《七零年代淘金记》 作者:甜饼 文案: 一觉醒来,现代人叶悠悠变成了生活在七十年代的乡下丫头叶二妞。 幸好剁手神器对她不离不弃,不然日子怎么过。 一堆极品亲戚环伺左右,摔,当然不能忍。 等一等,那不是年轻时的男神吗? 我有一场走心又走肾的恋爱,想找你谈一谈。 冷静自持的大叔碰上撩人的小丫头,到底撩还是撩呢? 内容标签:重生 打脸 励志人生 年代文 主角:叶悠悠 ┃ 配角: ┃ 其它:七零年代 作品简评: 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独立自信还带点傲娇的姑娘叶悠悠,穿越附身到了七十年代农村姑娘叶二妞的身上,带着老妈冲破旧习俗离开重男轻女的叶家,开始了苏爽的新生活。作者擅长刻画小人物的日常生活,温馨苏爽,甜美可口,值得一读。 第1章 恶毒老太太   叶悠悠是活活饿醒的,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吃了一顿火锅,撑的饱饱的回家睡觉,才多大功夫,怎么又饿了。   打着呵欠,闭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两只脚丫子划拉半天也没划拉到自己的拖鞋。   “搞什么呢。”叶悠悠睁开眼,傻了。   枫叶黄的木地板变成了黄土地,哪里有什么拖鞋,倒是有一双破的全是窟窿眼的布鞋歪在一边。   木头板子搭的一张床,占了半间屋子。墙壁上糊着已经发黄的报纸,随着风声,哗啦,掀开一截,露出黄泥巴砌的土墙。   不是吧,叶悠悠颤抖的手摸摸自己的脸,还有胳膊和大腿,不由抱住头,“唉哟”一声又倒下了。   饿,饿的手脚发麻,头晕的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窗户外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响动,然后从贴满报纸的窗户框里,探进一只小脑袋。   “二妞,你怎么样了,我妈已经去叫你爹妈回来了,这只土豆你拿着,再坚持坚持。”小脑袋缩回去,同样的地方伸进一只手,手心攥着一只黑乎乎的土豆。   叶悠悠想也没想,几乎是用扑的,扑上去抢过土豆,几口塞到嘴里,大口大口的吞咽,才让造反的胃部稍稍平复了一些激动,不然她真怕胃会把自己的其他器官吃下去。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窗户外头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花妮……”咦,她怎么知道对方叫花妮。叶悠悠仰面躺在床上,看到一个淡到极致的身影,冲她挥挥手,然后“轰”的一下,一堆记忆象潮水一样往她脑袋里塞。   叶悠悠抱着头哀嚎,她堂堂一个大好青年,到底冒犯了哪路神仙,居然莫名其妙回到了七十年代,穿越到了这个名叫二妞的女孩身上。   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真的是饿死的。   叶悠悠又是悲凉,又是气愤。二妞的亲生父母被老太太打发出去,参加生产队派下来的修渠任务。而他们唯一的女儿,就被老太太用每天一碗清水打发,直到饿的虚脱。   幸好隔壁家的婶子跟二妞妈关系不错,发现不对,叫自己女儿找机会每天送土豆过来,然后动身去通知二妞的爹妈。   可惜,二妞还是死了,现在活在这个身体里的,是叶悠悠。   如果她的父母还不赶回来,叶悠悠想,她可能会死的比二妞更快。对于饥饿的忍耐力,她肯定比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虚弱的躺在床上,她听到房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下意识的,她闭上了眼睛。   看到叶悠悠睡着了,老太太没了顾忌,就站在床头指着叶悠悠道:“你看这丫头,在咱们村是出了名的长的俊,个儿也高,你还有什么可挑的。”   “这也太瘦了吧,看模样也没多大,人家可是想要个能生的。”这个声音是谁的,二妞的记忆里没有。   “去他们家养上几年,不就胖了。”   “之前那个价格可不成,最多五十块钱,再搭五十斤大米。”   “那怎么成,说好了一百块钱,再搭六十斤大米。”   趁着两个女人激动的讨价还价,叶悠悠偷偷眯起眼,看清楚了另一个陌生人的脸。这张脸,二妞的记忆里有,是隔壁村的喜婆,专门给人保媒的。   娘的,自己还真是运气好,一来就落到差点快饿死的境地,又遇着老太太卖亲孙女的戏码。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爹妈靠不靠谱,反正她叶悠悠的作风,一向是求人不如求己。   最终,两个老太婆在货物二妞的床前商量好了价钱,一百块钱加三十斤大米,然后约定明天提货。   难怪老太太要饿着她,难怪老太太要把她的爹妈支出去,谁说农村老太太啥也不懂,看看人家处理的,简直是滴水不漏。   就漏算了一样,二妞饿死了,叶悠悠穿越了。   半夜时分,饿到睡不着的叶悠悠烧心烧肝的难受。这个时刻,她无比想念自己的小窝,自己的淘宝,自己的……   咦,意识里一道白光,淘宝的页面清晰的出现在她面前。   她试着操作淘宝,看到冒着热气的肉包子,拼命点击确认购买。   一只,二只,三只……   热气腾腾到烫手的肉包子,叶悠悠想也不想的往嘴里塞。如果这是一个梦,那也是一个她永远都不想醒来的美梦。   吃饱肚子终于有力气开始思考的叶悠悠,惊喜的发现,她的淘宝跟着她穿越了。   看了一眼淘宝里的余额,正好是她银/行卡的余额,全部身家,八万二千二百三十七块八毛。   叶悠悠活动活动手脚,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重重捏了捏拳头。死老太婆,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是吧。   第二天一大早,叶悠悠故意摇晃着虚浮的脚步走出来,老太太递给她一碗野菜糊糊。这是二妞的爹妈离开家后,头一回见到的干货。   “快点吃,一会儿隔壁村的罗家要来人,赶紧洗把脸,打扮的好看一点。”老太太敲着碗,去厨房剁咸菜。   叶悠悠迅速把自己跟前的野菜糊糊换到了对面,再把对面老太太的野菜糊糊给换到了自己手上。   端起来刚喝一口,差点没把她熏了个跟头。又涩又苦又干,难以想像这东西怎么下咽。   强忍着不适,问道:“奶,哪个罗家?”   “罗裁缝家。”老太太很是得意,十里八乡,只有他这一个裁缝,做衣裳都得去找他,家底厚实。要是把这个赔钱货弄到罗家去,他们以后可是沾不完的光。   “家里有个傻儿子的罗裁缝?”叶悠悠彻底明白了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   “什么叫傻儿子,再傻也是个儿子,那也是能传宗接代的。就知道吃,跟你娘一样又倔又贱的败家玩意儿。”   从厨房端了咸菜出来的老太太,拿起筷子一把甩到她的头上,毫无防备之下,叶悠悠吓得尖叫一声。   “一大清早,吵什么吵。家里的运道就是被你们娘俩给吵没的,叶家是作了什么孽,让你这种灾星进了门。”老太太骂起自己的亲孙女,一套一套,连个重复的词儿都没有。   叶悠悠摸着火辣辣的头皮,恨恨的看着老太太。对亲孙女这么恶毒的老太太,那就别怪她以眼还眼。   老太太就着咸菜喝着野菜糊糊,家里的老头已经下了地,其他人都不在家,一切都会如她所愿,想想即将到手的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她甚至得意的哼起了小曲。   “叶家的,我们来了。”昨天来过的喜婆领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进了叶家的门。   “你奶呢?”喜婆放下一口袋大米,有些奇怪道。   “我奶有点困觉,在我屋里睡着呢,她说了,等你们来了,让你把东西搁在院子里就可以走了,让我领着大罗哥进屋里给她看一眼。”   叶悠悠一脸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奶要怎么做的表情,冲着喜婆憨厚的一笑。   喜婆秒懂,从口袋里摸出个信封,塞到装大米的口袋里,将口袋放到院里的桌子上。   笑嘻嘻道:“知道了,我走,我马上就走。这就是你大罗哥,赶紧领进去给你奶看看去。”   叶悠悠看她笑的一脸阴谋得逞的样子,也跟着笑,把她送出去,“我就不送了。”   “不送不送,赶紧进去,大罗要等急了。”喜婆笑的见牙不见眼,走起路来,就象是在扭秧歌。   大罗站在院子里冲着她嘿嘿发笑,“妹妹,困觉,困觉……”   “走,妹妹带你困觉去。”一指自己的屋子,等大罗先走进去,叶悠悠一脚踢中他的屁股,“哐当”一声插上房门。   叶悠悠一边往外跑一边喊,“村支书,村支书救命,我奶要把我卖给罗家当童养媳。救命呐,大叔大婶,哥哥姐姐,救命……”   一边跑一边摔,拼命爬起来,再跑,再摔。   直跑的灰头土脸,形容狼狈。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她完全营造出一种弱女子被许多人追赶的大片效果。   “二妞,咋回事二妞。”一个女人从村头冲过来,一把抱住刚刚又摔倒的叶悠悠。   闻到这个女人身上的味道,叶悠悠一下子流下泪来。   控制不住的扑到她怀里嚎哭起来,“妈,我奶不给我饭吃,一天一碗清水,饿得我不能动。隔壁村的喜婆带着罗裁缝的傻儿子来我家,说给我奶一百块钱加三十斤大米,买我给罗家当童养媳,给罗家的傻儿子当使唤丫头。我奶还把我和大傻子关在一个屋,我扒窗户逃出来的,娘,童养媳不是旧社会的事吗?为啥新社会了,还有童养媳。”   柳满红抱着女儿,顿时就是一通大哭,“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奶对你不好,还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我上辈子是欠了叶家的,让我一个人还好了,为啥要糟贱我闺女。”   “咋回事,二妞,这是咋了。”叶贵也跟在柳满红身后赶到了,她就是二妞的父亲,柳满红的丈夫。   “你还问咋回事,我跟你拼了。”柳满红看到叶贵,眼睛都红了,死命的捶他,又哭又骂,简直不要更热闹。   叶悠悠心想,额滴个爹娘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重点啊。   村支书总算来了,叶悠悠将自己的话重复一遍,重点强调,卖人,童养媳和使唤丫头。   “混帐,什么年代了,哪儿来的童养媳,想游街还是想批/斗,放着好日子不过,都翻了天了是吧。”村支书到底不一样,政治觉悟是杠杠的,一听就抓住了重点。 第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叶家的老公公从地里赶过来,想要关上门解决自家事的时候,村支书火力全开,差点喷出八级大风来。   “什么叫自家事,你这就是资产阶级尾巴,剥削人的地主阶级思想,童养媳是什么,使唤丫头是什么,新社会还在掂记旧社会的糟粕,我看你的思想很有问题。这股妖风是怎么来的,是谁教的,想复辟剥削阶级那一套,也要问问咱们无产阶级答不答应。赶紧把你们家老太婆找来,谁去隔壁村一趟,把他们村支书请来,就说我有急事,不来咱们就大队里见。”   村里跑的快的后生,赶紧去隔壁村请人。叶老头也匆匆去自家找老太婆,心里还奇怪,外头动静这么大,老太婆怎么不出现,难不成看着事情不对,躲起来了。   这干的都叫什么事啊,不是都说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几个大人在场,怎么叫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给跑出来的。   等到了自家,听到的是老太太嚎叫的声音,跟着叶老头来逮人的村民,一脚踢开房门,结果把他们都给看傻了。   罗家那个傻儿子,满屋追着老太太跑,老太太的衣裳被撕的稀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看就是被揍的。他们进去那会儿,罗家的傻儿子正把老太太压在身下脱裤子呢。   要是晚到一会儿,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事。   一群人喜气洋洋把人押到村子里的大谷场,可不是喜气洋洋吗?一个大傻子差点强/奸了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太太,还被他们亲眼瞧见了,这笑话他们能讲一辈子。   隔壁村的村支书也押着罗裁缝和喜婆来了,罗裁缝一来就喊冤,“我就是托喜婆给我儿子找个差不多点的人家,明明是要摆酒结婚的事,怎么能说是童养媳呢,绝对没有这回事。”   谁敢认,认了不死也得掉半条命。   罗裁缝不敢认,喜婆更不敢认,“是叶家的老太太主动找我的,她嫌自家孙女是个吃闲饭的赔钱货,说要给她找个人家,只要彩礼给的多就成。我一提罗家的,她就答应了,要了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   “呸,杀千刀的,我闺女才十五岁,你们谁家的姑娘十五岁摆酒结婚,这不是童养媳是什么。就该把你们这些坏份子抓起来改造,满脑子的封建思想,是不是还在掂记过去的旧社会,想当地主老财剥削我们老农民呢。”   柳满红被女儿叮嘱了好几句,叫她咬死童养媳和旧社会,之前还不懂,这会儿却有点回过味来了。   “都是这个死丫头,当家的,都怪她,快给我抽死她。”老太太看到叶悠悠,恨的两眼冒火。   “给我闭嘴。”叶老头看老太婆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狠狠瞪了她一眼,“想戴高帽子游街,你就给我继续说。”   老太太不敢了,不过她还是不明白,她自己的亲孙女,作主许人家怎么就成坏分子了。   两个村支书都蹙了眉,正商量着要怎么解决,就看到一辆车开进村子里的谷场。从车上跳下两个公安,“是谁报案,说有人耍流氓强/奸老太太。”   半天没人吱声,就见叶悠悠从人堆里钻出来道:“我不知道是谁报的案,不过,我奶差点被这个人强/奸了,你们看,我奶一身是伤。”   公安扣住罗傻子,罗裁缝当场就瘫到了地上。   公安的同志接管了整个场面,借用了村支书的办公室,拿着大喇叭,组织好村民,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去录口供。   等问到叶悠悠的时候,她紧紧搂着柳满红,一只手又牢牢抓着叶贵的衣角,小小的身子缩在两个大人的后头,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公安同志也破例让他们夫妻陪同,反正他们夫妻并不是当事人,也是后头才赶到的,不存在串供的问题。   叶悠悠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但这一回,公安就问的详细得多了。   “叶老太太说你给她的碗里下了药,她才会昏倒,是不是真的。”   叶悠悠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怎么可能,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奶管着的,我连喝口热水都要问过她才成,上哪儿搞得到药,我们自己病了都是扛过去的,从来吃不上药。”   说这话的时候,柳满红抹了泪,叶贵一脸不自然,低着头叹气。   “她就是忽然说头晕,要到我屋里睡,然后吩咐我让喜婆回去,领着大罗哥进去看她。没想到一进去,大罗哥就说要困觉,往我身上扑,我奶还打我,让我乖乖听话。说她把我卖给罗家当童养媳了,我就是大罗哥的使唤丫头,他叫我咋样就得咋样。可我害怕,就从窗户那儿扒了条缝跑了。”   叶悠悠委屈的说着,越说声音越小,“是不是我害了我奶。”   听到这话,一位公安的眉头不自觉的蹙了一下,一拍桌子,吓得叶悠悠“嗖”一下钻到柳满红的怀里,不敢出声。   “小妹妹,别怕,我不是跟你生气,我是气这个老太太,真是太不像话了,她这是犯法的。”   这位公安大叔忍不住对叶悠悠放缓了声音,心里觉得这个小丫头真是太不容易了。这种时候,没怪她奶,还担心自己干了坏事,真是善良啊。   “喜婆说,她去的时候,在屋里放了三十斤大米和一百块钱,是你让她放到桌子上的,你知不知道这事。”这是另一个疑点。   叶悠悠点头,“有这事。”   “那你后头有没有看到大米和钱。”这东西凭白无故消失了,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没的。   “我跑出来就没回去了,到现在也没回去瞧一眼,我只知道搁在桌子上了。”叶悠悠摇头,心想,找得到算我输。这点东西,就当是补偿给我的精神损失费吧。   淘宝的仓库里头,静静躺着一口袋大米和一百块钱。   公安最后只能判定,是村民都在围观出逃的叶悠悠,而屋里的两个人又在撕打的时候,有人趁乱进了叶家,偷走了大米和钱。   罗裁缝的傻儿子被抓走了,因为流氓罪直接重判了无期徒刑。   其他人没好果子吃,罗裁缝和喜婆一起接受村里的监管,象他们这样思想有问题的人,是不许离开村子一步的,而且还要接受思想改造。   怎么改造,当然是劳动最光荣,只有劳动才能让人彻底改变思想。   比如说推个粪车,最苦最累的活计做一做,那些资产阶级思想,自然就割掉了。   叶家的老太太同样被村里监管起来,要求接受思想改造。   但因为老太太本身也是受害者,加上另一个受害人二妞,大方的表示不追究老太太的责任,村里也就没有再罚老太太去做苦工。   二妞的大度,给公安的同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是个好孩子啊。村里人都摇头,老太太真是作孽,这么好的孙女,上哪儿找去。   大事了了,小事却抹不平。罗家要求叶家将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的彩礼钱还回去,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两个村的村支书不得不又坐在一起协商。   老太太自然不肯还,“我们压根没见着他们一分钱,钱给谁的找谁要去。我这一身是伤,你们罗家还得给我赔钱。”   “我家娃判了无期,还不够赔你的。我告诉你程招娣,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早说二妞的父母不同意,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我娃是有问题,可我家就这一个娃,以后啥都是他的,不怕找不着人嫁。倒是你,亲孙女都下得去手,为了钱脸面都不要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后能落下啥样的下场。”   罗裁缝是气的恨了,气喘的跟拉风箱一样,咬死了他儿子都已经坐了牢,这钱和粮食就必须得还。   老太太梗着脖子蹦着高的叫嚷,“我家三个儿子,老大是当工人的,还怕你个绝户头。”   罗裁缝气的捂住胸口,脸憋的通红。   罗家村的村支书斜瞥一眼老太太,慢条斯理道:“镇上的砖瓦厂是吧,咱们村也有不少人在里头上工,要是厂里知道叶茂他娘把亲孙女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你说你家叶茂这个工作,还保得住保不住?”   别看老太太咋咋呼呼,骂起人来一溜一溜的,关键时刻就傻了,还梗着脖子抖狠,“你少吓唬我,啥童养媳,我不认,这话不是我说的。”   叶家老公公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这是你说不认就不认的吗?人家厂长管你一个农村老太太认不认,公安都来了,村里人人都知道的事,他们老叶家,认不认都栽定了。   “这钱不是咱们家不赔,这不是钱被人偷了吗?公安也知道这事,谁偷的该谁还。”老头儿其实一直疑心,这钱和粮食是二妞闹的鬼。   但钱还好说,那么大一袋粮食,她能藏到什么地方。家里全给搜遍了,他有点怀疑是隔壁花妮家帮着藏了,但隔壁的老叶头是当过兵的,不好惹。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来招事。   “钱和粮食我们给了,偷没偷只有你们叶家知道,别说这些没用的,还钱。”罗裁缝吃了程招娣的心都有。   别说这钱是他辛苦赚的,就是纯粹为了恶心叶家,这钱他也非要不可。反正他们家现在已经这样了,光脚不怕穿鞋的,闹的越大越好,看看叶家人要脸不要脸。   “这钱咱赔。”叶家老头儿发了话,老太太梗了半天脖子,到底是不敢吱声。   一屋子人走出来都不好看,只有趴在村支书办公室窗户下头的叶悠悠,一脸神采飞扬。   等人走得干净了,她才双手插在裤兜里,趿着一双破布鞋,溜溜达达走到土路上。 第3章 回娘家   花妮从叶悠悠的背后蹿出来,“你家的事咋样了?”   又上上下下打量她,“咋觉着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花妮不知道该咋形容,却觉得这走路的姿势,特别神气,特别的,跟别人不一样。   经了一回事,二妞就跟醒过来似的。以前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都不敢抬头看人。   现在是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你,一点都不带打怵的。   之前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公安的电话是谁打的,都说可能是那几个知青。但是花妮这会儿却可以确定了,这个电话,一定是二妞打的。   外头的事情告一段落,叶家关起门来,闹了个天翻地覆。   先赶回来的是大伯子一家,大伯叶茂在镇上的砖瓦厂当工人,今年好容易分了一间宿舍,大伯娘金翠带着儿子叶建国和女儿大妞去住了几天。这一出事,便都回了。   叶茂在家里数落老太太,“童养媳的事要是传到厂子里,我的工作还要不要了。您怎么能办这种糊涂事,这可是要命的。”   也幸亏叶家三代贫农,根正苗红,要是放到稍微能挑一点刺的人家,只怕全家都得挨批/斗。   老太太这才开始后怕,抓了叶茂的胳膊摇,“不会有事吧,你可不能有事啊。”   “二弟也是的,这种事,就应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怎么能闹到外头去,凭白叫人看了笑话不说,到头来,你闺女也没落着啥好名声。”叶茂怼完亲娘又开始怼弟弟。   叶贵嗫嚅的看着大哥,一声不吭。   柳满红气的怄血,“你怎么不说你的亲娘,把咱们都打发出去,自个儿关起门来打我闺女的主意呢。要不是我闺女机灵,等咱们回来,怕是早就叫人祸害了。”   “男人说话,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余地吗?”大伯看了一眼二弟,“贵儿,你说。”   叶贵抱着头蹲在一边,半天都不吭一声。   “别整这些没用的,老罗家要我们还钱,这钱的事,咋办?”叶家老公公敲了敲手里的烟斗,其实是空的,里头一根烟丝也没有。   但烟瘾大的忍不住,别个空的,实在想了就着空烟斗吸二下,也能解解馋。   “我们哪儿来的钱,别看他有工资,就以为是啥有钱人。我们两个娃娃要念书,以后建国还要娶媳妇,没钱。”金翠一听提钱,顿时不愿意了。   柳满红瞪了一眼自家男人,“我们又没分家,钱不都归老太太管吗?我们一年上头,可没见过一张毛票。”   “你这话就不对了,家里要赔钱,还不是因为你家二妞惹的祸。”   金翠嘴巴不饶人。她早看老二家这个闺女不顺眼了,这回还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祸事,朝着她恨恨一剐。   只这一眼,金翠就看出不同来,要是以前,这丫头保准头一低,不带看人一眼的。这一回,竟瞪大了眼睛和她对视,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你看你看,她还敢瞪我。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都是叫你们给惯的。这么点小就给家里破财招祸,再大点还不知道要怎么败家呢。”   柳满红看着不吭声的丈夫,委屈的哭了,明明是老太太的错,可是所有人都怪她闺女。这个家,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你不瞪我,怎么知道我在瞪你。既然没有分家,为啥大伯的工资不上交,建国哥和大妞姐就能去念书,为啥我就不能。大伯娘年年都做新衣裳,还有新鞋穿,为啥我娘就没有。既然这么不公平,不如干脆分家。”   叶悠悠充满憎恶的看着叶家人,声音铿锵有力。   柳满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对啊,只要能分家,她和叶贵两个人挣工分,一家三口还能过的不好吗?看看别人家过的啥日子,他们过的啥日子。虽然这年头日子都不好过,可也有过的好坏之分。   “老二家的,别不识好歹,要不是茂儿和祥儿撑着这个家,你们能过成个啥样。”叶家老公公一激动就敲烟斗,这会儿烟斗敲的“呯呯”作响。   “你个不孝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你看看你自己,娶了个败家娘们,还是个绝户头。我们不分家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老了咋办,不指望侄儿,难道还指望闺女给你养老哇。”   老太太腿一蹬就念上了,叶悠悠看的是叹为观止,这一句句的,还带押韵呢,随时随地freestyle,这个家里谁也不是对手。   “行了,别说了,爹娘都在,分什么分,小孩子家家,分家是你能提的吗?”叶贵终于站了起来,屈服于叶家老头老太太的淫威之下。   “分不分家再说,姓叶的,咱们把话说清楚。谁靠着大伯和小叔吃饭了,我们两个挣的都是满工分。大嫂和他的两个娃,都在家里拿口粮,从来不下地。弟妹那个娇气包,说的好听嫁妆多,她吃自己的不干活,这些年,谁见过她拿一分钱出来。哪儿来的那么大脸,敢说我们靠着别人养活。”   柳满红自从嫁到叶家,不知受了多少闲气。又因为没生个儿子,天然的底气不足。   之前一直忍着,谁家没点难事呢,不都是这么过。可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她闺女就是她的命,出了童养媳的事,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忍了这么多年,就象是一个笑话。   “姓叶的,你是不是男人,你娘要卖了二妞,现在你还叫我忍,我告诉你,我忍不了。”柳满红发疯一样捶打着叶贵。   这一刻,她觉得脑浆子都要烧炸了,怒吼道:“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男人。”   “不能过就滚,咱叶家要不起你这个疯婆娘。”老太太发狠一般的跺脚。   金翠抿了嘴,躲在自家男人身后发笑。   “走就走。”柳满红冲回屋卷吧卷吧,再冲回院子,一手牵了叶悠悠就走。   “走了就别回来。”老公公开始敲烟斗,一下敲到了叶贵的身上,“不许追。”   柳满红开始走的飞快,然后越来越慢。叶悠悠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越收越紧,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附身在十五岁的农村小姑娘二妞身上,一来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早做好了她可能得靠自己一个人生活下去的准备。   叶家的人,再恶毒,再下作,对于原本就和他们没有亲情的叶悠悠来说,只觉得厌恶,却没有失望或是伤心一类的情绪。   但对于柳满红,她却是心疼的。她承认自己是个凉薄自私的人,但她最受不了的却是别人对她的好。   就象柳满红,她用一颗母亲的心对待叶悠悠,叶悠悠就没办法不用一颗女儿的心回报她。   “妈妈是在等爹追上来吗?”   柳满红语塞,她不管不顾的跑出来,可是又能上哪儿去呢?这会儿才发现,天大地大,竟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妈妈,去姥姥家吧。”叶悠悠的记忆中,二妞是有个姥姥的,一个人独居,总是哭,哭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   二妞的记忆里,有关姥姥的记忆不多,但都很美好。   并不是柳满红不愿意去看老人,而是现在的粮食供应本来就紧张,要是他们去了,娘俩就得吃掉她老娘几天的粮食。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去别人家坐客,都是自备干粮。象他们这样空着手,就连娘家都不好回的。   “没关系的,我们先去坐坐。”叶悠悠摇着柳满红的胳膊,柳满红心想,是啊,去坐坐也好,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回去看老人了。   “你姥姥家住的可不近,二妞还走不走得动。”柳满红既然决定了回去看她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叮嘱女儿,“一会儿姥姥吃饭,你就说吃过了,也别提家里吵架的事,省得姥姥担心。”   “我不说。”叶悠悠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她爹叶贵追出来,可是很快,就有人把他拉了回去。   叶悠悠和叶贵离得很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叶悠悠觉得他们的眼神对视上了,这样的对视让她很不舒服,扭头跟上了柳满红的脚步。   她知道,叶家人是算准了他们母女俩无处可去,没有粮食就是在娘家也不敢多呆。等着他们母女俩走投无路,乖乖回去,到时候认错认罚主动权就全在他们手上。   但叶悠悠怎么会让他们如意呢。   出了村子,叶悠悠让柳满红等一等,钻进了一片林子。农村的野外哪有什么厕所,都是找个林子一钻,柳满红很自然的帮闺女放哨。   柳满红看到闺女从林子里出来,双手还拽着一个口袋拖行,赶紧道:“这是谁家落下的东西吧,赶紧放回去,人家一准会回来找。”   “这是我的东西,让花妮帮我藏的,娘拿着带到外婆家,我们就不会饿肚子了。”叶悠悠把口袋打开给柳满红看,三十斤白花花的大米,香的让人恨不得生着就吞下一把。   柳满红咽了咽口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不是就是……这,这怎么行,赶紧送回去,罗家不是让咱家赔吗?”   叶悠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娘,罗家是让老太太赔,管我们啥事。您和爹风雨无阻天天下地,挣的工分,换成粮食和钱该有多少,您吃到数了,还是您闺女吃到数了。还不是拿去填大伯和小叔家的嘴,凭啥咱们饿的半死,他们天天吃饱饭啥也不干。这就是我的,我就是喂猪喂狗,也不会还给他们。” 第4章 见偶像   “行,不还,闺女说不还就不还,快别气了。走,上姥姥家,妈给你蒸大白米饭吃。”柳满红偷偷抹了一把泪,原先闺女是个多乖巧懂事的性格啊,经过这一回,全变了。   变了也好,女人泼辣一点才不会吃亏。柳满红一点也没怀疑闺女的身体里换了个芯子,只以为闺女被刺激的狠了,一下子性格大变。   两个人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到小湾村。   路上不时有人和柳满红打招呼,还有几个人问了句叶贵咋没来,又特意扒拉二妞多看了几眼。叶悠悠便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叶家村出那么大的事,恐怕附近的几个村,都传遍了。   果不其然,还没到外婆家,就已经看到外婆迎出来,一把攥住二妞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妞啊,咱没事吧。”   “姥姥,我好着呢,啥事都没有,倒是我奶,被傻子揍的不轻,脸都肿了。”叶悠悠特意大声回应,让路过的,假装路过的,都能听到。   “你奶那是该。”外婆一点也没给亲家留颜面,一手拽上一个,回了家。   看到三十斤粮食,外婆不敢相信,“这是你婆婆让带的?”   柳满红就是再想瞒着,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粮食是婆婆的,因为她娘根本不可能相信。   “哇”的一声,所有的委屈,失望,伤心,种种情绪一下爆发出来。柳满红扑到她娘怀里,失声痛哭。   王桂花搂着女儿,也是泪眼婆娑,“都怪那个老不死的,非说叶贵老实,肯干,是个好男人。看看把我家闺女糟贱的,等到了地下,我非跟他拼命不可。”   “还说这些干啥,我咋样都能过,可他们不该这么欺负我闺女。”   “你家叶贵咋说。”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闺女闹别扭回娘家是应该的,但若是男人不挽留,这事就大了。   又一拍大腿,“都怪你弟,这些年不知道干啥去了,不然出了这种事,就该他打到叶家去,大闹一场才好。”   农村人哪有那么多讲究的,出事了就要拼拳头。要不怎么都愿意生儿子,除了种地需要壮劳力外,遇上这种事,家里要是没有男人,就只能由得别人欺负。   柳满红不愿意提起弟弟的事,一提她娘又得伤心哭上半宿,“难不成娘想赶我们走啊。”   “又浑说,我巴不得你们住下。”王桂花一拍女儿的背,知道女婿这回没靠住,也知道女儿心里苦,只好不提。   张罗着他们住下,又指了院子里空着的一间小屋道:“我就一人住,有多的屋子,生产队就安排了一个城里来的知青住在里头。是个特别有精神头的年轻人,手脚也麻利,这几天多亏了他帮着劈柴挑水,正经是个能干人儿。”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桂花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年轻人,拎着一袋粮食进了门。   就连柳满红这会儿心情正不好,看到这个年轻人,也忍不住点点头,可真是个精神的小伙子。   叶悠悠直接捂了嘴,她她她,她看到谁了,她看到的是大名鼎鼎的新海集团董事长辛墨浓。   这不可能是真的,天呐,叶悠悠有一种小粉丝穿着睡衣没化妆,忽然在楼下早点摊子上遇到大明星的感觉。即想把自己藏起来,又想多看两眼。   辛墨浓看到忽然冒出来的人,只愣了一下就笑道:“你们一定是王奶奶的女儿和外孙女吧,我是新来的知青辛墨浓,你们可以叫我小辛或是墨浓。”   不管是小新还是墨浓,都带着一种莫名的喜感。   “小辛咋回来这么早?”王桂花看他还拎了粮食,更是奇怪。下乡的知青都是一块吃,从不和农民搭伙,莫不是小辛刚来,被他们排挤了?   “我不习惯跟他们搭伙,想问问王奶奶,能不能跟您一块搭伙。您要是觉得不方便,我自己做也可以,就是得借您家的灶台使使。”   “这有啥不方便的,就怕你吃不惯咱老农民做的饭。”王桂花笑的一脸慈祥。   “吃得惯。”辛墨浓把粮食搬到厨房的柜子里,跟他们打过招呼又跑了出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特别关注过叶悠悠,这叫她隐隐有些失落,又微微庆幸。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真没啥好看的,还不如没注意呢。   “姥姥给你们蒸二米饭,等着。”王桂花看看时辰,就知道他们娘俩肯定啥也没吃就跑来了。   “诶。”叶悠悠应的特别大声,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她是真的饿了。   除了二米饭,还有一盘刀拍的黄瓜,又脆又甜。一盘韭菜炒豆米,豆米又软又糯,吃到嘴里象板栗的口感,韭菜鲜嫩爽口,不管吃完别人闻着咋样,自己闻着是香到家了。   “娘,为啥奶从来不给蒸二米饭,只能吃野菜糊糊和窝窝头。”叶悠悠故意天真的问道。   王桂花当时就撂了筷子,“你闺女说的是真的?你们在家,就只能吃野菜糊糊和窝窝头?”   “就这奶还只许我和我娘分一个窝窝头,每天饿肚子。爹娘去修渠的时候,连窝窝头都不给,一天只有一碗野菜冲的水。”   王桂花正摸着胸口顺气,就看到眼前一黑,有个阴影罩住了他们。   “娘,我来接满红和二妞回家了。”叶贵来了,正好将闺女说的话,都听到了耳朵里,臊的耳根子通红。   “跟你回家,好饿死他们,重新再找人给你生儿子是吧。不用那么麻烦,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能结婚就能离婚,干脆好和好散,你找人给你生儿子,我家的闺女我家的外孙女,我养着。”   王桂花说的霸气,叶悠悠恨不得给她点赞。一瞥眼,及时拉住差点坏事的柳满红。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怂,不然回去还不是和以前一样,继续当牛做马伺候全家人。以前二妞能做的事,不代表叶悠悠也可以,就算可以,她也不愿意。   “不离婚。”叶贵嗫嚅着蹲下来,在叶家是这样,在丈母娘家也是这样。   没人理他,叶悠悠吃自己的,还给外婆和柳满红夹菜。   “吃了没有。”柳满红到底是最先开口的。   “我带了,还带了你们的口粮。”叶贵摸出两个窝窝头,看着他们桌上的饭菜,脸色又是一红。   “嗯,你吃一个,我和我妈只能分着吃一个,要是没有姥姥,我大概这辈子都吃不上一顿饱饭。”叶悠悠冷笑。   叶贵垂着头,心里也委屈,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不听自己爹娘的吧,那岂不是不孝,爹娘把他们兄弟仨拉扯大,也不容易。   “天色还没晚,赶紧回去吧,咱家留不起你这样的贵客。”王桂花麻溜的赶人。   柳满红想说什么,被女儿拉住。   王桂花将叶贵赶出去,直接阐上了院门。   到了天擦黑,辛墨浓才回来,王桂花推着他到厨房,“给你留了饭菜,盖在锅里呢,你热热就能吃。”   “外头蹲着个人,您认识吗?我问他,他也不吱声。”辛墨浓熟练的用着灶台,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刚刚到农村的城里人。   “不用管,那是我女婿。”王桂花摇着头,回到屋里,问女儿的打算。   “你也知道,娘刚才说的是气话,却也不全是气话。娘当然是希望你们俩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可要是实在过不了,就回来。二妞也这么大了,拉把几年就能嫁人,你也能再找个人嫁了。”   王桂花摆摆手,不让女儿开口,继续说道:“自从你弟弟出了事,我哭了这些年,该想的也想通了,啥都是虚的,人活着,好好活着才顶顶要紧。看看你闺女,对叶家是一点念想都没有,你咋想的,就实话说出来。”   “娘,叶贵就是再不好,可这么多年,也没动过我一个手指头。要是他能分家出来单过,就咱们一家三口,再苦再累,也值了。”   柳满红也知道,离婚是说的气话,别说叶贵对她没动过一个手指头,就是村里天天打老婆的赖汉,还不是一样过着,谁又去离婚了。   “行,娘就是要你一个准话,去叫姓叶的进去,一准还在外头没走呢。”王桂花一指门外头。   内屋的帘子掀开,露出叶悠悠的小脑袋,王桂花招招手,“上姥姥这儿来,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姥姥。”叶悠悠窝到姥姥怀里,她也知道,想离开叶家并不容易,如果真能让叶贵分出来,也算是能够将就的选项。   叶贵进来,不管王桂花说什么,都低着头不吱声。王桂花知道女婿的性子,没指望他开口答应。   只是让他,“回去转告亲家一声,就说你们家同意分家,就来接人。不同意,你就自个回去吃苦,别搭上他们娘俩。你自己的老婆孩子你不心疼,我这个当娘的心疼。”   王桂花没留他在家里住,依旧把他打发出去。   柳满红眼巴巴的送到村口,等回来了,王桂花已经烧好了水,“赶紧给孩子洗洗,都累得头点地了。”   叶悠悠困的受不了,躲在姥姥床上睡着了,王桂花帮她擦身。一边擦一边埋怨,“刚生的时候,玉雪团一样的小人儿,你弟弟爱的不行,整天抱着不撒手,身上总还有几两肉。再看看现在,就剩一把骨头,我摸着就想哭。最难的年月都过去了,咋就你们娘俩越活越回去了呢。”   说着就掉了泪,柳满红也跟着哭,“谁叫我跟了这么个男人,争也争了,骂也骂了,他就跟个石疙瘩似的,我能怎么办。”   王桂花摸着女儿的脸,“闺女啊,我得说,你生的闺女比你强。原先总看这孩子不爱吱声,还以为接了叶贵的代,又是个闷葫芦。谁晓得这一出事,就看出性子来了,骨子里还是像我们柳家的人。特别是,像你弟弟。” 第5章 好心的知青哥哥   “像他,怎么会像他,我弟那个人,心眼子又多,主意又大,犟的象头牛。大家伙都说他死在外头了,只有我不信,他那么个人,怎么能轻易死了呢,一定是在外头犯了事,不敢回来。”   提到弟弟,柳满红即骄傲又惆怅,还带着点埋怨,要是他活着,她咋会在叶家活的这么憋屈?   王桂花心里发酸,她也不相信儿子死了,外头人都劝她立个衣冠冢,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如果他真死了,怎么会连个梦都不托给她呢,一定还活着。   “不像你弟弟还能像你,你自己想想,你婆婆干的那些事,哪一桩你躲开了。就说你家叶贵和你大伯子一块过了砖瓦厂的初审,咋到了复审的时候,你婆婆就非肚子疼到要去市里的医院,还非得你家叶贵去送。你明明知道她是故意的,可你拦住了吗?”   “我……”柳满红一脸羞愧,她不仅没拦住,叶贵还跟她大吵一架,婆婆到处说她这个儿媳妇教嗦她儿子不管亲老娘。弄得她那段时间灰头土脸,出门都怕被人指指点点。   “还有那一年……”王桂花随口数了几桩事,又问她,“这一回,你婆婆要把二妞弄到罗家去换钱,你就没看出点什么来?”   一个小丫头,能从老太太手里逃脱,还能把老太太算计进去挨一顿揍又赔钱,罗家算计进去儿子判刑自己成了坏份子,最后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得了粮食和钱。   在外人眼里,老太太落了个没脸,二妞却成了被同情的小可怜。柳满红跟婆婆斗了这么些年,也没赢过这么大的彩头。   柳满红迟疑了,这还真像是弟弟的手段,“要不怎么说外甥像舅,幸好这个丫头像了她舅。”   王桂花也很满意,“往后,凡事多跟闺女商量着办。”   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柳满红点了头。   一连几天,叶家都没动静,柳满红坐不住了,王桂花却半点不急,“给我把眼睛收回来,看什么看,稳稳当当坐着。急着回去替他们家扛活呢,还是急着回去吃窝窝头喝野菜糊糊。”   “妈妈,咱们帮姥姥干活好不好,隔壁花妮的爹就总去花妮的姥爷家,去给她姥爷干活。”   “二妞乖,你不用替姥姥干活,有你妈呢。至于你爹,他是叶家的老黄牛,我哪儿指使的动。”王桂花被外孙女这一提醒,一拍柳满红的背,“既然坐不住,就下地干活去,在哪儿干不是干。”   农村的活计多着呢,想干活,从睁眼到闭眼都不用闲的。柳满红有了活干,心里反倒踏实了,乖乖跟着王桂花出去。   叶悠悠不愿一个人在姥姥家呆着,也跑了出来。小湾村人少,但紧挨着有一大片淤泥地,所以来了不少知青,说是要帮着开荒,清淤造田。   有的知青散住在村民家里,大多数就聚集在村尾,由一所废弃的小学改造而成的临时住所内。   溜溜达达的叶悠悠闲逛到这里,就看到一个穿着白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走过来跟她打招呼,“你是谁家的,怎么之前没见过你?”   叶悠悠抬头,就见着说话的人冲她笑,就象油到发腻的油嘎啦,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闷味。   但笑的满脸桃花的人,一点也不知道在小姑娘心里,已经将他划在骗子那一栏,很是自信的冲她道:“你们家养了只鸡没有,我给你变个戏法,拿一只鸡我给你变成两只。”   “我说油青子,你干嘛呢,又不上工,在这儿骗小姑娘啊。”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猛一拍油青子。   油青子将他一推,“去去去。”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有本事你一会儿别沾光。”   将人赶走,油青子又开始忽悠,叶悠悠忽然伸出手,“那你得押点什么在我这儿,我才信你。”   “嘿,我一个读书人,我能骗你一个农村小姑娘吗?”油青子腆着脸自吹,“我这个戏法一天只能变一次,你运气好赶上了,不行我可找别人了。”   叶悠悠点头,“那你找别人吧,我姥姥说了,我家的鸡是要送到供销社换钱,到时候给我买糖吃的。”   “看看这是什么?”油青子从裤子里摸出一块硬糖,塞到叶悠悠手里,“跟你换。”   叶悠悠嫌弃的看了一眼没有包装纸的硬糖,摆摆手,“我要带花皮纸的奶糖,整整一包。”   还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下,表示要那么多。   “你这小丫头,事还挺多。”可是油青子嘴馋了,想到肥美的烤鸡,就止不住的流口水,让叶悠悠等在这儿,跑回去找几个条件不错的知青,七七八八凑齐了一把奶糖。   “这下可以了吧,赶紧去把你家的鸡抱来。”油青子一股恼把糖塞到她的手里。   叶悠悠笑眯了眼,“你等着。”   呵呵,您老慢慢等哈。   得了信的辛墨浓匆匆赶回王奶奶家,就看到小姑娘坐在小院的高凳上,翘着两条腿,叠在一块晃晃悠悠的荡着。小圆桌上整整齐齐摆了十几颗糖,正慢条斯理剥开一颗,往嘴里送。   再看一眼王奶奶家的鸡圈,三只鸡一只也不少,窝在鸡窝里打盹。   “叔叔,吃糖。”小姑娘倒是一点也不小气,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递上一颗糖。   辛墨浓脸色一僵,摆手道:“我不吃,你留着慢慢吃吧。”   小姑娘似乎有点害怕,怯生生的把糖塞到他手里,“哥哥,吃糖。”   辛墨浓知道自己脸色重,赶紧松了松眉头,这么点功夫一颗糖已经卧到自己掌心。   然后就见小姑娘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他说:“吃吧,是位很好心的知青哥哥送的,我今天遇到大好人了。”   说话的时候,嘴里一股奶香味飘出来,喷到辛墨浓的脸上,有点痒痒的,又有点甜甜的。   “对,是遇到大好人了。”辛墨浓收拢指尖,将糖收下,紧绷着肩膀走了出去。   叶悠悠等辛墨浓一走,从凳子上跳下来关好院门。   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当然看的出来,辛墨浓怕她上当受骗,是特意赶过来阻止她的。就是不知道,她相信自己没有。   可她就是个农村小土妮啊,没见过世面,也听不懂知青哥哥那么复杂的话。人家请她吃糖,她就拿了,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简简单单的,质朴的,劳动者之间的友谊。   辛墨浓捏着糖回去,看到油青子等了半天没等到人,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然后又是跳脚又是诅咒模样,让他的心情非常愉悦。   顺便当着他的面,把糖吃了,嗯,心情更加愉悦了呢。   王桂花和柳满红一回来,就被叶悠悠一人一颗,塞了奶糖到他们嘴里。   炫耀的问道:“好吃吧。”   等问明白了,柳满红还有点不好意思,她真以为是人家送的呢。   王桂花却直接乐了,“二妞做的对,对付这种人,不用客气。”   伴着奶香味吃了饭,就听到有人敲门,一边敲还一边喊,“叶贵他媳妇在不在,你公婆亲自来请,你还不赶紧开门。”   叶悠悠开的门,老头儿老太太加上叶家的三个儿子,全都到齐了。   王桂花看了一眼,淡淡道:“就在院子里坐吧,满红去隔壁借几个板凳,二妞也去。”   这年头别说板凳,就是筷子和碗每个家庭也是有数的,要办啥大事,都是互相借着使使。   刚搬来凳子,老太太就开始捶腿,“亲家也不说给我们一口茶喝。”   柳满红端了茶,老太太看着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舒服,冷哼一眼,端着碗一气喝了个干净。   “满红,爹妈为了接你回去,饭点都没赶上,家里有啥,给咱爹咱妈垫垫。”叶贵拉了一把柳满红。   王桂花冷笑,可是看女儿祈求的眼神,还是无奈的一挥手,“去搅一碗野菜面疙瘩,别让人家说我一个老太婆失了礼数,亲家一来好几个人,都不给招待的。”   叶家老太太才不理会这点子挤兑,还了罗家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家里极度吃紧,能省一顿是一顿。   “吃了饭,叫你闺女收拾收拾回去,咱们也就不计较了。”老太太厌恶的看了一眼叶悠悠,眼神冰冷的象一条毒蛇。   “你们不计较,这话可真有意思,啥叫你们不计较。敢情卖了我外孙女当童养媳的,是我闺女啊。”   王桂花肝火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呵,看亲家这话说的,你闺女到咱们家多少年了,就生了一个赔钱货。害我家贵子没儿子养老送终,成了绝户头,还有脸回娘家闹腾。这要是搁别人家,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也就咱家贵子脾气好,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真把自己当块宝了。”   老太太特意拖了几天,家里少两个人,正好省粮食。可这两个人一惯是家里吃的最少的,干的最多的。   粮食没节省多少,家里的活计却没人干了。   养猪喂鸡下地挣工分,挑水做饭洗衣裳,要不是大儿媳妇和小儿媳妇叫苦连天,她且还要再拖几天呢。   “我闺女又不是不能生,生得出女儿就生得出儿子,这些年怀都没怀上,没有种子怎么发芽,都是老娘们,说的好像谁不懂是咋的?你们要是这个态度,就赶紧回去,也不用再来了。”   说完嘲讽的一笑,“我忘了,你们家还有个大妞呢,咱们生产大队有好几个大傻子,亲家母怕是要赶着时间相看吧,咱们就不多留了。” 第6章 分家   “胡咧咧什么,我闺女是念了书的,以后是要进城里当工人的。要不是看在贵子的面上,哼……”叶茂重重哼了一声。   “你还就别看贵子的面,不用给我脸,说,继续说。你家大妞就是精贵人,我家二妞就是赔钱货。叶贵,你自己说,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满红她爹的。没分家呢,你大哥家的闺女咋就不是赔钱货,你闺女咋就是赔钱货,你大哥家的闺女咋就能上学,你闺女咋就不能上学。你大哥家的闺女就是以后要当工人的,你闺女就是活该配给大傻子的。”   王桂花瞪着叶贵,这个女婿,她是越看越觉得糟心,即没本事又愚孝。她倒是宁愿女婿能跟她争上几句,也比不吭声强。   “得了,不就是要分家吗?怎么分。”叶家老头从进门到现在,还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一开口老太太就炸毛一样跳了起来,“分什么分,我不分。”   分了她使唤谁去,家里的活谁干。   王桂花坐着靠背椅,双腿一盘,“不分家你们来干什么,怎么,显摆你们家人多呢。”   “咱家可不,就是人多。”老太太还挺得意,这辈子最值得她骄傲的,就是生了三个儿子。   “那可不,地底下还躺着二个呢。”王桂花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事,若是早知道了,她怎么也不能把闺女嫁过去。   老头儿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你要是想找事,咱家可不怕。”   “难道我就怕了。”王桂花一拍桌子,跳了起来。“上咱们小湾村欺负人来了,真拿我们当孤儿寡母了没人撑腰了是吧。”   “行了,一人少说一句吧。都是自家人,有啥不能好好说的。上嘴唇还容易磕着下嘴唇呢,拌个嘴角不是常有的事吗?新时代了,讲究男女平等,还翻那些老皇历干什么。”   叶家的小叔子,一惯说话好听,柳满红唯一在叶家不讨厌的人,就是叶祥。   这个时候,柳满红也端了碗过来,里头是刚下好的野菜面疙瘩,野菜剁的细细的,和着玉米喳还有面粉一块搅的。面粉给的够,疙瘩软和的很,又汤又水,又饱肚子又舒坦。   老太太不客气的接过碗,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送的太快,咽的翻了白眼,叶贵瞧见了,赶紧过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   吃完东西,所有人的情绪都明显缓和下来。   老头儿又提起分家的事,“家里欠了外债,一百块钱和三十斤粮食,如果要分,就得先把债分了。这个债,也是你们二妞招来的,你们得担一半。”   老太太一听就乐了,心想,就知道老头心里有数。既然吃不了亏,立刻就不作声,当起了老佛爷。   柳满红顿时心虚起来,不停的去瞧女儿。叶悠悠心知要坏,看了姥姥一眼。   王桂花目光朝女儿和外孙女脸上一扫,淡定的吩咐道:“红啊,去把厨房收拾收拾,再把水烧上。”   “诶。”柳满红也知道自己太挂相,跑进了厨房。   老头儿敲了敲烟斗,“这是她和叶贵的大事,咋不叫她听着。”   “我听着是一样。”王桂花瞪着叶贵,“她男人不也听着呢。”   “家里也没条件给他们盖房子,要是想分家,就把现在住的屋子,房门一封,从窗户那儿开个门。以后,就从后头走。”   说完了外债和屋子,再说的就是养老。   “分了家也是我们叶家的儿子儿媳妇,家里有啥事,也得来帮忙。有个三病二痛要花钱的,也得摊销。”   “分不分,要分,就赶紧跟叶贵回去,也省得一家子都不安宁。”老头儿将烟斗别到腰上,站了起来。   王桂花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后两条我们没意见,第一条是啥意思,叶贵和满红两个大活人,在叶家挣了十几年工分,一分钱没见着,敢情就都不算了?”   “咱家是少了他们吃还是少了他们喝,这些都不要钱的?”老头咄咄逼人,半点不让。   王桂花正准备好好跟他们算这笔帐,柳满红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我同意了,分。”   “你同意?你有五十块钱和十五斤粮食还债?”王桂花看着女儿没出息的样,气的直上火。   “这个……”柳满红又看向了女儿。   叶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到了年底算工分的时候再还呗。”   柳满红赶紧点头,“对,到年底再还。”   “那还得算上利息。”老太太凉凉的加上一句,气的王桂花又再瞪了一眼女儿。   “气死了,赶紧走,现在就跟他们回去。”王桂花一搂外孙女,“你们先回去,我留二妞再住几天。”   叶家人谈好了条件,转身就走。叶贵留下来,准备跟柳满红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去。   至于二妞,柳满红觉得,在娘家留几天也好,等他们收拾好了,再来接。   柳满红拉了叶贵去屋里说话,叶悠悠知道姥姥气坏了,让她回屋,自己去还板凳。   院子一角的小屋里,走出一个人,“我帮你搬。”   “小辛哥哥,我刚才看到你了。”叶悠悠刚才看到他了,叶家人来了不久,他就回了,一直就站在院子里的屋檐下,等叶家人走了,才进的屋。   辛墨浓想,他不是故意偷听的,可是这话要怎么解释呢。   “谢谢你。”   “呃。”辛墨浓低头,正好撞上她笑的如同弯月一样的眼睛。   “我知道,小辛哥哥是怕打起来,我姥姥会吃亏,所以才一直守在门口的,你在保护我们。”   叶悠悠知道自己不会看错,她只是没有想到,被誉为工作机器的辛墨浓,也曾有这么体贴的年月。   “谁叫小辛哥哥吃了你的奶糖呢。”辛墨浓将两条扁担一样的长凳扛到肩上,“我去就行,快回屋吧。”   叶悠悠知道姥姥正在生气呢,也没跟他客气,“谢谢小辛哥哥。”   回了屋,王桂花一把搂住自己的外孙女,“我竟然到今天才发现,你妈有多糊涂。”   “没关系的,姥姥。”至少柳满红是爱她这个女儿的,她也没指望一个在农村生活几十年的妇女,忽然就有了见过大世面的魄力和能力。   可是,越是这样对比,就越发现,她姥姥的见识和格局,绝不像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叶悠悠不敢问,只将这个疑惑放在心里。   但有一件事她却是极想问的,“姥姥,您刚才说地下还躺了二个是什么意思啊。”   王桂花轻哼一声,满脸不屑道:“你奶除了这三个儿子,还生过三个闺女。二个一出生就被她溺死了,还有一个没来及下手,被人花了十颗鸡蛋买下来,抱走了。”   叶悠悠瞠目结舌,自己的亲闺女啊,虎毒还不食子呢,骂她一句黑心烂肝的都嫌轻了。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这些事,也是女儿嫁过去之后,才慢慢知道的。再想后悔,也是晚了。   “这些年,因为没生出儿子,你妈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和委屈。嘴里说的再硬,其实心里已经顺从了,觉得这是自己的错处,处处直不起腰来。”说得形像一点,就是外强中干。   “姥姥,我明白的,我会照顾妈妈,让妈妈和姥姥都过上好日子,让叶家的人嫉妒去吧。”   叶悠悠觉得,她的运气已经不算差了。   别说这个年代,就是她生活的年代,有多少生下女儿受了婆家的委屈,不敢反抗重男轻女的思想,不敢反抗婆家,反而转去虐打自己的女儿,恨不得掐死再生一个的亲妈,也不鲜见。   “好,我家二妞以后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姥姥等着享你的福。”王桂花搂着外孙女跟自己一张床上睡下,心里不住的叹气。   多伶俐的孩子,都怪自己被儿子的事闹的好几年半死不活,全然没顾上外孙女。这么好的孩子,若是不念书识字,岂不是白糟蹋了天份。   怀着心事没有睡塌实的王桂花,早起的时候,发现女儿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她忍不住叮嘱女儿,“那一百块钱和粮食的事,你可不能说,跟女婿都不能吱声。”   “知道了,我有那么笨吗?说出来就得还回去,二妞说了喂猪喂狗都不还。”   柳满红蒸了白面馒头,拿了两个出去给叶贵。还有一碗青菜汤,就一碟子小咸菜。   “娘,不然还是叫二妞跟我们回去吧。”叶贵不见女儿,知道她还在屋里睡着,试探着问丈母娘。   “你们回去怎么吃,怎么住,怎么封门怎么搭厨房,一年还有几个月,你们得从家里分多少粮食出来,灶台厨具筷子碗。这些你们心里有成算没有,弄清楚了没,就敢开口带二妞回去。”   王桂花瞪了叶贵一眼,叶贵一缩脖子不敢再吭声了。   这话倒是给柳满红提了醒,一拍大腿,哪里还坐得住,“我们昨天晚上就该回去的,赶紧吃,咱们马上回去。”   生怕晚一步,婆婆把东西都给藏起来,她就什么都分不到了。   王桂花摇头,一点也不看好他们夫妻的战斗力。她老了,掺和不动那么多事了,唯有这个外孙女,她不能叫叶家给祸害了。   “二妞,你想读书吗?”等外孙女醒了,看着她吃白面馒头,王桂花摇着扇子问她。   “想。”必须想啊,叶悠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她再想不通,再不愿意,也已经来到了这个年代,成为了叶二妞。但她肯定不会永远留在这儿,更不会甘于当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   只是,怎么走,说起来容易,实则并不容易。   这个年代的人不管去哪儿都得开介绍信,去外地得介绍信,买车票得介绍信,住店也要介绍信。你想去任何地方都要介绍信。她怎么离开?谁给她一个孩子开介绍信。   离开又能干什么?吃饭要粮票,买布要布票,不管买什么都需要票据。也不允许私下交易,做小买卖的叫投机倒把,是犯法的事,被抓到是要判刑的。   而且这个年代,似乎运动还未结束,就是让她走,她也不敢走。   她暂时只能窝在这里等侍契机,而最合适的契机就是一九七七年的恢复高考。   还有五年时间,她不着急自己考不考得上,而是着急别人眼里一个大字不识的小土妞,到时候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村里给她开介绍信,让她去参加考试。 第7章 清水镇   没想到,叶悠悠刚发愁这件事,姥姥就给她递上了枕头。   王桂花摸摸她的头,“咱们村的知青多,正跟生产大队建议,想办个识字班给大家伙脱盲。要是能行,几个村都会有知青轮流去给大家伙补习。”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叶悠悠激动的直点头,“我肯定去。”   “咱二妞这么乖,姥姥带你去镇上转转,做身新衣裳。”一想到外孙女长这么大,连清水镇都没去过几回,越想越是心酸。   “耶,姥姥好棒。”叶悠悠抱着姥姥跳了起来。   “这丫头,净是怪词。”王桂花收拾收拾,带着叶悠悠去了清水镇。   小湾村离清水镇不远,但走路也要近一个小时,王桂花熟练的去了村口,搭了村子里出去办事的牛车。到了地方,摸出一个水煮鸡蛋偷偷塞到赶车大叔的口袋里,“他叔啥时候回村。”   “下午三点,你们早点去镇尾那颗爷爷树下头等,我再把你们捎回去。”大叔摸着口袋里的鸡蛋,呵呵笑着。   “好勒。”叶悠悠响亮的应了一声,和大叔挥手再见。   王桂花牵着外孙女的手,见她并不象一般的农村小娃,到镇上看到什么都一惊一乍的叫唤,心里越发可惜,之前对外孙女实在关注的太少了。   “这个是你大伯上班的砖瓦厂,看到里头的三层小楼没有,是清水镇的独一份。”王桂花很熟练的告诉她,什么地方是干什么的,最后拉着她到了镇上的供销社。   在这个特定的年代,所有的物资都由国营的供销社提供,一进去就是一组玻璃大柜台,气派又敞亮,里头待出售的货品排列的整整齐齐。   搁在一九七二年,这样的景象是极有视觉冲击力的。   许多人第一回见的时候,会情不自禁的发出“啊”的一声,先后退几步,再赶紧凑到玻璃柜台上,仔细看里头摆了些啥。   叶悠悠出生在一个超市随便逛的时代,当然不会被一个小小的供销社吓到。   没看玻璃柜台,反而抬头去看正中墙上悬挂着的主席相框,相框背后是一整张巨大的彩色洋画,上头印着暖水瓶,搪瓷盆和各种生活用具。   看在叶悠悠的眼里,具有一种魔幻的年代感。让她再一次真实的感受到,自己来到了一九七二年的中国。   王桂花笔直走到柜台前,“同志,把那匹蓝色的布料给我看看。”   她要给外孙女做一身衣裳,现在是夏天,蓝色的裤子,白色的短袖,再给做双黑色的布鞋,别说在农村,就是去市里,也不土气。   “你有布票吗?”售货员斜睇着眼睛看他们,这一老一小一看就是农村人,这些老农民每回到镇子上,就得来供销社从头看到尾。   看什么都稀罕,就是不买,偶尔也有想买的,可又掏不出布票工业票,最后还是只能挂眼科。所以售货员一听王桂花要看布,第一时间就问她有没有布票,不然白看一场,要是再把布给弄脏了,她找谁喊冤去。   叶悠悠蹙了蹙眉头,对于售货员的鼻孔朝天,她很是不习惯。但王桂花却是极习惯的,拿出手帕包着的布票和钱,“不光蓝的,还有那匹白色的衬衣料子,也给我看看。”   售货员看到布票,这才和缓了脸色,把布料递出来给她摸摸看。   扯好布料又给叶悠悠买了铅笔和练字本,叶悠悠心中一动,“姥姥,我能买一套课本回家吗?不管开不开识字班,我都想念书。”   “没人教你咋念。”王桂花忍不住的笑,在她听来,这纯粹就是孩子话。   “我让小辛哥哥教我呀,还可以请别的知青哥哥姐姐教我,他们那么好。”她还白得了人家一把糖呢,当然好。   王桂花也想到了糖的事,不由“扑哧”一笑,摸摸她的头,“小机灵鬼。”   供销社没有课本卖,但是刚才卖布给他们的售货员,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线索,“课本啊,去废品收购站看看,他们那儿书多。”   “谢谢姐姐。”叶悠悠看在她给自己指出了一条明路的份上,原谅了她之前用鼻孔看人。摇着姥姥的手,“姥姥,我们去瞧一眼吧。”   反正离回去的时候还早,王桂花带着她去了废品站。废品站也是国营的,两个戴着手套的年轻人,正在将纸质品收到一块打捆。   “同志,我们想买一套上课用的课本,生产大队要办识字班,你们看成吗?”王桂花跟他们打着商量。   “成,有什么不成的,不过你们得自己挑。”一个年轻人一指他们没清理出来的一堆纸质品,让他们自己去找。   叶悠悠蹲下来翻看,只要是课本,不管是哪个年级的,都被她挑了出来。其实这里头完整的书籍很少,大多都是实在无用的废纸和一些剪废掉的报纸。   别怀疑,整张的报纸也不会有人当废品卖掉,都是收集起来,贴墙壁贴窗户,就是自家用不上,也能给别人用。   无数稀奇古怪的纸堆中,叶悠悠摸到一本纸页泛黄的线装书,本能的“咦”了一声,翻开看了一眼,上头竟然全是自己看不太懂的古文。她不能肯定这是不是古籍,但是买走又不知道会不会引人怀疑。   她稍有些迟疑,回头问捆书的年轻人,“大哥,这些书你们收了之后,是干啥子用啊。”   “送到工厂打成纸浆,还能再造成新纸。”年轻人很享受这声大哥的称呼,笑眯眯的回答了她。看到她手里的线装书,好心的提醒她,“这样的可别碰,都是四旧,是需要被消灭的旧思想。”   “咋这神奇呢。”叶悠悠适当的表现了一下吃惊,随手就将这本疑似古籍的线装书,收到了自己的淘宝仓库里。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将这些书保留下来。这并不是值多少钱的问题,而是文化的传承。   叶悠悠做事很有章法,翻找的同时,还顺便将这些零碎按废品站的手法整理好。所以哪怕她呆的时间有些长,这里的人也没多问一句,他们巴不得天天都有人过来帮着干活呢。   “都挑好了,这有多少斤?”王桂花本来是打算帮她找的,但看到外孙女手脚麻利的很,也就不插手了,反正挑错了也无所谓,都是拿来识字的,什么书不是书。   “十二斤,您得给我一毛钱,我再搭本杂志给您。”其实就是一角钱,当地人不说角,都是说毛。   王桂花掏了钱,和外孙女一人背了一捆书去爷爷树下头等着。   “你这丫头,咋知道这些是课本。”王桂花把书从背篓里拿出来一本本翻看,发现竟然没有挑错,不由疑惑的看着外孙女。   “建国哥和大妞姐都上学,他们的课本,我见过。我就想摸一下来着,他们都不肯给。”叶悠悠趁机上眼药。   “以后咱们二妞的东西,也不给他们摸。”王桂花从背篓里摸出用布包好的水煮蛋,还有两个馒头,这是他们的午饭。   “姥姥也吃。”鸡蛋只有一个,王桂花让给叶悠悠,叶悠悠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塞到了姥姥的嘴里。   吃完了,两个人犯了难,离着下午三点,还有几个小时,光坐着等太难熬,出去逛逛吧,背着十几斤的课书,更难熬。   “姥姥,咱们换着去转转吧。”叶悠悠背着空背篓,站了起来。   “行,有啥事就大声叫。”清水镇统共也没多大,都是老居民,王桂花想了想,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加上外孙女难得出来一趟,也不好让把她拘着,便让叶悠悠去逛。她就垫着这些课本,坐在爷爷树下头休息。   其实叶悠悠并不是想逛街,她再饥渴,对于七十年代的一个小镇,也提不起逛的兴趣。   她只是在找到线装书时受到了启发,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   在一个吃喝还很紧张的年代,肯定会有人把自己家收藏的东西拿出来换取粮食。   从镇尾走到镇头,经过叶悠悠的仔细观察,终于发现了异样。镇上电影院的后头,有一处小竹林,里头影影绰绰露出几个人影。   她观察了一会儿,看到有人抱了东西进去,出来的时候却是空着手。也有人空着手进去,出来的时候却是抱着东西的。   心里有了底,这一定就是所谓的黑市了。私下交易这种行为,管的再严,也是很难完全禁止的。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为了一张嘴,什么事都有人敢做。   叶悠悠在淘宝买了十斤面粉,放到背篓里,走进了竹林。   看到有新来的人,有人警惕的上前,“小姑娘,你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没错,我哥没时间,让我替他来一趟。”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背篓,示意她是有货的。   一看有货,好几个中年妇女围上来,“小姑娘,是什么,多少钱。”   放下背篓,打开让他们自己看,阿姨们都是识货的人,一看就啧了几声,“富强的精粉,一级的,真漂亮。”   咦,原来这个时候就有富强啊。攀扯了几句,叶悠悠知道,粮油店供应的面粉是一毛八分钱一斤,但是凭证供应,一个人多少都是有数的,多一两都没有。   而且就算是供应的数,也常常因为没货,要被别的粗粮顶替。黑乎乎的面粉都好长时间看不到了,更别提这种白花花的面粉。在黑市一斤能卖到一块五毛钱,属于难得一遇的尖货。 第8章 黑市   叶悠悠看着跃跃欲试的阿姨,慢悠悠道:“我哥要结婚了,女方要老物件,金的。只换,不卖。”   一听要换金子,好几个人都遗憾的摇了头,有不死心的上前问她,“除了钱,我还加粮票。”   叶悠悠还是摇头,粮票和钱对她来说,意义并不大。在淘宝花十几二十块买的面粉,跑到这里再换个十几二十块,她岂不是成了搬运工。要知道,她拿了钱,也没地方买东西去。   唯有换成黄金,古董,才不吃亏。   只剩下一个阿姨留下来,看着她的面粉垂涎三尺,“可是你这点面粉能换多少,小姑娘懂不懂金价,那是按克算的。银行一克收七块八毛三,搁在外头,一克至少得收十块。”   “面粉还有,大米面条都可以搞到,我哥为了这个媳妇,使了老牛鼻子劲了。十块钱一克那是纯金的,您能保证成色吗?”叶悠悠其实也不是很懂,但对金子她肯定是不陌生的,总能诈一诈。   “这样吧,把你哥叫上,去我屋里再谈。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看呢。”阿姨轻轻报了一个地址,提早离开。   叶悠悠背着背篓警惕的看了几眼,确定没人跟踪,这才顺着门牌号,去了一间小院里敲门。   阿姨看到她有些疑惑,“你哥呢?”   她还是不放心跟这个小姑娘谈这么重要的事。   “我哥找粮食去了,阿姨放心,我不是第一回见,知道行情。”其实她一点也不知道,但凡事总有第一回,她可不能露怯。   阿姨叹了口气,打开手里的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的是一条小黄鱼。   阿姨带着点惆怅,“家里就剩这点东西了,没法子,肚子要紧,也只能拿出来换粮食了。”   民国时期中央银行做为储备用的金条,分为两种,大黄鱼和小黄鱼。大黄鱼有几种规格,小黄鱼只有一种,一两一个的金条,都被称为小黄鱼。   这个一两是指一市两,换算成今天大约是31克。上头有小黄鱼的编号和成色,成色是991.0这倒是比叶悠悠想像中要好一些。   “阿姨,既然是这种成色的,我就不跟您还价了,就按十块钱一克,一共是310块钱。您自己说要多少粮食合适,我们好准备。”   叶悠悠一看是官方出的小黄鱼,忐忑的心就放下了。要是阿姨拿个民间铸的金砣子来,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算。   “我想都要精细粮,你看可以吗?”阿姨既然把家里最后的压箱底都拿出来了,当然就想利益最大化。   精细粮可是硬通货,拿去换钱换粗粮都嘎嘎方便。比单单用小黄鱼换了钱再去买粮食,划算得多了。   “行,这十斤面粉您拿着,再给您准备二百斤大米或是二百斤面粉,您看呢?”反正她的东西都是从淘宝来的,一斤二斤的事就不必抠了。   “要面粉,面粉行吗?”面粉的黑市价,每斤比大米贵上两毛呢。赶上过年的时候,面粉在黑市能卖到一块七八一斤。   “行,那您等着,我一会儿就来。”叶悠悠跟她谈好了,出去绕了一圈回来,就看她站在门口张望。叶悠悠在街角冲她招手,她立刻就推着板车过来,看到地上的两个大口袋,用手掂了掂就知道差不离。   把手里的小盒塞给叶悠悠,两边验完货,警惕的看看周围,各走各路,   一次得手,叶悠悠尝到了甜头,又往竹林钻了几回,可惜再没有人能拿出小黄鱼。只有一个大娘,拿了一对金耳环出来,叶悠悠没法验成色,按银行的收购价给她算,然后同样是拿面粉换了回来。   还剩下几斤面粉,叶悠悠背了回去,对姥姥说是她在黑市买的。   “难怪半天不回来,竟然摸到黑市去了,你这丫头胆子太大了。以后可不敢这么干,要是被抓到,是要坐牢的。”王桂花想打她一下,又舍不得下手,最后只能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叫她保证,再也不许去。   “我保证,再也不去清水镇的黑市,好了吧,姥姥别生气了。咱们回去包饺子吃,好不好。”   不去清水镇,还可以去市里省里嘛,叶悠悠刚才也想过了,清水镇只有这么大,如果来的太多,容易被有心人盯上。况且一个镇上能有多少人藏着金子,为了这么点量暴露自己,不划算。   “行,包饺子。”王桂花看看面粉,也忍不住叹气,“这面粉可真好,粮油店供应的一级面粉,怕都没有这个好。”   叶悠悠心虚的笑了,“是吧,听说是从省城搞到的。”   “那难怪了,咱们这儿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祖孙俩说说笑笑,等到了村里赶车的大叔。   等回了村,王桂花就张罗着包饺子,当然是没有肉的,剁了白菜馅,叶悠悠趁着姥姥不注意,从淘宝买了一壶油,倒出来一碗。用油一拌,就是白菜馅,闻着也香的不得了。   等一锅饺子煮熟,一只只白白胖胖象小猪一样浮起来的时候,叶悠悠馋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   手工擀的饺子皮,即劲道又有嚼劲,吃着弹牙。一咬下去,白菜的清香完美的爆炸在舌尖,足够的油水压下属于青菜的涩意,只剩下甜香的味道。   辛墨浓回来的时候,王桂花给他盛上一大碗饺子,他接下默默吃了一只,就迅速将一碗吃下肚,半点也不嫌烫。   “再来一碗。”王桂花让他自己去煮。   “够了。”辛墨浓知道自己交了多少粮食,现在又是什么样的生活水平,这一碗饺子绝对属于超过标准的奢侈,他那儿好意思多吃。   为了避免互相客气,辛墨浓迅速转移了话题,“我看到了课本,二妞是打算读书吗?”   “小辛哥哥可以教我吗?”叶悠悠顺着竿子,爬的飞快。   “好啊。”辛墨浓翻看了一下课本,他正好提了建议开识字班。当老师之前,他总要练练手,小丫头的提议,倒成了两全其美的事。   王桂花冲了一杯糖水递给外孙女,“以前的人拜师是要磕头的,现在新社会不讲究那些老规矩了,就敬杯茶吧。”   “辛老师喝茶。”叶悠悠递上糖水,恭敬的鞠了一躬。   辛墨浓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过来一口喝下,温和道:“那就从现在开始吧。”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院子里,翻开了课本,一个教一个学,很快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王桂花就坐在他们身后屋子延伸出来的台阶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不时抬头看他们一眼,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几天之后,黑色的布鞋做好了,王桂花又亲手给外孙女做了裤子和短袖衬衣。   柳满红过来接女儿时,正好看到她正在试穿新衣服。   “咱二妞真好看。”人要衣装马要鞍,女儿本来就生的美,这一打扮,就更出挑了。   叶悠悠本来挺高兴的,一抬头,看到柳满红眉角上一个拳头大的青紫,顿时让她冷了脸。   “妈,这是怎么回事?”   “搭厨房的时候磕到的,家里安置好了,快收拾收拾,咱回家。”柳满红躲避了女儿的目光。   没什么可收拾的,一身新衣裳已经穿在了叶悠悠的身上,旧衣裳洗干净打好补丁,鞋子也修补好洗晒干净,放到了背篓里。小黄鱼当然是收进淘宝的仓库里,不会让任何人瞧见。剩下的就是那堆书和文具。   柳满红将课本背到自己身上,牵了女儿跟王桂花告辞。   “你们去吧,要是那边实在过不下去,就记得回娘家,这里总有你们一口饭吃。你带来的粮食,带回去吧,我这儿不差粮食。”   “送给姥姥就是姥姥的,哪儿有拿回去的道理。我还没有跟小辛哥哥告别,也没来得及谢谢他教我,姥姥记得跟他说。”   “放心吧,姥姥会跟他说的。把馒头带上,一会儿回去晚了,省得再开火做饭。”姥姥蒸好的六个馒头,拿布一包,放到了外孙女的背篓里。   路上柳满红异常的沉默,叶悠悠主动握住她的手,“妈妈,是不是分家很不顺利。”   何止是不顺利,他们屋子里,连块床板都没给他们留,被褥都抱的一床不剩。最可气的是叶贵还一直说算了,不要和爹妈计较。后头的事都被她妈猜着了,一颗粮食都不分给他们,家里的东西统统不许带走,还逼着要让他们把五十块钱十五斤粮食立刻还上。   这几天,她发了疯一样堵到叶家的大门,不说清楚,谁也不许去上工,她的额头就是那个时候被老太太推了一把磕到了石头上伤到的。   村里见闹得太厉害,才出面帮着劝和。他们的床和被子被抱回来,又分了一点玉米喳子和几只碗给他们就算分了家。也说好了年底计算工分的时候,再还钱和粮食。   都安顿好了,她才过来接女儿回家。   “我可都告诉你了,回家就别再问了,咱们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不用理会别人。”柳满红一心想开始新生活,不希望女儿再和那边打交道。   “妈妈,爹是不是不想分家。”叶悠悠当然希望不理会叶家那边,一家三口关上门过日子,她有淘宝这个大神器,小日子怎么说也不会差。只要熬过这几年,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可是如果一家人都不齐心,那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第9章 秘密   柳满红对叶贵是有感情的,特别是叶贵并没有因为她生的是女儿,就和家里人一样看不起她,也没骂过女儿赔钱货。   可是这几天分家的事,让她身心疲惫。她一个人象疯婆子一样在外头理论的时候,他身为一个大男人,缩在家里,一声不吭,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事,和他无关。   “想不想也分了,都到这个份上了,轮不到他不愿意。”柳满红心虚的回应女儿,“他总是要为这个家着想的。”   可是在叶贵的眼里,到底哪儿才是他的家呢,叶悠悠觉得,再讨论下去,柳满红肯定受不了,干脆说起了读书的事。   “女孩子是得念书,看看你姥,她就是念过书的。”柳满红很是自豪的说道。   “姥姥念过书?”叶悠悠轻轻重复了一句,在心里算了算姥姥的年纪,越发对姥姥的来历感到好奇。但在这个年代,追问这些不是明智之举,叶悠悠聪明的没有开口。   回到叶家村,他们的新家,要从叶家和花妮家之间,一条极小的夹道进去,孤零零的一间房,窗户的旁边,重新开了一道门。之前和叶家相通的一道门,已经里外锁死并且封住。   后院杂乱的泥地里,临时搭了一间厨房,三面都是泥墙,顶上搭了一张防雨布,土灶上连个锅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这几天,是怎么吃的饭。   “二妞,你回来了呀,哇,你身上穿的是新衣裳吗?”花妮从自家屋子里的,推开窗户伸出脑袋,歪头冲着叶悠悠招手。   “花妮。”叶悠悠也冲着她挥手,把奶糖揣到口袋里,问柳满红,“妈妈,我想去找花妮玩。”   “去吧。”柳满红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和花妮分着吃。”   “不用了,我给花妮留了奶糖。”叶悠悠蹦蹦跳跳的跑了出去。   花妮看到奶糖,惊呼一声,羡慕道:“你姥对你可真好。”   叶悠悠也没解释,拔出三颗塞到她手里,“给你吃的,我还没谢谢你每天给我送土豆呢。”   “那算啥啊,我爷说,这叫守,守什么助什么,反正是应该的。”花妮吃了一颗,将好看的花纸展平,和另外两颗糖一起,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荷包里。   “守望相助。”   “对,你咋知道。”   “生产大队可能要办识字班,到时候咱俩一块去。”叶悠悠把小湾村的消息告诉花妮,两个人背了背篓去山上捡柴,就算是在一块玩了。   这年月,谁家都这样,五六岁的孩子就开始跟在大人屁股后头做事。农忙的时候,小小一个人儿挽着比自己还大的蓝子去捡稻穗也是常有的事。   “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花妮上了山,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悄声对叶悠悠说道。   “啥事,我保证不告诉别人。”叶悠悠也被她的紧张气氛感染了,压低了声音应道。   花妮带着叶悠悠拔开一处荆棘,两个小人儿半跪在地上爬了进去。爬的时候叶悠悠才发现,地上的荆棘已经被拔掉,只剩下平整的土地。   之所以没人看出来,纯粹是因为外头一层荆棘和两边的荆棘交错着纠缠在一起,掩盖住了这条小路。   爬进去,叶悠悠才看到一大片的荆棘地,中间被移平了一小块。因为隐藏在最中间,从外头根本发现不了。   除非有人闲得没事干,特意砍掉荆棘林,才能发现。但显然,现在的人,绝不会有这个闲功夫。   看着这一小块土地上发黄的枝叶,属于二妞的记忆跳了出来,“土豆。”   花妮扒开土,从里头捡出三四只土豆扔到背篓里,又扒出两只扔到叶悠悠的背篓里。   “记得千万不要说出去。”   这一小片土地,明显就是花妮家里私自开垦出来的,这个年代,对于各方面的管制几乎达到了顶点。所有人,都要在生产大队下属的各个村里干活,无论什么样的活计,都通过工分计算,然后年底时发放相应的粮食和钱。   别说外头,就是自家院子里,瓜果蔬菜都不许种,每家每户养鸡养猪也都有数量的规定,超过不仅要没收,甚至还要罚款。养的鸡下了蛋,要么自己吃要么就送到供销社换点票据或是钱。   象这种私下种土豆的事,要是被抓住了,不光要拔了还得罚款。要是再赶上成份不好的人家,把全家人拉出去批斗扔石头也是有的。   叶悠悠不禁捂住“呯呯”直跳的胸口,“那你为什么会告诉我。”   “嘿嘿,咱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花妮笑的一点心机都没有,肉肉的鼻头蹙成一小团,让叶悠悠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把,“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有了共同的秘密,叶悠悠和花妮之间的友情迅速升温。   回去之后,一身衣裳裤子都沾满了土,柳满红烧了水让她洗澡,一边给她洗衣裳一边埋怨,“这孩子,一点也不知道爱惜。”   “嘻嘻,以后不会了。”叶悠悠洗完澡,在屋里换上衣裳。农村哪有什么卫生间,都是在屋里摆个大澡盆洗澡,然后再把澡盆抬出去倒水。   这会儿看到屋里唯一的一张床,有些犯了难。二妞的记忆中,他们一家三口,都住在这一间屋子里,也只有这一张床。柳满红睡在中间,叶悠悠睡在靠墙的那一边。   她总不能凭空变出一张床来吧,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将就。   叶贵下工回来,看到女儿,难得了露出一丝笑意。吃过饭洗完澡,一家人在整理干净的后院乘凉,也是一天中最惬意快活的时间。   叶悠悠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练字,前一世她就没好好练过字,仗着是互联网一代,凡事有手机和电脑就行了,压根没在这上头下过功夫。   但是这一世不行,她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可能接触到电脑的,更别提智慧型手机。   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就是一个人的第二张脸,必须抓紧时间,争取把第二张脸也修炼的漂漂亮亮。   叶贵在后院摆弄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准备给自己家做几张凳子。只要不拿出去卖,自己用是没人管的。   柳满红则是在一边洗着衣服,她现在满心都是轻松,嫁人十几年,直到今天才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怎么想怎么高兴。   第二天,叶悠悠约了花妮一块出门摘野菜,路上还看到了村支书的女儿,和一个年轻的后生,一起上的山,但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专门往人少的地方钻。   “那个是来咱们村的知青,叫高大朋,之前谁也瞧不上,这几天忽然黏着小媛姐,我觉得,他不是好人。”   “你又知道他不是好人了,他怎么得罪你了。”叶悠悠看花妮一本正经说别人不是好人的模样,直接把她给逗笑了。   “因为,他,他,算了,反正我知道,他不是好人,你千万别被他给骗了。”花妮恨恨瞪了一眼高大朋的背影。   “好好好,他是坏人,我绝对不会上当受骗,可以了吧。我们花妮说什么,就是什么。”叶悠悠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的好朋友生份呢,当然是选择相信她啦。   摘野菜的时候,幸好有二妞留下的记忆,否则叶悠悠肯定会露馅。   什么,这个白毛藤能吃?这不是一味中草药吗?内服外用两相宜,能够止痛祛风湿。   还有,蒲公英的叶子居然能吃,简直不敢相信。   还有还有,灰灰菜又是什么鬼,明明是杂草吧。   “二妞,你嘀咕什么呢?”野菜绝不是想像中铺开一整片让你去采,而是东一颗,西一颗,要慢慢去找,有时候还得扒开一些密实的杂草,才能确定里头没有能吃的野菜。   所以他们离的并不近,花妮能看到叶悠悠的嘴一直在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没,我在背书呢。”叶悠悠赶紧停下吐槽,顺便给她背了一段课文。   “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坐在船上抬头看,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   “你可真厉害。”花妮语带羡慕,对于会念书的人,她保持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他们家孩子多,没法供他们全部去读书。他们爷爷倒也公平,让他们自己抓阄,谁抓上了谁去。她运气不好没抓上,她姐姐抓上了,可是后头学校里越来越不太平,开始聚众闹事到处串连,还打了老师,爷爷就叫姐姐就回来挣工分,准备说个好人家嫁了。   “等识字班开了,大家一样厉害。”叶悠悠迫切的期待着,这可是她的掩护,否则她以后要怎么说自己已经自学到考大学的程度。   等他们找了半篓子野菜,就已经累得不能动了,休息一会儿,又捡了一捆柴才下山。花妮下午还要去割猪草,叶二妞以前也割过,现在当然是不用了。   回到家,看到柳满红坐在厨房门口抹泪,叶贵蹲在房门口,又摆出他的经典造型,双手抱头一声不吭。   “妈,出啥事了。”看到这两个人对峙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你问你爹去。”柳满红恨恨瞪了一眼叶贵。   “爹,咋了。”叶悠悠放下背篓,把柴放到厨房后头的塑料布下头,又把野菜装到盆里,一会儿要洗出来,再过一遍水去涩味,才能或炒或煮当青菜吃。   “那个,你奶早上过来,说大妞要参加学校的活动,借你的白衬衣穿一天。”叶贵也很委屈,他亲娘来开了口,又是他的亲侄女,他能不借吗? 第10章 借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哦,那爹就借给她了。”叶悠悠的语气很平静,这让叶贵看到了一丝希望,要是女儿不介意,满红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了。   “爹是想,那是你亲堂姐的事,我……”   “衣裳是爹花钱买的布吗?是爹亲手做的吗?”   叶悠悠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却将叶贵问懵了。   “不,不是。”当然不是他,是丈母娘给花的钱,还是丈母娘亲手做的。   “既然都不是,那这衣裳是做给爹的吗?”   叶贵赶紧摇头,怎么能是做给他的,当然是做给闺女的。   “您看,不是您花的钱,不是您做的,也不是送给您的。那这件衣裳,和您其实没有任何关系,您凭什么把它借出去呢?您难道没有想过,其实,您根本没有资格把它借出去,不是吗?”   叶贵瞠目结舌,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他的不得己。   “现在,您跟我一块去叶家,让他们把衣裳拿回来,不然今天谁都别想安生。”叶悠悠转身出去,柳满红怕女儿吃亏,上前一把将叶贵拖起来,拽着他跟上女儿。   叶家的老太太开门看到叶悠悠,脸色一垮,“哟,我当是谁啊,分家的时候说的多痛快,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登我们叶家的大门呢。”   “我倒是不想登,可是没办法,谁叫有人非得去我家偷东西呢。”叶悠悠越过老太太,冲着院里喊道:“叶大妞,赶紧把我的衣裳还回来,不还我就去告诉治安队,偷衣服的贼,看看学校开不开除你。”   跟叶家人早就撕破脸了,如果他们不来招惹自己就算了,敢来,她不要面子的吗?   “你说谁是贼呢,你爹自己愿意借的,有你什么事?”老太太气的直喘气,指着叶贵,“你闺女跑来找她姐的麻烦,你当爹的,就这么看着。”   “衣裳是我姥姥花钱做的,有你们什么事?赶紧还回来,不然没她的好果子吃。”叶悠悠喊的声音更大了,她就不相信里头的人听不见。   “你当谁稀罕你的衣裳呢,不过是借来穿一天,等大妞回来就还你了。”大伯母走出来,紧紧拧着眉头,这衣裳借了,就没打算还。她不信叶贵还敢跑上门来要,没想到,叶贵没来,二妞竟然这么大胆子跑来要他们还。   “大妞呢?”叶悠悠看着这些人,心知他们根本不会还她衣裳。   “去学校了,她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天,你又不是不知道。等着吧,下个星期回来,就还你了。”大伯母看了看二妞穿的新裤子,早知道她该把这一身都借来的,自己女儿穿着多精神,给她穿白糟蹋了好东西。   人不在,衣裳也不在,叶悠悠就是有再大的气,也只能回去。   叶贵半天才哼哧出一句,“下次回来,她就还了。”   叶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爹,你现在出门,就说我妈出门没有新衣裳,大伯母身上那件不错,借过来给我妈穿一个星期,怎么样?”   “这,这有啥可借的。”叶贵低着头,讪讪道。   “大妞年年都在做新衣裳,人家的爹当工人,咱比不了,也不比。可是姥姥从牙缝里省下的钱,给我做了一身,你转身就拿去借给一个,衣裳比我多的多的人。你让我咋想,你说我该咋想。”   “今天能借衣裳,明天就能借别的,分家还有啥意义。反正有你这个孝子在,只要你娘一开口,就是要全家人的命,你也得捧给她。”   柳满红掩饰不住的失望,原以为会越来越好的日子,似乎再次落入了黑暗之中。   叶悠悠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在村子里,跟老太太和大伯母吵的再凶也没有任何意义。她又不是闲得慌,不干这种没意义的事。   次日一早,叶悠悠翻出一件她好几年前的衣裳,已经破旧短小到没法看的地步。她硬是给扣到了身上,然后在外头套了一件日常的旧衣,下头穿的是打满了补丁的旧裤子。   背着背篓说约好了跟花妮上山,实则是去了清水镇。   这一回,她没找到便车,硬是自己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镇上。脱掉外头的旧衣,暂时收在淘宝的仓库里,就这样怯生生走到了镇上砖瓦厂的大门口。   “小姑娘,这里是工厂,外人可不能进。”门卫看了一眼想冲进去的叶悠悠,赶紧拦住她。   语气倒也平缓,因为这个厂里的工人,大多都是下头村子里的农民出身,他见多了来找人的,倒也不奇怪。   “我想找叶茂,大叔能不能帮我找找他。”叶悠悠不好意思的捂住衣裳快要挡不住的肚皮上,一脸的局促不安。   “你是叶茂啥人,找他干啥。”门卫自然是认识叶茂的,准确的说,他认识厂里的每一个人。但叶茂的一儿一女都在镇上读书,他也是见过的,都打扮的象城里孩子,绝不是这个姑娘的模样。   “叶茂是我大伯,他闺女也就是我的堂姐,借了我的衣裳不还。可是我只有这么一件衣裳,是我姥姥看我没有衣裳穿,咬牙给我做的。她要是不还,我就没法子出门,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请大伯出面,让堂姐把衣裳还我。”   叶悠悠虽然表情怯怯的,但口齿很清楚,三二句话,就把事情解释的清清楚楚。   门卫听完,脸色都变了。这个叶茂家里是怎么回事,也太不靠谱了吧。还是工人家庭,居然抢乡下堂妹的衣裳穿,敢情以前穿的那么光鲜,都是借来的呀。   “你等着,我帮你叫他。”门卫很快就把人叫了出来。   叶茂看到门口有重要事情找他的人居然是叶悠悠,不由疑惑道:“你来干啥,你爹妈呢?”   家里有事,也该是二弟或是二弟媳妇来吧,叫二妞来是咋回事?   厂子门口总有来来往往的人,看到叶茂和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说话,自然就有人放慢了脚步,看看怎么回事。   这也不算偷听,是光明正大的听,这个年代就没有个人隐私这种说法。事无不可对人言,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同事,更没啥事是不能听的。   “大伯,求求你,让堂姐把衣裳还我吧,不然我咋出门。我三年才做这一件新衣裳,还是姥姥给我做的,要是不还,我怎么跟姥姥交待。堂姐要是实在喜欢,把她的旧衣裳给我一件也是好的,虽然她说过,旧衣裳就是扔了也不会给我。可是我现在是拿新衣裳跟她换,就不一样了,是吧,大伯。”   小姑娘楚楚可怜的模样,加上伶俐的口齿,一下子就让围观的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穿着蓝布衬衫的大姐走过来,“小姑娘等等,我给你拿件衣裳,总不好就这么回去。”   “郝,郝主任。”叶茂臊的脸都红透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在厂子里干了这么多年,工资不算低,供应的粮食也多。这一回,还分了房子,多少是有点面子的人。   竟然在厂子门口,被自己的侄女把面子扒的一干二净,他还没办法说一句反驳的话,虽然借衣裳的事他不知道,但他心里却清楚,这绝对是自己闺女做得出来的事。   “我,我这就去找她。”叶茂哪里还呆得住,匆匆就往学校去了。   叶悠悠被这位郝主任领到家里,给她找了一件圆领的碎花长袖衬衣穿上,“这是我闺女以前的衣裳,可能大了一点,但是等你长个儿了也能穿。”   又翻出一条裤子,虽然膝盖都磨得发白,但是干干净净没有补丁,比她身上那条要好得多。   “谢谢郝主任,真不知道该拿啥报答您。”叶悠悠捏着衣角,这个插曲是她没有想到的,对人家的好意,她很是感激。   “报答啥呀,就是一身旧衣裳,本来就准备送人的,送谁不是送。”郝主任爽朗的一笑。   裤子被郝主任一卷,放到她的背篓里,叮嘱道:“你穿怕是长了些,回去让你妈拿针线缝一截进去,等长个的时候放出来,能穿好几年。”   这年月,人人都是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穷困的生活,教会了大家无数生活上的智慧。   叶悠悠还没从郝主任家里出来,叶茂就已经拿着白衬衣还回来。   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白衬衣,叶悠悠甜甜的冲叶茂一笑,用软软的声音道:“谢谢大伯,堂姐不会怪我吧。”   “她说是你爹同意借的,说好了穿一天就还回去,也难为你大老远跑一趟。衣裳也还了,赶紧回去吧。”叶茂冷着脸,想到刚才闺女的模样就有些心疼。   “下回堂姐想借我爹的衣裳,请随便借,我保准不管。”叶悠悠慢条斯理的检查衣裳,收到了背篓里。   “她借你爹衣裳干啥?”叶茂瞪了一眼叶悠悠,心想这个丫头还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到底是姓柳的女人生的,跟她那个死鬼弟弟一样难缠。   “只要我爹同意就行,哪为啥不去借我爹的衣裳。虽然奶不给我读书,可该懂的道理咱还是懂的。大伯的意思,难道借东西,不需要主人同意吗?知青姐姐明明说,学校里教过,不告而取是为贼,大妞姐一定没学过,是吧大伯。”   “你,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叶茂恼羞成怒。 第11章 进城   “叶同志,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该来谁不该来。工厂也是为人民服务的地方,工农兵都是一家亲,你自己就是农民出身,咋了,当了工人就看不起农民兄弟了。”   郝主任是工厂的办公室主任,又因为砖瓦厂的女员工近乎于无,也顺便兼职了妇女主任。不然围观的人这么多,怎么就是她把叶悠悠带回家了呢。   一方面是她看不惯小姑娘被欺负,另一方面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的确是她的工作职责之一。   坐办公室的都是学问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叶茂哪里招架的住。忿忿不平道:“您可别相信她,她就是个惹祸精。”   “那大伯不妨说说,我怎么给家里惹祸了。”叶悠悠丝毫不惧的看着他,笑的眼神直叫人渗得慌。   叶茂正准备开口,才想起来,他要是说了一百块钱外债的事,这丫头立刻就能说出童养媳的事。这种落后思想,在工厂是绝对要不得的,闹大了开除都有可能。   一想到这里,本来只是微热的天气,叶茂额头的汗却象滚豆子一般滚下来。   脸色也变了,“没有的事,大伯这不是热糊涂了吗?这事是大妞不对,大伯给你道歉。”   “看大伯说的,您又没做错啥事,道什么歉呢?”叶悠悠笑眯眯的,回过头又谢了郝主任,背着背篓出了厂门。   反正也出了门,叶悠悠打算去市里看一眼。她早打听好了,清水镇有车直接到沐东市,而且不用开介绍信,只需要花八分钱买一张车票。但如果不是去直属的沐东市,而是去别的城市包括省城,都是需要介绍信的。   白底红条纹的老式客车,处处都是绣迹斑斑,一跑起来一屁股黑烟,上车之前叶悠悠甚至怀疑,这车会不会开到一半抛锚,把他们甩到半道上。   售票员扎着两个小辫,斜挎一只绿军包,整个人都神气的发光。收了叶悠悠的八分钱,手写一张车票递给她。   捏着车票的叶悠悠刚一上车,就看到老熟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还是对方先开了口,“二妞,你跟谁一块来的,去市里干什么?”   “辛老师。”叶悠悠暗暗叫苦,怎么偏偏遇上他了呢。   眼看售票员朝她看过来,目露怀疑,叶悠悠赶紧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的座位坐下,无比熟稔的跟他打招呼,“辛老师,我那天走的急,没跟您打招呼,我姥跟您说了没有。”   “说了,说你特别感谢我。”辛墨浓看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就朝自己扑过来,顿时明白了,这丫头是一个人去市里,后头可没有大人跟着。这胆子,嘿,真可肥。   售票员瞧这两人说的热闹,也收回了目光。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十一二岁的农村娃已经可以当半个大人使了,只要不是偷跑出来的,单独出门坐车,并不会让人怀疑。   看到售票员的目光转移到了别处,叶悠悠轻轻松了口气。这个年代,是没法用现代人的思维去衡量的,她必须学会遵守规则,才能活的更好。   “生产队已经通过了办识字班的事,这几天在选拔老师,你说过要好好读书的,该不会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吧。”辛墨浓逗自己的小女学生。   “怎么可能呢,不信您考考我,看我背不背得出来。”说着当真背了一段课文,小女生软糯的声调,念出来的文章格外的入耳,犹如唱歌一般好听。   得到辛墨浓的夸奖,叶悠悠甜甜的一笑。感觉到车子发动起来,很是兴奋的“嗷”了一声。车上的人,发出善意的微笑,因为他们第一次坐车时的表现,也和她一样。即新奇又兴奋,眼睛都不够看了。   辛墨浓见她认真的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不由笑了,到底是个孩子,怕是头一回到市里吧。这一路上除了黄土就是稻田,间或几颗老树,还有破败的农舍,也亏她看的津津有味,眼睛都不眨一下。   心想,一会儿自己还有事要办,不方便带着她,但让她自己在市里逛,又实在不放心。   一时间,纠结起来。   下车的时候,他终于考虑好了,“二妞,老师也不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到市里。一会儿我先带你去吃饭,再送你去供销社逛一逛,不过你得答应我,一直呆在供销社,等着我办完事回头来找你,好不好。”   “我也不问老师为什么会来市里,咱们一会儿各自行动,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在车站等你一起回去。”叶悠悠仰起头,眼睛笑的象一轮弯月,又像是盈盈秋水,潋滟风姿摄人心魄。   辛墨浓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下午四点是最后一班车,我尽量早些到,你一定要等着我。”   说完落荒而逃,快走几步冷静下来,不禁为自己感到耻辱。对方明明还是个孩子,可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睛却有一种天真和成熟糅杂在一起的魅惑和狡黠。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叶悠悠不能理解辛墨浓的举动,跑那么快干什么?真生气了?   说好的一起吃饭呢?难道是忽然发现自己荷包里没带钱?叶悠悠的思维任意发散着,摇摇头,搭上公交车去了市区。   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城市的市区,跟后世自然是没法比,但是比起清水镇来,还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国营饭店里传出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大肉包子,白面馒头,还有大白米饭和红烧肉,都是这个时代的美食。叶悠悠情不自禁的走了进去,价格还真不贵,她口袋里也有钱,唯一的问题,也是致命的问题,她没有粮票。   这里所有的饭菜,都需要搭配一定的粮票,不然给多少钱人家也不会卖你。   咽了咽口水,从国营饭店里退出来。自我安慰她有神器,伸手在背篓里摸一摸,然后拿出在淘宝买的肉包子,一边走一边吃。   她这几天有时间,仔细看了看淘宝,发现自己只能用其中的一部分功能。大部分的产品其实是灰色的,也就是说只能看而不能购买。她能买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比如说简单的吃食,和食材。   等走到供销社,总算感慨了一声。市里的供销社足足有两层,大约是一个小型商场的面积。   走进去,总算让叶悠悠找到了久违的逛街的感觉。看到这么多的货品,似乎空气都变得香甜了,就连心情都变得好了。   景德镇出品的成套的碗碟和杯盏,老式怀旧的收音机,当然,在这个年代看不仅不怀旧,还很新潮。带着玻璃罩子里的煤油灯,浓墨重彩的拉丝玻璃杯。   大部分都是要票的,也有少量不要票的东西,大多是非生活必需品,而且在这个年代来说,价格高的吓人。比如说景德德出的碗碟就不用票,但价格比普通的瓷器多出一个零。   再走到卖布的柜台,普通的棉布都很便宜,一毛多二毛多一尺。最贵的是厚实的卡其布,也只要七毛一尺。城市户口一个人一年限量供应一丈三尺,不精打细算,根本算不过来。供应的不够,就得用布票买,没布票就只能看着。   有几个售货员正在柜台后整理着什么,刚整理好就开嗓喊道:“的确良上货了,三块钱一尺,不要票,要的排队。”   哗啦一下,几乎所有人都往一个柜台涌。叶悠悠偏巧就站在柜台前,身后的人潮来势汹涌,一个大妈“哐当”就将她撞得压在柜台上,痛得叶悠悠“唉哟”一声叫唤起来。   售货员赶紧高喊,“别挤别挤,再挤不卖了。”   这话杠杠拽啊,但这个时候,叶悠悠得感谢她的拽,才能将自己从人潮的挤压当中解脱出来。   她一点也不想买这种化纤的布料,赶紧从人堆里退了出来。   就听到身后的大妈高喊,“印花的五尺,青灰色的五尺,粉红色的五尺。”   “一人限购五尺。”售货员的声音更大。   在这里,没有人问为什么,迅速找准自己最需要的改变目标。   “印花的五尺。”大妈的反应相当迅速。   不要布票的原因就是因为贵啊,三块钱一尺,做一件衬衣加上工费就得十七八块钱。等于普通一个学徒工一个月的工资了,但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叶悠悠揉揉鼻子,又走到了卖成衣的柜台,她站在柜台前的时候,不停的有人过来问售货员,“海魂衫到了没有。”   “没呢,货一到省城就抢光了,压根到不了下头。你们有机会的,就让出差去省城的同事带吧。”售货员倒是耿直,其实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这年头,供销社是绝对的好工作,金饭碗。人家一不靠提成拿工资,二不是私人老板对服务有诸多要求。吃国家的饭,物资都是限量凭票供应的,能不牛掰吗?   叶悠悠这会儿倒有点后悔,该倒腾一点布票和工业票在手上,生活必须品该买在还得买,不能全指望淘宝。   一来是淘宝上好多东西被不明规则限制,她买不了,二来是大工业化,流水线生产的产品,被懂行的人看出不对来,把她当成间谍抓起来,岂不是冤枉死。   供销社二楼是卖大件商品的,锃亮的自行车,别说她一个乡下孩子,就是不少城里孩子都围着看过来看过去。嘴里讨论是凤凰好还是永久好,但也有人站飞鸽和红旗。 第12章 土豪   售货员大概是见多了他们这种挂眼科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上头有标价,一百三十块到二百块不等,还需要十张工业票。在这个时候,这种就是大件了,想要添置的话,一般人家得存上一两年的钱和票。   有个女孩子用无不羡慕的口吻道:“我爸他们厂新来的同事结婚,家里置办了三转一响。”   “这得花多少钱啊。”女孩子的朋友惊呼。   “啥叫三转一响。”叶悠悠忍不住插了一句。   好在这个时候的人,面对陌生人没有那么严重的戒心,再加上叶悠悠一看就是个农村来的孩子,他们就更没戒心了。   好意给她科普,“三转一响就是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和收音机。你想想,这得多少钱啊。”   原本应该摆放缝纫机的位置,写着缺货,但标签还在,和自行车的价格差不多,同样要工业票或是专门的缝纫机票。   手表倒不缺货一块表从一百多到四百多,柜台前闲的可以打苍蝇,可见是一般人心目中的奢侈品。   收音机的价格最为平民,几十块就能买得到。   但是想想加在一起的钱和票,又是在这个年代,叶悠悠不得不叹惜一句,“什么时候都不缺土豪啊。”   “你说啥呢,啥叫土豪,土豪劣绅早就被打倒了,现在是新社会,哪儿来的土豪。”女孩警惕的看着叶悠悠,看模样,似乎准备稍有不对就将她扭送到公安局。   叶悠悠恨不得咬自己一口,也不想想啥年代,就胡咧咧,真是祸从口出。   “土豪劣绅都被打倒了,为啥还有人能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咱老农民一年上头种地,也买不起。”叶悠悠只好开始胡扯。   女孩子脸都气红了,“你说什么呢,人家是攒了好多年的工资买的,是国家发的工资。”   叶悠悠哼了一声,从容的转身,看着一群人朝她怒目而视,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呆下去了。看了一眼家具柜台,遗憾的下了楼。   在路上找到一个卖水的老大爷,花一分钱买了一碗茶,顺便问了个路。   好在供销社和粮油所离得不远,叶悠悠走路就能到。卖茶的老大爷笑眯眯问她,“小丫头,没有粮油本,是买不了里头的东西的。”   “我知道,我就是头一回进城,想去看看。”叶悠悠嘿嘿一笑,又有些奇怪,不是说不允许私人经商吗?为什么这个老大爷可以在这里卖茶水。   老大爷像是看懂了叶悠悠的疑问,一指背后,“我是后头这家单位的门卫,茶水是单位供应的,目的是为人民服务。这么热的天,外头办事的人,也会口渴的。”   原来是这样啊,叶悠悠明白了,谢过老大爷,朝着粮油所蹦达过去。   去了粮油所,叶悠悠有点想抽自己,因为面粉比她想像的还要难得。一级的精粉,只在过大年和国庆节的时候,一家供应个二三斤,平时是绝对看不到的。   她摸了摸背后的细毛汗,上一回,她一口气弄了二百多斤面粉出来,会不会被人盯上啊。清水镇她是绝对不会再去了,出风头要不得啊。   二等的也是富强粉,供应量同样很小。   大部分人能够买到的其实就是普通粉,黑灰黑灰的,看着就没有食欲。   而最常供应的大米,糙到叶悠悠都看不下去了。这米只怕洗个三五回,汤都是带色的。   糯米,呵呵,那是比精粉还要稀罕的存在。据说,已经三年没在沐东市出现了,当然省城也许能供应一点。   除了这些,最常供应的就是粗粮,玉米面,高粱面和红薯干。   叶悠悠看都不想看一眼高梁面,不是别的,在二妞的印象里这东西比窝窝头还硬。最可怕的是,吃下去排便困难,能够让肚子涨上好几天。   有了二妞的排雷,叶悠悠是死活都不会去尝的,当然,她再一次庆幸自己神器在手,天下我有。否则,生存或是死亡,哪儿有她选择的余地。   大概知道了粮食的价格,叶悠悠才发现,粮油所也卖油,花生油是八毛钱一斤,也是要拿着粮油本来限量供应,一个人一个月也就几两的供应量。   叶悠悠咋舌,她以前在家炸点鸡腿,炸点薯条,岂不是把人家一个月的量都给用了。   眼睛一亮,看样子这油也是稀罕物啊。   来都来了,不是吗?叶悠悠打算重操旧业,给家里弄点福利。   用眼睛打量着市区的楼房,找准一间纺织厂的后门,不时有几个大妈进进出出。叶悠悠挑中一个穿着印花的确良衬衣,脚上是黑色皮鞋的中年妇女,悄悄靠了上去,“大姐,要油吗?”   “油?”中年妇女一听,迅速抬头观望,看到没人注意到他们,立刻挽上叶悠悠的手,“唉呀,妞啊,你怎么来了,你妈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叫我来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叶悠悠会意,转过身让她看自己的背篓。   一块破布下头,是一瓶清澈无比的花生油,这个大小的玻璃瓶,得有一斤的量。   “这怎么好意思,快,婶带你吃点东西去。”中年妇女将叶悠悠带进厂,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急切的问她,“多少钱?”   “俺不要钱,就想换口铁锅。”家里连口锅都没有,做什么都不方便。已经好几日了,都是借了隔壁花妮家的灶台,可是长久麻烦下去,怎么好意思。   “你点油可换不到铁锅。”中年妇女摇摇头。   “那您说多少能换,除了油,还有一点糯米和面条,东拼西凑的,能有点东西。”叶悠悠不敢再把单一的东西一下子拿出来太多,一个人出手,顶得上一个小城市的供应,这得吓死谁啊。她现在只希望清水镇那位大姐能耐住性子,千万别被人发现。   中年妇女捂着胸口,天呐,还有糯米和面条,这都是粮油所缺货好久,久到都快忘记的精细粮。   “除了铁锅,你还要什么?”中年妇女已经决定了,好容易逮着这一回,怎么着也要多换点出来。   他们家有老人,胃还不好,粗粮吃了不消化,她拿两斤粗粮换人家一斤精粮都换不到,急的够呛。没想到,就有人送到手边,她不把握住,就是傻子。   “您的厂子招工不,或者,别的厂子,单位,什么都行。”叶悠悠看着她,“要是有消息再能帮我搭个桥,我免费送您十斤面粉,一级的。”   中年妇女开始怀疑自己不是撞上了好运,是撞上了傻子。可是一个傻子,又怎么可能拿得出一瓶花生油呢。   “您不信没关系,咱们先换铁锅。”叶悠悠知道,有门了。如果中年妇女完全没有这个能力,她肯定会断然拒绝,但她没有,她在犹豫,因为她不知道叶悠悠值不值得相信。   “一口铁锅供销社里得卖十八块钱,还得搭五张工业票。放外面黑市,能值个三十多块钱。你说说看,你能有多少东西。”   叶悠悠飞速的心算之后,有了数,“糯米十斤,面条十斤,加上两斤油。”   “行,我回去准备钱和票,你还是上这儿等我,我带你去买锅。”中年妇女和她交待好了,各自离开。   叶悠悠在外头逛了一圈回来,就把东西给准备好了。   中年妇女是和一位男士一块回来的,看到叶悠悠这么快就来了,吓了一跳。再一检查东西,男人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丫头,跟我走,带你取锅去,能相信姨不,你以后就管叫我霞姨。”   “霞姨一看就是好人。”叶悠悠表现的很乖顺,因为她知道,这个年代有稳定工作的人,工作就是一个紧箍咒,没人敢随便生事,不然丢了工作可没地方哭去。   更何况,这人穿着打扮,恐怕是个干部,更不敢随便跟她翻脸。倒卖物资,别说工作得丢,还得抓去坐牢。   女人推了个自行车出来,让叶悠悠坐到后座。开始还怕她不会坐,结果没想到,她轻轻巧巧就跳了上去,半点不费事。   供销社里,铁锅的位置写着大大的缺货两个字。   但张霞很是轻松的带着叶悠悠去了供销社的后头,进去不知找了谁,出来的时候,便有了一口大铁锅。   用报纸裹住边缘锋利的圈口,再拿绳子一捆,几下就拧成两股背带,就象背双肩包一样背到了叶悠悠的身上。她的背篓被牢牢扣在锅里,从外头一点也看不出来。   很好,忍者神龟·悠可以放手一博了。站在橱窗外,看着自己的模样傻笑,叶悠悠差一点就想摆个挥舞双节棍的造型出来。   “快别笑了,你去哪儿,要是不远,我送一截。”张霞也觉得这模样很好笑,推着自行车问她。   “我自个儿坐公交就行了,就不麻烦霞姨了。就是刚才我说过的事,您要是觉得能成,就帮我留意留意好吗?”   “你年纪太小,不会有人收你的。”张霞摸摸叶悠悠的头,虽然相处的时候短,却觉得这丫头是个挺好的性子。   “不是我,是我妈,她今年三十五岁,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一点简单和算术。下地干活,做饭都是一把好手。市里这么多的单位,总要有人在食堂里做饭吧,就是烧锅炉也行的,我妈力气大着呢。”   别说这些活计累人,那是拿后世的标准在看。放在这会儿,叶悠悠敢说,工厂里再苦再累,那也比农民强得多。   工人上下班总有个数,农村妇女哪有数,从睁眼忙到天黑,家里家外,哪一样不是苦活累活。 第13章 铁锅   听到是叶悠悠的妈,张霞“哦”了一声,又道:“正式工是不可能的,那都得要学历,还要考试。”   关键是,还得要关系,这一点,就不用特意点明了。   “这个我明白,我们没那么大的心,临时工就很好了。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给我们,我妈能挣点工资,我能上学读书。”   听到她说想上学读书,张霞叹息了一声。任何年代,想要上进的孩子,都是招人怜爱的。   “那你留个地址给我,要是有消息,我给你们村打电话。”   所有村里的电话,一般的公家单位,都查得到。张霞记下地址,忽然问道:“你们村前段时间是不是出了事,有个傻子欺负一个老太太未遂的。”   叶悠悠愣了一下,怎么,她都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我就是随口问问,我家小叔子在镇上的公安局,回家的时候说起这事来了。”张霞看她脸色不对,便收了口。   “这件事里头的老太太就是我奶。”叶悠悠只是吃惊,但并不讳言,这回轮到张霞吃惊了。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张霞想到这丫头差点被自家奶奶卖给人做童养媳,就忍不住了,“重男轻女的思想真是要不得,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所以,我要读书,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叶悠悠背着锅冲张霞招手,“我自己能走,以后要是再有好事,也来找霞姨。”   她也没指望着打一回交道,人家就能给她办事。农村人到城里工作,哪怕是个临时工呢,那也是抢破头的事。上上下下的关系,还不知道要搭上多少层情面,十斤面粉可不一定够。但她好歹把这个事抛了出来,至于情份咱慢慢处吧。   张霞看着她上了车,才骑着自行车回去,她得赶紧把精细粮分一分,给儿子留一点,剩下的都给公公婆婆送去。   汽车站里,辛墨浓的坐姿已经表明他等了很久。看到叶悠悠,总算松了口气。再一错眼,看到她身上背的大锅,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背锅侠吗?”   我……还真是,叶悠悠抽抽眼角,嘿嘿笑了几声,就见辛墨浓动手把锅从她身上解下来,“这个锅,我背了。”   救命啊,你能不能不要挑战我的神经,真的好想笑,怎么办?   “怎么了,怕我不还你?”辛墨浓见她一直眨着眼,就是不说话,忍不住笑道。   “不是,是想说谢谢你来着,又觉得光说谢谢显得好没诚意。”叶悠悠跟在辛墨浓身后上了车。   “小孩子家家的,想多了会长不高。”辛墨浓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不是在和一个真正的小孩子说话。这种感觉一直存在着,却又一直被他压抑着。   上了车,看到这口大锅,不少人凑过来问一句,也有人羡慕的摸一把。六十年代的时候,搞大跃进大办钢铁,好多人家的铁锅铁器都被收走了,说是支援国家建设。虽然这胡搞一气的事总算禁止了,但收走的铁锅也没法再还回来。   一直到现在,有一些农村的大家庭,分不了家的原因,就是因为只有一口铁锅。反正这铁锅,在农村绝对是传好几代的大件,家家户户少不得。   “后生,这锅咋买到的。”有个住在清水镇的老大爷,一个劲的问,他家那口铁锅早该换了,都补了三回了。可是供销社缺货啊,他今天还去了一趟呢,上头缺货两个字,不要太显眼哦。   辛墨浓说话都不带草稿的,“家里有亲戚在外省当兵,回来探亲的时候帮着给带的。”   当兵,外省这两个词,直接让有点忿忿不平的老大爷住了嘴。   一个劲感慨,“真好,真好。”   叶悠悠一面暗笑他的机智,真不愧是连番挫折后,还能站起来的辛墨浓。原来,在这么年轻的时候,他的脑袋瓜就已经这么好使了。   另一方面,又有些奇怪,为什么他对自己能买铁锅的事,一点都不好奇呢。   到了清水镇,他依然背着铁锅,但是很快他们就到了分岔路口。一个往小湾村,一个往叶家村,都是一个小时的脚程,却并不在一个方向。   “我……”   “辛老师,我不是第一次自己出门,也能自己回去。你放心吧,我认识路的。”叶悠悠看他的口气似乎要送自己,赶紧打住。这一送就是多走一个小时,何苦累人呢。   “你再等一下。”辛墨浓没有放下铁锅,叶悠悠也只好摸摸脸颊,他都没有对自己问过为什么,自己也不要问他了。   很快,就有骑着自行车从小湾村的方向过来,离他们大老远就开始摇铃,等近了,一个年轻人跳下来,“搞到了没有,咦,这是谁,拐带人口犯法的。”   “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先用自行车送她回叶家村。”辛墨浓拍了他一把,让锅解下来捆到前头的直杠上,然后让叶悠悠坐到后头。   骑着自行车过来,然后被扔下的年轻人在后头挥着手大喊,“喂,真的是犯法的。”活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傻似的。   “就这样把他扔下,是不是不太好。”叶悠悠坐在后头,农村的土路,坑洼不平,让她“呼”一下,鼻子就撞到了他的腰,慌乱之中,一把抱住他。   劲瘦的腰上硬绑绑的,不知道是不是肌肉。炙热的体温,烫得叶悠悠慌忙松手。可是很快,一个颠簸,直接把她颠的离了座,整个人悬空又落下。吓得她又抱了上去,这一回,她不敢撒手了。   “路不平,你抱稳。坐自行车都是这样的,习惯了就好。”前头辛墨浓的声音随着风儿吹过来,滑过她的脸颊。   两旁的景色不断的倒退,都止不住叶悠悠的少女心,蹦啊蹦啊,恨不得从心口蹦出来。   可是再摸摸自己的脸,不由唉声叹气,为什么是十五岁啊,在他眼里,你就是个孩子吧。而且,你还拜了师,直接成了人家的晚辈。   没有听到回应,辛墨浓还以为她没听到,“坐在自行车上看风景,和平时走路时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吧。”   “走路的时候看的不是风景,是距离,自行车上看,倒正经有点风景的样子了。”原始的农村风貌,其实看在叶悠悠眼里,是有些震撼的,这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景色。   让她真切了解到,自己的国家原来真的有这么贫穷积弱的过去,短短几十年的翻天覆地,如果现在说出以后国家的变化,大概人人都会当她是神经病。   这个年代,就是最乐观的人,也不会想到,更不敢想到,可以预见的将来,大家的生活将有着完全无法想像的变化。   “辛老师,我到了。”离着村口的大树还有不少距离的时候,叶悠悠就叫了停。她可不愿意辛墨浓把他送回家,她不怕叶家人,但不愿意让叶家人把怒气撒到别人的身上。   “行,那你自己小心些。”辛墨浓把锅取下来背到了叶悠悠的身上。   看着小丫头的背影笼罩在一只大锅里,只露出脑袋和两截小腿,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嘴角都咧开了。   叶悠悠倒腾着两条腿,乐颠颠回了家。将铁锅架到灶上,烧了水洗涮,等柳满红晚上回来,就能给她一个惊喜。   一天都呆在地里挣工分的人,压根就没发现女儿出去了一趟又回来的事。   但是叶贵看到了晾在挂衣绳上的白衬衫,不由一惊,难道大妞回来了,把衣服给送回来了?   “二妞,衣裳送回来了,你也别急了,你们是嫡嫡亲的姐妹俩,咋能为了一件衣裳生分了。”叶贵觉得可以趁机说教几句,省得女儿和叶家离心。   “妞啊,这铁锅哪儿来的。”柳满红一回来就去了厨房,灶是热的,锅里贴着一圈玉米面饼。用小火煎的两面焦黄,闻着就香。   一碟咸萝卜条用几滴香油一淋,喷香扑鼻。   靠墙的案板上,立着小小一瓶香油,取代了之前放在碗里的一块猪皮臊子。家家户户做菜之前,都是拿肥猪肉皮擦一下锅子,就算用了油了。这样整整一瓶油,还真没见过村子有谁用过。   柳满红一脸激动,她简直不敢想,还以为至少得一二年,家里才能攒得上钱买一口铁锅呢。   “这,这是咋回事?大伯给送来的?”叶贵也跟了进来,想了想,似乎除了在工厂上班的大哥,也没别人能买得到铁锅。   “看看,到底是一家人,大伯还能亏了咱们。”叶贵很是高兴,分家以来一直被妻子数落,被女儿冷淡,这会儿颇觉得扬眉吐气。   叶悠悠冷笑,“是姥姥知道我们没有锅用,让知青哥哥帮着给送来的,油也是姥姥省给我们的。”   叶贵顿时蔫巴了,柳满红得意的昂了脖子,追问姥姥还带了什么话没有。 第14章 闹上门   “没有,就叫咱好好过,别委屈自己。”叶悠悠不欲多说,说的越多漏洞越大,叫人拆穿了就不好了。   “臭丫头,谁给你的胆子,敢到你大伯的厂子里闹事。一个赔钱货,我看是纵得你没边了,就得好好教训教训。”老太太的声音从夹道一路由远到近,用极快的速度冲到了他们的院子里。   叶贵和柳满红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就已经欺上前,一只手朝着叶悠悠的耳朵揪过去。叶悠悠哪里肯吃这个亏,头一拧就躲了过去。但脸颊还是被老太太的指甲尖扫过一道,留下一条红印。   柳满红一掌推开老太太,把女儿揽到怀里,“快给妈看看,没事吧。”   老太太被一把推到叶贵怀里,顿时就撒起了泼,去推他的儿子,“你婆娘敢打你老娘,你还有用没用了。你要是孝顺的,今天就把她给我往死里打。”   “满红,你怎么能推娘呢。”叶贵蹙了眉,声音依旧温吞吞的,听不出情绪。   “我打她?你瞎了吗?没看她一上来就朝咱闺女下死手,看看她把孩子给打的。”柳满红让叶贵自己看看闺女的脸,一条红印子从额头一路划到下巴,看着忒渗人。   “到底咋回事?”叶贵也不知道该帮哪边了。   “还咋回事,你闺女为了一件破衣服,去你大哥厂子里闹事。逼着你大哥去找你侄女把衣服拿回来,你说说看,这不是搅家精是什么。工厂是她该去的地方吗?留着她,这个家迟早要被她搅散。早就该听我的,赶紧给她说个人家,还能得一注彩礼钱。”   老太太跳着脚,指着叶贵的鼻子破口大骂。   叶悠悠转头,从紧挨着自家屋子的那扇窗户里,看到影影绰绰的两三个人影。想也知道,是大伯和大妞回来了,跟老太太告了状,撺掇着她来教训自己的。   “奶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工厂的郝主任都说,工农兵一家亲,工厂也是为人民服务的地方,没谁不该来,不能去的。我这身衣裳还是郝主任给的呢,说好了过几天我还要去看她。咋到了奶这儿,就这个也不该,那个也不行。”   “不许去,人家那是客气话,你还当真了。我告诉你,要是你大伯的工作受了啥子影响,我活剐了你。”   老太太气的血气直涌到头顶,真是反了天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敢跟她顶嘴。看来自己以前打的太少了,咋没早点把她打死呢。   “借衣裳的时候也不怕我没衣裳穿,那我要求还衣裳的时候,为啥要怕对他有影响。有借有还,说破大天去,我也没错。当姐姐的,还掂着妹妹的衣裳,要不要脸呢。”   “你说谁不要脸呢,你给我等着。”大妞听了半天,老太太竟然一点便宜也没占到,气的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转个身就要跑过来跟她理论。   “闹什么闹,你一个读书人,以后是要去城里当工人的,跟她一个乡下丫头有什么好计较的。去叫你奶赶紧回来,年底等他们还了钱了粮食,让你奶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大伯母扯住女儿,不许她继续闹下去。   二妞现在是个横的,就算今天揍了她一顿,明天要是再去叶茂厂子里闹,可怎么是好。   就今天一回,已经闹得叶茂在厂子里抬不起头来,听了不少难听的话。要是再闹个几回,工作还要不要了,不管啥事都没叶茂的工作重要,这是叶家老老小小的共识。   大妞听了她妈的话,拖着老太太走,老太太边走边回头骂,即骂儿子不孝,也骂二妞是个贱丫头,早知道她是个坏心眼的,就该一生下来浸了尿桶溺死。   柳满红气的浑身发抖,看叶贵又蹲在一边一声不吭,气的恨不得踢他一脚。最后还是忍住了,去厨房里捡起玉米饼,快速炒了一个韭菜鸡蛋,点了几滴香油,香味顺着风向就往外头飘。   叶贵蹭进来,“做了啥好吃的,我端点过去,让娘别生气了,咱们也好好过日子,成不。”   叶悠悠直接翻了一个白眼,拿了两个玉米饼往叶贵手里一递,“这是你的份,你愿意自己挨饿孝顺你娘那是你的事,没道理扯上一家人挨饿。”   叶贵拿着两个玉米饼子走了,娘俩就在厨房里吃玉米饼就小咸菜和韭菜炒鸡蛋。   “这鸡蛋可真香,韭菜也香,妈妈的手艺真好。”叶悠悠又掰开玉米饼,把咸菜塞了两条进去,咬一口玉米香味里夹着萝卜条的爽脆,再吃一口菜,真是美的没边了。   叶悠悠准备的是一人两个玉米饼,见柳满红只吃了一个,留起另一个,强硬的重新塞到她手里,“你吃,不吃的话我扔沟里去。”   “你这孩子。”柳满红拗不过她,只能吃了,一边吃一边心不在焉的越过院子,往隔壁的窗户里看。   “心不在这里,人也不在这里,你管他那么多。”这里的所有人,对叶悠悠来说,都是陌生人。   柳满红心疼她,她就拿柳满红当娘,叶贵不心疼她,她就当叶贵是陌生人。   她自己知道,她从来都是一个凉薄的人。   前一世,因为先天性的心脏病,不满月就被抛弃到福利院门口。十岁之前,一直在随时会死去的边缘挣扎。直到她接受了社会上好心人的捐款,动了手术才恢复健康。   她努力读书,努力挣钱,快活而肆意的活着,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白活一世。   她想挣钱,挣大钱,因为她唯一想要感恩和报答的就是资助过她的好心人。谁也没想到,她会在中途来到这里,成为叶二妞。   就算成为叶二妞,她也要在有限的规则里,活的舒服。至少,她不能把自己憋屈死。   叶家的院子里,老太太毫不客气的收下叶贵的两个玉米饼,又数落了他好几句,“就你这样的,还敢分家,不分家的时候,我们还能看着点。你看看现在,你媳妇都要骑到你头上拉屎拉尿,就这一个闺女,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我不怕,我有三个儿子,你呢,你以后指望谁。”   “妈,干嘛呢这是,我要重要的事说,赶紧把大哥和爹叫出来商量商量。”回来的人,是叶家的小儿子叶祥。这些日子一直带着老婆孩子住在老岳丈家里,偶尔回来住几天,弄得神神秘秘的。   叶贵跟三弟打了个招呼,就要走。没想到叶祥却把他拦住了,“二哥在这儿,正好也听听。”   “让他听什么,人家都分家了。”老太太叫了人出来,看着叶贵凉凉的说道。   “别说气话,我还不知道吗?二哥不在家的时候,总念叨老二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喝的,二嫂会不会给他气受。怎么,人回来了,您就埋汰。”叶祥的话,让叶贵很是激动,看他娘的眼睛都亮了。   老太太最是依着小儿子,神色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假笑道:“说了又咋地,你二哥能信呐,他的魂啊,早就那个祸害给勾走了。”   叶老爹和叶茂从屋里走了出来,叶家的房子整体是个国字形,朝南开的一边是大门,西边和北边是一排房间,西边是三间房,老头老太太一间,叶祥夫妻一间,另一间留给叶祥的儿子。   北边也是三间,从左往右数是叶家大伯的屋子,叶家大孙子的屋子,最后一间就是叶贵一家的屋子。东边是厨房和一排鸡笼,同时东边也和隔壁的花妮家紧挨着,中间只有一个夹道。   现在,叶贵一家就是从中间的夹道进去,回到自己的屋子,和在后头的荒地上搭起来的厨房。   而北边一排三间屋子是并排连着的,所以另外两间屋子的窗户,都可以看到叶贵家后头院子里的情形。   农村的房子都喜欢围个院子,没事就在院子吃饭,说话。叶老头坐下,叶茂和叶祥也跟着坐下,叶贵最后坐下。   叶祥很是快活的说道:“这回的事准了,城里的纺织厂,要面向社会招一批学徒,是临时工。但要是做的好,以后有转正的机会。只要转了正,就能把户口迁到城里去,吃供应粮。”   老太太一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那你媳妇这回能去吧。”   “厂子里的子女就有一大堆人,能上不能上都是说不准的事。不过,这种机会,能有几次,不试试怎么行。我老丈人准备去城里找找人,活动活动,不过这钱,总得归咱们出吧。”   “他的亲闺女,他还能一毛不拔啊。”老太太占便宜惯了,纯粹是顺着嘴说出来的。   被叶老爹打断,“说啥子呢,嫁到咱们家就是咱们家的人。这个打点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道,要多少开销”   老太太撇撇嘴,想到老三家的生了一个乖孙,这才没有说话。 第15章 挣工分   “怎么着也得几十块吧,烟酒糖都不能少,咱们没票,还得搭关系才买得到。”说是搭关系,其实就是上黑市买的意思。   叶老爹一听就惊了,“这么多。”   “家里刚被罗家敲了一笔,哪儿还有钱。”老太太是真没钱了,大儿子的工资一个月只交十块钱,剩下的要供着两个孩子读书,这是老头子准了的。   家里正经下地挣工分的,就是老头加上二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妇。当然,现在只剩下老头和叶祥。   这个时候的十块钱当然不少,但大儿子一家三个人都要吃家里的口粮,这钱就一点也不多,甚至不够了。   叶祥笑道:“大哥能不能先借一点应个急。”   叶茂还没吭声,金翠忍不住从屋里窜了出来,“凭啥弟妹的工作要咱们掏钱,要是掏钱,那工作也该归我。”   要是他们两口子都成了城里人,孩子的户口就能跟到城里,一家子吃供应粮,想想就美。   叶祥也不生气,依然笑呵呵的,“嫂子当然可以去,反正是公开招考,有初中文凭就行。”   金翠压根不识字,听了这话,“呸”了一声,扭回了自己屋。   叶茂朝着金翠的背影嚷了一句,“滚。”然后对着叶祥说道:“老娘们在寻思啥呢,就当她放屁。”   叶祥嘿嘿笑着,“婆娘嘛,都一个样,咱们是亲兄弟,还能为了一个婆娘坏了情份啊。”   说着意有所指的朝着叶贵看了一眼。   然后心中冷笑,金翠真要是放屁,你刚才咋不拦着她说话呢。还不是想试试,但凡有一点门道,这工作只怕都会被老大家的抢到手。   “只招女的,不招男的呀。”老太太想到自己儿子,明明这么聪明能干,在乡下种地,真是可惜了。   “这回不招男的,全要女的,纺织女工嘛,是细致活。”叶祥也可惜,要是招男的,他一准去啊,他可是初中文凭,能写会算。   就是女的,也不多招,意思意思招几个而已。名额太难得了,但他势在必得。   “茂啊,你咋说,这可是个难得的事。”老头子用烟斗敲了敲桌子。   “爹也知道,我负担重,这些年也没咋攒下钱来,这样吧,二十块,已经是我手上全部的积蓄了。”   叶老头点头,“行,到时候我拉下老脸,去找几家凑凑,也就差不多了。祥啊,五十块,咱农民家庭,也就这个能力了。”   “够了,谢谢爹,谢谢大哥。”也不提还钱的事,反正没分家,有爹娘作主,叶祥心安理得。   叶贵坐在当中,真是如坐针毡,他手里一分钱没有,就是想帮忙也没有办法。   “贵啊,你欠家里的五十块钱,啥时候能还?”老头直接问上了。   “不是说年底算工分……”   “算工分的时候?你自己心里没数啊,你和你媳妇一年能挣多少工分,能不能有五十块,还有十五斤粮食呢。”   老太太恨恨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老二生的最老实,又有一把子力气,留在家里干活最合适。偏生娶了个搅家精,闹着要分家。   “那,那咋办。”叶贵也知道,怕是凑不够的。   “咋办,还用我教你啊,你闺女多大了,在家闲着当娇小姐呢。你当是地主家的闺女啊,不用下地干活。赶紧的,明天就给我下地,去挣工分。”多一分是一分,反正出力气的人不是她。   “二妞还小。”   “小什么小,就你家闺女金贵,谁家的女孩不跟着下地挣工分的,年底不把钱还上,就给我把房子腾出来。”老太太打断叶贵的话,起身赶着他,要他回去说清楚。   叶祥起身送叶贵出去,拍着他的肩膀,“二哥,这是家里的大事,我们要是好了,也一样会拉把家里人的。就算你分了家,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二哥。兄弟情份,分个家又怎么能分得断呢,你说是吧。”   “是,是。”叶贵除了是,几乎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觉得三弟说什么都是对的,说什么都动听的很,而且极有道理。   失魂落魄的叶贵回了自己家,柳满红看他双手空空如也,蹙眉道:“他们就这样收下了,也没留你吃点啥。”   叶贵不说话,柳满红终究还是起了身,去厨房给他蒸了两块红薯。   “她娘,跟你商量个事。”叶贵难得开口商量事,就连叶悠悠也觉得稀奇,从课本里抬起头看着他。   叶贵有些紧张,吞了口沫子道:“你看,咱家二妞也有十五了,出去上工,能挣一半的工分,要不然……”   “姓叶的,你做梦。”柳满红正在厨房里给灶台添火,听到这话,尖叫一声,拎着一根烧着的木柴就跑了出来。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打主意打到咱家二妞身上来的。你家大妞呢,建国呢,咋不见他们去上工挣这半个工分。”   一个成年男人上一天的工,是满工分,一个成年女人上一天的工,要打个八折,如果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上工,只能挣半工分,就是打五折。   村里头,父母都在的,很少会让孩子去挣工分。条件好些的,会送孩子去读书,条件差点的,让孩子做做家务,捡柴摘野菜,割猪草也就是了。只有那些父母不在的,或是特别不心疼孩子的,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挣工分。   所以柳满红一听这话,就来了气。之前没分家的时候,她都没让闺女去挣工分,现在都分家了,就更不可能了。   “咱都分家了,还提大伯家的事干什么。我不是不心疼闺女,可是咱们这情况,年底还要还钱和粮食,怎么算的过来。”叶贵说完了,又抱头蹲到了地上。   柳满红一怔,她没管过钱,不知道年底的工分够不够还,可是听丈夫的意思,是不够还吗?   “奶想出这个主意,可真够替我们着想的。今年的工分不够,还有明年呢,明年不够还有后年呢?她一个老太太,急着要钱干什么?”   叶悠悠绝不相信这个主意是叶贵想出来的,老太太想让她去挣工分,她就偏不去。   柳满红也跟着点头,“咱们闺女说的对,这债本来就是他们赖在我们身上的,今年不够就明年。分家还要赚钱的,你们家也是独一份。”   叶贵只好把老太太要他们年底还钱,不然就腾房子的事说出来。   “老太太为啥急着要钱?”叶悠悠拦住准备发火的柳满红,总要有个原由吧。   叶贵又把纺织厂要招临时工,然后叶祥的老丈人在走关系的事说了出来。   叶悠悠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那也是你三婶,她进了厂子,对咱们家肯定是好事,你说是不是啊,二妞。”叶贵知道这个女儿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强硬的命令是不能够的,要哄着才行。   “大伯早就在厂子里工作了,他还姓叶呢,我除了看着建国哥大妞姐上学,还有啥好处。看看就是好处啊,那这好处可真没劲。”   叶悠悠鄙视的看着他一眼,就这水平还想哄人,自个儿玩去吧。   叶贵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他说话的水平就这样,心里觉得家和万事兴,抬着自家人怎么也是好的,嘴里却说不出道理来。   柳满红直接熄了灶火,还蒸啥红薯呢,自己心疼他,他却去心疼欺负自己老婆孩子的人。   冷着脸告诉他,“姓叶的,我闺女又不是你们叶家的长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这话不用提了,年底没钱就去我娘家住,你爱去不去。”   “咱们以前好好的,现在闹得连个自己的窝都快没了,有意思吗?”叶贵打心底里是不愿意分家的,可是爹娘强势,老婆孩子也强势,他没办法,只能妥协。现在出了问题,就开始找毛病。   “好好的?你确定是好好的?我和我妈每天都被饿的半死,你看不见吗?早上吃杂粮粥,你和爷奶还有叔伯都是一勺子到底,捞出干的。其他人是半干半稀,就只有我和我娘,浅着锅面捞一碗水,就算是吃过了。你摸着良心告诉我们,这就是好好的?”   二妞的记忆翻腾着,让叶悠悠止不住的难过。十五岁的孩子啊,就这样被活活饿死了,她的亲爹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好好的。   柳满红听女儿提起来,也红了眼框,家里的粮食都是老太太把着,锁在自己屋里,谁也看不着。   到了饭点恨不得一颗颗的数出来,分派给儿媳妇做一家人的饭菜。做完了,儿媳妇还不能吃,要等着老太太来分。   她和女儿只能分到最少最差的那一份,根本填不饱肚子。这些事,她总觉得过去了,就不要再翻出来伤了情份,可是听到叶贵一句好好的,她同样忍不住了。   叶贵嚅嚅不吭声,柳满红却直接揭开了他心里所想,“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娘俩又没饿死,就算好好的,是不是。只要活着,哪怕一个家里头,别人活的象个人样,我们活的不如猪狗,也是好好的,是不是。”   柳满红早就习惯了,只要自己一强硬一发怒,丈夫就象现在这样,头一低一声不吭,你打也好,骂也好,都随你。起初她觉得这是好事,说明他让着自己。   只是越到后来越发现,他哪儿是让着自己,他根本就是这么个性子。今天你不是他老婆,就是个外人,他也一样是这个性子。 第16章 招工   现在,柳满红不想骂了,一拖女儿的手,“睡觉去,气得咱肚子疼,不划算。”   叶二妞终究是没有去上工,叶家老太太知道了,守在夹道上骂了一上午。   老太太却不知道,叶悠悠翻窗户到了花妮家,然后从她家大门走了。管你老太婆骂啥,都是浪费自己的口水。   两个小姐妹去山里摘着了几颗野果子,坐在山脚下头用溪水洗子一人一只啃了起来。虽然酸的倒牙,但仍觉得是美味,小口小口嗫着吃。   “啥,纺织厂招人,初中学历,那我姐行啊。”花妮一下子兴奋起来。   “让你姐试试去呗,你爷不是在城里认识人吗?该走动就得走动,当工人多好啊,以后吃供应粮。”叶二妞给她分析,只说的花妮热血沸腾。   这个年代,消息闭塞,特别是农村,不刻意去打听,很难知道外头的事。花妮显然也明白这个消息的重要性,抱了抱叶悠悠,“谢谢你,肯告诉我们这样的好事。”   这种好事,是有竞争的,知道消息的人,谁不是藏着腋着,生怕多一个人知道,就轮不着自己了啊。也只有叶二妞傻呵呵的,肯告诉他们。   花妮犹豫了一下,偷偷告诉叶悠悠,“你知道那个高大朋为啥缠着小媛姐不。”   “为啥?”叶悠悠特别想捏一下花妮的脸蛋子,这丫头忒可爱了。告诉她一个秘密,她就非得回报你一个,不然就好像对不起人似的。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你还信不过我吗?我啥时候瞎说过。”叶悠悠拍着胸脯保证。   “清水镇上的供销社,有一个招工的指标,但是只要高中学历。知青也可以去,不过得村支书写信保举才行。他想参加这个考试,就得小媛姐她爹同意。”   “那村支书能同意吗?”村支书自己都有好几个儿女呢,不过有高中学历要求,这能咔嚓超过九成的人。   “谁知道呢?反正高大朋已经在和小媛姐谈婚论嫁了。”要是娶了村支书的女儿,那村支书不写信保举他还能保举谁。   花妮说到这里,眼里恨恨的,嘴角不停的往外撇。   “高大朋是不是追过你姐。”叶悠悠忽然就反应过来了,难怪花妮每回提到高大朋都气得直哼哼呢,敢情是始乱终弃的渣男啊。   花妮一脸震惊,急的几乎快哭了,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说漏了嘴,可是她答应过姐姐,不能说的。   “别怕别怕,不是你说漏了,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叶悠悠一看就知道花妮在想什么,她真是个十分简单纯粹的小姑娘。   听到不是自己说漏的,花妮这才拍了拍胸口,然后一脸崇拜的看着叶悠悠,“你怎么猜到的,太厉害了。”   叶悠悠心想,你要是也看过上千本言情小说,没准比我反应的还要快。   嘴上却不谦虚,“当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抽丝剥茧,最后,真相只有一个。”   嘴里当当当还配了乐,笑得花妮差点岔了气。   等他们回了村,就听见村里的广播传来村支书中气十足的声音,“通知,通知,生产大队最新的政策,响应党的号召,消除文盲,新一轮的识字班从今天开始开班。时间晚饭之后,地点谷场。希望大家踊跃参加,争取早日摘掉文盲的帽子,共同建设新中国。”   “识字班真的开始了,太好了,我们晚上一块去。”花妮开心极了,不停的摇着叶悠悠的手,兴奋的都快蹦起来了。   叶悠悠回去的时候,老太太早就走掉了。做好全家人的饭,叶悠悠翻出自己的练习本和铅笔,这些都是姥姥给她准备的。   等爹妈下工回来,她想让柳满红也跟着她去听课。柳满红才三十出头,放在她那个时候,这个年纪还在自称我们女孩子。再说还有不到十年功夫,国家就会发生极大的变化,如果识字,别说机会,就是她的人生也会丰富很多。   柳满红却并不想去,她累了一天,只想好好喘口气。   叶悠悠见说不动她,也不勉强,和花妮结伴去了谷场。   花妮也带了笔和本子,都是她姐姐以前用过的东西。还俯在叶悠悠耳边,告诉她,“我跟我爷还有我姐说了,我姐可高兴了,我爷叫我好好谢谢你。他们明天进城,肯定要给你带好吃的。”   “我分你一半。”叶悠悠忍着笑承诺。   “嘿嘿,我就是这么一说,才不是要分你的。”花妮扭捏了一下,又跟她保证,“以后我有好吃的,也分你一半。”   “行,那咱们说好了,可不许赖。”   “谁赖谁是小狗,来,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花妮急了,伸出手不由分说跟她拉勾。   大拇指最后还要互摁一下,就象是给承诺加盖一个印章。   谷场上稀稀拉拉几个人,端着小板凳过来,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的年轻人正跟村支书说着话。知青里头十个有九个都是这样的打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叶悠悠就是能肯定,这个人是辛墨浓。   “辛老师。”叶悠悠离得老远就喊了起来。   果然,他转头了,清清爽爽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睛,内敛而深邃。仿若有流星划过,盛满细碎的光芒。   “二妞来了,这是你一起的小朋友吗?”辛墨浓摸摸她的头,眼睛微弯着,虽然十分友好,可是叶悠悠总觉得,比起上回,他的身上似乎缺了一点什么。   “我们才不是小朋友,她是我的好朋友花妮。”叶悠悠有点沮丧,垂着头。花妮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拉着她占了一个极好的位置。   辛墨浓看着小姑娘,似乎,她有点不太高兴呢。   村支书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便开始了冗长的演讲,然后才介绍了今天的老师,小湾村的知青辛墨浓,辛老师。   辛墨浓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问了每个人的名字。   第一堂课,学写自己的名字。这一下,倒叫许多抱来观望的人产生了兴趣。就算再懒的人,也愿意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关键是辛墨浓不仅写,还会告诉大家,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   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欢笑声不断。听到好的含义高兴,听到好笑的含义更高兴,叶二妞和花妮分别写下自己的名字,想听听他怎么说。   “不管是妞还是妮,代表的都是可爱的女孩子。”辛墨浓在笑,不管多土气的名字,到了他的嘴里,都能让人觉得,这分明是长辈用心取的充满了美好祝福的名字。   花妮捂着自己的脸,她的脸都红透了,同时也乐坏了。长这么大,上哪儿听到有人称她为可爱的女孩子啊。原来,自己的名字是花朵一般的,可爱的女孩子。   就连二狗子都成了忠诚的,又永远恋家的男孩子。   叶悠悠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看样子,辛墨浓的脸皮比她想像中厚多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喜欢辛墨浓,幽默风趣知识渊博。   第一天的识字班,圆满成功,大家伙儿不仅坐到最后,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村支书也很满意,这小伙子可真是个人才,比自己闺女看中的那个强。有些遗憾,要是这小伙子下放到叶家村,说不得就是一桩更好的姻缘。但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自己闺女可是非高大朋不嫁。   “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大家伙记得过来。”辛墨浓下了课,还给大家鞠了一躬,真正是讨人欢心。   辛墨浓和村支书寒暄完便没发现小姑娘的身影,想来她已经走了。心里蓦然有些空落落的,转头骑上自行车,车后座上坐着和他同来的一个知青,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叶二妞从人家的房檐下头转出来,失落的看着他们的背影,他说的没错,自行车,人人都是这么坐的。   “二妞,你干什么呢?”花妮不解。   “没啥,咱们赶紧回去,告诉你哦,城里可好啦……”叶悠悠吧啦吧啦几句,立刻就吸引了花妮的全部注意,将刚才的疑问甩到了脑后。   第二天,识字班换了昨天坐在辛墨浓自行车后座的姑娘,而同来的知青,则是和叶悠悠有过一面之缘的大青子。   大青子压根没从这么多人当中看到叶悠悠,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不时低头踢踢石子,又或者仰头看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女知青自我介绍叫作胡美丽,人也的确长的很美丽,二八年华青春正好,拿着小学课本开始给村民上课。   看到换了人,有人已经不客气的喊,“为啥辛老师没来。”   胡美丽脸上有些挂不住,仍然耐着性子解释道:“好几个村都在办识字班,咱们是轮着来。”   村民倒也没再说啥了,就是心里有点可惜了,还是昨天那小伙子招人稀罕。   胡美丽有着长的好看的女孩子们的通病,就是不太爱搭理人。课堂上一点互动都没有,也不管下头的人记没记住,拿着课本就是一通讲。   第三天,再来的村民就只剩下昨天的一半了。这回换了大青子,他大名叫程青和,当他眼睛往下头一扫的时候,一下子和叶悠悠的眼睛对上了。   大青子当时就撸了袖子,“好哇,可给我找着了,原来你是叶家村的人。” 第17章 叶建国筹钱   叶悠悠半点不憷,站起来甜甜一笑,“程哥哥,谢谢你送的糖。”   然后对一脸疑惑的村民解释道:“这个哥哥可好了,我在姥姥家的时候,他在路上遇着我,听说我们农村孩子没吃过奶糖,就把自己的奶糖拿出来,分给我吃。”   “哟,这后生可真不错。别说孩子,咱们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奶糖呢。程老师,你赶紧再分分。”有农村笑了起来,半开着玩笑,半想着万一这小伙子真傻呢。   大青子哭笑不得,“我不是,我是……”   “程老师是做好事不留名,对不对。”叶悠悠接的很快。   大青子目瞪口呆,这小丫头真是农村孩子吗?这也太溜了吧,简直比自己还溜。   “对。”花妮大声附和。   “上课上课。”大青子无奈之下,只好摸出课本。这可是个好差事,算工分的,比去挑淤泥强多了。先把课上了,再找这个小妮子算帐。   大青子也是照本宣科,他又没胡美丽那张脸,气氛还不如昨天。   匆匆下了课,大青子就找上了叶悠悠,“这丫头,你当这事完了?”   “不然呢,你打算咋样,去跟村支书说,你拿十一颗奶糖买我姥姥家的鸡吗?投机倒把是犯法的懂不懂。”叶悠悠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你去啊,你敢去我就敢说。   大青子当时就呆了,“嘿,你这丫头,我还真是,真是……”   “认栽吧大青子。”有人推着自行车过来,这人叶悠悠也见过,是上回推着自行车接过辛墨浓的那个知青。   “夏国安你听听,这是啥话,我啥时候说过买了,我那是换,换懂不懂。”大青子暴跳如雷,可惜,叶悠悠不为所动。   “小妹妹,你别怕,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赶紧回去吧。”   夏国家看到叶悠悠冲他眨了一下右眼,叶悠悠秒懂,这是让他保密呢。看样子,当天辛墨浓进城,真是有事要办,而且还是需要瞒着别人的事。   “两位老师再见。”叶悠悠见好就收。   花妮拉着她,一直走出老远,才冲她竖大拇指,“你刚才可真厉害,怎么一点都不怕呢。”   又让她一会儿去自己家,“我爷回来了,好像还挺高兴,让你来家里玩呢。”   叶悠悠去了花妮家,花妮的姐姐迎出来,满脸都是笑意,“二妞来了呀,读书辛苦了吧,我去给你们冲点糖水。”   花妮咂咂舌,“可不得了,我姐啥时候对我这么好过。”   叶悠悠偷笑,进屋里,花妮爷爷和花妮妈都在里头等着呢。见了叶悠悠,花妮妈就开了口,“乖孩子,快来给婶子看看,这回的事,可亏了有你报信。”   “成了?”花妮眼睛都亮了。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打听了两天,可算是摸着底也弄明白了咋回事,明天让村里开个证明再带上户口就能去报名。能不能上,还得看考试。就是不知道会考啥,想准备也不知道从哪儿准备起。”   这是探叶悠悠的口风,看她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叶悠悠一摊手,“这个我可真不知道,不过基本的语文算术总是要考的吧,还有语录,肯定也得背一背。包括为什么想当工人,思想觉悟啥的,我觉得肯定会考。”   这纯粹是叶悠悠从小到大考出来的经验,其实任何一个八十年代后出生的孩子,都是张嘴就能来。谁不是从题海中趟过来,卷山中爬出来的,别的不会,揣摩一下出题人的想法还不会吗?   花妮爷爷眼睛一亮,问端着糖水来的孙女,“听到没有,明天报上名了,就回来好好准备。”   “诶。”花妮的姐姐大名叫叶东方,名字还是她的老师取的,从此再也不许别人叫她以前的小名,家里人也不行,谁叫跟谁翻脸。   两杯红糖水,叶悠悠和花妮一人端着一杯,小口小口的喝着,特别是花妮,看表情就知道美的不行。   “二妞啊,以后家里有啥事,就来找爷爷,爷爷给你作主。”花妮爷爷是村里仅次于村支书的权威人士,他这一句话,就是给了叶悠悠一个主心骨。叶家老太太来找她麻烦的时候,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谢谢爷爷。”叶悠悠喝完糖水告辞,叶东方送她到门口,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油纸包。   “二妞啊,花妮说你念书特别快,一遍就能记得下来,你可千万别浪费这样的天赋,好好读书。”   “我会的,谢谢东方姐。”叶悠悠知道叶东方会跟她说话,可是没想到,她说的是这样的话。可能,当她触手到了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的时候,才发现,知识原来这么重要。   抱着油纸包回去,不用低头就能闻到怀里油纸包传出来的香味。   “去听课怎么还拿了东西回来?”柳满红看她抱着东西,不由打趣她。   “是好东西。”叶悠悠去厨房拿了一只碗,打开油纸包才发现是江米条,又用油纸包了一半,去叩花妮的窗子。   花妮探出头来,叶悠悠递了半包江米条给她,小声道:“遵守承诺的来了。”   “我就吃一块,剩下的还给你。”花妮看到江米条,咽了咽口水,不争气的没忍住。心想,她就吃一块,尝尝味就行。   叶悠悠“扑哧”一笑,“你收着,我们明天一块吃。”   “好勒。”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花妮欣然收下。   剩下半碗江米条,叶悠悠端到院子里,柳满红已经在问了,“跟花妮玩啥呢,过家家呢。”   “快吃。”叶悠悠把江米条放到院子里的大石头上,这块天然的石头,是叶贵从山里和柳满红两个人搬回来的,现在是他们家的桌子。   “呀,这哪儿来的呀。”柳满红吃了一惊,这种点心,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才能见到一点点。都是拿来走礼的,最多分到一根二根尝尝味。   “你们就别管哪儿来的,反正是别人送的,吃吧。”叶悠悠才不会告诉他们这些事,省得解释不明白,还得给隔壁家招祸。   “今天建国回来了,要不你给你哥端点过去。”叶贵看了一眼,却没伸手。   “妈,你多吃一点,你不吃我可全吃了,反正一根也不留到明天。”叶悠悠直接动手,往柳满红嘴里塞,根本没搭叶贵这一茬儿。   柳满红吓得双手接住,赶紧嚼吧完了,嗔了自个闺女一眼,“这孩子,哪是过日子的样儿,一次吃光哪行,留点明天慢慢吃。”   “不留,留到明天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借出去,我的东西,喂猪喂狗也不给别人。”   叶悠悠这么一说,柳满红横了叶贵一眼,也狠了心,“吃,甩开腮帮子吃。”   根本用不着甩开腮帮子,母女俩很快就把半碗江米条吃了个干净。柳满红还倒了点水,把碗里掉的点糖渣给喝了。   叶贵没伸手,也没说话,心里却在叹气。   柳满红打了一个饱嗝,满足的直叹气,“自从嫁到叶家,我就没打过一个饱嗝,还是我闺女厉害。”   说完了还嫌不够,又瞪着叶贵,“建国回来咋地,他来看过你这个二叔,还是来看过一眼他二婶。你指望侄儿养老,我不指望,我就指望我闺女,我闺女比谁都靠得住。”   “建国的学校停课了,家里要给他找工作,到处都需要用钱。你说咱们也没啥能帮上忙的,要不然把铁锅卖了,早点把钱还上?”   叶贵心虚的看了一眼柳满红,光今天一天,老太太已经找了他三回了,口口声声让他还钱。三儿媳妇的事,也许老太太就是那么一时热,但是大孙子的事,她可是真正搁在了心里的。   “这锅是姥姥花钱买的,谁也不许卖。谁敢动,别怪我翻脸,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叶悠悠看了一眼叶贵。   不等叶贵说话,就听到叶家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叶悠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这是分赃不均。   一个是三儿媳妇要花五十块走动工作,一个是大孙子的工作没有着落。老太太手上就那么几个钱,人人都想占,可不得打成狗头。   叶贵急的团团转,一副想去劝架又不敢的样子。   叶悠悠恨不得抓把瓜子出来,再切瓣西瓜,翘着腿好看戏。   倒是柳满红,摇摇头一脸冷笑,“赶紧洗了睡,不关我们的事。”   叶家的场面,真和叶悠悠想的一模一样。   老太太知道大孙子学校停了课,就心疼的不得了,大孙子不肯回来种地,说要上城里找工作。老太太是举双手赞成,她哪儿舍得大孙子回来种地啊,那可不是他这样的文化人干的。   可问题是,大孙子一开口就要三百块,说是有同学能帮忙找工作,而且是供销社的正式工。这样的好工作,谁听了不动心,人家说了,只面向同学,先到先得。   “晚一步工作就没了,你们咋想的,三百块能去供销社,这是多大的好事。”叶建国急的转转团,听了消息就跑回来筹钱来了。 第18章 借钱   叶茂也激动的不得了,但又觉得这事也未免太好了些,追着问儿子,他的同学靠不靠谱。   叶建国顿时有些不耐烦,“我跟他同学好几年,他家里的事,我还不知道吗?不是那种身份,也没人会信他。”   但是叶茂拿不出三百块钱,他当工人至今,也只存了二百块,这笔钱原本是不少了。可是现在光一份工作,就还差着一百块。   “祥啊,你说这事咋办?”老头儿问自己的儿子,叶祥今天回来,是准备拿钱的,结果正好碰上叶建国回来要钱,这一下,钱的事就不好说了。   老儿子大孙子,老俩口的命根子。如果换成叶祥和叶建国的事冲突上了,老头老太太还有可能无法决择。但换成儿媳妇和大孙子,这还有啥可决择的,当然是选择大孙子。   叶祥一听老头儿这话,就知道他们的心偏了。   顿时气的跳了起来,“爹,建国的同学才多大,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呢。我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再说我跟老丈人都说好了,跟你们也提前打过招呼,现在反悔之前找的关系就都白搭了。”   “三叔,这话就不对了,纺织厂招工是要考试的。你找了关系,也不能代替三婶考试的成绩吧,要是她成绩好,不用找关系,不也一样能进。我这个事,是不通过外头招工的,直接内招。这能一样吗?”   叶建国现在心急上火,满脑子都是这三百块钱的事。   叶祥被他怼了一把,满肚子的气,但他总要给家里人解释清楚才行。   “考试分成笔试和面试,笔试过了,还得厂子里七八个领导一块面试。有一个领导觉得你不合适,笔试再高也没用。我老丈人就是找人把这七八个领导全打点一遍,只要这些领导都点了头,就能留下来。”   叶祥急的不行,咬牙祭出绝招,“吴萍进了城,建华才能跟着去城里,只要有转正的机会,以后建华就能接班。要我说,建国才不用慌,反正以后也能接大哥的班。”   这话倒把老头老太太的心思给说转了回来,叶建国还能接叶茂的班呢,要是两个孙子都能进城,那他们叶家该多风光。   “谁有干部不当,去当工人的。再说我爹还能干二十年,那这二十年我怎么办,我把话撂这,我可不种地。”叶建国顿时急眼了,跟红顶白的嚷了起来。   叶茂盯了一眼儿子,这也太急燥了,没这么谈事的。摁下儿子,接口道:“要是建国的事能成,等建华大了,正好可以接我的班。叶家两个大孙子,都能进城,不比临时工保险?”   姜还是老的辣,叶茂的话一下子击中了老头儿老太太的心,对呀,临时工的事,谁知道以后能不能转正呢?   按叶茂这一说,两个大孙子都能当城里人,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叶祥双拳难抵四手,祭出大杀招,“我这只要五十。”   如果给建国出三百,而不给他出这五十,这一碗水端的不平,叶祥肯定有意见。   老太太是一点主意都没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给谁不给谁都心疼不是。   老头拍了板,“不说那些,先数数,到底能凑多少。有多少算多少,说个实数。”   叶茂两口子对了一眼,叶茂开了口,“我手里虽然没什么钱,但好在这些年,跟厂子里的人关系处的倒好。东挪西借的,能有二百,但是之前答应给祥子的二十,就不能出了。”   叶祥在心里冷笑,东挪西借,半天时间,你们厂子是有多金贵,能让你凑到二百。说白了,这二百就是叶茂一家全部的积蓄。   想到大哥当个工人,就能攒下这么多钱,越发坚定了叶祥一定要让全家人进城的心思。   这个全家,指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绝不包括老头儿老太太。   老头听到二百,心里有了底,吩咐老太太,“赶紧把箱底薅一薅。”意思就是一点也别留了。   老太太为了儿子孙子倒是心甘情愿,拿了钥匙去开箱。一边开一边骂,“要不是罗家的欺人太甚,咱们两边都能顾上。呸,说到底,还是那个搅家精坏了我们家的运道。”   所有的积蓄都扒拉出来,一共一百零七块八毛。   叶建国一看够了三百块,一颗石头落了地,虎视耽耽盯着老太太手里的钱,目光不善。   叶祥气的脸都歪了,“家里拿得出三百块,难道就差我这五十块?要说公平,这一百块,一家五十最公平。大哥大嫂再去借点不就行了,反正你们厂子有钱人多。”   老头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将一百块一分为二,一边推了五十。   “咱家就这个能力,能帮的也只有这么多。我们老的一碗水端平,剩下的,够不够也只能你们自己去想办法了。”   叶祥一把将钱拽到手里,赶夜路去了老丈人家,就怕家里还有变动。   叶建国气的直捶桌子,“就差五十块,关系我一辈子的大事,是当干部还是当农民,就因为这五十块不成,气死我了。”   “老二家不是还差咱五十块吗?”金翠咬牙切齿,好像如果儿子错失了这次的机会,就是老二一家害的。   “要他们还,不还明天就给我搬出去。”老太太也气的不行,恨不得现在就过去骂他们一顿。   “他们手上又没钱,就是让他们搬出去他们也还不出来。”老头鄙夷的看了一眼自家的婆娘,就知道骂骂骂,骂能骂出钱来呀。   “那你说咋办。”老太太也气极了。   “让叶贵找人借借钱,拿队里的工分抵帐。”老头一直怀疑是叶悠悠拿走了那一百块钱和三十斤粮食,但她肯定不会承认。干脆让叶贵出面借钱,她当闺女的,替老子还债是天经地义的事。   只要她一还钱,不就证明钱是她拿的,到时候,还得把另外五十块也给要出来。   老太太一拍大腿,“中,就这么办,我这就去找他。”   “去什么去,明天老二下地的时候,把他拉过来说这事,顺便带他去把借条打了。”真要让叶贵的老婆孩子知道,闹不闹他们不管,但是借钱的事肯定就黄了。   “爹这个主意好。”叶茂立刻拍大腿赞成,爷俩又合计了该找谁借钱的事,这才熄了灯。   这一切,已经歇下的叶贵一家,完全不知情。   一大早,叶悠悠和花妮从家里出来,先陪着花妮在河边割了猪草,然后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躺下来分吃江米条。   花妮吃一条江米条幸福的叹一口气,“我姐说买东西的票都是我爷找人借的,以后都是要还的,等还完了,她一定给我买点心吃。到时候,我还跟你分。”   “行,我等着。”叶悠悠仰面靠在坡地上,头上垫着背篓,阳光照在河面,粼粼波光泛出带着金属感的色彩来。   微风吹过,带来一丝河水的腥气,但又不觉得齁鼻,反而觉得是一种很有年代感的清新气。   他们躺在树下的阴影处,被太阳照的暖哄哄的,再加上填饱了肚子,真个儿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今生作前世。   “二妞,你咋还在这儿躺着,你爹妈干起仗来了,你还不赶紧去看看。”来河边割猪草的大婶看到二妞,冲着她喊了一嗓子。   “啥……”叶悠悠一个激灵爬起来,拔腿就跑。   花妮赶紧捡起二妞丢下的背篓,跟着追了上去。   还不忘了打听,“为啥啊,婶。”   “我咋知道,反正闹得挺厉害的。”割猪草的大婶摇摇头,心想,到底是没生儿子。看吧,再好性的男人,说翻脸就翻脸。   叶悠悠飞快的跑回去,就看到柳满红坐在自家屋门口,捂着半边肿涨起来的脸,双眼发直。   “妈,妈,你别吓我。”叶悠悠想扑上去又不敢,害怕柳满红身上受了伤。   反倒是柳满红看到女儿,一把抱住她,大哭起来。   “这日子没法过了,真没法过了。”柳满红絮絮叨叨,对着女儿倾诉,叶悠悠才知道,叶贵竟然瞒着柳满红去外头借钱。   都是一个村里的人,女人家有些小心眼,不太放心叶贵,就跑来问柳满红知不知道,她才知道叶贵做了这种事。   去找他,他又不吭声,气的柳满红捶他打他,让他赶紧把钱还给人家。   “你爹说,他借了钱,就给了你爷奶。你建国哥要用钱,家里困难,他不想拖着不还。我问他年底的工分要是还不上,咱们下一年吃啥喝啥,他也不吭声。”   柳满红一脸绝望,她原以为分家之后,是新生活的开始。她满怀着希望,以为只会越来越好。   可是现在看来,她错了,叶贵的心根本不在他们身上,分不分家又有什么区别。反而给了叶家借口,从他们这里占走更多的便宜。   “过不下去就不用过了。”叶悠悠轻描淡写,她现在只关心,“妈,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第19章 不过了   柳满红不说话了,半天才哄着叶悠悠,拍着她的背,一个劲的说,“算了闺女,咱们算了。”   “不能算了,这伤是谁打的。”叶悠悠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已经是柳满红第二回受伤了,上一回,她听柳满红的没去计较,但这一回,她不忍了。   “闺女,你听我的,听我的,我没事,一点也不疼,真不疼。”柳满红紧紧抱着女儿,生怕她挣脱出去,一个人去找叶家叫板。   他们那一家不是人,都是畜牲。他们会对女儿下死手,她不能让女儿去吃这个亏。   “不说没关系,那这伤就算在我爹头上。走,咱们找人说理去。”叶悠悠挽住柳满红,扶着她站了起来。   “找谁,自家的事,还能找谁,可不能让你姥姥知道。”柳满红以为女儿要去小湾村告状,赶紧拦着。   “咱们村难道没有妇女主任?要是没有,镇上总该有吧,镇上没有,市里也该有。”   “有,咱们村的旺儿媳妇周琴就是妇女主任。”花妮把叶悠悠的背篓拿来,扶住了柳满红的另一边胳膊。   “找她干啥子。”柳满红不肯,“丑死了。”   “妈妈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对吧。”叶悠悠明白这意思,柳满红并不是嫌自己伤了脸变丑了。   而是觉得这是自己家里的事,说给别人听是很丑的事,会显得她特别无能,连家事都处理不好。   “不然呢,今天打你,明天就能来打我。他们控制住我爹,今天能写五十块的借条,明天就能再写一百块的借条,妈妈不会以为这些钱是他借的,就该他一个人还吧。这是我们全家的债务,如果他还不了,就得妈妈来还,还有我来还。”   “怎么能这样。”柳满红急了。   “所以,妈妈还要和他过下去吗?”不是叶悠悠心冷,是她深知,想要活的好,就必须远离极品。   如果柳满红还要和叶贵纠缠下去,恕她不能奉陪。她人小力弱,身份上又是叶贵的女儿,叶家想要对她下手,几乎处在天然的优势,而她是劣势的不能再劣势。   而叶家,叶悠悠觉得,就算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的行为,都不为过。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柳满红慌了,就连女儿也希望她和叶贵离婚吗?   “我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如果妈妈不想离婚,就把我过继出去给舅舅,我跟着我姥姥过。反正我不想下地挣工分替别人还债,也不想到了年纪被叶家象卖货物一样卖出去。如果妈妈愿意离婚,我选择跟你一起生活。”   但是无论怎么样,她都没办法再在叶家生活下去了。叶贵的不确定性,就象一个不定时的炸/弹,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爆炸,将你炸的一脸懵逼。把你所有的一切,都给炸没了。   “这孩子你说啥,这是啥话。”柳满红惊呆了,不敢相信女儿所说的。   “妈妈。”叶悠悠看着她,目光坚定。   花妮从未见过二妞的这一面,顿时有点傻了。   她能感觉到,似乎有了不得的事正在发生,如果再过二三十年,回忆今天,花妮可能会说帅呆了,酷毙了。   但现在的花妮还不会形容自己的感受,只觉得二妞这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劲儿,直冲脑门,让她觉得莫名的痛快。   “我不过了,不过了。连闺女都不怕,我怕什么。现在是新社会了,不用你爹,妈也能养你。”柳满红看着女儿,一时冲动的做出了影响自己人生的,最大的一个决定。   日后的无数年里,她会无数次的回忆今天,庆幸自己当初敢于跨出这一步。   “周主任,你是咱村的妇女主任不,管不管事。”柳满红既然有了决定,就不再退缩,放下手,露出半边红肿还渗着血丝的脸,直接冲到了村子里办公的地方。   谷场的后头一排,就是村子里的办公地点,村支书一个屋,其他人共用一个屋。   周琴听到声音赶紧把柳满红接到屋里,“唉哟,这脸怎么了。”   她当然知道叶贵家两口子干仗的事,这种事村子里常有,闹得厉害了她会出面劝劝和,闹了就算的,人家不来找她,她也不会主动上门。   象柳满红这样的,她也见得多了,让她这个妇女主任当说客,让男人下保证不许再动手呗。   “我要离婚,这日子过不了了。孩子归我,你说说咋办手续吧。”柳满红是个直性子,说了要离婚就大喇喇的说出来,半点也不懂拐弯抹角的事。   一下子把周琴说愣了,“啥,你要离婚。咋能这么大心呢,叶贵有错,我叫他来给你认错。这日子哪能说不过,就不过呢。”   “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我不过了。”柳满红有越说越崩溃的迹象,叶悠悠知道她撑不住了,赶紧拦住她。   “周主任,我爹背着我妈在外头借钱给我爷奶,我妈找他说理去,结果你看看我妈的脸,就是这个下场。还有上回罗家的事,公安局都来了,你们也知道是咋回事了。我才十五岁,他们就敢下手,我妈是担心,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她下地去了,我就在家被他们给害了。”   “这孩子,怎么可能呢?”周琴有点不屑,这孩子说的也太玄乎了。   “怎么不可能呢,上回如果不是我逃了,周主任觉得会是个啥结果。”叶悠悠看周琴有和稀泥的意思,也来了脾气。   扭头对柳满红道:“妈,这儿的妇女主任不管事,咱们上镇上说理去。我就不信了,这天下还没个说理的地方。”   周琴一听这话,这才坐不住了,赶紧站起来,“这孩子,脾气咋这么破呢,我说了不听吗?这不是还得调解呢。”   “那你把我爹和借了钱的那家人找来,这事得说清楚。打人是一码事,借钱是另外一码事,我妈要求离婚是单独一码事。咱们一码归一码,一件件说清楚。”叶悠悠见周琴急了,心想这就对了,还以为你真不在乎这个身份呢。   妇女主任是村子里的人选的,上级领导拍板定的,不算公职,也没有固定工分。但是人家跟领导走的近,上头有啥风吹草动文件精神,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就算没钱拿,也是一堆人抢破了头想当。   他们这一说话,把在隔壁的村支书也招来了,他现在是看到叶家的人就头疼。当然是特指叶悠悠他们家的这个叶家,半村人都姓叶呢,村支书自己也姓叶。   他们这几天正在一块合计事情,不然也凑不到这么齐。平时也一样要下地干活的,没想到刚凑到一起,叶家又出妖蛾子了。   一听是夫妻干仗的破事,村支书就没兴趣了,“我跟会计核一核上个月工分的事,你们好好谈。”   说着叫走了跟周琴一个屋的会计,把地方腾给他们用。   周琴无奈,用村里的大喇叭通知叶贵和借钱给叶贵的人到村里的办公室来一趟。   被借了钱的人家是叶贵本家的堂叔,这会儿夫妻俩都是一脸晦气。男的埋怨女的,“借条都打了的事,非被你整出这么多麻烦事来,男人在外头的事,老娘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管,由得你闹,咱们这个家都得败。五十块不是个小数,你倒好,一句不问就借了。叶贵媳妇都不知道咋回事,你说叶贵这是干的啥事。”   叶老叔叶老婶一块往谷场去了,叶贵也从家里走出来,默默的跟到了叶老叔的身后。   “旺儿媳妇啊,这是咋说地,咱借钱还借坏了啊。”叶老叔看到柳满红在这里,心知是来说借钱的事,抢先一步发了问。   “借钱的事,我和我妈都不知道,这钱也没花在我们身上,更没花在我们这个小家的身上。所以就是叫两位长辈来说清楚,以后还钱的事,找我爹就行,不与我们相干。趁着周主任也在,就当是作个见证。”   叶悠悠也不指望别人了,省得越说越不明白,干脆自己说了个清楚。   叶老叔一听,倒也明白,很是干脆道:“这没啥,钱是叶贵借的,签字按手印的也是他,以后我只找他,不找别人。”   叶老婶还当是啥事呢,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一家人还能算你的我的,叶贵以后挣了钱是不是你的啊。”   柳满红没有笑,“叶贵挣钱也是给他娘,和我没关系,我和他以后都没关系了。”   “呀,这是咋说的,咋叫没关系了。”叶老婶一听就知道有事,干脆坐下来,不准备走了。   村子里的人都这样,看别家的热闹就跟白捡的大戏一样,怎么舍得走。   周琴也没赶人,反正接下来是批/斗叶贵加劝和,多个女人,绝对是多个生力军。   果然,周琴先发制人,“叶贵,你这就不应该了,看看把满红打的,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怎么能动手呢。”   “确实不应该,男人有力气就该用到田里去,打女人算咋回事。”叶老婶果然帮腔了。   叶贵愣了一下,却没有解释这伤并不是他打的,打人的是他妈和大嫂,他默默认了。   “赶紧给你媳妇赔礼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再动手别说满红饶不了你,我也饶不了你。”周琴气势十足。   “满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叶贵道歉道的极快,这让周琴很满意。   “满红,你看呢。”周琴问柳满红,要是她也满意,这对夫妻也就牵着手走了,离婚不离婚的,可不好再提的事。 第20章 离婚   “我要跟你离婚,不跟你一块过了。”柳满红直勾勾看着叶贵,想把这个男人看清楚,十八岁嫁给他,到如今十四年,在他眼里,她柳满红还是个外人。   “不,我不离婚。”叶贵一听,顿时猛的摇头。   “不离婚是吧,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就去把钱要回来,还给叶老叔,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离婚。”柳满红的手指着他,大吼道:“去啊,你敢不敢去。”   叶贵往地上一蹲,又不吭声了。   叶老婶才知道,原来柳满红要跟叶贵离婚,立刻当起了和事佬,“你这傻孩子,怎么能提离婚的事呢。你离了谁养活你,还有你家二妞,不得受苦啊。”   “二妞归我,我养活她。”柳满红的内心其实没有她表现的这么镇定,甚至已经开始打鼓,她真的能养活自己跟孩子吗?怒气一散,对未来的恐惧,让她开始焦虑起来。   甚至于,她开始盼着叶贵能听她的,赶紧把钱要回来,大家都有台阶下。   叶悠悠很轻易就从柳满红的眼里看出了她的想法,但她并不打算插嘴。   离婚这个决定对女人来说,特别是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是一件足以影响人生的大事。她不能左右柳满红的决定,这一切都要靠她自己去选择。   因为这是柳满红的人生,她不能代替别人做决定。   叶贵嗫嚅嘴唇,最终还是没有站起来。   柳满红的心彻底凉了,“好,好,这个婚我离定了,你跟你爹妈过去吧。”   “我不离婚。”叶贵反复强调,他不愿意离婚。   “我说满红啊,叶贵是个孝子,当晚辈的孝顺长辈也是应该的,你不该这么逼他。就是真离了,以后别人咋说你,你以后还咋过日子。”   叶老婶又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是自古以来的老想法,别说七十年代,就是再过个三十年四十年,仍然十分有市场。   “老婶说的对,我不该让叶贵去跟他爹妈翻脸。还是离婚吧,离了婚他就能好好孝顺他爹妈,想咋整咋整,我眼不见心不烦。”   一见柳满红这么强硬,叶老婶和叶老叔对视一眼,两个人默默退了出去。   柳满红也不理叶贵,直接问周琴,“你就说吧,手续咋办,上哪儿办。”   周琴恨恨瞪了一眼叶贵,“你媳妇都要跟你离婚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不离,我们以后好好过,不离,不离成吗?”叶贵低三下四的求着她,他真的不想离婚。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周琴拍拍柳满红的肩膀,“我去隔壁帮他们对帐,你们俩好好谈谈。就算真要离婚,不也得好好谈过之后,双方同意才能离吗?”   一听要双方同意,叶贵立刻又重复了一句,“我不离。”   “我怎么听说主席他老人家亲自签字颁布的法律,保障妇女的权利,保障男女平等。打人还不肯离婚,我妈就活该被他打死?真是要打死了,不让他们离婚的人,是不是得偿命?”   叶悠悠心想,论忽悠你们都是辣鸡。有本事你们试试在网上跟人大战八百回合,再来我面前装。   周琴意外的多看了叶悠悠一眼,这丫头的嘴皮子可真利索,而且还知道不少事。以前这孩子是啥样,好像不太爱说话吧,这一下子是咋了,竟跟变了个人一样。   “那也得先谈谈,你这娃子,爹妈离婚你能有啥好处啊。大人怎么都能过,还不是娃遭罪。”周琴去了隔壁,把办公室让给他们一家人。   叶悠悠把花妮叫到屋外,叮嘱了她几句,便让她先回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柳满红和叶悠悠都没说话,对于叶贵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一是无话可说,二是说了也没用。   你面对一个只会拿不吭声当武器的人,就象拳头打到棉花上,充满沮丧也无处着力。   柳满红受够了,也不想受了。她沉默了,什么也不说,安静的坐着。   叶贵慌了,平时柳满红生气了,都是过来捶他骂他,他已经习惯了。这回换她一声不吭,他反而急了,站起来刚走过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叶家老太太的声音。   “搅家精,我儿子不嫌弃你生了个赔钱货,你还敢离婚。要离婚就光身出户,谁稀罕你不成。”   “娘,我不离婚。”叶贵看到他娘,赶紧继续重复。   “不离就带着你媳妇回去,上这儿丢人显眼来了,搅着我们家不得安宁,还要搅得全村都不得安宁是不是。”   老太太生气的去拉柳满红,叶悠悠不动声色的挡住她。   “干啥,大的搅家,小的也跟着作妖,小小年纪不学好,学的跟你妈一样,以后看谁家敢要。”   伸手就要去扇叶悠悠的耳光,她的手高高举起,叶悠悠便往后退出一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后一倒。   “二妞,二妞,你别吓我啊。”柳满红大叫一声去扶自己的女儿。   “咋回事,咋回事。”隔壁的人一直注意着动静着,听到大叫就冲了出来。   正好看到叶悠悠倒在老太太的脚边。   “我要跟你儿子离婚,以后我跟你们叶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凭什么打我女儿。”柳满红指着老太太,冲着周琴和村支书喊道:“你们自己看看,这日子还能不能过。”   村支书拉长了脸,“你干啥呢,现在是新社会,男女平等。主席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啊。”   老太太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在自己家作天作地撒泼打滚都好使,到了外头就不敢了。村支书抬出新社会这一套,她更是不敢吭声。   只会小声哼哼道:“咋地了,我教训一下自己儿媳妇也不行。”   “行了行了,都坐下来谈,柳满红现在提出来要跟叶贵离婚,谈了一下午了,也没谈明白。你这个当娘的,赶紧的,也给劝劝。”   周琴和村支书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这才把老太太压下来。   柳满红抱着女儿坐到一边,谁也不看,谁也不理。还是周琴在中间劝老太太,“你儿媳妇刚才说了一桩事,要是应了她,就好好回去过。把借老叔的钱还了,借条销了。”   叶贵充满希望的看着老太太,如果他娘把钱拿出来,是不是就能不用离婚。   老太太一听,身子往后一缩,“这是他们欠我的,现在两清了,他们再欠谁的,是他们的事,我可管不了那么多。”   叶贵眼神一黯,重新低下头。   柳满红冷哼,她太清楚老太太了,就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周琴和村支书都是摇头,这老太太,真是偏心的没边了。为了五十块钱,儿子儿媳妇要离婚也不管,够绝的。   “周主任,你就直接说吧,该上哪儿办手续就上哪儿办手续。”柳满红打破了沉默,她满心都是疲惫,只希望快点结束这一切。   “我不离婚。”叶贵站起来,双拳紧握,眼眶里隐隐有了水光。   叶悠悠顿时怒了,“你除了不离婚不愿意,还有别的话可说吗?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妈这些年跟你着,除了吃苦还是吃苦,敢情你讨老婆就是为了多个人陪着你吃苦,给叶家当牛做马的是吧。你不离婚,行,电话呢,打给公安局,我妈被人打了,我们要求严惩凶手。等你坐完牢,再谈你愿不愿意。”   “公安局,打给公安局干啥,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这点子伤算个啥。”老太太一听急了,别人不知道,她知道啊,这伤就是她和大儿媳妇动的手。   上回罗家那个傻子判了无期,要是公安局来了,她是不是也要被拖去坐牢。一听打电话叫公安来人,腿都软了,声音都开始发颤。   村支书瞧了一眼柳满红的伤,慢条斯理道:“的确用不着找公安的同志,人家那都是办大案子的。”   老太太还没高兴三秒钟,就听村支书继续道;“叫治安大队的人来就行了,不管是谁打的人,关个几天是要的。”   村支书也是没办法,整天叫公安往他们叶家村跑,他这个村支书还坐不坐得稳,面子还要不要了。去生产大队开会,不都得嘲笑他啊。   老太太一听,急了,“离就离,我儿一个大男人,离了你这个搅家精,还能找个黄花大闺女。到时候别来哭着求我儿,就是磕头下跪也不会让你再进家门。”   柳满红直接看向叶贵,“看到没有,你娘都发话了叫你离婚,你不是孝子吗?赶紧听你娘的话,离婚。”   “我,我,满红,咱们回去再说,你打我骂我,咋样都行。能不能,不要离婚。”叶贵也是难得的,一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柳满红摇头,“叶贵,咱们好合好散吧。”   再也没有指责,再也没有愤怒,失望过后是绝望,一个女人绝望了,她的心就再也回不来了。   叶贵蹲下来,哭了。 第21章 抢东西   柳满红略有不忍,却转过头,不肯再看叶贵一眼。   叶悠悠摇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老太太一撇嘴,“哭什么哭,跟她离,赶明儿找个比她更好的。”   周琴见这样,只好说道:“真要是想好了,明天带着户口本,先在村里打证明,然后去镇上的民政局打离婚。”   “想好了,明天一早就来,到时候还得麻烦支书行个方便。”柳满红冲着大家点点头,拽着女儿的手出去。   出去才发现外头的谷场稀稀拉拉来了不少人,叶悠悠一看天色才发现,他们竟然在这里头消磨了大半日的时间。   这会儿,该是知青给大家伙上课的时间到了。   昨天见过的夏国安在讲台上清点人数,夏国安旁边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人群里找着什么。很快,就看到他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   这人的表情先是一喜,然后是一愣,随后快步走了过来。   “红姨,二妞,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辛墨浓看到柳满红半边脸肿的老高,顿时拉长了脸。   “没事没事,我自己磕的,你回去可别跟我娘提。”柳满红见是辛墨浓,赶紧叮嘱他。   “我送你们回去吧。”   柳满红坚持说不用,他还是跟着他们走了几步。   还是叶悠悠停了下来,对辛墨浓道:“真的不用了,谢谢你。”   “那起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判断你们真的不需要人保护,不然我可不保证不把这事告诉王奶奶。”   叶悠悠小大人模样的叹了口气,“我爹妈要离婚了,这是家务事,你知道了,恐怕也帮不上忙。”   于是把今天发生的事,一股脑都告诉了他。   “我还是陪着你们回去吧,让我见见你爹。再说,你爹妈离了婚,你们还能呆在叶家村吗?王奶奶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早点给她打预防针。”   于是在辛墨浓的坚持下,陪他们回了家。叶贵看到辛墨浓先是吓了一跳,一听是住在自己岳母家的知青,这才朝柳满红看了一眼,隐隐松了口气。   柳满红如何会看不出来他的小动作,拉着女儿进屋,收拾东西。   这一收拾,越发觉得辛酸,嫁到叶家十几年,就连一件不打补丁的衣裳都没有。哪怕是她小时候,那么苦的日子,爹娘总还要张罗着给他们姐弟做身新的。   “我去外头听听。”叶悠悠不肯呆在屋里,跑了出去。反正那么点东西,实在不需要两个人一起收拾。   辛墨浓就站在夹道里,和叶贵说着话。   “不早不晚,咋就这个时候非得要你们还钱呢?”辛墨浓的声音有一种特殊的磁性,平平稳稳让人生出一种本能的亲近感,和倾诉的欲望。   “不是非得这个时候,实在是家里出了大事,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叶贵便说出叶家两桩大事,大侄子要进供销社,三弟媳妇要考纺织厂的临时工,都得用钱走门路。   “什么同学,能做这么大的主。”辛墨浓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声音愈发缓和下来。   叶贵全然没有怀疑,“是建国好几年的同学了,家里有人在政府里头当官,不然咱也不能信,是不。”   “叫啥,说起来,镇上我也认识几个人的。”辛墨浓的声音带着一点细小的变化。   叶贵听不出来,但叶悠悠却听出来了,辛墨浓他,在紧张。   “好像是说叫,叫,哦,对了,叫严树。”这个名字相当好记,叶贵很快就想起来了。   “哦,严树啊,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可惜了,我不认识。”辛墨浓微笑着,声音也一如即往的温和而有磁性。   但是叶悠悠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里,有着一丝隐忍的激动和兴奋。   “叔和红姨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但谁叫我住在王奶奶家里呢,总得打听清楚,去给她老人家报个信。做不成夫妻,你们也是夫妻一场,能过就好好过,不能过就好合好散。毕竟还有个孩子,闹得太难看了,孩子会怎么看你,叔说是不是呢。”   叶贵只能点头,两个人握握手,辛墨浓往回走了几步,看到叶悠悠,弯腰对她说道:“跟你妈说一声,我先走了。这事我先不跟王奶奶提,这几天我都会跟着扫盲班的老师过来,你们有啥事记得告诉我,好不好。”   “我送送辛老师。”叶悠悠低头应了,跟着他往外走。   “别送了,你送了我,我还得送你回来。”辛墨浓仔细看叶悠悠的脸,不象是受了影响的样子,心想,这孩子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我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辛老师其实是认识这个叫严树的人,而且也知道他是个骗子,对吧。”   叶悠悠默默跟着辛墨浓走出离叶家老远的地方,才站住,轻轻的问道。   辛墨浓身体一僵,“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手紧紧抠在裤兜里,一下子连呼吸都收紧了。   “严树是骗子的事,不难猜吧。”生活在网络年代的人,什么没经历过,这种简单的诈骗简直是一眼就能识破。   “严树和你有仇,你在找他,你会去揭露他的骗局吗?”叶悠悠这一次,才直指问题的核心。   “你来找我,就是希望我不要去揭露他的骗局?”辛墨浓有点明白了。   “辛老师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的,我只是希望有些人得到教训。”叶悠悠仰头看着他,“并不是想包庇罪犯。”   “我懂了。”辛墨浓摸摸她的头,柔声道:“回去吧。”   “嗯。”   一番对话之间,没有约定任何事,但叶悠悠就是盲目的相信,辛墨浓不会让她失望的。   叶悠悠往回走,走到夹道的时候,回了头,月光之下,辛墨浓还站在原地。看到她回头,冲她挥挥手,这才转了身。   家里的气氛仍然是安静的,叶贵并不在,柳满红告诉女儿,他被叶家人叫走了。   “睡吧。”柳满红从屋里锁上门。   叶悠悠摸出一个馒头,一分为半,“隔壁花妮爷爷给的。”   他们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柳满红也没想起这事来,闻到馒头香味,才觉得饿了。想起身做点什么,被女儿按住了。   “咱们都累坏了,凑合吃点睡吧。”这馒头真是花妮爷爷给的,难得的白面馒头,应该是今天去城里带回来的。   吃着馒头的叶悠悠满腹心事,她早该发现的,辛墨浓跟她一样,是个有秘密的人。   刚躺下,房门就被“呯呯呯”敲的山响。   柳满红认命的爬起来,拍拍女儿,“一会儿肯定还得折腾,你记着,不管发生啥事都别往跟前凑,真要有危险,就往花妮家跑。”   叶悠悠还在揉眼睛,柳满红已经下床开了门。   门外呼啦啦一堆人,直接把柳满红拉了出去。   叶家村只有谷场通了电,各家各户都靠煤油灯照明,有些人家干脆天一黑就睡,连煤油灯都省了,比如叶家。   “你真要离婚?”这个是老头儿的声音。   叶悠悠下了床,站到门边的阴影里看着院子里的人。老头儿老太太,还有叶茂和金翠夫妻俩。   “商量好了,明天去打离婚。”柳满红的脸,被周琴拿了药膏子抹上一层,这会儿又油又亮,看上去更恐怖了。   老头儿忍不住蹙了眉,他自诩在村子里是数得着的人家,儿媳妇伤成这样,实在是不好看。又嫌老太太大儿媳妇多事,非得去打人,这下好了,落了把柄到人家手里,不离就叫治安大队抓人。   这是新社会,打人是要挨抓的,婆婆把儿媳妇打成这样也不行。他是男人,在外头走动的多,这点道理,他是懂的。   不象老太太,还叫嚣着叶贵就是没打过媳妇,这才把柳满红惯成如今这样。要是早点打服了,也没有今天的事。   “你们家里的东西咋分。”老头倒是开门见山。   柳满红直接气乐了,“东西,家里有啥东西,还咋分,倒是拿点东西来分啊。”   老太太叉腰一指厨房,“不是有口锅吗?不能让她带走。”   金翠就等着这句话呢,直接就往厨房里冲。   “咦,锅呢,锅藏哪儿去了?”厨房就那么大,来来回回别说锅,灶台上的花生油也没了。   “我咂了。”叶悠悠从门边的阴影里走出来,看着叶家人的嘴脸,镇定自若,“我姥给我们买的东西,我知道你们会来抢,我带不走也不会便宜别人,锅是我给砸的,油是我给倒的。我姥都没来找,你们找个什么劲。”   “我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儿。”金翠一听急了,一口新锅啊,十几二十块再搭上工业票,还不一定买得到。居然就被这个臭丫头给砸了,心疼的她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   从知道二叔要离婚开始,金翠已经把二叔家里的东西,当成自己的财产看待了。这会儿就跟割了她的肉一样,表情狰狞的冲着叶悠悠轮起了大耳刮子。   “住手。”夹道口过来一个人,正是隔壁听到动静赶过来的花妮爷爷。   “咋回事呢,一屋子大人来打个孩子,你们要脸不要脸。”花妮爷爷嫌弃的看着他们,月色正好,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第22章 抚养权   金翠蛮横道:“这是咱家的事,您一个外人最好别管。”   “放你娘的屁,这儿没你说话的地儿。叶茂,你一个当工人的,就这点思想觉悟?”   花妮爷爷中气十足,这一说话,另一头隔壁的人,也从窗户里探出脑袋,问这边出了啥事。   “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你们担待些。”花妮爷爷回了一句,那脑袋才又缩了回去。   叶茂瞪了一眼金翠,对花妮爷爷赔笑道:“这不是一下子急眼了吗?实在这孩子太糟践东西,现在不教训,以后可怎么得了。”   “那有什么以后,二妞归我,不与你们叶家相干。”柳满红当时就截了叶茂的话头,她死也不会留下女儿的。   “不行,二妞是我们老叶家的种,怎么可能让你带走。”老太太一听,立刻急了。   他们在家商量了很久,会跑过来找麻烦的目的有两个。   一个就是觊觎他们家的那口新锅。   另一个就是留下叶二妞,不许她跟柳满红走。   “之前恨不得饿死她,现在倒是说的好听,什么叶家的种。不就是想留着替你们挣工分,过几年再卖了她换彩礼吗?”柳满红再清楚不过叶家的打算,紧紧搂着女儿,当面直斥老太太的谎言。   “孩子跟着爹,天经地义,谁知道你以后嫁人要嫁到什么地方,把我们家孩子改姓怎么办。想离婚就把孩子留下,不然就别想离婚。”老太太蛮横道。   “我要跟着我妈走,绝不会留在叶家。”叶悠悠抱着柳满红的腰,坚定的看着叶家人。   “你说跟谁走就跟谁走?美得你的,这是大人的事,轮不到你插嘴。”金翠终于逮着机会,狠狠刺了一通叶悠悠。   “现在说这些干啥,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你们要闹,明天一早去找妇女主任,去找支书,去闹个明白。”   到底是家事,花妮爷爷有些事也不好开口,看到他们越说越没边,这才打断。   “行,我是给你面子,咱们走。”老头儿招呼一声,全家人都走了。   只有叶贵留下来了,手足无措的呆在院子里。   花妮爷爷看着叶贵,恨铁不成钢的使劲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叶贵被柳满红拦到了屋外头,“明天咱们就离婚了,再睡一张床上不合适。”   说着拉着女儿进屋,把门反锁住了。   “闺女,咱们明天跑吧,先躲到你姥姥家去。”柳满红被叶家吓怕了,如果他们死活不放手,非要留下女儿怎么办。   虽然是新社会,但思想是不可能一下子转变过来的。大多数人还是认为,孩子的父亲天然的就该有孩子的抚养权,女人可以离婚,但是不能带走孩子。   柳满红害怕了,本能的就想逃走。   带着女儿,逃得远远的。   “别怕,我又不是不会说话的婴儿,政府的同志,也要考虑我的意愿。逃走有什么用,最后被找到,只会更加被动。”   叶悠悠的话总算安慰了不安的柳满红,这一天实在太累了,母女俩很快进入了梦乡。   就在屋子外头坐了一个晚上的叶贵,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面有菜色,蔫的不行。   “走吧,去离婚。”柳满红想,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很心疼他。可是现在想想,只觉得自己可笑,人家亲娘都不心疼,她有什么可心疼的。   “满红,你不能再想想吗?”叶贵低着头,弯着腰,一副可怜样。   “想什么,想着怎么被你们全家人欺负吗?昨天他们要打我女儿的时候,你在哪儿?他们要打我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只知道用嘴说,不离不离,可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告诉我,你和你们全家人是一样的,一样恶心。”   叶悠悠恨不得为柳满红拍巴掌,说的太好了。嘴里说一万遍,也不如实际上的一次行动。   叶贵又不吭声了,站在原地不动。   叶悠悠一指柳满红脸上的伤,“妈妈,那就直接去治安大队吧。等脸上的伤好了,再去也迟了。”   叶贵这才抬起头,无奈道:“满红,你非要做得这么绝情吗?”   “是。”柳满红一点也不想解释了,既然说不通,那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叶家的人也起了,吵吵嚷嚷的,就连叶祥也被叫回了家。   至于叶建国,从昨天拿到钱,就去镇上了,还没有回来。   叶祥看着二嫂狼狈的模样,眼神里,是无法掩遮的鄙夷和厌恶。他明明是个文化人,为什么要被迫和这些粗鄙的人生活在一起,成为一家人呢,真是叫人沮丧。   村支书看到叶家的一大家子,头又开始痛了。   周琴翘起脚,“都不用挣工分呀,你们不挣我也得挣,咋没完没了了呢。”   “支书,给咱开个证明吧,我和叶贵现在就去镇上。”柳满红的手牢牢牵着女儿,不敢有片刻放松。   “不行,离婚可以,得把娃留下。支书,你评评理,有没有女人离婚还带走娃的。”   老太太昨天经过大儿媳妇的提醒,发现自己错了,怎么能不要叶二妞呢。   她都十五岁了,下地可以挣半个工分,过不了几年就能嫁人,还能收一大注彩礼。   老太太猜测柳满红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非要带着孩子走的,他们可不会让柳满红的阴谋得逞。二妞是他们叶家养大的,彩礼钱就得归叶家。   村支书看了一眼旺婶子,这可是她妇女主任的工作。   周琴谁也没看,直接问叶悠悠,“二妞,你说,你想跟着谁。”   “我跟我妈。”叶悠悠回答的异常响亮。   “娃说的咋能算,谁知道她给娃灌了啥迷汤。”老太太不依。   叶祥人虽然在,却不怎么想搭理这码子事。二哥二嫂离婚,在他看来,不管离得成还是离不成,和他都没什么直接的利害关系,那他为什么要管。   “老太太,夫妻俩的事,你们家要咋劝咋说,就在家说个够。到了咱们这个屋,关系到他们一家三口的事,别人插不上话,你们赶紧回去,他们一家留下就行了。”   周琴算是看出来了,柳满红是铁了心,二妞是巴不得爹妈离婚,叶贵虽然不情不愿,但除了嘴上说说,一分钱行动也没有。   要是再把叶家人搅进来,这事只会越搅越麻烦。她就是再想和稀泥,劝和不劝离,无奈叶家人不识相,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在坚定人家柳满红离婚的态度。   村支书松了口气,可不是吗?离婚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们还分家出来单过了,公婆妯娌大伯小叔子的,都跟来干什么。   “周琴同志说的对,你们今天的工分不挣了,三天两头请假,年底分猪肉还想有份呢?”村支书都发了话,叶家人只好讪讪的,狠狠瞪了柳满红一眼,跺脚出去了。   老太太却还有主意,“男人去上工,我跟翠儿一会儿去镇里头跟政府里的同志说说,不能让娃跟着她走。”   “人家政府里的同志能听你的。”老头儿嗤之以鼻。   “你看着吧,一准能听咱们的。”老太太信心十足。   老头儿和小儿子一块下了地,老太婆要折腾就随她折腾去,这孩子能留下来最好,留不下来也没啥。反正是个女儿,又不能传宗接代,他才不在乎。   周琴见叶家人都出去了,她叹了口气,“你们要是想好了,我可开证明了。这要是去打了离婚,冲老太太这态度,你也知道,没有后悔药吃。”   离婚对于女人来说最为吃亏,叶家村祖辈多少代,几百年传下来,也没听说有人离婚的。柳满红这也是算是开了先河,周琴拿着笔的手,都觉得沉甸甸的。   “开吧,离。”柳满红态度坚决,叶贵只要说不离,柳满红就说去治安大队,他也就不吭声了。   周琴开了证明,村支书眼见劝不住,也给盖了章。   “村子里有驴车,叫叶贵赶着车去。”村支书看柳满红的脸,叹了口气,经过一个晚上她的脸越发是不能看了。肿涨的象个发面馒头,皮下的青紫都泛上来,看着狰狞恐怖极了。   柳满红原本是个有点好面子的人,若是以前脸伤成这样,肯定会躲羞,不好意思给人看。   如今却想开了,她要离婚这个伤就是最好的武器。若不是看着她脸上的伤,周琴也好,村支书也好,不会象现在这么好说话。   叶贵更没法子被她用治安大队拿捏住,不得不离婚。不趁热打铁,她哪里离得了婚。   不离婚,她能跟叶贵耗一辈子,可是女儿还小,她还有希望过更好的生活,难道也要呆在叶家的粪坑里耗?   更何况,女儿的话把她吓坏了,如果不离婚,女儿宁愿过继出去都不留在叶家。那她这些年的忍耐是为了什么,完全失去了意义。   叶贵赶着驴车出去,老太太和金翠立刻扒上去,要跟着一起去镇里。 第23章 民政局   驴车上,柳满红搂着女儿坐一边,老太太和金翠坐另一边。   金翠一路都在说认识的谁谁谁死了男人,一个人拉拔着孩子,嫌苦嫌日子难过,重新嫁了人就把孩子扔了。   半大的孩子没有地方去,吃不饱穿不暖,要不是村里人好心,一人给上一口,早就饿死了。   说着去看叶悠悠的脸色,却见她小小一个人儿,靠在柳满红怀里,眼皮都没掀一下。   等到了地方,从耳朵时掏出一个小纸团,伸了个懒腰,“妈,路上是不是有马蜂,嗡嗡作响,追了我们一路。马蜂最毒不过,没蜇着人吧。”   “有妈在,再毒的马蜂蜇不着你。”柳满红牵着叶悠悠下了驴车。   金翠在后头气的半死,“娘,你听听他们,这是在拐着弯的骂我呢。”   “啰嗦啥,赶紧跟上。”老太太跟着他们进去,生怕晚一步,别人不让他们进。   叶悠悠好奇的看着镇上的民政局,这个年代当然没有什么气派的大厅,更没有多部门一起提供的便民服务。就是一个二层的小楼,一间间的办公室,处理着不同的问题。   打结婚证的地方,倒是一间大办公室,外头还有人排队。   打离婚证的,只是小小一间,里头只有两个中年妇女,面对面坐着,一个正在埋头织毛衣,一个端着茶看报纸。   他们进去,两个妇女头都没抬,看报纸的就直接一指,“打结婚证的在隔壁,去排队。”   “咱是来打离婚证的。”柳满红的腿有些发颤,但是已经到这儿了,又面对着叶家人,她怎么也得硬到底。   两个中年妇女同时抬起头,清水镇下头好几个生产大队,一个生产大队又分成好几个村。来打结婚的天天都不少,来打离婚的,可真是一年都见不着一二个。   一抬头就是“兹”一声,柳满红的半张脸,吓了他们一跳,不用问也知道这是为啥要离婚了。   “伤成这样,上了药没有。”放下报纸的中年妇女,让柳满红坐,又看了一眼蹲在一边的叶贵,“你男人给打的?”   “嗯。”柳满红没否认,老太太和金翠松了口气。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织毛衣的也放下了毛线,两个工作人员同时对叶贵发难。   从男女平等讲到妇女能顶半边天,从主席说过保障妇女的权益讲到打人代表的是旧社会的男权思想作祟,一条条一框框,说的叶贵都傻了。   “你现在知道错了没有?”工作人员问道。   “我知道错了。”叶贵当然是老实受教。   工作人员缓了口气,笑着对柳满红道:“你看,他都已经认错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叶悠悠失笑,敢情两个工作人员以为是叶贵不肯认错呢。以为只要男人认个错,女人就得跟他过下去。难道叶贵认的错镀了金不成,如果认错有用,还要法律干什么呢?   “认错也没用,我们说好了,离婚。”柳满红从昨天的伤心绝望到今天的冷漠,对于叶家她只希望离得越远越好,一秒钟都不想和他们多呆。   “你这位女同志,说离婚就离婚,孩子还这么小,可咋办。”   工作人员的话音还没落呢,老太太已经嚎上了,“同志啊,就是这个理啊。这个孩子离不得我们呐,孩子妈这么年轻,以后还要嫁人,我孙女以后岂不是成了拖油瓶。还有,她养得活我孙女吗?她一个女人,自己都养不活自己。我老太婆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还是个工人,怎么着也能养活她。可千万不能让孩子跟着她妈,那没有活路啊。”   叶悠悠都开始佩服老太太了,看看这意思抓的,十分有重点,有逻辑,还挺煽动人。以后谁跟她说农村老太太好忽悠,除了骂人不会好好说话的,她一准怼人一脸。   看看这话说的,感动的她差点都信了呢。   “不可能,我闺女绝对不会跟着叶贵。”柳满红气坏了,眼泪直往下掉,偏生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叶悠悠看着两个工作人员,直接喊道:“阿姨,你们打电话问问你们镇上的公安同志,他们前些日子才见过我,我奶要把我卖给一个大傻子当童养媳。那个大傻子被判了无期,没多久前的事,镇上的人应该还记得吧。”   这么大的事,清水镇统共才多大,自然是知道的。再把当初的事,和如今这家人一对上,眼神都变了。   老太太鼓着眼珠子,“死妮子,不识好人心,你跟着你妈没活路,你咋就是不信呢。”   “我就跟着我妈,谁也不跟。”叶悠悠紧紧抱着柳满红的腰,怕极了似的从她怀里探出眉眼,“阿姨,你们要是把我判给我爹,我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这年头的人,都是坚定的劝和不劝离,夫妻俩真过不下去了,还可以用孩子打动当爹妈的心。可这一家人,就连孩子都愿意爹妈离婚,可见真是没法劝了。   “你们村的证明开了没有,盖没盖章。”工作人员开口,柳满红从怀里把证件一样样往外摸。   老太太冲上去,想把证明从柳满红手里抢下来。   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搅家精,生了个赔钱货还有理了,我儿子这么老实都不要你,谁还会要你。想痛痛快快踢了我儿子,我偏不让你如意。”   打定了主意,自己不痛快也不能让柳满红称心如意。   “你们分家还欠了五十块钱,你要离婚可以,把钱拿出来。”叶贵已经借了钱,把钱还给了老太太,就他们小家和老太太这边来说,已经没有欠钱这一说。   但老太太才不管这些,现在纯粹是胡搅蛮缠,哪有什么道理不道理,就是为了恶心人。   柳满红双手紧紧攥着证明,眼睛都红了,最后再看一眼叶贵,只见他蹲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赶紧的,建国那边出事了。”忽然闯进一个人,扯着老太太和金翠就走。   来人正是叶茂,他一早就来镇上的工厂上班。结果一个班没轮完,儿子就慌慌张张跑来,说他同学跑了。   叶茂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整整三百块啊,强撑请了假,跟儿子一块去了公安局。结果一去才知道,上当受骗的不止是叶建国,还有好几个同学。   不知道是谁的消息,说严树买了火车票要逃,好几家的人准备和公安一起去沐东市逮人。   叶茂一听,打电话回去,问过村支书,请他通知自己家里人来清水镇,然后又来民政局找人。   叶贵听到这话,也腾的站了起来,柳满红一把拦住他冷笑,“怎么,欺负你老婆孩子的时候跟死人一样听不见看不着,你侄儿出了事,倒是比谁跑的都快。没门,我告诉你叶贵,今天你不签字,别想出这个门。”   叶茂现在哪儿有空跟他们扯这些事,赶紧拉着老娘和老婆,走的影子都不见了。   叶贵无奈的签了字,两个人没有财产可分割,约定了女儿归柳满红抚养,叶贵每个月出三块钱的抚养。   叶悠悠看着这个抚养费,不由好笑,“爹,你确定你拿得出来吗?奶会让你拿吗?你以后再婚,你老婆会让你拿吗?”   “小姑娘,这不是他愿不愿意的问题,这是他的法定义务。”工作人员对叶悠悠解释。   叶悠悠当然明白,但她更明白,这会变成一纸空文。叶贵绝不可能给她抚养费,他身上就是有一分钱,老太太都得搜刮干净,要是知道他还要给抚养费,恐怕能从村头一直打到村尾。   “这样吧,我不要你的抚养费,以后你也不要找我养老,咱们两清了。现在就写个条,签字画押,绝不反悔。”叶悠悠这么说,柳满红都没阻拦。   没想到叶贵却不愿意了,“不行,你是我闺女,我得养你。”   临到了离婚,他反倒硬气了一回,这实在让叶悠悠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叶贵会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呢,看样子,她失算了。   不过没关系,叶悠悠笑了笑,“这可是你说的,你自己好好记住。”   办完了离婚,柳满红没有上他的驴车,“你肯定得去公安局看看怎么回事,咱们不同路。”   叶贵默默赶着驴车走了,叶悠悠牵着柳满红的手,“妈妈,去卫生所看一眼你的伤吧。”   “花那个钱干啥,早就不疼了,过几天就好了。”柳满红不肯。   “我有钱。”叶悠悠知道柳满红的口袋比脸还干净,这种一分钱没有的日子她过了十几年了,也养成了从来不花钱的习惯。   “妈知道你有钱,那也不行,你的钱留着,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柳满红知道女儿手上,存着有一百块钱,可就是有钱也不能乱花不是。   “可是我们要回姥姥家,姥姥要是看到了,不得心疼死。知道你上了卫生所擦过药,她至少能安心一点。”   趁着柳满红犹豫,叶悠悠拉着去了卫生所。   柳满红这是皮外伤,擦过药,又开了几片内服化淤的药片,装在小小的白色纸包里,几下就折成了一个封口的小三角递给他们。   刚从卫生所走出来,迎面撞上一个人,柳满红用手一挡,才没被这人撞个正着。这人看都没看他们,就是一叠连声,“对不住,对不住。”   “以后走路注意着点。”柳满红见对方道歉,也没多作纠缠。   没想到,这人看到叶悠悠,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小姑娘,是你。” 第24章 诈骗   叶悠悠一抬头, 唉哟, 这不是拿一条小黄鱼, 跟她换了二百多斤面粉的那个大姐吗?   “大姐,好久不见。”叶悠悠尴尬的看着她笑,不时瞄一瞄柳满红,心虚的很。   这位大姐赶紧抬头招呼柳满红,“这是你家闺女呢,生的可真俊,上回我在街上摔了一跤,多亏你闺女把我扶回去。你们这是, 唉哟,上我家坐坐去。”   看到柳满红的伤,也就不用问他们干嘛上卫生所了。这位大姐拼命邀请他们去家里坐坐,热情的叶悠悠都不好意思了。   “大姐, 你上卫生所,也是有事吧,还是不耽误你了。”叶悠悠急于摆脱她, 赶紧说道。   “唉呀, 上回的事, 大姐都没好好谢谢你呢。我是过来找人的,咋时候来都成,走走, 上咱家吃饭去。”   也的确到饭点了, 母女俩昨天一天只吃了半个馒头, 早上一起来就折腾到现在,滴米未沾。   大姐很是热情的把柳满红的胳膊一挽,“走吧,家里有啥吃啥,又没特意准备,没啥不好意思的。”   柳满红看了一眼女儿,叶悠悠摸摸肚子,心想反正她是饿了,这会儿走回去还得一个钟头,等吃上饭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看着这位大姐,“那就谢谢大姐了。”   “谢啥啊,该我谢你才对,走走,咱回去。”大姐很高兴,自我介绍姓肖,叫肖云。在镇上公安局的食堂里,当临时工。   一听是公安局,叶悠悠有点憷得慌,但肖大姐已经捉了她的手,冲她一眨眼道:“没事,哪朝哪代,都不能跟肚子过不去,对吧。”   “这倒是。”叶悠悠只能苦笑,本来想躲着她,结果又遇着了,她能怎么办,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到了她家,下了厨房,才知道什么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普通的菜色,她一炒无论是颜色还是香味,俱都不同。   肖大姐还蒸了白米饭,一人一大碗,配上腌的小咸菜,炒的小黄瓜,和一盘回锅肉,简直是一顿盛宴。   柳满红只扒饭和小咸菜,夹了两块黄瓜,回锅肉碰都没有碰。农村有些人家是这样的,请客总会有一个肉菜摆出来,但客人是不会去吃的,或者最多吃上一筷子。   因为可能连续好几天请客,都会有同样一盘菜摆着,没人会傻呵呵把肉菜吃光,让主人家难堪。   没想到肖云直接上筷子给他们一人夹了一筷子肉,“吃呀,尝尝我的手艺。”   “好吃。”回锅肉用的是三层的五花肉,还带着一块肉皮,烧成了酱红色,入味极了,从来不吃肥肉的叶悠悠也觉得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好吃吧,你肖姐要是没这点手艺,人家也不会让我去掌勺。”肖云得意极了。   说起来,要不是叶悠悠的面粉,她还真得不着这么好的差事。人家是看在面粉的份上,才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又凭着一手好厨艺挤了进去。   吃了饭,柳满红非要去帮着肖云去厨房洗碗,肖云当然不让,叶悠悠便让柳满红坐,她去帮忙。肖云看到叶悠悠,果然再没说不让帮的话了。   “肖大姐,之前的事,我妈她不知道。是别处的一些关系,因为他们不好露面,才叫我帮着跑个腿。”这事她得赶紧给肖云说清楚,可别真以为她手眼通天。   一边悄声说着,一边给肖云打下手,手脚麻利的接过碗擦干净,摆放整齐。   “咱们都打过交道了,你看大姐是哪种过河拆桥的人吗?”   肖云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叶悠悠这个年纪的小丫头,能搞来粮食。但她不认识后头的人,也只能找叶悠悠搭线。   叶悠悠老实道:“不是。”   肖云的确不是那种人,能够在柳满红面前瞒的滴水不漏,也没有故意向着柳满红打听他们家的事,的确是个明白人。   “大姐找你啊,是有好事。”肖云喜滋滋的开口。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关于好事的认定,她觉得,她需要和肖云统一一下思想。   肖云的好事,是认识了一个有本事的人,可以把面粉运到省城,黑市价高达二块一斤。   悠悠很奇怪,“你把面粉卖了?”   那还眼巴巴用小黄鱼换了面粉干什么,肚子饿了的时候,光有钱又买不到粮食。   “卖了一部分,剩下的换了粮食存在家里。我就是觉得这个价高,他们说也可以用黄金结算。”还承诺,搭上线了可以给她一笔好处费。   叶悠悠装作遗憾的样子摇头,“你可能不知道,这批面粉就是从省城搞过来的。现在他们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可找不到他们,只能等他们来找我。”   “太可惜了,要是他们来找你了,记得一定要告诉大姐。”肖云可惜的叹气,这笔好处费看样子是赚不到了。   叶悠悠知机的掏出钱,“在大姐家里吃饭,还没给您饭钱呢。”   “这孩子,大姐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小气的人啊。买卖不成,大姐也得感谢你,请你吃一餐饭是应该的。”   “那谢谢大姐,我和我妈就先回去了。”叶悠悠走的时候,还是在餐桌的碗下头压了五毛钱。   她想,她以后还是少来清水镇的好,上回果然出手太重,看吧,被人记到了现在,真把她当成了大佬。   回去没有驴车,只能慢慢走。幸好吃饱了肚子,柳满红讪讪道:“是妈糊涂了,今天一早起来,竟然忘了蒸两个馒头带上。”   “反正以前也常挨饿,习惯了。”叶悠悠本意是安慰柳满红,没想到柳满红一听,背过身子,流下泪来。   “这十几年,咱们娘俩过的到底是啥日子。”终于解脱了,柳满红越想越为自己不值。   “与其想之前的十几年,倒不如想想咱们之后的几十年。”叶悠悠牵着她的手,坚定的往前走。   回到叶家村,离得老远就看到花妮蹲在村口的大树桩子上,看到他们,赶紧站了起来,拼命冲他们挥手。   “咋了花妮。”叶悠悠快跑几步,没什么事的话,花妮不会跑出来等着他们的。   “辛老师来了,知道你们去镇上了,一直在我家等着呢。”花妮扯了一把叶悠悠,“你爹妈?”   “离了。”叶悠悠笑了笑,“这是好事。”   不幸的婚姻就该早些结束,这是好事,绝不是坏事。   花妮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那你们还会留在叶家村吗?”   “不会,但我会想你的。”   花妮虽然想过多半是这个结果,但听到叶悠悠亲口说出来,还是很想哭,哽咽道:“我也会想你的。”   “只要你肯好好识字,不要放弃学习,我们以后就一定会再见面的。”叶悠悠甚至不敢说,可以来找她玩,或是让她来找自己玩的话。   象他们这个年纪,已经顶得上半个劳力。就算不用下地挣工分,家里的家务活,也是要分担的,不可能让他们为了玩而浪费时间。   花妮沉浸在悲伤里,不知道有没有将叶悠悠的话记到心里。   回了家,柳满红背上一只背篓,里头就是她和女儿全部的家当。   花妮爷爷拎出一个箩筐来,里头装着被叶悠悠砸掉的锅。其实,是叶悠悠叫花妮回去的时候,顺手去自己家,帮着她藏起来的。   箩筐里头还有十斤粮食,“你们去二妞她姥家,粮食肯定不够吃。这些虽然不多,但至少能顶些日子。你们家的事,爷爷没能帮上忙。要是在小湾村有啥事,就来找爷爷。爷爷家里别的不多,男人还是有几个的。”   “爷爷,您别这么说,您已经帮我们很多了。”离婚这种家务事,外人是没法管的,不怪任何人。   更何况,昨天晚上不是花妮爷爷出手,他们母女俩,还不一定要被叶家人怎么欺负呢。   只是,这年头谁家也没有余粮,一下子拿出十斤,对谁都不轻松。叶悠悠很不好意思,柳满红也推辞了好几回,直到花妮爷爷发了脾气,才不得不收下。   辛墨浓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将箩筐绑到自行车后座上,推着车,陪着他们去小湾村。   花妮一直送他们送到村口,这回是真掉眼泪了,一颗一颗往地上砸。叶悠悠哄了她许久,才将她哄回去。   柳满红见再无别人,这才急问辛墨浓,“我娘她,是不是知道了。”   “我还没来得及提呢?昨天晚上去镇子上办事,今天早上正好看到叶家人,才知道你们去扯了离婚证。我去了民政局,工作人员说你们刚走。结果一路紧赶慢赶也没追上,就先到隔壁花妮家等着了。”   “唉哟,这是错过了。”柳满红随口道:“我们遇上二妞的熟人,在人家家里吃了一顿饭。你这孩子,是不是还没吃呢。”   “吃了,我自己带了干粮的。”辛墨浓笑了笑,推了一把自行车道:“要不然,我先带上二妞走一趟,回头再来接红姨。”   “你带上二妞先走吧,不用来接我,我脚程快。”柳满红挥挥手,叶悠悠就被推到了自行车的前杠上坐着。   “辛老师昨天晚上就去了镇上。”叶悠悠问道。   “嗯。”   “因为严树的事?”如果不问清楚,她可能会睡不着觉。   “是啊,他骗够了钱,跑了。”辛墨浓心想,谁能想得到呢,这样一个人,日后会变成国际上有名的诈骗犯。   “本来辛老师是可以抓住他的,是因为我,才让他跑掉了吗?”叶悠悠虽然在问,但心里已经认定了,是这样的。   “如果我说是呢。”   “那他骗了多少人,多少钱。”   “你想补偿他们?”辛墨浓觉得这丫头真是个谜,有时候心机深沉的可怕,有时候又善良的让人看不懂。   “多少表示一点吧。”叶悠悠声音沮丧。   虽然叶建国被骗了是活该,但是其他被骗的人,她总觉得有些抱歉。如果不是她拦着,也许辛墨浓已经逮住他了。   “放心吧,除了叶建国,其他人并没有损失。”辛墨浓昨天晚上就去抓人,怎么可能让他跑掉。   所有人的钱都被他装在写了名字的信封上,只让严树带走了叶建国的三百块。至于为什么放他走,辛墨浓只能说,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处理这件事。   这个年代诈骗,就算不是死刑可能也要关一辈子。   虽然严树不是个好人,但是为了几千块去死,似乎也太草率了。   只希望自己所说的话,他能听进去,如果他照做的话,不用诈骗他也能赚到足够的钱,从而活下来。   清水镇的公安局里,人声鼎沸,跟着去严家取证的人,兴奋的抱着一个大文件袋回来。   “找到了,找到了,钱和帐都在这里。”   一听钱找到了,守在公安局等消息的受害人,俱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文件袋里有严树的认罪书,他自述自己是鬼迷心窍,原本只是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大家都当了真。他开始还觉得好玩,收了钱,后来钱越来越多,他便开始怕了。   只是他这个人要面子,这些话说不出口,一直到昨天晚上,他收了太多的钱,终于慌了手脚。   他不敢面对,所以干脆跑了。   但他并不是真心想骗人的,所以把受害人的名字和钱数,都分别放在信封里,请公安的同志帮他还给被骗的人。   信封上写着人名,金额,以及什么时间和地点给的钱。信封里头,装着的就是钱。   公安的同志一一和报案人核实,全部都对得上的,便将钱数返还。   轮到叶家人,他们等了一天,结果却只挨了一个晴天霹雳。   “严树的认罪书,文件袋里的信封和钱数,都没有提到叶建国的名字。”公安的同志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按理,严树肯认罪还钱,就没必要还藏着一家。   “不可能啊,我们真的给了他钱,整整三百块呐。”叶茂急的冒出一头的汗,老太太想嚎,看了一眼公安同志的制服和大盖帽,又忍住了。   “会不会是前头的人搞错了,把我们的钱拿走了。”叶建国也是急的不行啊,心里把严树骂了几百几千遍。   “你们是怎么交接的,谁给的钱,什么地点,什么时间。”虽然怀疑,但该问的还得问。   “是我拿去给他的,约在学校门口见的面。”叶建国详细的把时间地点金额又说了一遍,但公安的同志几乎把严树的认罪书和文件袋翻烂了,也没找出有关叶建国的只字片语。   “我要告他,告他,公安同志,你们抓住他就知道了,我要跟他当面对质。”叶建国气的不行,叶家人也跟着嚷起来,要当面对质。   “去沐东的人已经出发了,如果抓到,我们肯定会详细审问,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公安同志让他们先回去等消息,门一关自己也议论开了。   有个家在清水镇的当地人笑道:“这叶家人也真有意思,别人家送钱,至少有大人陪着,他们家倒好,就放心一个半大孩子拿着三百块钱去送人。”   “这么大的小伙子,正是说不清的时候,谁知道……”谁知道他给没给呢,但这话他们的身份不方便说,话题也就此打住。   去小湾村的路上,叶悠悠斜坐在自行车的前杠上,勉力扭着头,还等着辛墨浓的答案呢。   没想到,他竟然发了呆。   等辛墨浓发现,赶紧道歉道:“别担心,除了叶建国,其他人都没什么损失。”   顺便说了认罪的事。   “大家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这是叶悠悠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他这个人,其实特别聪明。”辛墨浓觉得,他如果不是误入歧途,应该也能一番作为。   严树家在农村,父亲早逝,母亲却是个能干人,顺着七拐八弯的关系,攀上了在政府里工作的一位严姓官员。这位官员和严树的父亲其实只是远亲,但严树的母亲一直带着严树去走动,两家人的关系便相处的十分不错。   后来严树在清水镇读书,他虚荣的不愿意承认自己农村孩子的身份,便在同学当中说自己是严姓官员在乡下的妻子生的儿子。   父亲参加革命工作后,冲破了包办婚姻的枷锁,又重组了家庭。   当时这种事也是有的,加上严树还带同学去了所谓的父亲家里坐客,大家便都信了。   再之后,他手上没钱,便动起了歪心思。知道一个同学家里有亲戚在想办法参加招工考试当工人,便说自己可以想想办法,但要二十块好处费。   这个同学回去一说,家里人觉得二十块不多,换一份工作还是值得的,便真的给了。   没想到,这个亲戚果真被招上了。全家人大喜,把功劳算在了严树的身上。   “其实,是人家自己考上去的,和严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吧。”叶悠悠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了严树的套路。   “是的,但这些人不知道,后来又有几桩事找他,他拿了钱办事,有些办成的就收了钱,没办成的,就退钱。这些没办成的,反正一分钱没损失,也不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办成的,就把功劳都归到了严树的头上。”   “就跟包生儿子是一样,没生儿子就把钱退给你,反正可以稳赚另一半生儿子的钱。”叶悠悠心想,有这些事在前头铺垫,也难怪这回说可以左右招工,大家就都信了。   辛墨浓笑了,“就是这个理。”   算算时间,严树应该已经坐上了去抚省的火车,那边靠着海,常年有人偷渡去米国。这一回,他还会选择这条路吗?辛墨浓也不知道。   到了小湾村,王桂花看到外孙女被辛墨浓给带了回来,连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东西先搁下,我去后头接红姨,有什么事,让二妞跟您说吧。”辛墨浓溜了,临走给了叶悠悠一个鼓励的眼神,似乎在安慰她,你搞得定的。   “姥姥,我爹妈离婚了,我归我妈管。”叶悠悠先说出最坏的消息。   “离了。”姥姥只蹙眉冷静的重复了一遍,确定他们离了,才冷哼一声,“离了也好,幸好她还不傻,知道把咱们二妞带回来。不然姥姥豁出一张老脸,也得去叶家闹一场,把你给接出来。”   留在叶家就毁了,王桂花虽然对女儿不是很看得上,但是这一点,却让她极为满意。   用姥姥的话说是,“虽然傻,还没傻到家。”   “姥,那我和妈妈以后……”叶悠悠捂着脸,从指头缝里去看她。   “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明天把户口迁过来,再把工分关系转过来。”姥姥思路清晰,又很镇定的样子,让叶悠悠有点飘乎的心思,终于回到了地面。   不过这个镇定的样子,只维持了不到一会儿,就被柳满红脸上的伤给破了功。   “这是叶家给打的?龟儿子,敢打我闺女,明天我非得把叶贵原样打一顿才能消气。”既然闺女闪烁其辞,不说是谁打的,那这笔帐就算到叶贵头上,准没错。   看到一口新锅,王桂花愣住了,叶悠悠只好坦白这口锅是自己去黑市买的。   听到女儿一个人进城,还去了黑市,柳满红举了几次的手,都忍住了没有落下。   “你也不怕拍花子的把你拍走了。”柳满红急道:“以后再不许一个人进城。”   “知道了。”反正她下回去,也一样不会告诉柳满红。   东西一搁,王桂花就带着女儿和外孙去小湾村找村支书。最后是从地头把村支书给找到的,一听柳满红离了婚,带着孩子回了小湾村,支书顿时一惊。   “离婚?”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可见这年头,离婚的事是有多么少见了。   “看把我闺女给打的,这丫头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是不是个好的,能干的,你这个当叔的能没数。咱们小湾村的姑娘嫁出去,被叶家村这么糟践,我还能把闺女留在火坑里?”   这话说的,村支书是一句劝的也说不出口了,“我这儿没啥,你们得先到叶家村打个证明,把户口和工分都转出来,再去生产大队登个记。我这里,只接收就好了。”   “那得了,等咱办好了再来麻烦支书。”王桂花办起事来一板一眼,条理分理。   叶悠悠发现自己没啥好补充的,干脆没开口,原样跟了回去。   再回叶家村,村支书一边打着证明一边问他们,“你们知道建国被骗的事没有。”   “昨天她大伯到民政局找人,好像说了一嘴,我们也没咋听清,到底出啥事了。”柳满红的确没怎么关心,她以为都闹到公安局了,这事一准能解决。   这会儿听村支书说了才知道,叶家被骗了三百块钱,老太太病了,躺在床上叫唤呢。   柳满红一撇嘴,“她不是儿子多吗?还怕没人伺候啊。”   要是不离婚,这事一准落到她头上。   老太太病的时候特别喜欢作践人,逼着人给她端屎端尿,还喜欢拿指甲掐人,好几回掐得柳满红整条手臂都是青的。   她现在终于解脱了,老太太整天说另两个儿媳妇好,现在正好,让他们伺候去吧。   村支书开了两个证明,一个是转户口的,一个是转工分的。   “你们家老太太不是来了吗?人呢?”村支书刚才还看着是三个人,怎么一办完手续,就变成两个人了。   柳满红一转身,“唉哟”一声,“我的娘哟,肯定是去找叶贵了。”   娘俩赶紧去找,一个老太太对上个中年汉子,那能是对手吗?现在他们又离了婚,谁知道叶贵会不会动手。   村支书把笔一搁,也跟着过去,反正他也是要下地的。另外,叶贵可别把小湾村的人给打了,自家村里人怎么都好说,打到隔壁村去了,这是要出乱子的。   叶悠悠离得老远,就听到了自家姥姥的声音,为啥这么响亮,因为姥姥举着个大喇叭。   谁也不知道这大喇叭哪儿来的,只知道下地干活的也好,在屋里呆着的人也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叶贵你个王八龟孙子,没本事的窝囊废,打老婆的下贱秧子。我是瞎了眼才把闺女嫁给你,你这种男人就不配有老婆孩子。我闺女在叶家当牛作马这么些年,下地挣工分,做饭喂鸡一抹带十杂,哪样不是指使着她去干。十几年,兜里比脸都干净,愣是一分钱都没见着过。就这样,还天天只能混个水饱,从嫁到你们家开始,一顿饱饭都没吃过。”   “一家子吸血鬼,还想逼我家二妞下地干活挣工分,去养活他们家成了年的大孙子。叶贵你给我站出来,你说,我有没有一句讲错的。”   叶贵早就傻了,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王桂花拿着大喇叭就朝叶贵头上砸,“敢打我闺女,不就是仗着你们家人多,我们家孤儿寡母,没人撑腰吗?我们家没男人,我也不怕你这个窝囊废。”   王桂花毕竟是个老太太,而且是丈母娘打女婿,谁家也不好劝。农村的习俗,长辈打小辈是没人管的。   最后是老头儿过来,一把将王桂花撕虏开。   一看老头动手,柳满红和叶悠悠赶紧上前护住王桂花。   “你们干啥干啥,有完没完了,你闺女自己不是东西,非要跟我儿子离婚,现在来闹,晚了。咱们叶家,不许这样的女子进门。”   老头儿气哼哼的,家里被骗三百块,他的心都在滴血,气没地方出,正好都出在老二一家身上。老太太说的对,就是他们一家带坏了叶家的运势。   “我来干啥,我当然是来打人的。你儿子打了人就这么算了?我还没死呢。呸,少给你们自己脸上贴金,你们就是跪到地上磕头,我闺女也不可能跳回你们家这个火坑。”   老太太当然打不过老头,但她也没打算打,拿着大喇叭就着贴在叶贵的耳朵边上喊了,这一声声的,比炸雷还可怕。   老头当下就受不住,捂着耳朵跑开,站得远远的,气急败坏道:“你干啥,你这是干啥。”   “我都说了,我是来打人的。”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太太关了大喇叭,用只有叶贵才听得到的声音继续说道:“我老太婆在这里发誓,我儿子要是能回来,你们姓叶的一家人,一个都不得善终。”   说着又拿大喇叭狠狠在叶贵脸上砸了好几下,确保他的脸会肿起来,和自己女儿一样,才停了手。   叶贵虽然躲了好几下,却没有还手,可他也很委屈,“娘,我没动手。”   “我知道你没动手,可你媳妇被人欺负的时候,你没护住,就是你的错。我找你算帐,一点错也没有。”   老太太昂首挺胸,把大喇叭塞到叶悠悠手里,“小孩子腿脚快,赶紧给你们支书还回去。”   村支书总算知道为啥这个大喇叭这么眼熟了,敢情是王桂花在他办公室里顺的啊。   又好气又好笑的接过大喇叭,“您看看,一把年纪,何必呢?”   “是啊,就是年纪大了,有火就得撒出来,不然憋在心里,容易生病。”王桂花带着闺女和外孙女就象得胜的公鸡,是昂着头走回去的。   柳满红很快就在小湾村上了工,离婚时积攒的愤怒泄尽之后,便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她要养活女儿,自然要更加努力。   王桂花出去替女儿跑手续,一般都会把外孙女带在身边。叶悠悠充分发挥她嘴甜的优势,很快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叶家是怎么欺负人了。   没法子,谁叫生产大队里常常有各个村里的人去开会学习呢。叶悠悠一露面,叔叔伯伯阿姨大姐的一喊,再帮着大队里的人端茶倒水,说说笑笑之间,就奠定了舆论基础。   舆论有多重要,叶悠悠可能比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更清楚。   既然爹妈离婚已成定局,她就要努力营造柳满红自强不息,敢和重男轻女这种旧思想斗争,也敢反抗压迫的新女性形像。   从头到尾,她没多说叶家一句不好,越是这样,她的话,反倒是越让人觉得可信。   因为叶家村的村支书和妇女主任过来开会的时候,是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过的。   不是他们不想维护叶家村的人,问题是人家说的没有一句是添油加醋,反倒是真相比人家说的还要严重的多。   小湾村的村支书倒是开会的时候说了一句,柳满红半边脸肿的都不成样子了,还要争着下地,因为小湾村还没接收,她下地是没工分挣的。可是她说,就是没工分也要干。   “实在是好样的。”小湾村的村支书总结,眼角微微瞥了一眼叶家村的村支书。   这也是叶悠悠给柳满红建议的策略,虽然会多劳累几天,但这个时候占据舆论的制高点,对他们只会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农村的妇女闲人,嚼舌根子的肯定少不了,但只要村支书,生产大队的领导,认可柳满红在离婚这件事上没有过错,那这些闲话都是浮云。   果然,连续几天到生产大队办事,最后一次送来补充的材料后,生产大队很迅速的给他们办好了户口和转工分的手续。   小湾村也第一时间接收,虽然跑了好几趟,但整个过程没有刁难,也没有额外的闲话,已经是出人意料的顺利。   叶悠悠等家里的事情都安定下来,找机会回了叶家村一趟,上河边找着割猪草的花妮,摸出一块姥姥亲手做的锅块。   锅块是在农村的土灶里做的,用面粉裹了油渣和大葱做馅,然后在表面撒上一层芝麻,贴到灶边用小火烤熟。外焦内嫩,香酥扑鼻。   咬一口下去,那香味能飘半个村,简直是收买人心最大的杀器。   比如花妮,吃上一个锅块就已经准备替叶悠悠卖命了,又收了一包锅块,恨不得下辈子也给她卖命。   “我算好了,你们家一人一个,不算你刚才吃掉的。”   “那就是我还能多吃一个呗。”花妮一听多饶自己一个,笑的简直见牙不见眼。   “不过,你给了我这么多,你们自己家咋办。”花妮家劳力多,算是村里过的不错的人家了。想到二妞她姥姥就一个人,肯定过的很艰难,就有点不敢拿了。   “我姥姥特意做了感谢你们的,我娘在那边挣工分,我帮着喂鸡,我姥说年后再养一只猪。怎么着,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你就放心吧。”   花妮听她这么说了,才心中大定。将锅块包了一层,搁到自己的背篓里。   轻扯一把叶悠悠,眼珠子四下一转,很好,没有人。   “我跟你说,你家奶啊,闹得不可开交,要你大伯娘回来伺候她呢。”   叶悠悠捂了嘴笑,她特别喜欢逗花妮的原因就在这儿,特别是她受了别人的礼,就恨不得马上回报的表情,简直可爱的要命。   “哦,怎么说。”闲暇之余,听听叶家的笑话也是好的。   “还能怎么说,你家的三婶一直住在娘家,说要复习准备招工考试。你家大伯娘又留在镇上,家里的活计没人做,你爹回去了,帮着干活。但老太太没人伺候,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你大伯把大伯娘叫回来伺候她。”   叶悠悠嗤笑,“我那个大伯娘,可惯是个会躲懒的,她才不愿意呢?”   好容易跟着叶茂去了镇里,过上城里人的日子,哪里还愿意回来干伺候人的活呢?   “你家老太太说了,让你大伯把工作给你大堂哥,他们两口子回来挣工分。”   “哈。”叶悠悠恨不得给老太太发个奖状,这老太太,心眼足足的啊。   “不过你大堂哥不愿意,天天闹的跟唱戏似的。”花妮笑的不行,反正她是想不通的,工人都不愿意干,那他想干什么?   “他们被骗钱的事,就没继续闹?”叶悠悠目光微动。   “闹又能怎么样,骗子都跑了,什么也没抓到。再说这个骗子把别人的钱都还了,就他们家没还,好多人背地里说,肯定是你大堂哥把钱昧下了。你大伯闹了几回,公安的通知厂子里的领导把他领回去,哪里还敢再闹。”   “我问你,高大朋那事准了没有。”   花妮不明白,怎么一下子扯到高大朋的身上了,但老实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爷说,咱支书精着呢,不见兔子不撒鹰。高大朋一天不跟他们家叶媛领证,就一天得不着啥好处。”   “我记得你当时说,这个工作得要高中学历,对不。”   花妮不明所以的点头,“对啊,咋地。”   忽然一下子瞪大眼睛,“你是说……”   叶悠悠点头,“这样高大朋就去不了供销社了。”   “可是,那你大堂哥,这这……”   叶悠悠的想法很明白了,把这件事捅穿,让叶建国去争。他们学校停课,但是给了每个学生发了**,所以,叶建国是有高中学历的。   叶建国只要去争,就轮不到高大朋这个外人。就算是女婿也不行,他可不姓叶。   要是支书把这个机会给了高大朋而没给村里人,下一届恐怕就没人会选他了。   而且,就凭叶家老太太这糙性,为了她的金孙,不得盯着支书家闹到死啊。   花妮很是感激的抱了一下叶悠悠,为了替方方姐报仇,她大堂哥可就要得利了。   “你放心吧,爱占小便宜的人到了供销社,还不定会咋样呢?有些好处,对某些人来说,不是蜜糖,反而是毒/药。”   更何况,不抛出这个饵,金翠怎么会心甘情愿回叶家村照顾老太太呢。   要知道,举荐信这种事,老头儿老太太不出面,是没用的。   村子里头的人情关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反正老人家的话,比他们这些总在外头瞧不起村里人的话好使,就对了。 第25章 土豆   叶悠悠回了小湾村, 她现在白天帮着干干家务活, 晚上上扫盲班。   还有多的时间, 她就拿着课本在地上练字,辛墨浓还会给她开小灶。这样一来,她就算进度很快,外人除了觉得她聪明之外,也不会有奇怪的想法。   她从外头装了点沙子铺在地上,每天就拿树枝在沙子上练字。她正练着,就听到敲门声。   不由奇怪,柳满红下地去了, 姥姥去村子里的猪舍干活。这个活儿也是挣工分的,一般都是照顾着给年纪大的人去干。   这个点,能有谁,开了门, 就看到叶贵站在门外头,蔫头耷脑的垂着头。原本就老态的模样,短短个把月不见, 显得更老了。   “爹。”叶悠悠没法不认自己的亲爹, 请他进来, 给他倒了水。知道他可能没吃,问都没问,直接给他添了一碗红薯粥。   叶贵几乎是扒开喉咙管往下倒, 几口就将粥扒了个干净。   “啥事?”叶悠悠见他吃完了, 冷淡的问道。   “能不能把你妈喊回来, 我有事找她商量。”叶贵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闺女。   “不行,我妈要挣工分,不然谁养活我,等着你虚无飘渺的一个月三块钱,还不如自己抹脖子上吊来的痛快。”   “哦。”叶贵坐着没动,叶悠悠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会等了,于是蹲到地上,继续练字。   姥姥是先回来的,喂猪的活比下地要轻松一点,但有一点不好就是味大。   特别是夏天,不光味大,蚊蝇齐飞的滋味,要是没干过的,恐怕几秒钟就得被熏个跟头跑出来。   “姥姥,水晒好了,盆和衣裳也准备好了,我给您搭个手拎进去。”王桂花是个讲究的,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裳。   到了夏天,也不用热水,直接打了井水放到桶里,搁在太阳下头晒。特别是中午那儿的太阳毒,晒一下午,晚上洗澡正合适。   “姥姥自己来,不用你搭手。”王桂花看了一眼叶贵,没吱声,就跟没看见似的拎了桶进屋。   叶悠悠也跟着看了一眼叶贵,只能说,除了愚孝,他也不是个好丈夫。   一个大男人,放在眼前的力气活都不知道去搭把手。知道的人,知道他是没眼色,不知道的人,恐怕就是目中无人。   并不是因为离了婚才这样,就是之前,他也一样。   柳满红要上工,回来的最晚,见了叶贵愣了一下,“你咋来了。”   叶贵站起来,嗫嚅道:“满红,你就跟我回去吧。”   柳满红一脸不屑,“你做梦呢?好好的人不当,回你家当畜生,我有病呢。”   叶悠悠还真没想到,叶贵这么快就跑来求和。   “你过来,奶他们知道吗?”   “知道知道,就是你奶叫我来的。”叶贵还以为闺女动了心,赶紧保证,“奶也特别想你们回去。”   “那大伯娘呢?”   “她也等着你们回去呢。”叶贵加了一句,“就是她给你娘求的情。”   “所以说,是大伯娘又要伺候奶,又要干家务活,实在干不动了,就想回头祸害我妈呗。你回去教教她呀,当初我娘即要下地挣工分,又要干家务,还得伺候奶,吃不饱不说还被奶掐的一胳膊青紫,不也撑下来了吗?她咋就这么不中用呢,还是长媳呢,以后奶和爷都归她养老送终,赶紧适应适应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叶悠悠一脸幸灾乐祸,然后就听见姥姥的声音,“悠悠,退后。”   一盆洗完澡的脏水,泼了叶贵满身。   “滚。”   叶贵淋得落汤鸡一样,还去看柳满红,“红……”   “滚。”   滚就一个字,她只说一次。   叶贵被推出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二妞,你咋改名了。”   “我上了姥姥家的户口,顺便起了个大名。”她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顶着叶二妞三个字出门,是想笑死谁吗?正好顺这个便,让前世的名字,正大光明落到了自己头上。   叶贵无奈的赶路回去,却被大伯娘骂了个半死,“你咋这么没用呢,连自己的婆娘都哄不回来。你看看家里这个情况,再娶一个咱家也花不起这个钱。总不能让你就这么单着吧,村里人不得戳我们的脊梁骨啊。”   “我没事,怎么都能过。”叶贵埋着头进屋看了一眼他娘。   老太太包着头正在床上唉哟呢,见了叶贵,往他身后一看,发现没人,气的大骂,“就知道她不会来,连自己婆婆都不伺候,躲回娘家偷懒,不行,你得把她给我逮回来。”   “娘,我跟满红已经离婚了。”叶贵小声解释。   “什么离不离婚的,咱们农村人不讲这个,她进了我们家的门,娃都生了。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哪有离婚这一说,你赶紧的,让她来伺候我,不来就是不孝。”   老太太嘶吼起来,眼睛瞪的比铜铃还大,吼完把自己累着了,直拍着胸口喘粗气。   叶贵嗫嚅着出去,蹲在厨房里烧灶台,听着老娘和大嫂骂骂咧咧个不停,不由自主抱住了头。   金翠气的不行,儿子被骗,好长时间都萎靡不振。老太太还起歪心思,让叶茂把工作让给建国。   乍一听还以为是为建国好,可实际上,叶茂干的是重体力活,她可舍不得让儿子去吃这个苦。   而且儿子一旦接班,她和叶茂就得回村里下地干活挣工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脱离农村的城里人了,现在回来又怎么受得了。   正好这个时候,老头打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镇上的供销社竟然要招工。   只要高中学历,而且还得村里开举荐信。   高大朋和叶媛走的这么近,目的就是为了这封举荐信。   这种好事,他们怎么肯放过,赶紧让老头儿出面去找支书。   结果老头还摆上谱了,叶茂二话不说,直接让老婆回村里照顾老太太。老头儿这才点了头,去找村支书说这事。   金翠就被留在了叶家,所有的家务活都是她的,喂鸡,喂猪,一日三餐饭,洗衣服加打杂,样样都是她。   问题是,这些还不算,还得加上伺候老太太。   老太太那是个好伺候的人吗?不病的时候都要无理闹三分呢,这一病啥毛病都来了。   饭菜凉了是存心不给她吃,想饿死她。饭菜热着是存心害她,想烫死她。   咸了淡了都是事,咸了是浪费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淡了是存心不让她吃好。   有时候来得急了,还会屙一床,逼着人去洗屎洗尿。   金翠那个悔呀,早知今日,她当初就是死挡着,也不许叶贵离婚。有老太太最讨厌的柳满红挡在前头,这些事哪儿轮得到她啊。   金翠又不能说自己后悔了,就开始在家用长嫂的口气提出来,是不是该给叶贵再娶一房媳妇。   老头儿倒是想,但是家里没钱。娶个媳妇,没个百八十块下不来。就算娶个寡妇再嫁的,那也得办个酒置身衣裳,二三十块也得要。   金翠便叹一口气,“早知道这么贵,还不如不离婚。”   她起了头,全家人的心思便活络开了。   老头开了口,“只要她不分家单过,还和以前一样,我就许她回来。”   老太太也想她回来,不回来,怎么磋磨她呢。   早知道离了婚,就是放她出去过好日子,她才不让叶贵跟她离呢。这个时候,倒是全然忘了自己打了人,怕被生产大队捉,才同意叶贵离婚的事了。   “回来可以,给我下跪磕头认错,我也不是那样不大度的人。”老太太傲然冷哼。   金翠巴掌一拍,“这敢情好,二弟啊,赶紧去接人。”   没想到,叶贵根本没把人接回来。   金翠骂骂咧咧,气的发疯。但为了儿子,又只能忍下这口气。心里发誓,只要儿子的工作一定,她就立刻回镇上,绝对不回来受气。   就算柳满红离了婚,还有一个三弟妹呢,凭啥她能躲在娘家偷闲,自己就得在这里累死累活。   不等村里举荐信的事出结果,纺织厂招工的事,先出了结果。   叶祥的老婆吴萍和花妮的姐姐叶东方,都通过了招工,进了纺织厂当临时工。   花妮家里买了一些硬糖,给村里每家发了一把,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叶祥也想做做面子,但家里一分钱都出不了,只能作罢。想到老婆的工作,差点因为建国的事黄了,忍不住在吃饭的时候叨叨几句。   “幸好我当时坚持,不然两头落空。大嫂可别怪我说话难听,毕竟我当时就说了,同学的事不一定靠谱,是你们自己不信的。”   “行了行了,还提这些干什么,你侄子年纪小,不懂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好了。”   老头儿很是维护大孙子,就算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愿意骂他。   就怕他小小年纪承受不了,到时候想不开,万一把孩子逼出个好歹来就追悔莫及了。   金翠脸色难看的很,她在心里诅咒无数次,希望吴萍的工作黄了,只有她的工作黄了,才能回来跟她一块干活伺候老太太。   这下好了,吴萍考上了,能去城里当工人的人,哪里还会回来跟她一块干活。   一想到自己一个人还不知道要撑多久,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老大媳妇,赶紧进来,我要屙尿。”老太太在屋里喊。   金翠搁下筷子,心里暗骂,老太太一定是故意的。只要她在外头吃饭,就定点的屙屎屙尿,有时候还喷到她身上。   伺候完了老太太,她再回来吃饭,真是什么胃口都没了。   “咱妈病了这么久,要不要去卫生所看看。”吴萍稳稳坐着,一点也没有进去帮忙的意思。   对于马上要当工人的儿媳妇,老头儿自然是另一个态度,“农村人哪有那么精贵。”   叶祥也殷勤的给媳妇夹菜,“没事,让妈养养就行了。”   身为老太太的老伴和亲儿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老太太的性子呢。这是被大孙子的事给气着了,借着装病折腾折腾人,她心里才能舒服。   啥时候心里舒坦了,她的病也就啥时候好了。   吴萍看了一眼叶贵,“二哥咋就离婚了。”   当初二哥一家分出去单过的事她知道,其实她也挺想分出去单过的。是叶祥给她算了一笔帐,不分家他们才是最划算的,不过等她进了厂,这个家就得分了。不然,就是吃亏了。   不等叶贵开口说点啥,八岁的小孙子闹了起来。   “爷爷,我想吃糖。”叶家的小孙子叶建华跟着爹妈回来,饭还没吃完呢,就掂记上饭前隔壁送来的一把糖了。   “找你奶,在她柜子里锁着呢。”老头儿目光慈爱。   吴萍微不可闻的撇了一下嘴,老太太病了还一样霸道,连几颗糖都把着。想到大嫂还没出来,里头一定臭气熏天。   摸摸儿子的头,“乖,一会儿去找奶。”   “不嘛不嘛。”小孙子跳着脚不依,跑去找老太太。   结果一推门,就跑了出来,捂着鼻子生气,“里头臭死了,我不要呆了,我要回姥爷家。”   姥爷家的房子比爷爷家的漂亮,也比爷爷家的干净,穿的也比爷爷家好,什么都是好的。叶建华被臭气一熏,想到两家种种不同,越发想回姥爷家。   “那是你姥爷家,不是你家,这里才是你的家。”   叶祥黑了脸,岳父家条件是比自家强,有时候他也偷偷羡慕。但儿子这么大咧咧说出来,却不行。赶紧吼了他一句,不许他再说。   叶建华一看他爹吼他,又是伤心又是委屈,“哇”一声就哭了。   吴萍赶紧把儿子搂过来,一声声哄着,又回头去埋怨叶祥,“干嘛呢,孩子还小,能懂这些,你慢慢教不就行了。”   “就是,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急性。小孩子家家的,东一句西一句的,你跟他计较啥。”   老头儿也数落叶祥,叶祥这才收了声,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叶东方带上花妮,去了一趟小湾村,带了一包硬糖和一包红糖麻饼。   “干啥这么客气,你们真是,太客气了。”王桂花在家里,和叶悠悠一块招待这姐妹俩。   “不算啥,我真得好好谢谢二妞。”   叶东方笔试还不是最好的,但是面试却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这多亏了叶二妞给她抓的重点,严丝合缝,简直神了。   录取的名单张贴在厂子门口,按综合成绩,她的名字摆在第一个,激动的她都快哭了。   “东方姐,我取大名了,叫叶悠悠,悠闲的悠。”叶悠悠甜甜一笑。   花妮惊喜道:“大名,是辛老师给取的吗?”   “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就是一个对未来生活和向活,我希望能活过悠闲快乐,所以叫悠悠。”   “我希望天天有点心吃,那我要叫什么,叶点心?”花妮说完,先把自己逗乐了。   叶东方拍了一把妹妹的头,笑道:“傻子。”   “你的大名应该叫叶红心,红糖馅可不就是红心的,而且和你东方姐合在一起,一听就是姐妹俩。”叶悠悠随口忽悠道。   叶东方眼睛一亮,“这名字好,得了,你的大名就叫叶红心了。”   叶悠悠:……   这位是亲姐,绝对的。   花妮也特别高兴,叶悠悠心想,既然你喜欢,那好吧。以后吃到红心红薯的时候,别来找她就好。   叶悠悠送他们回去,叶红心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的讲叶家的笑话,又偷偷告诉她,“高大朋又来找我姐了,我姐没理他,他还说让我姐等着瞧,哼,德性。”   “等等。”叶悠悠忽然心中一紧,扯了一把叶红心,就连叶东方也回了头,“咋了。”   “高大朋知不知道土豆的事?”   叶悠悠知道自己已经不用问下去了,因为叶东方的脸都白了。   “赶紧告诉爷爷,他知道怎么处理的。”叶悠悠也不多说了,他们现在肯定心急如焚,着急着赶回去报信呢。   “谢谢你了,悠悠。”叶东方拉着叶红心,几乎是用跑的往家赶。   叶悠悠从村口一脸凝重的溜哒回去,正好着遇着回来吃饭的辛墨浓,“我们悠悠这是怎么了?”   “辛老师,你啥时候去叶家村讲课呀。”   经过一轮的试讲,辛墨浓脱颖而出,成为扫盲班老师的固定班底。这个也是拿工分的,比起下地干农活,轻松的不是一点半点。   但谁也没法说什么,生产大队给了每个报名的知青机会。最后由各个村的村支书和听课的村民投票,选出来的老师。   辛墨浓是高票当选,毫无争议的第一。   “明天应该轮到我去了,怎么,悠悠想去看看小伙伴吗?”   “没,就是辛老师要是看到了我的朋友花妮,能不能帮我问一声,看她过的好不好。”   “没有问题。”辛墨浓一笑。   “啧啧,谁家的孩子,这才多大点呢,就知道在外头勾搭男人了。”一个扛着锄头的女人和他们迎面走来,看着叶悠悠的脸,那眼睛就跟淬了毒似的。 第26章 作乱   辛墨浓把叶悠悠往自己身后一拉, 冷着脸看着她道:“石大姐, 亏你也是养儿养女的人, 你自己没知识没文化没素质,不代表就可以随便恶心别人。”   叶悠悠简直被辛墨浓惊艳到了,一直以为自己算是嘴皮子利索的,现在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呐。   “呸,咱们村儿哪儿有离婚的女人,还不知道做了啥事被赶回来,谁知道是不是不守妇道。”石大姐叫了起来。   “石雨花, 你说的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不守妇道是什么意思?那是旧思想,是四旧,是要被砸碎砸烂的。你怎么还掂记着旧社会的东西,你这个思想是不是有问题?”   “你, 你,你少诬蔑人,别以为你们是文化人就能随便诬蔑我们老农民。”石雨花一边说一边退, 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辛墨浓摇摇头, 低头看叶悠悠, “没吓着吧,以后看到她离远点。神神经经,不是正常人。”   “谢谢辛老师, 我才不怕这种人, 在叶家见得多了。”叶悠悠撇撇嘴。   “石雨花, 她个贼婆娘,还敢找我闺女麻烦,看我不薅死她。”回来吃饭的柳满红听到闺女遇着石雨花,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被姥姥一把拉住。   “你跟她计较个屁。”姥姥一把按下女儿,转头跟叶悠悠解释了几句。   石雨花跟柳满红都是从小在小湾村长大的,小时候关系就处得不好。虽然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穷,但柳满红一样是家里的宝贝,并不因为是个女儿而不被待见。   而石雨花家里则是重男轻女的厉害,要不是想着可以拿石雨花换些彩礼钱,只怕根本不会把她养大。   因为年纪差不多,石雨花从小就爱和柳满红比。等他们长大了,有人来柳家提亲,她就使着法子让自己家人去提,她宁愿少要彩礼钱也要嫁过去。   柳家连对方是谁都没见过,自然是无所谓,最多感慨一声石家这姑娘都快魔障了。   自己一生的幸福,有什么好攀比的。   石雨花的亲事定了,开始还特别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压了柳满红一头。结果柳满红压根没当一回事,反而跟隔壁村的叶贵处上了。   叶家的条件可比石雨花要嫁的人强得多了,气得她出嫁的时候狠狠哭了一场。   等都嫁了人,柳满红迟迟没动静,她当年就抱了个儿子,于是腰板又挺起来了。   等过两年,他们一块怀了孕,生的都是女儿。石雨花就觉得是柳满红带坏了她的运气,才会生女儿,又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柳满红只生了一个女儿,就一直没有动静,当然也就没有儿子。这下子石雨花又高兴起来了,有儿子和没儿子,那能一样吗?   逮着空就要嘲笑一下柳满红,生怕别人不知道柳满红生不出儿子。   再后来,石雨花她男人死了,婆家留下儿子,把她和女儿赶回娘家。她不恨婆家,只恨柳满红过的比她好。就连生不出儿子,丈夫也老老实实的,都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这叫她心里怎么能够平衡。   “你娘离婚,她是最高兴的。不过,看你娘回来,半点没受影响的样子,她可能又受不住了。”   石雨花的娘家重男轻女嘛,嫁出去的女儿和外孙女回来,怎么会欢迎。但是又没办法把他们赶出去,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   他们石家,整天鸡飞狗跳,为了半个玉米饽饽,一根腌黄瓜,都能打得猪头狗脑一样。   可想而知,过的是啥样的日子。   “所以啊,这样的人,你觉得有搭理的必要吗?”   听姥姥讲完,叶悠悠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恨不得高唱一句,奇葩奇葩快走开,感觉你在挑战我的底线,的底线。   柳满红这个功夫已经把饭菜端到院子里,不时在姥姥的讲述当中插上几句。辛墨浓在旁边听的津津有味,也顺手帮着把碗筷洗了摆出来,这些事他只隐约知道一点,也是今天才算真正搞清楚原由。   “反正她不来惹我,我肯定不会招惹她,要是她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客气。”   叶悠悠特意举了举胳膊,当然,现在不光没肌肉就连多余的肥肉也没有。小姑娘还是瘦的,只是比之前瘦的可怜的模样,气色稍好了一些。   辛墨浓微微动了一下眉头,然后垂下眼眸。遮掩住他的眼里,闪动的光芒。   姥姥和柳满红可看不懂叶悠悠亮肌肉的动作,只当是小孩子玩呢。   下午家里人都出去上工,叶悠悠莫名其妙的眼皮子直跳,她想了想,觉得不能等到明天了。   正要出门,看到辛墨浓用衣服兜着一堆碎片回来,脸色铁青。   “辛老师,咋了。”   “悠悠,你干啥去。”   一个的课本不知道被谁给撕了,一个是想去叶家村。   “是哪本书,我的借你。”叶悠悠从镇上的废品站里把完好的课本都挑了出来,几乎是全的。   “没事,我会让撕掉我课本的人来赔。你等等,晚上叶家村的课是夏国安的,我去跟他换换,然后把自行车借来用用。”   自行车是夏国安的,村里人很羡慕,也很奇怪,夏国安到底是什么人,家里能买得起自行车的人家,怎么也要下放到农村。也正因为这样,夏国家不管在村民当中,还是知青当中,人缘都很好。   但他和辛墨浓的关系,是最好的。   辛墨浓骑着自行车载了叶悠悠去叶家村,从一个小时缩短到二十分钟,大大节省了时间。   叶悠悠心想,看样子她得想办法搞辆自行车。不然老是靠一双脚,要走到什么时候去。有了自行车,妈妈和姥姥都可以骑,以后去镇上也方便。   辛墨浓一直没听到身后的叶悠悠说话,又发现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摆,几乎要绞成一团麻。以为她着急,一路狂踩,明明平时要骑二十分钟的,今天十五分钟就踩到了。   进了村口,叶悠悠就知道果然是出事了。   平时村子里在这个时间,是绝不会这么热闹的。不时看到有人往村尾走,手里还拎着锄头和各种农具。   “是花妮家吗?”辛墨浓问道。   “是,就是她家。”叶悠悠坐在车上没有下来,辛黑浓又是一通狂踩,一下子冲到了花妮家的门口。   只见花妮家的院门大开,里头打成一团。   “呯”一声,一团绿色的东西就扔到了叶悠悠的脚边,要不是辛墨浓反应的快,直接把她拽到身后,没准就砸到她了。   等地上这个人“唉哟”一声站起来,叶悠悠才看清,这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半大小伙子。只是这个人,绝对不是军人。   叶悠悠只看了他一眼就蹙了眉,一脸邪性一看就知道是心术不正之辈。   辛墨浓带着叶悠悠走到老叶头家的院门口,略看几眼,辛墨浓已经放了心,“别担心,这些人不是对手。”   “可是,他们……”不是说,这些个人十分猖狂,想斗谁就能斗谁吗?   辛墨浓似乎知道叶悠悠想说什么,微笑道:“没有什么无敌的,他们也一样。特别是,这里是农村。”   叶悠悠偏头,身为一个在城市中长大的姑娘,当农村姑娘只有这么短短的一二个月,有些东西她还理解不了。   “这些小将们,在城市里可以作威作福,好像风光的很。那是因为,一来他们人多,二来城里人都是各管各家,各家有工作有家产有想要保护的老人孩子,没人敢随便对别人伸手,都害怕引火烧身。但是在农村,关起门来闹得再厉害,关键时刻都是抱团对外。农民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他们怕什么,无欲则刚虽然放在这里不是太合适,但也差不多了。”   果然,说话间,不少人赶到,把七八个穿着军装的小将们打出去。   叶爷爷的声如洪钟,“狗崽子们,你爷爷我抗日的时候,你们连颗卵/子都不是,还敢来我们家耀武扬威。搜个屁搜,这么大的小伙子,不上学就滚到农村来种地。老子的大儿子现在就在部队,剩下三个儿子都在农村种地,地地道道的三代贫农,拥军户。敢来找我们家的麻烦,不怕死尽管来,打死你们我自个儿上北京自首去,看看敢到老农民军属家里喊打喊杀,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七八个半大的小伙子个个脸肿着,鼻子歪着,跟个乌眼青似的。正呲着牙捂着脸,唉哟着呢。   有个不服气的跳了出来,“你少嚣张,山上那块土豆地就是你们家私挖的。”   “放你娘的屁,谁告的密找谁去,要是让老子知道是哪个龟儿子敢栽赃到我们老叶家头上,看我不活撕了他。”说话的是叶爷爷的二儿子,也是花妮和叶东方的爹。   老叶家的三个儿子和四个孙子,站在一起,就象一堵墙。   这还不提有赶过来帮忙的人,此时也不用他们动手,只拎着农具,冷眼看着他们就已经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你们别过来,你们,你们这是犯法的。”为首的小将吓得一个踉跄,手脚并用爬回他们自己人当中,惊恐的看着村民。   老农民不都是憨厚的,笨拙的,胆小怕事的吗?怎么这会儿就跟集体变身一样,拳头打在身上老疼老疼了。   小将们连滚带爬的想溜,被农民堵住路。   叶爷爷发话了,“不说出谁栽赃的,就别想走,反正咱们可不管饭。”   “我们,我们……”   小将们当然不想说,这要是把告密的人供出来,他们以后还怎么混。   行走江湖,义字当头啊。   “村支书来了。”辛墨浓小声在叶悠悠的头顶上说了一句。   叶悠悠明白,村支书若是开了口,必然是保持中立,不可能让村民对他们几个人用强。   “你们说的土豆地到底在什么地方啊。”想到这里,叶悠悠从辛墨浓身后露出半个头,忽然出声问道。   “小姑娘,你知道是不是。你快告诉大家,土豆地是不是他们家种的,你是不是看到他们家的人去过。”为首的小将一听,乐的呀,这不是天降的救兵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哪儿?”叶悠悠不理村民朝她投过来的目光,开口问道。   “就是后头山坡上,有一大片荆棘林,荆棘林的当中,有一块地私种的土豆。”小将开心的说出地点。   “哦,你是说那儿啊,我还真的看人摸进去过。”叶悠悠拖长了声调。   “二妞,你也是咱们叶家村出去的闺女,想清楚再说。”村里的大叔忍不住看着她,蹙住了眉头。   “没事,说。咱们老叶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们的就不是我们的。小丫头,照实说。”   叶爷爷洪亮的声音盖过了现场纷纷的议论声。   叶悠悠认真道:“我看咱们村的知青高大朋往里头猫过,我想提醒他来着,但是离得太远,喊了他也没听见。”   小将一听高大朋的名字,顿时知道坏了。   村民则是哗然,高大朋,一个外来的知青竟然敢勾结这些人来诬陷村民,简直岂有此理。   院子里传来叶红心的声音,“这事我也知道,二妞跟我提过。回来问我妈,我妈说这是钻小树林呢,让我看到了就当没看到,赶紧躲。”   村民轰然大笑,农村的土话,钻玉米地钻小树林,是特指偷/情。   村支书早就来了,一直站在人群里,准备等局面控制不住了再出来。听到高大朋钻小树林,顿时臊的恨不得没来过。   村里人谁不知道高大朋和他闺女叶媛在处对象,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嫁也得嫁了。   “叶东方,你胡说八道,谁不知道你看上我男人,他不甩你,你就玩阴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媛也过来了,也不知道她站在这里听去了多少。   引起这场混乱的叶悠悠早就已经躲到了辛墨浓的身后,难怪花妮会忽然说这样的话,叶媛说的对,一定是叶东方教的。   但叶悠悠觉得没什么不对,抢男朋友就算了,自由恋爱谁都有选择的权利。但是高大朋告密让这些小将们跑来花妮家捣乱,就已经踩过了线,不能用普通的恋爱纠纷来理解。   这要是老叶家没几个儿孙,村民又不帮忙,自己底气又不硬呢?那下场真不知道会有多凄惨,批/斗游街殴打甚至抢走家中的粮食,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叶东方怎么会示弱,主动站了出来,“高大朋追求你,不过是因为可以靠你爹开证明,好去镇里参加招工考试。现在没戏了,又知道我马上要去城里当工人,所以赶紧甩了你,跑来追求我。不过你放心,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怕脏。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才不要呢。你想留住你家男人,行啊,学我一样去当工人,他自然就跟哈巴狗一样黏过来了。”   叶媛气的几乎要吐血,一眼从人群里把偷偷躲着看动静的高大朋找到,一指他的方向,“不许走,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选谁。”   这一指,彻底把他的位置给暴露了,村民自发把他揪出来,扔到小将那一堆。高大朋被扔了一个跟头,默默翻身坐起来,揉着腿不敢吱声。   “选谁?这是选妃呢?也得有人给他选才行啊。不是只有叶媛一个吗?东方那丫头都说了看不上他了。”   “都钻小树林了,还有啥可选的,人家东方那丫头不是说了嫌脏吗?”   来的村民当然是帮老叶家的居多,不然也不会赶过来,就算面对的是村支书的女儿,也没人让步。   叶悠悠捂着嘴,都快笑死了。   “还嫌不够丢人的,给我滚回家去。”村支书站不住了,吼了一嗓子,看着女儿两眼一包泪的回去,再看高大朋真是气的牙关直咬。   “既然是高大朋私种的土地,村里肯定不允许的,你们是要批/斗还是游街,人就在这里了,你们怎么不动手。”村支书一指高大朋,让那几个小将脸色一僵。   “既然不动手,还坐在这儿干嘛,等着咱们请客吃饭啊。”   村支书一吼,这几个小将如大梦初醒,飞快的爬起来就往村外跑。   “给老子滚回来说清楚。”叶爷爷不干了,一嗓子把这些人吼的不敢动。   “给老子说,老子是不是走私派,是不是资产阶级尾巴,是不是地主富农。”叶爷爷的手,一下一下的戳到为首那个小将的额头上,眼见着额头上就多了一个指头大小的青印儿。   “不是,绝对不是,您老是三代贫农,作风正派。咱们也是受人蒙蔽,绝对是搞错了。”   几个小将欲哭无泪,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大概是永远不会再来叶家村,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可以滚了。”叶爷爷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几个小将屁滚尿流,跑的飞快。   “高大朋,既然你这么有本事私耕土地,你就负责把那片荆棘地给挖开填平了,就种土豆。”村支书对高大朋的惩罚也来了。   只要是土地属于集体的,生产大队其实是欢迎开荒造田的。村支书把这个苦活交给高大朋,一来是惩罚他二来其实也是保护他。   如果他不罚,村民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他,现在村支部罚了,其他人就没立场再去对高大朋做什么。   当然,老叶家要是私下去做些什么,只要不过份,村支书大概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村支书既然已经出了面,村民还是挺给他面子的,拍拍手在老叶家的道谢声中回去。 第27章 打听   “悠悠。”   “红心。”   两个丫头抱在一起, 被叶东方拉到她屋里说话去了。   叶爷爷看到辛墨浓很是高兴, 他极喜欢这个小伙子, 又有文化,又不迂腐,是个明白人。   叶东方问叶悠悠,“你怎么来了。”   “肯定是她担心我们呗。”叶红心告诉叶悠悠,“幸好你提醒了我和我姐,一赶回来就让家里人千万别去挖土豆。果然,他们就守在外头等着呢。没等到我们,这才下山想诈咱们。如果事先不知道, 没准就上当了。”   “这种人,也只有叶媛才当个宝,给我我也不要。”叶东方很是不屑的抬下巴,然后慎重的告诉叶悠悠, “你别以为我在编瞎话,叶媛亲口告诉我的,她跟高大朋, 早就钻一个被窝了。”   叶悠悠很想假装一下害羞, 结果她发现就连叶红心都没害羞, 于是很坦然的抽了抽嘴角,“出了这种事,她还愿意嫁, 迟早有她后悔的。”   高大朋的人品有问题, 贪慕虚荣拿婚姻和爱情当作筹码, 换取更好的生活。这种人,绝不值得一个女人托付终生。   “我爷也这么说,不过我倒是乐意看他们配成一对。”叶东方没心没肺的笑着,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不过,爷也骂我了。”叶东方瞬间就又换了一个脸色,她当时一时情动,把家里的秘密告诉了高大朋,后来一直不安着。   但是想到,高大朋也是受益者,他也保证说绝对不会说出去,就没当一回事。   若不是叶悠悠提醒,就算一家子人能把他们打跑,他们老叶家毕竟理亏,到时候村支书手底一划,他们全家的工分就得打折扣。折扣可实实在在是粮食和钱啊,真是万幸。   “你这脑袋瓜,咋这么聪明呢?”叶东方摸摸她的头,又叮嘱妹妹,“有事多听听悠悠的,人家这脑袋一个能顶你仨。”   “还用你说,我哪回不听她的了,是吧,悠悠。”   叶悠悠“扑哧”一笑,故意装着大人的模样,转转眼珠子笑道:“你这个小妹我收下了,以后,就跟我混。社会我悠姐,人狠路子野。”   “哈哈哈……”叶东方抱着妹妹,笑的眼泪都喷出来了。   “悠悠,晚上就在这里听课吧,听完了,跟着我一块回去。”辛墨浓隔着窗子问道。   “好勒,不过……”   “晚上在我家吃饭,是吧,爷。”叶东方截过话头,顺道还扬声问老叶头。   “那是肯定的,叫你妈做点好吃的去。”老叶头笑着。   辛墨浓和叶悠悠都没推,推了他们也确实没地方吃饭去。叶悠悠又不可能凭空变出吃的来,那不得把辛墨浓吓死啊。   还有一下午时间呢,叶红心拉着叶悠悠去河边割猪草,顺便说说话。   “你奶家可真恶心,那些人来的时候,你奶家都缩在墙角看热闹,动都没动一下。以后他家有啥事,咱也看热闹。要说他们还得了利呢,高大朋的事一出,村支书是不可能给他开介绍信的。全村也只有你堂哥够条件,只能开给他。”   “那要是我堂哥在供销社工作出了问题,村支书要不要负责任呐。”   “对啊。”叶红心真是一个合格的捧哏,如果叶悠悠不了解她,几乎以为她就是故意来跟自己一唱一搭的。   “一会回去我得跟我爷说。”叶红心兴奋起来。   叶悠悠本来想说,老叶头去找村支书,村支书可能会想左。可是再想想,红心爷爷也一定知道两家现在的尴尬局面。所以,这件事还是交给红心爷爷去操心吧。   “死妮子,回来一趟,不知道上家里看看,在爷奶跟前尽尽孝心,净上别人家帮忙。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幸好跟着你妈走了,咱们老叶家才不养你这个没心肝的丫头。”   金翠背着背篓,来割猪草,看到叶悠悠闲坐在边上和隔壁的丫头一说一笑,气就不打一处来。   叶悠悠斜斜看她一眼,“花妮妈请我去她家吃饭,怎么,大伯娘是要请我回去请饭吗?我饭量可大了,白面馒头炒鸡蛋,面汤疙瘩小青菜,玉米饽饽配咸菜,你家有啥,说来听听。”   金翠气的一把拽起猪草就开始甩水,用力猛了点,不远处也在割猪草的人被甩了一身水,顿时不依了。   “干啥呢干啥呢,你才伺候几天婆婆,就天天逮谁看谁不顺眼。人家满红伺候了十几年,也没跟你一样。都是老农民的儿媳妇,看看户口本,真当自己是城里人呢,谁比谁高贵。”   哈,金翠惹了一个村里出了名的快嘴。说起来,农村媳妇能言会道的不少,毕竟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不会说话的,能把自己憋屈死。   金翠原本是心情不好,想骂骂叶悠悠来顺顺气。没想到,自己反而吃了一肚子气。她又骂不过隔壁这个嫂子,只好盯着叶悠悠,这笔帐又都算到了叶悠悠的头上。   叶悠悠陪着叶红心割了猪草,慢慢往回走。   这个时候,金翠早就走了,大人的手脚毕竟快些。   刚走到村尾就看到叶贵在路口等着她,看到叶悠悠很是激动的走过来,“二妞,你回叶家村,咋不回家来看看呢。”   叶悠悠踢着脚底的石子,“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叶贵叹了口气,“回家里吃饭吧,哪有自己家不回,去别人家吃饭的。”   “去你家喝野菜冲的水吗?还是把玉米窝窝头给我吃,你们自己吃白面馒头。”   叶悠悠看着他,这个男人,她承认,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坏人。从他的角度来看,做的任何事,都没有恶意,都没有存着坏心思。   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可怕。   他会用爱你的名义,让你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他还觉得只要自己爹娘高兴,就是晚辈的孝,就是应该的。他会觉得,你不能吃苦是你的事,为什么别人都可以过这样的日子,而你不能过呢?   你只需要再努力努力,再习惯习惯,就可以了呀。   但是很抱歉,她不能。   叶贵双手摆在身侧,有点急红了眼,“你这孩子,跟长辈怎么就这么大的气性。叶家真对你不好,你能长这么大吗?”   叶悠悠心想,如果自己不来的话,真正的叶二妞,坟头草有三丈高了吧。   既然互相无法理解,那就简单一点,“我不想去。”   牵着叶红心的手往前走。   “二妞,我和你妈离婚这么大的丑事,对你多大的影响。如果还不知道敬着长辈,以后别人要怎么说你,就是找婆家都不好找的。”   “不用你费心。”叶悠悠气的发笑,“另外,离婚从来都不是什么丑事,只是两个人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   叶贵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闺女越走越远,他也沮丧的垂下头。   回到家里,金翠看他身后空无一人,冷笑道:“当爹的连亲闺女都请不来,叫你惯孩子呢,惯到现在,眼里一个人儿都没有。”   “不来就不来,咋了,嫌家里粮食多了,让她来糟贱呢。”老头儿才不在乎呢。   老太太的病终于好了,能够起身了,可还是干不了活。不过她干不了活没关系,可以指挥金翠干嘛。叉着腰这里不干净,那里要收拾,水该挑了鸡该喂了,猪又掉膘了。   就狠不得守在金翠边上一刻也不许她停,金翠是特意让叶贵把人叫回来的,老太太要是看到二妞,还不得上手打一顿解解气啊。她就是想看到二妞挨打,结果叶贵却没把人带回来,她当然气的不行。   老太太朝着隔壁的方向“呸”了一口,“早知道养女儿没用,亏我们叶家还养她这么大,不是离婚了吗?就该让她把这些年的米粮还回来。”   金翠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对呀,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出呢。让她把叶家养她的粮食还回来,名正言顺嘛。   “爹。”叶贵知道劝他娘是没用的,反过来去看他爹。   “行了,吃饭,离了就离了,别整天挂在嘴边,就跟谁离不得谁似的。”老头儿生气了,老太太才没有继续说下去,撇了撇嘴去盛饭。   老叶家做的是大米饭,叶悠悠吃了一大碗,才和叶红心跟着辛墨浓一块去谷场。   “你要是能常来就好了。”叶红心和叶悠悠手挽着手,一看就是一对亲密的小姐妹,然后悄悄凑到叶悠悠的耳边,“我问问你,辛老师有对象吗?”   “啊?你……”   “嘘嘘嘘,你别嚷啊,怎么可能是我,你想啥呢?”叶红心急了,手指放在唇间不停的嘘她。   “那是谁?”叶悠悠有点心虚,要是别人觊觎辛墨浓,她一准给搅散了。她还没长大呢,也许等她长大了,辛墨浓就喜欢上她了呢。   可要是叶东方的话,她实在下不了手,叶东方这姑娘,实话实说还真没啥毛病。就连那一身自大的毛病,也是妥妥的御姐范儿,着实让她讨厌不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爷特别喜欢辛老师,让我打听打听。”叶红心也觉得辛老师真的很好,要是能成为她姐夫,就更好了。   “行,我改机会帮你打听,等有消息了告诉你。”虽然她很不乐意,但是她也是个有原则的姑娘,答应了好朋友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嘿嘿,还是你最好。”叶红心把头靠到叶悠悠的肩膀上,憨憨的笑容,让人一看便觉得极有安全感。   “叶二妞,你别跑,给我站住。”后头传来气喘嘘嘘的声音,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到金翠扶着老太太往前赶。   辛墨浓的眉头不自觉的蹙到了一起,主动站到了两个小姑娘的身前,迎面朝向叶家的婆媳俩。   “你们有什么事?”   “不关你一个外人的事,咱们找叶二妞。”金翠脖子一梗,哼,还想跑,跑也没用,今天拦不住,他们明天就追到小湾村去。   “奶,大伯娘,啥事。”叶悠悠松开叶红心的手,走了出来。她从来都不怕叶家的人,她以前都没怕过,现在更不会怕。   “回去跟你妈说,让她准备着,把你从小到大吃了我们叶家多少米粮给还回来。”老太太很得意,她怎么早没想到呢,幸而现在想到也不晚。   叶悠悠乐了,“那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我娘挣了十几年的工分给结算清楚,别怕,村里都有帐目,一翻一个准。”   “她嫁到我们家,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我没找她要米粮就是好的,还敢要工分。”老太太才不管这些呢,撒泼耍赖是她的拿手好戏。   “老太太,你是法盲不要紧,但是你可以先咨询一下再说话吗?父母是有义务抚养子女的,否则就是弃遗罪,子女若是去告,就得坐牢。你贪心也要有个限度吧,打算踩着自己儿子去坐牢,来贪这点米粮吗?”   辛墨浓不紧不慢,字正圆腔,让路过的农民都听的一清二楚。当即就有人笑了出来,找离婚的儿媳妇要孙女在家吃过的米粮,就是再穷的人家,也没人会这么干。   这老太太想钱啊,是想疯了吧。   叶悠悠拍起了巴掌,“好啊,我爹去坐牢,有个坐牢的亲兄弟,亲二叔,大伯的工作也别要了,大堂哥的政审肯定不合格,三婶的工作也得黄。我奶干的好,干的妙,干的呱呱叫。”   “你们胡掰的吧,哪儿这回事,当闺女的还能告当爹的?”   “咋不能告啊,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究法律,不讲究那些老规矩了。”有路过的村民大笑两声,留下一句话走过去。   “臭丫头,奶只是气不过,回来都不上家里看看长辈,就知道去别人家献殷勤。给我们等着,有你好看的。”没讨着好的婆媳俩,急急往家跑。   “辛老师,谢谢你。”叶悠悠抬头看他,总是这样,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就义无反顾的站到自己的前面。   男神啊,你真的不知道,你这样会让女孩子们爱死你的。   “你都喊我老师了,还跟我客气什么。”辛墨浓照旧摸摸她的头。   叶红心一脸期待的看着他,辛墨浓却略过她,一脸焦急的瞧了一眼谷场的方向。   “可能晚了些,我得跑过去,你们在后头慢慢的。”   辛墨浓是跑着去谷场的。   叶红心嘟了嘴,心想,辛老师可真偏心,可见老师也是嫌丑爱美的。   “别嘟着嘴了,他这不是赶时间吗?”叶悠悠嘴里安慰小伙伴,心里却美飞了。   原来,男神并不是谁的头都摸的吗?   难道,自己在他的眼里,是特别的吗?   美的她整整一个晚上,心儿都在荡啊荡啊,洪湖水啊浪打浪啊。就差没找朵花扯一扯花瓣,男神会等自己长大?男神不会等自己长大?   到了下课时间,红心的堂哥把辛墨浓的自行车推过来,叶悠悠跟着他回了小湾村的家。   一见叶悠悠回家,王桂花便去推柳满红,“去睡吧,这儿有我呢。”   “那行,我去睡了。”柳满红要下地挣工分,活计又累时间又长,晚上相对也睡得早。   “姥姥,你猜我们今天看到啥了。”叶悠悠把今天的事绘声绘色的告诉姥姥。   姥姥听了直叹气,“现在外头乱着呢,也就咱们农村好一点。”   这倒是,叶悠悠深有同感,虽然农村的生活条件要差得多,但是从社会上的环境来讲,的确也要安全的多。   特别是三代贫农,又出过军人的家庭,就象是护身符,你不瞎折腾,就没啥能找上你的。   所以,还是在农村多呆几年吧。叶悠悠抱歉的看了一眼母亲的屋子,只能让她继续这么辛苦下去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怎么纡解。   洗过澡,叶悠悠去厨房蒸了一碗鸡蛋羹,她常在淘宝上买了鸡蛋放到鸡窝里。让姥姥以为自己家的鸡被她养神了,不仅天天下蛋,还常一下就是两个三个。   这也让家里的伙食稍好了些,至少能常常吃到鸡蛋。   拿了两个勺子,叶悠悠去敲了辛墨浓的房门。   虽然自己这具身份没有成年,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现在,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敲门,而完全不用担心什么误会。   辛墨浓看到鸡蛋,赶紧说道:“你自己吃,我不饿。”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老师帮我分一半吧。”叶悠悠不管那么多,直接将碗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两摞砖头搭起来,上头横了一块木板的桌子,倒也稳稳当当。   辛墨浓只好拿起勺子,“我只吃一口。”   吃了一口,他就真的不吃了,只看着叶悠悠吃。   “那个,老师吃了我的鸡蛋,就得回答我一个问题。”叶悠悠觉得自己有点无耻,脸都红了。   辛墨浓扑哧一笑,“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问吧。”   “辛老师有没有对象。”   “咳,咳咳……”辛墨浓赶紧扭过头,大咳起来。 第28章 扯花瓣   叶悠悠吓傻了, 上前去拍他的后背,又去给他倒水。   “你这丫头,是谁叫你来问的?”辛墨浓的确是吓了一大跳, 但是除了第一声是真咳嗽,后头几声都是装的, 他只是在想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想到,可能是有人托她来问自己的。   叶悠悠傻傻点头,没有发现辛墨浓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的自嘲。   “是谁叫你问的?”辛墨浓笑笑的看着她。   叶悠悠哪里抵抗得住男神的魅力, 当然是选择立刻招出叶红心了。当然,她也解释了, 是叶爷爷叫问的。   “行了,以后别人再叫你问这种事,就不要答应了。”   “那我该怎么说,辛老师到底有没有对象呢?”叶悠悠继续耍无赖, 这个时候她再此庆幸自己的年纪,让她有耍无赖的正当性。   对, 她还是个孩子啊。   可能,这个时刻, 在辛墨浓的眼里, 这个孩子有点熊。   “是悠悠自己想知道,还是帮朋友问的?”辛墨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种事, 他想, 也许他只是太无聊了吧。   “我也很想知道, 那我可以知道吗?”叶悠悠忽闪忽闪着大眼睛, 她的心已经跳的快要蹦出来了。   她不得不偷偷的深呼吸,才能让自己的心跳,在黑暗的夜里,听起来不那么突兀。   “既然是悠悠想知道,那老师就告诉你,老师没有对象,也不打算找对象。”   辛墨浓心想,自己身上背负着的已经够重了,又何必让别人跟他一块背负呢。   想到辛墨浓前世还真的是一辈子没结婚没绯闻,叶悠悠有了片刻的怔忡。   “怎么了,吓着了吗?”辛墨浓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太晚了,回去睡吧。”   “嗯,老师也要好好休息,其实,人心并没有老师想的那么黑暗。就算身处黑暗当中,我们也要心向光明,不是吗?如果都不相信光明的存在,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悠悠端着碗,飞一般的跑了。   这下,轮到辛墨浓怔忡了,这个丫头,她认识自己?   他不敢确定,虽然他在怀疑,但这件事太过骇人听闻,没有确定之前,他连一点口风都不敢露。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无心睡眠。叶悠悠从淘宝里扯出一朵鲜花,一片一片的扯着花瓣,就像她在听课的时候,已经想过无数遍的那样。   “男神会等我长大?”   “男神不会等我长大?”   天呐,男神会等我长大。叶悠悠抱着被子滚啊滚啊,滚得不亦乐乎。   等一下,男神就算等我长大了,可他依旧谁都不喜欢怎么办?   继续,“等我长大,男神会喜欢我?”   “等我长大,男神不会喜欢我?”   什么,居然是不会喜欢我,这不可能,我这么可爱漂亮又……   重来,刚才的不算。   第二天一早,姥姥捡了一地的花瓣,惊讶的不得了,“悠悠,这是啥?”   “啊,是我在路上摘的,半夜拿着玩,就给揪秃了。”   “这孩子。”姥姥扫走花瓣,没有再多问。   叶悠悠打了一下自己的头,真是不小心啊。你可不能当一个被爱情冲撞了头脑的小姑娘,知道吗?   于是有目标的小姑娘打算去城里实现她买一辆自行车的目标,她打听好了赶车的大叔去镇上的时间。寻了一个去找叶红心的理由,坐上了驴车。   到了清水镇,叶悠悠才想到,她答应过去看砖瓦厂的郝主任,做人不能不守信用。   于是她先去了一趟砖瓦厂,门卫大叔一看到她,就认出来了,笑嘻嘻道:“怎么,这回又是谁借了你的衣服。”   “我爹妈离婚了,我跟我妈,他们可借不着我的东西了。喏,上回郝主任给了我一身衣裳,我妈和我姥姥一直都说想感谢她。这不,让我过来一趟,您帮我递句话,成吗大叔。”   “行,我帮你问问。”大叔心里其实有点瞧不起这小姑娘,别是看人家郝主任心好,就故意拿一个鸡蛋过来感谢,然后闹得郝主任不仅不好意思收东西,还得又往里添吧。   说话的时候,门卫大叔也是这么跟郝主任说的,“您不知道这些老农民,外表看着憨厚,心思可深着呢。就没有他们不占的便宜,看看,爹妈都离婚了,这能是什么好孩子。”   郝主任有些无语,不轻不重道:“我去看一眼好了,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容易。我倒是觉得,她和你想的不一样。”   怎么形容呢,她的眼神很干净,不管看什么都大大方方。好奇也许是有的,但并没有贪婪和**。   “郝主任。”叶悠悠看见郝主任,隔得老远就冲她挥手。   神神秘秘的把她拉到拐角的树后头,上班时间,这里没人。从背篓里拎出十个鸡蛋,和一大**蜂蜜。   “您别嫌弃,鸡蛋是自家鸡下的,蜂蜜是掏了一个蜂窝,搁了一天,滴出来的。也不是啥好东西,就是表个心意。您千万要收下,您这回不收,下回我妈和我姥就得亲自来送了。其实这一回他们也想来的,可是请假就得耽误工分。您知道的,咱们农民种地是本份,不能耽搁。”   “你这孩子,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啥。行了,东西阿姨收下了,跟我上楼,带点点心回去尝尝。”   “不行不行,我家也有点心,还没吃完呢,真的,不骗您。”叶悠悠一边说一边往外退。   瞅着个空就跑出了厂门,只留下在她身后笑着跺脚的郝主任。   十个鸡蛋就不说了,虽然稀罕,对郝主任也不是很难得的东西。但是一大罐的蜂蜜,可就金贵了。现在的糖票多难得呀,拿着糖票也不见得买得着。更别提蜂蜜了,听说只有大城市有得卖。   家里的大人孩子多久没吃甜的了,再看看这蜜,晶亮晶亮的看着就馋人。   多纯朴的好孩子,郝主任的心彻底偏向了叶悠悠。   叶悠悠从厂子里出来,就去了汽车站,从镇上坐车去沐东市,她已经算轻车熟路。   先去供销社,直奔二楼的自行车柜台。里头就有她常坐的,夏国安的那一款自行车,标准的二八大杠,结实耐用。   但二八大杠以叶悠悠目前的身高根本骑不了,眼睛自然而然的落到了二六的飞鸽上。清秀漂亮,再适合不过。   其实淘宝里各种各样的自行车很多,不管永久还是飞鸽都是一直存在的经典品牌,但她一来找不到七十年代的款式二来自行车一栏全是灰影想买也买不成。所以,只能作罢。   想办法从供销社里买吧。   看看时间,在背篓里装了些东西,她现在谨记,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慢慢在沐东市里转悠,专门挑看起来生活过的不错的居民区走。   眼瞅着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头儿老太太,说说笑笑拎着菜篮子往家里,便悄悄跟了上去。没走几步,就被老头儿回头给瞪住了。   等发现是个小丫头,自己也愣了一下,老太太赶紧扯了一把老头儿,对叶悠悠说道:“小姑娘别怕,我家老头儿面重,可不是坏人。你是跟我们同路吧,怎么往常没见过你呀。”   真是警觉啊,叶悠悠有点骑虎难下,干脆硬着头皮上前,小声道:“我家里有亲戚从上海回来探亲,您晓得吧,上海那边的东西可多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拉住叶悠悠,“我当然晓得啦,上海的东西质量最好了。你们亲戚一定给你们带了不少好东西吧,有没有用不上的,咱们换呀。”   当真是上道的不能再上道。   老头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们,干脆扭过头,一脸别扭的帮他们望风。   背篓里五斤面粉,一斤白糖,二斤花生油,和五斤面条。   果然全是好东西,老太太的心“呯呯”直跳,“小姑娘呀,你想要什么?”   “我哥一直想要一辆自行车。”   老太太懂了,这就是要钱咯。两个人比比划划,最后二十七块钱成交。   老头儿回去取的钱,还顺便拎了个空篮子把东西装上。心里对这种行为还是有点看不上,便一直板着脸。   叶悠悠本来就有点害怕,现在更是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   老太太笑嘻嘻道:“丫头,咱们啊这叫相互帮助,我们得到了我们想到的,也帮助了你哥哥得到他想的,对不对。”   “对对对。”叶悠悠点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交割完毕,老太太才偷偷指点她,“傻丫头,以后少往这里来,这边啊,都是离退休老干部住的地方。虽然说工资都不低,但是老顽固也多。你往西城去,那边都是厂矿和企业,不光人多也活泛。”   我滴个娘啊!   叶悠悠总算知道,为啥这老头这么警觉了,简直就象个老刑侦,敢情就是啊。亏得她遇着的老太太是好人,不然今天她算是栽了。   看小姑娘汗都下来了,老太太哈哈大笑,伸手给她抹了一把汗,“不管什么时候,人都是要吃饭的,特别是咱们人老了,啥都不讲究,就讲究口吃的。”   叶悠悠都傻了,拔腿就往城西跑。她之前乱走乱闯的纺织厂,就在城西,这一片好几个大厂。偷偷走了几家,凑够了快二百块钱和几张工业票,才赶到纺织厂,敲开张霞家的大门。   现在是中午,家里没人。叶悠悠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张霞和他老公回来。   叶悠悠还没吱声呢,张霞一眼认出她来。一边把她往家带,一边埋怨,“这孩子,咋这么长时间不来呢。”   “得等机会呀,有些东西不是总有的。”叶悠悠笑嘻嘻的编瞎话。   这倒时,张霞也理解,粮油店都没有供应的,找关系都供应不上的东西,要是小姑娘能天天搞来,才是神了。   张霞家的单元楼门洞里,叶悠悠藏了一个大口袋,被张霞的老公扛了上去。   虽然口袋扎得紧紧的,可是路上遇着邻居,还是一眼认出来,绝对是粮食,一脸羡慕的摸了一把,“这是上哪儿倒腾来的呀。”   “家里亲戚送来的。”张霞应了一声,张霞的老公也加快了脚步。   到了张霞家里,张霞的老公负责做饭,张霞热情的留叶悠悠在家里吃。   “不用了张姨,我吃过了才来的。您看看东西,我这回想的东西,也有点难。”她没先说要自行车票,而是先把口袋解开。   整整五十斤的面粉,纯白的,一级精粉。   张霞激动的嘴都哆嗦了,这么好的面粉,这一口袋就值一百多块,这孩子要是收钱就好了。   “你这回想要什么?”豁出去了,说啥也不能把五十斤面粉放走。   “想要工业票,买辆自行车,再要买几双鞋子。”吃的东西她不怕,完全可以运用淘宝这个神器。但是用的东西,只能这么换来换去的绕。   “自行车啊,这可得不少工业票,这样,吃了饭,我让你叔出去凑凑。”   张霞坚持让叶悠悠上桌吃饭,她拗不过,上桌吃了几口炒菜,又扒了小半碗米饭。   “你去说一声,替咱俩请个假,就说你妈那边有事。然后骑车去你妈那儿,找她凑一凑。”   张霞一看就是在家里做主的人,吃完饭就把老公打发了出去,拿出花生招待叶悠悠,自个儿去厨房洗碗。   张霞住的是纺织厂里最好的单元楼,一层有四家,每家都有自己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虽然面积不大,小小的二室一厅,但收拾的温馨干净,处处都透出女主人的精明能干。   “霞姨,咱们沐东市,是不是就一个纺织厂啊。”   “当然,就咱一个。”张霞很是得意,他们可是大厂,上千号职工,加上家属,整个厂区得到好几千人。   “可真气派。”叶悠悠咽下了打听的话,既然只有一个,三婶和叶东方进的肯定就是这一家。   张霞还记得小丫头说过的话,以为她在打听工作的事,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们厂子前些日子,还真招了一批临时工,但是吧,得要初中学历。”   “没关系,我知道的。我妈没念过书,这些不适合她。”   叶悠悠完全能理解,再说,自从看到了嚣张的小将们在叶家村胡闹,她想上城里来的心思,就淡了。在农村不用怕他们,但是到城里来了呢?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一套,在神经病面前,根本没用啊。   张霞松了口气,半是抱怨半是解释,“纺织厂女人多,你是不知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整天,好家伙,你方唱罢我登场。车间主任每天处理这些扯皮的事,都快要烦死了。”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两个人偏闹得跟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似的,恨不得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女人一多,怀孕生孩子休产假,也跟扎堆似的。不然这回怎么要招临时工呢,就是生产量增加,工人却不够了。   略坐一会儿,到了上班时间,张霞的老公还没回来。却有人来敲门了,张霞开门见是自己的同事,赶紧迎进来,“咋了,我爱人没帮我请假啊。”   “请了,这不是新来的员工今天报道。你得去点个人数,对上了,咱们才能发宿舍钥匙。”来人看到叶悠悠,冲她点了点头。   问张霞,“你亲戚家孩子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我以前一个朋友的女儿,这不刚刚联系上,才把人接到家里说好好问问,结果婆婆那边又有事。只好两个人都请了半天假,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张霞有点为难,放叶悠悠在家里吧,倒不是不放心她,但毕竟留一个只见过两回的人在家,这心未免也太大了。   叶悠悠赶紧道:“霞姨,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厂子呢,带我出去转转呗。”   张霞的同事便笑了,“这不是正好吗?你把人数对一对,让小姑娘跟着去玩玩不就行了。”   “行。”张霞冲叶悠悠一笑,抓了两把花生一把揣在叶悠悠兜里,一把揣在同事兜里。   “我婆婆送来的,一人尝点。”同事捂着口袋走了,心里忍不住的冒酸水,这个张霞,命可真好。   公婆都是离休的老干部,住在干休所,工资也高。不仅不用两口子养,还总倒贴他们。   同人不同命啊,谁能想得到起貌不扬的莫青山有这样的父母呢。厂花都看走了眼,倒白叫张霞捡了个大便宜。   张霞带着叶悠悠下楼,莫青山把家里唯一的自行车骑走了,他们只能走路。   “怎么样,是不是走累了。”从宿舍走到厂区,颇有一段距离,可见整个厂区真的真很大。   “不累,我从村里走到镇上,得一个小时呢?而且还是土路,晴天还好点,走一身的灰拍拍就行了。要是下雨天,走到了,也得半身泥。”   “真是辛苦。”张霞又问了几句,才知道叶悠悠的爹妈离婚了。   张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才好,这年头离婚绝对是极少见的,当然,也不是没有。他们厂里,就有好几桩。   只是一般出这种事的人家,都是极力遮掩,象小姑娘这么大方说出来的,才真是少见。   “没什么,我和我妈都觉得是解脱,至少能活了。”叶悠悠笑笑,一脸阳光灿烂。   张霞的心里更不好受了,这得日子过的多苦,才会觉得爹妈离婚是好事啊。 第29章 捡漏   快到办公楼的时候,叶悠悠识趣的停下,“这个小广场挺有意思的,霞姨,我就这里玩会儿。您办完了事,来找我行吗?”   明明是不想跟着她去办公的地方,惹人非议。还特意找这么个理由,这丫头还真是个不爱给人添麻烦的性子。   “行,那你就在这儿玩,要是有人问你,尽管说是行政科张霞的侄女。”   “诶,我知道了。”叶悠悠冲张霞挥挥手,一路小跑着进了办公楼。   小广场这里有一小块沙地,有单杠和双杠。   叶悠悠记得,小时候住过的福利院也有这个,只是她当时有心脏病,不能做剧烈运动,只能羡慕的看着别的小朋友玩。   健康的小朋友,不论男女,很快都被领走了。   每回有人过来看孩子,总会第一个看到她。因为她长的漂亮,特别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象会说话似的。   可每回都没有下文,因为她的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巨额的医疗费。   没人愿意收养一个不健康的孩子,叶悠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不会有一个正常的家庭了。   她并不自怨自艾,也不灰心丧气,她没心没肺的活着,直到接受手术变得健康起来。再有家庭愿意领养她,她却不愿意了。   既然你们不能接受一个残缺的我,那你们也不配拥有一个完整的我。   那个时候福利院的阿姨才知道,这个外表开朗,整天傻乐的丫头有多么倔强,她把什么都记在了心里,攒着藏着犟着不妥协着。   叶悠悠的双手放到了双杠上,杠头被人摩挲的变了色,她荡起身体双脚越过,稳稳落到了一边。就象她小时候,无数次想像过的那样。   有人从她身后涌上小广场,但她还沉浸在对前世的追忆中,并没有发现。   “二妞,你咋在这儿?”一个稍显突兀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悠悠这才如大梦惊醒,迷迷瞪瞪的回头,却是自己的三婶吴萍。   “三婶。”叶悠悠打了一个招呼,便往外走,知道他们这些新来的人怕是要在这里集合。她一个外人呆在这里,听是不听呢,总归不方便。   “二妞,三婶知道你爹妈离婚了,心里不痛快,我和你三叔早就劝过你奶,一家人都答应了让你妈回去。可是你爹去接,她梗着脖子不回,咱们也没办法。你还小,不懂什么才是对你好的。别整天听你妈挑唆,到时候吃亏的是你自己。”   吴萍说的是苦口婆心,叶悠悠是一脸懵懂。   等人到得多了,叶悠悠才反应过来,“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敢情吴萍以为她是特意来捣乱,不让她顺利入职的。她有那么闲吗?   “我不管你想来干什么,你最好搞清楚,这里不能你能胡闹的地方。真闹出事来,你妈可救不了你。”   吴萍恶狠狠的撂下话来,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绝不会毁在一个小丫头的手里。   “悠悠,你是来看我的吗?”这一批的新人里头,还有叶东方,她掉在人群的最后头,所以这个时候才看到叶悠悠。   “快点站好,按招工榜单的顺序,马上就有人给你们点名核对身份。”组织的人喊了起来。   叶东方歉意的一笑,快速对她说道:“你等一会儿,咱们回头再说话。”   说着赶紧往前跑,她在榜单的第一个,自然要站在最前头。   吴萍瞪了一眼叶悠悠,示意她老实点。   就见有个年轻的少妇过来,约摸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团团一张圆脸,看着就是个和气人。身上穿着的确良的短袖衬衣,穿着蓝色的裤子,脚上穿的是一双皮鞋。   齐耳的短发别在耳后,手里捧着名册,露出手腕子上亮锃锃的手表。   “我是行政科的张霞,大家可以叫我张同志。以后生活上,工作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来找我们行政科。”   说着将名单核对,然后登记好宿舍,旁边的工作人员负责发钥匙。   张霞从人群里脱身,离得老远就冲叶悠悠道:“等急了吧,霞姨带你去喝汽水。”   “谢谢霞姨。”叶悠悠乖乖走过来。   “我村里有个邻居家的姐姐在里头,我跟她打个招呼就走。”   “东方姐,你在哪间宿舍,我以后来找你玩。”叶悠悠拉了拉叶东方的袖子,让她回神。   “我,哦,3003号。”叶东方觉得自己终于知道了,叶悠悠为什么能知道纺织厂招工的事,原来,她真的认识人啊。   吴萍一脸不敢相信,叶二妞怎么会认识厂里的人,还是个正式工。天呐,她刚才说了什么,真是鬼迷心窍。   但她这个人,毕竟有些文化,眼珠子一转,就牵住叶悠悠的手拖到张霞面前,“张同志啊,谢谢你照顾我侄女啊。”   “原来你们是亲戚啊。”张霞很热情的说道。   叶悠悠眯着眼,呲着牙道:“痛痛痛,三婶你抓痛我了。”   “唉哟,看我这手劲,干惯了干活的人,力气都大。”吴萍笑笑。   心想,呵呵,一个小丫头片子,还能翻天?等我和张霞同志搞好关系,还有你什么事。   “咦,三婶还干过活啊,咱们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都没发现呢。”叶悠悠甩开吴萍的手。   “霞姨,咱们走吧。”   张霞笑笑,果真带着叶悠悠去喝汽水。   “霞姨,那个是我三婶,我在外头办的事,她一点也不知道,您可千万别跟她打听。而且她这个人心眼挺多的,反正她不管跟您说啥,你只记得,我的事,绝对不会告诉她就对了。”   叶悠悠对背后说人坏话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担心张霞以为她在外头倒卖粮食的事和家人有关,无意中说出来,就不好了。   “行,霞姨懂了。不过,你自己也要小心。”这种事,总归不长久的,张霞开始替小姑娘担心起来。   “我只是替人跑跑腿,这样的机会也不是总有。”叶悠悠心虚的解释。   张霞反倒是松了口气,小姑娘真要跟上回一样,说要啥都有,她还真是不信了,这也说明人家小姑娘开始跟她说真话了。   “这倒也是,人家稽查队去黑市抓人,大概也不会多留意你这样的小姑娘。”   等他们回了家,张霞的老公莫青山已经先到了,喜滋滋的对他们说道:“搞到一张自行车票,可以直接去供销社提货。”   自行车票是一种单独的票据,专门针对自行车,比工业票还要少见。   张霞也很兴奋,“唉哟,是不是去老任家借的,也就他们家搞得到这种票,市里一年也就出了不到十张吧。”   除了自行车票,张霞还拿了十张工业票给她,“你看行不行。”   “行,谢谢霞姨。”叶悠悠拿了自行车票和工业票告辞之后,直奔供销社。   给姥姥和妈妈一人买了一双解放鞋,想了想又给辛墨浓买了一双。扔到自己的背篓里,这才上了二楼。   一张自行车票让供销社的售货员看了许久,这种票是专供政府的,一年也见不着几回,竟然被个农村小姑娘给拿来了。想到这里,声音也提高了,“你们家大人呢?”   “我们家大人没空,让我自己把车买了骑回去。”   “你会骑自行车。”售货员又不确定了,这年头得家里有自行车,才有得学,不是吗?   “当然。”叶悠悠从口袋里掏出钱,一百五十块,“怎么,你们不卖吗?”   “卖,怎么会不卖。”售货员看她气势十足,眼睛与人对视也丝毫不回避,终于确定钱和票真是她的。   新自行车的气足足的,叶悠悠一路骑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自行车收进淘宝的仓库里。   这才一路回到小湾村,把自行车放到了家里堆杂货的柴房里藏好。   再一路小跑着去找辛墨浓,这事还得求他帮着担下来才行。   辛墨浓白天都在知青据点,备课和交流心得。叶悠悠轻车熟路,直接摸了过去。   “辛哥,我错了,真的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真的是鬼迷了心窍。”   扒着门缝,叶悠悠看到里头有个男人,正跪在地上扇自己的耳光。而站在他面前的,双手抱胸的人,不是辛墨浓,又是谁。   叶悠悠一时傻了,不知道自己应该现在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敲门,还是装什么都不知道的走开。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面前的大门就被人用力拉开,辛墨浓原本蹙着的眉头,看到她后,这才舒展开。   “悠悠怎么来了,快进来,外头晒。”   屋里的年轻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的不自在。   “我的新课本,就麻烦你了。”辛墨浓一脸含笑的看着他,亲切的就象在对待一个老朋友。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明天,不,今天晚上我就给你送来。”年轻人快速跑了出去。   辛墨浓给叶悠悠倒了一杯水,用的是自己的搪瓷水杯。   “辛老师。”叶悠悠发现自己需要仰头和他说话,干脆跳到桌子上坐着,很好,视线对齐,这样才有谈判的意思。   “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知青据点原本就是个旧学校改的,里头自然还有几只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有手脚麻利的,谁修好了谁自个拿来用,这只桌子便是辛墨浓的。   没料到叶悠悠手一撑就上了桌,细细的腿儿悬空荡着,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自己,一脸神气,又有点忐忑的模样。   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丝也不怕人的样子。和人对视的时候,眼睛笑的弯了起来,甜蜜的就象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说吧,什么事?”辛墨浓不由自主的好笑,自己竟然有一种,真觉得她会有大事和自己商量的感觉呢。   等到她说买了一辆自行车,辛墨浓的脸绷不住了,“你再说一遍,你买了一辆自行车,钱和票都是哪儿来的?”   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让叶悠悠无言以对。   看叶悠悠垂头丧气的样子,辛墨浓一下子不忍心了,叹了口气道:“好了,我也不逼你说。这辆车就算是我买的,我家里给的钱和票,因为钱不够,找你借了五十块。所以,这辆车算咱们共同拥有的,一起使用。”   说到共同拥有的时候,辛墨浓的心忽然一下子跳的快了,他掩饰般的去拿杯子喝水。   沉浸在这么完美的解释当中,叶悠悠也没注意到,辛墨浓喝水的杯子,是他刚刚倒给自己的那一杯。   “我就知道你有主意,太好了,咱们说定了。”叶悠悠旋风一样跑了出去,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教妈妈和姥姥骑自行车了。   当一家人看到解放鞋,自行车,面粉和面条的时候,柳满红把手指头塞到嘴里咬住,才忍住抽这丫头一顿的想法。   “一百块钱,都被你花光了?”   叶悠悠还没说话呢,辛墨浓主动站出来道:“借悠悠的钱,我打了借条,红姨收下来吧,我很快就能还上。”   柳满红赶紧摆手,“咱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吼闺女的话,听着好像不该借钱给人家似的。   “好了,那钱本来就是悠悠的,悠悠愿意借就借了,给借条也该让悠悠收着。这自行车咱们还能使使,有啥不好。老了老了,还能摸摸新鲜玩意儿,我这辈子啊,值了。”   姥姥想的开,柳满红就更不好意思说啥了。   柳满红看着面粉和面条,嚷嚷着换点粗粮回来多吃几顿。   叶悠悠大声抗议,“不许换。”   就是小时候在福利院,也没吃过粗粮啊。她真的吃不惯,也不想吃。   “别听你妈胡说,咱不换,咱们一老一小,就得吃精细粮食。”姥姥白了一眼闺女,“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过几天好日子你咋还不乐意呢。”   “我错了还不行吗?”一个是自己亲妈一个是自己亲闺女,柳满红还能说啥。   到了晚上,柳满红先睡,姥姥把叶悠悠拎到自己屋,“给姥姥说说,咋回事?”   “姥姥,你相信我吗?”   “相信。”   叶悠悠眨了眨眼睛,这么容易啊。   “那您就别问,您只要知道,您的外孙女是特别特别厉害的人,可以养活您,还有我妈。咱们不会缺吃缺喝,再等几年,我还要接到您和我妈到城里去过好日子。特别特别好的,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姥姥眼睛眨了眨,似乎有眼泪要涌出来,赶紧抬起头,半天才缓过劲来,“好,姥姥不问,我只知道我的悠悠是个好孩子。你只要答应姥姥,不许做坏事,也不许做危险的事。不然,姥姥和你妈要怎么活?”   这有什么难的,她叶悠悠虽然脾气有点大,性格也不算好,但绝对是个三观笔直的好孩子呀。   “我答应姥姥。”   还比划了一下发誓的手势,结果细细的手指尖一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脑门,赶紧伸手捂住。   叶悠悠出去的时候,隐约听到姥姥喃喃自问,满江是你吗?   满江,柳满江,这不是自己舅舅的名字吗?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叶悠悠回了自己的小屋。   不管姥姥有着什么样的误会,反正,叶悠悠是松了口气。   有了自行车,再出门就方便得多了,骑到镇子上,再把车一收搭上客运车就能直接到城里。   叶悠悠决定再去沐东市,她立志要收黄金古董,怎么能半途而废。要知道,这几年一过,傻子才会把黄金古董拿出来换钱。也就是这几年才有这样的机会,唯一可惜的是她只能去沐东市,要是能去大城市就好了。   去沐东市也得有个借口吧,这个借口很快就有了,叶悠悠骑着自行车去了叶家村,带叶红心去看她姐叶东方。   瞧,现成的借口,而且叶红心一准高兴的跳起来。   果不其然,不光叶红心高兴的跳起来,叶家人也准备了好些东西,让他们给叶东方带去。   叶红心还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怎么都不敢往上跳。最后是叶悠悠让她先跨坐,自己再蹬上去,猛踩几下才让自行车顺顺当当的滚动起来。   隔壁对隔壁,这么大的动静,怎么瞒得过叶家人。叶建国出来看了一眼,嫉妒的直冒火星。   回头就嚷,“奶,你看她,居然有自行车。不成,你得叫她让给我。哪儿有当哥哥的没有,妹妹就骑上的理儿。”   叶老太走出来一看,也火了,离婚之后还骑自行车到叶家村招摇,这不是打他们的脸吗?气归气也知道这事她办不了,只能哄着他,“你好好在家看书,考上供销社的工作吃公家饭,咱自己买。”   “放心好了,一共就没几个人,我怎么可能考不上。不过也真是的,一个临时工也要考试,以为多精贵似的,我可是高中生。”叶建国气哼哼的抱怨。   “你这孩子,多少人想考试还挨不上呢。”叶老太想到那个高大朋,就很得意,村支书的未来女婿又怎么样,还不是要给姓叶的让路。   对于叶老太来说,自家孙子挤走村支书的未来女婿,绝对是人生中数得着的大事。   “放心吧,等我进了城,就把奶接去享福。”叶建国转动着眼珠子,想到未来的生活,笑了起来。   叶老太乐的见牙不见眼,一张菊花似的老脸,笑的一道道的褶子恨不得发光。   叶红心一扯叶悠悠的衣摆,“我听到你堂哥在说,想要你的自行车呢。”   叶建国说话可真一点也没背着人,十几年来他早就习惯了自己在家高人一等的地位,也习惯了所有人围着他转,当然不会将叶悠悠放在眼里,更理所当然的觉得叶悠悠的东西就是他的。   “让他继续想呗,我又不妨碍他想。”叶悠悠心想,想归想,敢伸手试试。   叶红心在自行车后座上笑疯了,叶悠悠抿着嘴,使劲蹬。到了清水镇,他们扛着自行车上了客车,再一路从客运站骑车到了纺织厂。   叶悠悠还记得叶东方的宿舍号是3003,直接爬到三楼,就见03号房的房门开着,叶东方双手叉着腰正在数落着什么,而她的对面,一个娇娇弱弱的女生坐在下铺,正在抹着眼泪。   等他们走得近了,才听叶东方在说什么,“你傻啊,自己的东西借了人,你用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要的,我帮你去要。”   “姐,出啥事了?”叶红心第一次进城,也是第一次进工厂,一路上看什么都怯怯的,上楼梯的时候都觉得束手束脚。这会儿看着姐姐大发神威,才好像一下子找着了主心骨,怕什么啊,她姐姐在里头上班,是工人呢。   “咦,花妮,二妞,你们怎么来了。”一高兴,再加上突然,直接将他们的小名都给喊了出来,又赶紧改口,“红心和悠悠赶紧进来坐。”   坐在下辅的女生起身道:“唉呀,是东方姐的妹妹呀,快来坐,我去给你们倒水。”   叶东方看到他们也很高兴,将家里人逐一问了个遍。叶悠悠趁机说道:“你们说话,我还有点事,下午来接红心。自行车就搁在你们宿舍下头,这是钥匙,我看下头的操场拿来练车正好。”   “真的吗?”叶红心一脸惊喜,她当然极想学骑自行车的,但她知道这东西有多精贵,根本没敢跟叶悠悠提。没想到,叶悠悠竟然出动提出来。   “自行车,你哪儿来的自行车?”叶东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叶悠悠也没功夫解释,一拍叶红心,“你跟东方姐说,我先走了啊。”   “一会儿回来吃饭呀。”叶东方在她身后叫道,倒也没有怀疑她要办什么事,她上回可是亲眼看到了,人家在厂里认识人的。   “别等我。”叶悠悠冲他们挥挥手,小跑着下了楼。   她准备先去寄售行看一眼,门口挂着委托寄售的牌子,其实就是国营的二手商店。谁家都有不凑手的时候,旧社会还有当铺能给你救个急,现在新社会了,当铺自然是没有了,又不许私下交易,那总得给人家救急的一个活路吧。   于是就有了寄售行,家里用不上的东西,但凡还有些价值,就能送去买给他们。他们再修一修整一整,摆出来卖给有需要的人。   和供销社离的不远,上回叶悠悠便打听过,这一回总算寻了机会来看。   既然是旧货,自然是五花八门,小到针头线脑,大到二手的自行车和家具,都有得卖。若说淘宝,这里最为适合。   这里的大门是常关着的,自己动手推门进去,别以为是人家不迎客,其实是体贴之举,不管是来卖二手货的,还是买二手货的,恐怕都不愿意让人看到。   柜台里摆着的东西都挤在一起,有的贴了价钱,有的没有,叶悠悠往地上一蹲,慢慢的看过去。   没看一会儿,就听得上头有人说话,一个女声道:“你是说真的?”   另一个女声道:“那还有假,只有一个名额,大家都在动脑筋,没发现花月死死抱住叶东方,你以为她真那么柔弱呢。”   “那她想干嘛,叶东方不是最有可能的吗。她考进来的时候,可是第一名,听说还认识厂里的干事。”之前的女声终于有些动容了,压低了声音问道。   他们之所以这么大胆,是因为寄售行里平时人少,这会儿更是没有顾客。售货员压根不在柜台里呆,都缩在后头打牌看报纸,有人要什么大声喊他们才出来。而叶悠悠蹲在地上,他们隔了一个柜台站着,压根没有注意到。   “所以花月聪明啊,撺着叶东方替她出头,把人都得罪干净,到时候,她不就有了机会。”   “不愧是那种人出生,心眼儿真多。”这声音里充满了藐视,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可不是吗?要是成了正式工,她可就翻身了。”两个人闲聊的同时,也找到了他们想到的东西,喊了售货员出来付钱,拎着东西说着话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丝毫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小姑娘站了起来,倚在柜台上若有所思。   “小姑娘,要找什么?”柜台后头不知何时钻出一个大妈,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瓜子皮在唇间翻飞,还不耽误她说话,这样的绝技显然不是短时间可以练成的。   “我姥让我翻翻,有没有家里用得上的东西。”叶悠悠说着一指器皿那一堆,“我能摸摸吗?”   “行。”家里用得上的,这跟没说一样。   叶悠悠最后挑走了三个木头雕的盒子,一共收了她一块二,叶悠悠道了谢,抱着一堆东西出了门。   三个盒子是雕工极好的首饰匣子,入手极沉,摩挲之间有淡淡的香气浮动。   不管是不是真正的古董,反正这价钱跟白捡差不多。叶悠悠找到没人的地方收入淘宝的仓库里,又去了废品站。借着买课本的由头,在里头翻捡了快二个小时,藏了几本书,然后拿着一摞课本称了重。   废品站的位置不在大街上,而是一个背街的街角,刚出来就看到一个外头一个扫大街的阿姨看着她一脸嘲弄的笑。   叶悠悠愣了一下,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吧。可是对这种年纪的阿姨,她一惯是不敢小看的。   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扫地的阿姨果然开了口,“小姑娘,是来捡漏的吧。”   “捡漏,什么意思?”叶悠悠心跳加快,血液都比平时流的更快了,可她没有回避,也没有逃走,反而站住问她道。   扫地阿姨见叶悠悠没有逃走,不由一笑,一边扫地一边回她的话,“能收藏这些东西的人家,怎么可能不知道价值,要么偷偷藏起来,不到救命的时候不会拿出来。要么就给那些杀千刀的人翻出来,当场砸了烧了或者……”   她抬头看叶悠悠,诡异的一笑,“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是啊,这些小将们群情激愤好似自己多爱国,别人不知道,叶悠悠却知道,几十年后大喊着月亮是别人的圆,空气是别人的甜,然后跪到洋大人脚下,恨不得舔别人脚后跟的泥,也全是这些人。   年轻时就会钻营的无赖,年长后,更会钻营脸皮更厚啊。   那么,这个阿姨不会就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吧。叶悠悠迟疑的看着她,不知道现在就走,还是该再等等。   “你有粮吗?”阿姨看着她,眼神热切,显然是知道,能够在这样的世道出来捡漏的人,必然手里有点余粮,否则哪儿有这份闲心。   “有。”叶悠悠毫不犹豫的说道。   “长尾街63号,你一会儿来找我。”阿姨说完,低下头,专心扫地。   叶悠悠打听到长尾街63号,背着背篓走进去,这是一个老旧的小院子,但收拾的干净整洁。扫地的阿姨已经回来了,她就住在小院最边上的一间小屋里。   “这家人,长辈有人当过民国的大官,一大半跑出去,剩下这几个,受罪咯。”扫地阿姨摇着头,捶着自己的腿,“我们家祖祖辈辈都住在沐东市,后头打仗都跑了,就剩下我为了伺候老娘,没有跑成。老娘走了,就剩下我一个,拖成了老姑娘没人要。一个人在沐东市呆了半辈子,这里就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管什么年头,吃饱肚子最重要,你说是不是啊,小姑娘。”   前头还在聊家常,到了后头,话题一转忽然说起了肚子。   这是,掮客?   叶悠悠有些明白了,从背篓里摸出一个布袋子,里头装的是五斤大米,“咱们乡下人进城,也没啥送的,这几斤大米给阿姨当个见面礼。”   “好说好说。”阿姨眼睛一亮,心道自己宝刀未老啊,眼睛还是这么毒,一看一个准。   “不知道你想要啥样的东西。”好像不管叶悠悠说啥,她都能接住一样。   “不管啥样的,能用得上就行。”叶悠悠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古董字画古籍黄金,只要有,她是来者不拒的。   阿姨眼睛转了转,“你坐着,我出去抓把瓜子,总不能来了客,连个零嘴都没有。”   说着出了门,就径直进了同一个小院里的另一户人家,也是她刚才提到的人家。   没进门就扬了嗓子,“唉呀,秦大姐,你家有没有什么零嘴,我要招待客人呀。”   一贫如洗的秦家,昨天才被人砸了一通,哪里还有什么零嘴。   秦大姐却像看到了救命恩人一样把她拉进门,“他大姐,怎么样,找到门路没有。”   “找到了,你想要什么?”阿姨镇定的,压低了声音问她。   秦大姐刚才急的不行,这会儿又哭了起来,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别哭了,怎么着也得先活下去,你可有三个孩子,行不行也得行啊。”有主心骨的跑了,留下的是个没主心骨的,遇到事就只会哭。可是说她没主心骨,倒也知道把家里的东西藏好,竟然没叫那些人给翻出来。   叶悠悠看到的是一对翡翠镯子,绿的象一汪碧潭,上头还缀着一点紫意。多亏了她生活的年代,网络时代信息爆炸,什么样的东西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关于玉器,她就是不知道,也被那些个赌石的小说教会了。   颜色水头通透,都是讲究。   别的讲究先不谈,一眼瞧过去舒服的就象洗了眼睛的感觉,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对方提的要求也不高,一百块钱加二十斤粮票,再搭上二十斤大米。   这个要求不高是对叶悠悠来说,阿姨可是有些紧张的,在她看来,一对玉镯子,又不是黄金,哪里值得了这么多。但没想到一惯没有主意的秦大姐却格外的坚持,说这是无价之宝。阿姨知道自己不懂,装着镇定的样子给叶悠悠看。   “这可是很优惠的价格了,不是这个年月,一般人看都看不到的。”阿姨装模作样的长叹一声,偷偷去看叶悠悠的表情。   叶悠悠摸着入手沁凉的玉镯,欢喜不已,随口道:“我要了。”   娘的,果然是无价之宝,偷偷加几斤大米就好了,阿姨有点后悔的想。但这时候反口也晚了,财已露白,对方也应了,闹起来可了不得。   反正自己已经拿了五斤大米,阿姨宽慰自己。   叶悠悠付了钱和大米,心想幸好上回为了买自行车,自己多换了不少钱和粮票,不然这会儿还真不一定拿的出来呢。   一出来就收到这么好的东西,她心里是万般的满意。阿姨也很激动,拉着叶悠悠的手叮嘱半天,“没事来找红姨玩啊。”   “好勒,红姨再见。”叶悠悠搭上这条线,也觉得心中安稳,这可比自己一个人胡乱闯来闯去强得多了。   拿着从红姨身上打听到的几个黑市地点,叶悠悠去踩了个点,又卖了几斤花生油,这才拎着课本和一包热气腾腾的白米红糖糕回了纺织厂。   “是去买课本呀,你可真是有心。”叶东方捧着课本翻看,初中和高中的课本,对现在的叶悠悠来说太难了吧。   “村里的知青老师说,有合适的课本就先买下来,省得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叶悠悠把白米红糖糕打开,递给他们。   “这倒是,课本也不会坏,先买下来总没错。”叶东方帮着她把课本捆扎好,放到背篓里,摆摆手,“你们吃吧,我们吃过饭了。”   一口咬下半块白米红糖糕的叶红心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中午跟着姐在纺织厂的食堂里吃饭,吃的可好啦。   “我也吃过饭了呀,这是遇到熟人送的,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到叶悠悠这么说,叶红心又是一大口,一块红糖糕云卷残云般就没了。   叶东方也掂了一块,小口小口的咬着吃。   “叶东方,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有人从外头冲进叶东方的宿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打掉叶东方手里的白米红糖糕。   叶红心和叶悠悠几乎吓呆了,但来人却仍如机关枪一样突突突,中气十足。   论吵架,叶东方可没怕过谁,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比来人高了半个头,气势声音样样不输。   “喊什么喊,你凭什么借了花月的肥皂不还,明明就是花月的东西,怎么你借了就成了你的,哪儿有这么没道理的事儿。”   叶悠悠心想,来了,她还在想怎么找机会跟东方姐说说她听来的消息呢。没想到,东方姐已经被人撺掇着闹过一场。   “什么叫我借了她的肥皂不还,花月你过来,这肥皂怎么回事,你心里没数吗?”来人盯着花月,恨恨道。   花月怯生生在站在宿舍门口,眼眶含着泪,“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害得你们吵架。”   叶东方气急败坏道:“你怕什么,肥皂是你买的,你说出来呀。”   花月把肥皂递给来人,低三下四道:“是我买来送给秦靓的,大家就当作这事没有发生过,别吵了好不好。”   秦靓眼睛一瞪,耀武扬威的拿着肥皂冲叶东方摇了摇,“看清楚了没有,以后少把乡下的坏毛病带到厂子里来。”   “你再说一遍……”叶东方最恨别人拿乡下人说事,刚要上前就被花月拦腰抱住,“东方姐,算了,算了。”   秦靓也在别的同事规劝下,见好就收,扬着下巴离开。   “你怕她干什么?”叶东方瞪着花月,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家有亲戚在厂子里,要是吵起来,我怕你吃亏。”花月委屈哒哒的,眼眶都是红的。   “哼,厂子里有人了不起吗?”   厂子里有人当然了不起,但这句话谁敢当面说出来呢,叶东方也知道,不过是事后发泄几句罢了。   叶悠悠看完全程,不得不在心里给花月点个赞,不怪叶东方着了她的道,不是叶东方无能,实在是敌人的段数太高啊。   一个是考试的第一名根正苗红,一个是厂子里的子弟背后有人,被她这么一搅和,都成了仗势欺人,不团结不友爱的刺头。倒是她,委屈求全,没准还真有可能脱颖而出。   但这个时候叶东方正被花月捧到了天上,哪里听得进去呢? 第30章 逃婚   叶悠悠低下头继续吃糕,叶红心心大的很,见姐姐没事,也学着叶悠悠,一起吃糕。   “喏,你的钥匙,我们刚才下去玩了一会儿,没敢真骑。”叶东方把钥匙还给叶悠悠。   “下回我来的时候,再教东方姐。”叶悠悠接过钥匙,仰起头正好看到花月盯着车钥匙时,眼里流露出来的目光。   有别于叶东方单纯的羡慕,也有别于叶红心傻傻的惊讶,花月的眼里满满都是贪婪和欲望。   这样的眼神,她曾经见过很多呢,叶悠悠默默的想着,含笑接过车钥匙,揣到了口袋里。   “走,我送你们。”叶东方起身送他们,叶红心开心的推着车,叶悠悠就和叶东方在后头慢慢走着,说着话。   “我这里什么都好,你和红心有空就来玩。”叶东方笑的一脸灿烂。   “东方姐也要加油啊,争取好好表现,到时候能够转正。”   “怎么可能啊,你不知道,临时工转正式工有多难,就算转正也轮不到我们。”叶东方怎么会不想转正,但她早就打听过了,这事,相当不容易。   “可是你们这一批临时工,会有一个转正的名额,怎么,花月没有跟你说吗?”叶悠悠歪头去看叶东方的表情。   “什么时候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花月,她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叶东方有点语无伦次了,脸色都变了。即惊讶又震惊,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东方姐,上班和上学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你们是竞争者。”叶悠悠一向觉得响鼓不用重槌,不响的鼓打断手也没用。   点到为止,想怎么做,是自己的选择。她没那个功夫苦口婆心,更不是那种会苦口婆心的人。   叶东方还想再问什么,但已经到了厂门口,小姐妹跟叶东方挥手。   先送叶红心回家,叶悠悠再骑上车慢悠悠回小湾村。傍晚的风带起草木的青味,吹到人的身上,清清爽爽的带走一身疲惫。   “辛老师?”叶悠悠跳下车喊道。   “悠悠,怎么这么巧。”辛墨浓回头看到叶悠悠,眼角微微挑起,不由自主就笑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每当她用乌黑的大眼睛,带着盈盈的笑意,看着你的时候,就会让人的心情都会变的很好呢。   “我去城里看东方姐了,辛老师呢?”   “我去镇上办点事。”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看样子是去邮局领了家里寄过来的东西吧。   叶悠悠扬头,看他笑,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同时,有关辛墨浓的生平一下子蹿到她的脑海里。   辛墨浓,生父早逝,母亲改嫁,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经历过知识青年下乡,经历过高考回城,最后白手起家一手建立蓝海集团,母亲和弟弟都进入蓝海集团工作。十年后,母亲和弟弟联手外人把蓝海集团从辛墨浓手中抢过来。   然后,将他一脚踢出自己一手辛苦创建的蓝海集团。   准备结婚的未婚妻和他分手,转头嫁给了他同母异父的弟弟。谁都以为,他被亲生母亲背叛,失去一切,肯定会一蹶不振。生意场上的朋友用半奚落半认真的口气,说请他担任经理,给他一口饭吃。   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卧薪尝胆从头开始,用十年再造一个新海集团,和蓝海集团斗了个你死我活。   后来怎么样了,叶悠悠也不知道,因为她变成了叶二妞。   可是这个时候,辛墨浓肯定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背叛他吧。   叶悠悠的笑容凝固到了脸上,她该提醒他吗?可他那么聪明,她的提醒会不会反而泄露了自己的秘密。而且,任何人面对别人诋毁自己的母亲,都不可能相信吧。   “你怎么了?”辛墨浓见她忽然停下来不动了,模样呆呆的,就象一只小兽,想撒欢想撒娇,却又一时忘了怎么活动自己还不协调的身体。   真是,很可爱的小姑娘呀,辛墨浓想。   “啊,就是在外头玩了一天,有些累了,辛老师带我吧。”叶悠悠把自行车交给辛墨浓。   自觉的斜坐到后座的叶悠悠,小声问道:“辛老师,你的妈妈,她很关心你吗?”   “什么?”风儿将她的话吹得飘了起来,散落一地。   “没什么,正好我骑得累了。”叶悠悠只庆幸,辛墨浓看不到自己慌乱的表情。   妈妈吗?辛墨浓想,这一次还会是巧合吗?   辛墨浓收到的是一包辛妈妈寄来的红枣,红枣个大又甜,洗出来给大家一起吃。   “晚上熬红枣粥好不好,用糯米。”又软又稠的糯米加上甜丝丝的红枣,想想就觉得好吃。   “好。”姥姥很惯孩子,吃的上头从来不小气,只要叶悠悠提了,总是变着法子满足她的要求。   “娘又惯着她。”柳满红摇头。   “我以前还惯着你呢,你当时咋没说不让,你闺女小时候的日子,比你小时候都不如,你就不亏心。”厨房里,王桂花不客气的数落着女儿,倒是有意避开了外孙女,不让她听到这些。   柳满红涨红了脸,不吭声了。她小时候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爹娘都没让他们姐弟吃多大苦头,比起来,自己这个当娘的,不知道要差多远。   见女儿明白了,王桂花也不想多说。终究是这么大了,说得多了,她面子上也不好看。   但她老了,谁知道能看顾他们多长时间呢,该提点的还得提点,“就是父母子女,也得讲究缘份。看看悠悠对她爹,你也想落个这样的下场?”   “那怎么能一样。”柳满红不服气,但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等红枣粥煮好了,添了稠稠的一大碗给女儿端过去。   “谢谢妈。”叶悠悠端起一大碗红枣糯米粥,疲惫一天后,喝上一大口,绵密的甜意和饱饱的肚腹,实在让人心情大好。   “辛老师也喝。”叶悠悠喝下一口,正摇头晃脑,看辛墨浓看着她笑,不由赶紧相邀。   才端起来碗,门口就传来夏国安的声音,“辛子,赶紧出来,有急事。”   辛墨浓放了碗,跑出去。王桂花将刚凉拌好的黄瓜端出来,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嗔道:“ 这些小孩子,活不会干,事倒整出不少。”   这家少了鸡,那家少了鸡蛋都是小事,村子里多少小姑娘的心被勾了去,若不是最近组织的扫盲班得了人心,怕早晚要跟村里的后生打起来。   听外婆讲着村子里的琐事,叶悠悠咯咯咯的笑,“那她也太傻了,嫁了有什么好处,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改天人家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跟她离婚。”   “没法子的事,年轻人呐,摊上喜欢就觉得是天大的事。”外婆不仅没有怪她乱说话,还和她讨论起来。   看叶悠悠似模似样的和外婆说话,柳满红在一边咬了半天嘴唇,才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之前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几乎是推着她往前狂奔,很长时间她都是晕乎乎的,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而清醒之后她发现,女儿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柳满红认真的看着女儿,她妈一个老太太都能跟女儿说到一块去,自己这个当妈的,却反而连嘴都插不上。也不怪老太太操心,她这十几年即没当好人家的女儿,也没当好人家的妈,辛辛苦苦当人家媳妇,却根本没人领情。   自己傻不傻啊,把时间都给了不在乎自己的人,却让真正的家人受到冷落。不由自主的,眼泪便落了下来,她赶紧伸手去擦,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王桂花在厨房里给辛墨浓留了饭,招呼大家去睡。叶悠悠在外头跑了一天,虽然累但还是迫不及待的关上房门,把白天淘到的东西摆到床上仔细摩挲。   几本线装书她看不出好坏,统统扔到仓库的角落里。三个首饰盒子,擦拭干净越发觉得上头的雕花精致无比,但是也就是擦拭干净了,她才发现盒子底下还雕着一个圆圆的印记。   看字样,居然是民国时期的雕工,叶悠悠叹了口气,这可不算古董,但还是仔细收了起来。不过翡翠镯子她敢肯定是好货,贴在脸上玩了半天,才重新收回去。   第二天早起,就听到外头扛着工具下地的人在议论着什么,往厨房里一钻,只见柳满红在用昨天剩下的粥做早饭。等到早饭上了桌,才见王桂花从外头进来。   “明天你们大刘叔家里办喜事。”王桂花进来端了碗。   “这么突然啊。”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柳满红说了一句也就搁下了,麻利的扛了农具下地。   王桂花也出了门上工,叶悠悠看了一眼辛墨浓的小屋,刚在琢磨他是不是一个晚上没回,就见辛墨浓带着两个大黑眼圈推开门走了进来。   “辛老师。”叶悠悠给她添了粥,他坐下一口气喝下肚,揉了揉眼睛道:“明天大刘叔家里办喜事,想不想去玩。”   他想,小孩子都是爱看热闹的嘛。   没想到叶悠悠瞪圆了眼睛,又是大刘叔。不过,不管她怎么问,辛墨浓都是笑笑的一句,“没事呀,小孩子家家,哪儿有那么多问题?”   洗了把冷水脸,换了身衣裳又出去了。   叶悠悠呆不住,跑到外头去挖野生的马蹄。水稻田里常有野生的马蹄生长,看着象是杂草,连根拔起来,下头长着一块黑黑的根茎,削了皮就能吃,又嫩又脆还特别甜。   “悠悠,你来了呀,听说你昨天进城了。”出来瞎转悠的可不止叶悠悠一个,水田里正挖着马蹄的翠姑,看到她招呼道。   “给你们带了水果糖。”叶悠悠笑着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往前一递。聚在一块挖马蹄的小孩子,怯生生看了她一眼,才敢上手,拿了一颗迫不及待塞到嘴里,吸溜一口,笑的一脸幸福。   “又不逢年过节的,还能吃上糖,你姥对你可真好。”翠姑也拿了一颗,却收到口袋里,并不吃,早就听说柳家惯孩子,这回可真见识到了。   “是厂里当工人的东方姐给的。”叶悠悠倒也没瞎说,真是叶东方买的,给了她和红心一人一小包。知道翠姑家弟弟妹妹多,又抓了一小把出来,扯了块叶子包上塞到她手里。   “你还认识厂子里的工人啊。”这在翠姑眼里,就更神奇了。   叶悠悠有点不好意思,上前去扯马蹄,“是以前叶家村的邻居,读过书,参加招工考试自己考进去的。”   “读过书可真好。”翠姑感慨,然后顺便告诉她,“明天大刘叔嫁女儿,你去吗?”   “早上听我姥说了,小湾村结婚都是提前一天通知的吗?”不是应该老早就置办起来,哪儿有今天通知明天结婚的,没这个赶法呀。   翠姑“噗嗤”一笑,“里头的一个知青和珍珍姐钻玉米地被大刘叔发现了,差点把人打死。知青那边的人都去了,谈了一个晚上,最后才说今天就结婚。”   叶悠悠面色古怪,“原来是这样啊。”   难怪辛墨浓一个晚上没回,一大早大家都在谈论大刘叔家的婚事,敢情还有这一出。   扯出马蹄,叶悠悠当时就咬了皮,吃里头的白肉。翠姑看着眼馋,却也只是看看,明明背篓里装了不少马蹄,却一个也没吃。   “兔子,是兔子。”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就看到一群小男孩扑了过去。   叶悠悠还什么都没看清呢,就见一个十几岁的男生拎着兔子的耳朵站了起来。没抓到兔子的无一不仰着脸看着还在蹬腿的兔子,羡慕的直咽口水。   “竟然开始有兔子了,前些年到处找野食,兔子野鸡都吃绝了种,好些年没见了。”翠姑安心扯着马蹄,和叶悠悠说着闲话。   “说明日子变好了。”叶悠悠咬了一口马蹄,甜到了心里。   “是呀。”想到这几年的日子的确越来越好,翠姑露出了笑容。   叶悠悠又扯了几颗马蹄,扔到背篓里,“我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野菜。”   “知青住的地方再往后一点,能找到不少灰灰菜,那些城里人不懂,从来不摘的,长得比别处都好。”翠姑指点她道。   “谢谢翠姑姐。”叶悠悠穿过大半个村子,来到知青住的小学校。翠姑说的,就是学校背后的一片荒地吧。   叶悠悠现在不缺吃穿,生活水平别说跟村里人比,可能比一些城里人也不差什么。但在外人看来,他们家三个女人,肯定缺衣少食。她出去摘野菜,一来装装样子二来也省得被外头人觊觎闹出什么事来。   快步绕到学校的背后,叶悠悠果然找到一片没怎么被人动过的灰灰菜。她刚蹲下来没摘几颗,就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有人走近了。   只不过这一片杂草丛生,不注意的话,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里头还有其他人在。   “你真要跟她结婚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不结婚就告我耍流氓,我能怎么办。”这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委屈。   “你可真够傻的,看看人家高大朋,要找也找村支书的女儿啊。你找个老农民的女儿,半点好处都没有。万一哪天政策变了,我们能回城,你岂不是一辈子要当老农民。”这个人的声音,越发觉得耳熟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说我现在能怎么办。”声音里充满了怨气。   “要不然,你跑吧。”   “说的轻松,一没介绍信二没钱,我能往哪儿跑?”   “躲两天呗,不是辛墨浓逼着你娶人家吗?你干脆躲起来,让他急一急,万一大刘叔不高兴,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呢,那不是解决了。”说话的声音带着调侃,说完哈哈大笑。   反倒是要结婚的人没有笑,两人推搡玩笑几句,勾肩搭背的走了。   叶悠悠从草丛里伸出头来,那个耳熟的声音,她终于知道是谁了。撕了辛墨浓的书,然后跪下来认错的那个年轻人。   一连两天都听到八卦,叶悠悠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运气,但既然知道了,怎么也得去给辛墨浓提个醒。   不然这个人逃婚的话,他会很麻烦吧。   辛墨浓备课的地方在最北边,他来得晚没得挑,就干脆挑了一个离大家最远的单间。夏国安也在,正在数落着自己的好朋友。   “你救了他的命,他还不记着好,觉得你在逼他呢。怎么会有这种人,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帮他。”   “不然怎么样,真看着他死吗?”辛墨浓摇头,“尽人事,听天命,帮的时候就没指望过他领情,别气了,再气就成河豚了。”   “河豚,什么河豚?”夏国安追问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姑娘敲门。   门压根没关,小姑娘就站在门口,宽大的旧衣衫也遮不住她娇好的容貌,和盈盈一握的纤腰。   “有人想逃婚呢,所以来给你们提个醒。万一要是跑了,撕了你书的人,还想让你做大刘叔的女婿呢。”叶悠悠很生气,辛墨浓怎么可能做别人的女婿。   “你怎么气成这样,难不成你就是河豚?”夏国安看叶悠悠气哼哼的小表情,忍不住打趣她。   “你才是河豚,你全家都是河豚。”叶悠悠飞快的怼回去,然后看向辛墨浓。   辛墨浓慢腾腾道:“人丑就要多读书,不然连个小姑娘都比不过,你好意思吗?”   夏国安抓着头皮,哪本书里讲过河豚,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呢。   辛墨浓走过来,弯下腰轻拍叶悠悠的肩膀,“谢谢你提醒,我们会看好他的。”   叶悠悠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一丝的慌乱,他的目光似有深意,眼神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拔腿就跑。   被他看出来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也……   叶悠悠的脑子顿时乱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太不小心,一会儿又觉得他可怜,狂奔着跑回去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才发现她竟然一点也没担心过他会泄密。   甩开背篓一屁股坐到地上,叶悠悠双手抱头,“他是辛墨浓啊,他怎么会告密。”   慢慢的,她咧开嘴笑了,是啊,他是辛墨浓啊,这就足够了呀。   “你跟人家小姑娘说啥了,我跟你说,吓唬小朋友可不是君子所为。”夏国安砸砸嘴,“腿可真长啊,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辛墨浓横了夏国安一眼,面目严肃,可见是真生气了。   夏国安转动着眼珠子,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了然,“你不会吧,我说怎么那么多女知青打听你,你都不为所动呢,敢情……”   “敢情你脑袋只有珍珠鸡那么大,除了这点屁事,你还能想点别的吗?”   辛墨浓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万事从容的作派,还是头一次看他这么急着反驳,夏国安张大嘴,在对方的逼视之下又委屈的闭上,却仍忍不住嘀咕,“不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忍了半天又蹦出一句,“你不是真的吧。”   换回辛墨浓一个大大的爆栗,彻底安静了。   当天晚上,准新郎还是跑了,天濛濛亮夏国安就来敲门。叶悠悠一个晚上没睡好,听到声音匆匆起床,回了姥姥一句也跟着追了出去。   “你跟来干嘛。”辛墨浓道。   “凑热闹呗。”小孩子不就是喜欢热闹,这是他才说过的话。   辛墨浓噎了一下,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顽皮。”   夏国安心想,顽皮你还不让她回家,还让她跟紧一点是什么意思?看了辛墨浓一眼,然后闭紧了嘴。   知青这边已经炸开了,女生挤在一块看热闹,男生则是吵吵嚷嚷分成两派,一派的带头人叶悠悠认识,就是撺掇着准新郎逃跑的那个。另一派的带头人竟然是大青子,这可真是让人没想到。   大青子气冲冲道:“赶紧找回来,押着他去结婚,这事也就了了。不然事情闹大了,谁也救不了他。”   “就是呢,昨天辛子多费劲才劝的大刘叔同意了他们结婚,这要是跑了,怎么交待。我说姚混子,这种时候你可少犯混。”其他人跟着谴责。   外号姚混子,大名姚熙,直接站到了椅子上,“交待什么交待,李奇不愿意娶刘珍,你们一群人逼着他跟一个不爱的女人结婚是什么意思?这又不是封建社会,父母都不能包办了,你们凭什么能决定他和谁结婚。”   “就是,就是,不自由勿宁死。”站在姚混子这一边的人也不少,起哄起的个个兴高采烈。   “辛子来了,你说怎么办?”大青子围上来,姚混子那边的人看到辛墨浓,也少见的安静下来。   辛墨浓看了看大家,“既然是自己要跑的,我们能说什么,只要他别后悔就好。”   姚混子这下子直接跳到了桌子上,用力跺着脚,大笑道:“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怎么,遇到强硬的,自己就软了。”   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叶悠悠仰头看着,心想这家伙以前是受了辛墨浓多少气啊,竟然高兴成这样。   “就为了一时义气之争,你就撺掇着李奇逃跑,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是在害他?”辛墨浓看着姚混子,脸色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又怎么样,你说害他就是害他?我说我在救他。”姚混子趾高气扬,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吵什么吵,李奇在哪儿?”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走近,旁边跟着大刘叔。   “公安,公安来干什么?”知青本能的有些害怕,但是仗着人多,又是城里人,心想自己可不能跟老农民一样见着公安就腿软,站在原地不敢退,却也走不动,没别的,腿僵了。   辛墨浓迎上前,“公安同志,你们找李奇有什么事吗?”   “村民报案,李奇犯下了严重的流氓罪,我们缉拿他归案。”公安看了一眼辛墨浓,把在场的人看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谁是目击证人,来录口供。有谁知道李奇去了什么地方,赶紧招认,不然就是共犯。”   现场一片寂静无声,姚混子一个劲的往人堆里缩。大青子眼明手快把他拽了出来,“公安同志,他,是他让李奇跑的。”   “抓起来。”公安话还没说完呢,姚混子就瘫成了一堆。   “大刘叔真的告了啊,流氓罪,要判多少年?”有女知青颤抖的声音发问。   “前不久隔壁一个大傻子强/奸未遂,判了无期,这要是成事了,大概就是枪毙吧。”一个小小的但清晰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不知道是谁说的,也没人有心思去找,因为大家都吓呆了。   瘫倒在地上的姚混子更是如遭雷击,身下出现一瘫水渍,发出骚臭的味道。   “我去,这就吓尿了。”夏国安捏着鼻子,鄙夷的看着他,刚才的嚣张劲哪儿去了,这才多大点功夫,就原形毕露了啊。   姚混子被拖走的时候,还在叫唤,不关他的事。   刚才站在姚混子身后起哄的知青,早就趁着乱,混到了人堆里,哪里还分得出来谁是谁。   辛墨浓录完口供出来,夏国安一拍他的肩膀,“你真不管了啊。”   昨天尽心尽力的帮着李奇说服大刘叔,让他们两个结婚,就是怕大刘叔真去报案。今天报了案,辛墨浓反而不管了,夏国安想不明白。   “没报案的时候我们能管,现在报案了,我们还怎么管,管的不好就是妨碍公安办案。”辛墨浓摇头,轻拍叶悠悠的肩膀,温和道:“凑完热闹,该回去了吧。”   “喂,你真不管了。”夏国安追上几步,似乎一脸不敢相信。   “真不管。”带着叶悠悠就走,都不带停一下的。   “刚才说话的人是你吧。”辛墨浓听得清楚,那声音虽然变了调,却是从自己身后发出来的。   “我说的是实话嘛。”叶悠悠吐吐舌头,然后皱着小脸道:“他不会真的被枪毙吧。”   放在她生活的年代,你情我愿这都不算是个事儿。不过放在这个年月,好像真的是很严重的事啊。   “这就要看刘珍怎么想了。”辛墨浓说的是大刘叔的女儿,也就是和李奇钻玉米地的那个女生,今天的准新娘子。   辛墨浓一低头,看叶悠悠还仰头看着他,抿了唇一笑,“放心吧,刘珍舍不得的。”   事情的发展完全被辛墨浓猜着了,李奇很快就被抓到,但刘珍一口咬定非李奇不嫁,逼得大刘叔不得不撤了案。李奇被公安的话吓坏了,和枪毙相比傻子也知道要选择结婚。   姚混子也被放了回来,谁看到他,都离得远远的。年轻人再怎么胡闹,本心都是带着玩耍的意思,头一回死亡这么接近,大家伙都吓坏了。姚混子差点弄出一条人命,这可不是胡闹能解释过去的。   李奇揍了他一顿,谁也没去劝架,眼看着姚混子被揍成乌眼青,也不过就是看着,嘴欠的还要上去骂他几句,比如说大青子,骂骂咧咧的让他记得这个教训。   婚事重新操办起来,闹得越大,刘家就越想风风光光的办一场喜事,也省得以后闺女被人说嘴,说嫁的不光彩。   漂亮的红色衬衣,配了一条蓝色的裤子,头发盘起来还簪了朵头花,比起一般农村的女孩子,刘珍要白净许多,也显得更加文气。   “新娘子,新娘子。”村里的小孩子蹦着高的喊,喊的越大声,大刘叔撒的喜糖就越多。   孩子们撒着欢的去捡喜糖,高兴的像过年。   “带着花皮纸的糖,这么撒,可怎么得了。”翠姑带着弟弟妹妹过来玩,看着他们去捡喜糖。捡了先往自己嘴里塞上两颗,剩下的就塞在兜里,还要警惕的去看其他人,要是别人没自己捡的多,就得意的不行。   “李奇父母寄了钱过来,大刘叔说了,就得办得热闹。”接话的是村子里的大婶,“到底是城里人呢,破船也有三斤钉,看看,这不就来钱了。”声音里很是羡慕。   “闹一闹就能找个城里女婿,我也愿意呢。”听的人,有人捂了嘴笑,就听得一个男孩子跑过来,“妈,招娣姐抢我的糖。”   “一会儿回去让她还你。”说话的人浑不在意道。   “不行,你得让她现在就还我。”男孩子不乐意了。   “石雨花,赶紧叫你闺女把糖还回来,这么大的丫头跟弟弟抢糖吃,瞧这没脸没皮的,都跟谁学的呢。”   “你说谁没脸没皮呢,喜糖撒的满地都是,谁捡着归谁,你儿子捡不着那是他笨。”石雨花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来,瞪着一双眼睛,对大嫂吼道。   “你说谁笨呢,自己嫁了个死男人被婆家赶回来,瞧把你给聪明的。”这句话彻底把石雨花给惹毛了,上前就要动手。   “得了得了,今天是大刘家的大喜日子,你们姑嫂两个要吵回去吵,可别在人家家门口生事。大刘这个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啊。”村里人看不过去,把他们俩拉开,推推搡搡的扯到路中间,只要不在大刘家门口,剩下的,才懒得管。   姑嫂俩对哼一声,各自回了大刘家,喜宴还没吃呢,他们可舍不得走。   刘珍坐在屋里,招呼自己的表姐,“快吃,花生还是热乎的,早上刚炒的。”   “可真香,一吃就知道是小姨的手艺。”说话的人正是吴萍,十里八乡互相亲戚连着亲戚,是极常见的事。   “可不,那么多事,还掂记着一早起来炒花生。一会儿给你包一包带走,给厂子里的同事也尝尝。”   刘珍很羡慕吴萍,可以去厂子里当工人,但也只能羡慕而已,吴萍有个好爹,供她念书,又嫁了个好丈夫,替她跑前跑后疏通关系。   换到她头上,虽然爹娘对她也很好,但有个现成的表姐一比照,家里这点好又不算什么了。   “来的人不老少啊,你爹这是请了全村的人吧。”吴萍有点好笑,嫁个知青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在土里刨食,回不了城还不如他们这些乡下人呢,起码能干活。   “你还不知道我爹这人,就是喜欢热闹。”刘珍一笑,不管怎么说,结婚的排场她还是压了表姐一头,当初的叶家可没有请这么多人。   “我家那个二嫂,在你们村老实不老实。”吴萍一扫眼,看到窗户外头和人说话的叶悠悠,顺便问道。   “没跟他们家打过交道,应该挺老实的吧。”刘珍说道。   “离过婚的人,怎么会老实。”吴萍冷哼一声,她知道叶悠悠去厂里看过叶东方,还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她可不信,柳家买得起自行车。   “我只知道村里的石雨花跟她是死对头,别的事还真没听说。”刘珍带着一些讨好,顺嘴就把石雨花和柳满红的过节说给表姐听。   这可不是柳家买得起自行车的原因,但吴萍走的一惯是知书达理的清高人设,当然不好直接去问自行车的事。她也并不知道,小湾村的人都以为自行车是辛墨浓的,叶悠悠只是借用而已。   村里人来吃饭的就要随礼俗称随份子,不随份子的,自觉的吃了喜糖,捞一把瓜子花生说着恭喜的话,赶在开宴之前就走。   大多数人都是随了份子之后,坐下二三个人,打发剩下的回家去。   王桂花上完工,换了衣裳过来,随了份子带上柳满红和叶悠悠坐下。   “你们家的人多,都坐不下了,到这桌挤挤吧。”刘家的亲戚,领着两个人到过,安排到了叶悠悠的旁边。   定睛一看,这不是石雨花和她女儿王招娣吗?再一看,石家的人坐了一桌子,挤的满满当当。随份子都是当着大家伙的面过了明路的,桌上的人谁不知道石家就出了五毛钱,竟然坐满了一桌还有多。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倒也不好意思当面嘲笑,只在眼波流转间露出心照不宣的鄙夷。   第一个菜刚上来,还没等大家动筷子,石雨花就站了起来,端着盘子往自己碗里一划拉,再朝女儿碗里一划拉,剩下的往桌上一摆,埋头就开始吃。   柳满红第一个就受不了了,“石雨花,有你这样吃东西的吗?桌上又不是只有你们,你让大家伙怎么吃。”   “什么怎么吃。”石雨花一边把菜往嘴里扒拉一边喊,“还有这么多,怎么不能吃,你们不吃,我可吃了。”   一听她还要再来,立马有人站起来,端了盘子给每个人碗里挟了一筷子。石雨花立刻得意道:“看吧,又不是我一个人这样,你怎么不说她。”   这简直就是强辞夺理,柳满红气的脸通红,却不会这些诡辩。眼看着石雨花上一盘菜抢一盘,逼得所有人不得不和她一样,把菜往碗里划拉。   “对不起啊,我妈就是这样,她也不是故意的。”王招娣瘦瘦小小的,虽然和叶悠悠同龄,却比她矮了半个头。脸盘子很小,一双眼睛细细长长,鼻子嘴巴都小小巧巧,倒也耐看。   叶悠悠点点头,并不说话,不管这个石雨花的女儿性格是真好还是假好,她都不想搭理。   “二妞,你来一下。”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人,是叶悠悠的三叔叶祥,也就是吴萍的丈夫。   他们夫妻俩今天一块来亲戚家吃喜酒,不知怎么这会儿冒出头来找叶悠悠。   看到柳满红,叶祥微微点头,“嫂子气色不错,看来小湾村的水土是比叶家村养人。”   柳满红“嗯”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前小叔子打交道。   叶悠悠看了一眼叶祥,慢腾腾站起来道:“三叔,我有大名了,叶悠悠。”   “大名小名不都是名字,家里人喊什么不一样。”叶祥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姑娘大了,有脾气了,那就喊悠悠吧。”   好脾气的模样,博得了小湾村村民的一致好感。   “三叔找我啥事?”叶悠悠无奈的站了起来,跟着她进屋。   “听说你在纺织厂认识人?”   果然,这就来了,叶悠悠点头,“嗯,我娘没结婚的时候认识的,后头失散了,最近才联系上。”   叶祥噎了一下,竟然是柳满红认识的人吗?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你能不能帮着打听一下,你婶他们临时工转正的事。” 第31章 再娶   说是打听,其实就是想走张霞的关系。   叶悠悠摇头,“我打听这些事干嘛,不方便。”   叶祥想过侄女也许会拒绝,但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的拒绝,甚至连个借口都懒得想。   “你,你这孩子,是不是还在生家里的气。就算你爹娘离了婚,咱们也是一家人,你以后有事,三叔还能不管你吗?”叶祥语重心长的劝她,不要和家里人生分了,把自己的路堵死。   亲爹我都没指望过,还能指望别人?叶悠悠心里好笑。   “转正这么大的事,我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办法,三叔还是找别人打听吧。”   说着往外走,外头的酒宴也开始散了,一桌子菜吃的干干净净,王桂花拉了外孙女的手,“没吃饱吧,回去姥姥给你烫饼吃。”   大白面粉搅和好了往烧热的锅底慢慢倒,薄薄一层的面饼就成了型。外头焦脆里头绵软,撒上一把葱花,喷香。   “好。”叶悠悠跟着姥姥和妈妈往外走,柳满红在旁边问她,“你三叔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问我过的好不好。”   “当着我们的面不能问啊。”柳满红虽然这样说,但叶祥能想着问一声自家女儿,她还是很高兴。   他们的身后,王招娣正扯着石雨花的袖子,“妈,听说叶家的三儿媳妇进了纺织厂当工人,他们家该有两个工人了吧。”   “何止啊,叶家大孙子去考试了,要是能中,就能到供销社上班,那就是三个了。”有刘家的亲戚过来收盘子,与有荣焉的谈笑道。   “那咋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石雨花伸长了脖子去看别人桌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菜。   王招娣咬咬嘴唇,继续扯她的袖子,“你忘了,他们家老二刚离了婚。”   “我咋会忘,铁定是柳满红好吃懒做,又生不出儿子,被婆家给嫌弃了。什么离婚,说的好听,我告诉你,她也就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不讲究这些了。这在以前啊,就叫休妻,一辈子没脸见人的。”   说着叹了口气,似乎颇为遗憾。   王招娣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精明都用在小事上了,抢个菜吵个架,事事占先又有什么用。   人前不好细说,人后王招娣放下矜持,“妈妈就没想过再嫁?”   “嗐,还说这些干啥,还不是为了你。”   什么为了我,不过是你找不着合心意的借口罢了,不过面上王招娣自然不会这么说,很是感动的流了眼泪,“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可我觉着吧,叶贵叔和柳家的离婚,是不是就是老天补偿给妈妈的。”   “啊。”石雨花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闺女这是在提醒她,现成的一个好人选就在跟前啊。   叶贵离了婚,闺儿跟了柳满红,她要是改嫁过去,即不需要养别人的孩子,也没有瘫痪在床的老娘要照顾。叶贵即没打过老婆,又不缺胳膊少腿,家里还有三个工人,嫁过去,可不就是享福的。   “不过,真这么好,柳满红干啥要离婚?”   “不是妈妈自己说的,她生不出儿子呗。”王招娣笑了,艰难的生活啊,她熬了这么久,好像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对啊,她生不出儿子,我可是生过儿子的。”王招娣一拍大腿,越想心思越活络,恨不得明天就嫁过去过好日子。   嫁过一回的老娘们,也没啥好矜持的,用最快的速度找了媒人去说合。   叶家那边也回了信,带闺女改嫁可以,但没有彩礼也不摆酒,只同意给她做一身新衣裳。   叶贵知道老娘应了,急的直摆手,“这怎么行呢,这不行,不行的。”   “有啥不行的,还真的打光棍啊,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就得叫别人看看,咱们叶家,多的是人上竿子想嫁进来。让柳满红知道知道,她想复婚啊,没门。”   叶老太太很得意,石雨花的条件当然谈不上好,但人家生过儿子这是其一,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她跟柳满红一个村,还是死对头。这样的身份,就连老太太极不愿意对方带个拖油瓶,也还是勉强应了。   柳满红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吃饭,差点没被一口米饭噎死。   “她是疯了吧。”   每回都跟她抢,她没嫁的也就算了,这个可是她的前夫,她竟然也跟在后头捡。   “这不是挺好吗?叶贵再婚了,叶家人就更没理由找你回去了。你还不用在村里见着那个石雨花,我看这是两全其美。”王桂花端了杯水过来,“能不能有点样,多大点事也值得噎成这样。”   “这不是太忽然了吗?”柳满红低头喝水,叶悠悠帮她拍背。   “她这是没吃够苦吧,打算把我们吃过的苦头再吃一次,不也挺好。”叶悠悠看柳满红的神色不对,出声道。   王桂花“噗嗤”一笑,柳满红的神色也舒展开了,是啊,吃过那么多的苦,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柳满红一口气扒了一大碗饭,“你们歇着,我下地去了。”   “我们也要多吃一点,这可是大喜事。”王桂花还怕外孙女心里头不舒服,毕竟那头是她亲爹。没想到,最后还是外孙女去宽慰女儿。   “对啊,老太太终于不用寂寞了。”叶悠悠笑的坦然。   “小促狭鬼。”王桂花笑的一脸灿烂,可见心里和外孙女想到了一处。   叶家的大儿媳妇金翠生了长孙,丈夫又是当工人的,老太太不拿住把柄是折腾不了她的。三儿媳妇就不用说了,三儿子护的什么似的,现在又是工人,恨不得把她供起来才好。   只有叶贵不中用,又不会护着人,老太太想磋磨儿媳妇,可不就是紧着老二家里来。石雨花啊,这一回可真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虽然没有彩礼不办酒,但叶家还是挑了个好日子,送了一身新衣裳过来。约定了到时候,让叶贵亲自来接。   叶贵提前几天来了柳家,叶悠悠开的门,见着叶贵喊了一声,“爹。”就无话可说了。再然后就被王桂花拎回屋子。   柳满红像是吹满了气的皮球,鼓鼓囊囊到院子里,叉着腰冷笑,“哟,这不是石家的新女婿吗?怎么上咱们家来了,走错了路吧,来来来,我帮你指指路。”   “红,你能不能听我好好说说。咱们夫妻一场,还有娃,你就忍心变成现在这样吗?”叶贵又蹲下抱头了。   “合着这都成了我的错,行吧,那就是我的错好了。好走,不送。”柳满红起身送客。   叶悠悠从房间里出来挑起大拇指,“您是这个。”   柳满红哈哈大笑,“最后那一句,是不是显得我特别不在乎他。”   “那当然,疯狂点赞。”叶悠悠在里头听到柳满红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还叫糟糕,这酸意不要太明显。   后头柳满红平静下来,总算记得了女儿教的,不在乎可不是遇到了就要打一架,而是遇到了也云淡风轻,装也要装要不在乎。   “我等着看他们恩恩爱爱,白头到老。”这话,又酸了,不过没关系,反正叶贵也走了,听不到。   叶家老太太看叶贵回来,急吼吼出来,左右看了一圈,用力往他身上一拍,“你没借来啊。”   考完试在家听消息的叶建国,也从窗子里探出头,一撇嘴,“二叔没提还是人家不借啊。”   他想那辆自行车都想的入魔了,撺掇着二叔去借,理由也光明正大,要从小湾村把石雨花接回来嘛,用自行车也好看。   叶贵也不说话,闷头回屋里,倒头就睡。   “老二,到底咋回事,你是她爹,她敢不听话你就揍。”老太太还在后头追问。   “奶,一看二叔这样就是不敢提。”叶建国幸灾乐祸,笑过了又开始苦恼,到底用什么法子才能把自行车弄到手呢。   李奇结婚之后住在丈人家里,单独请了知青的朋友在小学校的操场里吃了一顿饭,说是婚宴,看他的表情,倒象是告别宴。   “以前年少轻狂,给大家添了麻烦,来,满上。”李奇第一杯就是敬给辛墨浓的,“辛子救了我一命,大恩不言谢。”   “我什么也没干,是刘珍替你说的情,要谢的话,就对人家好一点。”辛墨浓喝了酒,声音却还是淡淡的。   “唉。”李奇当然知道,自己被抓走的时候,是刘珍跟老丈人求情,咬死了非他不嫁,老丈人才肯松口撤案。当时自然是感激的,可等结了婚,知道自己真真实实成了乡下人的女婿,这心里还是转不弯来。   “男子汉大丈夫,招惹了就要负责任。”夏国安见不得他这个窝囊样,忍不住举了酒杯,跟他拼了一杯酒。   知青们聚在一块喝酒的事,叶悠悠自然不会去掺和,她正跟着翠姑摸到竹林里头找竹虫。   “他们长在竹笋里,从头吃到尾,最肥的时候能够长到手指那么粗,又白又肥,用火一烤,比肉还香。”小孩子的玩也和吃分不开,找到野食就是最好的玩乐。   “快看。”翠姑剥开一节竹筒,里头果然藏着一堆肉虫,饶是叶悠悠见多识广,此时也是脸色煞白,远远站着压根不敢靠近。   “我帮着烧火。”   “可别,你别把林子点着了,让他们来。”翠姑问两句就知道叶悠悠不会,让她弟弟去烧火,让叶悠悠去找一块表面平整的石头,洗干净搬上来。   叶悠悠能搬动的石头必须不大,她尽量挑了一块薄一些的,洗干净搬上来,火已经点着了,挖了一个坑,石头放到坑上,留一丝空气,很快石头便烤热了。拿一块油皮子在石板上来回擦上几下,再将竹虫直接放到烤热的石板上,就见“滋”一声,一条条竹虫缩成一团。   但是,真香啊,烤熟之后的竹虫有点象鸡肉,又焦又香。   肚子里没有油水最不抗饿,见到吃的就象喉咙里有只手伸出来,拼命往里捞。   不时有小孩子围过来,翠姑不耐烦的把他们赶走,分吃的,做梦。   小孩子被翠姑凶神恶煞的一赶,即不恼也不哭,叽叽喳喳的跑了,有大点的孩子就自己去掏竹虫,有样学样的搬了石头来烤。   叶悠悠后知后觉的想到,翠姑是个很护食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会带上自己呢。   “因为你大方,我这个人一向分的很清楚,你大方我也不会小气,你小气我就比你更小气。”翠姑似乎是看出了叶悠悠的想法,直接开了口。   咦,大方,看看叶悠悠摸不着头脑,翠姑叹了口气,“上回你吃馒头,看到一个小哭包,掰了一半给她,那是我妹。”   啊,那个小哭包啊,叶悠悠这才想起来。   翠姑是大姐,下头弟弟妹妹一大堆,家里的粮食从来不够吃。其实她原本不是最大的,上头还有两个姐姐,最困难的那几年,把粮食让给下头的弟弟妹妹,人都没了,她就成了最大的。   孩子虽多,他们家却是一家子和气,感情极好。翠姑这个当大姐的像模像样,下头的弟弟妹妹也很听她的话。   难怪她觉得翠姑一直对她不错,原来还有这样一桩事在前头啊。   “小心点那个王招娣,她妈会嫁你爸,就是她出的主意。她可是咱们村,最有主意的姑娘。”翠姑古怪的笑了笑,有着和她这个年纪不符的成熟气质,吃完竹虫熄了火,又提醒其他人走的时候千万记着熄火。   “这个主意可真不怎么样。”叶悠悠也只能感慨一声,王招娣大约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吧,等她过去了,也就知道了。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会遇到王招娣,她怯生生的样子,拦到叶悠悠面前。   “悠悠姐。”王招娣比叶悠悠略小几天,这一声姐叫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好意思哈,我这个人不喜欢当姐,也没那个福气,有你这么大的妹。”叶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不懂,她不是应该去巴结叶家人吗?找她干什么?   “我特意来找你,就是想着,以后是一家人了,想和你好好相处。”   “你不知道我奶最恨我和我妈吗?你跟我们一家人,我奶知道了可是会不高兴的。”叶悠悠看着她笑,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她来套近乎的。   要知道,这样的人,没有好处她是不会理你的。   就象拿主意让石雨花改嫁给叶贵一样,那是因为叶家有好几个工人,在农村来说条件是极好的。要知道,别的不说,小湾村的鳏夫就不少,石雨花也想过再嫁,可最后都被王招娣破坏了。   这些都是翠姑告诉叶悠悠的,说不出来为什么,叶悠悠就是很相信翠姑的话。哪怕翠姑总是凶巴巴的模样,王招娣却一脸委屈可怜。   “我知道悠悠姐不喜欢我们,可是大人的事,我们也没有办法。你总是叶叔的亲生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若是有机会,我会劝着叶叔把你接回去的,到时候我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   王招娣大概以为,叶悠悠是很想回叶家的。毕竟,柳家和叶家一比,谁都觉得叶家的日子好过。   叶悠悠“哦”了一声,不露声色。而王招娣大概以为自己猜中了叶悠悠的心思,越发大胆起来。   “你看,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可以修复你和你爹的关系,以后我也好帮你说话。”   王招娣眼神闪烁,昨天跟着石家人去叶家认门。她看得出来,叶家最看重的就是大孙子叶建国,所以她极力的讨好他。然后,就得了这么一个交代。她想,若是办成了,自己也算在叶家有了立足的根本。   “什么机会?”   见叶悠悠果然问了,王招娣道:“你们家不是有辆自行车吗?你借给你爹用一天,让他在人前风光风光,自然就记得你的好了。”   至于自行车到了叶家还会不会还回来,甚至于这辆自行车是不是柳家的,会不会给叶悠悠带来麻烦,王招娣想,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不过是出了一个主意,帮他们父女修复关系的主意啊,她完全是好心,怎么怪也怪不到她的头上来吧。   “哦,这样啊。”叶悠悠的声调拉的长长的。   引得王招娣期待不已,她这是,会同意吧。   “如果不想叶家人记得我,是不是不借的好。我会告诉我爹,在你的提醒之下,自行车怕是不能借了。”叶悠悠笑咪咪的看着她,看着她的脸色急变,顺手添了一把柴,“我谢谢你啊。”   这句发音古怪的谢谢,听在当事人耳朵里,实在和嘲讽没什么两样。   对于王招娣来说,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涨的一脸紫红。看着她长扬而去,半天都动弹不得,已经有多久了,她这一招屡试不爽未尝一败,今天,居然遇到了对手。而这个对手,竟然让她没有招架之力。   “又欺负人。”一个声音拦住叶悠悠,辛墨浓上前摸摸她的头,“给你拿了一个肉龙,热的才好吃。”   递上一个油纸包,用手一捂,果真是热的。   一人一个的肉龙,辛墨浓没吃,打包带走,谁也不会想到,他是拿来送人的。黑面做的肉龙里头裹了肉臊子,真正的肉香扑鼻。   叶悠悠捧着肉龙,不敢看辛墨浓,心里有了想法,到底是在两个人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别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这道墙的存在。   没想到,他会特意来找自己。   “喏。”叶悠悠掰开肉龙,递了一半给辛墨浓,顺势坐到树下头的磨盘上。   “谢谢。”辛墨浓收下来,挨着叶悠悠坐下。   “哪个……”   “我……”   一次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两次还是异口同声。   叶悠悠“噗嗤”一笑,又清又脆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软萌,“你是老师,你先说。”   “别怕我,好不好。”   叶悠悠以为他会坦白,或者干脆说,互相替对方保密。又或者刺探她的秘密,甚至于提议各种利益的交换。毕竟他曾经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肯定精于各种算计。   叶悠悠对他所有的了解只不过是网络和传言,传说中的人和现实中的人,她自己也明白,是不一样的。心中朦胧的喜欢,是一种冲动,是放任还是扼杀,她也不知道走向何方。   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不由偏头朝他看过去。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看上去即干净又清爽,风吹过带起他身上淡淡的皂香。叶悠悠有一刻的失神,为什么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呢,恰到好处的让她所有不好的猜测都落了空。   这一句话虽然简单,但又正好包容了她所有的小心思和小秘密。   “好。”   听到这个好字,辛墨浓伸出手,叶悠悠和他对击一掌,两个人相视一笑,气氛中再无尴尬和猜疑。只有心照不宣的,和男神分享同一个小秘密的,隐匿的喜悦。   叶贵结婚那天,借了村里的驴车来接人。石雨花穿着新衣裳,一手挽着一个布包,一手牵着王招娣,望眼欲穿。   石家什么也没准备,围上去的小孩子们见一颗糖一把瓜子都没撒出来,撇了嘴跑掉。翠姑的弟弟就是其中一个,翠姑点他的头笑他傻,“也不看看那是谁家。”   出了名的一毛不拔的石家啊。   “哦。”弟弟抱着头,嘿嘿傻笑起来。   叶贵只想赶紧离开小湾村,连口茶都没喝石家的,催着他们母女上了驴车往回赶。总有几个邻居围着看,石家的人尴尬道:“姑爷这是急着回去呢,省得耽搁了时辰。”   “又不摆酒,耽搁什么时辰,怕是不好意思见人吧。”   邻居里有嘴毒的,隐在人堆里说一句就跑,惹得石家人恨恨不已。心里都道这个姑爷太不会来事,过来接亲竟然空着手。却也不想想,石雨花连床被子都没从石家带走,他们两家啊,真真是半斤对八两,王八看绿豆,没有更合适的。   叶家没有摆酒,但好歹称了两斤硬糖,准备了瓜子花生,招待上门来看新娘子的村里人。   叶红心也去了,转了一圈出来,回家就跟爷爷说,“那小姑娘好可怜,一来就干活,手脚就没停过,还被建国哥骂。”   叶老爹是当过兵的,任何时候都将腰杆子挺的笔直,哪怕坐着也板板正正,虽然一头白发,但看着精气神就和一般的农村老头不一样。看了叶红心一眼,大约是不喜欢孙女说别人家的闲话。   叶红心吐吐舌头,怎么忘了呢,爷爷最不喜欢女人碎嘴了。叶红心的妈正好进来,没看到公公的脸色,顺着女儿的话说道:“小湾村的人还上竿子贴到叶家,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石雨花,以前和柳满红说闲话的时候,就提过几回,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可不是,也不知道悠悠咋想。”叶红心砸砸嘴,有些担心。   叶老爹摇摇头,偶尔管管孙女可以,但儿媳妇他可不好管,背着手出了门。   才一出门就遇着了村支书,两个人眼睛一对,一块走到田梗子上蹲下。   “建国那小子没考上。”村支书是来报信的,结果叶家有喜事,他不好开口,便打算改天再说。   “白糟蹋一个名额。”叶老爹叹气。   “可不是吗?”村支书也跟着叹气,他家闺女快埋怨死他了,说如果换了高大朋一准能考上。   “你那个女婿啊,不行。”两家人其实是有过节的,特别是叶东方这一辈对上叶媛这一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没人想到,两家大人却还能蹲在一块心平气和的说话聊天。   “非他不嫁,你说我能怎么样。”村支书和叶老爹都是从战争年代过来的,见过的事多了,小儿女的事并不像一般人以为的那样,会让两家人变成仇人。   “惯的。”叶老爹言简意赅。   村支书也说不出什么来,长长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裤腿,“我先回去了,等着你家孙女长大了,你就明白了。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会儿可不一样。”   叶老爹并不以意,他家的家教,可是很严的。   叶建国落榜的消息还是在当天传出来,原因是另一个上榜的人和叶家村的村民有亲戚关系。特别过来送消息的时候,顺便也说了,你们叶家村的叶建国没考上。   叶家的喜事没办完呢,就烟熄火熄,一个个耷拉着嘴角,老太太拽着老头,“走,问问去,我就不信咱们建国真的考不上。”   在老太太眼里,叶建国可是神童。怎么可能考不上呢,不信,必须不信啊。   老头被老太太拖走,大房的屋里传来叶建国不甘的咒骂和金翠的埋怨,夹杂着叶茂的几声低吼,整个家里的气氛都迅速低迷下来。   吴萍特意换了班回来给新二嫂捧场,结果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消息,冲叶祥撇撇嘴,“就知道他考不上。”   “少说几句,他考不上,我们又没好处。”叶祥倒宁愿大侄子能考上,自家买东西总能方便点不是。   “我才不管这闲事,我问你,我转正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要是能转正,这工作就能传给建华,你可上点心吧。”自从知道有一个转正的名额,吴萍没少上火。   眼看着一批进来的,有人成绩好不惧考试,有人手脚麻利得了师傅夸奖,还有人是厂里的子弟有诸多照顾。只有她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什么都不出挑,若不找找关系,铁定没她的份。   叶祥眼珠子一转,“二妞毕竟是个孩子,记着仇说什么都没用。我看,你不如找机会直接和张霞亲近亲近。关系这种事,谁处得好不就是谁的。”   “你以为我没试过,肯定是二妞跟她说了啥,防着我呢,说啥都敷衍,根本没拿我当一回事。”吴萍委屈的不行,凭什么呀,她一个读过书有教养的,还比不过柳满红那个乡下女人吗?   “张霞亲近不了,就亲近柳满红,幸好我们没和她当面起过冲突,她这个人,好糊弄的很。”叶祥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为了转正,吴萍不得不想办法去和柳满红亲近,光想想就觉得心里憋得慌。   最安静的是叶贵的屋子,离了婚,叶家就把原先封住的门重新打开,一家人又在一起生活,分家的事,就象一场闹剧,闹过了就不算数。   就在之前,石雨花脸上还带着小媳妇的羞涩,此时却是一片煞白。不早不晚,偏偏他们大喜的日子,传来这样的消息。   刚被叶建国教训过一顿的王招娣也缩在角落,一脸茫然。   “不关你们的事。”叶贵憋了半天,总算憋出一句话来。   石雨花感激的看了叶贵一眼,倒是王招娣见叶贵好说话,怯生生问道:“晚上我睡哪儿?”   叶贵一摸头,之前叶家压根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会儿小姑娘一问他才发现问题。以前二妞是亲闺女,睡一张床倒没什么,现在这个怎么可能还跟他睡一张床呢。   “等会儿问问我娘。”叶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石雨花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苦尽甘来,嫁对了人。只有王招娣,微微蹙眉,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头儿老太太去村支书家里闹了一场,村支书一脸不快的将他们打发出去,“我只负责开个报名表,其他的事又不归我管。你们有本事上供销社闹去,是他们出的考题改的卷。”   “我家大孙子不可能考不上。”来来回回老太太就是这句话。   “你家叶茂不是在镇上当工人吗?去打听打听呗,问我们干啥,我还能管得到镇上的事?”村支书将他们推了出去,关上门。   从自家抢了名额,还没考上,最后竟然跑来质问他,村支书头一回觉得,柳满红跟叶贵离婚,可能是对的。   老头没说话,老太太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回去。村里人看了只摇头,今天好歹是新媳妇进门,懂事一点的人家,有天大的事也该缓一缓再说,这么闹出来,让新媳妇怎么立足。   “娘,有件事还得跟您拿主意。”叶贵上前,指着叶建华屋子说道:“招娣总不能跟我一个屋吧,能不能让建华先跟他哥住一间,把屋子让给招娣先住几天。”   反正女儿大了就得嫁人,也是没几年的事了。   “那可不成,大妞不就是在他爹娘屋里搭了个床板,拉个帘子不就行了。”老太太明晃晃的重男轻女,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大妞和二妞都是跟父母住一间,男孩子才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老太太有点奇怪,刚才那番话,可不像是叶贵能说出来的,新娶的这个儿媳妇,看样子也不是个轻省的。不过没关系,二婚头还带个拖油瓶,就是天然的矮人一头,还怕降不住吗?   王招娣在屋里紧张的听着,主意自然是她出的,合情合理。没想到老太太一口就拒绝了,还以为叶贵总要再争取一下,没想到他“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忙碌了一个下午,叶贵搬了一张床板进屋,下头垫两个凳子就算一张床了。拉了一张帘子,本来就不大的屋子,越发显得逼仄窄小到可怜。   王招娣捡了稻草铺上去,再盖上一张布单,整个身体缩到床里,眼泪一点一点的流下来,却不敢叫任何人瞧见。   叶悠悠可不知道王招娣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当天就梦醒时分。知道了大概也就是一笑,求仁得仁,祝你好运吧。   辛墨浓正在和王桂花商量叶悠悠上学的事,一老一少坐在门口的竹凳上,王桂花轻摇蒲扇,一脸笑意,“你真觉得这丫头能跟得上?”   “是,悠悠很聪明,从这些日子的进度来看,开学前补完小学的课程没有问题。”辛墨浓希望叶悠悠去上初中,这样恢复高考的时候,也能顺理成章。   “不是听说现在学校都很乱吗?”王桂花担忧道。   “大学是停止招生了,但是小学和初中还是正常上课的,城里的高中也没停课。悠悠这么聪明,又是这样的年纪,不学习文化太可惜了。”辛墨浓说这些也是有把握的,王桂花对外孙女格外疼爱,肯定不会让她去下地挣工分。既然不下地,这个年纪不读书,还能干什么呢?   “那就送。”王桂花一拍大腿,决定了。   辛墨浓眉目舒展,嘴角扬一抹隐藏的笑意,“改天我打听听入学的要求,该准备的就准备起来。”   王桂花自然是一番感谢,叶悠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属于被通知的对象,扯扯腮帮子,几个月学完小学的课程,真有人信吗。   “为什么不信呢?只要你表现的足够好,他们便信了。”辛墨浓一点也没觉得有问题,不识字的人并不知道这有多难,识字的人也不会觉得小学程度有多难,中国这么大,历史那么长,什么时候缺神童了。   好吧,叶悠悠点头,“那我听你的。”其实十五岁读初中已经有些大了,不过好在现在的人读书都晚,她打听过,十八九岁上初中的都不算事,她也就不纠结了。   “嗯。”辛墨浓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极受用的样子。   “改天我带你去见个人。”辛墨浓说话虽然温和,全程还笑眯眯的,可叶悠悠就是觉得,他象极了一只微笑的狐狸,而自己就是那只自动跳进他筐里的小白羊。   “见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此时天色渐晚,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空,而辛墨浓就站在她的面前,双眸之中仿若有烂若星辰的流光,眉如墨画,神态中隐有一股睥睨尘俗的傲色。   叶悠悠捂着心脏转了身,小鹿乱撞,心跳如鼓。   你不经意的一个微笑,却变成了我心底的彩虹,亮照了我的天空。   辛墨浓要带叶悠悠去见的人,就在沐东市的疗养院。一个极瘦的男人,坐在轮椅上,虽然是夏天腿上仍搭着一条毛毯。   “夏老。”辛墨浓推着男人在院子里散步,叶悠悠就站在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这个小尾巴就是你的学生?”夏老面目苍老,但意外的是,声音却不老。   “夏老,我是叶悠悠。”叶悠悠听他提到自己,赶紧自我介绍。   “不错的小姑娘。”   “咦,小姑娘,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院门外头,一对老夫妻正从他们门口经过,仅凭叶悠悠的声音,还有她的半张侧脸,就被人认了出来。   “老莫头,怎么哪儿都有你。”夏老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这个老莫头一把年纪了,偏偏好奇心旺盛的跟个孩子一样,若是有他不知道的事,不搞清楚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咱们好歹也是邻居嘛,怎么就不能关心一下了。”老莫头不请自入,伸手推开院门。   叶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不就是自己在外头倒腾粮食时遇到过的那对老夫妻吗?沐东市也不小,怎么就遇上了呢?   “这是我故人儿子的女学生,你什么时候见过?”老莫头虽然爱到处瞎转悠,可也不至于转到小湾村去吧。   “有一回我进城里找人,结果迷路了,是这位爷爷给我指的路。”叶悠悠硬着头皮往下编,就不知道对方接不接招了。反正倒卖粮食的事,他也没证据。   “对,就是,难为你还记得这么点小事。”老夫妻中的妻子这会儿才认出叶悠悠,跟进来推了一把老莫头,“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老莫头再厉害,也厉害不过老伴。   夫妻俩携手离开的时候,老太太还跟叶悠悠挥手,让她有空来玩。   叶悠悠僵硬的笑着,开玩笑,就是有空也不敢去他家玩啊,这老头的眼神可真是厉害,能把人心看穿的那种。   夏老笑笑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想读书?”   “是的,悠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可是直接上初中,学校那边可能有些难处……”辛墨浓弯下腰,和夏老细细说着现实中的困难。   “你们先回去,让我想想。”夏老留有余地,辛墨浓也一样道了谢,带着叶悠悠鞠躬,这才离开。 第32章 甜甜甜   疗养院外头有一条长长的马路,路两边种植着高大的梧桐树。树荫隔绝了火辣辣的阳光,偶尔有风吹过来,稍解暑气。   树叶之间的间隙,落下点点金色的阳光,铺了一路,犹如碎金。叶悠悠故意踩上去,在光影中跳来跳去,就象一只不安生的小奶狗。   跳得累了,歪头看他,侧脸棱角分明,下巴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大概是不习惯刮胡刀而划破的伤口。   “他是什么人?”离开疗养的大院,等门口的武警已经看不见了,叶悠悠才轻声问道。   辛墨浓蹙眉看着头顶的梧桐树,冷笑道:“是我继父的上级。”   低头后,收敛了冷意,看向叶悠悠,摸摸她的头顶,“小孩子别管这些事了,你只要记得好好读书。”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孩子。”这样的对话只属于他们俩,也只有他会懂。   “那我说错了吗?”辛墨浓微笑。   “反正我不是小孩子。”叶悠悠刚说完,梧桐树上掉下一根丝,虫丝下栓着一条蠕动的绿色肉虫。   “啊。”高亢的叫声之后,叶悠悠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扎进辛墨浓的怀里,又什么时候,抱住他的腰,抱的死死的,不肯松手。   头顶传来辛墨浓“吭哧吭哧”的憋笑声,叶悠悠象触电一样弹开,故作镇定道:“主要是太忽然了。”   “嗯,是个人都会被吓一跳。”辛墨浓好心的替她补充完整。   叶悠悠的脸烧了起来,恨不得捂住脸才好。   “天太热了,我请你喝汽水。”辛墨浓又一次替她描补。   辛墨浓偷偷用余光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就象一只雪□□嫩的小奶狗,舔完自己的爪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疯狂的摇动自己的尾巴。   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他当然也不能。   汽水两分钱一瓶,不要票。站在门口喝完,再把瓶子还回去。叶悠悠咬着吸管,盘算着用什么借口去找红姨,然后换点宝贝回来。   “我第一次去见夏老,是替夏国安讨要一张他父亲的照片。”辛墨浓的声音在炎热的午后缓缓述说,就象雨滴打到荷叶上,不仅带来了凉爽还有淡淡的草木清香。   “夏国安的父亲在他出生不久便牺牲了,母亲郁郁而终,他是被外公外婆带大的。因为经历战乱,家里没有留下一张父亲的照片。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我忘了告诉你,夏国安的父亲,曾经是夏老的下级。他们,也是很亲密的战友。”辛墨浓说不清为什么,他忽然在这个时候,有了强烈的倾诉的欲望。   也许是蜻蜓飞的太低,预示着一会儿会有一场大雨,也许是日子太过沉闷压抑,他需要一点光亮。   此时此刻,叶悠悠就是他的光亮,哪怕身在泥淖,也能仰望星空。   “所以,上一回在沐东市遇到你,你就是去替夏国安取他父亲的照片。”叶悠悠还记得,夏国家骑着自行车来接他,然后急切的问他东西拿到手了没有。   “就是那一回。”辛墨浓含着笑,看她一排白亮的牙齿咬着吸管,雪白的肌肤被阳光晒的微微发红,迎着光几乎可以看到吹弹可破的皮肤上,一点点近乎透明的小绒毛。   额间的碎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此时,他才明白,最纯粹的清纯简单才是最诱惑人心的妖精。   “为什么会告诉我?”叶悠悠吸完最后一口,辛墨浓接过汽水瓶放到木头箱子里。   “因为……”不管前世还是今世,他都,“无人可说。”   重生以来的压抑,让他日日难眠。报仇简单,找个机会烧死他们一家三口,然后让自己脱罪的方法,对他来说实在不难。   但是这根本不够啊,冒充了自己生父的身份,直上青云的继父。为了所谓的爱情,置亲生儿子于死地的生母。处心积虑抢走自己的一切,还觉得理所当然的异父弟弟。简简单单的一个死,如何对得起他苦苦奋斗挣扎过的岁月。   但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他们死了,自己生父的身份,他所做过的一切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要将这些人伪善的面具揭开,让他们丑陋的灵魂,曝露在阳光下,让世人都看看清楚。   “不管什么时候,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就来找我。”叶悠悠做了一个拉链缝住嘴的动作,“我这个人,嘴很严的。”   就象她不会去问,夏国安父亲的照片,为什么不是他自己去,而委托给了辛墨浓一样。   葱管一样的手指滑过花瓣一样的嘴唇,灵动的眼波濯濯生辉,辛墨浓微笑着点头,“好呀。”   叶悠悠终是没找到机会去见红姨,却跟着辛墨浓进了国营饭店。叶悠悠坐在靠窗户的一边,等着辛墨浓打来饭菜。   一人一碗米饭,一盘红烧肉,一碗蕃茄白菜汤。   酱色的红烧肉,烧得酥软入味,挟一筷子放到米饭上,酱汁淋透米饭,油亮醇香。连米饭带红烧肉一块扒拉进嘴里,肉香四溢。表情都跟着不自觉的愉悦起来,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   红烧肉配米饭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叶悠悠想到这里时,偷偷看了一眼辛墨浓,自己吃的一嘴油亮,为什么他就能吃的这么优雅好看。   难怪他年年都能入选,网络上投票的,女人最想嫁的男人前十。哪怕他是其中年龄最大的,却丝毫不减他的魅力。都说他是商界版的道明叔,年龄带来的是沉淀后的从容优雅,而不是岁月的沧桑。   可是现在这个最有魅力的男人,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候,就坐在自己的对面。叶悠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以为自己穿越过来是吃苦的,现在想想,明明就是福利啊福利。   “笑什么?”辛墨浓看她盯着红烧肉笑个不停,心说,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吃几块肉就高兴成这样,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高兴。”发现自己误解了命运的好意,叶悠悠当然高兴。   “哦。”看,就是小孩子呀,辛墨浓勾起唇角,笑了。   回去的时候,一晃一晃的老旧客车就象摇篮,催得叶悠悠昏昏入睡。外头一丝风也没有,云层低的好像随时会压到人的头顶上。   叶悠悠困得睁不开眼睛,任由脑袋点啊点啊,几次额头差点点到前排的椅背上,又倏地惊醒过来坐直身体。再然后她就感觉到脑袋倚到了一个结实温暖的地方,太好了,她欢喜的想,终于可以让她睡一觉了。   别摇啊,她还没有睡醒呢。   “咦,口水。”   什么,口水,口水?   叶悠悠忽然挺身而起,双手捂住嘴。   咦,干的,口水呢?   “醒了。”辛墨浓看着她笑,“快下车了。”   只字不提口水的事。   以至于叶悠悠一直到下车都在恍恍惚惚,自己到底有没有流口水,那句话是不是辛墨浓说的。   下雨了啊,叶悠悠忽然觉得身上一凉,才发现,豆大的雨滴就象撒欢似的,倾盆而至。打得车顶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砸到地面再溅起水花,瞬间地面就全湿了。   客运站里挤满了躲雨的人,等着上车的人还好说,下了车的人都在摇头。这么大的雨,就是打伞也没用。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咱们等一等再走。”辛墨浓安慰她。   “早知道就该骑自行车来的。”至少快啊,闷头冲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行了。   “是啊。”辛墨浓又笑了。   然后叶悠悠“哦”了一声,低头对手指。昨天教柳满红骑自行车的时候,她看柳满红骑的挺好,就放了手。然后柳满红发现叶悠悠松了手后,就连人带车摔进沟里。人没什么事,车就惨了点。   时间太晚借不到工具,所以暂时没修,他们这才没有骑自行车。   真是一个人过的太久,随性惯了,不过脑子就开口。她怎么忘了呢,说好了要在辛墨浓面前包装一下自己的。   “怎么,生气了?”见叶悠悠半天没有说话,辛墨浓低头问她,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象播音员一样字正腔圆。   叶悠悠点点头,又很快摇摇头,咬了咬嘴唇,“为什么我就不能跟你一样,从来不会说没脑子的话呢。”   辛墨浓唇角微微翘起,“你有试过说错一句话,就损失一个亿吗?”   “没有。”把她卖了也不值一个亿,损失一个亿,她只在看总裁文的时候,见过那么多的零。   难道是因为……所以他……   此时的叶悠悠已经脑补出几万字的商战情节,什么商战,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说错一句话,就要损失一个亿。   等她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就听到辛墨浓开了口。   “我也没有。”   叶悠悠脸上的同情还没来得及散去,就又添上了好笑又生气的表情。   神色放松之下,气氛也重新变得轻松愉快起来。不经意间就能改变气氛的人,还能让人无所察觉,叶悠悠摸摸下巴,他们之间的差距,大概比一个马里亚纳海沟还深。   “看,雨停了。”辛墨浓将身子往前一倾,手伸出去,指着大门的方向。   叶悠悠躲避不及之下,属于他身上淡淡的皂香,扑面而来。这让她脸庞微红,无措之下赶紧转头,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去。   “真的,快快,也许有彩虹。”   叶悠悠飞快的跳起来,冲出去的时候,也没忘了拉上辛墨浓,他们踏着仍有积水的地面,来到大门外小广场的中间。   “快看。”叶悠悠手臂伸得笔直,辛墨浓的目光先落在她的手指上,然后才是天边悬挂的彩虹。   雨后的空气中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不远处似真亦幻的彩虹架在云端,美不胜收。   “美吗?”叶悠悠扬起笑脸。   “很美。”辛墨浓的目光深邃悠远,带着一丝勾人的深意。   沐东市的疗养院里,夏老的面前是老莫头,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两个老头儿闲来无事下下象棋,似乎是最正常不过的消遣了。   可是现在,他们谁都没有看棋盘一眼。夏老的手里正在翻动宗卷,看完后沉默片刻,才道:“从小木讷不擅言辞,忽然转变成现在这样,是有点突兀,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人的聪明并不一定都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有人内秀却因为环境的压抑而没有表现的机会。”   “更何况,若是忽然受了刺激,也会促使一个人产生极大的转变。从这一点来说,她的转变不仅不突兀,相反是顺理成章的。”   被亲奶奶出卖,很符合她受了刺激,从而转变了性格。也正好解释了她能完美脱身,反将老太太套进去,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她一个乡下丫头,自己都吃不饱饭,上哪儿弄些紧俏的物资卖出来。”老莫头紧锁眉头,依然没有被说服。   “你忘了,裁缝家里的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夏老一指宗卷,“肯定是她拿了。”   “那也凑不够一辆自行车。”   “水至清无鱼,只要她和那件事无关,这些小打小闹,你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夏老调侃对面的老莫头。   “小小年纪不学好,尽搞这些歪门邪道。”老莫头重重哼了一声。   夏老却知道,老莫头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死咬下去。   “子侄辈拜托的事,又是和读书有关,怎么能不管。”夏老轻笑一声,坐在轮椅上慢慢眯上眼,睡着了。   辛墨浓很快收到了好消息,清水镇的中学,已经接受了叶悠悠。只要开学就能去办理入学手续,直接从初一开始念起。   柳满红在家进进出出的瞎忙,“去镇上读书,得住校吧,是不是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还早着呢,提前几天收拾也来得及。再说,我还不一定住校呢,有自行车的话,来回也很方便。”说到这里,越发觉得自行车买对了。   “开学没两个月就得入冬,下雪天怎么能骑车,平时再下下雨什么的,路上摔一跤都没人知道。”王桂花从外头进来,虽然絮叨,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是暖暖的。   叶悠悠想,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絮叨过呢。这就是同学们经常会抱怨的,家长式唠叨吧。   “明天红心她大堂哥娶媳妇,你没忘吧。”柳满红终于不瞎忙活了,又提醒女儿记得明天穿新衣裳。   “怎么可能忘,叶红心至少给我说了八百回。”   叶悠悠一大早就换上新衣裳,将自行车擦的锃亮,要带柳满红去叶家村。   “要不,还是走着去吧。”自从上回摔过一次,柳满红就不肯碰自行车了,而且女儿带自己,她就更打怵了。   “一来一回能省多少事,有好东西都不会用,听你姑娘的,坐自行车去。”王桂花一锤定音。   叶悠悠让柳满红跨坐,这样万一不稳,她腿一撑就撑住了,绝不会摔跤。柳满红试了一下,很满意,只要不摔跤,她也愿意坐自行车去叶家村。给那些人瞧瞧,自己离了婚,日子反倒越来越好了。   并不需要柳满红多说什么,一件红色的碎花衬衣,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头发,还有开始显出颜色的脸颊,都说明她过的更好了。   村里人看到她,有相熟的拉了她的手说话,还有人摸她的脸,“哎哟,这小脸,白净了不少,有点当时刚嫁进咱们村时的样子。”   当年的柳满红也是个美人儿,可是再美的人,被生活磋磨个十几年,也一样是黄脸婆。眼见柳满红比之前漂亮了,年轻了,村里人也是有眼睛的,不说什么不代表他们心里不会想。   就象叶建国,叶家准备张罗着给他订个婚事,瞧上了好几家条件不错的姑娘,都被人家拒绝了。叶家老太太当然是骂这些人不长眼,叶建国的爹可是镇上的工人,以后迟早是能接班的。   可是条件好的姑娘不这么想啊,以后能当工人又怎么样,这么厉害的老太太,能磋磨儿媳妇,就能磋磨孙媳妇。更何况,上头还有一个正经婆婆金翠,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倒有条件不好的愿意,可叶家老太太的眼睛长到了头顶上,条件差一丝的,她都瞧不上。   这会儿红心妈正拉着柳满红的手说话,他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了,见了面真是有说不完的话。话题从叶建国找对象受挫,一直说到石雨花的身上。   叶悠悠看到红心妈的眼睛都放光了,就知道刚才说的都是前菜,现在说的才是戏肉。   “你不知道,那个石雨花有多惨,就连叶建国弄脏了的内裤都该她洗。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半碗粥,手背都被老太太拿筷子敲肿了。那个拖油瓶就别提了,就跟栓到了磨上的驴,就没一刻歇的。不过呀,这丫头的心眼可跟你家丫头不一样。”   红心妈清了清嗓子道:“村子里的人看到她身上的伤,饿得去啃地里的生野菜,都暗地里说老太太丧良心,又不是前些年灾荒,这几年日子紧巴归紧巴,也能活得下去。村支书都找他们家谈话了,说别闹出人命。”   “你说巧不巧。”红心妈压低了声音,坐在他们屋里吃糖块的叶悠悠和叶红心对视一眼,屋里就他们四个人,这到底是给听不给听啊。   “叶家老太太看上的,想结亲的人家,都恰巧看到了她生吃野菜和身上被筷子打的青印。”   柳满红就抿了嘴笑,“自己愿意的,怪得了谁呢。”   “可不是吗?是她自己找的媒人说合,这会儿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石雨花何止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听那个死丫头的,在石家呆着虽然整天绊嘴磕磕碰碰,但少有上手的。爹娘虽然不喜欢她们娘俩,也给了间破屋让他们有片瓦遮头,自己能下地干活挣工分,娘俩半饥半饱倒也过得下去。   现在好了,干的活一点也不比以前少,吃的却比以前还差。可她本来就是个二婚头,难道跟柳满红一样离婚?当初柳满红离婚,她可是在村子里把坏话说尽,这会儿她再离了婚,岂不是让人看了个天大的笑话。   不行,她不能离婚,她坚信,只要自己生了儿子就好了。天天晚上闹腾着叶贵,也不管一帘之隔的女儿是不是睡着了。   今天隔壁的叶家办喜事,柳满红母女俩风风光光的来,穿着新衣裳,骑着自行车,这一切都让隔着一道院墙的石雨花忌恨不已。   冷不丁袖子被人一扯,石雨花看到女儿,蹙了眉头,“干什么?”   嫁给叶贵是听信了女儿的话,此时难免有些怨气。   王招娣低眉顺眼道:“三婶去隔壁了。”   “去就去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去见二妞她娘,好像有什么事要求她办。”王招娣在这个家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常常察觉不到她的存在。所以,她听到了不少事。有用没用的一大堆,但至少这一条还是有用的,柳满红竟然认识厂里的人,还能左右临时工转正的事。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心里怦怦的跳。   石雨花也愣住了,撇了撇嘴,“那又怎么样?”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比不上柳满红,她生过儿子,柳满红可没有。   每当这个时候,王招娣就想问,石雨花是不是她的亲妈。   “妈,既然您嫁过来了,叶叔也有了老婆,就该把二妞接回来养,对不。”   “谁说的,叶贵的主意吗?看我怎么跟他拼命。”石雨花一撸袖子就要去找叶贵。   “妈,您听我说呀。”王招娣不得不将事情说清楚,把叶二妞捏到手心,还怕柳满红不听话吗?   不管是自行车,还是她在厂子里的关系,都能给他们谋福利的。   石雨花疑惑道:“真的?”   “叶家又没分家,接回来又不要我们养,还能多个干活的人呢?”王招娣当然知道她想听什么。   石雨花果然笑了,“这倒是。”   脑子里已经在想叶二妞给她端洗脚水,烧火做饭喂鸡喂猪的样子了。到时候,自己还不是可以一个不痛快,就一筷子甩下来。   至于叶贵怎么想,哼,石雨花进门几天就看透这个男人了,小时候过年去听戏,戏文里怎么唱的来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想到这里,石雨花眉开眼笑,抓起王招娣的手,“走,咱们也去隔壁凑凑热闹。”   这头吴萍已经凑到了柳满红跟前,“嫂子,你可来了,我还说这么久没见,改个时间去看看你呢。”   虽然亲热,但眼神里还是透着股矜持的劲。毕竟她是工人了,身份不一样了啊。   “嫂子这两个字我可担不起,你不嫌弃我们这些老农民,叫一声满红姐,我保准应你。”柳满红知道她素来是有些高傲的,以前在叶家也很少打交道,现在当了工人,更是傲气。忽然找上门,不由得她不多想。   “满红姐,看你说的,一个屋檐下住了上十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也太拿我当外人了。”吴萍从善如流,立刻叫上了满红姐。   红心妈抓了一把瓜子在边上磕着,好奇的看着她,吴萍会来不奇怪,隔壁邻居几十年,自家娶媳妇他们怎么也得来的。但是会一来就直接跑到柳满红这里套近乎,就太不正常了。   果然呢,很快吴萍就开了口,“你要是以后想递啥东西给厂子里的张霞同志,我可以帮你递的。也省得二妞来回的跑,去一趟市里不容易不是。”   “张霞,是谁?你搞错了吧。”柳满红大咧咧的,她还纳闷这个清高的前三弟媳怎么会过来跟她套近乎,敢情是搞错了对象啊。   “怎么可能搞错呢,二妞,你说?”吴萍去看一边磕瓜子的叶悠悠。   “说什么,我听不懂三婶在说什么?”叶悠悠剥了一颗糖扔进嘴里,拉着叶红心的手去看新娘子了。   “诶,你回来,回来。”吴萍没想到,叶悠悠会这么光棍,直接否认所有的事,她一个孩子,自己还能抓着她不放吗?   看着新娘子的叶悠悠心想,一个谎言果然需要一万个谎言来圆谎。让她去圆谎,不存在的,她压根就没想过圆。   反正她跟叶家人一年也见不了几回面,现在是叶家人来求她,又不是她去求人,直接否认不就行了。什么,说出去怎么办?一个孩子的话,你还当真,到底谁傻?   毫无心理负担的叶悠悠拉着新娘子的手叫姐姐好漂亮,眼睛好大,皮肤好白,笑起来象仙女,逗得新娘子笑个不停,把到了新地方的那点忐忑不安,全都给笑没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吴萍在心里骂了几百声小恶棍,又回家拉着叶祥唧唧咕咕,又气又恼的恨不得抓花叶悠悠那样装模作样的脸。   “哟,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出又一出,可真热闹。”上门就是客,红心妈又不能在大喜的日子把石雨花给赶出去,忍着膈应请她坐,嘴里免不得还是要得巴一句。   石雨花也没啰嗦,开门见山道:“怎么不见二妞。”   “去看新娘子了。”柳满红再不待见石雨花,也不能在别人家办喜事的时候发脾气,虽然莫名其妙,仍是回答了。   “你看,你以前是怕叶贵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好孩子,现在我过门了,是不是该让二妞回来。你放心,有我在,不会亏待她的,我们家招娣有什么,二妞就有什么。”   红心妈一脸震惊,额滴个娘哟,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还招娣有什么,二妞就有什么,招娣有什么呀,除了生啃野菜皮和一身伤,能有什么呀。   柳满红也震惊了,石雨花这是疯了吧。   石雨花的话还在继续,“毕竟二妞姓叶呢,长在叶家明正言顺是不是。叶家又不是破落户,孙女都不养是会被人说闲话的。再说了,你年纪轻轻,想要找个好人家,带个拖油瓶就是连叶贵这样的,也找不着呢。”   这倒也是事实,不是有一堆孩子缺人照顾,就是有得病的老娘老头要人伺候,真正家无负累的继娶,都是打着主意娶黄花大闺女,谁乐意娶个二婚头的呢。关键这二婚头还不是死了男人,是离婚,就更难了。   但问题是,柳满红压根没想过二婚的事。   正想站起来给石雨花一巴掌,一瞪眼就隔着玻璃看到女儿从新娘子的屋里走出来,轻盈的步伐,带着笑的唇角,她忽然就心平气和了。   都没抬眼去看石雨花,打发叫化子似的抖着腿,磕着瓜子,“原来叶家不是破落户啊,我怎么听说他们家的孙女在外头啃野菜皮呢。你进了叶家的门,吃过一天饱饭吗?你过的是什么日子,连叶家养的猪都不如吧,你自己心里就没个数?”   说话间叶悠悠已经进了门,仿佛没有看到石雨花一般,冲着柳满红笑眯眯道:“妈,桌上那个花馒头真好看,咱们回家也做呀。”   “好,用白面做。”柳满红也不再理石雨花,就拿她当空气,母女俩说起吃的来,半天没个完。   叶红心在边上哀嚎,“我都听饿了,悠悠,你姥真会做这么好吃的。”   “可不,我姥手艺可巧了。”拿面粉就能做出十几种花样来,各种蒸炸煮煎烙,叶悠悠觉得自己简直掉到了福窝里。   “上回你拿来的那个锅块就特别好吃,红心缠着我好几天,试着做了一回,就是没哪个味。”红心妈也跟着凑趣说起怎么做菜,怎么做吃的,直接把石雨花晾到了一边。   石雨花是被王招娣拉走的,见她妈没有成功,微微叹了口气,又安慰她石雨花,“她现在涨能耐了,连三婶都不放在眼里。”也不是光针对石雨花一个。   “不对啊。”石雨花蹙着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个女人挣多少工分,她再清楚不过了。王桂花和柳满红挣的工分,养他们三口人倒也勉强说的过去,但动不动白面,烙饼,二米饭还锅块,简直是不能想像的。   刚才说给她听,固然有夸张的成分,但就算有三成真的,这伙食也太好了吧。   “他们哪儿来的粮食?”石雨花直接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王招娣不以为然,“兴许是老太太以前省下来的呢?”   “老太太,就她挣的那点工分?”石雨花并不相信,忽然眼睛一亮,“他们家肯定有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王招娣惊讶道。   “你不知道,他们家以前不是小湾村的人,是快解放那会儿,从外头逃难过来投亲的。不过要投奔的亲戚一家子都没了,他们也走不动了,干脆就留在了小湾村。”石雨花越想越觉得可信,“你看看,他们家一个外来户,还是逃难过来的,怎么就能盖了房子,头些年闹灾荒,他们家可一个人都没少。”   别的人家好歹有亲戚互相照应着,远处有亲戚的,条件好些的还会捎些吃的回来,只有他们家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亲戚,却也这么熬过来了。   “一定是因为他们带了什么宝贝。”具体什么宝贝,石雨花贫乏的想像力,没法说出个所以然来。   “会不会是黄金?”王招娣的心眼多,但见识少啊,能想到的也只有黄金了。   石雨花一拍大腿,“对,肯定就是黄金。”   母女俩自说自话,已经在想像柳家床底下藏着一箱子黄金的事。   心底不是没有贪婪,但全凭臆想的事,谁肯听,听了又怎么样?去抢吗?只能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   屋子里,叶祥和吴萍的争吵还在继续。   “为什么不跟妈说,让妈去开口,不行就加上二哥,凭什么不答应。”   叶祥无奈的一笑,宠溺的摸摸妻子的头发,“二嫂这个人,你又不是头一天认识,她怎么跟二哥的离的婚,外人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吗?”   如果不是老太太磋磨儿媳妇和孙女,柳满红怎么会离婚,她对叶贵是有感情的。二哥这个人虽然有点窝囊,但胜在老实肯干,不是老太太作妖,柳满红怎么肯离婚。   现在让老太太去压她,又不是从前,她怎么可能应。   吴萍也知道自己说的有点过了,拍了丈夫一下,“那你说怎么办,左右就是不应,气死了。”   “你休息的时候,抽空去走动走动,送点东西去。既然求人,就有个求人的样子。不要再把她当成原来的二嫂,她现在,不一样了。”   叶祥怎么猜不出来妻子的态度,肯定还和以前一样,理所当然的就觉得柳满红该听她的话。这样的想法也没错,以前在家里,的确谁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但人家现在,就是不一样了,这想法也要跟着转变过来。   吴萍委委屈屈的点了头,脸上的表情还是不甘心,叶祥却劝她,“你可要想清楚,转正呐,那是一辈子的事,一道天堑,跃过去了,我们一家三口就再也不是乡下人了。”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想要让一家子从农村户口转到城镇户口,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以前是没机会,远远看着也说不上什么。现在是站在半山腰,跳一跳就能碰到天,你说,你跳不跳?   要跳的。   “要说的,要说的,快说快说。”婚房里,一群年轻人围着,要听他们的恋爱经历。   叶悠悠和叶红心挤在人群里,捂着嘴笑。   “怕了你们了,说就说。”新郎装着绿军装,当然是没有肩章的那种民间版。说着发狠的话,又心虚的去看新娘子。新娘子故意抿着嘴不理他,只在一边发笑。   “就是,就是……”新郎一下子卡了壳,引来众人的哄笑。   “就是那天我在河边看书,他路过,向我请教书里的问题,我们就一块讨论一块学习。经过接触,觉得我们观念十分契合,对党和国家都怀着一样的热爱,所以,就建立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友情。”   新娘子接了话,一气呵成,简直令人叫绝。   叶红心激动的脸都红了,拼命拍巴掌,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鼓掌叫好。   “来,给大家伙鞠个躬,谢谢大家伙的捧场。”新娘子站起来,牵了红心堂哥的手,朝着大家深鞠一躬。   新人都给他们鞠躬了,大家伙哪儿还好意思闹腾,勾肩搭背,呼朋唤友去外头磕瓜子吃糖。   叶悠悠看叶红心满眼红心,就知道这个新大嫂多了一个迷妹。   一点她的头,“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你嫂子端一碗来。”   “诶。”应的那叫一个响亮。   叶东方帮着堂哥招待他的同学,这会儿才得空过来,看到叶悠悠赶紧将她拉到一边,“那边又跑来为难你了,还有吴萍,她想打张干事的主意。”   眉间一沉,“是不是为了转正的事?”   叶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得叶东方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张嘴一会儿闭嘴,半天才撒娇般的哼了一声,“我跟花月说了,她不承认,哭了半宿,烦死了。”   瞧,这就是叶东方,憨直憨直的,处处大姐的派头,匡扶弱小,但偏看不穿有些人的小心思。   “哦。”叶悠悠仍然是这样的态度,气的叶东方上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气死了气死了,明明是来找她拿主意的,可又实在不好意思。偏她还抓着不放,故意看自己的笑话。   算了,都是自己人,看笑话就看笑话吧。   叶东方有点霸道又有点爱逞强,但面对叶悠悠,却是一点脾气都使不上来,只能认输。   咬着嘴唇弯下腰,拉她进自己屋,重新给她梳好辫子。   “我跟花月一闹,才知道转正的事好多人都知道了,个个闷在心里不说,可真是,可真是……”叶东方想不出形容词。   闹完了,不知道的那些人,也都知道了吧,叶悠悠想。   叶悠悠其实很理解,叶东方现在的心态就跟刚出学校的新鲜人一样,她成长的经历更简单些,然后遇上了一群碧池,直接颠覆了她的三观。   “这有什么不对吗?”叶悠悠摸着辫子问她。   “当然不对。”叶东方理直气壮。   “消息又不是厂子里公布的,人家各有各的渠道打听来的,还不知道为了打听这样的消息搭上了什么样的人情。凭什么,你觉得别人就该和你分享呢?”   叶东方瞠目结舌,“可,可要是人人都这么想,那不是乱套了。”   “现在人人就是这么想的,你看乱套了吗?”叶悠悠看着她笑,然后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垮,越来越难看。 第33章 转正名额   “不就是一个转正的名额吗?犯得着这样。”叶东方发泄般的往自己床上一扑,“如果是我,就肯定说。”   “转为正式工,可以转户口,以后有机会把家人和孩子转到城市里来,有机会分房子,家里其他人可以继承这份工作,甚至也招进厂子里。你觉得,为了得到这些,人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叶东方想到同事当中,有些人家里窘迫的境况,她承认,为了这个名额,大把人能付出到她想像不到的地步。   “这是转正名额,再好也只有一个,万一哪一天工厂不需要这么多的临时工,要开掉一半,你再想想,他们又能付出到什么地步?”   叶东方肩膀一抖,想一想这个可能性,心都是凉的。   “我回去就跟这个花月绝交。”叶东方跟她闹开了,就一直在冷战。但时间一长,花月处处巴结,她也有点冷不下去了。可是现在听悠悠一说,立刻下了决心,必须绝交。   “这是东方姐自己选择的,我不会干涉。我只是想把自己的分析告诉东方姐,这个名额上头的人肯定早有安排。”   “啊,内定,这也太黑了吧。”叶东方不敢相信。   “你们这些人能进厂,还要托人家的福呢,什么叫黑,名额给你叫不黑,还是名额给花月叫不黑。”叶悠悠摇头,如果不是工厂想处理的自然一点,这批临时工压根不会进厂。   “怎么可能?”叶东方这会儿正是自信心膨胀的最厉害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跟城里人知道的一样多。   可是现在跟悠悠讲了几句话而已,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个乡下土妞,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挫败感,直接把她刚建立起来的膨胀感戳破,一下子回到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加不如。   “相不相信随你,反正只是我自己的分析。”这样的招工套路,别说现在,就是再过三十年,也一样有市场。   “反正我是个笨蛋,玩心眼也玩不过别人,争什么争,我不争。”叶东方自嘲的一笑,她是真心这么想,总觉得自己只要好好工作,上头的领导是会看得到的,以后总会给她机会。   天真简单的想法,但也不乏可爱。   叶悠悠点头,“是啊,好好工作就行了,不用想那么多。”反正不出十年这个国家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到时候,谁知道谁会有什么样的造化呢。   叶红心找了半天才发现他们俩在屋里说悄悄话呢,跑进来往悠悠嘴里塞了一只肉丸子,眼睛闪着光一样问她,“香吗?”   “香。”用猪肉拌了青菜,外头裹了一层糯米,上锅蒸的糯米丸子。哪怕就带一点肉,也够香的。   “哟,你够可以的呀,这可是今天压轴的大菜,都被你偷出来了。”叶东方脸上带着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消化了刚才的内容。   “才不是偷的呢,是伯娘给的。”叶红心赶紧辩白,逗得叶东方哈哈大笑,姐妹俩扑到一处打闹,看的叶悠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对姐妹,在一起的时候尽看对方不顺眼,但一个若是受了外头人的委屈,另一个必然要打抱不平。叶悠悠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有兄弟姐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她很喜欢眼前这对姐妹的相处模式。   “唉呀,开席了,赶紧出去占座。”叶红心一直掂着呢,这会儿看叶家人出来招呼大家上座,也欢喜的一拉叶悠悠,冲了出去。至于叶东方,管她干什么,腿那么长,没准比他们跑的还快呢。   叶家的菜色着实准备的不错,有蒸鱼有炒肉片,还有糯米丸子,这水准在村里算是顶好的。再一比隔壁的叶家,刚接进门的媳妇,连顿喜酒都没吃,村里人自有闲话说。   “说起来好几个工人在城里上班,还是不如叶老爹大方啊。”   “也不能这么说,你等着看他们家怎么办建国的喜事,绝对不会省。老二嘛,本来就不讨老俩口喜欢,最好唬弄的一个。”私下里的声音也不会特意避着人,都叫叶悠悠听得一清二楚。   她心想,连外人都看得清楚的事,叶贵怎么就看不清楚呢。   目光越过围墙,看到隔壁围墙里一晃而过的身影,不由一笑,幸好,这一切已经不关她的事了。神色之间,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隔壁的院子里,石雨花正拉着回来的叶贵说话,“我是愿意你把二妞接回来的,毕竟是你的女儿,养在身边更好些。”   “是啊叶叔,我跟二妞在小湾村的时候就常说话,我一定会跟她做好姐妹的。”王招娣也仰着笑脸软语相求。   “她不愿意的。”叶贵知道,女儿是不会回来的,前妻更不会让她回来。   “怎么不愿意。”石雨花的声音徒然拔高,又在叶贵诧异的表情中迅速收敛,绽放出笑容,“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也不想听别人说闲话,我把王家的孩子带来叶家,却不养叶家的孩子,以后说起来,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叶贵犹豫半响还是应了,“那我去试试。”   石雨花一脸得逞式的微笑,看着叶贵出门,她并不知道叶贵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他从来都不懂得,要怎么拒绝别人,哪怕是他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   没多久,叶贵就回来了,迎着石雨花期待的笑脸,嗫嚅道:“她不愿意。”   她不愿意就算了啊,你是当爹的,强硬一点啊。石雨花几乎就要喊出来了,若不是女儿正好扯住她的袖子,她可能已经喊出来了。   叶贵吃了饭就去上工,石雨花连连跌足,“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她的前夫在世的时候,在家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主,虽然脾气不大好,但说话真是一言九鼎。到了叶贵这儿就整个倒了过来,脾气是软和的不行了,这性子也一样软的不行,哪儿有一点当家作主的男人样。   王招娣也气,又一拉母亲的手,“他们出来了。”   叶东方推着自行车打头,叶红心拉着叶悠悠的手在后,最后还吊着红心妈和柳满红,看样子是吃完了宴席,送他们回去。   “二妞,不是我说你,跟外人这么亲热有啥用,到头来,你还得来找自家人。女人这辈子啊,没有娘家撑腰,日子可难过咯。”石雨花看他们这亲亲热热的劲头就来气,跟外头人亲热有啥用,真是拎不清。   叶悠悠也实在想不到石雨花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非要上竿子笼拢她回叶家。此时冷着小脸看着她,“叶家婶子,你倒有闲功夫关心我,年底你们家要还五十块钱的事,想没想好拿什么还呀。”   说着捂了嘴一笑,挽着叶红心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石雨花脸色一白,喃喃道:“五十块钱,啥五十块钱,一家子工人咋还欠人家五十块钱呢。”   她以为是叶家欠的,一时还没联想到自己头上来,只觉得叶家可能不如她之前想的那么好。   红心妈见她一脸懵懵懂懂,也跟着一笑,“这事村里人都知道,咋就你不知道呢。”   扬了扬眉也是挽着柳满红的手,当着她的面走了。   石雨花越砸嘴越觉得这事不对,什么也没说,就往地里去。找到叶贵一问,才知道是他写的欠条,说好了年底要还的。   “你,你欠钱为什么不早说。”石雨花的拳头直往叶贵身上砸,脸都骇白了。打得自己手也痛了,人也累了,一屁股坐到田梗上喘气。   “不对,咱们家又没分家,你写了欠条也是一家子的事,哪能归你一个人还。”石雨花问了半天,叶贵直接抱头往地上一蹲,不吱声了。   石雨花又急吼吼的去找叶家老头老太太,这事必须问清楚,不然日子没法过。   老头一听愣住了,之前压根没想过这回事,正准备说既然没分家就是家里的事。结果被老太太截住了话头,“那是叶贵分家出去之后的事,和家里无关。”   “那现在这是叫分家还是没分家呢,如果分家,年底工分换的粮食和钱就该我们自己拿着,不分家,那这欠债又凭什么让我们自己背。满天下打听打听去,没有这种道理。我家也是有兄弟的,不象柳家是绝户头。”   石雨花虽然是二婚不硬气,但她有一样比柳满红硬气,就是她娘家在小湾村,人还挺多。别的事许不齐心,这种给出嫁女仗腰子的事,必然是齐心的。   老头瞪了一眼老太太,敲了敲烟斗,“等人齐了,再商量。”   家里有头脑机灵的,特别是幺儿,肯定能想出办法来。他不急,只要叶贵向着家里,一个女人能顶什么,拿主意的还得是男人。   石雨花一听还要等,忍了半天才压下火气,进屋就扑到床上大哭一场。怨自己命苦,怨自己没眼看人,又怨起女儿来,若不是女儿说好,她也不会意动。   王招娣倒是比她冷静的多,还在旁边劝着,“叶叔拿不出钱来,叶家还能看着叶叔被人打死不成。要我说,这关我们什么事,反正要债也要不到我们头上来。”   石雨花止了泪,这倒也是,可是五十块啊,总是块大石头,不知哪年哪月能搬开。   “你出去打听打听,到底怎么回事?”石雨花支使女儿出去,装着生气干脆不出去干活。   老太太可不会惯着她,直接就进来掀被子,“起来起来,该烧火了。”   王招娣在村里的人缘还不错,大家对境况不如自己的人,多少都会有些同情。再加上她也很会招人喜欢,嘴甜会说话。不多时,就把之前的事打听出来了。   大傻子的事王招娣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原来大傻子家还丢了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这一下,王招娣全懂了,这些钱和粮食肯定被叶悠悠拿走了,她几乎可以肯定。   心里不由埋怨叶家人蠢,竟然被一个小姑娘家耍的团团转。后头分家,借钱然后离婚,原来柳满红就是为了这五十块钱离的婚。   真是好手段,好毒辣啊。自己得了钱和粮食,分家顶了一半的债,再离婚把债甩给叶贵。王招娣此时才知,自己真正是小瞧了他们。   叶悠悠可不知道她的一句话让石雨花在叶家大闹好几天,就是知道了,估计也只会拍巴掌叫好。   回去的路上柳满红就坐在后头问她,“你三婶是咋了?”   莫名其妙的跑来问她一个叫张霞的,说的好像是她认识的人一样,可是柳满红根本不认识啊。看女儿当时的态度,她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   在叶老爹家里憋了半天,这会儿可不得赶紧问出来。   “她是我在城里认识的一个阿姨,人很好。就在三婶工作的厂里当干事,三婶知道了当着我的面就往人跟前贴,明里暗里贬低我抬高她自己。她看霞姨没上当,就跑来找我介绍,我只好说是妈妈认识的朋友。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   “你怎么认识人家的?”柳满红奇怪道。   “又不是坏人,我怎么就不能认识了。”叶悠悠从小就是一个人,自由自在惯了。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从来不需要跟别人解释。现在柳满红什么都要问,她便开始烦燥了。   “这孩子,我问一问都不行了。”柳满红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她也不知道女儿跟她到底是亲还是不亲呢?   亲的话,女儿从来不跟她说悄悄话,倒是跟家里的老太太总能说到一块去。不亲的话,当初在叶家女儿处处护着她,离婚了也要跟着她回柳家。可是现在,她总觉得母女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能看到彼此,却触不到彼此的心。   柳满红不说话了,叶悠悠又有点过意不去了。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有点任性又有点冲动,脾气烂口无遮拦又别扭。自己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无可救药了,速度放慢一点,回头道:“妈,对不起啊。”   “你都喊我妈了,我还能怎么样?”柳满红嗔了她一眼,“这个臭脾气,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然后就想起了失踪很久的亲弟弟柳满江,倒真是像足了他啊。   像到弟弟就更没什么脾气了,从小到大哪一次不是弟弟把她这个姐姐吃得死死。   还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没想到几天之后,吴萍真拉得下脸,拎了一包硬糖过来看他们。叶悠悠一看没有单独纸皮包装的硬糖黏在油皮纸上的邋遢样,就猜到这应该还是石雨花进门那次买的糖,剩下的被老太太锁在柜子里当宝贝。   “二妞,吃呀,可甜啦。”吴萍把糖往叶悠悠手里塞。   叶悠悠身子一扭躲了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了花皮纸的奶糖道:“我有呢,三婶自己吃吧。”   蹦跳着回屋,把她留在堂屋里跟柳满红说话。   吴萍腼腆的一笑,“好长日子没见,二妞跟我们都生份了。你也是的,就算离了婚,也该让二妞常回去看看他爹。”   “叶贵想看女儿就来看,谁拦着了。让悠悠去干嘛,看人脸色吗?我们母女在叶家过的什么日子,老头老太太是怎么对我们的,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柳满红说完,把糖包好往前一推。   “我家悠悠不缺这些,你拿回去给建华吃吧,小孩子就爱吃这些。我还记得建华拿糖馋过咱们家悠悠呢,呵呵,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怕是不记得了。”   柳满红看吴萍脸色一直在变,不由心情舒畅,女儿说话的本事也像她舅,以前柳满江多横啊,拳头厉害,嘴也厉害。能遗传一样,也是好的。   “家里孩子多就是这样,在一起磕磕绊绊,分开了又想得慌。别看建华以前小不懂事,现在天天在家问我,怎么不见二妞姐,想她了呢。”   “那三婶怎么不把他带来玩。”叶悠悠端了两杯水出来,往她面前一放。脸上明晃晃的笑,就像是在嘲笑吴萍。   “呵呵,这不是,他到我娘家去了,不在家吗?”吴萍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这母女俩是成精了吗?怎么一离婚就变得这么厉害。   眼看没了话题,吴萍便提起了家里的事,“新来的那个都快闹翻天了,你说借钱的事,本来就是二哥一个人的事,怎么就能落到全家人的头上呢?还是二哥明事理,把责任担下来了。”   叶家果然解决有道啊,叶悠悠心里嘲笑,嘴里却笑,“可不是吗?还是我爹有担当。”   至于年底人家要债的来了怎么办,她才没那个闲功夫去管呢。当爹妈的都不心疼儿子,她这个外来的闺女,还有啥好心疼的。   吴萍绕着弯子不提张霞,柳满红更不提,最后还是她没办法了,只得重起话头,“我知道二嫂还在记恨以前的事,可到底二妞也姓叶不是?你要是真认识张霞,介绍给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柳满红没被她的甜言密语打动,只是摇头,“你们一个厂子里的同事,按理不比我们关系近的多。再说,你们又不是不认识的,还要怎么介绍。”   这话算是把吴萍逼到了头,她就不信柳满红不知道转正的事,这是特意卡她呢。没想到叶悠悠忽然插了嘴,“三婶是想为了转正的事托情吧。”   吴萍一听,眼睛放光,“对对,还是二妞聪明,就是为了这事。要是真的能转正,以后这工作也一样能传给你,你说是不。”   心里想的却是,我就说说而已,你没念过书,我就是想传给你,达不到厂子的要求,我也没办法。   叶悠悠没理会她开出来的空头支票,“不用想了,转正的事,上头已经有了安排。”   吴萍“啊”了一声,越发觉得张霞果然手眼通天,连这么大的事都知道。越是这样,攀上了她也越有希望不是。退一万步说,攀不上张霞的关系,也不能让张霞替隔壁叶东方走门路。   还想再说什么,叶悠悠已经摇了头,“这消息也不是她说的,是从其他领导嘴里说出来的,你们这一批人当中,早就有人知道了,你消息不够灵通而已。”   吴萍不敢相信,但转念就咬了嘴唇。暗想,好啊,亏她平时跟同事关系处的这么好,到了关键时刻就看出好赖来了。这么大的消息,竟然没人跟她通个气。   连句谢谢都没说,任由柳满红把硬糖塞给她怀里,急匆匆起了身。   柳满红伸长了脖子看她走得久了,回头问女儿,“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也是真的,假也是假的,反正她不会再来找我们了。”叶悠悠也是临时起意,省得她总往柳家跑,谁有那个功夫应酬她。   夏天还没过去,纺织厂转正的事就落了地。   叶东方带着叶红心到柳家来玩,绘声绘色的跟叶悠悠描,“你是不知道你家那个三婶有多厉害,之前一直装清高,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后头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跟宿舍里的人,还有关系好的同事都闹翻了。等结果一出,她又天天盯着人家的短处到处散布,好像把人家扒倒了,就能换她上似的。”   叶红心抢着道:“那到底是谁转正了。”   “是个叫兰天的女孩子,如果不是转正,几乎都没人注意到她。还有人当着她的面问,兰天是谁,怎么就转了正,真是笑死了。”   叶东方分享着同事之间的八卦,特意压低了声音,搞得叶红心一脸紧张。其实他们在柳家的堂屋里说话,除了他们三个人,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听得到嘛。   “他们都在传,这个兰天是兰副厂长的亲戚,所以才把指标给了她。听说,还有人偷偷写信举报兰副厂长,说这是歪风邪气呢。”   叶悠悠“噗嗤”一笑,“我猜这举报信肯定没有结果。”   叶东方点头,“兰天是高中毕业,跟的师傅给她打了优,是第一批能够脱离师傅,独立上岗的那一批。真的说起来,也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自身条件过硬,又有关系加持,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就连叶东方这种道德感特别强的人也承认,只要这个人本身不是不学无术,有关系比没关系有更多的机会,是她勉强能够接受的人之常情。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堂哥要去供销社上班了。”叶东方时常会带来叶家的消息,然后说起来,嘴一撇,好像特别不高兴。   叶红心冲着叶悠悠笑,“你知不知道,你家堂哥把主意打到我姐头上了,你家老太太被我妈一口啐出去了。后头找到工作,可劲的在村里宣传,说是要去娶个城里媳妇,不在农村找。”   叶悠悠这才知道叶东方的表情为什么这样,啧啧几声,“他也敢想。”   一个村里长大的,谁不知道谁,叶东方怎么可能待见叶建国。   “不过,他的工作是怎么回事?不是黄了吗?”叶悠悠很是奇怪道。   “也是该他走运,之前有三个被录取的,其中一个休息的时候回家玩,嫌天热就去游泳,竟然溺死了。叶建国当时虽然没录取,但成绩正好在没录取里头排第一个,人家就补了一个通知,让他去上班。”   “还有这种事啊。”叶悠悠也是啧啧称奇,叶建国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听说你要去上学了?”叶东方问她。   叶红心早就在等这一刻了,激动的去摇她的手,“我也要去上学了,我姐说,她供我。”   叶东方弹了一下妹妹的脑门,“你可给我好好学,不要丢我的脸,知道不。”   叶红心拼命点头,“不是还有悠悠吗?不懂的就问她。”   叶红心能读书当然好,不过叶悠悠抱歉的看了一眼叶红心,“我要去镇上的初中。”   “啊。”   “啊。”   上回见面,叶悠悠提了一句,却没多说,他们都以为是从小学读起,没想到竟然是去读初中。   “不是吧,你,你,你跟得上?”叶东方眼睛都瞪圆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叶悠悠聪明,但是几年的课程几个月补上,她还是不敢相信。   叶悠悠点头,“是辛老师帮我补的课。”   叶东方听到辛墨浓的名字时眼神一黯,但很快就把心思放在了她要去读初中的事情上。拍胸脯保证,要是有人欺负她,一定帮她出头。   叶红心却是目瞪口呆,她是去读小学,满心以为能和叶悠悠作伴,没想到,竟然落了个空。   满腔的喜悦就跟退潮似的,小脸垮的,快要哭出来一样。   叶悠悠只好保证,一定帮她补课,让她也能跳级,早点和她成为同学,叶红心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只有叶东方抿了嘴背过身子暗笑,妹妹跳级有什么用,叶悠悠又不会留级,等她跳到初中,叶悠悠早该上高中了。   不过,她才懒得去惹这个哭包,就让她先高兴会儿吧。   报名那天,是辛墨浓带着叶悠悠去的,骑着自行车带上叶悠悠,身上斜挎着一个绿军包,里头装着几张盖了章的证明。   拿到校长办公室签了字,校长就直接就叫住了外头经过的一个老师,“吕老师,这个学生就交给你们班吧。”   “好勒,跟我来吧。”   整个过程真是特别的随便,随便到叶悠悠不敢相信的地步。   “这个时候,都是这样的,编制哪儿有那么全。更何况,好多老师都回家了。”辛墨浓点了几句,叶悠悠便懂了。   很多老师在这漫长的十年里,日子都不好过,学历越高,越是被人找碴儿。象农村的情况就好得多,城市里普通居民的生活虽然有点战战兢兢,但只要家庭成份没问题,也没有什么海外关系一类的,普通人受到的惊扰其实不算太多。   辛墨浓带着叶悠悠给校长道了谢,就跟上了吕老师的脚步。   吕老师翻着叶悠悠的户口证明,开着玩笑道:“姓叶啊,我还以为是叶家村呢,咱们学校有不少叶家村的学生。”   叶悠悠只是抿了嘴笑装腼腆,并不说话。   辛墨浓倒是和吕老师攀谈了几句,“两个村子离得近,倒也认识几个叶家村的人。”   “你们认不认识叶东方,人家现在风光了,在厂子里上班,还是自己考上的,给咱们学校争了光。”   “吕老师认得东方姐?”叶悠悠心想,难道吕老师也是东方姐以前的老师吗?   她,猜错了。   这位吕老师是叶东方的同学,读了一年镇高,后头镇高不办了,他们家正愁着是找关系去城里的高中,还是顶替父亲的名额进厂。结果清水镇中学的校长找到他,说是这里缺老师,他便进了镇中学暂时当起了老师。   这要是放在叶悠悠生活的年代,不不,哪怕是十几年后,也是不敢想像的事。但在这个时候,就是这么的荒唐,更荒唐的是,竟然没人觉得荒唐,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年轻的小吕老师,就从初中毕业,直接回来成了初中老师。   吕老师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让叶悠悠想到叶东方,也不知道这是谁学的谁。   总之进入学校的第一步,犹如开了金手指一般的顺利。   第一天开学事情不多,收了学费就该发书本费,但是吕老师在教学里双手一摊,“大家想想办法去跟人借一借,印刷厂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课本印出来。明天看看多少人借不到,学校可以提供一些,但只能大家公用。”   教室里没有哀嚎声,这个时候的学生还是比较腼腆的,但也传来了低低的惊呼声。有认识的开始咬耳朵,嘀咕着这事怎么办。   “吕老师,废品收购站是有课本的,可以让大家去看一看,很便宜。”叶悠悠的课本早就收齐了,并不担心。看好多同学一脸茫然,还有着急的,便自然的提供了这个消息。   “废品收购站?脏死了,我才不要别人用过的课本。”教室里响起了娇滴滴的女声。   叶悠悠压根没有回头,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什么年代啊,娇娇二气是不流行的,公主病也是没人给惯着的。   “我看这个主意不错,大家一会儿可以去找找,我希望大家可以在今后的日子里,发扬艰苦朴素的精神,好好学习将来可以建设我们的祖国,不怕苦不怕累,还要不怕脏。”   吕老师意有所指,然后转头把课程表和需要准备的东西写到黑板上,让大家抄下来。   “我来点名,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吕老师拿起了花名册。   班上的学生并不多,三十七个人。叶悠悠被第一个点了起来,她大大方方的站起来,“我叫叶悠悠,是小湾村的人,以后都是同学,大家相互帮助,共同进步。”   不知道是谁,又在后头不阴不阳刺了一句,“原来是村子里的人。”和刚才那个声音如出一辙。   叶悠悠仍然没有回头,接下来被点起来的人,都拿叶悠悠当模版,听起来,镇上的学生比较少,大多还是下头村子里的,毕竟清水镇是个小镇,人口不多,适龄的学生也不会太多。   “祝丽华。”吕老师点名。   “到,我叫祝丽华,庆祝的祝,美丽的丽,中华的华,我的名字寓意为祝贺我们伟大的祖国永远美丽光华。”   一番话引得吕老师带头叫好,好多同学的巴掌都拍红了。这个声音已经响起了第三次,叶悠悠默默的想。   而祝丽华又朝着叶悠悠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前头的人连头都没有回。   “哼。”心里哼了一句,得意的看了一圈同学,这才坐下。   叶悠悠已经知道一直在找碴的人叫祝丽华了,仔细搜索一下记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叶二妞的一生非常简单,所以这件事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吕老师宣布大家可以走了,想要住校的,先留下来。   叶悠悠还没想好要不要住校,这两个月天气还好,她准备看看再说。   辛墨浓一直等在学校的操场里,看到她出来,招招手。叶悠悠笑嘻嘻的迎上去,轻盈的跳到后座上,“可以回家了。”   “怎么没发书?”   “说是没课本,得自己准备。”叶悠悠今天也是挎的绿军包,里头放着笔和抄写本,就是预备着装书的,没想到还是空手回去。   两个人在车上一说一笑的骑远,并没发现,他们的身后,祝丽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充满怨恨。   初三的学生今天也是报到,很快就和初一的新生一样放了学往外走。   “哥。”祝丽华冲着众多学生中的一个人叫道。   “丽华,你们先放了呀,一起走吧。”祝丽华的哥哥祝新华的旁边,有个女生热情的招呼她道。   “哼,你妹妹来上学,你怎么也不提早跟我说一声,我才不想跟她分到一个班。”祝丽华看着叶大妞,不高兴的嘟了嘴。   叶大妞讨好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到了脸上,“什么?你说什么,我的妹妹,哪个妹妹?”   在她心里叶二妞从来不是什么妹妹,只是他们家免费的小女佣,永远低着头,有忙不完的活计。   一时间根本没办法消化祝丽华的话,张大的嘴,在一张圆圆的脸盘上显得尤其傻。   “你能有几个妹妹,不就是以前叫二妞,现在改名叫叶悠悠的。”   “她?她来上学,这怎么可能。”叶大妞一声尖叫,“她连小学都没有上过。”   “啊。”   祝丽华也傻眼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我认错了?”   “我明天看看就知道了。”叶大妞不敢将话说死,因为叶二妞的确改名叫叶悠悠,这样的名字重名的可能性也不大,几乎可以肯定是她。   只不过,没上过一天学的人忽然来念初中,这根本不可能。所以,叶大妞还是倾向于,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你妹妹来不来上学你会不知道?”祝丽华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我这不是没住在村里吗。”叶大妞很想说她爹妈离婚了,但是她不敢说。祝新华的父母本来就不太看得上她,如果再知道她叔叔离过婚再娶,只会更嫌弃。   “这倒是,幸好没住在村子里,不然臭臭的。”祝丽华说着去捏鼻子,叶大妞想起第一次见祝丽华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捏着鼻子说自己臭的,当时尴尬的她几乎抬不起头来。   “够了,要我给你说几次,再说这种话就揍你。”祝新华蹙眉,“没有农民辛苦种地累得一身臭汗,我们吃什么喝什么。知不知道什么最光荣?”   “劳动最光荣。”祝丽华有气无力的说道。   “知道就好。”祝新华到了校门口,跟叶大妞挥手,“叶同学再见。”   “再见。”同学三年,到现在还是叶同学,连叫她的名字都不肯,更不用说亲热一点的大妞一类的称呼。但她握了握拳,她不会放弃的,现在自己家有两个吃皇粮的,论起来她勉强也能配得上祝新华了吧。   祝新华兄妹回到家,祝丽华先伸长了脖子看了一眼,才问自己妈,“我爸呢?”   “你爸中午有事,不回家吃饭。怎么,又做错事了?”祝母一头齐耳的短发,梳的齐齐整整,虽然长相普通,却独有一种出众的气质。   “才不是呢,妈,你是不知道学校有多荒唐,居然让个没读过小学的文盲直接上初中。”既然父亲不在家,祝丽华还有什么可怕的,赶紧竹筒倒豆子说出来。   祝新华蹙了眉,“说这些干什么,不是还没确认吗?”   “我说说还不行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祝丽华生气的嘟了嘴。   “这女孩是谁?难不成是去年那个迷了路的。”祝母最是了解女儿,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就知道不单纯。   “就是她,妈,你说,我怎么会跟她一个班,真倒霉。”   祝母脸色复杂,点点了她的额头,“别在你爸面前提,知道不。”   “知道。”祝丽华一听这话,表情立刻蔫巴了,想起那顿打,又开始觉得委屈了。从小到大,爸妈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她一下。那一回,爸爸却直接抓起一把量尺重重的打到她的身上。那滋味,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忍不住想要再哭一场。   可是那一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让她那么笨,连跟个人都跟丢了。   一个农村丫头,胆子哪儿有那么小,这么容易就吓病?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好吗? 第34章 旧怨   害怕吗?如果是现在的叶悠悠,肯定是不怕的。但叶二妞的回忆却能真切的感受到她当时的心情,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   这个年代一到农忙的时候,学校就会组织学生去农村帮忙,体验粒粒皆辛苦也好,政治正确也好,多娇气的人,也不敢推托。   祝丽华从大城市到清水镇,头一回参加这样的活动,又嫌脏又怕苦,还好她跟亲哥哥在一起,多少能照顾到一点。   叶大妞为了能和祝新华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就把叶二妞叫出来,让她陪着祝丽华。说是陪,其实就是帮她干活。   叶二妞什么都不敢说,心里却很羡慕这些穿得漂亮又识字的孩子,她任劳任怨的帮她干了所有的活计,让她有时间到处玩乐看风景。   原本事情就到此为止,偏偏祝丽华一高兴就要上山,叶大妞就要二妞给她带路。叶家村的后山,放在真正有山的地方看就是个笑话,一个小土坡而已。但在他们这里,这就是山了。   二妞带路,祝丽华一路叽叽喳喳,还把自己带的糖分给叶二妞吃。虽然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但叶二妞还是没法讨厌她。因为她的生活,在叶二妞的眼里就象公主,谁能讨厌童话里的公主呢,哪怕她是傲慢无礼的。   祝丽华越跑越快,干了一天活的叶二妞追不上了她了,她大喊着,让她赶紧回头,天黑之前必须下山。就算是小土坡,黑暗里遇到荆棘丛,或是会伤人的狐狸,又或是脚下打滑摔一跤,对他们这个年纪来说,都是致命的。   叶二妞到处都找不到祝丽华,她不知道祝丽华已经自己下山了,并没有等她,甚至不屑于高喊一句通知她。叶二妞不敢下山,不找到祝丽华她怎么敢下山。   从来没有在外独自过夜的叶二妞,害怕的瑟瑟发抖,她一脚踩空跌到村里人挖的陷井里,晕了过去。唯一运气好的地方,就是陷井里没有捕猎夹。   村支书组织人上山,找到昏迷不醒的叶二妞。她当晚发起高烧,在柳满红的哀求下,村支书套上驴车连夜把她送到镇上的卫生所,才捡回一条命。   叶悠悠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心里在替叶二妞不值,虽然生活对她苛刻,她却用善良回报了这个世界。从不相信鬼神的叶悠悠坐了起来,双手合什,凝视着窗外的一小片天空。   “如果你们让我来到这里,那么也请让叶二妞去我的世界,如果我这辈子能有一个心愿的话,我希望就是这个。”我能继承叶二妞的记忆,她应该也能继承我的记忆吧,就算她适应的再不好,至少也不会挨饿了。   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叶悠悠重新躺下来,又加了一句,“你们要是能让我如愿以偿,需要什么就托梦给我,能做到的绝不二话。”   喃喃自语间,又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天上的神佛听不听得见,如果听得见,也不知道会做什么感想。时代不同,就连祈愿也不一样了,以前的人是虔诚相求,现在的人都敢大大咧咧提条件交换了。   叶悠悠之后便不让辛墨浓再送了,她自己骑自行车去学校,至少还有二三个月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住宿的事,先拖一拖吧。   一到学校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视线,叶大妞和祝丽华就站在学校门口,毫不掩饰的把目光投注到她的身上。   “二妞,真的是你,这怎么可能?”最不可思议的是叶大妞,她住在父亲工厂分配的房子里。叶建国上班后,金翠便被老太太放回来,不放回来谁伺候大孙子呢,老太太的道理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昨天晚上,叶大妞问过家里人,都一致觉得这是个笑话。应该只是长的相似,或者是祝丽华看错了。   虽然祝丽华一再说,说她不会认错,但叶大妞一直在说服她,就等着认了人,再近一步拉近和祝丽华的距离。   可是没想到,叶二妞不仅来了,还骑着自行车,穿着新衣裳,挎着绿军包,就是比镇上的同学也不差什么。   “怎么样,我没认错吧,就是她。”祝丽华气哼哼的跺脚。   叶悠悠根本没理他们直接踩着车轮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学校有自行车棚,还有人看守,非常安全。她蹭蹭上了楼,按昨天排好的座位坐下去。   长条桌一排坐四个人,长条的板凳也是坐四个人,叶悠悠幸运的坐到了靠边的一个。   挨着她的圆脸女生看到她就笑,“幸好你提了醒,昨天一放学我就奔去了废品收购站,把初中三年的课本都找齐了。”   “那就好,我小学的课本就是这么找的。”叶悠悠也看着她笑。   “喂,你跑什么?心虚吗?我今天就要揭穿你的真面目,一个小学都没上过的人,一个文盲,凭什么跟我们一起上初中。”祝丽华已经追了上来,气势汹汹的站在讲台上,声音大到让教室里的人都能听得到。   叶悠悠托着下巴看着她,神色悠闲,不见一丝慌乱,甚至她的同桌方洁还从侧面看到她的嘴角弧度慢慢上扬了那么一点点。   “你不敢说话了是不是,识相的就赶紧走,不然,不然……”   “不然你怎么样?镇长的女儿就可以阻止农村孩子对知识的向往吗?镇长的女儿就可随便决定别人的人生吗?是不是因为我是贫农的后代,所以你就瞧不起我。”   叶悠悠的声音很清脆,在这种时候也保持着稳定的情绪和悦耳的声音,和祝丽华尖声粗砺的质问形成鲜明的对比。很容易就在人的脑海里形成印象,尖声粗砺必然是心虚刻薄,平稳踏实必然是有所依仗。   “你这个臭……”祝丽华就和大多数被娇惯坏了的孩子一样,并不懂得如何去应对别人的反击。她只习惯于高声指责,然后等着别人来道歉或是哄着她。   “闭嘴。”祝新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教室的大门口的,声音严厉的让站在讲台上的祝丽华吓了一跳。   随后就眼泪汪汪,一副被人欺负到不行的样子。在她心里,这也是真的,哥哥这么大的声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闭嘴,简直可以排到她人生中最委屈的事件前三名。   祝新华蹙着眉进来,把妹妹的手一捏,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下头这个笑意盈盈的小姑娘,他曾见过的,但当初的她绝没有现在这样的精气神。   按纳住心中疑惑,祝新华道:“我妹妹说话有些冲动,我替她向你道歉。一心向学当然是好事,新社会人人平等,没人能剥夺另一个人学习的权利。只是,我妹妹的疑问也是合情合意的,毕竟大家能坐在这里,都是经过了小学的教育,如果不上小学也能来,岂不是乱了套。以后教学又怎么安排呢,你会不会拖了全班的后腿,这些都是合理的担心吧。”   这样的话,就耐听多了,班上有几个书呆子也情不自禁的点了头。更多的则是看看祝新华,又看看叶悠悠,露出一脸茫然。   “不错,你的担心的确不是多余的……”叶悠悠看着他轻轻松松一笑,“所以,你认为镇中的校长和老师,是傻子吗?”   “呵呵,看样子,我的教学能力还没能得到同学们的认可啊。”吕老师手里握着一摞试卷,出现在了大门口。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祝新华的脸都黑了,显得有些狼狈。这越发加深了他朦胧的印象,这怎么可能是叶大妞的妹妹呢,根本不可能。   “没关系,今天的入学测试会告诉大家答案。”吕老师不客气的请祝新华回到自己的班级,然后并没有多看一眼祝丽华,而是让同学们坐好,发下试卷。   “这是一套综合试题,看看大家对小学的知识掌握的怎么样。千万不要过了一个暑假,就把知识还给了老师了哟,没有老师愿意收到这种礼物。”吕老师微笑的开着老师们最常开的经典玩笑,当堂测试,然后当堂改卷。   改卷的时候,祝丽华一直牢牢盯着叶悠悠的方向,心里无不恶意的想,一会儿改出个零分,看她还怎么狡辩。   镇中的校长和老师,分明就是包庇,她要回去告诉爸爸,小地方就是不好,什么都不规矩。   要是能继续呆在省城就好了,祝丽华想到这里就是一声叹息。   吕老师改卷的时候,同学就坐在下头交换答案,有高兴的,也有叹气的,交织在一起,生动无比。   方洁用手肘拐了一下叶悠悠,“你行啊,考试的时候刷刷刷写的飞快。”她是个慢性子,又容易受人影响,听到隔壁沙沙沙写个不停,就越发慢了。   好在叶悠悠写完开始检查,她才能继续写下去,不然在一片挠心挠肝的书写声里,她简直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了。   “我没上过小学,都是这几个月补课补起来的,所以不象你们玩了一个暑假生疏了,我这是趁着热乎劲呢,当然就快。”叶悠悠大方承认了她真的没上过小学。   方洁惊讶之余,赶紧点头,“就是,玩了一个暑假,早就忘了。”   压根没注意到,这句话里最重要的其实是几个月补完了他们的整个小学。   吕老师改完试卷,就开始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前头是姓名,后头是分数。从最高往最低依次排下去,这让考得不好的同学顿时低下头,这个下马威够厉害。   而成绩好的,则是带着点孩子气的小得意,四下打量着同学。用自以为聪明的手段,掂量着谁是以后可以为伍的同学,谁是成绩太差,以后要离远一点的同学。   方洁捂着嘴,一个劲的指着黑板给叶悠悠看,叶悠悠抬头看了一眼,第一个是自己的名字,一百分的满卷,她得了一百分。   满分不止她一个,一共有三个,方洁排到十七名,不好不差。再往后,叶悠悠终于看到了祝丽华的名字,二十三名,七十四分。对于一共只有三十七个人的班级来说,这个名次实在说不好。   吕老师看了祝丽华一眼,什么都没说。但这一眼,已经足够让祝丽华趴在桌上了哭了个稀里哗啦。 第35章 宿舍   “下课。”一个上午,安排了四节数学课,全部用来考试和改卷,然后点评大家错的最多的题目。   这让刚刚玩了一个暑假的同学都有些精疲力尽,这一声下课,简直就像是天籁之音。   住在镇上的同学回家吃饭,剩下的去学校的食堂。食堂的饭菜只对老师出售,学生都是自己带了饭菜,早上搁进蒸笼,食堂会义务帮着热一下,到了饭点去取。   叶悠悠用的是带盖的铝盒,不打开没人知道里头是什么。拿起来往教室里去,大家三三两两分散坐着,有人只顾着吃自己的,有人不时观察一下别人吃的是什么。叶悠悠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吃她的二米饭,就着炒鸡蛋将一盒饭菜吃了个精光。   “你家伙食可真好。”   叶悠悠愣了一下,抬头才发现说话的是坐在自己前排的女同学。   她记得这个学生叫萧清,好像是住宿的,于是顺便问她道:“你是不是住宿的,条件怎么样?我还在想要不要搬过来住。”   “还行吧,搬过来要方便一点,不然晚上回去,也赶不上饭点。”萧清似乎很有兴趣的劝她,“我们宿舍还有一张空床位呢,你来不来,要来趁早,别到时候想来也没位置了。往冷天走,住宿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叶悠悠再顺便的提出想去宿舍看一眼,萧清一口就答应了,当即就起身带她去看。   宿舍是一栋二层的小楼,格局是长长的走廊,两边开门。走廊是黑的,哪怕大中午,光线也只够分辨站在近处的人脸,远一点就只够看到一个黑乎乎的轮廓。   “走廊的尽头是洗衣房和厕所。”萧清给她介绍,她就住在一楼,宿舍门直接开着,就连窗户也开着,但室内一股闷闷的潮味仍然久久不散。   八个人挤在一间宿舍里,只有靠着门边的上铺还空着。可以想见冬天的时候,有人进进出出,必然是一股冷风兜头卷过来。   “你本来就要回宿舍的吧,我看看就行了,你休息吧。”叶悠悠识趣的跟她再见。   没有往楼梯那边走,反而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背后隐隐传来萧清的声音,“班上的同学,考第一呢。”   她抿嘴一笑,难怪萧清会她这么热情,原来都是成绩带来的好处。   洗衣房就是两排长长的水槽,刷牙洗脸洗衣裳的地方,有一边的水槽堵住了,里头的飘浮物表明已经堵了许久。   和洗衣房并排的是卫生间,不需要推开门,站在门口就已经有一股发酵过的味道扑出来,刺激的人眼睛发疼。毫无疑问,这个时候的卫生间就是一个长长的通道,隔成一间间没有门的蹲位。   叶悠悠没有进去,直接折返退出了宿舍楼。   这个年代的生活状况不如人意,原本她也没抱什么希望,但现实又岂是一句即来之则安之能够打发的。   更何况,叶二妞的记忆中,这里的冬天可不好过。年年冬天都冻得骨头缝发疼,手上满是冻疮。这里八人一间的宿舍,她带来的东西如果不打眼,肯定没法保暖。如果能够保暖,多少有些打眼。   还是有独立的房间才好,宿舍被叶悠悠毫不犹豫的放弃掉。   只能去镇上找房子,但是该找谁呢?   改天问问东方姐,她应该有同学就住在镇上,不过这年头,能不能随便租房,她还得打听打听才好开口。如果实在不行,就跑一跑吧,每天回家起码能睡个暖和觉,洗个热水澡。   下午萧清便问了她,“你搬不搬,要是搬的话,我们把空位给你留起来。”   叶悠悠摇了摇头,“谢谢,不过我现在还下不了决心。反正冬天也就两个月,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你家住小湾村吧,来来回回也不近啊。”萧清住的更远,走路到清水镇需要三个小时。所以没得选择,必须住宿。   “你就别操心了,人家骑自行车来的。”一条走道之隔,另一边和萧清同排的同学,早上看到叶悠悠是骑的自行车,忍不住说道。   “你骑自行车啊。”萧清没有想到,砸了一下嘴巴,不再劝了。   叶悠悠笑了笑,没有说话。   放学的时候,同学差不多都知道叶悠悠骑着自行车上学的事,眼里各自透着羡慕。倒叫叶悠悠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考第一没什么人问,骑辆自行车倒有不少人来问的。   叶大妞在叶悠悠回小湾村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一看到她就冲了过来,道路不宽,她往中间一站,叶悠悠也只好下车。   “你,真的来上初中?”叶大妞现在都处于魔怔当中,早上就傻了,中午知道叶悠悠考了第一,更是傻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觉得,她该拦下她问一问。   “我为什么不能上初中?叶家出不起钱,我姥出得起,行不行。”叶悠悠看着她似笑非笑,“又想问我借什么?”   “谁,谁稀罕你的东西了。”叶大妞跌跌撞撞的走了,一路都在回头看,叶悠悠身上的变化,实在让她深受刺激。   “这是咋了,脸色跟撞了鬼似的。”金翠刚摆好桌子端菜,就看到女儿神魂颠倒的样子回来。   “跟撞鬼也差不多。”叶大妞一口气把叶悠悠来上学又考了第一的事说了出来。   金翠“啊”了一声,“不可能吧,就她。”   在叶家人眼里,叶悠悠永远就是那个象灰老鼠一样没有任何存在的小姑娘。除了干活,就是挨打,最好的命运大概就是到了年纪嫁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前提当然是对方能拿得出老太太要求的彩礼。否则,就连这点好运也不会有。   现在居然骑着自行车来上学,还能考第一,简直是魔幻。   一家人要等到叶建国回来才能吃饭,叶茂当然不用等,但他上的是倒班,时间跟大家对不上。什么时候下班,金翠什么时候伺候他吃喝。   叶建国回来听了,却是眼睛一亮,拍了一把妹妹,“诶,你让她把自行车借给我使几天。”   叶大妞眼一翻,“你不记得白衬衫的事了?”   金翠也按住叶建国,“你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了,可不兴乱来。自行车咱慢慢攒,等你结婚,指定能攒得到。”   父子两个人的工资呢,还怕攒不到一辆自行车,金翠想的很美好。   却没看到叶建国脸上阴郁的表情,好不容易可以领工资,过上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日子,还要他攒钱,这日子还怎么过。   这一头,叶悠悠还没骑上自行车呢,又看到熟人,不得不再次停下来。   “我说怎么看着眼熟,果然就是你,来来来,到阿姨家里吃个水果再走。”看了一场热闹的,正是肖云。   “肖阿姨,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如果说有一个人是叶悠悠最想躲开的,肖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没事,吃口水果能费什么事。”肖云的热情让叶悠悠没法拒绝,只好跟着她进屋。这才发现,肖云家的后门,就开在这条路上,她来回多少趟,都没认出来。   “没认出来吧,不奇怪,等你对清水镇熟了,就知道了。”肖云引着她进屋。   既然是第三回见了,叶悠悠也好奇道:“怎么每次都是肖阿姨一个人在家。”   “我男人啊,在电厂上班,一二个月能回来一次我就阿弥陀佛了。”   叶悠悠更奇怪了,家里有人在电厂上班,还用得着拿小黄鱼还换粮食?   似乎是知道叶悠悠的疑问,肖云叹了口气,“半路夫妻,也就是前不久的事。再说,他也只是临时工。”   这意思是家家人本难念的经,叶悠悠接过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还挺甜。   肖云得意道:“甜吧,是人家从外地给带来的,比我们这里的甜。”   又特意指着后院堆的一堆半成品的木工活道:“他那个人不爱说话,人倒勤快,你看,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   说完小心的拿眼去睇叶悠悠,脸上有复杂也有期待。   “木匠啊。”叶悠悠说完又暗道自己嘴太快,赶紧道:“手真巧,这爱好真不错。”   她低头去吃苹果,没有看到肖云脸上狂喜的表情。   “对,他之前就是学木匠的学徒,后头改了行,当上水电工。”肖云很是欢喜,压低了声音问她,“每天回家不方便吧,住学校更不方便,我们家有空的房间,可以直接从后门出入,跟单独的也没什么区别。你要不要搬过来住,行动上也方便些。”   这话的意思倒也正常,但是肖云话里的态度却透着十二分的殷勤,加上她殷切的眼神,让叶悠悠产生一种仿佛地下组织接头的,极端荒谬的感觉。   “让我考虑考虑再回复您,时间不早,我就先走了。”   “诶诶,路上小心。”殷勤的肖云却只是站了起来,并没有送她出门。   “你知道吗?并不是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人奇怪,是一种感觉。”什么感觉呢,叶悠悠一时没有想起来。   “违和。”辛墨浓轻声道。   “对对,就是违和,好像隐藏着什么秘密一样。”叶悠悠的成长经历,让她养成极度敏感的性子。而她这样的人,往往直觉也超准。   “你把她说的话再说一次,一个字都不要漏。”辛墨浓拿出纸笔开始写。   叶悠悠也紧张起来,她不过是吃完饭,跟辛墨浓在院子里闲扯罢了。家里人默认为他们在学习,绝不会上前打扰,所以想说什么都可以。   可是没想到辛墨浓会这么重视,难道,真的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我现在不能说,因为说出来,对你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会去求证,其他的事,等我求证之后再说,好吗?”   叶悠悠撑着脸颊,歪着头看着他浅笑。眼睛亮晶晶的,眼神纯净又狡黠,这又让辛墨浓联想到了幼兽,让人没办法抵抗的笑容啊。   “我很高兴,真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总不可能是因为闲得无聊,所以觉得有什么秘密等待你揭露,是件很酷的事吧。”   “你知道不是。”   “我也知道你该睡了。”辛墨浓折起自己写的纸条,进了屋。   叶悠悠还在笑,她知道辛墨浓明白的,他只是故意不肯正面回答她。一旦正面回答了,他就不能隐藏了。   “你喜欢我的,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口承认。”叶悠悠抱着课本回屋,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第36章 特务   叶悠悠上学没几天,就看到了一位新同学,说起来,相当的不陌生。   这个人,就是王招娣。   震惊之余是感叹,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叶家不给亲孙女叶二妞读书,却给王招娣读书。这中间,她可以想见叶贵还是一如既往的软弱,但是石雨花一定做了什么,才会让叶家同意。   王招娣看着叶悠悠矜持的笑了,她的细眉细眼有一股柔弱的风情,让人不禁生出好感来。这笑容在叶悠悠看来,是挑衅,更是嘲笑。   叶悠悠冷哼一声,不用出去打听,她和同桌的交谈,就已经解开了不少人的疑惑。   王招娣以前读过小学,她生父还活着的时候,虽然也更爱男孩儿,但是对于这个女儿也没有明显的歧视。所以,这是她能上初中的基础。   看着王招娣的背影,叶悠悠也不难猜测她会来读书的动机。当然是说动石雨花,家里现在有三个吃公家饭的,以后也许会更多。如果将来有机会顶替他们的工作,至少,她需要一个看得过去的学历。   更何况,她完全可以许诺,只要她顶替到了工作,一定会给石雨花的儿子,不管是她以前生的儿子,还是她未来可能生的儿子。   在农村,或者在中国,一个有出息的人,能带起一大家子一起跳龙门,并不是件稀奇的事。相反,你没这么做,反而要被戳脊梁骨。   所以叶家的势头,让石雨花完全相信,她总能沾到光。但学历是个大问题,于是她一咬牙,送王招娣来读书,是完全可以想像出的心路历程。   只是叶家为什么会同意,叶悠悠就不得而知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我妈怀孕了,我们要有弟弟了。”王招娣就是这么自信,她妈一怀上就嚷着要吃酸,而且她曾经生过一个儿子,所以她无比相信这一胎就是男孩儿。扭过头,冲着叶悠悠甜甜一笑。   “那是你弟弟,和我无关。”叶悠悠头都不想抬,王招娣此时就坐在她的斜对角前排,和萧清成了同桌。   萧清一直在热情的向她推销自己的宿舍,“你来就住我上铺,上哪儿都可以结伴,多好。”   王招娣认定了叶悠悠只是嘴硬,斜睇她一眼,这才细声细气回复萧清,“真的呢,我一看你就投缘。”   萧清嘿嘿的笑,对王招娣越发热情起来。   方洁听到了我们的弟弟这两个字,有点傻眼,想像不出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叶悠悠抿了嘴,冷眼看着王招娣的背影,明知道和自己无关,仍难免郁卒。回头一看方洁的脸色,苦笑一声,这个时候,她实在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放学回家,看到忙进忙出的柳满红,倚到厨房的门口,找了半天也没什么自己能帮忙的。   “饿了呀,有半块窝窝,你垫垫。”柳满红的下巴往背后的柜子挑了挑。   “不饿,就是今天新转来的一个同学,知道了一件事。”   “你是说王招娣吧,她妈怀上了,是不。”柳满红轻笑,拿锅铲的手都没有抖一下。   这回该叶悠悠傻了,不是吧,她拿到的应该是第一手资料吧,她妈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你听谁说的呀。”竟然比她还快。   “就听隔壁家的婶子说的呀,说石雨花命好,带个拖油瓶再嫁的人,一过去就怀上了儿子。闺女也有出息,去镇中读书以后怕也是要吃公家饭的。”   一听就是故意说给柳满红听,气她的。   “那你不生气?”叶悠悠看着她妈,还以为她多少会有点难过呢。   “只要你有出息,我就没啥可气的。要是你没出息,我气的可就多了。”柳满红把菜递给她端出去。   从厨房穿到堂屋,走在屋檐下的叶悠悠眼睛越来越亮。她想,她多少明白一点柳满红的想法了。   她就是柳满红的底气,底气十足所以不惧任何人不怀好意的笑话,如果她不争气,她就满盘皆输,自然事事都会生气。   这算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吧,把自己一辈子的抱负和完不成的心愿,都背到了子女的背上。对这一代人来说,也是无可奈何啊。   叶悠悠回望她一眼,忽然大声道:“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要让你能永远挺直了腰杆做人。”   柳满红手里的锅铲一顿,背过身子抹了抹眼角,笑骂道:“说什么呢,怪肉麻的。”   怪肉麻的,也怪好听的,柳满红喜滋滋的端了米饭出去。   “总算像点样子了。”王桂花这些日子没少敲打闺女,看她现在这样,总算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的心就落在了叶悠悠身上,随着她顺利进了镇中,这一半的心也放下了。   “会越来越像样的,您就等着享福吧。”叶悠悠给姥姥添上米饭。   “小辛怎么还没回来,这几天忙什么,饭都顾不上吃,记得给他留。”   “已经留了。”柳满红应了一声,给女儿挟菜。   是夜,柳家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悄然推开。一个人影快速推门而入,返身闸上院门。   腿一迈,僵在原地。   月光下的少女,就坐在他小屋的门口。少女身形纤细,双腿曲起贴入怀中。膝盖上交叠着一双手,而她的下巴就搁在手背上。   油漆斑驳的板凳和身后的木门,在月光自带的滤镜下,柔和的象一副静态的油画。而这一刻他们全都沦为背景,因为画的正中间,曲膝而坐的少女,纤细优雅的象上等的羊脂玉,在月光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黑暗中,少女微眯的眼里似有浮光掠过,而这浮光之下,是汹汹的暗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翻涌而上,将他一口吞噬。   她就那么看着他,大眼睛长睫毛,安静而又乖巧。   辛墨浓却知道,她的尖牙和厉爪都隐藏在看似无害的背后。冷不丁,就会跳起来,咬你一口又或是挠你一爪。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的看着对方,辛墨浓先败下阵来,蹲到地上,视线和她平行,“悠悠,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没关系,我可以等。”所以她等在这里。   “你知道沐东电厂吗?”   叶悠悠点头,她知道沐东电厂,他们的宿舍和办公楼就紧挨着纺织厂。   “有一些人针对电厂在做一些计划,过程应该是有惊无险,但上头很重视。”   “特务?”叶悠悠一下子就明白了,看过那么多的小说电影,这个年代绕不过去的有三宝,特务、知青和牛棚。   “现在,我们可以进去说吗?”辛墨浓看着她,黝黑的眸色,竟有一丝笑意。   叶悠悠嘟了嘴,“当然可以,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吹冷风吗?”   辛墨浓嗓子里压抑着笑声,让她进屋,拿着床上的被单就往她身上一披,转身去了厨房。   叶悠悠大大方方坐到她的床上,披着的被单上沾染着他的味道,她抽了抽鼻子,有点特别,但并不让人讨厌。   “闻出什么味道没有。”辛墨浓来的很快,手里还端着一碗煎开的生姜红糖水。   “老狐狸的味道。”叶悠悠接过碗,一边吹一边小口试着温度。   “没什么大事,这样的人,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但你只要不跟他们接触,就一点事都没有。”   “避重就轻。”叶悠悠轻轻弹出四个字,滚烫的生姜红糖水,喝的她冒出一头细密的汗珠。   “已经很重了。”特务啊,杀人不眨眼的,还有大计划在进行中,还不够重吗?   叶悠悠蹙眉,比划出一根手指,“一,特务针对电厂有计划,属于你自带的已知,别否认,谁会把这样的消息告诉给一个知青。”   他们没有问过彼此的来历,但心知肚明,辛墨浓还是辛墨浓,只是重新活了一遍,有了先知的大金手指。他会选择这个地方当下乡当知青,以前的她可能会浪漫的想,这是命运的安排。但现实永远冷酷无情,因为他知道这里会有大事发生,而他能够通过这件事得到一些好处。   所以,她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二,所谓上头有人关注,就是疗养院里的夏老和莫老吧。”   夏老应该就是辛墨浓来这里当知青的目的,而被叶悠悠猜出他们的身份有问题,就是莫老那双属于刑侦的眼睛。   辛墨浓的脸色已经变了,而同一时间,叶悠悠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三,他们有提要求,是关于我的,而你不想答应,所以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因为辛墨浓说过,他不会欺骗她,如果不能说的,他就不说。   “该拿你怎么办呢?”辛墨浓的手轻轻揉动她的头顶,彻底安静下来。   “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不管好坏,你都要给我选择的机会。我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感谢别人替我选择了最好的,因为最好的选择,只有我自己知道。”   “这算是代沟吗?”辛墨浓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小孩子啊,真的是小孩子,个性鲜明,有勇气也有手段。什么垮掉的一代,被宠坏的一代,也许都对,但他们也是超级自信,超级锋芒毕露的一代。   四岁一个代沟,他们之间也许隔着一个海湾,但是……   叶悠悠眼神凶狠,“珠港澳大桥都能造出来,谁他妈还在乎距离。”   辛墨浓看她张扬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这段时间他总在笑,笑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等你休息,我带你去。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冲动,不管任何事,三思而后动。”辛墨浓想,他大概永远也改不了,就算他现在只有十八岁,也永远没有办法让自己冲动行事。   “你放心,我没那么意气用事,你明白的,掌握更多总比掌握更少,要好得多。”叶悠悠信誓旦旦的保证。   在这个年代,他们都是浮萍,想要抓住更多,也想扎的更深。   辛墨浓送她回房门,“真的该睡了。”   “不要再躲着我,显得很怂。”叶悠悠打着呵欠进屋。   只留下辛墨浓在她身后,一脸凌乱。 第37章 消失的午饭   学校的日子和叶悠悠想像的不太一样,大家对学习的热情并不高。但想想也就释然了,现在大学不招生,没有奋斗目标又怎么会有激情。   农村的孩子,隔个十天半个月少一个,简直不要太常见。   镇上的学生要稳定一点,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有工作,只要有个学历,以后就能顶班,所以他们的要求也就一张毕业证而已,学习自然谈不上用心。   在这样的氛围里,考第一虽然还是让人羡慕,但羡慕的程度,可能不如一碗白米白面来得实在。   叶悠悠今天的午餐是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个带壳的鸡蛋。   但当她打开饭盒盖子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高梁面馒头。她倏地抬起头,看到几道目光躲避般的低下去,心里开始冷笑,有人换了她的午饭。这个人绝对不敢在教室里明目张胆的吃别人的饭菜,谁该在而不在呢。   王招娣打着饱嗝从外头进来,叶悠悠迎了上去,把她堵到了教室门口。   “白面馒头好吃吗?”叶悠悠笑的温柔极了。   王招娣下意识的抹了一下嘴,心虚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嘴皮子上还沾着馒头渣呢,叶悠悠笑了,压低了身子凑过去,“你猜,要是你被毒死了,会有人伤心吗?”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从淘宝里挑了一个高粱面馒头吃了起来,此高粱面当然非彼高粱面,松软弹牙,麦香浓郁。   但是,再好吃的东西,也浇不灭叶悠悠此时心头的怒火。   王招娣压根没进来,转身就走。   叶大妞看到王招娣去而复返,奇怪道:“咋了。”   “她,她好像知道了。”   “切,我还当什么事呢?她又不是傻子,知道就知道了,她能怎么办,有证据吗?”叶大妞不在乎的抹嘴,鸡蛋真香啊,原本只是一个恶作剧,却没想到她的伙食竟然这么好。   “可,可是她,她说要毒死我们。”王招娣有点慌。   “她敢。”叶大妞白了她一眼,“赶紧走,别让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王招娣慌慌张张的转身走了,叶大妞在她背后翻了一个白眼,“哼,出息。”   原本是叶大妞抢先换了叶悠悠的饭,却被精明的王招娣发现,让叶大妞不得不分了她一杯羹。但叶大妞想的也很好,分你一杯羹,这事就该你抗,叶悠悠要闹就找她闹好了。   至于下毒,叶大妞一托下巴,明天让王招娣先吃不就行了。   第二天,叶大妞照旧利用自己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提前几分钟溜掉。冲到食堂的大蒸笼边上,开始翻找叶悠悠的饭盒。   叶悠悠的铝制饭盒锃亮光鲜,简直不要太好找。盒盖一掀开,竟然是包子,统统卷走。   王招娣被分了一个菜包子,她使劲闻了闻,好香啊,犹豫的看向叶大妞。   “看什么看,我都吃了一个,你还怕什么?”   王招娣并不太相信叶大妞的话,但面对包子,她早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几口就塞下肚,等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问题,心满意足的走了。   等她走远,叶大妞才从饭盒里拿出另一只包子,这一只竟然是肉馅的,就连自己家一个月也吃不了几回肉,没想到叶悠悠还能吃到肉包子。她在叶家的时候,别说肉包子,就连白面馒头都没吃过几回吧。   “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叶大妞狠狠吃下肉包子,无不恶意的想,伙食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她吃掉。她没证据,就是告状也没用,再说了,抓了现行她也不怕,她是叶悠悠的姐姐,姐姐吃妹妹的东西,怎么能说是偷呢。   这也是叶悠悠没有去抓现行的原因,清官难断家务事,她那个年代都是如此,便何况现在。   有眼线告诉她,王招娣去找过叶大妞,于是她推算出了整个过程。   王招娣跟她同班,不可能提前去动她的午饭,能这么做,还做得这么嚣张的肯定是高年级的同学。听到是叶大妞,她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今天特意准备了一个肉包子和一个菜包子,想来叶大妞也不会那么傻,把肉包子让给王招娣吧。   很好,王招娣的门牙上还黏着一条青菜叶子,她吃的是菜包子。   中午时分,原本是最安静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喧闹,班上的同学都跑到外头看热闹。   “出啥事了?”很多人在问。   “高年级有个学生肚子疼,送去镇卫生所了。”   “唉呀,快看,快看……”有人兴奋的拍着旁边人的肩膀,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叶大妞腹痛如绞,如果是以前,她只会怀疑自己吃坏了东西,然后去跑厕所。但是有了昨天毒/药的阴影,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叶悠悠她真敢下/毒。   捂着肚子就哭了出来,大喊大叫着自己中/毒了,让同学把她送到卫生所去。   就在动静闹得大了,好几个同学扶着抬着送她的时候,就在教学楼下头,空旷的场地上,在所有人注目的地方。   她憋不住了,直接飞流直下三千尺,响声震天,臭气喧天。   扶着她的同学大呼小叫作鸟兽散,有人溅脏了裤子鞋子,晦气的直嚷嚷。更多的是围观者传来的哄笑声,叶大妞尖叫一声,爬起来就往外跑。场面实在太尴尬,就是真正关心她的同学也不敢追。   总算有老师过来了,问明了情况,把同学都撵回教室。   “叶同学只是生病了,你们赶紧回去,别笑了。”   哄笑的同学坐回教室,仍然在议论刚才的事,对于他们平静的生活来说,这实在是一个足够震撼的爆点,值得好好谈论。   所有人都在笑,只有王招娣牙关打颤,咬的咯咯作响。   她回过头,一脸惨白的看向叶悠悠,叶悠悠恰好此时抬头看着她,抿嘴一笑,“热闹好看吗?”   王招娣抖了一下,迅速回头,她不敢说话,心却跳的快要蹦出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够聪明,够厉害,能够把很多人耍得团团转,别人还捉不住她的把柄。   可是面对叶悠悠,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过。   还以为靠上了叶大妞会不一样,可又亲眼看到叶大妞被她整的这么惨。她是真的害怕了,她不敢想如果刚才那样子出丑的是自己,她还有没有勇气再回学校。   叶大妞没回学校,连续好几天都没回。   王招娣希望她不要回,没有初中文凭,以后工厂顶班的都轮不到她,少一个竞争对手,自己的路就更容易几分。   叶大妞的确是哭着喊着不想回学校。叶茂一句话,不回学校就回乡下种地,等着嫁人。   金翠暗地里拉过闺女分说,“你傻了,你爹和你哥都是吃公家粮的,以后你总有机会留在镇上工作,甚至是去城里。要是没个文凭,就是想顶班都不中用,只能一辈子种地。你自己想清楚,是一时丢脸可怕,还是一辈子种地可怕。”   又将嘴一撇,“这算啥事也值得哭天抢地的,也就你们女娃娃面子薄抹不开。”   叶大妞扭扭捏捏应了,又捂着脸倒到床上,“同学们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   她要回去读书,不光是母亲说的道理。还有祝新华和叶悠悠,一个是她心头放不下的白月光,一个是她更放不下的仇人。   “就是你干的。”叶大妞恨恨的捶床。   “对呀,就是我干的。”叶悠悠面对叶大妞回归后的质问,回答的理直气壮。   “你害我?”   叶悠悠觉得她是不是傻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不然呢。”   “我要去告你。”叶大妞没想到她会承认,当即就叫了起来。   “好啊。”叶悠悠看着她,笑的象朵花。   叶大妞看她笑成这样,不由觉得胆寒,“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是,你怎么告呢,告了就要承认你偷吃了别人的午饭。她已经在学校闹出一个大笑话了,难道还要再闹出一个笑话,让人嘲笑她偷吃吃到当众拉肚子出丑吗?   叶大妞很快想明了原委,她没有正大光明去告的勇气。   “你等着,这事不算完。”   “当然,不算完。”叶悠悠掉头,一点都没有反省自身的贪婪,还威胁到她头上来了,这事,没完。   惩罚不了叶悠悠,又和祝新华的关系越来越远,唯一的好消息是,她一直卑微讨好的祝丽华,给了她一线希望。   “你那天的事,是不是叶悠悠干的?”虽然是问她,却是肯定语。   叶大妞别扭的点头,又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那天我下午过来上课,就听同学在议论,谁都在说这件事,只有她一言不发,不是心虚是什么?”祝丽华很是得意。   叶大妞听到大家都在议论,脸都狠不得扭曲变形了。又不敢甩脸子走人,一张脸红的发烧,不自在的用手指抠着衣服上的扣子。   “你快点去告诉老师呀,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个坏人。”祝丽华一脸笑意,如果她是坏人,是不是就可以证明上一回也是她在耍心机。   叶大妞吱吱唔唔道:“这个,这事……”   “怕什么,不就是吃了她的午饭吗?你就说拿错了,反正你是她姐姐。”祝丽华理直气壮。   叶大妞还是不肯,祝丽华气的直跺脚,眼珠子转来转去,又被她想到了办法。   “那你就给她下/毒。”祝丽华脱口而出。   “我上哪儿找药……”   “我给你呀。”祝丽华很自信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丑,就不想看她也出一回丑?”   想,当然想,做梦都想。   叶大妞一咬牙,“好。” 第38章 蠢货   叶大妞手里拿的是祝丽华给她的泄药,当然是泄药,也只能是泄药。   真正的毒/药他们不可能搞得到,农/药现在是紧俏物资,得由生产大队统一购买,他们一样搞不到。   但是打着便秘的旗号去卫生所多开一些泄药回来,却不算麻烦。对镇长的女儿来说,更不算什么。   水性的泄药,只要倒进饭盒,就能冒充蒸笼里的水蒸汽,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就像有魔鬼在叶大妞的耳边叫嚣,快倒进去,倒进去你就能看她出丑。你不是想报仇吗?倒进去,你就报仇了。   刚把手往蒸笼边一伸,忽然一股大力,扭得她尖叫一声。自己的手腕被人拧住了,再一回头,剩下的尖叫声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祝,祝同学。”祝新华从她手上夺下泄药,一脸铁青。   “愚蠢。”拿着泄药匆匆出了校门。   叶大妞失魂落魄的站在食堂里,此时还没到下课的时间,除了她再无别人。   祝新华拿着药瓶回家,一把将药瓶拍到祝丽华面前的桌子上。   “你干嘛,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祝丽华特意请了一节课的假,提前躲了回去,就是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万一那个蠢货被捉了,她只要说不知道就好。   “就凭你们两个蠢货也想算计她?”祝新华不得不怀疑,这真是自己亲妹妹吗?小时候真没撞过头?   “谁是蠢货。”祝丽华跳了起来,她可以大骂别人是蠢货,不够洋气,穷酸发臭。但若是谁敢这么说她,她恨不得要跟人拼命。   “你。”祝新华的手都快要指到祝丽华的鼻尖上来了。   祝母把头从厨房里探出来,“你们俩没事吧,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吵吵?”   “没有。”   “没事。”   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凭什么说我是蠢货,他们姐妹间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祝丽华把自己屋里的房门关上,压低了声音恨声道。   “你去镇卫生所开的泄药,你以为能瞒过谁?”祝新华看着她,“你就这么放心叶大妞不会被抓?如果被人抓了现行,她把你供出来,马上就能查到这条线。你说不是你干的,别人会信吗?镇卫生所一年能开多少泄药,都有底单,揪出来一查,你自己说说看,你脱得了身?”   祝丽华这才知道,自己的伪装在哥哥面前,什么都不是。可仍倔强着不肯认错,“那要是抓不到呢?”   “抓不到?”祝新华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这才冷笑道:“你以为是谁让我去抓人的。”   “谁?”祝丽华睁大了眼睛,“她,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人家说了,如果我不给她一个交待,就别怪她不客气。”   祝丽华直接给气笑了,“不客气,她能怎么不客气,反正你抓也抓了,药也拿回来了,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办?”   典型的被惯坏了的孩子的思维。   祝新华拉了把椅子干脆坐了下来,甚至翘起了腿,“是,她不能怎么样,她只需要把你在镇卫生所买大量泄药的事传出去就够了。”   他深感无力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她拿什么跟人斗啊,蠢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蠢还不自知。   祝丽华虽然被骂蠢,但她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想把叶大妞的事栽赃到我的头上?这不可能,叶大妞出事在前,我买药在后。”   “是啊,你买药在后,可是,有人在乎吗?你要去挨家挨户的解释吗?你不如问问爸爸,他怎么看。”   言论一旦起了势头,就不会有理智,没人会在乎祝丽华买药在后,大家只会注意到祝丽华是镇长的女儿,她买了泄药,她的同学当众拉肚出了大丑。叶悠悠只需要把这几件事分别传出去,大家就会自己组合,找到他们认为最合理的原因。   之后,无论你怎么解释,大家都不会相信,大家宁愿相信镇卫生所修改了买药的时间,也要捍卫自己分析出来的“真相”。   如果祝新华不是被祝家从小培养,不是跟在祖父和叔伯还有父亲跟前耳濡目染,他自嘲的一笑,他今天的表现可能不会比妹妹强上多少。   祝家倾注了那么多的心血在他身上,他能看透并不可怕。但让他觉得更可怕的是,一个农村女孩子居然能将人心计算到如此地步,这算什么,天赋异禀吗?   祝丽华被吓住了,因为哥哥竟然还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不要,绝对不能告诉爸爸。”父亲虽然对她很好,平时也很宠她,但若是事涉原则性的错误,他绝对不会原谅。   “那你就好好想想,怎么给她一个交待。”祝新华推了门出去,帮妈妈端菜上桌。   给她一个交待,到底要怎么交待,真是烦死了,祝丽华求饶似的看着哥哥,这个时候,也只有哥哥能救她了。   祝新华无奈的看着她,“先吃饭。”   这就是答应她了,祝丽华顿时笑了起来,大声道:“嗯,吃饭。”   “你们兄妹俩真是,整天演什么呢。”祝母摇摇头,只觉得好笑。   镇中操场后头的小树林里,好几个隐隐绰绰的人影,代表着这个地方已经有人,其他人最好一会儿再来。   “对不起。”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叶悠悠双手环抱胸前,笑吟吟的看着她。   “对,对不起。”祝丽华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只好又提高了声音,内心却是屈辱无比。   叶悠悠对着叶大妞一挑下巴,甚至都没有开口。   “对不起。”叶大妞比祝丽华怂的快多了,祝新华亲自找到她,别说让她道歉,让她干什么也愿意啊。   更何况,祝新华说,这样做可以帮他,那她还有什么犹豫的,道个歉而已,又不会掉一块肉。   “道歉容易,原谅也容易,可我这个人,只接受一次道歉,希望你们好好记住。”   叶悠悠说完,目光从他们三个人的脸上滑过,最后落到祝新华的脸上,“真遗憾,你们当中出了一个聪明人。”   否则,现在清水镇该传出一百零八个镇长女公子欺压同学的版本,并且在祝镇长反应过来之前,朝着四面八方传播。   她会接受道歉,出于她不愿意轻易的结仇,特别是和体制内的人结仇的想法。孩子们的事好过去,但若是影响到了大人的官位,就真是结仇了。   但是,并不代表她怕他们。机会只有一次,她给了,如果还要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挑衅她,她也不介意给他们上一堂课。这节课,叫做怎么制造舆论,并且挑起围观群众的情绪。   当然,如果祝新华能理解这件事的严重性,并看好他们,她也不介绍当回大好人原谅他们。   她说完之后,走的潇洒,祝丽华瞪圆了眼睛跺脚,“凭什么啊,吃亏的又不是她。”   吃亏的是叶大妞,最后他们还要向她道歉。   真正是,真正是个坏人。太坏了,坏透了。   祝新华冷着脸看着他们,“你们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再招惹她。我也告诉你们,不要再有下次。”   现在外头的环境带来了多大的压力,妹妹一点也不知道。整天嚷着想回省城,能呆在省城谁愿意到小镇上呆着。这是因为,需要分散风险啊。万一京城那边的大家长没有挺住,他们这条藤上的瓜,就会被人摘得干干净净。   总要留下火种静待将来,他和父亲就是这样的火种。这种时候,他们经不得任何意外。   但是妹妹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祝丽华知道哥哥是真生气了,嘴唇抿得紧紧的,象一条直线,这是他气急了的时候才有的表情。   “知道了。”祝丽华服了软,叶大妞就更会服软了,“我保证不招惹她,看了她绕路走。”   教室里,同桌方洁正在找叶悠悠说话。   “悠悠,听说你和祝新华在操场后头的小树林里说话,是不是真的呀。”方洁睁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一脸好奇。   “还有祝丽华和叶大妞怎么没人看见呢?漏了祝丽华倒情有可原,漏了叶大妞,不应该呀。”   “为什么漏了叶大妞不应该?”方洁一时没跟上趟。   “跟堵墙似的,怎么漏的,瞎啊。”   方洁笑的都快趴到桌子底下去了,笑完了才想起来,最该问的没问呢。   “你们说什么呀?”   “跟我道歉。”   “瞎说。”方洁大笑。   “对呀,就是瞎说的。”叶悠悠也笑了起来。   方洁摸摸鼻子,“这些人真无聊,没事就喜欢传瞎话。”   说着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前排坐着的王招娣。   王招娣的肩膀微不可闻的抖了一下,心里不知道多少想法在绕着圈的呼啸。叶大妞和祝丽华,竟然认怂了,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叶大妞的身份就不说了,她刚刚才知道祝新华竟然是镇长的儿子,这这这,这是什么样的家庭,简直是王招娣无法想像的。可是这样的人,竟然也拿叶悠悠毫无办法吗?   放了学,王招娣失魂落魄的往外走,她已经住校,和萧清同一个宿舍。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你向叶大妞出卖我的饭盒的吧,干的不错,希望叶大妞还记得这一切的源头。”   叶大妞和叶悠悠不同班也不同年级,甚至下课的时间也常常不一样。很难知道叶悠悠用的什么饭盒,也不会去特意打开别人的饭盒去看别人吃什么。   但是王招娣想知道,就太简单了。   也只有她才有这个动机,去告诉叶大妞。   王招娣脚步一顿,她回头想解释,可是叶悠悠已经不在了。大步迈过她身边,去自行车棚里弯腰开锁。   好多人羡慕的看过去,包括王招娣。她也很想很想,成为别人羡慕的人呐。   她的拳头紧紧握住,又不得不松开。她苦笑,是不是她只能寄希望叶悠悠念书念的不好,最后只能回乡下种地,而自己有机会进城里当工人。到时候,她才有可能真正比得过她吧,至少,她还是有希望的,千万千万不要被她的表像迷惑了。   “你没发现吗?祝新华一直在偷看她。”同学低声交谈的声音从王招娣的耳边滑过,让她下意识的追着声音竖起了耳朵。   “叶大妞要气死了吧,费心接近了二年多,还得忍着祝丽华的臭脾气,结果人家正眼都不带看的,这会儿看到叶悠悠倒是挪不开眼了。”   “谁让人家长的漂亮呢,长的漂亮就是不一样,我们镇上的一枝花你知不知道,嫁到城里去了,婆家给安排的工作,还是正式工。”   说悄悄话的女同学,回头看到一个低年级的女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不由竖起了眉头,“你谁啊,跟着我们干嘛。”   “啊,哦哦,对不起啊,我有点迷糊了。”王招娣飞快的溜了,晚上什么都没吃,却一点也不觉得饿。   躺在床上紧紧裹紧被单,内心却有无数个疯狂的想法涌动着。   最终,只汇成一句话,原来,改变命运真的这么简单。是的,非常非常简单,只要嫁对人,就够了。 第39章 上头的人   今天是叶悠悠去见上头人的日子,和辛墨浓一起到了上回去过的疗养院。这回打的旗号是感谢夏老帮她顺利上了镇中,特意带了自家做的锅块和糍粑过去。   糍粑用红糖一煎,甜味和弹牙的糯米交织在一起,香糯可口。   “就是这个味儿,地道。”夏老咬了一口,满足的谓叹。   可是他也只敢吃一小块,万般不舍的搁了筷子,“年纪大了就是这点不好,多吃一口就胀肚。要是年轻的时候,嘿嘿。”   扫了一眼那块比脸还大的圆糍粑,他一个人就能包圆了。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了呀。   “那不是正好,您慢慢吃。”叶悠悠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厨房,她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反正也没人能指望,什么都自己做惯了。   倒是让想过来帮忙,却插不上手的辛墨浓小小吃了一惊。   “以前小看我了吧。”叶悠悠得意道。   “失敬失敬。”这让辛墨浓也越发好奇,叶悠悠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张扬傲娇是她应有标签,可是能把家务活做得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可真是少见。   “客气客气。”叶悠悠把他推了出去,“夏老在叫你。”   “下盘棋。”夏老才不像辛墨浓这么惊讶,这个年代的农村小姑娘,会做家务有什么稀奇的,不会做才是新闻。   叶悠悠收拾好了出来,坐到辛墨浓旁边,看他们下棋。   “小姑娘也会下棋?”夏老不动声色的问道。   “不会,所以打算等辛老师有空了,让他教我。”叶悠悠干脆道。   夏老点了点头,问了一圈,比如她小时候的生活,家里的琐事,叶悠悠答的很快。   答完了夏老就问她,“你就一点也没觉得意难平吗?”   小姑娘的态度,就好像在说别人身上的事。   叶悠悠笑了,目光澄静清澈,“生活在深渊里的人,就不该有自己的感情,只有麻木一点,才能活下去。将苦难剥离下来存放在记忆深处,把回忆当成别人的故事,我觉得是最正确的做法。不然,你们现在看到的我,可能已经疯了或是死了。”   这是这个年代,甚至很多年后,生活在农村的女人所要历经的,真真实实的现状。   夏老手里的棋子滚落,叶悠悠蹲下来捡起,“我很感谢主席他老人家能将男女平等写进宪法,但想要达到真正的男女平等,仍然任重道远。”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走。”夏老想起曾经和自己并肩战斗的那些战友们。   哪儿有不流血的战争,明知道会死人,会死很多很多人,但却必须这么做,才能赢来现在和平的生活。   所以,他说,“总会有那一天的,需要大家共同的努力。”   “嗯,我也相信。”叶悠悠将棋子放到他的掌心。   夏老收拢掌心,将棋盘一推,“你很聪明,一般的农村小孩儿,很少有像你这么聪明的。”   这个聪明不是指智商,是指她的见识。困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智商再高,你也很难有这样的见识。除非有人教过她,一个睿智的长辈教她豁达的面对生活。   “我姥姥说,我象舅舅,可惜我不记得他的样子了。”叶悠悠知道,她所有的近亲肯定被调查过了。   夏老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叶悠悠知道,他认可了这一点。认可她遗传了柳家的聪明,可是也侧面说明,她的外公和舅舅,可能真的是很聪明的人啊。   解决了信任危机,剩下的就是切入主题。   “有一个大计划正在针对沐东电厂,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人潜伏进来,但我们预估,不会少于数十人。我们截听到一段密码,翻译出一个代号为木匠的特务是计划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   “木匠?”叶悠悠终于明白为什么肖云忽然对她说那样一段话,听到她回答木匠后又变得那么反常。   可是,叶悠悠脸色古怪,“他们不会那么傻吧。”   她才多大,年龄和出身都摆在眼前,一眼可以看穿。   把她当成特务,这特么有多傻。   “因为木匠这个人,在他们内部也是一个传奇,据说化身千万,千变万化,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叶悠悠一个没绷住,差点笑了出来,好在她及时刹车,掐了自己一把,才把这笑声压了下去。   “因为悠悠看似最不可能,所以他们反而认为最有可能。”辛墨浓看了一眼叶悠悠,也怕她一开口憋不住笑起来,赶紧中间插了一句。   “就是这样。”夏老假装没看到叶悠悠憋笑,将话题切入重点,“所以,你敢不敢?”   跟聪明人说话,一句就够了。   “敢。”叶悠悠也只有一句话,或者说一个字。   “好。”夏老一拍手,“真像样。”   “不提要求?”夏老试探。   “为人民服务。”叶悠悠笑意盈盈。   “哈哈哈,老莫头输了。”夏老大笑,不知道和隔壁的莫老打了什么赌,但叶悠悠完全可以想像两个老人围绕着她的反应打赌,莫老见识过她最市井市侩的一面,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叶悠悠一走,老莫头就气哼哼的跑了过来,“你肯定暗示她了。”   夏老看着老莫头冷笑,老莫头一摸鼻子,心虚了。夏老是那种宁愿站着死,也不愿意跪着生的硬汉子。刮骨疗毒可以有,投机取巧绝对没有。   “不可能呀,那个小姑娘,精明过头了,怎么可能什么好处都不要。”老莫头虽然是吐槽,但声音到底是大不起来了。   “年青人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他们有希望,未来才有希望,怎么听你这意思,还不希望别人好呢?”夏老斜睇过来。   “我,我是这意思吗?”老莫头跳了起来。   和上次一样走在外头的林荫道下,叶悠悠这一回的心情比之上回,又完全不同了。   “没想到你什么都没提?”辛墨浓推着自行车走在外头,叶悠悠走在里头。   “不提才是最好的提,我不信你不懂。”叶悠悠微微抬起下巴,嗔了他一眼。   她能提什么要求?一百斤大米白面还是几条小黄鱼,这些她都不缺。她要的只有家人的平安,其他的她自己会去挣。只有平安,不是自己能挣来的。   只要她加入,她和家人的安全就得到了保证。   几个特务而已,她还真没放在心上。当年没有她的时候,都没闹出大动静来,现在有了她,更重要的是有了辛墨浓,更不用怕了。   对方在明,他们在暗,还有更多人不知在何处监控着他们,特务们在无知无觉的时候,早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而她,就是大海中的一滴水。   而且,夏老这样的人,不是这样的事,她恐怕一辈子都接触不上。现在有机会接触上了,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又有何不好。   夏老给她的只有一句话,顺其自然,绝不承认,绝不强求,随机应变。   “夏老这个人还是不错的。”这句话,其实也是在保护她,让她不用承担太多。   “可是你不喜欢他。”叶悠悠的直觉一向很准。   辛墨浓沉默了。   摸了摸她的头,“你不懂。”   叶悠悠翻了个白眼,什么她不懂,其实就是他现在还不方便说。   总把她当成小孩子,气死了。   “请你喝汽水呀。”   “好呀。”笑眯眯点完头,才想到自己好像还在生气中。   可是辛墨浓一脸不知道你在生气的样子,叶悠悠心想,那我也只好假装自己没有生气吧。干脆低下头,去嘬着嘴里的吸管玩。   辛墨浓看着眼前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有伸手去揉搓。她不管是生气还是高兴,都是这么的可爱啊。   “王招娣最近很不对劲,叶大妞都快恨死她了。”叶悠悠吸完最后一口汽水,跟辛墨浓八卦。   她不好意思跟同学说这个,都是小屁孩呢,更不能在家说这个,于是辛墨浓就成了最佳的倾诉对象。   “怎么说?”   这话接的,叫叶悠悠舒服极了。   呵呵,是你自己想听的,那我给你解解惑。   “王招娣不知使了什么招,跟祝丽华打的火热,整天跟在祝新华屁股后头,新华哥哥长,新华哥哥短,叶大妞都快气死了。”   “现在的小孩子一点也不弱吧。”说着说着,叶悠悠冲辛墨浓挤挤眼睛。   辛墨浓失笑,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王招娣年纪虽然小了点,但依她的心眼,在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就连路线都规化好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叶大妞的确气的快要发疯,眼看她和祝新华的关系有了突破,主要就是祝新华让她给叶悠悠道歉的事,那之后,祝新华对她的态度明显不象之前冷硬。   加上祝丽华和她拥有共同的秘密,又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关系也比之前亲近了几分。   没有想到,就在形势大好之际,王招娣迅速和祝丽华成为了好朋友。看样子,还是无话不说的那一种。   叶大妞休息的时候,和母亲哥哥一块回乡下,叶老太高兴的合不拢嘴,满嘴都是她的乖孙如何如何孝顺有出息。   “奶,家里怎么让个拖油瓶也去读书啊,害得我在学校里丢脸。”王招娣和祝丽华交好,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瞒不住了。祝丽华颇有点责怪叶大妞,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诉她,害叶大妞有苦难言。   再加上,她也想明白了,当初王招嫌跑来说些撩拨的话,她才会起意去换叶悠悠的饭盒。自己根本是上了她的当,真是越想越气。   “小孩子家家,管这些事干嘛。”叶老太不说。   “我也不能知道?”叶建国肯定是帮着妹妹的。   大孙子想知道,还有啥不能说的,叶老太马上就换了一个态度,“还不是钱闹的,你二叔写的欠条,被你二婶知道了,闹呗。现在同意用他们的工分还债,但是要供她上学。不过,你二婶怀上了,这回肯定是个孙子。”   叶老太笑呵呵的,只要是孙子她都喜欢,老二家要是有个孙子,她就不愁咯。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石雨花怀上了,有可能给叶家生个儿子,所以老太太才依了她。   金翠默默吃饭,眉头拧成了一条线。她也有她的算盘,三弟媳不用说,三弟护的跟个宝贝一样,现在又是工人,怎么也不可能回来干农活了。   家里以前有柳满红顶着,现在有石雨花顶着,这都是因为老二家没有儿子。一旦老二家有了儿子,家里的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反复,她可是长子长媳,要是让她回来照顾老人,她该怎么办?   还没想到对策,叶老太就开了口,“你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回来住几天,家里的事快要料理不开了。”   “我妈回来谁给我做饭呀。”叶建国不干了。   叶老头横了一眼自家老太婆,“你就不能搭把手,惯的你。”   叶老太不敢吱声了,金翠暗吁一口气,幸好有儿子撑腰,不然真要被老太婆掐死了。 第40章 计策   叶大妞的目的是把王招娣赶回家干活,没想到目的没达成,还差点把自己妈陷到里头。想找王招娣算帐吧,她现在住宿舍,在叶家还真碰不着面。   早知道会是这样,二叔还不如不离婚,不离婚叶悠悠就不会出现在镇中,王招娣更加不会出现。   一肚子气的叶大妞嚷着要走,叶建国也嫌呆在村里无聊,但他回来是有事要跟老头老太太商量的,还不能走。   “啥,自行车?”老头看着叶建国,“挺贵吧。”   “贵是贵,但是有了自行车,我就能经常回来看你们了。再说城里的姑娘眼光都高,没辆自行车都让人瞧不起了。”   “那是他们眼瞎,我大孙子才是顶顶好,长的好,又聪明又有出息。”老太太对自己孙子,那全是溢美之词,在她看来,自己孙子就是配个公主也配得。   叶建国坦然接受老太太的赞美,这样的赞美他从小听到大,早就洗脑完毕,认为这是真理。   “不过自行车怎么办,就连叶二妞那个丫头每天都骑着自行车上学,我一个上班的人都没有,很丢脸的。”叶建国那叫一个委屈啊,自己都降格跟叶二妞比了,还不委屈吗?   “那咋办,家里已经没钱了,除非再攒上几年。”老太太心疼孙子,但是没钱是硬道理,她也变不来钱。   “几年?”叶建国叫了起来,几天他都很难忍了,几个月凑和,几年后他自己的工资都能买了。   老太太也觉得对不住大孙子,思来想去,这自行车,还是得着落到二妞头上。   “这臭丫头,非得让她把自行车让出来不可。”老太太上了心。   叶建国这才满意,“奶,那您可得快点。我有了自行车,就给您谈个城里孙媳妇回来。”   “乖孙哟。”老太太又是一顿夸。   叶大妞在屋里听着呲牙,真够肉麻的。   不过,叶悠悠要是能倒霉,她只会开心。反正不关她的事,她就当没听到好了。   老太太想了想,这事还是只能由叶贵出马,那是她亲爹,亲爹要闺女孝敬点东西,那不是应该的吗?   没想到叶贵听了直摇头,说到最后,把头一抱,又蹲下了。   哪晓得石雨花听到,凑了上来,“要是我们拿到自行车,年底的五十块钱怎么算。”   老太太牙一咬,“算我们的。”   五十块钱能换到一辆自行车,划算到姥姥家了,这种帐,她特别会算。   反正现在说是没分家,私下早就是一团乱帐了,老大一家几乎不在村里呆,老三带着儿子住在家里,一个月最多有十天下地干活。全靠老头子和老二的满工分,当然还加上个石雨花。   石雨花摇头,“五十块算你们的,以后我的工分不上交。”   “这哪儿成?”老太太一听就不依了。   “我儿子还这么小,我不攒点抠点,以后他吃啥喝啥。说句不敬畏的话,等他长大娶媳妇还有二十年,您二老还不知道在不在,谁给他张罗。谁都能不想也不管,但我是他妈,我不管谁管。”   这话一下子把老太太震住了。   可是这样的话,家里的粮食都算不过来了。   “老三一个人赚的还没个女人的工分高,工分不够的,让吴萍拿钱抵呗。”石雨花一环套一环,就象是提早算好了,就等着他们上套。   老太太总觉得自己上了当,但一时又反驳不得。   老头在旁边听着,直接总结,“生了儿子就依你。”言外之意,没生下儿子,就都不作数。   “成。”石雨花觉得自己一定会生儿子,怀孕的反应跟第一胎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是当娘的,最清楚。   “你准备怎么把自行车弄来。”老太太被绕了半天,都没忘了自己大孙子的自行车,这当然也是他们之间协议的前提。   “小湾村可是我娘家。”石雨花说了一句,便不再说了。   叶悠悠每天骑着自行车回来,有时候会在村口遇到追着她跑的小孩子。这个时候,她往往会跳下车,轮流带他们坐自行车的后座,在村口绕几个圈然后放下他们再走。   当然,她只带嘴甜脾气好的,讨人厌的不带。比如说石家的小孩子们,每次见到她嘴里都叽里咕噜的带碴子,带谁也绝对不会带他们。   今天放学有点晚,她在路上加快了速度,快到小湾村时,看到一个小黑点在她的必经之路蹲着。   她一个急刹车跳下来,吃惊道:“妞妞,你在这儿干什么,你姐呢?”   “嘘,悠悠姐小点声。”妞妞是翠姑最小的妹妹,外号小哭包,叶悠悠很喜欢她,常分她好吃的,自行车后座也是她坐的最多。   “我姐让我来的。”妞妞急的直蹦,叶悠悠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搁到自行车后座上,“说吧。”   叶悠悠越听眼睛瞪的越大,“他们真这么说的?”   “真的真的,是石蛋亲口说的,说悠悠姐的自行车马上就归他们家了,到时候谁跟他好,他就带谁。大疙瘩笑话他吹牛,他还生气了呢。”妞妞急切的说道。   “那他有没有说,用什么办法呢?”   妞妞茫然的摇头,看叶悠悠蹙了眉头,不由低下头,“是不是帮不到悠悠姐。”她很难过,很想帮悠悠姐做些事情呢。   “不,妞妞帮上大忙了。”叶悠悠一点妞妞的鼻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妞妞捂着脸,小脸红透了,眼睛却亮晶晶的,看着叶悠悠,欢喜的傻笑。   “那石家最近有没有谁,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也没关系。”叶悠悠一看时间,反正也不算晚,干脆多问了几句。   “有。”妞妞是个老实孩子,叶悠悠问她,她就使劲想啊,想啊,终于被她想起一件事。   小湾村晚饭前后,都会有一群孩子聚在村口,一来是玩耍,二来是等着叶悠悠回家,看看能不能蹭得上她的自行车坐一圈。   今天也是一样,大疙瘩不亦乐乎的刨着地上的土,问旁边的妞妞,“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帮姐姐干活呢。”妞妞答的有点不自然,但大疙瘩并没有看到,还一本正经的点头,“女孩子是该早点学会干活。”   “咦,怎么悠悠姐现在还不回来呢?”小孩子们互相打听着,是不是已经回了家,他们没看到。   “不可能,我刚去过她家了,没回呢。”说话的是石蛋,盯着村口的方向,目不转睛。   “她又不会带你,你这么上心干什么?”大疙瘩嘲笑石蛋。   石蛋也不说话,只双手握的紧紧的,看着远处。   “快看,悠悠姐回来了。”小孩子伸长了脖子,看到人影叫了起来。   “咦,怎么没骑自行车。”小孩子们开始欢喜,又开始惊讶。   等人走得近了,都围上去叽叽喳喳的问,“悠悠姐,你的自行车呢。”随时记得叫姐,因为她说了,只喜欢懂礼貌的孩子。   “别说了,倒霉催的,半路骑到坑里摔了一跤,自行车也不能骑了,搁到小树林里,一会儿去扛。”叶悠悠身上好几道泥印子,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小孩子听到没有自行车坐,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只有几个嘴甜的会来问她痛不痛,再有特别乖巧的问她要不要人扶。   “我来就好,你们赶紧回家吧,不然该喊了。”一个好听的声音从阴影处转了出来,上前扶住叶悠悠的胳膊。   “辛老师好。”   “辛老师再见。”   一见是辛墨浓,剩下的小孩子们立刻想到了被作业支配的恐惧,乖乖问好,头也不回的跑了。   “他们怎么这么怕你?”叶悠悠仰头去看他,笑的没心没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真摔了?”根本不屑于回答刚才的问题。   “你又怎么知道的。”辛墨浓从来不会跑到村口等她放学,今天会来,必然是知道了什么。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有耳目的。”辛墨浓笑了。   石雨花的哥哥前几天干农活,把腰折了一下,躲了两天还不得劲,想去卫生所又舍不得钱,就这么拖着。   一家子难免带着惶惶之色,倒下一个顶梁柱,还要多一个吃闲饭的,这在农村来说,无疑是塌了天的大事。稍有差池,就将一家子拖到深渊,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的石家,忽然一下子振作起来,折了腰的石蛋他爹还非要到村里头溜弯,这就有些奇怪了。   “村子里的事,瞒不了人的。李奇偷偷来报的信,没想到,你个小机灵鬼早就算计好了,这回想怎么样,大男人拉肚可算不得什么丑事。”辛墨浓忍着笑问她。   叶悠悠气哼哼道:“也不想怎么样,就是叫那些以为我们好欺负的人长长眼。”   刚迈出一只脚,辛墨浓就提醒,“你伤的是左脚。”   好吧,赶紧换一只脚用力,这一收一换之间,左脚绊右脚,差点真的摔一跤。幸好辛墨浓还扶着她,一把将她拉住。   “哟,悠悠这是咋了,伤的不轻呢。”隔壁的邻居正好看到这一幕,上前关心道。   “也没什么大事,谢谢婶关心,我还得赶紧回去告诉我妈,把自行车扛回来呢。”叶悠悠停下来跟她客气道。   “在哪儿摔的,自行车可别就扔在路边吧,要是被人偷了可咋办?”邻居家的婶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越发关心道。   “就在中途摔的,那儿不是有一大片树丛吗,我把车藏到里头了,保证路过的人看不到,谢谢婶,我真要回家了。”叶悠悠带笔带划的,把出事的地方说给对方听。   邻家婶子满意的走了,叶悠悠也满意的哼起了小曲。   辛墨浓忍不住笑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自从认识她,他就有了许多忍不住的时刻,忍不住的想笑,忍不住的赞叹,也有忍不住的惊艳。   “所以,更证明我没错。”叶悠悠没到家门口,柳满红就迎了出来。   张罗着去扛自行车,叶悠悠拦住她,“妈,我想过了,反正搁在那儿别人也看不见,干脆我明天早上上学的时候推到镇上就好,你扛回来,明天还得扛到镇上去修。一来一回,多费二遍事。”   故意说的特别大声。   “那怎么行。”柳满红说不行,可是哪里拗得过叶悠悠,她都不告诉你地方,你还能满世界张罗去。   “败家丫头……”暗处有细微的声音传过来,叶悠悠动了动耳朵尖,装作听不到。 第41章 夜路   吃完晚饭,王桂花去外头转悠了一圈回来,有些奇怪道:“石家这么晚还出去走亲戚,神神秘秘的,看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难不成是石蛋他爹不行了。”   “他们家还有心思走亲戚?有这个功夫赶紧把人弄到镇上看一眼也是好的。”柳满红无知无觉的说了一句,完全就是就事论事。   叶悠悠收到了王桂花投注过来的目光,微微一抿嘴,“说不定是发现了宝藏,生怕姥姥跟他们抢。”   “哈哈哈,宝藏。”柳满红一个人笑的特别大声。   王桂花无奈的摇摇头,这个闺女啊,还真跟她爹说的一样,别念书留在农村干一辈子力气活,对她反而是好事。   既然外孙女这么笃定,王桂花该提醒也提醒了,起身道:“我去烧水,趁着有亮,赶紧洗,省得一会儿费油。”   煤油灯能不点就不点,除非是叶悠悠要学习,这是王桂花的观念,无人反驳。   “诶。”叶悠悠答应的特别大声。   小湾村的夜晚向来很安静,但今天注定是个热闹的夜晚,大半夜传来哭嚎声,又是拍门又是救命。最后是村支书带着一伙人拿着手电筒去找人,才把摔到路边磕了头的石家男人找到,又连夜抬到了镇上的卫生所。   刚忙完,石家人又哭说是孩子不见了。大家又赶紧去找孩子,最后在树丛里找到了睡熟的石蛋。   这么多人忙活了大半个晚上,都是村里的壮劳力,明天还要上工的,村支书也忍不住发了脾气,“你们搞什么名堂,一大家子不睡觉,跑到荒郊野外,有金子捡呢。”   他不过是随口一说,也不知道是谁在黑暗里小声接了一句,“金子是没有,自行车倒有一辆。”   “什么?”村支书眼皮子一跳,“啥意思,给我说清楚。”   石家人惊慌失措,最后把矛头指向叶悠悠隔壁家的邻居,石家女人又哭又闹的揪着她不放,“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害我们。”   “我也是听叶悠悠那丫头说的,还不是你们找我打听,不然以为我爱说啊。”邻家婶子极力撇清。   村支书跟这些人从穿开档裤的时候一起长大,谁家什么心思,他一眼都能看穿。看到他们互相拉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打上了人家自行车的主意。   石家想要叶悠悠的自行车,所以石蛋他爹才会下午坚持带着伤出来溜弯,只要等在叶悠悠回来的路上,等她经过的时候摔下去,就可以说是叶悠悠撞伤了他。   不光要赔医药费,还得把自行车陪给他们,不给就闹得柳家人连门都出不了。这样的事,村支书几乎是脑子一转就想到了。   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结果叶悠悠的自行车早不摔晚不摔,今天摔了。   这一切会是巧合吗?   如果是叶悠悠那丫头故意的呢?这样的人呆在村子里,可真是祸害。   是的,现在大部分人的观念就是这么直白,不安份的,不随大流的,不问对错都是刺头。   大部分村民想不了村支书这么多,他们只想到,叶悠悠故意告诉别人一个错误的地点。这才害得石家人一晚上在外折腾,也害得他们浪费了大半个晚上。   “叫她出来问问,这是啥意思,还想不想在小湾村呆了,别给脸不要脸。”有村民嚷道。   柳家对他们来说,永远都是外来户,要是有个儿子扛门户再娶个村里媳妇倒能算自己人。可是他们不是,柳大令意外没了,柳满江也失足落了水,只找到双鞋,看样子也是没了。   唯有个闺女,居然还离了婚。这样的人家,小湾村原本就有些瞧不起,如果再闹这么一出,敢耍着小湾村的人玩,那可别怨他们排挤。   叶悠悠迷迷糊糊被人叫起来,王桂花牵着她的手到门口,“支书,你咋说,就由着他们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这名声可不好听,村支书不愿意背锅,他不吱声自有人跳出来。   邻居家的大婶指着叶悠悠骂道:“贱丫头,当着面骗我,你说是不是故意的。”   叶悠悠“哇”的一下子哭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姥姥,出啥事了。”哭着就往王桂花怀里钻,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看上去真是可怜极了。   村支书蹙了下眉头,看这模样应该没这么大胆子吧。   “出啥事了?”辛墨浓也披着衣服出来,一脸懵圈。   “你说,你当时就在旁边,她当时说的啥。”邻家大婶就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辛墨浓。   辛墨浓一脸莫名其妙,“不就是回来的路上,悠悠摔了一跤,把自行车藏在东边的柳树林子里头吗?怎么了,出啥事了。”   “不,不是的,你们是一伙的,你们……”   “好啊,果然是你骗我们。”东边的柳树林子和西边的树丛是两个地方,隔的远着呢。石家女人尖叫起来,就要去揪大婶的头发,大婶也跟着尖叫起来,引来了她的男人。   村支书厉喝一声,“别吵了。”他的话还是很有些份量的,各家把女人拉开。   “既然是藏在柳树林子里头,不如现在就去取。”村支书不认为辛墨浓也会跟着叶悠悠胡闹,这个小伙子太懂事,也太明白道理了。   “哦,我去。”叶悠悠此时才稍稍缓过来一点,看样子是吓着了,都不敢拒绝这样的要求。   王桂花要跟着,叶悠悠不肯,辛墨浓便主动说道:“王奶奶,我去吧。”   “好,我把悠悠托付给你了。”王桂花看着辛墨浓。   “您放心。”辛墨浓重重的点头。   土路不好走,半夜走土路更是深一脚浅一脚,也不怪石家男人会磕破头,叶悠悠都已经几次踉呛,幸亏被辛墨浓扶住,不然说不得她就是第二个被磕破头的。   到了柳树林,叶悠悠走了进来,然后村支书的手电筒照了进来,一辆掉了链子的自行车就躺在柳树林的地上。   辛墨浓看了一眼,“我能修,不用去镇上。”然后扛起了自行车。   村支书看了一眼他们,“行了,大家都累了一个晚上了,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工。”   他什么也没说,可是叶悠悠却能感受到他的不满。   村支书带着人走的飞快,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远,叶悠悠和辛墨浓被远远抛到了后头。   “稳稳的走。”辛墨浓扛着自行车,没法去扶她。   “我不会再摔跤了。”叶悠悠走在前头,很慢但是很稳。   “你要明白……”长时间,他们之间都是沉默的,辛墨浓刚起了一个话头,叶悠悠就截住了他。   “我明白。”   她怎么会不明白,带不来任何好处的外来户和自己人,谁都知道要怎么选。   “所以,不要难过。”辛墨浓的声音在她身后,带着温暖的力量。   “我不难过,我早就说过,我真的不是小孩子。小孩子才关心对错,大人只看利益,不是吗?”   她不会为无关的人难过,回过头,看着他笑,证明自己真的没有难过,“今天对我爱理不理,明天让你高攀不起。”   辛墨浓忍不住笑了,月亮被遮住的黑暗里,明明没有光,可是他好像看到了光明。   石蛋的爹因为非要硬撑着出来溜弯,伤的更重了,家里人将他送到了镇上的卫生所。卫生所治不了,直接让他们去沐东市的大医院。   来来回回的治疗,耽误了大量的工分,也欠下了不少的外债。好不容易所有人都全胳膊全腿回来了,一家子杀上了叶家村。   事情这才闹开了,叶家许诺给了石家十块钱的好处,让他们把叶悠悠的自行车偷出来。结果自行车没拿到不说,还损失了一大笔医药费,又损失了不少工分。这个帐,他们必须得跟叶家算个清楚。   狗咬狗一嘴毛,其他人,权当看热闹了。   叶悠悠吃着叶红心的江米条,在镇小学的操场里说话。自从都到清水镇上学,他们几乎天天中午都腻在一块,镇中太复杂,叶悠悠不让叶红心去,都是她到小学来找叶红心。   “你不知道有多热闹,要不是在叶家村的地盘上,恐怕得把叶家的人打成狗脑袋。”叶红心也没亲眼看到,都是放学回家后听她妈转述的,但就是这样,也激动万分。   “悠悠,好人果然是有好报的,你看看,如果不是你的自行车正好坏了,就差点被他们害了。”叶红心说的太真诚,反而让叶悠悠闹了个大红脸。   好人,她吗?才不是。   “叶家赔钱了吗?”叶悠悠转移的话题,她可以毫无压力的面对石家人,面对叶家人,可是面对叶红心真心的夸赞,她倍感压力。   叶红心捂了嘴笑,“他们怎么可能赔钱。”   也是,一毛不拔的人,怎么可能赔钱。   “不过石家好像说是和石雨花划清界限了,说她坑娘家人,以后叶家人把她打死也不会管。”叶红心一撇嘴,“叶叔可不会打人。”   “所以石雨花无所谓吧,反正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生下儿子了,什么也不怕。”叶悠悠倚在树杆上,眯着眼睛看天。   叶红心捧着脸蛋看着,在她眼里,叶悠悠这姿势好看极了,说不出的洒脱。有点花痴的看着她嘿嘿笑,“悠悠真好看。”   “小妮子。”叶悠悠伸手捏她的脸,叶红心笑着跑开了,两个人在操场上追来追去,笑成一团。   “我姐说,下回咱们休息,她把时间对好,换一天班,带我们去看电影。”时间不早了,叶红心送叶悠悠到校门口。   “好啊。”叶悠悠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的学校一周只休息一天,有时候这一天还会用来劳动。比如下乡帮农民干点活,让学生去拾柴给学校的食堂用,甚至拔操场里的杂草,都是学生干。   找到一天假期和叶东方说好,叶悠悠骑着自行车带上叶红心去了沐东市。叶东方早就在厂门口等着他们了,一见他们到了,赶紧上前,“快走快走,就差半小时开演,新上映的红色娘子军,今天人肯定多。”   不管演什么叶红心都没看过,激动的直拉叶悠悠,“看电影,看电影耶。”   “小时候又不是没看过,不记得了,人家拉着幕布到谷场上给我们放。”叶东方逗她。   “那怎么能一样,那不一样。”叶红心强调,进电影院看电影,是不一样的。   电影院的前厅里头有用纸叠成的三角包,包好的糖和瓜子还有花生这些零嘴。叶东方去买票,又给了钱让叶红心买几个三角包,一会儿看电影的时候吃。   叶红心一脸崇拜的看着叶东方,狗腿的双手接过钱,拉着叶悠悠去买零嘴。   “我以后也要来城里上班。”叶红心把零嘴抱在怀里,很慎重的说道。   “算发誓吗?”   “算。”叶红心猛的点头。   “那你要记得你的誓言哦,一定要好好学习。”叶悠悠也很慎重的看着她。   只有好好学习,未来恢复高考的时候,才能离开农村,实现自己的愿望。叶悠悠是肯定要走这条路的,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身边走这条路的人越多越好,而叶红心是她最喜欢的朋友,越发希望她可以走上这条路。   红色娘子军很好看,叶悠悠其实也是第一回看,原以为自己肯定看不上这种没有特效又老套的故事,可没想到,看着看着,她也跟着剧中的情感起起伏伏,还落下泪来。   “真好看。”叶红心就连零嘴都没吃多少,全副精神会被幕布给吸引住了。   “剧情好,演技好,感情真挚。”叶悠悠也觉得很好看。有点可惜,怎么自己以前就认为这些东西都是老古董,不值得一看呢。   刚走出电影院,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路上人行色匆匆,一脸晦暗。   然后就看到一帮穿着民间版绿军装的半大小伙子勾肩搭背,招摇过市,叶东方拦住准备下台阶的叶悠悠和叶红心,带着他们回到电影院的前厅里。   假装看着墙上张贴的海报,等他们走了,才又出去。   前厅里不少人都打的是一样的主意,等到这群人终于过去了,大家才往外走。   “看到他们离得远点,都是些祸害。”叶东方看叶红心在笑,知道妹妹是想起他们跑到叶家村吃瘪的事。   “沐东市可不是叶家村,你给我听好了,别招惹他们,听到没有。”叶东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丝严厉,叶红心这才嘟了嘴,“知道了。”   “东方姐,出过什么事吗?”按叶悠悠的了解,叶东方这个人带着天生的侠骨,又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真有点不相信她会这么说。   叶东方带他们去纺织厂的食堂里吃饭,然后挑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警惕的看着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压低了声音告诉叶悠悠。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咱们这一批有个姑娘转正了。”   “我记得,我还记得她的名字叫兰天。”这个名字很特别,也很好记,所以叶悠悠记得。   叶东方点头,“就是她,被人恨上了。也不知道是谁,把革/命委/员会主任的儿子介绍给她。被人家看上了,到厂子里来堵了好几次。厂子里的人也不太敢管,这些人真是无法无天。”   叶悠悠看她沮丧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是管过了,但不仅没用,说不定还吃了亏。   果然,叶东方就说,“我也想帮她的,可是才帮了一回,就是报个信,回头就被师傅警告了,让我别多管闲事。”   工厂里,新进的工人都是要认师傅的,就算出了师,对这些曾经的学徒,也有着莫大的权威。   至少,你不能跟师傅顶着干,这会被人骂白眼狼,严重的,也许下一回清退就会榜上有名。   工作是叶东方的软肋,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害怕。她和叶家村天不怕地不怕的乡下姑娘,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怎么办?她不是副厂长的亲戚吗?”虽然素未谋面,叶悠悠却很同情她的遭遇,大概是基于女孩子的一种同仇敌忾。   “副厂长没管这事,看样子亲戚关系只是以讹传讹。好在那家伙自己出了事,不然,兰天也只能嫁给他了。”叶东方叹气。   “为什么?不是说婚姻自由吗?”这回发问的是叶红心,她刚刚读了一点书,正是对什么都新鲜,又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时候。   叶东方叹了口气,也许是跟叶悠悠解释,也许是教叶红心明白什么生活。   “那个人天天到厂子里堵着她上下班,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看到谁都自我介绍是兰天的对象,兰天否认也没用,骂也没用,就跟个牛皮糖一样黏着。时间长了,没人会骂男人无赖,只会骂女人,如果你没答应跟人家处朋友,人家为什么不跟别人就跟着你?跟别的男同志稍微接触一下,就有人说她水性杨花,有了男朋友还勾搭别的男人。总之,可吃亏可吃亏了。”   叶东方说完,情绪低落了半天,这段时间虽然是发生在兰天身上的事,可是她却特别能感同身受。   叶悠悠听完,心里跟堵了一块似的,却没忘了问,“那个人后来出了什么事。”   “喝醉了酒,掉进河里淹死了。”叶东方嘴角微挑,隐忍着笑意。一方面是觉得快意,另一方面是实在不好意思嘲笑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所以,憋的很辛苦。   “老天开眼。”叶红心冒出一句。   三个人都笑了。   “走,下午到我宿舍坐坐,咱们吃着东西聊天。”叶东方提议。   “我要睡姐姐的床。”叶红心早就想了,上下铺的钢丝床,她还没睡过呢。   “好,咱们仨一块躺。”叶东方大笑着一拍叶红心,“一会儿床塌了就怪你太沉。”   “没你沉。”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姐妹俩又恢复了互怼的日常。   你追我跑的上了三楼,一个靠在过道的女同事过来,一把拦住叶东方,指了指宿舍,“里头有事,咱们等会儿。”   一间宿舍住了四个人,这个女同事就是他们一宿舍的。四个人住一个屋,偶尔家里来人想说点悄悄话,其他人都会自觉的给挪个地方,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于是他们四个人干脆站在过道上说话。   说的自然是刚看的电影,叶东方讲的是眉飞色舞,拉着同事的手摇道:“一定要看,你想看我陪你一块去,我还想再看一回。”   “你呀,别净想着花钱,现在不攒钱,嫁妆全靠家里呀。”女同事比叶东方大几岁,已经处了对象在商量结婚的事了。两边家里都使不上力,只能靠他们省吃俭用的,攒下钱来办婚事。   叶东方嘟了一下嘴,“我还小呢,先快活两年再说。”说着给她抓了一把瓜子。   女同事接了瓜子跟她唠嗑,“你呀,吃了喝了别人也看不着,倒不如攒钱做两身好衣裳,象厂里女干事穿的列宁装,多体面。”   叶东方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女孩子哪儿有不喜欢漂亮衣裳的,不过她早想好了,攒了布票年底给妈妈和妹妹做件新棉袄,妹妹要读书,得穿暖和,妈妈要干活,也少不得一家当家的棉袄。明年再给爷爷和爸爸做,至少两年,她是不用想什么列宁装了。   叶悠悠歪着头和叶红心说话,刚捂了嘴一块笑出声,就听到宿舍里头传来激烈的争吵。   叶东方第一个反应过来,“咋回事,里头是谁?”   “是吴萍,说找花月说点事。”女同事也懵了,一般这种神神秘秘的说点事,大抵都和介绍男女朋友有关,所以她才识趣的躲出来。   没听说这种事会吵起来的,就算觉得不合适,不答应不就完了吗?女同事还在疑惑,宿舍的大门已经被人从里头打开了。   花月脸涨的通红,咬牙切齿道:“有你这么坑人的吗?别以为我不知道,兰天的事就是你做的。兰天说了不用你给她介绍对象,你还把人拉到厂子里来,躲在路口指着兰天给人家看。你以为你做得隐蔽是吧,我全看到了。怎么,没坑成同事你心里不痛快了,又想拉着我往火坑里跳。”   吴萍从宿舍里出来,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花月道:“也不照照镜子,有人看得中你,你就谢天谢地吧。还挑,你有什么资格挑。”   “我怎么没有资格,你倒说说看,我凭什么没资格。一样是纺织厂的工人,你还想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怎么?搞资产阶级复辟吗?”花月说着说着委屈的哭了起来,“说了半天,不就是想给我介绍个残疾吗?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你说。”   啧啧,一条长长的走廊,好几间宿舍都开了门,不时有人把头探出来,楼上楼下都有人到楼梯口探头探脑。   “你,你不同意就算了,算我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吴萍脸色一变,边说边往外退,摸到楼梯的扶手就要往上走。   就听得人哄笑,“你的宿舍是在楼下吧。”   吴萍这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搞反了方向,赶紧又朝着楼下跑去。   花月看吴萍走了,呜呜呜的哭。叶东方和女同事进了屋,就见花月收拾了几件东西说回家一趟。女同事也换了衣裳,出去约会。   屋里就剩下他们,叶红心奇怪道:“你们屋不是还有一个人吗?怎么总没看到。”   “她家离得近,经常回家。宿舍就是倒班的时候,省得走夜路,用来睡觉的。”叶东方拿了块毛巾垫到床上,招呼他们都脱了鞋上来坐。   “真想不通,她有时间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去做媒,做就做吧,还净做些不般配的,活该让人骂。”叶东方是理解不了的。   “没结婚的小姑娘,可是一笔上好的资源,她啊,怕是拿你们来做人情呢。”叶悠悠剥了一个花生,红皮的,白肉上带点炒出来的焦黄,香极了。   “资源?”叶东方似懂非懂,叶红心就更不懂了,姐妹俩齐刷刷盯着她看。   叶悠悠只好赶紧咽下花生米,“她肯定是在外头认识了什么人,吹牛能帮人家介绍对象呗。纺织厂有这么多的女工人,特别是你们这一批,大半都没结婚吧。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又是临时工,多吃香。”   “难道不是正式工更吃香?”叶东方不懂就问,没半点不好意思。   “厂里的正式工,眼睛只怕要长到头顶了吧。真要找对象,怎么也得要求对方比自身条件好那么一丢丢吧。真要是条件那么好的男同志,你觉得会愁没人给他们介绍对象。”   这话有点绕,但叶悠悠一说完,叶东方就懂了,“好啊,好个吴萍,拿着厂里这些女同事给外头的歪瓜劣枣做人情,可真有她的。”   临时工也就导致他们处对象的条件不会象正式工要求那么高,于是吴萍瞅准了这个落差,把外头一些根本娶不着媳妇的男人介绍给同事。   这个年代当然是婚姻自由的,但你答应见面了又不同意处对象,几次之后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这人作风不正派。   所以这个年代就算是相亲,瞧一眼的事,也很慎重。不问清楚是不会去见的,甚至有人在见面之前,就让家里人去把关,万一不行就干脆连面都不见。   “人家是人往高处走,她倒好,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啊。”叶东方当真是看不起吴萍,一门心思钻研的都是歪门邪道。   “人家跟什么人混在一起,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叶悠悠又开始剥花生。   “啊,那个主任?”   “对啊,那个主任。”叶悠悠叹了口气。   革委会的主任,在一段特定的年代,这样的人就是许多人的噩梦。但你生在这个年代,就是实实在在的罩在你头上的乌云。一旦来点狂风暴雨,就能把他们的小身子骨吹散架。   叶东方紧紧蹙了眉,“真有她的。”   又跟着一笑,“不知道花月对上她,会怎么样。”   叶东方和花月的关系一度降到冰点,但随着花月的不断努力,加上正式工一事尘埃落定,两个人倒没有再僵着。只不过,叶东方是再也不可能拿她当真心的朋友看了,也不会再为了她和别人争吵翻脸。   花月一看叶东方的态度,对她的殷勤也就慢慢淡了。两个人就这么不咸不淡,不近不远的将一段普通同事的关系维持下来。   “这不是正好,一个有后台,一个有心机,看看谁能奈何得了谁。到时候打成狗头,咱们看热闹就好。”叶悠悠含着笑意,这俩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第42章 有情况   “你说你这脑袋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叶东方疑惑起来,叶家一屋子外头光亮的糊涂蛋,柳满红看着也不像聪明人,怎么到了她这儿就不一样了呢。   “我姥说我像柳家人。”叶悠悠适时的抛出王桂花的金字招牌。   “难怪。”叶东方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我爷说过,你舅舅可惜了。”连她爷爷都觉得可惜的人,一定非常聪明,叶悠悠像了舅舅,那么聪明也是应该的。   “对了,我还有点事,要去见个人,一会儿再来找你们。”叶悠悠说道。   “行,记得早点回。”叶东方拉了一把想跟着走的叶红心,等叶悠悠下了楼才无奈的看着妹妹,“能带你去,悠悠就会主动开口了,她没说,就是不方便,你非要去岂不是让她为难?”   叶红心一摸鼻子,“直接跟我说不方便不就行了,难道我还能生气?”   叶东方点了她的额头一下,摇头叹气,“没救了。”   有些东西,果然就是天生的。   现在还没有情商这个说法,如果有,叶东方一准买一摞情商低的标签贴到妹妹的额头上。   叶悠悠没骑自行车,走路去了和秦大姐住在一个小院的施红家中。她看到叶悠悠也是眼睛一亮,“可真是稀客,有好久没来了吧。”   “总要筹些东西,才好意思来见红姨吧。”叶悠悠不动声色从背篓里拎出五斤面粉,“乡下没什么好东西,您别嫌弃。”   “这是什么话。”施红打开口袋看了一眼,笑的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压低了声音问她,“想要点什么?”   “只要用得上的,都行。”叶悠悠来者不拒,傻子才会拒绝用一点粮食交换黄金,翡翠和古董字画。   只要是好东西,她统统要。   施红越发笑的合不拢嘴,这意思不就是说来者不拒吗?这样的主顾,是她最喜欢的。   “我跟你说,我特意打听过了,有一家想卖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一顶金凤冠。几百年的老东西,保存的特别好,还跟新的一样。那东西,可不能按着重量来算。”   金子称重比银行略高一点,这是私下的行情,但金子做的古董又当别论了。   叶悠悠一听,赶紧点头,“我懂,他们什么价。”   施红按下心头狂喜,压低了声音道:“二百斤大米,加二百块钱,还有就是,一条人命。”   “啊……”前头的都好说,叶悠悠根本也没打算讨价还价,这个时候愿意卖东西,都是为了救命,她不差这点,又何必去抠别人的救命钱。但是杀人,她满脸狐疑的看着红姨,已经准备拔腿就跑了。   “诶诶诶,别怕,你红姨不是那种人。”施红也急了,赶紧拉住她。   “我跟你说,他们家也是惨,唯一的女儿死了,老伴上了吊,老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施红说着眼圈也跟着红了,她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个小姑娘说这件事,明明她是不准备接这单生意的。可能是天意吧,让她看到叶悠悠的时候,竟然忍不住说了出来。   丁家是知识分子,六几年那会儿,见风头不对,回了沐东老家。原以为,能安安静静过日子。没想到,还是被人揪出来了。   “革委会的主任看中了他们的女儿,只要肯把女儿嫁给他儿子,就不找他们的麻烦。”施红说到这里,叶悠悠眼皮子一跳,到底有几个主任?   “丁家的女儿心疼父母,答应结婚。可是那家人的儿子,根本就是畜牲,喝醉了酒就打,没几个月姑娘就疯了。丁家心疼女儿,要接回家,他们还不让,就这么闹来闹去,姑娘家跳了楼。姑娘的妈受不了刺激,当天晚上自己拿根绳,吊死了。”   咬的咯咯作响的是叶悠悠的牙齿,这种畜牲,简直碎尸万段都嫌太轻。   “后头,那家人的儿子喝醉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报应,真是报应。”   喝醉酒淹死?叶悠悠茫然道:“死了?”   死了还要谁的命?   不过,也证明了,跟骚扰兰天的,肯定是同一个人。   “你知道丁家的姑娘为什么会疯吗?”施红看着她,之前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里,忽略了她的年纪,这会儿才发现,有些话不好对一个小姑娘说。   只好把到了嘴的话咽回去,含糊道:“这个马主任在当中起的作用非常大。”   如果不是马伟华,好好的姑娘怎么会那么容易疯。只是这当中的事,太过龌龊丑陋,她实在没法对一个小姑娘说出口。   但叶悠悠听懂了,她垂下眼睫毛,挡住自己眼里的情绪,低声问道:“他们家是个什么情况?”   施红精神一振,“马伟华先后娶过两个老婆,死的这个就是乡下的原配生的长子,后头他跟原配离了婚,在省城娶了个老婆,家里是有些背景的。后头的老婆也给他生了两子一女,都跟着他老婆住在省城。”   而他是靠了岳父的关系,跑到沐东市当上了这个主任,还把前头老婆生的儿子带到了身边。利用国家的政策,煽动一些无知的孩子给他们当帮凶,帮凶也许还有无意识的,也有凑热闹的,但马伟华绝对是一个不怀好意的投机者。   “对不起啊,这种事我可能帮不上忙了。”叶悠悠还是垂着头,心中莫名的愤怒。国家一旦陷入到不稳定之中,就会有这么多人性之恶,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展现他们丑陋阴暗的灵魂。   她知道未来会越来越好,可是现在呢?这些死去的人,就算未来到了,他们也等不来正义的伸张。没准这个姓马的,还会摇身一变,又抱上了别国势力的大腿,化身精英对中国社会指指点点,再次变身成为被人追捧的座上宾。   施红叹了口气,“我也就是跟你唠唠磕,你别往心里去。”   “倒也还有一件东西,我拿来给你看看,你看着给。”施红出了门,很快捧回一个盒子,里头有一只漂亮的红宝石镶钻石的手镯。宽边手镯镶满了繁复无比的花样,红宝石雕刻的叶片花卉,还点缀着深红色宝石镶嵌的果实。叶片连接的部分是大颗造型的钻石,铺底则是一颗颗小钻石,充满了华丽的欧洲宫廷风格。   和他们所处的时代一对比,宛如两个世界。   “国外的东西,这年月也没法验真假,你看着给吧。”施红也没说这家人的情况,从她的表情来看,大约是看不上的。   “五十斤大米。”叶悠悠也分不出真假,毕竟这个年代,人造宝石的工艺已经很高了。但她看得出品质,做工无比精细流畅,就算是假珠宝,她也愿意收藏。   等等,她在手镯的内里,摸到一个小小的C字打头的字母。心中一咯噔,如果是她知道的那个品牌,那她可就赚大了。   施红点点头,说了地方,一会儿见,到时候一手交大米一手交首饰。   “红姨,我能不能问一句?”叶悠悠准备出门的时候,看着施红,忽然问道。   “能。”   “您为什么这么信任我?要知道,我还是个小孩子。”就不怕她告密吗?   “因为你支持你妈跟你爹离婚。”施红果然打听过她,这是叶悠悠意料中的事,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你是一个有思想的孩子,我觉得,你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施红看着天空,近乎于喃喃自语,“总有一天,我们会看到光明的。”   叶悠悠在心里附和她,是的,会看到光明的,很快。   完成交易,叶悠悠将手镯放到淘宝的仓库里,回纺织厂的时候,在拐角的地方,看到一辆汽车开过去。隐约间,她好似看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坐着个短发的女人。   很快汽车把她甩得远远的,等叶悠悠走到厂门口,早就看不见汽车的影子了。只不过,她看到一个熟悉的人,站在厂门口和人聊天,不知说到什么,一脸恼怒。   走得近了,还听到了她的只言片语,“……不识好歹,也不撒泡尿照照,她……”   “唉哟,这不是二妞吗?怎么,看到三婶也不打招呼。”说话的人,正是吴萍。看到她,也不和人聊天了,反而追上了叶悠悠。   叶悠悠只好停下来,“三婶,你剪了头发,我没认出来。”   利索的齐耳短发,梳的溜直,看着越发像是城里人了。中午见的时候都不是这样,可见是刚刚剪的。   吴萍得意的摸了一下头发,哼了一声,“死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说完甩开叶悠悠走了,敢情追上来,就是为了怼这一句。   叶悠悠看着她的背影,这个短发的模样和刚才坐在车上的女人的背影,慢慢重叠到了一起,严丝合缝。   中午看到的时候,还是长头发,这会儿就剪了短发,还坐着小轿车回来。叶悠悠一挑眉,她的三婶混的不错啊。   还有她撂下的这句话,意思不就是她找到大人物当靠山了,用不上张霞的关系了。   路过宿舍区,叶悠悠上去找到张霞,送了她一大罐子蜂蜜,这才蹦跳着去宿舍找叶红心。   “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俩赶紧回去。”叶东方等着叶悠悠回来,送他们出去。又叮嘱着,“休息的时候就来玩,我们是排班,能挪。让爷借支书的电话使使,跟我提前说好,知道了吗?”   “知道了。”叶红心无奈的撇嘴,“你都说了八百回了。”   叶东方举了拳头,“还敢嫌我啰嗦,等你考试成绩出来,要是不及格,看我怎么揍你。”   “怎么跟妈一样,说什么都能拐到成绩上头。”叶红心抱头,催着叶悠悠,“快走快走,再也不来了。”   说再也不来了,上了客车,在回清水镇的路上就开始念,“来一回我姐得花多少钱啊,一个月只去一回好了,你说呢,悠悠。”   “嗯。”叶悠悠很明显的心不在焉,叶红心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她,“咋了。”   “刚才在街上好像看到我三婶了。”叶悠悠犹豫着说道。   “这有啥稀奇的。”叶红心不明白,中午不还碰到吴萍跟花月吵架吗?   “可是她跟个男人在一起,还是坐的小轿车呢。”叶悠悠给叶红心形容,怎么样子的小轿车,黑色的就连车牌号都记得。   “哇,我还没有坐过小轿车呢。”叶红心羡慕道。   叶悠悠也笑起来,“是啊,我也没有坐过,好想坐啊。”   两个孩子笑成一团,小轿车完全占据了他们的心思。但是坐在叶悠悠前排的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到了清水镇,下车的时候,坐在前排的一个大婶,装着认出叶悠悠的样子道:“咦,你不是那个村里的谁吗?”   “她是小湾村的叶悠悠,我是叶家村的叶红心,婶儿认得我们?”叶红心真是半丝怀疑都没有,干干脆脆的把他们给卖了。   叶悠悠拦都没拦住,只好叹气摇头。   这大婶赶紧笑道:“别怕,我又不是坏人,我是黄集村的人,认得你们叶家村的妇女主任,叫周琴是不是。”   一听的确是认识的人,叶红心越发没有戒心了,“是啊是啊,原来你认识我们村的人啊。”   “她姓叶,我还以为也是你们叶家村的人呢?”大婶子又问道。   “她以前是,后来搬走了。”叶红心又强调道:“我们是邻居,特别好特别好。”   黄集村的大婶子有人来接,坐了驴车走了。   叶悠悠骑车带上叶红心,抿了嘴直笑,叶红心摸摸头,“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   “没有,说的特别好。”好到叶悠悠想吹口哨。   前头坐着的大婶子,叶悠悠是见过的,上周学校组织的活动,就是去黄集村帮着干活。   就见到这位大婶子,干着活还不忘和人拉扯别人家的闲话,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嘴皮子闲不住的碎嘴大婶。   上车的时候,叶悠悠特意坐在她后头,那些话也是说给她听的。果然,她听见就忍不住了,不问清楚他们是谁,肯定寝食难安。   一下车就跑来跟他们套近乎,然后叶红心就完美的扮演了一个乡下傻妞,一点不带防备的把他们的身份给招了。   顺着他们的身份,这位大婶子立刻就能扒出叶悠悠的三婶是谁。   并不是因为吴萍今天怼了她几句,她才故意找她的麻烦,而是那辆车,是马伟华的。施红的资料里,包括了马伟华的车牌号。所有这些资料,都是丁家的老先生收集来的,十分齐备。   比如马伟华是不用司机的,都是自己开车,所以开车送吴萍回纺织厂,却又不敢开到厂门口的,就是马伟华本人。   施红大概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报的车牌号,叶悠悠不仅记得,还出门就遇上了。   送叶红心到村口,叶悠悠再回小湾村。   时间还早,按理家里应该没人,没想到,姥姥已经在家了,还把胶皮手套和胶皮长雨靴里里外外都刷了,晾在院子里。   “姥,明天不穿吗?”这些东西,姥姥平时都是只洗洗表面,里头轻易不会洗,不然干不了明天怎么穿。   “不穿了,换了工种,暂时用不上了。”姥姥轻描淡写,但叶悠悠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不同。   “换到哪儿了?”叶悠悠本能的就觉得有问题。   “下地干活去,正好跟你娘搭个伴。”王桂花的神态依然轻松。   “姥姥,是石家,还有村支书,他们是故意的?”叶悠悠几乎可以肯定,她一直防着石家来找他们的麻烦,可没想到石家去叶家村大闹一场,却没来柳家。原来,他们知道明里闹不过,干脆来阴的。   “是不是又怎么样,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是新社会,他们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不过是干活罢了,我还没老到动不了呢。”王桂花笑的轻松,可是这笑却叫叶悠悠“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   “我不要自行车了,我把自行车给他们,我只想让姥姥好好的。”如果一辆自行车能换来姥姥和妈妈平静的生活,她不会有半分舍不得。如果早知道他们会玩这一套针对的把戏,她宁愿上当,把自行车赔给他们。   她还是太天真了,就象姥姥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以为自己做的事没错,教训了坏人,可是不错并不代表就是对的。她做错了,真的做错了,让家人跟着吃苦头就是做错了。   王桂花搂住大哭的外孙女,轻拍她的后背,“你以为,这样就行了吗?”   叶悠悠抬起头,泪朦朦的大眼睛看着外婆。   “永远不要去试探坏人的底线,因为只会比你想像中更低。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别低头,不低头不过就是累些,低了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踩断你的骨头。”   王桂花是笑着说的,可是这笑容里,却透着叶悠悠看不懂的东西。就仿佛,这一切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生活一样。   “王奶奶说的没错。”辛墨浓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此时才开口说话。   叶悠悠回过头,怒目而视。   辛墨浓赶紧举手,“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进堂屋来看看你们在不在家。”   结果不仅看到了人,还听到了叶悠悠的哭声。   王桂花拍拍叶悠悠的肩膀,“姥姥去做饭,你快去写作业,不用操心家里。”   叶悠悠沮丧的垂着头,感觉眼里一黑,辛墨浓蹲下来,甚至单膝跪地,把脑袋凑到跟前,去碰触她的目光。   目光接触,叶悠悠“噗嗤”一笑,“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笑了就好。”辛墨浓站起来,摸摸她的头。   “为什么我不能像你一样,不做错事,也不说错话。我现在觉得自己傻极了,所谓的聪明,放在这个年代根本就是没用的。”叶悠悠捧着脸,仍然无法释怀。   “那你就想办法更加聪明,这样他们才会忌惮。他们现在会一点一点试探你的底线,正是基于你之前的表现太过出色。如果你现在表现出害怕甚至愿意妥协,他们就不会再有任何顾忌,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糟糕。”   “我们?”叶悠悠轻轻说道。   她以为,这是自己应该承受的事,应该和辛墨浓无关。   “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一伙的,怎么,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吗?”辛墨浓把手伸了出来。   叶悠悠抿嘴笑了,和他对击一掌,“欢迎入伙。”   入的什么伙,她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必须往前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万一不行,还能厚着脸皮去求求夏老,他们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呢。   这么一想,一扫颓废之色,眼里重新焕发出光彩。   辛墨浓看着她笑,再次摸摸她的头,“去写作业吧。”   刚才还在想怎么拯救世界,回到现实就是去写作业,叶悠悠抽嘴角,“我这就去。”   柳满红回来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拍桌子,“我找他们去。”   “回来。”王桂花端着汤从厨房里出来,厉声叫住柳满红。   “就这么去有什么用,村里有更困难的人需要照顾,最后还不是白白被说一顿,我们还要顶个吃不得苦的骂名。”王桂花指使着她去厨房端饭菜。   “那就这么算了?”柳满红不甘心。   “当然不能,等着吧,总有机会的。”王桂花冷笑,自信从容的模样,顿时将柳满红镇住了,当时便信了。   看柳满红往厨房里走,王桂花神色复杂的摇摇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办法,她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挺起脊梁。   叶悠悠照常去上学,看到坐在前排的王招娣头上别着一枚红色的塑料发夹,她当然觉得很俗气,但是看别人的目光,这是觉得好看?   同桌方洁撞了她一下,小声道:“是祝丽华以前戴过的。”   叶悠悠一挑眉,能让祝丽华送东西给她,看样子,她在祝家兄妹那儿混的不错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招娣特别坐到她身边,“悠悠姐,我们和好吧。”   “我们什么时候好过?”叶悠悠看着她,不解道。   王招娣早就知道会在叶悠悠这里吃瘪,一点也没介意她的态度,继续道:“我知道你讨厌叶家的人,其实我也很讨厌他们。说起来,我们有什么仇呢,那些都是大人的事,和我们无关是不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针对你,要是叶家要干什么缺德事,我要是知道,一定提前通知你,成不成。”   “你想要什么?”叶悠悠一点也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的来找自己服软。要知道,她现在和祝新华祝丽华走的近,也跟着成了学校里的红人。若不是有事相求,恐怕眼睛都不带瞥她一下的。   “你能搞得到电视机票吗?你不是在城里认识挺多人,还有干事啥的,一张电视机票应该没问题吧。”王招娣说道。   叶悠悠轻“啊”了一声,电视机啊,这个年代当然是有电视机的,她在张霞家里就见过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用讲究的蕾丝花边布盖着,一看就知道很宝贝。   她属于根本不看电视机的世代,有部手机就足够了,还真没往电视机上打过主意。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电视机也需要电视机票。   “你要这个干什么?叶家买不起吧。”她没打听过价钱,也知道对这个年代来说,绝对是个天价。   “怎么可能是叶家,你就别问了,反正你就说吧,有没有办法。”王招娣眼睛里放着光,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问道。   “我得打听打听,不过,你打算花多少钱,你有钱吗?”叶悠悠也说不出来是为什么,没有一口回绝。   “多少钱你先垫着,肯定少不了你的。”王招娣一听,觉得有门,顿时喜道。   “我下回进城打听打听再说吧。”叶悠悠没兴趣和她多说,王招娣也端了碗坐回自己的位置。   以为不说,我就猜不出来吗?叶悠悠摸了摸垂到胸前的麻花辫,不就是想用来讨好祝家吗?看不出,祝新华这小子挺有魅力的,王招娣为了他,真是豁出去了啊。   下午的体育课,王招娣和祝丽华黏在一起说话,祝丽华再三问她,“你真能搞到电视机票?”目光充满了怀疑。   起因是祝丽华跟哥哥抱怨,以前在省城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可以天天看电视,现在到了小镇上,家里连台电视机都没有。   祝新华安慰她,等家里搞到了电视机票,肯定会买电视机。然后又说了几句,大意是电视机属于紧俏物资,凭票供应不说,票也很难拿到。干部家庭排着队的,都想要电视机,自然是先紧着退休的老同志,之前才能轮得到他们家。   当时王招娣就在边上,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时头脑发热,说自己家有亲戚在市里,说不定可以帮他们搞到电视机票。   祝新华连声拒绝,可是他越拒绝,王招娣越觉得他是看不起自己,反而一口咬定说肯定能帮他们搞到。   祝丽华当时只顾得高兴了,可是几天没了消息,也开始怀疑,过来问她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我家亲戚已经在想办法了,肯定没问题的,你就等着看电视吧。”王招娣想到自己拜托了叶悠悠,她既然没有回绝就肯定是有办法。   “真的呀,想不到你还有些办法嘛。”祝丽华愿意跟王招娣一块玩,一方面是她刻意讨好的结果,另一方面王招娣虽然也是农村孩子,却总打扮的很干净,而且长像文静秀气,站在一起并不会丢她的脸。   如今发现她还有这些手段,心里倒是高看了她几分,有个在城里有路子的亲戚,对现在这个什么物资都紧俏的年月来说,真是比当个大官都强。   “丽华,下个月不是你哥哥生日吗?你请我去玩吗?”王招娣紧张的扯了扯衣摆,她想去祝家,早一点在祝家的父母眼中留下印象。   “请,当然是要请的。”祝丽华掂记着电视机票,这会儿看王招娣怎么看怎么顺眼,顺嘴就答应了。   “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王招娣握着祝丽华的手,真诚道。   “不过,你会请叶大妞吗?”王招娣小声问道。   “我才不请她,臭死了。”祝丽华嘴一撇,没有了利用价值,她怎么可能看得上当众拉肚丢过丑的叶大妞。   王招娣捂了嘴笑,“你也这样觉得啊,我一靠近就觉得……你说,是不是没洗干净。”两个人压低了声音,说说笑笑,看在别人眼里,真像是一对情深似海的好姐妹。 第43章 选择   叶悠悠放学回家,刚做完作业,就听到柳满红的笑声从外头传了进来。   “姥姥,妈,饭做好了,我去端。”自从王桂花去种地,叶悠悠放学回来便承包了做饭的活儿,这样他们一回来就有得吃。   “我们悠悠越来越能干了。”王桂花就着柳满红端过来的水盆洗手。   “我也只是炒个菜,烧火,切菜都是辛老师做的。”辛墨浓不是不会炒菜,但味道就不敢恭维了,叶悠悠吃过一回,便让他只准备材料,她来掌勺。   不会下厨的吃货不是一个好吃货,叶悠悠深以为然,并且一直在厨艺的道路上大步前进。   “城里人真是怪了,男人也下厨呢。”柳满红砸砸嘴。   “你爹没下过厨房?”王桂花斜了她一眼。   “我爹怎么能一样。”柳满红眼里,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怎么能和凡夫俗子一起比较呢。   吃着饭,柳满红问女儿,“你和红心去城里看东方的时候,有没有遇着你三婶。”   “遇着了,怎么,您有事找她?”叶悠悠故作不知的样子,端着碗疑惑的看着她。   柳满红咯咯笑着,“我怎么会找她,是黄集村的人进城,看到她坐着小轿车招摇过市。开车的呀,听说是个男人。现在四处都传遍了,说她在外头攀了高枝,要跟你三叔离婚呢。”   叶悠悠笑了,“传的还挺有鼻子有眼的。”   “是真的,你三叔听到消息就去城里,正好逮到她上人家的车。打了一架回来,躲在屋子里好多天不见人呢。”柳满红佐着这消息,比吃到肉还开心。   吴萍整天谁都瞧不起,没想到竟然干出这种丑事,真是大快人心。   “她上人家的车又不能说明什么。”叶悠悠把这件事漏出来的时候,就没想过凭这件小事能把他们怎么样。只不过人家自己都不在乎,她也没必要保密,是吧。   果然,柳满红高兴了没多久,又有新的消息传出来,是刘大叔在村子里宣传的,毕竟吴萍和刘家的闺女是表姐妹呢。   “说是吴萍在城里帮叶祥活动工作的事,没想到就叫人误会了。”柳满红回来说道,然后摇头,“真的假的,她一个女人还有这个本事?”   “等着看看是不是能找着工作,不就知道了。”叶悠悠没有多评价这件事,心里却想,三叔可真够能屈能伸的。   马伟华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会和吴萍搅在一起,说他们是纯洁的朋友关系,打死叶悠悠也不信。   至于叶祥,这么聪明的人,心里会不明白?不过就是他的投入没有收回成本,所以他现在不会翻脸,更不会离婚。   叶祥可是做梦都想去城里工作的,这不,机会来了。   流言渐渐平息,叶悠悠也将电视机提上了日程,但她没有去沐东市,而是趁着放学去了肖云住的地方,在后门刚喊了一句肖姨,就见她出来开了门。   “唉哟,你可算来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屋子都给你收拾出来了。”肖云把她拉进来,不由分说就带着她去看房间。   独立的一间屋子,用石灰刷过一遍,还上了半人高的绿油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头还搁着一口大木箱子。   “这怎么好意思呢,肖姨您开个价吧,我肯定不能白住。”叶悠悠很满意,卫生间就在后院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比起旱厕,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嗨,你这不是让肖姨犯错误吗?这样,你一个月给两斤大米,咱们这叫互帮互助。对外头,你就说是祖上七拐八弯是亲戚,让你住在家里,也给我做个伴。”   肖云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叶悠悠除了点头,真没啥可说的。   “对了,肖姨上回不是说有人想要咱的面粉吗?是不是有这回事?”叶悠悠又重新提起了很久之间的话题。   肖云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她哪里是认识了人要面粉,她是想借着面粉试探一下这小姑娘的底细。虽然上回她说出身份代码,但肖云事后想了想,是不是还得两说,需要观察。   “对,是有这回事,咋了,又有门路了?”肖云上回就觉得,是木匠借着黑市的买卖给他们送物资来了,毕竟这个地方,钱都没啥用,关键是要粮。   不然,她怎么会啥都不要,只要黄金,她肯定知道,他们这些人手上,都是有金条的呀。上回的面粉就帮他们解决了大问题,安定了人心,也加强了下头的人对组织的信任。   现在她再这么一说,肖云心里的天平又往她是木匠的这一方倒了倒。   “我要一张电视机票,你问他们搞不搞得到。我拿面粉换,多少你们说了算。”叶悠悠很大方道。   “行,我一会儿就去传话,看看他们怎么说,你这边再准备。”肖云再次怀疑,这是给他们送粮,稳定军心来了。   但叶悠悠没说破,她就不敢说破,上回似是而非的对暗号,大概就已经破了例,要知道,木匠行动的时候,可是从来不露真身的。   叶悠悠借着电视机票和肖云再次搭建了联系,并且决定下个月就搬进去。   肖云的速度很快,几天后就拿来了电视机票,叶悠悠给了他们五十斤面粉,算作是交换。   王招娣看着叶悠悠手上的电视机票,眼睛都发亮了,刚一上手,叶悠悠就往身后一藏,“等等,你不问问,我花了多少钱吗?”   “对,多少钱?”王招娣目光热切,她都在祝丽华面前打了包票,如果拿不到,别说祝丽华不高兴,恐怕去祝家给祝新华庆祝生日的事,也得泡汤。   “一百块。”这价钱叶悠悠倒真的没忽悠她,五十斤面粉,按黑市价一合,可不是将近一百块钱。   “你说什么?”王招娣的嗓音差点划破天际,吃惊的半天都合不拢嘴,“你你你,你怎么不去抢。”   她以为,搞到电视机票就是送几包点心糖的事,没想到,叶悠悠直接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一百块,直接把她给吓傻了。   叶悠悠耸耸肩膀,“爱要不要。”转身就走。   王招娣这辈子接触过的最大的面值的钱就是五角,十块钱大钞她只远远瞧过一回。   一百块钱是什么概念,农村人起一座四间大屋的大砖房,全新的也只要六七百块钱。很多人一辈子都没经手过一百块钱,并不是什么夸张的话。   她疑心叶悠悠故意阴她,但她已经拿了票来,应该不是假的吧。   祝丽华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催她了,之前没有电视机她还能忍,但父母在家答应她排到了券就买,她哪里还能忍。   王招娣把心一横,“我家亲戚说,票能弄到,但要一百块钱。”   “一百块。”祝丽华反复念了好几遍,顿时把脸拉长了,又不好意思说嫌贵,总之是左看右看都看王招娣不顺眼。   回家就拉着祝母诉苦,“是她自己说可以替我们想办法的,结果一开口就要一百块钱,怎么有这种人,我真是小瞧她了。”   等走到客厅,才发现父亲竟然一早就回了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顿时吓得站住了。   祝镇长果然开口问道:“什么意思?你们瞒着我在外头干了什么?”   祝母抢着道:“没事,是丽华的一个同学,知道我们家想买电视机没有电视机票,就说有亲戚在城里,帮我们弄一张。结果今天来了信,说是一百块钱。有这个价钱,我自己去黑市买也买得到了,何必还要托人。”   “黑市是我们这种人家去的地方吗?家里是没吃没喝,还是没衣没药,这么好的条件,还不知足。电视机不买了,省得你们整天掂记,谁知道又要折腾出什么事来。”   “爸爸。”祝丽华尖叫起来,跺着脚哭道:“我要看电视机,我要看,我要看……”   祝镇长眼睛一瞪,祝母便将女儿推到了她的房间里关上门。   出来后坐到祝镇长的旁边,“我说老祝,女儿想看电视,也不是特别过份的要求吧。你好歹也是个镇长,家里有台电视机还不行了?就是城里的工人,好多人家都买了,你小心也不至于小心到这个份上吧。电视机票对你就是什么难事?不就是不想开口吗?不开口行,我们慢慢等,总排得到,你忽然就说不买了是什么意思,她才多大,知道什么,你就拿她撒气。”   祝镇长不吭声了,他也不想提这些事,疲惫的按按太阳穴,“开饭吧,怎么不见新华。”   “去同学家了,说晚点回来,不等他吃饭。”祝母去了厨房端菜,又把女儿叫出来。   “电视机到底买吗?”祝丽华一直就掂记着,如果不看电视,她回省城的时候,家里的姐妹说话她都接不上,会被他们当成乡下人的。她才不要被人当成乡下人,死都不要。   “买。”祝母抢在祝父前头说了话,祝镇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祝丽华便明白,父亲这是默认了。   “那同学的票呢?”   祝母摇头,“跟她说不用了,拿包饼干送给她,总归是帮我们跑了腿,你记得,在这些事上头大方些。”   “知道了。”祝丽华有点舍不得,那是奶奶从省城给她寄来的饼干呢,但妈妈说的对,如果让人跑了腿还不给好处,会显得她小气。   王招娣不肯收祝丽华的饼干,“我都没帮上忙,怎么能收你的东西,我也没想到我家的亲戚,会变成这样的人。唯利是图,简直是小人行径。”   祝丽华撇了一下嘴,心想你还知道啊。不过妈妈答应她买电视机,她心情正好,所以没跟王招娣计较。   “没关系,拿着吧,麻烦你传了话呢。”很是高傲的样子,就象公主。   王招娣咬着嘴唇道了谢,心中不由愤慨,都怪叶悠悠让她在祝家人面前丢了面子。   没想到,叶悠悠还有脸来找她,招了招手上的票,“你不会不认吧。”   “我不要了。”王招娣觉得理直气壮。   “哦,那我只好去问祝新华,他们家是什么意思了。”叶悠悠把手往裤兜里一插,慢悠悠往前走,竟真的不理她了。   “喂,你等等,关祝新华什么事,你找他干什么?”王招娣眼皮子直跳,电视机票的事她跟谁都没说过,祝丽华也没跟其他人提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祝家还能是谁,总不能是叶家想买电视机吧。这种明显低智商的问题,叶悠悠才懒得回答。   王招娣不得已追了上去,拦到了叶悠悠面前,“你,你不能去找祝新华。”如果去了,她的脸就真是丢的一干二净了。   叶悠悠看着她,手依旧插在裤兜里,笑嘻嘻的模样,看在王招娣的眼里,说不出来的欠揍。   “你想要什么?”王招娣算是知道了,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无赖,你要是让她不痛快了,她就让你双倍的不痛快。而且这个点,她掐的特别准,简直让人无奈。 第44章 活动工作   无赖的叶悠悠笑嘻嘻看着王招娣,“我什么都不想要,不过呢,你要是想为我做点什么,我心情好的话,也许会接受哦。”   王招娣将一口牙磨的咯咯作响,“我能为你做什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啧啧,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心脏不好,你可别吓我。”   王招娣顶着一张笑比哭还难看的脸,放软了身段,“悠悠姐,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有什么能做的,我义不容辞。”   成语都憋出来了,可见是真急了。   叶悠悠这才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以后离我远一点,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我就把电视机票的事告诉叶大妞。”   啊,还好不是祝新华,等一下,告诉叶大妞跟告诉祝新华有什么区别,不,要更糟糕。叶大妞肯定会告诉祝新华兄妹,还会告诉同学和叶家人。   “我,我知道了。”王招娣退后几步,拔腿就跑。委屈还有屈辱,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有,她不过是想靠自己活的更好一点,有错吗?   “你还想听到什么时候?”王招娣一走,叶悠悠抬头朝着树上喊道。   “刺溜”一下,一个人从树上溜了下来,手脚之麻利可见是经常干这种事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下来的人是祝新华。   就连叶悠悠也没想到,树上坐着的人是他,不由摸了摸鼻子,哼一声,掉头就走。   “那个,叶同学,电视机票要是不能退的话,我……”   “和你无关。”叶悠悠没有回头,只是听到身后的这句话,举起手摆了摆,脚步却未停,依旧往前走。   祝新华在她身后嘴唇微弯,笑了。   这个姑娘,就象一个谜,成功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周未休息的时候,叶悠悠和辛墨浓来到疗养院,见到夏老。   “肖云搞来的,能搞到这种票据的人,范围不会太大吧。”电视机票上印有编号,这样的票和粮票还不一样,发行量小,进出都有记录,追查起来,更加容易。   夏老眼睛一亮,有些激动道:“你怎么想出这主意的。”说着拿眼去看辛墨浓。   辛墨浓赶紧摆手,“跟您老一样,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我这不是灵机一动吗?凑巧了。”叶悠悠嘿嘿笑着,如果不是王招娣莫名其妙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也不会想到,可以拿这个来探对方的底。   这样的票想查经手人,想必不难,至少可以知道这些人的组织里,有没有位高权重的,提前监控起来才不会坏事。   “您老查的时候,千万不要……”辛墨浓还没说完呢,夏老就瞪起了眼睛,“还用得着你教。”   “是是是,小子无状。”辛墨浓只得拱手作揖,回头就看到叶悠悠冲她扮了个鬼脸,不由失笑,这丫头,他是为了谁啊。   “知道你是为了我呢。”叶悠悠做的口型,辛墨浓偷偷看一眼,又赶紧正襟危坐,听着夏老的教训。   “我会让人用别的名目,比如说几张自行车票失窃,去查这段时间的票据帐目。绝对不会让他们打草惊蛇,悠悠也大可放心,尽管放手去做,我们是你坚强的后盾。”   虽然训斥了辛墨浓,但为了安抚叶悠悠,夏老还是耐心的告诉叶悠悠他们会怎么去做,让她放心。   “我一点也不担心。”叶悠悠把票交给夏老,夏老提起笔,“你拿什么交换的,组织上给你报帐。”   “我不要报帐,我要夏老帮我一个忙。”叶悠悠犹豫再三,她不需要一百块钱,也不需要五十斤面粉,她需要的是姥姥和妈妈有个相对轻松一点的工作。   原本呆在农村,在这个年代来说,是非常合适的一个选择。但是现在,石家人时不时在干活的时候,挑衅姥姥和妈妈,虽然他们没对她提过一句,但她自有办法知道这一切。   姥姥还好说,言语上,普通人不是她的对手。但柳满红不一样,她言辞笨拙,常常被人三二句话气的跳脚,每次都是姥姥拉住她,才没打起来。   真打起来,想也知道是谁吃亏,到时候一句柳满红先动的手,他们即打了人,也立于不败之地,真正是算的极精。   夏老点点头,似笑非笑道:“你真舍得你妈到电厂工作。”   他的确能插手帮他们换个轻松的活计,甚至帮柳满红安排一个城里的工作,正式工有点难,临时工还是很简单的。但如果他来安排,肯定是去电厂,而不会是别的地方。   叶悠悠把手按到了电视机票上,“不用了,您只需一个编号就够了吧,这张票我拿走了。”   她哪儿敢让柳满红离危险这么近,她妈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说好听一点是大大咧咧直肠子,说难听一点是傻乎乎心里没数。本来是为了安全调动的工作,别到时候更危险了。   还是她自己来想办法吧,果然是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夏老眼睛都睁圆了,这姑娘还真是,嘿,特别特别与众不同啊。   本来他还有想法再收个小女徒弟的,但现在这个想法打消了,这姑娘虽然够机灵,但是不够听话。而听话,是高于其他任何条件的。   辛墨浓陪着她回去,他们很喜欢门口的这一段路,每次都要慢慢走,这几乎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你可能失去了一个好机会。”辛墨浓说道。   “我不要的机会,就不是好机会。”显然,叶悠悠也看的很明白,她继续道:“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叶悠悠都是我自己取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吗?”   “因为你要过悠闲自在的生活。”   “是的。”她从生下来就被送到了福利院,没有父母家庭,也就没有所谓的亲情和责任,她对这一切都很淡漠,别人眼里的机会,对她来说,根本找不到意义。   “像我这样懒散的人,担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拯救世界就靠你们了。”叶悠悠掂记脚尖去拍辛墨浓的肩膀,小小的人儿装成大人的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辛墨浓忍住去摸她脸颊的冲动,在她的头顶揉了揉,温柔道:“好。”   叶悠悠和辛墨浓说好了在车站等,然后叶悠悠独自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了纺织厂,干事的休息固定在周日,所以张霞家中一般都有人。就算不在,问一问隔壁也大约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几点能回。   不过今天,她的运气很好,张霞一个人在家,老公带着孩子去了公园。   看到电视机票,张霞倒抽一口凉气,“这可是好东西,你怎么搞到的。”   只不过,看了一眼自己家的电视机,好归好,于她却是不需要的东西。但她瞬间就想到了好几个需要的人,帮他们牵个线,还是可以的。   “有人缺粮食,正好拿来换的,我就想问问,这个要是送人的话,够不够分量?”叶悠悠喝着张霞给她泡的红糖水,笑眯眯问道。   张霞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你是说,你妈的工作?”   叶悠悠点头,“这个算敲门砖吧,想拜托霞姨帮我,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您的事儿。”说着从背篓里取出十斤面条,“给您孩子带的一点东西,您别嫌弃。”   这就是请张霞帮忙的条件了,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就算叶悠悠明知道某个领导缺的东西她能拿出来,也明知道这个领导能解决工作,但她若是贸然上门,领导不仅不会答应,可能还会用倒买倒买的罪名把她扭送到公安局去。   这个居中的介绍人是必不可少的,甚至可以说是成功的关键条件。   张霞明白这些概念不稀奇,但她见叶悠悠也这么明白,不由得暗笑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丫头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你要是信得过姨,就把东西留下,我让你莫叔给你走动走动。成不成,不敢保证,什么地方什么岗位更不能保证,先试试再说。万一不成,这东西我原样退给你。”这就是很地道的话了。   “不不,不管成不成,您和莫叔替我们走动了,就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再说东西是送峰峰弟弟的,可不归您处置。”说说笑笑间,就将事情定了下来,不管事情成不成,面条是送他们的谢礼。   “时间可不好说。”张霞怕她心急,又加了一句。厂子里招工的时间安排,有时候领导都不能定,还得上头批下来,这个可急不来。   “您放心,只要有这个机会,早点晚点,都不怕。”   “对了,你家三婶的事,你知道了吧。”张霞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好,但觉得总归是亲戚,还是告诉她一声为好。   “村子里也有人传的,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我们也不知道该信谁的。”叶悠悠苦笑,刘大叔的话确实起到了作用,但是一样也有人在私下嘲笑,说叶祥为了工作,连龟儿子都愿意当。   “其实也没什么,吴萍这个人很活跃,交友也广,你三叔大概是急了,和革委会的马主任起了一点小冲突。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三叔可能马上就要去隔壁的电厂当临时工。”   “啊,没想到我三叔还有这样的运气,马主任人真好,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不愧是当领导的,心胸宽广,以德报怨。”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懂都懂。   一杯红糖水喝完,叶悠悠告了辞。   出了宿舍楼,想到叶东方应该在上班,叶悠悠便没去找她。骑着自行车想到刚才的话不由笑了,如果翻译成八卦版,那对话大概可以变成这样。   “吴萍守不住,攀了高枝,被他爱人知道了,闹了一场,最后用绿帽子换了一份工作。”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是用绿帽子换工作,一个是替姘头的老公安排工作,都是奇葩。这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   一路笑到车站,把辛墨浓搞了个莫名其妙。   “捡到金子了?”车票买好了,两个人直接进站。   人不多就把自行车放到最后边的过道上,人多就栓到车顶。   “比捡到金子有意思,咱老叶家又要出一个工人了。”叶悠悠笑的开心极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家里的关系是多和睦呢。   辛墨浓也跟着笑,“你个小促狭鬼。”   叶祥这一去工作,岂不就是坐实了头上这顶绿帽子。吴萍说她走动关系,她一个纺织厂的临时工,拿什么走动?马伟华凭啥谁都不帮,却帮叶祥呢?大家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到。   下了车,从清水镇回小湾村的路上有一段路特别不平,叶悠悠嫌颠得慌,干脆下来走路。辛墨浓也下来,推着车陪她走。   “辛老师接近夏老,也是因为这桩案子吗?”叶悠悠心中早就猜测,但还是想亲耳听他怎么说。   “嗯,当年这件事闹得比较大,为了阻止他们的阴谋,夏老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是这种是机密档案,我能打听到的事,其实并不多。”   啊,叶悠悠心口直跳,原来上辈子夏老死了。那么辛墨浓会接近他,肯定是希望他不要死。   “只有夏老活着,我才能弄清楚一些事情,关于我亲生父亲的一些事情。”辛墨浓索性说了出来,他忽然就不想隐瞒了,对谁都可以隐瞒,却不想再对她隐瞒。   原来是这样,这就说得通了,会选择在小湾村当知青,因为这里离夏老近,而且还有一个和夏老能沾上点关系的夏国安。辛墨浓一步步接受夏老,就是希望他这一回能活下来,然后取得他的信任,好去了解关于他亲生父亲的一些信息。   “我会保护你的。”辛墨浓以为她是害怕了,是啊,生活在最稳定最幸福年代的小姑娘,听到这样的事,会害怕才是正常的吧。   叶悠悠摇头,她不害怕,可能也是源于她生活的年代,对国家无比的信任,“我才不相信他们能翻天。”一脸轻蔑。   “咳咳,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   “战术上重视敌人,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懂。”叶悠悠歪头,眼儿一飞,撞入他的眼眸之中。一片深潭泛着点点碎光,里头有克制,有隐忍,还有收敛着的情绪。就象外表平静的火山,内心孕育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看懂了。   看懂之后使是心疼,亲生父亲消息未明,亲生母亲背叛,继父和同母异父的弟弟狼子野心贪婪无度。   不像自己,无牵无挂的来,没心没肺的过,无法无天的作,自由自在的活。   “我也会保护你的。”叶悠悠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   辛墨浓一愣,先是有些好笑,然后又有点无奈,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说道:“好,我先谢谢你了。”   世界上第一个想要保护他的人呢,辛墨浓仰起头看着天空,“上车吧,前面的路已经好走了。”   “头一次知道看路是从天上看的。”   “顽皮。” 第45章 大红围巾   “偷人咋还越偷越好了呢?这是啥世道,真叫人想不通。”柳满红自从知道叶祥去城里的电厂工作,就开始跳脚。眼看老叶家越过越好,她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妈,这可是好事。”   “这咋成了好事呢?”柳满红瞪着女儿,一万个不懂。   叶悠悠摇头晃脑的忽悠她,“他们这样的人,呆在农村才是好事呢,天大的事不过就是和同村的人打一架。呆在外头,见得多了,识得广了,欲壑难填才有机会犯更大的错误。”   柳满红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算了,我说不过你。”   反正她也不懂,权当闺女说的对吧。这么一想,心绪竟然平静多了。   王桂花就看着外孙女笑,有了这个开心果,再苦的日子也有了期盼。看她忽悠她妈的样子,跟以前满江忽悠他姐姐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悠悠,你上回说找到了合适的房子借住的事,要是说定了,我得跟你妈得去一趟,带些东西,好好感谢感谢人家。”眼瞅着天气转了凉,王桂花便希望外孙女住到镇上去,万一天阴下雨,再晚些日子还得下雪,她得天天担着心,怕是活都干不了。   “早说好了,让辛老师去一趟就行了,你们不用去了,请了假还得扣工分,到时候支书又有借口扣我们的东西了。”   “也好,就是又得麻烦他了。”王桂花说着朝辛墨浓看去。   辛墨浓赶紧摆手,“一点也不麻烦,我找夏国安借辆自行车,两辆车一次性把东西驮过去。”   “我看行。”王桂花看着辛墨浓,真是怎么看怎么好,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好的福气,生出这么好的儿子来。   “上回你拿回来的卡其布,我给你做一身秋装,那个挡风。”明明是王桂花自己让外孙女住到镇上去的,真决定要去了,又一万个舍不得,拼命张罗着厚实的褥子,又要张罗着给她做新衣。   “那是给姥姥和妈妈一人做一件外套的料子,给我干啥,用不上。我都跟东方姐说好了,天冷了去城里,直接到供销社里买新衣裳。”叶悠悠撒着娇,“您可别给我做,做了也不穿。”   “我们天天下地,做了新的也白糟蹋。你在外头上学,得体体面面的。”柳满红过惯了苦日子,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她已经觉得很好了。和王桂花一样,都想把最好的给女儿。   “怎么能叫白糟蹋呢,我喜欢看你们穿新衣裳。”叶悠悠不松口,就得王桂花松口,“做做做,一家子都穿新衣裳。”   叶悠悠一脸得逞的笑,腻歪到王桂花的怀里,柳满红边收拾碗筷边唠叨,“多大的人了,还往姥怀里钻。”   “多大也是我外孙女。”王桂花拍着叶悠悠,笑的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   “柳姨,我来。”辛墨浓帮着一块收拾。   柳满红不许他动手,“你赶紧歇着去吧,都说几回了,叫我大姐就行。”   辛墨浓笑了笑,“我一直叫王奶奶,习惯了,不好岔了辈。”   柳满红恍然大悟,“也对。”于是不再纠结。   搬家那天,辛墨浓帮着把东西搬到清水镇,仍旧没见着肖云的丈夫,便代表柳家送了她一兜子鸡蛋表示感谢。再帮着叶悠悠把屋子布置起来,铺好床,把衣裳收到木头箱子里,环顾四周很是满意。   “的确比学校的环境好多了。”   “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周六放了学回去。”早在家里就和家人说好了,可是这会儿看到辛墨浓,又涌上了不舍。   “要是下雨,你就等一等,我来接你放学。”辛墨浓道。   “嗯,我听你的。”叶悠悠一脸乖巧。   光看这表情,真以为她真的多乖多温顺呢。辛墨浓叹气,“你光在嘴里听话了吧。”   “心里也听话的。”就是行动上不太管得住自己。   辛墨浓气乐了,弹了她的额头一下,“快去上课。”   送她去了学校,这才转了身回小湾村。   中午叶悠悠去找叶红心,现在外头风大,他们就坐在背风的地方说话。知道叶悠悠搬上镇上来住,叶红心也道:“我也准备搬到学校的宿舍里住,天太冷,我妈说会冻坏的,倒不如直接住在学校省事。”   “我没住校,是家里的远房亲戚,有空的屋子,借给我住的。”如果不是肖云的情况特殊,叶悠悠真想带她一块去。   可是不行,只好捏捏叶红心的圆蛋脸,“下午放学了,我带你去认个门,万一住校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你就去找我。”   叶红心连连点头,她倒没闹着要跟叶悠悠一块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亲姐教育过后,情商开始有所提升。   “悠悠,你三叔真要去城里当工人了你知道不?”   “我知道。”   “我爷说,这不是好事,你说我爷说的对吗?”   “你爷说的对。”叶悠悠点头。   “可是村里人都羡慕你三叔,说他娶了个有本事的婆娘,以后一家子都是吃公粮的。”叶红心还小,她并不懂这话里包含着的恶意。   但这些人的羡慕也是真心的,别看他们现在讽刺叶祥,那是因为他们没得选择,当有了选择的时候,他们的表现,未必就比叶祥更好。   “我真的不懂,不过既然你和爷都说不好,那肯定是不好了。”叶红心捧着圆脸蛋,解决了心头疑惑,很是高兴。   “那这周休息,咱们还去城里不。”叶东方说好了带他们逛供销社,叶红心数了好久的日子,就等着这一天。   “去,我早上去接你,咱们一块进城。”叶悠悠也要置办一点行头,象是冬天的棉袄和棉鞋,以前的叶二妞真是什么都没有,那块污的看不出颜色里头全是黑棉疙瘩的也能叫棉衣?   “我姐说给我俩一人织了一条围巾,大红色的。到时候,咱们一块戴出来,就象亲姐妹。”叶红心笑的见牙不见眼,心思全被大红围巾占据了。   “好,比亲生的还亲的亲姐妹。”   周日的上午,叶悠悠和叶红心一块去了纺织厂,因为事前说好,叶东方调好了班。一去就把两条红围巾递给他们,“跟同事学的,头一回织,也不知道好不好。”   叶悠悠和叶红心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好,叶红心当场就把围巾系上,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臭美的不行。还是叶东方取笑她,才肯把围巾解下来。   “厚实着呢,到了冬天戴一准暖和。这会儿太早了,只能系丝巾。不过姐可没钱给你买,一会儿只能看看。”   “我不买,看看就成。”叶红心是个好性子,也没想过去供销计就得买东西,她纯粹就是好奇,想去看看。   三个人进去逛了一圈,叶红心完全走不动道了,看什么都稀罕。反正挂眼科,叶东方就陪着她慢慢看。叶悠悠要买成衣,便直接过去。   等叶悠悠一走,叶东方就捅了一下妹妹,“咋地,故意的啊。”   “我在跟前,她多不好意思啊。”叶红心倒是有点明白了这当中微妙的感受,比如说她买不起,看的时候肯定一脸羡慕,倒不如别妨碍她。   “咱妈总算没生个木锤。”叶东方吁了口气,妹妹之前的表现实在是愣的可以,她都快急死了,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呀,竟然开窍了。   “读书果然有用。”叶东方加了一句。   叶红心没吱声,读书的确是有用的,不光能识字,还能和同学的相处当中,体会这种微妙的羡慕,嫉妒以及各种不动声色,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感受。   “怎么,被同学欺负了?”叶东方虽然是在说笑,声音却已经冷了下来,“我下回调班,去你们学校看看。”   这意思是要去给她撑场子了,叶红心赶紧摇头,“谁敢欺负我啊,你忘了,虎子还跟我一个学校呢。”他们的堂弟,在小学上四年级。   叶东方“哦”了一声,这倒是的。   “就是觉得,还是你和悠悠好。”其他人,太难相处了,真心当成驴肝肺,倒是假心假意的反被人当个宝。这当中的复杂,让她望而却步。干脆,抽身而出只看看好了。   “你们班学生才多大?”叶东方一想,不对啊,小学一年级不该都是小萝卜丁吗?就算农村娃上学晚,也不该比妹妹大呀。   “学校把我们这一界超龄的,都编在了一个班。”十岁到十五岁的都有,她才十四,不算最大的。   “难怪。”难怪这么复杂,妹妹会应付不来。叶东方拍拍妹妹的手,“我下周休息的回去,咱们睡一个被窝。”   好好给她上上课,叶东方的妹妹,就算不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也不能是个怂蛋。   另一头的叶悠悠有点奇怪,叶红心那么爱凑热闹的,竟然不跟她一起来看成衣,想到他姐妹可能有什么私房话要说,她也就没有硬拉她过来。   成衣的选择并不多,一件红色的灯心绒外套,简洁大方。还算符合叶悠悠一降再降的审美,要了一件比划了一下大小。   “多少钱。”   “十七块不要票。”   一件外套等于一个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现在看来简直魔幻,但在当时就是这么理所当然。成衣贵,所以不要票,布料便宜,所以凭票供应。在小小的范围内,竟然也能说得通。   棉衣没得卖,只能买棉花回去自己做,然后外头穿一件罩衣。冬天罩棉衣,春夏当外套,夏天袖子一挽,多的是人一件衣裳要穿一年四季。   罩衣倒有得卖,叶悠悠看了看样子,真还不如自己买布让姥姥做一件。   棉鞋也得自己做,但是供销社有军棉鞋,防水革里头是白色的长绒,虽然笨重但看着就暖和。特别是下雪天,棉鞋肯定得湿,这样的鞋子倒能挡事。不仅要工业票才能买,一双还得七块多钱。   但叶悠悠并不差钱,更不差票,索性买了四双,姥姥和妈妈,还有辛老师,人人有份。   东西堆了满满一背篓,倒不是她不愿意给叶红心买,只是一来叶家的条件不算差,父母都拿工分,姐姐也当上了工人。外头人看来叶红心应该比她过的自在多了,她的钱来源不明,并不好随便往外撒。   二来叶红心也是有自尊心的,自己给她买的太多,叶家一定会还礼,倒时候超出了他们的负担能力,反而给别人带来压力。   不过,叶悠悠看到一样东西,眼睛一亮,这个,倒是可以送给叶红心。 第46章 大红丝巾   “悠悠,逛完了咱们回去吃饭。今天食堂有红烧肉呢,得早点,晚了可就没有了。”叶东方挽着叶红心过来,看到她满满一背篓东西,心里也不是没有疑惑过。柳家到底是靠什么,能过的这么好。   只不过,每回这个念头想一起,她又自个给打消了。要是别人,她难免会八卦一下,可是对叶悠悠,她就选择了自动忽略。   “红烧肉啊。”叶悠悠吞了吞口水,她很喜欢这个年代做的大锅肉菜,特别香。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叶红心上前挽住叶悠悠,要跟她一块走。   “等一下,我买了东西送你们,咱仨戴一样的。”叶悠悠取出三块红鲜鲜的丝巾,“一个一条,戴上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亲姐妹。”   “这得多少钱啊,不行悠悠,不能叫你掏钱。”叶东方话一落,叶红心正要摸上去的手,顿时收了回来。   “那东方姐给我织的围巾,我是不也得掏钱啊。”叶悠悠假意嗔道。   “那不一样,那是姐送你们的。”   “这是我送你们的,咋就不行了。”   供销社里人来人往,再说下去可不好看了,叶东方只好收下,看妹妹喜滋滋的当场戴上,忍不住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瞧你这傻样。”   叶悠悠也戴上,“看,咱们一样。”   “姐,你也戴。”叶红心用手指戳着自己亲姐。   “行行行,戴。”鲜亮的丝巾,红的耀眼,轻薄光滑,太阳下一照,好像有金线在里头闪闪发光。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戴出来必然好看。   一行三朵姐妹花,戴着一模一样的丝巾,着实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叶东方有点不好意思,但当着两个妹妹的面,总不好作害羞状。牙一咬,挺直了腰杆装着不在意的样子,随便看,又不掉老娘一块肉。   三个人扎着同样的丝巾进了纺织厂的食堂,叶东方打了饭菜过来,三个人分着吃,红烧肉一个人只能打一份,再一分一个人吃不了二筷子。   叶东方歉然道:“我不知道只能打一份,本来还想打多一份的。”   “别占起便宜来没够啊,厂子里的食堂都是有补贴的,尽带着外人来吃,迟早要被你们吃垮。”隔壁桌一个女职工,看着他们三个人蹙眉头,一看就是那种老油条,最不喜欢的就是叶东方这样新进来的,年轻漂亮的女职工。   叶东方顿时气坏了,“我又不是没付饭票。”   她把粮油关系挂到食堂,然后按量分饭票给她。一个人手里的饭票是有数的,和粮油关系对等,吃完了就没了。多少职工家属拿着饭票来打饭,也没人说一句,怎么就看她不顺眼。   叶悠悠斜瞥一眼,“没有我们农民种地,你们吃什么吃。粮食都是我们农民种出来的,到底谁占谁的便宜,当了工人就看不起老农民。你家往上数肯定不是贫民,不定是什么资本家地主老财家的娇小姐。”   “你胡说八道。”女职工急了,出身这种事,可不能乱扣帽子。谁不是以三代贫农为荣,要是出身资产阶级,想当工人光政审这一关你都过不了。   “不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咋看到我们是农民出身,就说我们占便宜呢?要是出身贫农,是这个态度?”叶悠悠看着她笑。   旁边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女职工又气又急,端着饭盆,“我不跟你们说了。”直接溜了。   叶红心在旁边都傻眼了,一脸崇拜的看着叶悠悠,“你刚才可真厉害。”   “还能这样啊。”叶东方在厂子里也没少受气,大多数人当然是好的,但总有少数人觉得自己是城里人,看不起这个那个的。就像叶悠悠说的,有什么好得意的,往上三代数,谁家还不是种地的咋地。   “我以后知道该怎么回那些人了。”叶东方自认为学了一招,得意的晃起了脑袋。   吃了饭,叶悠悠把东西先寄放在叶东方宿舍里,她还得出去一趟。   依旧背了背篓,上面搭了块布,看不出里头装了什么。   等到了张霞家,叶悠悠才把里头的东西拿出来。两条大前门和一包奶糖,都是刚才在供销社里买的。大前门一条是三块五,奶糖一包是八毛块,约摸三四十颗。   “奶糖是给峰峰弟弟的,两条大前门给莫叔送礼用。”不能光拿一张电视机票张罗吧,电视机票是要送到点子上当谢礼的。前头跑关系,消息要打听吧,关系要套近乎吧,总不能光靠一张嘴。   “你这孩子,可真是。”真是样样都想到了,张霞接了烟,打听消息的时候,正是需要这些。   奶糖也接了,但她也准备了回礼,一个双肩背的书包。   “有同事去上海给峰峰带回来的,就因为上头有几朵红色的花,怎么也不肯背。我看你背着倒合适,双肩的背着也不累。”   “真好看。”叶悠悠接了书包,天蓝的底色,上头两排红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围绕着红字,还印了几朵红花,色彩强烈的真是极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叶悠悠当时就背上了书包,从张霞家离开。   叶东方送他们出去的时候,歪头看了看,又上前和叶悠悠比了比,“你今年蹿个子蹿的可真厉害。”   叶悠悠本来就随了柳家,是个高个儿。以前吃不饱的时候,个子就比别人高,后头吃得饱肚子,个头可不就猛蹿。   “嘿嘿,我姥说以后我是大高个儿。”叶悠悠自个可是喜欢的不得了,以前她是小个子,最羡慕的就是别人的大长腿。   “瞧把你得意的,做衣裳都比别人费料。”叶东方自己就是个高个儿,她倒宁愿和妹妹一样,当个小个头。   “那我也愿意。”   说笑之间将他们送到厂门口。   “姐,年前我们就不过来了,妈说天冷的话,你休息就呆在宿舍,别净在路上折腾,还浪费车票。”前头听着还挺好,最后一句把叶东方给气乐了,一听就是亲妈的口气,别人想冒充都冒充不了。   天气渐凉,镇中最热闹的本该是谁穿了新衣,谁又穿了新鞋。   但都热闹不过祝新华的生日,高年级好多人都去祝家了,祝丽华也约了几个要好的女同学去她家玩。   祝丽华邀请王招娣的时候,特意走到他们的座位跟前,说完还拿眼瞥了瞥叶悠悠。   “我一定去,谢谢丽华。”王招娣激动的脸都发光了。   “嗯,别忘了。”祝丽华没从叶悠悠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表情,有点不甘心的走了。   这场生日聚会事后被大家讨论了许多天,桌上的每一个菜,祝家的每一样家具,都被人津津乐道。   但王招娣的目的却没达到,她费尽心机借了别人的衣裳去,可是祝父祝母却为了不打扰儿子和同学聚会,竟然躲出去了。   人人都说祝新华的父母真好,只有王招娣差点气哭了。她为了借这身衣裳,答应要帮人写一个月的作业。还准备在祝家露一手,做饭烧菜然后收拾厨房。   这一下,全白想了。   温度似乎随着生日的热闹一过,也跟着冷下来,秋风一起寒风瑟瑟,再下几场秋雨,已经有了冬天的迹象。等到初雪降下,就真正入了冬。   越是冬天越要早起,叶悠悠掀开床上的鸭绒被,收到淘宝的仓库里。穿上姥姥亲手做的棉袄棉裤,外头的罩衣是天蓝色的卡其布,厚实还挡风。脖子上围的是叶东方织的红色大围巾,直接把头发和嘴都捂得严严实实。   脚上一双大头军棉鞋,踩在雪地上咯咯作响。   暖和倒是暖和,行动力直接下降百分之八十。握着扫帚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起这么早,当然不是因为她勤快。学校里的道路操场,还有学校门口的道路,都得由老师和学生一起负责打扫干净。   不光学校,每个单位都是组织员工自己扫雪。因为学校人多的关系,还常常被指定去给没人负责的路段帮忙清扫。   “今天期末考试,考完了下午出结果,接着就是一个月的长假。大家加把劲,就当热身了,不然身上没热乎劲,一会儿握笔都握不住。”吕老师倒是挺会喊口号,这么一说,把大家的积极性都调动了起来。   “过了年,大家都大了一岁,力气也该大点才对。”吕老师跟着一句话,又把大家说笑了。   气氛一轻松,活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活动完回教室考试,果然个个下笔如有神。叶悠悠归心似箭,更是写的飞快。   下午的判卷一结束,就过来通知成绩,叶悠悠又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对于这一点她表现的一惯很平静。如果接受过最良好教育的大学生,回到七十年代一个小镇读初中,都不能考第一的话,那才是出大事了。   肖云的丈夫也回来了,据说他一直攒着假,所以过年能多休几天。   叶悠悠回去的时候,辛墨浓已经坐在肖云的客厅里,和她丈夫孙明不知讨论着什么,两个人都激动的直挥胳膊。   肖云把她迎进来,“回来的正好,可以吃饭了。”   说好了辛墨浓今天来接她,然后在肖云家吃了饭再走。   肖云的丈夫孙明酒量很大,喝的多了,难免在酒桌上抱怨批评几句,肖云偷偷的抬眼去看他们两个人的表情。   辛墨浓微眯着双眼,一副喝多了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叶悠悠笑眯眯的吃着菜,半点没受影响。   “你叔喝多了就喜欢乱说话,别往心里去。”   “没事,我听着还挺新鲜的,都是自家人,谁还会去外头乱说,您放一万个心。”叶悠悠心里嘿嘿一笑,新鲜,可真新鲜。可见三四十年后网上那些人,还真是没长进,来来去去就是这些说辞,敢情是人家几十年前编好的话术。   辛墨浓被灌了一大碗醒酒汤,又略微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带着叶悠悠一块回去。   等他们一走,刚刚醉的糊涂的孙明就立刻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怎么样?”   “不是一般人。”这年头,谁要是听了这样的话不去报警,或者去找革委会,才是稀奇事。但叶悠悠就这么听着,好像在听家常闲话一样,脸色都没变一变。   “说不准真是木匠,要是她就好了,咱们的物资就有着落了。”孙明现在心急的是,他该摸清的摸清了,但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拿几个鞭炮去炸电厂吧。   上头说好的物资迟迟没有着落,他早在这个地方过够了,就等着功成身退,去国外享福呢。   “这种东西,哪儿有那么容易。既然人住进来了,慢慢处着吧。”肖云在这里呆的时候长,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倒不像孙明那么猴急。   “你是呆的年数长了,不知道外头的好。外头跟这儿可不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那日子,才叫一个快活。”   “你想活着回去,就听我一句劝,凡事欲速则不达。这里的人,面憨心细,你千万别露了行藏。”   “咱们一块培训的时候,你成绩还不如我吧。你放心,就算我出了事,也保准带累不到你身。”孙明的口气不善,肖云本来还有话想劝,看他这个态度,顺势闭上了嘴。 第47章 提亲   回去的路上,醉熏熏的辛墨浓也瞬间恢复了清醒。大冷风下,两个人谁也没开口,这个时候说话,灌进一肚子冷风,晚上就得烧起来。   一到家,柳满红就从厨房里端出两大碗红糖姜茶,“趁热赶紧喝,吃了饭赶路肚子会凉。”   “没事,捂的可严实了。”叶悠悠解下红围巾,端着碗慢慢喝,被风吹的冷硬的身体果然从里到外,开始发热。   “谢谢柳姨。”辛墨浓喝了姜茶回屋。   叶悠悠坐到炭盆边上烤火,炭盆里扔着几只红薯,已经传来了特殊的甜香味,勾得人馋虫都要跑出来了。   正坐着说话,有人来串门了。   柳满红把人让了进来,“陆嫂子,你可是稀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把桌上的糖盒子往她面前一推,里头摆着瓜子花生和糖,都是为过年准备的吃食。   陆嫂子毫不客气的抓了一把糖,剥了一颗放到嘴里,一边大嚼大边说话,“当然是有好事,才来找你。”   “能有啥好事啊。”柳满红的脸色已经渐渐冷了下去,这些日子,村子里不少人给她做过媒。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敢往她面前带,柳满红一概拒了,人家还要背后说她闲话,说什么一个二婚头,还有什么可挑的,有人肯要就不错了。气得她偷偷躲在屋里哭了几场,还是王桂花在外头放了话,他们娘俩守着过日子,不打算再嫁,这才慢慢消停了。   看这个模样,这个表情,柳满红就知道,又是来提亲的。   果然,陆嫂子神神秘秘的一笑,“你家悠悠过了年该有十六了吧,大姑娘了呀。”   这个时候的法定婚龄是十八岁,但农村人十六七就摆酒结婚也不少见,差那么一两岁,基本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年纪再去领个结婚证就是了。有人甚至多少年都不去领,但这种事实婚姻,国家的法律也是承认的。   柳满红先是松了口气,好在不是给自己介绍人,又吊起一口气,赶紧推道:“我家悠悠还小,还在读书呢。暂时不考虑这些事,多谢嫂子了。”   “还读呢,都多大人了,真是浪费钱。”陆嫂子嘴一撇,很是不以为意。   这话可就让柳满红不高兴了,又没浪费别人家的钱,她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但是大过年的,她又不想得罪人。   只好道:“我家悠悠愿意读书,就让她读吧。”   “人家那头特别诚心,小伙子长的也精神,不如趁着你闺女在家,瞅瞅?没准就对上眼了,到时候不用你说话,她自己就想嫁了呢。”   真是越说越不像样了,王桂花打开帘子从堂屋的东边屋里走出来,“哟,陆家媳妇啊,不知道你说的这么好,到底是哪一家的好孩子。”   “人来了你们不就知道了。”陆嫂子一听有戏,顿时喜道。   “人名都不敢报,还敢往我家带?真这么好,咋不介绍你娘家侄女啊,十八了吧,相了三四回都没相中吧。咋了,你侄女相不中的,我家悠悠就能相中了?上哪儿来的那么大脸呢。”   王桂花笑眯眯的,说的话却叫陆嫂子脸都青了,嘴皮子哆嗦着,“王婶子,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   “嗯,我埋汰人,就你不埋汰人。明知道我们跟石家不对付,明知道石雨花嫁了叶贵,你把石雨花前头生的儿子介绍给我们家,你说你这不是埋汰人,那你是啥?咋地,我家没有男人,蹬鼻子上脸来找不痛快了是吧。”   王桂花看着她,一句紧似一句。陆嫂子腾地站起来,“石雨花的儿子咋了,他是王家人,留在王家撑门户,王家就他一个独孙,宝贝的跟什么一样。你外孙女嫁过去,什么都是她的,都没人跟她争。”   “争什么,他们王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让人争,争着干活呢?你侄女咋不去干活,什么都是你侄女的,多好。”王桂花还能跟她辩驳,柳满红则是直接气炸了肺。   “行了,姓陆的,赶紧走。”柳满红直接去拽陆嫂子,把她推了出去,关上大门。   叶悠悠这才溜溜哒哒从姥姥屋里出来,她刚才进屋试了一下姥姥给她织的新毛衣,就听到了这么一出好戏。   王桂花正在数落柳满红,“你平常咋咋乎乎的,东听一耳朵,西听一耳朵。偏最重要的事,听不着。你不知道陆家跟王家沾着亲啊,你不知道她跟石雨花关系好啊。她能为了悠悠好,我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不是把她赶走了吗?”柳满红在自己妈面前,永远是被压迫的一方。   “你这个脾气,要么什么都不知道,对谁都好,一翻脸就直接上手,早知道真该让你去读点书。”王桂花也不知道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爹不是说我没脑子,呆在农村最好,满江脑子灵活,让他去读书。”他爹的话还有,满江读了书,有出息,还能给满红撑腰,让她在婆家过的舒坦点。她这个性子,去了城里,迟早会惹事。   “你爹那是怕了,你别怪他,他最疼的,其实就是你。”王桂花想起亡夫,顿时眼泪直流。   柳满红赶紧上前扶住她坐下,捣头如蒜,“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怪过爹。”   从小到大,爹都最疼她,她没有一刻怀疑过父母对她的感情。爹说是为她好,她就不会怀疑。   “情势是会变的,可惜你爹走的早,他算不到,算不到啊。”谁能算得到他进城办事,也能遇着意外。如果他在,家里有个主心骨,姓陆的哪里敢进这个门。   “农闲的这个月,跟着悠悠认字吧,好歹要能写能读。另外我帮你调调规矩,不要看到什么都一副大呼小叫的样子,也不要动不动就上手,要学会用脑子。”   “为什么啊,娘。”   “没有为什么,你只说你听不听吧。”王桂花沉了脸。   “听,我听。”柳满红还能说什么,她妈的话她敢不听吗?   叶悠悠就坐在小板凳上剥着烤红薯吃,特别是烤焦的外皮里头那一层,味道最好。   给柳满红找工作的事,叶悠悠私下跟姥姥通过气,过年前她还特意又买了些烟和酒送去,给他们送礼用。   张霞也说成不成,过年的时候,就该有消息了。   这个家里,只有柳满红不知道,是姥姥不让说,省得被她不小心说出去,事成了还好,事不成就难看了。   而且事没办成之前往外说,本身也是大忌。   “妈,你还记得上回有人想给你和陆婶子娘家大哥说亲的事吗?”叶悠悠啃完一个红薯,抹着嘴问柳满红。   “我根本没想过再嫁的事,你放心。”柳满红还以为是女儿介意,赶紧说道。   “你闺女的意思是说,你们娘俩这些日子出门都得小心。他们打的算盘可精了。把悠悠弄到王家去当孙媳妇,你就没了牵挂,再用悠悠逼着你,让你嫁给陆家媳妇的娘家大哥。你要是不嫁,他们就往死里折腾悠悠。”王桂花一下子就说出了重点。   柳满红嘴张的能塞下一只鸡蛋,这算什么?连环计吗?   “你一个嫁过人的,不一定在乎,但悠悠可是大闺女,这些日子,别让悠悠出门。”王桂花继续丢出重磅炸/弹,炸得柳满红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到地上。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怕他们玩阴的。   “这些人太恶毒了,娘,这事就这么算了吗?”柳满红爬起来,一万个不甘心。   “不然呢,去告诉支书?你以为他就一定不知道?”王桂花冷笑,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谁知道呢。   反正如果她是村支书,也愿意外来户赶紧嫁给本地户,早点融为一家人,省得杵在这里膈应人。   柳满红顿时呆住了,“难道就没个活头了吗?”在叶家,土生土长的叶家人在叶家村还是颇有些强势的,而且家里有人当工人,谁都要高看一眼。虽然在家里过的苦,在外头却没受过挤兑和委屈。   回了娘家,虽然过的好太多了,但在外头时不时受到石家的挑衅,受到支书的刁难。开始是打自己的主意,现在主意都打到女儿头上了。   这天下,就没有一个地方,能够让他们娘仨安身立命,过上安稳日子吗?   “这天下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只要活着就别想独善其身。”王桂花这一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伤感。   伸出手,让柳满红扶着她站起来,“我先去睡了,你们早些歇着。”   “姥姥,我今天跟你睡。”叶悠悠把被子抱到姥姥床上,跟姥姥睡在一头。   “好,咱们悠悠今天考了第一,明天想吃什么,姥姥都给你做。”   柳满红帮他们关上了门,身后一老一小说了半天的话,都没有停的意思。不由抿嘴笑了,再怎么比,日子也比以前好过,她该知足的。   叶悠悠从放假的第二天就开始给柳满红补习,教她认字。自己的名字,自己家人的名字,简单的常用字。以及一百以内的数字和加减运算,以及简单的成语小典故。   柳满红这个年纪来学这些,多少要吃些苦头,但有王桂花盯着又不敢抱怨。没想到,王桂花更狠。   吃饭的时候,动不动把筷子一放,“吃饭就好好吃饭,含着饭菜不许说话。嘴里的不吃完,不许再塞。”   吃了饭想说烤烤火歇一下,王桂花又来了,“不许抖腿。”   柳满红刚刚适应,和王桂花聊天的时候,又被教训了,“不许大惊小怪咋咋乎乎的,说话声音小点,嘴巴不要张那么大。和人说话,别人没说的,别追着问,别人说过的话,不要到处传。听话听音,别以为一就是一,里头的有没有二,得多思量一番。”   “太复杂了吧。”柳满红顿时觉得,还是学文化课简单,学没学会总有个标准。   “站直了,哈着腰像个什么样子。”王桂花又是一通教训,柳满红顿时站的溜直,不敢抱怨了。   王桂花训柳满红的时候,叶悠悠就趴在旁边写寒假作业,不时扔颗土豆或是红薯到火盆里烤熟,土豆剥了皮撒点盐和胡椒,比起甜甜的红薯来另有一番风味。   叶悠悠吃饱了,被火一烤熏熏欲睡,但她现在可不能睡。换了身衣裳起身,“姥,我去一趟翠姑家。”   她答应了把小学的课本借给她看的,此时想了起来,回屋把课本收到书包里,背到了身上。   “让你妈陪你去。”王桂花立刻出声。   “我陪悠悠去吧。”辛墨浓不早不晚从房间里钻出来,换好了衣服和鞋子,一副随时可以出远门的样子。   王桂花自然是更加放心,叶悠悠也没有异议。   等出了门,辛墨浓就把书包从叶悠悠的肩膀上取下来,“小孩子背太重,会长不高的。”   “都说了不是小孩子。”   “好,不是。”   可这语气,明明就是拿她当小孩子。   “都有人跟我提亲了。”叶悠悠斜斜飞了他一眼。   辛墨浓没说话,但脸色有点黑。   叶悠悠咬咬嘴唇,“我知道是谁的主意。” 第48章 一环套一环   翠姑的父母趁着农闲,出门给人帮厨去了。他们家祖上出过一个厨子,父母都有一手好厨艺,这年头也不能指着厨艺吃饭,但农闲时帮人家办婚事的操办酒宴,也能得几样好菜当谢礼,也就是靠着这个才能给一家人在过年时攒下点吃的喝的。   “这几年算好的,头些年,办酒席也是自家人动手。这几年有些条件的人家,才开始找人帮忙。”翠姑跟叶悠悠解释。   接过课本,很小心的放到床上,用手摩挲着,“我和弟弟妹妹都在上扫盲班,要是以后他们有机会去读书就好了。”   “会有这一天的。”叶悠悠安慰她。   翠姑点头,问弟弟,“你不是有很难很难的字不会认吗?正好辛老师在这儿,你还不赶紧问。”   辛墨浓欣然带着孩子们出去,把堂屋留给他们说话。   “我帮你打听过了,陆家的孩子也说,她妈前些日子去过叶家村,不知道见了谁,只知道回来后,就高兴的不得了,说她大哥总算能心想事成。”   “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这种外来户,真是被人欺负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叶悠悠握着她的手感谢。   “谢什么谢,这也算个事。不管你外来户还是本地户,反正我翠姑只认人,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辛墨浓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说完话了,正在闲扯学校里读书的事。   “姐姐,辛老师好厉害,一教我就懂了。”弟弟妹妹叽喳着围上来,翠姑一个一个的顺着摸头。   从翠姑家告辞出去,翠姑的弟弟去收课本,一搬动才发现,课本中间放着一大包奶糖。   “姐,你看?”   翠姑摸了摸奶糖,抿着嘴儿一笑,“一人只许吃一颗。”   孩子们爆发出高声的欢呼,真正有了过年热闹的气氛。   “我的直觉没错,就是王招娣。”叶悠悠双手插在兜里,踢踢踏踏的走在村子里的土路上,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看着实在叫人渗得慌。   “交给我处理。”   “不。”叶悠悠的拒绝,快的就象子/弹一样弹出来,“这是女人的战争,请男人走开。”   辛墨浓抚了一下额头,哪儿来的熊孩子,可以打她屁/股吗?   叶悠悠是认真的,看样子王招娣还没明白,有些人不是她可以招惹的。   叶大妞跟着金翠回了叶家村,叶茂和叶建国,还得过段时间才能放假,他们娘俩先回村里张罗过年的事。   石雨花的肚子越发大了,家里的活计好多都堆着没人干,金翠这才知道为啥老太太催着他们回来,敢情是催着他们回来干活呢。   忙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能歇下来,老太太又凑了上来,跟大儿媳妇金翠嘀咕道:“大妞该有十六了吧。”   “是有十六了。”金翠笑道,“大姑娘了。”   “准备啥时候说人家。”在农村,十六岁的姑娘就该说人家了,十七八结婚正好。再晚,就招人笑话了。   金翠眉头微蹙,“不着这个急。”   “咋不着急,现在开始挑正好。说个好人家,拿笔彩礼钱,给建国张罗辆自行车,男人在外头,可不得体体面面的。还有建国娶媳妇的事,现在城里人都兴什么三转一响,建国要是没有,不丢人呐。”   老太太心里只有孙子,孙女对她而言,就是用来换彩礼的工具。大妞的爹有出息,要供她读书,她不愿意跟儿子作对,这才应了。只是养到这么大,又读了书,老太太觉得,也该她回报家里了。   叶大妞听了浑身发抖,老太太怎么就说起了这件事。她不敢跟老太太顶嘴,只能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妈,心里呯呯直跳,只求她妈千万不要答应。   “大妞初中毕业,兴许还能在城里找个工作,不比嫁人划算。”女儿工作了,工资是要上交的,捏她两年工资,不比彩礼强。这笔钱,贴给儿子娶媳妇正好。金翠和叶茂私下也商量过,都觉得这个法子最合适。   老太太嘴一撇,“你当我不知道呢?现在城里人结婚都不兴彩礼这一套了。要是嫁个城里人,家里岂不是白养了她一回,我不管,这人你们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叶大妞气的躲回屋里哭,金翠忍着气去劝婆婆,“大妞她爹还没回来呢,不然等她回来看看他是啥意思。”   “别以为我不知道人们的小九九,你听好了,人家愿意出三百块的彩礼,你自己算算,她上班能赚几个钱,能一分不要都给你?”老太太冷笑。   金翠一下子惊呆了,“多少,三百?”   三百块的彩礼啊,这年头彩礼的行情,不过就是一百到一百五十块左右,这都算是嫁的顶好的。三百块是什么概念,儿子的自行车,手表都有了着落,他们再攒攒,很快就有三转一响,就是找个城里媳妇,也尽够了。   老太太瘪着嘴点头,“可不,你们以为我随便一个人都能答应啊。女娃子总要嫁人的,乡下人稀罕这种读过书的,真到了城里,人家才不稀罕。”   金翠意外的看了一眼老太太,没想到啊,老太太居然连这些门道都摸清了。   老太太回瞪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呢?”   金翠立刻堆起一脸笑,“这不是,都是为了建国吗?”   “你知道就好。”   金翠是知道的,老太太再怎么磋磨儿媳妇,不喜欢孙女,对孙子的一片心,那是没得说。   三百块的彩礼,也让金翠忍不住意动。刚一进屋,叶大妞就哭了起来,“妈,你怎么这么狠心。”   “傻丫头,谁说就让你嫁了,可是你要不见,这个年都过不好。不如见一见,再找个理由说不合适不就完了。”   叶大妞毕竟只有十几岁,听不出这是她妈用来哄她的话,顿时破涕为笑,“妈,我读书出来找到工作,就把工资都交给家里,再找个城里条件好的人家,让他们给哥哥转正。”   “好。”金翠笑眯眯的,心里却不当一回事。   女儿的承诺再好,也没有三百块现金来的实惠。   同一个院子里,王招娣正蹲在地上,把作业本搁到床板上写作业。她的成绩越来越好,虽然还考不到第一,但比刚去的时候,已经进步了许多。   石雨花大着肚子,偎在床上躲懒,一边磕瓜子一边追问女儿,“你说这事,真能成吗?那边连面都不肯见,把媒人都赶出来了。”   “由不得她不肯,等过几天我回去一趟,自己跟哥哥说。”王招娣跟她妈分析,“您是没见着她天天吃的有多好,在镇上还有远房亲戚,借房子给她住。什么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要是没个图谋,人家肯借房子她?”   “他们家肯定有钱,八成就把在死老太婆的手上,只要老太婆一死,就得归她们母女俩。再说她长的也好,哥哥肯定喜欢。到时候您是她名正言顺的婆婆,我是她小姑子,你说,是不是我们要她东就得东,要她西就得西,老太婆留下的东西也得归我们。”   王招娣美的嘴都咧开了,到时候自行车归她,该换她骑着自行车去上学了。   石雨花嘿嘿一笑,“柳满红最宝贝这个女儿,看看到时候她还怎么护着。”说着大笑起来,就好像自己能主宰一切,就等着实现了一般。   “你自己的事呢,也得抓紧了。不是说有个同学不错的吗?什么时候来家里提亲。”   王招娣的肩膀抖了一下,她会跟石雨花说这件事,是怕她忽然哪一天就抽疯不让她读书了。所以特意告诉她,自己有个很要好的男同学,家里条件很好,但两个人想在一起,前提是她必须读书。   至于提亲,王招娣哪里敢说他们之间根本没到这一步。   但是现在,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含糊的应着石雨花,“还在读书呢,城里人谈恋爱没有那么早。”   第二天,王招娣起来烧火做饭,然后喂猪喂鸡,正忙活着就听到家里来了客人。快过年了,家里来客倒是常事。只不过,王招娣从猪圈里探了一下头,顿时傻了眼。   来的这个人,不是陆婶子的娘家大哥张民生吗?   再一问,竟然是老太太弄来和叶大妞相亲的。王招娣不由刷新了对叶家下限的认识,张民生这个人,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   有名的一个懒汉,但是驴粪蛋外头光,看着倒是极体面的一个人。靠着一张皮相讨到了老婆,没几年老婆难产死了,就一个人过了。   家里只有一个妹妹,就是嫁到小湾村的陆家媳妇。这些年一直在替哥哥张罗大事,当时还打过石雨花的主意。石雨花也是因为这张脸,竟然有点意动,还是王招娣想了主意让他们黄了。   后头张民生看中了柳满红,托人去说和,想也知道,柳满红连面都不肯同他见的。   王招娣也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请动了陆婶子去柳家,先给叶悠悠和王招娣的哥哥说和,条件就是以后让柳满红嫁给她哥。   这都是说好了的事,王招娣已经准备回王家一趟,教自己的哥哥怎么拿下叶悠悠。   怎么这会儿,张民生竟然跑到叶家来相亲。相的还是没嫁过人的叶大妞,这都叫什么事啊。   金翠也傻了眼,原以为是谁家的后生,若是生的不错,叶大妞自己看上了,也省了一番口舌。没想到,竟然是个四十岁的汉子,比她也小不了多少。   叶大妞原来就是为了应付老太太才同意见一面,一方面不乐意,另一方面也小小期待了一下,会是个什么样的后生,要是人家非她不娶,她得怎么回绝了才好。   没想到,竟然冒出个跟自己爹年纪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顿时尖叫起来,“奶,他是谁,他是谁?”   老太太一脸不高兴,“嚷什么嚷,赶紧给我坐好。”   张民生的目光看到叶大妞就没挪开过,叶大妞长的是不算好看,她随了金翠,脸颊上有横肉,身材也粗壮的很。但是,胜在年轻啊。十六岁的大姑娘,怎么看都觉得好。   叶大妞再怎么不配合,也不敢真的起身就走,只是冷着一张脸,不管张民生说什么,都不吭声。张民生这会儿显得脾气好极了,叶大妞不理他,也一样殷勤小意。   等人走了,叶大妞就闹起来了,“咱们家是吃不上饭了吗?竟然介绍这么个货色,介绍人是谁,看我不撕了她。”   老太太冷哼一声,“人家能拿出三百块的彩礼,嫁过去亏不了你,知足吧。”   王招娣在院子里洗衣服,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当听到张民生出三百块彩礼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惊呆了。张民生是谁她怎么会不知道,他要是能出得起三百块彩礼,还至于到今天都娶不上媳妇吗?   他怎么会忽然有了钱,又是谁介绍的跟叶大妞相亲,王招娣觉得脑子都不够用了。这件事太诡异了,诡异到她都想不起去笑话叶大妞。   叶大妞听到三百块,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她抓着金翠的手,看了一眼坐在院子里洗衣服的王招娣,把她妈拖进屋子,又将老太太请了进来,把门一关,不想叫外头人听到他们说话。   可王招娣是谁啊,她怎么可能不听,甩了手就从夹道溜到了后头,蹲到了他们的窗子下头。   里头叶大妞的声音一清二楚,“奶,妈,我得跟你们说一件事。我跟一个同学好上了,不可能嫁给别人。”   “你个死妮子,你说,有没有做什么丑事。”金翠一听急了,这丫头还真敢啊。   “是镇长的儿子。”叶大妞在金翠的手上来之前,急吼吼的吼道。   金翠一下子怔在当场,手还扬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半天才道:“你说啥,是谁的儿子?”   “镇长的儿子,我们要是成了,哥就能转正,我以后也有好工作。奶,你想想,这个张民生,能给哥哥转正吗?”叶大妞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把祝新华拖出来当了挡箭牌,能挡一时是一时。   老太太看了自个的大孙女一眼,不太相信道:“真的?”   “真的真的。”叶大妞急切道。   金翠也没想到,女儿竟然能搭上镇长的儿子,举起来的手改成抚摸,狠狠摸了女儿的脸一把,“这才像样,好闺女。”   老太太一撇嘴,“这边先不急着回,跟他说年前太忙,等年后再回信。要是镇长的儿子真有心,过年的时候是不是也得过来登个门。”   “我,我跟他说说。”叶大妞现在不敢说不。   老太太这才有点相信的样子,眼睛一眯,“那行,咱们家等着招待贵客。”   出了屋子,看了一眼王招娣,顺口就骂道:“几件衣服洗到现在,就知道花钱,啥也干不好。”   王招娣喘着气,将身形压的更低了,心里却如同油煎一样翻滚着。叶大妞说的肯定是假话,可是祝新华要上当了,真的来叶家怎么办。到时候自己跟祝新华要是成了,他要怎么上门。   不行,她不能让祝新华来叶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知道张民生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被骗了,他根本拿不出三百块钱来。   但这话她不敢说,不过,她自有办法让别人说。   于是下午她在外头捡柴的时候,就一脸忧心忡忡,惹得关系不错的人来问。她便说了,今天在家遇到了一个人,这人有亲戚在小湾河,所以她知道他的底细,不是啥好人。她怕叶家人上了当,但又不敢说,怕叶家不相信她,反而误会她在背后说人坏话。   张民生这个人,叶家村的人是不熟,但问题是,架不住打听啊。一打听,拐弯抹角的关系还是有一点的,很快就传到叶家的耳朵里。   说叶家老太太发了失心疯,竟然想把大孙女嫁给一个死过老婆的赖汉。张民生在他们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又懒又馋,不是靠着妹妹救济,早就饿死了。因为这件事,也有人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说是不是大妞出了啥事,嫁不到好人家,为了遮丑才会相看这么个人。   叶家老太太还是不相信,“能拿得出三百块钱的人家,怎么可能象他们说的这样,肯定是嫉妒人家看中了我们大妞。”   在老太太眼里,镇长的儿子没有上门之前,这个金疙瘩是不能丢的。不然,她要上哪儿找个能拿三百块钱彩礼的孙女婿。   但叶大妞就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立马就拜托了舅舅去打听。   等金家舅舅来了,也不跟老太太说,直接跟老头坐到屋里说开了,“老太太那天给大妞介绍个人,说的挺好,但外头传的也挺多。我这个当舅舅的,总不好不管不问,特意去他们村看了一眼,打听了一下。”   “咋样?”老头没管这些事,一个孙女的婚事而已,他根本不操心,但儿媳妇的娘家来人,他总不能说自己不听吧。   “家里的房子都快到了,屋顶连块好瓦都没有,冬天就缩在床上,靠妹妹送来的几块饼过日子。”   老头呲了一下牙,“那他怎么出得起彩礼?”   “他怎么可能出得起三百块的彩礼,就是三块钱,他也出不起。”金家舅舅冷笑,他把张民生查的底翻天,他这样的人要是能拿出三百块钱,他敢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老太太在旁边听着,“嗐,这是咋回事,人家小婶子过来跟我说的可好了。”   金家舅舅既然来了,自然就是都弄清楚了。   “我问过张民生了,他开始还咬着牙不松口,等挨了我一拳,就什么都招了。是有人雇了他来捣乱,想毁了咱们大妞的好姻缘。”   “啥,这是咋回事,咋说的。”老太太一时转不过弯来。   金家舅舅索性说开了,“咱家大妞一没毛病二没失了格,相看这么个人,要是传出去,不管嫁不嫁,人家也会觉得咱们大妞有问题。你说,人家娶媳妇不得先打听打听啊,你家建国娶媳妇的时候,你一打听,哦,在建国之前相过一个死了老婆的四十岁汉子,你咋想?”   “呸,咱建国才不可能找个这样的贱女子。”老太太说完,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有人截胡。”   “可不,镇长的儿子,你说说看,谁家闺女不想嫁。”金家舅舅之所以跑的这么起劲,也是看在这个份上,要是跟镇长家做了亲戚,指不定家里能沾多大的光呢。   老太太一拍大腿,“娘的,差点坏了大事。”若是之前还半信半疑,这会儿已经全然相信了,叶大妞真给她找了个镇长的儿子当孙女婿。   又气愤道:“若是叫我知道是谁,看我不扇死她。”   金家舅舅呵呵一笑,“我还真知道是谁,就怕老太太不好动手。”   “谁?”老太太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叶悠悠,不是说她也去上学了吗?   “就是你们家那个,拖油瓶。”金家舅舅想起来就火大,气叶家老太太是个傻的,差点就坑了亲孙女,成就了假孙女。把镇长儿子推给拖油瓶,别说他们金家沾不上光,叶家也一样啥也沾不上,人家是姓王的,又不姓叶。   “是她?我就知道。”一直趴在门外听着的叶大妞,不等屋里的人反应过来,就喊了出来。   “王招娣,好你个王招娣,敢阴我。”叶大妞一把抓起正在喂猪的王招娣,飞起一脚就把她踹到地上,再往她身上一压,抡着拳头就朝她脸上挥去。   “招娣,大妞你干什么大妞。”窝在床上的石雨花听到外头女儿的惨叫,爬起来冲了出去。   一边去拉叶大妞一边喊,“叶贵,叶贵你在哪儿,你侄女打人了,要打死我们了。”   “打死你们最好,害人精。”叶大妞正在愤怒之中,刚才舅舅说的话,就像一把火烧在她心里。如果因为这件事,害得她和祝新华成不了,她宁愿打死王招娣,也不能让她和祝新华在一起。   石雨花抱着肚子不敢接近,只好扯起嗓子拼命叫唤。隔壁左右都出来了人,有人隔着栅栏在喊,“家里有大人没有,这是咋了。”   老太太这才慢腾腾出来,慢条斯理道:“别打了。”   老头出来,他不喜欢别人看他们家的笑话,厉声道:“大妞。”   叶大妞眼睛都红了,披头散发,状若疯癫。王招娣一脸青紫,头脸被抓的一道道的指甲印,头发也被揪秃了一大把,呆呆坐在原地,连哭都不知道哭了。 第49章 分猪肉   谁家兄弟姐妹不打架的,可打成这样,狠不得让对方死,还是少见的。邻居诧异的看看叶大妞,对叶家这个据说读了很多书,有可能会在城里工作的女娃娃,有了新的认识。   石雨花这才上前,一把搂住女儿,一声一声的哭嚎起来。哭的同时,一只手捂住肚子,可见在她心里,还是肚子里这个,更重要一些。   金翠此时才从厨房出来,把大妞拉到跟前,冷冷对石雨花道:“一个拖油瓶,想抢老叶家的亲事,你自己掂量掂量,没门。我看这书也别读了,既然这么想嫁人,就赶紧嫁人。”   “贵啊,你回来的正好,这书是不能读了,到底是嫁人还是送她回王家,你拿个主意。”老头出来,一槌定音。   村里有人要打家具,喊人去帮忙,管饭。叶贵就被老太太支使去了,听到人报信这才跑回来。   “咋了,这是。”叶贵蹲下来,看继女脸上一道一道的血印子,也被吓着了。   石雨花一指叶大妞,悲愤道:“你问她,看看把招娣打的,抢亲,抢什么亲,根本不懂他们说什么。”   只有王招娣一把拂开石雨花,忽然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是谁干的。”   一头冲了出去,叶贵跟着追出去,都没追上。   “跑了就跑了,不回来才好,追什么追。”老太太看叶贵回来,嘴一撇,又深又重的法令纹一直延伸到了嘴角,撇嘴的时候,越发显得她刻薄无情。   叶贵不敢说什么,只拿眼去看石雨花。石雨花仍在和金翠争辩,“这不可能,招娣才多大,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她怎么可能支使得动一个大人。”   张民生又不是木偶,会任她摆布。   金家舅舅还没走,站在院子里说道:“张民生都招了,是有人给了他钱,让他请人来叶家说亲,三百块彩礼的事,也是有人教他这么说的。反正只要大妞和他相过亲,就给他钱。这不明摆着,知道镇长儿子要来咱们家提亲,就干出这种事,人家一打听还能上门吗?她不就有了机会吗?这心眼,嘿嘿,改天把你们全卖了,还得替她数钱呢。”   石雨花眼睛一瞪,指着叶大妞,“镇长的儿子。”她总算知道女儿说的家里条件很好的男同学是谁了,竟然是镇长的儿子。   镇长的儿子眼瞎了才会不要王招娣去选一脸横肉的叶大妞,但石雨花知道,她现在不能这么说,至少,在她生下儿子之前,在这个家里,还没有说话的份。   “那也不能问都不问一句,就打人吧,至少得听听我们招娣怎么说。”石雨花也只能这么说一句,全家没人拿她当回事,已经开始在商量,镇长家来人提亲,要怎么提要求。   “得让他们给建国转正。”老太太铿锵有力。   老头儿跟着点头,可不,这是重点。   “奶,现在还怎么叫人家上门,现在全村都知道我和个赖汉相过亲,他们家一打听,转身就得走。”叶大妞也不傻,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把上门的事给推了。   金翠一搂女儿,“说的对,这事得办妥当了,不能冒冒失失的。干脆再等等,等这事过了,再叫人家上门。”   老太太一脸可惜,跺脚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声音却是极温柔的,再无之前的狠意。   叶大妞明显感觉到了这语气中的不同,也撒起了娇,嘟着嘴道:“我都说了不相亲,是你们被三百块钱迷了眼,非得让我见。”   老头看了一眼金家舅舅,都从双方眼里看到了可惜,但男人总归是更为理智,老头开了口,“那就再等等,以后找个机会,让他上门。村里的人,也去叮嘱几句,这事是个误会,别再传了。”   叶大妞重重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   至于之后,只要王招娣不去读书,祝新华跟前又没有别的女同学,她只要守好了,迟早是她的人。   柳家的大门被捶的山响,叶悠悠过去开了门,如同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一步,“你是,王招娣?”   “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我知道,肯定是你。”王招娣一口气跑到小湾村,就是来找叶悠悠算帐的。   叶悠悠玩着手指,笑嘻嘻看着她,“对呀,就是我干的。”   小树林里头,那个无赖的模样,又回来了,当时她是怎么说的,不要来招惹她。   可她是怎么做的,她以为自己想到了办法能够拿捏住叶悠悠,所以,她又去招惹了她。   于是,她就等到了,来自叶悠悠的报复。   “你,你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王招娣憋了一口气跑来小湾村,为了来和叶悠悠对质。   叶悠悠毫不在意的承认,反而让她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知所措。   是,叶悠悠承认了,她又能怎么样?   “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王招娣发现自己错了,她为什么要来找叶悠悠对质,看着她这张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脸,除了气得她恨不得吐血之处,没有任何好处。   她转身继续跑,在她身后,叶悠悠关上了门。   王招娣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叶悠悠不在乎。她只给人一次机会,一次原谅的机会,没有第二次。   愿意来挑衅,可以,但最好想清楚,愿赌服输。   她早就说过,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王招娣去了王家,她哥留她住下了。”这是辛墨浓第二天带回来的消息。   “都说了让男人走开。”   辛墨浓好脾气的摸摸她的头,“这就走,我回来之前,别一个人出门,知道吗?”   “知道了。”很乖巧听话的样子。   辛墨浓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今天有事情非出去不可,他真想守在这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次她露出这种乖巧听话的表情,心里不定在想什么离经叛道的事。   “王奶奶和你妈去村里分猪肉,一会儿就回来。”分猪肉是村里的大事,村里会集体养几头猪,养到年底杀了分给村民,按工分和家里的人头来计算。   村民家里养猪的也不少,但少有舍得杀了吃肉的,都是杀了之后,留点内脏下水,猪肉送到供销社,由国家统一收购。包括了家里养的鸡,还有鸡蛋,这些东西换了钱和票,家里一整年的生活用品,象盐油,肥皂,就靠这笔钱来买了。   本来叶悠悠也想去的,但王桂花不让,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的挤兑她们经历得多了,就连柳满红这样的性子也慢慢磨得当听不到了。分猪肉的场面,可想而知会如何,她不想让外孙女去受别人的气,更看不得外孙女被人欺负。   叶悠悠只好叮嘱他们,不管分成啥样都成,不用在乎。   原以为辛墨浓会在家,没想到知青那边有人过来,好像又有大事,非得他去拿主意。   “知道了,快去快去。”叶悠悠上手把辛墨浓推了出去。   回到屋里闭上眼,开始翻淘宝。淘宝的仓库里堆满了她捡漏回来的各种东西,进入购买的页面,除了少量的商品是亮的可以选购,大部分商品都是灰色的,无法选购。   可以选购的商品,早被叶悠悠摸出了规律,就是这个时代可以生产的东西,淘宝就可以选购。这个时代无法生产的东西,比如智能手机,就属于无法选购的商品。   而且被选购的商品,被限定到了国内。毕竟这个年代,国内和发达国家的距离还是不小,有些东西别人有,但国内别说见,甚至都可能没听说过。   虽然局限很多,但有一样叶悠悠比较满意,就是这个可以生产的东西,并不限于这个年代是不是真的有生产过,只要按技术能生产,就能选购。   打个最简单的比方,这个年代估计没有生产过核桃夹子,但核桃夹子的工艺却是这个年代完全可以生产的,所以,她就能买到核桃夹子。   现在她需要的是……   叶悠悠转动手上的戒指,非常满意。   柳家的大门被人从外头重重敲响,“叶丫头赶紧出来,你姥姥摔了,你妈让我来叫你过去。”   叶悠悠打开门,目光闪烁,“陆婶子,怎么是你啊,我姥姥在哪儿摔的。”   “就在分猪肉的地方,你姥和人争一块五花肉,摔了一跤,当时就不能动了,你妈守着呢,叫我赶紧喊你过去。”   “陆婶子,那赶紧吧。”叶悠悠反手关上门,跟着她出去。   这个时间,大家都在谷场分猪肉,外头压根看不到人影。   “我说陆婶子,去谷场不是这条路吧。”叶悠悠站住了,不解的问道。   “绕的近路,你少在村子里转悠,不知道吧。”陆婶子率先穿进一片小树林,步子迈的飞快,就像有鬼追似的。   叶悠悠在后头喊,“陆婶子你慢点啊,我跟不上了。”   陆婶子仿佛没有听见,走的越发快了。   叶悠悠听到响动一回头,正好一个半大小伙子出现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王卫国?”王招娣的哥哥就叫王卫国。   王卫国愣了一下,又欣喜道:“你认识我?”   鬼才认识你,不过就是知道王招娣除了喊她哥出来找回场子,大概就没别的能耐了。   “王招娣跟我提过你,说她有个亲哥哥,长的不怎么样,脑子也不怎么样。她说要是哪天在叶家呆不下去了,就回王家,反正你唯一的好处就好骗。”   叶悠悠转动着眼珠子,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   “你找死。”王卫国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叶悠悠骗倒,一巴掌就往前扇,嘴里还不干不净吐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叶悠悠冷哼一声,对准王卫国伸过来的手,直接握拳,用手指上的戒指朝着他的掌心划去。   “啊……”王卫国感觉到手心一股剧烈的疼痛,收回手掌一看,手心被划破一条极深的伤品,鲜血瞬间就喷出来,用力按下去,鲜血却流得更快了。   “救命,救命,我要死了。”王卫国从小到大受到的宠爱和叶建国差不多,别说伤口,就是油皮都没蹭破过。现在忽然看到自己流了这么多的血,一下子就吓呆了。除了喊救命,什么都不敢做了。   叶悠悠上前一脚踹过去,以前叶二妞的身体太弱,她的身手施展不了,养了大半年,她总算能有点力气了。以前学过几招防身术,虽然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但是对付这种窝囊废,足够了。   王卫国这种人她见过太多太多,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祖辈溺爱当中,性格一方面嚣张跋扈恨不得喊老子天下第一,另一方面只要遇到强者,立刻就会变得的软弱胆小。说白一点,欺软怕硬。   “你说,你流血过多死在这里,会有谁知道?我只要把脚印一抹,就能推的一干二净。啧啧,勾搭人家结了婚的婶子,被人家刺死在小树林里头,以后提起你的名字,都要赞一句,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怎么样,是不是挺值的。”   “不要,不要,饶了我吧,别杀我,别杀我。”王卫国一个大男人,原本再窝囊也不至于真怕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但是,刚才叶悠悠那一下,给他的震慑太大了。   他连叶悠悠怎么动的手,拿什么动的手,都不知道。只知道叶悠悠手一抬,他就已经受伤了。这超过了他的认知,再加上她飞起一脚,更是让他胆寒,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小姑娘,根本就是个阎罗煞星。   “说吧,为什么王招娣非得找我的麻烦?我挡了她的道?”叶悠悠真是挺好奇的,她一没去抢祝新华,二没打算回叶家抢二房小女佣的位置,怎么就非要跟她过不去呢。   这一回的相亲事件,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说,她说你们家有金子。”不想死的王卫国抱着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金子,叶悠悠噎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自行车,午饭,等等这些,都超出了柳家的承担能力。一惯小心眼,牢牢盯着她的王招娣,就想歪了。   “啧啧,不过我还挺好奇的,你爸死的时候,你爷奶把你妈和你妹赶出去,你也没吱声,怎么现在又肯收留你妹呢。”   “我妹,我妹说,镇长的儿子要来跟她提亲,她以后就是城里人了。要是我,要是我听她的话,她就帮我在城里找工作。”王卫国本来不想说,但叶悠悠往她有伤的手上狠狠踩了一脚,他惨叫一声,不敢再有保留。   这个女人,太狠了。   “回去转告你妹,以后还来招惹我吗?尽管来,怕她?算我输。”叶悠悠踢了他一脚,“还不快滚。”   王卫国如蒙大赦,按着手心一路跑的飞快。叶悠悠虽然相信他不敢报警,但还是小心把自己的鞋印抹平,又把戒指取下来,放到了仓库里。这是一枚在她那个年代非常常见的女子防身器,一枚打造的古香古色的戒指,实则有个小小的机关,能够弹开一对锋利的獠牙,直接刺入人的皮肉当中。   现在就有这种技术,只是没人有这个想法而已。所以王卫国没见过,更不会联想到戒指上,未知才是最令他恐惧的地方。   不提王卫国回去对王招娣拳打脚踢,然后将她赶了出去,只提叶悠悠没有回家,反而是直接往谷场去了。   追到谷场便喊,“陆婶子,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不是说我姥摔了,人呢?”   “悠悠,啥事,谁摔了?”柳满红从人堆里挤出来,冲着女儿招手。   王桂花就和柳满红站在一起,两个人手里捏着在会计那儿结算的单子,凭单子去领猪肉。   “姥姥没事啊。”叶悠悠明知道王桂花不会有事,还是夸张的大喊了一句,把不少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才叫道:“陆婶子,你为啥说我姥摔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陆婶子躲在别人身后,被不明所以的村民一把拉出来,“人家喊你呢,你又传啥瞎话了。”   可见她平时就是个嘴碎的,压根没人怀疑叶悠悠的话。   陆婶子目光闪烁着,在叶悠悠身上转了好几圈,可叶悠悠就那么直视着她,笑眯眯的,完全像是没事人一样。   她不由傻了,难道王卫国没找着人?不可能吧。   “我,我这不是看错了吗?”陆婶子不断往后缩,她最近烦心事太多了,哥哥不听她的话,跑去和叶大妞相亲,传出一堆有的没的闲话。她还以为这事不成了,没想到王卫国主动找她,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   保证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他娶了叶悠悠,就让柳满红嫁给她哥。   结果,王卫国根本没出现,陆婶子实在不明所以,恨不得现在就□□去问问清楚,这是耍着她玩呢。   叶悠悠知道不能拿她怎么样,甚至这种质问都谈不上让她丢脸。不过就是让她去看看王卫国,看看她还有没有兴致来找自己的麻烦。   轮到柳家,能分到八两猪肉,他们家人少,工分更少,这都是有本帐算出来的,做不得假。再少,他们也认了。   但是别人家都割的是肥肉,特别是石家,拿走的是最好的三层皮的五花肉,堪称猪肉中最受欢迎的部分。没错,这个年代,大家都喜欢肥肉,五花肉,最不受欢迎的是瘦肉。   一来肥肉解馋,肚里没有油水,更馋肥肉。二来可以炼油,炒菜可少不了油。炼完油的猪油渣,更是最受欢迎的美食。   到了柳家,一看八两肉,直接割了一块精瘦的瘦肉,看了看秤,稍翘一点,很大方的挥手,“多饶你们家一点,拿走吧。”   柳满红刚要张嘴,被叶悠悠拉住,“妈,我喜欢吃瘦肉。”   王桂花乐呵呵把八两瘦肉装到篮子里,“好,咱们回去包饺子,明天早上做肉丝面。”   “我来剁大白菜。”叶悠悠举手。   “你倒会挑个难剁的。”柳满红本意是取笑她,可是再一看八两肉,肉好剁还是菜好剁,她还真不知道了。   旁观的人都没吭声,别人家多拿了瘦肉,他们就能少拿瘦肉,多拿肥肉。明知道他们家三个女人,只会比他们过的更艰难,但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替他们说一句话。   柳满红回到家,愣是躲在屋里哭了小半个时辰。   等她出来,一老一小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又说又笑的样子,让她都纳闷了,他们是真不在乎吗?   “你妈来了,让她帮忙,你回屋歇着去。”王桂花支使着女儿接过外孙女手里的菜刀,继续剁大白菜。   “哭完了?”王桂花等外孙女一走,就笑话道。   “妈。”柳满红使劲剁着大白菜,“我没法子跟你们一样,没心没肺的。”   “人活着,要是没本事改变现状,最好没心没肺一点,才能活得下去。”   柳满红停了刀,“我倒不是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好,就算现在这样,如果时光倒流我也只会选择更早离婚。让悠悠不要吃那么多的苦,让她早点去读书。”   “如果你能让她过的更好,但需要自己努力,你愿不愿意?”王桂花总算对女儿满意了一回。   “当然愿意。”柳满红想了想又讪讪道:“不过我笨。”   她是不聪明,一个字要认好久才记得住。反复写了几十次,下回写还是缺胳膊断腿老写不明白。   “笨没关系,坚持就是胜利。”王桂花不再说了,柳满红也只当是闲聊,根本没往心里去。   “今天陆婶子那是咋回事?悠悠跟您说了没有。”柳满红问道。   “悠悠说没事,王家那边的事已经解决了。”   “啥,咋解决的。”柳满红急道。   “说是王招娣回家跟她哥说,马上要嫁到镇长家里了,所以她哥就觉得咱们家配不上了。”王桂花不是很信这个理由,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信了。   柳满红的反应和王桂花不同,第一反应就是,“配不上他们家,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他们那……”   “住嘴。”王桂花不许她再说下去,“骂人行,不许带脏字,还有,人家瞧不上就代表我们悠悠不好吗?只要王家不来打我们的主意,我宁愿他们这么想。”   柳满红“哦”了一声,拉长了声调,“我知道了。”   老太太最近真是疯了,她都三十多岁了,又要学这个,又要学那个,农村干活要的是力气,学这些有什么用。优雅给谁看呀,吵架的时候不带脏字,怎么能带劲?可谁叫她是当女儿的,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辛墨浓回来,正好赶上吃饺子,他吃完饺子就问叶悠悠,“你白天说有道什么题,不会做来着。”   “哦,我去拿课本。”叶悠悠很想说,她没有题不会做,但是她不敢。   于是在王桂花和柳满红欣慰的目光里,一步一沉重的进了辛墨浓的房间。   “怎么,怕我吃了你?”辛墨浓看她站在墙角,冷笑道。   “有点。”   “……”   “我开玩笑的,不好笑吗,我觉得很好笑啊。”叶悠悠发出干瘪的哈哈声。   辛墨浓抚额,真是好想暴揍一顿的熊孩子。   “王卫国的伤是你干的?”   “什么,他受伤了,调戏妇女被人砍了吧,活该。”叶悠悠一本正经的附和。   辛墨浓咬牙,再咬牙。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是侥幸赢了,可要是万一呢?对方可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男人天然的在体力上就能胜过女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有万一,那就是我时运不济,愿赌服输。”   辛墨浓万万没有想到,叶悠悠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下子呆住了。   叶悠悠自嘲的一笑,她和他真是两个极端啊。   她也羡慕他的,可是她做不到,她的人生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可能是这样吧,养成了她现在的性子,不愿意隐忍,不愿意妥协,愿意冒险,愿意做别人眼里很蠢,但自己很痛快的事。   两个观念完全相左的人,互相对视着,斗鸡眼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 第50章 谣言   几乎是一夜之间,十里八乡忽然传遍了一个消息,清水镇镇长的儿子和叶家的拖油瓶处上了对象,叶家的亲孙女为了抢对象,把拖油瓶打到毁容。   谁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又怎么传的这么广,反正农闲的时候,没事干的老娘们就坐在一起八卦。几天之后就传到了清水镇,直到有人冲着祝镇长开玩笑,他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叶悠悠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摸了摸下巴,哟,王招娣还有点能耐啊。   她现在一无所有了,王家不会长久的收留她,叶家就算能回去,也不可能再送她去读书。不能读书,就等于断绝了她和祝新华发展的可能。她自己心里清楚,祝新华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叶大妞,都没有丝毫想法。   但她已经不能等了,没有机会再等到祝新华发现她的好,也没有机会让祝新华慢慢喜欢上她。   她只能靠谣言的传播,逼祝新华出来面对。谣言只要传出来,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祝家如果要面子,就会干脆让祝新华跟她明确关系。   这是王招娣的最后一博,成不成就看这一哆嗦了。   “祝新华真可怜啊。”叶悠悠捧着一盘油煎的小鱼,咔嚓咔嚓咬的喷香。   辛墨浓手里捧着书,他总有看不完的书,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你这是幸灾乐祸吧。”   “可能上辈子,他欠了他妹很多钱吧。”   所以这辈子,是来还债了。不管叶大妞还是王招娣,祝新华的确都没招惹,但架不住祝丽华跟人家好呀。还邀请人家去家里给她哥过生日,传谣言的人可不管这是谁邀请的,只知道王招娣上过祝家的门了。   “要是这件事不解决好,祝家说不定真的会承认这门亲事,把谣言压下来。”   辛墨浓的话让叶悠悠愣了一下,“为什么呀?”   她不是很懂。   “祝家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在京城的大佬随时会摔下来,这种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上头的人绝对不允许这个时候,家里人给他拖后腿。不管这事的真假,赶紧处理免得沦为别人攻击的把柄,才是上策。”   辛墨浓一点点分析给叶悠悠听。   看笑话和真看着祝新华跳火坑是两回事,但叶悠悠也爱莫能助,只能摇头,“看样子,王招娣还是挺有运气的。”   她的计策并不高明,甚至于十分拙劣,但歪打正着也好,碰了巧了也好,总之她打中了祝家现在不能也不愿意生事的软肋。   辛墨浓看了一眼叶悠悠,“你又想干什么?”   叶悠悠举着一根煎小鱼,眼睛瞪的溜圆,“你什么意思?”明明她什么都不打算干。   “这件事,你没法插手。”   “我知道呀。”   呵呵,真知道吗?辛墨浓一脸不信,叶悠悠委屈道:“真的,我再讨厌王招娣,也犯不上去管这事,祝新华不是挺能耐的,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成色呗。”   随后的几天,辛墨浓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守着叶悠悠。知青大多回去过年,夏国安也回去了,还把自行车放在柳家,给辛墨浓照看。   但辛墨浓不打算回家,问起来就是早就写了信回去,家太远,一来一回,省得折腾人。   “我真的只是去翠姑家送年礼。”叶悠悠无奈道。   “我去检查一下翠姑弟弟妹妹的作业,赶巧了,一起吧。”辛墨浓终于找到了整治熊孩子的方法,你阳奉阴违,那我就全方位锁死,不让你有机会去外头作天作地。   终于逮到机会辛墨浓不在家,叶悠悠以为总算可以松动一下,没想到姥姥直接拿出识字本,“今天把这五十个字教给你妈认熟了。”   “啊。”叶悠悠和柳满红同时叫了起来。   “啊什么啊,赶紧的,一会儿天黑了,还得费油。”   姥姥居然被辛墨浓给收买了,叶悠悠心里暗恨,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大大的狡猾。   总算能出门了,确切的说,是和辛墨浓一块出门。   叶悠悠要进城给张霞送礼,然后还得去给夏老送点年礼。   “夏老一个人过年吗?他的子女呢?”叶悠悠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辛墨浓骑的是夏国安的二八大杠,特别高,坐上去腿不用曲起来,还能跟着晃荡,跟玩秋千似的有意思。   “他家没人了,妻子带着孩子被俘,那些人撤离的时候,将牢里的人全部杀害了。”   “啊。”叶悠悠缩了一下子身子,跟着叹了口气。   辛墨浓也跟着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如此沉重的悲剧,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安慰。   “我们不会辜负他们的牺牲。”叶悠悠伸出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拍道。   “我相信。”辛墨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一定属于最后胜利的那一方。   纺织厂还没有放假,但是周末,张霞在家休息。辛墨浓不方便上去,就在外头等着她。   叶悠悠背了些过年走礼的茶叶,烟和酒,都是双份的。一份是送张霞,一份是拿他们走关系用。   张霞见她来,也顾不得去看这些东西,一脸笑的招呼她坐下,“开了年,厂子里有一批老员工要退休。打算招一批搞后勤保障的临时工,岗位不算好,活也不轻松,不过好处就是,没什么人争。”   烧锅炉的,食堂里打杂的,打扫厂区的,这些工作正式工挑肥捡瘦不愿意干,一般都是临时工干。但之前招的临时工,好多都是厂里职工的子女,或是关系户,进来了都想往好岗上钻,没人愿意去这些岗位。   厂里的领导伤了脑筋,这一回就商量好了,不要太年轻的,只收那种能吃苦干活的,按岗招人。进来了,也不许调岗。   基本上,一看岗位,好多人都望而却步了。至少,里头不会有后台特别硬的关系户来抢这些工作。   没了关系户,张霞可以在里头活动的空间就大了。都是厂子里的职工,帮着自己家的亲戚,朋友去张罗,她在里头可就能排得上号了。关键是有了叶悠悠的支援,她拿出手的礼也足够压人一头。   “我把你妈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年后会有个面试,叫你妈不要紧张。不要多话,也不用特意打扮,本本份份的就好。”   叶悠悠会意,“谢谢霞姨。”   “谢什么谢,等你妈来了,咱们就可以常来常往了。”张霞很高兴,还想留叶悠悠吃饭,她表示还有人等在外头,去给长辈送年礼,这才放她走。   下一站是疗养院,叶悠悠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们每回这么大大方方来,被那些人知道了,会不会怀疑。”   有点后悔自己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但看到辛墨浓一脸镇定,莫名的她就放了心。   “外头人不知道夏老的身份,无论他们怎么查,夏老不过是一个正常的离休老干部。”   原来是这样,叶悠悠恍然大悟的同时,看到了辛墨浓嘴角的一抹笑意。   顿时下巴一抬,逞强道:“我早猜到了。”   “哦。”   哦什么哦,真讨厌,叶悠悠哼了一声,暂时不想理他。   夏老看到他们很是高兴,叶悠悠溜到厨房做饭,辛墨浓陪着夏老下棋。   “肖云和孙明,肯定是的,他们家没有来过其他人,一直很安静,也没有再试探悠悠,更没有提过要求。不过我看那个孙明,似乎有点忍耐不住了。趁着喝酒装醉,说了一些抱怨的话。”   “电视机票已经查过了,是一个电厂的职工,缺钱拿出去卖掉的。”夏老扣下一枚棋子。   那就是说,嫌疑人目前还是只有这两个。   “抓起来审问的话,是不是不太合适。”辛墨浓试探道。   “哼。”夏老果然冷笑,“有些人潜伏是很深的,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暴露。抓了他们,剩下的人立刻就会缩回去,再想找就难咯。这一次,一定要把他抓出来。”   夏老的话里,带着一股狠劲,这很正常。但除此之外,还带着一股恨意。   辛墨浓心里已经明白,恐怕这个隐藏极深的人,和当年杀害他妻子儿女的人有关。在离休之后,还回来主持这个案子,果然是有原因的。   “可以吃饭了。”叶悠悠用厨房里出来,简单的三菜一汤,一盘带皮的五花肉烧的红烧肉,一盘糯米丸子,一道炒青菜,配上一碗紫菜蛋花汤。   “我看到有大骨和海带,给您在小炉子上炖上了,一会儿跟照顾您的人交代一声,让他们记得来关火。”叶悠悠手脚麻利的很,这完全是因为她曾经一个人生活多年,自己照顾自己,不会也得学会了。   “是这个味儿。”红烧肉酥烂入味,入口即化。夏老一连吃了三块,被辛墨浓拦住,才不甘心的停了筷子。   “老咯,吃个肉都不能尽兴,想当年啊……”这一通想当年,就是滔滔不绝的一个多小时。   等说的差不多了,人也晕晕欲睡。   辛墨浓叫来照顾夏老起居的工作人员,一起把夏老抬上床,又叮嘱他看好炉子上的汤,这才跟叶悠悠回去。   “肖云很谨慎,孙明比较急,隐藏在暗处的到底还有谁,能弄清楚一个是一个。前提,还是绝不能暴露自己。”   叶悠悠吁了一口气,“等了这么久,终于肯告诉我该干什么了。”   之前夏老不给任务,她根本不知道要干什么,又怕自己妄动坏了他们的计划,干脆只当一个乖学生。现在有了交代,她至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这个时候倒挺乖。”辛墨浓推着自行车,外头的梧桐树,叶子已经掉得差不多了,满目萧瑟。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他们并肩而行,就象荒野中两个相伴的旅人。争争吵吵之间,距离却越拉越近。   “这能一样吗?”叶悠悠高声道。   一个是自己的事,当然是爱干什么干什么,对自己负责就好。   另一个是国家大事,她只是一个小角色,当然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她分得清轻重的,好吗?   “别生气了,咱们也去买大骨头,回去炖汤。还买排骨,想不想吃糖醋排骨。”辛墨浓赶紧摸摸她的头,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   “你上哪儿买呀。”听到有骨头和排骨,叶悠悠眼睛都有点发直,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他身上也藏了什么淘宝京东,微信红包群,还是空间仓库。   她在淘宝也可以轻易买到这些东西,但却不方便拿出来,正准备找个借口去施红家去一趟,然后就可以说是别人送的。   没想到,辛墨浓却大咧咧的说了出来。   “上车。”辛墨浓让她上车,带着她熟练的穿过街区,到了沐东市的郊区。   “这里是?”叶悠悠看着眼前的防空洞,反正粮油店不可能开在这里。   “进去看看。”   “好黑。”叶悠悠不过走了几步,眼前就已经一片黑暗。   辛墨浓看她小心翼翼摸索的样子,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扶住。” 第51章 栽了   辛墨浓带着她,不停的在防空洞里拐着弯,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眼睛失去了作用,耳朵和鼻子就格外的灵敏。   水滴的声音,叶悠悠甚至能想像水滴落到地上,溅出水花的样子。   两个人的呼吸声,一个轻浅,一个粗重。   甚至就连辛墨浓身上浅浅的皂角味,都变得格外明显。   防空洞里有点积水,但不严重,温度比外头高一点,竟然还挺暖和。   “真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叶悠悠感慨道。   感觉到辛墨浓身形一顿,叶悠悠赶紧道:“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   “我不是哪种人?”辛墨浓好笑道:“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又怎么可能在激烈厮杀的商场中撑到最后,他每次看那些媒体刑登的,对自己的专访和报道,都以为他们在说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完美无缺的,从不犯错的完人。   “这么巧,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熊孩子见风使舵的本事,还是挺强的嘛。   辛墨浓隐忍着笑意,伸手从墙缝里,准确的摸出一支手电筒,于是,他们终于有了光亮。   叶悠悠这才发现,她面前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工厂,不,也可能是加工厂。   辛墨浓从角落里摸出一个袋子,打开看了看,里头是几根大骨和一块肋排,还有一条五花肉。   “怎么回事?”叶悠悠看到一辆组装的差不多的自行车,心里有点小小的想法,但还是拼凑不完全。   “我们有三个人,我和夏国安,市里还有一个小冷。弄些废弃的自行车和走私的零件,组装成新的二手自行车,拿到黑市上去卖,收入三个人分。这是我提前交代让小冷帮我弄的肉,说好了今天来拿。”   解释起来,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但叶悠悠直接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私?”拼装自行车就算了,男人嘛,有爱好机械的,会干这些活好像也不算太奇怪。但是走私,就实在是让人惊叹了。这年头,走私的罪名跟杀人也差不了太多吧。   “这么大个国家,无论怎么严管,都不可能完全杜绝灰暗的一面。再说中美刚刚建交,我们国家在筹备进口一些大型的设备,有门路的人还是能找到口子的。”辛墨浓没有细说,叶悠悠也不想知道这些细节,她只要知道,辛墨浓果然很厉害就对了。   就像她,如果不是带着淘宝来到这里,不一定能活到今天。就算活下来了,也绝不可能活的这么好。   可是人家呢,竟然就不声不响搭上了这么一条线,走私,组装自行车,黑市出售一条龙。   自行车她买过,知道价格。如果不要票是多少钱呢?这么一想,这中间的利润,还真是惊人呐。   “没人发现吗?”沐东市就那么大,忽然多了很多自行车,不奇怪吗?   “都是卖到外地,不往本市卖。纯手工组装,量也不可能很大。”放到全国,就象水滴入海,根本连一朵水花都溅不起来。   她就不该问这种情况,她都能想到,辛墨浓又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是倒卖到全国啊,这市场该有多大。   叶悠悠砸砸嘴,完全不想说话了。   “走吧。”辛墨浓把麻袋拎起来,手电筒放回到墙角的夹缝里。依旧摸着黑,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防空洞里,没有人会来吗?”这个年代又不像后世,那时防空洞完全废弃了,现在虽然没人用,但也不排除会有人来查看。   “没事,小冷能搞定。”辛墨浓麻利的栓好麻袋,往车站赶。   说说笑笑回到小湾村,却发现村民行色匆匆,脸上俱是一脸惊恐之色。   “糟了。”辛墨浓看了一眼村口的地上,明显的一排车轮印子,“有车来过。”   这年头,汽车少见,只有城里的机关单位能见到。清水镇统共只有一台车,就在镇政府里。   会把车开到农村,绝对不是好事。   “姥姥,妈。”叶悠悠一路上跑的飞快,她承受不起什么意外了。千万不要再有意外了,她习惯了有家人的陪伴,她再也不想自己一个人生活。   “悠悠,咋了这是。”进了家门,叶悠悠一头扎进姥姥怀里。   “你们没事吧,我妈呢?”   “没事,在厨房里忙活呢。”   “呼,村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叶悠悠这才发现,院子里的鸡窝好像被动过了,鸡毛飞的满地都是。   辛墨浓这才推着自行车进来,“稽查大队的人来过了。”显然已经找人打听过了。   王桂花道:“可不是,忽然一下子冲进村里,每家每户查养殖数,超了就抓,养了大半年喂到别人肚子里去了,真是作孽。”   “悠悠回了。”厨房里的柳满红举着一把刀出来,刀上都是血水,看得人心惊胆战。   “今天晚上喝鸡汤。”柳满红恨恨道。   都是下蛋的老母鸡,常常一天下二颗蛋。结果遇到这种事,不得不杀了。这还是有人报信,不然连杀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人塞进麻袋拎上车。   下二颗蛋当然是大雾,那是叶悠悠从淘宝摸出来的。但有人来过,却是真的。   “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不是按规矩养的吗?”叶悠悠弄不懂了。   “改了规矩,村支书谁都通知到了,唯独没有通知我们。一直都有人偷偷多养,我们没接到通知,看到人家养的数,就一直以为我们养的数目没有问题。”   王桂花摇头,村支书是不能明里把你怎么样,但利用手里的权柄,卡你一下,给你穿穿小鞋,是绰绰有余。   “是翠姑叫妹妹来报信,说大队来了人,赶紧把多余的鸡藏起来。我们还说没啥事,咱家又没多养,还是妞妞机灵,一数咱家的鸡就说多了一只。我们才知道,原来规矩改了。”   “可不是,幸好上回辛老师不嫌麻烦,帮我们在厨房后头挖了个暗阁,不然这只鸡就便宜了他们那群小兔崽子。”柳满红本来已经缩回厨房了,这会儿又探出头来,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带血的菜刀。   叶悠悠捂住眼睛,“妈,你赶紧杀鸡,然后把鸡毛埋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啊,还能这样。”柳满红一听,立刻有了紧迫感,厨房里传来“呯呯呯”的剁鸡声。   辛墨浓把麻袋送进厨房,王桂花和柳满红一看,都乐了,嚷着赶紧把肉收拾出来腌上,能多吃些日子。   “难得有这些好东西,我给你们做熏肉熏排骨,咱们这里,可没人吃过。”王桂花一高兴,就想起了自己老家的味道。都多少年没吃过了,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真是想啊,想到了骨头里。   “姥姥说要啥,我去弄调料。”叶悠悠也是兴致勃勃,生活在这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娱乐,唯一能让人高兴的,大概就是吃了。   茶叶和盐,这些对叶悠悠都不是难事。只有柳满红,看的眼皮子直跳,不时砸砸嘴,“这么好的茶叶,就这么糟蹋了?”   “那熏好了你别吃。”王桂花麻利的上手,在锅里炒盐炒茶叶,均匀的抹到肉上烹制。   “就当我啥也没说过。”柳满红赶紧把话咽回肚子里。   微熏过的排骨和肉,挂到了屋檐下,叮嘱他们,若是有人来,就转移到厨房里挂起来,省得外头多口舌。   “没关系,我们快要离开这里了。”   “啥意思?”柳满红还以为女儿在说胡说。   叶悠悠便把城里的好消息告诉了大家,柳满红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你说啥,到城里去上工,这,这怎么可能。我不识字啊,我,我,我什么规矩都不懂。”   “咋不识字了,教了这么多天,就是一只猪也该识字了。我教你的规矩,你能学明白,就什么都不用怕。”王桂花不满柳满红没出息的样子,狠狠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怕啥,别人想不来的机会,你敢搞砸了试试。”   就怕闺女没见过世面,到时候不敢迈出这一步,那外孙女的心思就全白费了。   “我就是怕自己做不好。”只会干农活的柳满红并没有表现出欣喜若狂,反而担心自己做不好厂子里的工作。   叶悠悠反倒是很欣慰,虽然柳满红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本质却依然纯朴善良。   “厂子里招的就是做累活的临时工,烧锅炉,铲煤灰,打扫卫生,搬搬扛扛的这些事。我还怕妈妈嫌辛苦,不想做呢。”   “不辛苦不辛苦,这些算啥,我都能做。”听到是去做这些苦活累活,柳满红反倒松了口气,她不怕苦也不怕累,就怕去了啥也不会,让人笑话。   底层的小老百姓,有生活上的小狡猾,同样也有渴望被人尊重的自尊心。   “还没有拿准的事,别在外头胡说。另外,准备面试的事,你也得好好听听你闺女的。”王桂花见女儿一直点头,这才放了心。   又有些好笑道:“以后你们一个在城里上班,一个在镇上读书,我就留在农村种种地。”一家就三口人,要分散到三个地方,想想就觉得好笑。   “我要能去上班,还种啥地,您就在家里享福。”柳满红想到未来的生活,眼睛都亮了。   这种态度就对了,叶悠悠看了一眼柳满红一眼,和王桂花一样松了口气。   面试也是过年之后的事了,这个年,还得好好过。   不过谁也没想到,过年之前,会看到祝镇长一家人。   他们不是来提亲的,而是来农村接受再教育的。祝家在北京的那位长辈,终究没能挺过这场风暴,已经被下放到偏远的农场进行改造。   而祝家从京城到省城,再到市里和小镇上,一个个的瓜都顺着蔓藤薅下来。他们一家四口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只是被顺手发配到小湾村进行劳动改造再教育。   祝丽华心心念念的省城亲戚,大多被反绑双臂,每天游街批/斗,工作也从办公室换成了清扫大街和厕所。   来的那天,一家四口一人带着一小件行李,被村支书安置到了知青们住的废弃小学校里。   村支书也是见过祝镇长的,之前是坐在台下听他发言,现在是身为主人带着他去进行改造再教育。这种心态,实在是叫人说不出是何滋味。   “小辛啊,还有没有空的地方,能给他们安置的。”村支书原本很喜欢辛墨浓,但后头,在他暗示之下,辛墨浓还是不肯搬出柳家,他就对这个小伙子,有些意见了。   但不妨碍他们之间,还维持着表面的亲热。   “有的,转角那儿还有个空房间,就是有些漏雨,窗户也没了。”辛墨浓只看了一眼祝家人,就挪开了目光,好像并不认识他们一样。   “唉呀,那就没有办法了,这个……”村支书朝他们看过去。   祝镇长,当然,他现在已经不是镇长,祝家泽赶紧道:“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我们本来就是来向农民兄弟学习的,怎么还能怕苦呢,能住,能住。”   村支书很满意,面子也有了,暗地里折腾人也有了,这一回,他又开始喜欢辛墨浓这个小伙子了,上道啊,真上道。要是他不跟柳家人那么亲近,就更好了。 第52章 新年   “支书家里肯定忙着,交给我就行了,我带他们上去。”辛墨浓接过差事,和村支书寒暄几句,还给他递了烟,这才回头带着沉默的一家四口往转角的地方走。   知青大多回去过年了,有些家太远的,才留在村里,现在是农闲,天气又冷,一般就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他们一路走进来,几乎看不到人影,衬着破败的房屋,越发显得凄凉。   “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祝丽华这几天几乎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脾气。但看到这破破烂烂的房子,好像随时会倒塌一样,还是吓得挨紧了母亲,小声问道。   “已经很好了,我还以为会被发配到牛棚。”祝新华的嘴角甚至还含着一丝笑意,就是不知道是嘲笑,还是苦笑。   听到牛棚两个字,祝母脸色一白,紧紧搂住女儿,“闭嘴,我们是来接受劳动改造的,这样的思想以后不许再有。”   祝丽华想哭又不敢哭,抽抽哒哒的窝在祝母怀里,被半拖半抱着往前走。   祝父的背已经有点驼了,除非必要,一直都很沉默。   “屋顶之前是有些漏的,但是已经被我修好了,你们不用告诉别人。窗户上的玻璃倒是真没了,一会儿我送点画报过来,你们自己糊一下。”辛墨浓打开门,示意他们进去看看。   废弃的一间教室,杂物都收拾在墙角堆好,虽然破败,但收拾的很干净。   “比我想像中,已经好太多了,小伙子,谢谢你。”祝新华一看就知道,这是眼前的小伙子在关照他们。   至于村支书的小心思,祝家泽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无非是现在他不能说破罢了。   “我叫辛墨浓,平时就在你们隔壁的房间背课,晚上住在村里的柳家,你们有事,可以来找我。”   祝家泽亲自送他到隔壁,这才回去蹙眉想了半天,也没在自己家的姻亲故旧里,找出一个姓辛的人家来。   “好了,别苦着一张脸。打仗的时候,比这困难的多的日子也能过,现在怎么就不能过了。年轻人吃点苦,以后才能经得起大风大浪。”   祝家泽的乐观,让家里人也露出些许笑容来。   祝新华让他们收拾行李,“我去搂些稻草回来。”连张床都没有,晚上要怎么睡。   辛墨浓少不得指点他,从哪儿找稻草,从哪儿捡干柴,“后头有个小厨房,你们可以用。就是东西你们得自己拿,米粮这些还得去找一趟村支书,让他们给你们拔下来。”   这个时候人往哪儿走,粮油关系往哪儿走,他们既然到了小湾村,粮油供给就落在了小湾村的头上。   “我还没谢谢你给我出的主意。”祝新华苦笑道。   “也没用上。”辛墨浓也是苦笑,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还是要谢谢你。”祝新华伸出手,辛墨浓也伸出手,两只手握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辛墨浓完成自己的背课计划,收拾好东西回柳家。   “以前真的是镇长啊。”村里这种消息传的极快,辛墨浓一回来,柳满红就跟他打听。   “真的是。”   “这可真是受老罪了,那个镇长的儿子是不是他们家的?”   “就是他们家的。”   也亏得柳满红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辛墨浓全能接得上。   “啧啧,这下看看他们还争不争。”叶大妞跟王招娣争着给镇长当儿媳妇的消息,早传的到处都是。叶家自然是出来反驳,说镇长儿子跟大妞早就在处对象,王招娣横插一杠子,她才是个祸害。   但这事,谁对谁错早就不重要了,大家无非是看叶家二女争一夫的笑话罢了。   叶悠悠端着一碗汤圆出来,招手让辛墨浓坐到火盆边上,把汤圆递到他手里,“姥姥刚包的,里头是桂花糖,可甜了。”   辛墨浓接过汤圆,“这下不用担心了。”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叶悠悠尖声道。   辛墨浓只是笑,一口一个汤圆,也不嫌烫。   被看穿了心思的叶悠悠哼了一声,“我当然不想看到王招娣和祝家扯上关系,可是,不代表我愿意看着祝家倒霉。”   王招娣若是用这种计谋和祝家说定了亲事,她肯定会觉得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是祝家出事,也不是她乐见的。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祝丽华。”辛墨浓吃完汤圆,端着碗,连水都喝尽了。   “何止不喜欢啊,我挺讨厌她的,但这件事,是错的。”她讨厌祝丽华,可是祝家被这样对待却是错的。   这个十年,有太多这样错的事,书本里翻到,从网上听到,都不及自己亲眼看到来得震撼。   辛墨浓放下碗,温柔的看着她。   “看什么?”叶悠悠捂脸,讨厌啦,这是什么眼神,知不知道,你这样犯规了。   辛墨浓赶紧垂下眼眸,睫毛颤动着,投下一片阴影。叶悠悠深吸一口气,镇定,一定要镇定。   “你原本打算怎么做?”   “咦。”   “别跟我说,你真会乖乖看着。”辛墨浓无奈的看着她笑,一脸我早看穿了,你别装了的表情。   “嘿嘿。”叶悠悠捂着脸,“这有多难啊,学校很多女生喜欢祝新华的,十里八乡的多了去了。既然要传,就多传几家传个够。”   传二女争一夫是大家喜闻乐见,等传出十家八家都说镇长儿子要娶他们家的闺女,傻子也知道这是笑话了。   事情一旦变成笑话,大家的理智多少就能回来一点了。镇长的儿子什么漂亮姑娘娶不到,你们家的女儿,特别是叶大妞和王招娣那样的,放在农村也不是最拔尖的,咋就能叫人看上了。   辛墨浓抿嘴一笑,就知道她没有那么安份,果然在一边蠢蠢欲动。他算是看出来了,想让她安份一点的办法,就是提前把她想办的事办了。不然这丫头玩起阳奉阴违那一套,半点压力都没有,而且性子超级犟,想办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幸好他提前接触了祝新华,只是可惜,不等他的计策实施,祝家就出了这样的事。之前的计划,显然也用不着了。   果然,叶家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跟人澄清,他们家大妞跟镇长的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去镇长家的是王招娣,整天跟着镇长儿子到处跑的还是王招娣,叶大妞跟镇长儿子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不管真假,这个时候,人人都知道要跟坏份子划清界限。叶大妞哭了两回,她是真喜欢祝新华,还偷偷跑出去,想去看他。结果被金翠追了回来,关到屋子里不许出门。   “看看村里成份定成富户的,一样干活工分比谁都拿的少。哪次稽查大队来了,不是拿他们开刀的。村里人人都瞧不起,谁都可以欺负。你想过这样日子你就去,我不拦着。以后下地干活,养活他们一家四口,去啊,赶紧去。”   还是当妈的最了解自己的女儿,叶大妞最不愿意的就是下地干活,做梦都想当城里人。听到这话,哭归哭,却再也没说过去看祝新华的话了。   王家也如同炸了窝一般,之前收留王招娣,还买药给她治伤,都是看在她能嫁到镇上,给镇长当儿媳妇的份上。   王卫国被叶悠悠划了一刀跑回来,虽然气不过,捶了王招娣几拳泄愤,将她赶出去又接了回来。打的就是她从王家出嫁,以后能攀上镇长关系的主意。   没想到,镇长一夜之间就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直接成了需要改造的坏份子。   王家几乎是立刻就喊王招娣滚出家门,可她哪儿还有地方可去,又不敢回叶家,最后出了王家的门,就去找了妇女主任。   他们村商量来商量去,让她把户口落在村子里,自己下地干活挣工分养活自己。没多久,她就自己说了门亲事,说好了到了年纪登记,她收拾收拾就搬到别人家里住下。而这个时候,甚至还没开始过大年,可见她速度有多快。   叶悠悠听到的时候,张大了嘴,“这么快。”   王桂花正在纳鞋底,听到这话头都没抬,“那姜家是个本份人家,亏不了她,这孩子还是挺有眼力劲的,可惜啊,这儿不正。”说着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石雨花还摸过去,找人家要彩礼钱,被她自己闺女赶跑了。”柳满红边说边摇头,对石雨花的所做所为,十二万分的看不上眼。   “该。”王桂花只说了一个字,就不再多说。   就这样嫁人了啊,叶悠悠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就不相信她会这么快的认命。   “别说她了,快看看我面试那天穿什么才好。”柳满红选了两身,让女儿帮着看。   “这件蓝色的吧,开了春穿正好,合身又显得很利索。”   “手肘上有两个补丁呢。”柳满红摸了摸补丁的位置。   “没关系,你是去干活的,穿的太好了,领导会以为你吃不了苦。”叶悠悠模拟着面试的场景问柳满红问题,然后纠正她的眼神和动作,几次下来,她便告诉柳满红,到时候不要太紧张,肯定没问题。   “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村里磨了几口袋面粉,发给大家包饺子用的,只有我们和几家定成富农成份的人家没有。”   给谁不给谁,都是支书的一句话。   村里人恨不得别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一家有才好,怎么会帮他们说话。这些没有的,不是成份有问题,就是家里没有男人,被欺负了也不敢吭声。   叶悠悠拍拍柳满红的手,“妈妈也不要将厂子里想的那么好,临时工也要受正式工的气,可能还要受领导气。同事都是女人,难免还会因为你离婚的事传闲话。”   “我不怕,同样都是受气,我也宁愿到城里受气。”柳满红倒是想的开。   “妈妈能这样想就好,东方姐也在厂子里,到时候你们也能互相关照关照。”按叶东方的性子,估计就是自己不说,她也会主动照应柳满红的。   “妈妈这么大个人了,不需要别人关照,妈妈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把你们都接到城里去过日子。”柳满红搂紧女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到时候去城里念高中。”   “肯定会的。”叶悠悠很少和柳满红有这么交心的时刻。   她发现,柳满红还挺有危机意识的,居然偷偷告诉她,以后她嫁人,收的彩礼都给她当嫁妆压箱底,“我一分也不要你的。”   大概是被王招娣和石雨花断绝母女关系的事,给吓着了。   叶悠悠忍着笑,“我还小呢,说这些太早了。”   “是,我们悠悠还小。”柳满红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了,也很高兴。   以前亏欠了女儿的,现在慢慢回过味来,想补偿却发现女儿已经长大了,越来越不需要她。再悔恨自己以前的傻,时间也回不去了。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吃团圆饭,王桂花让辛墨浓跟他们一块吃,辛墨浓却要去学校,跟知青们一块吃饭。   “之前就说好了,回不去的几个人,一块吃团圆饭。”辛墨浓解释道。   “等你吃了饭回来,晚上跟咱们一块守岁吃汤圆。”汤圆是甜的,寓意着来年日子越来越甜。   刚应了声,王桂花又进去端了一锅大骨萝卜汤,“端过去给大家伙喝,萝卜顺气,大过年的喝点热乎乎的,来年顺顺利利。”   过年的时候,事事都要说出彩头来,也是习惯之一。 第53章 少女心   “我帮你抬吧。”叶悠悠看辛墨浓不知拿这罐汤如何是好时,忍着笑站了出来,柳满红糊里糊涂的把汤热开了,抱也没法抱,背也没法背。   少见辛墨浓露出这种没有办法的无奈表情,叶悠悠暗爽之余,也伸出了援手。   把罐子装到背篓里,然后两个人一人拎起一边的背带,好使力的同时,也不会烫到自己。   “想笑就笑吧,别憋着。”辛墨浓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丫头,在看自己的笑话呢。   把萝卜大骨汤送去知青们住的废弃小学校,厨房里不少人在忙碌着,祝新华和知青有说有笑的在空地上劈柴,祝母在烙饼。就连祝丽华都蹲着身子,在往灶台里添柴。   短短几天时间,祝家人经历了从天上到地上的生活,但能这么快的适应,这家人也着实不简单。   看到辛墨浓端了汤,祝母很热情的过来接下,蹲在灶台边的祝丽华,看到叶悠悠的表情,就跟见了鬼一样。她赶紧低下头,刚才还嫌灶灰脏了脸,这会儿恨不得赶紧抓一把涂到脸上,不让她认出自己来。   祝丽华正在祈祷叶悠悠看不到她,就听到自己的哥哥的声音,“叶同学,原来你是小湾村的人?”   “是啊,你们住的怎么样,还习惯吗?”叶悠悠轻松的回道。   “挺好的,就是生活用品太短缺,还需要时间适应。”祝新华的神态也放的很松,两个人就像老朋友一样聊着天。   祝新华并没有一脸落难的委屈,叶悠悠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嘲笑,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农村就是这样,条件艰苦,趁着农闲赶紧适应,等农忙起来,更要命。”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这几天正带着妹妹挖野菜呢。”   “这个季节没有了,等开了春,我教你们认野菜,你们住的地方后头,就有一大片。我常去挖的,做得好也一样好吃。”   “那多谢你了。”祝新华笑眯眯的道谢。   从头到尾,叶悠悠也没有去看祝丽华一眼,也没有过问她一句。   等他们倒了汤,拿了空罐子正要告辞,辛墨浓赶了过来,“我送你回去。”   “你不是要留下来吃饭吗?”   “等你到家了,我再过来,几步路的事。”辛墨浓很坚持,更是顺手取过她的背篓,背到了自己的身上。   走到半路上,叶悠悠摸了摸鼻子,“辛老师该不会以为我,又要不安份了吧。”   “怎么会呢?你这么乖。”辛墨浓看着她笑,表情和她当初说自己会听话,很乖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呵呵,叶悠悠捏着鼻子吞下不适感。顺带白了他一眼,“你跟我学。”   她阳奉阴违,他心里不相信,却不再戳破她,而是换了一个策略,就是盯牢她。   “该学的就得学,不然就会被时代抛弃。”辛墨浓正色道。   好生气,怎么办?   说也说不过,打,恐怕也是打不过的。   辛墨浓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看着这丫头委委屈屈进了门,忽然转身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飞快的跑了进去。   大年三十的团圆饭,叶悠悠看到桌上摆了五副碗筷,她倒不诧异,而是落筷时先说道:“外公,舅舅,吃团圆饭了。”   王桂花的眼泪差一点就没忍住,死咬着牙,才咽了下去,“老头子,满江,你们听见了吗?”   “爹和弟弟一定听得见的。”说话的是柳满红,也一样红了眼眶。   “吃饭。”王桂花下了筷子,柳满红也跟着下筷子,一人挟了一块红烧肉,又齐齐放到叶悠悠的碗里。   叶悠悠干脆给他们一人挟一筷,“放开肚子,吃饭。”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新年,一九七三年的新年。   “我们会越来越好。”举起的酒杯里,是辛墨浓搞来的甜米酒。   “肯定会越来越好。”王桂花和柳满红的笑脸,越放越大。   最后,叶悠悠是怎么去睡的,完全不记得了。   只记得第二天一大早起床,盘腿坐在被窝里,还一脸懵圈,说好了守岁,她是什么时候爬上床的。   “可算起来了,再睡下去,你姥该担心了。”柳满红听到动静,隔着窗跟她说话。   天冷,又不象北方有火炕,大清早,人没起是不敢开门窗的。冷嗖嗖的寒风吹进去,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不是一星半点的难受。   “妈,我怎么睡着了。”叶悠悠还迷糊着呢。   柳满红在外头气乐了,“你喝醉了在院子里唱歌的事,敢情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啥?喝醉了,就那么几小杯甜米酒?   唱歌又是什么梗,等等,她酒品这么差的吗?   再等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跳了出来,叶悠悠绝望的捂脸,“妈,除了你和姥,没别人看见吧。”   柳满红听了这话,大笑起来,“你还知道怕人看见吧,放心,没别人看见。”   太好了,一颗心还没落下去,就听到柳满红继续说道:“只是让小辛看见了而已。”   叶悠悠一把将被子拉过头顶,她不想活了成不成。   该来的总要来的,叶悠悠最后被柳满红从被子薅了起来,“再不起来中饭的点都过了。”   中午低头吃饭,吃了饭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又被王桂花给薅了出来,“房间里冷,去堂屋坐到火盆跟前看书去。”   “我……”叶悠悠总不能说她不冷,完全没有理由反驳啊。   火盆对面就是辛墨浓,他捧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头都没抬。   叶悠悠总算松了口气,说不定自己觉得尴尬,别人根本没放在心上呢。   刚一坐下,就听到书本后头传来的,刻意压低的声音,“来呀,快活呀,反正有大把时光。”   叶悠悠的脸“腾”的一下子烧了起来,左右一看,幸好姥姥和妈收拾了饭桌,把布料摊在上头准备做衣服,一时半会儿是顾不到自己这边了。   “闭嘴。”   书本遮住脸,又有声音传出来,“声音不错。”   叶悠悠气的牙痒痒,偏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无从发作。   只好冷冷“哼”了一声,不理他。   “大年初一,想干嘛。”   叶悠悠闭起嘴巴,不吭声。   “想不想堆雪人。”原本在农村过年是很热闹的,舞龙舞狮子还有唱地方戏曲的,但这几年的活动,把这些都打成了封建糟粕,再也没人敢舞。   过年除了小孩子能放放鞭炮,大人们反倒没什么活动。   从年前几天便开始下雪,一连下了多少天,外头不时传来小孩子的尖叫,显然是在打雪仗。   叶悠悠有点动心了,但是想到他刚才嘲笑自己,头一偏,不行,不可以这么轻易的原谅。   “堆个叶悠悠吧。”辛墨浓直接拍拍手,放下书本站了起来。   “不行。”叶悠悠也站了起来,太羞耻了,绝对不行。   “咋了,你们要出门啊,大雪天的,能上哪儿玩?”柳满红出声问道。   “红姨,我们就在门口堆个雪人。”   “哦,那去吧,别老坐着,动动也好,暖和。”柳满红重新低下头,专门对付面料,彻底不理他们这一茬儿了。   叶悠悠跳着脚,“我又没说要去。”   嘴里这么说,还是老老实实跟着辛墨浓出了门。   这边的气候不比北方,没有那么厚的雪,辛墨浓拿了铁锹出来铲雪,堆到一起才够堆个雪人。顺带手把门口的雪也扫干净了,不然出入都要小心。   “一会儿要上屋顶把雪清一清,不然晚上再下,怕是会出问题。”辛墨浓看了一眼屋顶的雪量,比划了一下。   “我俩一起。”叶悠悠根本不知道这些,听他说这才转着圈一看,隔壁左右邻居家的屋顶,要么清理过了,要么正在清理。   “嗯,先把身子活动开了。”   “我要堆雪宝。”叶悠悠大声宣布。   “雪不够我再去铲。”辛墨浓以为她嫌雪不够,只能堆个小宝宝。   “不是,就是雪宝。”叶悠悠伸出手比划了一个霸气无比的艾莎女王的招牌动作。   辛墨浓了然的笑了,“好吧,我们的女王需要雪宝。”   叶悠悠跑前跑后,去捡树枝来当双手,又去翻出萝卜皮剪成圆形给它当扣子。就是胡萝卜没有着落,辛墨浓从门檐上敲下一段冰棱插到雪宝的脸上当鼻子。   “一模一样。”叶悠悠拍着巴掌,可惜现在没有相机,不然真想拍下照片,这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个雪人呢。   再拿来梯子上屋顶,叶悠悠才发现,身体活动开了,手脚都是暖的,动作都利索多了。如果没有活动开直接上屋顶,估计爬梯子爬到一半就得掉下来。   看了一眼已经爬上屋顶的辛墨浓,不由皱了皱眉尖,这个家伙,简直就象一个装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他就不累吗?   王桂花和柳满红在下头扶着梯子,王桂花欣慰道:“我还说明天如果继续下,就上去扫雪,没想到,小辛就已经想在了前头。”   “这么好的孩子,父母在家得多想啊。”柳满红啧啧几声,觉得这个后生,真真是顶好的,有知识有教养,关键是够稳重。说话不多,开口的时候,就是事情已经干完的时候。但真要他说话,又句句说在点上。   “妈,你说他跟咱们悠悠?”柳满红忽然发现,以前她总拿辛墨浓当大人,拿女儿当小孩子看,这会儿看他俩一块在屋顶上扫雪,才惊觉他们其实年纪相差并不大呀。   王桂花摇头,“好是好,人家迟早是要回去的,你舍得娃远嫁?”   柳满红立刻摇头,“那咋行,万一过的不好,咱们啥都不知道,哪儿咋行。”   她算是怕了,自己能从叶家村回娘家,那是因为近,迈个腿就到了。如果离得远呢,她当时连买车票的钱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要被憋死在叶家。   这么一想,就熄了这心思,“就她这一个,还是得离得近,咱们多少能看着点。”   王桂花点了头,“就是这个理。”   “我看悠悠还小,大约是没想过这些事,你别跟她提,本来没这个心思的,可别被勾出来了。”王桂花不放心,提醒女儿。   “行,我不提。”柳满红一想到这么好的孩子当不成自家女婿,眼角都耷拉下来。   屋顶上的两个人,手紧紧扣在一起,看着乡村最原始的风貌,大片大片的农田被白雪覆盖,浩浩荡荡一气铺开,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如同在天地间铺开了一卷画轴,挥洒下属于人间的万象。   听起来很浪漫,实则是辛墨浓将重心转移到下盘,紧紧扣住叶悠悠的手,“别怕,学我一样,双膝微微下沉,重心下移,一步站稳了,再挪第二步。”   刚才如果不是辛墨浓眼疾手快,叶悠悠可能已经从屋顶摔下去了。   “这一片已经扫干净了,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把周围的雪扫下去就好。”辛墨浓很快就找到了方法,让她即没有危险,也不会帮不上忙。   “你自己小心。”叶悠悠说这话时,微微脸红。如果不是他,自己已经摔下去了,拖着你人家都没摔下去,现在独自一个人,更不会摔下去了。   “嗯,我会小心,谢谢悠悠这么关心我。”辛墨浓摸摸她的头,“就呆在这里,够不着的等我回来。”   “好。”叶悠悠乖乖应了,见他还看着自己,赶紧举起一只手发誓,“我才不想摔下去,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又不好,有个好歹,还不得我自己吃亏啊。”   辛墨浓这才笑了,“知道就好。”   叶悠悠看他灵活的身形,在屋顶如履平地的样子,才知道刚才那么慢,纯粹是自己拖累他了。   “早知道听你的话不上来,是不是更好。”叶悠悠问他。   半天没等到辛墨浓的回复,叶悠悠吐吐舌头,看样子是没听到。算了,她也继续扫雪。   终于将身边的雪清扫一去,就感觉到耳朵根子一热,有个声音靠了过来,离得自己很近很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叶悠悠诧异的回头。   啊,他是来回答自己刚才问的话。他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不是累赘吗?还是说有自己在,更好。   叶悠悠捂着脸,她的少女心啊,好像又开始骚动了。   “担心着你捣乱,就会下意识的想快点扫干净。”辛墨浓嘴角微微翘起来,眼角也跟着上扬,笑意从眼睛里跑出来,半点都无法隐藏。   叶悠悠象泄了气的皮球,用拖得长长的声调“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   少女心这种没用的东西,还是先收起来吧。   “干嘛。”准备挪到梯子那儿下去的叶悠悠,看着他伸出来手疑惑道。   “在危险的地方,记得要牵住我的手。”辛墨浓的手温暖干燥,手指修长,能够将她的手整个包裹进去。   “要是我不牵呢。”   “这样吗?”辛墨浓直接伸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第54章 进城   大年初三,谁也没想到,叶贵会上门,拎着一包点心,几颗苹果,来看女儿。   柳满红再不高兴,也没理由拦着他,不让他看女儿。王桂花把气哼哼的柳满红拉到自己屋里坐着,不许她出去。   堂屋里,叶贵捧着茶水坐在火盆旁边,小心翼翼看着闺女。   “悠悠长高了,也胖了,气色也好了。”叶贵很高兴的说着。   “嗯。”叶悠悠已经不想去刺激他什么了,离开叶家她过的更好,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不肯看的人,说也没用。   “听说你在念书?”   这消息都过了半年了吧,叶悠悠无奈的点头,“是啊。”   “读书好,读了书才能有出息。”   叶悠悠讽刺的看着他,实在忍不住了,“原来爹也知道要读书才能有出息啊。”   当初却不替自己的女儿争取读书的机会,现在来说读书好,又有什么用呢。   叶贵不吭声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读书有这么重要。   三弟媳去城里当工人了,三弟也去城里当工人了。   侄子因为有高中文凭才能参加考试,有机会去供销社上班。侄女念着书就认识了镇长的儿子,虽然镇长已经不是镇长了,但听大哥的意思,只要念书总还有机会认识更好的人。   原来读书竟然有这么多的好处,现在叶家只有二房和城里沾不了边,只能在土里刨食吃。现在知道后悔,可惜也晚了。   “你石姨快生了,以后,不论弟弟还是妹妹,我都要送他去读书。”   叶悠悠在心里冷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是命不好呗,你下头那个儿子命好呗。另外,别跟我提什么弟弟妹妹,令人恶心。我永远都不会认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当弟弟妹妹,你最好现在就搞明白。”   叶贵本意不是想激怒女儿,只是想跟她说,自己知道错了,会改的。可是没想到,女儿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嗫嚅着不敢说话了,可是想到来的目的,还是说道:“你奶就是担心咱们二房绝了后,等你有了弟弟,她不那么想了,咱们一家人也就能和和气气的。到时候,你回来好不好,爹也能供你读书。”   叶悠悠简直连脾气都懒得发了,发脾气恐怕叶贵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吧。三观严重不合的人,交流起来果然是灾难。   “我是人,脑子是有记忆的,受过的苦和虐待,不是谁几句话想擦就能擦得掉的。我绝对不会回叶家,你可以不用再说了。如果以后再说这种话,你也不用来看我。现在,你看也看过了,请回吧。”   叶悠悠站了起来,很平静的样子,可她越平静,叶贵越心慌。当初柳满红对他又撕又咬的时候,从来没提过离婚,等提离婚的时候,也是这么一脸平静。   他慌张的站起来,“悠悠,你别这么说,我,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   叶贵走后,王桂花才松开一直拉着柳满红的手,看着她追出去站在大门口朝着叶贵的方向“呸”了好几口,反身把门重重一关。   “妈,你干嘛拉着我。”不是王桂花拉着她,她早冲出去骂人了。   “人家是来看女儿的,又不是来看你的。你们已经没关系了,放你出去是打架还是吵架,有意思吗?”王桂花赞赏的看了一眼外孙女,又转头看向女儿,“悠悠应对的比你好。”   柳满红还是恨恨的,刚才听到那些话,真是恨不得从屋里冲出去挠花他的脸才好。   “他怎么有脸,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王桂花斜睇她一眼,“你第一天认识?”   叶悠悠见姥姥一句话把她妈怼的说不出话来,差点笑了出来,上前挽住柳满红的胳膊,“妈,我是会吃亏的人吗?”   这倒是,闺女自从转了性子,还真没吃过亏。   “咱们现在只操心一件事。”叶悠悠说道。   这件事就是柳满红的面试,面试当天,叶悠悠还在放假当中,陪着柳满红去了沐东市的纺织厂。   张霞在办公室里等着,远远看到人就冲下了办公楼,看到柳满红上前握住她的手,“可算是见着柳大姐了。”十分的亲热。   柳满红一脸受宠若惊,又不好意思的表情,还是女儿扯她的袖子,才紧张的开口,“张同志,多亏你关照了。”   “看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们不是老早就认识的朋友吗?”说完还眨眨眼,暗喻叶悠悠拿他们以前认识来当挡箭牌的事。   柳满红嗔了一眼女儿,“这个丫头,真是张嘴就来。”   一路上她都有种踩在云端上的不真实感,此时才真真切切感觉落了地。   等走近办公大楼,紧张感立刻上来了,腿肚子都有点打转的感觉。   “妈,三婶也在这里工作呢?”叶悠悠见她紧张,主动牵了她的手摇着,和她说话分解注意力。   “咋了。”柳满红不懂,这时候提吴萍做什么。   “你要是没考上,她得多高兴啊。”   柳满红到底还是有上进心的,这一气,气性立刻就上来了。   “比起干活,我可比她强,说起来,不过就是少个文凭,再说如今我也认识不少字了。”柳满红好胜心一起,自信心也跟着膨胀起来。   “我也觉得妈妈比她强,这么短的时间认识那么多字,就连辛老师都说您厉害呢。”   柳满红走到面试的办公室,正是她自信心最爆棚的时候,昂着头跟着张霞走了进去。叶悠悠在背后看着,好像激的有点过了,不过总比之前畏首畏尾的强。   张霞送了柳满红进去,就不能再呆在里头了,出来和叶悠悠一块等。   “放心吧,你妈没问题的。”   “谢谢霞姨。”叶悠悠明白,张霞的潜台词是说,这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只要柳满红表现正常,就能录用。   基本上,关于录用在面试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如果没有希望,根本连面试的机会都得不到。   等柳满红走出来,她又开始犯紧张,一会儿嫌刚才自己没回答好,一会儿嫌自己刚才的举止是不是太粗鲁。   “回去等消息了,到时候我给你们村打电话。”张霞陪着他们出去,又请他们到自己家吃饭。   “不了,我姥还等着我们回去呢,早点回去她也好安心。”叶悠悠拒绝了,正要走,就看到迎着面,和吴萍走得近了。   “你们怎么上厂子里来了?”吴萍看到柳满红牵着叶悠悠,和张霞走在一起,心里顿时翻腾起来。之前还说不认识呢,不认识你巴巴跑来见人家,是什么意思?   “我请他们来的,怎么了,你有意见?”张霞蹙了眉头,这个吴萍的口气是怎么回事,阴阳怪气的。   “没有,没有,张干事忙呢,我先走了。”吴萍敢不将柳满红和叶悠悠放在眼里,但哪里敢对张霞阴阳怪气。就算攀上了马伟华,不将同为临时工的同事放在眼里,正式工她还是一样得罪不起。   吴萍走了,越想越不对劲,如果是走动,为什么不趁着过年的时候走动。等厂子里上了班,跑来走动。   她也算是有心了,顺着刚才遇到柳满红的方向往前走,走到办公大楼,便跟人打听。没想到,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打听这些干什么,不是你该打听的事。”   没什么背景的临时工,在厂里是没有地位的,吴萍和马伟华在一起后,不乏有人来巴结的,但都是同为临时工的同事。时间久了,也开始膨胀,赶在之前她也是不敢这么打听事的。   还以为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在厂子里大小也算有点份量了。   结果刚一试身手,就被人撅了回去,气的脸皮子通红。当天晚上,就跟马伟华狠狠抱怨一通,骂张霞骂那些正式工,都是狗眼看人低的。   又缠着他,“你说过要想办法帮我转正的。”   “这不是,得等机会吗?”马伟华心不在焉,心里也有点不耐烦,他都把叶祥调到城里来了,还嫌不满足,这个女人的心,也实在是太大了。   知道急不来,吴萍换了话题,“我明天早上的班,今天晚上给你做顿饭。”   做饭是次要的,明天早上走才是重点,马伟华的心思这才勾了回来,“嫂子就酒,越喝越有。”   “乱改什么呢。”吴萍用眼尾飞了他一眼,起身去了厨房。   正月十五,纺织厂悄无声息进来一批临时工,都是一批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因为分配的都是最辛苦的岗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吴萍在食堂里,遇到叶东方和柳满红一块吃饭,她才知道,柳满红竟然也进了厂,成了跟她一样的临时工。   虽然岗位不一样,吴萍自觉比她还是高贵许多。但外头人不知道啊,说起来,柳满红还不是成了纺织厂的工人。   不用想了,肯定是张霞帮她办的,好啊,不肯帮她转正,却愿意帮一个文盲进厂当工人,吴萍气的肝都是痛的。   回头就写了一封检举信,偷偷塞到了厂长办公室。   小湾村被柳满红忽然进城当工人的事,给震住了。一连多少天,都有人上门打听,就连叶悠悠出门,都有人拦着她,明晃晃的问怎么回事。   猜什么的都有,还有猜柳满红找了个城里人,这是婆家安排的工作。   王桂花只好出面,说是柳满红小时候认识的朋友,后头联络上,给她介绍的工作。   明明这么小一个村子,几句话的事,偏一天之内又衍生出七八个版本。开始叶悠悠听到了还去纠正,后头干脆就当没听到。   最后所有的版本融合贯通,变成了柳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的纺织厂当领导,叫谁去上班,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然你看,柳满红啥都不会,还是个文盲,不是一样去了。   王桂花和叶悠悠当然是哭笑不得,但解释的筋疲力尽之后,也懒得再去改变他们的想法了。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柳满红去了城里当工人已经是事实了。   叶悠悠开学的时候,看着教室里一下子空了好几个座位,也不由唏嘘。最让她唏嘘的是王招娣和祝丽华的空位,她听说祝丽华背着家里人去找过王招娣,但结果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前排的萧清回头,哭丧着脸道;“我们宿舍一下子少了三个人。”   “那不是挺好,住的人多你不嫌挤呀。”方洁顺嘴接话道。   “人多才好呢,热闹。”萧清喜欢人多,看了看同学,估计不会有人新加入他们宿舍了,十分惆怅的叹了口气。   “你说,王招娣是不是真的嫁人了啊。”萧清上个学期和王招娣好歹是同桌,又住一个宿舍的上下铺,知道她不来,还特意打听过了,听到她嫁人的消息,特别的不可思议。   “是吧,他们家的事,我也不清楚。”叶悠悠笑着回了一句,她和同学的关系都是泛泛,她和王招娣的私人恩怨,没必要跟泛泛之交说的那么清楚。   “那祝丽华呢,听说是到你们村子里受教育去了。”萧清知道的还挺多。   “是的,他们跟知青住一块,我见过一回。”叶悠悠还真就见过那一回,当时还在想,他们能不能继续读书,可是看样子,是不能了。   “她怎么受得了,你就没去安慰安慰她?”萧清略带责怪的眼神看着叶悠悠。   “那你猜王招娣去看过没有?”叶悠悠反问道。   萧清一噎,她不笨,知道叶悠悠这么问,肯定是王招娣没有去看过祝丽华。王招娣可是自诩是祝丽华最好的朋友,她都不去,叶悠悠又有什么理由去看。   “总归是同学一场。”萧清嘀咕一句,却不敢大声,更不敢带着质问的口气。   “是啊,同学一场,不如萧同学先作个表率如何?”叶悠悠可不会惯着别人。   “好了,他们是下乡受教育的,亲戚都未必敢去看,同学又算得了什么。谁愿意去就去,我们不拦着,但没必要撺掇着别人去当出头鸟吧。”   方洁家是镇上的,对这样的事情更敏感一些,又看他们快要吵起来了,赶紧上前当了和事佬。虽然是和事佬,说话也是偏着叶悠悠的,把萧清气了个半死。   叶悠悠冲方洁笑了笑,果然没事的时候谁都是好人,出了事才知道谁脑子清楚,谁脑子糊涂。   因为这层关系,一个学期都相处的不冷不淡的两个人,关系竟然慢慢变得好了。   叶悠悠再次住进肖云家,跟她打了个招呼,说等天气转暖,就要搬回小湾村。   “小孩子家家的,肯定愿意回家,这间屋子肖姨给你留着,天气不好的时候就来住。”肖云热情道。   “不了,我妈到城里上班了,说不定我会转学。”叶悠悠说的极为自然。   肖云听了却是咯噔一下,她和孙明已经在商量,等孙明申请了宿舍,她好搬到电厂去住。还在想叶悠悠的身份是学生,难道她不去城里,要一直呆在清水镇吗?   没想到,消息这就来了,她竟然有可能转学。肖云越发觉得,叶悠悠就是木匠,不然一桩二桩的,没有这么多的巧事,还正好都巧到了一处。   “唉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等肖云知道是纺织厂的时候,心中越发笃定她是木匠。   谁不知道电厂和纺织厂的家属楼只有一墙之隔,两边的生活区互相交融,以后见面实在是方便的很。   “是啊,谁也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叶悠悠也笑,“以后肖姨到城里来玩,记得找我呀。”   “好,好。”肖云虽然有搬家的打算,但没有和叶悠悠正式交底前,她是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的。   “肖师傅在家吗?”有人在外头喊道。   “来了来了。”肖云让叶悠悠自己去厨房,她则去开了门。   叫门的是个老头,佝偻着背,站在前门的门口和肖云说话,“上回听你说,家里有祖传的药酒能治风湿,我这腿上的老毛病啊,又犯了。还是当初打鬼子的时候伤到的,时不时犯一下。”   “您赶紧进来。”肖云招呼着他进了门。   叶悠悠在厨房里帮着肖云把菜炒出来,她晚上会在肖云家里吃一餐饭,自己带的米粮跟她搭伙。厨房里的事,也会搭把手,两个人做事都麻利,倒是相处融洽。   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叶悠悠便没将饭菜端出去,返身出去倒了杯水递给他,“爷爷喝水。”   “哟,这谁家的孩子啊,真乖。”老头笑眯眯的接过水杯,不动声色的将叶悠悠打量一番。   “找到了,给您灌了一小瓶,您回去揉在痛处,揉到发热就好了。”肖云从屋里出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老头千恩万谢的接过来,握着药瓶走了。   肖云这才去端菜出来,“是我们镇上公安局看门的老杜头。”算是解释给叶悠悠听。   “看着一点也不像公安。”   “傻孩子,他又不是公安,只是看门而已,就跟我一样,是个炒菜的而已。”肖云自嘲的一笑。   “炒菜的怎么了,革命工作不分贵贱。”叶悠悠很是坚定道。   “对,对,革命工作不分贵贱。”肖云反复嚼了两遍,一脸笑意。有人的地方就分贵贱,不然怎么都知道正式工比临时工好,当工人比当农民好呢。这些骗人的话,谁信啊。   第二天放学,叶悠悠刚出校门,就看到辛墨浓正站在校门口等着她。   “我上城里办点事,特意过来看看你。”辛墨浓笑了笑,接过她手上的自行车,推了起来。   两个人走到镇口的爷爷树下才停住,这个地方四下空旷,最适合说话。   “昨天晚上,他们发了电报,问木匠是否已经出现。”辛墨浓压低了声音说道。   “昨天晚饭的时候,家里来了人。”叶悠悠第一时间就想到昨天到肖家讨要药酒的老杜头。   又紧张的问道:“发报是不是需要发报机,我半夜没听到声音啊。”   “夏老分析过,说发报机应该不会他们这些行动的人手上。应该是单独有人,在传递消息。”万一被抓也不会全军覆没,总会有人把消息传出去。   “是不是老杜头?”叶悠悠跃跃欲试。   “还不能肯定,他们很狡猾,也许是试探。如果我们去查老杜头,有可能会暴露你的身份。”辛墨浓严厉警告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叶悠悠吐吐舌头,“知道了,一切行动听指挥嘛。”   “说的这么顺口。”辛墨浓叹了口气,每回她说的这么顺溜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要打个问号。   “赶紧回去吧。”叶悠悠推了他一把,“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辛墨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用力揉揉她的头,“你没见过我发火的样子吧。”   “我这么乖巧懂事,应该是见不着了。”叶悠悠飞快道。   一口老血憋在喉咙管里,辛墨浓恨不得仰天长啸,谁家的熊孩子,家长出来好好谈谈好吗。   刚刚开春,暖和了几天又遇上倒春寒,一下子很多同学病倒了。每天都有人请假,等叶悠悠上学时发现自己同桌的位置空了,赶紧向吕老师打听。   方洁病,她妈妈来请了假。   叶悠悠想了想,向吕老师打听了地址,晚上吃过饭,跟肖云说了一声,便找了过去。   吃完晚饭的时间,镇上的人串门的串门,在外头散步的散步,是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段。   方洁家住在一个红砖房子的居民楼里,长长的走廊,公共的卫生间和厨房。说是居民楼,其实和集体宿舍也没多大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这里的烟火气更加浓郁,家家户户都在门口堆了蜂窝煤,放着一个小煤炉烧水或是做饭。   小孩子在走廊里不知疲惫的跑来跑去,尖叫着嘻戏着,发泄着过剩的精力。屋子里不时传来收音机的声音,可以听到各种不同的频道交融在一起。   不时有人站在门口喊一嗓子,那个谁家,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小一点,那个谁家,管管你家孩子,把我家门口的蜂窝煤都踢散了。   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热闹的简直和市集一样。   方洁家的门开着,门口挂着半截布帘,隔绝路过的人投射过来的目光。   方妈妈知道她是女儿的同学,很热情的将她迎进来,室里有两张床,靠窗户的大床是父母的,靠门边的小床就是方洁的。   看到叶悠悠,方洁激动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悠悠,你是来看我的吗?”   “当然,看看我带了什么。”一袋子红糖,是这个年代很是拿得出手的补身子的礼品。   “呀,你自己留着喝呀,没有票很难买的。”方洁不好的意思的推拒。   “过年的时候别人送的,有两袋呢。”叶悠悠坚持送了礼。   摸了摸她的额头,只是有点发烧,休息二天就好的事,放下担心略说几句话告了辞。   她来看方洁固然是真心,但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镇上到处走走。   刚一下楼,就看到一个头顶着铁锅的中年人冲着她大喊大叫,“来了,你们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有一天会来抓我的。”   叶悠悠吓得往后连退好几步,就见一个热心的邻居把他拉住,“不是抓你的,是住在这里的人。”   “真不是来抓我的?”头顶铁锅的中年人反复确认之后,才又顶着铁锅在楼下转着圈圈。   “姑娘啊,别怕,他这人啊……”刚才拉开怪人的邻居指指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点问题,受了刺激,总以为有人在窃听他的脑电波,必须顶着铁锅才安全。”   叶悠悠心有余悸的点点头,“谢谢您,我没事,这,也是可怜人呐。”   “是啊,以前还是个老师呢,可怜啊。”邻居可惜的摇摇头,心想,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遇到事还不如他们这些没文化的镇定。自个能把自个吓出病来,问题是,最后并没人找他的麻烦,冤不冤枉啊。   叶悠悠同情的点点头,就看到有人从一楼最角落的小门里出来,上前扶住这个顶着铁锅的中年人,“他们下班了,没人监听你了,拿下来吧。”   “下班了?”中年人歪着头,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把铁锅取下来,任由这人扶着回了屋。   “杜爷爷?”叶悠悠认出了这个扶住中年人的,就是前几天去肖云家要过药酒的老杜头。   “哟,这不是肖师傅家那个小姑娘吗?”   “是啊,我帮您吧。”叶悠悠上前,扶住了中年人另一边的胳膊。   老杜头微愣一下,提醒道:“你小心,他挣扎起来会伤人的。”   “没关系,我看他只是意识有点混乱,但还没有完全丧失思维能力。”准确的说,他只是偏执的相信了自己臆想中的某种事物,虽然这种事物是并不存在的,但他已经偏执到无法分辨。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所有的生存能力。   老杜头没有再吭声,把他扶回屋子里,屋子里意外的并不脏乱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相反一排排的电子原件排列的非常整齐。   “这是……”叶悠悠奇怪了,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神经失常的人的住所。   “他以前就爱好鼓捣这些东西,一到晚上就嚷嚷着要发报给领导,汇报思想工作。”老杜头苦笑。   叶悠悠也失笑道:“您住在他隔壁可真是辛苦了。”   “没法子,真要说起来,他还不是最吵的,养娃娃的人家才是最吵的。”谁家有个奶娃娃,晚上醒来一哭,整栋楼的人都睡不好。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老杜头跟着问道。   “我同桌生病了,我来看看她。”叶悠悠说了方洁的名字,杜老头了然道:“原来你跟老方家的闺女是同学啊。”   “是啊,还是同桌呢,您的腿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老杜头拍拍自己的腿,“肖师傅家的药酒真够劲。”   “是啊,最近变天,好多人生病,您自己也注意身体。”叶悠悠说完,跟杜老头挥了手再见。   出去后在镇上转了转,看看人家院子里养的花草,逗逗人家抱出来散步的小娃娃,一路玩着往肖云家走。一直到进了肖云的家门,如芒在背的窥视感才算消失。她知道,自己被人盯了一路。   而这一切,是发生在她遇到老杜头之后的事。   这个老杜头,绝对有问题。   “悠悠回来了,你同学怎么样了。”肖云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她亲热的问道。   “没什么事,只是有点发烧。对了,肖姨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谁呀。”肖云笑道。   “那天过来拿药酒的杜爷爷,他住在我同学家的楼下。”叶悠悠笑着说完,就准备进屋。   肖云“哦”了一声,赶紧洗完衣服,看到叶悠悠关了房门,犹豫了一下,走了出去。   叶悠悠这时打开房门,正好看到肖云离开家门的背影。   她越发肯定,老杜头有问题。   但她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能干,缩回房间,开始写作业。   一边写一边怨叹,为什么每回生死攸关,紧张刺激的时候,她都在,写,作,业。   出了门的肖云直奔她平日常去的同事家中,手里拿着几根毛衣针和一团毛线,说是要找她学新的织法。   两个人进了屋就凑到了一起,同事紧紧蹙着眉,“怎么回事,她到底是不是木匠。”   “我有七成的把握。”肖云说道。   “不管她是不是,我和老杜头都不能暴露。”   “我知道,今天应该是凑巧。”肖云解释道。   “最好是这样。”她跟了叶悠悠一路,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她只能再看看,如果老杜头这里继续安全,那就是真凑巧了。   “行了,我们会看着办,以后别没事往我这里凑。”   “是,是。”肖云点了头,正要走,又被叫住,拿着毛线团,给她织了一个新的柳叶花的开头,才让她回去。   老杜头再次发报,依然安危无恙,所有松了口气。看样子,叶悠悠要么就是木匠,要么是无关的人员,至少,她不是那边安插的钉子。   肖云嗤之以鼻,对孙明吐槽,“那边又不是疯子,真知道我们有问题,早就被带走了,还等着试探,试探什么呀。又不是以前,现在全中国都是他们的地盘了。”   孙明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边的人,神神经经的,总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鬼样子,我看是跑路功夫第一还差不多。”   虽然他们是同类,但里头也有派系的斗争,也只有这个时候,孙明才会和肖云一条心。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肖云刚开始和孙明接上头时,总担心,担心的整晚整晚睡不着。现在知道反正是避不开了,事情早点办完,他们才能解脱。   “快了,电厂那边的人得慢慢到位。人到位了,然后是物资到位。干完这一票,咱们立刻回去吃香的喝辣的。”孙明狠狠呸了一口,“嘴里都快淡出鸟出来了。”   肖云摇摇头,没有再问,她知道,她潜伏的时间太久了。他们这些人,不会象以前那么信任她了,不到最后一步,恐怕都不会叫她知道计划里的人都有些谁。   而今天叶悠悠骑自行车回了小湾村,有些事她得让辛墨浓知道。   “你说过不会轻举妄动的。”辛墨浓知道她遇到了老杜头,倒抽一口凉气。   “真是碰巧。”   辛墨浓看着她,目露怀疑。   叶悠悠忿忿不平,“还有没有一点革命同志之间的信任了。”   “有过吗?”   “辛墨浓,你看过我发火的样子吗?想不想看看。”   “我有点后悔了。”辛墨浓揉揉她的头发,他以为这不是什么大事,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可是慢慢的一点点深入的了解,他忽然发现,前世知道的仅仅只是一点皮毛。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也有太多,他无法掌握的事情。   他后悔了,为什么要让叶悠悠搅进来呢,她本不该去承受这样的危险。   叶悠悠却一下子就听懂了,她不在乎的瞥了他一眼,“你真傻,这样的经历才够酷,以后老了说起来,多有面子。”   “你才傻,平安才是福呢。”继续绊着嘴,气氛渐渐松懈下来。   “这个周未我和姥姥去看看我妈。”言下之意,需不需要去见夏老。   “好好陪陪柳姨,那边的事,有我呢。”   有我呢,多简单的话,却叫叶悠悠忽然背过身子,泪流满面。   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虽然辛墨浓并不是那个意思,可她就是忽然忍不住了。   “怎么了。”辛墨浓一下子呆住了,他实在无法理解叶悠悠忽然改变的情绪。   “没什么,就是想我妈了。”捂着脸回了自己的房间,扣住门缓缓坐下。   门外的辛墨浓仍是一头雾水,柳满红跟她是什么关系,他比谁都清楚。叶悠悠怎么可能会因为想念柳满红,突然哭成这样呢。   他在门外蹲下,轻轻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不管他们的未来是个什么样子,辛墨浓想,他总会好好照顾她,直到把她交到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手里。   他愿意当她的守护神,让她永远快乐的生活。   他并不知道,在他的手按住房门的同时,叶悠悠的手也隔着门放在了同一个地方。   这是你许下的诺言,我会永远记得,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你永生难忘,叶悠悠在心里轻轻说道。   周未叶悠悠可以休息一天,王桂花也请了假,两个人一块上城里去看柳满红。   “我妈住的宿舍还行,四个人一间,不算太挤。”叶悠悠一路都在跟王桂花讲厂子里的事。   “早知道这样,当初也该让你妈去念几年书的。”王桂花不由后悔,农村呆不住了,外孙女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女儿弄到城里当个临时工。   别的临时工还有转正的机会,象柳满红这样学历达不到标准的,永远都不用想转正这回事。转不了正,就意味着分不到房子,也意味着没法把外孙女的户口带出去。   “姥姥,以前的事后悔也没用,倒不如向前看。”叶悠悠想的也是房子的事。   纺织厂不用指望了,她得找人问问看,这年头的房子到底能不能交易。   柳满红知道他们今天来,特意请了假在宿舍里等着。   又埋怨他们,“你们一来一去得四张车票,不如我自己回去的好。”   “你可真会操心个事,工作的怎么样,能不能上手。”王桂花是个大气的人,听不得这些话,当下就一摆手,迫不及待的问她工作上的事,这才是她最关心的。   “这有啥不能上手的,都是干惯了的活计。”柳满红大大咧咧的,“您就放心吧,别的事兴许我不中用,干活的事我丢不了您的脸。”   “同事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好不好相处。”王桂花继续问道。   “都还行,我听妈的,不谈自己的家务事,也不谈别人的家务事。没话聊的时候就谈儿女,好使的很。”柳满红嘿嘿笑着,这段时间工厂里的生活,明显让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那就好。”王桂花把最担心的事问明白了,才让柳满红带着她四处走走。头一回到纺织厂,王桂花也是有些好奇的。   “我去城里转转。”叶悠悠就不想参观纺织厂了,几回来找叶东方,早就参观够了。   “行,去玩吧。”王桂花轻易的就松了口。   叶悠悠去的当然还是施红家里,施红一见她兴奋的抓住她的胳膊就开始摇,“怎么这么久没来呀,可想死你红姨了。”   “我忙嘛,这不是来了。”叶悠悠笑笑的,跟着她进了屋子。   “不行,交易不了。这年头哪儿有买卖房子的呀,所有的房子都是国家的。统一分配给个人,只能住,没权利再转给别人。”施红一听她的话,就摇头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租也可以的。”叶悠悠一听急了,她最迟两年后也要来沐东市念高中的。有了房子,她才能把姥姥接过来,柳满红也不用去挤宿舍,没有房子这一切都成了空。   “没有租这回事。”施红叹了口气。   “不过,倒是有一部分房子,也许是可以的。”   “什么房子。”叶悠悠失望之余,又升起了希望。 第55章 搬家   建立新中国后,所有民国时期的房子都被收归国有,然后重新安置。就比如现在这个小院,以前是属于秦大姐家的,后头收归国有,还是允许他们居住,但也按着物尽其用的原则,将施红安置了进来。   秦家是属于家里有人外逃的,成份不好,才会这样。   对于普通小老百姓来说,民国时期的房子在重新登记后,还是会回到自己手中。   “我知道几户,就是这个情况,有一家姓杨的,抗战的时候给军队送过粮,还冒着生命危险给他们打探消息。后来,当年的老首长给了钱,他们就把屋子重新翻新了,老大呢,有好几间空置的屋子。”   施红掌握的信息真是五花八门,关键时候信手拈来。   “那他们愿意把房子租给我吗?”基本上叶悠悠明白了,想要单门独户的租间房子,可能性是不大的。就算他们愿意和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还要看房主愿不愿意租。   建国前,大量的老百姓没有自己的房子,建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居者有其屋。但国家又没有能力建设足够多的住宅,只能将原有的住房,收回来再摊出去,住房面积当然就非常有限。   想要达成后世的水平,还需要很多年的发展。这个阶段,能在这么困难的情况下,让所有人都有地方住,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谈什么舒适不舒适,那是以后再努力的方向。   叶悠悠想明白过来,才知道自己以前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有钱有粮就能买到房子,殊不知这个时候的房子,不是你想买就能买的。   大量产权都不在个人的手上,就算有产权的,压根没有交易渠道,只能私下写个协议,到了后头谁知道认不认帐。   “有啥不愿意的,不过对外不能说租房子的话,到时候你一个月交点粮食给他们,说是搭伙。私下里,你们还是自己开火,这解决了。”   说白了,交点粮食当房租。   “杨家好打交道吗?”叶悠悠还是有点担心,万一要是不好相处的人,自己一家三口都是女人,很容易吃亏。   “嗐,看你说的,我特意点了杨家,就是觉得他们一家子还算是厚道人。总之,小毛病不可能全然没有,但不是那种会欺负人,会故意害人的人家。”不然她也不敢介绍给叶悠悠,这可是个大主顾,她还指望着从她身上多捞点好处呢。   “那我先谢谢红姨了,有空帮我牵个线,看看人家的意思怎么样?”说着拿出书包里的五斤面条当是谢礼。   “行行行,我一准给你办好。”施红的眼睛都笑眯了起来。   “还有件事,你上回收的手镯,还有配套的项链和胸针,你收不收。”上回叶悠悠大方收了手镯,那家人很满意,又托她来问,想把剩下的也拿来换粮食。   “收,不过他们真的不考虑留一件吗?”哪怕留个胸针也是好的呀,用不着十年就能换套房子回来。对于一般的小老百姓来说,可能一家子的生活都会不一样了。   “你以为他们没留啊,你呀,用不着替他们家操心。”施红笑了。   她特别喜欢跟叶悠悠打交道,不光是她出手大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是个厚道人。做掮客本来就担着风险,能选择的话,她当然是希望跟厚道人打交道。   叶悠悠也不过就是提一提,见她这么说自然就不再提了,等着东西送过来,其实并不是配套的,只是同样是奢华的欧洲宫廷风,所以不了解的人才以为是一套。   胸针是一枚小巧的凤凰样式,这叫叶悠悠心中一动。欧洲是没有凤凰的,他们一般用孔雀,但国内也不会用这么华丽的镶嵌风格。虽然她暂时搞不懂,但不妨碍她欣赏这枚胸针华贵的美感,收,必须得收。   项链也是繁复无比的风格,感觉上华丽的可以戴上就走进凡尔赛宫参加舞会,也不会有丝毫的违和感。   “他们这回狮子大开口,我给压了价,五十块钱加五十斤大米。”施红不动声色的提了提自己的作用。   “多谢红姨,有您把关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除了给卖家的,叶悠悠又单独给了施红五块钱加几斤粮票。   之前给过面条了,加上长期合作,施红的粮食够吃后,也愿意攒点钱。   叶悠悠回纺织厂的时候,王桂花早就在柳满红的宿舍里坐着说话了。   “你咋才回来,刚才东方来过了,赶着上班又走了,这是她拿来的水果,你们带回去吃。”三只苹果,又大又红摆在柳满红的床头。   “一人一个。”叶悠悠留了一个给柳满红,跟着王桂花准备回家。   “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好过了,现在都有水果了。”王桂花闻了闻苹果,都有多久没闻过水果的香气了,不刻意去想,她几乎都忘了上一回吃水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叶悠悠骑着自行车,听王桂花在后座上说话,不由微笑起来,是啊,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她要让姥姥看到她曾看过的那些美好的事物,享受她曾经享受过的美好的生活。   客车上,叶悠悠跟姥姥小声说着找房子的事,“如果有消息,她会送信给我妈,要是一切顺利,姥姥就去城里和妈妈一起住。我看看能不能转学,就算不能转学,过两年我也要去城里上高中的。”   总比现在一家就三口人,要分散在三个地方好。   “你转学我就去,天天给你做饭。不然我还是先呆在村里,干活还能赚点工分呢,养点鸡下点鸡蛋啥的。去了城里,什么都干不成,岂不是成了吃闲饭的。”王桂花有点犹豫,光靠柳满红一个人的工资,可支持不起三个人的生活。   若是为了照顾外孙女,她倒是愿意,若是过去吃闲饭,她就不太愿意了。   “怎么就是吃闲饭的,我还怕您去了谁都不认识,嫌没意思呢。”   “村子里倒是谁都认识谁,有什么用呢。”王桂花叹气,说起来她不是不伤心的。住在小湾村几十年,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没有冲突的时候还真以为,都是一家人了。等起了冲突才知道,自己永远都是他们眼里的外人。   这会儿倒是一个一口桂花婶子的,上前套近乎,说来说去就是想打听城里的领导到底是什么身份,跟他们家又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可能沾得上光。等发现他们嘴风紧,沾不上光的时候,这怨恨便又深了一层。   这样的认识,要来何用。倒不如谁都不认识来的轻松。   “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留在小湾村,只会成为别人嫉妒的对象。”原本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大部分人都自认为比柳家过的还要稍好一点。现在一个外来户竟然越来越好,还不许他们沾光,等嫉妒冲昏人的头脑。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王桂花愣了半天,机械的点点头,“你说的对。”   她理智上认同外孙女说的是对的,可是情感上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几十年的相处,真的就会对他们几个女人赶尽杀绝?   之后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等他们到了清水镇,叶悠悠骑上车带上王桂花回小湾村。   还没走到家门口,叶悠悠就隐约感觉到了不对,跳下自行车,和姥姥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也感觉到了,古怪的气氛。   路上也有村民,看到他们躲避般的偏过头,好像生怕和他们搭上腔似的。   等到了家门口,王桂花倒吸一口凉气,自家大门的锁被人砸掉了,大门虚掩着。一把推开大门,鸡圈里的老母鸡,一只都不剩,只剩一地鸡毛。   王桂花一声没吭跑到厨房,被锁在柜子里的粮食没了,挂在走廊下的熏排骨,熏肉都没了。   “报警吧,姥姥。”叶悠悠站在院子里喊道。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门外头,村支书也不知道怎么这么灵通的消息,已经赶了过来。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知道柳家的粮食全没了,俱是一脸高兴,连样子都懒得装了。   “咋回事,赶紧给治安大队报信。”村支书说着话,就有小后生跑的飞快。   王桂花和叶悠悠想去拦,都没拦住。   治安大队一来,这事就不好再找公安了。叶悠悠心里的主意是,找公安,好歹她之前打过交道。就算不偏向她,也不会偏向别人。   但治安大队就不一样了,她从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倒是村支书和他们十分熟络的样子。   治安大队倒没为难他们,仔仔细细的勘查之后,就向四周的邻居打听情况。   “我们一家人一天都在地里,家里没人,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家只有一个老娘在家,她眼神不好,耳朵也背,啥也不知道。”   “我在家是在家,可啥也没听到啊。”   邻居没有一个听到动静的,叶悠悠心中不断的冷笑,她总算知道了,人心可以恶毒到什么地步。   治安大队很负责的排查了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最后记录在案,由村支书送他们到村口。   “姥姥。”叶悠悠抱住王桂花的腰。   “乖,别怕,姥姥在呢。”王桂花摸摸外孙女的头发,牵着她的手去厨房里撬开暗阁。好在里头藏着的面粉没有被人发现,他们不会马上沦落到挨饿的地步。   可是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除非他们能够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可若他们有心伤人,又该如何?   正发愁的功夫,村支书又上了门,这一回是来作媒的。   看中的就是叶悠悠,男方是村支书的长孙,今年十八岁。   “我那孙子怎么样,桂花嫂子也是看着长大的,谁还能说出个不好来。彩礼也绝不会少你们的,要是同意我明天先叫人送十斤大米,两只鸡,一条腌肉一条腌排骨过来。剩下的,咱们两家再好好谈。”   随着村支书的话,王桂花的脸越来越白,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几乎要陷入肉里。   艰难的抬起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也得跟满红商量一下。”   “应该的,那我过两天再来听你们的信。”村支书一走,叶悠悠就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扶住摇摇欲坠的王桂花。   “姥姥,是他们?”十斤大米,两只鸡,一条腌肉,一条腌排骨就是他们家丢的东西。他明晃晃说出来,这是撕开了脸皮的威胁。   “出什么事了?”坐着最后一班车回来的辛墨浓一赶回来就发现村里人对着柳家指指点点,说着闲话,听到治安大队这样的词,吓得他一刻都不敢耽误的赶回来。   看到全胳膊全腿的两个人,先是松了口气,再拿眼睛一转就已经发现了问题。   “锁砸了,家里丢了什么?”辛墨浓快步走近。   “丢的东西不重要,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王桂花叹了口气,把村支书提亲的事说了出来。   辛墨浓一听就明白了,“是他们干的。”   “是又怎么样,咱们没证据。”王桂花苦笑。   一个村子里的人,想合起伙来对付一个外人,别说这个年代,就是再往后三十年,也拿他们没辙。   “就当是花钱消灾了,咱们明天就走。”王桂花决定了,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外孙女平平安安的就好。   她可以先去城里跟女儿挤一挤,外孙女可以先住在镇上的肖云家里。休息的时候直接去沐东市,不再回小湾村。   “最好现在就走,他们应该还有后手。”辛墨浓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脸平静的依偎在姥姥的身边。   只有辛墨浓知道,这个小姑娘,越是一脸平静,一脸乖巧的时候,内心越是隐藏着不能小觑的能量。   “谁也不能叫我逃跑。”叶悠悠声音轻轻的,一个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的那种轻声。   “悠悠。”辛墨浓加重了声音。   “我不能,不能这么灰溜溜的离开,这和逃跑有什么两样。我答应过自己,只要能活下来,就再也不会逃跑。”生活再强硬,她也要从正面刚,只要学会了逃跑,这辈子再遇到问题,永远会第一个想到逃跑。   她的目光澄静,却又灼热的看着辛墨浓,“我想,辛老师也从来没想过逃跑,是吗?”   从蓝海集团被偷到再造一个新海集团,这中间多少曲折和艰难,他从未想过逃跑,不是吗?   王桂花一把抱住外孙女,眼泪直往下掉,“是,我们悠悠说的对,错的不是我们,就算要走,也不是这样灰溜溜的逃跑。”   “走,告诉全村的人,我们光明正大的走。”王桂花握紧外孙女的手,一老一小走了出去。   辛墨浓紧紧跟上去,眼神复杂。   是她自己说的,小孩子眼里才有对错,大人眼里只有利益,那么现在呢?   明明是个孩子啊,有时调皮搞怪古灵精怪,有时又刚强倔犟的厉害。   只是,想到她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勇敢。他只是,只是无路可退啊。   很快,他们三个人到了村支书家的门口,这个时间,正是刚吃完晚饭,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   王桂花就站在门口,也不进去,直接嚷了起来。   “石老实,今天咱们就在这儿,把话说清楚,我王桂花绝对不可能跟你做亲家。你孙子想娶我家外孙女,那是做梦。十斤大米,两只鸡,一条腌排骨,一条腌五花肉做彩礼是吧,我家里丢的东西就当是喂了狗了。我们柳家是外来户,家里没了男人,活该受人欺负,我王桂花忍了。大人受点罪没啥,不就是干多点活,少给点工分,少分点肉和粮食。但想折腾我们家孩子,没门。”   “你说的啥话,啥话这是。谁偷你家东西,谁折腾你了。”村支书推门而出,面皮涨的青紫。   在他眼里,王桂花一直是个识时务,知进退的聪明人。他喜欢这样的聪明人,因为这样的人爱惜羽毛,顾脸面,大多数时候宁肯吃亏也不肯丢了面子。   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忽然撕破脸,和村里的泼妇一样,骂到门口来。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村里的人也清楚。小湾村是你们的小湾村,外来户永远都是外来户,得了,既然你们没拿我们当过自己人,我们也不留下讨人嫌。”王桂花一直牵着外孙女的手,这会儿也依旧牵着,转头便要走。   “你等等,把话说清楚,咱们去找治安大队,让他来我家搜,看看能不能搜得到你们家的东西。”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私下的行为,大家心里明白归明白,但绝不对端到台面上来。   村支书打压外来户,偷几个女人的口粮,强娶人家的外孙女,这样的帽子扣下来,就是他也戴不得。   “瞧支书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您偷了我们家的东西,明明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偷的。”王桂花自然不会落下话柄,“我们不会让支书难做的,今天就走,再也不回来了。村子里的外来户看好了,今天的我们就是你们的明天。我今天能投奔女儿,明天你们又能投奔谁。”   走之前还不忘挑拔一下村子里的关系,村子里的外来户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唇亡齿寒的道理农民也懂,下回选村支书就看他们懂不懂得利用了。   “你站住。”村支书看他们要走,上前一步伸手,就朝着王桂花的肩膀抓去。   辛墨浓眼明手快,将他拦住,“支书,您这是想干嘛,想私设公堂还是私设牢房。”   一句话,把村支书打醒了。已经是新时代了,不是谁可以一手遮天的时代了。他可以管住村民不敢吱声,但这些知青,他可管不了。   “什么话,没他们这么诬蔑人的,走可以,得把话说清楚。”村支书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的村支书,关键时候很稳得住。   “是吗?村支书就这么肯定,村里人没有一个人看到,没有一个人听到。”这显然不可能的,农村生活的紧密程度远超城里人的想像。你家今天吃了二两肉,明天村里传遍的事,可不是瞎说的。   辛墨浓这样的质问把村支书给震住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有知青看到了?   如果是知青看到了,他还真没那么大的权力去让人家闭嘴。这些知识青年是响应国家的号召,来支援农村建设,来忆苦思甜的。和那些犯了错误过来接受再教育的人,完全是两码事。   村支书犹豫的功夫,王桂花带着叶悠悠已经走远了。在围观人的眼里,村支书的表现明显就是心虚。特别是几户外来户,一言不发回去关了门,难说这心里是什么滋味。   回到家打包行李,说起来没什么东西,但真收拾上了,又有不少。   辛墨浓便道:“我先住在这儿帮您看个家,以后再拿什么,我去城里的时候,给您捎去。”   “我这屋子,你想住多久都成,就怕你今天说了句公道话,改天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王桂花看着自己的屋子,都是她和老伴一手一脚建起来的,如今却只能被迫离开,心中倍感凄凉。   “我不怕的。”辛墨浓动手去给他们打包棉被。   大门口,有人影一闪而过。   叶悠悠猛的一拉大门,“谁在外头。”   是他,叶悠悠吃了一惊。   “叶同学。”站在门外的是祝新华,身后露出半个侧脸不敢站出来的是祝丽华。   “我妹妹看到了一些事情,我觉得必须来告诉你一声。”祝新华把妹妹推到前面,“你说。”   “我看到王招娣的舅舅砸了你们家的锁。”祝丽华小声说道:“可我不敢……”   “我猜也是他们,这其实只是一层窗户纸,捅没捅破都没区别。我们至少是自由的,气极了还能走。你们就别得罪人了,这不怪你,没有站出来是对的。”   逞英雄也要分情况,祝家拿什么逞这个英雄,到时候被穿小鞋,他们除了默默忍受就没有别的办法。   “我们也知道,但总归是看到了,觉得应该来对你说一声。”祝新华轻声道。   “刚才,你怎么敢站出去的。”祝丽华的脸上彻底没了当初傲娇的模样,生活才是最磨练人的洗礼,这话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因为我不能逃跑,人一旦习惯了逃跑,就再也无法面对困难,一旦跪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叶悠悠可以离开,但不能灰溜溜的逃跑。也许别人觉得她这么做很傻,没有任何意义。   但对她来说,这很重要。   “那么,祝你以后生活顺利。”祝新华要走,叶悠悠让他们等一下,进屋捧了一摞书出来。   “这是高中的书本,我想你们也许愿意看一看。”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祝新华的手接过课本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哽咽。   祝丽华懵懂的看着哥哥,不敢吱声。   捧着书本离开的祝家兄妹,叫王桂花又跟着叹了口气,“孩子又有什么错。”要跟着父母来吃苦头,但这个道理没地方说去,只能在心里抱不平。   两辆自行车,驮走了柳家的大部分东西,王桂花又将一些物品打好包,托辛墨浓下次进城带给她。   当天晚上,他们赶到了清水镇,叶悠悠先进肖家,问肖云可不可以让王桂花借宿一晚,就跟她一个房间,明天一早就走。   “这有啥不行的,人呢,赶紧进来啊。”肖云很是热情的开了门。   王桂花很不好意思的感谢她,“打扰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本来悠悠就给你添了麻烦,这下更是麻烦你了。”   “瞧老姐姐说的,这有什么。赶紧的,时间不早了,我去烧点水,你们洗了早点歇下。”也不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忽然的过来借宿,实在是贴心又善解人意。   辛墨浓连门都没有进,从自行车上搬下东西,就原路回了小湾村。   叶悠悠请了一天的假,把王桂花送到柳满红的宿舍,又带了两斤水果糖送给宿舍里的同事,说好只暂住几天,找到地方就马上搬走。   去找施红的路上,叶悠悠不停庆幸,幸好一直在替柳满红的工作铺路,也幸好上回就在打听房子。虽然发生的事措手不及,但还不至于一下子慌了手脚。   假设柳满红没有到城里上班,和村里人的矛盾不会立刻爆发,但总有一天会爆发。到时候,他们该何去何从,走?说的容易,难道要睡大街。   施红也没想到叶悠悠来的这么快,“我昨天已经去了杨家,他们倒不是说不愿意,但家里人口多,说要商量一下才能给回信。”   “那就麻烦红姨找个时间再去问问,我姥姥现在暂时住在工厂的宿舍里,但总不是个长久的事。”   “怎么这么急,乡下的房子出了什么问题吗?”要认真说起来,这个年代,乡下的住房面积虽然紧张,却比城里还是要强上许多。至少乡下很少有一间房子,同时挤上三代人的,但在城里,这种事并不鲜见。   “房子没出什么问题,但是有人趁着我们不在家上门砸锁偷东西,人也抓不到。我们怕再呆下去,这些坏人连我们也不放过。”叶悠悠解释了两句。   施红一听便明白了,当初她和母亲两个人,明里暗里的挤兑天知道受了多少。如果不是期间遇到几个好人帮了他们,恐怕她都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于是感慨了一句,“也是有好人的。”   “是,红姨就是好人。”叶悠悠甜甜一笑。   “看不出来你这丫头,嘴这么甜,行,红姨这就再去一趟,你就在屋里等着。”   施红再去了一趟杨家,得回的消息是杨家是有一个套间空置着,租房子可以,条件是一个月五斤粮票。   只要有房子,叶悠悠哪里会在乎这点粮票或是钱,一口应下来,“我可以去看房子吗?”   “那是当然的,不过今天没法子了,他们得把东西挪出来。”施红给了她一个地址,“明天你们自己去看。”   “多谢了。”叶悠悠又要从书包里拿东西,被施红给拦住了,“这是小事,就当是帮你一个忙了。以后有别的事,咱们再按规矩来。”   “那就谢谢红姨了。”这意思就是,这一单不要钱,算义务帮忙的。叶悠悠知道她这是真心跟自己处关系呢,谢过之后便回去把地址留给姥姥,让她明天自己去看。   至于她自己,已经请了一天假,今天就得赶回去,明天还要上学。   更何况,她留在纺织厂,也没地方睡。柳满红的单人床要和王桂花两个挤已经是勉强,再多一个人,无论如何都躺不下了。   当天赶回清水镇,肖云又关心了一通,才放她回屋。   奔波了一天的叶悠悠累的瘫软到床上,手里还捏着一封信。今天辛墨浓来过,通过肖云转交给她的。   字真好看啊,骨气洞达苍劲有力。   就象他这个人一样,让人觉得可靠。   至于内容,叶悠悠闭上了眼睛,心中哀叹,这些人就不能玩点新鲜的花样吗?   老是这些,他们不腻,她都腻了。   一闭眼,再一睁眼,就已经是早上了。   住到镇上后,她基本就把自行车锁到肖云家里,自己走路上学。   路上还能在粮油副食店的门口,花五分钱买一只油煎的大饺子。这年头人肚子里油水少,特别馋这种油炸的食物。就连叶悠悠每天路过,闻到味儿,都忍不住掏钱吃上一只。   外焦里嫩的油饺,里头包的是粉丝,添了点肉渣,别提多香了。   “你今天又吃油饺了?”坐在前排的萧清,鼻子跟装了雷达一样,叶悠悠不管吃了什么,她抽抽鼻子就闻出来了。   “呵呵,你又闻到了。”以前还不觉得,可是时间一长,天天特意点出来你吃了什么,在这个大家普遍生活条件不太好的时代,着实令人讨厌。   “我说萧清,你能不能管管你的狗鼻子,别人吃什么关你什么事,天天盯着,你累不累啊。”   自从上回叶悠悠去方洁家里探过病,方洁跟她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遇到这种事,当然是无条件怼回去。   萧清哼一声,将身子转正。   叶悠悠跟方洁眨眨眼一笑,坐了下去。   刚上一节课,吕老师就叫叶悠悠去校长办公室一趟。   “什么事呀。”方洁小声问道。   “不知道呢。”叶悠悠摇头,站了起来。   校长办公室里,叶家老太太的声音高亢的穿过重重阻碍,到达了叶悠悠的耳朵里。   吕老师陪着她一块过来,路上已经在安慰她了,“你放心,校长只是找你过去了解情况,没人有资格强迫你。”   “谢谢吕老师,我知道您一直很照顾我。”   “说什么呢,这是应该的,叶东方说你就跟她妹妹一样。”吕老师提到叶东方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挠了挠耳朵。   叶悠悠抿嘴笑了,她就知道叶东方一定给吕老师打过招呼。   校长看到叶悠悠如同看到了救星,急切道:“叶同学,这是你的家人吗?他们说要带你回去,是怎么回事?”   叶老太太在前,石雨花大着肚子在后,叶贵缩手缩脚,蹲在办公室的门外。   叶悠悠看着他们,并没有很激动的上前,或是质问,相反,她双手抱在胸前,就这么看着他们,除了冷笑一声不吭。   老太太一马上先,跳了起来,“死丫头,赶紧跟我回去。我们给你定好了亲事,还上什么学。”   说着就要上前来拉她,叶悠悠脚尖掂起,身子一转,就让老太太落了空。   叶悠悠看都不看老太太,只看着叶贵,“爹,你什么意思?”   “我来跟你说吧,奶给你定了特别好一门亲事,是小湾村村支书的长房大孙子,人长的特别精神。你说,这么好的事,你还上什么学,赶紧跟我们回去。”石雨花挺着大肚子凑过来。   叶悠悠退后一步,躲过她伸过来的手,仍然看着叶贵,“你是我爹,我只听你说,到底啥事?”   对于石雨花,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多给。   叶贵站了起来,可还是弓着背,老太太拼命掐他的胳膊,他才为难道:“对方的条件真的好,还特别有诚意。亲自上门来送了礼,看着是个好小伙儿。”   “然后呢。”叶悠悠特别气定神闲。   “反正女孩子读再多书,也是要嫁人的,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难说了。”叶贵经过了叶家人一个晚上的洗脑,已经接受了女孩子嫁个好人家,才是最重要的事。   “哦,你觉得特别好?”叶悠悠真的是慢悠悠的问道。   “对对,特别好。”叶贵以为女儿意动,赶紧点头。   “可是,关我什么事呢?”叶悠悠挑了眼看他,头一歪,“你觉得好,你就嫁呀。要是没什么事,我该去上课了。”   语气特别的平静,平静到让人以为她根本没有听懂,也没看懂,这些人自认是她至亲的人来了,又哪里会轻易放她走。   果然,老太太一下子跳到叶悠悠的面前,“你说什么也没用,今天非跟我们走不可。”   “我不走,你们打算怎么办,打断我的腿,还是五花大绑?”这个时候提什么父母离婚,她跟着母亲一方,自己的事与他们无关,纯粹是对牛弹琴。   他们不知道吗?他们什么都知道,不过是在利益面前,脸面算什么,不要也罢。   “不是的,就是来问问你。”叶贵急着否认。   “现在问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没门,赶紧跟我回去,女孩子读什么书,耽误了嫁人才是大事。”老太太伸出她干瘦的手,去抓叶悠悠。   叶悠悠整个人往后一仰,摔到地上之前先用手撑了一下,然后再缓缓坐下去,“老太太打人了,要抓亲孙女去做童养媳了,救命啊。”   对付不要脸,也讲不通道理的人,叶悠悠也没那个功夫去讲道理。干脆坐在地上,扯开了嗓子嚎了起来。   “不是的,悠悠,不是这个意思。”叶贵拦住老太太,对她说道;“娘,我们走吧,悠悠不愿意,就别逼她了。”   “你还有没有点出息,闺女不听话就打,看她还敢不敢不听话。”老太太跳着脚的教训儿子,又打又掐活像个疯婆子。   石雨花恨恨的看着叶贵,真是个不成器的,还等什么,赶紧绑了带回去,嫁不嫁还由得了她。   捧着肚子站到叶悠悠面前,“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我们是真心为你好,可别不识好歹。”   “也没见你一辈子呀。”叶悠悠干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曲着腿看着她笑。   石雨花噎了一下,心说她是死了男人,那怎么能一样。   老太太见儿子不帮她,叶悠悠又是个刺头,干脆跳到校长面前,“反正咱们家的人,咱们自己作主。你赶紧把她交给我,咱们不许她再念书了。”   校长慢吞吞道:“叶同学的父母离婚,她跟着女方生活,并且出了学费,没有她自己或是她母亲的意愿,我们是不会把任何一个学生赶出课堂的。”   老太太倒是不敢跟校长呛声,但是她敢哭啊。   拍着大腿就往地上一滚,边滚边喊自己多命苦,生的儿子不孝,孙女也不孝,都想气死她这个老太婆,好分遗产。   这一招对叶贵有奇效,但对叶悠悠一点效果都没有。   叶贵拉了半天,没拉起老太太,只好转头问叶悠悠,“你奶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先跟我们回家再商量。”   “你以为你是谁?”叶悠悠拍拍手站了起来,轻蔑的看着叶贵,“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你以为你配当爹吗?”   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老太太,“要么去公安局说个清楚,要么你就乖乖回家,或者你喜欢在这里打滚,那就慢慢滚。”   她迎着吕老师走过去,“我该去上课了。”   老太太顿时跳起来,就要追出去,被叶贵死死拦住,“娘,别追了,悠悠她不愿意,算了,这门亲事算了好不好。”   “不行,不能算了,三百块的彩礼,你能拿出来给我,我就算了。必须得让她回去,她姓叶,是我们老叶家的人,凭什么不跟我回去。我就不信了,还有这种事,不能的,绝不会有这种道理。”   老太太一蹦老高,就跟个猴儿一样蹿来蹿去。叶贵只能不停的跟着转圈,拦着老太太不让她去追。   回到教室刚一坐下,前排的萧清就转过头问她,“听说你要嫁人了?”   “没有的事。”叶悠悠淡淡道。   “什么没有,刚才高年级的学生过来传的。”萧清一脸兴奋的追问。   方洁蹙了眉头,“不就是叶大妞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到底谁跟你是同学?”   萧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教室外头传来了老太太的嚎叫声。   “我不活了呀,儿孙不孝啊……”   撕心裂肺,如魔音灌耳。 第56章 闹剧   老太太后头跟着的是吕老师,这节课就是吕老师的课,因为要处理上门要人的叶家老太太的事,交代了大家自习。   这会儿追在老太太身后使劲劝道:“不是这么个闹法,这么闹也没用,有什么事好好说不行吗?”   当然,是不行的。老太太哪里不知道呢,好好说她根本不可能把孙女带走,所以她得闹,闹到所有人都怕了,为了打发她,就不得不答应她无理的要求。   老太太继续打滚,大骂儿子不孝,骂孙女不孝,又开始说自己含辛茹苦,怎么养大三个儿子,生叶贵的时候难产,差点死了。结果现在叶贵是最不孝的,如果想让她满意,就赶紧把孙女绑回去嫁人。   叶悠悠班上本来就在自习,听到动静,脖子就差没伸到门外头来了。   就是其他班级,老师也没办法授课,不少人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贵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觉得丢脸极了,他哀求一样的看向叶悠悠,“悠悠,不然你先跟我回去,嫁人的事再商量,回去了也好安安你奶的心。”   “拿孙女换钱就能安她的心嘛,我知道的。你和我妈已经离婚了,我判给我妈抚养,你没权带我去任何地方。另外,法律规定婚姻自由,我一没到法定婚龄,二也不认可包办婚姻。你现在不插手,我以后还能喊你一声爹,否则,你以后休想再听到这个字。”   叶悠悠全然无视了还在打滚的老太太,盯着叶贵,一字一顿的说道。   叶贵没辙了,他不敢不听他娘的话,也不愿意强迫他闺女。只是纠结的拼命扯自己的头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由始至终都想不明白,自己好好一个家,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老太太见儿子没用,红着眼睛跳起来,去抓叶悠悠。叶悠悠一把将叶贵往老太太面前一推,“爱闹就闹吧。”   然后转身冲着教室的方向大喊道:“大家快来看,这是咱们高年级叶大妞的亲奶奶,这位老太太的大孙子就在咱们镇上的供销社上班,名字叫叶建国,你们去买东西的时候,可以好好认认。还有她的儿子,在咱们镇上的砖瓦厂上班,叫叶茂,有没有砖瓦厂的子弟,回去好好给你们爸妈学学,看看叶茂的老娘是怎么在外头撒泼打滚闹事的。”   “啊,是叶茂的老娘啊,他们家就跟我们家住一个楼啊。”清水镇就那么大,学校里不可能没有砖瓦厂的子弟,果然叶悠悠一喊,就有人说话了。   “你干什么,提我儿我孙子的名字干什么。”老太太慌了,她心里明镜似的,她可以给孙女抹黑丢脸,让她在学校呆不下去,让她被人嘲笑排挤,怎么泼怎么来。但不能给儿子和孙子丢脸,那会害他们在同事面前没有面子的。   叶悠悠看老太太惊慌的表情,双手一摊,“吕老师在这里劝有什么用呢,倒不如让同学跑一趟,去供销社把她孙子的同事都喊来看看。说不定,这一看,就把老太太爱打滚的毛病给瞧好了,也说不定呢。”   “你,你等着,我们一会儿再来。”老太太转身就走,叶贵和石雨花快步跟了上去。   叶悠悠耸耸肩,下午是吗?好,她等着。   等下了课,有好事的同学迫不及待的围过来,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悠悠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对,我爹妈离婚了,刚那个是我爹后娶的老婆,就是王招娣的亲妈。”   “对,叶大妞是我堂姐,是我大伯的女儿。”   “对,老太太一直都想拿我换彩礼,这不是第一回了。”   啧啧啧,同学们一脸同情的离开,叶悠悠知道,真正同情她遭遇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大部分的人,不过是满足了自己的八卦,又或是满足于有人过得比自己更惨的现实,然后给他们日后的闲谈增加了一样谈资罢了。   叶悠悠曾经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不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说出的言语,而让自己难过受伤。她做不到让人人都喜欢,也不必做到。   同学们都散了,方洁心有戚戚然道:“真没想到,你奶奶居然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和我妈才会离开叶家。”如果留在叶家,恐怕她早就被五花大绑送去别人家换彩礼了吧。   “可她毕竟是你奶啊,你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前排的萧清再次扭过头,很认真的说道:“我觉得,她也是为了你好。”   “哦,那就祝你有个跟我一样的奶奶咯。”叶悠悠面带微笑,认真的回应她道。   萧清一噎,不吭声了。   方洁噗嗤一笑,“悠悠,有句成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怎么解释的来着。”   “刚才不是演完了吗。”叶悠悠看着方洁,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太太急匆匆出校门,当然不是赶回叶家村,而是去找叶茂。   “老二是不中用了,连个丫头片子都管不了,你拿主意,这事咋办。”老太太说着,又狠狠瞪了叶贵一眼。   叶茂请了假,把老娘带回宿舍,“还有啥咋办的,长辈说的话,不听就是不孝。不过娘这么闹,不是办法。”   斜了一眼叶贵,开口道:“就说她爹病了,要接她回去伺候。崩管离婚不离婚,也没有当爹的病了,闺女能撒开了手不管的。”   老太太一拍大腿,“这才是我儿子,一开口就是能拿主意的。”   当着叶贵的面,就让他病了,叶贵听着,却不敢有一句反驳。   石雨花看着叶茂厂子里分的宿舍,羡慕的不得了。听到大伯拿了主意,更是恨不得笑出来。等把叶悠悠送去石家,看看柳满红还横什么横。以为去城里当工人就厉害了,认识厂子里的人就厉害了。   到时候工作还不是得被石家人换过去,就等着回去种地吧。   “时间不早了,你们就留在这儿吃饭。我还得上班,一会儿跟人换一换,我下午跟娘一块过去。”叶茂去上班,金翠也买了菜回来。   老太太见着儿子是百般欢喜,见着儿媳妇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睛,“买啥菜要出去几个钟头,啥?青菜还要钱,咋不回家去摘,几步路的事,一个月加起来能省不少钱呢。难怪家里两个吃公家粮,还总喊没钱,真是个败家玩意儿。”   直到叶建国回家吃饭,老太太才重新高兴起来,对大孙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真是疼到了骨子里。   叶大妞中午回来吃饭,看到她奶也是一言难尽。但她什么都不敢说,她知道自己是沾了哥哥的光,才被另眼看待。要不然,她早被她奶嫁出去换了彩礼。   但今天同学看她的表情,还是让她心中郁卒。   特别是那些镇上的同学,看她的表情都是一脸震惊,许多人大概是第一回见到这样撒泼打滚的老人家。   原本跟她关系已经走的很近的一个男同学,中午逃一样走了,没有和平时一样假装顺路,和她一起走。   装着这些心事,也不妨碍她听大人们商量着怎么对付叶悠悠。   也只有这件事能安慰自己了,叶大妞想。   中午叶悠悠去食堂取了饭,萧清又想张嘴,但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怼的多了,终于忍住了。   下午老太太又来了,这回是叶茂陪着。   “你爹被你气病了,你后妈又大着肚子,你还念什么书,赶紧回去伺候。”站在教室门口,也不管里头是不是正在上课,叶茂就嚷了起来。   叶茂说的很严重,又恐吓吕老师,“你们学校不放人,她爹有个好歹,就是你们的责任。”   老太太连连点头,“对,你们要负责。”   吕老师毕竟年轻,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道:“不能吧,早上看他还好好的,这才多半天,就病了。”   “还不是被她气的。”老太太指着叶悠悠,模样凶狠的像要吃人。   叶悠悠看着叶茂,“既然病的这么重,是送到镇卫生所,还是城里的医院了,我马上去看。”   “去什么医院,当然是回叶家村了。”老太太抢着说道。   “镇里的卫生所都不送,还说病的重。”吕老师知道自己上当了,气愤的质问道。   “农村人哪儿有那么娇贵,动不动上卫生所,你出钱啊。”老太太还没说完,就被叶茂打断了,这是重点吗?现在的重点是让叶悠悠赶紧回叶家好不好。   “别争这些没用的,悠悠啊,你可想清楚了,那是你亲爹。你要是不回去,别怪人背后戳你的脊梁骨。到时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谁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叶茂的身后,有自行车的摇铃声,然后一个人跳了下来,身姿颀长,不是辛墨浓,又是谁。   “你,你来干什么?”老太太对辛墨浓可没有好印象,但这人是扫盲班的老师,教村里人识字,连村支书都称赞他,这让她不敢说辛墨浓的坏话,但同时也更加忌惮他。   “我们家的事,不用外人插手。”叶茂也赶紧说话,一副生怕辛墨浓会跟他们抢人似的。   “哦,我只是路过,准备告诉叶悠悠,村支书的孙子要结婚了,我问问王奶奶家要不要随礼。”   叶悠悠接到的信里,只说让她不要急,他会想办法解决的。但她以为,所谓的想办法解决,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今天说不得她有一场恶战要打。   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还带来了这样的消息,让她恨不得放声大笑起来。   老太太傻眼了,声音也跟着结巴起来,“你,你,你说谁?谁的孙子。”   “小湾村的村支书,他们家的大孙子,跟您家的建国差不多大。”辛墨浓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样,露出浅浅的笑容。   “那不就是跟咱们家提亲的吗?现在就开始准备起来了。”叶茂没跟辛墨浓打过交道,反而还不如老太太反应快。还以为石家是板上钉钉了,只瞄准了叶悠悠。   “跟你们家提亲吗?不对啊,他的对象就是小湾村的姑娘,今天才定下来的。不过村支书太热情了,把彩礼都下了,三百块呢。”   辛墨浓把三百块这三个字,咬的极清楚。   老太太顿时按住胸口,就连呼吸都是痛的,石家竟然跟别人家定了,三百块钱的彩礼就这么飞了。   “是谁家?”叶茂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   “小湾村的姜家,和寡母还有弟弟相依为命,是个特别能干的好姑娘。支书对她很满意,亲自上门提亲下的彩礼,诚意十足。”辛墨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特别的喜剧效果,听在叶家人的耳朵里,格外嘲讽。   叶茂已经明白了,辛墨浓是故意的。   “村支书跟我们家关系不好,他家孙子结婚我们就不随礼了。”叶悠悠回了辛墨浓最开始的那句话,这才看向老太太和叶茂。   “被人耍的团团转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这把年纪活到啥地方去了。”   “我们走。”叶茂当然要走,还留下干什么,不嫌丢人啊。还有,石家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村支书,也没有这么耍着人玩的。他们老叶家,得好好跟他们理论理论。   “人呢,不带了。”老太太还不甘心空手而回。   “不带了。”石家都另外定了孙媳妇,他们把人带回去有什么用,养个吃闲饭的啊。   老太太慌慌张张跟着儿子走了,一路还在糊涂,“他们怎么就换了人。”   “就他们家那样的,没有好处怎么可能跟个寡妇结成亲家。”叶茂到底比老太太见识要广,“一定是拿什么要挟住了石家。”   可是叶悠悠哪儿有这么大能耐,她人都不在村子里呢。   难道是辛墨浓?叶茂越想越觉得像。   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赶紧请假,跟着老娘回去一趟,找石家要个说法才是真的。   叶悠悠今天也没法再上学了,请了假跟着辛墨浓出了校门口。   走在长长的街道上,叶悠悠有些沉默,辛墨浓歉意道:“吓坏了吧,怪我来的太晚。”   “我一点也不怕。”叶悠悠仰起小脸,冲着他笑,“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假装自己不害怕,但心里还是怕的。但是现在,我是真的不怕。”   她的身后有姥姥,有妈妈,还有辛墨浓,是她可以相信的人。   人的情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明明不当吃不当喝,可是没有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空落落,有个黑洞贪婪的吞噬着你的快乐。   可一旦情感有了依托,就如同多了一层盔甲,让你能抵御伤害。而那份情感,还能不断的释放出能量,让你觉得温暖。   辛墨浓很想捏捏她的脸,还有花瓣一样鲜嫩的嘴唇。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压了下来,抿住嘴唇,偏头去欣赏道路两旁的房屋。   “你怎么让支书改变主意的。”   “当然是讲道理。”辛墨浓的声音有点干哑,却仍然好听极了。   讲道理,哄她玩呢。   叶悠悠用手指尖戳戳她的腰窝,“说人话。”   人话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石家的大孙子以前和姜家的姑娘是同学,当时姜父还在,条件还算不错。两家露过结亲的意思,想说等孩子大一点了,就给他们定下来。   没想到姜父说病就病,医药费以及不能挣工分的损失,将姜家一下子拖垮了。等姜父一走,姜家直接就跌落到了赤贫线以下。   石家自然就不再提结亲的事,但两个孩子的关系却没有断。石家大孙子甜言蜜语哄着姜姑娘跟他好,姜姑娘到了年纪想让他提结婚的事,他却拖拖拉拉的不决断。   直到曝出石家去柳家给大孙子提亲的事,姜姑娘才如梦初醒。但他们家孤儿寡母,弟弟又年幼,怎么敢跟石家硬抗呢。   “所以你去找了姜家姑娘合作?”叶悠悠的嘴一撇,眼神带着点探究之意。   “我怎么能开这个口,是翠姑主动提出来,愿意去当说客的。”辛墨浓摸摸鼻子,幸好有翠姑,不然这事可不一定能这么顺利。   至于翠姑又是怎么知道的,就这么说吧,一个村子里头,只要你不是刻意闭着眼,什么事能瞒过人呢。   这种事也有女孩子才能去跟姜家姑娘开口,换了辛墨浓,估计刚一张嘴就得被人打出来。   “我和小夏猎到了一只山鸡和一只兔子,刚巧遇到治安大队的人,就邀了他们一块喝酒吃肉。刚吃完,还坐着聊天呢,就听几个小孩子进来,说听到外头小树林子里闹鬼。”   他们当然是哄然大笑,然后凑着热闹去小树林子里抓鬼。鬼当然是没有的,反而听到有人喊救命。   然后石家大孙子和姜家姑娘就被抓了个现行。   “村支书是个特别明事理的人,一来就说两家定了亲,没结婚之前小孩子胡闹,干脆早点结婚。当着治安大队的人去姜家送了彩礼,定了结婚的日子。”   辛墨浓一脸欣慰,“你说,是不是很讲道理。”   叶悠悠“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之前知青李奇和刘珍的事,小湾村谁不知道。村支书岂能不知道厉害,还是知青和治安大队的人抓住的,怎么赖也赖不掉。倒不如认栽,大被一盖,化丑事为喜事来得痛快。   “嗯,果然特别讲道理。”叶悠悠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背负着双手点头。   眼角一飞,斜睇他一眼,这个按葫芦画瓢,倒是画的像模像样。招术不怕老,管用就行。   “你就肯定人家治家大队的人愿意跟你们走。”   “男人嘛,递上一根烟就能成朋友,没那么多事。”辛墨浓大笑,又想去摸她的头顶,可是忽然间缩回了手。他之前一直没有察觉,今天才猛然发现,叶悠悠长高了许多,已经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我一会进城,去问问你转学的事该怎么办。有些东西还要给王奶奶捎过去,你有没有什么话让我捎带的。”   啊,转学。   他们商量过的,那些人迟早会去沐东市汇和,到时候叶悠悠再去太扎眼了,干脆提早一步转学过去。   连夏老都觉得神奇,叶悠悠竟然能自己安排好柳满红的工作。让他准备的后手,直接作废。   辛墨浓看着她,“怎么不说话了。”   “那你呢?”叶悠悠承认,她之前没心没肺,只想着给柳满红找工作,只想着能够进城。却没有想过,辛墨浓呢?难道他们就这样渐行渐远,最后变成熟悉的陌生人吗?   辛墨浓一笑,张嘴就要说话,却又忍下来了,说什么似乎都是不对的。   “我没什么话带给姥姥,你只看他们是不是搬了家,给我捎个信便好。”叶悠悠赌了气,转身回肖家。自己心心念念作甚么,人家根本不领情。   辛墨浓在她背后伸出手,又缓缓放下。   她会长大,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优秀的人,往后会有无忧无虑的人生。就像她向往的那样,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   而不是和他一样,去面对一个未知的未来,去对付一个能量惊人的对手。   叶悠悠气哼哼回家,等她做好饭,肖云才回来。   “听说你在学校出事了,咋样了?”一个小镇上,自然是什么消息都传的飞快。   “没啥事了,我奶他们已经走了。”叶悠悠难看的脸色,看在肖云眼里,还以为她是为了白天的事生气。   “真是难为你了,跟这种人做亲戚。”   “没法子,我还说等着日子再转学,看样子是不能等了。”叶悠悠叹气,她的转学,越发显得顺理成章了。   “这是好事,叹什么气,只要是有缘,以后还能见的。”肖云抿了嘴笑。   “肖姨说的对。”叶悠悠也笑了,回屋翻开课本,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手掌托着腮,怔怔看着窗外发呆。   第二天中午,叶红心过来找到叶悠悠,一见面就抱住她,“我昨天晚上才听说这事,要不是太晚我出不了校门,就去找你去了。”   “没事没事,已经过去了。”叶悠悠笑嘻嘻的捏着叶红心的圆脸蛋,也只有这种时候,叶红心才肯让她捏两下,平时都是不给的。   肉嘟嘟的脸蛋,捏起来特别有满足感,叶悠悠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好了。   叶红心捧着脸,嗔她道:“本来脸盘子就大,再捏下去,更象大饼了。”   “胡说,你才不是大饼脸,你这是肉包子脸。”叶悠悠一本正经的跟她比划,大饼和包子是两个概念。   这么一比划,叶红心很得意道:“那你就是小笼包脸。”   说完在叶悠悠脸上摸了一把,光光滑滑的,真像国营大饭店里卖的小笼包,一只只玲珑可爱,诱人极了。   叶悠悠大笑起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好,从现在开始咱们现在是包子姐妹,但是做人不能包子。”   “过几天天暖和了,我准备走读了。村里过来读书的人越来越多了,我爹说准备跟村里人商量一下,早上赶驴车送我们,晚上让我们结了伴回去,也有个照应。”这样就不用住宿了,还能省一笔钱。   “这敢情好。”叶家村离镇上不过一个小时的脚程,要是早上有人送,晚上再有一群人结伴,倒真是比住宿更好。   “不然,你住以我们家吧,就跟我一个屋,反正我姐也不回来住。她回来的时候,让她跟我挤一挤。好不好,悠悠。”   叶红心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想,该怎么办。她的办法是让自己家的人来保护叶悠悠,反正爷爷那么喜欢她,肯定会答应的。她的父亲,叔叔们,还有堂兄弟们,可不会怕叶悠悠的爷奶。   “红心,谢谢你。”叶悠悠握着她手,越收越紧,然后摇头,“我准备转学去沐东市。”   “啊,可是,可是……”纺织厂是不给临时工发福利房的,只有宿舍,几个人住一间,根本不可能带家属。   “我姥姥已经过去了,在找房子。到时候,我们住在外头。”他们刚刚从小湾村搬出来没两天,估计还有许多人不知道这件事。   叶红心本来想哭,可是听到他们一家三口可以团聚,赶紧忍了眼泪,“那倒是好事,不过,你可不能忘了我。”   “保证不会。”叶悠悠摸摸叶红心的头,“我怎么可能会忘了你,以后你去城里,又多了一个地方可以落脚。”   “对啊,太好了。”叶红心很快就眉开眼笑,只觉得这是好事了。看到叶悠悠的眉眼中隐隐带着郁色,也只当是她舍不得自己,十分体贴的哄着她,“我会常常去看你的。”   下午放学,辛墨浓已经在学校外头等着她了。   “给我留个信就好,何必还要等着。”叶悠悠看到他,淡淡的说道。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拦住王奶奶,我觉得,还是当面告诉你一声的好。”辛墨浓刻意忽略了叶悠悠对他的冷淡。   “我姥她怎么了?”叶悠悠急了,“你该不会把学校的事告诉我姥了吧。”   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说出来,让她担心呢。   “王奶奶打了电话给叶家村,问过东方爷爷,叶贵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知道之后,就要坐车赶回来,找叶家算帐。我去的时候,正好拦下她。”   “我姥她怎么会……”会忽然打电话到叶家村去问呢。   “王奶奶想必也怕石家人找到叶家算计你,没想到,她算的分毫不错。”辛墨浓有时候也会想,王奶奶可真不像个乡下老妇人,但他无意窥人隐私,自然不会多嘴去打听。   “你跟他解释清楚没有,我一点事都没有。”叶悠悠急了,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亲自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没受委屈,也没受伤。   “说清楚了,你放心。王奶奶让你休息的时候过去,他们已经搬了家,我去看过,屋子很新,条件也很好。”这个很好当然是相对的,但比起现在大多数人家的条件,的确不错倒是真的。   “能有个地方让我们住下来,就阿弥陀佛了。”叶悠悠心不在焉的想,要不要请个假提前过去。   “转学的事,我已经问过了,纺织厂有职工子弟中学,我觉得比市里的好。”   这个我觉得,想必是夏老觉得吧,叶悠悠默默吐槽,表面却没反对,“我无所谓,什么学校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已经让红姨去问相关的手续,如果能走正规的途径进去,那是最好的。”   如果不行,也只能动用关系,但每一次动用关系,都有暴露的风险存在,所以,无论是夏老还是他,都是慎之又慎。   “先看看,不行的话,我还找找张霞。”张霞估计巴不得叶悠悠到沐东上学,自从他们认识以后,张霞家的伙食改善的不是一星半点。她本来也不差钱,就是缺购买的渠道,遇到叶悠悠,就象瞌睡遇到了枕头,正好。   “我……”   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叶悠悠打断了他的话,“我先回去了,辛老师也早点回去吧,晚了看不清路。”   “好。”辛墨浓抬头看了看天色,亮堂的可怕,这丫头,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想了想,他似乎也不合适解释什么,只好说道:“那我走了。”   叶悠悠低头嗯了一声,开始踢地上的石子,每踢一下,就觉得痛快几分。   “怎么,把这些石子当成我,是不是就痛快了。”   “那是当然。”   等一下,这是什么声音?这不是我心里的声音,我为什么会回答,还这么大声。   叶悠悠艰难的抬头,小声道:“你不是走了吗?”   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忘了一件事。”辛墨浓有些好笑,真那么生气吗?气到想打他?   “什么事?”叶悠悠仰头去看他。   辛墨浓伸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真走了。”   叶悠悠抱着头,看着他骑上自行车远去的背影,觉得自己象个傻子。还是个被人调戏了,才刚刚反应过来的傻子。   好不容易到了周未,叶悠悠赶着最后一班车去了沐东市。   地址她早背下来了,直接就摸了过去。还没走近呢,就看到姥姥站在路口跟人说话。   她笑着大喊,“姥姥。”然后扑了过去。   王桂花一把搂住她,“乖乖哟。”眼睛都笑的眯起来了。   杨家的屋子,有一个套房空着,紧挨着大门也就是靠路口的这边。这条马路是去好几个地方的必经之路,从早热闹到晚。杨家嫌吵闹,就空着当库房,这两天收拾好了,才腾给他们用。   但对他们一家三口来说,却正合适。离大门近,出入方便,也不用担心打扰到房东。还能在门口架个小煤炉,不知多省事。   就是房子太空,里头什么都没有,王桂花直接摊了铺盖在地上睡。   “不怕的,城里干净,看这屋子,地上浇的是水泥呢。不像我们乡下地方,怎么扫都扫不干净。”王桂花赶紧跟外孙女解释,怕她难过。   “我妈还没下班啊。”叶悠悠是难过,但如果表现出来,只会让姥姥也跟着难过,于是她转移了话题。   “快了,饿了吧,等你妈回来就能吃饭了。”王桂花都是直接让柳满红从食堂打了饭菜回来,放到炉子上一热,两个人分着吃。   柳满红到家,又是一番亲热,吃过饭王桂花拉着叶悠悠坐到褥子上,也算是席地而坐。   “说说看,叶家那边又干了什么好事。”王桂花相信辛墨浓所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但她还是想听外孙女亲口说说看。   “姥。”叶悠悠双手抱住王桂花的胳膊,“真的没事了,就是跑到学校里来撒泼打滚呗,又叫我爹装病,让我回去伺候。后头辛老师一来,说石家定了亲,他们就走了。”   “他们还上小湾村去闹了,你爹为了护着你奶,头都被人打破了。”王桂花摇头。   “他自己愿意的,就自己背吧。”叶悠悠语气淡淡的,对于叶贵,她什么感情都没有,更不想理会。   “要真是那么严重,你也该回去看看,不过东方帮我问过了,第二天就下地干了活,想来是没什么事的。”王桂花心里对叶家却是更加不屑,这还是亲生儿子呢,简直当牛马一样使唤。   叶悠悠在地上睡了一晚,背都是痛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买家具。供销社的二楼,就有一个区域专门展示家具,大多都是深红色,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木板床,床头柜,衣柜,书柜和书桌,叶悠悠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回去。但要是真那么做了,估计能立刻招来一堆眼红的疑心病。   先解决最紧要的,买了一张大床,三个女人挤一挤也能睡得下就成。   一张大床加一个床头柜是一套,要一百五十块,大衣柜加书桌是一套,要二百块。   一问怎么买,才知道自己又闹了笑话。   这个年头,一般都是单位买家具,打个申请批复之后,拿着批条来买。个人买就是结婚的时候,拿结婚证打申请,同样拿着批条来买上一二件。   自己跑来,给钱也没用,人家不卖。也没说收工业票或是家具票的事,反正他们只认批条。   新的是不可能了,叶悠悠只好跑去寄售行,看看这里有没有别人淘汰的二手家具,总比现在这样睡地板强吧。夏天还好说,等往冬天走,能冻死个人。   寄售行里床没有,但床板倒有一块,叶悠悠也没得挑,赶紧买下来。又是找拖车又是找人手,忙活一通送回家,再铺上褥子,总不至于那么咯人。   王桂花倒是很看得开,“家业不就是这么一点点置办起来的,当初我和你外公在一起的什么,除了两身衣服,什么都没有。比现在的日子可难过多了,但这种一点点攒东西的快活感,是一样的。”   这一点叶悠悠深有同感,特别是钱不那么宽裕的时候,一点点攒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那种期待感和满足感,不夸张的说,是有钱人根本体会不到的。当然,有钱人也并不想体会这种快乐就是了。   这是属于小人物的,苦中作乐的,小小的快乐。   “姥姥,咱们总有一天能把这间屋子攒满,还能有一个属于咱们自己的家。”叶悠悠带回一张床板,还有两张凳子一张小方桌,好歹有个能坐着吃饭的地方。   “咱们家里还有好些能用得上的东西,可惜搬不来。”大家具是没有,但总有几个小柜子和桌椅一类的东西,只是没有车,是不可能运到沐东市的。   “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叶悠悠挨在姥姥身上,宽慰着她。   “姥姥没事,有你这么懂事的外孙女,姥姥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都好好的就行,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王桂花这一生,经历了中国最混乱的年代,经历了战争,又经历了灾荒和动乱,早就看开了。这个世上,只有人最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   现在,什么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就剩下把叶悠悠接到沐东市,跟他们一起生活,日子便圆满了。   “转学的事你别慌,我再去学校好好问问,你也知道你妈这个人,在外头办事也不咋会说话。”柳满红打听过转学的事,学校要纺织厂批条才能收人。但她去问上头的主任,却推来推去,一会儿说她是临时工,一会说她来的时间太短,总之是不肯给她打这个申请。   所以王桂花准备自己出马,看看这个主任到底是个什么说头。   她按住叶悠悠的手,先开口道:“姥姥知道你有能耐,但不能总是去求别人帮忙。”   帮得多了,关系再好也会烦的。   “好,那我先听姥姥的消息。”叶悠悠并不着急,她也觉得,如果转学的事能由他们自己办好,不麻烦别人是最好的。   临走时,拿出一些粮票和钱,塞到姥姥手里,“您留着,哪怕不用呢,起怕可以应个急。”堵住了王桂花说用不着的话。   “那姥姥就先帮你存着。”王桂花没问这些是从哪儿来的,她问过一次,既然选择了相信,就不必再过问。 第57章 转学   王桂花出马,终于让分管柳满红的主任开出了申请,跑遍了纺织厂大大小小的部门,盖了七八个红章,送到学校才把这事定下来。   柳满红哈了一口气,“乖乖,就这么点小事,费老鼻子劲了。”   王桂花只是笑,“费劲算什么,就当磨性子了。”   这一来一去,大半个月过去了,叶悠悠再来的时候,还带来一个消息。   “石雨花生了,我爹喜得贵子。”   “哟,这敢情好,可算让他如愿以偿了。以后有儿子养老送终,可别来找我闺女的麻烦。”柳满红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消息。   倒让叶悠悠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王桂花过来解释,“十月怀胎,这么长时间,有啥想不通的。就算这胎不生儿子,以后也得生。”   既然是迟早的事,王桂花自然会让柳满红明白,他们生了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有人养老,以后不会来麻烦叶悠悠。   叶悠悠笑了起来,“我也宁愿他们生儿子。”   两个人又没毛病,迟早能生儿子。与其生几个闺女出来糟蹋,还不如直接生儿子呢,也少造些孽。   最重要的是,照叶家养孙子的养法,根都是歪的,怎么扶也扶不正。她倒真想看看叶家儿孙满堂之后,是怎么个富贵荣华的好日子。   叶贵生儿子的消息,就如微风拂过湖面,连点涟漪都没荡起来,已经归于平静。   “明天跟我去学校报道,纺织厂的学校,可比镇中强多了。”王桂花整理着叶悠悠背过来的东西,“肖家那边打了招呼没有。”   “东西都搬了,屋子也给打扫干净了。又送了些东西过去,多谢她这么长时间的照顾。”叶悠悠又道:“还有校长和吕老师,也都打过招呼,道过谢了。”   “那就好,你做事啊,我还是放心的。”王桂花把里屋给了外孙女,里头有这些日子从寄售行淘来的木板床,还有一张坏了一只腿的书桌,用砖头垫住,倒也正好稳当。   外间王桂花和柳满红两个人住,屋里还堆着两排蜂窝煤。门口用砖头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还有一只小煤炉。   “你买的那口锅可派上大用场了,放在这里刚刚好。”王桂花喜滋滋的给外孙女展示这些天来,家里新添的东西。   有了这些东西,终于有了家的样子。   叶悠悠一边笑着,一边空落落的想,可还是不一样了。   城里的屋子,见不到他了。   有点想哭,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人家都没说舍不得,她为什么要舍不得。   “悠悠,好了没有。”一大早,王桂花便在催了。   “来了来了。”叶悠悠换了身新衣裳出来,衬衣外头套了一件薄外套,下头是一条卡其色的裤子,比一般的裤子做的更修身一点,脚上穿了双黑色的搭扣布鞋,露出里头白色的棉袜。   王桂花看了直点头,“利利索索的,真好。”   叶悠悠算是摸清了这个年代的审美,干净,整洁,合身你就是走在时尚顶端的女人。要是再戴一块手表,你就是时尚女神。   纺织厂的职工学校从幼儿园一路到小学,再到初中和高中,王桂花在路上念叨道:“直接在这里从小念到大,多省事。”   叶悠悠不由咋舌,一个厂子里居然连学校都建齐全了,她以前也只在网上听年纪稍大的人提起过。在她念书的时候,已经没有哪个企业或单位,自己办学校了。   “他们有那么多的子弟啊。”   “不光是纺织厂,隔壁电厂的子弟也在,说是电厂本来准备自己办的,但他们的子弟和纺织厂的子弟重合的多,干脆出一部分钱,和纺织厂合办。”   王桂花倒是把事情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电厂的男职工娶纺织厂的女职工,也是两个大厂的特色。   这里的校长可比镇中的校长忙多了,根本不管这些小事,直接找到教导主任,王桂花把叶悠悠推到这个中年男人面前,“程主任,这就是我外孙女叶悠悠,上回跟您说好了的,今天过来报道。”   “嗯,你们去二楼找白老师,她是四班的班主任。”程主任只交代了一句话,就低头去忙他的事。   王桂花赶紧又带着叶悠悠去找白老师,白老师坐在一间大办公室里,里头至少坐了十来个老师。   她挑眉看了一眼叶悠悠,大着嗓门道:“真是的,又加塞。领导干部的子女都往一班塞,轮到我这里,就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王桂花紧紧捏住叶悠悠的手,怕她顶撞老师。   叶悠悠用另一只手覆在姥姥的手上,表明她情绪稳定的很,不用担心。   “白老师,我带她去班上吧,下一节正好是我的课。”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过来。   “那就麻烦你了,辛老师。”白老师很高兴,省得自己多跑一趟,这个新来的老师很识趣嘛。   叶悠悠惊呆了,几乎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被王桂花牵出去,跟在了辛墨浓的身后,仍处于震惊之中。   “姥姥,你知道?”   王桂花神色镇定,显然早就知道了。   “我也是上回来才看到的,没想到正好教你。”王桂花笑眯眯的,一脸高兴。   “辛老师。”叶悠悠忍不住喊道。   “叶同学有什么想问的吗?”辛墨浓回头看着她,脸上挂着微笑。   “没,没有。”叶悠悠抿住嘴,不问了。   王桂花只送叶悠悠到了教学楼下,就不好再上去了,挥手作别,辛墨浓和叶悠悠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初一班在三楼,明年搬到二楼,后年搬到一楼。”大概就是年纪越小,越要爬楼梯多运动的意思吧。   叶悠悠没吭声,低着头往上走。额头一抵,才发现辛墨浓转身站到了她的面前。   “我那天想说的,可你不肯听,我想,等你见到我的时候,就明白了,也是一样的。”辛墨浓的声音好听的象舒缓轻扬的钢琴曲,一个个音符倾泄而出让人不自觉的沉醉其中。   “还生气呢?”辛墨浓揉了揉她的头顶。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才没那么重要呢。”叶悠悠错开一步,走上台阶,走到比他高的地方,伸手去揉他的头顶,“现在,可以走了吗?”   真是个报复心超强的小姑娘啊,辛墨浓用手指拔弄了一下被弄乱的头发,无奈的笑了,“可以了。”   楼道非常安静并且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已经到了上课的时间,没有人在外头闲逛。   三楼的四班因为老师还没来上课的关系,一个个以座位为原点,聚成一团说着话。   辛墨浓一进去,说话声顿时小了下来。   “这是刚刚转来的新同学,叶悠悠。”辛墨浓一指,叶悠悠就站上了讲台。   “大家好,我是叶悠悠。”没有过多的自我解释,只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辛墨浓给她安排了座位,就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同桌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子,目光和她一碰,赶紧低下头。惹得叶悠悠轻笑起来,还会害羞啊。   叶悠悠扫了一眼班上的同学,城里的孩子上学早,她应该比班上的同学大上二到三岁。也不怪同桌还会害羞,根本就是个孩子啊。   同学都好奇的朝叶悠悠看去,知道能来这里读书的,多数是厂里的子弟。再看她穿着,好几个人都在想,没听说厂子里新调来了什么人啊,难道是另外那个厂子的?   下了课,就有人迫不及待扑过来,叶悠悠只好耐着性子,就当是哄孩子了。   “我妈在纺织厂上班,嗯,不是调来的,以前是农民,进厂子做临时工的。”   “嗯,真是临时工,归后勤管。”   开始还有人不信,可是听到归后勤管,就知道是那一批年后进厂的临时工了。   “行了,领导的子女能进四班吗?正式工临时工又怎么样,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同桌的眼镜男不客气的把人赶走。   哟,挺威武霸气的嘛,和刚才害羞的样子,分明是两个人。   “周末,你叫周末?”叶悠悠一眼看到作业本上他的名字,居然有人叫周末?   “我爸说,能天天过周末就好了,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周末解释道。   “你的名字和我很像,我叫叶悠悠,希望能过上悠闲自在的生活。没想到,你爸比我更厉害。”   周末原以为会听到别人的嘲笑,什么胸无大志,享乐主义,他从小到大听得多了。还是头一回从别人脸上看到赞叹,还有惊喜。   周末笑了起来,“那咱们是不是该握个手。”   “好呀。”叶悠悠伸出手,周末反倒是犹豫了,看着叶悠悠葱管似的手指,犹如看到洪水猛兽,一咬牙用视死如归的心情把手伸了过去。   刚握上,就触电般的松了手,一张脸,红的象灶膛里的炭块。   周末的父亲是电厂的,母亲是纺织厂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职工。也和班上的大部分同学一样,父母几乎都是两个厂子里的双职工。   时间一长,叶悠悠发现,同学都是极好相处的。一来年纪小,二来大概是工人家庭的待遇不错,他们大多都过着相对优渥的生活。对于来自乡下临时工的女儿叶悠悠,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而并非恶意。   如果换个人,说不定会觉得这种优越感比恶意还要讨厌,但对叶悠悠来说,没人来莫名其妙的嫉妒和挑衅,简直不要更满意。   当然,对于时不时出现在家里的饭桌上,进行蹭饭活动的辛墨浓,她就不是那么满意了。   “你又来?”   “我已经跟王奶奶说好了,以后晚上跟你们搭伙吃饭。”辛墨浓理直气壮。   “纺织厂有食堂。”老师都以吃食堂为荣呢。   “昨天从食堂的青菜里吃出一条这么肥的虫子。”辛墨浓伸出小手指给她比划。   吓得叶悠悠把他的手指给推了出去,“快别说了,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最怕肉虫子,看到恨不得立刻死过去,光形容一下,她都得抱着胳膊抖半天。   “快别闹了,洗个手吃饭,小辛带了排骨,给你们烧了糖醋排骨,好多年没烧过了,快尝尝味道。”王桂花端了菜过来,一碗甜香和肉香交织在一起的排骨,闪着亮晶晶的霜糖色,勾得人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迫不及待的用手掂了一块塞到嘴里,叶悠悠激动的直跺脚,“好吃好吃,就是这个味儿。”   辛墨浓没动,等着王桂花上桌,才动了筷子。叶悠悠不好意思的嘬着手指头,“嘿嘿,太香了,没忍住。”   王桂花好笑道:“自己家里,忍什么忍,在外头别忘了礼貌就成。”   “要是方便,中午也可以来吃饭的,我在这里什么活都没有,就是一天二顿饭,有人来吃我巴不得呢。”王桂花跟辛墨浓说道。   “中午在外头吃,怕同事看到惹麻烦,在食堂将就一下就好。您能同意晚上来搭伙,已经很感谢了。”辛墨浓说的格外真诚,听得王桂花眉开眼笑。   “谢什么谢,都是自己人。”王桂花说完,柳满红也跟着点头,“对嘛,都是自己人。”   只有叶悠悠不吭声,自己人?哼,他根本不想当自己人吧。   辛墨浓端着碗一直在笑,“是呢,都是自己人,我也没跟王奶奶客气过。”   吃完饭,叶悠悠听姥姥的话,送辛墨浓一程。   杨家门口的街道人来人往,一派欣欣向荣之气。   “你这样过来当老师,会不会让人怀疑。”未免也太巧了吧,她转学他就来当老师。如果肖云知道了,会怎么想。   “教了一段时间扫盲班后,镇中的校长就找过我,希望我去镇中当老师。当时时机不成熟,我拒绝了。然后纺织厂的子弟学校,正好也缺老师,镇中的校长和这里的一位老师是同学,就向他们推荐了我。”   顺理成章的很,无懈可击。   叶悠悠眨巴眨巴眼睛,可是他一个字都没提过,口风紧到这个份上,也难怪他从来不会说错话。   “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没有落实的事,说出来象笑话。”辛墨浓很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叶悠悠歪头去看他,这样的人,恨不得一口唾沫一个钉,事情办成了都懒得说,更不用谈没有办成的时候。跟她,真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肖云已经来了,在电厂的食堂里当临时工。她以前在清水镇的派出所食堂工作过,这一点很加分。”辛墨浓和她慢慢走到人少空旷的地方,轻轻说道。   “一个在食堂,一个在一线,他们的头脑倒是很清醒。老杜头那边怎么样,没动静吗?”叶悠悠问道。   “已经严密监控,正在破解他们的频道。”辛墨浓简单交待道。   “看他们会不会来找我咯。”   “肯定会的,他们得到的任务是潜伏,然后等待上头的物资再发动计划。”   叶悠悠点头,难怪肖云要认她,是因为把她当成了带来物资的人。没有物资,他们就得一直呆下去,当然希望是越早完成任务越好。   再想想自己在黑市和她遇到的经过,叶悠悠摸了摸下巴。看来蒙对一回暗语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时不时提供的面粉和大米,让他们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人。   “再来找我,我该怎么办?”叶悠悠不会主动去找肖云,但肖云肯定会主动来找她。   “等。”辛墨浓看着她,眉目里竟然也显出了一丝紧张之色。   叶悠悠咯咯笑了起来,这可真难得,还以为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不动如山呢。   “一旦我们破解了电台,就会回复她木匠已在身边,她自会找你提要求。你只需要和平时一样,把东西交给他们,自有人盯着他们的动向。”辛墨浓去点她的额头,“别笑。”   即害怕她太当一回事,陷入危险,又害怕她太不当一回事,陷入危险。   “我知道了。”叶悠悠做了一个手指压住唇角的动作,象花瓣一样柔嫩的嘴唇,被扯成了一个一字型。   辛墨浓再一次叹息,他真的不知道,把她卷进来,是对还是错。   肖云比叶悠悠想像中的还要积极,放学的路上,两人偶遇。   叶悠悠适时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唉呀,肖姨也到沐东市来了呀,和孙叔团圆,真是太好了。”   “我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机会。我现在住电厂的宿舍,喏,留个地址给你,有空来玩呀。”交换了住址,肖云和叶悠悠亲热半天才离开。   回去便推孙明,“电报发了没有,还没有回音?”   到底是不是木匠,有个说法,他们也好行动。   “发了,不过最近清水镇信号干扰的厉害,他们还没收到回信。”孙明比肖云更想早些结束这一些,双手枕在头下,惆怅道。   “不会是他们发现了什么吧。”肖云紧张道。   “老杜说长年都是这样的。”老杜头和肖云都是分别潜伏,只到他来了,两边才对上号是自己人。但他们多数还是只和孙明联系,私下联络的少。   “她什么时候进城。”肖云显然笃定,这个她,孙明一定会明白是谁。   果然,孙明想都没想的说道:“快了,嫁鸡随鸡,他男人进了城,还怕她来不了。”   “不会被怀疑吧。”肖云还是担心。   “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自己人身上,这就叫灯下黑。”孙明很是得意的笑道。   肖云不懂什么叫灯下黑,但她懂得孙明和她都非常的自信,所以,她也就不再说话了。   柳满红回家的时候,用手帕包了一包喜糖回来。王桂花把糖拔到盘子里,随口问道:“谁家有喜事,居然发这么好的糖。”   “是张霞的小叔子结婚,她参加完婚礼回来,特意给我送来的,让我带回来给闺女吃。”   听到是张霞家里,王桂花就不奇怪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丫头,这运气可真不错。”   老人都认为,女人嫁人,一半看男人一半看家人。就冲莫青山和张霞这样的大哥大嫂,也嫁得。   “都是清水镇的,小叔子是公安,弟媳妇是派出所的临时工,听说长的好看又能干,可不就是嫁了个好人家。”柳满红笑道。   “也是她运气好,没有投胎到乡下。”王桂花想到这里看了一眼柳满红,“你现在上了班,认识的人也多了,要是有合适的,不妨相一相。”   以前在乡下,王桂花也不是没留意过,实在没有像样的。如果又是第二个叶贵,或是连叶贵都不如,又何必再吃一回苦头呢。这才放了话,说他们相依为命,不会嫁人。   但现在不同了,柳满红有了工作,模样慢慢养回来,收拾收拾也颇能看。要是在城里有合适的,她倒真不介意女儿再嫁。   “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带着悠悠,不给你碍事。你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去,赶得早,再生一个二个的,也来得及。”   “说啥呢,谁想再嫁了,我现在好的很,谁耐烦再去给人当老妈子。”柳满红使劲摇头,她这半生,嫁进叶家之前是柳家的宝贝女儿,离婚之后是坚强自立的妈妈,只有在叶家的日子全是噩梦。   更何况,她现在在纺织厂当临时工,一个月是十八块钱的工资。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自己赚过这么多钱,兴奋的不得了。第一次拿工资的时候,还嚷着以后可以天天吃肉。王桂花白了她一眼,给她算了算城里的开销,她才不敢吭声了。   可就是这样,那也和以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自己赚钱就连说话都大声了。   她一点也不想再嫁,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她宁愿守着娘和女儿,过现在快活的小日子。   “我也不逼你,反正你记着,我和你闺女,都不会反对你再嫁,更不会拖累你。”王桂花表明了态度也就足够了,并不急在一时。   等叶悠悠回来,知道张霞家有喜事,剥了一颗糖塞到嘴里,“早知道咱们该送点礼才对。”   “可不是,估计就是怕我们花钱,故意不说的。等办完了,再告诉我们。”王桂花分析完又道:“不过这样的人家,迟早会调到市里来,到时候,咱们给他们恭贺乔迁之喜,也是一样的。”   “娘咋知道他们一定会调回来。”柳满红不解,说着话的功夫,手里也没闲着,跟着同事学会了打毛衣,正在试手呢。   “年轻人需要历练,结了婚就是大人了。”王桂花说的话,柳满红并不明白,她也没有旁的心思去问,因为分针的时候错了一步,她只好拆了重织,实在分不出心去关心别的事。   莫今朝和黄盈在新婚两个月后,双双调入沐东市。一个到了沐东市公安局报道,一个去了电厂,做了办公室的文员。虽然只是临时工,但这种有后台的临时工,大家心里都明白,有了机会肯定会第一批转正。   电厂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二间,听到消息,叶悠悠送了一个暖水瓶给张霞,“知道您家有喜事,上回是我们不知道,这一回怎么也得让我们表表心意。新房子新家,想着送些实用的东西比较实惠。”   “哟,你这也太实惠了吧。”暖水瓶也是要工业票才能买的好东西,张霞虽然不缺这些,也很稀罕摸了摸,“新出的花色呢,真漂亮,暖房子那天你和你妈还有你姥也都来玩。”   “好勒,咱们也过去热闹热闹,蹭点新房子的喜气。”叶悠悠挺高兴的应了。   如果不是张霞帮忙,她们还不知道哪一天能逃离小湾村。两家的关系,就从最初的交易变成了今天这样的交情。但这种交情不是凭空来的,得靠自己一步步付出情感去经营。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把别人家的事,挂在心上,这交情才能持久。   最后王桂花没去,柳满红上班也没去成,叶悠悠一个人去了。   按着张霞说的地址找过去,没想到,还在莫今朝和黄盈家里遇到了老熟人。   肖云看到叶悠悠也是一脸惊讶,黄盈得知他们是老相识后,也是一叠连声说是缘份。   小夫妻俩各自都有同事过来,叶悠悠便和肖云结伴告了辞。肖云拉着叶悠悠去她家里坐客,“还以为你把肖姨给忘了呢。”   “怎么会呢?你看,我兜里还揣着肖姨家的地址,准备一会儿去看你的。”叶悠悠把地址摸出来扬给她看。   肖云哈哈大笑,拉着她上楼,叶悠悠惊“咦”一声,低头看地址,才发现他们两家离得真近。   两栋平行的宿舍楼,都在同一个单位,同一个楼层。站在肖云家的阳台上,正好可以看到他们卧室的窗户。   “巧吧,我当时知道她的房子分在对面,也觉得简直是太巧了。”肖云指了自己的房子道:“不过我们是和另一家合住,不象他们独占了一个小二间呢。”   又指了黄盈的房子道:“刚来的人,本来分不到房子的,人家公安的领导给电厂打了招呼,说先给他们解决,等公安局有了房子,再搬过去。真是命好啊,嫁了个靠得住的男人。”   一脸羡慕的样子,若不是叶悠悠提早知道她的身份,真是半分也不会联想到特务身上,只会觉得她是个啰里巴嗦的家庭妇女。   “看我,说这些干什么,都不爱听了吧。有件事,我得找你帮帮忙。”   “什么事,只要我能帮的,尽管说。”叶悠悠微笑着道。   “那敢情好。”肖云手一拍,笑盈盈道:“有些东西吧,是不是该早做准备了。”   说完,就看着叶悠悠,唇角还带着笑意。   叶悠悠目光微动,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嘴角也挂着笑,“应该的。”   两边没有再多说什么,肖云张罗着午饭,留叶悠悠吃了饭才走。   回到家,辛墨浓已经等着她了,“怎么样?”   “开口了。”   叶悠悠当时只记得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全然忘了害怕。这会儿,手心黏黏的,心跳的飞快,才发现自己也是怕的。   好像从这个时候起,她才真正有了,自己介入一件很厉害的事件的感觉。   辛墨浓以拳击掌,“成了。”   夏老那边破解了敌方电台的频道,发出了假消息,告诉他们木匠已到身边。于是老杜头打电话给孙明,他们便开始了行动。   他们需要的是当然是炸/药,叶悠悠不用操心,只交给辛墨浓就好。台面上只有她和对方在周旋,但在看不到的地方,有许多许多的人,正在默默做着背后的工作。   孙明躺在床上,翘着脚和肖云说话,“听说木匠这些天,学校到家两条线,哪儿都没去。”   “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木匠可能不是一个人。”肖云私下也会和孙明猜测木匠的身份。   “哦,怎么说?”孙明有些兴趣的问道。   “木匠只是一个代号,他的背后也许是一个人,更更有可能的是好几个人,甚至更多的人。不然你想想,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什么时男时女,时老时少,骗一时可以,是能长久的事吗?就说这个叶悠悠,我就敢打赌,她百分百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可要她真是木匠,以前的木匠又是怎么回事?”   “咱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孙明竖起了大拇指。   “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试试他们的底。”肖云马上就要干一件大事了,却还要面对这么多的未知,她也会觉得恐惧,想要知道的更多一点。   “千万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木匠的级别,惹怒了他,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孙明赶紧摇头。   “你就不想想退路。”肖云白了他一眼。   “放心好了,退路自有人安排。”孙明吱唔道。   “她?”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要是害怕到时候尽管跟着我,我能走就绝不会丢下你。”孙明恼怒道。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肖云没有再追问下去。   辛墨浓通知叶悠悠,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并且告诉了她一个地址。   叶悠悠把地址背下来,然后点头,“我去告诉肖云,里头是个什么情况。”   “只提供了一部分,剩下的下回再提供。”上头当然不可能提供给他们真的□□,也不可能给他们一次性提供完整。所以分拆成几部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也合情合理,毕竟完整版所承担运输风险实在太大,一般人根本完成不了。   叶悠悠挑了个周未的日子出门,背了书包,里头是两兜桔子,辛墨浓的朋友小冷是个神奇的人,总能搞到一些外地的新鲜东西。陕西的苹果,江西的蜜桔,安徽的酥梨,不时还有上海的饼干,北京的蜜饯。   辛墨浓总会一副,哪个男人吃这种娘娘腔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你就正好帮我吃了吧的态度,把东西一股恼给她送过来。   叶悠悠问过他,既然你不爱吃,为什么小冷还要送。   辛墨浓答,小冷是个吃货。   哦,懂了,叶悠悠当时还欢呼了一下,说找到了同类。然后辛墨浓看了她一眼,形容了一下球形身材是个什么样子,叶悠悠也就不嚷着要见同类了。   书包里的蜜桔,叶悠悠准备先去纺织厂,给张霞送一兜,再给肖云送一兜,顺便就把消息送出去了。   从张霞家里出来,叶悠悠便往电厂的宿舍区走。纺织厂到电厂的宿舍区,有好几个相连通的侧门,供两个厂子里的人来往方便,毕竟嫁到电厂里的女职工多。   叶悠悠现在走的这条路,平时走的人却不多,毕竟从厂区到电厂的人更多,已经住在纺织厂的宿舍区了,也没几个人还需要再去电厂的宿舍区。   林荫小道的尽头,就是一座月亮门,上头还有爬藤的喇叭花,一朵朵开的灿烂无比。   没走几步,就听到压低了的人声,一句比一句激烈,貌似有人吵架。   “你还知道回来?昨天晚上去什么地方了?”问话的是个男人。   “你明知道我们是三班倒,还能干嘛,当然是去上班。”女人气愤道。   男人冷笑几声,“上班,我看是上到别人床上去了吧。”   “够了,你想回去种地就直说。老娘好不容易把你弄到城里当工人,好不容易走关系给分了宿舍,你就非盯着那点事不放?”女人压抑的声音,显得十分愤怒。   “你之前发过誓,说和他没有关系,现在让我怎么信你?”男人明显缩了一下,泄了底气。   女人趁势而上,“信不信随你,你以为那些人那么好打发的,总要给些好处。陪吃陪喝,占点口头便宜,也就是这样了。要是这点都不想付出,还怎么求人办事。反正我也跟你说开了,你要是觉得我丢了你的人,咱俩一块辞了工回去种地。”   男人萎了下来,“我也不是信不过你,可是我这心里,想到那人就膈应的慌。”   “那有什么办法,等咱们都转了正,就不怕他了。到时候,我一准跟他一刀两断。但现在还不行,现在我退了,别说转正,就是临时工也保不住。”女人的声音也缓和下来。   “走吧,建华还等着咱们回去呢。”   “你先回去,我给建华买点零嘴,省得他又闹。你以后别胡思乱想了,。”   “知道了。”男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女人从门背后转出来,和叶悠悠撞了个面对面。   “三婶。”叶悠悠先扬了笑脸,然后和继续往前走。他们是相反的方向,很快便要错身而过。   “等等。”吴萍和她错身之时,一把抓住叶悠悠的手腕,“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听到什么?什么意思?”叶悠悠直视着她,目光并无半点回避。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最好不要在外头乱说。”吴萍厉声道。   “三婶真好笑,没人说就代表没人知道了?”说着手腕一扭,就从她的手掌中挣扎出来,大步往前走。   吴萍没有追上来,叶悠悠顺利迈过这道门。   过了门走不了多远,就是电厂的宿舍区。   楼下结伴的小孩子正在疯玩,这其中就有她的堂弟叶建华。   看到堂姐,叶建华有些不敢认,可是她背着的书包,却是最新的款式。他们班上就有一个同学背着,说是从亲戚从上海寄过来的,炫耀了好久。   “二妞姐。”叶建华跑到叶悠悠身边,仰头去看她背的书包。   “乖。”叶悠悠低头去看叶建华,虽然知道这也是个熊孩子,但在对方没有熊起来之前,她总不好对一个孩子先下手为强,只得笑着应了他。   “你的书包是谁买的。”毕竟一个孩子,想到什么都直接说了,完全没有顾忌。   “我妈的朋友送的。”叶悠悠一看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轻松笑道。   叶建华有点失望的“哦”了一声,他还是很有概念的,如果书包是叶贵买的,他就能要,因为叶家人买的东西,怎么能不给男孩,而给女孩用呢。   但如果是叶悠悠的妈妈买的,那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因为二叔和二婶已经离婚了,他们不是一家人了。   “吃个桔子吧。”既然熊孩子没有犯熊,叶悠悠也没必要使脸色,从书包里摸了一只蜜桔出来递给他。   叶建华拿着蜜桔走了,心里有些羡慕的想,二妞姐看着好像城里人,和以前一点也不一样了。   小伙伴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打听叶悠悠是谁,没听说叶建华还有城里的亲戚啊。   “是我堂姐。”叶建华见所有的小伙伴都当堂姐是城里人,心里也有一点虚荣,并不想说破。   “她去什么地方呀,她在电厂认识人吗?前头可是干部住的宿舍。”有小伙伴问道。   他们住的宿舍,是一排排的红砖房子,有着大长走廊,公共卫生间和公共厨房的老式房子。但是前头的房子,楼梯上去,只有几户人家,家里有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的房子。   当然并不是如同孩子所说,是干部住的宿舍,但也可以很直观的看出职工在厂子里的重要性,或者说地位如何。   “应该是去见朋友吧。”叶建华一听,捏着蜜桔鬼使神差一般的跟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看什么,可能是担心招架不住小伙伴的问题露了馅,也可能是想让小伙伴看看,自己也能去干部的宿舍坐客。   直到叶建华看到堂姐进了人家的家门,发现开门的是电厂食堂里做饭的阿姨,才揣着蜜桔回去。   心里惶惶然的想,堂姐果然不一样了,都认识大人物了。嗯,在一个物质不那么丰富的年代,能够在食堂里烧饭的大厨,在小孩子眼里绝对是比干部还要牛逼的存在。 第58章 送他上西天   叶建华只顾得吃惊,竟然忘了口袋里的蜜桔,回到家被带着零嘴回来的吴萍翻到,好一通问。   “是叶二妞给你的,她会这么好心?”吴萍不相信。   “二妞姐认得食堂里的肖阿姨。”叶建华的逻辑是这样的,认得烧饭的阿姨,几个桔子当然不算什么。   “肖云吧,她爱人是抢修组的孙明。”叶祥一听就知道是说谁,感兴趣道:“孙明虽然是临时工,但是有技术,这才多长时间啊,就分了宿舍,还是分的单元房。”   “小小年纪可真会钻营,你们叶家的心眼,全长到她一个人身上了。”吴萍生气道:“纺织厂的张霞把柳满红介绍进来上班,现在又想干什么,把她姥弄到电厂的食堂里上班吗?”   她隐约记得,柳满红的妈,烧菜是有一手的。虽然只是随口一说,但说完了,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你不是说我不中用,连个人都笼络不到吗?这回换你们电厂的人,你笼络了试试。”吴萍斜眼去看叶祥道。   “笼络了有什么用?就他们自己还是临时工呢,还能帮我们转正啊。”叶祥不以为然。   “你傻啊,万一食堂真要招人,可以把我大姨弄过来。”吴萍兴奋道。   叶祥听到帮吴家的人,已经是兴致缺缺了,但又不好直说,敷衍道:“行,到时候我跟孙明套套近乎。”   吴萍一看就知道他没用心,推了他一把,“你傻啊,大姨要真能来,不得给我们好处啊。还有,你还怕食堂没有油水捞吗?我们怎么也能沾上光。”   有好菜给他们留一留,颠勺的时候,给他们多留点也是好的呀。   叶祥一听,这才有些意动,吴萍又提醒他,“小点声,左右可精着呢。”   他们住的房子,声音稍大一点隔壁就能听见。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跑到外头吵架,不过还是被人听到了,吴萍恨恨的想,改天得让人警告一下她才好。   “行了,这事我记得了,会上心的。”叶祥对自己信心满满。   肖云接到地址,激动万分,当天就恨不得扑过去。孙明及时拉住她,“先缓缓,我找个人去探探底。”   “你看着安排。”肖云知道,孙明肯定不会安排自己人过去探底。   连着好几天,孙明都在下班后,去同事家里吃饭,或是同事来他们家吃饭,喝的酒气熏天。   很快他就回来对肖云道:“成了。”   肖云微微一笑,“是哪个傻子。”   “你想都想不到的人。”孙明笑的一抽一抽的,不肯明说。   同样是电厂的宿舍,叶祥正跟吴萍吹嘘自己的厉害,“我出马,还有笼络不到的人吗?孙明怎么样,还不是乖乖告诉我实话。”   喝得半醉拉着吴萍的手不放,“你以为咱们家的好侄女是靠什么认得这么多人的,她啊,搞得到精细粮,不然你以为张霞为什么要跟她好,肖云又为什么看重她。”   “不可能吧,她,她上哪儿搞得到。”吴萍惊呆了。   “哼,肯定是走了谁的关系,那个知青辛墨浓不是住在他们家吗?还有一个叫夏国安的,一来就买了自行车,肯定有关系。”叶祥之前做过的功课,一下子全有了用处,串在一起还真像那么回事。   “我还打听到了,他们存粮的地方,哼,明天咱们就去,当场截住她,看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截住她干啥,你以为她还认你这个三叔啊。”吴萍目光微动,转起了眼珠子。   “呵,她不认,她不认就叫稽查队的来人,看她还敢不敢不听话。”叶祥已经开始做起了天天吃精细粮的美梦,头一挨上枕头,便睡着了。   吴萍眨了眨眼睛,她可不看好叶祥的战斗力。能倒腾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手上没人,他去了有什么用,到时候打断腿扔出来,还得她伺候。   不过,白花花的精细粮啊,过一手,也能落些好处吧。还能叫叶悠悠大大损失一票,也不知道她赔不赔得起。   想到这里,吴萍快速换了衣裳,拎着自己的包走了出去。   纺织厂的一线工人三班倒,白天黑夜都有人在厂子里出入,她这个时候出门,没有任何人怀疑。   于是叶悠悠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惊呆了。   “你说什么,吴萍和马伟华?”   知道他们肯定会派人去踩点,上头肯定派人盯着,也好把潜伏在沐东市的特务一个个抓出来。但没有想到是吴萍和马伟华,马伟华是不是,叶悠悠不知道,但吴萍,她可真不敢相信。   叶悠悠和辛墨浓坐在夏老的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棋盘。   辛墨浓也觉得哭笑不得,“怎么会是他们?”   夏老摇头,“不光他们,叶祥也去了。不过他们都是什么也没发现,要么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要么就是孙明使的计,让不相干的人去踩点,看看是不是陷井。”   “他们可真是够小心的啊。”叶悠悠感慨,比较认同这是孙明使的计。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您的猎/枪。”辛墨浓一记马屁拍上去,夏老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你呀。”夏老看着辛墨浓,也是个好苗子啊。可他跟他继父的关系,似乎有点问题,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才接近自己呢。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防着一点好。   “夏老,这个马伟华是革委员的主任,会不会有些麻烦。”叶悠悠蹙眉道。   夏老轻蔑的抽了抽嘴角,“嘛玩意儿。”   算是总结了他的态度。   好吧,叶悠悠懂了。   辛墨浓带她走的时候,揉揉她的头顶,“这些人闹的再凶,也注定成不了事。”   革委会再会闹腾,没有枪/杆子,注定就是跳梁小丑。   地址是在一处郊外荒废掉的小院落里,小院落是有主人的,但常年在京城工作,家乡的小院便一直闲置着,也没时间修整。   于是夏老便把东西藏在这个小院里,可能藏的太好了,马伟华和吴萍还有叶祥去过了,都只看到了一间空的院子,什么都没找到。   马伟华虽然白跑一趟,却被吴萍的消息吸引住了。   能搞到精细粮,这可是好大一门生意。要是能掌握到自己手上,或是干脆不花一分钱,从中分一杯羹,也是一大笔收入。   革委会的主任在这个年代,是天不怕地不怕,直接就在路上截住了叶悠悠。   叶悠悠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到自己,而且这么快,不由一脸迷惑,“我不认识你,不跟你走。”   “不认识我?沐东市谁不认识我,少给我装蒜。要么老实点,要么就跟我到稽查队走一趟。”马伟华恶狠狠道。   叶悠悠缩了一下肩膀,“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辛墨浓一把将叶悠悠拉到自己身后,面对马伟华,厉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别他妈敬酒不吃吃罚酒。”马伟华瞪圆了眼睛,一脸横肉的模样,幸好这里没有行人,否则肯定吓得绕道。   “她是我的学生,有什么事,你直接问我就好。”辛墨浓依然云淡风轻的模样,就象钉子钉在了马伟华的对面,纹丝不动。   马伟华的眼睛眯了起来,嘿嘿冷笑道:“我说呢,一个小丫头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果然后头有人啊。”   辛墨浓回头摸摸叶悠悠的头顶,“我跟马主任有些事要谈,你赶紧回家。”   “我去。”叶悠悠的眼睛瞪的溜圆,直直看着他,希望他们此时能迸发出超凡的默契,让他明白,自己去才是最合适的。   “回家,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参和。”辛墨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严厉,他从来没有这样跟叶悠悠说过话。   “那……”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叶悠悠充满了怀疑。   辛墨浓冲着她微微摇头,表明真的什么都不用做。然后双手扳住她的肩膀让她原地转了个圈,再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拍,“姥姥等着你吃饭呢,快走。”   叶悠悠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但辛墨浓上了马伟华的车,很快就连车尾灯都看不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直蹙着眉,拿筷子挑着饭粒往嘴里数。   “咋了,数学没考及格?”王桂花问道。   “怎么可能。”数学老师就是辛墨浓,她怎么可能在辛墨浓面前丢面子。更何况,她的大学也不是白考的。   “哦,我还以为老师罚你在家数饭粒练习呢。”王桂花若无其事的样子,还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姥姥。”叶悠悠撒娇般的哼了一声,她实在是没有心情啊。   叶悠悠吃了饭便坐到自己屋子里的书桌前,书桌前有窗户,可以看到院墙和外头来来往往路过的人。   希望他回来后,知道给自己报个信吧。   一直等到外间的姥姥和妈妈睡下了,外头一盏盏的灯熄灭,路灯亮了起来,围墙外只依稀看到零星晚归的人步履匆匆的经过,可是辛墨浓,还是没有回来。   脑子里不停的划过电视剧里严刑逼供的老虎凳辣椒水,明知道现在不会有这些东西,还是停不住的胡思乱想。   不能再等下去了,叶悠悠轻手轻脚从窗户跳了出去。   院墙外头的大马路上,安静的能听到微风吹过脸颊的风声。不象乡下,有蛙鸣虫语,狗吠鸟飞,时不时总有动静,能让你安心。而城市的夜晚安静下来,寂寥的象一座空城,越发叫人心慌。   走到马路上,叶悠悠抱住胳膊,她该去哪儿?告诉夏老,还是直接去找马伟华。她慎重的考虑着得失,就在此时,肩膀一沉,她猛的回头。   一件带着他气息的外套,披到了自己的身上,叶悠悠忍了半个晚上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害怕吵醒别人,用手捂住嘴,就势蹲到地上,呜呜咽咽的声音,在夜色中变形抽丝,传入睡梦人的耳朵里,只剩朦胧中落下的雨滴声。   辛墨浓蹲下来,把她揽到自己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动作并不暧昧,就像两个相依为命的人分开后,又再次重逢。   “没事了,别怕。”   叶悠悠的拳头打到他的胸膛上,“你怎么才来。”知不知道他有多担心,有多害怕。   “所以,你以为我会让你去?”辛墨浓掏出手帕,去擦她的眼泪。他一个大男人,叶悠悠都担心成这样,如果换成叶悠悠,不,他根本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我会想办法教训他的。”叶悠悠声音低低的说道。   “那你以为我不会?”辛墨浓好笑的用手指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你不是常说我是老狐狸吗?”   老狐狸和小狐狸,都觉得自己比较强大。老狐狸不满了,他得让小狐狸明白,谁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叶悠悠忽然就笑了起来,明明还带着泪,眼睛却已经弯了起来,老实说道:“我忘了。”   她只顾着着急,忘了他是一只老狐狸。   辛墨浓的嘴角噙着笑,“别怕,回去睡。”   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却在半夜跑到大马路上,她抱着胳膊,一脸迷茫,眼神里带着深深的恐惧。   这种害怕,是一种随着日常的生活,一点一滴慢慢浸入式的恐惧。革委会的权力惊人,他们想扣谁的帽子谁就会倒霉,他们想整治谁,就能找到你的弱点,让你生不如死。   哪怕叶悠悠是生活在未来时代,真正无所畏惧的小姑娘,到了这个年代,也一样会慢慢的融入,慢慢的接受,最后跟大家共同的感受同步。   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谁能真正逃掉罩在头顶的阴影呢。   辛墨浓经历过一次,这一次他适应的很好,他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可是他承认,他还是忌惮的。但这份忌惮绝不会让他奴颜卑膝,反而让他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沉甸多年的经验,能不能帮他赢下一局。   他的人生轨迹,从他重生回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一样了。他走了不同的路,认识了不同的人,过上了不能确定未来的人生。   这条路虽然孤寂清冷,可是有这样一个象小太阳般耀眼的小姑娘同路,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温暖。   看着她进门,辛墨浓微微一笑,转过身去。   王桂花一早起来发现了一件大事,外孙女的床上竟然放着一件男式的外套。这衣裳她见辛墨浓穿过,而且绝对不是昨天晚上拿回家的。   她一直忍着,在外孙女背着书包准备上学的时候,才把衣服拿出来,“这个不带走吗?”   叶悠悠眼皮子直跳,故作镇定道:“搁家里,晚上吃饭的时候还他。”   “行,那我等着。”王桂花目送外孙女的背影离开,再次转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衣服。她等着辛墨浓给她一个说法,不然,这事没完。   辛墨浓准时在晚饭时过来,王桂花一脸寒霜把辛墨浓叫了进去。叶悠悠无奈道:“姥姥,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不想听,你给我在外头好好呆着。”王桂花把门一关,叶悠悠直接被关到了门外。   “姥姥,你听我说啊,昨天革委会的马主任差点把我抓走了,是辛老师替了我……”   “你说什么?”王桂花从里头开了门,开的太快太猛,叶悠悠一下子栽了进来,一头栽到王桂花的怀里。   “辛老师只是来给我报平安的。”叶悠悠站直了身体,嘟着嘴道。   “革委会的马主任,他找你干什么?”什么衣服不衣服的,都是小事情,王桂花紧紧抓着外孙女的手腕,紧张的呼吸都变粗了。   “我也不知道?”叶悠悠委屈的去看王桂花,“姥姥,你把我抓痛了。”   王桂花赶紧放开手,抱着叶悠悠就是一通揉搓,心跳如鼓,实在是革委会的来头太大,名声又太差,人人都避之不及啊。   表面上七十年代摆脱了自然灾害,日子一天天变好,但革委会的存在却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一把刀。你知道他现在只针对知识分子和成份不好的人,但你不知道,他明天还会针对谁。   王桂花看着叶悠悠,外孙女长的实在是太好了,以前她觉得骄傲,现在只想把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马伟华害过丁家两条人命,还和吴萍不清不楚,这都是私下流传很广的小道消息。王桂花越想越害怕,几乎失了方寸。   “他不会再来找悠悠的,王奶奶放心。”辛墨浓的声音适时响起,迅速抚慰了王桂花的心。   “真的吗?”   辛墨浓点头,他没说理由,王桂花也没问。   还是柳满红回来,拍着门问,“咋回事,怎么大白天关着门说话,饭还没做呢。”   说着去洗手,准备掌勺。   “我来。”王桂花出来,接过锅铲,“你炒的悠悠不爱吃,还是我来。”   柳满红眨眨眼睛,再迟钝也看出来,家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我上周小测没考好,姥姥问辛老师来着。”叶悠悠赶紧上前,把事情圆了过去。   “下回好好考就成。”柳满红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女儿爱读书就读书,哪天不想读了,参加招工考试上班,有个初中学历也够了。   叶悠悠照例送辛墨浓出门,两个人走过热闹的街市,在空旷无人的地方站住。   “你还没说,怎么打发的马伟华。”   辛墨浓一笑,“还能怎么样,将计就计吧。他以为我们合伙倒卖精细粮,想分一杯羹。我告诉他,只要他不找我们的麻烦,可以每月提供一次地址给他,但他得自取。”   “自取?”叶悠悠懂了,“你想让他去拿火/药?”   “应该已经取到了吧。”辛墨浓抱臂而笑,“难道你不打算这么做吗?”   叶悠悠嘿嘿一笑,她当然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现在夏老肯定知道他取了火/药,那么他是特务的身份就很难洗清了。而在肖云和孙明眼里,马伟华这个异类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利用孙明搞出来的副产品,怎么善后,该他们自己处理。   不管怎么样,辛墨浓都看不出马伟华夹在他们中间,有摆脱的胜算。   此时孙明正在家里跳脚,咬牙切齿道:“姓叶的龟儿子,戴了绿帽子还把这么重要的消息捧给奸/夫,真他妈是天生的龟公。”   “还说这些有什么用,马伟华把东西取走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你说怎么办?”肖云也是急的满头包,她去找过叶悠悠了。结果叶悠悠看到她,只甩了一个白眼,说了一句你们看着办,便走了。   也不怪叶悠悠生气,这种局势之下,千辛万苦搞来的东西,你派人试探也就算了,但搞到被人截了胡,就是他们自己蠢了。   孙明一咬牙,“只能让人出面了。”   这个人,是他们组织当中的一个,在潜伏中混到了高位。这种时候,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对上马伟华而不落下风。   “实在不行,哼。”孙明做了个用刀抹脖子的动作。   “那可不行,杀了他,沐东市肯定会严查。”肖云不赞成。   “当我傻呢。”当然是伪装成意外的样子,孙明干这种事,驾轻就熟。   眼风滑过肖云,“你很久没杀过人了吧,是不是手都生了。”   肖云把腰板一挺,“你不用动不动来刺我,行不行,你真想知道?”   压迫感的目光投射过来,孙明马上变了一张笑脸,举起手投降道:“我说笑的不行吗?看看你,一点乐子都不能逗,做人呐,不能这么无趣。”   马伟华也有点懵,但辛墨浓倒是跟他说过,合伙的人很多,大家搞到的也不一定都是精细粮,有人要的东西他们就能搞得到。如果马伟华有胆子,敢和他黑吃黑,就和他合作,两人分帐。   胆子,马伟华只有呵呵了,他什么都没有,就是胆子大。   于是拿到了破解的方法,去地下室拖出了这几袋黑乎乎的粉末。   不是粮食,马伟华有点失望,但有人要的,肯定是好东西,他还是拖了回去。   没想到,第二天电厂的一个副厂长就找到马伟华,跟他攀了半天的交情,才吐露来意。   “厂子里需要一批物资,但是太紧俏了,正规渠道根本拿不到。正好我有同学有这方面的门路,就说帮我搞一批过来,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了吗?”副厂长哈哈大笑起来,亲热的拍着马伟华的肩膀。   “这么大个厂子,做事情还需要鬼鬼祟祟?直接拖去电厂不就行了?”马伟华在心里盘算着,要敲他多少竹杠合适。   “明人眼里不说暗话。”副厂长一脸无奈的坦白,他的确是利用厂子里紧需这笔物资,想做个中间人,赚点差价。   马伟华顿时笑了,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   “这回算我栽了,中间的差价差不多有二百块钱,我一分不要,只求一件事。”   马伟华直接一摆手,“不用说了,保密嘛,我懂,我懂。”   他当这个革委会的主任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为了升官发财的。家里的暗阁里,古董字画,珍宝首饰,不要太多哦。   两人达成交易,副厂长一手交钱,一手拿货。至于和辛墨浓说好的分帐,呵呵,不存在的。   孙明一直焦急的等着,看事情解决,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马伟华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孙明不放心道。   “他懂个屁,这辈子都没沾过这些东西吧。我编了个化学名字,他连怀疑都没怀疑一下。”副厂长受的惊吓也不小,“我说孙明,你可千万不要再搞出这种事了。”   “行了,这不是挺好吗?闹这么大动静都没人敢吱声,说明这个马伟华还是有些能耐的。”孙明一直小心戒备,但各方面风平浪静,他才放下心来。   “他岳父在省城有些能量,这里的人个个都求自保,谁敢惹他啊。”副厂长一句话道出真相,匆匆离开。   夏老手中的名单,除了肖云,孙明和老杜头外,多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副厂长另一个是马伟华。马伟华的名字后头打了一个刮号,写着疑似两个字。   “闹吧,尽管闹,闹出的事情越多,暴露的越多。”夏老握着名单轻笑,木匠啊木匠,你现在在哪儿呢,如果知道自己手下的一个接一个的暴露,你会躲起来,再也不出现,还是现出真身,和我堂堂正正斗一场呢?   这其中,叶祥是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更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妻子把消息卖给了别人。他什么都没找到,只当是孙明喝醉了酒吹牛,事后再提起来,孙明一概推说不知,更加印证了那些都是酒后醉话。   肖云再次开口的时候,叶悠悠这才理了她,脸色却依然不好看,“这回别再闹什么妖蛾子,上回好险没人认识,这回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组装成炸/药,用最简单的话说,需要填充的火/药,和引/爆的装置。   上回给的是火/药,这一回就是引/爆装置。而这些装置,没法做太隐蔽的伪装,稍有常识的人,恐怕都能看出来。   “是我们错了,这回保证不会了。”   肖云这一回,也的确说到做到,很快就有人根据叶悠悠给的地址,运出了一箱物资。   而拖运东西的两个人,也上了夏老的名单,几乎可以肯定是特务组织的成员。   组装地点直接放到了电厂一间废弃的仓库里,副厂长管着钥匙,仓库的看守也同样是他们的人。   “呵,好嘛,直接把电厂潜伏成了筛子。”莫老看着一天比一天长的名单,气极而笑。   “这有什么奇怪的,好几百人的大厂子,你以为有多难。”夏老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个目标应该是他们早就定下的,所以这么多人潜伏进去,完全正常。   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把人手都调到了合适的岗位上。如果真被他们得逞,电厂的大坝一垮,下流要淹死多少人,又有多少工厂和单位立刻被切断电力,可以想见后果之严重。   更重要的是,好不容易从灾荒年间慢慢稳定下来的民心,如果出现问题,再加上有心人在里挑拔,谁也不知道会恶化成什么样。虽然夏老相信,不论事态如何最终一定会平息,但这中间生命和财产的损失呢,恐怕是无法估量的。   “你过来干什么,有孙子不陪过来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夏老收好资料,作出送客的姿态。   “诶诶诶,别啊,下盘棋再走。人一多,闹得我脑仁都是疼的。”莫老摆了棋盘,要跟夏老杀上一局。   “爸爸,妈说您肯定在这儿,我还不信呢。”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媳妇在门口探了头叫道。   “进来吧。”莫老出了声,小媳妇推开纱门走了进来。   “夏伯伯。”小媳妇嘴很甜,一进来就问了好,坐到莫老的身边,“我还不会下棋呢,爸爸教教我吧。”   莫老还是板着脸,但唇角稍稍松了松,“你看好了,这个棋啊……”   屋子里响起小媳妇咯咯的娇笑声,只到莫老的儿子找过来,才接走了莫老和自己的媳妇。   夏老托了腮看着他们的背影,热闹啊,真热闹,像莫老这样的人,真是受上天的眷顾。全胳膊全腿下来,老婆孩子也都平平安安,还个顶个的听话有出息。   就连娶的儿媳妇也都比别人家的好,大儿媳妇稳重大方,小儿媳妇娇憨可爱。也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整天板着一张脸的,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夏老嘴里全是苦涩,他的老婆孩子如果活着,家里又该是什么样的光景呢?想到这里,他嘴角微扬,但是很快,眼神里的光亮黯下去,手指陷进搭在腿上的毛毯里,青筋根根爆出。   似乎人人都如意了,马伟华捏着二百块钱更是好一阵得意。迫不及待的想再来一回,心里算算一年能捞多少,恨不得睡着了都要笑醒过来。   再次找到辛墨浓,拿出十块钱,“喏,说好的分帐,我可不是个吃独食的人。”   “谢了。”辛墨浓收下大团结,这个时候的十块是最高面值,因为图案的原因,也被戏称为大团结。   “这次的地方,怕是有些不方便。”辛墨浓看着他,有些为难道。   “那是对你,我有什么不方便的,沐东市我哪儿不能去。”马伟华高傲的一扬头,脸上尽是得色。   辛墨浓恭维道:“这倒是,倒是我想岔了。您恐怕不知道,上回出了事后,合伙人都怕我们是被人盯上了,要歇些日子。所以这段时间,根本没有东西运过来。”   “你小子耍我。”马伟华是个二皮脸,一不如意,就翻脸。   “不敢不敢,我真知道一件发财的事,只是,和我们无关,和电厂倒有些关系。”辛墨浓吞吞吐吐道。   马伟华眼睛都亮了,“啥事?”   “您认不认识电厂的副厂长刘立国。”   “这个嘛,倒是听说过这个人。”马伟华自然不会把刘立国已经找过他的事说出来。   “马主任可能不知道,他曾经跟过一个很厉害的师傅,能够提炼出现在急需的一种催化剂。北方的好几个大厂都在长年收购这种催化剂,他去年刚搭上采购员,一年就赚了这个数。”   辛墨浓说着比出二根手指。   “二百?”马伟华试探道。   辛墨浓叹了一声,微微摇头。   “两千。”马伟华不淡定了。   之前的二百块,让他得意了好久,还觉得刘立国是个傻子,就是说五十他估计也会信啊。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个大傻子。   辛墨浓这才点了头,“至少是这个数。”   “但这只是他赚的。”辛墨浓又加了一句。   马伟华一时没反应过来,辛墨浓也不卖官司,直接说道:“提炼的成本也是很高的,这些东西只要找对门路,卖到厂子里,能卖好几千。”   一年的利润都有两千,那交易额肯定得上万。但一年的量,刘立国不可能一次弄出来。辛墨浓解释之后,马伟华就明白了。   如果他能黑吃黑把这批货弄走,等于是零成本,卖掉的几千块就是纯利益。   几千块啊,马伟华脑子都有点懵了,呼吸急促,一脸缺氧的模样。然后便是背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甚至偷偷掐了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   这个时候的货币购买力相当的高,几千块在现在的人眼里,跟后世的普通人咋然见到几千万大约是相同震撼的效果。   “只不过,电厂是他的地盘,一般人恐怕……”辛墨浓苦笑着闭上了嘴。   “我怕他个球。”马伟华的眼睛都红了,为了几千块,叫他杀人他都敢,得罪一个电厂的副厂长算得了什么。他是谁,他可是革委会的主任,看谁不顺眼,一个帽子扣下去,就得全家发配农场。   当然,他现在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全家发配农场,他还怎么赚钱。这样的人,得圈起来好好利用才行啊。   就在一瞬间间,已经有好几个方案涌上来,马伟华不愧是深得整人之精髓的革委会主任。对这种事,显然是熟练无比。   辛墨浓微笑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相信剩下的肯定难不倒您。我的要求也不高,您马到功成的时候,分润一点点消息费,也就够了。”   “行啊小兄弟,我这个人最讲义气不过,自己吃肉怎么也要给兄弟们分点汤喝,你放心。”   笑完之后,马伟华发热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辛墨浓早就准备,“您也知道他常从我们手上购买物资的对吧,在下不才,以前高中的时候,化学学的特别好。”   也就是说,他从对方所需的物资里,发现了端倪。   “然后又撞见几回他接待从北方来的客人,打电话问了问我在北方的朋友,得出这个结论,也就不难了。”   马伟华点了头,“要我怎么说读书越多越反/动呢,就你们这些人,如果不读书能有这些坏心眼?”   “是是是,马主任教训的对。”辛墨浓微笑着,送走了得意的一脸横肉都在颤抖的马伟华。   等他一走,才慢慢翘起唇角,露出一个舒缓又轻浅的微笑来。   肆意的笑,肆意的哭,肆意的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他想了想,太久了,久到他早已忘记。   叶悠悠一路都在踢小石子,肖云这些人太讨厌了,又找上她,开口就要了一堆东西,长长的清单里居然还有安眠药。   这个周末她准备上省城一趟,辛墨浓给她开了一张证明,证明她学生的身份,去省城买学习用品。没有这个,是没办法买票上车的。   “我陪你去吧。”辛墨浓道。   叶悠悠摇头,“最好不要,太显眼了。更何况,你还有更重要的事,牢牢盯住那个姓马的,送他上西天。”   “这么恨他啊。”辛墨浓开玩笑道。   “你知道丁家姑娘的事吗?”   这件事,沐东市有几个不知道呢,不过就是不敢说罢了。   辛墨浓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我保证,送他上西天。”   “拉勾。”叶悠悠丝毫不觉得取他一条人命,是什么不道德的事。   “好,拉勾。”辛墨浓和她勾住小拇指,轻轻摇着,再用大拇指抵到一处,放开的时候,听到她咯咯的笑声,不由自主的跟着她笑了。   “原来你也会做这么幼稚的事,其实感觉很好对不对。”叶悠悠双手背到身后,跳上几步台阶,居高临下,歪着头看他。   辛墨浓抬眼看她,阳光照耀在她的身上,仿佛发着光的小太阳。   “是啊,偶尔当一当小朋友,感觉整个人都变年轻了。”   叶悠悠摸摸鼻子,又在嘲笑她是小朋友,哼了一声,“反正你现在只有十八岁,不对,十九岁。”   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声加了一句,“到法定婚龄了。”   “嗯,是可以结婚了。”   “所以……”叶悠悠眼睛都瞪圆了,直直看着他,好害怕他忽然蹦出一句,我要结婚了,然后递出一张请柬。   “高大朋比我小一岁,刚到年龄,听说跟叶媛已经拿了结婚证。”辛墨浓不急不徐的把话说完道。   太讨厌了,这个家伙,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如果问他,岂不是被他发现了心思,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坏人。”   咦,什么意思?辛墨浓看着蹦蹦跳跳跑远的背影,摸了摸鼻子,他怎么又成坏人了? 第59章 代购   叶悠悠揣着介绍信,买了火车票。从沐东市去省城的公路不太好走,而且时间也长,整整三个半小时。但是坐火车就快得多了,二个小时就能到,所以她选择坐火车。   刚上火车,找到自己的座位,就见对面坐的两个年轻人兴奋的把自己的饭盒拿出来,小声议论道:“真的不要票吗?”   “真的,我师傅说了,这是坐火车的福利,千万不能错过。”   火车上到了饭点,可以去餐车打饭,不要粮票。在这个年代,不要粮票的饭菜,当然是极大的福利。不信看看周围的人,听到这话哪个不是面露微笑,摸摸随身背的包,里头几乎都有一个空饭盒。   不过叶悠悠就赶不上这个福利了,她上车早,下车也早,不到九点就已经下了火车,不到饭点,自然赶不上不要粮票的饭菜。   但她一点也不遗憾,下了车就搭乘了公交车,直接上了供销社。   省城的供销社很有后世一些中型商场的规模了,十分气派,来来往往的人也多。这里的行人,衣着更鲜亮。随便看一眼,就能扫到一个戴着手表的,可见省城的人生活条件要更好一点。   当然,这个好,也比较有限。主要是物资供应就那些东西,你再有钱也只能买这些,人和人之间不会因为有没有钱,而拉开不可逾越的鸿沟。有钱的大姐和穷人家的大婶,一样挤在供销社里挑东西,谁也别看不起谁。   以至于这种短暂的平等被后头的人不断拿出来缅怀,有人喜欢,有人抨击。   对于这些观念,叶悠悠不想评价,她只想说,后世你和那些首富的距离拉的再开,也没拦着不让你吃肉,更没拦着不让你吃/精细粮,是不。   我能吃肉,能吃/精细粮,能穿的暖和穿的漂亮,为什么要管首富离我有多远?   “海魂衫,长袖短袖一样来一件。”叶悠悠大声喊道。   没法不喊啊,柜台挤满了人,又不要票,不喊估计就要没货了。   “只剩一件短袖,小号,谁能穿。”果然,没轮到叶悠悠呢,就只剩下一件了。   幸运的是,前头两个人都不算瘦,营业员扫了一眼,都不肯拿衣服给他们比划,直接一划拉,“别看了,穿不下。”   两个年轻姑娘气哼哼的走了,叶悠悠赶紧上前,“我能穿我能穿。”   营业员看了她一眼,“八块钱。”   八块钱一件短袖,相当昂贵了,可就是这样,也是一上货就卖空。这个时候的消费观和后世不一样,现在的人,几乎个个都有工作,吃饭有供应粮,住房子有宿舍,医疗能报销,用钱的地方也就是日常开销了。   稍有条件的女人,最舍得在衣服上投资。听口音好多都是出差的人,过来帮亲戚同事们带的,这样的衣服,压根不往下头城市走就全断了货。   拿布票买了两身夏天的衣料,一身给姥姥,一身给妈妈。   看着手表,叶悠悠眼馋半天,没有手机掌握时间太痛苦了。不过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柳满红学会骑自行车,偶尔把家里的自行车骑到工厂里,都被人暗地里议论一通,说怕是学吴萍遇上什么好事了。   气得柳满红再也不肯骑自行车,可见这年头,稍用一点别人眼里和身份不符的东西,就得遭人议论。   问题是,你还不得不把这些议论当回事,因为只要传得多了,无论你怎么解释,这就是你身上的污点,洗都洗不掉。   不敢看手表,但是闹钟还是可以买一个的,圆脸上长着两个圆耳朵的老式闹钟,其实线条流畅,设计精练,放在后世也不会觉得过时。   “五块钱加二张工业券。”价格其实不贵,但要两张工业券,就足以让人心疼了。   工业券按二十块的工资标准,每二十块左右为一个档,配一张工业券。柳满红被划在最低一档,一个月能领到一张工业券。但生活中的几乎所有用品,都用得工业券,大多数人肯定是最后才会考虑闹钟。   但叶悠悠太需要这个东西了,她可不会望天知时辰的本事。搁在家里,也省得姥姥每天都掂记着起早喊他们起床,可以让姥姥多睡一会儿。   在供销社搜罗一通之后,又拿出一个长长的清单,这都是柳满红的同事和叶东方的同事,请她帮着带的。   “不出国也享受一把代购的待遇啊。”叶悠悠乐呵呵的笑着将东西买齐,有些也缺货的,只好抱歉,恐怕他们只能去更大的城市才能买到了。   中午直奔国营大饭店,省城的饭店,岂不比火车上的餐车爽歪歪。当然,前提是他粮票充足,一大盘红烧肉配白米饭,肉汁直接浇到饭上,拌一拌,好吃的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这个时候的人饭量都大,她一个小姑娘,一人吃了两碗饭加一盘红烧肉,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一开始叶悠悠还奇怪自己饭量怎么变这么大了,后头一想,这个年代没零食没宵夜没垃圾食品,最重要的是,没有油水。肚子里没有油水,饭量就大的可怕。   她亲耳听到班上的同学说,每天都馋家里的猪油膏子,炼猪油的时候,恨不得直接喝一勺子才能解馋。她没法感同身受,却能理解这种身体极度渴望油水的感觉。   拍了拍吃饱了的肚皮,叶悠悠终于有了时间,开始她的淘金之旅。   寄售行和废品收购站是必去的,老东西也有,叶悠悠不管认识不认识,先收了再说。废品收购站的看这个小姑娘,盯着一卷画看了半天,笑道:“这玩意灰扑扑的,有啥好看的。”   “我姥让我寻点带画的东西回去糊墙,这个好,老人家就喜欢这种。”叶悠悠编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顺溜了,张口就来。   “那你去顺子家看看还有没有,这家伙把他老叔的东西毁的差不多了。你去看看,说不定还能剩点啥。”废品收购站的大叔很喜欢这个嘴甜的小姑娘,听她一口一个叔叫着,下意识的就想帮她出点主意。   “好勒,谢谢叔。”叶悠悠问清楚了地方,摸到了顺子家。   大门直接那么开着,院子里一地垃圾,叶悠悠叫着顺子的名字,却没有人应。   叶悠悠推开房门,才看到墙角的一张床上,蜷缩着一个人,薄薄的被单下,是个瘦的脱了相的老人家。   老头微弱的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叶悠悠去倒水,可是水壶里是空的。   又折腾去外头烧水,晾成温的端进来,扶着老头靠在床头,老头大约是渴极了,一口气喝了三杯,还伸手要。   “不能再喝了,剩下的我给您凉在壶里,一会儿再喝。”叶悠悠伸手去摸老头的额头,有些潮热。   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反正刚才在水里给他扔了一颗消炎药,要是有用,估计一会儿就看得出效果。   “你是谁?”老头依稀听到她刚才喊顺子的名字。   叶悠悠说明来意,然后才不好意思道:“不卖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随便问问。”   老头笑了,一脸凄苦道:“我的画都被那个臭小子糟蹋了,是我没有教育好他。”   “是您的画?”叶悠悠惊讶道。   老头点点头,然后忽然摸了摸额头道:“我怎么好像忽然好了起来,真是怪事。”   叶悠悠情知消炎药有效,摸出一包药来放到桌上,“看您的样子,病的并不重,一天一颗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不等老头反应过来,叶悠悠又转身去厨房,端了一锅粥进来,“我刚才煮的,您喝一点。有没有什么人需要我帮着通知,我能做的,大概也只有这么多了。”   坐下来略聊几句,才知道这个老头没有儿女,把乡下兄弟的儿子过继了一个到身边,前几年还好,这几年老头身体一差,他便原形毕露,就差直说让老头去死,他好独霸房子和家产。   叶悠悠哪里知道这些,就这么误闯了进来,她做不到见死不救,更没想到老人只是一点伤风脑热就被人弃之不管,这实在是让人唏嘘。   “好姑娘,你帮我叫居委会的人来一趟。”老头慢慢咧开嘴,冲着她和善的一笑。   叶悠悠顺着指引去叫人,一路和人交谈才知道,如果不是居委会的人每天定点来看一眼老头儿,给他张罗一点吃的喝的,恐怕早就被顺子给逼死了。   “罗叔好多了呀。”居委会来了两个人,年轻的一个看老头自己坐了起来,顿时惊讶道。   他们也去卫生所拿了药,但老头吃下去的作用不大,所有人都以为他真是得了重病,在拖日子。   “嗯,我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们的。”老头的手里拿着的是这套房子的户口本,以及自己写的一张自愿捐赠的证明书。   他要把这套房子捐赠给国家,由国家分配给住不起房子的人。   “罗叔,您真的想好了?”居委会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他竟然真豁出去了。   “我早就想好了,只是之前病的太重,想说也说不出来。趁着我现在头脑清醒,我自己写下来,你们做个见证,然后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等我死了再说。”   老头坚持,居委会的两个人签字做了证明,在老头的要求下,叶悠悠也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居委会的人一走,叶悠悠委婉道:“您的病其实并不重。”   意思是他完全可以再想想。   老头轻轻摇头,“我早就想好了,谢谢你。”   “我其实是来看有没有便宜可占的,用不着谢。”叶悠悠苦笑,她过来还真是没安好心,谁能想到误打误撞遇到一个病重的老头呢,她又不能丢下人就走。   “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老头看着他,从脖子上解下一个铜制的钥匙,塞到叶悠悠的手上。   然后不知怎么摆弄一翻,就从床板的地方拖出一个金属箱子来,“如果有机会,帮我交给我的儿子。除了我的日记和书信,剩下的东西,你可以留一半当作报酬。”   开启金属箱子的钥匙就是老头刚才递给她的那一把。   “啊,您有儿子,那,那我帮您通知他,东西我就不要了。”叶悠悠摆手道。   “他呀,回不来咯。以后要是有机会,他会回来的,你一看到他就会知道,他是我的儿子。”老头把金属箱子硬塞到叶悠悠的怀里。   “快走,以后不要来了。我所有的心事都了了,好轻松,好想休息。”老头推了一把叶悠悠,让她快走。   叶悠悠抱着箱子刚一出门,在看到一个流里流气的小年轻走过来,离她远远的就吹上了口哨。   她赶紧背过身子,把箱子藏到淘宝的仓库里,刚一藏好就见这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你从我们家拿啥玩意儿了?”   “我是居委会新来的,让我过来照顾一下罗叔。家里都被你搜罗一空了,我还能拿什么?”叶悠悠双手一摊,空空如也。   小年轻自然就是顺子,他有点怀疑的搔搔头,难道是刚才眼花了?   看到叶悠悠的脸,立刻呆了一下,腆着脸笑道:“我这不刚回来,再进来坐会儿呗。”   “不用了,上级还等着我汇报工作呢。”叶悠悠哼一声,便往前走。   “诶诶,别走啊,这屋子以后可是我一个人的。你想清楚了,多少人想嫁给我呢。”顺子一开口就差点让叶悠悠吐出来,亲叔叔在里头快要病死了,他还有脸拿叔叔的房子当谈资追女孩子。   头都没回,快步离开。   顺子耸耸肩,在后头“呸”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不信你以后不来了。”   哼着小曲进屋,端起桌的粥就喝,也不管这是不是给他准备的,更不管自己喝了,叔叔怎么办。   叶悠悠下午遇到这一回事,原本想去的几个地方,都去不成了。赶紧赶到火车站,在上车时,收到一个擦肩而过的行人,塞给她的一个大包。   里头装着的,都是肖云提出要求,所需要的物资。这些全是夏老准备的,然后安排人手在省城送给她,避开沐东市的耳目。   下了火车,肖云已经在火车站等着了,叶悠悠把一个大包递给她,“喏,给你带的,累死我了。”   “谢了谢了,改天来家里吃饭。”肖云接过包客气的相邀。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火车站上演,没人觉得奇怪。要是谁去一趟省城,没给亲戚朋友带东西回来,才叫奇怪呢。   肖云拿着包回去,叶悠悠这才回家。给自己家买的东西摆出来,柳满红看到闹钟稀罕半天,又看到衣料,拿起来在身上比来比去,“真好看。”   这么多年,也只在离婚后,跟着女儿享了一点福,吃得饱穿得暖。每次一回想,就觉得自己傻透了,唯一支撑她不后悔的原因,就是这次的婚姻让她有了女儿悠悠。   “你自己没买啥啊。”柳满红扒拉一圈。   “这块料子让姥姥给我做条裤子,要合身的,配这件海魂衫穿。”叶悠悠把自己的东西挑出来摆在一起。   “悠悠的眼光不错,可惜呀,现在都不流行穿裙子。”王桂花把料子收起来,一不小心滑出一句。   “还穿裙子呢,头发留长一点都不行。”柳满红的头发也剪了,学着张霞,是现在最流行的齐耳短发。   王桂花收拾好东西笑道:“我说笑的,穿什么裙子呀,劳动起来都不方便。”   “我昨天看到东方把衬衣扎到裤子里穿,真精神。好多人跟着她学呢,不过都没她穿的好看。”柳满红说起厂子里的事,又把同事要她带的东西清点一遍。   王桂花担忧道:“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明天帮你拿去。”   “这有啥不行的。”柳满红信心满满。   王桂花抿嘴一笑,“那行,你自己去。”   叶悠悠没管姥姥和妈妈之间的嘴皮子官司,骑着自行车去找叶东方,把东西给她送去。   叶东方当着面把东西一清点,钱和票当场给了她,然后拎出半挂香蕉,“这东西不耐放,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你拿回去吃。”   “谢谢东方姐。”叶悠悠也没客气,收了香蕉搁到书包里,说笑几句赶回家吃饭。   一路走都有人跟她打招呼,“悠悠有空来玩呀。”   还有人塞了一个三角包装的蚕豆给她吃,然后小跑着去找叶东方。叶悠悠抿着嘴笑,看样子都是托了叶东方,请她帮忙带东西的人。   果然叶悠悠一走,叶东方的宿舍就热闹的象过集,都是提早交过钱的,根据叶悠悠带回来的票据,多退少补。   叶东方嘴皮子利索,心算又强,噼里啪啦就把帐算的一清二楚。每个拿了东西的人,都是笑眯眯,喜滋滋的离开。   “这个大红纱巾真好看啊。”准备结婚的人,拿着纱巾,已经在想当天要怎么个系法。   “攒成一朵花,来来来,我教你。”叶东方也是从叶悠悠那儿学来的,丝巾攒成一朵花球,扎头发上也好看,戴脖子这里也好看。   “我也想学。”有人凑过来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都来都来。”叶东方一号召,好几个人拿了自己的纱巾过来要学新系法。   有一个人混在这些人当中,磨蹭半天,还是旁边有人推了她一把,才开口道:“那,那我能学吗?”   叶东方看了秦靓一眼,“想学就学,有啥不能的。”   秦靓这才笑了,上前挽住叶东方,“那咱俩算和好了呗。”   正是之前刚进厂时,因为花月,和叶东方起过冲突的秦靓。   这边一片欢腾,换柳满红带了东西去厂子里,同事凑过来的也热闹,但七零八落的话,不时刺激着柳满红的心脏。   “不对呀,我要的是红色,这个是蓝色,不好不好。”   “唉呀,我今天没带钱,明天补给你行不行。”   晚上回家,带回一半的钱票,还有几样单价挺高的东西,柳满红几乎哭了出来。   王桂花倒是笑了,“怎么,这回知道,样样都不简单了吧。”   厂子里,帮人带东西是最攒人缘的,柳满红看过很多次,也羡慕的很。加上这回是女儿主动说,可以帮人带东西,她才提了一句。怎么也没想到,一样的事情,怎么到了自己这儿,结果便全不一样了。   王桂花坐下来看着她,“不服气是不是,觉得有人欺负你,是不是。”   柳满红不说话。   王桂花继续说道:“你想的对,就是有人欺负你,不欺负你欺负谁去,换我我也欺负你。”   “妈。”柳满红叫了出来,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对女儿交待,结果老娘还来刺激她。   “人都是贱骨头,你的问题是,太看轻自己,又太看重别人。”王桂花摇头。   柳满红有错吗?其实,她的想法是好的,初来乍到,又是临时工,自然要想尽办法融入厂子,融入同事之间。   但融入不等于讨好,没有原则的妥协,只会让人觉得,不欺负你欺负谁,反正你也挺乐意被人欺负的。   “就事论事来讲,帮人带东西,一来要写清楚,二来要先交钱。不写清楚,带回东西还要笑话你没脑子,这也能买错。垫钱帮人带东西,人家当然可以随口一提,再随口不要,嘴皮子一磕,还要笑话你蠢。”   “你看看叶东方,提前收了钱,人家还要感谢她,是不是还有叶东方的同事碰到你跟你打招呼的。都是想着下一回,再叫悠悠帮忙呢。”   王桂花说完,柳满红顿时垮了脸,“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没关系,现在遇到了这种事,总比以后遇到这种事好。”王桂花认定外孙女是个有出息的,这个当妈的是不可能换了,让她早点明白事,以后才能少犯错误。   至于现在遇到的事,王桂花觉得,根本不叫事。   甚至,都不需要跟叶悠悠提。直接第二天就自己去了厂子里,找着没交钱的同事,开口就是笑,“满红拿了我的棺材本给你们垫的钱,这不,听说您不方便,咋了,要不要跟会计说说,直接从您下个月的工资里扣。”   “不用不用,看您说的,这不是昨天忘了带吗?还用得着去跟会计说吗,多大点事啊。”赶紧给了钱,闹去财务室,那不是全厂都知道了,谁丢得起这么大的脸啊。   王桂花一笔笔把钱票收回来,再把没人要的几件衣服拿到办公室的大楼下头,拦住人开口道:“给厂子里的同事带错了码数,谁合适拿走。”   不到五分钟,一抢而空。   “真好看,这是省城的样子吧。”一边付钱一边问。   “是呢,我闺女柳满红在厂子里上班,是我外孙女去省城买东西,顺手捎回来的。改天要是我外孙女再去,你们就跟满红说一声,能带的也帮你们带。”   “哟,这可敢情好。柳满红是吧,记住了。”   倒买倒卖?不存在的,都是国营的供销社里买的,有票据为证,可没多要人一分钱。 第60章 自杀   叶悠悠根本不知柳满红替人带东西,还带出这么多事来,她揣着省城供销社买来的饼干去了学校。   她常吃同桌和前后带来的零嘴,有时是一把红枣,有时是自家炒的花生瓜子,别人想着她,她当然也不能小气。   “哇,周末说你周末去了省城,我还不相信呢,原来是真的啊。”一包五角星形状的夹心饼干,中间夹着一点点的白色奶油,同学拧开饼干轻轻舔着奶油,跟她道谢。   “谢什么,我也吃了你们不少东西的。”叶悠悠给他们一人抓了一把,又给坐着远的人递过去,让他们自己传递。   “唉哟,咱们班的金花哭着来了,出啥事了。”   “头发怎么乱糟糟的。”   同学议论纷纷,不少人站起来,直着脖子往外头看。   班上有几个女同学关系很好,仿着电影五朵金花的情节义结姐妹。所以同学也常起哄用金花称呼他们,最常用金花称呼的,是当中最漂亮的一个女生。   “天呐,她的头发呢。”有个女生率先叫了起来,大家才发现,原本长长的辫子,总是梳成两根麻花辫甩在胸前,这会儿竟然没了。头发被剪的乱糟糟的,毫无形像的支愣着。   被剪了辫子的女同学一进来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另外几个关系好的立刻围上去。很快就有话传出来,原来,她是上学的时候遇到那些滋事的小将们,硬说女生的长头发是资本主义作风。   拿着剪刀拦在马路上,看到有人长头发就揪住一通胡剪。   “这些人太过份了。”同学们都是义愤填膺,可是除了生气却毫无办法。   “就没人能管管他们吗?”有男同学嚷道。   “马伟华能管,谁敢去找他。”有人凉凉的说道。   一句话把大家都噎住了,马伟华这个名字,谁都不陌生。包括哭泣的女同学也抹了眼泪抬头道:“别说了,要上课了。”   这口气也只能忍了,找他们理论?别开玩笑了,他们要是讲道理的人,还能干出这种事吗。非要争一口气的结果,可能只会让事情越来越严重。女同学虽然又伤心又难过,却能掂得清轻重。   甚至于下了课,自己去卫生间整理好了头发,虽然神色郁郁的,但看样子已经接受了现实。   “隔壁班也有人被剪了头发。”有同学去隔壁串门,带回来的消息。   周末看了一眼叶悠悠的头发,“你以后躲着他们点,绕路走。”   叶悠悠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说起来,呆在乡下反而没有这些事。”大部分工人都有亲戚在乡下,周末也不例外,“我表哥说,他们看到老农民可不敢招惹。”   叶悠悠点头,又想到被叶老爹打出门的那一堆小将们,贫农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护身符。原本她也不想进城的,是小湾村的气氛让她不得不提前了进城的计划。可是走了狼又来虎,到底这个决定对还是不对,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到了第二天,叶悠悠进教室一看,班上的女生一大半都剪了头发。但修剪的整整齐齐,一看就是自己在家或是去了理发店剪的。昨天头被剪的一团乱的女同学,也打理好了一头短发。   叶悠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轻叹一声,再这么下去,她也不得不剪掉一头长发。短发越多,她的长发就越显眼。如果被人在大街上拦住,她不保证自己能忍得下脾气,不出手打死那群王八蛋。   放学的时候,她特意避开大路,绕小路要从电厂的一个侧门经过。结果她刚到侧门,就看到一群小将们群情激愤,和一群工人在分说着什么,看情形,好像随时会打起来。   不会跑到人家电厂门口剪头发,惹恼了电厂里的工人吧。叶悠悠摸了摸自己的辫子,明明绕了路,结果还是遇上了,这是什么运气啊。   她正准备开溜,听到有人嘶吼道:“别说你们不知道,马主任昨天就是到你们厂子里来,才不见的。”   咦,叶悠悠蹑手蹑脚走到一半,忽然一下子直起了腰。   什么意思,马伟华终于出事了?   等了好多天的消息,这算是一块大石落了地吗。   两边眼看要打起来了,只见厂子里一个人匆匆走出来,叶悠悠一眼认出这是副厂长刘立国。   “我们已经报案了,公安的同志一会儿就来。”刘立国擦着额头的汗,一脸焦躁。   到底是谁把马伟华来过电厂的消息传出去的,难道被人看到了,还是有内鬼泄密。   数个念头转过他的脑海,就见刚下班的孙明凑过来,明着问发生了什么事,但一凑到他的身边就立刻压低了声音说道:“稳住。”   “公安来了,公安来了。”有人叫了起来,就见一辆吉普车开过来,从车上跳下两个人,其中一个叶悠悠还是见过的,黄盈的老公莫今朝。   “刘副厂长,怎么回事?”莫今朝直接就冲在场职位最高的人伸出了手,他们之间不用介绍,他就住在电厂的宿舍里,和厂里的领导很熟。   “莫公安,是这么回事。这些孩子冲到我们电厂来,让我们交人,莫名其妙的。后头一问才知道,他们说革委会的马主任不见了。让他们报案他们也不去,非说有人看见马主任昨天来过我们电厂。您说这,这不是冤枉吗?”   刘立国擦着额头的汗,一脸无奈。   小将们叫嚣起来,就连公安也不放在他们眼里,莫今朝蹙紧眉头,看了这些小孩子们一眼,“去把你们革委会的副主任,还有什么人,一起叫来。”   “在呢在呢。”革委会的副主任,是个年纪很轻的半大小伙子,也不知道怎么混上这个位置的。一脸流里流气的,非得带着所有人进去不可。   “这样,我去准备一个大一点的会场,把事情说清楚,也省得有人无缘无故的往我们电厂泼脏水。”刘立国征求了公安的意见,叫人去准备会场。   革委会的副主任,也算是正式报案。   “马伟华失踪一事,副主任先来告诉我们,你们怎么判断马伟华失踪,有没有可能是去了什么地方,而没有告诉你们呢?还有,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间。”   会场里,莫今朝发问道。   “昨天下班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我昨天回家很晚,路过马主任家楼下,没有看到他家的灯亮,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今天上班没看到人,车子也不在,我以为是开车出去办事了。可是到了中午还是没人,就去他家里找,发现他的车停在楼下,但不见人。”   所有的小将们最后一次见到马伟华,基本上和副主任差不多。昨天下班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了。   “那你们怎么知道,马伟华来过电厂呢?”   “因为这个?”副主任拿出一张纸片,是个撕开的香烟盒子,内里的白色硬壳纸上写着电厂仓库四个字,还在后头打了一个问号。这是他今天下午砸开马伟华家里的门,在沙发上找到的。   刘立国顿时笑了,“这也能当证据。”   “好了,能不能当证据由我们来判断。刘副厂长也说说看,你认不认识马伟华,是什么样的关系。”   莫今朝严肃的表情,让刘立国把脸上的笑意收了回去。   规规矩矩道:“认得,不过也就是泛泛之交。最近倒是找我过二回,说想租个仓库放点东西什么的,我说电厂的仓库都是有用途的,没法租给个人,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叶悠悠趴在会议室的窗外,将里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一点也不担心被人听到,因为和她一样蹲窗角的人还有很多。甚至还有人冲她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表明大家都有同样的恶趣味。   这年头当真是没有隐私一说,就连公安局办案,想听也就听了,完全没有顾忌。   只不过,叶悠悠发现了一个特别的人。她家的三婶,神色恍惚的徘徊在会议室外。   难道马伟华失踪,她担心了?叶悠悠肩膀抖了抖,只觉得一阵恶寒。   等一下,她这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叶悠悠看到吴萍好像受了惊吓一般,忽然转身,掉头就跑,就像有鬼在追她一样。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在瞧热闹,没人留意这些。于是叶悠悠走到吴萍刚才站立的地方,目光一抬就看到肖云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走边磕。   见着人一点也不客气的往人手里塞瓜子,“咋了,到底出啥事了?”   “嘿,革委会的马伟华不见了,那边的人非说来过我们电厂。呸,真是会扣屎盆子,我看是栽到哪个娘们的肚皮子起不来了吧。明天自个要是出现了,才叫笑死人呢。”接过瓜子的大婶大声笑道。   “这些人呐,闲抽抽的,无事忙呗。我还当出了什么事呢,敢情就这点事啊,得了,你们看吧,我回去洗衣服了。不赶紧洗出来滴水,一会儿楼下的又该叫唤了。”肖云摆着有点肥硕的身子,果然走了。   叶悠悠也准备走了,正好和肖云走了个并排。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来了。”肖云急道。   “东西怎么样了,转移了没有,怎么暴露的,有没有内鬼。”叶悠悠拢着眉尖,严肃的表情让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放心,我们会处理干净的。”肖云只应了这一句,两人走到分岔路口,各自归家。   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叶悠悠在心里“啐”了一口,暗骂一句,狡猾。   到家的时候,看到辛墨浓已经到了。冲他扮了一个鬼脸,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   “怎么这么晚。”为了避免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议论,他们并不会一起同行,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叶悠悠走前头,辛墨浓走后头,远远跟着。只是今天辛墨浓出了校门,就没见着叶悠悠,要是她再不回来,估计他该出门去找了。   “遇到革委会的人去电厂闹事,顺便听了一耳朵。”偷听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光明正大的听。   “不过。”叶悠悠看了一眼还在忙活的姥姥,压低了声音道:“我怀疑吴萍看到了什么。”   说着把刚才吴萍反常的神态,告诉了辛墨浓。   柳满红这个时候到了家,洗着手用她的大嗓门说道:“你们知不知道,外头出事了,马伟华的尸体被人找到了。吊死在外头的树林子里头,说是自杀。”   “啥?”这么快,尸体都找到了。   “我下班的时候,听到好多人在嚷,说是有人报案,然后公安的人过来通知这边办案子的人。我亲眼看到一大群人,从电厂走出去的。”柳满红一脸喜悦,对于马伟华的死,不管沐东市的人会不会表现出来,心里大抵都是高兴的。   “死了一个马伟华还有牛伟华朱伟华,你呀,别得意忘形,在外头胡说八道。特别是你那些同事,勾着你去说别人坏话的时候,尤其要小心。”王桂花端了饭菜过来,点了点柳满红。   “知道了。”柳满红应了一声,去捧了碗筷进来。   “真是的,比悠悠还让我操心。”王桂花招呼辛墨浓吃饭,“今天又是土豆,还好悠悠搞到了辣椒,做了盘酸辣土豆丝,你尝尝。”   蔬菜也是限量供应的,每户一个月是十斤的供应量,三个当家菜,白菜萝卜和土豆占了供应量的百分之八十,偶尔才能买到点别的蔬菜。   而土豆是当中最多的,也导致他们一个月至少有二十天,饭桌上是有土豆这道菜的。   王桂花想方设法的换着口味做,不然真要为了填饱肚子硬往嘴里塞了。   “您老的刀功真不错,看这一根根的,跟头发丝都差不多了吧。”辛墨浓赞叹之后加了一句,“跟艺术品一样。”   “嗐,土豆丝都成艺术品了,那艺术品可真不值钱。”王桂花被逗得大笑起来。   人人都为马伟华的死开心,只有吴萍一脸惶惶,叶祥看她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出口讽刺道:“怎么,舍不得啊。”   吴萍哪里有心情跟他斗气,她昨天晚上是夜班,亲眼看到马伟华进了电厂的大门,她还以为是来找自己的,正要追上去,就看到肖云跟在了马伟华的身后。   借着树荫,吴萍隐身在后,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走远。当时还以为马伟华瞒着她偷吃,但偷吃也不至于就是肖云吧,她大感不解,直到今天听到消息说马伟华失踪。紧接着,说马伟华的尸体找到了,是自杀。   马伟华是个什么样的人,吴萍就算只了解一分半分,也知道他绝不可能自杀,更不可能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自杀。   那么,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幕,是什么个情况,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吴萍对谁都不敢说,哪怕是对叶祥,也一样留了一手,蹙着眉头道:“他都答应想办法帮我们转正了,现在人没了,我们又该上哪儿使劲去。”   转正是叶祥的软肋,听到这话,他也不吭声了,最后只能道:“反正我们都到城里来了,就算是临时工,只要我们不犯错,厂子里也不会随便开除我们。”   这年头的临时工,虽然各个方面都无法和正式工相比,但有一个优点,就是稳定。临时工被清退的可能也极小,除非是你自己坏了事,不然厂子里真不会为了省几个钱清退职工。   “也只能这样想了。”吴萍努力忘记昨天晚上看到的,不去回想。至于说报案,她想都没有想过。马伟华这样的人都敢杀,她算什么?至于马伟华的案子破不破得了,她才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是不是安全的。   而莫今朝每天上下班也被人围着问马伟华的死,尸检的结果是自杀,但马伟华的妻子来到沐东市处理后事,坚持认为自己丈夫没有自杀的理由。   事实上,警察也认为,马伟华没有自杀的理由。可如果是他杀,这杀人的手法也实在是太老练了。   最后分析的结果是,马伟华有可能是被人弄晕之后,带到小树林伪造成自杀的假像。而马伟华被挂上去的时候,刚刚好清醒过来,所以无论挣扎的程度还是痕迹,都和自杀者一般无二,让尸检完全没有破绽。   而他体内没有药物残留,身上也没有重力击打,想让一个成年男人晕倒,只有可能是经过训练的人,用巧劲击打在特殊部位才有可能不留痕迹。   可是这么一来,案件越发扑朔迷离。   紧跟着城里开始有人传说,是有人针对革委会做出来的报复行为。马伟华是第一个,后头的也不会放过,一个一个慢慢排队。   谣言一出,革委会下头的小将们顿时作鸟兽散去,老实窝在家里,生怕一出门就和马伟华一样回不来了。   这年头又没有监控,只能依靠大量的走访调查,但无奈的是,现在的人睡的也早。完全找不到目击证人,没人看到马伟华去电厂,也没人看到马伟华去小树林。至于说仇人,那就多了去了,就连丁家也被列入了调查。   但是这些人都有不在场证据,或者说,按年龄和体力绝对不可能对付得了马伟华。   案件又重新回到原点,除了自杀,实在没有其他的解释。   就算马伟华的妻子强硬无比,发誓要找出凶手为丈夫报仇,但证据不足之下,连个可以怀疑的对象都找不出来,也只能在父亲的规劝下,咽下这口气。   叶悠悠再次到施红家里的时候,施红一把拉住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马伟华的事,你知道了?”   “沐东市谁不知道?”叶悠悠反问她。   施红一笑,这倒是,只不过……   她试探道:“丁家人在问,什么时候能把金凤冠送给恩人,他不要钱也不要粮。让马伟华这么痛苦的死去,足够了。”   “既然马伟华是自杀,那他还是自己留着吧。”叶悠悠叹了口气,她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金凤冠失去理智。   “最近这些生意少得多了。”施红叹惜着,到底不是六几年的荒年,现在条件苦点是苦点,也都吃得上饭。若不是家里出了大变故,不会再有人愿意把祖传的东西卖出来。   “没事,只要有,您就通知我一声。没有的话,也不能强求不是吗?”叶悠悠这段时间其实已经从施红这里,收到了不少好东西,光是金条都收到了七八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睡在床上,数仓库里的宝藏。   “我听到一点风声,好像是说电厂里头似乎有点不太平。你妈的纺织厂挨着电厂,你自己小心些,这些日子最好别乱走动。”   施红的小道消息很灵通,隐身在灰暗地带的人,也许说不出具体的情形,但凭着珠丝马迹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却是本能的直觉。   “怎么,红姨有什么消息?”   “说不上来,反正私下是这么传的。”   “谢了,我会小心的。”叶悠悠谢过施红,就听到施红迟疑的声音,“说起来……”   “怎么?”叶悠悠问道,“有什么事直说,红姨还不知道我吗?我嘴可严实了。”   “嗨,看我,本来也没事。就是有个人,想出手一件东西,但是没人看得出来是个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施红越说声音越低,脸都有些红了。   “没关系,拿来看看再说。”叶悠悠倒是觉得,看看没有坏处。   “喏,就是这个。”东西就放在施红这里,确实也不占什么地方,放在巴掌上,还没巴掌大。   这是电脑上的微型处理器,这个时代当然是有电脑的,但都是大型商用电脑,个人电脑还要七八年的时间才能问世。   施红苦笑道:“我不瞒你说,这东西是从国外弄进来的,我怀疑是进口的那些仪器上的部件。不过这东西见不得光,也不好去证实。”   见不得光的意思就是来路不正,叶悠悠眼角一挑,原来施红还帮人消赃啊。不过这些事不归她管,她也乐得装听不懂。   拿过这个微型处理器,“我也不懂,不过看着挺有意思,对方要什么价。”   “嗐,他还敢要价,你看着给吧,一点米一点面几斤粮票都成。”施红也没指着这东西真有人要,见叶悠悠不嫌弃,喜出望外,只当她是给自己面子,连连道谢。   叶悠悠从书包里摸出二斤大米,“那就这么多吧,对了,我前些日子去了一趟省城,给红姨带了件礼物,本来我也是来送礼物的。”   一块碎花的手帕被塞到施红手里,施红心中一暖,不在乎这东西价值多少,而是叶悠悠显然注意到了她常用的那块手帕已经破了一个大洞。   叶悠悠带着这块微型处理器告辞,随手就把它扔到了淘宝的仓库里。回到家想再摸出来看一眼,结果发现。   它,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放在淘宝仓库里的东西还能不见?叶悠悠傻眼了,可是再看看其他的宝贝,一样没缺,她顿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时大意把它当垃圾给扔了。   淘宝的界面在她的意识里白光一闪,多出一道发光的栏目,刚刚被解锁。   机械的电子女声在她的意识里响起,“全新海淘业务,为您解锁。” 第61章 继父   “海淘?”叶悠悠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果然,点开一看,她的购买地已经不局限于国内,而是世界各地二百多个国家都可以任君选购。   但是同样的,这个年代没有的东西就是灰色的,只有这个年代造得出来的东西,才是可以选购的。   只不过价格嘛,叶悠悠开始托腮,也就是说,她要真想买点好东西,自己余额里这点小钱钱,完全不够用啊。   能够充值吗?她研究半响,没有研究出个结果,只好暂时放下,静待机缘。   闭上眼睛睡觉时,很是乐观的安慰自己,“淘宝都能被你带来,微型处理器都能被你遇上,这是什么运气啊,完全是自带欧气的欧皇。怕什么,也许下回捡到什么破烂,就能充值了。”   已经被淘宝界面融入的微型处理器嘤咛一声,飞身出来小拳拳捶她胸口。嘤嘤嘤,人家才不是破烂。   “好痛。”   咦,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飞快的爬起来,今天是期末考试,她匆匆背上书包去学校。长长的头发被她小心的编成两条麻花辫,直接塞到衣服里,就不会那么引人注意。   三天的考试结束可以回家休息,一周后再学校取成绩单,便是正式的假期。   考完试辛墨浓告诉她,夏国安也到沐东市上班了,是一家大型的化肥厂。但是厂址在郊区,交通不是很方便。   “去年尼克松访华,两国建交,现在国际上对中国已经没有封锁的那么厉害了。现在新建了很多大型的化肥厂,全是从国外进品的设备。需要文化程度高一点的工人,好多知青参加考试,被选拔上了。”   这些历史,辛墨浓比较清楚,叶悠悠虽然知道,但没有亲身经历过,总觉得和自己的生活对不上。听辛墨浓一说,才明白这些历史事件正发挥着影响,让大家的生活发生变化。   “不过,知青可以随便这样考试出来吗?”叶悠悠也不懂这些制度,感觉以前好像对知青的流动采取了很严格的限制,这会儿都不用讲究了吗?   “也是亏了某位同志的福,他写信给主席说自己响应国家的号召下乡当知青,但生活太过清贫非常难以忍受。主席亲自给他回了信,还自己掏腰包贴了三百块钱。也答应会研究一下知青的情况,尽量提高待遇。”   这个提高要从什么地方来,归到了地方上,公社上,自然是头痛的紧。一看有这样的机会,知青自己也愿意,赶紧放他们参加招工考试。考走了也是为国家做建设,并且粮食就不该由他们操心了。   “反正情势一天比一天好了。”叶悠悠明显的感觉到了松动。   “是。”   辛墨浓揉揉她的脑袋,他现在只操心一件事,为什么他们还不动手。   肖云也在问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还不动手?等等等,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马伟华的案子已经结了,他老婆也回省城了。我们还有什么好等的,等谁。你们不明白现在的形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吗?”   “必须等,当时说好了,得到口令才能行动。可是电台那边至今都没有得到口令,这不正常。”孙明眉头紧蹙,他也巴不得赶紧完事赶紧撤,但是不行,这边的事并不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如果秋后算帐,那他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这么久,就算是白辛苦一场了,什么功劳都捞不到。   叶悠悠放了假,开始温习初二的课程,她和辛墨浓商量过了,明年跳一级直接上初三。虽然这些题目不难,但是需要背诵的文化课,还是要重头背起,一个暑假的时间,并不算轻松。   不过在她安心看功课之前,还有件事未了。找张霞开了张介绍信,她挑了一天早起去了火车站,她想去省城看看那位罗老先生好起来了没有。如果他病好了,她准备将东西还给人家。毕竟几年后一切都会过去,他的儿子不管在什么地方,应该都能回国了。   没有想到,她一去就见到了一副极为热闹的场景。小小的院子里人声鼎沸,顺子蹲在门口骂骂咧咧。   叶悠悠退了一步,避开顺子的视线,去了居委会,找到上回见过的两个工作人员。才知道罗先生已经过世了,而房子的遗嘱有效,居委会将房子隔成三间,挤进了三户人家。又因为顺子不肯回农村,便给他留了一间房,让他继续住在里头。   “小姑娘呀,顺子死活说他叔叔有个保险箱,里头藏了金条还是什么宝贝。在家里翻死翻活没有翻到,还诬蔑我们拿了。又发疯一样找一个象你这么大的小姑娘,你没事最好不要过去,省得他找你的麻烦。”   居委会的人有点明白,顺子要找的人,估计是就是面前这个小姑娘。   “谢谢您,我本来是想看看罗大叔的,既然他已经不在了,我再过去也没意义了。”叶悠悠心里叹息,多坚持几年啊,只有几年就过去了呀。   这一回倒是有时间,叶悠悠正好心情不好,干脆四处逛逛,就当是散心了。   省城的寄售行里,东西明显比沐东市的要高档多了。叶悠悠看中一只鼻烟壶,标签上标注的是药瓶。   “这个,我要了。”   “同志,帮我拿一下这个。”叶悠悠说话时,手指一指,才发现和身边的人同时指向了同一件东西。   “唉呀小姑娘,我正好要带一包药粉在身上,十分不方便,你让给我好不好。”说话的是中年男人,不时捂住嘴咳嗽一声。   叶悠悠看着他,似笑非笑道:“这位老同志,你带的什么药,拿给我看一下,如果真的有药,我就让给你。”   中年男人脸色一沉,还以为对方是个小姑娘,肯定同情心泛滥,没想到竟然是个刺头。   药粉他当然拿不出来,他根本就没病。   中年男人甩手走了,叶悠悠花了一毛钱买下这个标注为药瓶的鼻烟壶。   羊脂玉上微微隆起的是浮雕,此时被灰尘和泥垢沾满,只有洗刷之后才看出真容。鼻帽是颗红色的珊瑚石,也因为被裹上了一层黑乎乎的油腻,只能使劲摩擦后,才露出一抹嫣红。   叶悠悠紧紧握住鼻烟壶,面色沉重。   刚才那个中年男人,她是认识的。   宋国成,辛墨浓的继父。   当年,她在网上八卦那段豪门恩怨时,没少看到他那张脸。虽然现在显得年青多了,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宋国成。   可是为什么,宋国成会出现在省城,是去看辛墨浓?那又为什么不直接到沐东市下车呢,还有时间在省城闲逛。   走到最近的一个邮局,叶悠悠拔通了学校的电话。老师要改卷,现在还没放假。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辛墨浓接到电话吓了一跳,叶悠悠为什么会忽然给他打电话。   “我看到了一个人,宋国成。”叶悠悠告诉他,“我在省城。”   辛墨浓暂时没功夫去管她又一个人跑到省城,他比叶悠悠还要惊讶,“你说谁?宋国成。”   不应该啊,他的继父应该一辈子都没到过沐东市才对。   “要不要我……”   “不要,千万不要,他反侦查的能力非常强,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更不需要去跟踪。”辛墨浓及时打断她,他不需要叶悠悠冒任何的风险,更不希望她卷入他们家复杂混乱的关系之中。   “好吧。”叶悠悠的声音明显缩了一下。   辛墨浓苦笑,一定是自己刚才的声音太过严厉,吓到她了。可是,她不会明白,就算她听说过宋国成的厉害,可是不亲自打交道,她永远不会明白,这个人有多厉害。   “悠悠,听话好吗?”声音温柔下来。   “你在求我吗?”叶悠悠听出了一丝祈求的味道。   “是的,我在求你。”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叶悠悠在话筒里咯咯笑出了声音。   “谢谢你。”   “不客气哟。”叶悠悠满意的挂下电话。   摸摸自己的下巴,她好想跟踪宋国成,可是她又答应了辛墨浓,算了,还是赶紧去最后一个地方,然后坐车回家吧。   最后一个地方是省城的古玩街,当然,这个古玩街的名字属于过去,现在叫四新街。叶悠悠纯粹只是想来看一眼,看看曾经在全国排得上号的古玩街,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四新街的居民个个行色匆匆,看到陌生人,都避的远远的,好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叶悠悠心有所悟,住在这里的人,多少祖上和古玩生意有一点点牵扯。估计这几年没少受折腾,把他们吓怕了,恨不得把头缩到沙子里,让人看不见他们才好,看到陌生人自然心生警惕。   叶悠悠沿着老街慢慢走,看到不少房子的门脸都被拆掉,或是劈烂,心中顿时觉得可惜极了。   街上的行人不多,非常安静,哪怕只隔了一条街的地方,都不是这样的情形。   再走几步,听到有人说话,安静的大街上,声音异常的清晰。   “请问钟大成同志是住这里吗?”   “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他以前的朋友,出差路过这里,想来看看他。”   “他不住在这里了。”   “您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回答的人很粗鲁,直接关了门。   被碰了一鼻子灰的人退后几步,紧紧盯着门牌号,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悠悠抚额,这是一个意外,真的。她没想过跟踪宋国成,可他偏偏跳到自己面前,果然是欧皇,运气无人能敌。   宋国成马上就要回头,叶悠悠迅速看了一眼四周,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的地形,她干脆昂头往前走,和宋国成正好转过来的目光碰到一起。   “你跟踪我?”叶悠悠先声制人,瞪圆了眼睛,声音都有点变形了。   宋国成微愣之后,顿时笑道:“我是来访友的,怎么,小姑娘住在这里吗?”   “我才不告诉你。”叶悠悠说完便跑,跑的远了才回头,看到宋国成还在原地,不由摇摇头,她还是先回去吧。   火车上,率先上车的叶悠悠翘着脚看着窗外的风景。省城是个大站,会停一段时间才启动。等旁边的位置有人坐了,叶悠悠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直接吓了他一跳。   又是宋国成。   宋国成也没想到,她会和一个小姑娘在短短一天之内,有着三面之缘。眸色渐沉,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这么碰巧遇上了。   叶悠悠的眼睛都瞪圆了,“你,你跟着我?”   “我没有,你看。”宋国成拿出自己的火车票,显示他到沐东市下车。   叶悠悠尖叫起来,“还说你没跟着我,你怎么也要到沐东市,你是沐东市的人吗?还是出差?我告诉你,火车上也是有公安的。”   对座的人听到他们说话,伸长了脖子问,“怎么了,小姑娘,有啥事。”   宋国成苦笑一声,解释了今天的事,“真的是凑巧,我儿子是知青,好长时间没有回家了,我过来看看他。看,这是我的介绍信。”   既然有介绍信,又是来看儿子的,对座的人便放松下来,笑着对叶悠悠道:“这说明你们有缘,小姑娘,别害怕,我们这么多人呢,他要是坏人,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谢叔叔。”叶悠悠嘴很甜,谢过对座的中年人,这才安静的坐着。   下了火车,叶悠悠飞快的出站,不等她看清楚,就有人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悠悠。”   “辛老师。”叶悠悠刚一喊完,就看到辛墨浓往她的身后看去,神色有些微愣。   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半天才喊道:“宋叔。”   “小墨。”宋国成大笑着走出来,张开双臂搂住辛墨浓,在他背上狠狠一拍,“没想到吧。”   “不过……”看到辛墨浓旁边的叶悠悠,他心中越发奇怪,“这是……”   “她是我的学生,怎么,你们认识?”辛墨浓也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三个人在火车站的小广场上说清楚,这才都微笑起来,叶悠悠先不好意思的道歉道:“原来是宋伯伯,真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没事没事,小小年纪警惕心这么高,这是好事。”宋国成大笑起来,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原谅她。   辛墨浓也笑,“还真是巧了,要不是过来接她,也遇不到宋叔了。”   “你妈让我来看看你,我还想着给你一个惊喜,谁能想到呢,竟然刚一下车就遇到了。”宋国成使劲拍着辛墨浓的肩膀,“长高了,真是大人了。”   辛墨浓不好意思的笑,“我送您去招待所吧,晚上一起吃饭。”   他推着自行车,三个人一起同路,先送宋国成去了招待所,再送叶悠悠回家。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叶悠悠赶紧举手发誓,“我没跟踪他,真的。”   只是在四新街巧遇,又在火车上巧遇,真是碰了巧了。   “谁知道他也会去四新街啊,找一个叫钟大成的人。”   叶悠悠嘟嚷着,去看辛墨浓的脸色,她这回真的很乖,绝对没有阳奉阴违。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叫什么名字?”辛墨浓忽然站住了,脸上的表情,是叶悠悠从来没见过的肃然。   “钟,钟大成。”叶悠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响动,然后被辛墨浓紧紧抱住。   呃,这是什么操作?   辛墨浓从来都是冷静自恃,稳重的象山,任何事都吹不动他,也难不倒他。他的喜怒哀乐都是内敛的,深沉的,从来不见他表露过多的感情。   最多揉揉她的头顶,便再无任何亲密的动作。可是现在,竟然一把抱住她。他的身体在颤抖,激动到颤抖。   到底,出了什么事?一个名字而已,钟大成,会是谁?   “悠悠,谢谢你。”辛墨浓终于放开了她,叶悠悠才看到,自行车摔在地上,原来刚才那一声响动,就是这么来的。   “这个人,有这么重要吗?”叶悠悠摸摸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非常重要。”辛墨浓没有解释,这是他一惯的风格,觉得不该说的便直接不说。   好吧,叶悠悠暗自吐槽,希望他良心发现,有一天会回来解释这个钟大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还有,他不是来看我的。”辛墨浓说的这个他,当然就是指宋国成。   如果真是辛墨浓的母亲让他来的,身为母亲怎么也会给孩子准备一些吃的用的,“我妈在这方面,特别讲究,绝对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叶悠悠轻轻点头,这倒是,辛墨浓从邮局领过很多回东西了,又是信又是包裹。谁不知道辛墨浓的妈是个慈母啊,就是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也记得给大儿子寄东西。   “难道是为了钟大成特意来的?”叶悠悠刚说完又推翻自己,“那也不用特意来沐东市啊。”   “我明天去一趟省城。”辛墨浓决定了。   宋国成看着送了叶悠悠赶回来的继子,欣慰道:“你妈不知道有多想你,一想就哭,你有空多给她写信。还有,你有了工作的事,怎么不说,差一点,我就要去小湾村找你了。”   “原本就是借调的,我还不知道这个工作能做多久,怕说了你们刚一高兴,又打回原形,就干脆没说。”辛墨浓不太好意思道。   “你这孩子,那也该写封信回来说清楚。以后可不能这样了,无论大小事,你妈都想知道。”   “以后不会这样了,不过您来的不巧,我这几天正在批卷,任务很重。我又是新老师,怕是不好偷懒。”   “看你说的,好好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我就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不用管我,我自己在这里转转是一样的。”   说着拎出一袋大米,“你妈怕你不够吃,非让我带。我怕路上弄丢了,干脆换了全国粮票,刚刚去粮油所买的。我还怕买不到大米,没想到还有,就是成色不是太好,你多洗两回再吃。”   “谢谢宋叔。”辛墨浓收下大米,微垂的眼眸划过一抹冷色。   叶悠悠回到家,就看到姥姥坐在门口织毛衣。她是刚从房东杨大姐那儿学会的,叶悠悠买了毛线回来,让她织着玩。   “姥姥。”离得远远的,叶悠悠就开始一路小跑。   听到外孙女的声音,王桂花站了起来,“慢点,别跑别跑。”   虽然叶悠悠越来越有大姑娘的样子了,在王桂花眼里,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等叶悠悠一路跑到门口,才看到家门口蹲了一个人。   “你来了。”叶悠悠看了叶贵一眼,原本的一脸喜悦换成了一脸冷笑。   “这孩子,咋不会喊人了。”叶贵站了起来,原本闺女看到他,再怎么总要喊一声爹,今儿见了,却连喊都不喊他了,顿时感到了无比的失落。   “上回在学校我便说了,你若和他们合起伙起诓我,我就再也不会喊你。可是你呢,明知道他们下午来骗我回去好把我卖掉,你不也是装不知道吗?以后我没你这个爹,让我喊你?喊什么,叶叔怎么样,你喜欢就多喊你几声,叶叔叔,叶叔叔。”   叶贵哪里说得过叶悠悠,顿时抱住头蹲下来,不敢吭声了。   王桂花却嫌他站在自己家碍事,“咱们家孤儿寡母的,就不留你了,省得被人说闲话。现在悠悠也回来了,有啥事你就说吧。”   叶贵赶紧道:“你弟弟做满月,你回去看看吧。”   “叶叔叔,你最好搞清楚,我妈还没嫁人,也没生孩子,我哪儿来的弟弟。你说完了的话,赶紧走吧。”   叶悠悠免费送他一对白眼,真是服了他们叶家人,这种情况之下,还来找她,这是日子过痛快了,非来找不自在是吧。   叶贵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桂花再一赶,也只好走了。   柳满红回来知道了,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   “想打听还打听不到吗?”王桂花开始炒菜,“他们家进了电厂的叶祥被开除了,八成又想来为难我们悠悠。”   “开除,咋了?”柳满红惊讶道。   叶悠悠有些好笑,家里常发生这样的事,明明在工厂里工作的柳满红,却不如闲在家里的老太太消息灵通。   “杨家有个大姐在电厂上班,说叶祥这个人啊,眼高手低的。当初借了人的关系进去,还挑了个特别好的岗位。宣传部写材料,这可是笔杆子啊,风不吹日不晒的,多好。结果他啊,整天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真让他写,下笔写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能用。”   王桂花边笑边摇头,“总害得别人加班帮他抹平,他还有脸到处说同事嫉妒他,故意给他下绊子不用他的稿子。明明是他的稿子被领导打回来,要求重写,一重写就是三回五回不过,拖慢了所有人的进度。”   那些同事本来多半都是正式工,要受一个临时工的气,想想他们怎么可能受得了。正好马伟华一死,他们再也不替他遮掩了,于是叶祥频频因为文章的各种错误被批评,最后找着一个机会,直接将他踢了出去。   叶祥要被踢回乡下种地了,叶悠悠端着碗恨不得笑出声来。 第62章 揭开   叶家出了这样的事,所以又想起了叶悠悠,想叫她给叶祥帮忙。毕竟柳满红都能进厂工作,叶祥觉得自己是有文化的人,比柳满红不知道要强到什么地方了。   “让柳满红把工作让出来给我们祥儿。”叶家老头子在家里拍板。   “吴萍不是说柳满红干的是力气活吗?”老太婆一脸心疼,心疼的当然不是柳满红,而是叶祥。   “先进厂子再说,总不能真回家种地吧。”老头斜了老太婆一眼,嫌她不懂事,分不清轻重,现在是挑肥捡瘦的时候吗。   叶祥一脸晦气的坐在院子里,工作没了,宿舍自然也收了回去。吴萍可以重新回纺织厂住宿舍,但他就只能带着儿子暂时回叶家村。   “我是不介意的,重活就重活,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我不信所有人都和电厂的领导一样势利,容不得有才华的人。”叶祥无不担忧道:“我就是担心,柳满红会不会同意。”   “她敢不同意,她不同意,咱们就不让二妞回去。”老太婆得意道。   石雨花抱着儿子,在屋里听着他们说话,气的半死。她一点也不希望柳满红让工作,她要是让了,以后她儿子接谁的班去。   可是叶贵只听他爹娘的话,已经进城了,石雨花抱着儿子直咬嘴唇,她还得让人通知一下王招娣,怀里这个也是她的弟弟。   “她要是不回来呢?”叶祥还是担心,总觉得那个丫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怎么可能,那可是她的亲弟弟,她一个丫头片子,以后没弟弟撑腰嫁了人要怎么过。你放心,她不敢不来的。”老太婆相当的自信,这可是儿子啊,怎么可能不稀罕。   “娘,她真不来。”叶贵回来了,他就是这样的,爹娘让他去他便去了,但女儿说不回,他也就回来报信,绝不会当场跟女儿闹起来非得拉着她回家。   “啥,她不来?”老太婆完全不敢相信,在她几十年的人生里,贯穿着人生的一个真理就是必须得生儿子,不然会被人看不起,孙子越多越好,这样的日子才有盼头。如果谁跟她说,生儿生女都一样,她大概会觉得说这话的人是疯子。   至于女人,要是没有兄弟,那日子得怎么过。老太婆是绝想不到,叶悠悠根本不在乎。   叶贵低着头,倒也不敢瞒,“她不认,说不是她妈生的,就不是她弟弟。”   “她敢,她敢。”老太婆气的快发疯了,嘴里不停的咒骂着,什么死啊贱的,不断从嘴里喷出来。   老头的手指头直抖,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她,她真这么说。”   叶贵点头,倒是不敢说闺女连他都不认了,劝着老头老太太道:“她不愿意回来就算了,反正满月也是自家人吃个饭……”   他并不知道,爹娘叫叶悠悠回来,是想干什么。   “放屁。”老头喝斥道,“什么叫她不愿意,由得她愿意不愿意?不行,你立刻回去,把她给我绑回来。”   她不回来,拿什么来威胁柳满红换工作,叶祥岂不是要留在农村。已经去城里当过工人的叶祥,是一天都无法忍受在农村种地的生活。   眼看儿子一天天消瘦,孙子一天天闹着要回城,老头老太婆的心简直在滴血。   叶贵肯定是不敢再去了,他又不敢反抗父母,听到屋里的孩子哭了起来,总算找到了借口回自己屋。   石雨花把孩子往叶贵怀里一塞,借着孩子的哭声做掩护,“你傻了吧,叫你闺女回来干嘛,等着闹事啊。到时候你闺女,还不得恨你一辈子。”   说着把叶家的想法透给他听。   叶贵拍着孩子不知道该相信谁,石雨花气的恨不得给他一拳,“不然三叔怎么这么热心张罗,还拿钱给你买车票。”   孩子还在哇哇大哭,院子里的老太婆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一脸笑道:“哭声真大,到底是个带把的,多神气。”   声音传到屋里,叶贵想起小时候,悠悠哭上一声老太太就摔锅摔碗,骂她把这个家的运势都哭走了。柳满红抱着女儿哭的一抽一抽的,想到这里,叶贵把儿子往石雨花怀里一塞,走了出去。   “爹,悠悠不愿意回来,就随她吧。她现在过的很好,咱们也别老去给她添麻烦。”   “啥意思,她给你吃啥迷药了,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老太婆气极,指着叶贵的鼻子大骂起来。   “行了,你骂他干什么?”老头叫住老太婆,这件事没那么容易算了,但是得从长计议。   叶祥得到了老头的眼色,赶紧上前劝道:“行,都听二哥的,咱妈也是不想悠悠跟家里生分了。既然二哥觉得这是麻烦,那咱以前都不找她了,行吧。”   叶贵又开始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误解了爹娘和亲兄弟,摸着头嗯嗯几声,去屋后头砍柴。不干点活,他心里便不舒服。   叶祥看着老头,委屈道:“爹。”   “等着,这事不可由他说了算。一个女娃娃,还想翻天呢。”老头安抚住儿子,转眼间已经有了主意。   叶悠悠还不知道她已经被叶家掂记到了这个份上,她想趁着放假四处逛逛,上次逛到了好东西,解锁了海淘。但海淘里的东西,她觉得有用的,都贵的吓人,她希望可以再有好运降临,让她解锁如何充值。   不过她闲逛之前,把给人带的东西塞到书包里,先去了纺织厂。   办公大楼的二楼,行政科的办公室里,张霞起身接了叶悠悠进来,“哟,这么快,我都说不用急了。”   “我昨天正好去了一趟省城,就帮您带回来了。”叶悠悠取出一堆女人夏天用的小玩意儿,什么棉质的短裤,尼龙袜,塑料凉鞋,还有太阳帽。   办公室的女人一个个眼睛发光,就算不是他们的,看一看摸一摸还不成吗?   张霞笑的合不拢嘴,“悠悠真是好眼光,我说让你看着挑,简直每一样都好看。”   “我还要去找东方姐,不耽误您工作了。”   “我送你下去。”张霞送她下去,低声问她,“那些生意还做吗?”   “做的。”不做她哪来的粮票工业票和钱可以随便她挥霍呢,叶悠悠赶紧点头。   “你中午来我家一趟,带点油和面条还有糖。”张霞揽着她的肩膀小声道。   “好勒。”叶悠悠从张霞这里出去,直接去了叶东方的宿舍。   这回带的东西就更零碎了,最受欢迎的是尼龙袜,一拿出来,就有人上手想抢。   “别抢别抢,按人头带的,都是有数的。”叶东方威武霸气的抢回来,捏着她手里清单再和他们对帐。   又回头冲叶悠悠道:“老麻烦你,大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凑钱给你买了一包奶糖。你可别推,你要推了,以后没人敢找你带东西了。”   “谢谢东方姐,谢谢各位姐姐。”叶悠悠笑嘻嘻的收下糖道谢。   他们这一波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个个爱俏,拿了工资就爱买东西,出手比成了家的还要大方。有个小姑娘问她,“我有个远房亲戚跟你妈是同事,上回也是你帮忙给带的东西,她一直说要谢谢你呢。”   “谢啥,都是一个厂子里的,多大点事。”叶悠悠笑着把奶糖拆了,一个手里塞上一颗,大家分着吃。   “不过你妈后来不肯帮人带东西了,我还以为是你不方便呢。”小姑娘又问。   这话不用叶悠悠说,叶东方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接了话头,“什么叫悠悠不方便,明明是有些拿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悠悠妈上回给他们带东西,一开口都是好大一件,悠悠一个小姑娘坐着火车给他们背回来,不感谢不说,还挑三拣四说带的东西不对不肯要,不然就拖着不给钱不给票。”   “啊,还有这种事啊。”有热闹听,谁都没走,马上就有插话。   “可不是吗?还是悠悠姥姥过来一个个把钱要回去的,他们没要的,都是省城的稀罕东西,办公室的干部都说好,全给买走了。可见不是东西不好,是有些人根本出不起钱,还要胡乱凑热闹。要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他们带东西。”   叶东方说完,大家才知道有这么回事。   其实,叶悠悠和他们一样惊讶,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事。   “我家亲戚可没干这种事,不过要我说,这些人确实可恨。不给他们带是对的,不过咱们可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最开始问话的小姑娘,生怕被同事看不起,赶紧申明。   “我妈这人是个热心肠,别人随口一说的事,她偏偏总是当真。其实我们也没当一回事,要是下回我再出门,让你亲戚跟我妈说,交代好了要什么,我也一样给带的。”叶悠悠还掂记着去张霞家送东西,婉拒了叶东方要请她去食堂吃饭的邀请。   工人们住的宿舍和张霞住的员工宿舍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叶悠悠来往的熟了,知道从电厂穿过去,反而更近,于是便抄了近路。   电厂的宿舍区里,有个人拎着一兜水果,一路张望着,一看就是来寻亲戚的。   这样的人,在偌大一个宿舍区,毫不起眼。   但看在叶悠悠眼里,却是眉角直跳,她迎了上去,“宋叔叔,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咦,啊啊,是悠悠啊,你怎么在这里?”宋国成惊讶极了,再一次怀疑,叶悠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每次都能恰好碰到他。难道?有人在监视自己?一想到这个可能,宋国成顿时紧张起来。   “是啊,我妈在隔壁的纺织厂工作,两个厂区的家属区是通的,我们常常串着走的。”叶悠悠看着他笑,“您在这里有熟人啊,是谁啊,看看我认不认识。”   “我有个同事的侄女说是在这里上班,知道我过来,就让我来看看她怎么样。不过你看我这人糊涂的,明明写了名字揣兜里,结果找不着了。得了,叔叔走了,这水果你留着吃吧。”宋国成顺势就将一兜水果递给了叶悠悠,转身离开厂区。   当天下午,宋国成坐上火车回了家。在招待所给辛墨浓留下一个字条,说单位有急事,他必须立刻赶回去,请他见谅。   “这就走了?”大晚上的,从省城赶回来的辛墨浓捏着字条给叶悠悠看。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是遇到你太多回,动了疑心。他这个人疑心病特别重,一旦起了疑心,宁愿放弃也不会冒险。”   辛墨浓收回字条,揣进兜里。轻拍叶悠悠的肩膀,“我走了,不要送了。”   从叶悠悠家里出去的辛墨浓,直接去了疗养所,夏老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看到他来了,眉头一展,“有事?”   “有事,有大事。”辛墨浓坐到他的对面。   “您见过我的继父宋国成没有?”辛墨浓直接开口问道。   “按规定,我不能跟任何人谈起他的事。”夏老看着他,“哪怕你想用这回的事要挟我也不行。”   “据我所知,您从来没有见过宋国成吧。他之前也不是您的手下,是联络人全部死光了,他重新找回组织,正好安排到了您的手下。”辛墨浓似乎没有听出夏老的不满,仍在自顾自的说道。   夏老目光一闪,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话。   “你怎么肯定,他就一定是海燕呢。”海燕就是宋国成的代号,他可以今天叫宋国成,明天叫程大利,但海燕这两个字,永远都是他的代号,至死都不会变。   “你想说什么?”夏老终于开口了。   “宋国成前天到了省城,去找钟大成,然后到了沐东市。昨天去电厂找人未果,当天就离开了。夏老不妨去查查宋国成找钟大成干什么,再查查宋国成来电厂干什么?显然,他不可能知道您在沐东市,特意过来孝敬您,他也不知道我离开了小湾村,所以也不是来看我这个便宜儿子的。”   辛墨浓看着夏老,“钟大成可能是见过海燕真容的,最后一个人了吧?”   说完,他站了起来,他现在的行动不得自由,无法抽身去找钟大成。否则,他根本不需要来跟夏老说这么多的话。他一直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但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无奈了,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   夏老紧紧盯着辛墨浓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天后,夏老丢给辛墨浓一份厚厚的文件,“就在这里看。”   翻看之时,夏老终于开始了发问,“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不错,我父亲才是真正的海燕。我不知道他从什么地方骗出我父亲的信息,从而欺骗了所有人,但我不能让他冒充我父亲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辛墨浓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这是他绝对不能忍受的事,他相信父亲泉下有知,知道有人冒充海燕的身份干下的那些事,也一定是死不瞑目。   “钟大成可能是唯一还活着的,见过海燕真容的人。他现在很安全,你可以放心。”夏老能说的就是这么多,剩下的,不适合让辛墨浓这个局外人知道。   “我们调查的时候,顺便查到点东西。”夏老示意辛墨浓继续翻看文件。   “柳大令和王桂花?”辛墨浓看到这两个名字,顿时傻了。   “他们是,是……这不可能。”辛墨浓下意识的就不愿意相信。   但是这种敢拿出来给他看的东西,夏老肯定有绝对的自信,是真货。   “王桂花是以前某个纺织厂老板家的千金大小姐,爱上了给自己补习的穷学生,也就是柳大令。理所当然的被王桂花的父亲反对,所以他们选择了私奔。”夏老昨天看了这段记录很久,顺口就说了出来。   “后来军阀混战,时局不稳,他们阴错阳差之下,进山成了土匪的帮凶,女的管帐,男的就当了军师,帮着土匪头子出谋划策。直到后头抗战胜利,土匪头子接了另一边的委任状,他们夫妻见势不对,逃下山一路逃难到了小湾村。”   “他们夫妻不敢暴露当过土匪的事,更不敢暴露之前资本家小姐的身份,就用当过苦力来遮盖。包括他们的行为举止,都装的和没受过教育的苦力一样。所以才会没人发现他们的破绽,这一住下来就是这么多年。”   辛墨浓就象听天书一样听着这一切,他原以为自己替父亲正名的经历已经堪称离奇,没有想到柳家也不遑多让。   他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王桂花声称自己是接受扫盲班的教育才识的字,可是却能听得懂他说的各种成语或是典故。   也明白了为什么和王桂花熟悉之后,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举止,都显得比她的同龄人更从容几分。   而在外头,她扯着嗓子说话,大声的与人争吵,都带着几分刻意。   辛墨浓脸上带着几分复杂,“夏老打算怎么办?”   “老黄历了,还去翻他作甚么。这件事之后,一笔揭过。”夏老的意思很清楚了,他们虽然曾经当过土匪,但不是首犯,顶多算是从犯,现在翻出来算旧帐没有意思。   这件事一过,算上叶悠悠的功劳,正好把他们的事给平了。官方平下这件事,以后就不用担心再有人拿着他们家出身的把柄,去找他们的麻烦。   “我替悠悠,先谢过您了。”辛墨浓站起来,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好了,走吧。”夏老挥挥手,今天他有点累了,想休息了。   “是。”辛墨浓告辞出来,直接去了叶悠悠家里,正好柳满红不在,叶悠悠和王桂花都在家。   王桂花坐在门口织毛衣,叶悠悠坐在里头的窗户跟前做功课,王桂花时不时抬头朝叶悠悠的方向看一眼,露出一脸笑意。   一老一少的温馨日常,每一天都在这样上演。   辛墨浓远远看着,生活的动人之处,永远都藏在这些小小的细节之中,让你感受到爱和被爱着的幸福。   还是王桂花先发现了辛墨浓,冲他招手道:“怎么不进来,在外头傻站着,日头不晒啊。”   “我不怕晒的。”辛墨浓走了进来。   “是成绩出来了吗?我不会没有考好吧。”叶悠悠出来,看辛墨浓的脸色好像不是太好,有些奇怪的问道。   “没有,你考的很好,全年级第一。我跟教导主任提过你跳级的事,他说开学前让你去一趟,如果能通过考试就答应。”辛墨浓有条不紊的说起学校的事来。   可是叶悠悠还是知道,他一定有心事。   “快去写作业吧,我有点事跟王奶奶商量。”辛墨浓挥挥,让叶悠悠进了房间。   王桂花把板凳挪到院子里,也给辛墨浓递了一个,“咋了。”   她也看出来,这孩子有心事。   “瓦勾寨这个名字,王奶奶还记得吗?”   辛墨浓一说完,王桂花的脸就唰的一下子,白的吓人。   “还是,躲不过去了吗?”王桂花惨然一笑,这么多年了,关于自己的身份她不敢提及半个字,她原以为这些事都过去了,没想到,又在今天听到这三个字。   “王奶奶别担心,你们不会有事的。”事实上,几年以后就算王桂花亲口说出当年的事,也没什么问题了,辛墨浓只是希望求证一下自己的推测,关于一个人的推测。   王桂花疑惑的看着他,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王奶奶,时代是在进步的,乱世之中,被逼迫的选择,并不是你们的过错。”辛墨浓轻声安抚她,“柳满江是不是知道这些事,才失踪的。”   王桂花反而比他还震惊,“难道,他,他真的还活着。”   辛墨浓点头,“是,还活着。”   难怪,难怪,王桂花在心里不断的念着,她一直怀疑叶悠悠私下和柳满江有联系,才能搞来那么多的钱和票。现在辛墨浓这一肯定,她就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陷入回忆之中的王桂花,捂住眼睛,平静了半天才哽咽道:“好,太好了。只要活着,哪怕他一辈子不露面,都好。”   谈到儿子,王桂花连连叹气,“我和大令都没想到时局会这样变幻,我们自诩聪明,却在两个孩子的教育上,失策,大大的失策。”   面对辛墨浓,她头一回有了倾诉的欲望。对谁都不能说的话,现在有了知情人,倒是可以说一说了。   算一算柳满红的年龄,她是王桂花的第一个孩子,当时正好枪/毙了一批土/匪恶霸,又在进行大型的人口普查,四处抓捕逃犯,这让他们处于身份会不会暴露的极度不安之中。   小孩子藏不住事,为了不让柳满红与众不同,也为了更加的融入小湾村的生活,他们放任了柳满红的教育,甚至到他们自己也使劲的忘掉以前的习惯,重新学习当一个农民。   后头生活日渐安稳,柳满江出生,他们夫妻才开始操心孩子的教育。柳大令说女儿的性子象了她的奶奶,大大咧咧没有心眼,干脆就在农村简单过一辈子,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对柳满江则下了功夫教导,还送他去读书。   “早知道,我们就不该送满江去读书。他本来就遗传了他爹的精明劲儿,再一读书更不得了。满红懵懂无知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我们家跟村子里其他人家的不一样。后头他爹不在了,他便朝我跪下,让我告诉他,他爹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王桂花轻轻叙说着,“我知道他这个人,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便想他也这么大了,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轻重,也就不敢再去翻旧事了。没有想到,他紧跟着就出了事。”   “那柳老先生?”   “真的是意外,当年化肥太紧销,到处都买不到,他拿了介绍信去省城帮公社买化肥,被车子撞到。司机把他送去医院,救治不及时,还是去了。”王桂花说完,抹掉了流下的眼泪。 第63章 真木匠   辛墨浓有点不明白,既然柳大令真是死于意外,柳满江为什么会假死脱身,隐姓埋名那么长时间。   他只记得,有一次柳满江喝醉了酒,提过一句为父报仇的话,然后便是失声痛哭,说如果他不去为父亲报仇,也许母亲妹妹和外甥女都不会死。   他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他自己纠结了一辈子,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终。   辛墨浓就算现在想找柳满江也没处着手,他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柳满江在什么地方,又干了些什么。他们相遇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而他对自己的过去一向都绝少提及。   如果不是喝醉了酒,恐怕就连这些辛墨浓也不会知道。   “王奶奶,悠悠来了。”辛墨浓看了一眼她的身后,轻声提醒道。   王桂花赶紧平复心情,迎上叶悠悠的询问,“没什么,说起小湾村的事,有点伤感。”   “管他们干什么,咱们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了。”叶悠悠气呼呼的瞪了辛墨浓一眼,“提这些干什么?”   “是,以后不提了。”辛墨浓温和的笑着,并不生气。   “咋不回去,过年的时候不给你姥爷扫墓啊。”王桂花气的拍了她一下。   “哦,那得去,早上去,晚上回。”虽然有点折腾,总比回去又遇到乱七八糟的事好。   王桂花被隔壁邻居叫去,要学怎么做酸辣土豆丝,叶悠悠嗔了他一眼,“老实交代。”   等听完所有的事情,叶悠悠摸着头,“妈呀,这也太,太……太玄幻了吧。”   “这么说,我舅舅真的还活着?”叶悠悠一脸兴奋。   “嗯,他以后肯定会回来找你们的。”辛墨浓知道,上一世的柳满江一辈子都没结婚,活在对亲人的愧疚当中,一直到死去。   这一世,他的亲人都在,想来,他也一定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难怪我妈从小就是放养,什么都由着她,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叶悠悠也一直奇怪,姥姥明明是个有教养的女性,为什么自己妈什么都没学到。敢情那个时候,姥姥为了遮掩身份,故意装模作样,导致柳满红也什么都不懂,后头发现她没什么心眼藏不住话,干脆就任由她去了。   如果时局一直很艰难,这么做其实也没有错,外头再难,呆在农村至少比较安全。傻呵呵一点,虽然会吃点小亏,但不会吃大亏。   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一切都会慢慢不一样,生存之后,大家想要更好的生活,柳满红所受的教育就完全不够用了。   王桂花正在一点一点改变柳满红,就是意识到了以前的错误,想要修正。   “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叶悠悠希望电厂的事快些结束,她已经有些厌烦了。现在又出了柳家的事,她更希望电厂的事能够顺利解决,好让柳家的事一笔勾消。   见辛墨浓看着她,叶悠悠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正的木匠出现了呢。”   “他们等的就是木匠的出现。”辛墨浓知道,夏老将所有疑似的人严密监控下来,手里的名单已有数十人之多。就算不是全部,也八/九不离十了。   “我是说……”叶悠悠看着辛墨浓,目光微微闪动。   辛墨浓的眼皮慢慢往上掀,带着点震惊,又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他是木匠。”   叶悠悠知道他明白了,慢慢点头,能在这个时候来电厂的人,为什么不能是木匠。   对于太熟悉的人,往往会失去直觉,一切按思维的惯势来判断。但是叶悠悠对他不熟悉,所以,她的直觉告诉自己。   也许大家一直在等的,真正的木匠,就是宋国成。   辛墨浓越想觉得有道理,他一直认为宋国成在做的所有事,就是销毁他的生父存在过的痕迹,消灭所有知道生父真实身份而又见过他真容的人。所以,他根本没有把他的到来,往别的地方去想。   “我出去一趟,自行车借我用用。”辛墨浓骑上自行车,便赶往疗养院。   “切,我还没说可以用呢。”叶悠悠在他身后吐槽,当然只是牢骚话,这辆自行车现在就是放在家里,谁需要谁用。   没等辛墨浓开口说明来意,夏老便轻叹一口气,“有件事必须要先告诉你,钟大成死了。”   “死了。”辛墨浓一下子站了起来,浑身发冷,难道他又迟了一步吗?   “是自杀。”夏老也很郁闷,明明他已经做好了措施,可以保证没人能对他下手,可是千防万防,防不住他自杀啊。   辛墨浓满嘴苦涩,只剩下苦笑,宋国成,真是怎么高看都不为过。   “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情况发生吗?”夏老开始问明辛墨浓的来意。   “木匠?”夏老听完,比当时的辛墨浓还要震惊,半响之后摇头,“这,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他不可能是木匠?”辛墨浓忽然精神一振,如果能证明他是木匠,那么他也就不可能是海燕,顿时激动起来,这大概就是上天关了一扇门,却给你开了一扇窗吧。   “木匠逃走时,下令杀死所有牢房里的战俘,这样的人必然身居高位。那个时候他才多大?二十几岁?”   夏老的疑惑也有道理,但他也同样认为,宋国成如果真的不是海燕,那么这个时候出现,的确有可疑。   “我会调查的。”夏老的话音刚落,屋里的电话响了。   辛墨浓推了夏老去接,然后自觉站开。   接完电话,夏老看向辛墨浓,“我想,你是对的。”   对方的电台传了讯号,让他们伺机寻找最佳的时机发动。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眼神足够说明一切。   清水镇已经查明有一台发报机,对方也有一台发报机,互相传讯。然后夏老为首的组织,取得了一个重大的进展,就是切断了双方的联系,在中间建立了一个转换站。可以对他们进行监控,甚至在重要的时刻假传消息。   当然,这么做要非常小心,因为不知道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暗语,万一被发现就前功尽弃。   肖云孙明为首的一方以为叶悠悠是木匠,或者是木匠的代理人,收齐了所有物资只等行动。但真正的木匠却知道,他还什么都没有提供。   但现在,真正的木匠却下令让他们动手,这明显就是发现了事情不对,干脆提前引爆肖云孙明等人,而自己则可以借机脱身。   木匠不肯再出现,他们就没有证据证明宋国成就是木匠。   知道宋国成不是海燕的最后一个人,钟大成又自杀了。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对付他了吗?   夏老参与这个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抓住木匠,他已经老了,身体的残缺和老迈,让他几乎不可能再有第二次的机会抓住木匠。   一瞬间,夏老仿佛老了十岁都不止。   没有人问,如果这只是巧合呢,如果宋国成不是木匠呢。   很简单,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他们从不信巧合。   “还有一个机会,就看你自己了。”夏老眼神冰冷的看着辛墨浓,“不管是你的仇,还是我的仇,现在只有你能报了。”   他不想服老,可是不行,人老了,就得服。就得承认,很多事情,他已经做不到了。   如果是早些年,他可以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来审了再说。但是现在不行,他们有了国家,有了法制,牺牲了那么多兄弟建立起来的一切,不可能自己却不去遵守。   更何况,宋国成现在是海燕,如果他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下手,会让不明真相的人寒心,也违反了制度。   “怎么,你不愿意?”夏老看到辛墨浓沉默,十分不满道。   “我愿意。”辛墨浓知道,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之前夏老一直不肯给他的机会,现在却向他敞开了大门。   踏入这一步,今后的许多事便都不由自己了。可他知道,这是他最好的选择。对付宋国成,有钱是不够的,只有权势的力量,才能揭开宋国成的面具。   既然木匠不出现,那么电厂的案件便成了小事。所谓的炸/药都是由夏老提供的,他当然知道能是个什么效果。这些人也全在掌握之中,就算漏下一二条小鱼,也翻不了天。   夏老疲惫的摆摆手,“你先去吧,让我静一静。”   电厂的宿舍里,好几个人围着桌子吃饭,桌上还有一瓶白酒,一人倒上一杯,俱是一脸喜色,他们早在这个地方呆够了。   “我看七一最好,外头有演出,我们跟那些人倒班,让他们休息保准乐意。”   “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那就这么定了。”   “太好了。”   一群人开始吃吃喝喝,憧憬着以后的生活,个个都以为等着自己的是升官发财。   等人走光了,只剩下肖云和孙明的时候,肖云按着胸口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梦想成真。”孙明心情大好,甚至动手去捏肖云的脸,肖云一把拍开他的手,“去去去,还调戏起你大姐来了。”   “大姐,我的好大姐。”孙明抱住肖云和她跳起了交谊舞,转着圈的发疯。   他们聚会,换班的信息,一层层递到夏老的手里。当初那个拿着电视车票出去卖的职工,这一回也换了班,当初不敢肯定身份的特务,又暴露了一个。   “我看没有漏的了。”莫老一拍大腿,志得意满。   他和夏老不一样,他虽然离休,但却想替小儿子铺路。这个案子,就是铺路的地砖。   “可以把资料交给他们了吧。”他们办案,和公安是两条线,但最终结案时,一般都要请公安和他们一起协作。   “再等等,最后一天,挑些人集合,再下发任务。现在只跟他们局长通通气,也就是了。”夏老斜了莫老一眼,真是个儿子奴。   莫老当天就跟小儿子打了电话,“最近你们局长要挑人,你记得参加。”   “知道了。”莫今朝就知道老头子特意把他调到一个小镇的派出所,不是真的想什么一家团圆。   看吧,事情这就来了。   “怎么了?谁打来的。”黄盈在阳台晒好衣服进来,一边擦着手一边问道。   这个时候一般人家是装不起电话的,但因为莫今朝工作的特殊性,所以单位统一给装上的。   “是爸打来的,工作上的事。”多的就不会说了,这也是特殊工作的基本素养。   “爸不是都离休了吗?”黄盈嘀咕了两句,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打开电视机,拿着一包小珠子用线串着,串好之后是一副门帘。这种打发时间的玩意,最近风靡电厂。   莫今朝帮她串着小珠子,两个人说着闲话,黄盈问道:“七一那天你不值班吧,听说电影院要演白毛女,咱们去看吧。”   “不是看过吗?”莫今朝心不在焉,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父亲的那通电话。   “不是电影,是省城来人演的,芭蕾舞剧。”黄盈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亮了,特别期待的表情。   “要是没什么事就陪你去。”莫今朝也不能确定。   “那你早点把班定下来。”黄盈是个体贴的好姑娘,也没有催他。   “行。”莫今朝手一抖,串错一颗,黄盈赶紧让他歇着,“我自己来,你串错了行,大老爷们就别搀和这些事了。”   莫今朝讪笑着,“我出去转转。”   “去吧。”黄盈知道丈夫喜欢去外头看人下棋,叮嘱他,“把汽水瓶还了,记得把押金要回来。”   家里有一箱空着的汽水瓶,莫今朝轻轻松松抓起来出了门。   妻子不爱买衣服,也不怎么乱花钱,就是有点挑嘴,爱吃口好的,夏天的汽水雪糕都是少不了的。外人有说黄盈败家的,莫今朝也就是笑笑,说得多了就是自己赚钱就是养媳妇的,关外人啥事,直接把他们的嘴堵上。   下棋的地方,平时都是老头聚集地,围着的也是几个老头,莫今朝三不五时来看看,人都认熟了。今天一下来,吓了一跳,怎么围了这么多人。莫非发生了什么,出于行业的敏感,他挤了进去。   “厉害,厉害,老程这回栽了吧。没想到会栽到一个小姑娘手里,这乐子可大了。”围观的人,有人大笑起来。   莫今朝也正好挤了进去,看到打遍电厂无敌手的老程对面坐着一个大姑娘,正盯着棋盘一脸严肃。   知道没出事,莫今朝松了口气,也盯着棋盘看了起来。   老程对周围的取笑充耳不闻,神色也从一开始的轻松变得凝重。   不时有人想指点,也不时有人大喊着观棋不语真君子,把多嘴多舌的人顶回去。   莫今朝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看着棋盘也忍不住的惊讶,这个姑娘很厉害啊。   “赢了赢了,真的赢了。”围观的人叫了起来,说是叫好倒不如说是起哄。   围观的人和下棋的老程都是电厂的老人,互相认识,起哄也是善意的玩笑,老程笑骂大家,“你们有本事自己赢我试试,都是手下败将。”   大家又是一通笑,小姑娘一甩大辫子,得意道:“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吧。”   “厉害厉害,我老程愿赌服输,以后再不敢说看不起小姑娘的话了。”老程苦着脸,他也不过是开玩笑,看到一个小姑娘在这儿看他们下棋,以前也没见过,就多嘴问了句小姑娘看的懂吗?   结果,喏,这不就是结果,真,妇女能顶半边天。   “小姑娘叫啥名,是隔壁纺织厂的吧。”老程问道。   “叶东方,隔壁纺织厂的临时工。”叶东方吐吐舌头,“我走了。”   “改天再来玩啊。”围观的人跟她打着招呼。   “好勒。”叶东方笑着一路跑了,她从小陪着爷爷下棋,从来没和别人下过。她原本不清楚自己的水平,刚才只是一时逞强,这会儿还心慌呢。她也没想到,竟然就侥幸赢了。   莫今朝坐到老程面前,“那姑娘水平不错啊。”   “看得出来,没正经学过,但是有天赋。”老程也就是个业余水平,但在电厂却是杀遍四方无敌手,眼力还是有的。   “咱们爷俩杀一盘。”莫今朝笑吟吟的重新摆开了棋盘。   叶东方下完棋回宿舍,被同屋的一把拉住,“你听说了吗?”   “啊……”   第二天,叶东方也是同样的动作,一把拉住叶悠悠,“你听说了吗?”   “啥……”叶悠悠在家里写着作业,叶东方匆匆赶过来,一脸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遇到多大的喜事了。   叶东方毫不客气的瘫到叶悠悠的床上,兴奋的直蹬腿,“你三婶吴萍被人打了。”   咦,被人打了,叶悠悠摸不着头脑,“为啥?”   “坏事做多了呗。”叶东方告诉叶悠悠,吴萍以前爱替人作媒,虽然兰天的事没成,花月的事没也成,但被她打过主意的可不少。   当时有害怕革委会的马伟华勉强答应了的,也有被缠的没办法答应了的,后来马伟华死了,这些人哪里还愿意。   想尽办法分了手不说,有个受了气的同事,直接叫了家里的兄弟过来,把吴萍揍了一顿。同事的妈和嫂子也过来,就当着好多人的面,学说吴萍怎么伺候的马伟华。   “你不知道,学的跟真的一样,听的人都傻了。那些结过婚的老娘们,真是什么都敢说。”叶东方啧啧几声,她没亲耳听到,只听同屋的人学了几句,就臊红了脸,当然这几句她是不会学给叶悠悠听的。   “那她还能呆得下去?”   “听说要给她调职。”叶东方他们这一批临时工是做一线工人的,如果非得比的话,临时工里头,他们这种一线工人是地位最高的,工资也最高。如果换到别的岗位,比如说柳满红那种后勤干力气活的,算是最没地位的。   当天柳满红下班回来,迫不及待的跟闺女和妈说道:“我们班组今天新调来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吴萍。”叶悠悠心想,可真快啊。以前她仗着马伟华估计没少得罪人,当时别人拿她没办法,现在可不就痛打落水狗了。   “呀,你又知道了呀。”柳满红这回倒是猜出来了,“肯定是东方那丫头说的。”   “跟她同事,你离远点,别让她当了枪使。”王桂花提醒女儿。   “我知道,她今天跟我说话,我都没理她。”柳满红正色道:“我这人笨,论心眼玩不过她,可我不理她总行了吗?她说什么我都当听不见。”   “这就对了。”王桂花欣慰的一笑,笨人也有笨办法,知道自己的短处就好。   “她跟妈妈同事的时间不会长了。”叶悠悠一笑。   “怎么说?”柳满红咋舌道:“她还能找到靠山?”   “过几天不是叶家的小孙子过满月吗?你们想没想过,他们为啥非得要我回去。”   “为啥?”这回问的是王桂花。   “让把我扣下来,让我妈把工作换给三叔才肯放人。”叶悠悠冷笑,亲爷爷亲奶奶亲爹扣下她,就是报警又有多大用处。人家还不能舍不得亲孙女,非得在家多留几天了?   柳满红“啪”的一下放下碗,“欺人太甚。”   “不错,都会说欺人太甚的成语了。”王桂花笑了起来。   “妈。”柳满红提高了声音,哭笑不得。   “过几天换了叶祥跟你同事,你也一样当听不见他说话就对了。”王桂花说道。   叶悠悠点头,“他比吴萍可狠多了。”   一个能忍得住绿帽子的男人,绝对是个狠角色。电视剧里头最会阴人的都是这种人,叶悠悠深以为然。   “哦。”柳满红看看自己妈,再看看自己闺女,忽然一下子有了挫败感。明明王桂花生了自己,自己生了叶悠悠,为什么自己的脑子就是不如他们好使呢。   不过,只一转念间,柳满红又高兴起来,幸好叶悠悠没跟了自己,有这么聪明的妈和闺女,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啊。要是都跟她一样,可怎么了得。   不得不说,自己开导自己的本事,谁也比不上柳满红。   晚饭后,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王桂花摇着蒲扇,“之前的事,谁帮你打听的。”   “石雨花找机会说给叶红心听的。”全家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石雨花会是这个报信人。   “她也没安好心。”王桂花很快明白过来,她还以为自己生了儿子,什么都是她儿子的,打着主意,等她儿子长大了,来接柳满红的班呢。   “所以她怕三房把我们的便宜占了,她以后就没法占了。”叶悠悠也觉得好笑,叶红心让叶东方给她报信的时候,她也和姥姥刚才的表情一样。   叶悠悠还知道,他们不准备善罢干休,打算来工厂闹一场,让柳满红把工作让出来,不然就闹得柳满红上不了这个班。   不过现在嘛,他们还没来做初一,叶悠悠已经准备好做十五了。 第64章 先下手为强   叶悠悠可不会等叶家人来工厂闹柳满红,不管怎么说他们是长辈,跑过来胡诌,不认识的人只会当热闹看,再传个几手,话只会越传越难听,最后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所以叶悠悠接到叶东方给她的消息,准备提早行动。   吴萍自然是把自己在厂子被人打被人笑话,然后又换了岗位的事瞒的死死的。生怕叶家人知道,更怕叶祥知道。   但是周未回叶家村,婆婆当着她的面发难,她才知道,自己在厂子里丢人的事,已经传遍了叶家村。   “你丢我们老叶家的人,都丢到城里去了。人家当着全厂子人的面说你伺候男人,你知不知道羞耻。就你这样的,还有脸做我们叶家的儿媳妇,我已经去叫你爹过来了,商量商量这事怎么办吧。”   老太婆咬着牙直哼哼,要是不是叶祥说看在儿子的面上原谅她一回,她真想把这个女人踢出他们家的大门。   但儿子说的对,这么踢出去,太便宜她了。而且叶家也少了一个在城里工作的工人,这个帐算不过来。   “那是他们胡说的,有人故意整我。你们不信我,去相信外人。”吴萍尖叫着,拼命喊冤。   有些事打死都不能承认,马伟华要是没死,全世界都知道他们钻一个被窝了,也没人敢问。但现在马伟华死了,这些人当然是没了顾忌,都跳了出了,她就越发不能承认了。   吴萍的父亲过来,心情相当的糟糕,女儿的事,他当然听说了。临近几个村子都传遍了,绘声绘色好像他们亲眼瞧见了一般。就算他是村支书,也挡不住流言的传播。   可是对叶家,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这事没凭没据的,人活着的时候咋不说,人死了才传,不就是看人死了没法爬起来解释了吗?我们闺女嫁进你们叶家,生了儿子,孝敬老人,哪一点没做到,还是哪一点没做好?你们要真的不相信,我今天就把她带回去,我们家还养得起。”   村支书到底是村支书,一开口就把叶家人比下去了。   叶老头哼哼道:“亲家啊,不是我们不相信吴萍,可是这事都闹成这样了,我们的脸要往哪儿搁?”   吴支书的脸都黑了,心想也就你们叶家人以为自己还有脸面,往外头打听打听,谁不戳脊梁骨,骂你们是老奸巨滑的油头。当初给叶祥调动工作的时候,一口一个好儿媳,叶祥自己没本事在厂子里立住,就回头翻旧帐,真不是个男人。   可是为了女儿,只能强笑着打交道,“你们想怎么样?”   只要不离婚,怎么都好说。别看吴支书说的厉害,吴萍真要离婚,这辈子都别想再嫁出去。老了怎么办,难道要女儿以后看兄弟和侄儿的眼色过一辈子,那受的是什么罪,绝对不行的。   “按道理,这样的女子,我们叶家是不能要了。”老太婆插嘴,和老头一唱一搭配合默契,“不过呢,她怎么都是我们家建华的亲妈,我们也不想做的那么绝,只是希望她以后能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   这不是跟什么都没说一样吗?一定还有下文,吴支书干脆没吭声,等着他们继续往下说。   叶老头果然又接了老太婆的话,“呆在厂里是不成了,谁知道又闹出什么事来,干脆回来。”   吴支书眼皮子一跳,心里冷笑,狠呐,叶家果然狠,一出手就要断了女儿的工作。   “吴萍在工厂赚的工资,我们又不会要她的一分,你们愿意养着儿媳妇,我有什么好反对的。”就看你们自己舍不舍得了。   “工作可以换给祥儿,反正他们是夫妻,有什么不一样的。男人在外头上班,女人在家有啥不好的。”老太婆顺顺当当的就接道。   吴支书额角一跳,嘿嘿冷笑,敢情在这儿等着他呢。   “吴萍的意思呢?”吴支书问了一直和叶祥并排坐着,却没吭声的女儿。   “我同意。”吴萍闭上了眼睛,她不同意也没有办法,除非她愿意离婚。   她在厂子里的名声已经臭了,呆下去也不可能有转正的机会,万一哪天被清退,也是说不准的事。要是她离了婚,又被工厂辞退,她岂不是什么都没了。   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离婚,更不愿意离婚。   在公婆和父亲交锋的时候,她就已经想明白了,既然让出工作就能解决这一切,那她也不必吵吵闹闹,反正结果一样,吵闹还惹得人讨厌。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读书人,和这些只知道吵闹的乡下婆娘不一样。   “这就对了。”老太婆一拍大腿,笑的合不拢嘴。   叶老头也笑,“还是儿媳妇明白事理,好,好。”   吴萍也笑了,心却在滴血。她想知道,是谁把厂子里的事传出去的,这么一想,似乎只有叶东方和叶悠悠最有可能。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推动这一切的人,其实是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石雨花。   抱着儿子在屋里哼歌的石雨花也笑了,边笑边哄着儿子,“乖儿子,看看妈的手段,以后妈也有办法让柳满红乖乖把工作让给你。”   事情就这么定了,但是厂子里能不能走得通还不知道,吴萍明确说她管不了,让叶家自己去活动。   叶祥和老头老太太真就去厂子里活动了,柳满红回来学给女儿听,“真是笑死了,你奶在人家领导的办公室里打滚,不小心脑门撞到桌子腿上了,非说自己要死,让领导答应她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要求。”   “噗,还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要求,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去拍电影呢。”叶悠悠简直快被笑死了。   “反正还是磨得领导答应了,不过啊,主要是这工种,换成叶祥其实更合适。”他们是后勤的岗位,吴萍来了几天手不能抬,肩不能扛的,好多同事都有意见了,趁机换人其实没损失。   “吴萍回农村也没啥,反正老太太惯着她。”柳满红并不觉得她回去会吃多大的亏。   “那是因为以前有娘可以使唤,现在可不一样了。”叶悠悠冷笑。   “有啥不一样……”柳满红很快“哦”了一声,是不一样了。   石雨花生了儿子,现在三房都有儿子,石雨花理直气壮的能和几个妯娌去攀比。我干多少活,你也得干多少活,都是生了儿子的,谁比谁高贵?   “这下好了,有热闹可看了。”柳满红调整了心态,权当看戏了。   吴萍回叶家之前,的确没考虑过这些,她嫁进叶家上十年,动手的事少之又少,已经养成了习惯,倒没觉得回叶家就是来受苦的。   没想到,第一天老太太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竟然一大早让她出工下地干活。   她也不是没下过地,但一个月最多去得三五回,作个样子罢了。象这样一大早鸡都没开始叫就拍门让她下地的事,还是头一遭。   “现在不起什么时候起,这个点过去才能拿满工分,赶紧的,给我起来,想吃白食啊,咱家可不养闲人。”   “石雨花怎么不去。”吴萍无奈的爬起来,没有看到石雨花,心中极度不平衡。   “她刚出月子,要给孩子喂奶,你生建华的时候,我让你下地干活了?”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吴萍一噎,刚想说柳满红不是头天出月子,第二天就下了地吗?再一想,柳满红生的是女儿,这一回石雨花生的可是儿子。   果然生了儿子地位就是不一样了,也没人再挑她二婚头的事了。满月那天还给大办了一场酒席,就连王招娣带着丈夫过来吃酒,老太太都没说什么。   愤恨无比的吴萍紧跟着发现,除了下地,自己还要喂鸡,喂猪,生火做饭。以前这些事,她都是翘着脚磕着瓜子,看着柳满红去做的,她有的没的还要看看笑话,这一回,干活的竟变成了她自己。   “我哪能干得了这么些活,想累死我呀。”吴萍当然不乐意,她可不是那么好脾气的人,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以前柳满红没累死,石雨花也没累死,咋到你就累死了。你想干啥,让我一把年纪的人去干活,你在家里闲的发抽啊。”   到底是谁闲的发抽啊,吴萍气得狠了,又不好跟婆婆硬抗,等叶祥回来的时候跟他诉苦,叶祥却冷冷道:“哪儿有女人不干活的,不愿意干就滚回你娘家呆着去。”   一句话把吴萍惹恼了,夫妻俩厮打起来,叶祥被挠成大花脸,吴萍也被几拳头揍成乌眼青。   建华吓得哇哇大哭,老太婆才出面把他们俩喝斥住,一口一个吓坏了她的孙子,要跟他们没完。   没了叶祥的相护,也没了工作傍身,唯一老实可欺的二房又换了狡猾的石雨花,并且生了儿子,吴萍此时才发现,把工作让给叶祥是她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可是再错她也只能忍了,现在离婚,她就真是什么都没了。   大房全家都在镇上,她无可奈何,但是石雨花,她还能喂一辈子奶吗?家里的活,怎么也要甩一半到她的身上。   身为邻居的叶红心,自然是把他们家的事看的一清二楚,暑假到城里来玩,两家大人说好了,让她在叶悠悠家住几天。两个小姐妹盘腿坐在床上说话,叶红心一件一件数给叶悠悠听。   “你家三婶,养尊处优上十年,这回终于知道当叶家儿媳妇是个啥样的好差事了。两个人天天转着圈的勾心斗角,我妈说唱大戏的都没他们家热闹。村里人每天指着他们家的笑话,能多吃一碗饭。”   叶悠悠笑的在床上直滚,“哟,这可真是热闹了,可惜我的好大伯娘不在,不然三个女人一台戏,岂不是更精彩。”   金翠是很难回去的,因为叶大妞真的找了一个镇上的小伙子好上了,说好了毕业之后就上叶家提亲。到了年纪,再摆酒结婚。   叶建国的亲事最为坎坷,听说相看了好多姑娘,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金翠现在最大的心病就是找儿媳妇。老太太也巴望着长孙赶紧成亲,自然就更不会催金翠回去伺候她了。   “走,带你上公园玩去。”叶悠悠拍了一把叶红心,两个人也不骑自行车,一路走一路逛。   沐东市的革委会自从马伟华死后,就渐成一盘散沙,小混混没有了撑腰的,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城里的气氛渐好,王桂花也不再拦着叶悠悠出门。   公园里绿地里,不时有小情侣坐在上头聊天,还有铺着餐布野餐的,虽然吃食十分简单,但架不住气氛好,还是引来一堆人眼馋羡慕。   叶悠悠一拍书包,“我也带了。”   “跟着悠姐有肉吃。”这是叶红心早就明白的道理,顿时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叶悠悠哈哈大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摆开餐布,她可不想吸引旁人的视线。   依托着假山的一角,他们直接背靠在假山上,脚边是铺开的餐布,上头有饼干,还有水果,一人身边还有一瓶汽水,堪称丰富。   “神仙过的日子,大概也就是这样吧。”叶红心感慨。   “你……”   叶悠悠刚笑说一个字,忽然眉头一蹙,食指放在唇上,朝叶红心轻轻一“嘘”小声道:“别说话。”   叶红心顿时紧张起来,她竖起耳朵,才发现是隔着一座假山,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男人的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至于女人是谁,他们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只知道不是他们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等这一男一女的声音渐远,叶红心才一拍胸口,“妈呀,吓死我了,你三叔这是,这是……”   “你三婶肯定不知道。”叶红心又加一句。   叶悠悠一脸古怪的笑,这算什么,一报还一报吗?吴萍搭上马伟华,于是叶祥现在也搭上了一个城里姑娘?   “要告诉你三婶吗?”叶红心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慌张的不行。   “还是算了吧,我先看看怎么回事再说。”要是人家姑娘不知情,是被叶祥骗了,那她想法子提醒一声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如果不然,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别人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行,我听你的。”叶红心是完全没主意了,一听叶悠悠担过去,立刻点头。   “我准备跳级,你呢,考虑过没有?”叶悠悠把话题扯到了学习上。   听说叶悠悠准备跳级到初三,叶红心按着胸口直喘大气,“跳级啊。”   她不算读书特别有天赋的孩子,现在的功课也就是不好不坏,对跳级她可没什么把握。   “红心,我们已经十五六了吧,如果不跳级这么读下去,你读到初中毕业就得二十四岁。”叶家再开明,毕竟生活在农村,留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在家里,是会惹人闲话的。   更何况,叶东方那个时候怕是已经嫁人了,难道还要让她继续供妹妹读书?二十几岁的妹妹要她供,婆家能答应?   叶红心这才慌了,她只知道跟叶悠悠一样读书才能变聪明,没有细想过这些事。现在想想,真是这样。   “我以后肯定是要去大城市的,我要带着我姥姥,我妈,去过享福的日子。想走这条路,读书是必不可少的台阶。但是你呢,你怎么想?想留在农村,还是到城市里上班当个工人甚至干部。”   “当然是跟我姐一样?”叶红心明白了,她已经不小了,如果想跟她姐一样,至少二十岁以前,她得拿到一个初中毕业的文凭。否则,就算有招工的机会到眼前,她连人家最低的学历要求都达不到,还谈什么。   甚至于,万一有好工作要求高中文凭的,她就只能看看而已。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一阵后怕。   “我,我要努力学习。”叶红心发了狠,叶悠悠能几个月补完小学课程,她花两年就不信做不到。   “太好了。”叶悠悠伸出手,教她和自己对击一掌,哄着她道:“做不到的是小狗。”   “我才不是小狗。”   “那就要做到啊。”   “万一呢。”   “那就是小狗呀。”   两个人斗着嘴,吃完了东西,才收拾干净回家。   叶悠悠去见了一趟施红,才几天就送了消息过来,和叶祥混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施红的意思是,对方肯定知道叶祥有老婆孩子。   既然是你情我愿,叶悠悠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取完成绩单,辛墨浓让她到自己办公室来一趟。   “如果今天考试,你有把握吗?”辛墨浓的神色有点紧张。   “有。”叶悠悠见他似乎不信,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炫耀的机会,拍着胸脯道:“不是我自夸,我最拿手的就是考试。”   辛墨浓抽抽嘴角,白替她紧张了。   “跳级的事有了一点变动。”   “啊,不行吗?”叶悠悠急道。   “不是,是白老师不太高兴,说要是她出一套试卷,你能过就同意你跳级。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抱歉。”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道什么歉。”叶悠悠奇道。   “嗯,那就不道了。”   咦,就这样了吗?难道不应该顺势说一说,白老师为什么针对她,是因为受了他的连累吗?   这个连累其实也是玩笑,叶悠悠也是听同学说的,白老师的妹妹看上了辛墨浓,让姐姐给他俩介绍。白老师欣然应允,觉得这是十拿九稳的事。还觉得辛墨浓没有正式工编制,也就是人长的好一点,听到她妹妹是纺织厂的正式工,不得乐疯了呀。   没想到,辛墨浓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直接拒绝了。让白老师十分下不来台,估计是听说了辛墨浓帮叶悠悠活动跳级的事,就忍不住出来给他们找点不痛快。   “一会儿好好考,其他的事不用管,一切有我。”辛墨浓在进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前,小声说道。   “嗯,知道了。”叶悠悠跟在辛墨浓身后走了进去。   教导主任和白老师在办公桌前对坐着,正在说话,看到他们来了,白老师转过头似笑非笑道:“刚转学过来,就要跳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这个班主任有意见呢。”   叶悠悠微微一笑,“白老师误会了,我们家是农民,小时候没钱读书,这才耽误了。如今能够上学,就希望能多学一点。我跟家里人约定好了,十八岁就得去工作,负担家用。可是按我如今的年龄,按步就班的话,十八岁是读不完高中的。所以,这才求了辛老师,想要跳级。”   跳级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现在读书的人年龄参差不齐,年纪大些,自律性更好,理解能力也更强,的确可以跳级,这样的情况,学校也是支持的。   叶悠悠的回答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不管白老师还是教导主任,都没什么话可说。   不过白老师还是不满道:“那你怎么不跟我商量,要知道,我才是班主任,辛老师只是任课老师。”   在学生面前争这些,就有些难看了,就连教导主任也蹙起了眉头。   叶悠悠仍是不慌不忙,“我是打算找白老师的,但这话不太好意思当着同学的们说,也不好意思让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万一没考过,就丢脸了。所以放学之后,我去您的办公室找过几回,可是您一放学就走了,我实在找不到,这才被辛老师看到,他主动问我,我才说的。”   一放学就走,这当然不是什么错处,但对于老师来说,特别是班主任来说,稍等等才是更应该的做法。   白老师顿时脸色不太好看了,教导主任倒也没有硬揪着这件小事不放。   “行了,不管怎么说,有上进心是好事。辛老师应该跟你说了吧,想要跳级就得通过测试。”教导主任开口道。   “我明白。”叶悠悠只说了这几个字,就不再说话了。   白老师皮笑肉不笑的从档案袋里掏出一份试卷,她昨天连夜出的,保证除了她再无第二个人看到。   “所有的科目,你都一个人出了。”教导主任把试卷拿过来看了一眼,顿时眼角直抽。这难度,当然不能说超过了范围,但基本都在快要超出范围的部分里呆着,只有极少数学生才能做得出来的难题。   白老师得意的撩了一下头发,“我是班主任,这点小事,就不麻烦各位任课老师了。”   “行吧,那叶同学现在参加考试,可以吗?”教导主任虽然觉得稍微有点不公平,但也仅仅就是想一想而已,他是不会为了一个学生去跟有正式编制的老师起冲突的。   “如果我通过考试,是不是开学就能去初三,多少分算合格呢。”叶悠悠怕白老师又给她下陷井,干脆把话提前问清楚。   “既然是跳级,当然要成绩足够优秀,因为这是全科试卷,满分是一百五十分,你考到一百二十分,就能跳级。”白老师微翘嘴唇,带着冷冷的笑意说道。   叶悠悠把目光转向教导主任,摆明了需要他的保证,教导主任也点头道:“白老师说的没错。”   心里却有点看不起白老师了,为了妹妹的事迁怒到一个学生,真是公私不分。但这年头就是这样,有编制的人几乎要在一起工作一辈子,圆滑的,想上进的,没人愿意得罪同事。   得罪人一时是痛快了,以后二三十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树这样一个敌人,划算吗? 第65章 行动   叶悠悠得到了教导主任的保证,一把扯过试卷,就开始解题。倒是辛墨浓问了一句答题的时间,白老师正要说话,教导主任接过话头,“二个半小时吧,毕竟是全科。”   这让准备说一个半小时的白老师暗自翻了一个白眼,但是同样的,她更加不愿意得罪职位比自己高的同事,于是也跟着点头,表示认可。   “我那里有点茶叶,给两位老师泡来喝喝看。”辛墨浓拿了一个小小的铁盒过来,一人泡了一杯,茶香满室,让人神清气爽。   “好茶。”教导主任眼睛一亮,没想到辛老师手里居然有这么香的好茶味。   “从长辈那里顺来的,给我喝也是牛嚼牡丹,放在这里给主任招待客人用吧。”辛墨浓笑着,搁下了铁盒。   白老师暗自冷哼,心想一会儿当场改卷,就算你讨好了教导主任有什么用,我就不信她能考得过。   “那就多谢了。”教导主任乐呵呵的收下茶叶,深深闻了闻茶香,知道这是辛墨浓对答题时间的回报,心里不免对他高看一眼,这小伙子,前途无量啊。   叶悠悠的全副精力都在写题,白老师不愧是有多年的教育经验,出题狠、偏、深。但却正合叶悠悠的心意,为什么,因为白老师担心她把课文都背好了,很少出需要背诵的题目。大多是知识的运用,俗称活题,而非死题。   如果她今天全部出需要背诵的题,叶悠悠没准还真会惨叫一声天要亡我。可是现在,她兴奋的恨不得大叫一声天助我也。   奋笔疾书,办公室里越来越安静,渐渐只剩下笔尖飞过试卷的唰唰声。白老师碍于教导主任和辛墨浓都在场,不好意思现在就跑去看她答题答的怎么样。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只怕都是在蒙吧,以为把卷子填满了就得给分吗?   “好了,到时间了。”一直注意着时间的白老师,第一个出声。   “是。”叶悠悠把笔一扔,双手捧上试卷递给教导主任。心里不由暗骂白老师,想累死她啊。虽然题目她都会做,但是题量真的太大了,她简直一刻都不敢停。   白老师见教导主任亲自阅卷,识趣的把答案交了上去。也正好凑到桌前,看了一眼叶悠悠的试卷。   干净整齐的钢笔字,字迹清秀工整,一看就知道答题的人从容冷静,绝没有被这些题目给吓倒。   而这些答案,白老师略扫一眼便知道,都是对的。她不敢相信的继续往下看,几乎是等不及的想越过教导主任去翻卷。   可她还有理智,知道教导主任会选择自己阅卷,就是对她有意见了,只不过是碍着同关系,不好说罢了。   她硬着头皮站在旁边,等着教导主任翻卷。   又是对的,全对,草稿纸就附在试卷后头,每道题都有解答的过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老师咬紧嘴唇,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些题目是她自己出的,而且绝对没有泄露给第二个人,她几乎以为是有人偷了她的试卷给叶悠悠。   翻到第三页,教导主任也渐渐开始蹙眉了,他倒不是蹙眉叶悠悠的全对,而是蹙眉题目出的也太多了吧。没想到白老师是这样一个小心眼的人,以后跟她打交道,可要小心了。   至于叶悠悠前头这么多的全对,教导主任虽然吃惊,倒没有到大惊失色的地步。毕竟他见过的优秀学生很多,而且能有把握要求跳级的学生,总要有二把刷子才敢开口。   翻到最后一页,里头几道大题,这是真正叫教导主任惊住了。他飞快看了一眼白老师,连这样的题都出,分明就是为了难倒她。可惜可惜,最后几题的分数比重很重。很有可能,让前头优秀的回答都成了无用功。   对着答案,教导主任这回才是真正震惊了。这样的题目,如果让全年级初二的学生来考,能做出来的不会超过三个人。全对的,可能一个都没有。   但是叶悠悠,又是全对。   “一百五十分满分的试卷,叶同学是一百五十分,也就是满分。”教导主任公布了答案。   “谢谢主任。”叶悠悠站了起来,朝他鞠了一躬,她心里很清楚,教导主任会亲自改卷,是在帮她。   “开学的时候直接来找我吧,今天就这样了。”教导主任发了话,叶悠悠和辛墨浓一起告辞。   白老师也无奈的起了身,酸溜溜道:“真看不出来,辛老师私下还帮她补课。”   在她看来,没人补课,靠自己就是把课本吃透,有些题目也不一定做得出来。   辛墨浓都快走出门口了,又站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真看不出来,白老师这么关心我,谢谢您啊。”   “走吧。”辛墨浓轻推一把想要开口的叶悠悠,她毕竟是学生,说什么都不合适。   叶悠悠气哼哼的出门,暑假正式开始,想到这里她又高兴起来,“本来准备上学的时候考试,那样的话,我一个暑假都得在家复习。现在好了,考试也考过了,这个暑假全是我的,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那你想怎么玩?”辛墨浓含笑看着她问道。   “我们去首都看看吧。”还有大魔都,都是这个时候的圣地啊,她很想去看看。   “不错。”辛墨浓正想摸摸她的头,想到这是在学校,又缩了回来。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她说道:“我以后,可能不会呆在学校了。”   “呃,换工作了吗?”叶悠悠偏头去看他,“考上哪个工厂了?”   “应该不在沐东市。”辛墨浓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迟早要说的,那不如现在就说。   夏老已经帮他安排好了,去首都读大学,当然是秘密的,他的简历上这一段会标注为知青下乡,地点就在首都附近的村庄。   他们已经走出校外,因为考试耽搁了二个多小时的关系,学校的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叶悠悠呆呆站在马路上,脑袋“嗡”的一下,开始发懵。她机械的张嘴,“你什么意思?”   明明是她说的话,她也知道自己在说话,可是说了什么,她却一点都听不见。   辛墨浓知道自己不能说的更多了,他只能看着叶悠悠,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夏老跟你说了什么?从头到尾你的目的就是这个,对不对。”叶悠悠忽然一下子明白了,全明白了,眼泪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恨自己怎么想不明白的,这个无情的男人所做的任何事都和你无关,他只是为了她自己。   不管不顾的叶悠悠奔跑起来,她现在不想看到他,她只想回家。   “悠悠,怎么这么晚回来,考的不好吗?”王桂花看到外孙女的时候,叶悠悠已经抹干了自己的眼泪,但发红的眼眶和悲伤的目光,是无法隐藏的。   “姥姥。”叶悠悠扑到姥姥怀里,大哭起来,“他要走了,他不要我了。”   为什么明明他出现在了自己的生命中,却又要离开。   就象她前世的父母,为什么生下了她,又不要她。因为她是一个女孩儿,还是因为她有心脏病。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她会证明自己能活下去,她是有用的。   “姥姥你不要走。”叶悠悠号啕大哭。   “姥姥不走,姥姥永远不走,永远不离开我们悠悠。”   “真的吗?你发誓。”   “姥姥发誓,永远不离开我们悠悠。”   “姥姥,你真好,你真好。”叶悠悠哭的累了,人晕沉沉的,被王桂花扶进屋子里,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王桂花走出来,看到大门口站着的辛墨浓,招招手,把他叫了进来。原以为,悠悠年纪还小,还想不到这些事,可是孩子是会长大的,和这么优秀的人朝夕相对,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   “王奶奶。”辛墨浓走了进来,看着叶悠悠房间的方向,心尖尖都抽在了一起,一阵紧似一阵的发疼。   “你要回去了?”这是王桂花不看好他们在一起最重要的理由,国家很大,大到很多亲人如果分开的太远,可能一辈子都见不了几回面。   “不是,是要离开沐东市。”   “既然决定了,就早些走吧,悠悠还小,小孩子脾气,发完了,也就好了。”小孩子懂什么情情爱爱,时间长了也就淡了。   辛墨浓听懂了,他只能默默点头,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放好,“这辆车本来就是悠悠的。”   “嗯。”王桂花送辛墨浓出去,轻轻叹气。   等叶红心从叶东方那儿回来的时候,叶悠悠已经好像没事人一样,抱着初三的课本看的入神。   “悠悠,你成绩出来了没有,我猜猜看,肯定又是第一。我姐后天休息,我跟她一块回去就不过来了。”   “不是说好了暑假在我家多玩几天的吗?”叶悠悠赶紧留她。   “不了,我跟我姐说了,我也要学你跳级。我姐说难为我这个木头疙瘩能想明白,让我这个暑假就好好呆在家里念书。”叶红心是那种不太会去考虑将来的人,但若是有人提点,她就能很快专注,去实现目标。   “这是正经事,那我不留你了,一定要加油。”叶悠悠又让她有什么不懂的,积攒在一起,过来的时候,她来讲解。   “放心吧,我还有堂弟呢。”叶红心倒不愁没人教她。   “我真是太矫情了。”叶悠悠忽然说道。   “你说什么?”矫情这个词汇,让叶红心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人的一生就象坐火车,你会在这一站上车,那一站下车,而在旅途之中,你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就算你和一个旅人聊的很开心,也不代表他就一定能陪你坐到最后一起下车。”   叶红心似懂非懂的去摸叶悠悠的额头,忽然说胡话,是发烧了吗?   “可是他下了车,不代表我就孤身一个人了对不对,我还有你们呢。”叶悠悠抱住叶红心,“你说是不是。”   “是。”叶红心能感觉出来,叶悠悠想听到的是肯定的回答,虽然她并不明白叶悠悠在说什么,还是果断的选择了让叶悠悠高兴的回答。   “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叶悠悠有点语无伦次,叶红心无奈的回头看了一眼王桂花。   王桂花上前,轻拍她一把,“杨大姐说,明天粮油所组织了一批蔬菜和猪肉过来,你不是老说想吃莴苣的,这回就有。咱们做五花肉烧莴苣,保准香死你们。”   “哇,那我们明天要早点去。为啥啊,明天是啥好日子。”叶悠悠越发高兴起来。   “明天是七一啊,日子都过糊涂了不是。”王桂花笑着去敲叶悠悠的额头,“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忘。”   “咱们一块去。”叶悠悠牵住叶红心的手,叶红心狠狠点头,心想,说到吃她就正常了,这一招好使,她得学起来。   房东杨大姐一大早就拎了布袋,揣上粮油本出门,王桂花紧紧跟上,后头还有两个手牵手的小姑娘,正是叶悠悠和叶红心。   “要赶这么早啊,天都没亮呢。”叶红心感慨着。   “不等天亮,东西都要空啦。”叶悠悠笑着在她的鼻子上刮了一下。   等到了粮油所,当然是还没开门,但门口已经自觉排起了长队。有人带着小板凳坐着,有人和前后的人说着话,热闹的紧,不抬头估计好多人都反应不过来,这会儿天还黑着呢。   王桂花和杨大姐排上队,杨大姐排的是肉队,王桂花跟她排在一起,让叶悠悠和叶红心去排蔬菜的队。   “我还说到了这儿,肯定一个人也没有,没想到,我们都不算最早的。”叶红心咋舌,这是她第一回见识到城里排队买东西呢。   “哪回买肉不排长队啊,这回还不要肉票。”有并排排在肉队那边的老太太笑着搭了腔。   叶红心赶紧问道:“不要肉票,那是不是谁都可以买呀。”   老太太就笑,“要拿粮油本,一户能买二两,蔬菜也是一样,拿粮油本能买半斤。都是七一的福利,不用票。”   是每个月的额度之外,单独再给的一部分额度,是给大家过节的。包括后头的十一,春节,元旦,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福利。   粮油本上的额度买完了,再买就要凭票,有时候是没票,有时候是有票却没东西供应。但是近几个月,叶悠悠明显发现,没有东西供应的情况越来越少了。   天濛濛亮的时候,粮油所开了门,叶悠悠拿着粮油本一看来了好几样蔬菜,别的都论斤,一个粮油本可以称半斤,只有莴苣论根,大的可以要一根,小的可以要二根。   为了方便堆放,粮油所的人把莴苣叶子顺手一薅,扔到另一堆,光溜溜青翠翠的莴苣看着就漂亮有食欲。   “叔叔,我要一根大的,那些莴苣叶子可以给我们吗?别浪费了,我们能拿回去喂鸡呢。”叶悠悠伸张脖子,眼巴巴看着莴苣叶子。   “行。”粮油所的大叔,倒也没为难,顺手就搂了一大捧递给她。   “谢谢叔叔。”叶悠抱着莴苣叶子,塞到袋子里。   然后抱着莴苣把粮油本递给还在排队的王桂花。   二两五花肉才多少,王桂花把五花肉切成薄薄的肉片,莴苣切成滚刀块,加了肉片一烧,还是一样香喷喷。   叶悠悠则是把莴苣叶子拿出来一挑,老的坏的自然是不要了,嫩叶用水一焯,再用辣椒一炒,便是一盘青菜。   “我还说家里哪儿来的鸡呢,这也能吃啊。”一般来说,根茎能吃的,叶就不能吃,但也有少数食物是都能吃。   比如莴苣,红薯和萝卜。沐东市少有人种莴苣,吃的人就更少了,所以才不知道,不然粮油所的人也不会理所当然的把叶子薅掉。   “你尝尝。”叶悠悠拿筷子夹了一点塞到她嘴里。   “好辣,咦,不错啊。”   当然是不错的,比野叶可好吃多了。   王桂花又用肉片烧了一碗土豆片,各留了一半到晚上,中午让他们吃了个肚圆。特别是叶红心,泡着莴苣烧肉的汤汁,吃了两大碗米饭。   “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种子,让我爷跟支书说一声,从供销社弄点回来,咱自己家种。”叶红心吃着莴苣,心想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晚上电影院演白毛女,我姐好想去看。”叶红心帮着洗碗筷,跟叶悠悠说道。   “那就去看呀。”叶悠悠一听是芭蕾舞剧,好奇心也被勾起来了。   “票早就卖光了,她没买着,叹了好几天的气呢。”叶红心也就是随口一说的事。   “扒走道那儿看不就行了。”叶悠悠忽然笑了起来,想起同桌告诉她的一件事,“电影院的院子后头有栏杆围着,有一根早就松了,可以挤进去。开演了从侧门进去,没人查票。就是没座,去不去。”   “去啊,没座怕什么,能看就行。”叶红心赶紧甩手上的水,恨不得现去就去告诉叶东方。   “你姐在上班,工厂车间你可进不去,晚上去找她。”叶悠悠点点叶红心的额头,笑着说道。   “好勒。”叶红心想到晚上可以看芭蕾舞剧,回答的别提多带劲了。   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去找叶东方,听到叶悠悠有办法带他们进去,叶东方还有点犹豫。她毕竟上了班,算是大人了,如果被人抓到,实在不好看。不象叶悠悠和叶红心,读书的学生怎么都可以算小孩子。   “去嘛去嘛。”叶红心缠着叶东方撒娇。   “行行行,万一被抓住了,我就冒充你们同学。”叶东方换了身衣裳,跟着他们一块出门。   今天上街玩乐的人,比平时多了很多。更有许多穿着体面的人,往电影院的方向去了。叶悠悠绕路到了电影院后头的一道栏杆,栏杆边上种着一排树,将栏杆遮的严严实实,出了问题也不会有人看到。   叶悠悠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同座告诉她的那根松动的栏杆,轻轻推到一边钻了进去。电影院是一栋小楼,背后有片空地。   电影院除了从大门进,还有一个管住院子的小门,一般会提前锁住。这样大家只能从大门凭票进入电影院,而电影院除了大门外,还有两个侧门,开在正中间的位置,供大家中途出去上卫生间,包括出事时,也可以用来疏散。   他们要走的就是侧门,这个时候大家凭票进场,有人会去卫生间,正是人多又乱的时候,他们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等人都坐下了,他们站在靠门的位置冒充工作人员就能看完全场。   最后随着退场的观众一起走出去,简直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叶东方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叶红心作贼心虚,虽然兴奋,但也一样不敢看人。倒是叶悠悠仔细看着空位,说不定就有人买了票却不来的。   然后果真被她看到了一个熟人,她看到了张霞的弟媳妇黄盈,她还去过她家呢。今天这个日子,她应该是和爱人一块来看节目吧。   等一等,今天这个日子,莫今朝不太可能有时间来看芭蕾舞剧吧。叶悠悠自从上回之后,就没有再管过特务的事,可以这么说,一切都已经在夏老的掌握之中,她也完成了自己的光荣使命。   夏老也没把后续的事□□事通知给她,她也没有刻意去打听。但是如果他们要行动,选在今天比选在任何时候,只怕都要合适的多。当然这个合适是指按照对方的,找麻烦的逻辑来说。   莫今朝果然没有来,来的人是肖云,这让叶悠悠心头猛的一颤,没人盯着肖云吗?她来这里是为什么?   肖云坐到黄盈的边上,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带来了,就在我包里。”   “嗯,给我吧。”黄盈拿着肖云的包去了卫生间,等她再进来的,手里已经捧了一束塑料的太阳花。金灿灿的太阳花包在一起,很是好看。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还有认识她的人,连说她想的周到。   “中途我会上场献花,你负责接应我离场。”黄盈在肖云的掌心写字,这个时候大家渐渐安静下来,他们便不敢再说话沟通。   肖云只接到黄盈的消息,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把她之前存在她手里的一套装置带过来和她汇和。   现在才知道,她的目标是电影院,但他们在电厂的活动几乎是万无一失,这里闹一下,有意义吗?   也许是肖云眼里的神色太过疑惑,黄盈在她掌心写下,“这里有权势的人多。”   这样的人出了问题,说不定会影响沐东市后续救灾的运转,也能让他们更顺利的逃出去。肖云想明白后,悄悄竖了大拇指,高。   只有黄盈心里冷笑,她不是高,她是足够小心,运气也足够好。   莫今朝昨天忽然接到通知,就连家都没回,她送衣服去,都没见到人。可见,是有紧急任务,而且是绝对保密的紧急任务。   公公是老刑侦,住在他隔壁的那个断了腿的老头,身上散发着一样的味道。哪怕他装的再像,她也能闻出来。这样的两个人,忽然来到沐东市,还住在一起,别说是巧合,她不信。   然后昨天的紧急任务,又是什么?对应一下他们决定下手的日期,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虽然她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她知道,肯定出了问题。   她是负责人之一,主要负责撤退。但她现在提醒孙明已经晚了,他们肯定已经被严密监控起来,她出面只会多陷进去一个人。   她也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人,在严密监控的情况下撤离,她没那个本事。她自己走的把握还是有的,但问题是,她一个人回去,这次任务失败她要怎么交待。   所以,她只好牺牲那些组员,自己在这边制造出一些事端,然后立刻撤退。回去以后,她制造的动静也不小,如果能多死几个人,她不仅没过,反而有功。   黄盈过来的时候,在肖云手里存放了一枚货真价实的东西,现在,派上用场的时候到了。 第66章 惊魂   叶悠悠看着黄盈从肖云的手里接过一个布包,又看着她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布包没了,手里捧着的,只有一束太阳花。塑料的太阳花,工艺不算精美,但胜在颜色浓烈,很吸引眼球。   视线都集中在太阳花上,很少会注意到花束的底部,包裹花束的玻璃纸显得有点过余臃肿。   叶悠悠的视线迅速的四处察看,她不知道有没有人盯着肖云的一举一动,但她总不能指望这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监控者吧。   她一把扯过叶东方和叶红心,把她们拉到侧门之外,对叶东方道:“去公安局,告诉他们肖云和黄盈在电影院,这里可能要出事。”   “你,你说什么?”叶东方一时间,还以为叶悠悠说起了胡话。   “你信不信我?”叶悠悠急了,她现在真没时间跟她们一一解释。   “信。”对叶悠悠的信任,占据了上风。   “那你和红心呢。”如果有危险,他们怎么办。   “红心去找辛老师,快去。”叶悠悠都安排好了。   “那你呢。”叶东方和叶红心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在这里盯着她们。”叶悠悠堵住他们的话头,“我知道怎么做,不会让人起疑,但你们不行,被他们发现,会死很多人。”   如果黄盈和肖云发现有人盯着他们,极有可能狗急跳墙,提前发动。如果他们的花束里,装的是夏老给的材料做成的装置,倒不用怕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毕竟这个黄盈之前从来没有暴露过,如今看来嫁给莫今朝也是她的计划之一。今天忽然来了这一手,是察觉到了危险之后的单独行动,还是计划中的一部分,都难说的很。   “没时间了,你们赶紧走。”叶悠悠推了他们一把,现在人刚刚落座,零星还有几个去卫生间的,再等一会儿,安静下来,他们就太显眼了。   “你自己小心。”叶东方没法子了,他们连怎么回事都不知道,留下来真的帮不上忙。如今只有照着叶悠悠说的,快点把消息送到,才最重要。   “我知道,快走。”叶悠悠趁着外头没人把他们推出栏杆。   她返身回去,站到了电影院的侧门边上。利用侧门长长的厚重的挂帘,挡住自己的身影。而在旁边就坐的观众,只当她是工作人员,并没有过份的在意。   此时孙明已经进入值班间,放置好了所有的装置,十几个人的班组里头,只有四个不是他们的人。茶水里已经下了药,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睡着”,而身为副厂长的刘立国,在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下来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巡视工作,也顺理成章的很。   刘立国环视一圈,“她们呢。”   “她们本来也不是这个岗位,按计划去车库等着了,一会儿直接走。”孙明说道。   刘立国这才放了心,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千万不要出纰漏。”   “放心吧,出不了纰漏。”孙明很是自信的一笑。   而在沐东市的派出所内,莫老亲自出现,和局长站在一起,向召集起来的干警宣布行动。   夏老带领的另一组人则在汇集所有信息,做最后的判断。   “肖云呢?”所有被监控的人都出现在电厂值班的名单中,只有肖云不在。   “根据我们的判断,她应当是负责撤退的任务。刘立国昨天买了十二张火车票交给她,还提前从电厂借出一辆车存放在车库里,她进了车库就没出来。应该是等着爆炸声一响,就开车将人都送到火车站。”监控的人说道。   “可以进行控制了。”夏老话一说完,就有人通知了监控肖云的人。   派出所的外头冲进来一个人,“我找人。”   “诶诶诶,姑娘,这里可不能乱闯,你找谁。”门卫拦着叶东方道。   “我找,我找,我找莫今朝。”叶东方灵光一闪,她天天去跟人下棋的地方,有个下棋下的很好的年轻人,电厂退休的老头子们告诉过她,那是在公安局工作的莫今朝。   “谁找我。”从派出所的大门出来,准备上车的莫今朝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这不是每天跟他下棋的那个纺织厂的女同志吗?   “莫公安,肖云,肖云在电影院,里头的人有危险。”叶东方一把扑上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他要是不跟她走,她就死也不会撒手的架势。   “你说什么?”莫老一把推开大门走了出来。   叶东方见莫老知道肖云的名字,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是悠悠,叶悠悠让我来的,她说肖云和黄盈在电影院,可能会出事,让我来公安局找人。”   “黄盈?”莫老和莫今朝同时一怔,此时夏老也被人推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头汗的年轻人。   年轻人刚刚得到那边监控人的消息,抓捕肖云的行动失败,车库竟然有地下室。从地下室可以通到防空洞,直接连到市区。   肖云进入车库很可能是个假动作,人早就顺着防空洞跑了。   夏老看着叶东方,叶悠悠身边的人,他都做过简单的调查,他知道这个人叫叶东方,是纺织厂的女工,并且和叶悠悠关系亲密。   “仔细说,一句也别漏。”夏老看着叶东方,沉着道。   叶东方赶紧说出他们三个人怎么逃票进了电影院,然后叶悠悠忽然将他们拉出来,让他们去分别报信,自己留下的事。   “莫今朝留下,今天的行动不许参加。”夏老看了莫老一眼,莫老缓缓闭了闭眼睛,默认了。   一时间两个老头的心里都有几万句发飙的话想骂,但现在时间紧迫,赶紧分散人手,一部分去电厂,一部分去电影院。   “我要去电影院。”莫今朝心里已经明白了很多事,到底是夫妻,枕边人隐藏的再好,生活上的小习惯,无意间流露出的不屑的神态,总会留下痕迹。不去怀疑,可能永远不会想起。一旦有了疑心,这些小痕迹,便都浮上了水面。   不管黄盈是什么人,莫今朝觉得,自己都必须去现场。她是冤枉的,他就拼命帮她洗刷冤屈,她不是冤枉的,他就亲手给她戴上镣铐。   莫老深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你去吧,如果你敢做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老子亲自毙了你。”   “不用你毙,我自己提头来见。”莫今朝立正,朝莫老和夏老的方面敬礼。   一直死死抠着莫今朝双臂的叶东方被甩开,转个头她就跟着莫今朝上了车。反正今天她要把人带到电影院,别的管不了。   另一边的叶红心差一点把辛墨浓宿舍的大门给砸穿了,好在辛墨浓正在宿舍里收拾行李,打开门听到叶红心的话,甩开叶红心就往外跑。   叶红心刚从电影院跑到学校,差点跑吐了,现在只好又从学校往电影院里跑。   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先有叶悠悠的紧张,再有辛墨浓的紧张,她也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那悠悠怎么办,她还在里头。叶红心一想到这里,脚下生风,跑的更快了。   电影院里,叶悠悠看着有员工模样的人,走到侧门这里,轻轻带上门,用锁一扣,竟然给锁上了。   叶悠悠直接拦到他面前,粗着嗓子,压低了声音道:“按规定,演出的时候侧门不可以上锁,你是怎么回事?”   锁门的人“啊”了一声,理直气壮道:“领导交代的,有本事找我领导去。”   说完就晃着肩膀走了,叶悠悠顺势用小手指把他揣在衣服口袋里的钥匙勾了出来。   哼,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我这种,叶悠悠无不得意的想道。   摸到钥匙,台上的人已经在谢幕了,上半场跳完,一会儿会换场景再跳下半场。黄盈抱着一束包好的太阳花站了起来,笑意盈盈的往台上走。   观众也开始鼓掌,台上的演员都在鞠躬。而叶悠悠则是刚刚打开被锁上的侧门,门一开,就感觉到周身一紧,被人牢牢抱到怀里。   “悠悠。”一把抱住叶悠悠的是辛墨浓,他刚准备砸门,侧门就开了。他的眼睛还没能适应黑暗,但他的身体却自动的作出了反应。面前的人,正是他担心着的叶悠悠。   “快点,黄盈的花。”叶悠悠一回头,黄盈已经走上舞台,正在献花。   辛墨浓飞快的冲上去,而叶悠悠很快就被叶红心一把抱住,“悠悠。”   “没事没事。”叶悠悠拍着叶红心的后背,虽然学校离的比较近,但是能这么快赶来,可以知道她跑的有多快。   别的观众都没有察觉到这几个人的异样,可是别忘了,黄盈还有同伴。   肖云一回头,看到叶悠悠和叶红心,再看到冲向黄盈的辛墨浓,电光火石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木匠不是木匠,而是条子。   孙明他们呢,肖云的脸唰的一下子惨白,孙明他们完了,十几个潜伏多年的同伴,都栽了。   那黄盈知不知道呢?肖云这个时候,已经不敢去想了,她迅速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叶悠悠,“你找死。”   杀了她,才能解心头之恨。   枪/声一响,人群一下子乱了,尖叫声,奔跑声,喝斥声,一下子沸腾起来。   黄盈站在舞台上,而抱着太阳花的主演一脸无措。辛墨浓已经赶到,但伸长的手,还是没能抓住黄盈,眼看着她把花束递给了主演。到底,他还是迟了一步。   而黄盈也已经知道自己失去了这一回的机会,猛的一把扯掉太阳花的包装纸,露出底座安装好的炸/弹来,勒住主演的脖子,让她牢牢抱着炸/弹,高喊道:“都不许动。”   将主演拖下舞台,往外走。   肖云立刻举/枪配合,赶过来和黄盈背对背,靠在了一起。   “蹲下,所有人都蹲下。”叶悠悠大喊着,把叶红心按到地上,观众也纷纷蹲下。刚才肖云那一枪打偏了,但现在人太多,就算打不中她,也可能会误伤别人,只能让人蹲下最安全。   叶悠悠走到辛墨浓面前,四个人,对峙在电影院的过道之中。应该是五个人,黄盈的手里还胁持着抱着炸/弹,一脸煞白的主演。   “放我们走,不然就让他们陪/葬。”黄盈一指电影院里的人,还有舞台上的演员,“你们都得死。”   这颗炸/弹的威力,足以让这间电影院过半的人陪葬。   辛墨浓一把牵住叶悠悠的手,“你过来干什么?”她离侧门那么近,刚才骚动的时候,明明可以趁乱离开。   “我必须来。”叶悠悠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辛墨浓一个人处于危险之下。   而辛墨浓的手指正在她的手心写字,“窗外有人,别抬头。”   叶悠悠知道,电影院是有窗户的,只是和普通的窗户不一样,是在快接近屋顶的高度,一般作为通风用。   算算时间,叶东方也该带着人来了。这么一想,心中大定。   “别激动,我们这些人,都是平民老百姓,当然不会留你。”辛墨浓侧过身子,示意她完全可以离开。   “黄盈,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此时一个声音响起,叶悠悠才发现,张霞就坐在这个方向。因为距离的关系,她之前并没有看到张霞的身影,现在才知道她也在。   黄盈看着张霞,神色冷冷道:“我们理想不同,各为其主,你觉得我疯了,我也觉得你们是傻子。”   张霞冲着黄盈厉声道:“你现在马上放下人质自首,还能争取宽大,不要一条路走到黑。”   叶悠悠一脸焦急,她不明白,张霞是看不懂怎么回事吗?为什么要站出来。   辛墨浓冲她微微摇头,张霞不是不懂,是她必须得站出来。今天的事一出,最后会如何没人知道,但是莫家肯定会受连累。这个连累有多严重,现在谁都说不好说。   她站出来,总比不站出来要好。大概她也是这么想的,才会站出来。   炸/弹是遥控的,黄盈一手勒着主演的脖子,一手握着遥控器。和她贴着背的肖云,手里一把冰冷的手/枪,随时瞄准准备不利于他们的人。   叶红心看到有人从侧门进来,熟悉的制服,让她眼睛一热,差点哭出来。这些人蹲着身子,在座位的掩饰下,慢慢朝黄盈接近。   窗户外头,也有人朝着里头瞄准。但是黄盈很狡猾,一直把身子藏在肖云和人质的中间,并且不停的小幅移动脚步。加上里头的人多,如果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谁也不敢开/枪。   黄盈厉声道:“少废话,你们全部让开。”   一个人忽然从座位后站了起来,来到黄盈的面前,厉声道:“你放无辜的人走,我跟她换。”   来人正是莫今朝,他从侧门潜入进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心中那个万一的误会,被自己锤的粉碎。   现在的他,心里只有无尽的自责和气愤。即恨自己有眼无珠,又恨自己傻的彻底。   黄盈冷冷看着他,“你以为我傻吗?”这个男人豁出一条命也不会让她走。   “想换人还不简单,让她来。”肖云恨极了叶悠悠,用枪指着她,恨恨说道。   “我来。”辛墨浓一把将叶悠悠推到自己身后,张开双臂,代表自己手上没有武器。   辛墨浓眼神平静的看着肖云,“识破你们的是我,设计你们的也是我,都和她无关。”   肖云冷笑,“你们俩一个也别想逃,我们要是能走,就给你们一个机会,否则要死一起死。”   莫今朝怒吼道:“黄盈,你真要一错到底吗?”   “你所谓的错,正是我所坚持的真理。”黄盈抬头看着莫今朝,公然诱导他,“你跟我一起走,咱们还可以做夫妻。”   这个一起走,可不是做人质的意思了,是让他加入他们一伙的意思。   莫今朝摇头,斩钉截铁道:“绝不可能。”   “那就不要废话了,你们俩拿绳子绑在一起。然后过来换她,敢耍花样,大家就一起死。反正我们就两个人,让这么多人陪葬,也值了。”黄盈说完,肖云便单手甩过去一根绳子,让辛墨浓和叶悠悠把他们的双手绑在一起。   辛墨浓一脸焦虑,还想争辩,“我跟你们走,放了她。”   “再说一句,现在就毙了她。”肖云举起枪,对准叶悠悠,辛墨浓挡到叶悠悠面前,紧蹙眉头,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没关系,来吧。”叶悠悠捡起绳子递给辛墨浓,她并不想告诉他,她宁愿这样,也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等待辛墨浓的消息。   辛墨浓照着肖云的要求,把他们的双手绑在一起,叶悠悠的手紧紧贴着辛墨浓的手,外头是一圈圈的绳索。肖云拽过绳子一抽,叶悠悠闷哼一声,绳索太紧,勒的她好痛。辛墨浓紧紧抓着她的手,怒目看向肖云。   黄盈把炸/弹挂到了辛墨浓的脖子上,紧紧贴在辛墨浓和叶悠悠的身体中间,这才把主演往边上一推。   “走。”黄盈高举着遥控器,“不想他们死的,就都让开。”   叶悠悠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戒指,指头轻轻一按,轻轻的“咔嚓”一声后,一道闪着寒光的刀片被弹了出来。   辛墨浓见状,眼睛顿时瞪的溜圆,行动间磕磕绊绊的转着角度,隐住叶悠悠的动作。   “姐姐,悠悠怎么办。我刚才抓住她就好了,她干嘛要逞强,怎么办怎么办?”叶红心伏在叶东方怀里,哭的不能自己。   她刚才吓懵了,叶悠悠把她往地上一按,她就顺垫蹲下,没想到叶悠悠自己去跑到了前头。   叶东方轻轻摸着妹妹的头,“她不是逞强。”   她早该看出来的,叶悠悠和辛墨浓此时依偎在一起,是那么的相配。而就在刚才,她看的分明,辛墨浓的眼里只有她,而她的眼里也只有辛墨浓。她不是逞强,而是明知道有危险,她却不能不去,因为他就在那儿。   叶东方的眼眶发热,紧紧抱着妹妹,“他们不会有事的,悠悠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   心里也在祈祷,他们都是好人,不是说善有善报吗?千万不要有事。   叶悠悠用戒指上的小刀,慢慢割开绳索,辛墨浓配合着她双手捏住绳索的切割处,装作仍然被捆住的模样。越来越多的公安出现,几个位置都有狙/击手,但现场的情况,让他们没有办法开/枪射/击。   莫今朝一直在劝黄盈放手,黄盈完全不为所动。   很快,他们就走出了电影院,公安的人保持着距离围着他们,叶红心和叶东方也跟了出来。   电影院前头宽敞的院子里,停着一辆车,是黄盈提前开来的。她把人质扔给肖云,自己一手握着遥控器,一手拿着钥匙去开车门。   叶悠悠看着辛墨浓,两人目光对视之间,已有了默契。   “一、二、三……”叶悠悠用唇型喊着,“开。”   两个人一把扯掉绳索,辛墨浓将脖子上的□□往肖云手里一塞,就整个人抱住叶悠悠往边上一滚。   黄盈回头一把按下遥控器,迅速钻进车子里,发动提速,一气呵成。   电影院的前院,“呯”的一声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叶悠悠只觉得这声音就象是世界末日的到来,炸得她整个人都懵了。她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慢动作,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就连色彩也没有了,变成了黑白灰。   她看到辛墨浓在拼命跟她说话,可是他的嘴一张一合,她却什么都听不见。默契呢,我们不是很有默契的吗?叶悠悠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辛墨浓抱着叶悠悠,拼命的喊着她的名字,“悠悠,醒醒,不要睡,快醒醒。”   “救护车来了,快,快把伤者抬上去。”似远似近的声音,似乎放慢了一拍,响在辛墨浓的耳边。   “这里有伤者,这里。”他抱着叶悠悠想站起来,可是腿一歪,又跪下了,但他抱着叶悠悠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半分。   “这位同志,快放手,你伤的很重。”护士想从辛墨浓手里接下叶悠悠,这个男人的后背血肉模糊一片,惨不忍睹。女人虽然晕倒了,但外表却看不出什么伤痕。   最后,他们是被一起扶上车的,上了车,辛墨浓便晕倒了,可是他的手还死死握着叶悠悠的手,不肯松开。   还是下车的时候护士没有办法,在他耳边大喊,“你快放手,我们要给她急救。”   再去掰他的手指,才渐渐松动了。   叶红心从另一辆吉普车上下来,救护车不够用,公安局的吉普车便也跟着接送伤员。   “悠悠,姐……”叶红心看着叶东方和莫今朝一块被抬进医院,又看到叶悠悠也被推进去,站在门口大哭起来。一下子失去了两根主心骨,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67章 换我了   还是有人看到叶红心在医院门口哭的厉害,上前拍了她一下,“傻孩子,赶紧回去找大人来。”   “哦,哦。”叶红心这才转身又往叶悠悠的家里跑。   今天柳满红临时排了值班,只有王桂花在家,叶红心一路跑回去,看到王桂花的时候,全身力气一卸,差点就跪到了她面前。   “咋了,悠悠呢。”看叶红心一身又是土又是灰,脸上一道一道的泪痕,王桂花的心一下子抽了起来。   “医院,快去医院。”   王桂花慌得抓住叶红心的手,“出啥事了,我们家悠悠呢,她人呢。”   “电影院爆/炸,他们都在医院。”叶红心实在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她喘气喘的就象拉风箱一般。   “快,快,我们现在就去。”王桂花拉着叶红心往医院赶。   沐东市就一家医院,王桂花一路看到行色匆匆的路人,离得医院越近,哭声越大,她的心就越慌。   老头子啊老头子,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家的悠悠,要是悠悠有个三长两短,等我下去都不会原谅你。王桂花在心里不断念叨着,满天神佛都求了一个遍。   好不容易赶到医院,当听到医院说叶悠悠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王桂花腿一软,是叶红心扶着她坐下的。   “我去看看我姐。”叶红心只记得当时肖云被炸弹砸中,立刻就开了枪。辛墨浓抱着叶悠悠滚到一边,暴露在肖云面前的就变成了叶东方。然后莫今朝冲过来,枪响了,他们两个人倒在一起,然后是炸弹响了。   叶红心就站在边上,看的一清二楚。只是当时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也太混乱了,她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姐姐和莫今朝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你姐姐没事,可能有点脑震荡。那位公安同志中了枪,幸好是伤在胳膊上,问题不算太大。”医生还让叶红心进去看叶东方,但是不许她呆太长时间。   “姐姐。”叶红心进去,看姐姐虚弱的躺在床上,又差点哭了起来。   叶东方头晕的厉害,只敢眯着眼看叶红心,“悠悠和莫公安呢。”声音很低,叶红心要凑上去才能听到。   “都没事。”   听到这话,叶东方才敢闭眼,嘴里却仍说着话,“帮我请假,还有,别告诉家里。”   “知道了。”叶红心刚一说完,叶东方就冲她挥挥手,“我睡一会儿。”   叶红心再跑去叶悠悠的病房,王桂花正守在里头,叶悠悠醒了,症状和叶东方差不多,但是还要更严重些。头晕的没法睁眼,还不断的呕吐。   毕竟她离炸/弹更近,受到的冲击更大。   听到叶红心的声音,叶悠悠伸手去摸索,叶红心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悠悠你要什么。”   “帮我,去看看辛老师。”叶悠悠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刚坐起上半身,又重重的跌了回去。捂住额头,晕的好像飘浮在半空中,随时会摔下来的感觉,不自觉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王桂花心疼的眼泪直往下掉,“这遭的什么罪啊。”   “妈,悠悠。”叶红心出去不久,柳满红就赶来了,她在厂子里值班,听到别人说电影院爆/炸,因为根本不知道女儿也跑去电影院了,只当和她无关。   结果说厂子里的叶东方受了伤,她才惊觉不对劲。赶紧请了假赶来,一问,果然叶东方和女儿一起送进的医院。   “没事没事,悠悠就是吓着了,休息几天就好,你既然请了假,赶紧回去熬点粥端过来。记得多熬一点,好几个人呢。”   “诶,诶。”柳满红应着声,匆匆赶回去熬粥。   叶红心去看了辛墨浓过来,凑到叶悠悠耳边道:“辛老师背后缝了针,麻药没过,还没醒。”   叶悠悠一颗心放了回去,嘴里嘟嚷了一句谢谢,也不知道说没说出来,人已经睡着了。   “让她睡吧,红心也回去睡,我守着就行。”王桂花摸摸叶红心的头,“你姐姐那儿我也一块照应着,你放心。”   叶红心摇头,“不,姥姥回去休息,我留在医院。我力气很大的,也会伺候病人。”   王姥姥叹了口气,“等你柳姨来了再说。”   柳满红骑着自行车,带着粥来了。家里没有保温杯,还是杨家人借给她的。   叶红心端了一碗粥去喂叶东方,叶悠悠还没醒。   王桂花去看辛墨浓,他人刚醒,正在问护士叶悠悠的情况,王桂花就端了粥进来了。   “王奶奶。”辛墨浓接过粥,搁到了病床旁边的柜子上。   “小辛啊,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还喊我一声王奶奶,就告诉我实话。我这心呐,一直揪到现在,半点都放不下。”王桂花被吓住了,又是爆/炸,又是枪/击,似乎又回到了在瓦勾寨里的生活。   她半点都不愿意去回想的生活,一幕幕倒回来,虽然她和老头子手上没有沾过鲜血。但是寨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她和老头子,在山寨里的那些年,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几乎天天都会作噩梦,梦到鲜血淋漓,身首异处。身首异处的有时候是别人,有时候,是他们自己。   他们眼睁睁看过多少惨剧,煎熬着人心。等从山上逃走,他们从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担心这些孽债会报应到他们儿女的身上。   等到老头子出事儿子失踪,她便觉得这是报应来了。他们为了避祸上山,也等于是助纣为虐,可不就是会有报应。但外孙女是无辜的,王桂花恨不得喊出来让老天爷听见,她宁愿百倍千倍报应到自己身上,也不愿意外孙女受到一丝伤害。   辛墨浓深叹一口气,“这件事,原本不该瞒您,出了这么大的事,就更不该瞒着您了。可是,我不能说。”   没有经过允许,这样的案件,是绝不能随便透露的。   “但是,您可以相信的是,悠悠做的是好事,她救了所有的人。”如果不是她发现异样,让叶东方姐妹分头报信,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发生爆/炸会变成什么样?   当时门被锁住,剩下的人如果逃不出去,会不会引起大火和踩踏,谁都不知道。但是想一想,就知道,一定是一场灾难,巨大的灾难。   “悠悠,她救了人吗?”王桂花捂住嘴,老泪纵横。   “是,她救了很多的人。”   王桂花的眼泪流的更多了,在心里对老头子说着,外孙女是在替我们还债,还债啊。   “夏老。”病房的门被推开,夏老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进来。   “您是叶悠悠的外祖母王桂花?”夏老冲辛墨浓点点头,然后看向王桂花。   王桂花点头,“是,我是。”   声音还带着哽咽,背过身用袖子擦干了眼泪才重新转过来,心里明白,这是组织上的人,过来跟她谈话了。   “我代表组织,感谢叶悠悠同志能够在危难当中挺身而出。也代表组织,赦免你和柳大令曾经在瓦勾寨辅佐寨主的罪名。”   王桂花震惊无比,死死咬住嘴唇,难怪辛墨浓会知道她的过去。那么,悠悠也一定是知道的,为了她和老头子的过去,她选择了从事危险的事来将功赎罪。   夏老见她听懂了,又看向辛墨浓,“好好养伤。”   推着轮椅的年轻人,便将夏老推了出去,顺势带好房门。   “王奶奶,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悠悠。”事情还没结束,他就放松了警惕,他应该牢牢守住她,只到所有人落网的。他太大意了,这一回与其说是他救了叶悠悠,倒不如说是叶悠悠救了他。   背上的伤,医生几次来交代,说麻醉药一过会很痛,如果熬不住就吃点止痛片。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相反,倒是心尖尖一抽一抽,痛的好像在滴血。   “不怪你,这是命,是命。”王桂花坚信,这是上天安排的救赎,让叶悠悠救赎了他们曾经不堪的过去。   “我可以过去看看悠悠吗?”辛墨浓站起来一只手拎起吊瓶。   “她醒了一会儿,知道你没事,又睡了。”   “我想看看她。”辛墨浓仍然坚持。   “去吧。”   辛墨浓来到叶悠悠的病床前,柳满红坐在边上,听到声音赶紧让开位置,急道:“你着什么急,不是还缝了针?”   他伤的比女儿重多了,柳满红是知道的。   “不来看看,我不放心。”辛墨浓坐到床边,柳满红帮他把吊瓶挂上,就见他握住女儿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柳满红一噎,阻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暗叹一声,扶王桂花到隔壁床位坐下。他们这一排的病房,全给了这回受伤的人,每个人都是单间,堪称是超规格待遇。   当然,也是担心事情没有处理完之前,就泄露消息出去。   因为黄盈在逃,还在抓捕当中。   第二天早上,报纸登出了前一头电影院所发生的事,特务狗急跳墙,市民勇擒贼寇。   当中详情自然不方便细说,只说有特务组织潜伏沐东市数十年,策划惊天大案。要在同一天,引爆两组炸/弹。一组炸/毁电厂大坝让数百万居民陷于水火当中,一组炸/毁电影院制造平民的死伤。   潜伏在电厂的特务被公安机关一举拿下,而另一组潜伏更深的特务到电影院实施犯罪,被民众揭发并且报警,最终制止惨案的发生,是近年沐东市公案机关取得的最重要的成果之一。   叶悠悠轻轻念完报纸上刊登的内容,王桂花给她削着苹果,“头还晕不晕呐,这么快看报纸,等会儿我来给你念。”   “没事了,姥姥。睡了一觉起来,已经不那么晕了,就是身上好酸好痛,又说不出来哪儿痛那儿酸。”   “那么大的炸/弹就在边上炸了,怎么会不痛。”王桂花把苹果递给外孙女,把报纸收了起来,“一会儿再看。”   “哪儿来的苹果?”叶悠悠问道。   “张霞送来的,昨天她就来过了,你睡着了不知道。今天一早又来了,送了苹果还熬了一锅鸡汤,让你妈借医院的厨房去热了。”王桂花叹了口气,“她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好。”   怎么可能好,莫家现在从上到下,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如果黄盈被抓还好说,偏偏到现在都没抓到。这么长时间,极有可能已经逃出沐东市。   叶悠悠连吃苹果的心情都没了,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莫青山和莫今朝都是莫老的儿子。何处青山不埋骨,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光从名字就能看出莫老的满腔赤诚之心,偏偏遇到这种事,偏偏又是在这个年代,打击一定非常大。   “别想太多了,张霞的公公是离休老干部,会有办法的。”王桂花并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关系,还在宽慰着外孙女。   叶悠悠叹了声气,这件事,她的确帮不到,只希望莫老的关系够硬,能帮他们一家度过难关。   “东方姐今天出院会不会有问题。”今天一大早,叶东方就要求出院,她伤的的确不重,自己也说没有症状,医院便允许了。王桂花想拦都没拦住,他们姐妹俩据说是赶车回了叶家村。   “可能是怕不回去,让家里人担心。我早上让她走直线,稳稳的,看来问题不大。”王桂花又笑她,“你呀,管好自己吧,东方不管怎么说也是大人了。”   夏老知道叶悠悠醒了,特意过来看她,闻到鸡汤味,嗅嗅鼻子,“好香。”   “给您添一碗尝尝。”叶悠悠给夏老盛了鸡汤。   夏老也不客气,这一天一夜的,他几乎没闭过眼,这会儿喝点热乎的,觉得舒服多了。   王桂花有些畏惧的看着夏老,看到推着夏老轮椅的年轻人出去了,她也跟着出去,在门口的长凳上坐下。   “干得漂亮啊,姑娘。”夏老头一次觉得放弃她有些遗憾,要是这丫头肯听话些,真是个好苗子啊。   不过,他并不打算推翻自己的选择。   “只是碰巧了,如果不是肖云我也不会想到黄盈有问题。她如果一个人行动,可能已经得逞了。”   夏老轻轻摇头,“黄盈和莫今朝同住一个屋檐下,带来的炸/弹哪敢自己收藏,一直是交给肖云收藏的。不到最后使用,她不会冒险让肖云拿给她。”   她一直以为这样比较保险,肖云离开的路线也是她设计的,就算有人监控也能甩开。   没想到,却被叶悠悠识破。   肖云当场死亡,这是可以预料的事。因为炸/弹砸到她的身上,就落在她脚下,如果她选择先踢开炸/弹再开/枪,也许会逃过这一劫。但她太相信自己的同伴,选择了先开/枪,等发现黄盈按下遥控器,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幸好他们当时已经退到了电影院的前院,空旷无人,除了肖云并没有造成第二例的死亡。   潜伏在清水镇的门卫杜老头,以及电厂以孙明为首的十几个特务,当场被擒。   电影院里的一个小主任,也是潜伏的特务,本来这一回轮不到他暴露。没想到,因为黄盈的忽然计划,把他也给暴露出来,一并抓获。   唯一不完美的,就是黄盈在逃,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捉到她的可能性只会越来越小。   “组织上对你有嘉奖,你想要什么?比如说你母亲转正,把你们的户口迁到城市里来,你尽管提。”至于说王桂花的事,是早就答应过她的,并不算在嘉奖里头。更何况,她所做的,早已超出了当初她所答应的部分。   “莫家会怎么样?听说莫今朝为了救人,自己被枪/击中,是不是可以证明他的清白。”叶悠悠跟莫今朝不熟,但是,她和张霞之间早已超越了普通的买卖双方的交易关系。   张霞帮她的母亲安排工作,成为柳满红隐隐的后台,让柳满红在工作时少了许多的麻烦和波折,甚至都没人因为离婚这件事而嘲笑过她。叶悠悠觉得,这并不是因为柳满红的人性魅力所致,而是张霞默默做了她并不知道的事。   她不希望张霞受到连累,特别是这几年的气氛,如果和特务这种事牵扯上,恐怕很会受到很多不公平的待遇。   而工作也好,户口也好,几年以后,都不再是重要的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不要受到连累。”如果组织上要给她嘉奖,那么就这个好了。   夏老叹了一句,“这件事,你插不上手。”   影响太大,不是她说换一个嘉奖可以混过去的。那组织纪律成了什么,审查制度又成了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吗?   叶悠悠静默了一下,“那他们会怎么样?”   “莫老已经被审查隔离了,莫今朝出院以后,应该一样。莫青山受到的影响,应该不大。”   夏老也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他和莫老是因为这个案子的合作才认识的,看上去他们关系不好,实则私下能够交心。   他努力过了,这已经是他努力后的结果。不可能再改变了,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不会明白这当中的人心险恶,以及博弈。   “那就照夏老说的办,让我妈先转正吧。”叶悠悠是个不喜欢磨叽的性子,她也相信夏老的人品,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再强求也无用。   最重要的是,对莫青山一家的影响不大,她也就放心了。   至于莫今朝,她很感谢他救了叶东方,但是他自己娶错了人,现在需要他自己承担后果,好像也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事。就是莫老有些可怜,一把年纪,被儿子连累成这样。还有莫老太太,是个极和蔼可亲的老人,还不知道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叶悠悠出院的时候,辛墨浓还没拆线,但他也不肯呆在医院,闹着跟叶悠悠同一天出了院。   医院的大门口,辛墨浓伸出自己的手,被叶悠悠拧着身子躲开。   “不管他们,我们先走。”王桂花把东西都挂在自行车上,催上柳满红骑车带上她,至于这两个小年轻,随他们别扭去吧,她不管了。   “妈,你真不管了,你不是说不想娃远嫁吗?”这话才说了多久啊。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了,悠悠自个是个有主意的,她要动了心思,谁也拦不住,也别拦。话说在前头,悠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到时候别怪我不管你。”   “啊……”柳满红大惊失色,倔强道:“你们上哪儿,我也上哪儿。”   “有工作的人,不许任性。”王桂花提起这事,重新欢喜起来,“咱家也该有粮油本了。”   以前他们是农村户口,柳满红一个临时工,虽然有供应粮,有粮票,但粮油本是厂里给他们发的一个小蓝本,和城市户口的小红本不一样。本不一样,待遇也就不一样,好多次高高兴兴去了,人家把粮油本甩回来,一句只供应红本的,只好又灰溜溜回来。   “真的给我转正啊,让给悠悠多好。她没几年就能出来工作了,留到那个时候……”   “你傻啊,这种事就要当时兑现,等几年谁知道还算不算数。”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换个领导好多事就不一样了。   “那以后我把工作给悠悠也是一样。”柳满红倒是不在乎。   王桂花“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悠悠哪里会在乎一个工作,她恐怕有自己的想法。   叶悠悠已经从医院的门口,走到外头的林荫道上。辛墨浓走到她的边上,再次伸手牵住她。   “你骗人。”叶悠悠猛的甩掉他的手,怒气冲冲。   “现在换我了。”辛墨浓强硬的握住她的手,任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放手。   一人一句听得路人莫名其妙,可他们之间的事,根本不需要别人来懂。   辛墨浓曾经说过,有危险的时候,记得要牵他的手,也曾经说过,她永远都可以相信他,依赖他。还说过,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扔下她一个人的。   叶悠悠将这些当成他的诺言,记在心里。   可是一转眼,他就要离开,扔下她一个人。   而一直以来,都是叶悠悠揣着她的少女情怀,仰望着辛墨浓,依恋着他。她单纯的小心思,从来不曾从嘴巴里说出来,可是,却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辛墨浓不是不知道,不是不被吸引,可是他前途多舛,即要面对宋国成这个狡猾多端的敌人,又要面对打着为他好的旗号陷害他的亲人。   他不敢让自己有弱点,更不愿意让身边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叶悠悠不是他的弱点,从来都不是。叶悠悠就是叶悠悠,浑身都仿佛发着光的小仙女。如果他连保护一个女人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去面对宋国成呢?   所以,现在,该换他了。 第68章 告别   所以,现在该换辛墨浓来吐露自己的心声,来让叶悠悠明白。   生死攸关的时候,最能看清自己内心的渴望。那个时候,自己的生死已经不重要,报仇都变得存在感稀薄,只有她的脸在心里越来越清晰明朗。   他不懂自己以前为什么会认为,他可以把她让给别的男人照顾。他想看她快乐平安的渡过一生,但照顾她的男人,必须是自己。   “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错的很多很多。我发誓我会回来,你会等我也好,不等我也好,我都会回来。”   辛墨浓有些理解,何为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了。他以前没有懂过,这一世,他似乎有些懂了。   “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不是要走吗?那就快走,别耽误你升官发财。”   他以为她不懂吗?他选择了和前世不同的路,而这条路是夏老指给他的。因为宋国成的身份,不是用钱能对付的,所以这辈子,他打算换一条路走。   一边说一边掉下泪来,叶悠悠用手指抹掉眼泪,暗骂自己不争气,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微笑着放一句狠话,然后转身才能显得潇洒吗?可她这一哭,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用,很没面子。   辛墨浓的手指滑到她的脸颊上,帮她拭去眼泪。   “我就是个傻瓜,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才明白我们的相遇是有意义的。”叶悠悠带来的不仅仅是快乐和光明,更让他重新相信,这个世界还有人值得相信,他还值得被爱,也还拥有爱的能力。   “随便你回不回来,我才不在乎。”叶悠悠冷着脸,背过身去,她心里满满都是小情绪。可是情绪之外,又重新有了期待,她一边骂自己一边期待着,真像个傻瓜啊。   所有陷入爱情的男女,回想当初,可能都是我当傻瓜的那些年。   辛墨浓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你不是说,我象装了程序的机器人吗?你亲手给我装上了你的程序,现在又想抽身而退,哪儿有那么容易。”   他的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叶悠悠惊恐的发现他的脸越来越近,这这这……这可是大街上。   “呯”一下,叶悠悠“唉哟”一声,按住额头。   辛墨浓居然用自己的额头在她的额头上撞了一下,还有这种操作,他不会真是机器人吧。   “是不是撞疼了。”辛墨浓脸上有可疑的微红,他不过是想蹭蹭她,可是看到她眼神里的慌乱,就忽然生出了恶作剧的心思。这会儿又觉得自己太幼稚了,幼稚的象个傻子。   “你说呢,坏人。”叶悠悠按着额头就跑,大坏蛋,从头到尾都是大坏蛋。   辛墨浓在她身后摸摸鼻子,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好吧,自己不光是大傻子,还是大坏蛋。   叶悠悠回家的时候还在大喘气,捂着胸口,还能听到心脏激烈的跳动。   “用得着这么激动吗?”叶悠悠骂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辛墨浓拆线的那天,来了一趟叶悠悠的家,给她留下一个地址,京城某个郊区的农村。   “写信给我。”辛墨浓叮嘱。   对外是他的下放地点变了,只有几个知情人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掩护。   “看心情吧。”叶悠悠用两根手指夹住地址,一脸嫌弃。   辛墨浓摇着头,“我的朋友小冷,还有夏国安的地址都收好,我都叮嘱过了,你有什么事,尽管去找他们办。”   “帮我打人呢?”叶悠悠故意昂头挑衅他。   “等我回来,你指哪儿打哪儿,保证打得他满地找牙,好不好。”辛墨浓摸摸她的头,从头到尾,他也不过就是摸摸她的头。   叶悠悠抿着唇盯着他,“你马上就要走了是不是,你不想我送你,你故意不说,可是你今天就是来告别的。”   说话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辛墨浓仰头叹气,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啊。   可是最终也只能摸摸她的头,“我会很快回来的。”   很快是多久,三年还是四年,叶悠悠坐在凳子上,辛墨浓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去。   辛墨浓身体一僵,伸手想把她推开,最终却还是轻轻抚上她的后背。   靠着窗台的位置,简陋的书桌前,穿着碎花棉裙子睡衣的小姑娘,和一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男人。炎炎夏日,偶有风吹过窗台,拂动窗台边薄荷的叶片,摇曳生姿。   屋里昏黄的灯光混合着风,气氛氤氲成靡靡的绯色。   “又不是哄小孩子睡觉。”叶悠悠松开手,在这种气氛中拍她的背,没天赋的男人啊,上辈子他到底在干什么?赚那么多钱,就是为了数着玩吗?   “小孩子真该睡觉了。”辛墨浓最后一次摸她的头顶,走出房门,和王桂花还有柳满红告别。   学校的宿舍,收拾的干干净净,简单的行李堆在床边。辛墨浓就在床边坐下,透过窗户看向叶悠悠所在的方向。他就一直这么坐着,直到天边泛起一线亮色,他才站了起来,把行李背到身上,走了出去。   沐东市不是首发站,只有几分钟的停靠时间,辛墨浓跳上去找到自己的座位。他把窗子推起来,想再看一眼他熟悉的沐东市。   一圈碎花衣摆出现在站台的一角,辛墨浓的眼睛倏地睁大,他站了起来,把身子探出窗外,想看的更仔细些。就是这时,火车发动,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阴影处转了出来,看着他的方向,咬住了嘴唇。   这是一九七三年的夏天,他们相识的第二年,也是分开的第一年。晨曦洒在火车站,以至于几乎在辛墨浓的脑海里记了一辈子的这一幕,始终被金光笼罩着。   柳满红转正,全家的户口转到沐东市,包括厂里还给柳满红解决了住房,都不能让叶悠悠真正高兴起来。   王桂花正在收拾新房,厂里给开了批条,让他们可以去供销社买两件家具。一家人精打细算,最后挑了两个大衣柜。   张霞送了一张书桌和凳子,是夫妻俩一块搬来的。   “霞姨,这不是莫叔写材料的桌子吗?给了我们,莫叔怎么办?”叶悠悠赶紧拦住。   “嗐,他还写什么材料,昨天调了岗位,正跟着师傅学机床维修呢。”张霞的笑声爽朗,从外表绝看不出他们一家这段时间的遭遇。   莫老和莫今朝都在接受隔离审查,疗养院的房子也被清退,莫老太太搬到纺织厂和大儿子一家同住。幸好莫青山和张霞的工作保住了,两个正式工上有老下有小,厂长还算仁义,让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宿舍。   最开始是张霞,从行政科调到了车间,现在和叶东方一样,是三班倒的一线工人。最近莫青山的岗位也被调动了,去了基层学习机床维修。   “是啊,没发现你莫叔我,最近气色都好了。人就是得运动,现在每天跟着师傅在车间里跑来跑去,即运动了又能学习新东西,简直是两全其美。以后啊,你们家啥东西坏了,叫叔来给你们修。”   莫青山抬着桌子进屋,摆到了叶悠悠房间靠窗的位置,“这里好,光线好,适合写作业。”   “你叔说的是实话,我们真这么想,别担心我们。”张霞拍拍叶悠悠的脸蛋,眼里并不见什么忧色。   “我才没担心呢,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干什么不是一样的。”叶悠悠跟着笑了起来,工厂里最累的活也累不死人,只要他们保持乐观的心态,这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悠悠啊,我和你莫叔,都要好好谢谢你。夏老走的时候,都跟我们说了。”张霞坐到床沿跟叶悠悠说话,反而红了眼眶。   叶悠悠没想到夏老会跟他们说这些,连连摆手,“我也没帮上忙。”   “人人都会锦上添花,又有几个人会雪中送炭呢,难为你有这份心,我们都得谢谢你。”莫青山叹了一句,坐到书桌前的凳子上。   叶悠悠能不要转正和户口,这是多大的魄力。没有成功那是因为案子已经不是她可以左右的,但人家的一份心却是半点不打折扣。   “事情已经过了,就别提了,再提我也不好意思。以后,咱们就当亲戚走。”   张霞使劲应了一声,“以后我就是你亲姨,你是我亲外甥女,峰峰就是你亲表弟。”   “那我呢?姨夫就不要了。”莫青山笑着跟他们逗趣。   “快来吃饭,最近供销社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了,买到两个西红柿,拿来打鸡蛋汤可好喝了。”柳满红进来喊他们出来吃饭。   “你们家老太太和峰峰呢,悠悠,赶紧去叫人,我都是按数做的。”王桂花催促着外孙女去接人。   “好勒,小的得令。”叶悠悠风一样卷出门,张霞拦都没拦住。   “这多不好意思。”张霞跟王桂花客气。   “我都听见你要跟悠悠当亲戚走了,咋了,我和悠悠妈就成了外人了呀。”王桂花嗔了张霞一眼,惹出一屋子的笑声。   到了晚上,一家三口收拾着东西,洗洗涮涮,怎么看新家怎么觉得好。   柳满红比划着,“卫生间就在自个屋,多方便。晚上起夜也不用怕了,冬天洗澡也爽快。”   “妈,这话你说三遍了。”叶悠悠拿着本子记帐,堂屋差一套沙发,一张大点的饭桌。现在买电视机有点显眼,但是收音机该买一个,姥姥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听听,也好解个闷。还有缝纫机,姥姥都眼馋许久了,只不过不说而已。   “再说三十遍我也愿意。”柳满红哈哈大笑,刚刚擦过一遍家具,这会儿又拧了拖把拖地。   “暖屋饭啥时候吃,你们要请多少人,我好提早把东西买回来。”王桂花刚把厨房收拾出来,解了围裙问他们。   “张霞一家,还有几个同事,我让东方把她妈还有妹妹也接过来玩一天。”柳满红数着,这一下就有十来个了。   “我没啥人可请的,再说还在放假呢,也没法联系去。”叶悠悠表示她唯一想到的就是叶东方姐妹,但是她妈已经算上了。   “那行,我看看做点啥好,大夏天的,煨汤不合适。”王桂花满心欢喜的投入到请客的准备当中。   “包饺子吧,剁点五花肉加大葱,纯肉的饺子,管饱。”叶悠悠出主意。   “我看烧一大碗红烧肉,再配白面馒头才像样。”柳满红也跟着出主意。   最后王桂花当天做的是整只的红烧蹄膀,配的是四样凉拌小菜,四样热菜,主食上的白米饭和馒头。   柳满红一早起来就在厨房里帮忙,让叶悠悠骑着车去车站接人叶东方他们三个人。   “东方姐。”叶悠悠到了车站就冲他们招手。   昨天叶东方回去接他们,今天一早便到了。   “真好真好,你妈真是熬出来了。”东方妈看到叶悠悠就搂着她狠拍了两下,高兴的都快没法表达了。   “我妈知道你妈转了正,还分了房子,在家念叨了好久想来看看呢。”叶红心上前牵了叶悠悠的手,“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我开了学也去申请跳级,二年级的课本我都学会了。”   “真的,太好了。”叶悠悠很是高兴,“你可不能放松,争取明年再跳两级。你要知道,你十五六岁了,比起那些娃娃,你的理解能力可是高出一大截的。就算跳级也是应该的,千万别自满。”   “知道知道,我咋自满,我倒是想自满呢,这不是有你吗?”叶红心憨憨的笑,她妈以前动不动就是姐姐怎么样,现在是动不动就是悠悠怎么样,永远跟在他们身后跑呗,好在她都习惯了。   叶悠悠抿了嘴笑,“我姥烧了大蹄膀,可香啦。”   “真的。”叶红心扯着叶悠悠,“我们快点走吧。”   “红心,少调皮。”叶东方一直陪着她妈在后头看城里的风景,这会儿听到妹妹在前头闹腾,赶紧出言阻止。   “东方姐,你骑车先带婶子过去吧,反正你也知道地方。我妈从昨天就开始念叨婶子了,我和红心在后头慢慢走。”叶悠悠把自行车推给叶东方,叶东方和叶红心都是才学会的骑车,正是新鲜眼热的时候,听到也不客气,带着她妈就先走。   叶红心眼馋的不行,叶悠悠挽着她的手,“下午给你骑。”   “嘿嘿,不骑也没关系的。”   “让你骑就骑,怕啥。”叶悠悠嗔了她一眼,也不知道这孩子上哪儿学来的假客气,跟她也来这一套,没劲。   两个人说话之间,时间过的特别快,感觉没多大一会儿就已经到了纺织厂。宿舍里的外头,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在等人。   等叶悠悠和叶红心到了近处,这人快步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一扬,一脸笑意道:“悠悠,看三叔给你带了啥。”   看着网兜里的几个表皮已经干瘪的桔子,叶悠悠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人上火,吃不了桔子,您带回去给建华吃吧。”   “看你说的,自家人还客气啥,走走走,你们今天暖屋子,三叔再忙也得来不是。”叶祥继续扬声说道。   来来往往的人听着,还以为他们是在互相客气呢,只有叶悠悠一翻白眼,谁跟他客气,故意装听不懂是吧。   可是一个厂子里,又是亲叔叔,她要真把人往外赶,保不准明天就要传柳满红转了正,眼睛长到了头顶上,看不起亲戚。   叶祥也不用人请,自己拎着网兜就跟着叶悠悠上了楼。一进去,柳满红的几个同事和叶祥都是认识的,他很快就融入其中。   叶祥把桔子拿出来递给客人,让他们别客气,又不时使唤着叶悠悠,“快来倒点水,没见着你李阿姨的水杯空了,这里这里,赶紧把瓜子再抓点出来。”   翘着脚就象他是主人一般,不停的招呼着客人吃喝。   张霞来的晚点,不过就她一个人来了,进厨房跟柳满红解释,“今天是探访的日子,青山带着他们去看看,老太太特意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对不住。”   “唉哟,那是正事,办正事要紧,咱们这就是乐呵乐呵,啥时候都一样。”王桂花让张霞陪着叶东方一块坐,旁边还有东方妈,三个人一块说说话。   张霞就是落魄了,也是正式工,不是在场这些临时工能招惹的,他们倒也有眼色的没有多说。   等柳满红从厨房里出来,同事都是一个劲的夸房子,然后便是问她,“以后还在我们组里不,你都转正了,不调个好点的岗位?”   “有啥可调的,别的岗位的事,我也不会做呀。”   柳满红压根没想过换岗位的事,现在这地方出力气就行,别人觉得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只觉得这样日子才够充实,流一身汗证明她好好干活了,才叫痛快。   “咋不能调,女同志又是正式工,调到机关里才像样嘛。”叶祥又开了口。   “叶祥是文化人,听他的准没错。”同事还是挺喜欢叶祥的,会说话会做人,看着就是斯文人,和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   柳满红看到叶祥,微微蹙眉,但是自家的暖屋饭,也不好当着厂子里的同事说什么,嗯啊几句含糊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叶祥又开始喊了,“怎么没酒,暖屋饭怎么能不准备点酒呢。赶紧出去打一点回来,今天高兴,得多喝两杯。”   满屋子都是女同事,柳满红本身是离婚的女人,平时就很避嫌,没有关系很好的男同事,关系一般的更不会今天请过来。叶祥更是意料之外的来客,谁会准备酒呢。   “都是女同志,喝什么酒,吃菜吃菜,这么好的菜,我不可用酒占肚子。”张霞起了头,别人也跟着应声,把叶祥单撇到了一边。   叶悠悠也乐得不理他,端了菜上来,最后上的蹄膀,让好多人都不自觉的咽了口水。   “酥烂入味,这味道,绝了。”同事赞不绝口,筷子一插发现蹄膀已经用刀削成了块,不需要撕。   “切了干啥,就是要撕起来才够味。”叶祥又有话说。   叶悠悠假笑一声,“这不是方便吗?”就是看你来了才切的好吗,不然你一个人撕走一半,别人还吃什么。   “你们住这么好的房子,也不说把你爹接来享几天福。”叶祥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   叶悠悠嘴一抿,呵,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还以为他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先让叶贵以当爹的名义住进来,他这个小叔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投奔过来吗?到时候这个也来那个也来,房子就成了叶家的,他们三个人反而成了被扫地出门的小可怜。   “我没爹。”叶悠悠故意说的沉重,引来一干同事的注意,就连蹄膀都没夹了,赶紧问道:“这孩子,啥意思,谁会没爹呢。”   “如果我妈不离婚,我早被他饿死了,没饿死也被他换了彩礼钱。我妈为什么要跟他离婚,不就是重男轻女,嫌我是个女儿继承不了他们家的香火吗?你们以为我妈愿意离婚,背着个离婚的名声,上哪儿都有人拿有色眼镜看她。可是她没办法,为了救我不得不离。”   叶悠悠越说越激动,“他现在老婆儿子热炕头,一家三口别提过得多滋润,用得着我记挂他。三叔既然说起他,不如回去帮我问问,他当初答应给的抚养费可是一分钱也没给过。他想赖帐也没关系,就是以后要点脸,别往我们跟前蹭。”   叶东方冷笑一声,“臭不要脸的,离婚几天就娶了个带拖油瓶的进屋,这才多长时间,儿子都抱上手了。还有脸来找你,真是不知羞耻。”   叶祥这才想起来,叶东方可是跟他一个村的,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啊。不由暗自后悔,自己失策了,不该挑这个机会的。   “可不是,这也是家学渊源,叶祥最清楚了对吧。你们家老头老太太埋了二个女儿,还有一个换了十个鸡蛋回来,我说的没错吧。既然不拿女儿当人,恨不得没生过,就别来占便宜。不然咱们这些乡里乡亲的,也不得不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东方妈说的话,就更狠了。   这话一出,直接把几个同事的脸色都给吓变了。他们都是女人,这个年代的老人多多少少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都习惯了。但细究起来,也不过是生活当中,比男孩子少几口好吃的,少几件新衣裳,更少得到宠爱。   象这样连条活路都不给的,也实在是太狠了。看叶祥的眼色,也都跟着变了。这样的家庭长大的男人,会是个什么样的心肠,实在难以想像。   还有,叶祥结婚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儿子,到底是只生了一个,还是因为只有儿子能活下来呢?   越往深了想,越是叫人不寒而栗。 第69章 亲事未成   叶祥瞠目结舌却又反驳不得,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知根知底的同村人,还是隔壁对隔壁的邻居。   看同事的眼神,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错了,只得抹了一把脸,作个悲痛欲绝的模样出来,“这事我一想起来,心口都是痛的,老人家愚昧啊,愚昧。可是有什么法子,子不言父过,我这个当儿子的能怎么办。我发过誓,要是生下女儿,就把叶家亏欠的都补偿给她。”   “女孩儿哪儿敢上你们家投胎,悠悠是命硬,不然早死多少回了。行了叶祥,今天是满红他们家的暖屋饭,大家伙高高兴兴的不行吗?非得惹得悠悠哭,满红难受,老人家抹眼泪,你就高兴了?”   东方妈以前是没找着机会,今儿总算找着了,结结实实怼到叶祥无话可说。   坏人全是老头老太太当,自己做好人,东方妈哪里不知道他这德行呢,当场就叫他再也说不下去。   “是是是,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不提那些扫兴的事。”同事赶紧劝着,气氛才算慢慢又热闹起来。   叶祥则是彻底失去了利用外人利用舆论,逼迫叶悠悠的立场,心里恨的牙痒痒,表面也装的和和气气。同事都走了,他还不肯走,叶悠悠却不会留他。   “三叔,我妈和姥姥要跟婶子去供销社逛逛,我跟红心出去玩,要不,您先回去。”   家里都没人了,你不会还想赖在这儿吧。   叶祥倒是真想赖,“大中午的,我在这儿睡一会儿,你们出去玩,不碍事的。”   他还真说的出口。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桂花这会儿终于开口了,“她三叔,你是悠悠的三叔,又不是我儿子,你妈没教过你叔嫂是要避嫌的吗?更何况满红她现在是单身,你上一个单身女人家赖着不走,是啥意思?”   叶祥这才起了身,讪讪道:“我这不是想着,一家人嘛。”   “你家在叶家村,我没福气有你这样的儿子,请吧,她三叔。”王桂花不客气的开了门,几乎是半请半赶的,把他弄出了门。   “当初看着叶家就他还像个正经人,如今看来,真是一个不如一个。”王桂花叹气摇头,锁上大门。   叶悠悠带着叶红心在楼下骑自行车,等叶红心骑的累了,叶悠悠去汽水站买了两支冰棍解馋。   “真好,我姐说她也有冰棍票,一个月十张,不过她都卖给馋嘴的同事了。”明明被太阳晒的脸通红,舔一口冰棍立刻觉得美上了天,这天热也有了天热的好处,不然上哪儿吃冰棍去。   “你姐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叶悠悠总觉得,叶东方自从上回在电影院出事后,就变得有点郁郁寡欢。但是问她,她又不说,难不成是被当天的情形吓着了,可是叶东方也不像是胆子这么小的人呐。   “心事?有吗?”叶红心完全没看出来,不过她努力想了想,“出院那天她带我回家,不知道找爷爷说了什么事,回屋哭了一场。”   事后叶东方只说是小事,叶红心又一惯是个心大的,时间一长就给忘了。   去电影院之前她还挺正常的,看来还真是当天发生的事,让她陷入了苦恼之中。   “我去买几瓶汽水,一会儿他们回来了喝,你就在家等着他们。”叶悠悠拿了汽水票去买汽水,厂子里自己的冰站,用绳子把瓶口一绕,就串在一起给她拎上。   冰站里的几个大妈一边工作,一边光明正大的说起了闲话。   “咱们厂子要来一批技术骨干,你们知道不,。”   “就是送出去培训的那一批吧,这下可有得热闹看了。”   “可不,好多小姑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等着他们来呢。”   “我怎么觉得是一批想说媒的老娘们眼珠子瞪出来了呢。”   大妈们笑成一片,气氛欢乐。   叶悠悠听了几句,拎着汽水瓶回去,叶红心接过来搁到地上,“我姐刚才来了,说她先回宿舍了,晚上还要上班。”   “行。”叶悠悠跟他们商量好了,叶红心跟她妈就在他们家住一天,明天再回去。反正是夏天,柳满红打个地铺就行。让红心妈跟红心睡一张床,王桂花跟悠悠睡一张床,完美解决。   很快就传来脚步声,逛街的人回来了,王桂花一回来就张罗着晚饭,“晚上把剩的馒头一蒸,然后做个小炒肉,我早上从蹄膀上削下来的好肉,肥瘦相间还带着皮,和青椒一炒,油亮油亮的,最香不过。”   “你们买了啥好东西。”叶悠悠上前接过他们手里的布袋。   “给她爷买了双凉鞋,还是你妈给的票,我要给钱她还死活不要。”红心妈不好意思道。   “我妈每个月都要发工业票的,婶子用了就用了,没事的。”叶悠悠也笑嘻嘻说不用还,看柳满红空着手,就知道她舍不得买东西。   “妈咋不买点啥。”叶悠悠嗔道。   “啥都有,没啥可买的。”为了搬家花了不少钱,还有好多东西没置办齐全,柳满红还想多省点出来买家什呢,哪里舍得花。   叶悠悠撬了汽水给他们喝,柳满红喝了一口就问,“东方晚上来不来吃饭。”   “那丫头,也不知道咋回事,还没出大门就说有事,不跟我们去了。管她干什么,那么大个人了,还能饿着不成。”红心妈说是不满,脸上却满是笑意,和柳满红对视一眼,越发笑的意味深长。   叶悠悠一看就懂了,敢情叶东方瞒着他们谈恋爱了呀,也不知道男方是谁。   “改天你帮我看看,男方要是过得去,就赶紧上门提亲,她这年纪啊,也不小了。”红心妈拜托柳满红。   “行,我一定好好帮你掌眼,不过东方那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她能看得上,这事就错不了。”这个年代可没有不管别人闲事的想法,关系亲近的,恨不得两家人当一家人走动,柳满红一听就应承了下来。叶东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的事就跟自己女儿的事一样上心。   叶悠悠趁着柳满红去厨房,扯住她问道:“东方姐有对象了?我怎么不知道。”   柳满红抿了嘴一笑,“不跟你们玩,也不跟我们走,又两头瞒着,不是处了对象是啥。估计是刚处上,没好意思说,你别多嘴,听到没有。”   “知道了。”叶悠悠搔搔头皮,难道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就是因为处了对象?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完全没发现哪个男生跟叶东方走的近啊。   晚上叶东方没来,大家累了一天,很早便烧水洗澡睡觉。王桂花过来和外孙女一块睡,叶悠悠躺在床上问姥姥,“东方姐真的谈恋爱了吗?”   “看着像,不过啊。”王桂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看样子,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不会吧,叶悠悠震惊了,叶东方模样周正,个头高挑,颇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不少人给她介绍对象,但她一开口就是要供妹妹读书,还要帮衬家里,这才让好多人打了退堂鼓。   可就是这样,仍然有人锲而不舍,可叶东方统统拒绝了,只说不合适。   这样一个漂亮大姑娘,倒追一个小伙子,按理是很容易的事。居然会不答应,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连叶悠悠也觉得好奇了。   也难怪叶东方郁郁寡欢,也难怪她不好意思开口,叶悠悠再好奇,也不能去问你想追谁,为啥追不上吧。   “别让我知道你是谁,不然我准笑话你眼瞎,这么好的姑娘看不上,还想看上谁?”叶悠悠嘀咕了几句,头一歪,睡着了。   王桂花将毛巾毯搭到外孙女的肚子上,面露忧色,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叶东方对张霞似乎殷勤的有些过份。别的人可能会以为她在巴结张霞,只有王桂花知道,东方这个姑娘是有点傲气劲的,宁愿自己多干点活,也不愿意去巴结厂子里的领导干部,更不用提她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张霞。   但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哪里敢说出来,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最好便是叶东方知难而退,最后水过无痕,大家当成没有这一回事,才是最好的结局。   红心和她妈两个人第二天一早便坐车回去,手里拎着买的东西,也有柳满红给他们家准备的礼物。   回到叶家村一路都有人问,“柳满红真的转正了?上了城里户口?还分了房子?”   “真的真的,都是真的。”叶红心抢着答道。   “是真的,他们呐,都挺好的,叫我带了几斤糖回来,一会儿叫红心给各家送一把去,大家甜甜嘴,也替她高兴高兴。”红心妈笑的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缝,路过隔壁叶贵家的时候,特意转头看了一眼。   看到叶家老太太又在家里骂骂咧咧,不是骂石雨花不会带孩子饿瘦了她的金孙,就是骂吴萍不会做事,把猪都养瘦了,鸡也养的不下蛋。眼角带煞,法令纹象个深深的八字将脸上的煞色带的更重,看到叶红心母女,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嘴里骂的更凶了。   等叶贵下了地回来,老太太便指着叶贵道:“你养的好闺女,现在吃香的喝辣的,想没想过我们。就算不想我们,你可是她亲爹,就不管你了?”   隔壁叶红心拿着一大袋子糖,每家去送,路过他们家,连眼角都没给一个,直接无视,将老太太气了个半死。   “我有手有脚的,要她管啥。”叶贵倒不眼红,反而劝了一句,“我现在也有儿子了,娘还怕啥。”   之前一直说怕他没有儿子养老,才对柳满红母女俩看不上眼,现在他有儿子,不就不用怕了。   老太太一噎,头一回被叶贵说到哑口无言,有点疑心是石雨花教的,故意少给石雨花添了半碗饭,还说她,“又没下地干活,吃这么多干什么。”   “我一个人吃,养两个人,怎么就嫌多了。我今天少吃半碗,是不是晚上就不用喂孩子了。到时候饿得哭,就叫叶贵哄呗,反正吃不饱我可没力气管。”石雨花生了儿子还怕什么,噎得老太太直哼哼,又怕她真饿着自己的金孙,只好又给她添上半碗饭。   一肚子气没发出去,接二连三的被二房怼回来,刚转过脸对着吴萍,就见吴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妈,我可是在外头拿工分的。”   “拿工分了不起。”老太太却知道吴萍不是柳满红,不让她吃饱明天娘家就得来人,不到三天方圆十里都能知道他们叶家不给儿媳妇吃饱饭。   老头哼了一声,“整这些有得没得干啥,大妞不是毕业了吗?赶紧的,是嫁人就让人来提亲,找工作还是回来挣工分,得有个说法,不能再拖了。”   “明天打个电话,叫金翠回来一趟。”老太太醒悟过来,赶紧拿了大妞的彩礼钱,好给建国攒老婆本,这才是正事。   很快,金翠领着叶大妞回叶家村,和老太太说大妞对象的事,“小伙子长的有福气,亲家公在废品收购站上班,亲家母在书店上班,一家子都有工作。准备说以后小俩口接他们的班,一个接一个。”   “这敢情好,嫁人就得嫁这样的,看看,这才像样。”老太太看着大妞慈蔼的笑着,一脸欢喜。   大妞含羞低下头,这已经是她能抓住的,最好的选择。只要她能留在镇上,怎么都好。   “亲家明天过来提亲,顺便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建国他爹也请了假,今天下了班就回来。”金翠矜持的一笑,环视一圈叶家的农舍,看着抱着孩子的石雨花和下地干活生生老了十岁的吴萍,骄傲的就象一个女皇。   叶大妞相中的小伙子,一大早便来了,身后是他的父母,穿的整齐手里更是拎满了礼物。   “唉哟,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啊。”金翠说着客气话把人迎进来,院子里的大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茶水和瓜子花生,倒有个待客的样子。   小伙子个头不高,矮矮胖胖的,但面相很和善,看着叶大妞便害羞的不得了。金翠让她把人领出去转转,既然是谈婚事,让孩子们当面听着总归是不好。   一番寒暄过后,老太太开门见山,“你们家准备出多少彩礼?”   男方的妈一愣,打量了一眼老太太,“不知道您这边的风俗是怎么样的。”   “三百块彩礼钱,手表一块,外加四季衣裳一套。”老太太干脆的很,这是她早就想好了的。   对方吃惊不小,这年头一般的彩礼标准是几十到一百块,看家境好坏来提。农村条件实在差的,十块八块的彩礼也是有的。他们家算中等样,三五十的彩礼还是出得起。可是对方一开口就是三百,大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夫妻俩对视一眼,还是男方妈出面说道:“那你们大妞的嫁妆怎么算,这三百块压不压箱底。”   她看出来了,女方家一点也不客气,既然这样,她也直话直说不绕圈子了。如果只是为了面子好看,把彩礼还一大半压箱底,倒也能商量。   老太太眼睛一瞪,“我们养了她十几年,还供她读书,这么大个人嫁去你们家,就要三百块钱,还要嫁妆?”   男方妈便明白了,农村怕是没有将彩礼给闺女压箱底的说法。虽然之前有所准备,知道必然会讨价还价一番,但这一开口的数,还是把他们吓着了。   就算女方开口三转一响他们都不会这么为难,三转一响准备了也是给他们小俩口用,说白了也是他们家的东西。但是彩礼就是实实在在给了女方,完全没有回来的。   他们虽然是双职工,但镇上的工资不高,他们哪里攒得了这么多钱,再说了,镇上娶媳妇也没有这么开口的,心里便不太乐意了。   金翠见势不对,笑着道:“其实也有别的办法,彩礼可以不要。”   “啥,咋说的,彩礼哪儿能不要。”老太太一听急了,倒是叶茂把自己娘按下去,“娘,你听她咋说。”   老太太嘟嚷着,但要给儿子面子,骂咧了两句还是闭了嘴。   “彩礼可以不要呢,但是呢,他们结婚之后,要马上接你们的班。大妞头三年的工资归我们,这事就成了。”   老太太眼睛一亮,是啊,细水长流没准拿的更多一些。   老头发了话,“这个主意成。”   男方的父母脸色更差了,结了婚还要把工资上交给娘家,最重要的是,这工作还得接他们的班。   男方的爸犹豫半天,试探道:“要不然……”   “要不然,双方再考虑考虑吧。”男方的妈截下他的话头,顺便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老太太拉长了脸,“这是啥意思,不是上门来提亲的吗?一家有女百家求,咋是这个态度呢。”   男方的妈假笑道:“一家有女百家求,那是皇帝的闺女。这年头,人民当家作主,没有皇帝了,老太太!”   “今天来的匆忙,家里头还有事,不如改天再约时间吧。”男方的妈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怼了老太太一句,便拉着爱人出去,寻了儿子回镇上。   等一回去,夫妻俩便商量着,要再打听打听叶家的情况,他们家就这一个儿子,要是娶个亲家不省心的,弄得全家不得安宁,该多发愁。   “女方家里穷不怕,人口简单,心思简单一点就行。看看他们一大家子人,咱们就两个人,怎么斗。”男方妈看的长远,觉得这样下去儿子会吃亏,宁愿等等看看再说。   “反正你们也没到年纪,先处处再说。”看着失望的儿子,当妈的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说了模棱两可的话。   等叶悠悠知道叶大妞亲事没成,工作也没捞上,被送回乡下种地的时候,已经是开学一周以后的事了。   叶红心跳级成功,一放假就跑来找叶悠悠,要亲口告诉她,自己上了三年级。就算家里人都笑话她,跟她差不多年纪叶悠悠可是跳到初三了,她也不以为意。她知道,叶悠悠肯定会为她高兴的。   叶悠悠果然奖励了她一个大苹果,叶红心一边啃一边说,“那家人真厉害,表面说让儿子跟大妞先处着,他们要筹彩礼钱。今天说家里没钱要去借,明天跟儿子说自行车这几年都别想买了,然后隔三差五请同事带着家里的侄女到家里玩。”   来来去去的,叶大妞的前男友就和别人好上了。也是个农村姑娘,家里条件还不如叶家,但人家很明事理,明说出不起嫁妆,也不要彩礼,只要姑娘过的好就行了。有条件就帮衬弟弟读书,没条件也不强求。   这头订了婚,叶大妞才知道,气得上门去闹。男方妈也不是好相与的,直接说送她去医院检查,要是个大姑娘就别缠着他们家儿子,这年头自由恋爱,婚姻自由。如果不是大姑娘,证明是他们家儿子欺负了人,他们就认了。   叶大妞当然是个大姑娘,而且谁会去做这种检查,不是明摆着瞧不起她,羞辱人吗?   男方小伙子是个特别老实的人,直说他们家不是嫁女儿,是卖女儿,他们家出不起这个彩礼钱,这些事才一一抖落出来。   叶大妞丢了个大脸,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被老太太叫回乡下种地挣工分,说是不能白养着这么大个姑娘家,得为家里做点贡献了。   “不然这些事,我们咋能知道。”叶红心啃完苹果,一脸意犹未尽。   叶悠悠听着八卦,给她装了几袋饼干,“京城那边寄过来的奶油饼干,你拿回去跟家里一块尝尝。”   “辛老师又寄东西来了。”叶红心看着饼干,有点不好意思,“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我留了一半呢,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叶悠悠并不在乎这点吃的喝的,有就大家分享呗。反正是辛墨浓寄回来的,师出有名,也不用象以前一样担心,怕说不清来历。   “大城市可真好啊,啥都有。”叶红心露出一脸向住。   叶悠悠还准备今年暑假去大城市转转呢,结果遇上电影院的事,姥姥和妈把她看的老紧了,她要敢提出远门的事,她妈就敢把大坝哭垮了给她看,只得作罢。   不过明年,初中毕业,她怎么也得找机会去转转。   “你要是能连跳两级,明年暑假我就带你去大城市玩。”   “真的。”叶红心是正而八经当真了。   “姐什么时候吹过牛,不过你有把握跳两级吗?”叶悠悠去刮她的脸,人呐,有时候不逼一逼自己,还真不知道潜力有多深。   “我试试。”叶红心捏住拳头,为了去大城市,拼了。   “悠悠姐在家吗?”门口传来敲门声,王桂花开了门,是张霞的儿子峰峰。   “在呢在呢。”叶悠悠从房间走了出去。   “我妈请你上咱们家玩。”莫峰一张圆脸,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好看。   “行,这就去。”叶悠悠让叶红心在家等着,张霞找她,肯定有事。   “你去吧,让红心陪我听听收音机,里头的故事可好听了,闷不着她。”   “去吧去吧,我陪姥姥。”   叶悠悠一走,叶红心便问,“王姥姥,霞姨找她啥事。”   王桂花摸摸叶红心的头,暗叹一声,“想她了,想跟她说说话吧。”   叶红心无知无觉的“哦”了一声,并不知道,叶悠悠一会儿面对的,正是和他们家有关的消息。 第70章 以身相许   叶悠悠去了张霞家,张霞把儿子打发到楼下跟小朋友一块玩,然后拉着叶悠悠坐下。   “你们家跟东方家,是不是关系特别好。”   叶悠悠一脸疑惑,“是啊,我妈跟东方妈的关系很好,霞姨,是不是东方姐做了什么错事。”   看张霞的脸色不对,叶悠悠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保证,“不管什么事,您说出来,我们想办法解决。”   张霞连连摇头,“不是,她没做错事,她只是,只是……”   长长叹了口气,张霞实在没办法了,她只能请叶悠悠去劝叶东方。   叶悠悠一脸震惊,叶东方爱上了莫今朝,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发生的,又是怎么发生的?   莫今朝在电影院爆炸案之前,还是已婚人士,难道他们那个时候?不不,叶东方绝不是这样的人,莫今朝也不像是会犯这种错误的。   “不是东方的错,从头到尾她都没错,她是个好姑娘,真的很好。”张霞说着说着,眼泪便开始往下掉。   家里这几个月来,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多少同事朋友,生怕惹祸上身避的远远的。能够在这个时候不离不弃的,能有几个。叶悠悠算一个,叶东方算另外一种形式的一个。   “爆炸案发生的时候,今朝救了她,为了她受了枪伤。这是他的工作,他的身份应该做的事,但是东方这傻姑娘,唉。”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叶悠悠仍然在震惊当中,但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至少他们之间是从爆炸案之后开始的。   “隔离审查已经结束了,我公爹和婆婆回原单位,算是不功不过。”莫老头这一生,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人抹黑的,加上也有几个过命交情的老朋友力挺,再加上有共事的夏老作证,他洗清嫌疑回到京城继续过他的离休生活。   “今朝就没办法了,从工作上虽然挑不出毛病来,但是他和黄盈的婚姻就是最大的污点,无法洗刷。”加上他岗位的特殊性,发生过这种事,就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再加上他因为给马伟华的死亡定性为自杀一事,得罪了省里的革委会干部,也就是马伟华的岳父。马伟华的岳父对付不了莫老,但对付莫今朝却是小菜一碟。   最终被判去农场接受改造,这个结果,他自己愿意接受,莫家人也不得不接受。   “但是。”张霞继续说道:“东方也要去。”   这就是张霞会来找叶悠悠的原因,让她劝叶东方,不要放弃自己的大好前途。   “厂子里马上要来一批从京城培训回来的技术骨干,里头有很多不错的年轻人,就凭东方的模样,还有大方爽利的性格,找个喜欢的男青年一起组建家庭才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她个人,还是对家里,都是最好的结果。”   张霞看着叶悠悠,“你一定要劝劝她,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可是,就是因为喜欢,我们越发不能害了她。”   叶悠悠象做梦一样离开了张霞家,她只答应和叶东方谈谈,具体怎么回事,谈过再说。   她在叶东方的宿舍留下字条,等到了晚上再来的时候,叶东方果然已经在宿舍里等着她了,哪儿也没去。   两个人下楼,在厂区的小广场上绕着圈子,叶东方主动开了口,“我还以为张霞一早就会跟你说,没想到她会一直忍到现在。”   “这么说,是真的?为什么?”叶悠悠理解不了。   “悠悠,你知道吗?爷爷曾经想撮合我和辛墨浓。”叶东方没有回答,而是说起了以前的事。   叶悠悠点头,这件事她当时就猜到了。但这没什么,何止叶老爹,多少人家都想撮合闺女和辛墨浓,谁叫他讨人喜欢呢。   “我当时也是愿意的,知道他不肯和人处对象的时候,还有点生气,觉得他是看不起乡下姑娘,这才找的托辞,谁还能真的一辈子不处对象啊。”叶东方想到以前,露出一丝笑意,“我曾经以为,这就是爱了。”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不是爱,充其量不过就是看到一个年纪相当又很优秀的男同志,觉得如果要处对象,是他的话,也不错。就象之前的高大朋,他来追求我的时候,给我的感觉也是这样。反正这个人不错,如果要处对象,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有点随波逐流,但也很现实,处对象当然要挑一个选择范围里最好的。甚至以为,这就是爱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都不是爱。爱一个人就是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身处多糟糕的境地,你都想和他在一起。”   叶悠悠有点说不出话来了,叶东方这番话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的想法,轻易不会打消。   “可是,你认识他才多久,你了解他吗?他脾气怎么样,性格怎么样,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处在你的位置,不管是谁他都会去救的,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本能。”但是,叶悠悠还是得尽力说服她。   “这话他也说过,我同意救我只是巧合,可那是对他来说,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巧合。”叶东方看着叶悠悠,“我想你是懂的,这样的爱情在没有遇上之前,是我所不能想像的,可是遇上了,就知道他是唯一。我不想放手,更不想后悔。”   叶东方的目光深情却并不狂热,可越是这样,叶悠悠越知道,她恐怕很难说服她了。   她不忍打破,可还是要打破,“那现实呢?你爷爷,父母还有红心呢。”   都不管了吗?也不管他们的想法了吗?   工作也不要了吗?   最重要的是,叶悠悠深吸一口气,才有勇气说道:“你能保证,莫今朝和你的心意一样吗?他是一个男人,刚刚经历了事业几乎完全垮掉,还连累了全家的大事,你认为,他会回应你的深情?或者说,他真的回应了,那才叫可怕。”   叶东方的脸瞬间一片煞白,她将自己武装的很好,几乎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可是这句话,还是狠狠的刺进了她的心,让她血流不止。   她能感受得到莫今朝的绝望和失落,也能感受得到他的回避,可是在这些之下,她同样能感觉得到莫今朝对她的好感和欣赏。   只是,这一切终究都只是感觉,感情的建立,需要一种仪式,一个人说出我爱你,而另一个人答应下来的,庄重的仪式感。就象求婚,就象婚礼,这些都是仪式,有了仪式才有正当性和安全感。   而叶东方一直都在唱独角戏,没有说破的时候她还可以骗自己,可是一旦有人戳破,她就象泄了气的皮球,露出强撑的皮囊。   “你现在执意陪他去农场,是在用你的牺牲要挟他吗?如果他不爱你就是对不起你,你要逼着他说爱你吗?”叶悠悠在心里默念,东方姐对不起了,你最终怎么选择我管不了,但我必须要让你明白,你的选择有可能意味着什么。   如果她什么都说了,身为朋友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叶东方还是不肯听,那她也只好祝福。   但是现在,她希望叶东方能够清醒一点,爱情是很重要,但是单方面的爱情实在不值得她放弃亲人和朋友,奔向完全未知的未来,她希望她能考虑清楚。   “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但我希望你的选择,是真的考虑清楚之后做出来的。”   “我先走了。”叶东方没有回答,可能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她慌张的转身,一路跑回宿舍。   叶悠悠在她背后叹息,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被爱情绊倒的会是叶东方。   那么我呢,叶悠悠自问,从淘宝仓库里拿出辛墨浓的信,盘腿坐在路灯下,按着时间顺序从头看到尾,一遍又一遍。辛墨浓交给她的那张写有地址的小纸片,当着他的面被嫌弃到不行,可是事后,却被珍之重之的藏在仓库里,上头的地址早被背的滚瓜烂熟。   他写的信,寄的东西,她都收到了,可是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回信。   他们之间,似乎还差一点什么,但到底还差一点什么呢?叶悠悠也说不清。想到这里,她不免好笑,在心里自嘲,说起别人来倒是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呢,还不是糊里糊涂。   叶悠悠没有先回家,而是先去张霞家,告诉她,她跟叶东方好好谈过了。   看着张霞期待的目光,她也只能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决定。”   “唉,这都是命呐。”如果莫今朝一开始遇到的就是叶东方,而不是黄盈,该有多好。   “霞姨都说是命了,那老天自有安排,您别太操心了。”叶悠悠安慰她。   “不管怎么说,都得谢谢你。”张霞送她下楼,外头的行人渐少,张霞就在楼下和她悄声说道:“叶建国是你堂哥对吧。”   “他,对啊。”叶悠悠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了。   “他在清水镇上的供销社当临时工对吧。”   “对。”夜色渐深,气氛越来越紧张。   “做假帐偷供销社的东西,被同事抓包,为了私了,叶家要把叶大妞嫁给这个同事在乡下的傻儿子。”张霞摇摇头,“看你不知道,告诉你一声,赶紧上楼吧。”   两家现在离得很近,但张霞还是送她到了单元楼下,这才返身回去。   叶悠悠一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还处在一种玄妙的感觉当中。嫁给傻子这种事,不就是她曾经的遭遇吗?   叶大妞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金翠嚣张的象个女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女儿会有这么一天。老头老太太四处算计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变成了别人算计的对象。   她恨不得仰天大笑,给这个算计叶建国的人鼓个掌。   算计,当然是算计,叶建国蠢成那个样子,知道怎么做假帐偷东西吗?必然是有人故意露给他看,让他以为这是供销社常有的事,只要做得稳当就不会被人发现。   他哪里受得住诱惑,刚一伸手就被捉。同事用报警来要挟他,一不要钱,二不要东西,直奔着叶大妞而去。可见是早有预谋,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叶建国就是叶家最大的报应,叶悠悠早就看出来了,这会儿趴在床上大笑,爷奶啊,真希望你们长命百岁,儿孙满堂。然后在儿孙的簇拥下,过上你们“幸福美满”的好日子。   第二天柳满红也知道了这件事,是东方妈打电话告诉她的。   “当时他们怎么说的来着,他们家大妞是读过书的,要进城里工作,嫁给城里人的。结果呢,还真是嫁给了一个大傻子。”柳满红在饭桌上乐得不行。   “叶建国的心真狠,这可是亲妹妹,为了一个工作,就把妹妹推到火坑里。”王桂花看的更深更远,叶家的长孙是这种品行,叶家就算有个金山银山都不够他败的,以后啊,老头老太太有得苦头吃咯。   “他还在家喊冤呢,说别人算计他,他是着了别人的道。”   柳满红撇撇嘴,对叶建国,她是一百个看不上。无奈老头老太太护着,就是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可如今看来,老头老太太护的好护的妙啊,他们在家护的越紧,叶建国在外头闯的祸就会越大。   “行得正坐得端,永远不伸手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有一百个人算计,也着不了道。”王桂花冷笑,说白了这个孩子已经烂了,从头烂到尾,从心烂到肺。叶家还当宝呢,那就好好捧着吧。   “希望他们有点脸,嫁人就嫁人,别跑出来摆酒。”王桂花加了一句。   然而一语成谶,叶祥还真亲自上门,说叶大妞要嫁人,请他们全家去喝喜酒。   王桂花自然是说不去,叶祥眼睛一转,“那悠悠总得去吧,她可是大妞的妹妹,叶家就这么两个孙女,她怎么也得去的。”   “悠悠要读书,再说我也不许她去,万一你们一个孙女没卖够,还想再卖一个,我上哪儿哭去。”王桂花似笑非笑的看着叶祥,非要让人把话说清楚是吧,那就说清楚吧,她还怕一个小辈不成。   叶祥脸色一变,“哪里是这样,他们也是关心悠悠,毕竟悠悠也不小了。”   “小不小,不管你们叶家的事,你们叶家敢打悠悠的主意,就等着全家死光吧,我一个老太婆绝了后,你说我会做出什么事来。”王桂花目光森然的看着叶祥,目露狠绝。   叶祥一下子被震住了,退后几步讪笑几声,转身跑了。   “呸,非得让人把话说绝才肯走。”王桂花把门一关,转身道:“以后看到他来,你们别吱声,我来。”   她是长辈,说什么叶祥也没法计较,更没法拿到外头去说嘴。柳满红嘴笨就不说什么了,悠悠是晚辈,说了什么被他拿出去说嘴不值当。   “幸好姥姥在家。”叶悠悠也发现叶祥是越来越像个滚刀肉了,以前还有点文人的清高作派,现在可真是越来越像个无赖了。   叶大妞嫁人,嫁的还是个邻村的傻子,亲戚朋友哪里愿意来,叶家请了一圈也没收着几个礼金,气得老太太呸了一声,直骂她是赔钱货。   “赔钱货赔钱货,那我不嫁了行不行。”叶大妞本来就不愿意,是金翠半哄半吓,才逼得她同意嫁的。   什么救了你哥哥,全家人都得感激你,什么你以后生了儿子就可以提要求,去接公爹的班到镇上上班。不然哥哥的工作没了,你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个时候的人,一个钉子一个桩,农民钉在土地上,工人钉在工厂里,你走不脱逃不掉。为什么人人都害怕丧失名誉,害怕舆论,不敢背叛家族,因为你所处的大环境,几乎是从生到死,都很难离开。你想做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就意味着被所有人孤立。   叶大妞满心愤恨,却又不能不答应,听到老太太的话,顿时发作起来。   老头一把拽过老太太,差一点就要上手,“给我滚回屋子里去,少在这儿说些不三不四的。”   老太太心里也明白这是为了救大孙子,可是明白归明白,这没收着彩礼钱,心里还是不痛快不是。   叶大妞也在屋里哭,哭得金翠头都大了。   “事情定都定了,你哭有什么用,你嫁过去,有咱们家给你撑腰,你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叶大妞偏过头,还是哭,根本不想听。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柳满红找妇女主任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她也能去找,从家到村里的办公室,路不远,她也不是去不了。可是去了又怎么办?她是不用嫁大傻子了,人家会放过他哥哥?   哥哥出了事,全家人都会恨死她,把她赶出家门她要怎么活?象王招娣一样,自己找个人嫁了?她此时又发现,原来王招娣也比她强,比她长的好,比她有主意,比她更勇敢。   不把她赶出去,老太太也迟早会为了彩礼把她嫁掉,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敢,不敢想像这一切。   不愿顺从,又鼓不起勇气反抗,她能做的,也只有哭而已。   如果叶悠悠能来的话,也许,也许可以……   可是叶悠悠却不肯来,她恨死叶悠悠了,自己是她的亲堂姐,都不肯来送嫁。她恨死叶悠悠了,现在是城里人,她恨死叶悠悠了,现在是工人的女儿。   同样都是叶家的孙女,为什么自己会过成这样,而她父母离婚了,却能越过越好。这个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叶悠悠在教室里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奇怪的想,这是谁在掂记她呢?   “你又走神了。”初三的新同桌笑道。   “你不走神又知道我走神。”叶悠悠冲他呲了一下牙。   “嘿嘿。”同桌傻笑。   下课铃一响,大家开始伸懒腰,这里有人依旧在苦学,这一看就是要考高中的。还有人闲闲散散一脸无所谓的,估计混完初中的文凭,就准备参加工作,不用考高中当然轻松。学霸和学渣,一目了然。   更多的人是成绩不好也不坏,目标并不明确,同桌就问叶悠悠,“你说我是考高中,还是毕业之后参加工作呢。”   城里的孩子读书年纪都差不多,初中毕业十六岁,现在十六七岁可不是童工,是正正当当的可以上班的年纪。   “反正我是要考高中的,当然赞同你考高中,不过你自己的事,还是自己决定吧。”叶悠悠正在想辛墨浓最近寄给她的信里写,他不再是辛老师,让她想个合适的称谓。这口气就跟他们从没闹别扭一样,叶悠悠悻悻的想,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吗?   同桌叹气道:“考高中还不是一样参加工作,还不如早点参加工作,多上两年班就多两年的工龄,还能多赚两年钱呢。”   这个时候的高中是两年制,倒不像后头是三年制,对叶悠悠来说倒是好事,节省了时间。   但是初中毕业只能进自己父母所在的厂子里当临时工,而且很难转正,家里的大人退休,他们才能转正,差不多就是一个换一个的意思。   而高中毕业,能够参加一些大型企事业单位的招工考试,考上了直接就是正式工,不用靠家里。   总之一利一弊,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   家里只有一个孩子的,当然好选择。但这个时候的独生子女可太少了,大多都是二到三个,四五个的也不鲜见。   家里孩子多的,父母两个人,最多只有两个工作岗位,剩下的孩子怎么办。当一辈子临时工,还是读高中参加考试博一把。读了高中博一把也不一定就能保证成功,说不定还是当个临时工,还少赚两年工资。   总之这是当下摆在所有同学面前的苦恼,大家平时谈论最多的,就是如何选择。   就跟叶悠悠的同桌一样,几乎每天都要念叨一遍,分析分析。   “我要是跟你一样成绩好,就好了。”同桌叹了一口气。   “你把分析的时间放在学习上,成绩自然就好了。”叶悠悠看着他,“光分析自己有什么用呢?你得看看你周围有什么事在发生,国家在发展科技水平,四个现代化需要实现,对高学历的需要只会越来越多。你看看周边的厂子,从外国进口了大型的机床设备,这样的事你觉得会越来越多,还是越来越少。”   周边的厂子招工都是高中学历才有考试的资格,叶悠悠的话也只说到这里了,如果这样都醒悟不了,她也懒得再说了。 第71章 用药换刀   叶悠悠的同桌若有所思,看样子是把这些话听到心里去了,往后几天果然没有再念叨工作的事,反而拿起了书本,开始钻研他以前做不出来的难题。   而叶悠悠神色一松,终于不用再忍受他每天的叨叨念了,真好。   回到家,看到楼下单元门外头,徘徊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上前一拍他的肩膀,“不是说了让你再来就直接敲门进去坐吗?”   “不了不了,我就是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点东西。还有,这是辛哥的信。”年轻人跟作贼一样把信递给叶悠悠,把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搁,骑上自行车就走。   叶悠悠抽抽嘴角,来人正是小冷,所谓的象个球的吃货,实则是个瘦瘦高高的单眼皮小伙子。   这笔帐要记在辛墨浓身上,骗她有糖吃吗?这种事也要骗,害得小冷第一次过来,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还以为遇到了骗子。直到夏国安请了假过来证明,她才知道,原来小冷只是个吃货,但一点也不像球。   麻袋里装的是一条大草鱼,足有七八斤重,拖回家王桂花拎出来又是洗又是切,装了满满一盆的鱼肉。   “咱们家吃不了这么些,鱼头和鱼肉趁新鲜的煮一大锅萝卜鱼汤,剩下的腌一腌,可以吃上几天。”   王桂花还收拾了一大块新鲜的,给张霞家送去。又把腌好的鱼肉给住在隔壁的邻居分送了一些,忙完这些,柳满红才下班。   闻着鱼汤味,使劲的抽鼻子,“真香啊。”   叶悠悠也抽着鼻子,“太香了。”鱼汤醇白,白萝卜片甜津津,鱼肉又鲜又美,大葱段飘在白汤上,青青翠翠。喝上一口鱼汤,鲜的快要上天了。   “叶祥可真讨厌,以前咋没看出来,他是个这样的人呢。又跑到我面前说大妞结婚的事,我问他我坐哪儿,跟石雨花并排吗?他才不吭声了,真想揍他一顿。”   “就象现在这样顶回去不就行了。”王桂花教叶悠悠吃鱼头,叶悠悠不敢说自己会吃,就当是第一次吃鱼头,只是学的特别快而已。   叶大妞等不来叶悠悠,却在出嫁当天等到了王招娣,王招娣身边陪着的高大男人就是她的爱人,两个人已经摆过酒在乡下就认同他们是夫妻,只等着年纪到了去拿证。   王招娣含着笑进屋,眉眼俱是笑意,“恭喜你呀,听说你出嫁,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来送你一程的。”   这样的笑话,怎么能不看,真是做梦都要笑醒咯。   叶大妞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你以为你过的很好?我以后好歹能进城接公爹的班,你就老实呆在乡下干农活吧。”   这也是叶大妞没有拼死反抗的原因之一。   王招娣嘴一撇,“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咯。”   心里想的却是,你这才是真的做梦吧,你嫁的人傻,你公爹又不傻。不晓得等你生了孩子,把工作留给孙子啊,提前给儿媳妇也要看你配不配呀。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人心之复杂,你叶大妞就好好去学吧。   “人家叶悠悠现在是城里姑娘了,她妈现在是厂子里的正式工,有本事,你到她面前恭喜去呀。”叶大妞倒是知道,自己刺激不了王招娣,那就用叶悠悠来刺激她。   王招娣果然面色发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心想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她还能一辈子活在云端不成,总有掉下来的时候,到时候不踩上一脚我就不姓王。   叶大妞见自己成功气走了王招娣,顿时神清气爽,成为她出嫁当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   叶悠悠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翻看辛墨浓最新的一封书信了,上头说,他想过了,她就叫他辛辛吧,这样听起来比较亲切。   辛辛,音近心心,心肝宝贝?   还是取字形近亲亲,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叶悠悠好像明白了他的恶趣味,一阵恶寒,用手指戳着信纸,“辛辛,怎么不说喊你辛巴呢。”   想到这里,她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开头便是辛巴你好,结尾是辛巴再见。   等收到回信,一开头是,娜娜你好,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私以为以前的悠悠更好听。所以,你还是称我为辛辛好吗。   叶悠悠一脸石化,他连辛巴和娜娜是一对都知道,到底有什么能难住他的。   提笔又是一封怼天怼地的回信,等心满意足的寄出去,叶悠悠忽然间回过味来,她怎么就跟他通上信了,说好了憋死他的。结果他自说自话热闹的很,反倒是她憋不住回了信。   “狡猾的家伙。”这笔帐不用说,叶悠悠又算到了他的头上。   “叶东方,你站住。”有人从叶悠悠面前跑过,叶悠悠这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过来,伸长脖子看过去,一个气急败坏的男青年追在叶东方身后,似乎是讨要个什么说法。   “程安华我跟你说,别缠着我。”叶东方的声音同样很大,这样的情形让路上不少人都笑了出来,这里是厂区,一个厂子里的同事,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送到外头培训的一批技术骨干回来了,都是厂子里的正式工,多数都是未婚男青年。这一回来,工会就连办几场职工活动。这才多长时间,已经成了好几对。   而叶东方很快就成为好几个男青年追求的目标,其中又以这个叫程安华的最为殷勤。   叶悠悠在心里感慨了一下,叶东方最终选择了留下,这让所有知情人都松了口气。但叶东方似乎还没放下,不管追求者的条件有多好,统统拒绝不留一丝余地。   虽然她留下了,但不代表她就放弃了,她屈从了现实,可是她的心却封闭起来。她会等到莫今朝回来打开她的心,还是被某个人叩开心房,现在还没人知道。   这不就是生活吗?爱着恨着,爱恨交织着。想要断决却不得不无可奈何的妥协着,叶悠悠把手臂放到脑后,抬头去看天空,白云蓝天澄静鲜明。   晚上在给辛墨浓的信里提笔写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   半个月后,一封夹着红叶的信寄到她的手上,红叶红的象火,辛墨浓却说,不及他的思念之万一。   “你到底懂还是不懂呢?”叶悠悠按着胸口,按住她快要跳出来的少女心。一时木讷的象个呆子,一时又无师自通撩拨得她心儿如小鹿乱撞。   “满红,还有悠悠,我们找时间回小湾村一趟,去取些东西回来,再给你外公上个香。另外家里这么大的喜事,不说摆酒席,回去撒点糖也是应该的。”王桂花跟女儿和外孙女商量着。   “行啊,我都听姥姥的。”叶悠悠没意见。   “我也听妈的,等我换个班,换到悠悠休息的时候。”柳满红现在上的班,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家轮着休息,不是固定在周末。偶尔还要值个夜班,或是加班。   她一个正式工从来不叫苦不叫累,那些临时工就更不好意思叫了,一时间他们组里竟然风气大好,连着几个月都评了先进,把组长给乐坏了。   等柳满红换好班,一家三口拎着买好的东西,回了小湾村。   一回去,就在家门口先放了一挂鞭炮,引得村里来人,再把糖果和点心送给来人的人家,让大家都沾些喜气。   “唉呀,早看出来你们家满红有出息,看看人家现在,啧啧,是拿粮本吃公家粮的人了。”邻居过来接了糖,没口子的夸,似乎早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出卖他们的。   现在说破这些也没意思,王桂花只一个劲的笑,“我们还要去给老头子敬碗饭。”   大家自然不再围着,看他们一家三口上了山,很快,山上也响起了鞭炮声。   “三个女人家,谁知道怎么得来的运气。”才恭维完,转个头就酸上了。   有人就笑,“拿了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一般人到底是吃人嘴短,做不出前脚拿人东西,后脚就埋汰人的事来。   在柳大令的坟前,王桂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讲给他听。   “你现在不用担心了,咱们娘仨好着呢,你要保佑我们悠悠平平安安,也要保佑我们满江能够早点回来。”王桂花说完了,看着女儿和外孙女在坟前磕头,一家三口这才离开。   “悠悠,给知青也送些过去。”王桂花回到家就开始分配活计,叶悠悠出去送糖果,他们在家收拾东西,这回把一些之前不好带走的东西,再带一些走。   叶悠悠先去了翠姑家里,翠姑赶紧道:“刚才妞妞过去,都拿了一包回来了,可不能再要了,不然别人家该不够了。”   “怕啥,你们家孩子多,再说我愿意妞妞吃两份。有的人家,一份也不给。”叶悠悠笑着,又塞给她一包。都是王桂花提前分好了的,一包里头有糖果点心和花生。   “那敢情好,我现在总算是相信了,好人还是有好报的。”翠姑笑着接过糖果,眼看着叶悠悠母女狼狈的回小湾村,眼看着他们日子越来越红火,也眼看着他们被打压。   再然后,便像是变戏法一样,他们进城了。柳满红从临时工到正式工,再到现在转了户口分了房子,真是跟做梦一样。   翠姑拉了一把叶悠悠,悄声告诉她,“村支书马上就要改选了,他们家怕是当不上了。”   “为啥,他们不是大姓吗?”叶悠悠装作不懂。   “大姓归大姓,又不是只有他们家才是大姓。另外有一户已经在和村里人打招呼了,要是外来户肯给他投票,以后保证不会出现你们家这样的事。还跟村里的大姓打了招呼,要是让现在这个再当下去,可就真把人给得罪光了。小湾村出个有出息的人不容易,不指着人家拉拔一把,总不能说进个城,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吧。连个帮着打听事的人,也没有吧。”   说来说去,就是拿柳满红当典型了。能转正,上户口,分房子,他们哪里知道这是因为叶悠悠干的事,全以为是柳家有什么深藏不露的关系。王桂花临走前一番话,算是跟小湾村的乡里乡亲直接撕开了,他们以后再好,小湾村也沾不上光。   好多年轻人都在家里埋怨,明明可以去请柳家打听城里招工考试的事,这下子连人家的门都不好进了,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关系。   欺负一下外来户,当时看没什么大问题,可随着柳满红水涨船高的势头,村里的不满和埋怨就开始越积越多。   “看着吧,你们家回来的时机好,正赶上年底投票之前,少不得有多少人看到你们现在这样,越发埋怨支书呢。”翠姑捂着嘴笑,柳家越好,埋怨村支书的人就会越多。   叶悠悠也笑了起来,难怪不早不晚,姥姥要这个时候回村显摆呢。   “谢谢你的消息,我去小学校送糖了。你要是有机会进城,尽管来找我,别人我不接待,你,我可是一定要接待的。”说着留下地址。   “诶,好。”翠姑慎重的收下地址放好,送叶悠悠出门。   小学校里,剩下的知青只有原来的一半人数,成绩好学历够的,都通过招工考试上班去了。剩下的人总算发现了另一条改变命运机会,赶紧捡起课本温习,如果有下一次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   “呀,这不是那个小丫头吗?”大青子先看到叶悠悠,等看到她是来送糖的,不由乐了,扬了扬糖包问她,“这算是一报还一报吗?”   叶悠悠笑嘻嘻的朝他扮了个鬼脸,“你说啥,我怎么听不懂呢?”   “少来。”大青子对她的装傻嗤之以鼻,他算是最早看透这丫头本质的人之一。可惜说出来没人信他,所以他也可能也是最早明白,长的好看的人有特权的人之一。   之前的事,不过是玩闹,大青子倒不会为这个记仇,叶悠悠也没有因为这个就瞧不起大青子。十几岁的年轻人嘛,谁还没干过一点荒唐事呢。   “对了,里头住着的那家人是不是你的同学。他们家好像有人病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眼。”大青子指着祝家的方向说道。   “既然知道了,我当然要去看看。”本来也准备去送糖的,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更加要去了。这年头生病可不是闹着玩的,毕竟医疗条件有限。   祝家已经往村支书家里跑了几趟了,想要送祝母去镇上的卫生所看一眼,开点药吃,但村支书就是不愿意。马上就要投票选举,上上下下的意见都很重要,他怕镇上的领导看到他放祝家人出去对他不满,便死死卡着。   叶悠悠上门的时候,祝母已经烧到开始说胡话了。   祝丽华跪在母亲身边,眼泪都快流干了,开门看到叶悠悠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救星。   她一下子扑到叶悠悠面前,“悠悠,以前都是我不对,是我霸道刁蛮任性,求求你,救救我妈,只要你肯救我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自己上山呆一晚,就算野狼把我叼走都可以,好不好叶悠悠。”   祝丽华也已经语无伦次了,嘴唇干枯,眼里全是血丝。   “我看看。”叶悠悠拔开祝丽华,蹲到地上去看祝母。   “发烧了,有水吗,喂你妈吃下去。”消炎药对叶悠悠来说是小事,赶紧拿出一颗药片。   “有,有。”祝丽华手忙脚乱的去倒水喂药,叶悠悠把药片倒腾到纸包里装好,塞到一直站的笔直的祝新华手里。   从一进门开始,叶悠悠就发现祝新华的情况不太对头。   她递了半天的药包,祝新华才把手从背手伸出来,叶悠悠摇头示意他把双手伸出来。   祝新华低叹一声,不得已从背后伸出两只手,一只手上紧紧握着一把菜刀。是他刚从厨房里偷出来,准备去找村支书的时候带上的。   叶悠悠拿起菜刀扔到一边,把药包放到他的手里,“菜刀换药,既然你跟我换了,菜刀就不是你的了。”   “哥哥,你拿刀干什么。”喂完母亲吃药的祝丽华,这才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不由尖叫一声,扑到哥哥面前,“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妈妈怎么办,我怎么办。”   “爸爸。”祝丽华看到父亲回来,急切的迎上去,“叶悠悠来了,她给妈妈带了药。”   “真的吗?”祝父眼睛一亮,他刚刚从村支书家里出来,无论说了多少话,可是对方就是一句不答应,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的涵养,他刚才真恨不得掐死那个畜生。   他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晚上避开村里人的耳目,把妻子背到镇上,反正他知道镇上卫生员的家,哪怕是砸开他们的家门,也要让他们治好妻子的病。至于之后他会受什么处分,他都无所谓了。   虽然准备好了孤注一掷,可是最后关头有人雪中送炭,还是让他感动不已。   “你们守在这里,看看她会不会好一点,我马上就回来。”叶悠悠急着回家,她有事要和姥姥商量。   “谢谢你。”   祝家人都以为她说的是客气话,祝父感谢又感谢的亲自把她送到小学门口,才折返回来,跪坐在妻子身边,宛如一尊雕像。   叶悠悠眉头仍然紧蹙,天气渐冷,他们还住在小学校的教室里,打的是地铺。地上垫的稻草,正常人睡着都会受凉,更何况是一个病人。   她空着手回去,王桂花只道她是东西发完了,便叫她休息。   “姥姥,我有事想问,村里的房子,是咱们家的吗?”   “是啊,咋不是,这可是我和你外公一手一脚建起来的,不光是咱们家的,以后也是你的,你还能传给子子孙孙。”他们的户口调到城里,但不代表放弃了房子,农村的房子可不是厂子里,分配之后交租金的那种,这可是实实在在能传家的。   是自己家的就好,叶悠悠先松一口气,“那姥姥,我跟你商量个事成吗?”   “成,这有啥不成的,让他们来,房子就得有人住,不然破败的快,你看看这厨房几天不用,灶台都快塌了。”王桂花听外孙女说完,就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   “人这辈子,哪里会顺风顺水,总有难处的时候,咱们看到了,搭把手,不算什么。当年我和你外公逃难到小湾村,一路上要是没些个好心人搭手,我们也没有今天。”   叶悠悠一说想让祝家搬过来,王桂花便答应了,就当是他们帮自己看房子了。而且自从瓦勾寨的事,夏老承诺在档案上帮他们一笔勾消,王桂花也开始愿意讲几句以前的事了,不像以前半句都不敢谈,生怕自己无意中露出一句半句的,坏了事。   等祝家搬到叶悠悠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祝母虽然虚弱的由祝新华背着,但已经恢复了神智,嚷着要谢谢他们。   “叶悠悠,真的,真的谢谢你。”祝丽华伺候她妈躺到床上,便出来给准备离开的叶悠悠道谢。   “算不得什么,就当是请人看了房子的,如果支书说了什么,你们就再邀两个知青过来住。让知青跟他们说去,你们好生住着吧。这日子,迟早能过去的。”叶悠悠看着仿佛像是换了一个人的祝丽华,心生感慨。   所谓的成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的代价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稍不留情就会将他们压垮。就像刚才的祝新华,一念之差可能这辈子就毁了。   “过不过去,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一家人好好的,让我干什么都行。”面子,虚荣,自尊在亲人的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一把撕开扔到地上,她反而轻松了。   “丽华,他们还要赶末班车。”祝新华默默上前,扛起王桂花背上背的东西,“我送你们一程。”   “谢谢。”叶悠悠没拒绝,他们三个人,人人背着东西,都不轻松,有人帮着姥姥分担,她求之不得。   “来了来了,赶上了。”有人赶着村里的驴车过来,赶车的小伙子跳下来嚷道:“王姥姥,赶紧的,我爹叫我送你们一程。”   来人正是翠姑所说,准备竞争村支书人选的另一个石家的儿子。   “唉呀,那可就谢谢了。”王桂花没有客气。   祝新华本来也不能到镇上,送也不过就是送到半路,这会儿看到驴车,帮着把东西堆上车,对叶悠悠轻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不光是救了他妈妈,也救了他。冷静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危险,差一点,他就亲手将他们一家给毁了。   杀了村支书,他也逃不掉,杀人偿命并不会让他妈妈的病好起来,更有可能的是加重病情,甚至出现最坏的后果。   “知道就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记得以后出息了,回来报答恩人。”叶悠悠象个小痞子一样用极轻佻的口气说出来,还拍拍他的肩,活像个女流氓。   沉重的气氛一下子消解于无形,祝新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我记得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第72章 看戏   辛墨浓的信又来了,里头还夹着一张剪报,一看就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标题是热烈庆祝我国籼型杂交水稻实现了“三系”配套成功。   叶悠悠“啊”了一声,她当然知道这个人,这个世上曾有一句话可以对任何人通用,我吃你家大米了?   只有对他不能用,你还真吃人家大米了。   这可是大好事,随着杂交水稻的普及,中国人会越来越远离吃不饱的日子。   王桂花就着叶悠悠的手看了一眼,“给翠姑写封信,把这事告诉她。”   “诶。”叶悠悠提笔去写信,把报纸上的消息给她抄了一遍。   时间很快滑到年底,翠姑写的信到了柳满红手上,再转给女儿。   叶悠悠打开看了一眼,“小湾村换村支书了,之前的石老实没有当上。”   王桂花嘴角一抿,“哦。”   新任的村支书也姓石,同样是村里的大姓,却和之前的石老实完全不一样。是个实干,又相对能够一碗水端平的。得了杂交水稻的消息,去镇上的时候,几个候选人里头,就他能说出最新的国家政策和消息,回头在村里一投票,稳稳当当就成了新的村支书。   柳满红一撇嘴,“该。”   石老实不能当上村支书,损失的绝不光是固定的工分。而是源源不断的消息,和知道政策后的便利。   一九七四年的新年,他们一家三口吃了团年饭,照旧是五套碗筷,照旧是看着大门外,会不会有一个叫柳满江的人,忽然推门而入。   “总会回来的。”王桂花失望之后,便是重新升起希望,“活着呢,只要活着,他就一定会回来。”   “你们家悠悠真要读高中啊。”   “听说你们家悠悠成绩可好了,肯定考得上。”   “女孩子,早点出来工作嫁人才是正经路子。”   “读书也好,没准到时候也能考个正式工。”   关于叶悠悠考高中,邻居同事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柳满红统统无视,反正她的女儿要读书就读书,她又不是供不起。   “你这个年纪还能再找一个,早点让女儿工作嫁人,两不耽误。”   “别人托我来问第三回了,对方条件不错的,虽然是临时工,死了老婆,前头留下五个孩子,但是人品特别好。”   “你可千万别错过,正式工呢,要说找个黄花大闺女都找得,但人家说要找个会过日子的。喝酒算什么大毛病,男人哪儿有不喝点酒的。”   柳满红转正之后,给她介绍对象的人也多了起来。小姑娘有小姑娘那一茬儿的人选,象她这样条件不错离过婚的,也一样有大把人选。   妈和女儿都不介意她再婚,她试着迈了一步看看,结果又被吓了回来。   吓回来之后,便再也不肯迈出这一步。   王桂花也不劝了,“以前的人,都有一句初嫁随父母,再嫁自由身。更何况,现在是新社会了,随缘吧。”   “也是那些介绍人不靠谱,按理我妈又不挑剔人家工作,又不挑剔人家家庭,总得找个差不多点的吧,真是什么人都敢往面前划拉,我妈是想找个人过日子,又不是去给人家当保姆当出气筒的。”叶悠悠吐槽起那些介绍人来,真是一点情面不留。   柳满红听了只是笑,“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吃那么多年苦,就是前世欠了再多,也还够了。”   得了,结婚在她眼里直接成了还债。   叶悠悠也不劝了,来日方长,如果真没这样一个人出现,就让柳满红跟着她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这年头的人还是老思想,死老婆死老公的再找,比离婚的容易。只要是离婚,在一些老古板的眼里就是不正经的代名词,哪怕当事人觉得没关系,家里的老人还要站出来反对。   与其让柳满红一直这样受气,干脆先放一放。   “你好好考试,别听外头那个有的没的。”柳满红叮嘱女儿。   “放心吧,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叶悠悠根本不在乎,还是那句话,我吃你家大米了。   还说,那行,我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而读书,你有意见?人人都不学习,靠谁实现四个现代化,靠你这张大嘴?   没人再胡咧咧了吧,嗯,很好。   还没考试,辛墨浓已经提前从京城寄来了礼物,随着礼物有信一封。   怕路途太久,提早寄出,相信你的实力,保持平常心便可心想事成。说是不担心,还是担心她紧张,特意送了礼物提醒她,保持平常心。   一条碎花的连衣裙,淡淡的米白底色上,是清新的淡绿色小圆叶片,行走间犹如有一阵凉风拂过。腰间两条系带,在背后挽上一个大蝴蝶结,再配一双白色凉鞋,简直美的要飞起来。   “你都在镜子前头转了八百个圈了,赶紧换下来吃饭。”王桂花端了饭菜出来。   “来了。”叶悠悠换下裙子出来,王桂花还在叮嘱外孙女,“可别穿到学校里去,小心被批评。”   “我看厂子里也有人穿。”叶悠悠嘟嚷归嘟嚷,也知道现在最好老实点。   “怕啥,今年时兴大尖领子的衣裳,我看厂子里好多干事也穿,也没见人说什么奇装异服。”柳满红刚从卫生间里洗了手出来,笑着附和道。   王桂花的恐惧比他们俩更深刻些,“小心驶得万年船。”   “知道了姥姥,我不穿,过两年穿的人多了,我再穿。”   “对,就得随大流,不要标新立异。”   中国人爱随大流就是这么来的吧,叶悠悠在心里嘀咕着,却不敢说出来。   辛墨浓除了这条裙子,还给寄来了好几块衣服料子,一块白底带着小红樱桃的碎花料子,一块粉底带白色小花瓣图案的料子,都是做短袖衬衣的,另外还有两块纯色的布料是做裤子的。   信里写的清清楚楚,裙子是他觉得她穿一定好看,才买来的。虽然现在穿不了,但是挂在衣柜里欣赏想必心情也是愉悦的。   “说的没错,女人看到漂亮的衣服所产生的那种愉悦感,是任何事情都代替不了的。”叶悠悠把折好的裙子抱在怀里,忽然想到,这可能是她新的人生里,拥有的第一条裙子。   叶悠悠搂着裙子傻笑起来,所以,他是想到了这一点,才买的吗?   老狐狸,只许把你的狡猾心思用在一个人身上,知道吗?要是让我知道,哼,叶悠悠扬了扬拳头,又把脸埋到裙子里,笑了。   王桂花抽了抽嘴角,镇定的从外孙女的房间门口路过,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去了客厅。客厅里的新沙发,是一个叫小冷的小伙子弄到批条搞来的,黑色的人造革表皮,里头垫的是厚厚的海棉,听说还有弹簧,坐上去一弹一弹的,可舒服了。   考试那天,王桂花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孙外女离开家门。一直镇定的表情垮下来,双手合什默默念诵着,一字一句,请老天和她家老头子保佑外孙女能够心想事成。   这年头的考试可没父母会送考,更没人等在学校外头,大家和平常一样,上学,考试,放学。   叶悠悠也和平常一样出了校门,没想到,小冷居然在校门口等着她。明明是等她,可是看到她过来,又赶紧低头。   “是在等我吗?”叶悠悠早就习惯了,这个小冷很害羞,不敢看女孩子。   “辛哥说让我等着你,问问你考的怎么样。”小冷不敢看她,却敢看学校里走出来的,其他女生。   “马马虎虎算是考上了吧,我成绩怎么样,他又不是不知道,真烦。”嘴里说烦,心里却很受用。   另外,她似乎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小冷,原来你敢看女孩子的,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啊,啊。”怎么办,暴露了。   “你不说我写信去问辛墨浓。”   “不要,别跟辛哥说,是是,是辛哥不许我看你。”小冷急的脸通红,白净的脸蛋,气质干净。现在不流行的单眼皮,却会在未来成为潮流,可惜那个时候小冷已经是个大叔了。   等等,我在想什么呢,叶悠悠收回天马行空的心思,“你说什么?辛墨浓不让你看我?”   他他他,他怎么这么霸道,说好的翩翩君子风度呢,叶悠悠跳脚。   君子,呵呵,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确定我们认识的是同一个人?小冷在心里默默吐槽。   叶悠悠看了一眼小冷,很神奇的从他的神态里读出他的想法,小冷也朝她看过来,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夏国安说休息的过来,到时候一块撮一顿,让他请客。”   “好,让他请客。”叶悠悠理直气壮,她是学生,小冷是街道的临时工,收入低的很,唯一的好处是时间自由。他们当中夏国安收入最高,理所当然由他请客。   小冷骑了自行车,把她送回纺织厂才走。   叶悠悠刚走没几步就见叶祥跟幽灵一样贴了过来,“悠悠啊,刚才那个是你对象啊,很精神啊,在哪儿上班,父母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叶悠悠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一眼,“同学的亲戚,碰到了送我一程,三叔想的可真多。”   “悠悠,没事回去看看你爹吧,你爹总掂记着你。千不好万不好,他也是你爹啊。”   “哦,那他什么时候把抚养费给我捎来呀。光嘴上说说谁不会,我送一万个掂记给他,够了吧。”   叶悠悠看到叶祥的模样,脚上皮鞋穿着,身上的确凉衬衣穿着,头发梳的油光水滑,最近不知上哪儿搞来一副眼镜戴上,装得特别像斯文败类。   叶祥不得已的笑着,“不是他不想,你也知道你爷奶,他们的老思想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啊。你是孙辈,还是得体谅体谅啊。”   “嗯,我挺体谅的,怕他们见了我心里不痛快,从来不主动出现在他们面前。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姥还等着我呢。”今天是考试的日子,叶祥要是真关心她,不至于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至于一句都不问。这种廉价的,有目的的关心,她叶悠悠半点都不稀罕。   叶祥在她背后一跺脚,气呼呼的走了。不过他没回宿舍,而是出了厂区,七拐八弯进了一条胡同。   老胡同里的老房子,一个小院里塞进了四五家,胡艳艳就住在其中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床上的人慵懒的伸出白晃晃的胳膊,“你来了。”   “好人儿,可想死我了。”叶祥扑上去,只有这个时间段,这个小院里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不怕别人听到他们胡折腾。   “你少在我这儿甜言蜜语,你家那个黄脸婆到底准备怎么解决。”胡艳艳推开还想腻歪的叶祥,坐了起来。   “不是我不想离婚,可是一提她就要死要活的,她要真死了,她娘家老子兄弟还不得打死我呀。”叶祥当然没跟吴萍提过离婚,只是变着花样哄胡艳艳而已。   胡艳艳是个寡妇,丈夫死了好几年,没给她留下儿女,却给她留下了一点家底。这个女人有点钱,又有点姿色,一心想嫁个好的,这几年来来去去,换了不少人,都没修成正果。但她又有点小能耐,没修成正果的,占了便宜总要给她留点好处。   一来二去,胡艳艳的身家更厚了,就连工作也有了,只有一样,就是还没找着称心如意的男人。不知怎地就和叶祥混到了一处,她喜欢叶祥文化人的样子,比之前的大老粗知情知趣,说话也好听。   叶祥呢,先是贪上人家的姿色,又贪上人家给他的好处。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胡艳艳给置办的,于是习惯了不劳而获,想要长长久久的把这种关系维持下去。   但是让他离婚,他又不愿意了,吴萍也不是啥好东西,但跟胡艳艳一比,却还是要干净些。   娶了胡艳艳,头上的绿帽子怕得轮叠戴,他一边贪着人家的身体,一边又膈应着人家的过去,嘴里却说着哄死人不偿命的话。也只有他,才能将精分演绎的这么精彩。   可是这一回,胡艳艳却不愿意再被他哄过去了,一脚将叶祥踹下床,“我跟你说叶祥,你要是不娶我,我就让你身败名裂。”   “娶,一定娶。”叶祥没将她的威胁当一回事,反正这个女人蠢的很,被自己一哄就好,他依然嘻皮笑脸的凑上去。   胡艳艳果然被他哄了回来,勾住他的脖子,“你说,你要是敢骗我,怎么个死法。”   “天打雷劈,肠穿肚烂,好不好。”叶祥诅咒起自己,也一样是信手拈来。   “好。”胡艳艳终于笑了,她一笑起来,眼儿生媚风情无比,叶祥被迷得神魂颠倒,捧着她的脸,“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吴萍在地里干活,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有点恼怒的骂道:“哪个龟儿子在骂我。”   “是你家男人在想你吧。”旁边的村民开着玩笑。   “去去去,老夫老妻的,想什么想。”吴萍借机去歇一会儿,就见有个眼生的大婶走过来,挨着吴萍坐下。   “我说大妹子,我跟你说个事,你看成不成。”   “说吧,啥事。”在自己村子里,吴萍也没多想,顺口就问道。   “你不是离婚了吗?婶子这里有个好人选,你要不要看看。”   吴萍一下子就炸了,“你说啥呢,谁离婚了,你才离婚了呢?”   “诶,不是说你家男人在外头找了相好的,在跟你打离婚吗?”大婶子也一脸懵圈的样子。   吴萍反而冷静下来,眼睛瞪的圆圆的,“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你男人不是叫叶祥,在纺织厂工作的?”大婶子问道。   “不是。”   “嗨,看我这眼神,对不住对不住了您。”大婶子见自己认错了人,也没脸再呆下去,匆匆忙忙跑了。   吴萍脸色潮红,紧咬牙关。叶祥,好你个叶祥,我为了这个家,把工作让给你,不仅下地干活还要带孩子,你竟然敢在外头背着我找女人。   打算找个城里女人,就把我一脚踢开是不是,我要是能让你如意,我就不姓吴。   柳满红一大早打开门准备上班,被站在门口的吴萍吓了一跳,“你咋来了。”   “你当然看不得我来,我来了,你的丑事就要曝光了。”吴萍埋头就往屋里冲,柳满红压根没想到这一茬,根本没来得及拦,就被她给闯了进去。   “咋回事啊,妈。”叶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她放了假,这几天都起的晚。   王桂花和柳满红一个屋,这会儿正在整理床铺,把一块长条形的毛巾毯搭到床边,这样平常可以坐一坐,不怕脏了床单。   看到吴萍直冲进来,也傻了眼,“咋回事,这是咋回事。”   吴萍从房间找到卫生间,就连不大点的阳台也看了一遍,才真的傻了,居然真的不在。她为了逮人,一大早便来了,直接杀向叶祥的宿舍,根本没人,同屋的人都说他昨天晚上出去便没回来。   那眼神,吴萍看的分明,叶祥一定是经常夜不归宿。   她想来想去,这个女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柳满红。同一个厂子里,又在同一个组。柳满红现在转了正,叶祥指不定多眼热呢,她信心满满,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守在柳满红的家门口,就等着捉到他们。   没想到,还是傻了,这屋里根本不可能藏人,叶祥不在,那他到处在哪儿?   虽然开始的时候一家人懵圈了,但她找了一圈之后,还能不明白吗?柳满红气的去阳台拿了扫帚就往她身上打,“我叫你思想肮脏,我叫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叫你恶心人。”   吴萍想跑,被叶悠悠一脚踹到肚子上,一下子把她给整趴下了。   “你既然没做亏心事,我看一下怎么了。”吴萍丝毫不认为自己有错,她只是个丈夫被坏女人勾走的可怜女人,她有什么错。   “我们请你进来了吗?不请而入是为贼,你敢当贼,我们就敢打死你。”叶悠悠见她还在狡辩,又扬起巴掌甩到她的脸上,一大早来恶心人,简直是晦气。   柳满红气的浑身发抖,她根本没想再嫁,规规矩矩过日子。竟然把她当成那种人,她就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看得上叶祥。   “呸,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管不住裤腰带的东西。要我说,你这就是报应。”柳满红“啐”了一口唾沫到她脸上,这两口子都是一样的假清高,背地里做的事比谁都脏。   叶悠悠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裙披散着头发,此时盘腿坐在沙发上,瞪着吴萍。   忽然道:“三叔每天下午都会跟人换班,我看到好几回,二三点的样子跑出去。我不知道他上什么地方,你如果真的想好了,你就去跟吧。不过你最好搞清楚,你当成宝的东西,在我们眼里连垃圾都不如。叶家这个大粪坑,也就是在你这种人眼里,才是香饽饽。”   吴萍爬起来,跌跌撞撞下了楼。   柳满红气的不行,在家喝了几杯凉水,才重新梳了头去上班。幸好他们及时关了门,邻居多少会听到声音,但应该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中午王桂花就找机会借葱借蒜串门解释了一下,总有乡下亲戚来哭穷,他们也没办法。邻居一脸理解的表情,谁还没几个穷亲戚呢,一样一样的。   柳满红一直在怄气,中午回来饭都少吃了一碗,王桂花也不劝,等她自己生完气,饿了自然就会吃了。   “你三叔的事,你咋知道的。”柳满红一直觉得有点啥事不对劲,这会儿忽然想到,对啊,闺女怎么知道叶祥在外头的事?   “我不知道,我就是好几回这个点和他遇上,他每回都要缠着我说话,我才奇怪的,怎么他这个点老有空。我不是还问过你排班的事,你自己说的,他总换下午的班出去。”   柳满红张大了嘴,她压根没把这几件事联系到一起去。   “好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随他们闹去。吴萍对上叶祥,势均力敌,还有点看头的。”王桂花犹如买了票的老票友,品评着即将上演的大戏。   “娘。”柳满红哭笑不得。   叶悠悠捧场的点头,“可不,冰棍汽水瓜子花生小板凳,年度大戏千万别错过。”   “什么乱七八糟的。”柳满红笑出了声,这一笑,也算是解了气,拍着肚子又去添了一碗饭。 第73章 坐火车   叶悠悠本来已经准备去京城的,因为这件事先耽搁了下来,她有点担心叶家又把战火烧到自家来,与其在外头挂心,不如在家等着看他们怎么个闹法。   想到这里搁了碗筷,“咱们打个赌,看看谁能赢。”   王桂花笑的不行,“这傻孩子,这种事有什么谁赢谁输的,从走上这条歪路开始,就都输了。”   叶悠悠一歪头,都输了吗?   “你想,那吴萍天天呆在村子里,怎么会忽然知道叶祥在城里的事?”王桂花想的明白,定是那边的女人撑不住,要讨个名份了,干脆戳破这件事,等吴萍来闹。   “吴萍应该不肯离婚吧。”叶悠悠想,如果肯离婚,这工作就不会让给叶祥。当年柳满红是被逼的没有退路了,不离婚没有活路,不然恐怕柳满红还在叶家忍着当二十四孝儿媳妇呢。   “所以那边恐怕早就想好了对策,就等着吴萍往下跳呢。”王桂花嘴角噙着笑,“今天恐怕就会动静,等着看吧。”   不仅有动静,这动静还闹得挺大。   纺织厂保卫科的人都出动了,叶祥是被带回来了,但是对方说了,不谈清楚就报警抓他。   吴萍失魂落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保卫科知道柳满红跟她的关系,上门请柳满红收留她暂住几日。叶祥毕竟是厂子里的工人,他们也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才好处理。   “各位叔叔,按理我们是不该拒绝的,可是叶家的人明天恐怕全部会来,到时候我家也挤不下。而且不瞒你们说,我爸已经再婚了,到时候带着新老婆来要怎么办,也住我们家?”   “这……”保卫科的人也没想到一茬,可是这会儿总不能把吴萍扔到大街上吧。   “不然这样吧,你们开个证明让她住招待所去,今天一个晚上的房费就由我们出了。明天他们家来了人,你们再看看要不要管,怎么管。但是我妈是肯定不可能替我爸的新老婆付房钱的,这一点,也请叔叔们体谅体谅。”   这话倒也合情合理,让柳满红招待前夫的老婆算怎么回事。保卫科的人知道自己搞岔了,倒是先道了歉,“也是我们一时半会儿没想到。”   “不怪的,你们也是为厂子里的工人服务。”叶悠悠跟他们谈好了,王桂花跟着去招待所付了房费回来。   “吴萍下午真跟着叶祥出了门,看着叶祥摸进了人家的屋子,不等她进去捉/奸呢,人家先喊了救命。”   王桂花这一路自然是跟保卫科的人把消息都给打听出来了,“吴萍当时就懵了,看着人冲进去把叶祥给拎出来,再看着人去纺织厂把保卫科的人叫来。那个叫胡艳艳的手里拽着叶祥脱下来的裤衩,还有人证,说了,叫叶家能作主的人来谈判,不然就报警让他坐牢。”   保卫科见有得谈,不报警当然是最好的,便将叶祥押了回来,又通知了叶家人明天到厂子里和对方谈判。   “哈,吴萍这回是遇到对手了。”叶悠悠掂了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幸灾乐祸道。   “真要娶了这么个女人,叶家可就真发达了。”王桂花忍不住笑了出来,恶婆婆和毒儿媳,看看谁能狠得过谁吧。   “吴萍的娘家来不来,不来可就吃亏了。”叶悠悠忽然想起这一茬,犹豫着要不要报个信。   王桂花伸出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点,“看把你能耐的,你姥姥我能不好心提醒提醒她。”   这个好心,是肯定要的,热闹讲究的是势均力敌,强打弱一边倒还有啥意思呢。   “在下佩服。”叶悠悠做出武侠片里的抱拳手势,再压低了声音,逗得王桂花哈哈大笑,收拾完厨房出来的柳满红也笑的不行,将早上那点不愉快,粉碎的干干净净,丢到脑后。   第二天一早,叶家人和吴家人就跟赛跑似的,一起守在了清水镇的汽车站,头班车几乎就成了两家人的专车。   等到了厂子里,叶家老太太当先发难,“你这个搅家精,好生生的日子不去,跑来找你男人的麻烦。现在好了,男人被你害成这样,你怎么还有脸呆在我们家,我们老叶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儿媳妇。”   吴支书冷冷看了一眼老太太,“上梁不正下梁歪,二哥离婚屁股都没捂热,转头就再娶一个,下头也跟着有一学一,我们家吴萍有啥对不起你们家的,一举得男,还把工作让给祥子。结果呢,他就是这么回报我们吴萍的,在外头找姘头是吧,外头的女人是那么好沾的,看看,被害了吧。”   叶家全员出动,叶贵自然就站在老太太身边,听到吴支书提到他,脸臊的通红。抱着孩子的石雨花可不干了,立刻就要回嘴,被叶老头喝斥住。   “保卫科的同志,我儿子呢。”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叶祥的安全,然后看看对方提什么要求,赶紧平息这件事,并且保住工作。斗气有什么用,赶紧救人是真。   “一会儿人家女同志来了,你们一块见吧。”保卫科的人看着这两大家子人,也头痛的很。可是总比报警好,自己厂子里出个强/奸犯,很光荣吗?   胡艳艳姗姗来迟,身边跟着几个大汉,声称是她的表哥表弟。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用不着再说第二遍吧。我这个年纪,前头死过一个男人,不想再看着人死。”胡艳艳坐下,翘着二郎腿,眼神锐利的看着叶家人,“我如今只求一个安稳,外头闹出这样的名声,他若是跟我结婚,这事有了交待便罢了。若不然,我名声毁了,叶祥也别想好过。公安局怎么判,你们去打听打听。”   哪里需要打听,罗家大傻子的事摆在前头了,隔壁小湾村闹出来的事也摆在眼前了。   事情看似简单,要么结婚,要么叶祥挨抓。抓进去,可就放不出来了,最少二十年。   可是不简单的是,叶祥是已婚的身份,他要跟胡艳艳结婚,就得先离婚。   两家人去了隔壁谈判,吴萍不同意离婚,吴支书更加不同意,“你们家叶祥犯了错,又不是我们吴萍犯了错,不离。”   老太太气的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大喊,“咱们家祥儿从小到大都听话,读的书也多,为什么遇到你这种女子,在外头跟人不三不四,他心里苦啊。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还不好好伺候着,要跟他吵架。你笼络不住男人,现在就怪起我们祥儿来了,这是什么世道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啧啧,这逻辑,很清楚嘛。在保卫科办公室的窗子外头吃冰棍的叶悠悠,吸溜着冰棍上的甜汁,听着里头的大戏,简直爽到飞起。   叶老头没叫也没闹,他问吴支书,“不离婚,害得祥儿抓进去,你闺女在咱们家还呆得住不?你当了这么多年支书,你自己想想清楚,给个条件,咱们家能办的就办,不能办,我们祥儿完了,你闺女也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叶祥被抓,吴萍想守着儿子过,也要看婆家答不答应。就算嘴里答应了,凭老太太这磋磨人的手段,吴萍能活成啥样子?只怕比当初的柳满红还要惨上十倍都不止。   老头这话带上了寸劲,比老太太那通闹腾要有用的多。   吴支书眯起了眼睛,“大不了让吴萍带着儿子回娘家过,用不了几年建华长成人,就能顶门立户。”   老头看着他,“叶祥要是进去了,咱们两家人政审的时候都得出问题,你们家就不想出个当兵的,还是说你这个村支书不想当下去了。”   这一军将的吴支书人仰马翻,这年头上哪儿都躲不开政审,想当官想当兵要是家里有人出身不好,想都别想。   吴支书的儿子孙子面色都开始凝重起来,之前以为只是过来替吴萍撑腰,现在才知道,竟然有可能影响到自家。   “爷。”吴支书的大孙子叫了起来,他正是准备去当兵的。   “吵什么吵。”吴支书按下自家人,斜眼看着叶老头,暗骂自己真是小瞧了他。自家的人心散了,还怎么个谈法。   吴萍一脸惊惧,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路边遇到的大婶就是一个诱饵,如果她不出现,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叶祥并不想离婚,否则也不会一直瞒着她,一丝风都没露。这一切,都是胡艳艳计划好的。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吴萍看到父亲和大哥的脸色,还有侄儿的脸色,心里隐隐明白,她不仅进了圈套,还被捕兽夹紧紧夹住,挣脱不开。   父亲过来了,真的走过来了,吴萍惊恐的捂住耳朵,她不听,她不要听。   最终,吴家和叶家展开了拉锯站,用五百块的补偿换得了吴萍同意离婚。   两家人趁热打铁,带上叶贵,下午就去清水镇打离婚证。胡艳艳优雅的站了出来,“择日不如撞日,离了婚,正好把结婚证办了,喏,我的单位证明和户口本都带了。”   叶贵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思考,和吴萍一样明白,自己中了圈套。最初的愤怒之后,便是担忧和害怕,他害怕丢工作,害怕坐牢,和这些一比,离婚和胡艳艳结婚,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哪怕他并不想和胡艳艳结婚,却不得屈从于这样的现实。   吴萍冷冷看着所有人,“五百块钱,我现在就要,什么时候见钱,什么时候离婚。”   娘家都靠不住了,叶家是什么德性没人比她更清楚,他们写的欠条,可以说连屁都不如。   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五百块钱了,她必须见到现钱,谁劝也没用。   “行,五百块钱是吗?我给你。”胡艳艳笑了。   叶家老太太眨着绿豆小眼,第一次正正经经的看这个立刻要成为她三儿媳妇的人,五百块钱说掏就掏,他们家叶祥的运气是不是来了。   叶悠悠听了一上午的戏,将冰棍的木签往垃圾筒里一扔,便往家去。该打个电话,让叶红心来住几天了。   叶祥的工作还是没有保住,纺织厂鉴于他的事情在职工当中造成恶劣的影响,而将其开除。但是胡艳艳转头就给他在街道办的工厂里找了个事,工作轻闲时间又多,不要太逍遥。   叶红心从叶家村过来,吱吱叽叽的跟叶悠悠报喜,“我成功了,连跳两级,下半年开学,我就可以直升五年级,很快就能小学毕业。”   叶悠悠看着她笑,“你们家有没有说过,小学毕业之后,怎么打算的。”   明年之后,他们就真的是大姑娘了,都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叶红心还能继续读书吗?   “我姐说让我至少读个初中,到时候厂子里招工,我出来上班之后,再读夜校。”看样子,红心家里也为了她的前途,好好考虑过。   叶悠悠“啊”了一声,她怎么把夜校给忘记了。正因为中国成立之初,文盲很多,学历低的也很多,好多走上工作岗位的人文化程度跟不上工作的需要,但又不能把人退回去重新读书吧。   于是就有了夜校,白天工作,晚上读书,参加完考试,一样给发国家承认的毕业文凭。   当然,后世随着义务教育的普及夜校也就慢慢消亡了。但在当时,的确是很多人获取知识的途径。   “好主意,两不耽误。”鉴于叶红心的年纪,这个安排的确更务实,也更合理一些。   其实扫盲班也是夜校的一种,六十年代以前更加盛行,在六六年的活动后,很多扫盲班和夜校都停办了。可沐东市因为工厂多,工人多,实际的教育需要摆在这里,所以得以保留了一间夜校。   “你也觉得好,那就太好了。”叶红心觉得安心了。   “对了,你知道吗?你家三叔回家摆了酒,你那个新三婶,真是神气。”红衣服,红丝巾,请了厨子料理酒席,发的都是奶糖,村里已经好长时间没人这么阔气的摆酒了。   不过,她可不肯要叶建华这个拖油瓶,不许叶祥把孩子带到城里。扔在乡下,交给老头老太太抚养。   叶悠悠呲牙,就听叶红心继续道:“你之前的三婶回了娘家,娘家兄弟想拿她的钱翻新房子,她不肯,找她爹划了块宅基地,自己起了两间新瓦房。”   “这个时候到是学聪明了。”吴萍属于顺风顺水一得意就有点忘了自己姓什么,等到因为得意整出点事情来,又清醒了。周而复始,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犯糊涂。   “咱们真的去京城吗?”叶红心小心翼翼提到来的目的。   “那当然。”叶悠悠拍着胸口保证。   “就咱俩?”叶红心又兴奋又害怕。   “还有一个叫小冷的,会送咱们过去。”叶悠悠觉得,她自己带上叶红心就行。但是姥姥那眼神,她实在招架不住。辛墨浓也在信里叮嘱她,不许一个人出门,他已经和小冷说好了,由他送她们过来。   叶红心的证明是村里开的,叶悠悠的证明是厂里给开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要去看天/安门。去别的城市,都需要充足的理由,但去京城只需要一个口号就行了。   听说还有小将们打着串连的旗号,免费坐火车去北京的,好多人凑着这波热闹也不管是不是的,也说自己是某某兵,然后跑去京城逛一圈再回来。   不过种事,他们干不出来,老实买了票上车。票是小冷搞到的,非常难弄的卧铺票。叶悠悠都做好了准备要坐快二十个小时的硬座了,现在有张床给她睡,简直庆幸不已。   三个人的行李都不多,一人背个书包,小冷背了个军用挎包,一点也不像是出远门的。   王桂花和柳满红送他们三个人上车,柳满红还特意请了假过来送,拉着女儿的手更是不停的叮嘱。   “好了,妈,我们三个人呢,不会有事的。”叶悠悠没想到柳满红唠叨起来也够厉害的,赶紧拉着叶红心上了车,小冷也跟着上车。   “行了,走吧,就悠悠这聪明劲,丢不了。”王桂花看着火车发动,拽着女儿往回走。   “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这么远,这么久。”柳满红还在念叨,满满都是担心。   火车上的三个人则是兴致很好,他们是两张中铺一张下铺,白天在下铺活动,说好了晚上两个姑娘家睡中铺,小冷睡下头。   “你们睡上头比较安全,有点啥事一喊我就醒了。”小冷解释道。   “我还没睡过上头呢。”叶红心对卧铺很是新鲜,特别是中间和上头的,反而对下铺不稀罕,她在家睡的不就是下铺吗?出趟门当然要尝尝没试过的。   沐东市是小站,稍停几分钟就开了车,他们坐在里头,看着火车开动,叶红心兴奋的不得了,这可是她第一回坐火车。   “就凭这个,我也能回去吹上半年了。”叶红心拿着车票显摆。   “好,等咱们把京城逛一遍,让你回去吹一辈子,行不。”叶悠悠去刮她的鼻子。   “行。”叶红心答的特别响亮。   他们是中午过了上的火车,叶悠悠书包里有柳满红给她煮的鸡蛋,一人吃了一个,等到晚上开了餐车,赶紧跑去占位。   “不要粮票,真好。”叶红心来城里这么多次,也知道粮票有多重要了,光有钱没粮票,什么都买不了。   “多吃点,一个晚上的时间可长呢。”不光是不要粮票,还有一些本地见不着的菜色。   象这个西葫芦,沐东市就没有。   他们从沐东市到京城,准确的说,要十七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明天早上五点就能到。   “你们好好睡,京城是终点站,用不着急。”小冷像是经验丰富的样子,吃了饭,带着回去的时候,顺手打了热水,让他们喝一点,“出门在外最怕肠胃出毛病,喝点热水,会舒服些。”   时间还早,他们聚在下头玩牌,等天色渐晚,两个姑娘家爬上中铺,把手伸出来在空中连在一起,兴奋的叶红心在床上滚来滚去,就差嗷嗷叫了。   到了第二天,就惨了,半夜睡不着,早上睡不醒。叶悠悠报着叶红心去水池哪儿拍了凉水,才清醒过来。   这一清醒,叶红心又开始激动了,“我我我,我真到京城了,有天/安门的那个京城吗?”   “不光有,咱们还得去,到时候拍了照片放得大大的,挂在你家堂屋里。来了人就能看到,咱们红心是去过天/安门的人了。”   “还要照相吗?真的吗?”   “真的真的,赶紧收拾好东西下车。”下车倒不用急,反正是终点站,所有人都得下。   小冷走在前头替他们开道,不时还回头看他们一眼,“跟上啊,别被人给挤散了。”   五点钟的火车站,热闹的象集市一般,桔黄的灯光亮着,眼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一分一分变得清明。   金光跳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几乎是瞬间驱散了黑暗。原本雾蒙蒙看不清面目的旅客,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而叶悠悠的目光,已经越过重重人海,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悠悠,咋不走了。”叶红心拉着叶悠悠,前头的小冷也站住了,若有所思的顺着叶悠悠的目光朝前看去。   小冷微微一笑,拉住叶红心,“我们到边上去等。”   下车之后的人潮飞速的涌下楼梯,很快,站台上只剩下零零落落几个人。辛墨浓就站在站台的边缘,看着她微笑。   辛墨浓很快走过来,“欢迎你来京城。”   “我不是来看你的。”叶悠悠除了嘴硬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陌生感。他们曾经那么亲密那么贴心,但是时间和空间会把距离悄然拉开,让你感觉到陌生。   “可我是专门来等你的。”辛墨浓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他的小姑娘啊,又长高了呢。   “讨厌,我是大人了。”叶悠悠奇妙的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随着这个揉头的动作,又被拉了回来。所谓的陌生感,也一下子消失无踪。   “是啊,十七岁的大姑娘了。”辛墨浓看着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辛老师。”叶红心摇着手跑过来,一边打开小冷的手,“我认识辛老师,不用你介绍。”   “是,认识的。”辛墨浓看到小冷无奈的摊手,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 第74章 呼吸   “走,先找地方住下来。”辛墨浓笑着和叶红心,还有小冷打过招呼,带着他们出站口。   “我还以为辛哥会在火车站外头等呢。”小冷见到辛墨浓也很激动,两个男人互相捶对方的胸口以示亲热。   “站台更好。”辛墨浓若有深意的去看叶悠悠,叶悠悠的手紧紧拽着叶红心,似乎在跟她低声说什么,但眼尾微微瞥过来的模样,让辛墨浓的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小冷顺着辛墨浓的目光看过去,嘿嘿直乐。   门口停着一辆老旧的吉普车,但不管多老旧,这都是车啊。就连小冷这个见多识广的人也激动起来了,“辛哥,辛哥,给我开开。”   “去,大马路上借你开,想死啊。”辛墨浓顺势把他往后座上一推,小冷坐上去,接过两个姑娘家的背包。   一指后座,“都挤上来干啥,前头还有空座呢,悠悠上前头坐吧。”   叶红心此时的心思全被车给占满了,一时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等车子开动了,叶红心才反应过来,“奇怪,你为什么不坐前头。”   小冷往座位上一仰,“我这样的人坐前头影响市容,万一再被人给拦下来。”   “啥,还有这说法。”叶红心一惊一乍,小冷忍着笑往下编,“就是,这里可是京城。”   叶悠悠听着后座的胡言乱语,目光故意不去看辛墨浓,而是直视着前方。   “京城好看?”辛墨浓握着方向盘,声音带着些微的暗哑。   “嗯,好看。”   “比我好看?”辛墨浓眉梢一扬,从吉普车悬挂的车内的后视镜里,去看叶悠悠的表情。   就见叶悠悠忽然一伸手,把车上微微倾斜的后视镜掰正,一本正经道:“身为驾驶员,开车之前要注意检查各项仪器是否正常。”   “还有,你这油腔滑调是从哪儿学来的?”叶悠悠这个时候,才终于转过头去看他。   辛墨浓继续开车,“我说过,换我了,我说话一向算数的。”   叶悠悠微微一怔,抿住唇角,按下唇间的一抹笑意。可是脸颊上隐约生成的浅浅的梨涡,还是让辛墨浓看到了。   “厉害,真厉害。”后座的小冷嘀咕道。   “啥意思?”叶红心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奇怪的问道。   “能把辛哥逼到这个份上,还不厉害?”不知道叶红心听到没有,反正小冷肩膀一沉,才发现叶红心脑袋歪到他的肩膀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小冷把叶红心扶正,随手拿后座的一块靠垫垫到了她的脑后,随着车子的摇动,他也跟着迷糊起来。   叶悠悠看到后头的两个人头靠着头,睡成一片,不由捂了嘴直乐。   “很远的,你也可以睡一下。”辛墨浓看她笑,也跟着笑。   “不要。”想起某次坐车时,那句口水掉下来的话,叶悠悠到今天都耿耿于怀,发誓跟他一起坐车的时候,再也不睡觉了。   “最近这一年,过的好吗?”辛墨浓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起了这件往事,抬头去看了看天色,很好,是个大晴天。   “我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一周一封信,我就是多吃一口饭你都知道吧。”叶悠悠撇嘴。   “可是信里写的,终究不如你亲口说的。”   虽然叶悠悠不像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人,虽然还有小冷三五天一封信的消息,可是他仍然会担心。有时半夜被噩梦惊醒,会不自觉的想,如果她又遇到了难题,却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黄盈在逃,万一她把消息传回去,那边有人要回来报复叶悠悠怎么办?   叶家那些亲戚,又想出乱七八糟的计策来对付她怎么办?   她长的那么美,如果有人追求她,如果有特别特别好的男人追求她,该怎么办?   无数个理由,让他处于不安,惶恐,以及患得患失之中。   “过的,特别特别好。”叶悠悠看着他,是的,不管辛墨浓在不在她的身边,她都会努力过的特别特别好。生活是自己的,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你呢,过的怎么样?”叶悠悠再去看他。   瘦了,黑了,也更结实了,身上读书人的味道轻了,多了股劲劲的味道,就算没穿制服,也能让人猜到身份。   “很充实,除了很想你,一切都好。”   叶悠悠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说出他的心意,挑明了他们之间若有若无,薄的已经象纱一样的窗户纸。   她的十指交叠,口干舌燥,所有的伶牙俐齿一下子飞到了天边,头一次她觉得自己笨拙的象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撩拨着他;明明,她看过无数的爱情小说和电影,对于爱情的所谓套路知之甚深;明明……   不管她是故作不屑,还是轻松回应,都不该是现在这个傻样。   叶悠悠觉得丢脸极了,看来所谓的理想和现实之间,还存在着不短的距离。   车子忽然靠边停下,叶悠悠看着两侧全是稻田的马路,一脸盲然。   然后,脸前一黑,辛墨浓的脸不知何时,已经离得这么近了。   “你,你你……”叶悠悠心跳的几乎要蹦出来,他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熟悉又陌生。她的手死死按住胸口,好像不这样,心就真的会跳出来一样。   他的脸越来越近,鼻尖擦过她的肌肤,在她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他,他们……”明明想说后座还有人,可是一张嘴,结巴的更像个傻子了。   “这里有根睫毛,小心落到眼睛里,会痛。”辛墨浓的指腹在她脸上滑过,依依不舍的落到唇上,来回摩挲之后,从她眼角拂落一根睫毛。   车子好不容易重新启动,叶悠悠的脸已经红的没法看了。   “我呆的位置有点远,不过让你们住在别处我又不太放心,就借了个车,这样住得远也不耽误你们玩。”辛墨浓开着车,回答醒过来问问题的小冷。   “跟辛哥住在一起啊,那敢情好。”小冷很是高兴,所有人得到的信息都是辛墨浓换了下放的地点。有关系有条件的,都想离家近点,大家并没有当一回事。   只有叶悠悠心里明白,所谓的下放只是个噱头,他实际是进入了某座大学进行学习。至于什么大学,什么专业,这些应该都是保密的。   辛墨浓的车开进了村子,然后远远甩过村子一段距离他才停下。一间普通的四合院,辛墨浓打开其中一个套间,“这是我住的地方。”   “可以啊,这么好的条件。”小冷看到他一个人住一个套间,啧啧称奇。   “怎么这么安静,其他人呢?”叶悠悠发现,四合院的其他房间里都没有声音。   “这段时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辛墨浓没多解释。   叶红心揉着眼睛,她是真的睡到现在才醒,打了好几个哈欠,叶悠悠都说让她先睡一觉再起了。结果刚枕上炕头,闻到了肉丝面的香味,一下子蹦了起来。   叶悠悠亲自下厨,雪里红里给了一点剁辣椒,和肉丝一块炒香,浇在面条上,又香又辣又够劲。   “我烧了水,你们一会儿洗个澡,睡一觉。来了就多呆几天,也不急在这一会儿。”辛墨浓看他们在车上都能睡着的样子,就知道昨天晚上八成都没怎么睡好。   叶悠悠点了头,“火车晃的厉害,一直没睡安稳。”   等到她洗完澡的时候,叶红心和小冷一个里屋,一个在外屋,都已经睡下了。   叶悠悠进了里屋和叶红心并排躺下,不过一小会儿,就重新醒了过来。   她爬下炕,走了出去。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辛墨浓坐在门口的屋檐下看书,听到动静站了起来,把书搁到了桌子上。   “几点了。”屋里还有人睡着,叶悠悠将声音压低。   “还不到中午。”辛墨浓递了一杯水给她。   叶悠悠喝了,放杯子的时候,看到了辛墨浓刚刚放下的,那本书的封面。   “说到学习,应该是你的强项吧。”叶悠悠走出屋子,两个人走出四合院,沿着门口的小路往前走。   “虽然现在学习的都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不过,是的,对我来说没什么难度。”   “还真是很谦虚啊。”叶悠悠嗔了他一眼。   “太过谦虚就是虚伪,现在,我不想虚伪下去了。”辛墨浓停下来,双手按住叶悠悠的肩膀,“我知道自己不够好,我也知道自己背负着重担不该去拖累旁人,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想和你共度一生,你能接受吗?”   叶悠悠此时才知道,男人和女人有多么大的不同。她撩啊拨啊,就是不敢走出最后一步。男人呢,一旦下定了决心想要,就不会再犹豫。   她的双手死死捂住眼睛,辛墨浓直接抱住她,轻轻抚摸着她披散在脑后,刚洗过还带着淡淡香氛味道的头发,“这是感动还是拒绝,这里有个人还等着小仙女的判决,好决定他是该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呢。”   “讨厌。”叶悠悠松开手,去捶他的胸口。   他们之间情愫早生,一点一点酝酿,一点一点发酵,早就是彼此一生之中,再也无法割舍的人。只是相处的过程中,频率出现了问题,一个张扬,一个压抑。让他们只能在不同的世界互相欣赏观望,却一直没能走进同一个世界。   当他们当中,有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推开自己世界的大门,走出去拥抱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又怎么能够不感动。   “我以为……”泪水扑簌而下,又密又急。   辛墨浓的仰下身,他的唇吻上她的脸颊,和她流着泪的眼睛。   “不许说不,你撩动了我的心就想跑,没有那么容易。”   “就像老房子着了火吗?”叶悠悠的脸被他捧住,目光交缠在一起。   “嫌我老?”辛墨浓的眼眸越发暗沉下来,勾住她的下巴,俯身下去,吻上了她的唇。   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把火将老房子烧了个精光,没得救了。   “呼吸。”辛墨浓拍着她的后背,这个傻丫头,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她是想把自己憋死吗?   叶悠悠把脸埋到他的怀里,今天真是把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人设崩的一塌糊涂。   干脆转身就跑,不想看到他了,至少今天以内。   “悠悠。”叶红心站在门口冲她招手,“一起来就不见你们,小冷偏不许我出来找,说你们回来我再丢了,找来找去岂不是找个没完。”   说着自己笑了出来。   “你脸怎么这么红。”叶红心指着叶悠悠。   叶悠悠不自然的捂了捂脸颊,“太阳太大,晒的。”   “中午带大家出去吃,收拾收拾上车。”辛墨浓这个时候才慢慢走近,看了叶悠悠一眼,慢腾腾道。   “太好了,出去吃顿好的。”本来不见人影的小冷,听到吃的,立刻就蹦了出来。   到了京城当然要吃烤鸭,全聚德的烤鸭叶悠悠不是没有去过,只是换到这个年代,看到朴素的大门还微微有些怔忡。   “悠悠。”叶红心偷偷拉叶悠悠的袖子,低声道:“太贵了吧。”   一只烤鸭三到四块,也可以买半只,价格减半,鸭骨汤分中碗和大碗分别是两毛和三毛。下头还有一溜菜品供应,一盘红烧海参二块二,爆鱿鱼一块五。   “这哪儿贵了。”看在叶悠悠眼里,便宜的简直跟白捡一样。   “还不贵啊,辛哥说要点二只烤鸭呢。”这就好几块钱了呀,再加上这些菜,抵得上她姐叶东方半个月的工资。仅仅就是一餐饭,吃掉半个月的工资,这在叶红心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想像的事情。   从看到价目表开始,她就坐不住了,好像这里的凳子会咬人似的。   “我要吃这两道菜。”叶悠悠赶紧一点价目表,辛墨浓直点头,“红心点一个。”   叶红心实在拗不过,指着价目表最后一行,“就这个吧。”   叶悠悠一看,乐了,荷叶饼二两价格是五分钱。   辛墨浓去点菜,小冷张望着饭店里的陈设,一个劲的说:“真气派。”   他的话引来叶红心的举双手同意。   只有叶悠悠默默在心里吐槽,过二十年再来看吧小伙子。   两只烤鸭和一大堆菜,叶悠悠也不知道他们四个人是怎么吃完的,开吃之前还说吃不完打包回去,没想到油光水滑的大鸭子一端上来,就飞快的只剩下骨架。   别提小冷这个吃货了,就是叶红心也不提贵的事了,一个一个包住嘴里塞。   最后两个鸭架子打包被他们带走,晚上回去熬点鸭骨汤喝一喝也是不错的。   叶红心不太吃得惯海参和鱿鱼,这不奇怪,很多生活在内地的人,在第一次接触海鲜的时候,肠胃多少都有些不适应。会犯潮热,喝点生姜水或是热水就好了。   “多好吃呀,可惜咱沐东市没有。”小冷和叶悠悠口味相近,很喜欢吃海鲜。   小冷胃口大,吃的欢,属于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吃得多。但是辛墨浓呢,叶悠悠可是亲眼看到他几乎干掉大半只鸭子,再加半盘干炸里脊,另外半盘被叶红心给装下肚子了。可是谁都不觉得他吃的多,小冷还不停让他多吃一点,不要那么秀气。   叶红心更是让叶悠悠给他夹菜,“辛哥辛苦了,还吃这么少,你让他多吃一点。”   叶悠悠:……   如果不是她常常偷看他,她也不会知道,这个家伙其实吃的一点也不少。可能是吃相的原因,就是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吃得多。   一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小冷一个劲恭维叶悠悠会点菜,又瞅了一眼叶红心,“红心点的荷叶饼最实在。”   可不是实在吗,那可是和米饭并排在一起的主食。   叶红心嘿嘿直乐,“都好吃。”   居然真以为小冷是在夸她,叶悠悠白了小冷一眼,小冷赶紧作举手投降状。行行行,他不逗叶红心了行吧,忘了还有这个机灵鬼托生的厉害人物在边上掌眼呢。   “我们去哪儿?”小冷去问辛墨浓。   “去看□□,拍照。”辛墨浓手一挥,所有人欢呼着跟上,叶红心兴奋的不停抻自己的衣摆,又去摸自己的头发。   “很好很好,自然一点。”到了□□广场,辛墨浓拿出相机,给他们拍单人和合影。   小冷上前一捞相机,“辛哥,你和悠悠合张影呗。”   “对对对。”叶红心赶紧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给辛墨浓,凑到小冷跟前想摸摸相机,又不好意思开口。   小冷把相机递到叶红心面前,“看这里,就是这么拍的,手要稳,框要对准。不不,不是正中间,要稍偏一点才好看。”   “快给他们拍吧,该不耐烦了。”叶红心摸到相机心满意足,推着小冷给他们拍照。   小冷一撇嘴,不耐烦,怎么可能。   下巴冲他们一抬,叶红心看过去,果然见辛墨浓低头,正在整理叶悠悠额间的碎发,而叶悠悠仰头看着辛墨浓,一脸的笑意。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在发光。   “辛哥真细心。”叶红心到了京城,小冷便叫她改口,不许再叫辛老师,要叫辛哥。   小冷肩膀一垮,“我真是被你给打败了。”这么明显,她居然来了一句,哦,辛哥很细心。   “你怎么就拍上了。”   “嘘,别闹,这叫抓拍懂不懂。”小冷打掉叶红心准备招呼他们的手,继续偷,嗯,抓拍。   “小冷。”还是叶悠悠发现了,气急败坏让他好好拍。   “今天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带你们去爬长城。”辛墨浓带他们上车,住的太远,所以他们不能在外头呆的太晚。   这个时候的长城啊,叶悠悠顿时激动了起来。辛墨浓适时泼了一瓢凉水,“现在可没缆车给你坐。”   叶悠悠很是不屑道:“小看我。”   一大早,一人背着一个军用水壶的旅游小分队到达长城,这个时候的长城没有门票,自己到了地方爬上去就行。不过没有门票也意味着没有管理,有些延伸到外头的悬空部分没加护拦,要自己小心。   小冷和叶红心早就在前头跑的没影了,叶悠悠则远远落在后头,倚在墙根边上撑着腿喘大气,“歇一会儿,就歇一会儿。”   辛墨浓停在她面前,给她挡住阳光,“不着急,出来玩而已,能走多远是多远。谁还能在长城上打个来回,不都是走马观光。”   这话说的,真替她着想,可是回想到昨天自己发下的豪言壮语,叶悠悠就疑心他是在跟自己说反话。   “看。”辛墨浓一指,就见一个老头拿着一根绳,在长城上抖空竹。空竹迎着风,发出呜呜的鸣叫声。   “这也是风景。”   叶悠悠看着老人将空竹抖出各种花样来,忍不住拍起了巴掌。   “再看。”长城上的人不多,不像后世,永远挤满了从各地过来观光的人潮。这个时候,稀稀拉拉几个人,散布在长城上,拍照的时候,永远不用担心有其他人入镜。   顺着辛墨浓的目光看过去,墙根的夹角处,蹲坐着一个小伙子,手里拿着画本,一只手拿着毛笔,正在作画。   不管什么年代任何思想,都挡不住人们对美的渴望,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管是作画的年轻人,还是抖空竹的老人,无一不流露出普通人对生活的要求。   叶悠悠站在这里,抬眼看去,长城宛如一条巨龙卧在崇山峻岭之中,仿佛随时都能腾空而起。   他们随意走走停停,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年久失修后,崩塌了一处的城墙边缘,大量的城砖露在外头,“会有人拿走吗?”   “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捡走,现在没人管。”长城有多长,这样的城砖有多少,谁也统计不清。说是古董倒是古董,但是这也不值钱,散乱一地的城墙砖,除了有村民捡回去盖房子,也没其他人会要。   但现在也没出台什么保护文物的法律,这一块纯粹是空白。倒不如有个人收藏着,起码能完整保留下来。   叶悠悠出于好奇捡起一块相对完整的城砖,收到了淘宝的仓库里。搁到书包里太沉,倒不如扔到仓库里方便。   “以后修理城墙的时候需要,我再还回来吧。”叶悠悠在心里暗想。   淘宝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一个饱嗝声,然后城墙砖和淘宝界面之间有一条传输的光带连接在一起。上头有两个选择,是否进行充值?   充值?我的天,叶悠悠惊呆了。 第75章 充值   还愣着干什么,叶悠悠迅速用意识点下是,就见城墙砖里的能量“嗖”一下飞快充值到淘宝里。她点开看了一眼记录,充值金额一百元整。   而充值过后的城墙砖还好好呆在仓库里,被叶悠悠拿了出来,放在手上,怎么看都没看出城墙砖有什么变化。   “怎么了?”辛墨浓只看到叶悠悠捧着一块城墙砖翻来覆去的看。   “你觉不觉得它少了什么?”   辛墨浓放在手里掂了两下,顺手搁到地上去摸叶悠悠的额头,“是不是太热了,喝点水。”   怒目而视的叶悠悠,她才没有热糊涂好吗?   但是很快,叶悠悠眼珠子一转,“我是有点热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等他们下来吧。”   “好,书包里有吃的,要不要吃一点东西。”   “不了。”叶悠悠坐在高处,身边全是散乱的城墙砖,她用书包挡住手,一块块摸进仓库,充值之后再扔出来。   一口气把这附近坐了个遍,淘宝里的余额直接飙到了几万块。叶悠悠百思不得其解,这算什么,古董里蕴含的能量,可是仓库里明明有更值钱的,却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还是说,仓库里的古董全是假的?   “终于发现这里有个大活人了。”辛墨浓看着她象个坐立不安的小猴子,在这一片爬上爬下,一时紧张一时欢喜,一时眉头紧蹙一时又抿唇微笑。总算等到她看向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那个,就是,就是好奇,忍不住到处摸一摸。”叶悠悠给自己找了个牵强的解释。   对石头比对自己更有兴趣,辛墨浓实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也很想你对我好奇。”辛墨浓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叶悠悠正想说什么,忽然想到自己的上一句话,恨恨骂了一句,“流氓。”   如果对他好奇,岂不是也要到处摸一摸,不是流氓是什么,这个人真是习惯性给人下套,不是个好人。   “嗯。”辛墨浓毫无负担的应了。   叶悠悠瞪大了眼睛,“我真是小看你了。”   “悠悠。”叶红心他们终于从上头爬下来了,兴奋的说她爬的多高,看的多远。   中午来不及去外头吃饭了,他们在包里带了馒头和榨菜炒的肉丝,掰开馒头夹进去,一口咬下,紧实的馒头和香辣的榨菜肉丝,混和在一起,简直是无上的美味。   再拧开军用水壶喝上两口,美滋滋。   “小冷真聪明,我怎么想不到灌汽水呢。”叶红心懊恼道。   “给你喝。”小冷把自己的军用水壶递给叶红心,被叶红心红着脸推开,小声道:“我有。”   再迟钝也知道女孩子不方便和男孩子共用一个水壶,再说她身上还背着一个装满了凉白开的水壶呢。   “我忽然发现一件事,为啥你们都喊辛哥,喊我就是小冷,我明明比你们俩大。”小冷嚷嚷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化解刚才的尴尬。   “你显年轻。”叶悠悠一句话甩过来,小冷先是乐了,然后又哭丧着脸,这意思是不是他和辛哥一比,就是靠不住的人啊。   “赶紧的,还要不要爬一段,不然就回去了。”辛墨浓敲了一下小冷。   “要爬。”叶悠悠这会儿才想到,她一直在下头转悠半天,还没到上头去呢。爬高一点拍照,才显得气派啊。   不然以后把照片拿出来显摆,人家一看,哟这不就是山脚下吗?多丢脸。   “好,有志气。”小冷鼓起了掌,四个人稍坐休息继续往上爬。   叶悠悠试了试,砌在城墙上的城砖是没法收入仓库中的,只有零散独立的城砖才可以。路上只要有机会,她便利用休息,将城砖里的能量提取出来为她的淘宝充值。   而除了他们之外,长城之上还有一组外地来的游客,有个当地人充当导游,正跟他们讲解长城的风貌。   “传说当年那些死去的工匠奴隶就葬在了长城的地基里,和长城一起默默守卫着华夏大地的安全。”   “孟姜女哭长城那是传说……”   听着这些人的交谈,叶悠悠心有所悟,难道是因为城砖里有这些人的灵魂,所以才能被提取能量?   烈日之下,她打了一个寒战。   “第一个想到修建长城的,绝对是个天才,如果没有长城,恐怕华夏文明都要改写。”   咦,叶悠悠又从另外一个角度想了想,这么说的话,长城保卫了这么多人的安全,那么同时也应该接收到了很多的愿力。那么,这些充值的能量会不会是愿力呢。   她迫切的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只有搞清楚这件事,她才知道怎么去继续寻找充值的工具。   心里七上八下想了许多,最后定下心来,她恐怕短时间不会再有机会到长城,先把这里能充值的充上再去想别的。   不断收入仓库连接充值,再原样扔出来,叶悠悠借着游玩的机会,一天之中狂捞了差不多七八万。也亏得这个时候的长城,有很多年久失修,松散下来的城墙砖,同伴又包容她,她往崩塌的地方跑,也跟着保驾护航。   否则等到以后修整好了再来,恐怕她也只能入宝山却空手而归了。   这么一算,加上帐户里原有的余额,她现在足有十五万。听起来是挺多的,不过进入海淘的页面看看价格,就知道其实也买不了什么东西。   “悠悠睡着了。”他们下了山,坐到车里,叶悠悠一直闭着眼在看她的淘宝,在旁人看来,大约是睡着了。辛墨浓让后座的小冷把薄毯拿过来,搭到悠悠的身上。   “那我们小点声说话。”叶红心跟着压低了声音,爬完长城还处于兴奋当中,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   叶悠悠继续在海淘的页面搜索,漂亮的首饰,衣服,包包都只能看看,反正现在也戴不出去。若是有值得收藏的,倒是可以买下来。   “今天就不在外头吃了,家里有人等着我们呢。咱们自己做炸酱面吃,配上黄瓜丝和葱丝,让你们尝尝地道的京味。”   辛墨浓开车的时候跟他们解释,叶红心一听反倒松了口气,昨天那一餐好吃归好吃,可是回头算了一笔帐,硬是把她给吓着了。爷爷可说过,不许在外头白吃白喝,特意给她带了钱,可是这气氛一来让她不知道怎么掏钱,二来要是天天这么吃,她带的那点钱,怕是一餐都不够付的。   “谁来了?”小冷感兴趣的问道。   “你看到就知道了。”辛墨浓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等他们回了住地,看到坐在门口等人的夏国安时,小冷冲上去就给了他两拳,“好小子,让你来不肯来,怎么,又后悔了。”   夏国安回敬了他两拳,“臭小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想怎么跑怎么跑。我现在是厂子里的一块砖,需要往哪儿搬就往哪儿搬,可由不得自己。”   上了班的人,又在纪律严明的大厂工作,和小冷这种在街道小工厂混日子的是两码事。   “别闹了,小夏是过来采购机械零件的。”辛墨浓开了门,厨房里东西都是齐备,叶悠悠把他们推出去说话,和叶红心进了厨房。   “嘿,别说,你手艺都快赶上你姥姥了。”叶红心看叶悠悠有条不紊的和面擀面条,调酱汁,自己就是打个下手,不由眼睛都看直了。   “那可不,我学会了,以后就能做给姥姥吃,总不能指望我姥给我们做一辈子饭吧。”   “这倒是,我也想学。”   “学吧,来,你上手我教你。”叶悠悠干脆指挥叶红心来做,她在旁边督导。   “你知道你家大妞在婆家闹的笑话不,这么大个人,连顿饭都做不熟,被婆家宣扬的满天下都知道了。”   “这话得分两头说,儿媳妇不会做,当婆婆的就不能教吗?有本事娶个大厨当儿媳妇呗,也要看看你们家有没有这本事。放另一头说,做饭是最基本的技能,就算不为别人,万一哪天自己一个人生活,总不能连顿热饭都吃不到嘴吧。”   全民点外卖至少是四十年以后的事了,可不是现在的人该考虑的。   “可不是,我们家就连我爷爷也能下厨炒两个菜出来,虽说不咋好吃。”叶红心家里就连小子也一样进厨房,厨艺都是平平,但谁都能弄熟一顿菜。   叶悠悠教叶红心用黄豆酱和肉丁做炸酱,自己在一边切葱丝和黄瓜丝。心想叶大妞也是活该,仗着以前家里有柳满红这个劳力,学着叶建国好吃懒做,还以为有人能伺候你一辈子吗?   “她还想顶替公公,进供销社工作呢,不过她公公直接说让她死了这条心。他的工作,谁也想不着,是留着以后给孙子的。叶大妞差点气死,还跑回娘家哭呢。”   也不想想,跑回娘家哭有什么用,叶建国的把柄在人家手上,要是能顾惜她,当初也不会把她嫁给一个傻子。   “还有叶建华,天天在家哭,爹妈都不在,这么点年纪怎么受得了。”   “老头老太太喜欢孙子,亏不了他的。”叶悠悠脸色淡淡的,有吃有喝有爷奶疼爱,有什么受不了的。   “这倒是,他总是个男孩儿,老太太亏了谁也亏不了他。”想起老太太重男轻女的德性,再想想叶悠悠以前的待遇,叶红心便觉得叶建华已经生活的很好了。   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要带个正是调皮年纪的孙子,嘿嘿,不是喜欢孙子吗?好好享受吧,叶悠悠切好配菜摆盘,炸酱捞起来单装一盘,煮好的面条用盆装起来,端到屋里。   “悠悠亲自下厨,太难得了,我一会儿得多吃一碗。”小冷抽了抽鼻子就决定了今晚的饭量。   “我教红心做的,大家尝尝味儿。”叶悠悠把东西放下,让他们自己去搅和,然后教叶红心怎么吃这个面。浇上酱和配菜一拌,面条筋道,入口有嚼劲,炸酱里有肉丁,拌在面条上顺滑中带着香甜。黄瓜爽口,葱丝醒味,简直绝了。   一大盆面条已经是叶悠悠按着饭量放宽了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精光。   “太好吃了。”小冷吃得恨不得顶到嗓子眼,到院子里跑了两圈才又进来。   “没吃到烤鸭我也不遗憾了。”夏国安豪爽的大笑。   辛墨浓朝他踢了一脚,“洗碗去。”   女人做了饭,男人去洗碗收拾厨房。   叶红心有点不安的坐在屋里,“让他们去刷碗,不太好吧。”   “有啥不太好的,光吃啥也不做,那不是成了猪。”叶悠悠抬了小桌到炕上,泡了茶水美美喝上一口,拍了拍自己旁边让叶红心上来,“快来,享受享受坐床上喝茶吃东西的滋味,咱们沐东市可没有。”   北方的大炕,别说叶红心第一回见,叶悠悠也是第一回见到实物,上辈子也只在电视里见过。   他们路上买的芝麻糖,炒花生,瓜子,都摆上桌。时间还早,上一副扑克牌,完全可以再吃下半场。   叶红心不会玩,先在旁边看着,四个人在炕上盘腿打扑克。   顺便问问夏国安到京城出差是办什么事,要是时间凑得上,还能和他们一块玩上几天。   “这可是件头疼的事。”夏国安也是因为有辛墨浓在这里,才敢来碰碰运气的。   “厂子里有个零件坏了,是进口的设备,没人敢动。打电话到厂家那边,他们派了人来,说是一个关键的零件坏了,这台设备只能报废。厂里的领导快急死了,几十万美金的设备,哪儿能说换就换。”   “这个人也许只是想要好处。”小冷插嘴道。   夏国安苦笑道:“我们也猜到了,好处给足了,他才改口,说换一个零件,需要五万美金。”   厂子里有点不敢相信,一个零件要五万美金,只好一边稳住厂家的工程师,一边让厂子里的人出来,四处撒网,看看能不能找到这个零件。   一时间众人都不做声了,辛墨浓道:“什么样的零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了。”   夏国安拿出零件的照片和规格,“和我一起出来的有十几个同事。”他也是因为在京城认识辛墨浓,才会被派出来的。   厂子里也没了办法,先死马当活马医,实在没招了,为了生产,还不是只能妥协。   “就是,太憋屈了,真是憋屈死了。”夏国安放下扑克,抱住头,一个大小伙子,平日里嘻嘻哈哈,充满了乐观。这个时候,却忍不住哽咽了。   对方的工程师趾高气扬,一副吃定了你们的样子,一脸我就是要高价你们又能怎么样的嘴脸,看在夏国家的眼里,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辛墨浓拍拍他的肩膀,“先想办法,没法子了你再回家哭去。”   “嗯。”夏国安没了打牌的心情,大家伙也就散了。   小冷想学车,夏国安也被勾起了兴趣,辛墨浓便开着车去空旷的地方教他们。   叶红心和叶悠悠烧了水,洗过准备休息。叶悠悠进里屋的时候,眼角扫到这张相片,干脆拿起来看了看。这种东西,若是放在后世算得了什么,可惜现在国家什么都没有,竟然为了一个零件都要受别人的要挟。   她没经历过这个时间段,也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憋屈的事。   拿着相片躺到里屋的炕上,她闭上眼睛进了淘宝,国内果然搜不到,看样子现在的工业水平的确做不出来这样的零件。   意识一转,进入海淘的页面,之前压根没想过查看机械零件的类别,这会儿打开一看才知道,东西还真不少。   “就是你了。”叶悠悠看到一模一样的零件,大笑起来,不过再一看价格,笑声嘎然而止。   海淘的售价贴心的转换成了和她余额一致的货币,标价七千块。   七千块在这个年代的购买力十分惊人,居然只能买到这一个零件?叶悠悠不懂机械,不过一对比报价的五万美金,瞬间觉得这个价格又可爱了起来。   要不要把零件买下来送给夏国安,反正她刚发了一笔大财,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花,能帮到朋友也是很值得的。   先看看辛墨浓有没有办法搞到零件再说,若是他们自己能解决最好不过,也省得自己绞尽脑汁想到合适的理由,才能把东西拿出来。   第二天早起,只剩下小冷在厨房里烧火,看到他们起来,抹着一脸的黑灰,哭丧着脸道:“你们可算起来了,这火到底要怎么烧啊。”   他城市里长大,烧的都是蜂窝煤,还真没烧过这样的大灶,弄得厨房一屋子烟,火还没能燃起来。   “你赶紧出来。”叶悠悠把小冷拽出来,捏着鼻子把灶里的柴扒拉出来,等烟散了再重新烧。   叶红心揽过活给他们做面片,叶悠悠便去烧水,早起一摇暖水瓶已经空了,小冷这一大早,除了制造一屋子烟,啥也没干成。   “他们两个出去办事了,不让我叫你们起来。说让我自己烧点水,煮点粥。”小冷站在院子里,接了水洗脸,顺便把头发也洗了,洗出一盆子黑水。   “你也不怕熏死。”叶悠悠真是服了他了,烧不起来还要硬烧,越塞越多,烟越来越大,万一真晕在里头熏死了,也不知道算谁的。   “他们啥时候回来?”叶悠悠把热水倒进暖水瓶,扯着嗓门问站在院子里,再也不肯踏进厨房一步的小冷。   “不知道,说要看事情办的怎么样,水井里吊着菜和肉,我去拎上来。”小冷跑去水井捞东西送到厨房。   他们呆了整整一天,把这附近都逛了一个遍,才终于看到辛墨浓开的那辆吉普车一摇一晃的开进来。   “怎么样?”小冷帮他们拉开车门,只看到辛墨浓一个人,不由奇道:“夏哥人呢?”   “住招待所了,他还有些厂子里其他人给的关系,准备都跑一跑。”夏国安毕竟是来出差的,住在他们这里,路途太远,实在不方便。而且,他还有事情要办,也不可能跟着他们一块玩,权衡之后干脆住到招待所里,也方便些。   这么说,自然就是事情办的并不顺利了,小冷摸了摸鼻子,憋出一句,“辛哥吃了没。”   “吃过了,你们呢,东西够吃吗?”   “够的够的,悠悠的手艺太好了,每餐都吃得我顶住嗓子眼。”小冷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我晚上喝了点酒,去上头坐坐,你们玩吧。”辛墨浓走进院子里。   叶悠悠跟了过去,叶红心刚一迈腿,就被小冷拽住,“红心妹子啊,我来教你玩扑克。”   “啊,现在啊。”叶红心不太会拒绝别人,于是乖乖被扑克牌绊住了手脚。   院子里有一架梯子,辛墨浓爬了上去,屋顶是平的,上头摆着桌椅板凳,看样子经常有人在上头聚会。   感觉到有人坐到自己身边,辛墨浓手一揽,就搂住了叶悠悠的腰。   “你看都不看,认错了人怎么办?”叶悠悠的头歪在他怀里嗔道。   “闭着眼睛都不可能认错。”辛墨浓抱住叶悠悠,满足的谓叹,就算有一天,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他也不会忘记叶悠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他表面还在拒绝的时候,他的心已经将她的名字镌刻进灵魂。   “不顺利吗?”叶悠悠还在想,如果她拿出零件要怎么解释呢,她有什么社会关系,辛墨浓一清二楚。   “一个零件要五万美金,安装只能由他们的工程师来操作,还需要另外付一笔安装费,而这个零件,虽然我只看到照片,但我有九成的把握,是安装不当造成的损耗。”   “他们是故意的,这简直就是敲诈。”叶悠悠瞪圆了眼睛。   五万美金啊,对方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虽然现在美元兑人民币的汇率是一比一点八三,但这完全是官方的汇率。我们现在走的是双轨制,国家的外汇储备非常少,我们要拿多少农产品,和原材料才能换得回这五万美金,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行业里,都不得不忍受这样的屈辱和不平等。   辛墨浓是真正经历过这一段时间的人,他亲眼见过自己的国家贫穷积弱一无所有,长期被人当作圈养的肥羊对待。多少人的血和泪,拼博和奋斗,在曲折和失败中不断前进,才有了后来的盛世。   一个零件算得了什么,未来还会用各种各样的手段,完全催毁他们的民族品牌,想尽一切办法喝你的血,吃你的肉。甚至还想改变你的基因,真正将你变成后院里圈养的羊,随时薅一层羊毛,或者干脆杀了吃肉。   辛墨浓也需要时间平复他的心情,重新经历这一切的时候,他并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冷静。   叶悠悠权衡再三,才慢慢开口道:“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个零件能够买到,谁会安装呢?”   不会安装也是白搭,人家再给他们装错了,用不了半年再毁掉,又该怎么办? 第76章 救人   “我会装。”辛墨浓看着叶悠悠,“但我不希望你冒险。”   叶悠悠有她保命的本事,辛墨浓是知道的,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也没有试图打听过。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他并不愿意过问。   辛墨浓摇头,“这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帮又能帮得了多少呢?”   治标不治本,若是还把叶悠悠暴露出来,不知道又会引起什么样的兵荒马乱。   叶悠悠靠在他的怀里,听到他坚实而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格外的安心。   “我们帮不了所有人,可是,如果因为这样,就连看到的人也不帮,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夏国安在京城跑了好几天,始终没能成功。其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已经找到关系联系到了厂家,想要单独进口一个零件。可是对方一听收货地,价格都不肯报,直接拒绝。   “根本就是吃定我们了。”夏国安最后一天落脚在他们的住处,打算明天跟厂子里通个电话汇报清楚情况,再买票回去。至于游玩,他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   “你明天打电话问问厂子里,如果能搞到,他们是怎么个说法。”   听辛墨浓说完,夏国安的眼睛都亮了,“真的吗?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渠道有点麻烦,对方只收金条,但价格至少比他们报的便宜一半还要多。”辛墨浓模糊了一下,说了个似是而非的要求。   “那安装呢,要是这个渠道来的零件不包安装也没用,现在这个工程师是肯定不会替我们装的。”   “我去。”辛墨浓轻轻吐出一口气。   “啊。”夏国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辛墨浓,“辛哥,这可不是组装自行车。”   当初辛墨浓手把手把他和小冷带出来,组装自行车在黑市贩卖,三个人都分了不少钱。后头辛墨浓走了,夏国安又入了厂子,小冷靠着辛墨浓的指点把这摊生意撑下来,虽然量少了,但一直在赚钱。   凭辛墨浓的本事和气度,夏国安对他是一百个服气的。   但现在是几十万美金的设备,如果有个好歹,他如何交待。再说有个万一,辛墨浓也是为了帮他,到时候陷进麻烦里,他自己就算了,难道还要害了朋友?   “你不信我?”辛墨浓还真没把现在的设备放在眼里,他什么高精尖的设备没见过。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搞定换零件的小事。   “我信。”相信辛墨浓的心理还是占据了上风,另一方面,他是真的想把这件事办成。不是为了自己出风头,就是纯粹看不惯对方厂子里派来的那个工程师的嘴脸。   年轻人嘛,心里还保留着单纯的对善恶的看法,反倒将利益看的极轻。   第二天一大早,夏国安兴冲冲去打电话,叶悠悠提出还想去长城转转。但小冷却想去京城的供销社里看看,他兜里有钱有票,好容易来一趟,还想给家里人带些东西回去呢。   辛墨浓开上车,把小冷和叶红心放到京城的大街上,指着一块牌子道:“你们就在这里逛,逛完了在门口等着我们。中午要是没赶回来,你们就先吃。不过,小冷可得负责把红心照顾好。”   “放心,保管少不了她一根头发。”小冷笑嘻嘻的冲叶红心道:“红心妹子,一会儿跟紧我,听到没有。”   “哦。”叶红心心里交战的厉害,很想跟着叶悠悠,但是昨天打牌的时候小冷说了,别让自己凑到他们中间当电灯泡。   啥是电灯泡叶红心不是很清楚,听完小冷的解释,她才震惊了。可是再仔细想想,她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辛墨浓和叶悠悠就该在一起啊,不然呢,想想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和其他人在一起的画面,叶红心就觉得不能接受。   “红心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叶悠悠再次确认,有点不敢相信叶红心竟然愿意跟小冷走,也不跟她走。   “你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长城爬的太累了,我可不想再爬第二次。”叶红心说完,就跑到了小冷的身边。   叶悠悠抽抽嘴角,以为她看不出来吗?小冷这个家伙,真是多事。   再爬长城,他们选了另一段路,野长城顾名思议,连条正经路都没有,游客是不会走到这里的,一走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叶悠悠手挽着书包不断的将城砖扔到仓库里,充完值再扔出来,回头看看,辛墨浓似乎有意回避,目光看向远处,压根没有朝她看。不用提防别人,她的胆子越发大了,速度也更快了。   本着钱多了也不会咬手的原则,叶悠悠一块也不放过,看着余额直线上升,心里乐开了花。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她随意打开海淘翻找一下,就立刻把自己是有钱人的幻想给压了下去。   “救命,救命……”有微弱的呼叫声,隐约从山洼里传出来。   “辛墨浓,快过来。”叶悠悠赶紧扬声,辛墨浓迈着长脚几步就跑了过来,连声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听。”指着声音的来源,但那边几块大石头挡住,实在看不清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山路并不好走,如果想去看看,辛墨浓必须先爬下去,再爬上,然后翻过一堆乱石。   叶悠悠蹲在原地,看到辛墨浓从不符合常理的敏捷身手跳下去,再几步翻上乱石堆,不过几个呼吸间人已经没了踪影。   “有人受伤了,我得把他背出来,有没有绳子。”辛墨浓消失了一会儿,又重新从乱石堆露出脑袋,问叶悠悠道。   “有。”没有也得有,从书包里翻找一会儿,利用这个时间在淘宝买了绳子扔过去。   辛墨浓背着一个人,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翻出乱石堆。叶悠悠看到他背后几乎背了一个血人,吓得捂住嘴。   等辛墨浓爬上来,先把人放平,“他有严重的骨折,不能背出去,我得喊人把他抬出去。”断掉的骨头很容易戳伤内脏,万一造成大出血,背出去也成了一个死人。这也是他爬出来,慢的不像话的原因。   “我来,等你出去喊人回来,他早流血流死了。”叶悠悠几乎不敢看这个人第二眼,好不容易救出来,更不希望他死掉。   “先试一下,如果不行,我再喊人。”辛墨浓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拿着背包里的刀砍了两根树枝回来,把散乱的枝叶一劈,剩下两根粗壮的枝杆。再把包里的外套翻出来,套到枝杆上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   而这个时候,叶悠悠正拿着一瓶止血粉往这个人身上洒。又拿出绷带,让辛墨浓把他固定在担架上。   辛墨浓看到绳子,止血粉和绷带,在心里叹了口气。跟她出来玩带这些东西,如果不是知道她自带保命的小秘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不过想想自己也带了刀防身,好吧,他们就是这么天生一对。   两个人抬上血人往山下走,一路上辛墨浓都在跟伤者说话,让他保持清醒。   “你是哪儿人啊。”   “……”   “你叫什么名字。”   “……”   血人明明清醒着,能发出唉哟一类的声音,可就是不回答辛墨浓的问题。   “噗,不会是伤了脑子吧,送到医院一看,哟,是个傻子。”叶悠悠半是调侃,半是刺激他道。   “你,你才是傻……子。”   “哈,原来会说话啊。”叶悠悠重重哼了一声,“你要搞清楚,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要不是辛墨浓把他背出来,他就呆在里头等死吧,叶悠悠恨恨的想。   辛墨浓在前头翘起嘴角,笑意按纳不住的浮现出来。真好,那个伶牙俐齿,气势汹汹的叶悠悠又回来了。   谁都不能像她一样,即是善良可爱的小仙女,同时又是毒舌猛兽,一面作的无法无天,一面又好的掏心掏肺。   那天的半个吻,明显将她吓住了,一直有些放不开手脚的局促感。   这会儿就像是封印被打开,她又重现了自己的本色。   “谢谢你们。”血人听到叶悠悠的呛声,不知怎地笑了一声,之前的紧张戒备一下子放松下来,低声给他们道谢。   “倒不是非要你谢,就是教教你做人要有礼貌。”叶悠悠抬着搭架,双手磨得通红,咬着牙不肯说休息。   等把人抬下山,叶悠悠一屁股坐到地上,双臂抖的,抬都抬不起来了。   再等把人送到医院,叶悠悠直接瘫到手术室外的长凳上,早知道救个人这么累,她就……   算了,还是得救。   叶悠悠睡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叶红心就坐在床头看着她,远处小冷和辛墨浓正在说着什么。   “我怎么在这儿?”叶悠悠坐了起来。   “是我找医院借的病床让你先睡一会儿,趁这个时间去把他们接过来。”辛墨浓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看样子只是累着了。   “让你跟着吃苦头了。”辛墨浓轻轻拥抱她。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山脚下连个村子都没有,等你找到人回来,他早流光血死掉了。”叶悠悠倒不在乎,她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不过,等这个家伙好了,要好好跟他算笔帐,补偿给我们。”叶悠悠捏了捏拳头,恨恨道。   “那个家伙跑掉了。”小冷在旁边嚷道。   “啊。”叶悠悠呆住了,跑掉了是什么意思?他伤成这样难道是假的。   “别听小冷胡说,是他的家人找过来,接他转了院。他伤的很重,断了好几根肋骨,还有少量的内脏出血,到现在也不能肯定是不是脱离了危险。”   “哦,这样啊。”叶悠悠摸摸头,迷糊道:“我们是不是要赶紧回去,夏国安还等着我们呢。”   “我背你。”辛墨浓蹲到床边,叶悠悠迷迷糊糊的俯到他的背上,一直被他背上车,才醒过神来。   “我又没毛病,受伤的不是我。”   “怕你累。”辛墨浓摸摸她的头,一脸自责。   叶悠悠微哼一声,看她倾下身子和自己说话,甚至能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也看到了他眼睛里自己的紧张。   故意虚张声势的嚷了起来,“算你有点良心。”   “嗯。”辛墨浓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我的良心记得的,还欠你半个。”   “半个什么?”叶悠悠一脸莫名其妙。   辛墨浓只是笑,却不说话。   什么嘛,这个人没头没脑故作……   等一下,叶悠悠的脸忽然爆炸一样红了起来,半个,半个……   半个吻啊。   “悠悠还难受吗?”后头跟着上车的叶红心担心的凑过来,恨恨道:“我再也不听小冷哥的话了,以后只跟着你,哪儿也不去。”   要是今天她在,还能跟悠悠换个手,她的力气比悠悠大多了。   “半天不见,你就喊哥了,他又骗你什么了?”叶悠悠正好借机不理辛墨浓,转头去跟叶红心说话。   “打赌输了。”叶红心一脸丧气。   辛墨浓趁机发动了车子,叶悠悠听小冷抱怨才知道,他们救的那个伤者的家人,连个名字地址都没留下,趁着辛墨浓不在,带着人悄悄溜了。   “居然还有这种人,等着吧,要是被我抓到,直接打到半死扔出去,我倒要看看谁会救他。”叶悠悠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也没真指望人家报答,那都是打嘴皮子官司说着玩的。但是连句感谢都没有,悄不溜秋的跑了,也实在是太让人傻眼了。   “救人也不是为了让他报答的,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吧。”辛墨浓倒是看的很开。   叶悠悠可没辛墨浓那么大方,翻开小本本,给这个人记上了一笔。某年某月的某一年,某个人知恩不报,其罪当诛。   回去的时候,夏国安大约是太急了,直接跑到路口去等他们回来。   “厂长让我把东西和人带回去,他立刻向上打报告。”夏国家喜气洋洋,又带着忐忑不安。   “喏。”叶悠悠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纸盒,和杂志大小差不多的包装盒,上头全部都是英文,里头装的就是他们所需的核心零件。   夏国安接过来抱住,乐的合不拢嘴。   “明天去买票,咱们一块回去。”辛墨浓说话的时候,看了叶悠悠一眼。   叶悠悠嘴角微翘,又努力压下来,又不是为了她回去的,高兴个什么劲。   晚上三个男人喝醉了,小冷开始说醉话,嚷着要辛墨浓回了沐东就不许走了,他们三个人赚钱吃肉,该多快活。   男人在院子里喝酒,叶红心和叶悠悠在里屋说着话。   “悠悠,咱们这一趟花了多少钱呀,我把钱和票算给你。”叶红心知道要走,反而松了口气,她今天在供销社里只买了一套京八件的点心,别的什么都不敢买,就怕一不留神花光了钱。   “算什么算,这点钱辛墨浓出得起。”叶悠悠赶紧把叶红心递过来的钱和票推了回去。   “辛哥出得起,咱也不能白花他的钱啊。”叶红心急了。   “我说能就能,你再这样,我以后不带你出来玩了。”叶悠悠霸道的让叶红心把钱和票收起来,不许她再拿出来。   “你和辛哥真的处对象了?”叶红心眨了眨眼睛,本来就相信了小冷的话,后来又因为下午的事有了一丝怀疑,但这个时候,她又相信了。   叶悠悠脸儿红红的点了头,爽快的承认道:“对。”   “那,那你以后要嫁到京城来。”叶红心急了,他们眼瞅着都是大姑娘了,说嫁就能嫁。如果叶悠悠嫁到京城,她岂不是见不到她了。   “你想的也太远了吧。”叶悠悠滚到炕上,拿毯子捂住脸,“不跟你说了。”   第二天一大早,洗完脸的叶红心被小冷绊住,等她再转个头,叶悠悠已经坐上辛墨浓的车出去买票了。   “又是只有他们俩,万一有事怎么办。”叶红心气呼呼的看着小冷。   “那儿有那么多的事,买个票而已。”小冷耸耸肩,一脸阴谋得逞的微笑。   叶悠悠坐在车上,双手交叠在一起,“干嘛不让小冷陪你来买票。”   “傻瓜。”辛墨浓分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他傻吗?放着香软的小姑娘不要,去跟话唠的臭小子一块出门。   刚到火车站,就有人朝辛墨浓挥手,辛墨浓跳下车,从这个人手里取了票,给了他钱和一盒香烟,便跳上了车。   “走,出去转转,给王奶奶和柳姨带点礼物回去。”   “票买好了?”叶悠悠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来的时候小冷买到卧铺,他可是吹了半天的。   “嗯。”辛墨浓把票交给叶悠悠,“放在你这儿。”   五张卧铺,叶悠悠啧啧几声收了起来。   稻花香的京八件,还有驴打滚、豌豆黄、牛舌饼,叶悠悠一个劲喊够了,辛墨浓才停下手。   “太多了。”叶悠悠嗔道。   “不多不多。”售货的大姐呵呵乐道:“是上你家提亲去的吧,这个时候不让他表孝心,什么时候表。你呀,可别拦着。”   辛墨浓一个劲的笑,也不否认,叶悠悠连声说不是,大姐一脸我懂的表情,乐的更大声了。   付了钱出来,叶悠悠嗔道:“都怪你。”   “那位大姐没说错。”辛墨浓看着她,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是不是下了蛊,叶悠悠只觉得这声音直入到她心里,就像是一朵烟花,在她脑子里炸开。   “你你你……”叶悠悠瞠目结舌,怎么就直接蹦到提亲的环节了,是不是太快了。   “我还没答应。”终于蹦出来这句话。   “现在才说不答应,晚了。”辛墨浓牵住她的手,正色道:“叶悠悠同志,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投降吧。”   什么鬼啊,叶悠悠被她牵着,故意拿手指头去挠他的手心,指腹滑过他的掌心,又轻又缓,带着无言的挑逗。   辛墨浓回过头,见她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他。真是,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这个丫头,小性子果然都回来了。   特别是这种做着坏事,还要装无辜的小模样,一瞬间让之前所有相处过的日子一下子涌到眼前,象电影一样,一幕幕环绕在他的脑海里。   “调皮。”这句话他说过许多遍,每一次说都象嘴里含了糖,带着甜蜜的味道。   “坏人。”叶悠悠的眼睛,象含了一汪秋水,又娇又媚,声调软的象蜜,融进他的心里。   所有这些旖旎的气氛,都在进入供销社后,消失殆尽。不要跟购物的女人说话,任何打扰到他们的行为都是死罪,你只需要说好好好,买买买就对了。   辛墨浓严守纪律,只要叶悠悠目光停留三秒钟以上的,立刻开口,“这个好,买。”   说着掏出钱和票。   “我就看看。”叶悠悠无数次打下他的手。   当然也有很多要买的东西,比如说小白鞋。小白鞋就是一种帆布的系带球鞋,流行到什么地步呢,你要是没有这一双小白鞋,简直不好意思站在同学中间。那感觉就像是只有穿上小白鞋,才叫青春一样。   小白鞋爱发黄爱脏,家境不太好的同学,一双小白鞋能穿好几年还像新的一样,会爱惜到什么程度呢。平常啥活都不会干的男同学,会亲自洗鞋,然后在鞋上铺上一层卫生纸,这样晒干之后才不会发黄。   若是脏了,就弄一根白色的粉笔,一层层的涂到鞋上,不让人看出来。还有专门的鞋粉,买回来涂到鞋上,增白延长鞋子的使用寿命。   十五块一双的价格,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昂贵了。但就是这样,稍有条件的家庭,也必须得给孩子买上一双,不然就会被隐隐的排挤。   叶悠悠根本没想过这一茬儿,是柳满红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偷偷攒钱想给她买上一双。后来因为缺工业票,四处找人借被她发现了,好不容易才问出来的。当时是即感动又好笑,这才说自己到了京城再买,肯定比沐东市更好。   其实这年头的货品是一样的,但大家就是迷信在大城市买来的东西更好。于是柳满红塞了钱,让她给自己买东西。   买鞋的钱是柳满红的,叶悠悠并没打算替她省。相信柳满红也更愿意看到女儿用她的钱买了鞋子穿在脚上,而不是替她省下来。这是她在弥补之前的不称职,叶悠悠心里明白,她也希望柳满红能快点走出过去的阴影。   他们还有许多许多的未来,许多许多的好日子,时间应该用在享受幸福之上,而不是用来揪住过去不放。 第77章 假领子   “这个好,姥姥一直都想要一本缝纫的书。”叶悠悠看到有个柜台是专门卖海报和书的,凑上去看了看,没想到发现了一本缝纫书。   家里买了一台缝纫机,一直收在姥姥的房间里,不敢叫外人知道,家里人的衣服都是姥姥自己做的。她一直念叨着要是有教学的书看看就好了,自己摸索起来费事不说,就怕浪费衣料。   “那赶紧买下来。”辛墨浓说话间已经让售货员开单子,他去交钱。   “这个要一件,现在流行。”辛墨浓自作主张,点了一件蓝色的翻领卫生衫,其实说白了就是运动服。   “里头配一件海魂衫,是现在最时髦的穿法。”辛墨浓告诉她。   “你怎么知道?”叶悠悠打量着辛墨浓,他的衣着一直是简单干净的风格,竟然还知道现在时髦的穿法,是从哪儿知道的,还是看谁穿过?   辛墨浓摸摸鼻尖,这丫头,怎么这么好笑呢。   “咋不知道,现在都这么穿。”售货员接了腔,“她的尺码就一件了,要不要。”   “要。”   “我要了。”   辛墨浓刚说完要,旁边就有人跳出来,要拿这件衣裳。   叶悠悠顿时不乐意了,“我们先来的。”   “你们先来了半天也没见掏钱,买不起边上去。”来人骄傲的象个孔雀。   叶悠悠不动声色换了个位置,挤到了辛墨浓和这位孔雀的中间,叉腰道:“你哪只眼睛看我买不起的。”   “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说这些都白搭,是我先说要的。”孔雀口舌也不弱,大辫子一甩一甩的,瞪着叶悠悠。   “明明是我们先说的,我们要啥你要啥,干嘛呢。”   “买好了,走吧。”辛墨浓此时拿了单子过来取衣服,一拍叶悠悠的肩膀。   叶悠悠“哦”了一声,学着孔雀的腔调,“拜拜了您。”   冲着孔雀眨了眨眼睛,转身的时候还得意的晃了晃脑袋。   辛墨浓摸了摸她的头,“顽皮。”   “看来我们的默契还在啊。”叶悠悠挤过去跟人理论的时候,辛墨浓就用眼神示意售货员开了票,迅速交完钱过来取衣服。孔雀大约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人,只顾着理论去了,压根没想到有人在她的眼皮子下头玩阴的。   孔雀气的在后头直喊,“你们站住,站住听到没有。”   “听到又怎么样,凭什么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呀。”叶悠悠回头白了她一眼,很快就没入供销社拥挤的人潮里。   “看来看去,这件卫生衫最合我的心意。”抢到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自带滤镜美颜的效果。   至于孔雀,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大城市里这样傲气的小姑娘,比比皆是,斗个气而已,本来就是近乎玩笑的小事。   “买这么多假领子干什么?”辛墨浓看不上这玩意儿,只觉得好笑。   “你还别小看这东西,这可是劳动人民的智慧。”老百姓从来不缺少生活的智慧,假领子说起来还是魔都人发明的,一时间风靡全国。   这种假领子大多是用的确凉的面料做出衬衣衣领的样子,下头还留有巴掌大小的前胸位置,衬在衣服里,领口一翻,正好露出漂亮的衣领和胸口一二颗扣子的部分。让人以为外套里穿了一件衬衣,其实只是一个假领子罢了。   因为用的是现在最流行的的确凉面料,花色又多,配在外套里,可以每天换,好几天都不用重样。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多小开呢,每天都能换一件新衬衣。   对于讲究体面爱追时髦,口袋又不那么宽裕的男男女女来说,这样的发明实在是实惠又高明。   这些全是施红要的,她托叶悠悠带些当地没有的新鲜东西,准备拿到黑市去卖,到时候赚的钱跟叶悠悠分帐。   不过这事她肯定不会对外说,只说是帮人带的。   在叶东方和张霞也带了不少东西,象海魂衫一口气带了七八件,看到卫衣衫那么走俏,她的尺码没了,但别的尺码还有,后头又回去不同尺码各买了几件,也准备交给施红,趁着沐东市还没流行,提前赚上一手。   其实她并不缺钱,但这种做小生意偷偷赚小钱的感觉,十分吸引人。她承认,她就是这么没出息和胸无大志。   比如辛墨浓问她人生目标,她顺口就道:“等着恢复高考的时候,就考大学,然后买房子把姥姥和妈接过来享福。等毕业了,就做点小生意,赚了钱就买房子,过个十来年,就能躺平当包租婆了。”   “你的目标倒真是……”特别的朴实啊。   “你呢?”叶悠悠问他,又加上一句道:“你继父的事不算,我们肯定能揪出他的破绽。”   “老实上班,老实工作,娶妻生子,看日出日落。”   “这么一说,我们还挺配。”叶悠悠取笑他道。   “嗯。”他的一生唯有揭开宋国成的真面目,这一件事始终放不下。   财产再多他也只需要一日三餐,房子再多他也只能睡一张床。拥有多大的财产,就要担多大的责任,花多大的心力。   这辈子他只希望小富即安,更多的把时间交给喜欢的人,而不是工作。   看时光流逝和喜欢的人一起变老,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这才是真正的生活。而不是每天有应酬不完的人,忙不完的事,飞不完的航班,还要去想未来的变化,思考战略提早布局,耗尽所有的心力。   可是真正的自己呢,却早已不知流落何方。   叶悠悠回到住处,把票发到每个人的手上。夏国安拿着票最为感慨,也最为抱歉。   “听说你们准备过来多玩几天的,因为我的事,害得你们要提早回去。真是抱歉,等安装的事完了,我带大家去省城玩几天。”夏国安把票贴身放好,跟大家承诺道。   “包吃包住呗。”叶悠悠提要求。   “包。”夏国安响亮的应了一声,看大家嘻哈的样子似乎都没将提早回去的事放在心上,这才稍松一口气。   “行了,正经事要紧。再说他们该去的地方也去了,没留遗憾。”辛墨浓拍了他的肩膀安慰道。   第二天一大早,有个年轻人过来找辛墨浓,辛墨浓跟他交待几句后,把相机交给他,然后让他开车送大家去火车站。   十几小时之后,他们在沐东市下车。辛墨浓看着火车站的站台好一阵感慨,特意走到一根方柱前站住,然后扭头看着叶悠悠笑。   叶悠悠故作不懂,“怎么,对这根柱子有感情,那你多呆一会儿,我们先走了。”   “对柱子没感情,对曾经站在这里送我的人,有很深的感情。”这声音像在朗诵情诗,一字一句扣住人的心弦。   叶悠悠咬住下唇,这个人,一点也不按理出牌。   小冷一脸牙酸的表情,捂着腮帮子,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夏国安,“谈恋爱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怎么,你有意见。”夏国安斜了一眼小冷,现在谁说辛墨浓的坏话他就跟谁拼命,开玩笑也不行。   “行行行,你们都疯了。”小冷转头问叶红心,“你不觉得倒牙吗?”   “真是太好了,一定要幸福啊。”叶红心双手握在一起,放在下巴下头,就差从两只眼里冒出粉红泡泡来了。和后世看爱情偶像剧看的走火入魔的少女,没什么两样。   “我去,疯了疯了,都疯了。”小冷后退一步,捂着脸作牙痛状。   “走啦。”夏国安踢了小冷一脚,“怪里怪气的,等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我看你疯不疯。”   “切,我才不会这么没出息。”小冷抱住他最后的倔强抬下巴,傲然道。   “行,我记住了。”夏国安耸耸肩膀,这小子等着,到时候整不死你。   人人都知道夏国安归心似箭,叶悠悠主动开口道:“让辛墨浓跟你直接去厂子里吧,我和红心回纺织厂。”   “让小冷送你们。”辛墨浓安排道。   “好勒。”小冷随传随到,立刻上前拎起叶悠悠的包,“保证完成任务。”   小冷把他们送到地方才走,家里没人,她也没告诉家里人她哪天回来,和红心洗了澡,收拾好东西,便一块去找叶东方。   她去京城,有给叶东方带的礼物,也有帮叶东方和她的同事捎带的东西。   礼物就是一个假领子,粉红色竖白条的尖领,夏天一过,就能用得上。这个时候沐东市还没开始流行,叶东方看了那叫一个惊艳。   “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反反复复的看,也不嫌是大夏天,套上脖子上比划半天,怎么比怎么美。   “天呐悠悠,你可真会买东西,早知道有这个就让你带了。”宿舍里一片哀嚎之声,叶悠悠嘿嘿道:“就知道你们会喜欢,多买个十个,谁要谁拿走,手快有手慢无。”   “我要我要……”   一块五一个的假领子,叶悠悠一分不挣卖了十个。剩下听到消息赶来没抢到的,简直是哭天抢地。   叶悠悠手一摊,“我也没办法,只能等以后有机会了。”   谁敢怪她,又不是提前约好的东西,赶紧拍着马屁,叫她下回有好东西只管往回带。   “我看看能不能明天串个班,把红心送回去。出来几天,别把心给玩野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叶东方一说串班,马上就有同事站出来,“我帮你串,明天你啥班,我给你顶了。”   “悠悠,晚上我就睡我姐这儿,明天要早走,省得吵醒你。”   “行,要是去省城,我叫东方姐给你带信。”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用不着假客气,从沐东市到小湾村的路,也早就走熟了,更用不着送来送去。   叶悠悠再把张霞要带的东西送去,同样也送了她一个假领子。   “这个可真好,谁这么聪明想出这主意的。”张霞收到的是淡墨水蓝竖白条的,衬在列宁装里,格外的精神。   “大城市里的人,就是聪明。”张霞又加了一句,将叶悠悠拉到一边问道:“那个程安华到底和东方谈没谈恋爱,怎么听说花月每天下了班去等着他。厂子里人多,闲言碎语的,要是真的谈上了,快点定下来,也省得惹人眼红。”   叶悠悠摇头,“她现在根本不跟人谈这些,虽然我没法问,但是看得出来,她对程安华没上心,纯粹是程安华剃头担子一头热。”   叶东方选择留下,却不肯再跟人聊感情上的事。就连柳满红受了东方妈的嘱托去问,也咬死了不吭声,逼得急了就是一句谁也不想嫁,扭头就走。   张霞叹了一声,当初劝叶东方死心的是她,现在叶东方不结婚,她就跟欠了叶东方一样,心里不好受。   “我小叔子在那边缺衣少食的,老太太去看了一回,打电话给我们哭的要死要活的。你叔在家也哭了半宿,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张霞提起小叔子免不了又把黄盈臭骂一通,回头写了一个地址给叶悠悠,“要是东方愿意,可以给他写信,看看我有没有瞎说。那个地方,身体稍差一点的人,可能都没法活着走出来。”   “霞姨,我知道您是为东方好,就算现在她不理解,以后她能理解的。”叶悠悠捏住地址,莫家人强烈的反对不是没有理由的,那个农场在偏远的,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去一次的地方。条件艰苦,即要劳动又保障不了基本的生活条件,更是缺医少药。   相比起现在的生活,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果叶东方去了,再出现什么意外,莫家要怎么过意得去。   叶悠悠只好又转头一次,把叶东方叫出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把地址塞到了她的手里。叶东方展开地址,当时就红了眼睛,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也许劝你是我做错了,但我不后悔,哪怕再痛苦,至少人活着才有痛苦。”   他们正在宿舍楼下说话,就看到一男一女走了过来,花月把下巴一抬,骄傲的看着叶东方。叶悠悠诧异的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摇头轻笑,她当怎么回事呢,不就是跟她走在一处的人是程安华吗。   女追男果然是隔层纱,花月天天等下班总算是起到了作用。   程安华看着叶东方,张嘴就想解释,结果叶东方漠然的看过他们,点了个头,便一头钻进宿舍楼。   花月冷哼道:“你看看,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回事。”   “不关你的事。”程安华恼怒道。   “我是关心你,心疼你。”花月转眼间就含了泪,拉着程安华的手,泫然欲泣的模样,让程安华一时间也傻了,根本不知道要甩开她。   于是程安华和花月公然手牵手的八卦一下子传的满厂子都是,花月听到只是羞涩的一笑,形同默认。   程安华就惨了,想否认就是一顶玩女性的大帽子扣下来,就连厂里的领导都找他谈话,让他在私人问题上检点一下,如果定了就赶紧结婚。象他这样的技术骨干,前途无量,可千万不要栽到生活作风上。   叶悠悠现在可不知道,她目睹的事后续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来,只觉得一阵恶寒,耸耸肩膀回了家。   王桂花已经回了家,看到东西就知道外孙女回了,赶紧张罗着做饭。   “悠悠,怎么这么早就回了,玩得好吗?”王桂花听到开门声,知道是外孙女回了,赶紧迎出来问道。   叶悠悠在门口换着拖鞋,“挺好玩的,还拍了照片,不过得过些日子才能拿到相片。”   “那就好。”见外孙女神色平静,不象有事的样子,王桂花又回了厨房,“饿了没有,姥姥给你烙饼吃。”   “闻到味儿就饿了。”叶悠悠笑嘻嘻的去把行李打开,把她给自家人带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沙发上。   “又买这么多东西,你给自己买了什么没有,你妈不是说那个小白鞋,厂里的小年轻都在攒钱买,你买了没有。”   “买了,用我妈给的钱买的。”叶悠悠把鞋举起来给姥姥看。   姥姥就着叶悠悠的手看了看,“嗯,是好看,我们悠悠穿更好看。”   吃完两张烙饼,叶悠悠拿起给施红带的一包东西,“姥姥,我得出去一下。”   “去吧,中午回不回来吃饭。”叶悠悠他们一大早就到了,在厂子里折腾几趟也还没到中午。   “到了时间你们先吃,别等我。”叶悠悠背着满满一书包的东西跑了出去。   到了施红家住的那条街上,手里又多了两个大袋子,刚一敲门,施红就跑了出来。   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把她往层里迎,“赶紧进来,我说怎么早上喜鹊喳喳叫个不停,果然是有贵人登门。”   叶悠悠“噗嗤”一笑,“红姨,我们这么熟了,用不着吧。”   这马屁拍的,真够古典的,早期的小说里,都有这句话。   施红哈哈大笑,“这不是说秃噜嘴了吗?”   在外头跟别人扯惯了,看到叶悠悠习惯成自然也顺嘴说了出来。   “我天,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好几大包的货,假领子,卫生衫和海魂衫。   “这是什么?”施红看到假领子,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刚刚开始流行,穿的人还不多,不过很快就会开始了。”说着把假领子往身上一套,施红立刻就懂了,马上兴奋了,她有预感,这东西一定会大卖。   “赶在供销社进货之前,咱们可以大赚一笔。”所谓的大赚,就是一块五的假领子在黑市卖上两块钱。   除了假领子不要票,其他东西都要票,辛墨浓说自己搞票很容易,让他尽管花。叶悠悠将信将疑,结果他果然弄来一大堆票证,什么都能买,叶悠悠这才信了。   辛墨浓给票的时候就说了,票证也就这两年吃香,现在不用留着以后当古董吗?   这么一说,叶悠悠就用的更加心安理得了,大不了到时候分点利润给他,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施红一边合计价格一边道:“别忙着走,我这遇到件好东西,人家是路过,你又不在,我就先收了。你一会儿看看,合不合适。”   “行啊。”叶悠悠出手大方,什么都要,施红也不象一开始那么小心翼翼,她眼光还算不错,遇到急着出手的人,也会先把东西收下来。当然她不止叶悠悠这一个主顾,但她会把东西第一个给叶悠悠看。叶悠悠不要了,她才会给别人看。   “这是,观音像啊。”叶悠悠很快看到这个约有她一臂高的观音像。   “我老实告诉你,这是寿山石,不是玉,所以材料本身不算值钱。但是雕工不错,一看就是有年头的。卖的人吹的天花乱坠,说保佑无数生灵,受了几百年供奉香火,这些听听就好,主要还是看雕工。”   “什么保佑无数生灵,我还挺愿意听听的。”叶悠悠心中一动,莫名的就觉得想更了解内情。   既然叶悠悠愿意听,施红也就不客气了,把别人说的转述的精彩纷呈宛如亲见一般。   据说这是某县的当地一宝,相传是多少年前的一场大战,当时村子里的人被逼入山涧,眼看乱军就要将他们包了饺子,结果天降一块大石,直接堵住了道路。村子里的人得救了,乱军败走之后,大石自己裂成几块,打开通道,放村民逃生。   休养生息之后,村民找到原地,发现大石之中有一块状若观音像的石心。于是捧出来,供在村子里的祠堂之中。   再然后,该地大旱,却因为奸臣当道,无法将灾情上达天听。村子里有个睿智的老人,将这块石心献给当地的一个清官大人。   这位清官大人听从了老者的建议,请了能人巧匠雕刻成观音像,进献给当时的皇上。并且将石心保佑村民一事大书特书,说的神乎其神。奸臣见没有提及干旱一事,便没有阻拦这封奏折。   没想到皇上看完大感兴趣,召见清官。清官当庭拜见,说出前因后果,皇上震怒,法办奸臣。然后将观音像请高人念诵开光,重新送还给当地,还免了大旱之地三年的赋税。   立了大功的观音像被请入当地最有名的一座寺庙里,所有感念的老百姓都过来供奉香火。一代又一代,已经成了当地人的信仰和习惯。多少年的战火都躲过了,结果现在却躲不过去了。   当地人为了怕观音像受到损坏,偷偷搬运出来。结果一路波折之中,就到了施红的手里。   “就是这么一回事,要说价值,以后卖给当地人,肯定特别有价值。”   “我要了。”叶悠悠有个大胆的想法,但还需要验证。   施红笑的眼角纹都出来了,要是个个主顾都跟叶悠悠一样,她早发财了。 第78章 处对象   叶悠悠背着观音像出门,拐弯之后,便将观音像收入淘宝的仓库之中。果然,一进去,就跳出是否充值的选项。   当然选是,于是一条长长的充值条出现在叶悠悠的意识里。每跳一下,都只在充值条里出现几乎看不见的一条蓝线,进度缓慢。   如果是下载进度缓慢,说明要么网速不好,要么就是体量太大。   同理可证,现在充值越慢,说明观音像所蕴含的价值越大。   这个价值就是愿力,保佑过人类,人类回馈过来的感激和供奉,就是愿力。这个愿力就是充值淘宝的关键,愿力越高价值越大。   乖乖,我可真是聪明伶俐,运气爆棚啊。   叶悠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能无意中解锁海淘,还能无意中解锁充值的姿势,这简直就是雄霸天下的路线啊。   等一下,雄霸天下太费事了,我还是低调一点,当个富家翁吧。叶悠悠摸摸下巴,很嫌弃的把雄霸天下这个目标直接给删除了。   等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还没进家门呢,就听到里头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她迟疑了一下,还没等掏出钥匙,大门就被人从里头打开。   “我听一脚步声就知道是悠悠回来了,你这丫头,小辛要来,你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看家里,什么都没准备。”   柳满红一脸的喜色,好像挖到宝似的。   “你怎么来了?”叶悠悠以为,辛墨浓再快,也得明天才会过来。没想到,这才半天时间,他已经坐到自己家的饭桌上吃吃喝喝了。   “嗐,你这丫头,说啥呢。”柳满红拍了叶悠悠一下,“赶紧洗了手来吃饭。”   “我就是奇怪嘛,那边的事怎么样了?”房子小也有房子小的好处,一边洗手,一边也不耽误说话。   “办完了。”辛墨浓轻描淡写的,好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啥,这就办完了?”叶悠悠擦完手坐上饭桌,“这么快?”   “本来就是小事。”辛墨浓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王奶奶烧的菜,还是那么好吃。”   “你喜欢呀,就天天来吃。这一次回来,能住几天呀。”王桂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能住大半个月。”辛墨浓看了一眼叶悠悠,笑着回答道。   “能住这么久?”叶悠悠一惊。   这回该王桂花嗔她了,“这丫头今天是怎么了,净胡说。”一句二句都跟赶人似的。   又转头对辛墨浓道:“你别见怪,这丫头啊,被我们惯坏了。”   “悠悠说话一向是这么直率的,我怎么会见怪。”辛墨浓只是笑,低头时转向叶悠悠,两个人目光一碰,辛墨浓唇角荡开一圈笑意。   叶悠悠一扭头,心里美滋滋,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他爱呆多久就呆多久,我又没说不让他呆。”   “小辛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柳满红客气道。   叶悠悠看了一眼,自己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沙发上又堆满了,应该全是辛墨浓带来的。   “应该的。”辛墨浓继续笑。   一顿饭开开心心吃完,柳满红上班,王桂花去串门,留下他们俩说话。   “夏国安厂子里的事真的解决了?”叶悠悠怀疑道,这也太简单了吧。   “是真的,大家只是没见过才觉得难,其实说穿一钱不值。厂子里的领导把设备那边的工程师支开,我这边从安装到调试也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我走的时候,设备已经重新运转,怎么忽悠那个工程师就是厂里领导的事了,和我无关。”   “那就好。”叶悠悠拍拍胸口,能帮上忙也不枉她担了风险。   “这是费用。”辛墨浓从包里摸出三根金条,“这是三百七十克一根的大黄鱼,按现在一克八块多的金价,市值大约九千三百块人民币左右。”   “那我赚了。”这个零件是七千块买下来的,这么一算赚了二千多块,而且黄金在几年后会迎来一波飞涨。怎么算,她都是赚了。   对于工厂来说,也同样是赚了,辛墨浓把金条放到她的书桌抽屉里,“所以说,这叫双赢。”   “等对方的工程师走了,我会去工厂呆几天,教夏国安还有另外几个有点技术的年轻人,怎么拆卸安装还有日常的维护。”现在的情况是,工厂里的人不敢碰进口的设备,而对方厂家也对工厂的人严防死守,所有的维护都必须他们派人过来,那怕是最简单的技术,也绝对不会教给工厂里的工人自己操作。   他们每来一次,工厂都要付出高昂的费用,就算这样对方也是从住到吃,各种傲慢挑剔。工厂里的工程师,跟着端茶送水当学徒,就巴望着对方能教一点简单的技术。   “没有办法,落后就要挨打,落后就要看人脸色。”辛墨浓吐出一口浊气,明知道这是必经的一个过程,身处其中的感受和经历过了再回头看的感受,还是完全不一样。   这回他们解决了设备的问题,厂里的领导都不敢对对方的工程师说是他们自己解决的,只能瞒着对方说是把原有的零件试着装回去,设备又开始运转了。   不这么说,哪天设备再出了问题,他们心里不痛快,给你拖延一下或是报个高价,最后这些结果还是得厂子里承担。   叶悠悠听了唏嘘不已,“你说咱们是不是能干点什么?”   “我们现在需要的不光是技术,还有方方面面人员的素质,以及管理经验和相对合适的发展制度。并不是谁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就能全盘解决的。”   辛墨浓很有耐心的对她解释,就用最简单的比方,“你可以掏出一款最新式的手机,我们可以拆分到每一个零件,知道最终是怎么组装起来的。但是,每一个零件你都能生产吗?看似简单的一堆零件同样会涉及到很多的技术和设备,你全部能自己造?自己造不了一样要去进口,人家就能卡住这一点,把你的利润全部吃掉。”   “我们最终要实现的是全面的产业链的提升,所有的东西都在一条街,一个城市,一个地区找到。今天的创意明天就能找齐所有的零件配在一起,所有的东西自我生产,价格降到最低,才是我们吞并全球市场的杀手锏。”   而想要达到这一步,需要所有的人共同的努力和成长,没有吃过亏摔过跤,有些事永远没法体会。关于这一点,辛墨浓比谁都清楚,拔苗助长并不会起到好的作用。   “过程我们没法替代,但是推动这个过程还是可以的,不过你真的愿意?办实业可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么简单,也不是穿的光鲜靓丽签合约参加宴会就足够的。”   辛墨浓戏谑的看着叶悠悠,这个丫头,嘴里叫着最怕麻烦,可是每回自找麻烦的也是她。看吧,才说过小富即安,这会儿又忍不住想要出来解决问题。   “那,还是算了吧。”叶悠悠赶紧摇头,她一个上辈子连十万块存款都不到的小姑娘,想像当中自己能干的最大的事业大概就是上淘宝卖个衣服和化妆品,忽然提到实业,如果是象辛墨浓上辈子那样变成工作机器,她选择拒绝。   辛墨浓忍着笑去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   如果她有心,他可以帮她,但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王奶奶和你妈都答应了。”辛墨浓忽然蹦出一句。   也亏得叶悠悠一下就听懂了,当时就炸了,从沙发上跳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自己跑来干这种事,让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再说,再说我还在读书,你,你你……”   “我请王奶奶和柳姨答应我们处对象,怎么,难道不告诉他们,你喜欢偷偷摸摸的?”   咦,是说处对象啊,她还以为,她还以为……   狠狠瞪住辛墨浓,忽然扑了上去,张嘴咬在他的肩膀上,这个家伙,她真是受够了。   咦,怎么一动不动,叶悠悠疑惑的松了嘴,才发现自己被辛墨浓整个搂进怀里。她到底在干什么啊,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放开我。”叶悠悠恨恨道。   “不放。”辛墨浓闷闷的笑声压在胸口传出来,“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东西了。”   叶悠悠脑子里警铃大作,双手捂在脸上,“讨厌。”   辛墨浓的手覆盖到叶悠悠的手背上,轻轻的滑动着,抚摩着,叶悠悠分开手指,从指缝里去看他。   他的眼睛专注的看着自己,眸色幽深,那目光如水仿佛要将她淹没。害她只能沉溺其中,心旌摇曳。   不安又甜蜜,叶悠悠的手被他轻轻握住,他的唇离的那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还有他的心跳声。心跳如鼓并不比自己镇定多少,这让叶悠悠好受了不少。   “悠悠,辛哥在不在你这里。”叶悠悠家的大门被人敲响,一听就是小冷的声音。   “不在。”辛墨浓的脸都黑了,咬牙切齿道。   “别闹。”叶悠悠从他身上跳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边应声一边去开门。   “悠悠,辛哥是不是,哟,我就知道辛哥肯定在。我去夏国安的厂子里找你,说你先走了,我就追来了。”小冷特别得意的显摆着。   “够聪明的哈。”辛墨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小冷环顾四周,发现叶悠悠家里压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妈呀,他抱住手就跟踩太空步一样往后退,“你们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行不行。”   “你少来了。”叶悠悠一把将小冷推到客厅,关上门。   “辛哥,你不知道对方那个工程师,脸都气绿了。”既然留下了,小冷立刻想起了来意,绘声绘色的学那个工程师如何不敢相信,如何生气发脾气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说话间还从口袋里摸了一颗糖出来剥了皮扔到嘴里。   “谁家办喜事了?”这年头讲究一点的人家结婚,发的喜糖是那种红色糖皮上头印着金色双喜的奶糖。一般看到这种糖,就知道肯定是有喜事了。   叶悠悠不过是顺嘴一问,没想到小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什么啊,总不可能是你刚结了个婚过来吧。”叶悠悠看他的表情,调侃道。   “怎么可能,是你三叔发的喜糖,你那个新三婶有喜了。”事情也是巧,胡艳艳给叶祥在街道的小厂里找了个工作,却和小冷成了同事。   这种街道上办的厂,一不解决户口二不存在编制的问题,因为全都是临时工。说白了就是因为各种原因找不到工作的人,有个存放工作关系的地方,不算无业的盲流而已。   干的就是糊火柴盒,劈莲子芯这种活计,街道提供场地联系收购方。愿意来干的就来领件,工资极低,想要多拿钱就多干活,但是干的再多拿的工资也不能和工厂里的工人相比。   小冷纯粹是找个地方挂靠,反正他最多三五天去逛一圈,表示他还是厂子里的人。厂子里多数都是爱人在城里上班,乡下跟来的家属没啥事,给自己找点收入补贴家用的妇女。   叶祥因为有学历,能写能说,一去就空降当上了街道工厂的小主任。他整天打扮的真跟坐办公室的领导一样,听着那些中老年妇女叫他叶主任,心情好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今天小冷去厂里逛了一圈,正好遇到叶祥在发糖,听说是爱人怀上了,小冷抓了一把糖塞裤兜里,就出来了。   听到叶悠悠问他,才忽然想到叶祥貌似是叶悠悠的三叔啊。   叶悠悠“啊”了一声,才结婚几天呀,这就怀上了。   同样的疑问也在叶祥回家报喜后,从老太太嘴里问出来。叶祥抿了嘴直乐,只说他们结婚前已经在一起大半年了,老太太这才欢喜起来。连夸儿子有本事,找了个城里的女人不说,还那么有钱。   想到这里就可惜给吴萍的五百块钱,五百块啊,够他们重新盖四五间大砖瓦房了,就这么打了水漂。   叶祥得意的看了他妈一眼,虽然他不知道胡艳艳手里有多少钱,但他知道,肯定不止这五百块。本来就是二嫁,再把孩子一生,就更死心塌地了,到时候还不是都是他的。   说好了到时候老太太去伺候胡艳艳坐月子,叶祥拍了拍儿子的头让他乖乖听话,便高高兴兴回了城。叶建华哭着追到村口,再哭着被老太太带回家,给叶家的喜事带来了一丝小小的不和谐的声音。   但这都是后话了,小冷过来找辛墨浓,是想跟他学技术的。   “等对方的工程师一走,我会在厂子里住几天,你想学就去吧。”辛墨浓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就你手头这点技术,现在赚点小钱还行,过不了几年就落伍了。还是得读书,才能接触到真正的好东西。”   小冷叹了口气,“我不是不知道读书好,可我就这个德性,读不进去,有什么办法。”手一摊,表示他也很无奈啊。   辛墨浓摇摇头,他心里很清楚,未来二十年是属于小冷这个群体的。聪明,大胆,讲义气,敢想敢干。很快就会发家致富,然后迅速膨胀,甚至还会说出成绩好有什么用,大学生不是一样替我打工的话来。   但是二十年一过,这些人的事业会有大把大把破产的情况发生,把不准市场方向产品落伍,义气管理不了越来越大的企业,家族亲戚把持企业逼走真正的人才,因为讲义气被骗,又因为不懂法走上邪路,甚至简单的因为自身的懒惰而裹足不前,等等不一而足。   这一大批先富起来的人,能够继续笑傲江湖的,将会百不存一。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会真正明白,学历是有用的,眼界是有用的,存着敬畏之心不断学习也是有用的。   小冷嘿嘿直笑,“我知道辛哥是为我好,不过我这个人呐,就这点出息,有酒有肉有朋友就够了,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你倒是看的开。”辛墨浓便不说什么了。   辛墨浓随着小冷走了,晚上王桂花和柳满红回来,俱是一脸的笑意。王桂花是去给以前的房东杨大姐送东西去了,叶悠悠从京城带回来的糕点自己家里哪里吃的完,都是带回来送人的。   这年头出一趟远门不容易,回来都得带些吃的四处分散给邻居朋友和同事。   王桂花跟杨大姐很谈得来,在别人家玩了半天这才回来,听了一肚子的八卦,竟然也知道了胡艳艳怀孕的事。   “真不要脸。”柳满红一听这日子,当即就啐了一口,表示不屑。   “小辛呢,有没有地方住。”王桂花知道辛墨浓走了,追问道。   “他住夏国安厂子里的招待所,放心吧,他有地方住。”叶悠悠随口道。   “你就不在乎吧,人家小辛刚一露脸,好几个邻居问我这小伙子是谁,是不是咱们家的亲戚,都盯上了。”柳满红说着“噗嗤”一笑,“我说是我闺女的对象,他们才没吱声了,不然肯定是想给他介绍对象。”   “妈。”叶悠悠拖长了声调,捂住耳朵,双颊飞起两朵红云。   “还知道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就没有怕的事呢。”柳满红笑的不行,对辛墨浓她早就满意极了。   唯一担心的就是,“我问过他了,说是以后要留在京城,这可咋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担心这些太早了。”叶悠悠总不能说很快就会恢复高考,等她赚了小钱钱把一家人都接去京城吧。反正她也不可能早嫁,过几年他们自然就知道这些安排了。   “要我说也是,可不兴毕了业就早早嫁人,小辛这个人是没得说,但他家里人怎么回事,也得看看。所以说,先处着,都了解清楚了再嫁。”王桂花说出她的意见。   当初的叶贵光看单个人也是好的呀,农村小伙子嘛,口舌木讷一点没关系,忠厚老实会扛活就行了。谁知道他是个愚孝的呢,谁又知道叶家重男轻女到了这个地步呢。当初也不是没打听过,村子里的人不肯说自己村里大姓的坏话,光看表面可不样样都好。   柳满红本来也不算聪明,去了叶家再受气受压迫,越发显得笨拙。但随着离婚之后,慢慢走出来,到现在当了工人,之前的笨拙和粗鲁一点点剥落,开始露出她率直的个性,再加上她勤快本份,人缘也开始慢慢变得好了。   家里有人吃过大亏,前车之鉴怎么也不能让外孙女也吃同样的苦头。   “知道了,我才不想嫁人呢。”叶悠悠并不是那么害羞的人,但是在长辈面前,再不害羞,聊到自己的婚事,多少也会脸红。   说完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只留下王桂花和柳满红继续在客厅里畅想未来,时而欢声笑语时而气氛低沉,完全陷入到悠悠嫁了,他们该怎么办的氛围里出不来。   “到时候,我在这里上班赚钱,妈去陪着悠悠,总要有个娘家人给她撑腰才行。”气氛说不出来的伤感。   “悠悠会有主意的,她的主意多大啊,你就等着听她安排吧。”王桂花觉得,孙外女可不象是撒手不管人的性子,才多大就知道把柳满红带上离婚的路,把一家人的生计扛到了肩膀上。小到家里的面粉大米和鸡蛋,大到柳满红的工作,转正和户口,哪一样不是她扛下来的。   总说麻烦麻烦不管不管,可是对于自己的亲人,她从来都不会不管。   叶悠悠躺到床上,闭着眼睛盘算自己的资产,三根金条被她扔到仓库里。两次去长城,再加上原本的余额,差不多到了二十万。   观音像里的充值还在继续,她现在还看不出来余额,百无聊赖的打开海淘页面,专门去找那种大型的设备机械,随随便便都是几百万上下,甚至有过千万的,吓得她下巴都快掉了。   要知道,现在是七十年代,不管人民币和美元,在这个年代的购买力都比后世要强得多。   而夏国安厂子里的设备,叶悠悠也找到了,看了看价格和介绍,顿时拳头都握紧了。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厂子里得到的也不是人家最新的设备,而且售价也比真正的市场价格要高出至少三分之一。   也许,我真的应该做点什么,叶悠悠枕着这个念头,进入梦乡。 第79章 青春   辛墨浓一连好多天不露面,再次露面的时候,是开着车过来的。夏国安从车子的后排伸出脑袋,“快上来,看看还有谁。”   叶红心露出一张笑脸,“悠悠。”   他们先接了叶红心,再来接叶悠悠,准备一块去省城玩两天。   车子自然是夏国安从厂子里借出来的,油箱里加满了油,车子擦的锃亮,由小见大,辛墨浓办的事,想必是极顺利的。   “来了。”叶悠悠跟王桂花说了一声,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上车。   夏国安一路心情好到遇到再差的路况也能泰然处之,倒是小冷不时骂上两句,又眼馋方向盘。不过他盯的再紧,辛墨浓也不许他摸。   “考了驾照再说,这可不是儿戏。”   “就是,车子出事了好说,大不了把我开除,人出事了,你拿啥抵。”夏国安帮腔,按下小冷蠢蠢欲动的心思。   “我警告你,这可真不是小事,出了事就是关系人命的大事。这可不是吹牛逼,逞能好强的时候。”辛墨浓看小冷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加重了语气。   “知道了,我听,我听还不行吗?”小冷耷拉下脑袋,跳脱的性子自从遇到辛墨浓已经稳重多了,可是辛墨浓离开了这么久,他又开始有点飘乎。   夏国安摇头,“你呀,非得有个人看着,不然迟早整出事来。”   “你们别这么说,小冷是遇到你们高兴了才这样,之前他也不这样啊,挺靠得住的。”叶悠悠承他照顾多时,关键时刻开始帮他说好话。   “我喊你姐行吗?您就饶了小的吧。”小冷哭丧着脸作揖,心想你没看到辛哥的脸色都变了吗?   夏国安捂着嘴笑的打嗝,使劲拍着小冷的肩膀,“自求多福吧,我可帮不了你。”   叶悠悠嗔了辛墨浓一眼,这个醋坛子,真酸。   辛墨浓伸手快速的捏了一下她的手,眼睛却严肃的盯着前方,一脸专注的开着车。叶悠悠又好气又好笑,这是仗着她不会打扰他开车,故意的呢。   开车去省城比火车慢,但是可以一路开去招待所,还能一路开去景点,买了东西也不用自己背着,到底是方便的多。   夏国安在招待所里开了二个房间,二个女生一间,三个男生一间。安顿好了便带大家出去吃饭,辛墨浓负责开车,夏国安负责买单。   “夏哥这回可露大脸了。”小冷咬了一口白面馒头,喝了一口胡辣汤,痛快的很。   “还不是托了辛哥的福。”夏国安没否认,他跟着辛墨浓把设备整个拆掉再重新装起来,不敢说多的,至少以后设备的基本维护是不用靠别人了。   厂子里立刻提拔他到了技术组,只等着工龄到了就能评职称,身份也从工人跳到了干部,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夏国安说的眉飞色舞,吹的辛墨浓都快没眼看了,一把拍上他的头,“吃饭。”   大家吭哧吭哧的笑,小冷更是冲夏国安挤眉弄眼,意思你也有今天,看吧,马屁终于拍到了马腿上。   叶悠悠有点奇怪的想,辛墨浓是学机械的吗?为什么对这些设备会这么熟悉。前世的印象中,从知道辛墨浓开始,他就已经是个传奇的大人物了。很难想像,他撸起袖子拆拆装装的画面。   紧跟着,叶悠悠隐约想起,前世辛墨浓好像就是给某个国外的品牌手机生产配件并且组装而赚到第一桶金并且发家致富的。借着这个机会发展壮大之后,想要进入利润最大最关键的零配件手机面板的研发,然后被自家人出卖,拱手让出辛苦创办的公司不说,研发的事也泡了汤。   以至于后来他东山再起,建立了自己的手机品牌,却一直因为手机面板配件的供应和价格受制于人,严重滞后了品牌的发展。痛定思痛后重新开启了研发追赶。   她记得她来到七十年代的前几天,正好新闻上都在宣传辛墨浓公司关于面板研发的利好消息,她使劲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一种新技术,已经超越了对手公司,看新闻的意思,只要开始量产,就能很快占据市场,包括他的手机品牌也一样会再登一步台阶。   后头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辛墨浓是什么时候来到七十年代的,也许该找个机会问问他。   “辛哥,我真想不通,你这么高的学历,又有技术,那些厂子不是随你挑,干啥又跑回农村去当知青。”   小冷家里有个哥哥去了农村下放,他才得以留下来,除了独生子女,家里到了合适的年龄,都必须得去一个。   但辛墨浓这样的,明明可以考入工厂体体面面的当个工人,为什么又要去农村呢,他们可真想不通。就算是京城,可那也是京城的农村啊。   “我心里有数,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辛墨浓这一句,就算是交待了。   “行,有夏哥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小冷端起胡辣汤喝了一口,“咱们晚上整点小酒喝喝吧,馋得慌。”   “包在我身上。”夏国安舔舔嘴唇,说起来他也有点馋了。   下午去逛了景点,夏国安借了厂里的相机带过来给大家拍照,相机挂脖子上不说,还得双手捧着。这个时候的相机堪称奢侈品,除了有实际需求的厂矿单位可以打报告买一台,私人拥有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们在京城拍的相片呢,是不是得洗出来,啥时候能拿到啊。”叶红心看到相机就想起这一茬儿来了。   “快了。”辛墨浓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   叶红心半点没感应出来,高高兴兴应了,她还等着把相片拿回去家里人看呢。   倒是叶悠悠若有所感,奇怪的看了辛墨浓一眼,从她跟辛墨浓的熟悉程度来看,这家伙,好似又有什么阴谋在筹划。   傍晚回了招待所,叶红心进了房间挨着叶悠悠问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从辛墨浓的脸上固然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小冷和夏国安可不是藏得住的人,一个个抓耳挠腮,挤眉弄眼,一看就有问题。   “大概是去弄酒和下酒菜了。”叶悠悠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早上坐了半天的车,下午还去了景区,她现在只想打水赶紧洗洗休息。   “没我们的份吗?”叶红心瞪圆了眼睛。   “你还想喝酒啊?”叶悠悠取笑她。   “不知道会不会有猪头肉。”还是过年的时候吃过一回,猪耳朵脆蹦嘣,裹在炖得酥烂的肉皮里,香死个人咯。不过那是家里长辈的下酒菜,晚辈都没份,还是堂弟偷了一点,分了一根给她尝尝,然后被她记到现在。   隔着卫生间的门,一人一句聊上了,叶悠悠洗完换叶红心去洗。不一会儿,小冷就过来叫走了叶红心,说是让她去帮个忙。   这些人,神神秘秘的,叶悠悠摇头,走到自己的行李前,打算换下睡衣。   手一伸进去,把那条白底绿叶的碎花连衣裙给摸了出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收拾行李的时候,就把它给带上了。   反正不出门,只在屋里穿穿没关系吧。叶悠悠换上裙子,刚转了一个圈,就听到“咚”的一响,一回头,叶红心正好推门进来,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呐,这是,是裙子吗?”叶红心倒不是说没见过人穿裙子,她自己小时候也穿过花裙子,是这几年风向不对,裙子几乎绝迹。而且这么漂亮的裙子,更是少见。   “好看吗?”叶悠悠转了一个圈。   “太好看了。”叶红心刚一摸裙子的衣料,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有任务的,赶紧道:“大家在楼顶摆了桌子喝酒,叫咱们也去。你先去,我去一趟再上去。”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卫生间的门。   “好。”叶悠悠正准备换衣服,被叶红心给拦下来了,“别别,就穿这一身,多好看呀,楼上又没别人,怕啥。”   他们住在招待所的最高层,直接上楼就是顶层的平台,的确遇不到几个人。   “那好吧。”叶悠悠想了想,也就放弃了换衣服的想法。   摸了摸裙摆,叶悠悠换上凉鞋上了平台。此时天色已晚,平台上却有亮光,叶悠悠小心翼翼推开平台的门。   平台上摆着一张桌子,上头摆放着点燃的蜡烛,这是要吃烛光晚餐吗,叶悠悠暗笑。等她走了过去,才发现桌上的蜡烛摆的是个心型。   “什么啊。”叶悠悠捂着脸,到底这是个什么状况。   忽然灯光一亮,就在她的头顶一片灯光闪耀。叶悠悠呆立当场,仰头看到头顶交错悬挂着好几条长长的绳索,上头缀满了一个个极小的灯泡,灯炮之间还用彩带缠绕起来,而彩带之下用夹子夹着一张张的照片。   她顺着自己眼前的照片一张张看过去,都是她在京城里拍的,有偷拍的,她露出半张脸一脸傻气的望天,惹得她“噗嗤”一笑,忍不住轻嗔一句,“讨厌的家伙。”   还有她和辛墨浓的合影,也不知道是谁偷拍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只看照片都觉得心口发甜。   还有辛墨浓搭在她的肩膀上拍的合影,两个人笑的比当天的阳光的还要灿烂,就是,有点傻。   原来这些照片已经洗出来了,怎么挂在这里,他们人呢?   叶悠悠走到照片的尽头,有一个人抱着一束荷花等待着她。   “你真美。”辛墨浓眼里的惊艳之色是那么的明显。   “你干嘛。”叶悠悠去捶他的胸口,她看出来他想干嘛了,强忍着快要掉下来的眼泪,“你又惹我哭。”   辛墨浓把怀里的荷花递给她,“我知道离浪漫还差的很远,现在条件艰苦,等以后我再补偿给你。”   这个季节的荷花带着独特的清香躺在叶悠悠的怀里,她没忍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到底想干嘛。”   “你还没有答应我,愿不愿意以共度一生为目的,做我的女朋友,让我以男朋友的身份来爱你,保护你,永远永远都只牵彼此的手。”   “我愿意,愿意愿意,我愿意……”叶悠悠扑到辛墨浓的怀里,她仰起头,手臂勾住辛墨浓的脖子,掂起脚尖贴上他的唇。谁说离浪漫还差的很远,他的爱就是最浪漫的事。   辛墨浓搂住她的腰,毫不犹豫的吻上去。   剩下的半个吻,跨越了长长的时间和空间,终于在此刻圆满。   撒了一地的荷花,将他们圈在当中,此时的两个人早已浑然忘我,不知身在何处。   辛墨浓平日里的严肃和冷硬,在这一刻全然撕下,就象一只贪得无厌的饕餮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   “辛墨浓。”叶悠悠生气的时候,气急败坏的时候,会连名带姓的喊他,可是喊出来怎么听都像是在撒娇。   “嗯。”辛墨浓看她气呼呼的小脸,又忍不住在她脸颊上偷亲一口。   “辛墨浓,你,弄痛我了。”叶悠悠花瓣似的嘴唇,微微肿着,显得更加娇媚令人迷醉。   “我帮你吹吹。”辛墨浓凑了上来,叶悠悠扭身把他推开,笑着跑出两步。就看到平台的大门门口,三个人堆在那儿,想进又不敢进。   好在他们的方向看不到自己,叶悠悠冲他们嗔道:“不是说喝酒的,赶紧上来呀。”   “来了来了,我们也是才到嘛。”夏国安手里拎着酒瓶,小冷和叶红心手里捧着碗。   七七八八摆上桌,啤酒和盐炒的花生米,卤的猪耳朵和口条,还有一碟子五香豆。   “这一时半会儿从哪儿找来的。”叶悠悠拎了一根猪耳朵塞到嘴里,真香啊。   “招待所有厨房,拿了东西,请大师傅帮我们卤的。”夏国安早就预谋,在外头吃喝倒好说,喝酒实在不太方便。倒不如自己整治一桌,找个没人的地方喝喝小酒,说说话,才叫开心。   当然,他还不如辛墨浓有预谋,竟然能想出这种讨女孩子喜欢的方法来,真是不得不服啊。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青春岁月里的肆意轻狂,都浓缩在今天的日子里,有爱情,有友情,有花有酒,还有歌。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夏国安的嗓音清亮,一唱这首歌小冷便拍红了巴掌。   “这是闪闪的红星里头的歌,今年才上的电影,你们看过没有,一定要去看,等回去我帮大家搞票。”小冷五音不全,跟着没唱两嗓子就被叶红心拍飞。   “红星照我去战斗,这个喻意好,来,干杯。”辛墨浓举起酒杯和大家碰在一起,就连叶悠悠和叶红心也被感染到一人倒了一杯和大家碰在一起。   最后是辛墨浓扶着叶悠悠下楼梯的,后头的三个人主动说收拾的事情他们包了,留在了平台上。   辛墨浓扶着叶悠悠的腰,叶悠悠整个人挂在辛墨浓的身上,嘟嚷着,“喝就喝,谁怕谁呀。”   “我明天就要走了。”扶叶悠悠躺到床上,辛墨浓帮她盖上毛毯,轻轻说道。   “开什么玩笑。”叶悠悠的眼睛都没睁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这句话。   “学校有通知,紧急事件。你要常给我写信,只要是你的事情,不管什么我都爱听。新买了衣服鞋子,还是吃了什么好吃的,考试成绩怎么样,老师对你好不好,我统统都想知道。”   “啰嗦。”   “嗯,谁叫我是老房子着了火呢,没救了。”没救了呀,小姑娘,辛墨浓仰下身,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叶悠悠忽然从睡梦里惊醒过来,一坐起来便看到窗户外头的亮头,惊讶道:“几点了。”   “刚刚敲过十点的钟,早饭给你留了,在桌上。赶紧起来洗洗,咱们下午要回去了。”两个大白馒头和一碗小米粥,摆在桌上,叶红心一边翻看着照片一边说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们人呢。”梦到辛墨浓跟她告别,她还嫌他啰嗦来着,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辛哥坐火车回京城了,夏国安说一会儿厂子里有司机会来开车接我们回去。”叶红心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但她以为叶悠悠肯定早就知道了。   原来,不是做梦。叶悠悠坐在床上抱住膝盖,他们昨天才刚刚在一起,今天一起床人就跑了。   如果不是在这个年代,她真想一掌把他拍飞。可是在这个年代,也好气哦。   “辛哥想的真周到,相片都是两份,我们可以一人一张。”叶红心已经看了一个早上的相片了,可还是看不够。   但凡有叶悠悠和叶红心的合影,都是两份,可以一人一张。   “没想到黑白相片也很好看啊。”叶悠悠拿起相片,叶红心已经分好了,属于叶悠悠的都装在一个大信封里。   “悠悠见过彩色的吗?”叶红心惊讶道。   “有同学自己给相片上色,画个红脸蛋。”其实这个年代早就有彩色相片的技术,但因为冲洗的限制,要到八四八五年才会普及。   “那也叫彩色啊,你同学真逗。”叶红心大笑起来,捧着相片怎么放都怕折坏了,最后干脆抱在怀里。   “你不是买了书吗?夹书里就成。”叶悠悠提醒她。   “好主意。”   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小冷和夏国安,叶悠悠忍不住问他们,“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今天会走。”   小冷掏了掏耳朵,“我睡醒了才知道,你得问夏国安,他这几天跟辛哥同吃同住的,肯定知道。”   夏国安在桌子下头踢了小冷一脚,慌张道:“我也是早上才知道,我睡的迷迷糊糊的。”   “所以你立刻就打电话叫司机赶过来了吗?幸好你想的周到,不然我们怎么回去呀。”叶红心完全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夏国安。   可是夏国安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夸赞,他苦着脸看着叶红心,“红心妹子,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本来就是你厉害考虑周到。”叶红心笑的一脸坦然,让夏国安简直是无话可说。   叶悠悠“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好了,我又不会吃人。”   “就是嘛,我们悠悠妹子可是很大方的姑娘。”小冷狂拍马屁。   众人都笑了起来,叶红心好像有一点明白自己又会错意了,也跟着笑起来。   等回到沐东市,王桂花和柳满红看到照片,个个都稀罕的不行。柳满红嚷着明天就去买相框,把照片挂在客厅里。   当然,叶悠悠把她和辛墨浓被偷拍的合影藏了起来,没有拿出来。相框买回来,柳满红亲自选了好几张照片放进去,然后挂到了客厅的墙上。   等到休息的时候,叶悠悠带着柳满红和姥姥上了一趟市里的照相馆,拍了一张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柳满红这辈子只来过一趟照相馆,就是这一次。一走进照相馆,她的眼角就开始湿润,躲到一边用袖子擦拭。   “当初我和那个人领证的时候,也该拍一张合影的,老太太怕花钱就说忘了带钱,说以后再补,我傻呵呵的信了。这么多年,别说补,就是我们悠悠的百天照都是满江抱到镇上拍的。”   叶悠悠小时候的照片,百天和周岁都是柳满江张罗着拍的,那个时候叶家碍着柳家娘家人的面,也没做的太过份。   到后头柳大令意外没了,柳满江生死不知,叶家才开始变本加厉。而那个时候王桂花浑浑噩噩,柳满红更不敢拿自己的事去烦她,以致于叶家老太太拿捏住了柳满红的心态,越来越过份。   到了最后,这种过份和苛刻就形成了一种习惯。以至于柳满红和叶悠悠的反抗,让叶家人不敢相信。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完全接受柳满红母女俩不会受他们摆布的事实。   “不提了,不提了。”柳满红抹了眼角,拦住女儿,“妈来付钱。”   付了钱取了单子去排队,一家三口拍下第一张全家福。柳满红收下单据,一周后过来取相片,她特意多花钱,要人家给她放一张大点的,打算单独用一个相框框起来挂到墙上。   “马上要开学了,要不要买个新书包。”从照相馆出来,柳满红问女儿。女儿背的书包还是张霞当初送的,已经背了好几年,虽然书包很好却是小孩子的款式。   “不用,双肩包不累,再说也就两年的事。”叶悠悠早就考虑好了,上两年高中,毕业之后,她还能工作一两年,再参加高考。而且还不打算考试正式工,直接做临时工,考上了走人,也方便。 第80章 大战   转眼间从夏天走到冬天,再走到一九七五年的新年,叶悠悠一家回小湾村给柳大令扫墓。   王桂花看到柳大令的坟上一根杂草都没有,墓碑都擦的干干净净,就知道是祝家人提前维护过了。   “也难为他们了,一会儿悠悠去道个谢。”王桂花说道。   “成。”叶悠悠等王桂花起了身,过来给外公磕头。   他们一下山,还没进村,祝新华就等在路口了,“吃个饭再走吧,大冬天的,吃点热乎的赶路也舒服些。”   祝新华穿着老农民的夹袄,衣袖上打着补丁,脸庞黝黑,再也不见之前白净的书生模样。   王桂花点了头,他们也带了干粮,一会儿放到灶上热热,一块吃。   “咱们村今年种的是杂交水稻,是支书跑到上头求来的,咱们沐东市,我们是第一个种的。”祝新华说到这里,然后抿嘴笑了,“大丰收。”   大家伙的日子都跟着好过了不少,都庆幸村支书换对了人选,新的村支书在村里人望越发高涨起来。祝家也跟着得利,之前刚搬到柳家的屋子里时,村支书还没换人。石老实明里不发话,却鼓动了村民闹事,说他们不该住柳家的房子。柳家发扬风格,也该把房子借给村里的困难户,而不是他们一家子外人。   好在很快村支书便换了人,没人再理他们这一茬子事,得以安生住下。祝新华的母亲也得以在一个好些的条件里养病,慢慢恢复过来。   如今村子里丰收,他们跟着出了力的,也能拿工分吃饱饭,祝新华如今什么都不求,只求一家四口能够健康平安,度过这个难关。   祝家一早看到他们上了山,就开始收拾饭菜,虽然吃食简单但份量管够,就连祝丽华的饭量也变大了,再不是以前那样挑三捡四才吃上一口的娇小姐模样。   吃了饭,叶悠悠跟着祝丽华进了屋,她睡的这间屋子就是叶悠悠以前的房间。   “喏,都在这里了。”叶悠悠拿出一包东西。   “谢谢你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帮忙。”祝丽华用手摩挲着这包东西,感慨不已。   乡下的生活,别的她都忍了,缺衣少食没有生活用品,她都慢慢从抱怨变成了忍耐。但有一样,实在是没办法。就是她这个年纪,已经到了生理期,没有月事带,没有卫生纸,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写信给以前的朋友,可却没有一个人有回音,实在没法子可想了,才写信给叶悠悠。她也没有回信,但是却在过年回乡的时候,直接把东西给她带来了。   “顺手的事,反正也要回来一趟。”叶悠悠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趁机和她和好的意思。之前叶二妞因为她所受的罪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不管有意无意,伤害过别人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她改了,这些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只不过,她既然改过了,叶悠悠也没必要再落井下石。   祝丽华要付钱,叶悠悠收下了,他们之间保持这样的距离和关系,刚刚好。   过年的时候,叶贵又来了,送了一篮子鸡蛋过来,说是给女儿的。   “闺女不在,出门去了,既然是给悠悠的,我就收下了。这可是她爹第一回给她送东西呢,真稀罕。”   “那个上头挂的是悠悠的照片吗?”叶贵看着墙上的相框,全家福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是闺女的爹啊,没有他还能叫全家福吗?   又把眼睛挪到一边,看到相框里七八张照片,全是叶悠悠在京城拍的,长城上张开双臂好像准备起飞的调皮模样,□□广场上站的笔直的合影,都叫他喜欢的不行。   “是跟红心那丫头一块去拍的吧,隔壁叶家也是把照片挂在墙上,村里好多人都去看了,咱支书都没上过京城呢。”叶贵再往下看,终于看到一张叶悠悠和辛墨浓的合影。   “这这这……这是咋回事?”辛墨浓的手怎么搭在闺女肩膀上,太不像话了。   “这是悠悠的对象。”柳满红想到当初还说让辛墨浓叫她大姐,结果他非得说叫了王奶奶不好错了辈份。当时她还说这孩子懂事,这会儿回想起来才知道,这臭小子只怕早就对悠悠上了心。   “对,对象,咋没听说就有对象了。”叶贵是认识辛墨浓的,想到那个高大稳重的年轻人,一时间想挑点刺都不知道从何处下嘴。   “悠悠乐意就行了,你听没听说有啥事。”柳满红双手抱胸,“你看够了就走吧,我一个单身妇女,你在这儿时间长了不合适。”   “我,我是……”叶贵还没说完呢,柳满红已经伸手开了门,“行了,我会跟悠悠说这是你送的鸡蛋,走吧。”   叶贵老实“嗯”了一声,走了出去。他还是习惯性的听从,不会反驳别人的意见,如果没有父母,他其实也是一个听老婆话的人。只是可惜,在父母面前,老婆的话就不算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门又响了,柳满红开了门,“你还有什么事?”   “那个,有件事忘了说。”叶贵搔搔头皮,他刚才看到女儿的对象一时激动,真的给忘了。   “啥事。”柳满红没让他进来,直接堵住门让他就在门口说。   “三弟妹要生了,娘要过来伺候她坐月子。他们的房子只有一间,实在住不开,能不能让娘在你这儿住上一个月,她毕竟是悠悠的奶奶不是。”   “滚。”柳满红直接关上门,气不过又对着门踢了几脚,一直到王桂花串了门回来,看到柳满红还在生气,一问也跟着气炸了肺。   “真是个阴魂不散的东西。”王桂花顺着女儿的后背,“当初打/仗的时候,咋没让他们去挡飞机大/炮呢。”   看到他们过的好了,就想黏上来。叶家这脸皮,也是厚的没边了,堪称一绝。   “咱们悠悠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家人。”柳满红是替女儿委屈,她是姓柳的,离了婚和叶家一刀两断,上哪儿都说得通。   但叶悠悠是叶家的孙女,是叶贵的女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若是利用这一点,悠悠怎么招架得住。外头人才不管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会说,这孩子不孝顺,人品有问题。   “她敢来,我就敢叫她爬出去。谁还不是长辈不成,敢上家里来闹,我就把她那点老底都给她揭了。”王桂花咬牙,都是一个辈份,她怕啥。   还自个偷偷出门,买了个大喇叭回来,藏到床底下。这是上回在叶家村尝到了大喇叭的好处,要是叶家老太太敢来,她就敢提着大喇叭把她埋了两个女儿,苛待儿媳妇想饿死孙女的事,都给她好好宣传宣传。   叶家老太太知道叶贵没说通,气得在家发了一通脾气,撒泼般道:“我不管,我到时候非得去住,她要敢不让我进屋,我就在她家门口喊,看看他们丢不丢得开这个脸。”   “娘早该这样了,您是当奶奶的,孙辈可不得孝顺着,象她那样不像话的,您就该好好教训。”叶祥一脸喜气,胡艳艳快生了,人人都说肯定是生个儿子,他怎么会不高兴。   “你媳妇的肚子呀,我看过了,肯定是儿子。”老太太也特别高兴,家里又多了一个孙子,怎么想都美滋滋。   “她一个女娃娃,以后不得靠这些娘家兄弟撑腰啊,不要不知好歹,我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叶家老太太信心满满,她才不信一个女娃娃能翻天呢,还想不想要这么多兄弟以后帮她在婆家撑腰了。   有人飞奔过来,到他们家门口喊道:“叶家的,快点,城里来的电话,你媳妇要生了。”   “啥,要生了,快快,赶紧上医院。”老太太赶紧逮住一只活鸡,这是她早就准备好了,要带去给儿媳妇补身子的。   “娘,啥也别拿了,赶紧走。”叶祥急的原地转了好几圈,一拍大腿,转啥转,赶紧回城吧。   “诶诶,走,这就走。”老太太也慌了神。   还是老头安排得好,让叶贵去村里借驴车,赶车送他们去镇上。   老太太这才腾出功夫赶紧收拾了东西,和叶祥一块坐着驴车去了镇上,再搭客车进城。下了车,叶祥把老太太先送到家里,“娘,你收拾收拾屋子,给我们做饭,我去医院守着。”   “我这就把鸡炖上。”老太太伺候起儿子和孙子来,手脚麻利极了,和家里那个对着儿媳妇抬下胳膊都嫌累的老太太,完全不像一个人。   胡艳艳的家就一间屋子,里头乱糟糟的,老太太先拎了小煤炉去外头把鸡杀了炖上,再任劳任怨的把屋子收拾干净。   嘴里还乐呵的自言自语,“咱家的大孙子,马上就要来咯。”   到了下午,叶祥回来,叫她赶紧把吃的端上,跟他一块去医院。   “还没生呢。”老太太问道。   “艳艳这是头胎,哪儿有那么快。”叶祥接过蓝子拎在手里。   等老太太到了医院,护士说宫口开了,已经推进产房,让他们在外头等着。   叶祥不停的搓着手,嘴里念念叨叨,总算听到里头娃娃的哭声,一下子跳了起来,“生了生了,肯定是生了。”   “恭喜,母女平安。”护士把孩子抱了出来,递给老太太。   没想到老太太往后一跳,就开始摆手,反应大到护士还以为这位老太太忽然犯病了。   “大姑娘你说啥,母,母什么……”老太太一心希望这是她听错了。   “母女平安,生了个女儿,儿女都是革命接班人,您咋了这是?”护士心里暗自摇头,这老太太,不用说了,肯定是嫌弃生了个女娃。   转头把孩子往叶祥手里一递,“抱好了,产妇一会儿就出来。”   胡艳艳脸色苍白的从产房里推出来,此时已经是半夜,她在医院里熬了大半天,终于生下来了。   叶祥抱着女儿跟进病房,胡艳艳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给我看看。”   “看,咱们的女儿,长的多俊。”叶祥心里苦涩的很,嘴里却说的漂亮,半点不露他的心思。   “你好好给想个名,什么妞啊妮的,难听死了。”胡艳艳打了个哈欠,就想睡,可是掂记着喂奶,“赶紧把汤给我喝一碗,一会儿得发奶。”   “娘,赶紧把汤端过来。”叶祥扬声道。   “生了个闺女有什么好精贵的,还得让我伺候。”老太太的脸色在知道胡艳艳生了个女儿后,瞬间就变了。   “娘,你赶紧去。”叶祥赶紧把老太太支走,转个头胡艳艳躺在床上,已经是脸色铁青。   “怎么,就你们家这一帮子泥腿子,还敢看不上我生的闺女,谁给你们的狗胆。”   胡艳艳气的心口发疼,扭过头不理叶祥。   叶祥对胡艳艳哪里硬气的起来,工作都是人家安排的,他这个叶主任不过是听着好听罢了,都是虚的。他能吃的好穿的好,还买了自行车上下班,全是靠胡艳艳。   赶紧靠上去作揖,“乡下老太太,懂什么呀,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计较了。”   说着又出门去找老太太,蹲在外头跟老太太说了半天,“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官,要是让人知道我家里人重男轻女,人家在外头要怎么议论我。到时候官位不保,您上哪儿再找一个当主任的儿子去。”   叶祥的主任官位是老太太最喜欢在村里吹嘘的得意事,一听会影响儿子的官位,只得无奈道:“我这全是为了你,不然我才不会伺候她。”   生了闺女的儿媳妇,就是他们叶家的罪人,谢罪还来不及呢,还想她伺候,做梦呢。现在是为了儿子,没法子。   叶祥安抚好了老太太,总算松了口气,又赶回去对胡艳艳献殷勤,“行了,我妈知道错了,反正她是来伺候你的,有啥不对的,你忍忍就过去了。”   两边连哄带骗的,总算糊弄住了。   可他一个大男人,哪儿知道婆媳间这点事啊。还用得着一个月,只用三天,家里就闹翻了天。   王桂花还在家里等着老太太上门呢,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听说叶祥添了个女儿,王桂花摇头,“也不知道这个媳妇厉不厉害,不然孩子要受罪咯。”   大人再不好,孩子也是无辜的,特别是一个女儿降生在他们家,想想都替这个小婴儿心酸。也不知道未来,会遭受多少不公平的待遇。   这话几乎就是刚说完,叶贵又上了门,手足无措的样子,一看家里三个人都在,顿时慌了神,他本意是只想跟柳满红一个人说的。   但在王桂花的询问下,他也不得不老实交待,“我娘进了医院,烫,烫伤。”   “哟,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柳满红笑呵呵的关心道。   真不是老太太不小心,是老太太伺候胡艳艳吃喝的时候,越想越生气,趁着叶祥不在,想在儿媳妇面前立立威。让她知道知道,这生了女儿的,不受他们叶家待见,少整天摆着谱让人伺候,好像生了女儿多光荣似的。   没想到,这一立威立的好,直接让胡艳艳发了飙。把刚煨好的粥整盆泼到了老太太的身上,烫得她吱哇乱叫。   等叶祥听了消息赶回来,弄了点凉水给老太太洗洗,就说养养就好了。   结果这一养,伤口化了脓,老太太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被一个院子里隔壁左右的邻居看到,怕出人命,强行送去了医院。   “娘受了大罪了,你就帮着去伺候几天行不行。家里都是男人,实在不方便。”胡艳艳坐月子,石雨花要带孩子,金翠还要伺候大孙子叶建国,家里实在是腾不出人手。   柳满红直接给气笑了,王桂花上前一巴掌抽到叶贵的脸上,“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从我们家滚出去。”   “悠悠,那是你奶。”叶贵不敢还手,捂着脸哀求的看着女儿。   “我连你都不认了,还会认她?现在知道是我奶了,当初想饿死我的时候咋不记得我是她孙女呢?你娶老婆是干啥的,当初我妈能够又带孩子又下地,又烧火又做饭,怎么石雨花就啥也不中呢?不是说儿孙多要享福吗?她儿子死光了还是孙子死光了?”   叶悠悠再一次提醒她,她已经不认她这个爹了。   王桂花上前推了一把叶贵,“你再敢来,我就直接一盆开水泼过去,让你也尝尝化脓躺在医院的滋味。”   叶贵无可奈何的走了,医院里,老头站起来,“咋样?”   “她不肯来。”叶贵摇头。   “你闺女呢,她也不肯来?”   “她还要上学呢。”叶贵倒没打过叶悠悠的主意,也知道,他打不动叶悠悠的主意。   “不孝子,不孝子,你看看,养闺女有啥用,关键时刻就靠不住。”老头说的是义愤填膺,却没想想,自家大孙子一早就接到消息,可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来。   叶贵垂头听着,他也毫无办法。   老头负着手,“让医院开了药,回家治。”   隔壁村有赤脚大夫,医院开了药他们回去,请他来打个针,涂个药,应该是没问题的。   然后再把金翠叫回家,让石雨花和金翠换着照顾老太太。   老头和叶贵扶着老太太一路折腾到了镇上,叶茂借了个板车,喊叶建国帮着一块推回去。   叶建国嘀咕着,“推板车也太难堪了,要是叫人看见,我还谈不谈恋爱了。”   叶茂还没骂呢,老头就护上了,“有我们大人在,要他干什么,他又没有力气。”   于是叶贵拖着板车,老头在后头推,等到了家,已经累得快要瘫掉了。   金翠跟着回来,当然是不情不愿,免不了埋怨,“三弟妹也太不像话了,把娘伤成这样也不送医院,要不是邻居送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现在她倒好,直接不露面了,这事就这么算了?”   叶贵自然是不吱声的,老头也气,但一家之主,不能跟个娘们去扯这些,威严道:“当然不能这么算了,现在先把你娘的伤养好再说。”   一回家,看到叶建华把屎屙到裤子里了,正在院子里哭呢。石雨花抱着孩子把门一关,半点不理外头的事。   老头气的直跳,他一个大男人又没干过种事,赶紧让金翠先去烧水给叶建华洗洗。   金翠也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建华没爹没娘呢。”   “你媳妇呢,赶紧出来伺候你娘。”老头见石雨花还不出来,气的直去戳叶贵的脑门。   老太太刚回来第一天呢,家里已经是鸡飞狗跳,妯娌间大吵一架,老头则是青筋直跳,气出一脑门包来。   隔了几天叶祥才回来,看样子还是偷偷摸摸回来的,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两块钱塞给老头儿,“爹,给娘买点好吃的补补,我只能呆一小会儿,马上就得回去。”   “你家那个坐了月子出来,准备怎么了结这事?当媳妇的敢对婆婆动手,这是想反天呢?”老头一直憋着气呢,这会儿看叶祥提都不提胡艳艳干的好事,气的当场拍了桌子。   “爹,这也不能全怪艳艳,娘看到生的是个闺女,心里不舒服,趁着我不在骂她。您说,她一个城里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场就炸毛了。说起来,她也不过是随手推了一把桌子,哪里知道就正好把粥推倒泼到娘身上了呢。这事她也后悔的很,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办?”   当然就是原谅她咯,叶祥理所当然的口气,气得老头直骂娘。石雨花隐在门帘子后头听着,嘿嘿冷笑。金翠在窗户里听着,眉头紧紧绞在一起,这么个不省心的妯娌,以后她这个当大嫂的,岂不是很吃亏。   老头再生气又如何,叶祥是他亲儿子,还是最喜欢的小儿子,说破大天去,这也是自家人的事,不原谅还能怎么着。   “爹,我真得走了。”叶祥进屋看了一眼老太太便走,真是来去如风,只留下区区两块钱。   “爹,我也有事跟你商量,建国谈了个对象,人长的可漂亮了。家里父母是在外地当大官的,跟着家里的亲戚到清水镇,也该是和我们建国有缘份,一下子看对眼了。人家父母说了,要请假过来看看咱们建国。要是中意,咱们家就能上门去提亲。”   “这是好事啊。”老头很激动,家里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叶建国的亲事了。   “是好事,可是人家条件那么好,这彩礼……”金翠发了愁,这彩礼还不知道要多少钱呢。   “现在新事新办,他们城里人还要彩礼钱啊。”老头儿问道。   这话说的,无耻到金翠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心里暗骂,当初别人跟大妞提亲的时候,你们也没说不要彩礼的话呢。怎么,现在轮到自己去提亲,就说新事新办的话了。   “姑娘说,他们当地的风俗,是一定要彩礼的。”金翠没办法,只得透了底,建国结婚要花的钱,家里得补贴,光靠他们可不够。 第81章 奇怪的新娘子   叶老头点点头,大孙子结婚是大事,举全家之力也得办得风风光光,他倒没有推诿,只说知道了,等女方的父母开了口,再来想办法。   金翠见公爹应了,这才重新露出笑脸,殊不知石雨花在老太太屋里伺候着,耳朵早竖起来听了个清楚。   晚上便跟叶贵咬耳朵,意思很明白,既然没有分家,钱都给了大孙子,其他人怎么办。   没想到叶贵根本不当一回事,“建国是老大,当然先紧着他,下头几个隔着好几岁,一个个来不就行了。”   “你傻啊,也不看看你爹娘的年纪。”石雨花急了,建国要靠全家供,那是爹娘当家,建华有个城里上班的爹,等过个十年,爹娘估计都还在。但是他们家的建设,十八年后,爹娘还不知道在不在,就是在,家里也不可能象现在这样一直不分家。   “你说,我们建设以后怎么办。”石雨花气势汹汹,她现在有了儿子底气十足,根本不怕闹大。   “说是不分家,老大和建国的工资拿回来了?叶祥和胡艳艳的工资拿回来了?统统奉献出来的,只有你这个傻子。”   石雨花恨铁不成钢,大骂叶贵,铁了心一定要闹出个分晓来。   时间从春走到夏,叶悠悠的高一生活也结束了。她下半年读高二,明年就能高中毕业,出来找工作。   搓了搓自己的脸,总算把基础教育补齐了。开始憧憬未来的生活,之前对再经历一次高考没有太当一回事。不过随着对这个年代的越来越了解,她偷偷算了算,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恐怕有几百万人参加,而录取率可想而知有多低。   她也不能太吊以轻心,小看天下英雄。   拿到考试成绩正式开始放假,叶悠悠第一件事就是把叶红心接到家里来玩。   叶红心也很努力,硬是压缩了一年时间,争取到今年小学毕业。下半年叶悠悠读高二,她也准备在镇中学读初一。   “我姐想我来市里读初一,说学费和生活费她来供,可是爸妈不同意,说她到这个年纪该给自己攒点嫁妆。再说家里的债都还清了,这两年情况越发好了,爸妈说他们供我读书,就在镇里。”   叶红心家里的条件,本来一直很好,当然是在穷人堆里比,一家子男人扛工分,又有叶老爹盯着,个个肯下力气苦干,哪里会不好。   说起来也是被一场病拖垮的,叶老爹当初离家去当兵,叶奶奶一个人在家照顾公婆和孩子,个中艰辛无法细叙。等叶老爹回来,她的身子便垮了,却也不是大病,需得长期养着慢慢调理。   一家子攒的钱都投进去,好多人在背后议论叶老爹傻,包括叶奶奶也哭着说不活了,不想连累家里。但叶老爹不为所动,说她不治了,两个人就一块走。   最后家里越来越穷,还上公社里借了钱。眼看叶奶奶的身体好了,能够起身了,忽然又来了一场大病。   叶红心还有一个大伯在京城当兵,已经准备结婚了,遇到这事把自己攒的钱全送回来,婚也没有结成。   叶老爹把叶奶奶从镇里的卫生所转送到市医院,再转到省医院,后头已经不是为了治病,只为了让叶奶奶可以走的不那么痛苦,可以走的有尊严一点,可算是有情有义。   叶奶奶最后还是走了,本来这些年日子就不好过,叶家还背着债,更是不好过。也就是这几年情况好转,他们家又把债还清了,才慢慢缓过来。   叶悠悠自然是一早就知道这些事的,听得叶红心准备读初中,不管上哪儿读,她都高兴的很。   “对了,你们家真的分家了,这一回,可不是假分。”叶红心带的消息,叶悠悠其实已经知道了,不过个中详情不是那么清楚,全指着叶红心来当个说书人了。   不过,叶悠悠关心的其实不是分家,是叶建国的媳妇儿究竟是个多了不起的仙女儿,能搅得叶家翻天覆地,这媳妇娶得好,真是相当好。   “说起来,你们家老太太可是遭了大罪了,就连我妈去看了一回,回来都摇头说作孽哟。”按理红心妈对老太太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老太太受罪她顶天不笑话,能够叹一句说明真是看不下去。   老太太伤口化了脓,因为没人在医院看护只好回了家,在家两个儿媳妇整天跟个斗鸡一样,哪儿有心理照顾老太太。   再加上烫伤的部分在下巴脖子到胸口,化脓之后一说话都会扯动伤口,疼痛难忍。所以老太太一直没法开口,一个瘦小的老太太,躺在床上昏睡,偶尔醒了还不能说话。就象没了爪牙的老虎,没人害怕自然谈不上多用心。   化脓的地方时好时坏,严重时高烧不退,大半夜去隔壁请了赤脚大夫过来打退烧针,刚好一点老太太非要下地,结果搞到伤口感染,又折腾到镇卫生所,这一折腾就是三四个月。   本来就瘦小的老太太,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好像随时快要断气似的。叶茂回来看上一眼,就跟老头子拿主意,是不是该准备后事。   不知道是不是准备后事的事刺激到了老太太,反正莫名其妙之下,她的伤口迅速结痂,飞快的好了起来。   除了留下一大块恐怖的伤口,老太太的性子是变本加厉的坏了。原本对金翠和石雨花还算优容,毕竟是生了儿子的,是他们叶家的大功臣。   这一回生病躺在床上,嫌他们伺候的不够尽心,老太太好了怎么饶得过,作天作地,三天两头和两个儿媳妇骂架。   “金翠和石雨花怎么会怕她,真闹起来,他们反而如意了,一个不下地也不干活,另一个直接回了镇上,压根不跟你照面。”叶红心捂了嘴笑。   然后就是叶建国对象的父母来了,开口便是二百块的彩礼钱和一块女式手表。但是也说了,等他们结了婚,就想办法把叶建国调到省城的供销社当正式工。   叶茂回来,让家里至少出一百块钱,还让叶祥出二百块,说当是伤了老太太的赔偿。石雨花当时就闹开了,据说是闹的不可开交。骂战延续了整整一天,吵的叶家鸡飞狗跳,石雨花还把儿子塞到叶贵手里,不许他下地。   “闹的太厉害了,支书和妇女主任都去了。最后协调起来,村里拿一块宅基地给叶贵,从叶家分出去。叶家拿二百块给二房,算是分家的钱。家里的宅子留给老大,以后老头老太太养老就归老大家的伺候。老宅子原先叶祥的屋子还是留给他,不管以后叶祥回来住还是叶建华成家,都有用处。然后叶建华还是由老头老太太带在身边,但费用由叶祥负担。”   分的还算是比较彻底,特别是石雨花,能闹到一块宅基地,再从老头老太太手里抠出二百块钱来,还真是个狠角色。   “不过,叶建国对象的父母有能力把他调到省城,还是正式工?”这才是整件事中,叶悠悠觉得最玄妙的一点。整个叶家那么多人,真就没一个人怀疑吗?被骗走三百块钱的前车之鉴,也不过在几年前吧,这么快就忘了?   “他们家深信不疑,谁知道呢?”叶红心耸耸肩,撇嘴道:“我也不信,这种人家的姑娘,能看得中他叶建国。”   除了叶家老头老太太觉得他天下第一外,其他人叶建国的评价不外乎是眼高手低或是更接地气一点的穷家养娇儿。   “不过你是不知道,那姑娘长的,还真是漂亮。”叶红心见过一次,确实是漂亮,不然也不会迷得叶建国转转团。   叶建国的婚礼就摆在暑假里头,叶贵又来请了一趟,柳满红自然是不肯去的,但奈何叶红心的爷爷要做七十大寿,他们一家子都说好了去叶家玩上两天。两桩事几乎是前后脚,要说刻意的似乎有点过,反正就是赶了巧了。   王桂花和柳满红都没什么,但总不能叶悠悠去隔壁给叶老爹祝寿,自家堂哥的婚礼却不参加吧。   “这样,我和满红就不去了,到时候叫悠悠去坐个宴席回来就是了。”王桂花也有点无奈,只能这样安排。   “放心吧,红心一大家子都在呢,还怕他们敢把我怎么样啊。我早跟红心爷爷说了,我这个没爹的孩子,他得多疼我一点。”   叶悠悠当着叶贵的面说着,看叶贵一脸红白交错,抽了抽嘴角,还知道不好意思呢,真难得。   “送个礼金坐一坐,露个面就行了。”王桂花关了门,把叶贵关在门外,对外孙女说道。   叶建国的新媳妇的确长的很美,尖尖的下巴,眼尾上挑的眼睛,别有一股子妩媚的劲儿。叶悠悠从叶红心家里出来,直接上叶家递了礼金,随大流的一块钱。这两年大家手头稍微宽裕一点,送礼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关系一般的送五毛,关系亲近的送一块,长辈送的最厚,和一般的礼金又不一样。叶悠悠是堂妹,送一块完全说的过去。   叶大妞过来吃喜酒,抢在叶悠悠送了礼金后,递上五块钱,得意的看了一眼叶悠悠,嘲笑道:“说的好听去了城里,怎么送个礼还抠抠嗖嗖的。”   “谁叫你亲哥哥心疼妹妹呢,给你找了门好亲事,你投桃报李是应该的。”叶悠悠气定神闲,她早看到叶大妞守在旁边,估摸着是等她。结果也就这么点道行,这张嘴也就能跟柳满红比划比划了,找谁都是个输字。   叶大妞恨恨不已,嫁的不好是她最大的忌讳,听到叶悠悠拿出来说嘴,气的一扭头往里走。   叶建国的新媳妇坐在屋里,手腕上戴着一块上海牌的女式手表,叶大妞很得意的跟旁人介绍,“这块表一百二十块呢。”   村里人听着全都咋舌,有调侃的便说,“这可是把一间房子给戴手上了。”   新媳妇并不怕羞,一个个的跟村里人打招呼,轮到叶悠悠,特意多看了她一眼,“好漂亮的小姑娘,听说你和你妈住在城里,以后还是要常来常往呀。”   客气话谁不会说啊,叶悠悠笑着应了,“你进城玩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好呀,你住在什么地方,到时候带我逛逛公园好不好。对了,听说三叔也住在城里,你们两家住得近吗?”   贾明明也就是叶建国的新媳妇,干脆拉着叶悠悠坐到她的旁边,一个劲的跟她说话亲近的很。   叶大妞眼睛都快要冒火了,自己才是正经小姑子好吗?新媳妇进门不讨好她这个正经小姑子,跟叶悠悠说啥呢?   可是贾明明就跟没有看到叶大妞一样,只和叶悠悠说话。村里人看着,心里暗笑叶大妞看不穿,城里的堂妹和乡下嫁了傻子的小姑子,谁都知道跟谁交好比较划算吧。   亲小姑子又怎么样,嫁了个大傻子还有什么前途,赶紧讨好大嫂,以后让娘家人帮衬都来不及,还指望着大嫂来讨好你呀。   叶悠悠的手被贾明明抓住,想走都走不了,只好继续敷衍。说着说着,叶悠悠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这贾明明的口条不一般啊,听着真跟后世那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推销员有得一拼。   无论是微笑的程度,还是选的话题,都恰到好处。   这样的人,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是受过训练。贾明明呢?会是前者,还是后者。叶悠悠分辨不出来,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女人有危险。   她的直觉很少出错,所以叶悠悠假装害羞的抽出自己的手,“嫂子都快夸得我不好意思了,我得赶紧过去了。”   “好好,以后咱们再找机会一块玩。”贾明明送走叶悠悠,回头看到叶大妞的脸色,无所谓的笑笑,压根不打算浪费时间去哄她。   叶悠悠回了隔壁叶红心家里,中午的酒席她都不准备去吃,在村里人面前露个面,省得叶家在村里造不好听的舆论,也就足够了。   “回来了,没遇着啥事吧。”柳满红一直在大门口等着呢。   “能有啥事啊,我是去送钱的,他们还敢说不好听的呀。”叶悠悠嘻嘻哈哈把话题绕开。   “叶文举家里的电报,来人拿一下。”村里的广播传来村支书的声音,明明大家说的都是乡音,偏偏念广播的时候,要拗成普通话,每次广播里传来这一口乡普,都充满了喜感。   “我家的电报。”叶红心从屋里出来,和堂弟一块往村支书的办公室跑去,小孩子跑的快嘛,又特别喜欢干这种活。   最后是叶红心的堂弟抢到了电报,一路跑一路喊,“大伯要回来了,今天晚上的火车。”   叶红心在后头追的气喘嘘嘘,“你给我站住,明明是我先拿到的。”结果一把被堂弟抢走了,气死她了。   “多大个人了,你以为自己还小啊。”红心妈一掌拍到女儿的背上,转头对柳满红道:“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别人这个年纪至少知道爱美,她还跟个孩子一样,只知道吃吃吃。”   穿的都是叶东方的旧衣服,也完全不在乎,说给她买新衣服,她还嫌浪费钱,一个劲说不要。   “她大伯也要回来呀,可真是好久没见了,老婆孩子是不是也该带回来看看了。”柳满红笑道,她只在好多年前见过一回,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   没知道红心妈听了叹了口气,“老头子对他一直有愧,这么些年没结婚,还是一个人呢。”   “啊,这都多大岁数了?”柳满红心想,怎么着也得四十出头了吧。   “刚好四十,本来就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没办法考虑个人的事。到了三十岁组织上给他介绍了个对象,谈的也挺好。女方要求有点高,那个时候就要自行车和手表,还点名要上海牌的。”   红心妈苦笑,当时大伯子也工作了些年,但一直寄钱回家手里没有余钱,只好从头开始攒。   好不容易攒到了,刚买了一块手表,红心的奶奶得了大病需要钱。大伯子二话没说把手表卖了,把钱寄回来,对象的事也因为这样黄了。   再后头,大约是受的打击太重,对成家的事意兴阑珊。这么一拖,便一直一个人到如今。   “唉,不容易啊,大家都不容易。”柳满红以前没打听过,这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些事,不由心生感慨。   “是啊,全家都觉得愧对大伯子。”红心妈看柳满红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转过头去。   柳满红没看出来,叶悠悠却看出名堂来了,摸了摸下巴,这事不简单呐。   一天之内遇到两桩不简单的事,有意思,真有意思。   “悠悠,今年你还去不去京城?”叶红心进屋跟爷爷报了信,过来拉着叶悠悠去她屋里说话。   “不去了吧。”叶悠悠有点丧气的低着头。   “那辛哥会来看你吗?”   “应该,不会吧。”叶悠悠惆怅的倒到叶红心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她跟辛墨浓失去联系已经有半年时间了。   她没法跟任何人说出口,不敢说也不能说。   她尽力让自己去忘掉这件事,不让自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而是每天翻出她的信,从第一封,一直看到最近一封。   担心受怕日夜不安,这样的生活,难道要过一辈子?叶悠悠有时候会这么想,可是每当这么想的时候,电影院里的那一幕就会回到自己的脑海里。   这个世上,总是有些事,是需要人去做的。总是有些事,是需要人去承担的。   难道这个担子落到别人的肩膀上,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成果,落到了辛墨浓的肩膀上,她就要抱怨和算计得失吗?   “我不是因为危险才嫌弃你,我是因为不能和你一起承担危险才嫌弃你的。”叶悠悠在心里默默吐槽。   “等你毕业了怎么办?辛哥会回来吗?”叶红心都替她操心上了以后的事。   “不会,先在市里找个地方上班,过两年再考虑别的。”叶悠悠甚至都不打算考正式工,只打算在纺织厂或者电厂考个临时工,这样离家近,恢复高考之后,也方便随时辞了工作去读书。   “唉,为什么都要找个外地的处对象呢,真难啊。”   “都?还有谁啊,难不成是你……”叶悠悠指着叶红心,“哦,这么大的事,你竟然都不告诉我。”   “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姐。”叶红心很没良心的出卖了她姐叶东方。   “东方姐,和谁,你怎么知道的?”   叶悠悠吃惊不小,要知道程安华已经和花月结婚了,也因为连程安华都没追上叶东方,厂子里现在根本没人敢追求她。那些爱给人做媒的大妈,也不再乐意给叶东方介绍对象。   她也一直一个人,依旧潇洒依旧率直依旧爱替人打抱不平。只是,一直都和爱情无缘。   猛的听说叶东方谈恋爱了,这消息的劲爆程度,可想而知。   “我也不清楚,反正她跟个男的通信,看人家的信能够一看一整天,又是哭又是笑的。”疯疯颠颠的,不是谈恋爱是什么,叶红心摊手,表示她只知道这么多。   “信被我姐藏的可好啦,再说我也不敢偷偷看,被她知道,会被打死的。”叶红心只想偷偷看一眼信封而已,可就是找不着,所以她也没办法知道对方是谁。   “我想我大概知道了。”叶悠悠明白了,不过如果他们真的能够一直通信下去,对方如果有回来的一天,也许真的是一段好姻缘吧。   “你知道,是谁?”叶红心一脸激动。   “这个人曾经救过你姐姐,只是能不能成,不好说,你就当不知道好吗?”   “是那个人?”叶红心一下就懂了,救过叶东方的,除了莫今朝,还有谁。   姐姐提早出院,跟爷爷谈话后哭着跑出来,还有一段时间特别的兴奋,接着又是特别消沉,还拒绝了那么多优秀的人追求。这一切的一切,都串在了一起,在叶红心的脑袋里来回刷屏。   “为什么是他啊。”叶红心和叶悠悠一样垂了头,不是不喜欢莫今朝这个人,而是觉得爱的这么艰难,又是何苦呢。 第82章 看对眼   “大伯。”叶红心看着门口这个穿着笔挺军装的男人,有点畏惧的缩了一下,怯生生的开了口。说起来,对大伯只剩下一点小时候的印象,已经有太多年没见了。   “花妮吗?”叶大伯倒是一眼认出了叶红心,叫的却还是她以前的小名。   “我改名了,叫叶红心。”叶红心红着脸道。   “好名字。”叶大伯一边说一边迈着长腿进了屋,家里人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   “你咋不说清楚时间,我们好叫人去接你,非得自己回来。”叶老爹看到儿子,也激动的不行。   “大半夜才能到,我找个地方住了一晚,早上赶回来正好。”叶大伯笑笑,看得出来很激动,但话却依然不多。   “赶紧进屋里坐,肯定没吃吧,我去下面条,赶紧的,你们几个去把大伯的行李搁屋里去。”红心妈出来张罗着。   农村人起的早,他们吃过早饭,都在屋里张罗着中午寿宴的事,叶大伯就到了。他是叶老爹的大儿子,下头还有三个弟弟,叶东方和叶红心的爹排行第三,全家也就他们三房生了二个女儿。剩下的二房和四房各生了二个儿子。   “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你柳家婶子,这是柳家妹子,这是悠悠,跟你侄女东方和红心一块玩到大的。”   叶老爹给大儿子介绍家里的客人。   叶大伯赶紧招呼人,王桂花笑眯眯的看着叶大伯,“当了兵的就是不一样,看看这模样,真精神。”   王桂花用长辈慈蔼的目光打量着叶大伯,叶老爹也在一边呵呵笑着,原本一无所知的柳满红,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   “我给大家伙带了礼物,我去拿。”叶大伯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出去拿给大家准备的礼物。   柳满红松了口气,也赶紧出去道:“我去厨房帮忙。”   叶悠悠出去找叶红心,帮着给厨房里的人打下手。叶老爹看着自己的儿子的背影嘿嘿两声,王桂花叹气道:“也不知道成不成,你们家胜利是见过大世面的。”   “这是啥话,娶妻娶贤,心眼好能干不嚼舌根子,比那些外头光鲜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还爱挑三挑四的强得多了。”叶老爹最不喜欢女人碎嘴,特别是无事生非的那种。柳满红虽然不够机灵,但不爱生事的性子,很得叶老爹的喜欢。   “还是要看他们俩有没有缘份,咱们呐,都别强求,这种事强扭的瓜不甜。”   王桂花担心叶老爹逼着叶胜利就范,赶紧拿话说服他。虽然她也操心女儿的将来,希望她有个家庭,但是更希望别人是真心觉得柳满红合适,而不是为了让家里人高兴,勉强娶了,以后吃苦头的还是柳满红。   “我晓得的,要看我家胜利有没有这个福气。”要说叶老爹最大的一块心病,就是大儿子的婚事。   如果不是为了让大儿子回家,他根本不会过七十大寿。什么寿不寿的,还值得一办,一家人吃顿肉就行了呗。这是没法子之下找的借口,让大儿回来一趟,要是这两人能看对眼,他也能了一桩心事。   叶大伯拿了礼物回来,才看到墙上的照片,惊讶道:“红心去过京城,怎么没去找我。”   “地址给她留了,让要有啥急事就去找你,没有的话就不用去。他们小孩子玩罢了,别打扰你做正事。”叶老爹看着照片,让叶大伯,“咱们明天去一趟镇上,拍张全家福。”   “是。”叶大伯跟着苦笑道:“爹从来都不过生日的,这是想干吗?”   “干嘛你自己不清楚啊,人家那头的是这么个情况……”叶老爹三言两语把柳满红的情况介绍给儿子。   “结过婚,女儿也大了,以前受过苦,是个好女人。你自己看,中意就去问问人家愿不愿意,不中意这事就当我没提过。你用不着为了敷衍我玩假把式,人家年纪还轻,又有工作,不是找不着好人家。也没让你现在就说成,先认识认识,要是愿意就写写信处着,也挺好。”   难得一把年纪的叶老爹,说出这番很跟得上时代的话来。   “知道了,爹。”叶胜利就知道,什么七十大寿,绝对有猫腻,果不其然。   又调侃道:“爹果然是活到老,学到老,跟得上潮流,很地道嘛。”   “哼,你爹这觉悟,还是可以的。”叶老爹很自豪,村支书办公室有报纸,每天他都要去借阅一番,看看国家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又出了什么政策,门清呢。   同样的话,也在王桂花和柳满红之间上演。   “这咋可能,人家是当兵的,没结过婚,长的还好。”柳满红连连摇头,她可不想被人嫌弃。   “离过婚咋了,你又不是在外头偷人,是为了活命离的婚,没啥好丢脸的。就是介绍介绍,又没说一定就成。你们俩要是没这个缘份,就当没这回事,谁也不会在外头瞎说,你放心。”   柳满红神色有点复杂,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也信得过叶老爹一家的人品,他的儿子肯定坏不到什么地方去。可是,她始终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充实又快乐,她实在不想改变。   “试试总没有坏处,对不对。”王桂花鼓励女儿跨出这一步。   “可是悠悠。”   “你放心,悠悠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孩子,她要是知道了,只会跟我一样劝你。”王桂花摸摸女儿的头发,“是爹妈对不起你。”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以前做错了事,身份见不得光,他们就可以回老家生活,而不用在乡下藏身。   “姥姥,妈,吃饭了。”叶悠悠过来叫他们。   “来了。”两个人从屋里出来,叶悠悠眼看着叶家人把叶大伯和柳满红“无意”之中安排到了相临的位置,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   叶老爹的七十大寿只请了自家人,几个儿媳妇的娘家人,还有叶悠悠一家,摆了一院子的饭桌,很是热闹。   吃了饭叶红心带着叶悠悠出去玩,路过一间新房子的时候,指着给她看道:“这就是你爹建的新房子。”   “石雨花到底是拗过了老太太,不错不错。”叶悠悠拍了拍手,狗咬狗的结果她不在乎,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叶贵家的门口,有个豆丁大的小婴儿晃着肉嘟嘟的身子在学步,石雨花用根绳子从婴儿的腋下穿过,在身后打个结,然后拎住绳子,只要看孩子快要跌倒便用力一拎,不让孩子扑到地面就行了。   没条件的时候,一根绳子也一样能学步。   看着叶悠悠从自己面前走过,石雨花热情的招待道:“悠悠咋来了,进来坐。”   “不用了,我们就是路过。”叶悠悠抽了抽嘴角,石雨花这嘴脸,前倨后恭,真以为别人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吗?   石雨花等他们走过了,呸了一口,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妈,你理她做什么?”   自从石雨花从叶家分出来,又自己盖了房子,和女儿的关系正式好转,就连以前的儿子也来过几趟,开始和她走动。   什么叫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闻,石雨花也算是知道了,亲生儿女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是势利眼。   “我干啥不能理她,她是你爹的闺女,这关系断不了,我也不可能让她断。”石雨花不再象以前,什么心思都跟女儿说。   “有啥不得了的,还不是找了个知青。”王招娣知道叶悠悠和辛墨浓处对象,不知道私下笑了多久。还以为她要攀个什么样的高枝呢,结果还不是找个了知青,还是换了个地方下放的知青。   “你懂啥,她嫁到外地才好。”石雨花巴不得叶悠悠嫁到外地,等她的建设长大了,带去给柳满红瞧瞧,说点好听的话认个亲,还怕她不把工作给建设。至于王桂花,再厉害又怎么样,已经这个年纪了,还能一直活着?   王招娣一撇嘴,她怎么会猜不到她妈的心思,“你打的主意是好,可是也不想想,你都能再嫁,人家还不能再嫁了?”   柳满红现在可是城里户口,还是工厂的正式工,女儿也大了,马上就能出来工作,没有丝毫拖累。这样的人想要再嫁,怎么会不容易。   石雨花身子一挺直,正往前抻的小婴儿被猛的一下拖回来,撞到了她的腿上,顿时大哭起来。   “乖宝乖宝。”石雨花抱起儿子一边哄一边心急如焚,对啊,她怎么忘了这茬儿呢。   柳满红要是再嫁,他们哪里还能上门,不管生不生得出儿子,婆家也不可能让她把工作给前夫的儿子。   这,这可如何是好。   “你知道为啥他们一家子要住到叶红心家里吗?叶家的大伯子回来了,听说一直没有结婚。”王招娣补了一句,把难题丢给她妈,起身家去。反正柳满红不管结不结婚,这工作都到不了她头上,她才懒得出主意。   石雨花一听,眼睛都瞪圆了,叶老爹的大儿子,那个军官,长的比叶贵精神百倍。不行,她柳满红凭什么能再嫁一个头婚,还是条件这么好的男人。   光想一想有这个可能,石雨花的眼睛都要滴血了,一脸狰狞的抱着孩子跑了出去。   叶老爹的家门口,叶胜利正跟柳满红说着话,“我也好多年没回来了,去给村支书还有村里的老人送点土特产,你给领个路,也省得我乱摸,早记不清地方了。”   “行啊,的确有好几户分了家,真容易摸错了地方。”柳满红脸色微红,但也答应了下来。自然知道这都是借口,村子就这么大,随便问问就知道了,谁还不认识他叶胜利呀。不过人家愿意和她相处,她还是有点暗暗的喜悦,毕竟说明人家没有嫌弃她离过婚的身份。   两个人在村子里走了一圈,遇着一个叶胜利小时候的玩伴,非要拉他到家里坐一会儿,柳满红便说自己先回去。   刚走到一半,就看到石雨花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看着柳满红眼里就跟淬了毒一样,“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生不出儿子,只会生赔钱货,还想嫁人?你想祸害多少人绝后,你心肠怎么这么毒呢你。”   柳满红一下子气懵了,“你说什么呢你,你疯了。”   “你呀,好好回去想一想,你配不配嫁人,你想让你女儿被人笑话有个守不住再嫁的娘吗?你的事,村里人人都知道,眼看你跟叶贵做了十几年夫妻,你嫁过去真以为人家心里不膈应?不过是看你有个工作,可以给他们家的孙子,不然你以为人家真看得中你这个人?”   石雨花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淬了毒的,也重重的敲在了柳满红的心上,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敲的体无完肤。   柳满红气的浑身发抖,她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可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好像说什么也没办法表达自己的立场跟愤怒。   “这位大婶是谁,谁家的长辈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柳满红背后响起。   “什么长辈,我跟柳满红是同村,同年。”石雨花不满道,忍不住抹了抹头发,有点后悔自己没好好收拾一番。在同年纪的男人面前,女人总是愿意表现出更美更年轻的一面,相反男人也一样,这是一种本能。   “可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差着辈份呢,心想村里年纪大的婶子我基本都认识,怎么这个却不认得呢。”叶胜利很敷衍的说了一句,“真是抱歉,下回您还是照照镜子再出门吧,或者想聊天去找村子里的大婶一块聊比较有话题。毕竟柳满红是工人,跟你早就聊不到一块去了。”   “走吧满红,回去了。”   “你刚才不是说……”去小时候的玩伴家里坐坐,也不至于这么快。   “给他们家的孩子补了点见面礼,坐什么坐呀,一大家子人,都忙着呢。”叶胜利没有再看一眼石雨花,护着柳满红离开了。   走出几步,柳满红不由看了叶胜利一眼,心生感激。女儿和妈也护着她,但那是不一样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个男人,在别人面前维护她,这是叶贵从来没有给过她的保护。   石雨花看着他们俩一块走了,几乎是呆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竟然被人给鄙视了,嘲笑她老,嘲笑她土,嘲笑她只配和村里的老太太站到一块。   她发疯一样跺着脚,却不敢再冲上去。让她去嘲笑柳满红可以,他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小时候柳满红还傻傻的,比她都不如,所以她对着柳满红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但是叶胜利,人家是京城回来的,还是当兵的,她哪儿敢到他面前放肆。   颓然的走回家,看到叶贵在家哄孩子,刚一进门就被叶贵给骂了,“你咋回事,你自己跑出去,把建设一个人留在家。你知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他哭成啥样了。”   “骂骂骂,你倒是有本事骂我,有没有本事去叶家骂,柳满红都要嫁人了,要嫁给叶老爹家从京城回来的大儿子。比起你精神百倍,要啥有啥,怎么偏我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榆木疙瘩。”   人比人气死人,石雨花现在就处于快要气死的阶段。   叶贵的脸色微变,声音也小了,“啥,她,她要嫁人了?”   石雨花重重的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脸的凑上去盯着叶贵,“怎么,舍不得了。”   “我闺女咋办。”叶贵把孩子递给石雨花,又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很艰难的思考着。   “哈,连姓都不用改,直接成了别人的闺女。”两家都是姓叶的,石雨花不知道怎么的,大笑起来。   咦,不对啊,如果柳满红嫁人,叶悠悠是不是该归叶贵,她这个年纪完全可以上班,到时候顶了柳满红的班,把钱交给家里。石雨花越想越美妙,倒是巴不得柳满红立刻就嫁人。   赶紧对叶贵道:“你说的对,咱们得为你闺女着想,替她想好退路。总不能这么大了,跟着嫁过去,不像样子。”   “还呆在家里干什么,赶紧去问呐。”石雨花催着叶贵出门,恨不得今天就定下来,让叶悠悠顶班跟了叶贵。   叶贵茫然的走了出去,走到叶老爹家的门口,他不敢进去,只站在门口,听到里头欢快的笑声。   是女儿的声音,在跟柳满红撒娇,要买卡其布做的喇叭裤,说是今年最流行的。叶东方嘻嘻哈哈说她知道有一家裁缝店,做的又合身又好看。   王桂花在问他们饭了没有,还没到饭点,要不要吃点包子垫一垫。   白面猪肉大葱馅的包子,咬一口香气冒了出来,叶悠悠掰开一个包子,和叶红心分着吃,说要留着肚子吃晚饭,因为晚饭有姥姥烧的拿手菜。   叶贵忽然一下子蹲下来,抱着头泪流满面。呜呜咽咽,哭的象个孩子。   他的女儿,在他身边十几年,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笑的这么欢畅过,也从来没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过。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呢?叶贵站了起来,留恋的看了一眼,只到再也听不见女儿的声音,才慢慢往家走。   回去后,无论石雨花问什么,他都当作没听见,只有一句话,“悠悠大了,她想怎么生活,自己会想好的。”   反正,他不会再去了。   石雨花一个人就是想再多的主意,没有叶贵她也无法实现,无论她骂也好,威胁也好,拿孩子撒气也好,叶贵就是无动于衷。   如果叶悠悠能够看到这一幕,可能会苦笑,叶贵他还真是没有变过啊。当初柳满红怒其不争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如今石雨花逼他出面的时候,他还是这样。   就算看到,叶悠悠也不过就是摇摇头吧,什么样的性格过上什么样的人生,拥有的时候不珍惜,现在后悔也无用了。更何况,叶贵是一个会后悔,但是却不会改变的人。光后悔有什么用呢,说几句我错了,却没有任何行动,还不如不说呢。   他真的不是一个恶毒的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好人。   柳满红要上班,请的几天假用完,回了沐东市。叶胜利送他们,一直送到家。王桂花要留他吃饭,让柳满红带他去纺织厂里转转。   “满红,你对我这个人是怎么想的。”叶胜利没有浪费时间,在转圈的时候,直接开了口。   “那你,又是咋想我的。”柳满红心口呯呯直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觉得你挺好的,很善良,也很勇敢,有点怕你看不上我。”   “你说啥呢,我咋会看不上你呢。”柳满红急急道。   “这就是说,你同意了。”叶胜利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嗯。”柳满红低了头,红着脸点了头。   “不过。”柳满红斟酌半天,才说道:“我得等我姑娘毕业,上了班才考虑自己的事。”   “没问题,没问题,咱们可以通信。”这么多年都一个人过了,再等一年又何妨。   叶胜利送柳满红上楼,自己却没上,转身说去办点事。等再来,已经拎了很多东西。   “你们家这是新女婿上门呀。”有邻居看到,开了门问道。   叶胜利递了烟,“是是是,我在外地当兵,大家邻里之间多关照关照他们娘几个,我先谢谢了。”   “好说好说,唉哟,这是大前门啊,高档烟啊,这烟可难买着呢。”邻居接过烟放在鼻子下一闻,小小惊了一下。   “在京城买的,让大家见笑了。”说话间又有邻居出来,叶胜利都上前递了烟。   王桂花也出来笑道:“是,柳满红的对象,第一回上门,在京城当兵的。”   大家说笑一阵才放了叶胜利进门,柳满红嗔道:“说啥呢,这多不好。”   “有啥不好的,关系确定了,就该让大家伙都知道。”叶胜利憨厚的笑着。   “对,胜利这话我爱听。”王桂花也笑,几个女人住在一起,柳满红又离了婚,但凡家里有人上门,邻居都得偷偷开条缝看一眼。你说这算什么,跟他们生气又够不上,不生气又多少有点膈应人。   叶胜利这一公开,让大家伙知道柳满红有对象了,省得他们胡思乱猜,也挺好。   “悠悠,你咋说,给叔一句话。”叶胜利看着叶悠悠,笑呵呵的,带着军人的干脆利落。   “对我妈好,不管别人说啥,你都无条件站在她那一边,我就认你。”叶悠悠回的更干脆。   “好,那你非认我不可了。”   话是对叶悠悠说的,但叶胜利伸出来的手,握住了柳满红的手。 第83章 雁尾子   吃饭的时候,王桂花知道他们准备等叶悠悠毕业工作了,再考虑结婚的事,点了点头,“那也好,左右不过一年的时间了。”   再开学叶悠悠就能读高二,明年六月份毕业,然后找工作。说起来,他们今年确定关系,明年下半年结婚,时间倒也合适。   “到时候柳满红的工作咋办,能调动吗?”王桂花关心的问题比较现实。   “能,满红是正式工,再加上军属调动还是容易的,地方上都会开绿灯。”叶胜利正襟危坐,王桂花问一条,他便解释一条。   叶悠悠听的有趣,柳满红是即想听又不好意思听,在那儿低着头装害羞。   “吃饭吃饭。”王桂花问了不少问题,心中也很满意,招呼着大家吃饭。   叶胜利下午回去,是柳满红去送的。回来的时候带回一个人,柳满红也是一脸无奈,“在纺织厂的大门口遇着贾明明,她满处跟人打听我家住哪儿。”   “我这不是不知道悠悠住哪儿吗?今天过来认亲,因为不知道你们家住哪儿,先去了三叔家,悠悠,想我了没。”   贾明明上前拉住叶悠悠的手,亲热的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姐妹。   叶悠悠招待她坐,她却说今天只是来认个门,明天过来约叶悠悠出去玩,便先走了。   “这个姑娘,还真是……”王桂花都找不着词语形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叶悠悠默默接了一句,就算她以前不知道两家的关系,相信结婚之后叶大妞也给她科普过了。还会特意跑来套亲近,必有所图。   “哦,对了,我得去一趟施红家。”叶悠悠想起施红催了她好几回了,于是瘫在沙发上的她,认命的爬了起来。   “快去快回。”王桂花只知道这是叶悠悠在外头认识的人,别的并不知道。   施红见着叶悠悠,一个劲问,“喇叭裤都快卖没了,得想办法再弄一批布回来。”   去年叶悠悠去了一趟京城,带回来的假领子一下子风靡全市,供销社的货到的没有那么快,施红放出去的存货打了一个完美的时间差,加上卫衣衫,赚了几十块,两个人一人分了近三十块。   叶悠悠并不怎么看得上这点钱,但施红乐此不疲,知道叶悠悠今年不去北京还遗憾极了。不过叶悠悠还是给她指了一条财路,年初辛墨浓还没失联的时候,写了信告诉她今年京城刮起了卡其色喇叭裤的风潮。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施红,又帮施红买了布画了图,施红私下请人做,再放出来卖。第一批飞快的告罄,又想再做第二批。   “行,我帮你搞布。”叶悠悠翻看了施红递给她的帐册,啧啧道:“你可以呀。”   “还不是多亏有你。”施红捂了嘴直乐。   “对了,你上回让我帮你物色的东西,又来了一件,你看看。”施红拿出来的一只战斧。   据说是几百年前一位大将军墓里随葬的武器。   叶悠悠收下来,“保存的很完整。”   一百五十块的高价,让叶悠悠小小吃惊了一下,施红无可奈何道:“现在都涨价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日子好过了呗。”叶悠悠略一想倒也能够理解,日子好过了,象现在供销社里的大米已经很少断档了,没有粮票去黑市买米的人也越来越多。以前是害怕饿死不得不买,现在的感觉就是怕孩子吃不饱,多买一点让孩子吃的好一点。   当然,穷地方还是多,但在经济稍好的大城市,大家的日子已经明显好转。   “还有个事得提醒你,我听说,有外地的雁尾子到咱们沐东市来了。”   雁尾子是黑话,意思就是有组织的骗子。   “谢了红姨,我会小心的。”叶悠悠倒不觉得自己会被盯上,她一个学生,家里的条件也摆在外头,恐怕还入不了这些骗子的法眼。   施红有点忧心忡忡,日子是好过了,可是这些人也活跃了起来,开始全国各地四处蹿动。她有点害怕自己被盯上,毕竟她给人当掮客是要抛头露面的,在黑市走动的事,小范围内也不少人知道。   “红姨,既然害怕,这些日子你就少收些东西,也省得打了眼,不然就只介绍,不要自己拿。”叶悠悠看出她的忧心,帮她出着主意。   “这倒是个办法。”施红送了叶悠悠出去。   叶悠悠一出门就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这种后背炸一下冒烟的刺痛感,是属于她最厉害的直觉,绝对不会搞错。   好在她一般都会背书包出门,她害怕是稽查队的人,赶紧把手伸进书包,把战斧弄进仓库再说。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书包有没有其他违规的东西,确定是安全的,这才假装摸到一块糖,拿出来扔进嘴里。   糖纸被她调皮的叠成一只千纸鹤,然后退回几步,重新敲了施红家的大门,施红开门就看到叶悠悠把一只千纸鹤放到院门的上头冲着她笑,“送你的,这回真走了。”   “这孩子。”施红拿了千纸鹤,回到屋里,立刻将所有东西都藏好,心口呯呯直跳。   这些年,她不是没有招来过稽查队,但她藏的好,没被抓住过把柄。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如果叶悠悠感觉到不对,就会叠个小物件放到门口。在外人看不过是小姑娘调皮,在她看,就是有危险,要小心。   叶悠悠再次从施红家离开,渐渐的,身后这种刺痛感没有了。她明白,这是施红被人盯住了,而不是她。   她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有一家三口住在招待所里正在密谋。   “这个点子肯定是线上的掮客,手里绝对有不少杵头儿。”男人一开口就是一串黑话,意思是施红是当地的掮客,手里肯定有钱。   “不过真是稀奇了,那个叶悠悠竟然跟她认识,怎么看也不是一类人啊。”开口的是一家三口当中的女儿,手腕一扬,亮出一块上海牌手表,锃亮锃亮。   “你当这豆儿是个善茬儿,这年月敢一步步从农村趟出来,还在城里安了家,我怀疑背后有人罩着。”男人又开了口,豆儿就是年轻姑娘的意思。   “有没有人罩着又怎么样?反正咱们来了,就不能空着手回去。”说话的是坐在男人旁边的女人。   “有关系不是更好,说明她手里杵头儿也不少。”戴着手表的女儿,咯咯笑了起来。   “我们俩负责点子,你一个人负责那一大帮子人,不会有问题吧。”男人有点不放心,他们这趟过来,主要针对的是施红,毕竟这个女人干了这么多年活,身上肯定攒了不少。   后头跟着的女儿原本只是个摆设,用来掩护身份的,没曾想新入行的女儿也不肯闲着,自己招惹了人,准备把一家子吃尽。   “一个臭子点,现在正美着呢,我说啥信啥,那一家子都是蠢的不能再蠢的货色。”臭子点就是好色者的意思,戴着手表的女儿很是不屑道。   “好样的。”男人拍了一下女儿,看样子这一回不光要挣得盆满钵满了,这个新收的小徒弟也能出师了,又挣钱又练兵,两全其美。   第二天一早,贾明明如约而至,叶悠悠放着暑假,总不能为了她躲出去,只好起身应酬。   “咱们一块逛逛供销社,再去公园坐坐。”贾明明提议。   “行啊。”叶悠悠看着贾明明,心想,一直拒绝也不是办法,倒不如看看她想干什么,抓住把柄再撕破脸,以后也省得再来往。   没想到贾明明还约了胡艳艳,两个人在供销社遇着,俱是只点了点头。胡艳艳跟叶悠悠无仇无怨,但也没什么交情。   只不过,胡艳艳生了女儿后,倒是有一点能理解柳满红离婚的事了。   看叶悠悠的眼神,也带上了一点怜悯,毕竟自己刚生了女儿,如果不是她够泼辣又有钱有工作,怕是一样要被恶婆婆磋磨。至于叶祥,男人能靠得住,呵呵,母猪也能上树。   贾明明一进去就很豪爽的买了三件一模一样的短袖海魂衫,分别给胡艳艳和叶悠悠,“以后咱们三个人穿一样的走出去。”   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真像是个从小没过过苦日子的娇贵姑娘。   就连胡艳艳开始的那点防备也消失了,开始相信她关于自己从小父母忙,又没有兄弟姐妹,很渴望亲情的说法。   叶悠悠则是看着她给自己造人设,一点点丰满富家千金的人设,有点坏心眼的想,人设搭得够高了,赶紧出招啊。   招很快就来了,两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贾明明,又跟旁边的人确认,再上来搭腔道:“你是省城贾局长的女儿吧,你还认识我吗?我以前上你家拜过年的。”   “啊,两位是?”贾明明不好意思道:“每年去我家拜年的人太多了,我实在记不清了。”   “没事没事,他乡遇故知啊这是,既然碰到了,请你们吃顿饭,一定不要推辞。”两个中年男人十分热情的张罗着。   贾明明最后推却不过,跟着他们去了国营大饭店吃饭。   胡艳艳和叶悠悠当然是一起。   胡艳艳的神色开始变了,似乎是真正相信了贾明明的身份大有来头。两个中年男人也很大方,点了好几个硬菜,再加大白米饭,很有请客的派头。而且言谈之中,看得出来,十分巴结贾明明。   开口闭口都是贾局长如何,听的人感觉就是只要贾局长点个头,升官发财不在话下。就是贾局长太淡泊名利,不然如何如何,当女儿的不趁着这个时候给自己捞点好处,人一走茶可就凉了。   “没法子,我爸那个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本来已经十拿九稳,结果害怕被人说以权谋私,非让我去镇上那种小地方从底层开始做起。气的我干脆不干了,就让他们养着。”   贾明明一派娇小姐的撒气模样,中年男人赶紧哄着她拍马屁。   “明明同志啊,这回的事,你可千万要上心啊,要是成了,你和你爱人都能进省城工作,还能大大的赚上一笔。”   “进省城工作是迟早的事,我不愁,赚一笔是什么意思,倒买倒卖是犯法的。”贾明明手一挥,很有派头的说道。   “唉呀呀,什么倒买倒卖,这事你真不知道啊?”中年男人疑惑的看了一眼贾明明,又看了一眼胡艳艳和叶悠悠,似乎在犹豫该说不该说。   “他们是我亲戚,自家人,没啥可隐瞒的。”贾明明这话让胡艳艳听着舒服极了,心里头对她更是亲近了几分。   “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然咱们找个地方说话。”中年男人看得出来,是极希望拉贾明明入伙的,一听这话赶紧说道。   “要不然去我办公室。”胡艳艳说道,她的办公室一个人用,很清静。   “行。”   “那赶紧的。”   两个中年男人一脸欣喜,贾明明倒是可有可无的样子,反而还有些踌躇,嘟着嘴道:“我们还要去公园呢。”   “公园啥时候都能去,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吧。”这一回开口的是胡艳艳。   “好吧。”贾明明一脸我是给我三婶面子才去的,两个中年男人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胡艳艳,那讨好的模样不要太明显。   胡艳艳有点小得意的翘了翘嘴角,带路去了她的办公室。   叶悠悠从头到尾都没有多说话,只在默默观察,她发现这些人十分会掌握人的小情绪和小心态,说话表情也很到位,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到了胡艳艳的办公室,她让大家随便坐,便去柜子里取茶叶,给大家泡茶。叶悠悠就坐在角落里,听他们神侃。但是也发现这两个中年男人一个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一个坐在离窗户最近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咱们省是纺织大省,历年累压淘汰的东西也有不少,现在有人想包圆,这里头的利润大的很。但是咱们缺一个牵头的人,要是贾局长肯帮这个忙,就算上你一份,这是正而八经的事,谁也查不了。”   两个中年男人十分隐晦的说了半天,大家算是弄懂了。   京城里有能耐的人,从国外几个偏远小国拉了单子回来,采购一些衣料或是成衣过去,这中间经个手,怎么都是赚的。   他们是纺织大省,如果贾局长帮着牵线,把几个厂里的关系走通,再压压价,这利润就更大了。   “我哪儿好平白无故拿你们的钱,被爸爸知道了,会挨骂的。”贾明明竟然不为所动。   叶悠悠看胡艳艳已经完全相信的样子,不由暗自摇头,要是说的是身边的事,有可能胡艳艳还不会上当。但就是说的事太远,太大,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也不会想到这么大的事是骗人的,反而容易上当。   “这个问题好办,你拿一笔钱出来,到时候就是你筹钱帮助国家建设,再返回来给你,一比十,怎么样。”中年男人很快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一百块投资,回来一千块。乖乖,这利润大的,胡艳艳偷偷捂了嘴,心慌的呯呯乱跳。   叶悠悠也装模作样的捂住嘴,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   “等我想想吧。”贾明明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要考虑一下。   两个中年男人万分可惜的样子,留下了自己招待所的地址和电话,让贾明明一定要慎重考虑。   “我怎么也得跟我爱人商量一下吧,还要看看能不能说服我爸,我爸那个老古董,你们又不是没打过交道,还不知道他这个人多死板吗?”贾明明叹了口气,看得出来是即舍不得这么多钱,又有点怕说服不了自己的父亲。   “贾局长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谁不知道他最疼的就是你,只要你去说,至少有八成的机会答应。要是换了我们,嘿嘿,肯定立刻就被赶出来了。”两个中年男人开着玩笑也拍着马屁,说完了,又聊了几句自己在各个地方的见闻,说起来便是自己认识谁,和谁吃过饭,一副见多识广,有关系有地位的模样。   走的时候,胡艳艳亲自送他们出去,回来便兴奋的劝贾明明,“这么好的机会,你还想什么呢?”   “等我先跟建国商量商量吧。”贾明明还是坚持。   三个人当然是没心思再去公园,直接散了,匆匆归家。   胡艳艳是回去就打开自己的小金库,看看有多少钱,幻想着这一千块变成一万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叶建国听了,恨不得跳起来,一变十,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叶悠悠回去托着下巴想,雁尾子是不是指的就是他们,这可真是巧极了。女儿都这么厉害,听说父母住在沐东市的招待所,所以贾明明才和叶建国过来陪着的。那么贾明明的父母又是什么人物,如果他们是配角,一群人过来就为了一个叶建国?   如果叶建国只是顺手而为的小角色呢,那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谁?   “是我。”施红欢欢喜喜的从阴影处走出来,走到这对夫妻的面前开了口。   “失敬失敬。”夫妻中的男人揖手和施红打了招呼。   “这件东西,请你掌掌眼。”夫妻俩是托了中间人找到施红的,他们有件祖传的东西要出手,听说施红的价格公道,这才特意找上门。   “哟,观音像。”施红最近的确收了好几个观音像,给的价格也高,看样子,他们还真是费事打听过。   “祖上有人曾在宫里呆过,破城的时候跑出来,就抱了这一尊白玉观音像。他无儿无女,是侄子给他养老送终,这观音像便一直落在了我们这一支。如今到了我的手上,你放心来历绝对清白。”   施红的眼力价是有的,仔细看过,觉得是真货的可能性很大。不过,她最近十分小心,基本上是不直接收货的。   “多少?”施红问他们的开价。   “三百五十块。”男人开了口。   施红缩了一下,“这么高。”   “您大可以鉴定,看看值不值。”男人十分坦然,甚至带着点倨傲。   施红看了他一眼,心中怪怪的,总觉得这男人身上的官威太明显了,让她有点害怕。   “我只能帮你问问有没有人收,如果有人收,无论成交价多少,你单独给我百分之十。”施红身为一个掮客,自然是两头吃。   “那刚才的价有点低了,这样,你先找找有没有人感兴趣吧。如果不是急着用钱,我也不会把祖传的东西抛出去。”男人叹了口气。   “看的出来。”施红当然看的出来,这夫妻俩穿的都很有派头,握手的时候,掌心无茧,只在食指有一层薄茧,长年握笔不参加劳动,才有这样的手型。   观音像是不是古董另说,如果真是白玉,光这么大块玉,也值不少钱。这个价格虽然略高,但也不算信口开河。   三个人走出去,正要告辞,忽然马路对面走过来两个人,冲着夫妻俩就殷勤道:“贾局长,怎么在这儿遇到您了。”   “什么局长不局长的,又不是上班时间。”贾局长略有些紧张,可能没有想到会在施红面前泄露了身份。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贾局长的夫人把施红带到一边。   “咱们的身份,希望你……”   “知道知道,您放心,我眼里只有买方卖方,没有身份。过了今天,您长啥样我都不记得了。”施红很是乖觉道。   “好,好。”局长夫人笑看施红离开,这才重新走到局长身边站定。   “行了,别演了,叶家那边情况怎么样。”局长夫人的声音瞬间就变了。   “叶建国正在筹钱,明明想办法把这件事透给叶建国在供销社里的一个亲戚,两个人正在联手想做假帐把供销社的钱借出来。”两个中年男人得意的不得了。   “明明果然有本事,光指望叶家掏空了能有多少钱。还以为她就是结个假婚,拿几百块彩礼的事呢,没想到她能根据咱们的计划,配合得这么好。”男人一脸欣赏。   女人冷哼一声,“是吧,那以后你和她出来好了。”   “这也吃醋,真是拿你没办法。”男人在女人的脸上捏了一把,嘿嘿笑了起来。   两个中年男人露出一脸了然之色,含着笑仍保持着一脸恭敬之色。 第84章 上当   叶悠悠接到消息有一尊白玉观音出售,听到价格也是咋舌。不过这个年头,多少钱买都是合适的,所以叶悠悠完全没有犹豫。   “怎么看货。”交易双方是不见面的,所以这个看法,就要由施红来安排。多数时候是她拿着货,给买方看,然后收钱给卖方。   当然,这也是由于她的好口碑,让人信任,否则谁敢把东西给她,丢了或是拿个假的调包呢,都是风险。   但这一回的夫妻却不肯,施红便在招待所开了两间房,一人一间,她拿着观音两边跑,看货递话。   “行。”叶悠悠听到这个方法,也觉得无所谓,特意让施红找个一楼或是二楼在后巷有窗户的,万一有事跳窗跑了就是。   叶悠悠坐在招待所的窗外,意识里淘宝的余额已经高达几百万,最大的来源还是第一回得到的半人高观音像,足足输入三百万,惊呆了叶悠悠。也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关于愿力的猜测多半是蒙对了。   但是愿力和是不是古董,其实也有一定的关联。如果是做假,最多也就几十年的时间,甚至是几年,这么短的时间,是根本积累不到愿力的。   或者可以这么解释,有愿力的肯定是古董,但古董不一定都有愿力。   叶悠悠拿到白玉观音像,让施红先出去,她把观音像放入仓库。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个可能是假货的准备,没想到嘀一声,这观音像竟然也产生了能量条,问她是否充值。   先点了否,叶悠悠把白玉观音像拿出来,这至少可以说明是真古董。   招手叫施红进来,“多少钱,我要了。”   “对方开价四百,我再去跟他们压压价。”施红心中一喜,双方一来一回,她进帐大几十块,果然是跟叶悠悠合作最爽快。有些人看个货都得三五次,也不说买也不说不买,只要她去还价,最后价格下来又失约的事,不说经常发生吧,发生一回,能够膈应她大半个月。   对方无论如何不肯降价,叶悠悠装模作样考虑一下,还是应了。   四百块,单独再给了施红四十块的中介费,等于花了四十四十块。但是一尊观音像,只要能够充值,她得到的绝对不止四百四十块,这笔帐怎么算,叶悠悠都是赚的。所以她才会这么大方,有大钱赚,小钱何必太计较。   贾局长拿了钱,很是高兴,局长夫人更是高兴道:“这下好了,到了年底,就能拿回四千块。”   “胡说什么呢,叫人听见了。”贾局长白了一眼自己的夫人,收好了钱便要走。   施红忍不住道:“啥买卖,一换十,这也太赚了吧。说来听听呗,也让妹子涨涨见识。”   既然是掮客,自然是希望自己知道的越多越好,这也是一项业力能力不是。而且她能在这个年代就从事这种事,也说明她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遇到这种事,不问反倒是不正常了。   贾局长一脸,看吧,谁叫你说露了嘴,不肯吭声。还是局长夫人好说话,“唉呀,其实也没啥,明明那儿一堆亲戚都让人家入了,咱们跟这老妹有缘,怎么就不能带一句了。”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你说吧。”贾局长一脸无奈的摇头,可见家里的地位,夫人比较高。   局长夫人拉着施红一通嘀咕,又道:“说实话,这观音像我们不是第一个找的你,但是你是最诚心的一个。之前的人要么拼命压我们的价,要么磨磨叽叽不给我们好好找买家。那些人,我是怎么也不可能带的,可要是你,姐姐我带就带了,没得说。如果不是你帮我们把观音像卖了个好价钱,这种好事,我们也赶不上。”   施红听了这话,越听越激动,可是终究是有顾虑,“可是,钱给了你们,以后咋说的清楚呢。”   “咱们家在沐东市有亲戚,你不信我们也没关系,你可以打听一下我们家的亲戚。”   当施红听到胡艳艳,还有叶悠悠的名字时,心中一跳。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停的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头去凑凑,要是合适,我来找你们。”   “不急,这种事,你自己考虑清楚,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反正咱们也就是顺嘴一带的事,也不图个什么。”   “是是是我知道,这得好好谢谢您。”施红千恩万谢的走了。   回了家却是辗转反侧,叶悠悠的亲戚有这么大的好事,可是叶悠悠却一个字也没说过。到底是她不肯说,还是这事有问题呢。   投一回十啊,这要是能成,她这辈子都不用再干活了。当然这个时候的施红,肯定想不到后头的物价和生活条件是怎么个涨法,只知道按现在标准来算,她可以一下子成为大富婆。   反反复复的计算着,忽然又想到从外地来的雁尾子。会是他们吗?施红惊出一身冷汗。   不像,他们的女儿可是嫁给了叶建国的,正而八经的办了婚事,这事还能有假。   反反复复,折腾的她一个晚上没有睡好觉,早起眼睛都是青的。   叶悠悠已经收到了贾明明的暗示,让她出钱投资,比如说胡艳艳投了一千块,叶建国投了一千八百块,就是叶贵那一房都投了三十块。   叶建国的一千八百块,是自己家的所有钱,和叶大妞公爹,也就是他的同事家的所有钱。当然,这里头还有做假帐,从供销社里挪出来的一千块钱。   但叶悠悠并不知道,只知道吐了吐舌头,“建国哥好有钱。”   贾明明笑了笑,“就连我自己也投了二百呢。”说的大概就是她收的彩礼钱。   “可是我们家没有钱。”叶悠悠苦恼道:“怎么办?”   “可以让你妈去借呀,她按一比二借过来,拿了钱一还,你们还能落一大半。”贾明明的花样可真多,还怕叶悠悠这个高中生算不明白,跟她比划着怎么借一还二,怎么赚中间的差价。   “我妈可不敢去借钱。”叶悠悠继续摇头。   “你妈一个正式工,借点钱怕啥,人家还怕她不还呀。”贾明明说完便不再说了,“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是想带着亲戚一块发财,这种事是要看机会的,一辈子也许就只遇得到这一回。等你看着别人都赚钱了,到时候你可别羡慕。”   “那我再考虑考虑。”叶悠悠咬死了考虑,贾明明狠不得扑上去揍她一顿,可表面却只能假笑,“行吧,你考虑吧,到时候人走了,可是追不上的。”   施红那边,考虑来考虑去,觉得拿全副身家冒险不值当,但拿个一二百块试一试,也还值得。   不过就是一二百块,也不小钱。她还得再问问叶悠悠,知不知道这家人的底细。毕竟两家人都结了亲家,肯定是知根知底的。   叶悠悠和施红见面的时候,有些哭笑不得,“你居然相信他们?”   “我那个堂哥是什么人你该知道吧,正而八经的局长千金看得上他?不是我说,这一家人看着便行踪诡异,不像好人。”   见叶悠悠根本不相信他们,施红也犯了疑。她又换了个话题,“上回那个白玉观音如何,是不是真的。”   她知道买卖双方是谁,但不能跟对方说,这也是这行要守的规矩,所以施红并没有告诉她,白玉观音的卖家其实就是那对局长夫妻。   “有八成可能是真的。”叶悠悠拿了观音进仓库,充值成功,小小一尊观音像得到了一万多的充值金额,可见是真货。   “是真的就好。”施红愿意相信贾局长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尊观音像是真货。   试想,如果是一个骗子,怎么会拿真货给你交易呢,肯定是拿假货,还能来个骗中骗,多捞一笔钱呢,是不是这个理?   施红在万分纠结中送走叶悠悠,叶悠悠百般叮嘱她别上当,她也只是嗯嗯几声,没有太放到心中。   叶悠悠看的出来,施红没有将她说的话完全听进去,不由得一叹。   这些骗子还是有些功力的,她以前听说有人上当受骗去银行给骗子存钱,银行的工作人员劝阻,都不肯听,非要相信骗子。当时只觉得太好笑了,莫非这些人都是傻子不成。   可是今天看到施红,她算是体验了一把个中感受。施红肯定不是傻子了,相反她比很多人都聪明。但是正因为她聪明,所以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有一点,就是人心的贪婪。投一还十,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人无法抗拒。   今天有施红,明天还会有别人,叶悠悠心情沉重的走回家。叶家人上当,她一点也不会同情,但如果还有别人,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上当受骗吧。   回到家,柳满红刚收到叶胜利的信,高兴的哼起了歌。   “妈,我问你个事。”叶悠悠决定问问柳满红。   柳满红听了贾明明的那个投一还十,不仅没有兴奋,反而紧张道:“会坐牢吧,这可是杀头的事。”   叶悠悠哭笑不得,“如果不坐牢不犯法呢?”   “那也不行,人家凭啥给你这么大的好处啊。”   柳满红这半生,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趟下来的。下地干活,到厂子里当劳力,从不懈怠偷懒。虽然后头顺风顺水的上了户口转了正,但那也是女儿在外头救了许多人得回来的,说是拿命拼回来的,也不为过。   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根本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白吃的午餐。   “妈,你这样想很好,这个世上是不可能有人会给你凭白无故的好处的。”听到柳满红这么,叶悠悠总算放了心。   “妈最近也警醒些,我怕有人打着你的旗号借钱。”叶悠悠也不知道贾明明会如何继续出招,可是他们这一摊子,已经越铺越大。对于骗子来说,骗一票就走,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该小心的就得小心。   “啊,这怎么可能,我得去跟人说说。”   “妈准备怎么说。”叶悠悠故意问她道。   “这个啊,我想想。我就说有人借着跟我是一个厂子里同事的名头,去乡下找以前的邻居跟借钱。”   “好主意。”叶悠悠拍着手,“您记得赶紧说。”   “下午就去说。”柳满红也吓得不轻,要是真有这种人可怎么办,她岂不是平白背上债务。   王桂花回来知道这件事,也道:“这都是什么事,就说什么人这么不长眼看得上叶建国,果然有问题。”   “要不,咱报警吧。”王桂花忧心道。   这样的人民国的时候她就见得多了,拆白党、金光党都是坏了坯子的东西。建国后打了一批,压了一批,现在看起来,还有没死绝的徒子徒孙。   “报警,我就怕叶家那群蠢货,还要替他们喊冤,再说,我们有什么证据呢?”这些人的能耐怎么样,叶悠悠一无所知,万一这个大单的事真的存在,那就更说不清楚了。   贸然暴露自己,如果他们没事,自己岂不是有事。看看家里一屋子的女人,叶悠悠不敢冒这个险。   王桂花点头,“那咱们自己小心。”   柳满红晚上回来大呼,幸好自己说了一声,叶祥还真跑到工厂来借钱,还说柳满红也知道。人家根本没疑心,只说要问问柳满红,他一看没戏自己溜了,这人才知道自己上了当。   叶悠悠有点着急,这年头的人也真是太没警惕心了。不奇怪,这年头干啥都有单位工厂,一切行动听指挥,自己好好上班就行了。而且身边的人大多是同事,最多勾心斗角,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家也不能真的害你倾家荡产不是。   “妈,你跟认识的同事都提个醒,说有人借你的名义在外头借钱骗钱,千万不能信。”叶悠悠叮嘱了柳满红。   “我现在就去。”同事不是住在电厂就是住在纺织厂,吃完饭最喜欢在外头溜弯散步,柳满红干脆趁着这个时间出去,不比上班时间碰到的同事少。   不能再纵容他们继续下去,谁知道最后他们要骗多少人。叶悠悠坐到书桌前,写下贾明明的名字,然后是她的父母,贾父贾母,再然后是两个中年男人。目前已知的,就有五个人。   既然他们的身份是省里的某个局长,如果能拆穿这层身份,是不是就足够了。   此时贾明明正在招待所里抱怨,所有人都出钱了,叶家村的村民都有听到消息送了钱的,只有叶悠悠一家不为所动,一毛不拔。   “好歹那么大个厂子呢,要是他们出了钱,也方便我打入到纺织厂里再鼓动几个人。”贾明明的野心果然很大,并不是只盯着叶悠悠。   贾父赞赏道:“好样的,这一来一去,都滚了快三千块了吧。”   “是三千二百五十三块。”贾明明咯咯笑着,有零有整的,她每天算帐,记得不要太清楚。   “你们那边怎么样?”贾明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施红这条线是“局长夫人”提的,计划也是她制定的,他们的目标是从施红那儿弄出至少三千块钱。   包括为了让施红对他们深信不疑,将他们之前的一个战利品,真正的古董观音像也拿了出来。当然,观音像卖出了一个好价钱,他们倒也没有亏。   除了施红自己有钱外,施红还认识这个城里明里暗里的不少有钱人,可以利用她,把沐东市的有钱人狠狠搜刮一通。   可没想到,施红最后只拿出二百块,气的“局长夫人”够呛。   贾明明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明显就是故意气她的。   贾局长赶紧出来打圆场,“咱们这一行,切记不要急躁冒进,稳打稳扎,随时可以抽身而退才是正道。再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些事情非战之罪。更何况,如果不是她提供的这条线,你也遇不着叶家这样的活宝。”   “唉呀,我说什么了吗?我什么都没说嘛。”贾明明得意的抬着下巴,这个死女人一直压着她不许她出师。现在好了,她不仅出了师,还证明了自己比她强。   “你既然这么有本事,施红那条线不如放给你去跟。我这回出来就当是做白工了,一个点都不要。”局长夫人使出浑身懈数,都没让施红多掏出一分钱来,她已经有点灰心,觉得自己算计错了人。贾明明现在还来这一手,她干脆把施红这块硬骨头推出去,要是她真有办法,自己就心服口服。   “既然你这么抬举我,我要是不接,岂不是不给你面子。”贾明明一脸无所谓的接下,心里却恨不得大笑三声,你这个女人,也有今天。   施红极少去纺织厂找叶悠悠,最多有急事打电话给柳满红,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让她带个口信给叶悠悠。   准确的说,这是施红第一次到叶悠悠家里。   叶悠悠开门的时候愣了一下,赶紧将她迎了进来,“怎么了红姨,有急事?”   施红紧张的张望了一下客厅,叶悠悠赶紧道:“我妈上班,我姥跟邻居去糊火柴盒了。”   这是王桂花自己找的一份活计,本来叶悠悠不想她去,但她自己却很喜欢,说是即打发了时间也赚了钱。最后商量好,去可以,一天只干下午的二三个小时,不能把自己累着。   这种完全是计件工资,很多人从早忙到晚,干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一个月也就八九块钱,毕竟一盒火柴盒才卖二分钱。   很多家里日子不好过的,可以去火柴盒厂领料,拿回家一家老小趁着空闲时间齐上阵,家里人多的一个月可以拿到十多块,用来补贴家用。   王桂花这种,主要是图个乐呵,有人聊天说话,不管一个月能领块儿八毛,还是一块二块,都无所谓。   施红知道家里没人,反身把门锁上,拉着她到客厅里坐下,“我被骗了。”   叶悠悠听了呵呵一笑,说起来这事也好笑,是施红先提醒她来了雁尾子,小心防骗。然后叶悠悠再提醒她,贾家不值得相信,小心被骗。   现在她又来说自己被骗了,叶悠悠手一摊,想叫她说啥呢。   “我知道是红姨贪心,不过红姨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投了二百块进去。说真的,这二百块,红姨就是亏了,也输得起,愿赌服输嘛。”   施红也算是擦着灰白地带的边缘在走,对于自己可能会出事,一直抱着觉悟,她不是来哭自己被骗了多少钱的。   “那是?”叶悠悠听她只给了二百块,顿时放了心,说起来他们认识都三四年了。前头两年主要是填肚子,后头两年,她真没少赚钱。按现在的标准来说,绝对是个小富婆。   “我就是气不过,他们骗了我二百块钱不算,居然还嫌钱少了又想着法子来骗。”施红气的要命,叶悠悠刚才以为她有什么大事,只顾得说话,都没给她倒水。这会儿知道没事,起身去撬了一瓶汽水递给施红。   “贾明明去找你了?”叶悠悠猜测道。   “你怎么知道?”说完施红又自嘲,“你肯定猜得到。”   其实叶悠悠之所以能猜到,也不困难。贾明明是个年轻人,不管是不是假装,她每回出现都是朝气满满,充满了感染力。这种感染力,对同样年纪的人非常管用,特别是习惯了内敛的人,其实很羡慕这种充满朝气又有亲和力的性格。   但是对于施红这种老油条来说,就不够看了。   贾局长和局长夫人为什么能骗过施红,他们从细节到说话,充满了真实。这种真实感,大概也是骗子主攻的一项专业技能。从眼神,神态,动作和肢体语言,符合自身扮演的角色,让人产生信任感。   这种微妙的信任感,往往会在关键时刻起到大作用。   贾明明虽然热情,虽然极有亲和力,但是,她身上没有这种让人信任的内核。看在施红的眼里,就只有一个字,假。   当贾明明出现的时候,不用听她说什么做什么,施红就知道,完了,她上当了。   再怎么承担得起,二百块钱也不是个小数目。施红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她只能跑来和叶悠悠说说,发泄心中郁气。 第85章 老渣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叶悠悠“噗嗤”一笑,施红知道自己上当了,损失了二百块虽然不少,但总比把整副身家输出去的好。   “你就这么算了?”施红激了一句叶悠悠。   “这话该我问你吧。”叶悠悠依然笑意盈盈,她可是一分钱没扣失,这个施红还想对她玩激将法这一套,是不是真以为自己一直以来好说话,就是个粑耳朵。   他们是有交情没错,但是生意上建立的交情,大约就是交易时互相信任对方的关系。远不到为了对方,两肋插刀的地步。   施红赶紧投降,“我说错话了,这不是一时着急吗?”   放的快,收的也快,尝试一下,不行的话立刻放弃。   “这种事,我们除了报警也没别的办法。”叶悠悠自己也开了一瓶汽水,插了吸管进去慢慢喝。   报警,这个方法施红是绝对不会用的。她自己干的就是不可说的事儿,哪儿敢招惹警察啊。   “他们这些人最关注的就是警察的动向,一看不对立刻就撤。”施红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事实上也是现状,他们机动灵活,转个身就能跑,到时候回头来报复你两下,得不偿失。   “你说他们是真的一家人吗?”叶悠悠有点好奇。   施红“嗐”了一声,“怎么可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那对夫妻是不是夫妻我不知道,不过是一对。”   她这个年纪,什么没见过,男人和女人在捅破那层关系之后的亲密感,是无法模仿的。   说完有点不好意思道:“看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叶悠悠摸摸鼻子,忽略了这个尴尬的话题,“那就是局长夫妻在你这儿没有成功,所以让贾明明上,难道他们当中贾明明是主导?”   “不会,肯定是贾局长。”施红摇头,“我回头仔细想过,贾局长应该是统筹全局的,两个女人应该是行骗的主力,那两个中年男人是捧哏的,同时也可能是打手。暗处还有没有人,就不知道了。”   施红没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但多少知道一点他们的事,很容易就能猜出他们的组织分工。   人人都说他是局长,却不知道是哪个单位,一问就说哪里哪里,机关的普通员工,别人抬举罢了。却总有人叫破他的身份,隐隐给人一种势力很大,却低调不愿意炫耀的态度。   也导致了查证他的身份有一定的难度,那么大个省城,多少机关单位工厂和企业,等查清楚了,这边也早听到风声跑了。   万一在跑之前报复你两下,正是叶悠悠最害怕的。   叶悠悠不由苦笑,“还真是术业有专攻。”方方面面考虑周到啊。   “看样子是没办法对付他们了,算了,这笔钱就当是买个教训,也要多谢你当初提醒。看来我的软肋,是在一个贪字上,以后还得多多修炼。”施红无奈的苦笑。   既然不可为,便干脆放弃,不在没有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从这一点上看,施红也算拿得起,放得下。   “也,只能这样了。”叶悠悠叹了口气。   没过多久,贾明明便来邀请叶悠悠去省城玩。   “我父母已经回去了,说起来,建国还没去过我娘家,也该去一趟。我想着干脆叫上亲友玩上几天,人多热闹嘛。”   “还有谁会去?”叶悠悠不置可否,心里却叹着,这个贾明明,是非要从她这里挖出钱来不可啊。   “我父母邀请了几个朋友,我这里就是三婶,三婶的一个表哥,还有你,你要是有好朋友想去,就一起去。对了,建国还请了几个朋友一起过去。”   “这么多人,你们家可怎么招待呀。”叶悠悠有点诧异,一边腹诽这帮骗子可真是下了血本。   贾明明矜持的一笑,“也还好啦,我们跟着爷爷住,有栋老房子还算比较大。”   “我得问问姥姥和我妈。”叶悠悠摆出一副万事听长辈话的乖乖女模样。   “这是肯定的,不过是自家亲戚,有什么要紧的,你妈肯定能同意。”贾明明说好了时间地点,这才离开。   一边走一边心里想,是她小瞧了这个丫头。之前知道她从施红家里出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关系。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施红又主动上门,可见他们不是单纯认识,这个叶悠悠不是买方就是卖方,不管哪一方,家里绝对有值钱的东西。难怪隐隐听说叶悠悠的姥姥收藏了什么宝贝呢,估计就是有祖上留下的东西,所以才和施红打上了交道。   省城是他们计划中的最后一环,要让这些人深信他们的身份,才会不顾一切的投钱进来。捞完最后一票,他们就直接从省城跑路。等这些傻子反应过来,他们早就跑了。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连照片都没有一张,全中国那么大,看他们怎么找。贾明明迈着轻盈的步伐,在心里愉快的想着,出师大捷,大吉大利。   叶悠悠抱腿坐在沙发上,捏着写了时间和地点的小纸条,心想自己去吗?还是不去?   不去的话,他们肯定会直接从省城跑路,这件事也就和自己再无关系了。   去的话,也许能做最后的尝试,看看有没有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当然,只是尝试而已,如果没有机会,叶悠悠握紧拳头,那就自保为上。   施红也要去,因为贾局长说有朋友家里的古董想卖掉,做生不如做熟,就干脆请她一块去掌掌眼。   贾局长和夫人提前回去准备,贾明明弄了一辆车,把大家都带上,开去省城。   “明明还会开车啊。”叶建国都不知道自己媳妇会开车。   “嘻嘻,你现在不就知道了。”贾明明心想,我何止会开车,我会干的事多了,可惜有一些,你是永远不会知道了。   “你媳妇厉害呀,这小子,咋这么好的运气呢。”有几个是叶建国以前的同学,还有现在的同事。   叶建国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但运气却是一等一的好。没考上供销社,却有人出意外,将名额便宜了他。上班之后和老会计成了亲家,处处关照他。   现在倒好,直接娶了个省里大官的女儿,谁能想到当初跑到清水镇说是来散心的小丫头,有这么大的来头呢。   本来不相信的,看人家能弄来车子,还会自己开车,也信得差不多了。这年头,有几个人碰过车,会开车的都叫专业技术人才,光凭开车这项本事,找个工作绰绰有余。   叶悠悠和施红坐在最后,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开始假寐,并没有多说话。倒是叶建国有个同学貌似对叶悠悠十分有兴趣,几次三番找她说话,被叶悠悠不冷不淡的厥了回去。   等到了贾明明的家,就连一直将幻想值调到最大的叶建国,都没有想到。贾明明家居然住在一处二层小洋楼里,入口的花园,漂亮的挑高大厅,旋转楼梯和二层一排的房间,都叫人目不暇接。   “我爷爷从京城搬回故乡疗养,国家就将这套房子分给我爷爷住,我们就是跟着沾个光而已。”贾明明看似谦虚,可是却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她的爷爷是从京城离休的老干部,而且级别很高。否则,是不可能分到这种房子的。   “你们可算来了,赶紧吃饭。”局长夫人迎接了他们,一楼的餐厅里,菜肴都准备好了。   老爷子被请下来,坐到了主位,贾局长不在,据说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   “明明的爱人是哪个,站出来让我瞧瞧。”老爷子说的一口当地话,乡音浓重。   叶建国赶紧站起来,哈着腰道:“爷爷好,我是叶建国。您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明明的,就是现在清水镇的供销社上班,要是能调到省城,我保证天天过来孝顺您。”   老爷子大笑起来,“快坐下,建国啊,革命工作不分贵贱,越是领导干部的子女越是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工作。你这个思想,要不得啊。”   贾明明赶紧拉了一下叶建国,抢着道:“爷爷说的是,我们年轻人,觉悟不高还得学习。”   局长夫人也白了叶建国一眼,让他闭嘴,也跟着道:“您老放心,明明都到清水镇上了,这觉悟够了。”   “就该这样,想当年呐……”老爷子的乡音里,偶尔夹杂几句十分纯正的京片子,十分符合他是本地人,却在京城当干部的身份。   最后老爷子用一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结束了自己的回忆。   老爷子据说胃不好,只吃了一点便提前离席,把空间留给他们这些年轻人,大家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局长夫人嗔了叶建国一眼,“你在老爷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他巴不得家里的孙辈都到穷山沟子里为国奉献。”   “就是,你傻呀,以后这些话千万别在我爷爷面前说。”贾明明也数落叶建国。   叶建国嘿嘿笑着,表现的温顺极了。   就连之前有点忐忑不安的胡艳艳,这下也全然安了心,而胡艳艳的表哥,一脸跃跃欲试,估计一会儿就要私下交钱入股。   叶建国的几个同学同事也被震撼到了,不时交头接耳几句,显然都有了决断。   但局长夫人和贾明明的心思,更多的是放在施红和叶悠悠的身上。这两个人才是他们的重点,其他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不差他们那百八十块钱。   他们被安排在家里的客房里休息,贾明明道:“房间不够,只好几个人一间,你们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就在外头的招待所给你们再开几间房。我是觉得大家都是关系亲近的亲戚和朋友,住在家里显得亲热一点。”   “就住家里,这么好的房子我还没住过呢,不比招待所强多了。”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   叶悠悠和施红还有胡艳艳住到了一间房里,叶悠悠看了一眼三张单人床,不由笑了,准备的太充分好像也不是好事啊。谁会没事在家里准备这么多的床铺,可见再完美的骗局都是有漏洞的。   只是已经陷入骗局中的人,早就一门心思等着发财,对这样明显有问题的地方,根本就是视而不见。   贾明明回了自己的房间,放下行李,叶建国往床上一倒,“明明,干嘛把这些人都拉进来,别人也就算了,那个叶悠悠沾了我们的光还一脸傲慢,看着就来气。”   “你懂什么,我爸准备去京城跟人谈,让他们带着赚钱这种事,我爸是不屑于干的。他都打听好了,自己拿一股,投一回二十,不过投入的钱肯定是一笔大数目,还得跟京城的叔叔伯伯们张罗一下。我们这边尽量多弄些钱回来,都算我们这头出的,那些人给他们投一回十就够了,现在知道为什么了吧。”   收上来的钱,答应了人家是投一回十,但实际是投一回二十,中间那个十的差价,自然是该自己吞了。   叶建国这才明白过来,抱着贾明明就是一通猛夸,“我媳妇真是太聪明了。”   “那当然。”贾明明得意极了。   “不过,爸爸不是不喜欢这种事的吗?怎么这么快又改主意了。”叶建国稍许有点疑惑。   “他跟爷爷一样,只知道奉献,可是看看家里的叔叔伯伯都守在京城,只有我们下到地方上,这差距是越拉越大。我妈早就气不过了,在他耳边嘀咕了多么回,这一次好容易把他说服了。”   “还是岳母大人厉害。”叶建国竖了大拇指。   贾明明在背后给了叶建国一个白眼,没有说话。   “媳妇,你屋里好香啊。”叶建国继续在屋里转着,忽然抽了抽鼻子,却没找到香味的来源,奇怪道。   贾明明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惹得叶建国大笑,“这是不是你自己的房间啊。”   贾明明抽抽了嘴角,终于在屋子的角落找到一个香炉,“我妈就是喜欢这种东西,跟她说了多少回了,别弄别弄,小心被爷爷看到,就是改不掉。”   胡艳艳去找她的表哥,房间里只剩下叶悠悠和施红,两个人没有睡觉的心思,挽手去外头的街面上转一转。   “我在省城也认识几个人,去拜会拜会,你……”施红不知道叶悠悠有没有兴趣,所以迟疑了一下。   “我就不去了,要是有什么好东西,红姨别忘了我就行。”叶悠悠很爽快的做了选择。   她宁愿让施红赚一笔过手的钱,也不愿意自己去和那个层面的人打交道。掮客不是那么好当的,黑的灰的什么人都得套点交情,还要能够独善其身不被卷到奇怪的事情里,叶悠悠自认没那个脾气,还是少沾染的好。   “放心吧。”施红走了,叶悠悠准备去省城的黑市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再淘点好东西。   之前来过好几回,不是时间不够就是身边有人不方便,这回正好,她一个人单独行动,最适合去这种地方淘货。   至于地点她早就打听好了,最大的黑市在知新街后头的一片小树林里,紧挨着迷宫一样的旧街,万一有事撒腿就跑,只要你不是最倒霉的那个,被稽查队的死死盯住,有八成概率仗着迷宫的优势把人甩开。再不济,半路扔了交易的东西,抓住也能狡辩几句。   交易贵重物品最多的黑市在小方巷后头走一百米,有个被砸烂的寺庙,进去就是。   贾明明家住的地方其实有点偏僻,叶悠悠回忆了一下地形,这里应该离知新街比较近,虽然她更想去小方巷,但是已经是下午了,本着就近原则她还是去了知新街。   小树林里有人晃来晃去,拍拍打打锻炼的,跑步的,怎么看都不像黑市。但是再留意一下,就会发现有人跑着跑着,并肩到一起交头接耳,然后两个人就一块跑进迷宫样的旧街,不见踪影。   叶悠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她有样学样,也跑了起来,果然在她跑了第二圈的时候,有人靠了过来,“姑娘,你身上有啥。”   “你想要啥。”   “吃的用的,都要。”来人是个大叔,脸色腊黄。   “这些我都有,不过我想要老东西,不要钱和粮票。”叶悠悠试探道。   大叔摇头,“姑娘,你来错地方了。”叹了口气,跑远了。   果然,这里就是拿钱买食物和工业用品的地方,老东西不会在这里交易。   又碰了碰运气,还是没有,她也不愿意白来一趟,正发愁呢,第一个跟她搭腔的大叔过来,“姑娘,我除了面条还想换点止痛药,我没老东西,但是有钱和一个消息,你愿意换吗?”   他也看出来了,这姑娘不愿意空手而归。敢开口换老东西的人,手里的东西应该比一般人多而且全点。   面条还好换,但是止痛药他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换到。抱着和叶悠悠一样的心思,来都来了,还是问问吧,万一呢。   “什么消息?”叶悠悠的好奇心还是有一点的,能够拿来换钱,想必有点特别吧。   “呵呵。”大叔只是笑。   叶悠悠从背后的书包里摸出一个纸包,果真是一包止痛药,“止痛药换消息,要是消息对我没用,就补钱。”   “好,好。”大叔掂了一下纸包,发现数量不少,竟然是一整瓶的量,不由暗自惊喜。再一打开,看到上头熟悉的字母,点了头。   “咱们省城有个出名的老渣,是公安部都下了通缉令的,一直在逃。我发现,他潜回家了。”大叔一脸神神秘秘。   叶悠悠哭笑不得,“这个消息给我有什么用?”再说什么叫老渣,人渣的意思吗?她还真搞不清楚。   “诶,这你就不懂了,不是给家里送钱?他敢回来?冒着这么大风险送回来的,必然不是小钱。”大叔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   “你是让我去敲诈?”或者说,黑吃黑,“你自己干嘛不去。”   “我倒是想去,没法子,街坊邻居几十年,我不能干这事。”大叔挥了挥手,留下这个人的身份地址走了。   叶悠悠有点明白这个大叔的意思,他不是不想去报警,但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今天可以举报他,但他明天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还要和老渣的父母亲人孩子,继续做邻居。天天看着别人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自己,就算人家什么也不能做,这滋味也够呛。但是不说,他又过不去心里这一关,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把消息散布出去。   在他看来,能够来换老东西的人家,肯定有点来历或是有点钱,这消息拿到了,说不定就会有所作为。   小老百姓生活中的智慧,越是在艰难的时候,越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可是,等一下,这等于是他拿了一个无用的消息,换走了她一瓶止痛药。   “难怪溜的这么快。”叶悠悠跺脚,早知道就该让他补钱,再也没有兴趣继续呆下去,气鼓鼓的走掉。   她回去的时候,施红还没回,晚饭之后施红才回来,一看胡艳艳不在,奇怪道:“她比我还晚。”   “她说住不惯,跟表哥去招待所了。”叶悠悠必须得说,她真的没想歪,但是在看到施红似笑非笑的表情时,终于歪了。   “那是她表哥。”叶悠悠弱弱的申辩道。   “表哥,呵。”施红只有在这个时候,完全是用俯视的角度看叶悠悠。   不过小姑娘嘛,脸皮薄,她也不会非要在这种事情上争个长短,意会意会啦。   叶悠悠对胡艳艳有点刮目相看,这个年代竟然敢这么玩,敬她是条汉子。   “老渣?”施红听了叶悠悠带回来的消息,不由一惊。   “对呀,是人渣的意思吗?”这是有多渣啊,上了通缉令,搞不好杀过人,叶悠悠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施红摇头,语气有些沉重,“是人/贩子。”   叶悠悠本来坐在床沿边晃着脚,听到这话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用手捂住嘴,惊呼道:“什么……”   大多数正常人最恨什么,恐怕人/贩子要排第一。杀人都有可能是结怨或是一时之争失了手,但贩/卖/人口真的是对方和他无怨无仇,他却断送了别人的一生。比起杀/人/犯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人/贩/子可以说是用另一种方式结束了人的一生。   两者的罪行,都一样可恶。   但是可惜的是,杀人还能一命偿一命,贩/卖/人口却大多不用偿命,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   “可恶,居然是这种人,我要报警。”叶悠悠本来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但是一听是人/贩/子,简直分分钟想爆/炸。   “你等等。”施红拦住她,“你要是信得过红姨,我先找人问问。”   “信得过。”叶悠悠没有犹豫的把地址和人名默给施红,施红也许有点小贪心,也有点自己的小心眼,但大体上的三观叶悠悠还是相信的,就冲她当初为丁家姑娘抱不平,也知道她不是奸恶之人。   施红一大早又要出去,局长夫人及时拦住她,“下午有人来家里,带着东西,你到时候……”   “我中午就回。”施红保证。   “那就好。”局长夫人笑着和施红告别。   施红不到中午就回了,一脸苍白看样子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这件事你别管了,水太深。”施红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对方看在和她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交情,才给她透露了一点点。严禁她外传,更不许她插手。   叶悠悠蹙住眉头,“你要是不说,我就直接去报案。”   反正她是不会让一个人/贩/子从自己手里逃出去的。   施红甚至都不放心在贾家说这件事,借口中午吃的多,去外头散步,才告诉她。   “老渣的确是回来给家人送钱的,但另有一个赚大钱的生意,分给了道上的人,如果报警,会得罪很多人。”   大生意,人/贩/子的大生意还能有什么好事?叶悠悠的眼睛直接瞪圆了。对不起,这件事她还非管不可了。   热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面对一帮骗子时的冷静分析,担心报复,满心纠结都扔到了脑后。青春热血什么的,占据了她全部的思考。   施红叹了口气,她就是怕这样的结果,叶悠悠这个人,她打了几年交道,怎么也有些了解。别看好像挺成熟挺冷静的样子,那都是没点到她心里的那个点。要是点到了,分分钟炸成烟花给你看,到底还是个充满热血的年纪。   关键是能量还挺大,手腕也不弱,当年的马伟华之死,电影院爆/炸案,她可不是外行人,只看个热闹。她这个半内行,多多少少看出一些门道来了。只是这样的事,叶悠悠不会说,她也不会问罢了。   但是这一回,她并不看好叶悠悠。不过,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有个国外的富商得了重病,需要换器/官,但是遍寻不着,便发出悬赏。高价求购配/型器/官,即是高价又是老渣的老本行,他便动了心,冒险回了老家东和省。   老渣知道自己是通/缉犯,不好露面,一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二也是为了最快的搜集到信息,将这个大单分了一部分出来。   他用一万元的价格求购配/型成功的人员名单,剩下的事,便由他自己完成。   至于为什么会来东和省,一方面是自己的老家,人头熟。另一方面东和省是工业大省,工厂最多,这两年还新成立了好几家化肥厂,招了不少人进来。这些工人好多是从全国各地来的年轻人,身强力壮。   人多,配/型成功的机率就大。而工厂是需要体检的,不像农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上几次医院,就是有八百个能配上的,你也没地方知道去。   叶悠悠总算是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震惊的无以复加。她以为这个年代有特务就已经是很恐怖的事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事。   不过等消化完,叶悠悠便明白自己想岔了。从古至今,什么年代缺少过作奸犯科的犯罪份子。任何年代和社会,都有想不劳而获的人,都有昧着自己良心赚钱的人,也都有不拿别人的生命当回事,只要自己能够得利的人。   愤慨之后,她的头脑渐渐冷静。这个冷静绝对不是她发现了其中的危险想要打退堂鼓,而是冷静的开始算计,她要怎么对付老渣才能成功。   “悠悠,你可能觉得我冷血,但是这些人真的不是我们能对付的。”施红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红姨,你知道贾明明手上已经骗了多少钱吗?”叶悠悠忽然问道。   “三千多,等等,怎么……”怎么忽然问这种事了。   “红姨果然是很在意啊,你想不想要这些钱?”叶悠悠继续问道。   谁不想,不想的是王八蛋。   “你这是取笑红姨吗?”施红讪讪道,隐隐的也有些恼怒。   “不,我是在跟你谈笔买卖。”叶悠悠看着她,“成,钱你全拿走,不成,你也能全身而退,二百块的损失我帮你补上。”   “你在说什么?”施红觉得叶悠悠不是神经错乱,就是疯了。   “机会只有一次,你真的不把握住?三千多块啊,你现在全副的身家,也就这个数吧。几天的时间,赚好几年的钱,机会难得啊。”   叶悠悠继续诱惑她。   施红看到叶悠悠眼里狡黠的笑意,这才相信,她真的没疯,也没说胡话。这丫头的目光,比谁都清明。   施红贪财的毛病,终于压倒了一切。   “你就说吧,想让红姨干什么?”施红真想唾弃自己,可是三千多块钱的诱惑,让她就算唾弃自己,也想答应下来。   人果然是有点爱好比较可爱啊,叶悠悠欣慰的想。   下午施红去看货,叶悠悠去了小方巷。   小方巷有点偏,地形也有点复杂,一座被砸烂的寺庙就隐身在其中。残垣断壁偶有几只野猫跑过,看不到人影。   等叶悠悠走进去,才看到有人在残垣后头翻找着合用的东西,几块青砖,拿回去铺到院子里或是门口当台阶都是好的。红砖可以拿回去垫桌角,修补房子。   可是这种地方,要怎么交易,一手拎着板砖一手谈交易,万一不对板砖拍下去就跑?   “要东西不?”叶悠悠弓着身子一边假装翻找一边往里走,结果就有人凑到她身边问了。   “有啥?”几番下来,叶悠悠也没淘到合用的。眉头蹙了起来,看起来,还是施红那儿靠得住啊。   “要东西不?”又有人靠了过来,这个年轻人一直在观察,看到叶悠悠几次和人交易没有成功,这才凑上来。   小年轻长的白白净净,模样本来十分讨喜。但飘乎的眼神让他的面相直接从八十分被拉到不及格,并且足以引起叶悠悠的警惕。   “什么东西?”已经觉得这里可能淘不出好东西的叶悠悠,还是打起精神问道。   年轻人一听有戏,赶紧道:“到后头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寺庙曾经的主殿背后,当然,现在只剩下半边土坯墙壁。   年轻人摸出一对小碗,“成化年间,斗彩鸡缸杯。你自己看看这品相,绝对是好东西。”   啊呸,成化斗彩鸡缸杯,还一对。你怎么不拿和氏璧出来忽悠我呢,秦始皇的传国玉玺也行啊。   叶悠悠摸摸鼻子,似笑非笑,“大兄弟,你要是就这点能耐,趁早收着,就别出来卖乖丢丑了。”   年轻人知道自己碰着了行家,倒也不申辩,把东西一收,嘻嘻哈哈道:“朋友这双招子亮啊,我也不是没有好东西,但好东西也要给识货的人,你说对吧。”   “合着你做买卖还要先考验考验,那我算通过没有呢?”   “通过了,通过了。”年轻人直点头。   叶悠悠把脸上的笑意一收,“我可没时间跟你废话,有东西就痛快点拿出来,没有就靠边站。”   年轻人吓了一跳,不过她也看出来了,叶悠悠真是同道中人,不是那种心血来潮摸过来,屁事都不懂,满脸写着快来宰我的凯子。   “有有有,不过,这东西可贵的很。”年轻人有点犹豫。   “呵,呵呵。”叶悠悠看着他冷笑,一脸不屑。   年轻人求饶,“啥也不说了姐姐,看吧。”   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小黄鱼,“官制的,像样吧。”   “多少钱?”叶悠悠一看是黄金,拿到手里掂了掂,和自己以前从肖云手里收到的一样,是民国时期政府发行的,上头还有编号。   “四百。”年轻人信口开河。   “三百。”叶悠悠当时收肖云的小黄鱼,出的是三百一,这几年金价基本走平,出入不大。   “三百五。”年轻人看她掐的这么准,只好改口。   “三百,出就出,不出拉倒。小黄鱼而已,又不是老东西,交个朋友收了也行,你要拿乔,就一拍两散。”   叶悠悠把小黄金往前一递,一副你拿回去,我不要了的架势。   “那再加几斤粮票呗,工业票也行。”年轻人赶紧松了口,小黄鱼是好东西,但不能当饭吃,要吃要喝要买衣服买手表,还是得钱和票啊。   叶悠悠加了两张工业票,换回了小黄鱼。   “姐们平时是混哪儿的,这么老道可不像新出来的。”年轻人问道。   叶悠悠摸出一包大前门,拍出一根叼上。一口一口的往外吐烟圈,憋着想咳嗽的嗓子眼,烟圈却吐的像模像样。   是的,她不抽烟,但是会吐烟圈。别问为什么,谁知道中二期的少女会不定时犯什么样的中二病,解锁什么样的中二技能。   年轻人这时才真的相信叶悠悠是自己人了,这烟圈吐的,不要太帅哦。   叶悠悠轻蔑的把一包大前门扔给他,“好好学着吧。”   “谢了,姐们。”一包大前门,比他刚才换了三百块钱还要高兴。   “以前归我姐出面,后头出了点事,出去避风头了。没法子,我只好出来见试见试外头的光景。怎么样,最近的大事,你们家也分到一杯羹了。”手里甩着小黄鱼,虽然是疑问句,却十分肯定。   年轻人竖起大拇指,“行啊,姐们。”   叶悠悠呵呵一笑,“咱家也一样,吃大户咯。”   随手就把小黄鱼扔到背后的书包里,转身要走。   “诶诶,等一下。”年轻人追上来,眼睛都在发亮,这么潇洒的妞,他必须认识,“你也接了活,是啥,咱们没准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叶悠悠看了他一眼,“不一定吧。”   “一定的一定的。”年轻人直点头。   叶悠悠犹豫了一下,“我在外头认识的人少,交个朋友也行,不过你得先说,你接的是啥活。”   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手里的枪。   叶悠悠特意选在小方巷,不是没有道理的。好东西交易的地点,怎么都不是普通老百姓来的地方。家里有祖传的东西要出这种事,不是天天能碰上的。那么过来销赃的道上人,可能会多一点。   看到年轻人手里的小黄金,叶悠悠心里便有了数。早不出,晚不出,这个时候出小黄鱼,恐怕是刚拿到的报酬吧。   年轻人看到工业票和大前门的喜悦,明显多过拿到钱的喜悦,说明小黄鱼不是他的,他只是个跑腿的。   跑腿的好啊,跑腿的小孩子才会不知轻重,才会轻易的相信自己遇到了同道中人。   年轻人的小黄鱼果然是帮家里长辈卖的,而年轻人的长辈,接的活计就是负责找一个医院的医生,买通他去找到符合配型条件的人。   “哦,那我们还真有可能在医院见到呢,到时候你记得装不认识我。”叶悠悠冲他一笑,“我走了,再见。”   “喂,我叫冯小喜,你的名字呢?”   年轻人在后头喊道。   “下次见再告诉你。”叶悠悠跑的飞快。   她也没想到,自己胡乱想到的招,竟然真的有用。只能说,她的运气太好了,欧皇站在她这一边,不不,她就是欧皇本尊。   事实上,她的运气一是源于时间上赶得巧,她行动一向快,正好赶上了,二也是因为这个年代大大压缩了这样的人生存的空间,不像后世可以分散在任何地方,现在他们只能在一个小范围内活动。   象是小方巷,象是知新街,能够活动的地方有限,她遇到的概率自然要大的多。 第86章 交错   叶悠悠回去的路上特意绕了路,可是有人跟踪的感觉依然存在。   几次回头,只看到自己身后有一辆车,车窗上拉着幔布,让她看不到车窗里坐着的人。   她有一种感觉,车子里的人,也在看着她,虽然他们可能并不能真正看到对方。   会是谁呢?叶悠悠百思不得其解。   叶悠悠可以站在人行道上看风景,没人觉得突兀,但一辆车好好的开着,忽然停下就会很显眼了。所以,这辆车缓慢的开了出去,叶悠悠看着车子开远,立刻掉头就跑,穿小路回到了贾家的小洋楼。   叶建国的同事和同学都要上班,被带着出去玩了两天已经很高兴,私下都交了钱给叶建国,想跟着贾家一块发财。   等叶悠悠回去的时候,叶建国刚从火车站回来,把同事和同学都送走了。胡艳艳的表哥也给了钱,不过他和胡艳艳说难得来一趟,打算自己玩几天,也不住在贾家,让叶建国回去的时候喊他们一块走。   所以现在,住在贾家的只有施红和叶悠悠。   当然,这也是贾局长刻意安排的后果,这两个人可是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从他们身上弄出来的钱,极有可能比他们张罗了一大圈之后的,还要多。局都做下了,要是最大的两只肥羊跑了,实在不甘心。   至于说他们会不会看破,贾局长很自信,他这一套走遍大江南北,不说无往不利,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遇到过揭穿他们的人。   特别是这些工人和农民,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生活了一辈子,哪儿有机会接触到诈骗,对亲戚朋友同事这样的身份又非常信任。贾明明和叶建国结了婚,贾家自然就成了他们的自己人,根本不会想到诈骗这种事上去。   最多会怀疑这件事成不成功,赚不赚得到这么多的钱。但有了小洋楼和老贾同志的即兴表演,最后这点怀疑也被打消。   所以贾局长非常自信,施红和叶悠悠只是不容易相信别人的谨慎性子,但绝不会认为他们是骗子。   施红跟局长夫人出去看货,回来也是红光满面,可见是非常满意。如果不是贾明明的假让她警觉,恐怕她现在也会跟其他人一样,更加相信贾家人,然后继续掏钱投资。   餐桌上,贾明明问他们,“你们怎么都不跟我们一块出去玩。”   叶悠悠笑道:“难得来一趟,要帮厂子里的人带些东西回去,再说人多了,也怕你们照顾不过来。我们是自家亲戚,什么时候玩都一样,建国的同学和同事可得关照好。”   叶建国十分得意,这个堂妹总算有了一点眼色,“总算懂点事了,到这个年纪了,还读什么书,要我说赶紧嫁人才是正经。我那个同学,家是镇上的,条件虽然差了点,但配你还是配得过去的。”   “不用了,我有对象。”叶悠悠打断他,不想再听到更多的混帐话。   “你有对象了,是谁?”叶建国吃惊道。   “结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叶悠悠不想多说,贾明明也拦住叶建国,“行了,问女孩子这种问题干什么,会害羞的。”   叶建国对贾明明可谓是言听计从,闻言给贾明明夹了菜,“你多吃点,你以为我愿意管她,还不是看她可怜。”   贾明明心里呸了好几声,人家要你可怜,表面上却是温柔的看着他,“你现在只关心我一个就够了,不许关心别人。”   “悠悠啊,明明在京城的叔叔要过来,还有老贾几个多年的同事和朋友,晚上在家吃饭,你们也见见。”   局长夫人对叶悠悠说完,又问施红,“要是方便,你也见见,朋友嘛,多多益善。”   叶悠悠和施红心里明白,明天的大戏估计就是为了他们准备的,也一起点了头,不参加怕是不行的。   晚上两个人回了房间,施红说道:“他们拿的古董都是真货,不过我不敢直接拿,又不方便暴露你是买家的事,就介绍给了我在省城的朋友。”   “没事,全天下的好东西多了,我还能都拿下啊。”叶悠悠一点也不介意。   她掌握了这个时代发展的大致脉络,又提前收了这么多的好东西,还有一个淘宝系统跟着她,随便怎么过,她也会是最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对于钱,她当然是有欲望的,但说穿了,钱最终还是为人服务的。只要够用,剩下的也不过就是银行里的存款余额。   她现在的关注点,根本不在古董上头,抓住老渣才能让她兴奋起来,她现在全部的关注点,都在这件事上头。   对此,施红也只能报以苦笑,心里默默道,到底是年轻,不知道钱是多么的重要。她早年家里条件也不错,就是太少年不知愁滋味,后头才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好在她及时醒悟,这些年也攒下不少的家底。最终当什么都靠不住的时候,至少,她还有钱。   “明天晚上的事明摆着是冲我们来的,你说,我们一毛不拔,他们真会放我们走吗?”叶悠悠有点担心。   施红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你放心,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道,行骗的就不能劫道,不然坏了规矩,还怎么在道上混。”   叶悠悠抽抽嘴角,还有这种说法?听起来象什么正而八经的传承,是怎么回事?   也不怪叶悠悠不懂,中国这个古老的文明,最喜欢讲究追根溯源,干哪一行都要拜个祖师爷讲究立个规矩,歪门邪道也不例外。建国后严打一批,把这些人打的七零八落,再后头刚一抬头,又来一拔严打,直接把这些传承给打没了。   后头再有人犯罪,即不知道祖师爷,也不讲究规矩。哦,不,也是有规矩的,就是弄到钱是真章,骗不到就偷,偷不到就抢,抢不到还要杀人,只有犯罪再无规矩。   但这个时候,正是属于刚死灰复燃的那一批,正拼命追回传承,当然就很讲究规矩。   “不过,你说帮我弄到钱的事,是不是真的。”施红还掂记着叶悠悠说过的话呢。   “当然,不过你得提前告诉我,什么地方查到了配型的人选。”叶悠悠只有一个人,没有眼线是她最大的短板,施红算一个,她昨天出去找的,算后备的一个。   如果施红这里就有消息,是最好不过。   “我可以问问。”施红有点担心自己问的太多被人怀疑,但是贾家骗的钱又吊住了她,让她舍不得放弃。   不过施红也是有点本事的,至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还是有的。跑去和自己的朋友说,她也想赚点小钱,问人家这里头有没有可以分润给她的。   那人给了消息,说是已经往各大医院里渗透,目前不需要额外的人手。   施红这里没了办法,叶悠悠溜溜达达去了省城的各大医院,沿着每家医院绕了一圈。最后在省医院的大门口,抓住一个蹲在大门口,穿着喇叭裤的少年便问,“你认识冯小喜吗?”   卡其色的喇叭裤刚开始流行,最早穿上的都是街上的阿飞。   被叶悠悠抓住的少年一摸头,“你认识我们喜哥。”   嘿,这运气。当然,也不纯是运气,这话叶悠悠都问了四五遍。到这个人身上,才有回应。   “可不,说好了在这儿见的,这臭小子,八成忘了。”叶悠悠气呼呼道。   “别气别气,小喜哥在医院里呢,有正事要办。”少年一见叶悠悠的长相,自以为明白了啥事,态度顿时好的不要不要的。   “我就是陪他来办正事的,他这一个大男人,这事没法办,在哪儿,我现在去找他。”叶悠悠说话的样子特别正经,而且严肃。   少年想都没想,“档案室。”   呵,对啊,叶悠悠简直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白眼,档案室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她居然没有想到。   叶悠悠淡定的点头,“我来过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不然老爷子会生气的。”   少年惶恐的点头,老爷子,哪个老爷子,反正,应该,可能是长辈吧,肯定是他惹不起的人就对了。   档案室里就一个人,中年工作人员,档案室管档案的一般都是后勤人员,而不是医生。   冯小喜递给档案管理员一支烟,这人蹙了下眉头,“这里不让抽烟。”   “嘿嘿,别上别上,下班再抽。”冯小喜主动动手,把烟给他别到了耳朵上。   工作人员有点腻味这个冯小喜,一个油子上他这儿讨近乎干嘛。只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想和这样的人翻脸,下了班被人套上麻袋打一顿什么的,上哪儿说理去。   他想的是,估计是谁的体检报告有问题,让冯小喜来找他想办法,改改档案啥的。比如说视力一类有要求的岗位,差一点点其实也不影响工作,但你就是差一点,可就进不去了。   只不过,他就是一个小小的档案管理员,没胆子干这种事。只希望冯小喜看得懂他的脸色,不要再纠缠才好。   冯小喜又是递烟又是送糖,搭了半天的话,人家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不过他也不气馁,回头打听打听他们家的事,要是有弱点最好不过,实在没有,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   磨叽了半天,冯小喜悻悻而归,到门口一脚踢到穿着喇叭裤的少年屁股上,“走。”   “喜哥,这么快就出来了,那姐们呢?”少年往冯小喜身后瞅去。   “什么哥们姐们,发烧呢你在。”冯小喜本来心情就不好,顺口便骂上了。   “没有,啥也没有。”少年忽然记起来,喜哥干的事是要保密的,刚才那姐们也说不能跟别人说。喜哥这是提醒他吧,赶紧抿了嘴,啥也不说了。   “你又是谁啊,这里是医院的档案室,闲人免进。”工作人员郁闷不已,好不容易走了一下,又来一个是啥意思。   不过,竟然是个漂亮的少女,工作人员立刻觉得自己没抬头之间说话有点重了,重新酝酿了温柔的语气道:“小同志,住院部在后头,看诊的在楼下几层,这里是医院的行政部门。”   叶悠悠拿出一个证件往工作人员面前一甩,也不说话,而是拿眼神示意他看了再说。   工作人员疑惑的翻开工作证,“啪”的一下吓得把工作证从手里掉到了桌面上,又赶紧捡起来,双手递给叶悠悠,“这个,叶同志,这是,这是……”   叶悠悠把手按到裤兜上,露出里头一件东西的轮廓来,工作人员心头一紧,完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态度越发恭谨,但是腿却越发软了,“我什么也没干过,我是清白的。”   “真的?”叶悠悠提高了声调。   工作人员都快吓尿了,把自己从小到大犯过的事,就连十岁的时候偷看邻居大婶洗澡的事都说出来了。   叶悠悠听完才开口,“刚才那个人找你干什么?”   “那个小混混,我,我不知道啊,他就是来跟我套近乎的。我根本没理他,真的真的,我要是撒谎活该我天打五雷轰。”工作人员恨不得指天发誓。   “明天他还会来,想办法搞清楚,他到底要什么?记住,态度自然一点,不要让他察觉。另外,我身份上的事……”   “我没见过您,不认识,完全不认识。”工作人员的反应还是挺快的。   “不错。”叶悠悠将证件收回口袋,施施然离开。   刚一出医院的大门,便把神盾局的证件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证件一打开,左边是她的照片和级别,右边是一行大字,维护世界和平。   嗯,就是靠着这个证件,直接把档案管理局给吓尿了。裤兜里是一把仿真的玩具/枪,让她的身份更加可信。   不错不错,这个年代的同志还是很淳朴的嘛,压根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想不到神盾局的证件也这么好用,不过她也是实在没法子,网上没有警察的证件卖,她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了这个。   嘿嘿,不管黑猫还是白猫,抓到了老鼠就是好猫。叶悠悠拿着证件亲了一口,扔回仓库。   回去的时候,贾局长的弟弟,也就是贾明明的叔叔已经来了,还有几个样貌很端正的中年人,号称是贾局的老部下,老同事,老朋友一类的人。   又是一通含蓄吹捧的晚餐时间,气氛十分高涨,老部下们无数次的请贾局长的弟弟出来说说那件大事,都被他拒绝了。   “一会儿吧,吃完饭再慢慢说,时间还早嘛。”贾局长打了圆场。   “呵呵,就是嘛,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事带上我们嘛。”老部下谄媚的讨好着。   吃完饭,局长夫人在客厅放了棋盘,贾局长兄弟俩上了棋盘,捉对厮杀。   其他人围在边上聊天,局长夫人给大家泡了茶,一屋子人气氛融洽。叶建国身处其中,浑身暖洋洋的,就象是自己的阶层一下子给提拔上去,也成了人上人的感觉。   “你爷爷呢?”叶悠悠问贾明明。   “下午叔叔来见了他,他就生气了,去老战友家里住几天。估计是不愿意我爸掺和这些事,就愿意两袖清风。”贾明明很是无奈的说了一句。   “怎么,你冷吗?”贾明明见叶悠悠吃过饭就裹了披肩出来,问她道。   “有一点,我体质凉,没法子的,你们别见怪。”叶悠悠笑笑道。   “没事没事,一会儿烧杯姜茶给你喝,喝了身上发热就好了。”贾明明眼见话题又扯远了,重新绕回来道:“你真不打算给自己攒点嫁妆,这个机会错过了,下一回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了。”   “想是想,可我没钱啊。”叶悠悠叹气道。   贾明明抿了嘴笑,“谁信呀,你姥姥就没攒点钱,你妈是正式工吧,一分钱没攒,早点把嫁妆拿到手,翻个十倍以后带到婆家去,多硬气。”   “这话我咋说啊,多不好意思。”叶悠悠敷衍道。   “你要不会说,我帮你说。”贾明明来了精神,她现在是劲头十足,斗志昂扬。这回到手的几乎全是她的手段,正在兴头上,就差最后两块硬骨头,一门心思的想啃。   “行,过几天咱们回沐东市,你去跟我妈说。”叶悠悠终于松了口气,贾局长的肩膀微不可见的沉了一下,一块硬骨头啃下来了。   贾明明再接再厉,“施姐真不参加吗?我妈很少跟一个人这么投缘的。这么好的机会,不是自家人根本不会说。”   施红矜持的一笑,“再等等,我在省城也有几个朋友,等我联络联络。”   “让他们来见见我爸。”贾明明立刻道。   “不了,还是我先跟他们谈好,还有,投一返十这件事,如果你有机会遇到我朋友,也千万别提好吗?”施红眨了眨眼睛。   贾明明秒懂,心里暗骂,这个施红果然是成了精,打算用别人的钱空手套白狼呢。对人家说个投一还五就够厉害了,然后自己赚一半。   不过对她来说,有钱进帐就行了,管你钱从什么地方来。他们拍拍屁股一走,人家找的还不是施红。   “放心,这种事除了自家人,我们在外头跟谁都不会说。”   下棋的贾局长肩膀再次微松,两块硬骨头,一晚上全搞定。贾明明这个丫头,果然值得好好培养。   局长夫人端来了姜茶,叶悠悠谢了,借口有味,端回屋子里喝。   一进屋,她就关上门,把披肩一揭,露出夹在她腋下的一只相机。这是一种间谍相机,可以自己盲拍,只要把镜头露出来就行。   她的书包颜色太鲜亮,开个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发现。现在又是夏天,她总不能穿件大衣出来,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个法子,幸好是晚上,才让她有了这点理由。要是大白天,估计刚一裹上身,额头上的汗就自动出卖了她。   第二天,带着胶卷找了一家比较偏僻的照相馆,约定了取相的时间,这才去了医院。   全省最大的医院,也保存着最多的体检档案,冯小喜是绝不会轻易放弃的。但是今天,一切顺利,档案管理员接了他的烟,明显没有昨天那么排斥了。   套了半天近乎,冯小喜说明来意,档案管理员想了半天才说要考虑一下。   “您要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们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一定会重重谢您。”冯小喜心里狂喜,没有一口拒绝就是有戏啊。   “过两天你再来吧,天天跑过来,要是人家问你跟我什么关系,我不太好说。”档案管理员的手放在桌下,紧紧扣在一起,手心早就汗透了,表面还在故作镇定。   冯小喜一走,额头的汗就跟拧开了笼头似的,唰一下就下来了。背后也汗透一层,直接将白色的衬衣,浸出一大片水渍来。   坐在桌子后头,半天动弹不得。等隔壁有同事来喊他吃饭,他才终于站了起来,面对同事的疑惑憋了半天才道:“昨天没睡好,刚才有点走神了。”   “你一个人一间大档案室,睡一会儿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呀,就是太老实了。”同事大笑起来,去拍他的背。   一拍之下,拍到一手汗,这才惊呆了,“这么虚,怕不是有问题吧,咱们医院的内科有个大夫瞧肾病最拿手。”   “……”   终于等到叶悠悠,档案管理员感动的几乎是热泪盈眶,整一天一夜,他几乎是坐立不安。这事是要保密的,对谁都不能说,但还是害怕,万一卷到什么危险里头,他上有老,下有小,可怎么办呐。   “同志,冯小喜他来了,他是要……”巴不得快点配合这位局里的同志办完事,然后回去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以前还觉得档案室又无聊又瞎忙,现在他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那叫无聊吗?那明明叫安稳,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不着急,你慢慢说。”叶悠悠自己坐下,也示意他坐,气势十足,气场全开,一看就是趟过大风大浪的,档案员是更相信这位同志的身份了。   冯小喜当然是来找配型的,但他不会对档案管理员这么说,他说的是帮个大人物找失散已经久的亲人,现在知道的线索如何如何,想让他帮着在档案里找找。   这理由其实很牵强,其实档案管理员信不信都无所谓的,因为不管什么理由,他都不能泄露别人的档案。肯泄露无非就是拿了好处,但就算拿了好处出卖别人的档案,也需要一块遮羞布,这个理由就是遮羞布。   “叶同志放心,这种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档案管理员赶紧表现自己的气节,事实上如果不是叶悠悠出面,他今天也是一样不会理冯小喜。   好处什么的,他就算拿也不敢拿外头小混混的。   “答应他。”叶悠悠笑了,“你可以好好开个价,这机会可不常有,不要放过。”   “啊,不不,我不是那种人。”档案管理员完全不知道叶悠悠是故意考验他的,还是开玩笑的,反正赶紧摆手。   “我说了开价就开价,啰嗦什么。”   “那,开多少。”好吧,你是上头的同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悠悠伸出一个巴掌。   “五,五十。”档案管理员很努力的猜测道。   “五百。”叶悠悠一拍桌子给他定下这个价。   “是是,我回头把钱收好,再交给组织上的同志。”档案管理员擦着汗,觉得今年的夏天,真是太热了。难道他是真的有点虚,不然还是去看看吧。   叶悠悠不置可否,“等他给了钱,就告诉他需要时间,剩下的听我安排。”   “好,好。”档案管理员又仔细问了好几个问题,当真是个啰嗦的中年男人。   叶悠悠溜溜达达下楼,在医院里,她又感觉到了有人在窥视她。她猛的一回头,就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往房间里一缩。   她迅速冲过去,却只见一个病人躺在床上露出肚皮,一个医生正在听诊。医生和病人双双抬头看着叶悠悠,一脸诧异。   叶悠悠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道歉,“抱歉抱歉,我看错人了。”   转头跑下楼,丢脸真是太丢脸了,医院里太多人了,有人看她一眼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能是她这几天神经有些紧张,所以产生了幻觉吧。   听说施红还需要时间联络朋友,所以贾明明也不急着回沐东市,叶悠悠就更不急了。天天拿贾家当个免费的招待所,免费的蹭饭点。   就连施红也给过二百块,吃住的理直气壮,只有她是真正的一毛不拔。   想一想,还真是,特别的开心呢。   回到贾家,施红也已经回来了,她今天是去了供销社大采购,沐东市的紧销物资,只要能在省城买到的,都买上了一些,回去少少加一点,多少也是赚。   施红虽然爱钱,但叶悠悠能够跟她相处不错的原因在于,她跟人相处时,还是挺大方的。交易的时候大方的让个利,拿好处的时候,该放也会放一手,让人觉得心里舒服。不象有些生意人,贪财贪到连一毛钱都要跟你算清楚,喝他一口水,都要找你讨要烧水用的蜂窝煤钱。   供销社买回来的东西,摊到床上给叶悠悠看,“你去年从京城带回来的卫生衫,今年才在我们这里火起来。沐东市一早就卖没了,幸好省城还有几件,都被我包圆了。”   地方上肯定要慢一拍的,包括假领子,也是今年才流行。这让纺织厂的许多人都大出风头,比省城的人穿上的时间还早呢。   “不知道明年会流行什么。”施红不由可惜,要是叶悠悠每年都去一次京城就好了。   叶悠悠抚着卫生衫不说话,自己春秋的时候穿上卫生衫,在学校里很是出了一回风头。她写信给辛墨浓,告诉他自己收到情书了,辛墨浓还回信恶狠狠的说,等他回来要跟人决斗。   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收到了他从京城寄来的一大堆东西,姥姥和妈的,每人都有,吃的用的,考虑周到。   可是年后,便没有了消息,没有回信,一封封的信寄出去如石沉大海。小冷也说没有收到信,还说要是叶悠悠实在担心,他可以去京城一趟,看看他怎么了。   最后是叶悠悠拉住了小冷,她相信他,不回信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她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不提前告之,也一定有他的理由。叶悠悠相信他,所以,她会继续等。   陷入回忆中的叶悠悠,露出一抹笑意,施红在旁边看到,不由会心一笑,恋爱中的人啊,就连回忆的时候,也可以这么甜蜜。   希望她永远不要太过了解人心的黑暗,永远不要和自己一样,去考验人性,因为人性永远经不起考验。   档案室的管理员已经等了三天,这三天简直比坐牢还让人难熬。   谢天谢地,这位什么局来着,当时太紧张,一下子给忘了,就记得那一行大字,维护世界和平。不愧是上头的同志,理想崇高。   “叶同志,你可算来了。”站起来的档案管理员,一把拉开抽屉,里头的五百块钱,厚厚一大叠,用报纸仔细包好,推到了叶悠悠的面前。   叶悠悠看都没看这笔钱,“情况如何,不着急,慢慢说。”   他怎么能不着急啊,只希望快点过去,他发疯一样想回到过去,过无聊又忙碌的生活。   叶悠悠一边听一边点头,“告诉他,你找到了。”   “啊……”档案管理员愣住了。   “等一下,同志,这些……”   在叶悠悠离开的时候,档案管理员追了上去,这位同志忘了拿钱。   “你自己留着吧,记住,这件事就是跟你爱人都不能说,不然你们全家都会有危险。”叶悠悠摆摆手,让他受了这么多天的惊吓,这点钱就当是补偿吧。   隔了一天,叶悠悠再次出门,拿着几张照片包到信封里,然后用左手写了两封举报信,偷偷塞到邮局的邮箱里,地址是公安局。   就算效率再低,本市的信件,今天送不到,明天也能送到吧。   照片自然是拍的贾家那群人,他们的计划如果不出意料,应该是贾明明随他们回沐东市做最后的努力,拿到钱再撤。除贾明明以外的人,估计就直接从省城撤走,去别的地方和贾明明汇和。   想逃,还是留下吧。   这些钱肯定在贾明明身上,这倒不是叶悠悠推测的,是施红打听到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听的,反正她很笃定。   在贾明明身上就好,这笔钱说好了是给施红的消息费。   皇帝不差饿兵,她堂堂欧皇,自然也不会让帮她做事的人空手而归。   哼,社会社会,她就是这么飒。   两天后,施红的意思是她都跟人谈好了,但要回沐东市才能给钱。贾明明和叶建国跟他们一起回沐东市,同行的当然还少不了胡艳艳和她的表哥。   贾局长一大早乐呵呵和女儿女婿再见,回过头,就开始往外撤。   “风紧扯乎,这两天小洋楼外头总有人闲逛,出去照相,看对方那模样,我们怕是被鹰爪孙盯上了。”   贾局长是说情况紧急赶紧逃跑,照相是面对面的意思,鹰爪孙是指官府的人,也是指警察的意思。   简单说就是他们恐怕被人盯上了,赶紧跑。   “贾明明怎么办?”局长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送走了贾明明才说。   贾局长看着她冷笑,“你不是跟她不对付吗?”   “可钱在她身上,难道我们要白忙一场。”局长夫人气道。   “看看这是什么?”贾局长一掀荷包,正是他们这些日子骗到的钱,全是现金,一张张的大团圆扎在一起,总共四千三百多元。   局长夫人倒抽一口凉气,厉害厉害,他们几次去找贾明明要钱,她都以急什么最后总要交上去的为由,死死捏在自己手上。他们也明白,贾明明是希望回去后,由她亲手上交,这样才能把她显出来。   没想到贾局长不声不响把钱拿回来了,还真是没想到。   “我当着叶建国的面,让她把钱留下来,她能不给吗?”贾局长大笑起来,刚出道的娃娃就想蹬鼻子上脸,哪儿有那么容易。   “高,实在是高。”局长夫人笑了起来,真没想到贾局长会来这么一手。贾明明不想穿帮,就只能乖乖交钱。   反正贾明明也不会一无所有的回去,最大的两只肥羊还在她手上呢。   “撤。”贾局长除了钱,什么都没拿,换了衣服和局长夫人分别从后门溜了出去。   大约四五个人,换下和之前气质完全不同的衣服,有扮成进城的乡下老汉,有扮成中年大婶去外地看孩子,也有扮成工厂采购员拎着公文包的,各不相同。   但目的地却是一样的,省城的火车站。   贾明明此时就坐在火车上,当然是去沐东市的方向,她的心情有些不好,因为一直由她保管的钱,被贾局长要了去。不就是怕自己抢了风头吗?   “明明,心情不好吗?”叶建国和贾明明并排坐在一起,对面坐着两个女人,一直在激烈的交谈着。   三十多岁的嫂子在跟小姑子说话,明显是送嫁的,小姑子害羞的听着,不时点着头。   “你婆家还挺大方,二百块的彩礼不少了,你爹妈也硬气,除了彩礼还给你陪嫁了一百块。这三百块钱,你可自己捏住了,女人有点钱,腰杆子才硬呢。”   “过日子还能不花钱呀,我捏着钱不花,咋好意思。”小姑子还挺为婆家着想。   “那有啥办法,三百块说多也是多,可要真往他家里填,哪里够填。你就省省吧,该怎么过怎么过,钱留着万一有啥事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嫂子教自己的小姑子,将小姑子说的一愣一愣的。   “大姐这是送嫁吧,去哪儿啊。”贾明明一脸好奇的问道。   “去清水镇,小地方,你们肯定没听过。”嫂子客气的回答道。   “啥,清水镇啊,这么巧。”贾明明乐了,叶建国也笑了,矜持道:“我就在清水镇的供销社上班。”   然后享受的看着对方姑嫂吃惊加崇拜的目光,很满意的自爽一把,才问道:“你们是谁家的媳妇,我怎么没听说谁家要娶个外地媳妇呢。每个月拿结婚证过来买喜糖和床单被套的,我都见过,没准就见过你爱人。”   “那没准你还真见过,来来,吃把糖。”大嫂热情的拿了糖出来招待他们。   叶悠悠和施红坐在斜对面的座位上,看的见也听的见,却直接当看不见,闭目养神。施红有样学样,闭着眼睛装睡。   贾明明假装跟叶建国商量事,压低了声音,但坐在对面的人肯定能听见。叶悠悠在心里摇头,见着人就想骗,贾明明也算是干一行爱一行了。   果然,对面的姑嫂两人眼睛都亮了,特别是小姑子,一脸已经听到心里去的模样,可见已经动了心。   嫂子也是,主动和贾明明攀谈起来,更是问她,“要是投的钱多点,也能投一还十。”   “这要看是多少钱了,没准还能再多还一点点。”贾明明心中一跳,心中所感,这个嫂子的钱绝对不少。   “要是三五千呢?”嫂子模糊的问道。   三五千,敢这么问话的,下限至少是五千,上限还得更高。贾明明心道自己的运气是真来了,赶紧凑上去,嘀嘀咕咕一顿说。   “可是,我家不在这儿,家里藏钱的地方也只有我知道。”嫂子明显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可是又有实际困难。   “你家在哪儿?”贾明明问道。   “抚省。”嫂子答道。   “这可真是巧了,我和建国正准备用婚假出去玩玩,我家有个亲戚就在抚省……”   一提抚省,贾明明显得很熟,什么街什么巷自己的亲戚在什么地方上班,说的清清楚楚,嫂子一听,越发放心。   眉眼都舒展开了,“那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定了。”贾明明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叶悠悠听的一清二楚,认真想了想,抚省不就是靠着海的那个省吗?到了抚省,想要偷渡出去的话,应该不难吧。 第87章 绑架   柳满红将上门的贾明明骂了出去,施红委婉表示,她觉得二百块的投资已经很大了,并不想追加。   施红在自己的小屋里跟叶悠悠道:“这都是命,没有就没有吧,就当我做了好事。”   贾明明的钱在出发的当天早上,交给了贾局长,因为是当着叶建国的面,很容易打听出来。   叶悠悠摊手道:“你的二百块我给你贴了,这次是我计划不周。”   “算了,你红姨也不差这二百块钱,你就别放在心上了,这些人可比我们想的狡猾多了。”   施红一方面爱钱,一方面也大方,赚骗子的钱当然愿意,让叶悠悠贴就不乐意了。   “是啊,我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叶悠悠十分沮丧。   她用贾明明的相片,在档案管理室里现写一份检查表,正好与老渣想要找的配型成功。   贾明明当然不是工厂的工人,地址写了小洋楼,检查原因写了腹痛。   叶悠悠的检举信是两封,一封是举报贾局长,另一封是举报老渣。她的计划是两边混战起来,她和施红趁乱拿钱,然后这些人被警察一锅端。都以为是对方搞的鬼,他们成为受害者完美脱身。   可是事情并没有如叶悠悠所料,从省城走的那天早上,叶悠悠一直在殷切的期待着,可是一切顺利,贾明明好好离开了省城。   他并不知道,在省城的某栋不挂牌的办公楼里,一间没有名字的办公室里。一个人笑的反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到底在想什么?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神盾局,咋不叫神仙局呢,气死我了。”   一个个头高大的男人站在领导面前,不自然的摸摸鼻子,“她不就是个孩子吗?当然是想一出是一出,她的计划虽然幼稚,但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如果我们不插手,没准还真能让她成功。”   坐在靠背椅上的领导简直蛋/痛,见过护短的,就没见过这么护短的。敢情她干什么都是对的,那错的是谁。   领导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我错了?”   “怎么会呢,您英明神武挥斥方遒,这次能逼出这么多人来,绝对是您的功劳。”高个子的男人微笑着说道。   “呵呵,真难得啊,为了她连我的马屁都拍。”领导一脸别想哄我,我都明白的表情。   “那您想怎么样?举报您的救命恩人,反正这也没什么,背后被人议论几句恩将仇将罢了。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恐怕也不会在乎。”   高个的男子声音稳稳的,脸上还带着笑。   领导的神色顿时垮了下来,脸色臭烘烘的别提有多难看。他是空降的,在体制内空降从来都是不受人待见的,但也司空见惯。问题是,他空降的是特殊的部门,特殊的队伍,这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领导,有本事就服,没本事管你是谁,一个白眼扔过去不带含糊的。   他年纪本来就不大,有些老队员比他还要大上一轮,开口就是自己办案的时候,你还在家吃奶的口气。   下头的人这么难管,想出成绩,他就要抗更多的压力,也要花更多的努力让人认可。   偏偏还遇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一对,一个是自己的下属,一个正在并不知情的情况给他捣乱。他该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看到来自领导幽怨的小眼神,高个男人嘿嘿一笑,“所以说,您觉得我刚才的提意怎么样?”   “好,非常好,就按你说的办。”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嘴里蹦出这句话来的领导,已经快要七窍生烟。   “我们只要抓住这些人,完成任务就够了,过程很重要吗?”   “不重要。”领导再次咬牙,特么的逼自己就范之后,还要逼自己再重复一遍,到底谁才是领导。   沐东市的叶悠悠根本不知道这些变化,她只是很沮丧自己算计了半天,以为算无遗策的时候,结果一切都没按照她的想法进行。   警察如果接到举报信并且相信,不至于几天了还不来抓捕贾明明,这样一想,要么举报信没寄到,要么没人相信。   那么贾局长很可能也平平安安逃掉了,然后老渣也没出现。   不过,姑嫂两人肯定是老渣的徒子徒孙,叶悠悠想,实在不行先抓俩小的,至少不亏是不是。   结果不等叶悠悠去公安局告发,贾明明便消失了,是的,在某一天的早上,和那位大嫂小姑子一块消失了。   当然,叶建国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贾明明跟他说了,她要去京城帮她叔叔,顺道盯着他们的钱,或者,干脆等拿到钱了再回来。   叶悠悠几乎要抓狂,“我错了,大错特错,我应该立刻报警,搞什么莫名其妙的计划,举报老渣的信往公安局大门口扔了就跑。”   她就不信有人能知道这信是她扔的,那些人再厉害,还能天天派人在公安局门口守着,看看有没有人举报他们不成。   错了错了,完全错了。现在好了,一个不剩,全跑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施红,施红没有安慰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以为你去举报,真的会没人知道吗?那个卖消息给你的大叔,还有我无缘无故问过关于老渣的事,不要以为这些在道上混的人是傻子。我们都这么弱小,只有先活下来,才能去讲公平正义,你不是也很赞同这一点吗?”   “谢谢你。”施红的话让叶悠悠平静下来,并且好受了许多。   她能做的,唯有尽人事,听天命。   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一个问路的阿姨,聊了几句才知道,是自己同学家的亲戚。   “没想到你是我们家阿伦的同学,看看这缘份,可真是不小。”   “是啊,他家就住电厂宿舍,您去一问就知道了。”叶悠悠礼貌的点头,便要和她分开走。一个去电厂的宿舍,一个回纺织厂的宿舍。   “小姑娘,我请你喝瓶汽水吧。”阿姨看到有卖汽水的,热情的招呼道。   “不用不用,我家马上就到了,家里有。”   “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快,接着。”阿姨笑呵呵的已经掏钱买了,亲手撬开瓶盖,又帮她插上吸管,递到了她的手上。   叶悠悠不得不接过来,这关系不尴不尬的,人家又是感谢又是笑脸的,她要不喝,还真说不过去。   “那谢谢您了。”叶悠悠只好接下来。   阿姨又拉着她到有树荫的地方坐下,“快,这里凉快点。”   奇怪,我怎么睡着了,不对,我在什么地方?叶悠悠醒了,慢慢睁开眼睛,回忆之前发生的事,再结合自己看到的,她知道,自己被绑架了。   长途大货车的车棚里,她的手脚被紧紧绑住,请她喝汽水的阿姨就坐在她的身边,临高居下那么冷冷看着她。   “醒了。”   “为什么?”叶悠悠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她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过谁。而且外头没人知道她家有钱,最多一点捕风捉影的谣传,实在不值得这么大张其鼓的动手。   “听说你在找我?”阿姨看着她,笑的极为诡异。   叶悠悠忽然就跟福至心灵了似的,脱口而出,“夏稻秋。”   老渣的名字夏稻秋,叶悠悠没有亲眼见过,却一直默认对方是个男人。没有想到,竟然是个女人。还长的眉目温婉憨厚善良,一看就是好人的模样。   叶悠悠吞了吞口水,“你是怎么知道的?”   再否认也没什么意义了,她千防万防就是担心被对方知道,对她的家人进行报复。现在只针对她,她反而松了口气。   “你为什么不想想,我当初是怎么顶着通缉犯的身份逃出去的。”   这里头的意思可就多了,叶悠悠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但夏稻秋却不肯再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绑我是想干什么?”如果要杀人,就不会废这个事把她绑上车。看看车外的景色,早就出了城市,一片荒郊野岭,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地方。只有一点可以确定,她应该已经离沐东市很远了。   “小丫头,不如去见见外头的世界吧。我保证你去了,就不会再想回来了。”夏稻秋笑的一脸温柔,多年前她逃出国门,一直躲在境外。   可外头的生活哪里是那么好熬的,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让她摸到了门路。她也因为中国人的身份而被重用,至于为什么,很简单,中国是世界上最多人口的国家之一。越是人口多的地方,越容易找到合适的配型,是某些器/官贩/卖组织的最爱。   中国人种的特殊性,使得外国人并不好进入,但同为中国人就容易得多了。特别是对夏稻秋这种,原本就是干这一行的老渣来说,虽然风险大,但利润高啊。最重要的是身份也涨了,甚至成为了组织中的一个小头目。   既然是老渣,干上了老本行,加之中国人的聪明劲,她怎么会只局限在找配型成功的人身上呢。象叶悠悠这种漂亮的少女,一样能卖出好价钱。   特别是,如果这个漂亮的少女,还是准备举报揭发她的人,这种满足感真是双倍的增加。   她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个漂亮的少女,在被扔到下九流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甚至就连喊救命都没人听得懂的时候,能够熬几天。   叶悠悠努力坐起来,夏稻秋没有拦着,这种地方,她跳车也跑不掉,更何况绑着手脚跳车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到了城市里怎么办,那还不简单,灌点药让她动弹不得,对外就说是自己生病的女儿,身份证明早就准备好了,保证一路顺畅。   “我不想看到你。”叶悠悠侧过身体,将后背露给了夏稻秋。   夏稻秋狂笑起来,不想看到她,真是孩子气的话啊。真的以为自己还是妈妈掌心的小宝贝吗?发脾气撒娇就有人来哄着你?   叶悠悠的手指上出现一枚戒指,然后轻微的一声“卡嗒”隐藏在戒指里锋利的刀锋亮了出来。   先是手然后是脚,切割的非常非常慢,因为幅度太式引来夏稻秋的关注就会前功尽弃。真把她弄晕了,就什么招都没了。好在夏稻秋虽然觉得叶悠悠相比那些只会哭天喊地的小姑娘,要镇定许多。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叶悠悠能够逃脱,可以说是非常自信。   不过,谁说小姑娘不哭的,是不想哭给她看吧,看这小肩膀一耸一耸的,还不时嘤嘤几声。夏稻秋顿时觉得十分满足,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这种癖好,看到别人难受就觉得特别痛快。   看到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痛快的发抖,那滋味比赚钱还让人舒服。   现在是没人懂这些,估计好多年以后才会有人解释这种现象其实就是一种反社会人性综合症。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受过刺激造成的,反正不可逆,这样的人放在外头就想搞事,没有治愈的可能。   叶悠悠假哭着把手脚上的绳子割断,快速转身挥手就是一拳,冲着夏稻秋的脸捶上去。拳头的力度和戒指上锋利的刀锋直接切开了她的皮肤,伴着尖叫飞溅出漫天的鲜血。   车子紧急刹车,司机从车门直接就翻上来,看到这个他们刚拿下的小姑娘,正骑在夏稻秋的身上,一拳一拳砸到她的脸上,真是拳拳到肉,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明明是用拳头,夏稻秋的脸上却一道一道的伤口,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见骨,地上一滩鲜血,已经开始往车下滴落。   司机咆哮着冲上来,他是一个男人,而且骨骼粗壮,壮若铁塔,手臂不用刻意曲起来,也能看到跳动的肌肉疙瘩。   叶悠悠仗着身手灵活,偏头躲过他的拳头,迅速拔出一把枪,“站住。”   司机顿时呆住了,他也有枪,但是在刚才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想到第一时间去掏/枪,反正这小姑娘,根本经不住自己两拳就得咽气。   没想到,她竟然掏出一把/枪,不可能,难道夏稻秋没有搜身,竟然让她藏着一把/枪而不自知。   “怎么,没见过夏稻秋的/枪?可见她对你的防备心也很重啊。”叶悠悠尽量拖延着时间,她没时间买/枪,直接买仓库里把那把假/枪掏了出来。   司机犹豫了一下,如果是从夏稻秋身上摸出来的/枪,也就合理了。不过,的确被小姑娘说中了,他还真不知道夏稻秋身上带着/枪。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任务是负责夏稻秋的安全,他举起双手,“我放你走,你也放过我们,怎么样。我看你这个年纪,就算会使/枪,枪/法也不一定好,要是一/枪打不死我,死的就是你。”   司机跟叶悠悠谈条件的同时忧心忡忡的去看夏稻秋的伤口,躺上车板上,一动都不动的夏稻秋,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简直跟死人没有差别。   脸肿的象猪头,一道道的伤口和青紫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成交,但不是你放我走,是我放你走,带上她,下车。”叶悠悠又不傻,她自己下了车,这荒郊野外的,她往哪儿跑。司机开上车,她有/枪都不定打得中,更何况她的枪是假的。就算她现在能买真/枪,还有一个现实的问题,她根本不会开/枪。   怎么装子/弹,怎么开保险栓,怎么瞄准,给她真/枪,她一动手就会被司机识破自己是个假把式。   所以,她要司机带着夏稻秋下车,这辆车,归她了。   司机一把抱起夏稻秋,从车尾跳了下去。叶悠悠松了一口气,让他再走远一点,这才跳下车,绕到车头。   这种大货车的车身非常高,必须登上台阶才能上去,她一手拿/枪一手去开车门,刚爬到一半,还没坐进去,就感觉到额头一凉。冰凉的枪/管顶到了她的额头上,她的直觉告诉她,对方拿的是/枪,而且是一把真/枪。   驾驶室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刚才闹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出来,让叶悠悠误会驾驶室里只有司机一个人。   没有想到,她一直藏着,一动不动,在叶悠悠取得胜利后,最为放松的时候,给她来了这么一下。   叶悠悠单手扶住车门,上不能上,下不敢下,抬眼和举枪的人对视。   哦,熟人啊。这不就是姑嫂中的那个小姑子吗?   “新婚快乐哈。”叶悠悠脑子一抽,忽然就蹦出一句。   小姑娘先是一愣,很快想到自己之前所扮的身份,冷冷“啐”了一口,“牙尖嘴利,下去。”   好勒,总比现在这样吊在半空要强。   叶悠悠跳下来,然后看到司机抱着夏稻秋走了回来。三比一,不算失去战斗力的夏稻秋也是二比一,对方还有/枪。   “枪扔过来。”司机喊道。   叶悠悠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假/枪,蹲下来放到地上,她借机四处看了看,顿时有些绝望,不是没有掩体,但是等她跑到,已经够被人家击中八百回了。   到了这个时候,叶悠悠才真正有点怕了。   “怎么办?”司机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夏稻秋,问拿着枪的小姑娘道。   “喂药带走,夏姐肯定希望自己亲自动手。”小姑娘比较了解夏稻秋,她最爱以折磨人取乐,要是知道他们这么轻易就杀了叶悠悠,肯定不会开心。   毕竟夏姐伤的这么重,她不好好发/泄一下,没准就要对这些手下发/泄,她可不想无缘无故成为被发/泄的对象。   司机纯粹是个言听计从的打手,闻言就放下夏稻秋,从裤兜里摸出一包药粉,扔给叶悠悠,“吃下去。”   吃下去就会被他们带走,恐怕再难有机会逃脱。如果不吃下去,对方就会立刻开/枪,说不定就要死在当场。   叶悠悠深吸一口气,顺从不是她的性格,但也没有那么宁折不弯,在有限的选择中,她时而低调胆小,时而胆大包天,不管哪一种,都只看她当时的心意如何。   就象现在,她就是不愿意这么屈辱的被迫吃下药粉,然后将无知无觉的自己交到一群恶人的手上。   就算有一丝机会,她也得试试。虽然她心里也是怕的,但她宁愿现在死掉也不愿意落到他们手中。   就比如现在,她蹲下去捡药粉的时候,忽然就地打了一个滚,然后朝着最近的掩体冲了过去。瞬间身上多了一个防/弹背心和头盔,为了保命,直接在海淘同类产品中选了最贵的。   枪/响了,在自己脚下溅起层层泥土,这个时候的叶悠悠,紧张到都没时间去幸灾乐祸的想,原来那个小姑娘枪法也不行啊。   背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让叶悠悠一个跟头栽了出去。她艰难的翻了一个跟头,就看到枪已经换到了大个子司机的手上。刚才正中后背的那一枪,就是他打中的。   不行,继续跑,她就不信他们能带一箱子弹出门。刚才响了几枪来着,叶悠悠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有声音,车子开过来的声音,叶悠悠一阵狂喜,刚准备大喊,又闭上了嘴。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怎么能对付得了枪。如果人家好心停下来救她,却遭遇不测,她岂不是要愧疚死。   “悠悠。”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和车轮的声音来自同一个方向。   叶悠悠倏地睁大眼睛,拼命朝着声音的方向喊道:“辛墨浓……”   “呯”又是一投巨大的冲击力,这回是肩膀的位置,虽然有防弹衣,但是这种冲击力却卸不掉,将她的身子打偏,失去了平衡。   踉跄着朝前栽出去,叶悠悠的头嗑到了地上的石子,眩晕无力的感觉袭来。在失去意识前,她挣扎着将防弹背心和头盔扔回仓库,也不管这样是不是会让她处于危险当中。   辛墨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吧。   辛墨浓,你说过,一切有你。你还说过,有事的时候,就抓住你的手。   她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盘旋着呼啸着,产生强大的吸力,将她朝着拉扯着。她终是敌不过吸力,被拉入漩涡之中,沉沉睡去。   因为晕倒,所以她没有听到辛墨浓嘶心裂肺的声音,也没有看到辛墨浓抬手就是一枪,直接将司机爆/头的场面,更没有看到辛墨浓准备再次射击,被同伴拼命拦下来的场面。   辛墨浓紧紧抱住叶悠悠,心若死灰,如果叶悠悠死了,他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所有因为她而看到的希望和光明,会永远沉沦一直沉沦,直到永夜。   “她身上没血。”有个人忽然大力的拍了辛墨浓两下,兴奋道:“你看呐,真的没血。”   中枪是不可能不流血的,辛墨浓刚才整个人都是懵掉的状态,被同伴夺下枪他就冲过来抱住了叶悠悠,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没有血啊。   辛墨浓精神一振,没有血是什么意思,没有受伤吗?   真的没有血,辛墨浓的眼泪唰的一下子流了下来。从黑暗的地下回到光明的世界,有时候,只需要一瞬间。   “不对啊,明明看到打中了呀。”这人蹲下来,摸着下巴蹙着眉,一脸不服气,“你也看到了不是,就在肩膀这儿。”   就着就伸了手,往叶悠悠肩膀的地方压下去,不等她碰到叶悠悠的衣服,就被辛墨浓一掌打飞,“再动一下试试。”   试试就……   对上辛墨浓的眼睛,这人不由自主就举起了双手,“不试了,再也不试了。”   “领导,死了一个,要怎么报告。”   “拒捕,当场击/毙。”蹲着的人没个正经样子,可是这句话却说的无比正经。   “是。”   叶悠悠醒了,只觉得浑身酸软,后背和肩膀痛的厉害,而的手好像还被人握住了。没睁眼之前,她也不确定是被人握住,还是被人绑住。   “辛墨浓。”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声,她并不知道,自己攒足了力气喊出来的,在别人眼里就是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几个气声。   “我在。”辛墨浓立刻答应,光凭这几个气声,他也能判断出来,叶悠悠在喊他的名字。   叶悠悠彻底安心了,辛墨浓在她的身边,那么她也就没有了危险。转了半天眼皮子,才猛的一撑开。   “别打了,疼疼,打人不打臀,太丢脸了。”   叶悠悠都快懵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深情相拥互诉衷肠吗?打屁/股是个什么鬼,别说,还真有点疼。   被绑架的时候都没哭的小姑娘,这会儿却掉了眼泪,呜呜咽咽的,哭的伤心极了。   “悠悠。”辛墨浓一把捞起小姑娘,去弹她的眼泪珠子,“你还知道哭,知不知道你胆子有多大。给你一根金箍棒,是不是还想把天捅个窟窿。”   医生仔细检查过,叶悠悠没有内伤,外伤是后背和肩膀各有两块青紫,额头还撞红了一大块,都是看着吓人,但实际上没大事的伤口。抹点红花油揉揉就好了,如果不是人还昏迷着,医生可能连个床位都不会给他们开。   叶悠悠窝到辛墨浓怀里,委屈的象只小兔子,还是最乖顺的那一种,“谁叫你不在我身边,那么多的坏人,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又担心连累到姥姥和我妈。”   说到这里,叶悠悠才惊叫一声,“我不见多久了,我姥和我妈呢。”   自己没有回去,他们不得疯。   “放心,我叫小冷告诉他们,说我回来了,你跟我在一起。”辛墨浓小心避开她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医生说没事,可他仍然看一眼都觉得心疼,“你不见已经是昨天的事了。”   在外头呆了一天一夜,等一下,自己在外头过夜,虽然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姥姥和她妈不知道啊。这回去,可怎么跟他们交待啊。   叶悠悠觉得有点懵,恨恨看了辛墨浓一眼,拉起被单一把盖住脸,不想理他了。   “不是说没事的吗?”门口传来一个无比震惊的声音,颤抖的手指着盖在白色被单下的叶悠悠,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是谁?”叶悠悠把被单拉下来,露出眼睛,这人是谁?脸没见过,但是声音好像有点耳熟啊。   见叶悠悠自己能动,可见肯定是活的,门口的人才吁了一口气走进来,“你们在玩啥呢?”   “是你,忘恩负义的小人。”叶悠悠再仔细想想,她认得的人里头,会说京片子的人可不多,这口音和人总算对上了号。   这个家伙,就是她和辛墨浓好不容易从野长城上救下来的那个重伤的年轻人。他还趁着辛墨浓不在的时候,偷偷溜掉,从而被她记到小黑本上。   年轻人一呆,苦笑道:“你怎么认出来的。”自己当时糊了一脸血,别说外人,就是他妈都不一定认得出来吧。   “哼,忘了我们为了让你不昏迷,一路跟你说话的事了?”叶悠悠看看他,又看看辛墨浓,失声对辛墨浓道:“你不会和这种人混到一起吧。”   这话说的,这种人,到底是哪种人啊。年轻人尴尬的放下一兜葡萄,“那是个误会。”   当时家里人不知辛墨浓的身份,没法同他解释,只能先离开。   事后去查辛墨浓的身份,想给他一些好处作为回报。可是没有想到,辛墨浓竟然是这样的身份,所以他们家的长辈,在这次行动中,把他从学校借调到了队伍里。   原本他一个学生,是不可能有这种机会的,也是亏得他之前在一桩特务案中立了功,才勉强有了借口把他调出来。学生期间能立功,对辛墨浓的好处不言而喻,这也是他们的回报。   当然,以他们家的骄傲,是不会去直白的说,这是我给你的回报。你领不领情,认不认为这是他们家出手办的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觉得还了你的恩情就够了。   所以,现在他只能看着叶悠悠傻笑,什么都不能说。   辛墨浓当然明白自己被借调的真正原因,轻笑一声对叶悠悠道:“他是我的领导,沙尚和。”   “沙和尚?”叶悠悠刚一说出口,就看到沙尚和的脸转成了黑色。   赶紧改口,“沙领导,辛墨浓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知不知道,当时如果不是他把你背出来,你早就死透透了。就算有别人发现你,没有他的身手,半路上你的骨头就得把内脏戳破,还是一样死透透。”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啊。沙尚和抚着额头,所以说当时为什么要抬着他转院,给人家落下把柄。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小丫头会拿着这个把柄,记他一辈子。   “我沙尚和谢过两位援手,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绝不二话。”沙尚和朝着两人揖手,深鞠一躬。   叶悠悠这才微微点头,“这就对了嘛。”本来想提醒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但是想到他是辛墨浓的上级,那就,先给他一个优待吧。   只不过,辛墨浓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这么赶巧救下自己。   叶悠悠咬着嘴唇看着他们,“你们,你们……”说着看向辛墨浓,辛墨浓刚才说他是上级来着,那她也不确定这事能不能问。   辛墨浓点了头,“我们是追着夏稻秋过来的,没有想到,会遇到你。”   叶悠悠这才恍然大悟,在省城她总感觉到有人窥视自己,医院的过道里和马路上的车子。   “都是你?”   “是,都是我。”辛墨浓的手拢住叶悠悠的手指,放到唇边。   所以,辛墨浓这半年为什么没有音信,就是因为出了这个任务。不过,他不是学生吗?现在就能出任务了。   “我属于借调,办完了还要回学校,如果立了功,毕业后的分配会相对从容一点。”辛墨浓所说的从容,就是能自己掌握一点话语权,有适当的选择权。   没有功劳,甚至没有出过任务的光杆子学生,拿什么去选择别人,分配过去人家肯要你,就算不错了。   辛墨浓知道,这个任务就是沙家还给他的人情。而这个人情,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事实上,他救了人,人家回报了,他们之间已经两清。   当然,他代替不了叶悠悠,也乐得见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在叶悠悠手上吃点憋。   “我的信?”叶悠悠开始怀疑,她的举报信是不是被他们给截了。   “不是我们,是夏稻秋的弟弟。”夏稻秋的弟弟从很小的时候就和她分开,两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成长经历,很多年后,才重新相遇。   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夏稻秋表面没有和弟弟相认,但是私下里却保持着联系。   “夏稻秋的弟弟是……”   “是。”辛墨浓叹了口气,“他们姐弟俩从小被拐卖,弟弟算比较幸运的,被一户好人家收养,成为一名警察。还在一次行动中被匪徒打伤了腿,负伤后就调去做了文职工作。因为工作认真负责,和同事的关系处的很好。几乎没有什么行动会瞒着他,不过,除了和夏稻秋有关的,他的确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其他的违反纪律的事。”   “他自杀了。”沙尚和找到机会插进一句话,“就在刚才接到的消息。”   “你们没把这个消息告诉夏稻秋吗?”既然人已经死了,叶悠悠便不想再对一个死人口出恶言,不过,拿来折磨一下夏稻秋倒是不错。她很想知道,手里沾了这么多条人命的夏稻秋,是不是对弟弟的死,也可以无动于衷。   “嘿,那也得等她醒,我说你用啥伤的人,竟然找不到凶器。”沙尚和啧啧称奇。   叶悠悠犹豫了一下,伸出手,露出手指上戴着的戒指,“有人从国外搞到偷偷带回来卖的,我遇到就买了一只。”   辛墨浓接过戒指一按,就见一个锋利的刀片从里头弹了出来。   “这个设计真不错。”辛墨浓赞叹了几句,递给沙尚和。   沙尚和玩的不亦乐乎,还求叶悠悠,“啥时候还能碰到,给我买几只呗,我出双倍价钱。”   可见是个纨绔,连多少钱都没问,直接说双倍。   “这可是倒买倒卖。”叶悠悠试探道。   沙尚和不屑道:“我们干的是大事,比如说维护世界和平,谁还管这点小事啊。”   叶悠悠一听就知道,自己干的事全被发现了。不由脸上发烧,气哼哼道:“还维护世界和平呢,你们这么多人,还不是让人给跑了。要不是我,你们还不知道上哪儿抓瞎呢。”   沙尚和难得想出这句话咽她一下,结果又被她反咽了。脱口而出,“不是我们不抓,是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呢,谁能想到她报复心这么强,非得绕到沐东市找你呢。”   这下找的可好,不抓也得抓了。   “你们这是怪我咯。”叶悠悠指着自己的鼻子,睁大了眼睛,“在省城的时候露面说清楚不就行了,是谁跟见不得人一样要装神秘的。”   沙尚和使劲抓了抓头发,苦着脸冲辛墨浓道:“你陪着她,我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一言不合,直接事遁。   辛墨浓摸摸她的头,“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次的事情,涉及到很多的人,很多的部门,不是他们能随便决定,可不可以跟叶悠悠见面,可不可以随便告诉她实情的。   “我知道,我就是气气他而已。”叶悠悠朝他吐吐舌头,笑的一脸促狭。   “调皮。”辛墨浓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慢慢跟她解释,“这回我能被借调进去,应该是沙家拿的主意。”   “我猜也是。”叶悠悠不是想不到,不过就是不想让沙尚和那么得意而已。   辛墨浓也无言了,敢情她都是故意的啊。   “当然,不能让他那么得意。”叶悠悠白了他一眼后忽然叫了起来,“我的戒指呢。”   那个家伙,竟然直接给顺走了。   辛墨浓不想笑的,但实在忍不住,在叶悠悠越来越黑的脸色中,强忍了笑,“我先送你回去。”   “我这伤怎么解释啊。”叶悠悠一脸苦恼,身上的伤还好说,藏起来就是。额头上那么大一块,难道要说是辛墨浓打的。   可这些事,落到辛墨浓手里,就不叫事。   听他跟王桂花还有柳满红一个劲的道歉,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她,害得她爬山的时候受了伤。然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晚上,确定没事了才敢回来。   “肯定是悠悠调皮,不关你的事。”王桂花仔细看过伤口,确定不是被人打的,当场赦免了辛墨浓的罪过。   “现在知道好赖了吧,看你以后还皮不皮。”柳满红心疼归心疼,还是强烈谴责了她的行为。   叶悠悠略感忧伤,这都是什么事啊。她的姥姥和妈,是亲的不。   辛墨浓走了,姥姥和妈才开始心疼,心疼的同时严厉警告她,以后出去玩,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   “小辛这孩子挺懂事的,怎么带你去爬山,是不是你自己想去的。”   “肯定是悠悠啊,小辛看着可不是不靠谱的孩子。”   摔,叶悠悠算是知道,平时维护一个好的形像有多重要了。   看看这时候,就没有想过他说的是假话吗?   唯一一个能揭穿他的人,却不能揭穿,叶悠悠扭头,“我去睡了。”   “厂长家里有冰箱,我去借点冰来使使,听说敷冰块消肿快。”   “那还不赶紧去。”   “我睡着咋敷啊。”叶悠悠赶紧说不用。   “你不用管,我和你妈帮你按着,你睡你的。”   好吧,姥姥和妈都是亲的,叶悠悠满意了。 第88章 真是骗子   叶悠悠一醒,辛墨浓已经在家里等着她了。柳满红上班去了,王桂花和辛墨浓在小声的说着话。   “不会再去爬山了,也不会再去危险的地方,姥姥放心。”辛墨浓正在保证。   “那好,你们去玩吧,难得来一回。”王桂花见叶悠悠起了床,也不拦着他们。   等下了楼,才看到辛墨浓开着车来的,“按程序需要录口供。”   “如果不是需要录口供,你是不是又要不告而别。”   “对不起。”辛墨浓没有辩解,只有抱歉。   “我不是要你道歉,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这么说了。”叶悠悠知道,辛墨浓的心里并不比她好受多少。这是纪律,不是他能左右的。如果她一直抱怨,辛墨浓一直抱歉,那他们在一起岂不是成了负担,明明,她不是这么想的。   辛墨浓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无须更多的言语,这当中流露出来的心意,就象无声的音符,在他们的心中弹奏出一曲温柔的小夜曲。   录口供需要两个人在场,除了辛墨浓,另一个便是沙尚和。   叶悠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把沐东市遇到骗子,然后去了省城,又在省城闲逛的地方遇到一位大叔给她提供了这个消息。   “闲逛?”沙尚和似笑非笑道。   “嗯,就是闲逛,不过就是地点特殊了一点。”叶悠悠镇定自若。   “什么地方?”   “黑市。”   沙尚和咽了一下,刚想说倒买倒卖是不对的,就看到叶悠悠的目光落到他手指戴着的戒指上,顿时将想说的话,直接吞了下去。   得到了消息,叶悠悠便在闲逛的过程中认识了冯小喜,套话套出老渣用金条请人帮忙,在找医院里的关系。   然后直接去了医院,把冯小喜正在发展的关系,直接拿下,反坑了一把冯小喜。然后是举报信,再然后和贾明明一块回了沐东市。   她忍不住道:“贾局长那伙人怎么样了?贾明明呢?”   “已经发了相片下去,请各地协查。至于贾明明,还在我们的监控之下。”沙尚和倒没有隐瞒,告诉了她那帮骗子的情况。   “我知道的全说了,就是这么多了。”叶悠悠一摊手。   沙尚和点点头,这和他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况且叶悠悠也没什么必要说谎。在这件事里,她是受害者,也是见义勇为者,反正站到了正义的一方。   “还有一件事,我们在现场找到的子弹,根据一个罪犯的口供,好像少了两颗。另外,你逃跑的时候,他们开枪真的没有击中你吗?”这也是沙尚和奇怪的地方,他真的好像看到了叶悠悠被击中啊。   怎么会没有击中,这两颗子弹都在防弹背心里头夹着呢。   不过叶悠悠能说吗?当然是不能。   义正言辞道:“老天怎么会帮恶人呢,当然是帮我这样的好人。”   沙尚和张大嘴,这也行?   该问的都问过了,叶悠悠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件事,需要对外保密,所以请严格遵守。”沙尚和难得的表情严肃起来。   得到叶悠悠的保证后,他立刻嘻皮笑脸凑上来,“这个戒指怎么卖。”   敢情真不打算还她了呀。   三个人从房间出去,辛墨浓手里牵着叶悠悠,准备送她回去。   听到沙尚和这句,叶悠悠没声好气正想宰他一笔,就看到有个人急匆匆来到他们面前,“领导,目标一号开始绝食。”   “妈的,她还敢绝食,想死就早点死,谁还怕她死了不成。”沙尚和“呸”了一口,气愤道。   “你们是在说夏稻秋吗?”   叶悠悠从辛墨浓的身后钻出来,来人才发现,原来后头还有一个人。   “对,说的就是她。”沙尚和道。   “我可以见见她吗?”叶悠悠简单问了几句,知道是沙尚和告诉了夏稻秋她弟弟的死,所以才绝食的,便开口询问道。   “这个……”就算沙尚和是个不靠谱的,面对这种要求,也有点为难。   “戒指送给你,我说不定可以帮你们问出点什么来。二还一,行不行。”叶悠悠没声好气道。   她想见夏稻秋,纯粹是想恶心恶心她,得罪了自己的人,又是个恶贯满盈的罪犯,她怎么能让对方这么舒服痛快的死去,太便宜她了。   更何况,自己的出现也不知道别人要怎么看辛墨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凑巧,万一有人觉得辛墨浓不靠谱大嘴巴呢。所以她得试一试,万一能撬开她的嘴呢,对不对。   夏稻秋的脸上横七竖八全是伤口,最深的几个地方都缝上了针,就算好了,她这张脸也毁了,以后别想见人。就算万中无一的可能逃出去了,凭着这张脸还想做老渣,呵,不如直接做梦来的痛快。   这也是叶悠悠当时只对着她的脸捶的原因,不管怎么样,先绝了她的后路再说。   夏稻秋躺在病床上,两只手被铐在床头,闭着眼睛,谁也不理。床头柜上摆着凉掉的饭菜,看样子是真的打算绝食。   她的嘴唇干枯,连水都不肯喝了。这个人,对自己还挺狠呐。   了解了夏稻秋的生平,叶悠悠觉得,再狠的人,也有弱点。这个弱点想必辛墨浓和沙尚和都心知肚明,只是他们身份使然,没有办法利用。   但她一个平民老百姓怕什么,嘻嘻。   “你弟弟死了,是自杀。不过,你肯定很清楚,他是被你害死的,如果不是给你提供消息,他会是一个好警察,不会死了还要被剥夺一切待遇,成为永远被人不齿的叛徒。”叶悠悠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夏稻秋的耳朵里,但她仍然一动不动。   不,眼珠子还是动了一下的,叶悠悠看出来了。   “你装死没关系,我知道你结了婚,还有孩子。”顿了顿,叶悠悠盯着夏稻秋的脸,只看到唇角微勾。   “我也知道你为了怕报应,根本不敢生孩子,我想想,也可能是你太恶毒,根本生不了孩子。不管了,反正那几个孩子都是你收养的对不对,关键时候没准还能给你当挡箭牌用,我说的没错吧。不过呢,你弟弟有一儿一女,那可不是收养的,是亲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女儿今年十五岁了吧。如花似玉的年纪呢,跟你拐卖的那些少女,差不多大吧。”   “你想干什么?”夏稻秋终于睁开了眼睛,怒目看向叶悠悠。   很快,她平静下来,淡淡说了句,“那你试试看。”   叶悠悠嘴一撇,“怎么,你以为我是组织上的人,被纪律管着,所以不可能对普通人出手?啧啧啧,你是不是没调查清楚,我可是个普通老百姓。他们有纪律,我可没有,谁得罪我,我就要百倍千倍的报复回去。你不是最喜欢报复吗?这种滋味你一定很清楚,不用我跟你解释吧。”   “让我想想,要是把你侄女和侄子的身份,告诉给那些被你拐卖掉的,受害者的家属,你说,他们会不会冲过去,打他们一顿泄愤。”   这当然是肯定的,没看到夏稻秋的眼睛已经瞪圆了吗?   “不过打一顿好像没什么意思,啊,我想到了,等打完了,再把他们的身份透露给你的对头好不好。你做了这么多的恶事,不会连一个仇人都没有吧。都说同行是怨家,你觉得你的同行会不会对他们有兴趣。听说国外有些人男女通吃,如果是姐弟肯定更刺激,这些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是不是?”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夏稻秋疯狂的去摇手铐想挣扎出来,腿没铐住,使劲踢向叶悠悠。   叶悠悠怎么会让她得逞,说完话便跳开了,离得远远的。看着她在病床上发疯,得意的笑个不停。   夏稻秋一直挣扎到手腕出血,也不能挣脱而出,脸上的伤口也裂开了,流出鲜血。象死鱼一样挺在病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真奇怪,你天天对别人做的事,怎么别人对你的侄子侄女做,就气得发疯呢。发疯又怎么样,你已经是一条被栓住的死狗,死是迟早的事,没人能救你。我其实挺想知道,你下去后有脸见你弟弟吗?你敢不敢告诉他,你害死他还不算,一双儿女也要过上求生不能,救死不得的悲惨日子呢。等他们死了,知道害死他们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姑妈,你说,他们又会怎么想?”   叶悠悠每多说一个字,夏稻秋眼里的害怕和绝望就深一层。在她的眼里,叶悠悠就象一个恶魔,一口一口吞噬着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所剩不多的柔软。   她从小和弟弟相依为命,姐弟之间的感情很深。为了生计跑出来的时候,被坏人拐卖才走上了这条路。她其实很早就找到了弟弟,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认他。还是弟弟认出了她,他们才重新相认。   她想过退出的,但是她陷的太深,已经退不出了。还有她嗜血的一面,狂燥的折磨人为乐的一面,她不愿意让弟弟知道,所以她选择了远离。   可是,被抓捕走投无路时,他们还是撞上了。他毁了自己的腿,放走了她。劝她好自为之,不要再做恶。   她答应了,可是最后还是食言而肥。   弟弟死了,她也必死无疑,就让她活她也不想活了。这种情况下,她一个字的口供都不想说,只求速死。   直到叶悠悠出现到她的面前,她才知道,她现在也是求死不得,求死不能。   夏稻秋停止了挣扎,看向叶悠悠,“我求求你,我把藏钱的地方告诉你,我的全副身家都给你,你放过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是好孩子,从来没有见过我,从来没有。”   “条件是全副身家,不过怎么办呢,我这个人不差钱呢。虽然你的钱我也很想要,不过,这点不够啊。”   叶悠悠狮子大开口,夏稻秋却不敢不接,“你还想要什么?”   “当然是说出一切,接头暗号,地点,还有组织成员。能多抓一个人,我就少算他们一笔帐。抓得足够多,放过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我说,我全部都说,不过能抓多少,要看他们的本事,我怎么能肯定。”夏稻秋要一个保证。   “他们要是没本事,那就你是运气不好,也是你的侄子侄女生的不好,活该倒霉。”叶悠悠呸了她一口,“最好搞清楚,你现在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谁求着谁,心里没数吗?   夏稻秋眼神一凛,慢慢喘匀了气,“我知道了,我知道的,会全部说出来。”   “好。”叶悠悠打开门,让辛墨浓和沙尚和进来,自己则是退了出去。   夏稻秋所讲的事情,是机密,她不适合听。门口有座位,叶悠悠坐上去,虽然刚才好像大获全胜,但她的心里并不痛快。   听到现在,她怎么会不知道,后头有一场恶战等着他们。辛墨浓会好好回来吗?肯定会的,可她还是担心,担心极了。   等他们从屋里出来,叶悠悠忽然扑到辛墨浓的怀里,紧紧抱着他,把头埋到他的胸口,也不说话,也没哭,就是手劲越来越大,恨不得就这样永远抱下去,再也不要分开。   辛墨浓一遍又一遍的轻抚她的后背,“没事的,我会没事的。我们准备周全,一定不会有事的。”   沙尚和在旁边看着,轻笑一声,退出几步,把空间让给他们。   “你答应我了,你要记得你答应我了。”叶悠悠仰头看他,眼里有水光掠过。辛墨浓答应过她的事,就不会食言,所以,她要他一再保证,要安全的回来。   “这次的事一完,我立刻请假来看你。”辛墨浓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着。   “我等着你。”叶悠悠再次仰头看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委屈的小模样,让人恨不得搂到怀里,再也不放手才好。   辛墨浓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滑过,“你是想让我走不动路吗?”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作上了。   叶悠悠“噗嗤”一笑,不好意思的收敛了表情,“知道啦,辛墨浓。”   一边说知道了,一边将辛墨浓这三个字,拖的又娇又软,分明是想将他溺死在温柔乡。   辛墨浓双手放在她的脸颊边上,无可奈何的看着她,笑的一脸宠溺。   叶悠悠被送回家,辛墨浓递给她一堆票据,粮票工业票糖票都有,“沙尚和用来买戒指的。”   辛墨浓从他身上搜刮出来的,钱没要,叶悠悠不差钱,他更不差钱。倒是各种票据可以搞一点,想买东西的时候,也能方便些。万一用不上,拿出去就能换钱。   “哈,这可不老少,他亏了。”叶悠悠笑呵呵道。   “没事,他肉多,宰几刀不在乎。”   叶悠悠被辛墨浓推进门,他不许她送。所以她只好趴在阳台上,看着他从单元门出来,然后开车门,上车,每个姿势,每个动作,她都不想错过。   一直到车子开出去很远,她都站在阳台上,久久的,不愿意离开。   叶家人一直在一个月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无他,胡艳艳的表哥去省城出差,特意去了一趟小洋楼拜访贾局长。没有想到,小洋楼人去楼空,一打听才知道,这栋楼已经空置很久了,根本没人住。   他当然不肯相信,明明前些日子才来过,当即报了警。   警察来调查,找到小洋楼的所属单位才知道,上个月有个拿了介绍信过来,说是八一制片厂的,需要借他们的小洋楼拍几个电影里的镜头。   单位二话没说借了,时间正好对上了。至于贾局长,警察发涵到省城所有的单位协查,没有一个局长姓贾,不管是正的还是副的。   胡艳艳的表哥彻底清醒了,他们被骗了,除了在省城报警,他又赶去清水镇报警,将叶家人一块告了。   在胡艳艳的表哥看来,这分明是姓贾的和叶家人联手诈骗。要知道,贾明明可是叶建国的媳妇,明媒正娶办了酒席的,你们不是同伙?别开玩笑了。   叶家人当然不肯相信,叶建国的媳妇是骗子,这怎么可能。只到叶建国亲自去了省城,去了小洋楼,见过了警察才肯相信,小洋楼真的不是他岳父家的房子。   那么贾明明留下的电话呢,叶建国其实打过好几回,每回都没接通。警察一查之下,电话号码根本就是一个被注销的空号,能够打通才怪。   贾明明是骗子,贾家一家人都是骗子,不管在叶家村,还是清水镇,又或是沐东市,都引起了大量的议论。这么大的骗局,谁都是第一次见,没受骗的,拿来当茶前饭后的谈资,颇觉趣味。   受骗的人,可笑不起来。   叶家村有七八户投了钱的,虽然不多,五块十块的最多的一家二十块,但也是钱呐。胡艳艳和他的表哥,一个一千块,一个是八百块,这笔钱在这个年代来说,实在是一笔巨款。   虽然贾家人都跑了,但是叶家人还在呀。这些受害人也不找别人,都拿着条子去找叶家老头老太太,不还钱?呵呵,那你们全家都别想出门。   讲道理,这钱是自愿投的,也是投给贾家的,跟叶家人没关系。呵呵,谁跟你讲道理,你家的儿媳妇骗钱,不找你们找谁。别废话了,还钱。   这些都还好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叶家肯承诺还钱,大家也没想过逼着他们今天就交出钱来,一年两年也好,只要还钱就行。   最大的问题是,叶建国和老会计合伙做假帐,从供销社里弄出来的一千块钱,贪污国家财产,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叶建国这个时候才知道怕了,抖糠似的瘫成一团,抱着叶老头哭的那叫一个凄惨,都是别人害了他,他能怎么办,他不想死啊。   老头沉默的抽着烟,一家人都聚集了,老大一家,老二叶贵一家,叶祥一家。   “这事咱们不能认,当初投钱的时候一听到好处就来了,这会儿就怪我们骗钱,我们也是受害者。”金翠当然是不想认的。   “不认也得认,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想以后连个亲戚也没得走?再说了,今天堵家门口,明天要是堵厂门口怎么办?”叶茂白了一眼自己的婆娘,说的都是什么鬼话,一个村子里的人,这种事是要不得的,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咧。   老头点了头,“这话没错,村子里一百二十块,我跟村支书说好了,你每个月的工资交五块钱给村里,慢慢扣给他们,这钱必须得还。”   金翠还想说什么,被叶茂一吼,这才不甘不愿闭了嘴。   解决了村子里的事,然后是自己家里的事,老头又对叶贵道:“你投的三十块怎么想。”   叶贵不顾石雨花又是眼色又是拉袖子,直接道:“这钱我不要了。”   气的石雨花抱着孩子就嚷了起来,“你一年赚得到三十块吗?说不要就不要,都分家了,凭啥不要。”   叶贵就是不为所动,“都是一家人,建国现在有难,这钱不能要。”   老头也不理石雨花,家里的事由男人说了算,女人说再多也没用。点点头,“那叶贵这一笔就算了了。”   “祥儿,你怎么说。”老头又转头问叶祥。   石雨花气的眼睛发红也没用,紧紧抱着儿子,气的牙关咬的咯吱直响。   叶祥去看胡艳艳,胡艳艳抱着女儿一直在冷笑,总算问到他们家了,胡艳艳直接取代叶祥开了口,“我和我表哥加在一起是一千八百块钱,一分也不能少。你们搞清楚,我们的收条是叶建国开的,签的是他的名字。如果不还,打到天边去,也是我们有理。”   这也是胡艳艳的厉害之处,虽然她上当受骗了,但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没让贾明明给她打收条,而是让叶建国打的收条。在她看来,虽然贾家更厉害但万一太厉害了,她还不一定好收帐。   不如让叶建国打收条,反而更加保险。没有想到,她的小心思这个时候倒起到了作用。不管是打官司,还是增加罪名,叶建国签名的收条都是很重要的罪证。   老头转头问叶祥,“你这个当家的,也这么说?”   口气很冲,很恼火,他的想法是叶祥能平了这件事最好,实在不行,还了表哥的八百块,胡艳艳的钱不就是叶祥的钱,自家人需要算那么清楚吗?   叶祥一声不吭,被催的办法才道:“那笔钱是艳艳的私房钱。”   摆明了他也没有办法。   老头气的不行,还没说话呢,老太太插了嘴,“她拿粥泼我的事怎么说,我是不是可以去告她,你要还钱可以,先去公安掰扯清楚她的事。有邻居作证,还有医院的单子,我就不信治不了她。”   “娘,都是一家人,你这是干啥呢?”叶祥叫了起来。   老太太哼道:“既然是一家人,为啥非得要建国还钱。”   说白了,一千块不还,她就要去告胡艳艳。   胡艳艳一下子被噎住了,眼睛睁得老大,喘了半天粗气,才说道:“那能赔得了几个钱,医药费多少,我给你。”   老太太冷笑,“我才不要你赔钱,非绑了你去游街批斗不可。”   这是老大教她的,老大在外头都打听清楚了,伤人是重罪,老太太不追究是老太太的事,要是追究起来,胡艳艳是跑不掉的。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叶祥,你就这样看着你们家的人欺负我?”胡艳艳嚷了起来,抱着孩子就喊,她要回城,以后再也不回叶家村。   老头自顾自的划掉胡艳艳的一千块,继续说道:“艳艳表哥的八百块,还是要还的,但是得宽限几年。”   不等胡艳艳说话,就自顾自道:“给个三四年的时间吧,我们慢慢还,让艳艳跟她表哥打个商量。”   说着用充满威胁的目光看着胡艳艳,“你自己掂量清楚。”   “建国的同学和同事,老大自己去协调,反正有你的工资在这儿,一个月拿点出来,总能还清。”老头把外头的事都盘清楚了,重重叹了口气。   自己家出的钱就不提了,最重要的是,和老会计一块挪用了供销社的一千块,要怎么办?   这个钱是当务之急,趁着没人知道填进去,大孙子才能平安无事。不然贪污国家财产,还能有个好?   老会计和叶建国一人一半,也要五百块。这钱要怎么拿,老头环视一圈,有了主意。   等二房三房一走,叶建国便把老会计请了来,两家人说好一人五百块,尽快筹齐把帐抹平。   等家里只剩下老头老太太和大房一家三口,老头这才开了口,“这钱,要着落到柳家身上,怎么说悠悠也是我们家的孙女,这个时候帮一把,也是应该的。”   “柳家怕是不肯的。”老大出声道。   “不肯也得肯,建国是她大哥,她敢不出力?”老太太眼里,孙女为了孙子干什么都是应该的。至孙女愿不愿意,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叶建国擤了擤鼻涕,这是……解决了。   他不哭也不嚎了,崇拜的看着叶老头,他之前觉得完了完了,到处欠着钱,肯定死定了。结果爷爷亲自上手,一层层分剥出来,现在一看,也没什么事嘛。   当然,全家要节衣缩食好几年,但再节俭也节俭不到他的头上,他才不在乎。   一家人忙忙碌碌好几天,找村支书做中间人,调停和村里人欠债的事。叶茂又去清水镇,调停和叶建国的同学同事欠债的事。   叶祥和胡艳艳也舔着脸去找表哥,答应了还钱,但需要宽限时间。   私底,胡艳艳痛失所有私房钱,又怎么甘心,生起气来就啥叶祥撒气,又咬又掐。以前从来不管叶祥的工资,现在工资全部上交,一分私房钱都不许他留。   叶祥也想反抗,但胡艳艳说的极清楚,撕破脸一拍两散,滚回叶家村种地去。   等把这一切摆平,叶家老头老太太一块上了纺织厂的宿舍。   叶悠悠这些日子可以说是茶饭不思,整天盯着报纸,不时去张霞家看看电视上的新闻,就是希望能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   这个时候叶家老头老太太上门,她怎么可能有好脸色。   开了门就蹙了眉头,“你们来干什么?”   “你咋说话的,见着爷奶也不喊人,也不叫我们进去,是个晚辈该有的样子吗?”老头教训起人来,似模似样。   听到动静的王桂花从屋里出来,直接把外孙女赶回房间,“大人的事,跟你一个孩子不相干,进屋里呆着去。”   “咋不和她相干,十八岁的人了,哪里还是小孩子。”老太太不乐意的噘了嘴。   王桂花就跟没听到似的,开了门,也不关,直接敞开大门,问他们,“咋的,咱们两家早就没啥关系了,我闺女也处了对象,要嫁人了。你们跑来,不好看吧。”   “啥,柳满红要嫁人了,我们咋不知道。”老太太一听,顿时炸了起来,柳满红竟然敢嫁人,谁给她的胆子。一个二婚头,还带着个闺女,竟然还想嫁人。   “我闺女嫁人,跟你们有啥关系,你知道咋地,还打算上门送礼啊,我们可不敢收。”王桂花眼睛微微眯起,不屑的打量着她曾经的亲家。   “你闺女嫁人跟我们是没啥关系,有人愿意娶个二婚头,我们有啥可说的。二妞总是咱家的孙女吧,你把她给我叫出来。”老头儿朝老太太瞪了一眼,他们来是办正事的,怎么扯到柳满红再嫁的事情上头了,她再不再嫁,跟他们有啥关系。   “二妞是你们家的孙女没错,但政府判了归我们满红,你们找她一个孩子有啥事。有事就跟我说,我在这儿接着,看看人能够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两家早就撕开脸了,王桂花也无所谓给他们留不留面子。   “你能作主更好,咱们家建国叫坏人给害了,全家人都得出力,不要你们出多的,拿五百块出来,帮他度过难关。你们放心,建国会记得她这个妹妹,以后少不了她的好处。”老头一点都不知道委婉,直接就提出要五百块钱。   王桂花倒抽一口凉气,知道他们无耻,却不知道他们这么无耻。一开口就是五百块,别说他们没有,就是纺织厂的厂长家里,也不见得拿得出五百块。   “没有可以去借,厂子里这么多的同事,几百块钱总借得到吧。”老头还挺贴心,直接帮着出了主意。   直接把王桂花给气笑了,这主意打的,还是全套啊。   他们凭什么觉得悠悠就得对他们言听计从,凭什么觉得叶建国做了任何事,叶悠悠就得帮着还债。   因为开着大门,老头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又大,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聚到门口来指指点点。   王桂花把门后的大喇叭一提起来,就开喊,“大家快来看看,最近大家说的最多的诈骗犯贾明明,就是他们的孙媳妇。骗乡亲,骗同学,骗同事还骗亲戚,现在拍拍屁股跑了,跑到我们家来撒野。咋地,你孙媳妇诈骗是我教的?你孙媳妇骗的钱孝敬我了?”   哟,敢情这俩老人家是名人啊,贾明明谁不知道啊,冒充局长的女儿到处行骗,沐东市谁不知道他们啊。   邻居免不得问,“你咋认识他们?”   王桂花叹了口气,提着大喇叭解释,“我闺女以前嫁的就是他们家的二小子,嫌弃我们闺女生的是个女儿,想饿死她,我闺女这才没法子,带着闺女逃出来离了婚。”   原来是叶悠悠的爷奶啊,众人这才搞清楚关系。   “你胡说啥呢,我啥时候想饿死她了。我想饿死她,能把她养到这么大。你少在外头败坏我们的名声,我们不认这个帐。”老太太气极了,跳起来去抢王桂花手里的大喇叭。   王桂花哪里能让她抢得道:“不重男轻女,你上你家三小子家里伺候儿媳妇坐月子,看到生的是个孙女不依不饶的闹腾,儿媳妇一碗热粥泼你身上,这事你不记得了?”   “街坊邻居不信可以出去问问,他们家三小子就是以前纺织厂的叶祥,前头的媳妇也在咱们厂干过,叫吴萍,后头娶的这个叫胡艳艳。”王桂花把叶家那点事都给抖罗了出来。   因为拿着大喇叭,声音足够大,有些之前没听到热闹的,也慢慢往跟前拢,人是越来越多。   “叶祥啊,就是那个强/奸妇女被保卫科带回来开除的那个吧。”邻居大多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不见得都对得上名字,当中有人一说,都恍然大悟。   看这老俩口的眼神都变了,瞧瞧他们家,孙媳妇诈/骗,二儿子重男轻女离婚,三儿子强/奸妇女。这都叫什么事啊,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可见这老俩口也不是啥好人。   “他们家大孙子叶建国,娶了贾明明,明媒正娶的媳妇,到处骗钱。之前贾明明三番四次上咱们家,让我们投资,我们家满红一个人养全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哪里有余钱。这下好了,孙媳妇跑了,要债的人都去找叶建国。就跑来打我们家悠悠的主意,你们叶家娶了个骗子,关悠悠啥事,她一个读书的孩子,让她拿五百块钱出来,咋地,想逼死人呐。”   王桂花说到痛心处,更是流下泪来,“满红在你们家受了多少罪,我那外孙女又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逃出来活条命,你们又来要钱。咋地,为了你大孙子,把大孙女嫁给傻子不够,还想来祸害我家悠悠,你做梦吧。现在是新社会了,我就不信,政府能看着你们这种人欺压良善。”   “五百块,真开得了口啊。”   “能娶个骗子回家的人,可见这脑子是真不怎么好使。”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整天想着榨干女儿补贴儿子,口口声声儿子养老,最后老了动弹不得,还是要女儿回去伺候。”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家没有这些糟心事,好多人听了都是感同身受。   “让让,咋回事?”几个男人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邻居回头看了赶紧让出一条路来,顺便喊道:“保卫科来人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保卫科给招来了。   老太太是记得他们的,当初把叶祥关了一个晚上的就是他们保卫科,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老头倒是相反,还往前走了几步,“同志,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是叶悠悠的亲爷奶,是来找她商量事情的。她是孩子的外婆,拦着不让我们见孙女是咋回事。”   “对,你们是我的亲爷奶,所以才打主意想把我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不是亲的,还真没法卖。”叶悠悠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冷冷看着他们。   “既然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别闹腾了,让人家看笑话。”保卫科的人一听是亲戚,便不想再管这些事了。谁不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还都是几个老人家,到时候往地上一倒,你要怎么办。   保卫科的人走了,老头看着叶悠悠,“二妞,你啥说,是不是不关你大哥的死活了。”   围观的邻居又有人叹气,“可不,总是亲戚,总不能看着当哥的被生生逼死吧。”   可见人心呐,事情没发生到自己身上,慨他人之慷是最简单的事。   叶悠悠瞅准了这个楼上的邻居,笑了起来,“李婶,你说的这么好听,不如你帮帮他们呐?”   “关我啥事,又不是我家的亲戚。”李婶炸了毛一样,跳了起来。   “是你家亲戚你就管吗?那上个月你爱人乡下的叔叔上门,你怎么连门都不给人家进的。”叶悠悠冷笑。   慨他人之慷谁不会,想劝别人当圣母,至少自己得是个真圣母不是。自己一毛不拔,见利忘义,光会劝别人奉献自己,这不叫圣母,这叫精神分裂症。   李婶被当众下了面子,顿时拉不下脸来,转身遁走。   “我哥怎么会被生生逼死?他一没放火二没杀人,谁能逼死他。他娶的媳妇骗了人,一来可以报案,让警察找到骗子挽回损失,二来他有工作有收入,自己慢慢还,总有还清的一天。谁敢逼死他,那些被骗的人吗?逼死他谁来还债,我看他就是自己想死,这些人也不敢叫他死吧。”   不就是想拿亲戚关系胁迫她吗?好像她不借钱就成了逼死叶建国的元凶,事情可不是这么算的,也容不得他们颠倒黑白。   差点被带偏的邻居醒悟过来,是这么个理啊,怎么不借钱就是逼死人呢,事情又不是叶悠悠犯下来的。再说了,你可以报警抓人不是吗?抓到了骗子,钱不就回来了。   “悠悠说的没错,她一个没上班的孩子,上哪儿借钱给你们。柳满红才上几天班,听说买在家具都是借的钱,再说她马上就要嫁人了,借钱给叶家,对象知道了怎么说。”   说话的是隔壁的邻居,住的近,来往的也多,对他们家的事,特别熟。   “是啊,都离了婚,说是找悠悠借钱,不就是找柳满红借吗?要是对象知道了,肯定要干仗。这事可不好办,还是找警察想想办法吧,抓到人,不就什么都好了。”   邻居们都开了口,这个时候留在家里的,大多是老人,特别热衷参与别人家的家事,也特别热衷发表看法。 第89章 逼迫   叶老头看叶悠悠片刻就引导的邻居往警察抓住骗子上拐,气的牙痒痒。骗子是那么好抓的吗?谁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连个相片都没有,还都是假名,抓到人的可能性太小。   本来想占据道德至高点,逼叶悠悠就范,没想到,她竟然能扭转形势。叶老头忽然发生,自己真是小瞧她了。   “别说那些有的没有,你今天不借钱,你哥这一关就过不去。要是他出了啥事,就是你的责任,你就说你借不借吧。”老头不管了,反正他逼也得逼着叶悠悠借钱。   “叶建国的爹妈没死吧,爷奶没死吧,二叔三叔也没死吧。合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的死活,要靠还在读书的堂妹负责啊。这可真是稀罕事,不如写下来,让广播站给你们好好宣传宣传怎么样?”   “说再多也没用,反正见不到钱我们是不会走的。”老头往沙发上一坐,不走了。他想的很好,自己不走,他们还得好吃好喝供着,还敢饿着自己吗?   这是啥床,这么软,还一弹一弹的,果然是到城里享福来了。还说没钱,这么好的床得多少钱,还有家里的摆设,哪一样看着都值钱的很。   王桂花冷着脸上前,“你搞清楚,这是我闺女的家,你有什么资格赖在这儿。”   “我孙女能住我就能住,不让我住就动手赶呗,叫二妞亲自动手,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   老头嚣张的很,哪有晚辈敢跟长辈动手的,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死。   叶悠悠看着他们,以前真是小看了他们,为了叶建国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围观的邻居看他们赖着不走,唏嘘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眼见热闹没了,一一散去。   叶悠悠一捏姥姥的手,表示自己来,上前道:“你们张嘴就是五百,那也得让我们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吧。”   老头一听乐了,斜眼道:“早这么痛快多好。”   叶悠悠拖了椅子坐下,“一共欠了多少,总不可能他们自己一分不管,全想让我出吧。”   “这怎么可能。”见叶悠悠态度软下来,老头也放下了戒心,开始不愿意多说,但叶悠悠就是一个劲的问啊。   再加上她对这件事的前因后果都很清楚,还和那些受骗者一起去过省城,大体上的事瞒不了她。几句话就把各家多少钱给盘出来,也把他们的安排给问了出来。   “也就是说,大伯一家和大妞公公一家,一起出了一千八百块。”七榨八榨之下,老头也只好投降,他想倒是想隐瞒,奈何叶悠悠的算术太好,一隐瞒就是一句这数字对不上。   说的越多,叶悠悠得到的信息越多,最后硬是捋出这条线来。   老头无可奈何之下点了头,“对,就是这一千八百块。”   叶悠悠忽然一笑,“这算什么,自己家受骗上当了,还想找外人找补?”   他们自己上当受骗的钱,还要别人找补,这叫啥事?   老头眼光闪烁,欠供销社钱的事,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说的。只能道:“大妞的公公也不好说话,再说胡艳艳的表哥非要先还一半。”   “好,我出去借钱。”叶悠悠仔细叮嘱王桂花,把两间房间的门都锁上,只在客厅里耗着。   “你真出去借钱?”王桂花一把抓住外孙女,心疼的要命。   “姥姥等着吧,一会我妈回来了,让她别跟他们打起来。”伤了老头老太太,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借机碰瓷什么的,他们不要太熟练。   叶悠悠收拾了一下,出了门。老头老太太还以为她真是出门借钱去了,美美的坐在沙发上,高兴的翘起腿。   王桂花撇了撇嘴,锁上房间门,想了想,把厨房门也给锁上了。钥匙往口袋里一揣,端着凳子往大门口一坐,等着柳满红下班。   柳满红一回来,气了个七窍生烟,王桂花硬是拦着她,没让她进屋。   拉着闺女在楼梯口说了半天,柳满红转身出去。再过了一会儿,来跟王桂花换班。王桂花出去了一会儿,也回来了,两个人就坐在门口说话。   “咋还不做饭呢。”老太太习惯性的指使柳满红。   “气饱了,不想吃。”柳满红刚才被王桂花推出去吃了饭回来,然后换了王桂花出去吃饭。   现在两个人都吃的饱饱的,哪里管他们饿不饿。反正悠悠不在家,这里可没有你家的孙女,说破大天去,王桂花和柳满红都没有做饭给你们吃的义务。   老头老太太气坏了,“二妞呢,把二妞给我叫回来。”   王桂花眼皮子都没搭一下,“不知道。”   中午的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王桂花叮嘱柳满红上完班,直接吃了再回来。   柳满红看了老头老太太一眼,憋屈的不行。以前在叶家,看的多,几乎形成了习惯。等出来融入正常的生活,反过头一看,才知道他们有多可耻。   叶悠悠此时正在去清水镇的车上,她直接走进清水镇的派出所。   光明正大的报案,她怀疑有人侵吞国家财产,做假帐偷走了供销社的钱。   “你怎么知道的?”警察看她年纪也不大,一问还是学生,不禁有些犹豫。   “你们认识莫今朝吗?”   莫今朝在这个派出所呆了几年,现在的人调动少,想必认识他的人很多。   结果几乎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谁不为他可惜,多好的小伙,明明有远大的前途,却毁在一个女人身上。   哪怕他什么也没干,可是娶了女特务的事,上哪儿说理去。但这里的人,几乎是看着莫今朝和黄盈认识,看着他们处对象,也看着他们结婚的。要说莫今朝明知道她是特务还娶她,他们第一个不信。   “她嫂子是我姨。”反正她是叫霞姨的,总归是姨没错吧。   “啊,那你坐下来说说,怎么知道这事的。”   等她说出自己的身份,立刻有人围过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小丫头。”   嘿,又遇着熟人了,正是当年去叶家村办案的那个警察。   “你是说,叶建国被骗之后,不仅拿了自己家的钱,还和自己家的亲戚一起,利用职务之便,做了假帐,挪用了供销社的钱?”这一个案子还和当下最热门的诈骗案连到了一起,警察不由兴奋起来。   诈骗案他们是没办法了,除了让各地的同行协查,也做不了太多的事。但是眼皮子下头的事,他们总能管一管了吧。   “虽然我是为了正义才来报案,但是你们知道的,有些人只有眼前利益,反而会去责怪报案的人,说他们多管闲事。”叶悠悠看着他们道。   “你放心吧,我们不会说出报案人是谁的。”警察一听就明白了,别说是这样的关系,就是一个村的人,怕被叶家知道了,都要上门找麻烦。她一个小姑娘,要是被人找上门,要怎么抵得过。   “谢谢,谢谢各位大叔,伯伯。”叶悠悠谢完走出去的时候,有个年青的警察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难道他长的已经象大叔了吗?   叶悠悠又在清水镇转悠了一会儿,眼看警察进了供销社的大门,这才重新坐上车,回到沐东市。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柳满红吃饱喝足回来,准备换王桂花出去吃饭。结果饿了大半天的老头老太太学乖了,扯着王桂花,非要跟她一起走。   两边正闹腾呢,看到叶悠悠回来,老太太眼睛一亮,“我孙女回来了,赶紧给我们做饭,你妈想饿死我们。”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一脸惊恐道:“你们还有心思吃饭?”   “咋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老太太不服气道,饿着肚子的人,火气格外的大。   “我去借钱的时候,听人说,供销社正在查帐,还在说抓人的事。我一听到消息就赶回来了,这事跟咱哥没什么关系吧。”   “啥?”老头一听,身子往门边一软,坐下一半又自己撑了起来。他这个时候哪儿敢倒下,他要赶紧回去看他的金孙。   “我的建国啊。”老太太嚎了一嗓子,老头一拍她的背,“嚎什么,赶紧走。”   哪里还呆得下去,赶紧回去打听消息再说。   老头老太太一走,王桂花上前一拍外孙女的后背,脸上笑开了花。想也知道,这和外孙女脱不开关系。   叶悠悠回屋把大门一关,“打扫卫生,咱们做饭吃顿好的。”   如果不是老头老太太把她逼到这个份上,叶悠悠就算猜到了叶建国在供销社动了手脚,恐怕也不会多说。可是既然欺负到头上来了,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她也就不客气了,绕着圈子跟老头老太太把借款一对,就发现不对了。   再加上叶建国是有前科的,那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呢?八成老头老太太是急了,欠别人的钱都好说,欠国家的钱他们哪儿敢不当回事。这回找叶悠悠借钱,恐怕就是打算去填供销社的空帐。   老头儿老太太急匆匆赶到清水镇,饿了一天,早上出门吃点那点子窝头早就消化干净了,可是为了大孙子,这个时候可是一点也不觉得饿。扑到叶茂家里,叶茂和金翠正坐在家里哭,才知道叶建国刚刚被警察带走了。   “带走了,这,这就带走了。”老头一阵头晕目眩,跌坐在地,忍不住跟着老泪纵横。   老头还含蓄一点,跟着流个眼泪,老太太可就豪放了,直接坐到地上就拍着大腿哭了起来,“我的乖孙啊,这是被人害了啊,从小又乖又听话,这都是被人挑唆的,不怪他啊。”   叶茂听了这话,一下子跳了起来,“对对,这事怪不到我们建国头上,都是大妞他公公干的事。”   “赶紧去跟公安局的同志解释清楚。”一家人都爬起来,赶去派出所。   结果去了才知道,老会计比叶建国挨抓的时间还要更早。   其实想也知道,供销社的帐目有问题,第一个要调查的肯定是会计。老会计被抓一下子就把叶建国招了出来,没有叶建国的配合,他做假帐也没用。一个做帐,一个做仓库的点数,合在一块,这才成了事。   这和叶悠悠之前的报举,全对上了。   派出所的同志,当然不会因为叶悠悠的一句话就抓人,他们先是跟供销社的书记谈话,做相关调查。书记受惊之下立刻查看帐目,清点库存,这才发现帐上出现了一千块的亏空。   有了名目,警察这才立案,先抓老会计,再根据老会计的指控,抓了叶建国。   知道老会计出卖了叶建国,老头第一件事就是,“叫大妞回来。”   他们现在见不着叶建国,只能让给送些东西进去。   “你去送东西,我去接大妞。”叶茂心里明白老头的意思。   老会计要是想把黑锅甩到建国身上,大妞跟他的傻儿子,就离定了。如果他肯自己背了这个锅,就让大妞回去好好过。反正他是会计,无论如何亲笔做的帐是逃不掉的,如果大妞再跟他儿子离婚,他怕是再也不可能给儿子娶上媳妇。   叶家人在小事上头,从来都是精明过人。算计的清清楚楚,也知道怎么掐住人的脉门。   可就是在大事上头,就跟蒙了眼的驴子一样,只知道闷头往前走,从来不知道辩认方向。反正对于叶家人来说,叶建国的说的就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等真的犯了大错收拾不了场面,就一定是别人害了他,而他还是个好孩子。   叶茂顺顺当当接了大妞回来,叶大妞也慌的不行,一个是公公一个是亲哥,要是都出了事,她可怎么办。   一家子愁的头发都要抓掉了,终于传回来一个还算好消息的消息。贾局长那帮骗子,被抓了。被骗的借款正在核对当中,等案件结清才能发还到受害人的手中。   这一下子,叶家顿时精神了起来,老头一早就跟叶茂到派出所打听,是不是钱添回去,叶建国就能被放出来。   派出所的同志听了不由好笑,“我说老同志,赃款追回来是一回事,那叫挽回国家财产损失。做假帐挪用国家财产是另一回事,赃款回不回来,这事都大了去了你跟你们说。”   老头强烈要求见孙子,警察只能道:“等我们取证完成,就会通知家属来探视,现在还不行。”   要是玩个串供,他们还怎么办案。   老头和叶茂父子俩一脸沮丧的回去,老头一咬牙,“去找祥儿,那个胡艳艳不是很有门路吗?她是建国的三婶,这个时候难道还想站干岸,总得出一份力。”   胡艳艳看到追到她单位的不速之客,脸一下子冷了下来,“叶建国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谁能救他。”   别说她没这个本事,就是有这个本事,她也不想救啊。害得她差一点损失了全部的家当,叶家人拿老太太的伤逼迫她的事,可就在几日之前。   幸好抓到了那帮骗子,自己的损失眼看可以挽回,她才有兴致多说几句,不然她理都懒得理叶家人。   老头冷笑,“那就让老太太走一趟派出所。”   旧事重提,又把这事搬出来威胁她。胡艳艳气极,总算知道叶家重男轻女到了什么地步。为了大孙子,这是打算把全家人都搭上都在所不惜了吗?   “要告就去告,我告诉你们。”胡艳艳也不是个好惹的,当真惹极了眼,干脆一拍两散,指着叶老头的鼻子就骂,“我马上就让叶祥回家吃自己,我倒要看看,你们是不是为了孙子,连儿子都不要了。”   胡艳艳一硬气,老头儿只好软下来,孙子是重要,可是儿子也一样重要。   “爹,大哥,你们咋不去找柳满红,你们知不知道,她谈的对象是谁?”叶祥听到人传话,匆匆赶来。   “啥,她对象是谁?”老头儿和叶茂还真不知道。   “就是叶老爹他家的大儿子叶胜利,他在京城当兵,肯定认识领导,打声招呼建国不就能出来。”叶祥也是回村的时候,从石雨花嘴里听来的,叶老爹一家人把这个消息瞒的死死的,跟谁都没说。   石雨花跟两个老人不对付,平时在村里见了理都不理,更不会去告诉他们柳满红的事。还是叶祥回去的时候,去看他二哥,拉家常的时候,石雨花说漏了嘴,才知道的。   “啥,隔壁他家的大小子?”叶老头怎么会不知道叶胜利,他年轻那会儿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帅小伙,出去当兵那年,多少人家跑来跟叶老爹提嫁闺女的事,也就是后头家里为了治病欠了债,这事才渐渐没人提了。   这么些年,叶家从来不提老大的事,没有想到,竟然一直单身。单身不说,竟然和柳满红看对了眼。这怎么可能呢?老头傻了眼,简直不敢相信。   他总以为,柳满红就是再嫁,怕也不可能嫁得好。有几个条件好模样好的男人,肯娶个二婚头。   “爹,去不去。”叶茂咧了嘴,一脸酸相,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竟然让他去求这个从来都看不上眼的前弟媳。   “去。”老头很是能屈能伸,为了救孙子,让他做啥都行。   柳满红一家看到去而复返的叶家人,吓了一跳。叶建国不是已经关进去了吗?还过来干啥?   “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建国吧,他好歹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小时候多乖多听话的一个孩子,现在这样完全是被人害了啊。”老太噗嗤一下就跪下了,叶茂一见,没有办法,认命的就往地上跪。   柳满红吓得半死,一个个的去拉,可又怎么拉的起来。干脆自己也跪下了,“你们这是说啥,找我有啥用?”   一时半会儿,都没理解他们的脑回路是怎么形成的。   “你不是跟叶胜利处对象吗?你叫叶胜利找找人,放了建国吧。”老头哭的眼泪哗啦。   叶茂也跟着道:“以前的事都是我们叶家对不起你,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吧。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了。”   王桂花在屋里听着,气极了冲了出去,“爱跪就跪,你们家建国犯了什么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包庇罪犯?遇着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她早跟你们家叶贵离婚了,跟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她跟谁处对象,跟谁结婚,都是我们家的事。”   说着把门一关,直接将三个跪在外头的人拦到了门外。   “被人看到了咋办?”柳满红忧心忡忡。   “老这么来闹,厂子里的人迟早会知道。知道也没法子,总不可能真的答应他们。别说胜利做不做得到,就是做得到,也不能替他这么惹事。包庇罪犯,也是犯法的。”   柳满红赶紧点头,“我知道,这种事不能应的。”她对政府和法律充满了敬畏,根本没想过掺和叶建国的事,更别提还让她开口去找叶胜利。   叶悠悠当时根本不在家,等从外头回来,嘴里咬着冰棍,溜溜达达上楼,就看到不时有人窜到他们家的楼道里,过一会儿又窜了出来,一脸的兴奋,就象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这是咋了,叶悠悠压根没往自己家想。叶家人正忙着捞孙子呢,一时半会儿是没空理他们了。   可是她一走近,这些喁喁私语的人立刻弹开,这一脸心虚的假笑是什么意思?   叶悠悠不用问也知道,这事看样子还真和自己家有关。快步走了上去,就看到叶老头和叶茂再加老太太三个人跪在自己家门口。   我去,这样的场面也难怪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看热闹。   “你们干嘛。”叶悠悠忍不住开口道。   “二妞啊,你回来的正好,帮我劝劝你妈,救救你哥吧。我和你爷你奶,都给你妈跪下了。”叶茂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就不会轻易的无功而返,就是逼也要逼得柳满红答应。   “建国哥不是被警察抓起来了吗?说他和供销社的会计勾结做假帐挪用公款,我妈怎么救?她一个工人,还能管得了警察办案子?”叶悠悠故意说的很大声,让上上下下的人都听清楚,他们跪着根本就是为了一件柳满红办不到的事。   可是别人家的事,总有人会多想,比如有人就会想,如果不是明知道你有办法救,怎么会跪在这里。   也有人会腹诽,就看着长辈跪在自己家门口,有啥话开了门好好说不行吗?   更多的人根本没有听到叶悠悠的话,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不排除他们插上想像的翅膀,在心里编出无数个理由来。   叶悠悠转身就蹭蹭蹭下了楼,找准了单元楼,数清楚层数,上去敲了门。   “谁呀。”很快有人过来开了门。   “哟,这不是悠悠吗?怎么有空过来玩,快进来。”开门的是副厂长的爱人,这年头的官职都是国家的,厂长和工人看上去是差了一大截,但差别只在待遇,待遇是国家给的,也没啥好嫉妒的。不管是厂长还是工人,都是纺织厂的一份子,平时都挺平易近人的,也没有所谓的官架子。   副厂长的爱人是个挺爱俏的大姐,张霞从叶悠悠手里拿了什么好东西,总少不了给她留一份。同时也给叶悠悠传个名,所以厂里很多人都是认识叶悠悠的。   “我想问问兰厂长在不在家?”叶悠悠找的是分管宣传的兰厂长。   “老兰,有人找。”厂长爱人给叶悠悠撬了汽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   “谁啊。”兰厂长从屋里出来,看到叶悠悠微愣了一下,这个小姑娘是谁,他不认识啊。   “是咱们厂里一个职工的女儿。”   “哦,小姑娘是有啥事吗?”兰厂长听了爱人的话,还是颇感奇怪,有啥事也该是职工找来,叫女儿来找是怎么回事?工作上的事?还是生活上有困难了?可是这些都不是归他分管的呀。   “我想问问兰厂长,挪用公款算不算大罪。”   兰副厂长肩膀一抖,眼睛都瞪圆了,“当然是大罪,要是贪污的多,是要杀/头的。”   “如果有人想包庇这个犯/罪份子,是对还是错?”叶悠悠接着再问。   “当然是错的,包庇也是一种罪名。”兰副厂长义正词严道。   “那好,现在就有人想要胁迫我妈去包庇犯/罪份子,因为我妈不答应,直接跪在我家门口,非得让我妈跟他们一起犯/罪。您说,该怎么办?”   “叫保卫科的去,是什么人,我们厂子里的职工吗?”兰副厂长问道。   “这孩子说的是她乡下堂哥的事吧,诈/骗案,然后又是挪用公款案,这几天好多人议论纷纷的。”女人的消息来源比较多,特别是这样一般人嘴里消遣的事儿。   “诈骗案我知道,挪用公款又是怎么回事?”也不奇怪,他一个大男人,又是副厂长,谁没事跑到他跟前去八卦啊。   兰厂长的爱人干脆就把这事讲清楚了,叶悠悠也趁机道:“现在叶建国的爷爷和他堂哥就跪在我家门口,非说我妈的对象能救他。我妈的对象在京城当兵,怎么有本事去帮一个罪/犯。但这话跟他们讲不通,村子里的人觉得我妈是城里人了,就该手眼通天。觉得我妈对象在京城,就该什么事都能办。”   兰副厂长听了直点头,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呢,自从他当上这个厂长,老家的亲戚来了一拔又一拔,都以为安排工作就是他一句话的事。也不想想自家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后生崽,在厂子里能干什么。为了这事,他赔了多少不是,真正是里外不是人。   只不过,这事告诉他,他又能怎么办?   “我也不是来麻烦兰副厂长的,就是知道咱们厂里有广播站,不知道这份稿子,能不能念。咱们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可是不能让厂子里的人都误会我妈不敬老不是。”   叶悠悠拿出一篇稿子,是她刚刚在楼下,趴在花台子上现写的。   她可没指望厂子里的人能帮他们赶走叶家人,中国人最不愿意管的就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保卫科都不愿意管,更别提这些厂长了。   原本她找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广播稿,只要厂子里念了广播稿,就等于是官方承认了柳满红做的对。那职工再怎么议论闲话,都不过是闲言碎语,动不了筋骨。更何况,大部分人并不了解真正的情况,若是能弄明白,恐怕他们也更愿意相信厂子里下的结论。   兰副厂长看完稿子,一拍大腿,“好。”   深情并茂,道理隐喻在故事当中,不枯燥不无聊。这样的写作手法,在后世是很普遍的,但在这个时候,官样文章还占着主流。   这样的广播稿说一句清新脱俗也不过份了,当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这么写的,但是广播站是干什么的,就是对厂里职工进行宣传的,讲究的就是深入浅出,让人爱听的同时,明白道理。所以,叶悠悠的这个写法,算是正对了胃口,也找对了地方。   厂长爱人凑过来也跟着看了一眼,立刻点了头,“这个好,要不我去念念。”   “行,难得你有这个兴致,等我改几个词。”兰副厂长笑了起来,爱人以前就是广播员,后头年纪大了才让新人顶上去,但是功底仍在。   改完的广播稿上出现了好几句主席说过的话,填入的恰到好处,叶悠悠吐吐舌头,她怎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不得不说,兰副厂长这一改动,立意立刻高大起来。   “谢谢,谢谢您。”叶悠悠鞠躬感谢。   她原本以为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却没想到,兰副厂长竟然没有推诿就接了下来。   “小丫头,明年就毕业了吧,想不想到厂子里来上班啊。”兰副厂长越看稿子越满意,现在手下几个笔杆子,不是太过严肃写东西的时候用力过猛,就是矫揉造作,再不就是软绵绵没有劲道。   所谓内行看门道,他一看就发现这丫头的水平不错。思路清晰,用词精准,也很会营造气氛。写广播稿,真是再合适没有的。   叶悠悠腼腆的一笑,“等我毕业的时候,兰厂长要是还愿意教我,我求之不得。”   在办公室写稿件,当然是份好工作,不是人人能干的,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   “好,好。”兰副厂长得意的笑了,叶悠悠可是个高中生,要进厂是很容易的,参加招工考试就行。   叶悠悠跟着厂长爱人一块出门,广播站一般不让外人进,叶悠悠也没想着跟过去,而是在下头跟厂长爱人再三致谢后离开。   走在路上,就听到广播室里传来一曲悠扬的音乐,这是广播准备开讲之前的必备曲。一听这首曲子,就知道广播站要开讲了。   果然,很快广播里就传来了细腻温婉的女声,“……主席教导我们……”   一句句的格言后,便说这段时间以来,诈/骗猖獗,希望工友们注意提高警惕。然后讲述了几个小的骗局,比如说某某大姐走在路上,看到有人掉了钱包,刚准备喊,就有人上前拿了钱包说跟她分帐。   大姐一时贪心之下,同意了。最后骗子用一个装满了废纸的钱包,骗了大姐一个月的生活费。   还有借假找人的,结果找的人你还认识,以为是对方的亲戚,放松警惕。   各种不同的小骗局,广播里都用一个个的故事念出来,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话锋一转,更是说了一段顺口溜,丢包分钱是陷井,天上不会掉馅饼。亲戚朋友没见面,不听骗子传瞎话。世上没有轻松赚,生活全靠勤快干。   厂子里不少人都放下手里的事,听了起来。   广播里说完顺口溜,语调转为严肃。   “防诈骗更要抵制犯/罪,不能因为一时贪心,犯下让自己和家人终生后悔的错误。如果遇到了这种的事,大家要做的是,赶紧报警,让法律对他进行制裁。更要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要记住,包庇罪犯和犯罪份子同罪。”   说到这一段的时间,大家都有点懵,怎么,厂子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果然,广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出现了。   “现有我厂的职工柳满红,写来情真意切的来信,要和犯罪分子划清界限,坚决同一切犯罪事实进行斗争。”   紧跟着,便念了柳满红坚持拒绝,因为犯罪被警察抓住的亲戚,要求为其说情,并且为其走动的请求。以及自己坚定的为了社会主义发展,而准备奋斗终生的想法。   最后的表白对叶悠悠来说其实有点尬,但这个年代就吃这一套,她写出来没有压力,人家念出来也没有压力。至于听的人,只要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好了。   广播的声音可以说是传遍厂区,当然也包括宿舍区。   跪在柳满红门口,想用舆论压迫让柳满红就范的老头老太太和叶茂当然也听到了。   叶老头扶着墙站起来,狠狠啐了一口,再用脚死拼踢了几下柳满红家的大门,“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薄情寡义的东西,我会睁大眼睛看看你能不能落得好。”   “我妈落的好不好你们可以继续看,不过叶建国落的好不好,我们倒是都看到了。”叶悠悠这个时候正好走上来,看到叶老头疯狂的踹门,诅咒柳满红,不由出声说道。   大门一下从里头被打开,王桂花从门里走出来,一把护到叶悠悠面前,大声道:“咋地,你们还想打人呐,有没有王法了。两个大老爷们合起伙来打我们家孩子,你们就这么想她死。孙女也是人,你们这样重男轻女是要遭报应的。老天爷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也睁大眼睛看着呢。”   “谁说我们打人了,我们没打人。”叶茂怒了。   王桂花趁机一把将叶悠悠拉进门,再次关上大门。不管他们在外头说什么,一概不吭声。   广播里头已经说的太好了,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多说。   柳满红坐在沙发上,眼泪不停的流,她真的是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叶家逼到这个地步。   “妈,这不是你的错,我们只是运气不够好,遇到了垃圾。”   “看,闺女都这么说了,快别哭了。”王桂花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外孙女,统统抱住,“他们会有报应的,我们等着。”   叶悠悠“噗嗤”一笑,“还用等吗?不是已经来了吗?”   叶建国就是叶家人的报应,自食重男轻女,溺爱纵容的恶果。   “对,我倒要看看他们叶家吹嘘的神童乖孩子,最后被判几年。”王桂花最受不了叶家老太太说起叶建国的模样,那一脸的得意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出了多大个人物呢。   现在好,大人物马上要坐牢去了,看看他们家接下来要怎么吹。   柳满红听到这里,破涕为笑,“我就是心里生气,又不知道该咋说。”   “想咋说就咋说。”王桂花一拍闺女的背,“去擦把脸,吃饭了。”   一家三口吃着饭,说着广播站里的广播,听叶悠悠手舞足蹈的讲,自己怎么写稿,怎么去找兰厂长。   “对了,兰厂长还说,让我毕业之后进厂子工作,跟着他学习呢。”叶悠悠得意道。   “哟,这可敢情好,这个兰厂长可是个大才子。”王桂花对厂子里的人如数家珍。   “我们悠悠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在读书,工作都自动找上门来了。”柳满红上班日久,新鲜话学了不少。自家女儿在叶家是根草,可是一出来,谁不夸谁不赞。   屋子里一片笑声,将刚才的阴影一扫而空。   而老头老太太和叶茂,拖着酸软的膝盖,疲惫的身体还要往清水镇赶。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谈一句话,叶建国要是真的坐牢,这辈子就算完了。   一个是当老子的,一个是当爷爷的,一个是当奶奶的,心情也不知道是谁更加沉重些。反正这脸黑的都能当锅底,神色阴郁的让人一看就狠不得躲得远远的。   金翠在清水镇等回音,当知道胡艳艳和柳满红都不肯帮忙的时候,顿时瘫软成一团,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老太太回到了熟悉的环境,悲从中来,顿时嚎了起来。   可她忘了,这里不是叶家村,也不是她自己的房子,是叶茂在砖瓦厂的宿舍。大家都是干重体力活的,最需要好好休息。老太太一天嚎二天嚎,早就让人受不了了。之前是想着他们家出了事,担待一点,可担待到如今,他们竟一点收敛都没有,哪里会没有意见呢。   当即就有人在屋子里高声叫道:“拿这里当什么地方,整天不是哭就是嚎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这话已经算是给叶茂留了面子,叶茂不得不出去,站在楼道跟大家说几句抱歉的话。回头便叫老太太起来,“娘,别喊了,建国已经这样了,总不能也害得我丢了工作吧。”   “茂,你这是啥意思,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建国这样是我们害的?”老太太听着不对味,当时就闹开了。 第90章 送花   叶茂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看向窗外,儿子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他现在干了这样的事,当然是老太太没有教好。   他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就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眼泪直流,昏黄的眼珠子满是不敢相信,“我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你要来怪我?建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家里再困难,也让他吃的饱穿的暖,别人有的我们家建国也得有。你说,到底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他。”   “茂,你什么意思?怪我们没教育好建国?你这个当老子的呢?他又不是没爹没娘,我们两个老的,管好他的吃喝拉撒已经不容易了。你为什么不好好教育他,他上学之后,都跟你们住在镇上,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管没管过他。”   老头也气极了,这么多年,巴心巴肝,全心全意的对大孙子。没出事的时候大儿子也没嫌他们教的不好,现在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老太婆,我们走。”老头见大儿子不说话,饭都不吃了,两个老人直接从清水镇离开,步行一个小时走回家。   这一天,饿前胸贴后背,两个老人走回来,都饿的发慌。   结果看到厨房里冒着黑烟,似乎是什么东西烧着了,里头还传来了建华的哭声。老头吓的赶紧冲进去,一把将建华拖出来。   “你这个死孩子,厨房的灶台是你能玩的东西。”老头一边心疼的拍打孙子身上的黑灰,一边教训道。   “我饿,我饿。”叶建华哭的象小猫儿一样,之前圆润的脸蛋早就飞快的消瘦下来,从一个圆润的小胖子变成了一个瘦脱了相的小孩子。   “咋回事,你二叔没给你饭吃?”老太太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蹲下来给叶建华擦眼泪。   “二叔下地,不在家。二婶嫌我吃的多,只给我一个窝头。”叶建华委屈极了,之前的小声抽泣现在换成了哇哇大哭。他之前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父母爷奶个个拿他当宝,只有吃不下的,没有吃不着的。更别提挨饿的滋味,都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现在才知道,挨饿是多可怕的事,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活活饿死。实在受不了,才想自己在厨房里做点吃的。结果什么都不会干,刚一烧火就冒出好多黑烟,吓得他摔了一跤,又饿又怕又看不见,除了哭什么都不会了。   如果不是老头老太太回来的及时,他真的熏昏在里头出了啥事,也未可知。   “杀千刀的石雨花,看我怎么教训她。”老太太心疼孙子,一心去教训石雨花。   “先给娃做饭。”老头儿拉住老太太,教训儿媳妇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孙子饿了才是大事。   做了饭老太太气冲冲跑去叶贵家教训儿媳妇,这个时间,叶贵刚下地回来,正在吃饭。石雨花当然是不敢饿着当家人的,一碗米饭堆的冒尖,面前摆着一碟蚕豆米炒韭菜。   “老二家的,你个下流坯子,敢饿着我们家建华,别以为分了家我就不敢打你。分了家你也是我儿媳妇,我也是你老娘。”老太太气势汹汹闯进去,眼睛却盯着叶贵,只要叶贵不反驳,她不信石雨花敢反天。   叶贵果然惊住了,“不是说好了今天管建华一天饭吗?你没管?”   他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这些,听到妻子没管侄儿,他筷子一放,也生气了。   “谁说没管,中午晚上各一个窝头,咋了,还要山珍海味龙肝凤胆呐。”石雨花一翻白眼,理直气壮道。   老太太指着石雨花,气的浑身发抖,“你听听,你媳妇就是这样虐待咱们家建华的,一个窝头能顶什么事,你就是想饿死他。”   “你怎么能……”叶贵张开嘴还没说完话呢,石雨花就嚷开了。   “我咋就不能,当初招娣在家,是不是一天两个窝头就打发了。我没生建设之前,是不是一天半碗稀粥就给我打发了。你亲生女儿二妞,我可听说了,从小到头,窝头都吃不到一整个,半块窝头管一天是常有的事,你吭声了?”   石雨花越说越激动,手指指着老太太,“现在有脸来跟我说虐待,咋了,终于承认你虐待亲孙女和我家闺女的事了。你怎么对别人,别人就怎么对你。我告诉你老东西,不管你们叶家啥人,来我这儿,就只有一个窝头,爱吃不吃。”   “叶贵你给我坐下,现在有本事替你娘出头,当初咋不替你亲闺女出头,想想亲闺女为啥不认你,你还有脸给我说话,闭上嘴,吃你的饭去。”   石雨花进门后,带着闺女没少被老太太使唤磋磨。心里早就积满了怨气,好容易她生了儿子,又分了家,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哪里还受得了老太太的气。   今儿不把老太太的气焰打下来,以后有得她受。这分家岂不是跟没分家是一回事,她可不是个好惹的,要撕就今天一次撕个清楚。   再说了,叶建国马上就要去坐牢了,她巴不得跟叶家那边撕开关系,省得别人一提起来,她是诈骗犯的二婶,磕渗不磕渗。   石雨花的话,说中了叶贵的心思。他早就后悔了,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傻呢,不知道去维护自己的亲闺女,现在后悔也是无用了。闺女已经不认他,要认别人当爹了。   闺女离他越来越远,但眼前的石雨花和抱着他的腿,被老太太吓住的建设,却都在他的眼前。叶贵抱起儿子,轻拍他的后背,如今再悔恨也没用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对女儿的亏欠弥补到儿子的身上。   老太太见叶贵真的低了头不吭声,一脸的不可思议,叶贵从来都是最听话的一个,现在怎么了,也不听话了吗?   是不是叶贵也觉得自己虐待了他女儿,所以怨他们。   老大的话言犹在耳,叶贵又是这样一个态度,她指着叶贵,声音都在颤抖,“你,你也在怪我,你觉得我虐待你闺女,所以在怨我们?”   叶贵的头压的更低了,让他亲口说怨恨父母,他是永远都不可能说出口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他最擅长的沉默。   石雨花一脸胜利的微笑,“给建华吃一个窝头叫虐待,给二妞吃半块窝头就不叫虐待,合着这满天下的道理都叫你一个人占了。”   看到村里的邻居在门口围了一圈,石雨花提高了声音,“咱家就这个条件,侄儿来了我欢迎,不带干粮来白吃,我也没话说,一个窝头管饱不管饱,反正饿不死。再多,咱家也没有。”   老太太的脸铁青一片,隐约听到村民的嘴里传来报应这样的字眼,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   还是石雨花一把扶住她,“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当初您骂儿媳妇骂的那叫一个痛快,怎么,都忘了。”   这话是凑在老太太耳边说的,叶贵没有听到。   “当家的,我送娘回去,你赶紧吃了饭抱着建设转转,他不转几圈晚上睡不着觉。”扬声吩咐叶贵,然后一手牢牢托住老太太往外走。   “叶家的,你就消停消停吧,养儿养女咋个不是养,看看我家的闺女,我家老头子上半年病了,还是她让女婿背了老头子上医院,也是她掏的钱。要是指望儿子,我家老头子早就没了。”   说话劝老太太的是村里的老人,家里一儿一女,跟儿媳妇处的不好,但女儿却孝顺。这些年,女儿家越来越好,儿媳妇为了沾些好处也不得不跟公婆低头,她这话算是有相当的说服力。   村里人大半还是老思想,得生儿子,但是到头来,靠女儿孝顺过的好的也不少。许多人因此看穿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管他男女,一碗水端平了,总得有个孝顺的吧。   “女儿再孝顺有什么用,还不是别人家的。”老太太的思想已经拧了,怎么都拐不过弯来。   劝她的老人听她这么说,也懒得劝了,伸伸胳膊伸伸腿,“得了,算我好心没好报。我回家吃高粱糖去,我闺女昨天给称来了二斤,说我牙口不好,吃不动硬的,来点软的吃吃刚好。你家儿孙倒是多,谁给你买块帕子使了,还是给你买块糕吃了。”   说着甩甩胳膊,慢悠悠往家去。他家早年人少,日子过的不如叶家。可如今靠着闺女,老俩口的日子上了一个台阶,在村里的老人里头,能跟他们比的实在没几个。   不然她咋有底气站出来劝老太太呢,日子过的好了,底气自然就足。   有关骗子的案子,在异地审理结案,系统内部借调了清水镇的警察过去提供被骗者的口供,又将被骗的赃款带回来,发还给被骗人的手中。   供销社的帐目自然是被填平了,但是老会计,叶建国的罪名成立,已经立案,最终被判一个十年,一个五年。   差别这么大的原因,是因为老会计为了叶大妞能够留在他们家,主动承担了大部分的责任。   工作自然是没了,在他们被抓进去立案的同一天,供销社就将两人开除。   消息传回叶家,老头老太太抱头痛哭,叶茂和金翠也在工厂的宿舍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只有叶悠悠听到后,神清气爽,好,很好,叶家培养的乖孙,这下可真是干下大事了。   王桂花晚上多吃了半碗饭,轻飘飘道:“五年不长,眨个眼就过了。出来也不过二十郎当岁,一样是叶家的宝贝大孙子。”   “可不,他爹是工人,出来以后没准还能接班,怕啥。”柳满红喝了口汤,咽下去后,也跟着笑。   “嗐,哪个厂子会要劳改犯接班,坐在家里吃吃喝喝,等着娘老子养呗。”王桂花嘲笑道。   “娘,胜利说想叫我们今年过年去京城玩一趟。”柳满红今天刚接的信,忍不住拿出来说道。   “咋不早说啊,这可是好事,我给你做几身新衣裳,咱们虽然是乡下人,也不能叫人小瞧了。”王桂花听了眼睛都笑的眯成了一条缝。   “不是我,是我们一家人都去。”柳满红赶紧说道。   “啥,都去?”王桂花有些惊讶,迟疑道:“怕是不太好吧。”   “有啥不好的,他说他打了结婚的报告,年前就能申请下房子。想叫咱们去看看,也正好把结婚证给扯了。”柳满红还有点不好意思。   “过年就扯证啊。”王桂花觉得有点急。   柳满红点点头,“他说扯了证,他好去跑调动的事,等下半年调动过去,再把酒席办了。”   “原来是这么打算的,这孩子还真是有心了。”王桂花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四十上下的人了,如果还在风花雪月才叫愁人,象这样考虑现实的问题,才能叫人放心。王桂花一听,就知道叶胜利这人,当真是很靠谱,什么都提早想明白了,并且做出了安排,象闺女这样的,就得嫁个有主心骨的。   以后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好好上班,好好生活,如果有福气能再生个孩子,这日子就真是美了。   “娘,你哭啥啊。”柳满红一下子慌了,刚刚还在笑呢,怎么一会儿就哭上了。   “我这不是哭,是高兴的。苦尽甘来,总算没被我们耽误了。”王桂花转过身,用衣角去擦眼泪。   等她平静下来,便道:“我和悠悠就不去了,你自己去,或者你带悠悠去。我去干啥,一把年纪还凑这个热闹。”   一个长辈跑过去,胜利招待起来也麻烦,不如就让他们娘俩去,好好玩玩,都轻松。   “那不行,要去就一家人都去,不然我也不去。”大过年的,怎么可能把老娘单独扔在沐东市。   “让我再想想。”反正还有半年时间,王桂花想,到时候再决定也来得及。   “姥姥,你为啥不想去啊。”饭后叶悠悠陪着姥姥去下头散步,挽着姥姥的胳膊问道。   照理说,柳满红要嫁那么远,姥姥不去亲眼看看,怎么能够放心呢。   “人家叶老爹,还没去过京城呢,他儿子的新房子都没看过一眼,倒叫我们先住了,这不好。”柳满红去住是应该的,但她去算怎么回事,要叫叶老爹那边知道,人家表面不说,心里怕是也有疙瘩。   其实叶悠悠倒觉得,叶老爹可能根本不会这么想。但她也不敢打包票,只得摸着鼻子了,“说不定也叫了叶老爹呢。”   “要是那样,我就去。”王桂花松了口。   暑假结束,叶悠悠成了高二的学生。可是,她等了两个月的消息,还是没有来,报纸上没有报道,辛墨浓的信也没有寄来。   整整两个月,他们追查的事情成功了吗?他是安全的吗?   “叶悠悠,你的信,从京城来的,你家在京城有亲戚啊。”同学拿着信进来递给她。   “谢谢。”叶悠悠的声音都在发颤,辛墨浓的信以前都是寄到家属区,这还是头一回寄到学校。   同学本来想问问京城的事,看她神色不对,挑了一下眉,识趣的没有开口。   叶悠悠拿到信就发现不对了,信封的上的字不是辛墨浓的,而且这种统一的信封,下头直接印上了单位名称。一看就不可能是辛墨浓的,可是也很眼熟,这不是,叶胜利常用的信封吗?   打开信,原来是叶胜利说想接他们一家三口去京城过年,因为柳满红说王桂花不太想去,所以才写信来,想请叶悠悠劝劝姥姥,另外也问一问,是不是有什么顾虑,还是他有什么没做到的地方。   他怕柳满红不好意思说,这才直接写了信到叶悠悠的学校,想请她帮这个忙。   还以为当兵的人都很粗鲁呢,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很细心,叶悠悠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那辛墨浓算不算当兵?   拿着信封竟然发起呆起,有同学一连叫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叶悠悠,有人叫你。”还是同桌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赶紧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刚才走神了。”   “没事,学校门口有人找你,叫你出去一趟。”   “是什么人呐,可别是外头的阿飞。”同桌关心道。   “不是,就是那个总来找她的小冷。”沐东市不大,小冷来过学校几回,挺多人便认识他了。开始还以为是叶悠悠的对象,叶悠悠还没解释呢,可把小冷吓够呛,赶紧挨个解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反正从那儿以后,便没人再误会了。   叶悠悠神情有些恍惚,手里拿着信就走了出去。   校门口没看到小冷,叶悠悠有些奇怪,等走出去看到有人站在校外一颗大树的阴影下,正看着她微笑。   叶悠悠一下子扑了过去,“你还知道回来。”   辛墨浓一把抱起叶悠悠,原地转了一个圈,才放她放下,“瘦了,是不是因为想我,所以没有好好吃饭。”   “臭美吧你。”叶悠悠伸手就捶到他的胸口。   “一点也不臭。”辛墨浓抽抽鼻子故意在自己身上闻了闻。   叶悠悠“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没你这样的。”   笑过之后,便是紧张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走。”   “赶我走?”辛墨浓从叶悠悠手里抽出她一直捏着的信封,眉眼一挑,“谁?”   “不爱说拉倒。”叶悠悠一把将信抽回来,转身就想走,被人从背后拉回来。   辛墨浓双手搂住她的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别闹,能呆三四天。”   只能呆三四天,叶悠悠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抱住他,把脸埋到他的胸口,“好。”   总比不回来好,总比匆匆一见就要离别的好。   “走。”辛墨浓拉着她的手便要走。   “还没请假,书包还在教室里。”   “有小冷。”辛墨浓一句话,小冷就屁颠颠的跑过来,“有啥问题,我帮她请假,然后把书包给她送回去。”   真是服务周到。   “谢了。”辛墨浓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往小冷的方向一扔,小冷一把接住,惊喜道:“哟,是大前门。”   大前门又叫干部烟,是这个年代最时髦,最有面子的香烟。   辛墨浓再次拉紧叶悠悠的手,叶悠悠也不问,任他带着她穿梭在大街小巷里。   他们几乎穿过了半个城市,来到远离市中心的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叶悠悠太奇怪了。   辛墨浓看着她一笑,伸手从背后捂住她的眼,“跟我来。”半抱半推着她,慢慢往前走。   “可以睁开了吗?”叶悠悠问道。   辛墨浓没有说话,只是放开了自己的手。   入目一片红火,一朵朵的蔷薇团簇在一起,就象一片花海进入她的眼帘。   这些花……叶悠悠伸出手去触碰花瓣,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的。   娇嫩的花瓣被她摘下来,放到掌心,送到鼻下轻嗅,带着淡淡的香味。这些花是真的,正在怒放也是真的。   在这个灰扑扑的年代,几乎没有色彩的年代,忽然出现如同梦幻一般的花海,巨大的冲击力,让叶悠悠几乎说不出话来。   “喜欢吗?”   叶悠悠捂着嘴,一个劲的点头,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傻瓜,我种它不是为了让你哭的。”辛墨浓从背后抱着她,将她整个搂入自己的怀里,看着她面对花海激动的模样,觉得自己偷偷摸摸也好,指使小冷也好,所有付出的代价都值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叶悠悠坐在辛墨浓搬来的大石头上,抱着他的胳膊摇动。   辛墨浓抽出胳膊,直接搂住她的肩膀,让她窝在自己的怀里,“只是觉得你会喜欢。”   他不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也不知道怎么追求,更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他只知道,和女孩子约会要送鲜花。   但是现在哪儿来的花店,更没有开始时兴送花那一套。所以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株蔷薇是他好不容易搞来的苗株,来沐东市的时候种下的,然后拜托小冷照顾。一个月总要他来看上一回,施施肥,松松土。如果一直不下雨,还要想办法来浇水。   这里远离市区,又隐在一个夹角处,不是特意走过来,不会被人看到。   “我喜欢,特别特别喜欢。”蔷薇不是什么高贵的花种,她的花型也谈不上多么唯美,只是胜在生命力顽强,有独株成林的效果。把根扎进荒芜的沙地里,开出灿烂的颜色,就象来到这个年代的他们一样,认真又努力的生活着。 第91章 好事   “我打了结婚申请。”辛墨浓的一句话,惊的叶悠悠差点跳起来。   “你说什么?”结婚?什么时候?现在?   叶悠悠的头上冒出满脑袋的问号。   “打完申请,什么时候结婚都可以。”辛墨浓搂着她,威胁道:“你跑不掉了。”   叶悠悠埋在他怀里笑的吭哧吭哧的,明明,是你跑不掉了啊。   “不是我性急,打完申请,有些话才能跟你说。”   “那还等什么?”叶悠悠忽然从他怀里直起身子,一双眼睛看着他,眨啊眨啊。这意思大概是,这个申请早就该打了。   辛墨浓忍着笑去摸她的头,“一切顺利。”   申请批复了,夏老当了他们的介绍人。   叶悠悠笑的一脸得意,“这可不,我家三代贫农,我还有立功表现,怎么可能过不了关。”   其实中间是有一点小插曲的,就是关于王桂花和柳大令的过去,是夏老出手,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了最低。这其中,最大的功臣其实还是叶悠悠自己,她有重大的立功表现,这都是记录在档案里的东西,足以在夏老的帮助下,顺利过关。   但这些,辛墨浓就不准备跟她细说了,不然这张脸又要学刚出笼的小包子,气鼓鼓。   “那到底……”叶悠悠小心翼翼道:“你捡能说的说,你不说的,我也不会问。”   叶悠悠已经开始学会,用不同的标准,不同的相处方法,跟辛墨浓相处。   “很辛苦吧。”辛墨浓捧住叶悠悠的脸,易地而处,他能想像叶悠悠付出了多大的克制。   “别以为你有赦免权,就可以逃得过我的眼睛。要是敢有别的女人,看我怎么锤爆你的头。”叶悠悠举起拳头,示威似的冲他挥动。   “太可怕了,我争取一下……不要笑场。”白生生的拳头,就象小白馒头一样,让人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你再笑一声试试。”叶悠悠去捶他的胸,辛墨浓抱着她,两个人笑成一团。   他的小姑娘,总是有这种魔力啊,让他忍不住的心情变好,天空放晴,他的整个世界都变得疏阔开朗起来。   辛墨浓的任务也完成的非常顺利,全歼摸到中国境内的几十个黑道组织成员,将他们在中国发展的关系网,抓的抓关的关一举斩断。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看小说和电影,还有一些流传很广的说法,说中国境内是国外那些跨境的犯罪组织,唯一不敢擅自闯入的地方。”叶悠悠当时还参与过一波关于中国安全感的刷屏,对此印象深刻。   “这不是传言,只是在这个时候,死的人还不够多,不足以让他们长记性。”辛墨浓说的轻描淡写。   所谓的安全感,从来都不是白来的。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在犯罪组织的眼里,人多就意味着机会和金钱。他们一度狂欢庆祝,新一轮跑马圈地的机会来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中国不是他们所熟悉的任何一种模式。政府管控力度极强,让他们根本无法随意进入中国的国境。也没有什么大财阀大集团可以左右政府官员,给他们提供保护和渠道。   就象歌词里唱的,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猎/枪。   居心叵测的来,迎接他们的只有子/弹和死亡。   叶悠悠仰头看他,她知道,不会有那么简单的事。但她乖巧的没有询问,只是把手伸出来,想要去握住他的手。   辛墨浓反握住她的手,“贾明明获救,因为诈骗罪和贾局长那一伙人一同受审。夏稻秋死刑,已经执行,她所属的是全球有名的地/下组织黑翼。”   随着这次的行动,也解救了数十个,差点被骗到国外割掉器官的中国人。   黑翼是个极为神秘的组织,贩/卖器/官只是他们的外围成员,夏稻秋更是外围中的外围,根本接触不到他们的核心机密。   这些人明为黑/社会,却拥有最先进的武器,这一回,他们虽然留下了对方所有人,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惊人。   “他们死了这么多人,肯定不会善罢干休。”叶悠悠担忧道。   “你放心,我们准保让他们有来无去。”   叶悠悠气呼呼的看着他,她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叶悠悠终于笑了,这还差不多。   “现在,是不是该告诉我,是谁?”辛墨浓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听到叶悠悠的耳里,不由疑惑的抓抓耳朵,什么意思?   辛墨浓的眼神朝她的裤兜处一瞥,叶悠悠顺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才恍然大悟。   “居然记到现在,真是个小气鬼。”不就是叶胜利寄来的信吗?叶悠悠哭笑不得。   于是把叶胜利和她妈相亲,已经确定婚约的事告诉了辛墨浓,顺便说道:“叶叔叔请我们一家去京城过年,因为我姥不想去,所以特意写信给我,想让我劝劝我姥。”   “过年吗?”辛墨浓眉眼一挑,心想柳满红要嫁到京城,这倒是好事,再想到自己原本的计划,也笑了,“我还打算到沐东市陪夏国安过年,那干脆叫他去京城陪我过年吧。”   陪夏国安过年当然是借口,其实就是过来陪她过年的。叶悠悠听了心里美滋滋的,“你过年不回去不要紧吗?”   竟然这么早就决裂了吗?   “他们也在京城,只知道我调动了下放的地方,但不知道具体地点。我跟我妈说过,我已经成年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一家三口比较好。”   辛墨浓说的很平静,叶悠悠却心疼不已,双手摸到他的脸颊上,“有我呢。”   “是,有你就足够了。”辛墨浓把她的手合在一起,握到自己的掌心里。两个人越挨越近,地上的人影早融在一块,分不出你我。   等他们手牵手到家的时候,王桂花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小冷送书包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们,辛墨浓回来了。   “可算是回来了。”柳满红一直站在阳台上张望,就怕这俩年轻人不知轻重,又上哪儿爬山玩水,弄得一身狼狈回来。   “这是啥。”柳满红开门的时候,看到女儿怀里抱着一株花苗,不由问道。   “找个盆养起来,是蔷薇花。”叶悠悠找来一个不用的脸盆,又指挥辛墨浓去楼下挖土,把这枝精心截下来的花苗栽种到阳台上。   “先吃饭吧。”王桂花看他们弄的一身泥,不由好笑,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就知道玩。   “马上就来。”两个人在蹲在阳台,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说一阵笑一阵的。   “小辛呐,咱们家悠悠明年就要毕业,你们有啥打算呢。”柳满红忍不住问道,她要离开沐东市了。随着和叶胜利的通信越来越多,看着他一遍遍的强调,她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不是女儿要离开她,而是她要离开女儿。   这种真实感越强烈,她就越担心,自己去了京城,那女儿和辛墨浓打算怎么办,以后在什么地方生活。至于王桂花,她表面没说,心里却想好了,过年的时候看看叶胜利的情况,或者能够跟叶胜利商量,和她娘一块住。   要是女儿和辛墨浓也在京城生活,就更好了,他们一家三口,也省得互相掂记着。   “我打算好了,准备好好复习一下功课,然后参加招工考试,攒两年的钱再把悠悠接到京城生活。”   现在跟他们说高考,估计别人以为他有病,同理也没法跟人说八十年代以后中国会有巨变,变到你不敢相信的那种巨变。   所以,他和叶悠悠商量过,先用这个说法应对家人的询问,等以后高考来了,再有改变相信他们也能接受。   “你家里人?”这是王桂花和柳满红第一次直接问辛墨浓有关家人的情况,虽然在小湾村的时候,多少从侧面知道一点,但既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还是当面问清楚的好。   “我父亲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母亲改嫁,有了新的家庭,也生了一个孩子。所以,我以后是一个人生活,跟他们的来往可能不多。”   “啊,好,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单独生活也好,省得人多了,复杂。”柳满红赶紧解释。   “没关系,我明白柳姨的意思。”辛墨浓是不会见怪的,柳满红没有坏心思,只是不那么会说话罢了。   “攒钱的时候不着急,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亏了身子以后有钱也补不回来。现在讲究新事新办,我们都是苦过来的,没那么多讲究,结了婚再慢慢置办,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王桂花的意思,是希望他能早便早,他们不提条件,不要为了彩礼或是准备东西而耽误时间。   “你们没要求,我可有要求,好了,吃饭吧。”叶悠悠赶紧拦下来,生怕再说下来,他们明天就得去登记。   辛墨浓晚上住小冷家,叶悠悠送了他回来,柳满红就开始数落她,“傻丫头,小辛这么好的小伙子,你不抓紧了,还磨叽啥呢。京城那大个地方,多少漂亮小姑娘,你就不怕被人给拐跑了呀。你要啥,新衣裳新手表我给你攒钱买,行不。”   “妈,要是我不在身边就跟人跑了,说明他本来就不是我的,迟早得跑,我还不稀罕呢。”叶悠悠吐吐舌头,进了房间。   “好了,年轻人的事,咱们不掺和了。”王桂花在旁边呵呵笑着,她是走过南闯过北的,别看京城卧虎藏龙,象她外孙女这样的小姑娘呀,还真不多,稀罕着呢。   而且她年纪越大,越相信缘份这种东西,看似虚无飘渺,实在冥冥之中自有指引。她和柳大令上过匪山,这是孽,所以女儿婚姻不顺,儿子失踪,等到外孙女做了好事,化解了这段孽债,一切都走上了正道。   但现在没人敢公开说这些,她只能在心里想一想。   “革委会的那帮人,听说又闹了。”女儿回了屋,柳满红和王桂花坐在客厅里说话。   “咋还在闹呢,这要到哪一天才能消停哟。”王桂花叹气。   之前的革委会主任马伟华自杀身亡,副的转了正的,但这个小年轻当初是拍马伟华马屁上来的,服不了众。这两年之所以革委会没闹事,就是因为他调动不了下头的人,革委会的人马分成好几派,斗的死去活来的,反而让外头人得了利。   现在是上头的人直接空降了一个新的主任下来,手脚麻利的把之前的人手都收拢起来,又有日渐嚣张的苗头。   “反正也闹不到咱们头上。”柳满红还是挺自信的,这些年,都是当官的倒霉,知识份子倒霉,还没见贫下中农吃多大亏的。当工人的,也都是根正苗红,自己躲着点,也没多大事。   “希望吧。”王桂花打开收音机,“听听党的政策,多学习总没坏处。”   叶悠悠进了房间,盘腿坐在床上,翻看着海淘的页面。国内的淘宝页面是没有热/武/器卖的,因为国内禁/枪。但是国外有很多地方是不禁/枪的,所以,她能搜索到这个年代能够生产出来的,最先进的热/武/器。   “这个好,还是那个好,不对不对,肯定是价格高的好。”意识里用手指戳来戳去,仓库里的枪/械几乎要堆起来。各种大大小小,不同款式各种功能,反正叶悠悠也不懂,看着顺眼就直接下单。   等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下单的武器,这才吐了吐舌头,“怎么办,一下子买大发了呀。”   算了,女人嘛,不都是这样,买东西哪儿带停的。叶悠悠很快找到理由原谅自己,可是新的问题来了,这些东西,她要怎么给辛墨浓。   直接说我给你变个魔术吧,然后“哗”一下。算了,就算辛墨浓不疯,她也得疯。   找个地方埋起来,然后告诉他去挖?   咦,这个方法好像不错的说。要不然,试试吧。   埋到哪儿呢,地方倒也不难找,沐东市的郊区,有大片的无主荒芜的地方。对啊,她忽然一拍手,有了主意。   第二天辛墨浓骑着自行车来找叶悠悠,她熟练的跳上自行车后座,“我还要去看看我们的蔷薇花。”   “好。”辛墨浓来的目的就是看她,只要她高兴,干什么都成。   于是他默默将自己已经买好的电影票塞回裤兜,“坐稳咯,出发。”   叶悠悠大大方方搂着辛墨浓的腰,想起他第一次载自己的时候,她想伸手又不敢伸的心思,不由露出微笑。   “刚才骑车过去的那个女孩子是谁?”有人蹲在路边抽烟,看到自行车后座上一个漂亮的象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面含微笑从自己面前掠过,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没抽两口的烟都给扔掉了。   “谁,什么女孩子?”旁边的人上前一步,捡起这人扔掉的香烟,一点也不嫌弃的接着抽了起来,压根没注意到刚才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人。   “追。”扔烟的人起身去追,结果前头一个拐弯,就已经看不到人影了。   “您放心,沐东市就这么大,只要她是这儿的人,准能碰上。”   扔烟的人伸长了脖子看向叶悠悠消失的地方,一脸遗憾。   不过骑在自行车上的辛墨浓,和坐在后座的叶悠悠都没有发现一个路人的异常。   一路骑到蔷薇花开放的地方,叶悠悠跳下车,走到花墙前假意去嗅花,一手撑到了墙壁上。   “你说,这后头是什么地方?”这一片零零碎碎,象是拆了一半的房屋,即不像村落也不象独居的院子,中间还有全是淤泥的池塘,实在看不出来像什么。   “这里以前是个大财主在乡间修的别院,仿的是江南的园林。后头举家去了国外,这里打仗的时候被征为据点,再后来被□□轰炸过,几乎全毁。”   这附近没有农田,离市区也远,地方说大也不大,建不了厂房,便一直这么荒下来了。   “那里头呢,你去过没有?”叶悠悠一步步引导道。   “没有?”这里应该被洗劫过很多次了,没看到连块能用的砖头都没有吗?不过辛墨浓不想扫兴。   “你想进去看看?我陪你。”伸手就牵住了叶悠悠的手,“你跟在我后头,里头乱的很。”   不用看也知道,里头压根没有路了,乱的连半分以前的模样都看不出来。   “那儿,你看,荒野出开出一朵花,是不是意味着有什么好事?”叶悠悠伸手指着前方一朵紫色的野花。   辛墨浓仔细看了一眼,然后再转动脖子,仔细核对了一遍。不错,一模一样。他骑着自行车一路过来,路边一路都是这种小紫花。   看到叶悠悠希翼的目光,辛墨浓憋住满肚子想说的话,僵硬的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难怪小冷说他谈恋爱之后变了,也不肯说哪儿变了,只反复强调他变了。他本来不屑一顾,他怎么可能变,他一直都是那个辛墨浓好吗?   可是现在,他忽然有几分明白小冷的感受了。   他,可能,真的变了。   摸了一把脸,变了就变了吧,语调轻松道:“那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好事会发生。”   走到小紫花开放的地方,辛墨浓忽然一转身抱住叶悠悠,“果然有好事。”   叶悠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堵住嘴唇,微温的唇瓣覆盖在她的唇上,他的气息覆盖住她,让她忽然僵硬,动弹不得。   湿热的吻,仿佛要把她的灵魂都抽出来魂游天际,又象新年的烟火,冲上云霄炸开片片花火。   “辛墨浓。”带着淡淡的哭腔,连名带姓的喊他的名字,就象一只小猫用爪子在他心口挠痒痒。   回应她的是辛墨浓用暗哑的嗓子低声叫她的名字,“悠悠。”哪怕是生处荒野之中,能和她这么腻歪在一起,也让他感觉像身处天堂。   辛墨浓把她裹挟在怀里,想找到一条平坦些的道路带她出去。   叶悠悠晕乎乎走出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怎么被吻糊涂了,她来这里是有正经事要办的好吗?   停下脚步一指小紫花的方向,“你不觉得这里头有东西吗?在反光呢?”   “镜子吧。”辛墨浓不确定的应了一声,返身回来,搬开小紫花旁边的乱石。   “兹”倒抽一口凉气,辛墨浓看到了里头锃亮的枪/管,乌幽幽发出阴冷压抑的光芒。他迫不及待的掀开乱石,到底怎么回事?   他猛的回头去看叶悠悠,小姑娘根本没看/枪,而是在看他,眨着大眼睛,小心翼翼道:“你觉得有用吗?”   有用,当然有用,都是目前最先进的武/器。   “我是说,你用?”叶悠悠比划了一下,里头还有防/弹衣,头/盔,匕/首,可以说一应俱全。   “我用?”辛墨浓苦笑,来源呢,难道说遇到小紫花就会有好事发生,所以就来了?   “用不上吗?”叶悠悠一脸苦恼,难道她挑错了。   “东西都是好东西,只是……”他不想让叶悠悠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摸了摸这些东西,辛墨浓叹惜道:“我们总有一天能造出这些好东西来的,不,比他们还要好。”   辛墨浓知道叶悠悠不理解,将她搂在怀里解释,“太过突兀了,如果引起怀疑,很多事情是经不起调查的。”   当叶悠悠只是叶悠悠的时候,没人会大费周章去调查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哪怕她的生活和家里的收入不那么相配,也不会有太多人去关注。   但如果叶悠悠不再是叶悠悠呢,想调查清楚她的事,真的是翻个手掌那么容易。   “那我们就自己造,你说,需要什么咱们才能自己造。”说到这个叶悠悠也来气了,好东西她多的是,就是怕这个怕那个,不敢往外拿。   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辛墨浓在最危险的一线,一旦有危险她的淘宝能救他吗?显然是不能的。   那她还死守着淘宝干什么,只要能发挥作用,让他远离危险,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辛墨浓眼睛一亮,他知道,他们不想伤人,但至少得自保。自保需要什么,当然是武/器。所以国家在这方面的投入一直非常大,但落下的距离太远,他们拼命追赶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赶上的。   “让我想想。”辛墨浓握住叶悠悠的手。   叶悠悠一把甩开他,“还要怎么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危险吗。你们留下了他们二十多个人,你敢说你们一个也没伤。”   辛墨浓提都没有提,一般人可能会默认为,自己这方没有伤亡。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叶悠悠也许会信,因为那个时候,真的可以装备精良。从人数,装备,能力一起碾压过去,全歼对方而已方没有伤亡,没准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现在,他们的装备可能都不如对方一个混黑道的,就是人数,因为保密的原因,也不一定有压倒性的优势。她怎么可能不担心,怎么可能不害怕,她害怕极了呀。   辛墨浓强硬的把叶悠悠拉入怀里,不顾她挣扎,抱的越来越紧。   叶悠悠先是抽泣,然后是呜咽,最后干脆放开嗓子哭了出来,“万一你出了事,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她的心会被挖空一块,再也填不平了。在这个孤单的世界,他们才是真正的亲人,失去了谁都不会再完整。 第92章 主意   “你就不担心吗?”辛墨浓抱着叶悠悠,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的傻姑娘啊,怎么这么傻呢。   “大不了一起死。”叶悠悠带着哭腔,说的却是真的,如果辛墨浓真的背叛她,大不了掏出一颗威力最大的□□,大家一块死。反正她只需要靠意识购物,无论怎么禁锢她都能完成操作。   她的性格绝对称不上好,有冷漠的一面,有执拗的一面,也有作的一面,更有不顾一切的一面。她不觉得自己可以面面俱到,可以左右逢源,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等下去。   她相信辛墨浓,更何况,一般人所谓的名和利,在辛墨浓的前世,他两度创业成功,早已品尝过财富和地位的滋味。   这一世,他重生回来,如果只是想要获得财富,他可能比叶悠悠的优势更大。因为他是真正经历过一切的,知晓所有的机会点,风险和行业的趋势。并且,他拥有管理一间大集团公司的经验,想要获得财富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   但他没有选择这条路,相反,在他心里替父亲正名,比财富和地位要重要的多。他宁愿舍弃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潇洒转身放弃了自己的优势,选择了一条他从未走过的路,甚至充满了危险和死亡的路。叶悠悠想像不出,这样的辛墨浓还有什么地方不值得她信任。   “好,大不了一起死。”辛墨浓轻拍她的后背,“傻姑娘,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叶悠悠抬眼,泪眼朦胧,就象一朵洁白的小梨花挂着露水。   辛墨浓的心弦被狠狠的拔动了一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说的就是他的小姑娘吧。   深吸一口,将自己拉回现实,“永远别告诉我真相,永远别考验人性,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可是……”叶悠悠瘪瘪嘴,她也知道的,除了他,她不会把这件事再告诉任何人,哪怕姥姥和妈妈,她都不会说。   “没有可是,咱们经历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超越了任何人的想像。我们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帮助别人。”辛墨浓知道叶悠悠是为了他,才会不顾一切的抛出自己的手段。   否则她大可以再等几年,等到国家更进步更开放,她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和重视。现在拿出这些,得到的不一定会是好处,说不定会是无穷的麻烦和审/查。   他的小姑娘这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也许是莽撞了些,也许是欠思考了些,但是,她都是为了他。   “既然拿出来了,就别浪费了,让我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辛墨浓把他们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地方,然后回到市区打了一个电话给夏老。   叶悠悠就守在这里,按着辛墨浓所提供的型号,继续在海淘搜索,最妙的是,还找到了一条二手的生产线,她只取了最关键的核心部位,有小房间那么大小的一张机械车床,叶悠悠取了图纸和车床放到了一起。   好在这些东西虽然贵,但在这个年代,货币的购买力还是挺强的。但就是这样,也足足消耗了她一半的余额,心疼之余,看着地上堆满了的枪/械,又生出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只要这些东西,能够保护辛墨浓,那再多钱也是值得的。   “是的,事关重大,您最好派出自己的亲信,您能够绝对相信的人。好的,我们会一直守在那儿,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辛墨浓说到最后一句时,肃然立正,严肃的回应着话筒对面的叮嘱。   等他赶回去,看到地面上新多出来的枪械,不由伸手摸叶悠悠的头,   叶悠悠靠在他的肩膀上,“要是没分到你们手上,我可不依。”   辛墨浓想出来的办法是,叶悠悠忽然想起之前的特务曾经无意中提起过的一个地名,查询好久才知道是这间被毁掉的别园。正好辛墨浓来看她,就结伴去了别园探访。   于是顺理成章发现了这一处隐匿武器的地点,立刻向上报告。当然,打给夏老的同时也提了自己的要求,优先武装给需要在一线作战的队员。只需要在配发的时候,把枪械上的编码全部磨平就是了。   一来是他们缴获的武器,二来磨平了编码,就是被来源国发现了,也有合适的理由可以解释。   很快,就有军车开到这里,辛墨浓上前交涉,任由他们把东西全部拉走。一路人不离车,车不停,直接开到京城。   虽然枪/械不是含金量最大的武/器,但对现在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研究对象。并且有了生产线,说不定很快就能量产。在热/武/器时代,装备上去了,生存率自然就会提高。   唯一遗憾的是,辛墨浓不能再呆下去了,他必须跟着车,一块进京。   连续七天轮班开车,一路不停车的开到京城某个机密的地方。夏老坐在轮椅上,已经在等着他们了。辛墨浓跳下车,虽然疲惫,但眼里却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光芒,就象一个刚立了功的新人,开心不已,这个表现可谓是再正常不过了。   只有夏老有一丝异样,辛墨浓可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他带给夏老最深的印象就是冷静的不象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不过看到其他人看向辛墨浓的目光,心中若有所悟。这小子,这么快就学以致用了,学校里的高分还真没白考啊。   辛墨浓跟夏老,还有和夏老一起过来的人解释这些武/器的由来,“我和叶同志都猜测,这是上一回潜伏到沐东市的特务留下的。他们以为炸/电厂大坝的计划能够顺利完成,所以留下的后手,靠这些武/器进行武/装。不过里头还有件东西,我匆匆看了一眼,好像是个车床,还配了图纸,不过我也不是很明白,最好请个专家看看才知道。”   “干的好。”夏老开了口,“屡屡立功,比我们当时强。”   “那不一样,我们是在和平的环境里,为了维护和平所做的小事。您当年是抵御外敌入侵,做任何事都是冒着生命危险。”辛墨浓非常谦虚。   “好了,少在老头子面前装模作样,年代不一样了,不能这样比,立了功该奖励就得奖励。”夏老伸出手,辛墨浓赶紧弯下腰,任他在自己的肩膀上狠狠拍了几下。   夏老此时还只当是收获了最新式的武器,虽然开心,但也没有失态。身边的专家早就蠢蠢欲动,老头子一个请的手势,刚打出没半秒钟,这些专家已经扑到了武器上。   “这是……唉呀,还有这个,天呐最新的……”类似的叫声此起彼伏,忽然有个人大声叫了起来,“生产线,这是生产线的图纸和核心部件。”   一个专家扑在车床模样的东西上,一脸傻笑。   “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我看看。”   “我也看看。”   这一通乱啊,知道的是专家鉴定现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精神病院的病人放风呢,又笑又哭的,都快跟神经病一样了。   “快别哭了,赶紧拿回去试试啊。”有人提醒道。   “我来抱。”   “我来。”   “闹什么闹,你们抱和动吗?”直接用吊车吊下来的车床,就凭他们这几个细胳膊细腿,拆分了连个零件都不一定抱得住。   专家集体不出声了,眼珠子却转开了,最机灵的一个冲到夏老的轮椅跟前,身子一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跪下了。仔细一看,原来是蹲在轮椅边上,仰头对夏老道:“您看,这东西是不是放到军工部门做研究,研究明白了直接量产,很快咱们就能鸟枪换炮,装备换新。”   哗,这个心机鬼,专家们明白了,他们来自不同的所属部门,一个大部门下头还要分几个分支呢,虽然都是为人民服务,但也各有各的利益不是。   这东西只有一个,给谁研究,上头不得倾向谁,等后头出了成果,想想就心头发热啊。   大家们不围着车床了,一股恼围上了夏老,都学着第一个人,蹲在夏老旁边,仰着头跟他说话。远远看去,就跟一群鹌鹑似的。再不然,就是误入了小人国。   远远一帮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别说,不愧是有学问的人,学的真快。他们一帮长年跟着夏老的,也从来没想过还有蹲着跟夏老说话这种谄媚的操作。   夏老此时才知道,和这个东西一比,满地的枪/械屁都不是,有生产线多少生产不出来的。当然,咱们也有生产线,但咱们的东西和地上这些精良的武器一比,明显还是有着差距的。   他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么多围住他的专家,不由脑瓜子都开始疼了。早知道费这些事叫这么多人来干什么,现在好了,真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不然,你们先回去,让我想想。”夏老轻易也不肯得罪他们,原本是想送个人情,辛墨浓报了数量,他想着一家分上几个回去研究,再留一批使使。谁知道,中间有这么个大家伙横空出世,一下子把原来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那也行。”这些人到底还是单纯,既然夏老这么说,也都站了起来,准备告辞。   刚走出几步,忽然有个人喊道:“不对,庄主任呢。”一回头,庄主任,也就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去找夏老要求的那个专家,这个时候正围绕在夏老身边,不停的说着什么。   “好你个庄栋,骗我们回去,你自己留下。”东西要是被他抬走了,还有他们什么事。这些专家又重新返回来,不敢对夏老怎么样,但是对付庄栋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几个人一起使劲,直接把庄栋给抬了出去。   出了门扔下庄栋撒腿就跑,赶紧回去找领导,找人要东西去。   为啥扔下庄栋,就不怕他回头。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后头这个地方,出了门没人带着你,再进去试试看。   夏老送走这些令人头痛的专家,自己也觉得好笑,“平时总是我们求着他们,这回好,直接倒过来了。”   又招招手,让辛墨浓帮他推轮椅,推到那间车床的旁边,夏老亲手触摸着车床的外壳,即激动又兴奋。   但激动兴奋之余,他也没忘了自己的老本行,当初那些特务自己过来都不容易,怎么有本事把这些东西运进来的,更别说这小牛犊子一样的车床。更何况,枪/械可以理解,这个车床是什么意思?还直接带上了图纸,这就说不通了吧。   他的目光看向辛墨浓,很想听一听,这个小伙子怎么说。   辛墨浓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始分享他刚编的故事,不,是分享他的猜测。   “夏老当初抓到十几个特务,经过调查,不是也说他们分属三派吗?”   夏老点点头,的确是这样,这批人早就已经被判刑,大多是十几二十年,已经开始服刑。   辛墨浓继续道:“这三派的人,虽然有同样的目标,互相之间是合作关系,但也防着对方,各自都留了后手。”   这也是真的,辛墨浓说的时候很有信心,夏老不得不点头。   看到夏老真的点了头,辛墨浓便道:“我怀疑,暗中还有监视的一组特务,有可能是肖云那一派的人。毕竟审问之后,肖云这一派的人,只有她一个,似乎有点太少了。说不定就有这么一个肖云才知道的同伙,掌握着这批枪/械的存放地点,得到的任务可能是计划成功后,就将这批枪/械发放到肖云那批人的手中。甚至可能还有后续的计划,毕竟沐东市以及沐东市周围有好几个大型的工厂,车床的安装的后续生产比在别的地方,条件总要好得多。”   但是肖云当场死亡,所以死无对证,剩下下的那些人,不是肖云那一派的,不知道肖云那边有个隐藏起来的人,也能说得通。   辛墨浓一边说一边庆幸,果然团结才是力量啊。他们内斗斗的好啊,不内斗他从哪儿编故事去。   “但是因为之前的计划失败了,所以这个暗藏的特务直接潜逃,放弃了这批枪/械。也有可能还在潜伏,但是他一个人是没法动用这么庞大的物资的,更不敢在当时的氛围下接近物资的地点。”   “肖云当时提到这个地点,并不知道被叶悠悠听了去。后头发生的事太多,叶悠悠一时忘了,忽然有一天想起来,这才掂记上了。也是机缘巧合吧,让我们发现了这么一桩事,这些就算是他们搞破坏付出的利息吧。”   这个解释的确是合情合理,并且死无对证。   夏老虽然还有怀疑,但问题是明显是他们得了好处啊,怀疑和好处相比,立刻变得无足轻重。   “那你说说看,这件事怎么处理为好。那些专家,都是不同地方的,不管给了谁,另外几个地方的都得闹。”抛出这个难题,夏老看着辛墨浓眯眯笑。   辛墨浓暗骂一声老狐狸,哪里是自己想不出主意,分明是不想背这个黑锅。算了算了,有事弟子背其锅,他不背谁背。   可惜来的路上没有料到会遇到这个问题,但又哪里能难得住辛墨浓呢。稍微一思考,但出了一个主意。   出完主意,夏老象看怪物一样看着辛墨浓,这真是他想出来的?就这么点功夫就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这要是真能通过,其中的好处,夏老哪怕再是个不计较名利的,此时也有些意动起来。他老了,退休了,在学校里挂个名,的确可以什么都不管了,只等着养老。可是那些跟着他的兄弟呢,不少还年富力强,还有奔头。难道,真跟着他一块养老,淡泊名利让出一切。   “让我考虑考虑。”虽然意动,夏老却还要很多事情要考虑清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可不是小事。   “应该的。”辛墨浓恭谨的很,心里却直乐,嘿,想让我背锅,现在傻了吧。   夏老哪里看不出来他眼里的得意,一巴掌打到他的身上,“小鬼头,就你机灵。”   “夏老,有了权利才能有话语权,有了话语权,我才能更接近真相。”辛墨浓的声音低下来,帮夏老推动轮椅。   轮椅上的人,仿佛一下子被凝固了,辛墨浓的冷静,稳重,成熟到让他几乎忘了,他还是一个执着的为父亲正名的孩子。就象他执着了半辈子一样,外表嘻笑怒骂,心里却从来没有忘记过的执念。   原来,他片刻间就已经想的这么远了吗?   夏老轻轻点头,“走吧。”这一刻,他已经有了决定。   叶悠悠收到了辛墨浓的信,他的任务完成,回学校继续学习。   回学校就好,回学校至少不会有危险,叶悠悠高高兴兴收好信。   客厅里,柳满红正在跟王桂花念信,念的是叶胜利寄来的信。柳满红在进入工厂前,叶悠悠教过她一阵,略微认得几个字。进了厂,她怕被人瞧不起,一直没放弃识字的事。加上叶胜利常在信里教她,早就彻底甩脱了文盲的帽子。   “您看,他也请了叶老爹,是叶老爹自己不去的。东方不是还带话让您一定要去吗?叶老爹不会多想的。”柳满红念完了信,开始劝王桂花。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不去就成矫情了,行,我去。”王桂花终于松了口。   屋里听着他们说话的叶悠悠也笑了,是她给叶胜利写了回信,告诉她王桂花的顾虑。叶胜利一个大男人,能考虑到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的确没想到王桂花会这么想,便干脆打了电话回去,想请老爹来京城过年。   没想到叶老爹根本不肯,他年轻时一直在外头打仗,回了村就再也不想出门了。他说了,死也要死在叶家村,哪儿也不去。   叶老爹知道儿子要请柳家一家人过去,举双手赞成,知道王桂花不去,还特意叫叶东方带话,劝王桂花去看一眼。   现在问题解决了,叶悠悠抱着信,恨不得一下子就奔到年底,去和他见面。   这头解决了家里人上哪儿过年的问题,那头又有好消息,叶老爹添了重孙女。说起来大孙子结婚的时候,叶悠悠一家人都去参加过,现在又添了他们家第一个重孙辈的孩子,实在是大喜事。   “这事咱们得去,你的身份也不一样了,是孩子的大伯奶奶了。”王桂花笑的眉眼都舒展开了,叶胜利发现寄东西来不及,就直接给柳满红汇款,让她看着什么合适买东西给孩子送去,这是已经让她替自己当家的意思了。   柳满红抿了嘴直笑,这件事的确让她心里很舒服,也更尽心想把这件事办好。   “妈,我给她弄点奶粉吧。听东方说,孩子现在在喝米汤呢。”   现在也有奶粉的,家里有婴儿的会发奶证或是奶票,还有一种代乳粉,是用黄豆和大米磨成粉再添点奶粉兑的。奶粉价格高,供应量也少,一般的小婴儿能吃上奶粉的极少。要是产妇没奶,那可真是急死个人,喝代乳粉都算好的,有不少都是喝米汤养大的。   “哟,那敢情好,你可别自己出钱,我这儿有。”柳满红赶紧把汇款收到的十块钱给她。   “这么多啊。”一般来说,自家长辈,给个五块就是很重的礼了。   “他说让我自己看着安排。”意思就是帮他管上,出多少都行。   “可是叶叔叔既然给了,我们留着也不象话呀。”   柳满红点头,“你说咋样就咋样。”   “行,我来安排。”叶悠悠想了想,有了主意。   她先去黑市买了奶粉,现在的黑市越发红火了,什么都有得卖,虽然还是偷偷摸摸的,但再怎么也拦不住胆子大的人。   黑市她一个人去就行了,买了奶粉回来一搁。再陪着柳满红去供销社,这回让柳满红自由发挥。   柳满红这么长时间,倒也摸清了不少情况,叶胜利这些年,总在往家里寄钱,替家里还债。但是并不知道给家里人买礼物,毕竟是个男人,想不到也是有的。   不过现在,不是有她吗,总得替他好好安排安排。   最后柳满红拿主意,买了一块布料回去。   柳满红搬出缝纫机,她现在的手艺尽得王桂花真传,再加上有了叶悠悠从京城买回来的缝纫书,更是如虎添翼。   蓝色薄呢面料直接给老爷子做了一件罩衣,剩下的钱,买了些饼干和奶糖,给家里的孩子解解馋。   等拎着东西和叶东方结了伴回去,叶东方看了东西就叫,“您可真是有伯奶奶样,可比我们这些当姑姑的强。”   “差着辈呢,能一样吗?”叶悠悠嚷着要看她送的东西。   “你是想嘲笑我吧,哼,这回你可想差了。”叶东方拿出自己织的一套小孩子毛线衣给他们看。   王桂花看了看针脚松紧,再看看领口和接口的地方,赞道:“不错,出师了。”   叶东方得意道:“看吧,还嘲笑我呢,你会吗?”故意朝叶悠悠扬了扬下巴。   叶悠悠拱手,得了,算她看走了眼,告辞。   当初叶东方学会了织围巾,就开始沉迷其中。又买了毛线织毛衣,没有想到,织围巾和织毛衣完全是两回事。   她一开始织出来的,完全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作品。拆了重织是常事,后头一气之下说再也不学了。   这回听说叶东方给小婴儿送的是自己织的毛衣毛裤,她就憋着坏想看看,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不声不响出师了。 第93章 进京   看着几乎摆了一桌子的奶粉,叶家大堂哥和堂嫂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线了,一个劲的道谢。当妈的奶水不够,孩子又小,实在是遭罪。拿着奶证跑三回最多买到一回,去黑市吧,价格又太高了。   这些奶粉,省着点小婴儿能喝三四个月呢。   叶家的二婶帮着把奶粉搬到柜子里锁起来,把钥匙给了儿媳妇,“拿好了,这下不担心了,咱家妞妞有福气呢,大伯爷爷和大伯奶奶心疼呢。”   柳满红有点害羞,不过还是坦然接受了大伯奶奶这个称呼,心里也觉得这世界真奇妙,自己嫁到叶家村,又离开叶家村,没想到,最后还是嫁回了叶家村。当然,她以后不需要在叶家村生活,不然她还真得再考虑考虑。   又拿出给叶老爹做的衣服,这也算是她的孝敬。叶老爹当场就穿上了,正好合身,乐呵呵的叫她,“这次的心意我领了,下回别这样了,老大这些年为了家里不容易,你们有钱就攒起来。”   家里能够把债务还清,至少一半是靠了这个大儿子。地里刨食的农民,收入少到可怜,自己家吃饱都不容易,哪里落得下来现钱。不都是老大每个月从工资里挤出来寄回来的,才能一点点还清欠债。   柳满红又拿了饼干和奶糖出来,晚辈一人一包饼干加奶糖,还有一大包硬糖是留在他们招待客人用的。   小婴儿才满月,叶老爹也只请了自家人吃顿饭,叫最小的孙子去各家发点喜糖,顺便就把叶家老大和柳满红说了亲,准备结婚的事说了出来。   村里约定俗成的规矩,定亲结婚这种事,讲究的是广而告之,说的越响亮越大方,越是对女方满意,藏着掖着都是嫌弃的意思。   定亲的口风说了出去,大家便知道以后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象是知趣的,就不会再把柳满红和叶贵放到一起提起来,更不会张口闭口称呼她是跟叶贵离婚的那个柳满红。   怎么称呼是极小的事,但就是有人喜欢在这上头给人难堪,你计较显得你不大方,不计较心里又会不舒坦。给到心里喜欢存事的人,长年累月下来便自个把自个给抑郁坏了。别人还要来一句,你心眼儿太小,想的太多,都是自找的。   这种事,实在是没地儿说理去。   现在不一样了,她要嫁到叶老爹家里当长媳,那叶老爹一家人就会护着她。叶老爹那一家子是出了名的齐心,护自己人护的厉害,就是两个丫头片子也当宝的人家。谁还要不长眼去惹柳满红,就别怪他们给眼色你看。   有些关系亲近的人家就过来问,“你们家啥时候摆酒,这场热闹我们几个老哥可是等了好多年的,不摆我跟你没完。”   叶老爹笑哈哈的,就站在门口应了,“过年去京城看看我大小子分的房子,收拾收拾把证领了,等他抽得空回来,在村子里摆了酒,再去京城给同事摆一回。你们放心,到时候不把你们喝趴下,算我输。”   胸口拍的呯呯直响,笑声震的恨不得整村人都听得到。   奇怪的是,隔壁的叶老头家,静悄悄的,别说人,就连声音都没冒出来一句。原本叶老爹家里做好了准备,只要隔壁敢出来讲一句不好听的,就当场让他们好看。一次性把气焰打压下去,后头就好办了。   可没想到,叶老头家里,压根不敢吱声。   叶建国判了刑,叶大妞哭哭啼啼回了婆家,叶茂和金翠就跟抽了魂似的,呆在镇上,极少回村。叶祥更是一个月都不回来一次,说好了儿子的抚养费也不肯交,只说以前老人养大侄子的时候,也没叫叶茂交过一分钱。   叶贵分家之后,被石雨花管的死死的,动不动拿儿子威胁他,他轻易也不敢登门。   叶老头虽然有三个儿子,此时却跟孤老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家照顾他们,看望他们。叶老头每天还得下地干活挣口粮,老太太带着孙子不说,还得烧火做饭,喂猪喂鸡洗衣服带收拾。   这才几个月,两个老人都跟老了十岁似的,背都驼了。   老太太躲在屋里,她怎么不想出去骂,骂隔壁的穿他们家不要的破鞋,但是她不敢。隔壁的叶老爹岂是好惹的,人家儿孙满堂还没分家,这就是底气。   老头叮嘱她,“少给我惹事,他们家老大肯定在外头混的不如意才讨不着媳妇,不然至于回头要个二婚头。咱们叶贵一离了她就生了儿子,可见命中有子,都是被她给耽误了。隔壁的喜欢就让他们喜欢去,看看以后生不出儿子,还喜不喜欢。”   老太太听了,心里这才舒服多了,“就是,这个扫把星,祸害了我们家叶贵不够,还要去祸害隔壁的老大,他们不怕绝后就让他们受着去。”   浑然忘记了隔壁的老三就是生了两个女儿,一家子也一样和和睦睦,也从来没有偏心过孙子不管孙女。包括这回添的第一个重孙,就是个女孩,好多人以为肯定不会办满月,结果叶家还是办了一场,叫亲友们都来吃了饭。   吃完饭叶老爹一家人还抱着小婴儿去了一趟清水镇,拍了全家福,又给小婴儿拍了满月照。   “等百天的时候,还来拍。”叶家大堂哥抱着孩子,哄着她入睡。   “我爹娘总算放心了,谢谢你。”大堂嫂靠在自己爱人肩膀上,亲呢的说道。   她头胎就生了女儿,还是叶家重孙里的第一个,自家爹娘担心的不得了,生怕女儿和外孙女不受待见。结果见叶家该办酒办酒,该拍照拍照,并没有任何不悦,这才放了心。   “你放心吧,咱们家不讲究这些,男孩女孩不都是我们的孩子,一样的。”叶家没有重男轻女的说法,也没有重女轻男的说法,一碗水端平。叶老爹喜欢哪个晚辈,纯粹是因为这个晚辈讨喜,而不是因为性别。   “嗯。”大堂嫂点了头,她现在才是真正信了,心里总算踏实下来。   再往后头,柳满红要嫁叶老爹家里大儿子的事传开了,十里八乡不少人议论,有人不耻柳满红改嫁,有人不知内情非说柳满红肯定是早就和叶胜利勾搭上了。天地良心,叶胜利都多少年没回叶家村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勾搭去。但是谣言嘛,谁给你讲道理呢。   叶家大堂嫂的亲妈是个战斗力极彪悍的妇人,揪出自家村里传谣言的大媳妇,扯住死命撕了一回,该说清楚的说清楚,该骂的骂,至少在他们村子里,是没人敢再胡说八道了。   传谣的主力虽然嘴里说的痛快,其实心里很明白,他们只是嫉妒而已。   一个农村妇女,和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还生了女儿不被婆家待见。不是应该死死被婆婆压住一辈子,然后因为没有儿子而有一个凄惨的晚年吗?   为什么事情不是这么发展下去,而是能够去城里工作,还成了城里人,最后还要嫁到京城去享福。这根本不应该是真的嘛,这种异类一定是做了坏事,看着吧,她会有报应的。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自己不敢反抗的,别人反抗了,还反抗成功了,不是拍巴掌庆祝,而是恨不得把别人也扯下来,跟自己一块受苦。   村子里的谣言多少传到了柳满红耳朵里一点,毕竟纺织厂里的临时工,好多人家里也是下头农村的。   本来听了心里有不舒服,但叶悠悠听了却反而大笑,“妈,你还得努力啊。你要努力到有一天,出现在他们面前,明明他们超级讨厌你,却不得不赔着笑脸,这样才算有意思嘛。”   “这孩子,又胡说八道。”柳满红算是服了她女儿了,整天说的话呀,反正她是听不懂的。   “唉唉,别走啊,你听我说完呀。他们现在还把你当成跟他们是一样的,一类人。凭啥一样的人,他们还在因为生了女儿被婆婆不待见,而你却能离婚再嫁个好的,你得允许人家心里嫉妒和不平衡嘛。但是等你超越了这一切,让他们真正接受,原来你们是不一样的人,他们就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了。”   “嗐,那你说说看,啥叫超越了这一切啊。我看看能不能努点力,早点达到。”柳满红跟着笑了起来,女儿整天胡扯,她也跟着学会了,扯呗,谁不会啊。   “就是彻底跟他们不是一类人。”叶悠悠瘫坐在沙发上,咦,好像有个弹簧坏了,是不是得修修了。   “不是一类人,那我能是啥,二类人?”柳满红咯咯笑的进了厨房,她只知道有黑五类,地主、富农、反革命份子、坏份子、右派份子,啥时候又多个二类人了,真逗。   “你就拿你妈开涮吧。”王桂花在旁边纳鞋底,一边纳一边笑,这娘俩,真是越来越逗了。   “也就现在能涮涮了,以后有叶叔叔护着,怕是涮不成了。”以前叶悠悠不觉得,随着时间推移,和柳满红慢慢相处出了感情,相处的模式也开始越来越亲热随意。想到很快就要分开,她竟然开始有了几分不舍。   “嫁了人也是你妈。”王桂花在鞋底上绣字样,叶悠悠过去看了一眼,精忠报国,好吧,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的。   柳满红从厨房出来,看王桂花把字样绣了一半,赶紧道:“妈,我自己来。”   “我就是闲的慌,拿起来扎两针。”王桂花随手放下了,“我给你纳双鸳鸯的吧。”   女儿不让她帮着准备嫁妆,叶胜利也写了信来,说让他们不用准备什么。他正在攒票,等他们来了,直接在京城的供销社里买,这里什么都有得卖。也省得他们千里迢迢的,从沐东市背到京城,三个女人路上太累。   “妈,我啥都不要,这几年我添了不少东西,全是新的。”柳满红是真的觉得自己的东西不少了,都是离婚以后置办的,还新的很。   “啥都不要行,不过两床新被子是必须的,你别管了,咱们三个人还能带不走两床被子?”王桂花早就在攒棉花,到时候弹两床新被子带到京城,跟叶胜利说清楚了,放起来等他们摆酒以后再用。不管怎么说,好兆头是得要的。   柳满红一想也是这个理,“那行,就要两床被子,别的真不要了。”   新被子还要配新的被罩,王桂花在心里盘算着。   秋天一滑便到了一九七六年的元旦,柳满红念的信,内容也越来越细,包括冬天京城怎么冷,他们得多穿些等等。   “姥姥,妈,辛墨浓有个朋友,你们也认识的,就是以前咱们村的知青夏国安,他跟咱们一块走。”辛墨浓的信也来了,说是跟夏国安商量好了,买票的事也交给他,到时候一起过去,路上有个照应。   “哟,这敢情好。”王桂花挺高兴的,有个小伙子在边上,胆气都壮些。这年代出远门,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件大事,总会有些担心,王桂花这几天还愁呢,几个女人一块走要是被不长眼的人盯住了,可怎么是好。现在多个大小伙子,这心一下子就定了。   一月初普通的一天,大家上课的上课,上班的上班,忽然听到广播响起哀乐。然后是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国家一位重要的领导人因病逝世。   顿时整个沐东市,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哭泣声。叶悠悠一下子懵了,身处其中一下子掉下泪来。很多人都哭的快晕了过去,包括他们的老师,直接跪到了讲台上一边哭一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学校提前放了学,许多回家,自动戴上了小白花。叶悠悠回去,看到王桂花坐在沙发上捂着脸,竟然也在哭,显然也听到了广播。   她有些错愕,关上门小心翼翼道:“姥姥,现在外头人听不到了。”   如果她不想哭,可以不哭的。   没想到王桂花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悠悠,姥姥是真难过。”   “为什么?”叶悠悠毕竟和他们生活的年代不同,虽然她已经很好的融入了七十年代,但更早之前的事,她没经历过,也不理解。有许多许多的事,对她来说只是课本上的知识,是历史,而不是她自己的经历。   “你是不是觉得姥姥是资本家的小姐,还当过土匪,就该恨他们?你错了悠悠,我是资本家的小姐,也曾经有过天真无知的年纪。自从和你外公离开老家,一路上,我们见过太多太多,数不清的战争,军/阀,白鬼子红鬼子和东洋鬼子入/侵我们的国家,随意屠/杀平民百姓。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像这一切有多可怕。”   他们一路走,一路逃,一路上看遍了人间惨剧。如果不是有柳大令,只让她独自面对,她可能早就疯了,死了。   “我和你外公逃到山上,求土/匪的庇护,可是不代表他们做的事就是对的,也不代表我们是对的。虽然这些年我们提心吊胆,可是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被捉住,甚至枪/毙我们,我和你外公不会怨恨任何人。”   这是她和柳大令早就想好了的事,如果有那么一天,就当是报应来了,坦然面对。   “人要懂得惜福,我知道,是有很多很多的人的死去,才让我们的生活没有战/争,没有军/阀和土/匪,不会无缘无故的死去,没有尊严屈辱的死去。现在我们有地可种,有工作可做,有片瓦遮头,你说,姥姥该不该感激,该不该哭。”   宁为太平犬,莫为离乱人,叶悠悠想说,其实她是知道的。只是她以为站在王桂花的立场,多少会有一点不一样。可是没有想到,她料错了。   将自己手上的小白花戴到姥姥的衣服上,“我自己再去折一朵。”   第二天,几乎每个人都自发戴上了小白花寄托哀思。   好几天的休课和停工,人们自发的去广场祭奠。结果被革委会的人冲散,不许人们集会。革委会威名犹在,大家不敢跟他们起冲突,个个敢怒不敢言。   辛墨浓连写好几封的信,让她一定要小心安全。这段时间革委会可能会发疯,让她离这些人远一点。并且暗示这是黎明前的黑暗,他们很快就能看到日出。   叶悠悠只知道按时间来算,这些人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说,生活还是要照常进行。   等夏国安买了票,亲自给他们送到家里来了,清清爽爽四张卧铺票,“王奶奶,我东西不多,到时候可以帮你们拿,有什么要带的,尽管装上。”   “哪能这么使唤你,你自己该带啥就带,咱们东西也不多。”王桂花接过票,开始准备行李。   王桂花将卤好的鸡蛋,腌好的辣椒酱,泡萝卜,瓶瓶罐罐装满满一包。两床新被子,两床新被罩,包得好好的,装在一个大包里,是他们最大件的行李。再一人背了一个包,装上换洗的衣服,倒也不是太累赘。   夏国安还真是简单,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包就搞定。一见他们的行李,二话不说就把最大的一个包扛上了,谁都抢不过来。   “走吧走吧,我一老爷们不扛,路上的人不得拿眼睛涮死我。”夏国安开玩笑道。   “这孩子,那就谢谢你了。”王桂花笑呵呵跟上,柳满红牵着女儿,还没出门就开始害怕。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这么远的门呢。   等上了车,新鲜感代替了担心,柳满红才渐渐放松下来。等去餐车吃了饭,新鲜感才算过去,趴着窗户边看外头的风景。   王桂花和柳满红都是下铺,两个年轻人在上铺,中铺在沐东市没人,后来出了省,才上来两个人。母女俩放好行李,就跟他们打招呼。   “咱们是去京城走亲戚的,孩子他爸在京城工作,你们呢,也是去走亲戚的吧。”当妈的一看就是个闲不住的,拿了瓜子请他们磕。   “是的呢。”王桂花含糊的应了一声,他家的事解释起来麻烦,柳满红的对象在京城,这个年纪处对象一听就是二婚,还得解释离婚的事,干脆就一句带过。   “那咱们是同路,十几个小时呢,要不是为了见孩子他爸,我可真不愿意出这趟大远门。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一路上的,可累死我了。”听到王桂花姓王,当妈的乐了,她也姓王,笑呵呵说跟王桂花五百年前是一家。   王婶子的女儿就安静多了,问过柳满红后,坐到了她的下铺一角,拿出书来看,乖巧的不行。   偷偷指着女儿,跟王桂花告状,“跟她爹一模一样,一整天都没一句话,可憋死我了。”   王桂花笑,柳满红跟着笑了起来,这对母女还真是有趣。   叶悠悠和夏国安都在上铺没下来,夏国安在看书,是有关技术类的书籍。叶悠悠闭着眼养神,实则是在翻看海淘的页面。   因为辛墨浓的原因,她现在对军工一类的技术特别感兴趣。而且中国的工业基础,也跟军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多技术是从军工开始起家,取得成果后,又应用到了民生制造当中。   就象辛墨浓说的,改革开放之后的路,虽然曲折受坑受骗受欺诈,但这段路却又是必须的。吃过亏上过当才能总结经验教训,才知道什么是对你好,什么是在欺骗你的感情,什么又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在做坑你的事。   包括人才的培养,管理的经验,都不是可以凭空出现的,需要时间沉淀,积累。   那么,她也就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只想替辛墨浓多挣些功劳,让他象现在一样,被夏老绑住,永远都不去一线才好。   只是,这些东西太贵太贵,她得想办法赚钱才行,不对,赚愿力。愿力就是钱,不管是什么物件,只要寄托了后人的祈愿,感激,都会产生愿力。这回上京城,她得好好找一找。   下铺的王婶子还在说话,显然和王桂花还有柳满红越聊越投机。不时数落一下女儿,又数落一下在外地工作的爱人,说话有趣,逗得人直乐。   “你们到了京城,有人来接吗?要是没人接,就跟咱们一块走,孩子他爸借了车来接我们,到时候让他送你们一程。”   “别客气,咱们家有人来接的。”王桂花跟她聊的再好,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当然不会去麻烦人家。   “那就好,不然你们人生路不熟的,怎么找啊。”王婶子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很快就聊到了别的,原来她每年都要带孩子去京城,所以对京城熟的很。给他们介绍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去,什么地方坑人的很,最好别去。   “不过今年啊,孩子他爸说,也不能太乐呵。”   王婶子这话一提,王桂花也跟着叹了口气,“可不是吗?那几天你是不知道,我这眼泪都快哭干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谁说不是呢,可是日子总得过下去吧。”王婶子也觉得自己不该提起这个话题,这个话题太沉重,提起来就没有一个不伤心的。可是她也觉得,哭过了,伤心过了,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   “是,要我说,咱们就该好好过日子,乐乐呵呵的,他老人家才高兴呢。”王桂花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是说起这个人,用的完全是对长辈的语气,而任何人听了,也都觉得理所当然。这种崇敬已经深入骨子里,成为一种信仰。 第94章 小年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因为有了王婶子,王桂花和柳满红一点也不寂寞。睡了一觉,还是一大早五点多钟到站,还是终点站,大家不慌不忙的收拾行李下车。   叶悠悠下了车就四处张望,新年之前的火车站,人头攒动,昏黄的灯光照在人的脸上,面目模糊就象戴了一个腊黄色的面具。   “悠悠,牵好了,出了火车站再说。”柳满红见女儿驻足不前,赶紧把她的手牵上,这里人多,要是走散了,可有得找。   夏国安轻车熟路的扛着行李在前头开路,叶悠悠只得跟上,心里微微有些失望。虽然信上说,不用他来接,可是他就真的不来了吗?   出了火车站,王婶子眼尖,一下就看到了自家男人,嚷嚷着挥手,又跟王桂花一家作别。   等他们走出几步,柳满红一眼看到了叶胜利,叶悠悠则是一眼看到了辛墨浓。   “悠悠,过年火车站人多,临时决定不卖站台票。”辛墨浓当着叶悠悠姥姥和妈妈的面,把伸出去的手,又原样缩了回来。真的很想抱抱她,可是到头来,只能接过叶悠悠背着的书包,“我帮你拿。”   叶胜利也接过王桂花和柳满红手里的行李,两个男人一对眼,顿时笑了。他们俩来的都早,一块在冰天雪地里站半天了,搞了半天,原来是一家人。   “你好你好。”叶胜利想去握手,才发现自己双手都拎了东西,赶紧示意,“快快,外头天冷,上车再说。”   叶胜利借了车来,接上他们直接去家里。辛墨浓也借了车,难道接上夏国安就直接走?他有点不甘心,可是又不可能当着人家姥姥和妈妈的面,让叶悠悠跟他走吧。   “你带车了没有,带上这个小伙子,跟上我的车,一块上咱家,至少要先认个门吧。有啥话,到了家再说。”   叶胜利的话,暂时解决了现在的难题,辛墨浓拍了一下夏国安,带他上了自己的车。   “路上还好吧。”辛墨浓在车上问道。   “都挺好的,遇着一对母女俩,也是来探亲的,一路上跟王奶奶和柳姨聊的挺高兴的,别的没啥。”   “一对母女,可疑吗?”辛墨浓立刻追问道。   “不可疑吧,就是话多了点,性格倒是挺好。”夏国安回想了一下,的确没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嘲笑辛墨浓,“你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小心无大错。”辛墨浓发动了车子,跟上了前头的车。   叶胜利住在一个部队的大院里,一溜的宿舍楼还挺新,他分到的宿舍就在这里的三楼,是个小两居,带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   “快,别站着了,进来看看。”叶胜利开了门,迎大家进去。   “好暖和。”进屋的第一个感受就是暖,原本下车的时候冻脚冻的象踏在冰水里,这会儿全暖起来,外套都有些穿不住了。   “烧着暖气呢,外套可以脱了,不然出去的时候会着凉。”叶胜利这才想到,沐东市没有暖气,也不烧炕,压根都不知道这边有暖气,他也忘了跟他们说暖气的事。   不过暖气现在并没普及,不是谁家都有的,有些单位,新建的房子,才有得做,单位自己烧锅炉取暖。外头大部分人都在用小炉子烧蜂窝煤,支个铁烟囱出去排烟。一到冬天,最壮观的景象有两个,一个是踩推车囤蜂窝煤,另一个就是囤大白菜。   农村就直接烧炕,大冬天的吃饭睡觉唠嗑全在炕上。   “中午我去食堂端几个菜回来,你们就留这儿玩一天,晚上再回去。”叶胜利先招呼辛墨浓和夏国安。   辛墨浓看了看叶悠悠,“好,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你们赶紧坐,我去给你们泡茶。不对,一大早还没吃吧,我给你们下点面条。”叶胜利起身去厨房。   “快别忙了,你也开了半天车,赶紧先歇歇。”王桂花赶紧叫柳满红去帮忙。   最后叶胜利招待客人,摆上瓜子和糖,还有稻香村的点心,又去泡了茶。柳满红在厨房里下面条,东西都是现成和,又把自己带的酱菜拿出来,清清爽爽摆了二三样,面条上浇了一勺子现熬的肉酱,香气四溢。   “好吃。”叶胜利吃的最快,一大碗面条下去,又将汤喝尽了。总觉得今天这个面条,比外头大饭店的都好吃。   众人都说做的好,柳满红倒不好意思了,“现成的精面,怎么做都好吃。”   “那可不一样,我自己就做不出来。”叶胜利不吝夸讲。   吃完饭叶胜利带着大家把房子观赏了一遍,房子是新的,装修也是新的。家具和床,还有外头的沙发桌子,都齐齐整整。   叶胜利说起来也是笑,“我头些年,反正是一个人,有机会分房都给让了出去,工业票布票我也用不了那些,这个来借那个来借,都没当回事。这回一说结婚,那些小兔崽子倒也有些良心,一块帮着我把东西给凑齐啰。”   “那也是你平时为人大方才结了善缘。”王桂花对房子很满意,亲手把两床新被子放到衣柜里,这才象是了了一桩心事,眼瞅着眼睛就眯了起来。   “大娘路上怕是累了,赶紧进屋里歇歇。”叶胜利也安排好了,自己这几天就住在院里的招待所,屋子留给他们几个女人住。一方面是柳满红的女儿大了,该避嫌就得避嫌,另一方面也希望他们能住的自在些。   王桂花也的确是撑不住了,毕竟这么大的年纪,在火车上根本睡不好,洗了把脸便上床休息。   柳满红替她把门一关,就麻利的进了厨房,叫住叶胜利,“陪小辛和小夏聊聊天就行,我看厨房里什么都有,我来做饭,别去外头买了。”   “你刚来,还是歇歇吧。”下面条就算了,中午做这么多人的饭,可不轻松。两个人在厨房里推拒一番,最终还是柳满红占了上风,这都是她做习惯了的,不觉得有什么。而且她也有私心,总得让人尝尝她的手艺不是。   厨房连着阳台,推开门便是另一番天地,菜肉冻在阳台上硬梆梆的,是个天然的冷冻室。   厨房里有炉子,空烧着煤球却不知道放个铜壶烧着水,洗手洗菜总有热水用,或者用废脸盆改个架子,烤点土豆片红薯片,总有的吃。到底是男人,想不到这些事情上来。柳满红的心,就跟这煤炉子似的,一团火热。   叶悠悠靠在沙发上,听叶胜利和辛墨浓说话,夏国安不时插嘴进去说几句,叶悠悠发现这里貌似没她什么事,干脆进了厨房帮忙。   “你进来干嘛,有我就行了,不就是几个人的饭菜吗?做点简单的就行,你别管。”柳满红又把她给赶了出去。   刚一出去,就看到辛墨浓站在厨房门口等着她呢。伸出手把她的手一牵,示意叶胜利和夏国安聊的兴起,正好没人管他们。   说了一声,辛墨浓带叶悠悠下去看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冻死个人呐。”柳满红在厨房里听到,嘟嚷了一句,沐东市又不是没有雪,不过确实没有北方厚实。   “冷吗,这鞋子薄了点,我明天给你带双羊皮靴子来。”辛墨浓捏了捏她衣裳的厚度,衣裳倒好,鞋底薄了点。寒从脚起,没去过北方的人,永远不知道走在一块一直冒着寒气的大冰砣子上是什么感觉。   冬天的大地,就是这块冰砣子,永远都冒着寒气,浸入骨头缝的冷。   辛墨浓拖着她的手,心里有点后悔,的确太冷了,不该带她下楼的。   “不冷。”叶悠悠的心热乎乎的,哪里会觉得冷。   “明天小年,去我那儿吃饺子,我刚跟叶叔说了,他说你们同意就行,还让我和小夏每天过来玩。”   “你觉得他怎么样?”叶悠悠问道。   “老实人,心眼也宽。”辛墨浓说道。   “你妈是准备……”辛墨浓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叶悠悠打了一个喷嚏,赶紧把她一搂,“回去吧,明天到我那儿再说。”   “好吧。”叶悠悠觉得自己低估了北方的寒冷,进了屋才觉得重新活了回来,果然到了冬天就应该在屋子里呆着啊。   可是屋里暖和归暖和,他们却没法子单独相处,两个人只好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不时无奈的对视一眼。   辛墨浓没留在这里吃晚饭,冬天黑的早,他住的又远,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其实最重要的是,守在这儿看的着吃不着,实在是难熬,还不如早点回去睡一觉,等着明天抱媳妇呢。   第二天辛墨浓来的极早,一看到灯亮就上来敲门,叶悠悠趁着没人看见给了他一个拥抱,“傻子,不是跟你说了,到了就上来,别在下头等。”   “我坐车里,不冷。”辛墨浓知道肯定是叶悠悠掂记着他早起,才赶紧开的灯。结果灯一亮他就上来了,可不就是说明他一直在下头等,不然哪儿有这么巧。   “姥姥和妈还没起,小夏呢?”叶悠悠牵了他的手进来。   “让他在家烧水,等着我们。”   “就不怕他弄出一屋子黑烟啊。”想到上回小冷在厨房里的杰作,叶悠悠不由莞尔一笑。   “怎么会,他可是经历过下乡再教育熏陶的人,跟小冷不一样。”被下放到农村的年轻人,以前哪怕是一身少爷脾气,生活也会好好教训你。   “我去叫他们起来。”   “不要,还早呢,让他们再多睡一会儿。”辛墨浓从门口就一直抱着她,到现在都没松开过。   哪里是让他们再多睡一会儿,明明就是想自己再多抱一会儿。   叶悠笑着去推他,“别闹。”   “悠悠,谁来了。”另一间屋子里,传出柳满红的声音,昨天晚上柳满红和王桂花睡一个房间,还有一个小房间叶悠悠一个人睡。   “小辛来了。”叶悠悠扬声回了一句,回头冲辛墨浓举了举拳头,辛墨浓这才不得不放开她。   王桂花和柳满红在厨房里做蒸包子,叶胜利也从招待所上来。   “大娘和满红坐我的车,让他们年轻人坐一块,好好说话去。那个地方我知道,保证错不了。”叶胜利这么一划拉,立刻在辛墨浓这边有了加分项。   “小辛开慢一点,咱们不赶时间。”冰天雪地的,王桂花叮嘱辛墨浓。   “知道了,王奶奶。”   辛墨浓终于牵上叶悠悠的手,“路滑,我牵着你。”   “对对,扶稳了。”王桂花在后头还在不断的叮咛。   叶悠悠好笑的抬眼去看辛墨浓,正好看到他得意的笑,一下子没忍住也笑了起来。   “高兴吧。”想到一路上可以独处,辛墨浓脸上的笑都快堆不住了。   “嗯,高兴。”叶悠悠坐上副驾驶,辛墨浓就开始鼓捣,一个棉坛坛塞到她的怀里,再往她身上披了一件军大衣,把她裹的严严实实。   “不用这样吧。”叶悠悠感觉自己抱了个火炉子在手上,吓了一跳。   “车子没暖气。”辛墨浓有些抱歉,但是没办法,现在的条件实在是艰苦,能借来一辆车已经很好了,有暖气的车不太可能轮得上他用。   “这是什么?”叶悠悠撩开军大衣往怀里的棉坛坛里看,棉花做的一个大圆坛子,里头搁着一个烧了炭的手炉子。手炉子是铜做的,又大又沉,但是冬天抱着,也真暖和。   “别跑了热气,捂好。”辛墨浓一大早给生上的火,搁到棉篓子里再加一件军大衣,就是怕她冷。   “你冷不冷。”叶悠悠问他。   “不冷,你就是我的手炉子,看着就暖了。”辛墨浓说话间发动了车子。   “肉麻。”叶悠悠整个人都偎进了军大衣里,怀里捧着热烘烘的手炉子,身边是自己喜欢的男人,窗外是白雪皑皑的风景,这一切都让她心情大好。   “阿姨什么时候嫁过来,你和王奶奶怎么打算的。”昨天辛墨浓就想问了。   “他们这几天就会去扯证,然后叶叔帮她去调动工作,等工作确定了,再摆酒。”   “那你和王奶奶呢?”   叶悠悠想了想,“原本我是打算在纺织厂做临时工,等有了高考消息再准备高考的。可是后来又想想,我妈调动了工作,家里的房子厂子肯定要收回去,所以我也在考虑,毕业之后怎么安排的好。”   计划跟不上变化快,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了。原来计划的挺好,但是事情有了变化,之前的计划便作不得数了。   “有没有考虑过,到京城来居住。”   叶悠悠不说话了,到京城,她当然想过。但是在她的计划里,这是她高考后的事,考入京城读大学,有四年的缓冲期,足够她安排以后的事。   提早来有个大问题,住房没有办法解决。现在的房子,又不是花钱可以解决的,还有户口和粮本,都不方便。她可不愿意带着姥姥和叶叔挤在一起,哪怕叶叔人再好,也不方便,更会让人小看她妈。   “如果是房子的事,倒不用担心,我那里可以住。打个申请,安排个单独的小院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地方太远,出入不够方便。”辛墨浓倒是想过,也去探过夏老的口风,毕竟之前那么大的功劳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替叶悠悠要点实际的好处,总是可以的。   那片地,其实是属于学校的,也是一种伪装,拨出一个小院给他们暂住完全没问题。   “等我跟姥姥和妈商量商量再说。”要是能解决房子的问题,倒真是可以搬过来。不过这么大的事,她得问过家里人才能决定。   “这些日子,过的好吗?”辛墨浓的睫毛微微压下,眸色清亮,微斜过来一个眼色,带着无尽的温柔和关切。   “不是太好?”叶悠悠深吐出一口气,对着窗户,然后伸出一只手,在窗户中画上一颗桃心,再用箭狠狠穿过。   “丘比特的箭?”辛墨浓看了一眼路况,很好,一大早的清晨,路上的车子极少,往郊区去的就更少了。   “你见过丘比特的箭只穿过一颗心吗?”叶悠悠暗示他,笨蛋,她在担心他啊。   辛墨浓“噗嗤噗嗤”的笑,“都说已经回去上学,当初那件事,只是借调。”   可是还会有下次的借调啊,可是这话叶悠悠却不敢说,拦着不让他去,难道谁就该冒着危险去吗?   “放心吧,夏老现在视我为福星,谁调估计都调不到了。”包括他以后的工作分配,应该也已经确定下来了。   “哦,怎么说?”叶悠悠来了兴趣,这些事辛墨浓都不能在信里提,只有面对面的时候,才能捡能说的告诉她。   “我给夏老出了个主意。”辛墨浓便把这些东西运回来,几个专家扯着皮都想要的事告诉了她,“干脆夏老出面,牵头单独成立一个研究机构下头再挂个工厂,调动几个专家过来,一起攻克难题。”   研究出来直接量产,一条龙都由夏老出面,这里头的位置,功劳,可以想见份量很是不少。原本渐渐隐退的夏老,因为这件事,一下子又浮出水面,下头快要散去的部下,又聚拢到一起。   “可别撇嘴,这事再正常不过了。心里有夏老是一回事,人家也得为自己的前程着想,这是另一回事。”辛墨浓一看就知道叶悠悠在想什么,笑着跟他解释。   这种事,夏老自己都不介意,别人就更无所谓介意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千年前就有大智慧者提出,若是想不通,也坐不到夏老如今的这个位置。   “反正这么一来,他老人家慢慢聚拢了些力量,也开了口,毕业之后,就正式入他的部门。”这也是辛墨浓最想进的部门,没有名字,没有番号,只有一串数字代码。   “所以你们也叫数字军团吗?”叶悠悠没忍住,自己笑的咯吱咯吱,抱着的手炉子都差着颠下来。   辛墨浓抬起手背在她额头试了一下,“也没烧啊。”怎么就说上胡话了。   “代沟呀代沟。”叶悠悠乐不可吱,想到这里是京城,紫禁城正在京城,越发觉得有趣极了。   “好,数字军团就数字军团,反正我不是老四。”   “不是听不懂吗?”还等着他来求自己解释呢,结果这么快就给解密了,有时候男朋友太聪明了,也很没劲呀。   辛墨浓笑而不语,听不懂不会想吗?这个问题很难吗?反正难不住他。   “明天带我出去逛逛,我想找……”叶悠悠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然还是去长城?但现在是冬天啊,冰天雪地之下去抠城砖,想想都不现实。   “嗯,明天带你去个地方看看。”辛墨浓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   “你知道我想找什么?”   “试试看吧,说不定我们有心灵感应呢?”辛墨浓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要是没有,你就等着受刑吧。”叶悠悠吓唬他。   “求之不得。”她的小粉拳打在胸口,那能叫受刑吗?分明是享受。   叶悠悠从他眼睛里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忍不住从军大衣里伸出手,在他腰窝上掐了一把。   “这一路可长了,睡一会儿吧。”辛墨浓问她。   “不了,陪你说说话。”她才不肯把时间浪费到睡觉上呢。   还是之前那个偏僻郊区的村庄后头,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同样不在。只有辛墨浓的那个套间,烧着热炕,一进去就招呼大家上炕。   王桂花和柳满红都有点不适应,辛墨浓自己先脱了鞋跳上去盘腿坐下,“这里都是这么取暖的,白天吃饭说话都在炕上,晚上再铺床睡觉。”   大家有样学样脱了鞋上炕,上了炕才知道热炕是这么舒服的,热腾腾的,全身都暖和起来,“这也不比暖气差多少嘛。”王桂花很新鲜的靠在辛墨浓给她准备的褥子上,舒服极了。   “还是不一样的,有暖气可以在整间屋子里活动,烧炕就只能呆在炕上,到底是比不上暖气方便。不过大冬天的,也只能这样了。”农村有热炕头就算不错了,城市里热炕头都没有,只能烧个小煤炉子,全家围着煤炉子烤火,隔远一点还是冷的直跳脚。   “饺子来咯。”夏国安从厨房里端了饺子出来,大白菜猪肉馅的,他昨天晚上就吃了几十个,香死个人。早上烧着水一直等他们到了,才下的饺子,正正好,热乎。   “谁包的呀。”柳满红看到这一个个白胖的饺子,上头的褶子都很有章法,不由奇怪道。   “我找村里大娘学的。”辛墨浓招呼大家,“快吃快吃,早上吃的包子,一路坐车过来只怕都消化了,吃点热乎的垫垫最舒服。”   也不多,一人十来个饺子,对这个时候一般人的饭量来说,真不算啥。   “真是你包的?你还学得会这个?”叶悠悠坐在辛墨浓的旁边,去拉他的袖子。   “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我想学学不会的?”辛墨浓很是得意道。   “有,比如说炒菜。”   “吃饺子。”辛墨浓动手夹住一个饺子往叶悠悠嘴里塞。   “呵呵……” 第95章 小院   比起宿舍楼,王桂花更喜欢这样的农家小院,一个劲的夸,“这院子好,自己还有水井,夏天膨个西瓜啥的,多好。冬天有火炕,猫在上头过冬就行了。平常还能喂点鸡,种个菜,多好啊。”   “可不是,自己院子里种一点韭菜,吃一茬割一茬,都不用出去买菜。”柳满红也一样,喜欢这种农家小院。   “小辛你过年怎么没回家呢,家是不是离得挺远的。”叶胜利吃完饺子跟辛墨浓聊天。   “我没什么家人了,父亲早逝,母亲再嫁,她有自己的家庭,不好打扰。”辛墨浓简单干脆,脸上还挂着笑,并不以此为意的表情。   “谁说没家人,现在这里的,不都是你的家人。”叶胜利一句话把气氛挽回来,大家都乐呵起来。   “就是,亏你叫了我这么多年王奶奶,敢情没真拿我当奶奶呢。”   “王奶奶,您是亲姥姥。”辛墨浓一句话让王桂花越发乐了,“对,就是亲姥姥。”   “你们年轻人去里屋打牌,我们几个商量事。”叶胜利把三个年轻人赶到里屋,反正都是烧着的炕头,他们换个地方坐,更自在。   夏国安拿了牌,三个人在里屋聊天说笑。   外头叶胜利跟他们商量道:“我想明天跟满红去把证扯了,大娘您看行不行。”   王桂花去看柳满红,见她红着脸低着头,肯定是昨天柳满红送他去招待所的时候就商量过了。   “行,只要你们俩商量好,我没意见。”王桂花心想,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小湾村给老头子扫墓,告诉他这件大喜事。   “还有一件事,我跟满红商量过了,要是满红的工作能够调动过来,想把您老和悠悠都接过来住,户口随我。”   柳满红使劲点头,帮腔道:“妈,你就答应吧,我要是走了,厂里不得把宿舍收回去呀。到时候,你们咋办?还是跟我过来,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   “是啊,我的房子虽然小了点,但挤挤也住得下。再说我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头,做梦都想家里热闹些,多些人口,您就让我梦想成真吧。”   叶胜利是家中的老大,这年头的老大可不是仅仅就是一个排行,而是一种无形的责任。帮着爹妈带下头的弟弟妹妹,帮着下头的弟弟妹妹上学成家,不知多少人为了大家庭牺牲自己。   而他就是典型的这样一个老大,充满了责任感。面对柳满红的时候,既然他决定和柳满红结婚,就要考虑到她的家庭,最终做下这个决定。   若说柳满红以前是七分想嫁,在昨天他主动说出要带王桂花和叶悠悠一起住的时候,就已经是十分想嫁了。   王桂花的确很感动,不过,她心里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外孙女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她是有些明白的,肯定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最重要的是,让叶胜利的那些战友家属怎么看待聊满红呢。   一个二婚的找着叶胜利,还把老娘和成年的闺女都带来,这叫什么事?   “胜利啊,你能这样想,我这心里真是特别特别感激。真的,这说明你是真心对我们家满红好,不愧是叶老爹的儿子,跟他一样正派。不过这事,我得跟悠悠商量商量,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肯定是随她。”   “这是应该的,不过悠悠肯定愿意来京城吧,小辛也在这里,多好啊。”叶胜利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根本不觉得叶悠悠会拒绝。   “是啊,两全其美。”王桂花看着这个小院,自己还以为会在小湾村生活一辈子,临老临老,竟然跟着闺女和外孙女一通跑。又是沐东市,又是京城,她是沾了儿孙的光啊。   里屋的夏国安都快没眼看了,叶悠悠靠在辛墨浓肩膀上,歪着身子打牌,辛墨浓不时剥个花生,剥颗糖喂过去,那叫一个腻歪哟。   “看样子我不该来。”夏国安再次输牌,把牌一扔,一脸惆怅。   “你不来谁送他们过来。”辛墨浓不客气道。   “对呀。”叶悠悠再接再励。   夏国安被气的哇哇直叫,“你说了要教我技术的。”   “明天送你去。”辛墨浓才没时间教他技术呢,他疯了放着好不容易见一次的叶悠悠不管,去教他技术。但这事他都安排好了,明天把他往厂子里一扔,到了时间再把他领出来,护送叶悠悠回家,简直完美。   “真的?”夏国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满意足。丝毫没有被利用的觉悟,就是他们的腻歪,看上去也顺眼了。不就是喂颗糖,别人喂的还能好吃些是咋的,他自己喂自己,嘎嘣,巨甜,一样好吃呢。   辛墨浓从柜子里拎出一双鞋,是他给叶悠悠买的,最适合踏雪,一点都不会漏水。   “试试。”   “好暖和。”叶悠悠试了试,鞋底特别厚实。   这一回叶悠悠是真有了看雪的兴致,跟辛墨浓去后头转了一圈。这样的小院在这一片有十来个,偶尔出现一二个人,看到辛墨浓跟他了声招呼又去忙自己的事。大部分的院子是空置的,过年的时候,基本上都回家了。   “看,这三个院子都是空的,有间最小的,我觉得很适合。”辛墨浓直接拿钥匙开了门,一个小小的院子,只有三间房,却有水井,也有搭好的厨房和卫生间。条件的确没有那么好,但在这个时候,也算说的过去。   “肯定不如楼房的宿舍住的舒服,暂时住一段时间,再打算以后的事。”他们都知道,住不了几年,等到八十年代初开始进行产权登记,他们就能买房子搬出去,想搬到什么地方住,就可以搬到什么地方住。   “钥匙你拿着,找时间看看姥姥怎么想,我倒是觉得叶叔说不定会把他们都接过来。”辛墨浓把钥匙放到了叶悠悠的掌心,看样子他说自己可以申请,事实上可能已经申请过了。   “应该不会吧,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娶了媳妇,还愿意我们来打扰他们的新婚生活啊。”叶悠悠倒不这么想,再说叶叔这个年纪只要结了婚,怕是很想快些要孩子吧。如果再添一个孩子,那要怎么住,她不觉得叶胜利会想不到这些。   “这个年代的人,想法可不一样。”辛墨浓微微点了点她的鼻尖,红通通的,有点凉。顺手把她的围巾拔起来,捂住口鼻。   现在的人想的更多的是家庭而不是自己,很多后世鄙夷的观念,现在是理所当然。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只能说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经济水平,不同的环境造就了不同的观念。   “他真的会这么想吗?”叶悠悠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叶悠悠警惕的看着他,这个家伙,出手从不落空,肯定又动了歪心思。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可是好人。”辛墨浓看她在漫天大雪里翻出一双白眼,越发觉得好笑。   “坏人。”明明就是个坏人,叶悠悠拉下围巾,她可不能让他颠倒黑白。   “哦,那我承认了。”辛墨浓低下头,覆住她的唇瓣。他的小姑娘啊,作起来都是这么的可爱。入骨相思,又岂是执手相看可以解决的,他要她的拥抱,他要她的吻,他要听到她用软糯的声音念他的全名,他要听到她亲口说,我爱你。   他的唇很凉,但是很快就热了起来,解开自己的军大衣,叶悠悠被他搂进怀里,双后穿过他的军大衣,直接搂进他的腰。他的身体很热,从毛衣里透出来的热度几乎要灼伤她。明明身处冰天雪地,她的心却象扔到火炉里,炙热无比。   天空飘起了雪,雪花落到他们的头发上,眉毛上,眼睫毛上,可是他们却浑然不觉。   “辛墨浓,辛墨浓……”叶悠悠连名带姓喊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娇媚味儿,就象把他绕在手指上,嘻笑间就将他的心软化的一塌糊涂。   “你现在是白胡子老头儿。”叶悠悠指着他的眉毛他的头发,笑弯了腰。   “白胡子老头儿还能娶小仙女,我赚了。”辛墨浓仔细帮她弹掉落在她头发上,眉毛上的雪。   “我也变成白眉头老太太了,难怪有人说恨不得一夜白头,永不分离。真的老了,不用工作,儿女也长大了,我们就只剩下相守了。”叶悠悠抓住他的手,她很想说,她也恨不能一夜白头,和他永不分离。   “等我们老了,就坐在摇椅上,聊年轻时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和一直爱着的人。”辛墨浓拍拍她的手,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一天,悠闲自在,自得其乐。   “爱着的人就在你的身边,永远都在。”叶悠悠靠在他的肩膀上,远远听到有人喊他们的名字,相视一笑,手牵着手走回去。   下午,叶胜利开车带着柳满红先走,他们要趁着供销社没关门,去买些东西。   夏国安和辛墨浓在外间,把里间让给王桂花和叶悠悠休息。   王桂花正跟叶悠悠商量着未来的安排,“你叶叔有这个心,已经很好了,看得出是真心拿咱们当一家人。”   “姥姥答应叶叔没有。”叶悠悠也没想到,叶胜利真的开口提了,而且是和柳满红商量过再跟王桂花开的口,显然不是随便说说,是真的这么打算的。   “没问过你的意思,我怎么敢答应,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不过姥姥的意思是,别想太多,你就是住也住不了几年,再说你妈是正经跟他扯证结婚的夫妻,谁也不能说你什么。”   王桂花的意思还是倾向于暂时住在叶胜利家里,叶悠悠直接从叶胜利家里出嫁也不错。至于她自己,可以回小湾村,那里的老宅子永远都是她的家。   “姥姥,我带你去看间屋子,看看你喜不喜欢。”叶悠悠还在想什么时候跟姥姥提一嘴,没想到这么快,就提上了日程。   一老一少穿上外套走出去,叶悠悠直接带她去看了刚刚看过的小院子。   “这里?给我们住?真的假的?”王桂花根本不敢相信,她怎么会不喜欢,当然喜欢,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农家院子。   “辛墨浓说的,当然是真的。”叶悠悠刚才也不过是在院子里转了转,这会儿陪着王桂花,把房间也转了一遍。   “好,真好。”王桂花看了半天,遗憾道:“就是家里那两张床可惜了。”   这里有炕头,用不上了。   柜子倒是用得上,沙发桌子也都用得上,这么会儿功夫,王桂花已经想好家具要怎么摆设,家里的床要怎么处理的事了。   叶悠悠吐吐舌头,看样子根本不用再问喜不喜欢了,这模样要是不喜欢,才有鬼呢。   “就是离我妈他们有点远。”开车都开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住进来,哪儿有车,自己折腾出去,估计得二三个小时才能到叶胜利那儿。   “这都没事,咱们也没打算天天去,十天半个月去看他们一回,他们再十天半个月来看我们一回,这都算走的勤了。”王桂花感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们多久。真希望满江早点回来,如果自己不在,至少满红和悠悠还有个娘家人。   “您这就是同意了,那我去跟辛墨浓说一声。这个院子,我们要了。”叶悠悠不觉得自己受不起这个院子,之前提供的枪/械和车床别说换这间小院子几年的居住权,就是换间大屋也换得回啊。可惜的是,她没法正大光明的去跟人换。   “不过,悠悠,你是想和小辛一块在这儿种地?”王桂花从喜悦里回过神来,外孙女马上就要高中毕业,大可以找个不错的工作。可是住在这里,还怎么工作。这里唯一能干的事,就是种地吧。   倒不是说种地不好,她不就是农民,可是外孙女读了这么多的书,难道就是为了来种地?   “先住过来,到时候找到了工作可以去住单位的宿舍,但是姥姥在这里,我才算真正有个家。”   她是不可能把姥姥单独一个人扔回小湾村的,也没想过让她去跟柳满红一块住。现在是没法买房子,等可以买房子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要买房子直接落在姥姥名下,姥姥在的地方,永远都是她和柳满红的家。   王桂花的眼里隐有水光,用袖口擦拭着眼角,不停的说,“好,好,姥姥帮你们把这个家守住。”   不管外头风大雨大,人情变化,她在,她的女儿和外孙女就有一个避风避雨的地方,这个地方,就叫做,家。   到了下午,辛墨浓要开车送他们回去。路上王桂花一个劲的叮嘱,“你和小夏明天都来,他们明天扯证,虽然不是正式摆酒,但是自家人还是要吃顿饭,喝口酒的。”   “那敢情好,不过小夏明天怕是不能去了,他来京城是有事要办的,明天就不在这我儿住了。不过回去的时候,您放心,还是和你们同路。”辛墨浓安排了地方,让夏国安去学技术。   “我还以为他是来跟你一块过年的,这孩子咋这么爱学习呢。”王桂花也没多问,大过年不回家的孩子,就别问了,一问一准是心酸事。   夏国安倒不是那么心酸,只是没了父母,在祖父母跟前又不如其他几个孙辈讨喜,干脆自己早些独立。也省得回去看别人有父有母还有祖父母疼爱,他跟个陌生的客人一样坐着,还不如在外头自在。   开着车的辛墨浓去看叶悠悠,两个人的眼神一碰,意思是明天若抽不出时间就后天再去。   “咋了,你们约着要去干啥。”王桂花坐在后头,一看他们眼神交汇,就知道有事。   “本来说带悠悠去转转的,不过明天这么大的喜事,改天去也是一样。”辛墨浓赶紧答道。   “就是,咱们来要住半个月呢,不着急这几天,是吧,悠悠。”   “是,姥姥。”叶悠悠赶紧回头,“明天做啥菜,我帮您弄。”   “我也来帮忙。”辛墨浓道。   “你来玩就行了,跟悠悠说说话就行,几个人的饭菜,我随手就做了,不用你们帮。”王桂花说是这么说,已经在想阳台上有些什么菜,明天怎么也得做几个拿手菜出来。   “煨个萝卜汤,大冬天喝萝卜汤最好了。”叶悠悠提议。   “这个好。”辛墨浓想到王桂花煨的萝卜汤,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那香气,闻一闻都够舒坦的。   “小辛喜欢,那就煨萝卜汤,我看阳台上有好几根大骨头,一会儿回去翻翻有没有萝卜。”王桂花笑呵呵点了头。   “我明天带点萝卜过来,村里应该找的到。”辛墨浓炒菜实在不怎么样,又不耐烦洗菜洗锅,不过他聪明呀,直接跑去村里的大娘家里,求他们教自己包饺子。   回头把肉和大白菜一剁,包了一堆饺子放到簸箕里,再往雪地上一搁,回头就收获一堆冻饺子。用袋子一装,扔到雪里,想吃的时候从雪地里一拔拉,简直不要太简单。   又煮上一锅羊汤,也不捞起来,直接搁到锅里,想喝的时候生火一热。就着羊汤,吃着饺子,不要太快活。   本来觉得挺好,不过听着王桂花和叶悠悠报菜名,到底是忍不住了。   “糖醋排骨也好吃,醋溜大白菜也好吃,反正姥姥做的菜,都好吃。”辛墨浓拍着马屁。   送他们到了家,叶胜利和柳满红还没回,辛墨浓开车着回去。等王桂花开始做晚饭的时候,叶胜利和柳满红终于到家了。   柳满红一进门就兴奋的跟他们说京城的供销社怎么怎么大,东西怎么怎么多,好多紧俏的物资这里都有。   “给悠悠买了条裤子,这个厚实,挡风。给妈买了毛线,回头给自己织件像样的毛衣,要带领子的,暖和。”柳满红拿出买的东西,一样样给他们看。   “你给自己买就行了,给我们买啥,我们啥也不缺。”王桂花知道,这必然是叶胜利花的钱,给柳满红买倒没什么,给他们买让叶胜利怎么想。   “是胜利非让我买的,其他的都是我的,多着呢。”柳满红满意的看了一眼叶胜利,深蓝色的西服领外套,是明天去拍照穿的,还有同色的裤子,配了一双皮鞋,回去开春了就能穿。   “看这对牡丹花的枕套,多好看。”柳满红拿出枕套比划着。   叶悠悠粗看一下这些东西,的确不错。   王桂花做好了饭菜端上来,问叶胜利,“明天我们这边小辛会过来,你还有没有同事过来。”   “大过年的,多半都回老家了,不能回的也都是有事值守。扯证的事我没准备多说,等摆酒的时候再一块请。”   “那行,明天给你们煨萝卜汤。炒几个小菜,你跟小辛喝两口小酒。”王桂花说道。   “行,您看家里还缺不缺什么,趁着这几天门市还没放假,我去弄些回来。”   “我看了,东西只多不少,齐着呢,回头给你酱点咸菜,就是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爱吃的,您带来的那瓶萝卜条都快被我一个人吃得差不多了。”叶胜利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   “那还不简单,回头给你腌上一坛子,这决窍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撒把冰糖进去,又辣又脆又甜。又不是齁甜,凉丝丝的甜意最是解腻下饭。”王桂花很擅长腌制咸菜,一听他爱吃,便开始盘算阳台的哪些菜能够给他腌上,家里什么东西能当腌菜坛子使,忙忙碌碌便转到了第二天。   “姥姥,我怎么觉得住在这里,日子过的特别快呀。”今天不用早起,叶悠悠睡足了才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说道。   “因为想我的时候时间显得特别长吗?”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吓得叶悠悠抱头惊呼一声,错愕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辛墨浓来了,居然没人叫她起床,这下惨了,她头发没梳,脸没洗,不知道有没有口气。只有一双手,实在不知道是捂脸还是捂头。干脆破罐子破摔,哪儿也不捂了。   气鼓鼓看着他,“臭流氓。”刚起床的丑模样最好吓死他。   “咋了咋了。”王桂花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这俩人,好笑的朝她背上一拍,“人家小辛早就来了,不让我叫你,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赶紧去洗脸。”   “姥姥,以后不许这样,他来了得叫我呀。”叶悠悠小声叮嘱姥姥。   “咋了,他不规矩了?”王桂花的语调一下子严肃起来。   “不是啦。”她睡觉的时候房门关着呢,早上穿戴起来了才开的房门,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啦。   叶悠悠鼓着腮帮子看姥姥,结果看到姥姥肩膀一耸一耸的,分明是在忍笑。   “姥姥。”这回换叶悠悠提高声调了,气呼呼的模样,惹得王桂花没憋住,直接笑了出来。 第96章 小偷   辛墨浓无奈的看着叶悠悠洗完脸从卫生间出来,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甩到脑后,一荡一荡的,忍不住伸手想去摸。   结果被叶悠悠一把打掉,“你来了怎么不叫我起床。”   “想看你起床的样子,真可爱。”眼睛瞪的溜圆,就象他在春天见过的一只呆萌小松鼠,双手抱着一个松果塔,被人一把抢走,先是懵圈呆呆站住不动,双手还保持着抱着松果塔的模样。   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气的小身子一鼓一鼓的,窜到树上半隐着身体,冲着他吱哇乱叫。最后他把松果塔放到树上,亲眼看着它一溜烟冲过来抱着走。当时他就觉得,这只小松鼠和自己的小姑娘,怎么那么像呢,都是一样的可爱啊。   叶悠悠则是正相反,瞪圆了眼睛根本不相信,披头散发,脸上说不定还有眼屎乱飞,也能叫可爱?   辛墨浓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厨房,然后迅速低下头,在她脸颊上偷偷琢了一下,又迅速坐直身体,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叶悠悠气呼呼去捶他,王桂花从厨房里出来,“你这丫头,又欺负小辛。”   说完自顾自拿了东西又走进去。   叶悠悠指着辛墨浓,“坏蛋。”   “对对对,我是坏蛋。”我是你永远的坏蛋,我也只给你一个人欺负。辛墨浓眉眼含着笑,凝视着她。   “快别看了。”叶悠悠去捂他的眼睛,反而被他把手握住,“想到你要来住那个院子,荒郊野外的风景也变得好了。”   “可是我住进去,你却不在,想好怎么解释了吗?”辛墨浓平时肯定是不会住在这里的,到时候姥姥肯定会觉得奇怪。   “明年我也毕业了,到时候应该会安排一个工作。”反正那个时候肯定会有合理的解释,让叶悠悠不用担心。   “姥姥一下子太高兴了,没有想到过问房子的由来,可是叶叔肯定会问。”   “交给我就行了。”辛墨浓刚忍不住想低头,就听到外头门响了,只得无奈的吸了口气,起身去迎。   叶悠悠跟着站起来,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想干坏事的家伙,吃瘪了吧。   开门进来的叶胜利笑的象脸上开出了一朵花,柳满红一进屋就脱了外套去厨房帮忙。叶胜利找了一瓶酒出来,“小辛呐,能喝点不。”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是不能喝也得舍命陪君子。”辛墨浓凑上去看酒,“竹叶青,这可是好酒。”   “可不,一直没舍得喝,其实我屋里还有一瓶好酒,准备摆酒的时候,带回去给我老爹尝尝,我自己馋了好几年都没舍得开。”叶胜利哈哈笑着,显然是真高兴。   “这酒就够好了。”辛墨浓懂烟酒的行情,叶悠悠原本是不懂的,但她黑市跑的多,不懂也懂了。   供销社一般卖的是散装瓜干酒,三四毛钱一斤而已,大多数的人喝的都是这个。一块多一瓶的景芝白干就是挺好的高档酒,就是宴请厂长,也拿得出手了。   象汾酒和竹叶青一般小地方的供销社都未必有卖的,要三块多一瓶呢,又高了一个档次。当然,酒中贵族,国人心目中最牛的酒还得数茅台,七八块一瓶不说,还得要批条才买得到。   茅台酒一拿出来,可以说直接艳压全场,这顿饭都能被人记好多年。叶胜利说有一瓶要摆酒的时候,拿回去给自己老爹喝的,八成就是茅台酒。   “上菜了。”柳满红端了菜出来,叶悠悠也去帮忙端菜。   叶胜利拿了几个小酒杯,“今天高兴,大家一起喝一杯,多少随意。”   几个女人一人倒了一丁点,算是个意思,两个男人直接倒满。   叶胜利站了起来,举杯道:“今天是我和满红扯证的日子,咱们俩以前都不容易,能够找到彼此,也不容易。多的话也不说了,以后我和满红会相互扶持,好好把日子过好让你们放心。一个女婿半个儿,您老就拿我当儿子看,有啥吩咐绝不二话。”   柳满红站在叶胜利的旁边,举着酒杯,本来只倒了一丁点,听到这话,自己又给满上。她不喝酒,但这杯酒就是醉了也得喝。   两个人敬大家,然后一起一饮而尽。   除了王桂花坐着,辛墨浓和叶悠悠早就站了起来。   “叶叔,我把我妈交给你了。”   “叶叔,恭喜。”辛墨浓和叶悠悠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王桂花连说几个好字,还没喝,叶胜利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妈。”再饮一杯,已经改了称呼。   “好,好。”听到叶胜利改口,王桂花也给自己加满,满饮一杯。   一家人这才落座吃饭,席间叶胜利一高兴,抓住辛墨浓开喝,叶胜利喝多了话也多,唏里涂噜的说了一大通。辛墨浓同样的是喝多了,却不怎么说话,只一个劲往桌上趴。   “赶紧的,扶进去睡着,这是都醉了。”王桂花又喜又忧,指挥女儿和外孙女把他们扶进屋。   两个男人分别扔到两张床上睡下,叶悠悠特意给辛墨浓泡了一杯茶放到床头,去摸他的脸,“起来喝口水再睡好不好。”   “不好,我要睡这里,这里是悠悠睡过的地方。”辛墨浓抽了抽鼻子,侧身抱住枕头。气的叶悠悠恨不得捶他几下,可最终拳头落下时,被成了轻轻的抚摸,摸在他的脸上,俯下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忽然腰间被什么东西一缠,整个人跌倒在床上,然后辛墨浓一个翻身就压到了她的身上。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她还没来及呼叫就已经被他堵上双唇。   狂暴的吻如同暴风疾雨般裹挟而来,长驱直入,一往无前。叶悠悠惊呆之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攻城掠地,占据了高地。   “你,他们……”   “他们在厨房收拾东西,没这么快,再说房间门关着。”辛墨浓的话说的飞快。   “骗子,你根本没醉。”叶悠悠张嘴咬到他的唇上。   “叶叔也没醉。”辛墨浓抱着她,哪怕什么也不能干,但这么抱着她,都让人心情愉悦满足的不得了。   “这是什么新玩法。”明明两个人都没醉,还都装醉。   “叶叔是高兴,但看我不能喝,也不敢把我灌的太厉害,借着一点醉意多说几句话,也还是因为高兴。不然没醉,一个大男人说这么说,岂不是要惹人笑话。”   反正就是两个人都只有一丝醉意,一个借着醉意说了好多压在心里的话,一个借着醉意睡到了叶悠悠的床上,顺便温香软玉抱了一个满怀。   “男人都是骗子。”叶悠悠得出了结论。   “专门骗喜欢的女人。”辛墨浓抱着她不撒手,鼻息喷在她的脖子里,叶悠悠痒痒的厉害,咯咯笑着想躲。辛墨浓的呼吸却越来越粗重,摸着她的姑娘还要把持住自己,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定力。   叶悠悠见他喘的厉害,想坐起来去给他端水,却被他用力抱的紧紧的,他的身子象着了火一样,紧紧挨着,也让她热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好半天,辛墨浓才平静下来,自己伸手去端水,一口喝下去。   “那个,要是,嗯……”   叶悠悠当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如果真是七十年代的少女,有可能真的不知道。可是她来自二十一世纪,资讯发达,网上什么都找得到的年代。   没有实践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她盘腿坐起来看着他,“你想我帮你吗?”说完自己的脸先红成一片。   “傻丫头。”辛墨浓也坐了起来,抱住她,此时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眼神里的□□褪去,只剩下清澈澄明。   叶悠悠掩饰般的恶狠狠推开他,“我得出去了。”   一只手捂着胸口,心怎么跳的这么快,他会不会听到了。刚才那么说,是不是很丢脸,唔,刚才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可是那么明显,怎么可能不知道,装不知道岂不是显得我很傻。   算了算了,不想了。按了一下头,对呀,她也喝了酒,喝醉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她不记得了。   叶悠悠小心翼翼走出去,幸好王桂花和柳满红还在厨房,两个人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话,丝毫没有发现他们的异状。   “呼。”叶悠悠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幸好。   “悠悠,我喊你半天了,咋没听到呢。”柳满红从厨房里探出头,正好看到女儿走近了。   “啥事,我刚才跟他说话呢,没听见。”叶悠悠心虚道。   “小辛没睡着啊,我刚才跟你姥姥商量,要不然叫小辛也住招待所,离得近,也省得两边跑,多累啊。”   “行,一会儿等他醒了我问问他。”   “你不是刚才还跟他说话呢。”柳满红奇怪道。   “他说胡说呢,我听着玩。”   “这孩子。”柳满红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解下围裙洗了手出去。   王桂花在洗苹果,洗了一个最大的塞到外孙女手上,“吃吧,可甜了。大冬天的,水果难得。这几个还是小辛早上带来的,也不知道他上哪儿寻摸的。”   “我刚才在想,要不然我们仨都住招待所去。”王桂花说的我们仨,指的当然是她和外孙女,还有辛墨浓。   “我没意见。”叶悠悠举手,人家都是夫妻了,让他们同住也应该。   结果外头的柳满红进来听到,不愿意了,“说啥呢,还没摆酒呢。”   没摆酒就不叫结婚,扯了证也不行,有些人的想法就是这样,比如说柳满红。   “行行行,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王桂花把苹果端出去,三个女人坐在沙发上聊天。   “啥,不跟我们住,住小辛那边的,那怎么行。”柳满红听到房子的事,一百个不愿意,叶胜利都愿意他们来住,为啥不来呢,她想不通。   “也不是小辛的房子,是那边有空置的,给我们暂时用几年。”叶悠悠自然是帮着说服柳满红。   最后来来去去,柳满红只能认输,“得了得了,你们俩都想好了,我有什么办法。”   心里还是不高兴的,不过叶悠悠有办法,“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早点给我生个弟弟妹妹,所以嘛,要给你们留点私人空间。”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柳满红“噗嗤”一下笑了,想想叮嘱她,“你这一张嘴,可别在小辛面前胡说八道,小心吓着人家。”   吓着他,叶悠悠心想,那可真是难了。自己就是搞个大变活人,他大概也是冷静的分析这到底是魔术还是空间,根本不会受到惊吓吧。   睡了大约一小时,辛墨浓就起了身,洗了脸立刻精神的不行。一看时间还早,便说带叶悠悠出去转转。   “早点回来。”王桂花看着外孙女蹦蹦跳跳的跟在辛墨浓后头,就回头冲柳满红叹气,“我怎么觉得小辛这是又养了一个闺女呢。”   “那还不好,咱闺女就得找个小辛这样的,稳定踏实。要是再来个蹦哒的,他俩能一块蹦上天。”   一个拽着一个飘着,这才相配嘛。   “慢点蹦,雪滑。”到了外头,辛墨浓牵住叶悠悠的手,“带你去个好地方。”   革命烈士展览馆,低调的牌匾挂在一座类似民居的小院门口,吓得叶悠悠差点摔个大跟头。   这就是辛墨浓说的,特别好的地方。   叶悠悠狐疑的看了辛墨浓一眼,但在这样的地方,哪里好喧哗,只能被他牵着手拉了进去。   “不用门票吗?”叶悠悠眼见他们推门而入,赶紧问道。   “不用,平时会组织学生或是工人来这里参观,还会请老红军给大家讲自己的经历。现在过年,这里只有人值班,自己随便参观。”只有一个人值班,而这个人也不可能跟着他们四处走动,只是坐在一进去的堂屋里,面前竖了个咨询台的牌子。   不需要咨询的,自己进去,一间间房间里,摆满了介绍和物品。有过雪山时吃剩下的半块胶皮,有老乡送的布鞋,有老红军的奖章,如果从物质的角度来讲,这里的东西没有一件值钱,你要不提这些事,白送都没人要。但从精神的角度来讲,却传承着无比宝贵的财富。   叶悠悠走进去,这里连个玻璃柜台都没有,直接放在木头架子上,可以上手去摸,也允许大家去摸。   辛墨浓有意无意间走到了叶悠悠的前头,叶悠悠看着他的后脑勺,伸手将一枚奖章收入仓库。   “是否充值。”充值系统亮了,意识里出现了她非常熟悉的一句话。   当然点是,叶悠悠迫不及待的点下去。   整整一个下午,叶悠悠都耗在这里,展馆要关门的时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我明天还能来吗?”   “能。”辛墨浓肯定道。   展馆的工作人员也很感动,“同志,欢迎你天天来。”   “谢谢。”你咋猜的这么准呢,我还真准备天天来,叶悠悠心道。   “咱们在外头吃吧,就咱俩。”辛墨浓显然规划好了路线。   “吃啥。”   “涮火锅。”   “好。”   排队的窗口人还挺多,辛墨浓牵着叶悠悠的手排队。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句,“那不是王婶子家的外孙女吗?”   叶悠悠顺着声音看去,有一桌已经吃上的客人,其中一个人正看着她,不是火车上遇到的王婶子还能有谁。   “哟,还真是,你怎么在儿这儿,你姥姥和你妈呢?”王婶子干脆起身走了过来。   桌子上坐着的两个人,一个是她女儿,那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还有一个男人,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王婶子的爱人。   “来来,介绍一下,那个是我爱人,我跟你说,这是我火车上的认识的王大婶家的外孙女,他们是来走亲戚的。”王婶子的谈性很浓,就是在这种地方,也不耽误她的兴致。   她女儿朝着叶悠悠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叶悠悠也冲她笑了笑,其实别人话多她是无所谓的,不过她也得承认,她的确是有点跟不上王婶子的节奏。   “悠悠,你姥和你妈要呆到啥时候呀,唉呀,到时候咱们还是一块走啊,结个伴呀好不好。”   叶悠悠能说什么呢,只能道:“要是时间一样,当然好。就是不知道王婶子的票买了没有,是哪一天的,我们还没买票呢。”   “你们没买票,正好,我帮你们买,我家这口子有关系,买票方便着呢。”王婶子很是迅速的把爱人给卖了。   “是是是,我来买票,到时候一块走,也有个伴。我啊,总是担心他们娘俩在外头有啥事,一路上有个照应才好呢。”男人很爽快的应了。   “对了,你们住哪儿啊,丫头,拿纸和笔,把咱家的地址写给他们。”王婶子让女儿把自家的地址写上,递给叶悠悠,“你和你姥姥还有你妈,还有这个小同志,都一起来玩啊。”   王婶子很热情的强调着,让他们一定要去玩。   “行,我回去跟我妈和姥姥说,要是有时间一定去。”叶悠悠说的是客气话,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上门拜访还是有点奇怪。   “一定去,我家这口子特别喜欢说话,家里没个人跟她唠嗑,简直不知道怎么难受是好。我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可以带着你们一起去玩,人多也热闹。”男人吃的差不多,也站了起来,过来跟他们说话。   他们正说着话,有人起身,想从排队的人群里穿过去。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绊了一下,一下子朝前扑去。   正好扑到了排在辛墨浓身后的人身上,这个人被推了一把,哪里站的稳,又朝辛墨浓身上倒去。   辛墨浓赶紧伸手,才把这个人架住,不然整个人就要扑到他的身上来了。   “怎么回事,怎么走的路啊,长没长眼睛啊。”排在辛墨浓身后的人恼羞成怒,回头去瞪这个男人。   “一个大男人,推一把就倒,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闯了祸的男人气焰意外的嚣张,气的排队的男人追上去要打他。   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离开饭馆,辛墨浓忽然眉头一蹙,去拍自己的荷包,“不好,刚才那两个人是小偷。”   “什么,小偷。”叶悠悠也吓了一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偷。   辛墨浓追了出去,不过很快他就回来了,两个小偷应该是很熟悉这里的路况,一下子就拐进胡同不见了,他根本没法找。   “钱包里有什么东西,重要吗?”叶悠悠急道,钱和票她都不在意,可千万别弄丢了证件才好。   “没什么,就只有一点现金儿和几张粮票。”东西倒真是不多,但这样被偷还是让人恼火。   叶悠悠没带钱包,不过她的东西都收在淘宝的仓库,随时可以拿出来。她把手伸手口袋里,准备掏钱的时候,却忽然被辛墨浓握住了手。   呃,要不要在这个时候牵手,牵着手她怎么假装掏钱。   他们还没说什么呢,王婶子的男人就把钱包掏了出来,“我先帮你们垫上。”   “这怎么行。”叶悠悠赶紧拦住。   “有啥不行的,就当是你们借的,到时候来家里玩,还给我们不就行了。”王婶子的男人很是大方道。   “那就,谢谢您了。”叶悠悠的手被辛墨浓牵着,只好接了王婶子男人的钱,看样子,王婶子家还非得去拜访不可了。   王婶子和男人带着女儿回家,辛墨浓也排上了队,让叶悠悠挑个位置坐,他去端东西。   北方的小黄铜锅,熬的骨头汤,涮上大白菜粉丝,最重要的是羊肉片,就是那个味儿。   撇开小偷的插曲,叶悠悠真的很想问,为什么辛墨浓知道,她需要的是愿力呢。就凭长城的城砖,他就能猜得出来?也太神了吧。   “别瞎想了,你还记不记得贾局长那帮骗子。”辛墨浓看她时不时抬头从锅子的对面看他一眼,不由好笑。   “记得,他们咋了,他们还能知道我的事?”叶悠悠想不出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他们拿了一个白玉观音,委托施红卖出去。”警察办案,自然是要一查到底,这些细节全部都有调查和记录。   施红面对警察,也只能卖了叶悠悠,承认白玉观音卖给了叶悠悠,另外还有两件,通过她的介绍卖给了省城的客户。   卖给省城客户的那两件东西追了回来,但是卖给叶悠悠白玉观音的事,被沙尚和一笔勾消,直接给抹了,所以叶悠悠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   “难怪施红这段时间看到我怪怪的,我一直以为她还在因为我答应的事没做到,所以心里的疙瘩没过去。”结果竟然是因为这件事,叶悠悠现在才恍然大悟。   可是,叶悠悠抬眼去看辛墨浓,她还是没有明白,难道加上白玉观音,辛墨浓就能猜得出来了。 第97章 直觉   “长城的城砖头历经千年,保佑着我们的民族不被外敌入侵,保佑着我们不受北方沙尘的侵袭。而白玉观音则是广受香火,承载着人们美好的愿望以及感恩之心,那么他们有一个同样的特点,就是承载着人们的愿力和感激,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辛墨浓慢慢说道。   就算之前还在想猜的对不对,但是现在也该知道了,因为叶悠悠的表现说明了这一切。她在展览馆里足足呆了一个下午,而且明天还要去,这就说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叶悠悠的眼睛越睁越大,就算有这两个条件,可是单凭这两个条件也能猜到,实在是太神了吧。简直是妖孽,不对,他就是妖孽本尊吧。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对,反正明天再去就是了。”辛墨浓看着她笑,夹了一筷子羊肉给她,“熟了。”   “嗯,明天继续去。”叶悠悠揉了揉腮帮子,在心里狠狠骂了他两句,然后仔细去看他的脸色。   “你放心,我没有读心术这种东西,你不用在心里骂我。”辛墨浓无奈的看着她。   “还说不是。”叶悠悠吓了一大跳,她刚才就是在想,自己穿越带来了淘宝神器,那他重生会不会也带了什么宝贝,比如说读心术。干脆骂他几句,如果他表情有变,就说明自己猜对了。   结果,叶悠悠吓得筷子都差点扔掉了,本来只是瞎猜,这会儿竟然半信半疑,真的有点相信了。   辛墨浓看着她叹气,读心术很难吗?如果有谁象他那样过了一辈子,就是会读心术也不奇怪。更何况,他面对的是心思象白纸一样单纯的叶悠悠呢。   好不容易哄得叶悠悠继续吃饭,把她从疑神疑鬼哄回到眉开眼笑,辛墨浓夹了一筷子大白菜给她,“吃口青菜解解腻。”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想吃大白菜。”   得,又来了。   一顿饭吃的跟悬疑剧似的,好不容易涮完了,回去跟王桂花一说,王桂花也觉得这事太巧了,这么大一个京城竟然又遇上了。   “可见是缘份吧。”柳满红在旁边说道。   “那啥时候去一趟,至少要把钱还给人家,再给送点东西感谢一下。”王桂花说道。   “年前大家都忙着,干脆初一直接去拜年,姥姥和妈妈去吗?”叶悠悠是觉得他们两个人去就行,不过也要看他们自己怎么想。   “我们也去吧,人家总归是帮了你们的忙,我们当家长的不去一下,怎么好意思。”王桂花和柳满红都要去,便定好初一的日子。   “小辛,明天就过来住,别跑来跑去了,外头那么冷,冰天雪地的,别折腾了。”王桂花叮嘱辛墨浓明天把行李带过来。   “知道了。”辛墨浓答应下来,约好了明天一早过来。   “王婶子家的地址是什么地方?”叶悠悠送辛墨浓下楼的时候,拿出地址问他道。   “前朝是富商聚集的地方,现在就是很普通的一个胡同,应该是个四合院。” 辛墨浓把地址塞回到叶悠悠的手中。   “就是这里吧。”时间一晃便倒了初一,五个人二辆车,干脆一起到王婶子家拜年。   叶胜利只稍坐一下,他出面还了钱表示了感谢,就带着柳满红先走。大年初一,他也有许多人家要走动,既然扯了证自然要带上媳妇一起。   他们一走,王婶子按着胸口,“你女婿是个军官呐,穿这一身衣服走出来,嗬,真威风呐。”   “威风啥呀威风,都是为人民服务。”王桂花乐呵呵的,四合院挤住了好几家,但王婶子家有两间房,不象是没房子住的,不由有些奇怪,“你干嘛不跟着来,两地分居多难呐。”   “还能为了什么,工作呗,跟着来工作没了,他一个人养全家,哪里敢。先跑着吧,等退休了,看看是我来京城,还是他跟我回老家。”王婶子叹气,他们家的条件算是不错的,双职工吃穿都不差,可就是这两地分居,实在叫人恼火。   “不能调动吗?”叶悠悠不是很明白。   “除非是军属,有上头的政策,才好调。象我们这种,年年打申请托关系,十多年了,还是轮不到我们。”王婶子提起这事来,就摇头叹气,最后自己一跺脚,“不提了不提了,大过年的,说点高兴的事。”   叶悠悠也知道自己失了言,真是哪儿壶不开提了哪壶,赶紧附和着王婶子,转移了话题。   辛墨浓在院子里和王婶子的男人一起抽烟,聊工作,聊京城里发生的大小事,不时有邻居加入吹几句牛皮,又被熟人揭穿,说的一团热闹。   “男人呐,就是这样,一天就说三句话,第一句是国际形势,第二句是国内形势,第三句是啥时候吃饭。”王婶子调侃起他男人来,也是一绝。   就连不爱说话的女儿也被逗笑了,放下手里的书,给大家添了一轮茶。   王婶子热情的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非要帮他们一块买票,王婶子的男人抽着烟,也道:“一块买吧,我老早就跟同事打好招呼了,他家有人在站里上班。”   辛墨浓便掏了钱,委托他们一块买了票。   “到时候安排到一块,你们路上也能互相有个照应。”王婶子的男人接了钱,说好了过几天让叶悠悠他们来个人拿票的事,便说下午带他们出去玩。   “不了不了,你们一家三口难得一年聚一次,我们就不打扰了,也得回去做饭去。”王桂花起身告辞,叶悠悠和辛墨浓便一块从王婶子家出来。   等他们一走,王婶子一家互相对视一眼,进了屋。   “之前可没说他们家有人是军官。”王婶子有点生气的坐在小煤炉的旁边,伸着手烤火。   王婶子的男人眼神阴鸷,和刚才如同换了一个人般,“怕个屁,那个军官是她妈后头找的男人,那丫头就是个拖油瓶,谁会管她死活。”   “人家枕头风一吹,你知道会不管?”王婶子还是很担心。   “我们三个兄弟一起拜入师父门下,闯荡江湖谁不知道我们三虎的名头,老大被政/府/枪了,我们只能认栽,可是老二冤啊,太冤了。”不用说,王婶子的男人就是老三。   “你知道一定是她,老二不也是被政/府/枪的吗?”王婶子不解。   “你知道个屁,老二被枪之前,能见一回家属,他打暗语当面告诉我的,能假的了吗?老二最是机警不过的人,抓进去把前前后后都想通了,指定是被那丫头告发的。”老三一脸悲愤。   “要我说,怪人家一个丫头干什么,人家怎么看穿的,你们心里就没点数。”文静的女儿坐在炉子旁边,和王婶子面对面,也伸着手烤火。   女儿看他们不吱声,生气道:“你们不说我说,二叔和英子干了这么多年,哪一回失过手。你们再看看明明,就差在脸上写上招摇撞骗四个大字。”   明明从进了他们的门开始,就只会谄媚师父,讨好几个长辈,还没学出三分功力,就恨不得嚷的全门上下都知道她多辛苦多有天赋。什么天赋,她看根本就是个笑话,别人是扮什么像什么,她是扮什么都一个样,稍微有点心眼的人,只怕都能看出她是骗子。   “师父喜欢她,能有什么办法?”王婶子看了一眼老三,也不说话了。   “明明也被抓了,只不过没打听出下落来,她第一次行骗,未必会判死刑。”老三终于说出了明明的下落。   “果然是被抓了,肯定是先抓了她,通过她才抓住老二和英子的。”王婶子恨声道。   老三看了他们一眼,“反正师父的意思,是抓住这丫头,要活的。”   意思很清楚,不管你们对这事怎么看,反正抓住这丫头是师父的意思,谁也别想违抗。   “我们又没说不做。”王婶子嘟嚷道。   “做完了我们是不是得跑。”文静的女儿叹了口气,难得安稳几日,又得颠沛流离。   “嗯,跑就跑吧,我也在这里呆腻味了。天天困在单位里上班下班,真不是人干的事。”老三是当时师父怕他们这一门都被灭了,连个火种都留不下,特意安排当时年纪还小的老三改换身份,融入了正常的社会。   可是随着老大老二相继出事,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师父也觉得现在是他们活动的时候到了。用这个事当他回归的第一票,一来讲究个好彩头,二来替老二报仇也有利于他回去后坐稳接班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这事不容有失。从火车上的相遇再到羊肉涮锅子那儿遇到小偷,都是他们算计好的。等他们来拿火车票,就是动手的好机会。   “要是那丫头自己不来拿票咋办?”王婶子担忧道。   “总不可能叫她姥姥出门拿票,她妈也是外地人,自己能找来吗?只能是那个小伙子带着她一块来。”   这些老三早就算好了,到时候一壶茶水一块撂倒,省事。   此时叶悠悠哪里知道自己刚到雁尾子的巢里溜达了一圈,正跟辛墨浓讨论着现在有什么样最新式的武/器。   说是讨论,其实是辛墨浓单方面的负责说,叶悠悠负责听。   最后话题总会歪道:“你刚刚说那个是最先进的,现在又说这个是最先进的,到底哪个才是最先进的。”   “不同国家生产的产品,技术差不多的情况下,会有不同的侧重点。不能一概而论,谁更需要什么样的技术,当然就会觉得什么样的更先进。”辛墨浓耐心讲解道。   叶悠悠的眼睛已经快变成蚊香圈圈,她有点后悔,自己问这些干什么,听了半天还不是听不懂。算了,她也不是没有绝招的,比如说她逛街的时候,遇到两样差不多的衣服拿不定主意,她就会直接选最贵的。   想来,别的事也差、不、多吧。   “悠悠,初几去拿票来着,别把这事给忘了。对了,咱家腌的萝卜能吃了,给人家拿一坛过去。”王桂花在家算着时间,回了沐东市还得去小湾村一趟,给老头子说说满红的喜事,等他们摆酒的时候,得叫胜利去坟上磕个头,让老头子看一看,他指定高兴。   “明天就去。”叶悠悠应道。   “天天跟小辛一块出去玩,外头咋这么好玩呢,天寒地冻的,哪儿比得上家里好啊。”王桂花是不理解的,柳满红就在旁边笑,“您就让他们去吧。”   王桂花把坛子搬出来,“前天咱们去天/安/门,冻的直哆嗦,拍照的时候脸都冻僵了,也不知道拍出来啥样。”   所以后头叶胜利说再带他们出去玩,王桂花死活都不去了,让他带柳满红去就行了。   她守在家里做饭腌咸菜,等着他们回来,一个人自得其乐的很,看一眼外头的雪,就觉得出门是受罪。   自己也想,果真是年纪大了呢,想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在家哪里呆得住。这么一想又加了一句,“你们愿意玩就玩吧,别冻着就行,我可听说了,有人把鼻子耳朵冻掉了。”   “隔壁婆婆说的吧,唬着您玩呢。”柳满红一个劲的笑,她早问过叶胜利了,这都是编的瞎话,哄外地人玩的。这个婆婆被哄了许久,等知道自己上当了,又转头去哄别人。   当然,也没啥恶意,就是图个一乐。   叶悠悠在外头跑了这么多天,可不是为了玩,不过她也不好解释,只能含糊带过去,“嗯,我们注意着呢。”   “我去拿就行了,你在家等着我。”到了约定好拿票的日子,辛墨浓打算自己一个人去,让叶悠悠在家等着他。   “你确定他们不见着我,会给你票?”叶悠悠伸手捏住他的鼻子,“说谎鼻子会变长哦。”   辛墨浓无奈的把她的手拔拉下来,“你还是别去了。”   “我不去,就抓这三个人,后头的人岂不是全跑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辛墨浓无奈的抚额。   叶悠悠伸手去点他的额头,一脸得意道:“你知不知道,女人什么最厉害?”   辛墨浓疑惑的看着她,从上到下,张嘴试探道:“演戏?”   “呸,直觉,直觉最厉害懂不懂。”叶悠悠将手指曲起来,在他额头狠狠敲了两下。   辛墨浓苦笑着摸头,“知道了,直觉。”   叶悠悠这才得意的一笑,在火车站就觉得这对母女不对劲了,身份,言谈,都没有问题,可是她的直觉就是告诉她,有问题。   当时还在想,如果她在京城再也遇不到这家人,那么说明她的直觉是错的。可是他们却在饭馆再次遇到,当时叶悠悠心里的警铃就开始大作。而偏偏那么巧,又遇到了小偷,从而接受了对方的帮助。   “你是知道时候知道的?”叶悠悠问他。   “小偷。”辛墨浓言简意赅,这东西没法解释,反正他是不可能被一个小偷摸了钱包还发现不了的人。   但当时,他微妙的捕捉到了王婶子和他们说话时,眼神扫过他身后时,和别人眼神之间一个微小的聚焦。   和不认识的人目光相对,是不可能产生聚焦的,只有是认识的人,才会有这种反应。   所以当身后的人被人推了一把扑到他的身上,然后借机偷了他钱包的时候,他故意装作没有发现,任由他们偷走钱包。他就是想看看,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说,这些天,你查出他们的身份了?是什么人?和贾局长是什么关系?”叶悠悠也只认识这一伙骗子,如果说有仇也只能是他们了。   辛墨浓无奈,只得从实招来,叶悠悠听的津津有味,“这么说,这个云爷一定很有钱咯,从民国一直传到今天,一定骗了不少人。”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了?”叶悠悠瞪着他。   辛墨浓竖起大拇指,“这个重点抓的非常好。”   叶悠悠满意了,必须的。   “所以你还是别去了。”辛墨浓说了半天,还是劝她别去。   “哼,辛同学,你知道女人什么最厉害?”   “不是直觉吗?”   “错了,是记仇。”   叶悠悠摇头,“你的计划不行,抓住这三个人有什么用?只要这个组织在,就能源源不绝的给你培养出来新的小骗子。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咱们必须得把这个组织挖出来,顺便断了他们的金援,这样才能真正拔出这颗毒瘤。”   看叶悠悠义正言辞的模样,辛墨浓忍不住揭穿她,“最重要的是切断他们的金援吧。”   “这当然是……顺带的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叶悠悠振振有词。   “不行,太危险了。”辛墨浓还是摇头。   “他们如果想杀我,直接在火车上,半夜摸到床位上给我一刀,什么都结束了。一直等到现在,不会只是给我一刀这么简单,说不定会把我带回他们的老巢。”叶悠悠拼命冲他眨眼睛,不是一直找不到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吗?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哟。   “分析的不错。”   “所以你答应了。”叶悠悠精神一振。   “还是不行。”辛墨浓不为所动。   看叶悠悠眼珠子一转,辛墨浓就知道没好事,没声好气道:“不许偷偷跟着去。”   “你不觉得有我在,运气会比较好吗?”   还是不行,换个说法,“你领导是谁?”   沙尚和吗?还是夏老,不过不管是谁,她都联系不上。这年头,没个手机就是不方便。   叶悠悠还在继续说话,辛墨浓已经低头在她唇上琢了一下,“别想了,没、可、能。”   “等等,你看,那是谁?”叶悠悠忽然出声往辛墨浓的背后一指。   手一下子伸到辛墨浓的口袋里,去摸他的车钥匙。辛墨浓压根没有回头,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上吻了一下,“你知道男人最厉害的是什么吗?”   “读心术。”   “不是,镇压自己女朋友造反的能力。”   “你身后真的有人?”   辛墨浓叹了口气,那表情好像在说,我是傻子吗?   然后一个热情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辛兄,可算找到你了。”   辛墨浓猛的一回头,“你来干什么?”   上回是借调到沙尚和领导的小队里出任务,任务完成,各归各位。这次的任务,是他请示夏老,临时安排的,和沙尚和的部门无关。   “还能干什么,听说你这儿有好事,特意过来支援,怎么,不欢迎呐。”沙尚和嘻皮笑脸的凑上来,看到叶悠悠先发制人道:“弟妹真是出落的越发水灵了。”   想到他帮自己解决了白玉观音的问题,叶悠悠嗯了一声,不再调侃他逃跑的事。   “你想掺和?”辛墨浓不由打量了他一眼,真是小看了这小子的嗅觉,真是哪儿有好事都少不了他啊。   抢功劳抢的这么丧心病狂,真是搞不懂,他的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这么着急呢。   “成不成,哥们给句话。”沙尚和倒真是没有架子,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刚当过辛墨浓领导的人。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辛墨浓说的是实话。   “行,我去找。”沙尚和拍拍他的肩膀,这条线索是辛墨浓提供的,只要辛墨浓不介意,相信上头人更不会介意。   “一起去吧。”辛墨浓去开车,叶悠悠自动钻了上来,辛墨浓看着她,她也看着辛墨浓,不时睇一眼沙尚和,意思很简单,她也要申请参加。   辛墨浓一踩油门,他就该出门的时候把她骗到厕所里关起来。女人最厉害的是什么,呵呵,女人最厉害的就是不听话啊。   至于沙尚和,怎么可能不知道谁能作主,直接跑到领导那儿说他要参加,这么一点小事,谁还会拒绝不成。会直接来找他,一是给他面子二也是示好,这代表的是其实是一种态度。   夏老看到这三个人,不由自主的揉了揉腮帮子,沙家这个小子,最近的势头很猛啊。不过他的确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去拂沙家的面子,点点头,“算你一个。”   “还有我,这事是由我引起的,他们针对的也是我,如果我不出面,他们谁去都白搭。就光抓三个人,你们觉得有意思吗?”   “那你还想干什么?”夏老看着她,这个小姑娘,他一度是很看好的,可惜啊,太不听话了。   而且不得不说,这姑娘的运气是真好,总能遇到这种事。要是在场的人知道他心里这么想,别的先不说,辛墨浓恐怕就得先欺师灭祖。这也能叫运气好,分明是厄运缠身还差不多。   “当然是把他们的老巢挖出来,我想过了,分析给您听啊……”叶悠悠侃侃而谈,最终所有的论据都支持她会被送到这伙人的老巢。这样,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98章 深入虎穴   夏老的确有点心动,这些事原本不归他们部门管,或者说,他们部门已经随着他的退休,慢慢有被其他部门取代的趋势。   但是随着研究所和生产线的成立,他们部门开始有了新的气象。而许多事他想插手的时候,就可以插手。比如说这回云门的人惹上了他们部门,抓几个人回来而已,他想做便可以去做。这么点小事,根本也值不上功劳。   不过如果把他们连根拔起,大小倒真算是个功劳。   想到这里,他朝沙尚和看去,沙尚和赶紧正襟危坐,不发一言。来之前家里人就说了,夏老性格有些孤僻,沙尚和的性子又有些跳脱,在人家面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别到时候说着说着,一秃噜嘴直接把人给得罪了。   而他当然不是冲着三个小毛贼来的,他是冲着辛墨浓来的。   这个家伙,运气太好了,回家见媳妇也能发现军/火/库,还出了个大主意,直接让夏老的部门水涨船高,简直是个福娃。   沙家人后悔不已,早知道他有那么大的运势,当初他去沐东市,就该叫沙尚和跟着去。他们也不想想,人家是去见媳妇的,沙尚和跟着去干什么?   总之,这一回,知道这事跟辛墨浓有关,想也不想,就把沙尚和推了过来。   “她没有受过训练,太危险。”说话的是辛墨浓,他已经看出来了,夏老意动。   “那你负责保护她。”夏老这意思,明显就是同意了。   “保证完成任务。”叶悠悠第一个叫了起来。   转身搂住辛墨浓的脖子,笑嘻嘻道:“保镖大哥,辛苦你了。”   辛墨浓臭着脸看着她,有些不赞成的看了一眼夏老,夏老摸摸鼻子,“皇城根下,还怕他们翻天不成,一帮小耗子而已,不过就是藏的太深了找不着地方。不然,随便谁翻个手掌都能把他们灭了。”   这倒也是实话,云门这帮子人传承的年代长,对京城比对任何人都熟悉,也不知道藏在哪儿,当地警方找了几回都没找着他们的老巢。   再者,这地界也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来,为了捉老鼠打伤玉瓶不值当不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大动干戈。   若是这回能把他们的老巢抄了,大功谈不上,至少是件极有面子的事。   “行了,别拉长了脸,再给你多拔几个人,让小沙也带上几个,要是对付不了这几个小毛贼,就赶紧给我滚蛋吧。”夏老把他们打发走,他现在忙着呢,真没啥功夫理他们。   辛墨浓无奈之下,稍微调整了一下战术,跟大家对好策略,这才带上叶悠悠往王婶子家里去。   “不用这么看着我,不然你可以试试,如果我不下车,你一个人去,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叶悠悠耸耸肩。   辛墨浓当然知道,但他原本也没指望发生什么事,只不过是把他们逮住而已。他就不信,身为云门三虎之一的人,会不知道云门的老巢在什么地方。   事实上,老大和老二都已经被枪/毙,他们死前都没有供出云门的老巢,指望老三供出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辛墨浓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仍然觉得把叶悠悠牵扯进来太过冒险,宁愿放弃找到对方的老巢,也不愿意叶悠悠冒险。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她硬挤了进来。   既然这样,再多说也无用,干脆点把这个云门拔起,否则还要担心他们会不会继续报复。   进了胡同,再到四合院,王婶子一家人都在,把他们迎了进去,“快进来坐,到炉子跟前坐着,暖和。”   又叫女儿,“给他们冲杯红糖水,暖暖胃。”   “谢了。”叶悠悠接过红糖水,看对方一直看着自己,赶紧道:“我暖暖手。”   “我还以为你不爱喝呢。”王婶子的女儿抿嘴一笑,送完红糖水,坐到旁边,继续看书。   辛墨浓捧着红糖水,和叶悠悠目光交错,就听王婶子道:“你们喝水呀,你们王叔拿票去了,一会就回。”   “好。”两个人装模作样端了杯子,实则根本没喝,只空咽了几口,就把水杯放下。   过不了一会儿,叶悠悠捂着额头,“好晕呐,怎么回事?”   “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没事,在婶子这儿歇一会儿好了。”王婶子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和女儿一起扶着叶悠悠让她在沙发上休息,辛墨浓刚接过毯子盖在叶悠悠身上,就唉哟一声,也抱着头倒在叶悠悠身边睡着了。   大门开了,老三回来了,然后从后窗跳出去,迎上来两个人。   “你俩披上他们的衣服,溜达的越远越好,再找个地方把衣服处理了,记得,手脚干净点。”老三交待道。   这一头王婶子和女儿把他们俩人的外套脱下来,抛给来人。这年头的衣服样式都差不多,再加上大雪天,戴着帽子围巾,能遮住半张脸,一般人只能看个高矮胖瘦,不是熟悉的人还真不一定认得出来。   辛墨浓的军大衣,叶悠悠身上的卡其色罩衣被一男一女披到身上,帽子围巾裹好,学着他们的样子,手牵手走了出去。   王婶子送他们到胡同口,才走回来,路上还不停和邻居打着招呼,“是的是的,帮他们买的票,到时候一块回去的。唉呀,这算什么本事,要说本事也是他同事的本事。”   进了屋,老三把辛墨浓一背,王婶子把叶悠悠背上,就往屋里去。女儿跳出窗外去接,磕磕绊绊跳到后院里头。   这处四合院,原本是个三进的宅院,后头的二进毁于战火,一直没人修理。他们这几家都是建国后分配进来的,没人敢到后头的宅院去。   因为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这家主人走之前,特意搜罗了几个地/雷埋到自家院子里,说是自己住不成也不给别人住。不管真假,反正后头没人敢去是真的。   可是老三却丝毫不惧,叮嘱女儿,“一会儿把雪上的脚印子抹平,再把窗户关上,等我们回来。有人来问,就说我们俩出去买东西了。”   “知道了。”女儿应着,返身拿了块木板出来。   后头破败的院子里,有一间还算完好的房间,瓦片早就不知所踪,漏得大雪都积成了屋子里。房间里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老三和王婶子轻车熟路的绕开这些杂物,寻到一处蹲到地上,将一块大青砖头掀起,再伸手拔开土层,露出里头的机关。   伸手一拧,机关打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   他们跳了下去,女儿就在他们身后收拾着,将一切收拾成原状,再退了出去。女儿拿着木板把他们一路上的脚印刮平,天上还在飘雪,一会儿就能积上一层,任谁来了也看不出异样来。   洞口下头,是一条地道。老三和王婶子各背着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地道里。任他们走了无数回,可每到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想要说说话壮胆。   “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非要活的。弄死了多简单,我敢保证谁也查不出来是我们干的。”王婶子挺不服气的。   “师父自然是有用意。”老三本不欲说,但王婶子一直在抱怨,他们之间的交情不错,再加上任务已经成功,让他觉得就算说出来,应该也没什么事了。   “有外头的人出了大价钱,要活的。这一票顶得上我们干几年的,知道你辛苦了,成事了少不了你那份。”   老三的话这才让王婶子高兴了一点。   “敢情还一直瞒着我们呢。”王婶子假意嗔了一句,但也知道云爷的性子,不想叫你知道的,你最好一个字也别问。   “不过女的就算了,男的干啥还要留着,也有人要不成?”王婶子嫌弃的看了一眼,背个大活人走这么远的路,可不省心。   “万一呢?”老三含糊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想来两个人是一起,要是对方愿意多付一笔,多少也是赚呐。   “到岔道口了,往哪儿?”王婶子开口,顺便感叹道:“没你们带路,打死我也不愿意一个人走这条路。”   “咋了,怕出不来啊。”老三的笑声在地道里,显得阴渗渗的,激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肯定的呀,自己下来这不是找死吗?”王婶子嘀咕着。   也幸亏她一直和老三说话,伏在她背上的叶悠悠才听明白,原来这地下的迷宫是由之前的那间宅子的前几代主人和几个兄弟合伙挖的。临死之前,才会告诉下一代,当作避难之用。   传来传去,大清亡了,军/阀四起,这秘密也就丢失了。被当时的第一代云爷得知,并且从另外几家后人手里或骗或抢,弄到了一副完整版的地下迷宫地图。   当时这几个兄弟分散住在内城,建房子时,挖通了地道,直通城外。地道又有迷惑追敌之用,有些路是死的,如果没有地图自己下来,大半的可能是转迷糊了,然后死在里头。   出口只有一个,由云爷把守,就算有人误入并且找到了出口,还是一个死字。   只有云爷掌握了所有的地图,临死才会交给下一代的云爷,平时只会绘制一部分地图给自己的徒弟使用。   就象现在,老三得到的就是从自己屋子到云爷住处的那条线,如果敢乱走,也一样要在里头迷路。   叶悠悠手一松,掌心一小团棉花被她搓成团,丢到了地上,消无声息。至于棉花从哪儿来的,卡其色罩衣一脱露出她穿在里头的水粉色小棉袄,姥姥亲手给她做的,棉花塞的满满的。她的手指头抠破了一处针脚,正悄悄往外抽棉花。   辛墨浓则是心中大惊,有人出钱让云门干的?这不是私人恩怨,竟然是一笔交易。他不由心中大怒,若是自己直接逮了这三个人,还真不一定能问出这条线索来。他们会不会派出其他人在他们回去的路上动手,会不会派人去沐东市动手,谁也不能低估这种可能性。   到时候他不在,让叶悠悠怎么应付。她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还是个性格有点虎的小姑娘。   “到底要拐多少个弯啊,你不会是怕我记路,故意绕圈子吧。”王婶子背了个人,早累得气喘吁吁,恨不得把叶悠悠扔到地上才好。   “拉倒吧,走一回能记住,我跟你姓。”这地底下,所有的路都一个模样,他都不知记了多少回,才记住的。走过一回就想记住,那根本不可能。   “那还有多远?”王婶子一想也是,别说一遍,就是带着她再走十遍,她都不一定记得住。   “咱们得穿过这一片城区,你想想。”   王婶子一听,暗骂一声娘,恨恨道:“一会儿你得替我多说几句好话,不然真是白受罪了。”   “我的那份,匀你点,行了吧。”老三倒是个大方人。   “那行。”王婶子顿时喜滋滋,心想这还差不多,不过心里更高兴的是,要是老三成了下代云爷,她的日子就真正是好过了。   “到了。”又走了许久之后,老三在一处岔道口停了下来。   王婶子真要拐弯,被老三一把拉住,“小心。”刚拐过去半个身子,直接被老三拉了回来。   就听到“嗖”的一声,一根弓/弩直直射过来,直接钉到了墙壁上。如果王婶子刚才不被老三一把拉住,早就被这根弓/弩/射了个对穿。   “妈呀。”王婶子吓得直往后退,要不是老三拉了她一把,她已经死在这儿了。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老三扬声道:“有货到。”   对面传来一个声音,“等着。”   然后是卡卡卡的机器转动声,有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三哥,成了。”   “走。”老三招呼王婶子,这回可以走了。   王婶子赤白着脸,死活都不肯打头,只肯跟在老三后头走。老三哈哈大笑,帽子上的照明灯颤巍巍的抖动着。   果然一脚踏出去了,王婶子才敢跟上,短短一段路,疑神疑鬼的往两边看了无数次。   等这一段走完,又遇一铁门,刚才说话的人,正在铁门里头看着他们。见的确是自己人,这才打开铁门,让他们迎入。   “三哥到咯。”   里头灯火通明,靠着墙根还盘上了一个大炕,大炕上盘腿坐着一人,正抽着旱烟。   “人带来了。”抽旱烟的正是云爷。   “带来了,还多一个。”两个人说话间,就把背上的人往地上一甩,辛墨浓和叶悠悠就地一滚,站了起来。   “嘿,我说怎么还没醒,敢情一直装睡呢。”老三倒是一点也不惧,这可是他们的老巢,要是怕了两个小毛孩子,才叫笑话呢。   云爷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掀一下,“去叫人喊迈克来瞅一眼,把人领走。记住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是。”大炕下头一溜椅子,一人站起来,转眼便跑了个没影。   “多了一个。”云爷看了一眼辛墨浓,把烟斗一拍,忽然嘿嘿几声乐了,“鹰爪孙能够摸到我这个老巢来的,你是第一个。”   老三惊道:“什么,鹰爪孙。”   “这味道我一闻就知道,老三呐,你还得练。”云爷敲着烟斗,就象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怎么办?”老三脸上的表情迟疑不定,手已经摸到了口袋里。   “看看迈克要不要,他不要就只好留下。”云爷看着辛墨浓和叶悠悠,就象在看货物一般,“不错,真不错,又能攒上一大笔。”   他平生没有别的爱好,最喜欢攒钱,金银古董字画珠宝和现金。如今有人开价十根金条要买叶悠悠,叶悠悠在他眼里就如同金条一样可爱。如果辛墨浓没人要,那在他眼里就没了任何用处,唯有一死而已。   原本他不敢去惹这些穿制服的人,但人家既然已经摸到他老巢来了,他也无需客气。   “师父,会不会是针对我们的。”老三仍然在担心。   “他们找得到地方吗?”云爷一脸安然,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个地下迷宫。上头的人怎么找得到,就算找到了迷宫也不定能找到路,找到路了,还有□□和铁门两层阻碍,有这个时候,他早跑了。   更何况,他更相信,根本没人能找得到这里。   他们说话的时候,辛墨浓和叶悠悠已经背靠背站到了一起。现在就看看外头的人,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这里来了。   王婶子的女儿正被沙尚和用枪抵住额头,“说,他们带着人,上哪儿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来拿票,拿完票就走了。我爸妈说出去买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回。”王婶子的女儿缩在沙发上,一脸惊恐道。   “把人带上来。”沙尚和吼道。   穿着辛墨浓和叶悠悠外套,戴着他们的帽子和围巾的一男一女被人押了进来,哭丧着脸看着沙发上装柔弱的师姐。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婶子的女儿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给我搜。”沙尚和一直守在唯一的出口处,不管是辛墨浓还是叶悠悠,又或是王婶子和她男人,都没有出去过。只可能还在这里,可是屋子只有这么大,说是一眼看穿也不为过。   “外头呢。”窗户一开,背后的院子荒凉破败,一看就是藏人的地方。   一行人翻窗过到了后头的院落,这个时候时间才过去不久,木板把雪地上的痕迹刮干净了,但沙尚和却在台阶上找到一块黑印,明显是有人踩过时,压在上头的。   “就是这间屋子。”明显有翻动过的痕迹,四处翻找,恨不得把整件屋子的杂物都扔了出去,还是一无所获。   “总不可能会飞。”沙尚和也傻了眼,这下怎么办。   而在地上的云爷老巢里,迈克已经被人请到。   叶悠悠盯着这人看了半天,“不是叫迈克吗?怎么还是个黑眼珠子黄皮肤。”   迈克看着叶悠悠,“夏稻秋就是栽到你手里的。”   呵,原来是替夏稻秋报仇的。   “怎么,你想替她报仇。”叶悠悠打量这个迈克。   “那倒不是,我想知道那二十七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悠悠和辛墨浓对视一眼,恍然大悟,夏稻秋的同伙,一共二十七个人,全部死了。但是这些人本就是偷/渡而来,死的又悄无声息,他们的组织自然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是死是活。   迈克原本只是试探,但是看叶悠悠的眼神和旁边那个男人一对,便知道她一定是知情者。   “好了,你们的事自己去谈,就不用在我这里费事了吧。”云爷敲了敲烟斗,本能的并不想听这些事。   “给我腾个地方用两个小时,我只需要消息。”迈克并不打算把人带走,这里可不是抚省,随便能跑路。他来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盯上,还想他带上一个人回去,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既然如此,带消息回去也是一样。   “地方借给你,加二根金条,人我们帮你处理了。”云爷可谓是生财有道。   “好。”迈克同意了,不同意他也没有更好的做法。   “带到寿字房里。”云爷吩咐。   老三掏出枪指着他们,两个人也没反抗,跟着老三往里走,迷宫一样的地方,房间还挺多。   “要不要帮你绑上。”老三问迈克。   迈克掏出手里的枪,“那倒不用。”他身手极好,手里还有临时找门路买到的枪,无惧这两个人。他宁愿他们反抗,反抗之后他们只会更绝望。   “我们谈谈吧,你们老实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我能求情让云爷放你们一条生路。”迈克用手里的枪指着他们道。   老三把门一带,出去了,云爷不让他们听怎么回事,没人敢违背。   叶悠悠“噗嗤”一笑,“你在哄傻子呢?”   一只手握着辛墨浓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微动。   “呵,敬酒不吃吃罚酒。”迈克举起枪,“这一枪下去,你说,是你男人死,还是你死。”   “我选择都不死。”叶悠悠一压辛墨浓,“低头。”   两个人就地一滚,辛墨浓手里多了一把/枪,叶悠悠手里多了一面盾牌。   迈克一惊之下举/枪就射,却全被这面盾牌挡住,不过瞬息之间,辛墨浓对准迈克就是一枪。   一枪正中迈克的胸口,吭都没吭一声,直接倒下。   外头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迈克先生,怎么回事?”   几枚手/榴/弹出现在辛墨浓的手里,他拔出一颗扔了出去,轰隆隆一片鬼哭狼嚎。 第99章 收获   叶悠悠的脖子上凭空出一个大兜,摸出一个就往外扔,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别人受不受得了不知道,她自己先受不了了。   “催泪/弹。”辛墨浓淡定道。   “买错了。”叶悠悠的口鼻被辛墨浓的手捂住,拖着她往没烟的地方跑。   “这里有间屋子,推不开怕什么,炸开。”两个人被叶悠悠扔出去的□□逼的四处找屋子躲避,看到一间屋子,可是锁死了。不过这难不住他们。   叶悠悠现在已经喜欢上了爆/炸的声音,特别是里头伴着坏人的惨叫,简直能下三碗大米饭。   辛墨浓在叶悠悠挂在胸前的兜子里翻找,找出一样东西贴到门上,然后拉着叶悠悠离得远远的,手里的遥控器一按,大门轰的一下被炸飞。   他们冲进屋子,烟雾弥漫之下,他们捂住口鼻,等烟雾散去,两个人几乎要惊呆了。   这间屋子极大,至少有一百平,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随便打开一个,入目一片金光灿灿。   “云门的藏金阁。”辛墨浓略有所闻,早就传说,云门极富,拥有一个藏金阁,还有传闻是百多年前发了一笔不义之财开始积攒的财富。   “他们人来了。”辛墨浓听到声音不对,立刻将盾牌扔到门口先堵上。藏身在盾牌后,开始扔手/榴/弹。   “不好,他们准备放火。”看到火把的光亮,辛墨浓心中一咯噔。原以为身后是藏金阁,他们会投老鼠忌器,没想到竟然还要火攻。   地底下烟雾无法散去,说是火攻,光烟熏已经足够要人命了。放不了几把火,他们就得熏趴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催泪/弹给他们的灵感。   “辛墨浓,上车。”身后传来叶悠悠的呼叫。   上车?辛墨浓一回头,差点一个屁股墩摔趴下。藏金阁大大小小的箱子呢,一个都没了。所有的空间只留给一辆威风凛凛的坦/克,身上挂满了长/枪/大/炮,黑黝黝的炮/管散发出摄人的光芒。   叶悠悠吊在坦克上,她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怎么开门。   辛墨浓乐了,一手执起盾牌,几个跳跃就上了坦克,一只手把盾牌塞给她,“护好自己。”   单手把车盖打开,纵身跳下,再冒出半截身子,把叶悠悠接下来。   此时的四合院后头,沙尚和已经把一屋子的地砖全部撬出来,大雪天累出一头汗。   “不可能的,还真能大变活人不成。”狠狠一跺脚,没想到脚一滑身子一歪,幸好他反应快,单手撑地,脸上却尽是喜色,“就是这里。”   一层泥土拂开,一块铁板露了出来,正是刚才害得他差点摔跤的元凶,沙尚和却只想抱着这块铁板亲一口。   “灯,带上灯,赶紧去报告。”沙尚和当先跳下去,一行人走在地道一般窄小的空间里,不由啧啧称奇,“这都是谁挖的。”   “还能有谁,肯定是前朝有钱人修的,逃跑用的。”他们还真猜对了。   “这里头还有岔道,真他娘见鬼了。”谁知道要走哪一边。   沙尚和拿着手电筒就是一通照,“找找,赶紧找找记号。”   他就不信辛墨浓和叶悠悠什么都不留下,这两个人鬼精鬼精的。有时候想想,还好他俩凑成了一对,不然换了谁,不得被他俩坑得死死的。这下好,半斤对八两,互相坑去吧。   “这是啥?”叶悠悠扔下的棉花团总算被发现了,棉花团不多,好半天才能找着一个,不过遇着岔道的时候,倒是能发现不少。   “就是它了,沿着走。”沙尚和乐了。   刚走出几步,就有耳朵特别灵敏的人道:“我好像听到什么响动了。”   “什么响动。”沙尚和趴到了地上,侧耳俯听,还真有。   “在地下声音传的比较远,也比较清晰,但估计距离还有些远,初步推断是手/榴/弹一类的武/器。”有行家随口报出一串。   “加快速度,他们有危险。”辛墨浓带没带/枪他不知道,但手/榴/弹肯定是没带的。   但能逼得对方出动手/榴/弹,也说明他们肯定狠狠折腾了一下,估计把对方折腾得不轻。   “轰。”辛墨浓直接用坦克轰出一发炮/弹。   整个地宫人仰马翻,哀嚎不绝,而地面上的房屋簌簌发抖,成堆的瓦片被震落,还有玻璃窗给整个震掉下来。   “地震了,地震了。”   “地龙翻身了。”   地面上,一个大杂院里,跑出一堆人来,一边跑一边喊。   跑出一条街,才发现别处都是好好的。不由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地震还能只震一间院子的面积?   这里又不是荒山僻壤,京城发生这么大动静,消息瞬间就传了出去。立刻有人员往这里调动,市政疏散平民,警察负责勘探,军队随时待命,可谓是忙而不乱。   地宫里奔跑的沙尚和一行人被震动的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原本该骂咧咧的几个人,此时谁都没吭一声,表情异常的严肃。这么大的动静,听在他们耳朵里,几乎立刻就能分析出武/器的种类。   辛墨浓和叶悠悠还在里头,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想像不出,什么样的人肉之躯能够抵挡得住。   沙尚和爬起来就往前冲,咬着牙蹙住眉,心口“呯呯”直跳。他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了,什么都不去分析了,用尽最快的速度赶到,亲眼看到的,他才肯相信。   不过是一帮子乌合之众,他不相信辛墨浓会对付不了他们。这个时候,他选择的忽略了一帮子乌合之众如果有了手榴弹,有了大型伤杀性武器,又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   “前头好像塌了。”转弯的地方塌了一半,勉强可以通过。   “等等,怎么这么多□□。”塌了的这一块,乱七八糟插着许多的□□。   “不管了,先通过,应该到地方了。”沙尚和叫道。   好不容易通过半塌方的弯道,前头出现一道铁门,不过现在也塌了,正好露出一个大洞,能容他们通过。   “我现在不担心他们了。”沙尚和发自真心的觉得,没人会胡乱轰炸自己的地盘,能这么干的,只有叶悠悠。   还别说,这话真猜着了,辛墨浓按下一发炮弹后,叶悠悠手痒也补了一发,结果射歪了,正好穿过层层阻碍打到铁门上,再把有□□的弯道给震塌了。   “我这辈子,也是开过坦克的人了。”叶悠悠美滋滋的想。   “不止,还按下了一发炮弹。”辛墨浓道。   他们坐在坦克里,自己人不到,是不会出来了。刚才打出那两炮,不为别的,也是为了弄点动静出来,不然谁知道他们在这里。   “全部铐上,铐上。”沙尚和一进去,看到十几二十个人,哭爹叫娘鬼哭狼嚎的模样,顿时乐了。   “不许动。”一堆人从天而降。   这是地面上头在找入口的人,结果一间房子直接塌出一个洞来,也不用找了,直接往里跳。   “自己人。”沙尚和赶紧举手,示意别人来看他的证件,他今天穿的是便装。   扫了一眼地上的人都被铐上了,来人有些不爽,这几个人是哪个部门的,怎么还抢先一步了。   确定身份无误,赶紧找人。   几十个人穿过被打的稀烂的地下通道,看到一辆坦克的时候,几乎每个人的嘴,都张的几乎能吞下……一个鸡蛋算什么,他们能吞下一只鸡。   辛墨浓从坦克里伸出脑袋,“沙尚和,呆着干什么,赶紧上报,来车。”   一句话把沙尚和点醒了,娘的,大功劳啊,趁着大家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拉回去。   “不是,等等,这事不是这么说的吧。”后来的部门察觉出不对来,见者有份啊,凭啥说东西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   沙尚和把自己身边的两个人一推,这两人立刻拔腿就跑,跑去干嘛,报信呐。   “啥啥啥,你说啥?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沙尚上顶上去,“我们从年前开始布局,大过年的还在研究战略战术,再派兄弟们深入虎穴,你自己说,要怎么算。”   诶,如果是这样的话,倒真是不好意思争了。另一个部门的人退了一步,沙尚和立刻趁热打铁,拱手道:“谢兄弟支援。”   夏老这边的反应也很快,一辆超级无敌大,临时改装的卡车驶来,直接搭个了斜梯,再把现场一围,神不知鬼不觉就给拉走了。   “某国最新款,上个月才研制出来,说是至少三年内对外封锁技术。”夏老把东西往专家手里一扔,几日后就得到这个结论。   现在问题有两个,一是惊二是喜。惊也惊的有道理,这种大东西他是怎么运进来的,什么人能够运到京城藏到地下,这是什么样的能量,另外,他们想干什么?   喜当然也是真喜,这么好一东西,可以研究的地方多了去了,专家恨不得抱着坦/克睡觉,比自己媳妇还亲。能研究明白,许多方面的短板都能补上,绝对是件大喜事。   夏老甚至亲自提审了云门一众人等,云爷当时跑掉了,但后头被警察从火车站逮了回来。口供当然是否定的,云爷叫冤,他的藏金阁有金有银有珠宝,就是没有坦/克。   不过事实胜于雄辩,那么大一坦/克,总不可能是辛墨浓和叶悠悠变出来的不是。再加上现场还有一具名为迈克的男尸,没有合法的身份证明,已经察明是偷渡入境的境外组织黑翼的成员之一。   京城里这么大一动静,总得有个合适的说法吧。夏老沉吟片刻,大笔一挥,一份报告交上去。   很快,一篇境外组织偷渡中国勾结诈骗团伙窃取情报,因拒捕而被当场击毙的文章出炉。而当天的异状,也有了解释。   这件事在丝毫不知内情的人眼里,根本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就是远在境外的黑翼,也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当然,他们内部是不是没有动静,闹出多大动静,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辛墨浓和叶悠悠又立一功,叶悠悠再次见到夏老,是临上火车的头一天。这回见面是在夏老的家里,他直接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给叶悠悠,“二十四小时都有人接电话,你若是再有什么事,尽管打过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真正有运气的不是辛墨浓,是叶悠悠啊。   这么灵异的事,如果不是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谁敢相信。东西怎么来的,不是夏老关心的事,自有别人去头疼。东西是真的,被他收入囊中才是他关心的事。   叶悠悠收下电话,心想真有急事的时候,我上哪儿找电话打给你。可惜跟辛墨浓没法电话联系,这个号码也就是个鸡肋,为了表示友好,留着吧。   “莫老怎么样了。”叶悠悠和夏老都认识的人,仿佛也不多,自然就聊到了莫老的身上。   “一退休小老头,老老实实家里蹲呢。”莫老因为儿子的事,彻底消磨了斗志,好几回埋怨自己,他要是不想着替儿子铺路,是不是就遇不着这种事。   这是心病,别人怎么劝也没用,一个胖老头眼见成了瘦老头,比夏老还瘦三分。   夏老看了一眼辛墨浓,“前几天宋国成来我这儿拜年来着。”   因为疑心宋国成是木匠,夏老很是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却不得不承认,要么这人不是木匠,要么这人的行道高深。   “这是看您发达了,想来沾光了。”辛墨浓含笑,此时的他已经不象当初那般焦虑。他正走在正确的路上,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目标。他知道他不能急,也不用急,总有一天他能揭开他的假面具。   前一世的夏老死在沐东市,自然没有后头这些事,宋国成投靠的是另一股势力。而现在,还没有任何后台的宋国成在看到夏老风光后,自然想投靠过来。   “我拒绝了,用内部章程为由拒绝的。”夏老看了辛墨浓一眼。   辛墨浓意会,直属亲属是不能在同一部门的,就看宋国成想不想的明白。   “他迟早会想明白的。”辛墨浓觉得,堂堂正正站到他面前的时候,差不多也到了。   手背一暖,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他的手背上,辛墨浓微微一笑,翻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夏老一挥手,“赶紧走吧。”瞧这腻歪劲,看着费劲。   一路回沐东,加上夏国安,还是四个人,只是一个中铺一个下铺没了人影。   王桂花嘀咕道:“不是说一道回去的,人咋没了,不会没赶上车吧。”   “有可能,没准起晚了,没赶上。”叶悠悠煞有介事的说道。   直接让王桂花和柳满红睡了下铺,自己和夏国安一边一个中铺,剩下两个上铺,空着。   回去柳满红先发了一圈喜糖,让人知道她扯了证,只等着工作关系调动过去再摆酒。满厂子人都没想到,当初那个穿着补丁衣裳进来干体力活的临时工,先是转了正,后是分了房,如今天更是不得了,直接成了军属,还要调到京城去工作。   叶老爹家里也发了一圈糖,同样是广而告之。路过隔壁的时候,特意给在门口玩的叶建华抓了一把糖。   叶建华小小年纪知道个什么,拿了糖去给爷奶看。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糖了,以前他爸回来还会给他带点零嘴,后来,他爸回来的越来越少,就是回来,也是空着手,什么都不会给他带。   他妈偶尔会来看他,给他带点好吃的,但是后头他妈再婚了,成了别人的后妈,就再也没来看过她。   拿着糖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给爷奶看,老头没吱声,老太太瞅着隔壁的方向,狠狠呸了一口,搂着建华叫道:“好乖孙,慢点吃,奶给你倒点水。”   老头微眯着眼睛看着叶老爹的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自家已经这样了,哪里还有之前的底气跟人干仗,只能默默吸了两口空烟斗,“建华咋没有去上学。”   “从城里回来就没读了。”老太太说道。   “明天送去镇上读书。”老头拿了主意。   叶建国被坏人给带坏了,他以后好好看着叶建华,不让他被人给带坏,他就不信,他们叶家的孙子会比谁家的差。   叶悠悠开了学,她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察看云门的宝贝。她本来还有兴趣算笔帐,后头实在算不清,干脆放弃了。反正她知道自己肯定很有钱,巨有钱就对了。   她偶尔也会心虚,后来一想,藏金阁能换来最新式的坦/克吗?不能吧,所以说,国家也没亏不是。   这么一想,心里彻底踏实了。   “今天晚上去广场点蜡烛,你去不去。”下课的时候,同桌问叶悠悠。   “去啊,当然去,我可听说了你们的丰功伟绩,干的漂亮。”叶悠悠竖起了大拇指。   这事的源头还得到月初的领导人离世讲起,举国悲痛的时候,革委会却不许人们聚集起来纪念。因为这个,发生了好几次冲突。若是以前,革委会占着上头的政策,不管对的错的,别人也不敢说什么,但是这回可不一样。   这回人人都觉得自己做的事是对的,聚众纪念怎么了,不聚众纪念怎么能体现大家悲伤的心情。不聚众怎么能让离开的人知道,人们有多么思念他。   所以纪念活动一直在进行,这期间也一直伴随着冲突。因为叶悠悠去了京城,好多回的纪念都错过了,这不,到了清明节,大家又在筹措着新的聚会。   叶悠悠有时候也想不通,这个时候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可是大家的联系度一点也没受到影响。比如现在,她根本不知道是谁组织的,可是消息就是能够一个接一个的传递出去。   到广场的有工人,有农民,有学生,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聚集在一起。   叶悠悠和同学在一起,手捧着蜡烛,心里很是紧张。   “没关系,一会儿革委会的人来了,我们就跑。”女同学知道叶悠悠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悄声告诉她要点,“男同学会护着我们跑的。”   叶悠悠点头,“谢了。”   奏哀乐点亮蜡烛默哀,现场还有人发传单演讲。很快革委会的人接到消息就赶来了,他们拿着棍棒驱赶人群,有人冲上去跟他们博斗,很快现场就一片混乱。   “跑。”男同学看革委会的人冲过来了,提高声音护着女生就跑。   叶悠悠被人推着拉着,一路狂奔,穿过不知多少小巷,才甩掉他们。原本并不熟悉的同学,经过这一回,一下子熟悉起来,感情也加深了不少。   “你不错啊,胆子很大啊,跑的时候还敢朝他们扔砖头。”同学冲叶悠悠竖起大拇指。   叶悠悠眨眨眼睛,她不过是在口袋里装了几块碎石头,刚才不时转头扔一块,还以为没人瞧见呢,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   “是你砸的啊,高,真是高。我们之前怎么没想呢,真笨。”几个男同学一脸懊恼。   “刚才追我们的是革委会的主任,悠悠一颗石头正好扔到他的脸上,我看他捂着脑门差点跪了。”同学越说越兴奋。   叶悠悠“呃”了一声,“要是我妈知道了……”   “放心放心,我们谁也不会说。”同学们赶紧保证。   叶悠悠松了口气,男同学挺有担当的结伴把女同学送回家,这才各自回去。   刚掏出钥匙还没插到锁孔里,门就从里头给拉开了,柳满红一把将她拉进来,王桂花也从沙发上弹起来,上下打量着她。   “干嘛,这样看着我呀。”叶悠悠心虚的往后退。   “还知道害怕,刚才不是跑的挺快的。”柳满红瞥了她一眼。   “你们怎么知道的。”要是有人告密,那也太快了吧。   “我们怎么知道的,我们亲眼看到的。”柳满红没声好气道。   “你们,你们……”现场人很多,难道?   王桂花点头,“咋了,就许你去,我们就不能去了。”   “能,必须能啊。”叶悠悠跳起来抱住柳满红,又去抱王桂花。   王桂花退后好几步,一脸嫌弃道:“别往我身上蹦,我可经不住你蹦哒。”   嫌弃完了又主动抱住叶悠悠,“干得好,那颗砖头,准头不错。”   呃,这都看到了。   不过还得解释一遍,“不是砖头。”   “悠悠,看看这个。”王桂花把自己在广场上接到的传单递给叶悠悠。   “深切怀念……怒斥……阴谋迫害……”叶悠悠把传单紧紧攥住。   她知道这是一场重大的转折,革委会的行为犯了众怒,也给他们的倒台奠定了群众基础,但还需要时间酝酿和改变。   接下来的几个月,会有许多事情发生,重要到能够决定整个国家的命运。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第100章 厌恶   七六年的五月份,叶胜利请了婚假回来摆酒,叶老爹提前十多天请厨子,准备食材,借桌椅板凳,安置的妥妥当当。   王桂花先带着他去小湾村祭拜柳大令,叶胜利规规矩矩在柳大令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爹,我是你女婿叶胜利。满红以后就交给我了,我有一口吃的,就饿不到他们娘仨个。”   听了这话,王桂花捂住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在旁边跟柳大令说话,“老头子,都听见了吧,满红有了好归宿,你就放心吧。”   他们暂时住在小湾村的老宅子里,只等明天正日子的时候,叶胜利再把他们接过去。   一大早,叶家来了不少人,一共骑了三辆自行车,叶胜利接上柳满红,叶红心带上叶悠悠,还有个叶东方带上王桂花,一并过去。   叶红心带着叶悠悠,得意道:“幸好我学会了骑自行车,不然就不是我来接你了。”   把叶悠悠接到他们家,以后就是他们家的人了,他们也就是真正的姐妹。所以叶红心觉得,这一步太重要了,必须由她亲自来接。   “以后,咱们就是真正的姐妹了。”叶红心特意强调。   “不仅是真的,还是一辈子的姐妹。”叶悠悠搂住她的腰,“你姐脸色好像不咋好,谁又惹她了。”   “还能有谁,一回村一堆大娘就给她介绍对象,我姐不见就嚼舌根子,说她到这个年纪还不结婚,肯定有毛病。被我姐听到,气得跟他们吵了一架。”   “他们才有毛病,介绍对象这种事,讲究的也是你情我愿,东方姐不愿意犯法啊。”叶悠悠当然是帮着叶东方的,但是她也很理解这种压力。在这个年代,象叶东方二十四岁还没结婚的,属于另类。   “可是我妈也急了。”这才是叶东方压力的根本,所谓和外人吵架,不过是转移了矛盾的一种发泄方式。   “没法子,你姐的性格,要是自己认准了,是不会回头的。”倒也不是说她不听劝,只是最坚持的那部分,她有自己的主意。   “是啊,我们都知道,只能等她自己死心。”叶家人几乎都已经知道了叶东方的选择,虽然不赞成,但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他们年轻人,骑的快,一会儿就冲到了最前头。   到了叶家,早就来了不少亲戚,等着要看新娘子。   柳满红穿了件红色春衫,蓝色裤子,配了双皮鞋。脖子上还扎了一条大红色的丝巾,里头的金线在太阳光下头一闪一闪的,眉毛被叶悠悠提前修过一回,褪去生活的苦难,露出她原本的面目,五官明丽,双目有神,看上去精神极了。   叶胜利就不用提了,一身军装站在柳满红旁边,当真是一对璧人。   村里不少有了年纪的人偷偷议论,“跟她头回嫁进咱们村的时候,几乎一个样。我现在才想起来,她年轻时可真好看。后头被磋磨了,才没个样子。”   “现在嫁对了人,可不又好看了。看样子是和咱们村有缘份,嫁来嫁去还是回了咱们村。”   “话是这么说,人家以后可不会留在村里,是真正的城里人了。”   “他们家二妞咋办,也跟着走?”   “听说是的,人家还要把老太太接去的,叶老爹都同意了。”   “咋,跟女儿女婿过,这也行啊。”有人不敢相信。   “城里人不讲究这些,说是养儿养女都一样。”说话间带着一丝羡慕。   “谁叫她没有儿子养老,跟女婿养老,说出去不得笑掉人的大牙。”忽然插进一句话,大家诧异的回头,大喜的日子说人家的坏话,这样的人村里可不多。   就见叶家老太太怨毒的看着叶老爹的家,那眼神里仿佛浸进了毒汁。   原来是她,大家在心里呵呵。   “是啊是啊,还是养儿子好,您老最有福气,三个儿子呢,谁在养您啊。”不光没有儿孙养,还要养老三家的孙子。   “我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不争这一日半日。”老太太撂下这句话才走。   她一走,大家哄的大笑,谁不知道叶建国一坐牢,老大家的几个月都不肯回来一趟,这是把老俩口恨上了呢。老二就别说了,被石雨花抓的紧紧的,老三那就更别提了,人家是娶媳妇,他是嫁媳妇,就差没改姓胡了。   石雨花听了村里人谈笑,回去便问叶贵,“人家说你闺女的名字都上叶胜利的户口了,你还真舍得。”   她现在是诸多愿望都落了空,柳满红嫁了人,要调去京城,她家的建设想接班自然是没戏了。叶悠悠如果也跟着去京城,建设以后想沾她姐一点光,怕是也沾不到了,心中未免惆怅,忍不住跟叶贵埋怨起来。   叶贵还真舍不得,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叶胜利回来的时候,他们在村子的路上遇着了。他看了叶胜利一眼就想跑,还是叶胜利叫住他,给了他一根烟。从他们小时候起,叶胜利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到现在,还是一样。   他舍不得,可是面对叶胜利,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心里隐隐期待,如果二妞有一个能够保护她的长辈,也许更好。他是个没用的,并且很知道自己的没用。   看石雨花不断逼问,叶贵含糊道:“别管了,管这些干啥。”   “我看你是管不了吧。”石雨花鄙夷道。   叶贵扛了锄头下地,今天显得格外的沉默,村里看看他,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嘲笑。多数在心里摇摇头,并且呸上一句,不是个男人。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活该。   叶老爹家里洒席正酣,得知叶胜利已经把柳满红和叶悠悠的户口落到他的名下,柳满红也快要调去京城工作时,都起着哄让柳满红也得喝一杯。   叶胜利接过酒杯,一口帮她饮尽,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这眉目之间的情愫,都叫人看的分明。   厂子里来了不少同事,还有领导,把人送走,柳满红就留在了叶家村,王桂花和叶悠悠回了纺织厂。几天后,柳满红才和叶胜利回到沐东市。   “胜利明天的火车,我跟他一起去那边厂子里报道。”工作已经调动好了,是京城一个搪瓷厂,柳满红得在人家规定的时间去报道。   “行,你们去,那边报道之后,就安顿下来,有什么手续,我这边帮你办着。”王桂花把柳满红的东西都打包好。   “估摸还得回来一趟,我跟厂子里说好了,等咱们搬了家,再交房子。”柳满红跟王桂花说着自己要办的手续,幸好叶胜利都提前打听清楚,已经弄的很明白。不然光弄明白这些章子在什么地方盖,要找什么部门,都得跑好几趟。   柳满红和叶胜利一走,小冷就上了门,说是联系了车队,帮他们把家具弄到京城去。让他们收拾收拾,到时候他来押车。   “这可敢情好,帮了我们大忙了。”王桂花还准备自己找车队的,没想到小冷就上了门。   小冷摸摸头,“没啥,都是小事,我在外头跑惯了,去京城还能蹭点辛哥的好烟抽抽,比呆在这里无聊强。”   “那也得好好谢你。”王桂花乐呵的留小冷吃饭。   小冷正要推,叶悠悠回来加了一句,“有糖醋排骨。”   “那好吧,我正好肚子饿了。”糖醋排骨的魔力最大,小冷立刻没有任何障碍的坐下。   叶悠悠和姥姥在家收拾了好几日,除了留下两张床,将剩下的家具,全部打包上了车。又给小冷煮了一锅茶叶蛋,和一些咸菜肉干带上,虽说天气好,但这一路也够辛苦的。   送走小冷,叶悠悠如期毕业。叶红心也正好初中毕业,参加招工考试,和她姐姐一样,是纺织厂的临时工。   在叶悠悠空荡荡的家里,叶红心红了眼眶,“还以为我进了城,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叶悠悠“噗嗤”一笑,“傻丫头,我又不是去别人家,那是你大伯啊,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叶红心“咦”了一声,顿时兴奋起来,“对啊,我怎么忘了呢。”   “这丫头,还跟小时候一个样。”做饭的王桂花在厨房里跟着笑,不管有啥烦心事,叶红心一出现,准保能让人开心起来。   “你们家的花呢?”叶红心站在阳台上看了半天,遗憾道。   “搬过去了。”搬家的时候,把长势正好的蔷薇花搬上了车,移植到小院里。   辛墨浓写来信,说长势极好,还手绘了一张画给她,她才知道辛墨浓原来还有画画的天赋,藏的可够深的。   “对了,干嘛不说你和姥姥另外有地方住啊。”叶红心家里人都知道,辛墨浓有本事,给叶悠悠和她姥姥找了房子住。但是叶悠悠却不让他们说,只说是跟叶胜利住在一起。   “要是知道我跟姥姥单独住,你就想想吧。”石雨花算一个,老太太算一个,不得想着方子上门占便宜呀。   叶红心也想到了,捂着腮帮子,“想到他们就倒胃口。”想到他们就同情叶悠悠,怎么就遇上了这种家人。   虽然叶悠悠人聪明学习又好,可是叶红心打从心眼里觉得,就算能够跟她换,她也绝对不想换。人美又聪明固然是好事,可是比起自家的爹娘和爷爷,她宁愿还是现在的叶红心。   现在有叶胜利当挡箭牌,老太太和石雨花想去也得掂量掂量。叶红心想到这里赶紧保证,“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行,你要是来京城可以跟我住一个屋。”叶悠悠逗她。   “我恨不得现在就去。”不过叶红心也只能说说而已,她已经上了班,哪里还有以前那么自由。   “你在厂子里要是遇到什么难事,一是找你姐,二是找霞姨,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小冷,大家都可以帮你拿主意,可千万别受了欺负不吱声。”叶悠悠叮嘱她。   “你怎么跟我姐一样,老觉得有人欺负我呢,人家干嘛要欺负我。”叶红心眨着眼睛不理解。   叶悠悠一噎,好吧,就是因为你这个性子大家才担心呢。反正亲姐姐在身边,相信叶东方护住妹妹是没有问题的,她还是不操心了。   “我去派出所开个证明,你要不要陪我去。”叶悠悠挽着叶红心,叶红心自然是一口答应。   办完事叶悠悠买了两根冰棍,一边走一边说笑。   “你们等一下。”忽然有人拦到他们面前,一脸激动。   叶悠悠心道一声,坏了。来的不是别人,是清明节那天聚会时,被她当头一颗石子打中脑门的革委会主任。   不过她是不会承认的,故意蹙了眉,“我们不认识你。”   革委会主任搓搓手指,兴奋道:“我认识你。”   何止是认识,简直是太认识了。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翘着腿笑声象铃铛撒了一路的姑娘。他四处打听了许久,也没找到她。直到清明节聚会的晚上,他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奋力追上去,却被她当头一颗石子打中,脸肿了半个月。   可是,他还是没有找到她,这让他恼火不已。   没有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总有一天被他等到了。   他居然认识自己,这都过去三个月了,还记得呢,果然是个记仇的性子。叶悠悠一边拉着叶红心的手往前走,一边道:“我真不认识你,你再骚扰我们,我们可喊了。”   说完对着叶红心说了一个“跑”字,两个人撒丫头就跑。   这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追上去,他们在小巷子里拐来拐去,一下子就将他甩掉了。   “悠,悠悠,咋回事?”叶红心在纺织厂的大门口支着腿大喘气。   “以后看到这个人赶紧跑,没好事。”叶悠悠心想,自己这几天还是少出门吧,等柳满红回来把手续办完,一家三口就该一块到京城去了。到时候,管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有本事到京城找个人试试。   一连好多天叶悠悠都呆在家里,不过临走之前,她还需要和施红交待一声。这么多年的合作,两个人之间还有一点细碎的帐目没有算清,加上她也不想放弃施红这条线,好东西她可不嫌多。   施红家还是老地方,她一过去就感觉到背上汗毛直竖,直觉提醒她,有情况。再多走几步,施红家的大门口,半人高的栅栏上,放着一只纸叠的千纸鹤。翅膀被撕烂,就这么扔在上头,一看就是小孩子无聊的玩物。   叶悠悠心口“呯呯”直跳,只有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小孩子的玩物,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自从上回信号生效后,两个人闲来无事,又改良了一下。比如现在撕烂了翅膀的千纸鹤,就表示施红被人制住了。   若是被稽查队抓住,叶悠悠早该有消息,不会到现在还一无所知。那么抓住施红的人,是想干什么?   钓鱼,叶悠悠瞬间就猜到了对方的用意。   她加快脚步,直接从施红家的门口经过,就像是无数经过这条路的行人一样,目不斜视。   等叶悠悠的身影从她的窗前滑过,施红悄然松了口气,谄媚道:“看到了吧,我跟她真的不熟。”   “熟不熟,不由你说了算。”这人咬了咬牙,恶狠狠回头盯着她,“你若敢……”   “放心放心,我跟她不熟,一个字都不会说。”施红保证道。   心里却想,叶悠悠是何处惹到这个煞星的,虽然此人不象马伟华那般横行,但听说将手下治的服服贴贴,想必也是个有手段的。   施红倒是想报信,可问题是,她就一个人,对方人多,随便一盯,知道她去报信就全完了。她干了这么多年,哪里会一点马脚都不露,别人来抓还要讲个证据,革委会的人来抓她,只需要一张告密信就齐活了。   叶悠悠的直觉一向很准,这回的事情给她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当机立断,回去后就给柳满红打了个电话,她要带姥姥提早去京城。又把小冷叫来,告诉他这件事。   “我现在还不知道是被谁盯上了,也许是稽查队的人,也许是革委会的人。我想提早去京城,等我走了,你要是方便的话,找人接触接触施红,看看怎么回事?”   “放心吧,我会看着办的。”小冷是当地人,亲戚朋友众多,想办这点事,比叶悠悠要容易的多。而且他也够机灵,和施红以前也没有过接触,想必不会连累到他身上。   想了想叶悠悠又留下五百块钱,“这是给施红的,你看着,如果她需要用钱,你就给她送去。如果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你就给她花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事,叶悠悠也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小冷收下钱,做了个放心手势,当天就把车票给她送来了。   “谢了,改天你上京城,我和辛墨浓请你去吃涮锅子。”上回小冷押车去京城,辛墨浓请他去吃了涮锅子,回来念念不忘许久。   “那敢情好。”小冷不客气的应了,“我哥要是能回来,我就去京城投奔你们。”   “那你准备着吧,快了。”知识青年下乡返城,大约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了。   “借你的吉言了。”小冷打过招呼回去。   叶悠悠和姥姥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打包,王桂花看什么都想要,叶悠悠只好都收到自己的书包里,让王桂花纳闷不已,怎么外孙女的书包这么能装呢。   “咱们这回走的太赶了,我还想走之前去给你外公上炷香呢。”王桂花以为叶悠悠有什么要紧的事,一说提早走,她什么也没问,就开始收拾东西。   “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咱们安定下来了,再陪姥姥回来看外公。”今年一过,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好,也得跟小湾村的人说一声。”王桂花小声嘀咕着,她心里还抱着希望,柳满江要是回来,肯定会回小湾村找他们。   “我写信给翠姑,把我妈的地址告诉她。”叶悠悠赶紧安抚王桂花。   “那行。”王桂花唯有这一件心事,解决之后,就不再挂心。   刚进火车站,叶悠悠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她心里咯噔一下,催着王桂花,“姥姥,我们赶紧进站。”   “这孩子,咋急成这样。”王桂花倒也没说什么,被叶悠悠拉着一路小跑进了站。   等坐到了火车上,她才按住“呯呯”跳的心口,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她的直觉会这么强调的提醒她,让她远离这个人呢?讲道理,她这个臭脾气,其实不是个太服输的性格,当年连马伟华那样的恶人,她都敢斗一斗。   可是这一回,她却完全没有一试的勇气,只想赶快跑路。   坐在窗台边上,一直蹙着眉的叶悠悠,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火车终于发动了,她眉头一松,放下支住脸颊的手,眉眼一抬,正好和站台的一个人四目相对。   叶悠悠佯装镇定的看着他,看到他看着自己,目光里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这笑容让她极不舒服,这个人从长相到眼神,都让她觉得厌恶。   火车提速,刷的一下掠过站台,叶悠悠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看着广阔的天地,在她眼里徐徐展开,顿生一种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豪气来。   叶胜利开着车来接他们,一路上直问,“怎么改日子了,满红跟我说的时候,还吓我一跳。”   “趁着现在天气好,过来整理东西,也随便适应适应。”叶悠悠现编了一个理由。   “看来是去年过年下雪下的,把悠悠给吓着了。”叶胜利豪爽的大笑,“其实真正冷也要等十一月以后,这里的秋天,是最好的日子。”   叶悠悠他们先去了叶胜利家,柳满红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要我说,现在来也好,反正这条线我算是坐熟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回去也行的。”   “我请假陪你回去就是了,得有不少事要办呢,我也正好回去再看看我爹。”叶胜利哪儿敢让柳满红自己一个人坐火车,闻言立刻说道。   “明天我们过去把房子打理好,你们有时间过去看看我们就行。”王桂花见他们相处的好,很是满意的点头。   “不多住几天?”柳满红不满道。   “不了,小辛还不知道我们过来呢,总得告诉他一声。”王桂花说道。   “难怪小辛今天没来呢,我就说,不应该啊。”柳满红想到这两孩子的腻歪劲,不由笑了。 第101章 命运   叶悠悠精神一直有点恹恹的,大家都以为是坐火车累的,也不以为意,只让她早些上床休息。   睡到床上,姥姥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叶悠悠却仍然没有睡意。   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先别想了,她可不想明天见到辛墨浓,顶着两个大黑眼圈。   第二天一大早,叶胜利把他们娘仨都送到了郊区的小院,说好了晚上过来吃饭,顺便接柳满红回去。   “嘿,这小院真不错。”叶胜利看了一圈,也承认,比他那宿舍宽敞。   “人老了,就爱这接地气的院子,抬腿就出门,习惯了。”王桂花看到自家的蔷薇花栽种在院子的一角,已经攀住了墙檐,井里掏的干干净净,打上来的水就能用,厨房里头铁锅都刷的锃亮,嘴角的笑就一直没止住。   “还说来收拾,根本直接就能住人。”柳满红还带了不少东西,准备过来大干一场的,结果倒好,家具都擦的发亮,抽屉里还垫了年历,可以直接往里放东西。   不用说,这些还能是谁干的,只能是辛墨浓。   “我去看看。”叶悠悠转身去了辛墨浓的院子里,人还没走到,就看到一辆车从外头开进来,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住,一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悠悠。”辛墨浓上前一把抱住她,“你来怎么不告诉我。”   之前约定的时间不是这样的。   他听到消息就赶紧回来了,刚开车进来,就看到叶悠悠走在去他家的方向。这种感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妙,就象终于有一个人在家等着你,有一盏灯火为你守候般温暖。   “想给你一个惊喜。”叶悠悠跳起来抱住他,她长高了,可是他也长高了,肩膀更宽,手臂更加结实。   辛墨浓抱起她转了一个圈,有点不舍得放她下来,“我背你吧。”   “别闹了。”叶悠悠笑嘻嘻松开手,大白天让他背回去,姥姥准以为她摔断了腿。   “提早来也好,这几个月不太平,我本想你呆在沐东市也好,离得越远越好。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在我身边最好。”辛墨浓低头,在她发间轻嗅。   “你记得司徒空吗?”   刚牵住叶悠悠的手,辛墨浓正是一腔子浓情蜜意的时候,忽然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蹙了眉,“你说的是那个疯子?”   即是天才也是鬼才,更是疯子,这是几十年后,大家对司徒空的评价。剑走偏峰的商业奇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鬼才。   对女人喜欢时上天入地恨不得把你捧上天,也许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不爱了立刻弃如敝履,就是跪在他面前,也不会再多看你一眼。   是一个集偏执,热情和冷漠为一体的怪人。   这样的人,在辛墨浓眼里,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疯子。   司徒空这个名字也是他后来自己改的,意为目空一切。他现在应该还是用着自己的本名,司徒庆。   “他现在是沐东市革委会的主任,清明节聚会的时候,我把他的头打破了。”叶悠悠在想起这个人是谁后,终于理解了自己直觉的紧张。如果她一早认出来,只会跑的更快。   辛墨浓一愣,然后就是在叶悠悠的头上摸了两把,“干的漂亮,当初我也想揍他来着。”   没法子,那个时候,都是几十岁的人了,总要点面子和风度,这才忍住了。   “他干什么了,你想揍他?”一下子勾起了叶悠悠的兴致。   “他还用干什么?”意思是看一眼就够讨厌了。   叶悠悠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辛墨浓在一起了,拍拍辛墨浓的脸,“咱俩真是天生一对。”   就连讨厌的人,也在冥冥之中选定了同一个。   “那是当然。”辛墨浓不管糊涂着还是明白着,先接下这句话再说。   辛墨浓带着叶悠悠回去的时候,叶胜利已经走了,王桂花正在归置厨房里的东西,柳满红则是在归置屋里的零碎。   “小辛,一会儿就在这儿吃饭吧。”王桂花收拾完了,准备烧火。   “好勒,姥姥,我来。”辛墨浓接过柴火,熟练的引燃碎屑,将柴架成三角状,即好过火,又不会压塌了火苗。   “行了,剩下的姥姥来,你带悠悠四处转转。”   “那我带悠悠熟悉熟悉这边的地形。”辛墨浓说的冠冕堂皇。   叶悠悠的手被他捉在手里,于是用手指去挠他的手心。   “我是说真的,这里有些地方能去,有些地方不能去。”辛墨浓揽着她的肩膀,“北边是村子的方向,姥姥没事可以过去溜弯,闲聊,包括交换东西。南面到那间屋子为止,后头就不方便再去了。对外的解释是,后头有地/雷没有清理干净,万一踩着了会爆炸。”   叶悠悠听了“噗嗤”一笑,辛墨浓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无奈道:“反正我们不是跟云门学的。”   实在是这招好用啊,而且前几十年还在打仗呢,也可信不是。   “云门那些人咋样了。”叶悠悠顺口问道。   “公开宣判,手里有命案的,都跑不掉,一些小喽啰,几年十几年的,不等吧。”就是云门的藏金阁,怎么也没问出下落来,让很多人感到遗憾。这当中只有夏老稳坐钓鱼台,不时用睿智的目光看他一眼,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这些就不用跟她说了,毕竟他是亲眼所见,一整间屋子的东西不见了,变成了一辆坦/克。心想,就当是用藏金阁买的吧,那也不亏。   叶悠悠见他没提到藏金阁,料想应该不会有事。云门的人不会承认坦/克,但坦/克又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的口供便做不得数。当了一辈子骗子,临到最后说的全是实话却被当成谎话,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他们的报应。   “对了,你们既然来了,我继父可能会来你们家,你……”   “他来做什么?讨打吗?”   本来蹙眉的辛墨浓笑出了声,“对,就是讨打。”   他今年毕业后,直接入了夏老的部门,宋国成看到,自然明白为什么之前走夏老的路子没有走通。也明白,夏老答复他的真还不是敷衍。   心里有鬼的人,开始害怕辛墨浓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于是辛墨浓的妈粉墨登场,想让他回家去住,被拒绝之后,又要帮他介绍对象。   他直言自己有了对象,不劳他们操心,虽然当时哭哭啼啼走了,想必一早已经盯住了叶悠悠,她一到京城,那边应该会有所行动。   他明知道,却无法阻拦,或者说,他能阻拦一次,但二次三次呢,他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叶悠悠的家门口。   更何况,身为他的继父,要来见他的对象和家里人,于情于理,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越是这样,他越是憋屈。   叶悠悠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憋屈,毕竟她是最感同身受的啊。   “我看你继父和你妈,跟我家爷奶也差不多是一个德性,区别就是乡下人直白粗俗一点,城里人包装的漂亮一点,但包装的再漂亮,屎也变不成黄金。”   辛墨浓笑的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朵根子后头去,“悠悠之言,深得吾心。”   “放心,他们若来了,你尽管拖延时间,我会尽快赶回来。”辛墨浓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就象天鹅交颈,缠绵不已。   “你下了班就来吃饭,我给你留,多晚都等你。”叶悠悠双手抱住他的腰,他们一路从叶家村颠簸到小湾村,再从小湾村到沐东市,现在来到京城,每一次当她觉得安定下来后,又开始了新的漂泊。   漂泊意味着不安定,但如果是为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漂泊的滋味也变得甜蜜。   “还和以前一样。”小湾村的搭伙,沐东市的蹭饭,那些温暖的日子就象昨天才发生过的,其实在哪里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在一起。   “是,还和以前一样,以后也一样。”   “那可不行。”辛墨浓勾起她的下巴,“以后可不一样。”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让叶悠悠一下就明白过来,抿了嘴直笑。   吃饭的时候王桂花问他,“你是在这个地方下放吗?要干农活吗?我这老胳膊老腿还能帮你干几天。”   “姥姥,我找着工作了。”辛墨浓冲叶悠悠眨了眨眼,然后对姥姥说道:“再干两年就能分房子。”   “真的,这么好啊。”王桂花一下子就乐了,再过两年外孙女也不过二十出头,刚刚好。   柳满红也放下担心,能分房子就好,这年头最难解决的就是房子问题。越是大城市,房子越紧张。   晚上叶胜利过来,见着辛墨浓又想喝酒,被王桂花拦住。   “你们都是要上班的人,别老掂记着往这里跑,我们有什么事,会给你们单位打电话的,没啥事少来,安心工作。”王桂花叮嘱他们。   “知道了。”柳满红依依不舍的上了车,之前他们没来,想的厉害,倒也能忍。如果他们来了,却不住在一起,一时竟有点忍不住的想哭。   “儿女大了,总要离开家,你要是舍不得,咱们就再生一个。”叶胜利开着车,看妻子掉了眼泪,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去去去。”柳满红脸色微红,情不自禁摸了摸肚子,要是真的能再生一个,倒也不错。   接下来几天,叶胜利陆续又来了几回,带着他们把户口上了。叶悠悠随他们,王桂花则是投亲,都落到了叶胜利的户口薄上。   以前一个人的户口薄,现在四个人,叶胜利很高兴的把户口翻看了好几回,他的想法是,家里人多才好。   “要是再加一页就好了。”王桂花意有所指。   叶胜利在老人家面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憨憨的笑。   “您和悠悠的粮食,我以后领了直接给你们送来,菜和肉也隔段时间给你们送些过来。”叶胜利交待完,转头看了一眼叶悠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悠悠要是准备出去工作的话?”   他倒是可以帮忙问问,但是不知道叶悠悠怎么想,所以又有些犹豫。   “谢谢叶叔,我等些日子再考虑工作的事,到时候我一准要跟您开口。”叶悠悠说道。   叶胜利松了口气,不提吧好像显得不关心,提吧又怕孩子多想,好像逼着她赶紧去赚钱似的。现在看来,这孩子还是挺懂事的。   “也好,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等段日子也好。”叶胜利身处京城,虽然接触不到核心,但眼睛会看,耳朵也会听,知道这些日子并不太平。最终会如何,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决定的,只希望最后能够正本清源,还大家伙一个安宁的日子。   叶悠悠陪着姥姥享受这段难得的闲适日子,不用去学校,不用去上班,天天跟在姥姥后头在小院子犁田种蔬菜,日子过的不要太惬意。   辛墨浓在小院当中用木头搭起一座观星台和一架秋千,在观星台上铺上凉席,或躺或坐,夏日凉风习习,好不快活。   闲来无事仰面看着星空,又或是荡荡秋千,顺便再数数自己仓库里的宝贝,大金条子小钱钱,越数越觉得自己是坐拥金山的女人。只可惜,现在没有花钱的地方,每天只能扒开海淘的页面过干瘾。   从夏到秋,发生了许多的事,大多让人悲痛,群星璀璨的年代开始落幕,一颗颗星辰陨落。   秋风带来了无尽的哀思,但生活仍在继续。   “姥姥,今天报纸,您看。”叶悠悠激动的捧着报纸递给王桂花的面前。   “粉碎以……为首的……”王桂花看完,激动的手都在颤抖,“这么说,革委会的人再也不能作恶了。”   叶悠悠在接到小冷的信后,已经跟姥姥坦白,她是因为被革委会的主任盯上,才匆匆来京。   施红被司徒空狠狠敲诈了一大笔,才免去牢狱之灾。小冷私下接触后,将五百块给了施红,据说施红当场大哭。   施红是被自己连累了,叶悠悠越发不敢跟她通信。只在小冷信中,偶尔得知她的近况。也得知司徒空一度带着下头的爪牙猖獗的很,后头不知为何又蛰伏下来,最近小冷来信,说是司徒空已经让出革委会主任的位置,不知所踪。   算你见机的快,叶悠悠撇嘴,心里却知道,这么点小事是难不到他的。   随着报纸上的消息在电台和广播陆续传播,全国上下都开始了新的一轮热潮,农场里改造的人陆续返回各自的岗位,拔乱反正,补发工资重新定岗分配房子,这中间又不知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   住在小湾村王桂花老宅里的祝家,最先拍了电报过来,随后又寄来书信一封,说他们全家已经离开小湾村,返回省城。并称等他们安顿下来,就来京城拜访,当面道谢。   “真是的,这么大老远,别跑了,跟他们说,好好工作就是感谢。”王桂花听叶悠悠念了信,一个劲的笑,老人家想的很简单,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这就对了。   “大人没时间,兄妹俩也是有时间的,愿意来就来,咱们好好招待就行了。”叶悠悠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她做事随性的很,看不过眼帮了就帮了,不图以后报答。   很快同时接到两封信,是叶东方和叶红心的,叶东方要结婚了,和莫今朝。定好了日子,因为时间仓促,就没留下空档等叶悠悠回去参加。他们接到信的时候,看看时间已经办完了婚礼。   “信上说,莫今朝的工作安排在京城,叶东方很快就要随着他过来,到时候再来看我们。”叶悠悠念完叶东方的信,又拆开叶红心的信。   又是一封红色□□,叶红心和厂子里一个技术员谈上了恋爱,没说什么时候结婚,但看样子,离好事是不远了。   “红心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你们俩是从小的交情,要是能回去,就回去看看。”王桂花笑道。   “那是当然的,我们早就约好了。”一定要参加彼此的婚礼,最好的朋友人生最重要的时刻,怎么能够不在身边。   祝新华和祝丽华来的很快,收到信没几天,兄妹俩就上了门,和叶悠悠猜测的一样。   “爸妈应该亲自来一趟的,但是他们已经重新安排了工作,一时间千头万绪,实在没有办法就让我们跑一趟。”祝新华带来了许多的礼物,大多是实惠的吃用之物,看样子在乡下的生活,也的确让他们改变了不少。   “就你们俩,也没个大人带着,就敢到处跑。”王桂花有点担心的看着他们,“回去也就你们俩?”   祝新华笑道:“王奶奶,我跟叶悠悠一般大的。”十九岁的小伙子,已经是大人了。   “才十九。”在王桂花眼里,统统都是小孩子。   “晚上就住在这儿。”王桂花要给他们安排地方。   “不用了王奶奶,我们在京城有亲戚,也得去看一看,父母跟他们说好了,就住在亲戚家里。”祝新华礼貌道。   听到是住亲戚家里,王桂花也就不说话了,留他们在家吃饭,兄妹俩这回倒是没推。   祝丽华拍了拍叶悠悠座下的木板,“怎么把床支到了院子里头。”   “这叫观星台。”叶悠悠扒拉过一个厚实的坐垫扔给她,祝丽华不客气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挺文艺啊,乡下的星星的确比城里的好看。”祝丽华抬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微笑。   “那你们还不是愿意回城,不愿意呆在乡下,心里乐死了吧,就别憋着了。”叶悠悠端了杯热茶,小口啜着。   祝丽华这才嘻嘻笑道:“人人见了我们都说,你们受苦了,搞得我也不好意思太高兴。”   “什么话,受了这么多年苦,还不许人家高兴高兴。”   “所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还是有道理的。”祝丽华感慨。   “也是分人的。”有些人,就是再等五十年,也一样是烂泥糊不上墙。   “我知道,象我哥这样的嘛,反正我是没啥用的,争取以后少给家里惹祸吧。”   叶悠悠诧异道:“原来你知道。”   “以前不知道,后头要是还不知道,我还是个人吗?叶悠悠,以前的事,对不起了。”祝丽华放下手里的茶杯,慎重道。   叶悠悠摆摆手,“那个时候的她,没怪你。”她是她,叶二妞是叶二妞,她不愿意代表叶二妞原谅任何事和任何人。   那个时候的她,祝丽华以为这又是什么新的文艺女青年的说法,一时不敢接腔,怕自己露了怯。   “我离开小湾村的时候,王招娣来送我,我在小湾村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呢,真是难得。”听这口气就知道王招娣没在她手里讨到好。   王招娣,这个人早就淡出了叶悠悠的生活。   “她还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祝丽华直摇头,“恬不知耻。”   “你就说我住在东城香山路七十八号,让她赶紧来找我。”叶悠悠开着玩笑。   “哪儿有这条路。”祝丽华对京城也是很熟的,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叶悠悠哄着她玩呢,不由嗔道:“谁有功夫骗她玩,我可不认识她。”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我听说你有对象了。”祝丽华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帮王奶奶在厨房生火的哥哥,轻声问道。   叶悠悠对祝丽华的小眼神一无所觉,“那当然,我对象你也认识的,辛墨浓。”   是他啊,祝丽华点头,帮他们骗过村支书,给他们弄了间能遮雨的屋子栖身的知青。原以为只是同叶悠悠关系好,没想到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两个人倒也相配。   “听说你成绩很好,不如趁现在没事,好好复习。我和我哥回去之后,也会进学校,好好学习。”   祝丽华这是在暗示她咯,叶悠悠心想,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谢了。”不管她是不是之前就知情,别人特意过来提醒,就是好意。   看叶悠悠明白了,祝丽华捧起茶杯松了口气,这是哥哥交给她的任务。   哥哥说肯定会很快重启高考,这个消息,让她传达给叶悠悠。祝丽华还以为自己会费些口舌,没想到,才说一句话,她就明白了。   要是没有那么乱七八糟的事多好啊,她和哥哥在同一所学校,说不定……   可是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还在认贼为友,恐怕就是真的如她现在所愿,过去的自己也会从中破坏。   想到这点,祝丽华便忍不住叹息,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第102章 工作   叶悠悠也在感慨,如果她和辛墨浓的相遇是命运,那么她一定是命运的宠儿。   才送走祝家兄妹俩,以为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客到,却不料又有客人上门。   “宋同志,你找我吗?”叶悠悠一大早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宋国成看了一眼叶悠悠,露出和蔼的笑容道:“你家大人在家吗?”   “不在。”叶悠悠也在笑,一边笑一边答的很干脆。   他打听好了才来的,怎么可能不在。干脆自己迈脚走了进来,“悠悠真会开玩笑。”   王桂花在院子里给蔬菜浇水,宋国成进来后,一眼就看到了。   赶紧上前,“您就是叶悠悠的外婆吧,我是辛墨浓的继父宋国成。”   王桂花看了宋国成一眼,把浇水的勺子往他手里一塞,“啥,要帮我浇水啊,好啊。”   宋国成一脸问号,眉头微蹙,退后一步,“我找您有点事,有关辛墨浓和您家悠悠的事。”   “啊,你说谁?”   “辛墨浓和您家悠悠的事。”   “辛墨浓和谁?”   “叶悠悠,您的外孙女。”   “哦,我的外孙女,她不是在这儿吗?咋了。”   宋国成算是明白了,人家这是故意的,压根不想理他。   他冷笑一声,继续后退,转头看到叶悠悠站在门口看着他,忍不住道:“我好心好意的过来,是希望给你们和辛墨浓妈妈之间做个和事佬,真是不识好人心。难道真要看着辛墨浓为了你,和她妈反目成仇,你才高兴吗?”   “你们戏真多。”叶悠悠看着他,作了个请的手势,“戏精要是这么爱演,上这儿来,咱们有戏台子,让她演个够。”   叶悠悠一指观星台,气得宋国成语句都不连贯了,一个劲的指着她,“好,好,……”   “慢走不送。”叶悠悠不等他完全退出去,就关了门,幸亏宋国成缩的快,不然鼻子要被大门砸扁。   “悠悠,这样好吗?”王桂花虽然顺了叶悠悠的心意,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宋国成是继父也就算了,另外一个,可是亲妈。老人家的想法,是觉得能谈的就谈,都是为了子女好,目的一致有什么不能谈的呢。   “姥姥,我实话跟您说了吧。辛墨浓的亲爸早知道当妈的靠不住,临去之前偷偷塞给他一笔遗产。这个宋国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处心积虑的想要辛墨浓拿出来。还找了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想要包办婚姻,辛墨浓对他们早就死了心,我们要是正而八经拿他们当亲戚,辛墨浓才该哭呢。”   叶悠悠觉得自己编排的理由非常不错,到时候从仓库里随便拿几根金条出来,就能将谣言坐实。到时候看看是他们哭儿子不认他们有人信,还是辛墨浓哭继父要为了钱包办婚姻有人信。   “那也用不着……”装聋作哑吧,王桂花还是觉得不妥。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会说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听他的混帐话。”别小看这些混帐话的威力,就算明知道是混帐话,听的人也会难受好几天。这跟叶家爷奶的混帐话,又是另一码事。   叶悠悠是绝对不会让王桂花去听这些话的,直接怼走,最省事。   虽然他们肯定会再来,但叶悠悠也磨好了刀,到时候就试试是他们的舌头硬,还是她的刀快。   很快,叶胜利的家里迎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自我介绍是辛墨浓的继父,姓宋,叫宋国成。   “您看,冒昧找到您家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可是没法子,我爱人身体一向不好,又被小辛气的下不来床,也只好我来当这个恶人了。”   柳满红一脸疑惑,“咋了,小辛做了啥事,能把他妈气成这样。小辛这孩子我是知道的,又懂事,又听话,还特别孝顺长辈。那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嘴,他还能气着别人?”   宋国成比柳满红还疑惑,说啥来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嘴,谁?辛墨浓,开玩笑呢。   不过很快,他就记起自己的来意,继续说道:“还不是为了和您的女儿处对象的事。”   “哟,那就更不应该了,我家闺女不是我说,谁见了不夸,长的漂亮学习又好,又聪明又勤快,嘴巴特别甜,不知道多讨人喜欢。要是这样的姑娘还不好,那这天下可真没好姑娘了。”   宋国成心里一万个呵呵飘过,他就不该来,真的,就不该来。   她在说什么?叶悠悠嘴甜,她可真说的出口。   难道不应该夸别人家的孩子,贬低自己家的孩子吗?居然不按套路出牌,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都不讲究。   “您家的姑娘好归好,可是她妈……”硬着头皮,该说的话,还得说。   柳满红忽然拍了一个巴掌,“这就对了,我家姑娘这么好,她妈还有啥不满意的。”   这就对了,对什么啊对,根本就不对啊。   可是柳满红已经不给宋国成说话的机会了,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宋国成赶紧起身告辞。   柳满红颇有些不舍,“不再坐会儿。”   “不,不坐了。”宋国成咬牙切齿,乡下女人果然是另一种物种,他轻敌了。   宋国成一走,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的叶胜利盯着柳满红,上上下下的打量。   “咋了,没见过啊。”   “嘿,你刚才真是绝了,真是第一回见。”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柳满红。   “我是不会说话,不过总不能背都不会背吧。”柳满红不是完全不会说话,她是那种反应跟不上的人。   叶悠悠手把手教了,而宋国成的反应几乎和叶悠悠说的一样,她要是背不出词来,她岂不是成了傻子。   再说了,说自己闺女好话有什么难的,柳满红自己加了不少词进去,丝毫不觉得肉麻。   “为了人家亲爹留下来的一点钱,真够豁得出去的。”叶胜利是听妻子说了,为什么辛墨浓的妈和继父,非要包办他的婚姻,就因为辛墨浓的亲爹给他留了两根金条。   “为了钱,亲情都不要了,小的那个是她生的,难道大的那个就不是她生的,这样当妈,会遭天谴的。”柳满红说完又想到自己,她这个妈当的也不怎么样,以前的事她改变不了,以后的事,她只希望能弥补一点,就弥补一点吧。   “别气了,打发走就行了,看他这穿衣派头,象是有点身份的。我找时间打听打听,别叫他在外头败坏咱闺女的名声。”   “我晚上给你烧鱼。”柳满红不好意思说情啊爱的,碰到她强烈想表达的时候,就只能憋出一句,我给你做好吃的。   叶胜利心满意足,他也就是个糙汉子,不擅长说好听的,但他知道,柳满红主动给他做好吃的,代表的就是她的爱。他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柴米油盐,今天吃啥。   “你干了什么,把我妈气成那样。”辛墨浓坐在观星台上,笑的合不拢嘴。   宋国成果然来找了叶悠悠,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回来问叶悠悠,她却要保密,还让他等着看。   结果这才多久,听说他妈气的直哭,说他再不回去就要死给他看。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顺着他妈的乖孩子,而他妈却还是那个在人前柔弱无助,实则任性娇纵的女人。   “你呀,现在是有两根金条的男人了,知道吗?”叶悠悠想到这一茬儿,就觉得好笑,俯在辛墨浓身上笑了许久才起身。   “我给你安排的人设怎么样?”   现在不能提辛墨浓生父的事,对外总得有个说法,不然怎么解释他们母子反目。对方又这么会演,一副含辛茹苦养育儿子长大成人,儿子为了对象却要抛弃当妈的苦难形像。   辛墨浓不屑于解释,但她却不愿意辛墨浓背上这样的黑锅被人误解。   “喏,你的金条。”叶悠悠真的扔出两根金条,为了效果,还特意弄出两条大黄鱼。   “是你的金条,交给你保管。”辛墨浓只看了一眼,手都没沾,就把金条推了回去,原本也不是他的。   叶悠悠拿着金条挥舞半天,才重新塞了回去,“让他们嚣张,让他们对不起你,两根金条打得他们灰头土脸。”   辛墨浓看到她身后的夕阳,就象渡了一层金辉到她的身上,他的小姑娘就象踏着五彩祥云而来的金甲武士,带着两根金条来拯救他。   “谢谢你。”辛墨浓搂住叶悠悠,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所以,现在你知道谁是金主了吧。”   “是,金主大人。”辛墨浓揉着她的头,两个人对视,笑的像一对傻子。   叶悠悠完全不知道,有人被自己气得差点吐血,到了外头,却是捂着心口一脸柔弱道:“都怪我,只想着他大了,就把精力花在了小的身上。没想到,他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竟然非要找个乡下姑娘结婚。他这是怪我呢,怪我为了他弟弟,忽略了他。”   “我不怪他,也不怪那个姑娘,我只怪我自己,都是我没教育好他,让他的心思偏激到了这个地步。”   单位的同事都是一脸同情,苏金娜已经够不容易了,当年为了养活大的,不得不找了个男人一起生活。生了小的,当哥哥的却一点也不知道让着弟弟,她偏着大的,家里的男人不好想,偏着小的,又怕大的多想,只好表面偏着小的,私下却给大的补偿。   大的一去下放好几年,从自己嘴里省下的粮食挑好的往那边寄,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还能做得了假?   可是大的呢,却一点也不听话,这么多年不肯回来看他妈不说,为了气他妈,还非要娶个乡下姑娘。再说这工作,苏金娜说了多少回,自己的工作是要给大儿子的。可是大儿子非不识好歹,死活不肯接班。   所以说,养儿养女都是债。幸好小儿子懂事,她还算有个安慰,不然真是两头落空。   按理说,当婆婆的,肯定不会喜欢儿子的乡下媳妇,可是苏金娜就是这么善良,竟然让这个乡下姑娘到单位参加招工考试。   “我不是为了别人,还不是为了我儿子,他再怎么恨我,我也是他妈。他不来亲近我,我就去亲近他,能怎么办呢?只有当妈的低头的份。”苏金娜面对同事的询问,回答的云淡风轻。   “修到这种婆婆,真是当儿媳妇的福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知不知道惜福。”   “知道惜福才是有鬼了,要真知道,能教嗦着她家大儿子不回家。”   “就是,就是。”   农家小院里,辛墨浓蹙眉道:“别答应她。”   “我是不想答应,不过来的说客好厉害,专门趁我不在的时候过来,不仅说给我姥姥听,还让村里人也听到了。”如果她不去,辜负了未来婆婆的心意不说,又不是有更好的工作等着她,在别人眼里,岂不是成了好吃懒做还不识好歹的憨货。   “那也不行,就说是我不让。”辛墨浓太知道他妈这个人了,最擅长让人有苦说不出,里外都得占理,得了便宜还要一副不争不争的世人高人模样。再不然就是捂着心口落泪,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欺负了她去。   “我倒觉得,见识见识也好。”叶悠悠本来就准备找个工作打发打发时间,总不能在家呆上一年,再说不出门就没法认识人,也没法建立自己的关系网,更不会了解外头的社会变化和行情。   结果不等她找工作,工作就找上门了。她倒无所谓,一年而已,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她巴不得找个机会好好会会苏金娜呢。   正说着话,有人敲门进来,“辛墨浓,领导找你,对了让你带上你媳妇。”说着冲叶悠悠扮了个鬼脸,叫了声嫂子就跑。   “知道了。”辛墨浓拉起叶悠悠,“找我就算了,找你又是什么事?”   工厂里头最早那张车床已经被研究明白,组装好了生产线,开始试生产。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辛墨浓总觉得自此以后,夏老看他的时候,总是带上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   “去了不就知道了。”叶悠悠上了车,他们住的地方,离辛墨浓工作的地方很近。外头是间工厂,除了守卫严密点,看外表并没什么不同。进入工厂,再往里走,便开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就是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严密守卫的是一栋研发大楼,隐在大楼背后有一排平房,正是夏老工作的地方。   夏老工作的地方和住的地方,都在这里,最近刚搬过来,有个做饭的大嫂,正在院子里伺弄花草。夏老就在院子里看着,不时伸手指点一下。   “你们来了。”夏老看到他们,在院子里冲他们招手。   辛墨浓上前推着轮椅进屋,院子里的台阶都是斜坡,一看就是后头做的,专门为了方便夏老进出。   “你妈让她去工作?”夏老是典型的军人性子,对自己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带拐弯的。   “夏老的意思是?”辛墨浓不由蹙紧了眉头,这意思,好像不太妙啊。   “我得到一个消息。”夏老看了一眼辛墨浓,然后缓声说道:“钟大成生前有个战友,就在你妈单位上班。”   辛墨浓“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   夏老摇头,这件事不仅关乎辛墨浓的生父,也关乎自己的仇人,所以他很谨慎,也难得的愿意解释几句。   钟大成在解放前和辛墨浓的父亲一同工作过,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但绝对认得出真正的海燕长的什么样子。后头钟大成自杀,虽然不知内情,但也可以想像,必是有什么把柄被宋国成拿捏住,才不得不这么做。   而钟大成有一个至交好友,也是钟大成的战友,解放后,没有进入原本该序列的单位,而是表示自己累了,想要脱离出来,过普通人的生活。   “对这样立过功的同志提出来的要求,我们一般都会满足,所以销毁了他所有的档案,理论上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他的过去。”夏老能知道,完全是靠自己的关系网,从众人嘴里打听到相关的消息,再自己组合到一起,拼凑出来的。   “如果钟大成会留下什么线索又或是书信,那也只能在这个人的手里。而且他会选到跟苏金娜一个单位,总不可能是巧合。”夏老说出目前知道的详情。   而在这个时候,苏金娜正好提出让叶悠悠去他们单位工作,这简直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个消息我不是今天才知道,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吗?”夏老看着辛墨浓,辛墨浓还有大把的时间,而他却快没有了。仇恨并没有让他燃烧,而是让他冷静到可怕,一步一步计算出得失,才敢下棋。   辛墨浓低了头,“怕我去了,目标太大,让宋国成怀疑。”   夏老点头,“知道就好。”   宋国成明知道辛墨浓进了什么地方,如果他去苏金娜的单位报告,他肯定会怀疑,到时候辛墨浓等于身后多了一个盯梢的尾巴,打听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单位又有苏金娜在,更等于多了一个探照灯,不管怎么算,他都不能去。   叶悠悠一听,那这事必须她去啊,简直顺理成章,“这人有啥特征。”   夏老瞥了她一眼,“要是知道,还用你去?”   一切特征为零,这人的档案已经销毁,没有任何记录可供参考。而他想必也会对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一切全凭叶悠悠自己去摸索碰撞。   这还真是难办呐,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去了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遇到这样的事,不仅不会让她害怕,反而让她生出一丝兴奋来。   殊不知她的兴奋被夏老看到眼里,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天生的材料啊,可惜性子不够好。   不过,既然她是辛墨浓的媳妇,那么也等于她自动掺和进来。有人用还不用发工资,想一想,其实,嘿,赚了啊。   辛墨浓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是看着叶悠悠,握紧她的手,“明明……”   明明和她没有关系的事,却要她去承担风险,还说自己要保护她。   “明明我们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的仇和我的仇。”早就融到一起,不分彼此。   叶悠悠拍拍他的脸颊,“你别忘了,我可是你的金主大人。”   这些孩子,说的话怎么都听不懂了呢,夏老看着他们拍来拍去,轻咳一声,“准备准备,过去吧。”   叶悠悠这才赶紧收手,刚才一得意,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辛墨浓少不得在回去的路上跟她科普,“我妈那个单位,说忙也忙,说轻闲也轻闲,是个机关单位,负责审批计划和归档的。”   七八十年代,有很多华而不实,听上去高大当,实则没什么卵用的机关部门。后头几十年,一直在精简,所以叶悠悠根本没听说过,还有一个部门叫计划部,专门管计划的。   “他们单位人倒不是特别多。”辛墨浓顿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不到百余人吧。”   “噗。”叶悠悠刚到家,坐到观星台,差点没把一口水吐出来,百余人管点档案文书,还不是管所有的,只是管一个系统的,还叫不是特别多。   “你是没见过更离谱的。”辛墨浓抢过她手里的杯子,就着她喝过水的位置饮下一口。   “臭流氓。”   “嗯,呃。”辛墨浓捧着杯子,他还真没注意到,如果注意到。   一准还会这么做。   计划部的招工单几天后就邮寄到了叶悠悠的家门口,她拿着这张单子,在上头规定的时间去参加考试即可。   那头计划部里的苏金娜正在跟人事科的同事道谢,“真是多谢你们了,不然她一个乡下丫头,哪里有这种造化,等她进来,我一准让她来给你们道谢。”   将手里拎着的水果放下,这才走了出去。   “要是考不上怎么办?”同事切开橙子,一人分了一丫,一口下去,嘶,可真甜呐。   “怕什么,试卷又不公开,考的怎么样,还不是只有我们知道。”更何况,他们统共就没发出几张招考单,面对的全是自己部门的子弟,所谓的考试本来就只是走一个过场。   “那也不能太低了,领导会看呢。”同事吃完,又切了一个橙子,“她怎么总有好东西,这会儿橙子多难买呀。”   “万一人家不来呢。”有人担心。   “怎么可能,就是再大的仇,也没人跟工作有仇。咱们这是什么地方,是想进就能进的吗。”有人优越感十足的哗拉一下展开报纸。   “那岂不是有好戏看咯。”有人笑道。   “反正不关我们的事,咱们就看戏吧。”苏金娜在单位的人缘可是很不错的,恐怕这个叶悠悠的日子不会好过。他们不会去欺负人,但是围观一下,总行吧。 第103章 情敌   苏金娜在知道叶悠悠参加了考试后,会心的一笑,果然,没人能拒绝一份工作,而且是这么好的工作。   只是一份临时工而已,就把人送到自己面前,宋国成的主意果然不错。   她按下兴奋的表情,走进了计划部的局长办公室。他们名为计划部,实则级别不高,只因办公地点在京城,所以显得精贵些罢了。   “田局长,这回招工的事,有人在传瞎话呢,您听到了吗?”   “招几个子弟进来做临时工,有什么瞎话可说的。这帮子人,是吃饱了没事做吧。”田局长从一堆文书当中抬起来,示意她坐。   “还不是那几个后头安置回来的人闹的,他们全家进牛棚,受了多少罪啊。子女全被耽误了,这个时候招工,偏他们没赶上,不得闹啊。”苏金娜说的煞有介事,当然,也有部分的事实。   田局长一时犯了难,“就算招临时工也不是我们想招就招的,也得提前打报告上去,他们这不是回来的晚了点吗?下次招工,自然会多照顾他们一些。”   田局长是个好脾气,机关里头也没什么要命的差事,大家多数时候都是一团和气。局长也好,普通员工也好,并没那么大的差别。   “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呢,不知道合不合适。”苏金娜表露出想替他分忧,又有些为难的模样来。   “不管合不合适,说来听听。”   苏金娜微微一笑,“我说可以,不管成不成……”   “放心,不会告诉别人是你的主意。”田局长笑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胆小怕事,真是一点也没变。   “哟,这回要张贴试卷和分数,为什么呀?”   人事科刚宣布完,就有人急了,万一自家孩子考的不好,是不是就得涮下来,考之前怎么不说呢。看人事科的眼色都开始不善起来,这也太不厚道了。   “我们也是听领导的吩咐,不过听说,是有人嫌这回自家子女没接到招工单,有怨言吧。领导说干脆把这回考试的人,学历和试卷都摆出来,让人心服口服。”   人事科也的确遇到好几桩这种事,过来打听的时候,指桑骂槐的说他们搞暗箱操作。   问题是这些人的子女,大多学历不高,这个时候急着上什么班,赶紧去补补文化课才是要紧事。让他们看看人家的学历和试卷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子女来考也考不上,总能少些怨气。   “我闺女考了多少分。”   “我儿子考了多少分。”   人事科的同事一摊手,“糊名批改,现在卷子都在领导柜子里呢,明天当着大家伙的面撕名张贴。”   反正就是严丝合缝,一点漏洞都不能让人钻。   “田局长办事啥时候这么仔细了。”   “不能这么说,不仔细点,别人又说是玩假的了。”说这话的,明显是对自己子女的成绩极有信心。   叶悠悠接到电话,通知了她上工的日期和要办理入职的手续。   “明天恐怕要给你一个下马威。”辛墨浓现在有夏老的眼线,对那边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那还不赶紧招来。”   “不,我要给你一个惊喜。”辛墨浓也学她,吊吊你的胃口,就不告诉你。   叶悠悠从院子里一直追到外头,蹦着高的去捉辛墨浓,最后反被辛墨浓扣住,吻了个稀里糊涂。一打岔,把这事给忘了。   摸摸头的叶悠悠认命的一早爬了起来,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   柳满红知道她要上班,掂量一下距离,为着上班方便,让她先暂时住在自己家里。多出一个房间,早给她收拾好了。   不等叶悠悠说话,王桂花也劝她,“又不是长住,咱们有自己的家,偶尔去你妈家里暂住,谁也说不了什么。”   “那行,我休息的时候就回。姥姥有啥事,就去喊小辛帮你。”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第一天上班,说好了辛墨浓送她。   辛墨浓还是开着那辆破吉普车,后头放着叶悠悠的自行车,一路从沐东市运到京城,现在又成了她上下班的坐骑。   “下了班,就骑自行车回你妈家里。周未我去你妈家里接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再说下去,我该迟到了。”总不能第一天上班就迟到吧。   辛墨浓轻笑,俯身过来,在她额间留下一个轻吻。   叶悠悠跳下车,最后一小段路,她骑着自行车到了计划部的小楼门口。   大厅里已经挤了不少人,苏金娜一脸担忧,身边有人正在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万一她成绩还不错呢,只要不是最后一名,也没那么难看。毕竟是乡下地方,教育质量差一点,也可以理解。”   “我知道,可是我这心呐,就是安稳不下来。我怕我儿子疑心,以为是我故意下她的面子,到时候怎么解释。”苏金娜捂着心口,紧拢眉尖,好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领导决定的事,也能怪到你的头上,你儿子这么混帐,改天见到,我帮你好好骂骂他。再说了,你自己也看到了,来了这么多人,都是自己子女没有进来的,不给他们看看,怎么能服气。你看着,但凡最后一名成绩太差,就得被这些人撕下来。我不好,别人也不许好,这人呐,我算是看穿了。”   同事仍在絮叨,苏金娜已经将目光转到了大门处,看到叶悠悠也好奇的在人群里张望,不由露出了微笑。   她就不信了,自己同事的这些孩子,大多是读了高中,而且是在京城读的高中,会比不上你这个乡下来的丫头。   以最后一名的成绩进来,还没开始工作呢,就名声远播,岂不是妙哉。看看顶着这个名次,你怎么交好同事,怎么和人处理关系。到哪儿,都得被人看低一眼。   还不说以后,只说现场这些子女还没上班的人,恐怕都不会让你报道。不过不用怕,只要我出面,还是能让你进这个门的。   拜托了她的关系得到招工单,最后又由她出面张罗,让她顺利上班。如果她进来还对自己不恭谨,岂不是自找死路。一个恩将仇报的帽子算是摘不掉了,还能顺便洗刷所谓她包办婚姻,贪墨儿子财产的事。   别以为编造个谣言就能中伤我,就凭你,还嫩着呢。苏金娜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叶悠悠,那高傲的表情,犹如自己是女王出巡。   挤在人群中的叶悠悠,打听到是当场公布成绩,这才明白过来,恐怕这就是昨天辛墨浓嘴里说的下马威。   还真是挺不错的哈,叶悠悠干脆挤到了最前面,也想看看其他人的成绩,这里头有没有特别厉害的人。   撕掉一个名字,就有人念出来,然后大声报出他的名数。   “周爱华,七十八分。”   “张甜生,八十九分。”   “……”   有人叫着考的不错,有人叫着发挥失常,忽然蹦出一个四十五分的,一众人哗然,叫着这也能进来上班。   再一看这人的名字,大多数闭了嘴,叶悠悠看的有趣,果然是人生百态啊。光看这些人闭嘴就知道,这人的爹妈不简单。   “叶悠悠……”   嚯,到自己了,叶悠悠竖起耳朵。   台阶上的苏金娜双手捏成拳,比起叶悠悠这个当事人,显得更为紧张。脸上的笑意都快要绷不住了,叫你横,叫你气我,叫你编造谣言,现在你就先尝尝被人鄙夷的滋味吧。   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你先吃着,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一百分。”   叶悠悠没当一回事,只要没有黑幕,或是有人临时改了她的答案,她都不惧。   台阶上的苏金娜,准备了好久的词终于喊了出来,“悠悠,快……”快过来,这样叶悠悠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过来,也就让所有人当场把成绩和人对上了号。   呃,刚喊出几个字便戛然而止,说什么,多少分?苏金娜觉得一定是刚才太吵,所以她听岔了,或者说出现了幻听。   “唉哟,这下你不用担心了,没想到,虽然是乡下姑娘,成绩倒是不错,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苏金娜身边的人替苏金娜松了口气。   “谁叫我。”叶悠悠回头,看到了站在高处,一脸震惊的苏金娜。   她冲着苏金娜招了招手,“苏姨。”   然后走了过去。   这一下,不知道叶悠悠是谁的人,也都知道了。原来,她就是苏金娜那个混帐大儿子的对象。   咦,长的挺漂亮嘛,成绩也好。这么一看,倒没啥地方配不上他儿子的,该是她的混帐儿子配不上人家吧。   苏金娜维持着优雅的形像,对叶悠悠伸出手,“真没想到你这么优秀。”   “苏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运气而已。”叶悠悠也伸出手,和她握在一起,演戏嘛,谁不会。   苏金娜辛苦维持住笑容,“走,我带你去人事科报道。”   “谢谢苏姨。”   身后是许多人的议论,“看样子还挺懂事的。”   “谁知道呢,这种事也不是看表面的。”   叶悠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的,跟着苏金娜去人事科报道。   里头已经坐着好几个这回报道的新人,苏金娜一脸担忧的跟人事科的同事拜托,让他们多照顾照顾叶悠悠,毕竟是下头来的,许多事不懂。   这话让好几个年轻人都撇了嘴,有人是不屑于跟她打交道,有人是嘲笑这么大人了,还要家长跑来打招呼特别关照,当自己是谁呢。   苏金娜一走,叶悠悠坐到这些人当中,陆续又有人来,最终七个人成为这次新进的临时工。   “先培训半个月,熟悉熟悉业务,再分配到差人的岗位上。”人事科的人领他们去了会议室,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本白皮书。   “你们自己先看着,明天有各科室的领导过来给大家讲话。”   说完便把他们扔下,都是职工的子女,有什么问自己爹妈去,也没啥可交待的。   七个人,剩下六个要么是从小就认识的,要么也是听说过名字的。   唯有叶悠悠谁也不认识,不过并不是没人搭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人就问,“你是金阿姨的什么人?”   “我对象是她儿子。”叶悠悠冲他一笑,听了他的自我介绍,自己面前这位就是考了四十五分最低分的新同事吴新业。   “嗬,你是辛哥的对象啊。”吴新业拱手,“你厉害。”   这是什么意思?叶悠悠完全不明所以,只能点点头,“也就一般厉害。”   旁边的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俩真有意思。”   “你这个六十分万岁,幸好有我给你托底,不然就被人给撕下来了。”吴新业一看就跟旁边的人很熟。   “那我谢谢你啊。”考了六十六分,倒数第二的柳长河冲吴新业挤了挤眼睛,小心的指向另一个女生。   这个女生正是考了九十五分,仅次于叶悠悠的田清清。   田清清听到这话果然开了口,一脸嫌弃的冲着他们道:“你们俩真好意思,刚丢那么大的脸,还有空在这儿说笑。我要是你们啊,早就蒙上脸回家了。”   “我这么英俊一张脸,怎么能蒙着,暴殄天物。”吴新业砸砸嘴,一听就是在逗弄着她玩。   柳长河举着书装鹌鹑,这俩人一吵架,就容易殃及池鱼,当过几回池鱼,终于学会了装池塘里的石头,不会说话听不见的那种。   田清清是典型的好学生,今天早上颇有些得意的等着她的第一,结果莫名其妙的叶悠悠横空出世,她生生变成了第二,正好气不顺呢,吴新业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说,比教导主任还教导主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田清清是吴新业的妈呢。   “我说你有完没完,难怪小辛哥不喜欢你,宁愿找个乡……”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叶悠悠,闭了嘴。   “你说什么混帐话呢,你敢再说一遍。”田清清提高了声音,指着吴新业,手指头都在颤抖。   “我有啥不敢说的,不就是……”   “够了够了,咱们好好看书,小心外头人听见。”柳长河一见这是火星又要撞地球啊,赶紧拉住吴新业。   “就是,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又有人拉住田清清,狠狠瞪了一眼吴新业。   吴新业抬头,看到田清清的眼睛都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也说不下去了。到底是个男人,把女人欺负哭了算怎么回事,嘀咕着,好男不跟女斗,到底是没吭声了。   田清清被张甜生拉到一边,除了叶悠悠,他们是剩下的唯二两个女生,坐到了会议室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头挨着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去了。   叶悠悠目瞪口呆,纳尼,还有这种事?刚一进来,就遇着个情敌,辛墨浓居然没交待,等她回去非大刑伺候不可。   柳长河看到叶悠悠的表情,冲她小声道:“你自己小心,我们可不敢惹她。”   你不说我也看出来了,田清清恐怕就是这些人父母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大家都让着,自然养成了这样的脾气。   不过别人肯提醒她就是善意,叶悠悠一抱拳,“谢了。”   “我算是知道辛哥为啥跟你处对象,不愿意跟她处对象了。”吴新业也低压了声音。   “为啥?”柳长河问道。   叶悠悠抿嘴直笑,也想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爽快,不膈应人。考一百分也没跟某些人一样,趾高气扬的指点江山,真以为她天下第一啊。知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叶悠悠捂了嘴直乐,这怨念的小眼神,估计在家没少受父母的唠叨,田清清这个别人家的孩子肯定是他的童年阴影。   柳长河虽然不敢附和,但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深以为然。   “你打算去哪个部门?”话题很快转入到他们切身的利益上。   叶悠悠指了指自己,“问我?还能自己打算吗?难道不是等分配。”   柳长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等他们分配还有个好,当然是主动出击。”   吴新业根本不参与这个话题,一脸老神在在的表情,柳长河羡慕的一指吴新业,对叶悠悠道:“这小子,家里一准就安排好了,以后去人事上头。”   “那你打算怎么出击?”叶悠悠对这个计划部的了解只浮于表面,倒愿意听他们多说一些。   “那就要看我爹妈了,我自己是想去管档案。”好几间办公室的档案,分门归类,柳长河一直觉得这事特别有意思。小时候还和小伙伴在里头捉迷藏来着,看着比人还高的柜子,和一堆堆的档案,有一种迷之亲切感。   “那我就服从安排吧。”叶悠悠笑眯眯的,反正她是来找人的,最好能去个到处走动的部门。至于哪个部门能四处走动,她还不知道,正好趁这几天学习,打听个清楚。   “你看她,哪点配得上辛哥,跟吴新业第一天见面就打的火热,我看她就是靠不要脸才缠上辛哥的。”张甜生摇了摇田清清的胳膊,“你看呀,你看呀,又在笑。”   “别说了,我跟辛墨浓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们干嘛老把我们放在一起。”田清清打开领到的学习资料,认真的看了起来,就差说一句,她现在的心里只有学习。   “你就装吧,要是辛哥真跟她结了婚,我看你哭不哭。”张甜生小声嘀咕了一句,高傲的象天鹅一样的田清清,从小就喜欢辛墨浓,这件事谁不知道。现在不肯承认,不过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不然刚才被吴新业说中伤疤,怎么会一秒钟红了眼睛。   中午吃饭的时候,七个人分成三拔,张甜生和田清清两个女生一块,吴新业和柳长河带上了叶悠悠,另外两个男生刘十一和周爱华坐到了一起。   来食堂吃饭的人越来越多,周爱华站了起来,“咱们七个是今天一起入职的,占三张桌子不好吧,后头来人没地方坐怎么办,我看我们坐一块吧。不然大家看了,还以为我们第一天就闹矛盾。”   见没人动弹,不得不加了一句,“各人爸妈脸上也不好看。”   吴新业立刻举手,“没问题,过来坐吧,我们这桌大。”   周爱华和刘十一端了碗过来,田清清若是张甜生不去,未免显得不合群,只得也坐了过来。   “咱们食堂的伙食不错吧。”柳长河带着几分炫耀问叶悠悠。   叶悠悠还没说话,张甜生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吃就多吃点,在家里怕是吃不到这么好的菜吧。”   谁家里的菜不如食堂,不就是明摆着说叶悠悠,但她又没点名,真跟她生气,她一准说自己是在跟田清清说话。   叶悠悠怎么会上这个当,一指吴新业的碗,“说你呢,吃这么多,家里没饭吃呢。”   “我又不是说他。”张甜生顿时恼了,谁家没饭吃也轮不到吴新业家里没饭吃。   “那你说谁?”叶悠悠抬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语速飞快。   “我是说……”张甜生的速度也跟着带飘了,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甜甜。”田清清一拉张甜生,要是当着面点名叶悠悠,就是他们理亏了,哪儿当面嘲笑人的,说破大天也是他们没理。   叶悠悠暗叫一声可惜。   “说我说我,我吃的最多。”柳长河亮了一眼自己的饭盒,还真是够多的。   出师受挫,张甜生和田清清飞快的吃完饭就走。   他们一走,周新华便开了口,“张甜生没坏心眼,就是嘴快,现在从现在开始就是同事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以后一块工作的时候,难不成还要先斗个气。大家和和气气的,以后才好工作嘛。”   “这话你怎么不跟他们说?”叶悠悠看着周新华笑。   “欺软怕硬呗。”吴新业吞下最后一口饭,拍了拍肚子,“我去添点汤,压压瓷实。”   “你们谁要汤,我给你们带。”柳长河伸出手,再一次当了和事佬。   周新华摇摇头,和刘十一收拾碗筷也走了。   “我还以为你会答应他。”   吴新业端了汤回来,周新华这一套,百试百灵,少有不被他套中的。吴新业一惯不喜欢他的假模假式,偏大人都说他懂事,让人憋屈不已。还是头一回见到象叶悠悠这样,当面顶回去的,不由大乐。   “这回答应了,以后便要处处忍让,凭什么?”单方面的忍让,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憋屈至死,再说叶悠悠正愁这里风平浪静,能搅则搅,水混才好捞鱼。   “好一句凭什么,干杯。”吴新业端着一碗汤,硬要跟叶悠悠的碗碰一下,美滋滋喝了一口汤,这句凭什么简直荡气回肠,就凭这句话,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第104章 下马威   叶悠悠第一天上班回家,柳满红特意提早下班回来,做好了饭菜等着。   “怎么样,同事好相处吗?工作忙不忙,累不累。”柳满红迎上来道。   “还没分配部门,这几天就是看看学习资料。”所谓的学习资料其实就是计划局的工作章程以及历年来的工作总结。   “那你可得好好看。”柳满红返身给她添了饭,“饿了吧,你先吃。”   “我等叔叔回来再吃。”叶悠悠赶紧道。   “那就吃点红薯片垫垫。”小煤炉被她充分利用起来,热水不断,红薯片土豆片烤花生也不断。   等叶胜利回来,又是一番关心,刚吃完饭,辛墨浓便来了。   叶悠悠陪他出去转悠,“怎么现在来了,一会儿怎么回去。”   这年头路灯又不齐全,走夜路容易出事。   “没事,有车灯呢,我回去的时候慢慢开。”辛墨浓牵着她的手,在下头散步,听她说到第一天认识同事,不由莞尔一笑。   “吴新业这个家伙,还是这么皮。柳长河是六十分万岁,得过且过。周爱华有理想有报负,就是有点书呆子气。刘十一老实巴交,谁的话都听。”这些人的性格模样,他张口就来。   叶悠悠戏谑的看着他,“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   辛墨浓一看这模样就知道她知道了,举了手作投降状,“剩下两个人不熟,真的,我小时候从来不跟女孩子一起玩。”   “真的?”叶悠悠掂起脚尖,歪头去看他。   “比珍珠还真。”趁没人看到,辛墨浓快速在她脸颊上轻啄一下。   “你妈看上的,就是她吧。”   “是不是又如何,总之除了你,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能走入他的心,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的血液沸腾,更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这般牵肠挂肚。   “那当然,谁能跟我比呀。”叶悠悠一高兴,又抖了起来。   辛墨浓捏捏她的脸,“别着急。”   叶悠悠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冒进,说起来,她的确是有些冒冒失失。不过这一回,她举起拳头,“你就放心吧。”   “没有什么,能够和你的安全相比,就算是再重要的资料也不行。”辛墨浓抱住她,每次都是她冲锋献阵,而自己却在一边看着,这滋味实在让人难受。   “我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挺惜命的。”每回这种事都落到她的头上,都让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上辈子困于身体连跑跳都不敢,平平淡淡的生活之下,掩藏着一颗不安份的心。这辈子,也许就是在弥补她的遗憾,冒险和刺激,并不会让她害怕,只会让她更加激动和兴奋。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也许她的性格就决定,她就是适合干这种事。   虽然叶悠悠百般保证,可是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脸,辛墨浓仍然忧心不已。或者,她能打听出眉目,就赶紧把她换下来吧。不然消息没打听出来,他的心脏可能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几天的学习和听课,叶悠悠已经大致明白了,计划局有好几个部门缺人,分别是人事,档案,行政和稽查。   人事和稽查是最热门的两个部门,档案也不差,大家最不想去的就是行政。如果是厂矿企业,行政可能是个热门的去处,但计划局本来都是坐办公室的工作,行政的好处便显不出来了。   但坏处却是一目了然,各种琐碎的小事,行政后勤不分家,什么都得管,就连冬天员工囤大白菜的事也得操心。伺候人倒不至于,但事情又多又杂,办好了没人觉得特别,办的不好人人都看得见,批评立刻就来了,所以十分不好做。   但行政是最缺人的,人事科发了话,他们当中最少有一个人要去行政上头。   “你找找金阿姨,可千万不能去行政,累的跟狗一样,还讨不着好。”柳长河私下提醒叶悠悠。   “其实……”叶悠悠欲言又止。   “怎么?”柳长河还以为她一早想到了办法呢。   “狗一点也不累的。”都有功夫闲拿耗子了,怎么可能累。   “去去去。”柳长河终于明白吴新业为什么会跟她看顺眼了,这俩人的磁场相近,都不是啥正常人。   “谢了,不过连你都知道我要去行政科,我找谁恐怕也没用。”说不定金苏娜已经帮她预定好了要去行政科呢。   嗯,这才这是正经话嘛。不过,柳长河叹了口气,恐怕要被叶悠悠说中了,因为他得到的消息,恐怕也是叶悠悠会被分配到行政科。   几天后,吴新业和周爱华被分配到人事科,柳长河和刘十一去了档案科。田清清和张甜生去了稽查科,只有叶悠悠一个人被分配到了行政科。   叶悠悠做了一个早知如此的无奈苦笑,实则心里乐开了花,她最喜欢这种可以跑来跑去的部门,不跑来跑去,她岂不是很可疑。现在好了,完美的掩护。   “希望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都能发挥出色。”人事科的领导最后勉励了一下大家,便让他们自己找部门报到。   行政科在一楼,一间大办公室,坐了五个人,见到叶悠悠,有人高兴有人叹气。年轻人高兴,总算来了个女孩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年纪大的人叹气,怎么来个女娃娃呢,这里的活可不好干。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来了,大家还是表示了欢迎。   “你就跟兰大姐坐对桌吧,有啥事,让她教你。”科长说道。   “谢谢科长。”叶悠悠抱着自己的东西坐到科室唯一一个女人的对面,冲她一笑,“兰姐。”   兰大姐微抬眼皮,轻嗯了一声,并不怎么想搭理她的样子。叶悠悠也不介意,她是新人嘛,又没有后台,难道指望着这些老员工对她热情相待吗?   收拾一会儿,叶悠悠自己去墙上看了看,主动把自己添到了卫生值日的排班表上。又表示,有什么跑腿的活,尽管吩咐她,反正她刚来,哪儿都不熟,正好把活干了,也把人和地方都认全了。   “那正好,我这有份文件,要交给田局长签字。”兰大姐听了,从桌上抽了一份文件递给她。   “我能看吗?”叶悠悠问道。   “可以,都是公文,没什么不能看的。”   “那我马上送上去。”叶悠悠别的地方不知道,局长办公室肯定是知道的。   翻开一看,其实不是什么公文,只是大家报销的单据。她看过单位的章程,报销单必须象书页似的一张张贴好,有本人的签字和证明人的签字,先拿去会计审核签字,最后才是局长签字。局长签完字,就能直接拿到财务部门报销。   可是现在,一张张零碎的单据,完全没有任何处理的夹在文件夹里。如果她这么递上去,可想而知,就算局长的脾气再好,看到这么低级的错误,恐怕也会火冒三丈吧。   到时候,局长会听她的解释吗?其实她解释也没用,兰大姐一句,她拿错了,就能轻轻揭过。最后被骂的,还不是她,而且还要在领导面前留下办事不靠谱的印象。   这印象一旦形成了,再想摆脱可就难了。   什么仇什么怨啊,叶悠悠摇头,这才是真正的下马威呢。虽然她不在乎在这个单位的前途,但她可忍不了被人这么整治。   而此时的稽查科,苏金娜正拉着田清清的手嘘寒问暖,“你们俩以后就跟着我,到了年底正是最忙的时候,我刚说需要帮手就把你们盼来了。”   “苏姨,我们什么都不会,还要您多担待。”田清清微红着脸,细声细气的和苏金娜说话,哪里还有在外头对别人时的嚣张模样呢。   “你这么聪明,有什么学不会的,保准一教就会。”苏金娜拍着田清清的手,一副欢喜不已的表情。   “她儿子不是已经有对象了吗?”办公室里有人低声道。   “她不是有俩儿子的。”   “胡说什么呀,那个还小呢。”有人“噗嗤”一笑,笑话道:“谁会不喜欢田清清呀,换了你们不是一样。”   “这倒是,这丫头真是没得说,多懂事啊。”众人一致称赞,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那还能不好。   叶悠悠出去了好半天,重新把文件拿了回来。兰大姐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控制着想要翘起来的嘴角问道:“签完了?”   “没有,刚才上楼的时候,遇到有一群人下楼,不小心把文件撞到地上,捡了半天。不过也幸好捡了才知道,我拿错文件了,这些没张贴没签字,是不能给局长签字的。”   叶悠悠一无所觉的吐着舌头,把文件打开,“我都按要求贴好了,兰姐您看看行不行。”   科室里人声一静,拿错文件?一个新人敢在你桌子上翻文件,确定不是递错的吗?亲眼看到兰姐把文件递给叶悠悠的同事,嘴角一撇,这也能拿错。   “哟,怪我怪我,是我递错了,把没整理好的递给你了。”兰姐赶紧接下来,主动揽了责任,又问她,“是跟谁撞了?”   “不认识呢,好像是外头的人,人还挺好的,如果不是他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还得贴起来。”叶悠悠笑嘻嘻道。   外头的人,今天只有上头来检查的人,兰大姐一听,顿时坐不住了。   自己内部的事,怎么说都好,要是让上级单位知道,岂不是惹人笑话。她扭捏半天,吭哧吭哧道:“他们没问你什么吧。”   “没有啊。”   兰姐刚放下心,就听到叶悠悠继续说道:“也就问了一下我是不是新来的临时工,哪个科室的,谁让我送的,也就啥也没说了。”   这这这,还啥也没说呢,明明全都说了。再说下去,是不是就得报生辰八字了。   兰姐顿时目瞪口呆,“你,你咋啥都对外说。”   “啊,不能说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说了。”叶悠悠一副小萌新的模样,赶紧道歉。   “行了,不就是拿错了东西吗?又不是什么大事,还上纲上线了,下午去买大白菜,叶同志要不要去熟悉熟悉。”科长插了一句话,这件事也就过了。   “好啊,去哪儿买,我正好哪儿都不熟。”叶悠悠跃跃欲试。   “叶小同志,跟我走,把饭盒带上,中午带你去吃蒜泥白肉。”有同事站了起来,冲叶悠悠招手。   叶悠悠拿着饭盒,兴兴头头的就跟了出去。   他们一走,科长在兰大姐的桌子上敲了两下,“别太过份。”   兰大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愤怒的朝科长看了一眼,再转头去看同事,剩下的同事都转头看向窗外,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她只好把目光收回来,低下头,“我知道了。”   叶悠悠跳上副驾驶,开车的正是科室里的同事,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   她以前只知道女人爱八卦,现在才知道,原来男人八卦起来,也丝毫不输。还没下车叶悠悠就知道为什么兰大姐不待见她,要给她小鞋穿了。   因为苏金娜的丈夫去世后,兰大姐当时的对象对苏金娜殷勤备至,为这个两个人闹了许多回,最后以苏金娜嫁给宋国成为结束。虽然兰大姐如愿和对象结了婚,但对苏金娜却是恨之入骨。叶悠悠顶着苏金娜儿媳妇的身份进来,兰大姐会待见她才真是有鬼。   “你放心,兰姐那个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脸上,这回的事科长必然要说她,以后她就不会了。”洪歌说道。   叶悠悠微笑道:“原来还有这一回事,不过兰姐怕是搞错了阵营,苏姨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人选,可不是我。”   洪歌微愣,笑了一下,不就是田清清吗,这个单位里许多人都看出来了。   “你记得我们主任姓什么不?”洪歌笑着提醒了一句,便招呼叶悠悠下车。   都姓田,叶悠悠捂着腮帮子,真是牙痛。   “老洪来了,吃饭没,进来一起吃点。”有人过来拍洪歌的肩膀。   “没呢,这不是我们科室新来了个小妹子,我带她来蹭蹭饭。”洪歌跟这里的人很熟似的,跟不少人打着招呼。   “啥叫蹭饭啊,光明正大的来,咱们这儿不怕大肚汉。”这人说的豪气,把他们往食堂门口一送,就去忙自己的,可见还真没拿洪歌当外人。   “赶紧的,农贸公司的食堂,伙食好着呢。”洪哥招呼叶悠悠。   当真吃到了蒜泥白肉,然后去取大白菜的时候,叶悠悠才知道,洪歌的媳妇在农贸公司工作。难怪在这儿跟在自己家一样,随便的很。   洪哥开的是个小面包,把座椅一倒,全塞满了大白菜,还有一辆货车,装了满满一货车大白菜跟在他们后头。   一路开回单位,不少人从窗户看到就开始传递消息,“大白菜回来了,今天分不。”   “今天分不分,要分我得打电话叫我家老肖推个三轮车过来装。”   “唉呀,怎么不提早说呀,我家今天没人,这可怎么办。还得去借板车,也不知道这会儿好不好借。”   洪歌把面包车往车库里一锁,然后用食堂的大秤把大白菜按五十斤和一百斤的数秤好堆在地上。告诉叶悠悠,“正式工一人一百斤,临时工五十斤。一会儿你看着就行,不用动手。”   到了下班时间,兰大姐拿了花名册下来,到食堂一坐,签字然后领走。有些人今天不方便的,就明天再来,一般来说,领这种重物都得三四天才能全部领完。   地上用粉笔画了好多个圈,里头堆着大白菜,一百斤和五十斤区别很明显,也不怕领错了。   叶悠悠算了开了眼界,不然怎么说行政科做事难呢,发个大白菜还有人非要复秤,还有人非得拿着大白菜一颗颗观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看翡翠白菜的品相呢。   不过这种人都是少数,大部分人抱怨的是干啥不提早说,害得他们没拿东西过来。谁不想当天发了东西当天领回家去,连等一天也要抱怨。   “咋提早说啊,农贸公司是你家开的呀。啥时候有新运来的,咱们啥时候去,你要是非要别人挑剩下的,下回我一准提早通知。”洪歌最受不得这些老娘们的嘀咕,当时就给怼了回去。   “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别理他们,来来来,洪歌同志辛苦了,来抽根烟。”也有同事很通情达理,上来递烟把这点口角揭过。   叶悠悠跟着跑前跑后,累了个够呛。   “没想到大家伙还有这一面吧。”洪歌的任务完成,这个时候,看着别的同事忙碌就行,端着茶杯在边上喝茶。   “呃,是没想到。”叶悠悠发现他是在问自己,赶紧回道。   “人都是这样的,不涉及到利益的时候,个个跟仙女似的。等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你再看,这个时候还优雅的起来,才是真优雅。”洪歌就跟阅尽人生百态似的,发表了一大通见解。   叶悠悠倒是极赞同这个说法,涉及到利益的时候,才是一个人表露真面目的时候。这个时候才能看出来,谁是真仙女。   “这还没呢,几颗大白菜而已,以后啊,你有得看咯。”洪歌有点同情叶悠悠,一个临时工,又没关系没后台,跑到他们科室来,不就是背锅跑腿的命吗。   一直等到八点才把摊子一收,洪歌把面包车开出来,“咱们科室的都在我的车上,我一家家给你们送去。”这也算是自己人的一点小福利吧。   叶悠悠也有,五十斤大白菜被码到地上,一颗颗又大又紧实,一看就是精心挑出来的。   “谢了洪哥。”叶悠悠觉得他的名字挺有意思,是不是喊哥,也都成了哥。   “走了。”洪歌最后送的叶悠悠。   不等叶悠悠上去叫,柳满红已经跑下楼。   “刚上班就分东西呀。”柳满红挺高兴的,喊了一嗓子,叶胜利拿着筐下来,直接把大白菜全装筐里,一个人抱了上去。   “明天给你姥姥送去。”柳满红把大白菜堆在阳台上,并没打算动。   “您留一半,剩下的我给姥姥带回去,统共也没几颗,又不值个什么,别争了。”叶悠悠洗洗回了屋,掏出一个小本,开始往上记人名。   单位这么多人,谁是钟大成的战友,只能先做排除法,太年轻的排除,可是剩下的还有不少。   老这么下去可不成,叶悠悠撑着下巴,她得让人主动跳出来,不然真一个个去摸底,那要摸到何年何月,一年时间绝对不够。况且,如果摸底能摸到,夏老早就把人找出来了,这说明,这个人在档案上是完美无缺的,她就是摸到了,可能也会放过。   “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一大早,柳长河在停自行车的时候,遇到叶悠悠,他昨天去领大白菜,可是看见她被兰姐指使的团团转。   “能者多劳。”叶悠悠笑嘻嘻道。   “这话没错,你成绩最好,可不就是能者多劳。”吴新业嘻嘻哈哈的,也过来停放自行车。   他们这一拔的临时工,条件都不错,除了刘十一,几乎个个都骑着自行车来上班。   “被发配也能说的这么好听,脸皮够厚的。”张甜生已经停好了自行车,锁车的时候,正好把他们的话都给听了进去。实在忍不住,出来的时候,便刺了一句。   “有些人真有意思,看别人得了重用,自己还在端茶送水,心里不平衡了呗。”叶悠悠挪了个位置,堵到了张甜生的对面。   张甜生一点就炸了,“谁给你的优越感,当个跑腿的就重用了,行政科就是一帮跑腿的,谁都不要的才会被发配到行政科。你懂不懂啊,乡下人。”   她被叶悠悠得意的样子气炸了,一下子就大声了起来。   “你说我一个人就算了,别把他们也带上。”叶悠悠显然在示弱,声音都低沉了下来。   张甜生得意的一笑,“哼,单位里谁不知道,也就你不知道。”   行政科的几个人,基本都是当年物资困难的时候招进来的,各自有关系在农贸公司,供销社一类的地方。当年是为了单位出过大力气没错,但是这两年,形势越来越好,吃穿上头很少短缺。他们的作用也就越来越小,渐渐的,就有人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人在你们眼里,就是一帮混吃等死跑腿的废物。”有声音从叶悠悠的身后传过来,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越走越近。一个是行政科的科长,一个是兰姐。   说话的是,正是行政科的科长。   张甜生的背后,有一排窗户,擦的锃亮可以当镜子照。而叶悠悠站在张甜生的对面,正好挡住她的视线,也顺便将来人看了个清楚。 第105章 搅动   叶悠悠这才错开一步,让张甜生和科长面对面,她自己则是低头锁车迈腿一气呵成。   剩下的事,就看科长硬不硬气,如果连个刚入职的临时工骑到他脖子上拉屎,他都可以忍。那以后,行政科基本上也就名符其实的成为了没人愿意要的一帮跑腿的。   擦完桌子打完水,就看到科长带着张甜生回来了,并且向大家介绍,“这是新调到我们科室的张同志,你们应该也认识的。”   “张同志,我对面有空桌,坐我对面吧。”科室里唯一一个没有结婚的大龄男青年,立刻热情的起身。   张甜生委委屈屈的坐过去,见人家给她擦桌子,侧了个身,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同事的殷勤。   科长什么都没说,但这件事还是飞一样传遍单位的各个部门。   吴新业在人事科抓住周爱华,笑的眼泪直往外飙,“让她嘴臭,这下捅蒌子了吧。”   “你高兴个什么劲,当时在场怎么不劝着点。都是一起入职的同事,还是从小到大的关系,你就这么偏着外人。”周爱华看他笑成这样,心里不满,打心眼里瞧不起吴新业这个吊而郎当的样子,这要是在前朝,标准一个纨绔子弟的料。   “劝什么劝,我又不是她爹。”吴新业一撇嘴,这个周爱华真没意思,眼珠子一转,“不行,我得去看看结果。”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行政科长还真是够绝的,即不批评也不求正名。只在田局长面前说,既然小同志对他们科室有误解,那就干脆到他们科室好好体验一下跑腿的工作,看看革命工作是不是真的还要分个贵贱。   田局长还能说什么,如果人家非要跟张甜生死抗,记个大过在档案里留一笔都是有可能的。现在不过是调动一下岗位就能解决矛盾,求之不得啊。   至于张甜生愿不愿意,会不会受到打压,这就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再说了,出来上班嘛,总要受点气的,这点气都忍不了,那还干什么工作。   叶悠悠很满意,一句话把张甜生捞到行政科,可真不亏。至于张甜生瞪她的眼珠子,她就当是背景板了,半点没有消化不良。   “甜甜,你出来一下。”田清清下午就来找了张甜生,招手叫她出去说话。   “清清。”张甜生看到她一脸委屈,“我快气死了,现在才知道,她心思有多坏,故意激我,我才会说那些话的。”   一肚子委屈没法诉,看到田清清,全倒了出来。   “你的事先放到一边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田清清握着她的手,“有消息了,我们这一批的临时工里,有三个转正的指标。”   “真的?才三个?”张甜生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惊。   “吴新业的指标不算在这三个以内,他们家有别的办法。”田清清打听的很清楚了,还跟吴新业求证过,绝对不会有错。   张甜生眼睛一亮,那她有一半的机会,田清清是必过的,周爱华应该也会过,剩下一个名额,总该是她的吧。   “现在还不知道这指标按什么标准来算,不过,领导和同事的态度至少不能减分。”办好事不容易,坏你的事还不容易吗?   张甜生立刻表示明白,“都是那个人太阴险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特意来告诉你的,你们俩可在一个部门。”想也知道,一个部门转正两个的可能性太小了。不管和其他人怎么竞争,她张甜生必须得先竞争过叶悠悠才行。   “我知道了,谢谢你。”张甜生一脸感激,田清清不愧是她最好的朋友,不然怎么会来提醒她。   “我们之俩客气什么。”田清清摆摆手上了楼。   张甜生再进去的时候,一改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开始和同事套近乎。隔了几天听说由父母带着去了科长家里,给科长道歉。至于道歉的过程中说了多少叶悠悠的坏话,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个周末,叶悠悠和辛墨浓坐到了夏老的对面。   “现在这样不行,无处下手。”叶悠悠一脸无奈,她可不是为了欺负张甜生才去的,结果现在一件正事没干,尽跟她当对手去了,没劲。   夏老笑而不语,辛墨浓抚额叹气,“真要这样吗?”   “当然,京城没几个人认识他,就那几个亲戚,也对好了口风。”夏老觉得自己找的人选不错,最重要的是,不仅聪明而且有强烈的上进心。   “不是不告诉你,是希望你明天见到了,该怎么反应就怎么反应。”夏老看着叶悠悠淡然一笑。   “你们居然敢嫌我演技不好。”叶悠悠简直不能忍,辛墨浓赶紧按住她,“是怕对方演技不好,跟不上你的反应。”   这还差不多,等一下,叶悠悠瞪圆了眼睛,“你以为我会信?”   这个时候的周末只有一天,叶悠悠不能一直在夏老家里耽误,她还要回家吃新鲜的大白菜炖肉丸子。临走时特意在夏老面前报了菜名,气得他胡子都翘起来了,才高高兴兴出门。   在门口遇到买菜回来的大婶,扬声道:“婶子,夏老要吃大白菜炖肉丸子,您记得做。”   “好勒,我这就回去做。”   “谁说我要吃大白菜肉丸子,我偏不吃。”夏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叶悠悠一边走一边捂了嘴乐。   都说老小老小,这一老一小,还硬是说到一块去了,辛墨浓聪明的选择了围观,一声不吭。   回到家饭菜已经熟了,王桂花在饭桌上苦恼,用大白菜腌酸菜还是腌泡菜。   “这边人都是腌酸菜,冬天的时候炖肉炖鱼,都用酸菜。我以前腌的是辣白菜,你爱吃哪一种?”   “这边都吃酸菜,肯定有他的道理,冬天青菜少,拿来炖肉解腻化食。咱多腌点酸菜,少腌点泡菜不就行了。您啥时候腌,我给您打下手。”叶悠悠扒着米饭,咬开一颗肉丸子,肉质紧实还有锁住的肉汁,一咬开香气扑鼻。吃下一颗再吃一口大白菜解油腻,真是绝配。   “这点事还用得着你帮忙,我一个人在家就全干了。我们自己腌点,再给小辛和你妈腌点。”王桂花闲话家常。   “那不行,这活儿可累人的很,还有,大白菜怕是不够吧,我一会儿出去买些回来,还有蜂窝煤也得囤上。”话说虽然没有飘雪,但北方的冬天来的早,行动早的,现在就可以开始囤。   大白菜都是一拉上百斤,人口多的,几百斤也不嫌多。   “不就是买大白菜吗?我一会儿拉回来,蜂窝煤可以让人送,姥姥别管了,我来安排。”辛墨浓已经添了第二碗饭。   “不过,姥姥会腌酸菜吗?”叶悠悠问道。   “这有啥会不会的,问问村子里的人不就知道了。”在王桂花眼里,这些都不算事儿。   下午辛墨浓拖了一车大白菜回来,还有一辆拉煤的三轮车跟在后头。叶悠悠跟着搬蜂窝煤和大白菜,分别找地方给他们囤起来。   “有这些,一个冬天就不用愁了。”王桂花很适应这里的日子,每天为了一日三餐忙碌着,快乐而充实。   “我妈说下周休息跟我一块回来住一晚。”   “难得休息,叫她在家呆着吧,陪陪胜利,做做家务事,别老往我这儿跑。”   “叶叔说让她来,他周天一大早就过来,呆一天晚上把我们接回去。”   王桂花听他们都安排好了,“那行,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是不让柳满红老往她这儿跑,但真的要来,也高兴的很,还有一个星期呢,就开始张罗着要给他们做些什么才好。   辛墨浓送她回去的时候,叶悠悠倒在副驾驶上,惬意的摸着肚皮,“其实回家啥也没干,就是坐一坐,聊聊家常,就觉得好像加了油一样,又充满了动力。”   “干嘛看着我一直笑。”叶悠悠嗔了他一眼。   “觉得你说的对极了。”看到她就像冬日里的阳光,夏日里的凉风,缺少了也能活,却活的没滋没味。可是有了她,生活就变得美好起来。   一大早到单位,叶悠悠果然受到了惊吓。   “祝新华?”为什么祝新华忽然出现在这里,叶悠悠的脑子忽然有点不够用了。   “叶悠悠,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祝新华看着叶悠悠,伸出了他的手。   叶悠悠一边伸手一边莫名其妙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新入职的临时工,以后你就是我的前辈了。”祝新华说着把文件交给叶悠悠,“喏,你们科室的文件。”   等他转头上楼,科室里的人一脸奇怪的看着叶悠悠,“你认识他?”   “对呀,我们以前是同学,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久之前他们还见过面,也没听说他要留在京城工作的事呀。更何况,他还提醒自己别把学习丢下,国家肯定会恢复高考。怎么他自己,跑到这里上起班来了。   昨天夏老说的惊喜,难道就是他?   科长嘿嘿一笑,“没想到还有这个缘份,这小伙子现在是局长秘书,处好关系没有错。”   一个临时工,一来就成了局长秘书,虽然秘书有好几个,他肯定是排在最末的,可就是这样也很吓人了。   叶悠悠吓了一跳,其他人也都跟着吓了一跳。   “我的天,这是谁啊,这么大的来头。”洪歌第一个出声道。   科长笑而不语,不过科长不说话,这些人也自从消息来源。单位里头,是没有秘密的。   “你们知道吧,人家是烈士遗孤。”洪歌把打听回来的消息跟他们说道。   “呃。”这也编的太离谱了吧,稍一打听就知道祝新华有父母家人。   不过洪歌继续说道:“他的生父叫钟大成,是以前打入敌后的同事,因为没法抚养孩子,就交给了别人抚养。”   “呯”一杯水摔到了地上,水花溅起,打湿了不少人的脚面。兰大姐蹙眉瞪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张甜生,“你撞我干嘛。”   “我……”张甜生刚想否认,想到父母和田清清的叮嘱,赶紧一低头,“对不起。”   兰大姐拿起杯子,朝着张甜生和叶悠悠一看,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那转正的名额,他岂不是铁板钉钉有一个。”   影响到转正,所以失态之下撞了兰大姐,倒像是张甜生干的事。   洪歌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转正这种事,关系着各人的命运和前途,太过敏感。以至于最喜欢发表高论的洪歌,也没敢继续吱声。   叶悠悠直接傻了眼,这样也行啊。   不过再想想,如果想搅动这一池水,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这个战友既然和钟大成交好,多少会关注一下祝新华,现在是转正的重要时期,如果有人想搞小动作,那这个人或明或暗也会表示一下。到时候,他们只要盯住关注祝新华的人就够了。   不管这个法子起不起作用,总能掀起一点水花,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   而且,要是钟大成真的留下点什么,没准他真会送还给祝新华。   “怎么样,看到我吃惊吧。”中午吃饭的时候,祝新华主动和叶悠悠坐到了一起。   “你怎么会……”   “家里有个长辈和夏老交好。”祝新华简单说了两句,他和辛墨浓不一样,他纯粹是友情出演,至于报酬得看自家长辈和夏老是怎么谈的。   张甜生端着饭盒和田清清坐到一起,“怎么又来这么个人,总共才三个名额,你和他占去了两个,剩下的人抢这一个,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什么叫我和他占去两个,结果没有揭晓之前,谁能知道是哪三个转正。”田清清赶紧澄清,她可没有走后门。   “我说的是实话嘛,你成绩又好,能力又强,你要是选不上,我第一个不服。今天这人又是这么个身份,要是转不了正,不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啊。我倒没什么不服气的,就是觉得剩下一个,我估计是抢不上了。”   张甜生不嫉妒田清清和祝新华,也是大多数人的心理,都希望剩下的一个名额能是自己的。   “反正我选不上也就算了,不能让叶悠悠选上。”张甜生恨声道,她跟叶悠悠算是结下了梁子。   “她怎么可能选得上,能到咱们单位当个临时工,已经不知道是多大的福气了。”田清清轻蔑的一笑。   “你看看她的作风,一来就巴结上了吴新业,现在又和祝新华打的火热,真不知道辛哥看得上她哪点。”张甜生扭头看叶悠悠和祝新华吃饭的时候坐在一块聊天,越发觉得她讨厌极了。   “我就怕她不聪明,聪明点才好。”田清清抿了嘴笑,有上进心是好事嘛,何必拦着呢。   田清清回了家,进厨房喊了一句,“婶儿,我来帮你。”   “不用,你去给亮亮辅导一下作业,今天的数学题又不会做。这脑子到底咋长的,咋就不像你这个姐呢。”田局长的爱人一边炒菜一边抱怨。   “亮亮聪明着呢,男孩子开窍晚,再大点就好了。”田清清听话的进屋去教堂弟做作业。   田局长回到家才开饭,田清清领着堂弟出来,看到侄女儿,田局长问道:“你跟你们那一拔那个叫叶悠悠的关系处的怎么样,听说工作能力还不错。”   田清清顿了一下,“我跟她不是太熟,她一来就跟吴新业玩到一块去了,不太搭理我和甜生。不过今天看了看,好像又跟新来的祝新华关系不错的样子。叔叔不如去问他们,我真不知道。”   田局长倒没说什么,田局长的夫人却“噗嗤”一下笑了,“转来转去,仙女不要,却挑了个瘸子。”   这是暗骂辛墨浓不识抬举,田清清装听不懂,田局长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呢。”   “我可没瞎说,你不会想让她转正吧。”   田清清听到婶婶说这话,立刻紧张的抬头。   “你问这些干什么,不该你问的事别问。”田局长吃完饭先进了屋。   局长夫人偷偷跟田清清说道:“肯定有人打了招呼。”   看侄女局促不安的样子,赶紧安慰道:“不管有没有她,你的名额是跑不掉的。”   “谢谢婶婶。”田清清表面无事,心里却翻腾开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名额是稳的,但是她一点也不希望叶悠悠转正。   心里不由埋怨苏金娜,为什么要让叶悠悠进来,不让她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殊不知,苏金娜今天一天都跟掉了魂似的,回到家便把宋国成拉进屋里说话。   “钟大成的儿子,钟大成什么时候有的儿子。”宋国成顿觉蹊跷。   “你说,他会不会知道点什么?不然怎么这么巧,偏偏到我们单位来了。是不是,是不是冲我们来的。”苏金娜脸色苍白。   “别自己吓自己,他一个毛孩子,能知道什么?你不是说是当年送出去的吗?那个时候还小,更不可能知道什么。”宋国成安慰着妻子。   “可我就是觉得太巧了,实在太巧了。”苏金娜仍然不安心,“不行,不能让他留在这里。万一钟大成有战友知道他有个儿子,跑过来看他,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发现你不是海燕。”   钟大成认识海燕,那钟大成的战友呢?万一也见过海燕怎么办。   不管宋国成怎么安慰她,她始终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人都来了,你还能把他赶出去吗?大不了这些时候,我不去你们单位不就行了。”宋国成安慰好妻子,走了出去。每逢遇到重大的事情,他都习惯一个人出去走走,特别是天气冷的时候,能够让头脑愈发清醒。   他住在计划局的宿舍楼里,走下去顺着自己常走的那条路,往大门走去。   “大叔,我问问,您知道三号宿舍楼在哪儿吗?”有个年轻人扛着行李,从大门口往里走,看到宋国成,停下来问路道。   “你是说单身宿舍吧,直走到办公楼后头的东边。”宋国成看着这个年轻人,心中一动,“你是单位新来的吧,叫什么来着。”   “我叫祝新华,您是?”祝新华大大方方回道。   “哦,我只是这里的家属,你赶紧进去吧。”宋国成侧过身体让路。   祝新华谢过他快步往里走去。   宋国成蹙着眉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最后快步走回家。   “我最近出差,有一段时间不在家,你跟平常一样就行了,不要和他接触。”宋国成叮嘱好妻子,收拾行李出了门。   苏金娜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魂不守舍,难道报应来了吗?不,不行,她摸着自己的脸,优雅漂亮让人羡慕了一辈子,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她会挺过去的,多少风浪都过来了,她不会在一个毛孩子手里翻船,绝对不会。   “宋国成吓得跑了?”叶悠悠大笑。   “没想到,钟大成的战友没引出来,先把宋国成吓成这样。”辛墨浓轻撩叶悠悠的头发,秋风将她的头发吹乱,胡乱贴到了脸颊上,他真嫉妒秋风啊,能够和她这么亲密无间的接触。   他的手指贴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过,就象最好的丝绸,又象带着温度的美玉。   叶悠悠一把捉住他的手指,“下一步怎么安排。”   “嗯。”辛墨浓一时失神,等叶悠悠摇自己的手才回过神来,“如果有机会近距离的接触,你觉得,钟大成的战友会不会想要这个机会。”   “会吧,人多少都会有好奇心。就算他和以前的生活一刀两断,但是看到故人的儿子,多少也会不一样吧。”   “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年底计划局有项特别重的工作,就是整理一年的档案,并且归档等上级单位检查完了,这件事才算结束。   “简单说,因为部门的特殊性,我们单位的大量文件都堆集在十到十一月份处理,但年底上级单位就要来检查。我们只有最多一个月的时间做这件事,光靠档案部门的几个人,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行政科的科长正在办公室讲解这件事的重要性。   “今年领导要求你们几个新来的临时工,全部调去帮忙,然后每个科室再出一个人,采用自愿报名的原则。”   虽然是自愿报名,一般都是大家轮流着来。   兰大姐看了一眼同事,慢腾腾道:“去年本来就该我,我家里有事让人替了,今年就我去吧。”   “好,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科室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剩下的同志多分担些。”每个到这个时候,大家伙都要扯扯皮,这个家里有事,那个工作太多腾不出手,难得今年这么痛快,科长很是高兴。 第106章 进展   “现在知道为啥年前招临时工,而不是年后了吧,咱们都是苦力。”吴新业在档案科见着了同一拔进来的同事,笑着调侃道。   一般的单位招人都是年后,只有计划局是年前,打的的确是这个主意。   “什么苦力,就你说话难听,怎么不想着,是来学业务的呢。”周爱华不满的说道。   “得得得,算我惹不起你。”吴新业天生就是这样,爱开玩笑严肃不起来。跟别人都没事,一遇着周爱华,那叫一个格格不入啊,简直是鸡同鸭讲。   大家抿了嘴直乐,档案科的科长带头,先是感谢大家的帮助,然后要将来帮忙的十几个人分成三组,各负责一个时间段。   “我这组带田清清和张甜生,再加上叶悠悠吧。”苏金娜主动站出来说道。   “那我这组就带祝新华,吴新业和柳长河。”兰大姐看了一眼苏金娜,也站了出来。   档案科长自己带一组,新人便要了周爱华和刘十一。当然,除了新人,每组至少还有二到三个老员工。   苏金娜带上几个女生和几个老员工接下他们的任务,老员工不用多说,埋头开干。只有新人从来没有做过,都等着苏金娜教他们。   “你们三个过来,我们到边上,免得打扰别人。”苏金娜带着他们到一边,告诉他们怎么整理怎么装订,又怎么写封页。   “先按单位,再按时间,可千万别弄错了。不然上头来的人检查的时候,翻不到抽查的内容,我们就要把所有的资料拿出来全部翻一遍。这么多人一个月的努力,就等于是白干了。”所以苏金娜告诉他们规矩,在装订的档案册上,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备查。   “到时候是谁弄错了,就该谁负责。”苏金娜慎重的说道,“你们新来的,宁愿慢些,也不要出错。”   大家齐声应是,这活不难,就是极为繁琐需要格外细心,一个粗心就有可能办错事。   新人嘛,谁心里不憋着一口劲,都想让人刮目相看。更何况,还有转正的事吊在前头,所以人人干劲十足。   “悠悠啊,最近我家小墨怎么样了。这天气冷了,也不知道他穿的暖不暖,我给他买了件棉衣,一会儿下班了你帮我带回去给他。”   苏金娜的话让人不少恻目,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儿子不孝顺,当娘的也还是想着念着。   “我刚给他买了一身,挺暖的,您就放心吧。”叶悠悠笑着开始整理资料。   “你买?你拿什么买?”一旁的张甜生忍不住了,才刚上班,还没开始拿工资吧,哪儿有钱给辛墨浓买东西。   “辛墨浓他爹留下的金条,给我了,留着干啥,花呗。”叶悠悠轻描淡写的说道。   “轰”的一下,就象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炸/弹,激起层层水花。   “真有金条?”联想到之前的那个谣言,难道是真的,不少人的表情,此时变得格外精彩。   苏金娜也傻了,金,金条,真有金条,这怎么可能呢。   “您不信呐,看看这个。”叶悠悠把手一伸,冬天穿的多,她很少伸手,所以没人知道,她手腕子上戴着一块精致的女士手表。   “欧米茄。”田清清是个识货的,一看就知道,叶悠悠手上戴的这一块是这两个月新上的货。进口货一块要三百多,比国产的上海手表足足贵出三倍还要多。一般人,还真戴不起。   她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就这么大喇喇的戴在手上,也不看看自己的手腕有没有这个份量。田清清愤怒的看了她一眼,“就算有钱那也是辛哥的,你这么花,他知道吗?”   “他就喜欢我花他的钱,不花他还跟我急。”叶悠悠象个暴富户一样晃了晃手腕子,重新把袖子放了下来。   “就算有金条,也不能管一辈子,年轻人怎么也得有个正经工作。你有空还是得劝劝他,时间经不得浪费。”苏金娜努力压下心中的不适,她还得当个好妈妈,好婆婆,至少在外人面前。   “他上班了,您不知道吗?”叶悠悠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第五机械厂,已经快半年了,就算您不知道,您爱人肯定知道,怎么,他没告诉您吗?”   苏金娜脸上挂不住了,自从辛墨浓响应知识青年下乡的号召离开家,他们就再也掌握不了他的情况了,干了些什么,交了什么样的朋友,又在想些什么,统统不知道。   看着儿子越离越远,苏金娜越觉得儿子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越担心就越想把他牢牢掌握在手里。可是当她真的这么做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话对儿子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就连装病他都不肯回来看她一眼。   隐藏在心里的那层担心越来越强烈,掌握不了儿子,那就掌握他喜欢的女人。她觉得这么好的工作,再加上转正的事吊在她面前,不说对她言听计从,至少也会巴结讨好。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女孩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以为是乡下的无知少女,偏偏一来招工考试就力压田清清。而她的态度,看似天真,实则句句在众人面前打她的脸。   “辛哥都不回家,宋叔叔怎么可能知道辛哥的情况。”田清清实在忍不住了,干脆亲自下场。   “宋叔去找过辛墨浓的领导,想到调到第五机械厂工作,领导告诉他直系亲属不能同在一个单位,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至于为什么不告诉苏姨,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那几根金条我们已经花了,谁也别掂记。”叶悠悠微笑着看着田清清。   她说的事都是真的,宋国成来了也没法反驳,而第五机械厂是军工厂对外的名字。   苏金娜赶紧拦住田清清,“老宋出差了,可能是忘了跟我说这事。上班了就好,说明这孩子还是听劝了。当妈的说的话,就算他当面不听,心里还是知道,都是为了他好的。”   叶悠悠一扬眉,苏金娜比她想像中的,还是要高明一点,虽然丢了面子,但是最后能扳回一局,算是很厉害了。   一边的兰大姐看着他们斗法,脸上略带一丝惊诧,原来这个叶悠悠和苏金娜的关系是这样的,看样子是她之前想差了。   张甜生看叶悠悠速度越来越快,压低了声音对田清清道:“你看她卖弄的,要是最后错的一塌糊涂,再快又有什么用。”   “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田清清心里翻腾起滔天的怒气,叶悠悠手腕上的那块表,深深的刺激了她。一想到这是辛墨浓送给她的,也许还是定情信物,就恨不得上去把那块表砸个稀烂。   祝新华那组,柳长河自己就是档案科的,对这些又有兴趣,当然是摸的门清。他负责给吴新业和祝新华讲解,兰大姐只在旁边看着,确定没有错便让他们开始干活。   “看不出来小祝手脚挺快嘛。”兰大姐看祝新华丝毫不比柳长河慢,出声说道。   “是大家教的好。”祝新华很有礼貌的回道。   “你生父呢,是不是也到京城来了。”兰大姐状似无意的问道。   祝新华手上一顿,脸上浮起一个苦笑,“他已经不在了。”心里默默加了一句,我是指钟大成。   “不在了?”兰大姐的目光落到书页上,似在检查错误,手指头轻轻颤动着将书页里的一张错误的时间抽了出来。   对啊,当时洪歌说的是烈士遗孤,她太过激动,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用词。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以为他后头把你找了回去。”兰大姐轻声道。   “他是自杀,前几年的事。他死后,留下一封信,交待了我的身世,希望组织上给予照顾。”祝新华有些奇怪,钟大成的战友,难道是这位兰大姐吗?   “自杀,怎么会?这,这也太奇怪了,有什么过不下去的地方,竟然……”竟然是自杀,兰大姐的手颤抖着,紧紧握住整理好的档案册,直至在上头留下自己的指甲印记。   “您认识我父亲?”祝新华试探着问了一句。   兰大姐象触电般的跳了起来,一脸强忍的平静,“不,不认识,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所以一直想搞清楚,他是见了谁,才会忽然活不下去了。”祝新华叹了口气,只留了一个话头,却没有再说更多。   整整一天的时间,兰大姐也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问了这几句,之后再没有说话。整理档案的地方非常大,为了怕影响别人,都是各人坐一处,分的开开,唯恐自己这边的资料混到了别人的资料里。   兰大姐作为老员工,指点新人是应该的,他们的谈话没人听到,但是看到他们说话的人,都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只有祝新华自己知道,这位兰大姐的问题大了。   当天晚上,辛墨浓开着车,接上叶悠悠,祝新华已经坐在车里。三个人开到路边停下,坐在车里说话反而最安全。   “兰大姐,可是,不是说是战友吗?”叶悠悠瞪圆了眼睛。   “战友也可以是女人。”辛墨浓看着她,“不过不怪你,连我也下意识的以为这个战友会是个男人。”   上战场杀敌的,当然都是男人,但他们干的又不是上战场的活儿,当然是男女都有,说战友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就真的是她了。”叶悠悠想到这位兰大姐在听到钟大成的名字时,先摔了水杯,又主动要求借调去档案科帮忙,这样看来,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情难自控之下的失态。   “咱们运气不错。”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找出钟大成的战友,辛墨浓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我来上班的意义到底在哪儿啊?”叶悠悠托着下巴,基本上只需要祝新华出马就够了呀。   辛墨浓摸摸叶悠悠的头发,“反正你也要找个地方上班,这里不好吗?”   就算叶悠悠参加高考读完大学,不是一样要去工作吗。提前适应一下,也没什么不好的。而且辛墨浓也有私心,吴新业和柳长河都是不错的人,有他们在,再加上叶悠悠的性格,吃不了亏。   要是她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上班,机关单位是不对外招工的,只有工厂一类的地方,工作辛苦不说,万一吃了亏,连个能报信的眼线都没有,他怎么放心得下。   但这些事,他只会放在肚子里,绝对不会说出来。   祝新华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刺痛,低头揉了揉,想到妹妹在火车上跟他说的话,他不由有了片刻的失神。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他显然不怎么讨命运的喜欢。   辛墨浓轻握叶悠悠的手,很快就放开了,毕竟有外人在场,再缠绵下去该惹人笑了。轻咳一声,“新华将来的打算呢,我看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留下。”   祝新华的身份虽然是假的,但是手续肯定是真的,要是能转正,以后考完大学再回来工作,直接留在京城,也省了从下头一步步往上爬的辛苦。   “不了,等这件事办完,我准备回学校读书。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够继续深造,至于工作,我觉得从基层干起,也没什么不好的。”祝新华看着辛墨浓,微笑着道。   辛墨浓竖了大拇指,明明有机会能够过舒服安稳的日子,却能够这么想,并且这么干的人,无一不是有大抱负大理想之人。就凭这一点,祝新华是个真的勇士。   “你这个人情我记下了,这回多亏了你。”辛墨浓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他和夏老的私事,不方便动用组织内部的人。想找个合适的人来做这件事,其实并没有想的那么容易。   “辛哥太客气了,不提夏老那边答应的事,只说你和叶悠悠对我们家的帮助,我做这些事情也是应该的。”说着冲叶悠悠眨眨眼,“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不是吗?”   叶悠悠一愣,旋即笑了出来,“你还记得这个啊,我随便说说的。”   我知道你是随便说说的,可是,我又怎么能忘。祝新华低叹一声,不再言语。   辛墨浓送了叶悠悠回家,他们俩个人一块去了兰大姐的家里。   祝新华敲开门,兰大姐丝毫没有意外,脱下做饭的围裙,告诉爱人单位有点事,她得出去一趟,便跟着祝新华走了出去。   同样是上车,兰大姐看了一眼辛墨浓,“你不是苏金娜的那个大儿子吗?”   在一个单位共事多年,认识同事的爱人和孩子,甚至认识同事家里的亲戚,都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宋国成去找过钟大成,然后钟大成就自杀了。”辛墨浓开门见山,眼看着兰大姐的脸色变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堆集到了脸上,红的几乎快要爆出来,又用极快的速度褪下去,额角的青筋跳的几乎要钻出皮肤。   辛墨浓知道自己找对了人,除了认识钟大成的人,是不可能有这种反应的。   兰大姐神色复杂的看着辛墨浓,“为什么?”   她也是受过训练的,虽然长久的脱离了组织,回归平常的生活。但是,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有人在找她,和钟大成有关,祝新华是钓她出现的鱼饵。   “您认识我的父亲吗?”辛墨浓问道。   兰大姐一声不吭,以前的事,她向组织发过誓,绝不会透露半句。   “没关系,我带您去见一个人。”辛墨浓开着车,一路开到了第五机械厂,穿过研究所,抵达夏老所住的院子。   夏老家里有客人,两个人面前摆着茶和一个棋盘,都蹙着眉半天才动一子,可见是棋逢对手。   “小兰来了。”夏老的客人放下棋子,招呼着兰大姐。   看到这个人,兰大姐露出一丝苦笑,连自己的联络人都找到了,可见是出了大事。   见到这人,兰大姐也没了顾虑,很快就开了口,或者说,她把这件事放在心里这么多年,也迫切的需要人当她的听众,好让她一吐为快。   “我和钟大成曾假扮夫妻,相处的时间长了,就真的产生了感情。我们约定,任务完成就结婚,真正的结婚。”兰大姐捂住脸,“可是我没想到,他却爱上了别人。”   “谁?”辛墨浓若有所悟,急声问道。   “就是你的母亲,苏金娜。”兰大姐知道这件事怪不了辛墨浓,可她仍然没法对他有个好脸色。   她对这段感情抱了很高的期待,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追求,他们这种保密单位,就是结婚也不可能告诉爱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他们却不同,能够互相扶持,不用对另一半有所隐瞒。   “我亲眼所见,他也承认了,我和他分开,申请脱离组织转到地方上当个普通人。”兰大姐噎不下这口气,出于心中隐秘的一点私心,她点了苏金娜所在的单位。组织上满足了她的要求,她这一呆就是十多年。   没有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放下对苏金娜的恨意,经人介意和现在的爱人相处,却遇到苏金娜的丈夫身故。而她当时的对象,一个劲的对苏金娜献殷勤,再次让她充满了愤怒。   虽然她常常在单位针对苏金娜,但她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没有做出更过火的事来。   “你知道苏金娜的前夫和现在的爱人,他们各自的身份吗?”辛墨浓迫不及待的问道。   兰大姐愣了一下,“他们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辛墨浓这才明白,兰大姐根本不知道苏金娜的丈夫也是组织里的人,显然钟大成没有对她提起过。   “你知道海燕和木匠这两个代号吗?”辛墨浓心中满是失望,原来,还是一场空吗?出于最后的一丝期待,他报出了这两个代号。   “海燕不知道,但是木匠这个代号倒真的听说过。”兰大姐回忆道:“当时,我和钟大成大吵一架,他一声不吭,我越来越生气,就拿起桌子上的东西往他身上砸。他忽然站起来,我以为他要反抗,没想到,他提笔写了一个人名给我。说若是以后有人提起木匠,就可以说出这个人名。我当时不知何意,从那儿以后也再没有见过他。”   “是谁?”这回是夏老出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揪住木匠这个人。咋然听到消息,掩饰不住的激动。   “木莲小姐。”兰大姐那批人都是单线联系,后头更是直接脱离了组织,所以不怪她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夏老混浊的眼睛猛的闪过一道精光,那一刹那,就仿佛有什么东西点燃了夏老行将就木的躯壳,那样的眼神,就是忽然一下子站起来,可能都不会让人意外。   但很快,夏老就收敛了自己的神色,开始送客。   下棋的客人不用多说,都是自己人,自然知道要保密。兰大姐也不用额外叮嘱,她只点点头,强调道:“我所知道的,全部都说了,我希望以后能够过平静的生活。”   她知道钟大成没有孩子,独身一个人到死,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但她已经不想知道这些了,心中的那一丝遗憾也随着钟大成的死,而消散。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更希望能努力忘掉从来,专注于现在。   “不会再打扰,非常感谢。”夏老保证。   剩下的祝新华直接道:“两位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说。永远不会有任何人,能从我嘴里打听到一个字。”   “感谢。”辛墨浓起身相送。   等到屋里只剩下夏老和辛墨浓时,四目相对开始细细捋这条线。   “钟大成的死,看来很清楚了,你妈做的局,让他上了套。”个中详情不用细说,必然是丢脸之极,恐怕还是宋国成和苏金娜联手做的仙人跳,虽然只是猜测,但距离事实亦不远。   按理这事虽然严重,也没严重到要命的地步,说不定宋国成以此事为要挟,还让他做了别的事情。以至于他为了保全颜面,或者说无颜面对,干脆选择了自杀身亡。   如果说这些都是猜测,那木莲小姐就是一个确切的指向了。木莲小姐和当初肖云那拔特务来自一个地方的,而木莲这个名字,辛墨浓还不清楚,但夏老却是知道的。   “很有可能,木匠的上级,就是木莲。这种身份,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只能是单线联系。”夏老判断道。   几乎可以肯定,宋国成就是木匠。只是,缺少证据。原以为兰大姐这里会有钟大成留下的什么东西,结果只有一个人名。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他们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第107章 转正   只不过隔了一个周未,等叶悠悠再回来上班,才知道祝新华已经调走了。大家表示了一下可惜,但更多的是窃喜。毕竟少了一个,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多一个转正的名额。   兰大姐越发沉默了,叶悠悠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小了许多。但是她看向苏金娜的目光,却是越发阴冷深沉。纵然想要忘记过去,但深爱过的人因为别的女人而死,恐怕并不容易释怀。   结果叶悠悠已经知道了,好不容易找到钟大成的战友,却只得到了一个人名。但是,这个人名却让始终存着一丝疑惑的夏老,坚信了宋国成的身份,他不是海燕,而是木匠。   只是可惜,所有的证据都是间接的,他们不得不再次沉寂下来,等待下一次的机会。   但夏老却可以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势,将宋国成踢出他们的队伍,不让他再接触到核心的机密。   “宋国成没有反对吗?”叶悠悠听到这个消息时,感到很奇怪。   “这种事,夏老自己就可以决定,没有反对的权利。”辛墨浓的心情很好,至少他跨出了第一步,而且这一步跨的还算漂亮。   保密组织内部,做到象夏老这样的位置,只需要在报告中交待一句,得到线报,需要将某人隔离观察,暂时不允许其接触内部资料,这个人就可以暂时被移出。   “组织里的每个人,其实都有各自正常的工作和社会关系,只有接到任务的时候,才会进行联系。其实夏老很早就在控制,没有让他接触过任何任务。现在,不过是过了明路。”   就象辛墨浓现在对外的身份是第五机械厂的技术员,而宋国成对外的身份是某家工厂的采购员。   “是不是找到木莲小姐,就能拿到他是木匠的铁证。”叶悠悠很想知道,这个木莲小姐又是什么样的人。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辛墨浓摸摸叶悠悠的头,但实际操作上却很难。木莲小姐这四个字,很有名没错,但是有关她身份的资料,也不过就是这四个字。换句话说,对她的情报,完全没有掌握。   “没关系,我们有时间。”叶悠悠握住辛墨浓的手,过不了几年,两地之间通航,有了人员的交流,信息自然就会流通。她不信,到时候他们打听不出这个人。   正当辛墨浓抱住叶悠悠,气氛暧昧下来时,叶悠悠忽然仰头,“吴新业和柳长河是不是你的眼线。”   “不是,我什么都没交待过他们。”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他们而已,但后头这句话,辛墨浓是不会告诉叶悠悠的。   叶悠悠有点怀疑的看了看辛墨浓,不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好吧,暂时相信他。   而此时,田家,田清清的房间里,田清清正在和堂弟小声说着话。   “我的名字,周爱华和叶悠悠,你真的听清了吗?”田清清再次问自己的堂弟。   胖乎乎的田明亮使劲点着头,“我亲耳听到我爸跟我妈说的,还叫她保密呢。”   “来,姐姐给你买的奶糖,这件事可千万别告诉你爸妈,不然咱们都成了偷听的小坏蛋。到时候扣了零花钱,你就吃不成糖了。”田清清叮嘱堂弟。   “放心吧,我谁都不说。”田明亮拍着小胸脯,拿着糖下去找小朋友炫耀去了。   田清清也起了身,她是去找张甜生。   “叶悠悠,她,她凭什么?”张甜生气的跳脚就要往外冲,田清清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去?”   “我,我……”是啊,她能干什么呢,她是能够去找叶悠悠,还是能够去找田局长。   “虽然定了是她,但只要没宣布,就有改的机会。比如说,要是她犯了错,害得上级单位来检查的时候出了错,你说,到时候还会不会宣布她的名字。”田清清关上张甜生房间的门,悄悄说道。   “你是说,我们可以?”张甜生还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咋然一听,心儿呯呯直跳。   “我是说,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档案册,出错的可能性很大。别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田清清说完便告辞了,张甜生在家苦思许久,现在结果已经定了,名单就在田局长的手上,如果自己不博就一定没有机会。如果博一博,也许还有一丝机会。   她并没有想,把叶悠悠拉下马,是不是就一定会轮到她这种事。在她看来,只要不是叶悠悠,就算不是她而是其他人,她都可以接受。一想到叶悠悠转了正,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就觉得一分钟都没法忍受。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下去了,推开房门,跟正在摆饭的父母说了一声,“我忽然想到有点事落下了,要去单位补一下。”   “吃了饭再去呀。”张母在后头没叫住女儿,跟爱人嗔道:“这认真劲,也不知道这回转正,有没有我们甜甜。”   “今年转不了,还有明年,孩子年纪还小,愁这些干什么。”张父不以为意,实在不行,他们退休一个,也能转。   张甜生凭着一口怨气冲出家门,到了单位,又开始犹豫了。如果被人发现怎么办,已经走到档案室的她又停下了脚步。   可是如果发现不了呢,她最终推开了门,站在空旷的房间里,两种想法在她脑子里打架,使她进退两难。   他们处理档案的办公室,每个人都有钥匙,里头装订成册的,散乱还没整理好的,就如同下班之前一样摆放着。   张甜生走到叶悠悠整理档案的地方,把她整理好的档案册抱了一本下来,上头签着她的名字。档案册就象是烫手的炭火,让她一下子扔了出去,最终又被她捡了起来。   抱着这本档案册,她思考再三,如果整本拿掉,明天就会被发现。她翻开档案册,从里头撕下几张,顺手就塞到了刘十一已经整理好的档案册中。虽然说除了叶悠悠谁转正都可以,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增加了自己转正的可能性。   做完这一切,张甜生飞快的跑回家,心脏跳的呯呯响。   可是很快,她又开始后怕,会被人发现吗?要是检查的人,马马虎虎也没有发现呢?   心烦意乱的她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办公室后,田清清再次进入。她轻易就发现了张甜生动的手脚,摇摇头,“愚蠢。”   既然动了手脚,当然是好好操作一番,象张甜生这样粗糙的手法,恐怕明天就会被人发现。叶悠悠和刘十一都不是傻子,特别是那个叶悠悠,会是那么不小心的人吗?   “清清,你怎么天天晚上去加班。”田局长在饭桌上问他的侄女道。   “我是想,反正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倒不如能多做一点是一点,这是单位交给我们的第一件工作,总是希望能够做的更好一些。”田清清冷静的回答道。   “看看我们清清,你还怕人不服气,就冲这样的工作态度,还有谁不服气的。”局长夫人给田清清夹了一筷子菜,“我晚上给你留点吃的,你加班回来垫垫肚子再睡。”   “谢谢婶婶。”田清清垂下眼眸。   叶悠悠如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先到行政科报道,然后去档案室继续工作。   柳长河走到她跟前,“你装订完了,再自己检查检查。”   “谢了。”叶悠悠抬头看他一眼,又埋头到了资料之中。   “谢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呢?”吴新业凑过来问道。   “谢他提醒啊。”叶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柳长河笑。   柳长河摸摸鼻子,“提,提醒什么啊,我就是随便说说。”   叶悠悠只是笑,并不揭穿他。张甜生的魂不守舍,就连柳长河都看出来了,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估计这里头,也只有心大的吴新业什么都不知道。   伸了一个懒腰,叶悠悠把所有的档案册都装订好,一字排开在档案架上,光看看就觉得特别有成就感。   “大家再检查一下,要是没啥问题就签上名字放好。”档案科的科长谢过大家帮忙,接过所有的档案册归档。   “钥匙是不是要交回来呀。”叶悠悠拿出自己的钥匙。   其他人一听,也都将钥匙交了出来。   叶悠悠溜溜达达往外走,吴新业跟了上去,“你们刚才说啥呢,别以为我没听出来,是不是有人想干坏事呢。”   “没有的事,你听错了。”叶悠悠双手插在裤兜里,斜瞥他一眼。   听错了,他又不傻,吴新业摸摸头回头去找了柳长河。   “是不是哥们,要是不说,咱俩就绝交。”   柳长河捶了他一拳,“你能说句新鲜的不,这句早听腻了。”   “腻怕什么,有用就行了。”吴新业勾着柳长河的肩膀走了出去。   “那你还不早说,你不是有钥匙,赶紧回去看看有没有问题。”吴新业一听,原来是有人要在叶悠悠整理的档案里做手脚,立刻就火了。   “我说这几个娘们脑子是不是有坑,破坏叶悠悠整理的档案,让上头检查的人查出来,坏的是自己单位的名声。就是我们自己,又能落个什么好,辛苦一个月最后上头检查不及格,这是集体荣誉,又不是谁一个人的事儿。”   柳长河倒吸一口冷气,“真看不出来,你集体荣誉感这么强。”   “你知道个屁,我这叫大智若愚。”吴新业“呸”道。   嗯,还是这个吴新业没错,没有忽然换个人,柳长河放了心。   “我提醒她的时候,看她的意思似乎是胸有成竹。”柳长河被吴新业这么一说,又不确定了。   柳长河背后生出一层白毛汗来,要是闹到上级单位去,可就太难看了。不光是档案做错了难看,万一再把同事之间互相陷害的事揭出来,就更难看了。   “那你说怎么办?”柳长河眼巴巴看着吴新业,指望着他拿主意。   吴新业指着自己,“你问我?”眼睛一瞪,双手一摊,“我问谁去。”   好吧,柳长河再次确定,刚才那个正义感爆棚,句句说到点子上的人,真的只是吴新业偶尔一次的爆发。现在这个惫懒的家伙,才是真正的吴新业。   “我有办法了。”吴新业忽然一拍手。   “什么办法。”柳长河赶紧道。   “问辛哥啊。”吴新业说的理直气壮。   果然,柳长河想,自己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期待。一边跟着拍手道:“好主意。”   上级单位过来检查的日子越来越近,张甜生也越来越紧张。   就连田清清也在稽查科跟着苏金娜学习时,出了几回错。苏金娜问起来,她便说自己有些担心,万一她的档案册有问题怎么办,岂不是给单位丢脸。   “这有什么,谁还能保证工作永远不出错,上头的同志也不是老虎,咱们整改就是了。”苏金娜不以为意,到底是小孩子,还真是拿事当事。   “那就好,希望大家都不要出错,顺顺利利的才好。”田清清很是真心的祝愿。   这么多新人,都不出错的可能性不大,只要东西没丢,也就是装错了地方的问题,整改起来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没救。   只要里头审批的签字,和下级单位申领单的签字没丢,其他的错误都是小事。   田局长和往常一样,一大早就开始拆自己桌上的信件。有一封信拿到手上,竟然有些份量,拆开之后,倒出几张相片。   “田清清,去一下局长办公室,局长找你。”有人到稽查科敲门。   “知道了,马上去。”田清清一脸轻松的站起来,心想难道叔叔打算提前公布转正的人选,上头还没来检查呢,那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啪”一叠相片甩到了田清清的面前,“你自己看看,有没有要解释的。”   田清清疑惑的捡起相片,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自己站在档案架前,鬼鬼祟祟的抽出叶悠悠的档案册,包括她撕毁重要的签字页,重新装订,以及小心将叶悠悠签字的封面重新贴上。   一张张相片拍的清清楚楚,就连她脸上的神情,或是专注,或是愤恨,或是高兴,都抓拍的如此传神。   她一脸惊恐的瘫坐到沙发上,办公室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这些相片是谁拍的,离得这么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到底是谁?   “我对你太失望了,这么多年的教育,我自问尽心尽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田局长压抑着怒火,如果不是在办公室里怕外头的人听见,他可能早就控制不住要吼出来了。   田清清只是哭,她辩无可辩,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不要再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田局长是个男人,更是领导,他可不会陪着侄女哭哭啼啼。   田清清抹着眼泪看向田局长,她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害怕她失去外头的好名声,害怕她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叔叔,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田清清小声抽泣着,不敢想像如果这些相片外传,她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田局长看着侄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就是一个男人吗?值得为了他牺牲自己的大好前途?亏他还想好好培养她,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但他心里的话,是不会说出来的,在公他是田清清的领导,在私他是田清清的叔叔,这个烂摊子,他非收拾不可。   “现在就去,把一切恢复原状,我一会儿给你钥匙,你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这只是第一步。   “是。”田清清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只能拼命点头。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他收拾烂摊子是一回事,找出幕后之人是另一回事。田清清有错,可以来找他理论,他岂是那种会护短不讲道理的人。用几张相片来威胁,这已经不是单单针对田清清了,也是在挑战他身为领导的权威。   田清清不敢隐瞒,除了不敢说他指使堂弟偷听外,其他的全说了。当然,她适当的修改了一下,变成张甜生找她谈心,担心叶悠悠在她前头转正,想要在档案册中做手脚。   “我劝过甜甜,但她不听,我也只是想帮她。”田清清哭着说道。   难道是张甜生?田局长摇头,张甜生又何尝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哪里有这个心眼。只剩下一个,就只有叶悠悠,她身为受害者,反击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叔叔,这回转正的人里头,真的有叶悠悠吗?我听甜甜的口气,她好像很肯定叶悠悠会转正,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生气。”田清清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田局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的确有叶悠悠的名字。单位里的人,都以为叶悠悠过来上班是苏金娜的关系。   其实,只有他清楚,是沙家打的招呼。只是苏金娜打招呼在前,沙家在后,让人误以为这是苏金娜的功劳。   会让叶悠悠第一批转正,他也是看在沙家的面子上。   只是,这件事会是叶悠悠做的吗?田局长不由再次看向侄女,真是令人头痛啊。   连夜补救的田清清,熬了整整一个晚上,两个眼睛熬出一圈深青色。   可是第二天,田局长仍然收到了信件,装着同样相片的信件。   这是代表处理的结果不满意啊,田局长明白,虽然寄信的人什么都没说,但又等于什么都说了。   如果补救了都不能让这一位满意,那么相片就会一直寄。   第三天,除了相片,里头还夹着一张白纸,用报纸剪下来的纸贴成了三个人名。分别是周爱华,柳长河和张甜生。   这明显就是暗指此次转正指标的三个名额,没了田清清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也没了叶悠悠,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并不是叶悠悠做的。不然,她没理由不加上自己。   看到上头张甜生的名字,田局长顿时觉得自己太小看现在的孩子了。这件事明显就是她做的,先用叶悠悠可能转正的事激怒田清清,再用朋友之义让田清清主动帮忙。最后,她自己坐收渔利。   气归气,但上级单位已经入驻检查,如果他不照办,这些相片被寄到上级单位,他就是想补救也没了办法。   只能忍一时之气,将这回转正的三个名额张贴出去。   名额当中没有田清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其他人倒没引起什么风波。都是单位内部员工的子女,谁第一批谁第二批,对外人来说,没有区别。涉及到自身利益的,田清清是有苦难言,叶悠悠是满不在乎,刘十一是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能第一批转正。   原本转正这事,转谁不转谁,总会引起一阵风波,难得的是这一回,竟然风平浪静,一片和谐。   三个人都办理完转正手续后,田局长收到了几张底片。他不由苦笑,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至少对方信守了承诺。   此次最大获利者张甜生,简直是喜出望外,她一直战战兢兢,等着上级单位检查出叶悠悠的问题。可是没有想到,问题还没检查出来,转正名单竟然提前公布了,而她竟然成功挤掉了叶悠悠入选。   至于田清清为什么没有入选,她实在太过高兴,一时竟然没有注意。   柳长河则是彻底傻了眼,自己入选了,凭什么?他可不是张甜生那个傻子,只知道高兴。他是一边高兴一边找吴新业打听消息,“这里头出了啥事?”   “还能有啥事,田清清自作自受砸了自己的脚呗。”吴新业上回打电话给辛墨浓,辛墨浓很快就来了,还给他们捎了几盒大前门,带劲的很。但他怎么处理这件事,则是半分都没有透露。   “那张甜生又是怎么回事?”还能因祸得福,柳长河不懂的是这个。   “这一步棋走的太高端了,看不懂。”吴新业摊手。   很快他们就懂了。   张甜生太过高兴,办完转正的当天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兰大姐看不过眼,说了她两句,“怎么,刚转正就打算走人了,看样子咱们行政科还真容不下你尊大佛。”   “兰大姐,不是我说你,为啥单位里头的人,都向着苏阿姨不向你,就是你这张嘴啊,太容易得罪人了。”她现在转了正,什么都不用怕了,用不着再夹着尾巴做人,更不用再讨好任何人。   况且,她正憋着一肚子主意,想在叶悠悠面前炫耀一把呢,面对兰大姐的教训,她一下子就给怼了回去。   反正她想好了,回头就让爸妈走走田局长的关系,把她调回去,还是到稽查科。坐办公室,审批资料这才像她干的活嘛。整天在行政科活的象个打杂的,真是没劲透了。 第108章 调岗   叶悠悠看着张甜生大发神威,不由抿了嘴笑。没想到却被张甜生看了个正着,立刻就怒了,“你笑什么?”   “哟,转了正是不一样了,同事笑一笑都得先打报告让你批准,幸好也就是转个正,要是升了官,怕是官威得冲到天上去。”   叶悠悠这话一说完,全科室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你,你……”张甜生气的跳脚,正要说话,却见科长走了进来,她只好止住话头。   科长看到张甜生,意外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一时间大家都没明白,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科长一拍脑袋,“你们都没看呐,通知栏贴了告示,张甜生调了岗。”   难怪敢张嘴就跟兰大姐怼,敢情是调了岗啊,科室里的人不由朝她看去。   张甜生一下子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她刚想着调岗就心想事成,赶紧一路小跑着去看通知栏上的通知。   “甜生,你自己报的名啊,你爸妈舍得?”有认识的同事在通知栏前头,看到张甜生,出声问道。   张甜生嗯嗯啊啊应付过去,她还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一看通知,整个人都傻了。   计划局和下头的乡镇结了帮扶的对子,每年单位都要抽调三到五个人,和另外几个兄弟单位的人一起,下到乡镇上头,进行帮扶。   基本上,就是什么地方缺人手,他们就要补到什么地方,条件差不说,工作也非常辛苦。这种差事,谁都是能躲则躲。没有想到,竟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张甜生继续往下找,新转正的三个人里头,只有她一个人在名单上,另外两个人都不在。   凭什么两个男生都不去,要派她这个女生去。张甜生气的发抖,抬腿跑到人事科。   “没有错,名单怎么会错呢,怎么,你不想去?”   “没,没有,我就是确认一下。”   抱怨是会抱怨的,但没人敢公开说自己不想去。   不行,她得找找人,张甜生去了稽查科,田清清不在,说是请了假。于是她又去了田局长家,田清清给她开了门,就重新靠到了床上。   张甜生气呼呼的跟她抱怨,“你这回一定要帮我,凭什么让我去,要去也得是周爱华带头啊,你说是不是。”   田清清一脸虚弱的靠在床头,“甜甜,你不知道我病了吗?”   田局长帮侄女请了半个月的病假,也省得大家都去问她,为什么这回转正的名额没有她。另外,她心里难受,万一在单位说错话了得不偿失,干脆在家休息几天。等事情过去了,再回去上班。   张甜生只顾得自己的事,此时才一脸抱歉道:“你是不是感冒了,这个天气太容易感冒了,吃过药没有,多喝点热水。转正的事你别太往心里去,肯定是你叔故意压的,怕人说闲话。下一回转正,肯定有你。”   如果她一来就说这些,还可以视为关心。现在才说,和敷衍没什么两样。更何况,田清清和田局长一样,都开始怀疑,这件事是张甜生策划的,从头到尾她都在扮猪吃老虎。   “甜甜,你要是不想去,可以让你父母找找人事科的领导,我这里怕是没什么办法的。你知道我叔叔那个人,工作上的事,我要是敢插嘴,他会生气的。”   “我不是让你帮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现在心里痛快多了,你好好休息。”张甜生其实一点也不痛快,她就是来找田清清当说客的,但田清清既然已经婉拒了,她也不会不识好歹继续哀求。   下了班便在家里跟父母提起这件事,张父和张母都心疼孩子,还真就拎了东西去找人事科的科长,想把张甜生换下来。   结果周一大会的时候,田局长就在会上不指名的批评有些小同志,遇到好事就往上挤,遇到贡献就往后退,吃不了苦的娇小姐最好另谋高就。   是个人也知道是在批评张甜生,不少人撇了嘴,刚转正就拿乔,娇小姐这三个字还真没说错。   张甜生会后躲厕所里哭了好久,三后天下乡,已成定局,再无转圜的余地。   兰大姐在科室里看着张甜生拿走她的个人物品,点头道:“你还挺有先见之明。”   张甜生气的差点吐血,却再不敢多说什么,抱了自己的东西便走。跟科室里的同事,连个招呼都没打。   “啧啧,现在的小姑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兰大姐说完又对叶悠悠道:“我不是说你。”   张甜生还没走远呢,听到这话立刻加快了脚步。   “我知道。”叶悠悠眨了眨眼睛,两个人竟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很快到了周未,辛墨浓开车接了叶悠悠回郊区的小院。   “你就为了这个,才把张甜生的名字加上?”辛墨浓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对呀,是不是很刺激。”转不转正对叶悠悠来说,根本不在乎,扯上自己还容易被人怀疑。   现在这样多好,田清清自作自受,被朋友出卖,肯定觉得张甜生才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张甜生呢,如愿转正却失去了田清清这个朋友,更是背上了挑战田局长权威的黑锅,只要田局长在位,她恐怕就要继续过的暗无天日的日子。转正了又如何,身为年轻人,就该吃苦在前,享受在后,怎么,你还敢有意见?   “刺激,太刺激了。”辛墨浓腾出一只手,在她脸上轻刮了一下。   “注意驾驶安全。”叶悠悠打开他的手。   辛墨浓看了一下仪表,嗯,比人类走路是稍微快上那么一丁点。   “姥姥,我回来了。”还没到门口,叶悠悠就开始叫唤上了。   “自己开门,我忙着呢。”王桂花的声音在厨房里响起。   “哦。”叶悠悠推开院子门,一路奔到厨房,足有半人高的瓦罐立在厨房的一角,里头整整齐齐码上了腌制好的大白菜,然后压上几块大石头封住罐口。   “这就是酸菜呀,这也太多了吧。”叶悠悠快被这个瓦罐吓着了,平常他们见到的泡菜坛子,也不过就是两手一抱端起来的大小,这个瓦罐怕是大力士也抱不起来吧。   “我问过了,不多。”王桂花还单独腌了几坛子泡菜,萝卜黄瓜豆角装坛码在厨房的柜子里,老长一条。   “看到这些东西,真跟过年一样。”叶悠悠抬头看到挂在屋檐下的香肠,更是一股浓郁的年味扑面而来。   “小辛说了,咱们过年呐,吃杀猪菜。”辛墨浓负责弄食材,王桂花负责下厨,她特意请教过了村里人,怎么做杀猪菜,准备好好露一手。   “这么高级呢,姥姥你可真行。”叶悠悠竖了大拇指。   他们以前吃的菜系和北方吃的菜系不太一样,很多人到了新地方喜欢挑剔当地的饮食和习惯,很少象王桂花这样,适应的这么好不说,还特意去学新菜式。   “到了什么样的山头唱什么样的歌,到了什么地方说什么地方的话,这呀,是规矩。”王桂花以前走过大江南北,在她眼里,吾心安处是故乡。现在啊,是儿孙在哪儿,哪儿就是故乡。   “我再腌点熏肉,上回好容易腌上,也没吃到嘴,全便宜了别人。”王桂花说的是上回自己家被偷的事。   “明天东方姐他们过来,咱们吃啥,缺什么我们明天一早去买。”叶东方和莫今朝结了婚,莫老把儿子弄回京城留在自己身边。叶东方的工作试着调动,但一时半会儿动弹不了,干脆辞了职,准备在京城重新找工作。   “什么都不缺,东西都备好了,明天做锅包肉和地三鲜。”   叶悠悠抿了嘴笑,看样子姥姥学的还真不少,难怪小辛说姥姥过的充实的很,让她尽管放心。现在一看,可不是吗?这才多长时间,已经学上这么多新东西,只怕时间都不够用,哪儿有时间想他们。   第二天叶东方过来,叶悠悠免不了打趣她,“你可算是心想事成了。”   叶东方笑的一脸满足,没人知道她顶住了多大的压力,多少人的不理解,还有多少外头的闲言碎语,最终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没想过真的能有今天,反正我这个人,不愿意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叶东方的性格是喜欢她的人极喜欢,不喜欢她的人极不喜欢。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可是那又如何,她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这便够了。   “你就没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还要继续等下去,不知道哪一天才是尽头呢。”叶悠悠泡了茶递给她,两个人坐在院子里的观星台上,面对着已经爬了半墙的蔷薇花树。花朵已经调零,想要再现花海,要等到来年春天。   “我想过,我想,只要自己还愿意等,那就等吧。如果有一天,我不愿意了,那就不等了。”总之,就是跟随自己心里所想,求一个心安。   “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下去。”叶悠悠衷心的希望,他们能够幸福。   “会的,你和辛墨浓呢,你这年纪也差不多了吧。”叶东方问道。   “再等两年吧。”叶悠悠含糊道,辛墨浓还没跟她求婚呢,哪儿这么容易就嫁。   “小心红心跑到你前头去。”叶东方调侃道。   “前头就前头,谁还要争个输赢啊。”叶悠悠直乐,顺便问问红心的对象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咱们厂子里的技术员,父母都是厂子里的老职工,就这一个儿子,他们是自由恋爱,先处着吧。”看的出来,叶东方的家人很满意红心的对象。   “对了,我过来之前,你奶病了。三个儿媳妇,没有一个登门。只有你爹守在跟前,因为耽搁了工分,被石雨花抱着孩子又哭又闹给弄走了。就你爷一个人,伺候不过来,大冬天可怜巴巴的拿弄脏了的垫子去河里头洗。村子里的人,都说他们是活该。”   原本他们家的条件在村子里数一数二,就因为溺爱孙子,现在可好,病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老头实在管不了建华,送到城里给了你二叔,你的二婶直接把他的脸挠花了,逼着他把儿子送回去。实在没法子,又给送到了吴萍那儿。”   叶建华再可怜,也触动不了叶悠悠。   她只跟着叹了口气,“孩子是无辜的,大人造孽最后受罪的却是孩子。”   叶东方想了想,“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不过还是提醒你一声。你爷当时还来我们家打听了,想把建华送过来,让你带两年。还说你是姐姐,带弟弟是应该的。”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过你放心,我爷直接说现在是我家大儿子养着你家的孙女,你要不要给生活费,你爷这才肯走。”叶东方又跟着解释道:“我爷就是故意气你爷的。”   并不是计较叶胜利该不该养叶悠悠,况且柳满红也有工作。   “我明白的,幸好有叶爷爷在,不然真难说他们又想干什么。”叶悠悠现在离他们千里之外,这感觉真是太好了。一来他们不知道这里的地址,二来上一趟京城还得不少路费呢,他们哪里舍得。   再加上有叶爷爷在村子里把守,想必她能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清静日子。   “大伯来了。”叶东方站起来迎了上去。   柳满红跟在叶胜利身后,他们两个人手里都拎满了东西。叶东方和叶悠悠上前接过来,柳满红跟着他们一块将东西拿进厨房。   叶胜利被莫今朝请进屋,再加上一个辛墨浓,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也能撑起一个戏台子,天南地北,国际国内说的那叫一个热闹。   “妈,我给你搭把手。”柳满红挽起袖子上前。   “行,让他们两孩子玩去吧,你帮我把这个料拌起来。”王桂花没拒绝,只把两个丫头赶了出去,“厨房里头油烟重,外头冷,上屋子里呆着去。”   “坐过火炕没有,来试试。”叶悠悠带着叶东方上自己屋里,盘腿上炕,惊讶的叶东方不停的摸来摸去。   “这个好,可惜城里头没有。”他们小夫妻分到一间宿舍,即没火炕也没暖气,就是用小煤炉子取暖。   “有也没用,城里拿啥烧啊。”火炕的原理是外头的灶台里一直烧着火,城里哪来的地方烧灶台。   “还是我们这种农村大院住的舒服。”叶东方在这样的房子里长大,起初羡慕城里的楼房,等住进了单身宿舍,才知道,还是自己家里的房子好。   “京城也有,不是挺多四合院吗。”叶悠悠早就眼馋死了,只是可惜现在还不能买。   “好几户挤在一起,放个屁隔壁都能听到,我还是住楼房吧。”叶东方赶紧摇头。   叶悠悠抿了嘴乐,问她以后的打算。   “当然是找工作,虽然今朝说不着急,没有合适的就先在家呆着,不过我可受不了,必须得工作。”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准备一开年就托关系四处走动走动。   这年头吃香的单位基本不会面向社会招人,大多都是针对职工的子女,直接内部消化,外头的人根本进不去。   “你要是不挑,我们也给你留意留意。”别的不说,柳满红工作的搪瓷厂,就可以问问招不招人。   “我有啥可挑的,只要是工作就成。”叶东方大方道,“我可不愿意被人养着,再说我爷说了,不许我呆在家里,就是扫大街也比呆在家里强。”   “叶爷爷说的对。”叶悠悠是举双手赞成。   “还告诉你一件事,罗裁缝家的大傻子被放回来了。”叶东方细数着最近发生的事。   “放的还挺早啊。”其实现在不放,过两年也得放,国家的法律会越来越完善,很快就会出台针对没有限定刑事责任能力的人法律条款。   “我问过今朝了,说是国家现在正在研究象罗傻子这种人,对自己的行为负不了完全的责任,该怎么处罚。可能很快就会修订新的法律条款,然后象这样的人,基本上都被放回来了。如果有伤人前科的,就得去医院。罗傻子这种,是他的爹妈签了责任状,保证看好他,才放回来的。”   罗家的大傻子回来的第一天,罗裁缝就去叶家村走了一圈,特意停在叶家老太太门口。吆喝了一嗓子,说自己虽然只有一个傻儿子,但他们老俩口身体好,不仅能给儿子娶亲,还能养大孙子,看着孙子成亲都不在话下。   不象他们家,连孙子都送给前儿媳妇养,真是丢人。   “气得你奶差点吐血,不依不饶的追出去,骂了半个时辰。”叶东方想起来就乐。   “可真是热闹,一年上头,都不缺戏看。”叶悠悠现在的心情纯当是看戏,他们是好是坏,对她来说,都是别人家的事,围观吃瓜刚刚好。   “可不是吗?叶建国在牢里也不安份,不是被人打了,就是打了别人,反正啊,这都是报应。”   还没聊完八卦,外头就喊了吃饭,三个男人自然是要喝酒的,三个人的职业奇异的有着很多相关联的地方,再加上喝了点酒,聊起来那叫一个没完没了。   女人吃完下了桌,男人们一边喝一边聊,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把饭菜撤掉。   “让他们睡着,咱们好生说说话。”三个男人栽到炕上就睡着了,王桂花给他们盖上被子,几个女人换了屋也到炕上说话。   八卦是讲不腻的,明明刚才说过一遍,这会儿叶东方再说一遍一点也不嫌烦,还又补充了许多细节。王桂花和柳满红都乐的不行,也庆幸他们离得远,不然缠上来,凭白添了恶心。   一转身便到了七七年的新年前夕,苏金娜在单位的食堂里,趁着人最多的时候问叶悠悠,“你和小墨可不可以过年的时候,回家来吃顿团圆饭。”   “唰”如果竖起耳朵有声音的话,这会儿应该是齐刷刷一片吧。   “我帮你问问。”没有想到,叶悠悠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在意未来婆婆低三下四的请求,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给打发掉。   就连同一个科室的人,都觉得她太过残忍。   洪歌和叶悠悠的关系一直处的不错,在科室里低声劝她,“人家是亲母子,还能有天大的仇。不就是再嫁这点小事吗?过几年淡了,想起当娘的好来,不得怨你现在不帮着撮合啊。”   这话放在一般的情况下,是成立的,而且也绝对是好心。但辛墨浓的情况和别人不同,他们之间的仇恨,是绝对不可能化解的。   叶悠悠还没说话呢,对面的兰大姐不乐意了,“我说小洪,你干嘛呢。人家的家务事,也要你多嘴。”   “我的大姐,你和苏金娜不对付,但叶悠悠是叶悠悠,你就不想着为她点好。”洪歌和兰大姐很熟,两个人说话极是随便。   “就是因为他俩不是一路人,我才赞成叶悠悠的做法,有些人一旦缠上了,可就甩不脱了。”   叶悠悠听了兰大姐的话,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可见是个什么态度。   洪歌只好拱手,“得了,你们都对,我错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叶悠悠这姑娘倔着呢,而且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苏金娜这回啊,是遇到对手咯。   田清清休完病假上了班,讨厌的张甜生下了乡,但另一个更讨厌的叶悠悠却还在。中午趁着休息的时候,轻声问道:“苏姨知道辛哥住的地方吗?”   “知道是知道,你打算?”苏金娜一激动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想帮我去劝他回家。”   田清清点点头,“他老这么不回家怎么行,身为朋友,我有义务规劝他。”   苏金娜把地址抄给田清清,感动不已,“那就拜托你了。”   趁着周未休息,田清清拎着苏金娜给儿子准备的东西,又自己买了几样点心,准备去看望辛墨浓。   田局长一家看着这么多的东西,都在家里感叹,“天下父母心呐。”   田清清辗转二个小时,才到村子里,没想到辛墨浓根本不在。院子里有其他人,听到她打听辛墨浓,用手一指,“他平时都在那个小院里,你去找,准在。”   “谢了。”田清清又拎着东西往小院走。   刚走到门口“嗖”一个雪球扔过来,正好砸到她的脸上,一下子把她给砸懵了,下意识的就尖叫了一声。 第109章 送温暖   “你砸到人了。”叶悠悠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辛墨浓看了看自己手上还没扔出去的雪球,和叶悠悠空着的手,无奈道:“对,是我。”   打开院门,叶悠悠“啊”了一声,还以为是辛墨浓的同事过来蹭饭的,没想到会是田清清。   “你怎么来了?”辛墨浓看她手里大包小包,就知道又是苏金娜送温暖送的天下皆知。   “怎么,不欢迎吗?”田清清努力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刚才那个雪球把她心里暗藏的一点小喜悦都给砸没了,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容来。   还能说什么,叶悠悠手一伸,“来者是客,请吧。”   田清清看了看这个院子,“原来你住的这么远吗?怎么不申请单位的宿舍。”   叶悠悠家里的情况,外人并不知道,只知道她是辛墨浓下乡时认识的姑娘。对于一个乡下姑娘,田清清很自信的认为,没有了解的必要。   “我平常住我妈那儿,这是我姥姥的房子,周未回来住一天。怎么,户口调查完了是不是说一下,你又是怎么回事?”叶悠悠让她在堂屋坐下,给她上了杯茶。   “是苏姨让我拿来的,你不肯见她,可是她却始终挂念着你。你看看,过冬的棉衣,还有亲手给你织的毛衣,我都给你带来了。”   田清清话是对辛墨浓说的,但却示威般的看了一眼叶悠悠,这意思仿佛是在说,她才是得到苏金娜承认的那一个。而人家是亲母子,迟早会和解,到时候你这个外人就是承担他们母子不和的罪魁祸首。   事实上,会这么想的不止田清清一个,很多人都觉得,他们母子和解之日,就是叶悠悠被甩之时。   辛墨浓看都不看这些东西一眼,只点点头,“让你带回去,似乎太麻烦了一点。那就放在这里吧,我去村子里问问有没有驴车,让他们送你出去坐车。”   “我大老远过来,连杯水都没喝,你就赶我走?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不认亲生母亲,你受了什么委屈,就不能说给我们这些从小认识的朋友听吗?你们之间也许只是误会,你就不能听一听苏姨的解释,就凭自己的臆想判她有罪,会不会太武断了些。”   在田清清想来,辛墨浓和苏金娜之间,只是因为母亲再嫁,和下乡两件事造成的误会。这些事,说开了就好了,亲母子哪儿有隔夜仇。   “她既然有地址,这些吃的用的穿的,要是想送早就送来了。一件棉衣从她买了就念叨起,怕是全单位的人都知道了吧。先叫我送,再叫你送,真要担心儿子没有保暖的衣服,至于放到现在吗?”   叶悠悠看着田清清,苏金娜会演戏没错,可是真当人人都看不出她是作戏吗?田清清哪里是想不到,只不过他们是同一类人,觉得自己做了点事,嚷得人尽皆知是应该的。   辛墨浓轻轻握住叶悠悠的手,沉声对田清清道:“东西已经送了,你还是回去吧。难得休息一天,我还有许多事陪她做,也还有许多话要跟她说,实在不方便外人打扰。”   田清清气的发抖,大雪天自己跑了这么远的路,结果他就这么把自己打发走。   “送一送她吧,万一路上出啥事了,还得怪到我们头上。”叶悠悠看着外头开始飘落的雪花,不由担心她在外头演一出狗血摔断腿的戏码,然后全世界的人都觉得辛墨浓该负责,那才真正是冤枉死了。   田清清眼睛一亮,这也可以啊,一路上有那么长的时间他们可以独处。   直到辛墨浓开了车,叶悠悠爬上副驾驶之后,她才傻了眼,敢情叶悠悠也要一起去。   田清清不得已,坐到了后排,看着他们不时对视的眼神,和不时挠手心的小动作,顿时觉得自己真不该来。她错了,只要有叶悠悠在辛墨浓的身边,她一点机会都没有。她选错了时机,自己应该趁着叶悠悠不在,单独来找辛墨浓。   想明白这一点,田清清不急也不气了,安安稳稳坐在后头。不时提一句小时候的事,这些儿时的回忆里,都没有叶悠悠,只有她和辛墨浓。   “小时候的事情你应该去问吴新业,他最喜欢跟你们女孩子一起玩。”辛墨浓淡淡的回应着。   “知道你会不好意思承认,算了,我还是在你对象面前,替你维护好形像吧。”田清清自认俏皮的说道。   叶悠悠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道:“还没到吗?”   “快了,等把她送回去,我们去涮锅子怎么样?”辛墨浓问道。   “好啊,不过出门的时候该跟姥姥说一声的。”   “我说过了。”   “真乖。”叶悠悠在手指上吻了一下,然后贴到了辛墨浓的脸颊上。   田清清直接被无视了,就仿佛她是一件没有意义的垃圾,只等着到了地方丢下车。   而叶悠悠懒洋洋的语气,仿佛在嘲笑她,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挑拨离间嘛,呵呵。   想到这里,田清清的脸忽然烧了起来,叶悠悠看穿了,那辛墨浓呢,他是不是也在心里嘲笑她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田清清恨不得现在就下车,一分钟都不想在他面前多呆。   “我们送你到宿舍门口了,你可别从楼梯上摔下来然后硬赖到我们身上。”叶悠悠笑嘻嘻和田清清和再见的时候,俯在她耳边道。   “你,你这么想,辛哥他知道吗?”   “你猜呀。”叶悠悠迅速跳上车,辛墨浓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就将车开走了。   田清清失落的回到叔叔家里,面对婶婶的关心,借口身体不舒服躲回了房间。   “看吧,我就说没有用的,小辛要是有这个心思,早就成了。女追男隔成纱,这样都不成,还能硬栽啊。再说我们清清有什么不好,他不喜欢是他没眼光,现在收手当成小孩子不懂事,也就过去了。要是再这么下去,闹得人人都知道了,以后别人还怎么给她介绍对象。”   田局长想了想,“也有道理,找时间劝劝她吧,这么大了,也该正经找个对象。”   “你看柳长河怎么样?”   “他?清清能看得上吗?”田局长有点怀疑,单位里头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子,就是周爱华也比柳长河出色吧。   局长夫人不满了,“你知道什么,这过日子跟上班能一样吗?周爱华有上进心是不错,可是为人太刻板了些,不象柳长河,性子温和。要说过日子,还得找性子好宽厚的。”   “给她介绍对象我不反对,不过,她从小就拔尖要强惯了,这事还得她同意。”田局长想了想说道。不满侄女自作主张拿工作当报复的工具是一回事,毕竟是亲侄女,该管的还得管。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啊,我是那种苛刻侄女的恶毒婶婶吗?还不是为了她好。”局长夫人真是这么想的,侄女好强,就得配个性格宽厚,公婆也和善的人家。   可是隔着一道门的田清清,并不这么想。她捂着嘴,流下眼泪,不敢相信婶婶会说出这种话来。   那个六十分万岁,万事不争先的柳长河。原来在婶婶眼里,自己就只配得上这种废物。   柳长河最近有点莫名其妙,吃饭的时候问吴新业,“你说,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怎么最近对我横眉头竖眼睛的。”   “她,哪个她?”   “还有谁,田清清啊。”柳长河郁闷不已,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如果是转正的事,那也和他没有关系啊,这不都是她叔叔定的。   吴新业也摸不着头脑,最后挤了挤眼睛,“管她呢,不是说去找辛哥被撅回来了吗?没准是撒气撒到了你的头上。”   刚说完眼睛就发亮了,兴奋的一拍柳长河,“走,咱们跟辛哥说这事去。”   因为辛墨浓的原因被讨厌,不得给点补偿啥的啊。比如说,大前门就能很好的安慰他们受伤的小心灵嘛。   “你是说?”柳长河想到了上回的大前门,也跟着咧开了嘴。   两个人就着谁去电话,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交流,最后是勾肩搭背笑着走的。   至于田清清莫名其妙的情绪,嘿,都有大前门了,谁还管这个呀。   “今天田清清咋提前走了。”稽查科里的同事问道。   “快过年了,谁家没点事,明天换你早走。”苏金娜笑道。   这倒也是,大家伙也就笑了笑,没再吱声。   临下班时,苏金娜到行政科,直接对叶悠悠道:“你要是有空,咱俩谈谈。”   “行啊,就在这里吧。”行政科的同事都下了班,今天该她值日做卫生,刚扫完地,苏金娜就掐着点过来了,叶悠悠随意一指,“请坐吧。”   “你知道明年咱们局子里得裁人到下头厂矿里去吗?”苏金娜坐姿优雅,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仍从骨子散发出一种魅力。   “现在知道了,您想怎么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叶悠悠也坐下了。   苏金娜高抬下巴看着她,“我知道,因为我和小墨之间有些误会。她一直对我再嫁之事耿耿于怀,所以造成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不够亲近。可是你得清楚,他会这么介意,就是因为他在乎。我和他之间,解开误会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到时候,你这个拦在中间的外人,可就里外不是人,两面不讨好。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说的好像我能把他一个大活人藏起来似的,地址你有,电话号码你也有,为什么不直接和他当面解开误会,然后一脚踢开我这个恶人呢?”   因为你根本不敢,辛墨浓和你对视的时候,你敢正视他的双眼吗?叶悠悠默默想道。   苏金娜一滞,已经很少有人能够把她逼到这个份上了。她不是没有找过辛墨浓,可是儿子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就已经让她心惊胆战,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但是没有理由,他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也早该说出来,而不是帮他们隐瞒。   她喜欢田清清并不是因为田清清有多好,纯粹是因为田清清好控制,如果辛墨浓能够和田清清在一起,她便多了一个人帮她一起控制辛墨浓。   如果叶悠悠也和田清清一样,她并不介意对她好一点,可是叶悠悠和她认识的那些小姑娘,完全不同。她身上带着市侩的狡猾,又带着出乎年龄的成熟,还有一股子无赖劲。滑不溜手,让苏金娜无从下手。   似乎是软的硬的,都对叶悠悠不起作用。她不怕威胁,也不接受她的示好。苏金娜有时候会想,儿子找个这样的对象,是不是就是故意为了气她。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忍着气,继续和她说道:“难道你不想转正?不想调到更有发展的岗位上工作。你和我置气,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我实在很好奇,因为从你自身的利益出发,你的选择让人费解。”   苏金娜决定不和她虚与委蛇,她想听听,叶悠悠到底会怎么回答他。或者,她会一时激动说出答案。   “因为这个世界还有人和你不一样。”叶悠悠觉得自己很难和她沟通。   当苏金娜无往不利的柔弱和眼泪没有用处的时候,她终于剖开自己真实的世界,只有利益好处交换,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苏金娜气极,她才觉得叶悠悠油盐不进,难以沟通呢。   她到底要什么,如果真的不在乎,那为什么要接受自己的好意来这里工作。她难道不知道临时工是可以随时被调岗,甚至清退的吗?她明明知道,却又表现的不在乎。   苏金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人,让她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不过,她还没有输,田清清请假去找辛墨浓,只要叶悠悠不在场,她不信辛墨浓能够拒绝象田清清这样优秀的女孩子。   男人嘛,哪儿有不偷吃的,苏金娜对此深信不疑。   单位外头有车开了进来,直接停到了大门口,还按了两下喇叭。还没一会儿,就看到两个人走了进来,辛墨浓在前,田清清在后。   苏金娜心中一喜,赶紧去看田清清的脸色,可田清清一直低着头,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听说您在找我,有误会要和我谈一谈,现在我来了。”辛墨浓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叶悠悠的身边。然后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搭到了叶悠悠的手上,这样的动作,让苏金娜顿生不好的感觉。   而田清清此时也走近了,苏金娜这才发现田清清的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心里不由暗骂她没用。   “您不停的找叶悠悠,找田清清,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我们之间有误会。现在我来了,您怎么不说话呢。”   辛墨浓看着她,前世的他,曾偷偷做过亲子鉴定,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亲母子。正因为是亲生的,他才更加无法理解,她到底有多爱宋国成,才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而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入深渊。   “小墨。”苏金娜未语泪先流,一行清泪滑过脸庞。   “嗯。”   苏金娜抖了一下,儿子真的变了,他已经不再心疼自己了。   “当年的事,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改嫁给宋国成,而不是终生不嫁替你父亲守着。”   “怎么会呢,当年那么艰难,你一个女人拉扯一个孩子,过的太不容易了。更何况,宋叔叔不仅对你好,对外婆和小姨他们还有恩,你怎么能够拒绝。”   辛墨浓的语气很淡然,却叫苏金娜越发心惊。明明是她该说的话,结果却从儿子嘴里说出来,还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那你为什么?”既然全都知道,她是有苦衷的,为什么还要和她置气。   “因为我已经长大了,觉得应该还给你们一家三口一个安宁的生活。你已经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不想再让你夹在我们当中,左右为难,你也应该好好享受属于你自己的生活。”   辛墨浓的话,让田清清蓦然睁大眼睛,这些和她想像的好像不太一样。也和苏金娜常挂在嘴里念叨的,更不一样。   虽然辛墨浓一句委屈的话都没提,可是田清清却从里头脑补出了无数他在那个家里受委屈的画面。   “不是的,你是我的儿子,怎么会让我为难。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会让我为难。”苏金娜慌了,准备好的话,全都被儿子堵了回去,她该说什么,她好像已经无话可说。   “一边是我,一边是宋叔叔和明湾,你永远没法平衡。与其这样,倒不如我主动退让。如果你一定要所有人都围绕在你身边,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不会的,不会的,你宋叔叔对你从来没有恶意,明湾也很尊敬你这个大哥。”   “对,所以都是我的错,我承认都是我的错,你满意了吗?”辛墨浓看着她,木无表情。   苏金娜张大嘴,她想收回刚才的话,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对话的全程都被辛墨浓引导,被他牵着鼻子走,最终达到了他的目的。   “够了苏姨,原来辛哥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亏我还那么相信你,帮着你。”田清清捂着嘴,跑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输在了什么地方,输在她相信了苏金娜,而那个叶悠悠,从头到尾都站在辛墨浓这一边。换了谁,都会选一个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吧。   苏金娜脸色惨白,看着辛墨浓和叶悠悠手牵着手,从她面前走出去。此时此刻,她才有一种深刻的感觉,辛墨浓真的是她的儿子。他把自己的手段轻易学了过去,然后打败了自己。   “晚上想吃点什么?”辛墨浓开着车,正因为他过于冷静,反而暴露出他正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跟我妈说一声,我晚上回家住。”   “呃?”   “我给你做饭,希望你的厨房还能用。”叶悠悠看着他露出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他,似乎也不用说什么,这世上有什么道理是他不明白的呢。不是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吗?那她决定送他陪伴,安静的陪在他的身边就好。   辛墨浓笑了起来,“能用。”   叶悠悠的厨艺原本就不错,后头又跟王桂花学过几手,拿出来颇能唬人。   “谁的鸡。”厨房里,找出一只肥鸡,吆喝一嗓子,肥鸡的主人就出现了。   “悠悠做啊,那敢情好啊,还缺点啥,我找老乡去换点。”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人,早就换过一茬儿,现在几乎全是机械厂里单身的同事。   “悠悠来做饭啊,算上我一个呗,我这儿有把小青菜。”   “去去去,一把小青菜就想蹭饭,赶紧去找老乡换条鱼回来。上回在王奶奶家蹭的酸菜鱼,可香死了。”又有人跑出来,踢了一脚拿着小青菜的同事,让他再去整点什么回来。   人一多就热闹,叶悠悠把东西一收,就开始指使,“辛墨浓赶紧给我把碗啊盆啊筷子啊,都给洗了。”   “那谁,小胖,洗菜。”   “还有那谁,黑皮,给我把鸡和排骨都剁了。”   叶悠悠给鸡配了一把鲜香菇,煨汤时间太久,干脆做个黄焖鸡。这道菜滋味厚重,香味浓郁又带一点点辣味,几乎不挑地域,什么口味的人,都能吃。   “生姜切片呢,快给我,这道菜一是生姜二是□□糖,缺一不可。”一定要小火慢慢炖上半个小时,把生姜和□□糖的味道都炖进鸡肉里,才叫漂亮。   “排骨腌多长时间了,够了就开炸。”切成小块的排骨先腌制,再用油炸成焦色,捞起来时香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啊。好几双手抓过来,都顾不得烫,赶紧弄一块塞嘴里尝尝,看看香成这样的排骨,到底是啥味儿。   幸好辛墨浓从叶悠悠手里把盆接过来,这才免于厨师被挤倒的惨剧。   一顿饭做的手忙脚乱,吃的时候那叫一个乱七八糟毫无章法。但是却又无比的热闹,裹挟在热闹当中的辛墨浓,嘴角也慢慢的往上翘。   一日三餐,人间烟火,他该做的是享受当下。   这世上谁能比他的运气更好,这个运气并不是因为他比别人多活一世,而是他遇到了叶悠悠。   咦,不是说好了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叶悠悠放下碗,怎么感觉自己弄来了一个庙会。有人收拾碗筷,有人在外头堆雪人,还有人拿了牌,到处找牌搭子。   辛墨浓揽过叶悠悠,站在窗台边看出去,叶悠悠惊呼道:“那是什么?”   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冰灯,在院子里摆了一圈,此时灯光一起,映照之下,熠熠生辉。   “我刚做了一半,准备等过年的时候再给你看。”结果提前曝光,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吗?”   她前世见过最漂亮的冰灯,但是,那都不是做给她的。而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冰灯,是专属于她的。   她把头拱到辛墨浓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用行动代替她回答。她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 第110章 故人   新年终于来临,叶悠悠也放了假,第一件事就是窝在炕上睡了一个大大的懒觉。一大早闻到香气,才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抽动鼻子,在心里猜想这是炸肉丸子还是炸排骨,也有可能在炸酥肉,反正姥姥什么都会做。   “悠悠,起了没有,小辛来半天了。”王桂花端着一盆子酥肉走进来。   “好香好香,真是酥肉啊。”叶悠悠看着就想伸手,被王桂花一巴掌拍掉她的爪子,“赶紧起来洗洗,想吃多少都有。”   这一盆啊,是特意端进来馋她的。   叶悠悠嘿嘿直乐,她也不过是逗逗姥姥罢了,让她吃她也不能吃啊,还没刷牙呢。   “你在干嘛呢?”院子里头,辛墨浓正用刀雕刻冰灯。冰灯是用水桶倒的模子,里头搅了一点颜料,冻出来就是彩色的。趁着没完全冻住,掏出一个窟窿来,里头点根蜡烛,大晚上比霓虹灯也不差什么。   但是今天,辛墨浓却做了一个没有掏空的红色冰块,还拿刀子在上头雕刻。   “本来早就想做了,但是白天没时间,晚上又看不清。”辛墨浓卖了个官司,“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叶悠悠去厨房抓了一小碗酥肉出来,自己一块,投喂辛墨浓一块。   “你们俩赶紧进屋,不嫌冻啊。”王桂花从厨房里露出脸喊道。   “进了进了。”叶悠悠找了个脸盆,让辛墨浓把冰灯放进去,端到屋子里继续雕刻。叶悠悠端了个凳子在旁边看着,不时抓点什么吃的,投喂给辛墨浓。   屋里温度高,一会儿就得把冰灯重新推出去冻上。来回几次,叶悠悠失了兴致,这个时候,叶胜利也带着柳满红过来,说是要接他们去外头买新衣服。   “我就不用了,我衣裳多着呢。”王桂花见柳满红还算上了她,赶紧摆手,“我在家里准备吃的,你们去。”   王桂花怎么都不肯去,柳满红也没了办法,叶悠悠一拉她,“咱们买了回来,姥姥还能扔了不穿啊。”   这倒是,于是柳满红拉上叶悠悠,又叫辛墨浓。   叶胜利一看辛墨浓去,赶紧把钱包掏出来给柳满红,又把车钥匙递给辛墨浓,“让小辛开车带你们去,我进去补个觉。”   柳满红在他背上打了一下,“你就懒吧。”   把钱包塞到自己怀里,冲着叶悠悠豪气道:“走,今天买什么都是你叔出钱。”   特意往叶胜利那边看一眼,叶胜利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倒到炕上没两分钟就呼噜震天。   “昨天晚上跟人喝酒,喝到半夜才回,今天一大早被我催起来,这是没睡足呢。”柳满红嗔道。   “让他睡,你们自己去,少买些东西,家里啥也不缺。”王桂花把他们几个人往外头赶。   “给你买件大红的棉袄,我看我们厂有小姑娘穿,可漂亮了。”柳满红掰着手指头,“还得一双皮靴,再来一条灯芯绒的裤子。”   “妈,我现在上了班,应该给你们买东西才对。”叶悠悠赶紧拦住她,听她这么报下去,叶叔的钱包一会儿该哭了。   “你刚发工资不就买了东西,过年该我买,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争。”柳满红嗔道。   叶悠悠发了工资的第一个月,就给叶胜利买了酒,给柳满红和姥姥一人买了一双皮靴。   “悠悠的新衣服,我来买。”一直在开车的辛墨浓开了口。   柳满红在车上大笑,“这可怎么办?”   一路开车到了王府井,叶悠悠认真看着这栋三层小楼。   “悠悠,我跟你说,现在好多东西都不要票了,特别是衣服和日用品。”柳满红的口吻满是欣喜。   票据正式取消是在一九九三年,但是在这之前,已经陆续有很多的票证开始减少发行直到取消。   不光不要票,甚至大家还开始挑剔起衣服的款式和面料。最受欢迎的还是红色,度过了长达十年灰濛濛的蓝绿色,这会儿大家最高兴看到的就是明亮欢快的颜色。特别是红色,一上架就抢光,直接脱销。   “对对,就是这种,夹克式的棉袄,穿着特别精神。”柳满红指着柜台后头的棉袄,一脸兴奋。   “给我拿一件小号。”   “给我拿一件……”   两拔人同时撞到了柜台外头,几乎是同时出声,又几乎是同时抬头,再同时“咦”了一声。   这不是那个骄傲的孔雀吗?   叶悠悠几年前到京城看望辛墨浓,到供销社买卫生衫和小白鞋的时候,遇到的那位孔雀小姐。   没想到,又见面了。   “小墨。”孔雀小姐的身后,有个中年妇女,看到辛墨浓,大声的叫了出来。   “我是你二姨妈,你不记得我了。”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挤到前头,孔雀小姐不可思议看了一眼辛墨浓,“他是辛墨浓。”   “什么辛墨浓,叫表哥。”二姨妈拍了自己的女儿一下,嗔道。   辛墨浓礼貌的叫了一声“二姨妈”就准备带着叶悠悠去别处继续买。却被二姨妈一把拉住,“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你这孩子,中午上家里吃饭去。”   “不用了,我还有事,您忙吧。”辛墨浓从她的拉扯中把手挣脱出来,牵上叶悠悠的手便往外走。   “切,真是了不起了,连亲戚都不认。”二姨妈在背后“呸”了一口,挽住了女儿。   “不认就不认,谁还求着认他啊。”孔雀小姐嘟了一下嘴,同样不以为然。   叶悠悠轻扯一下辛墨浓的袖子,“你上回真没认出来?”   “没有。”辛墨浓不愿意多说,叶悠悠也就转移了话题,一路买买买,给家里每个人买了新衣服,吃的穿的用的,大包小包塞了半车。   “妈,你看到没有,表哥是开车来的,刚才买了多少东西啊,也不知道是花谁的钱?”孔雀小姐伸长了脖子,有点不甘心的说道。   “还能是谁的,肯定是你小姨的钱,你小姨现在可不得了。”   “她怎么不得了了,不就是计划局的一个小科员吗?让她把我弄去上个班都推三阻四的不肯。”孔雀小姐提起来就生气。   “是你小姨夫,年后就要升副厂长。”   “真的?”孔雀小姐这才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好消息。   到了晚上,辛墨浓终于把他雕刻的冰灯放了出来,一朵玫瑰花样的冰花,摆放在铺满了雪的观星台上,就象白色的丝绒上开出一朵冰雪做的玫瑰花来。吃过晚饭,小院的灯一开,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叶悠悠惊叹的不顾姥姥和妈妈都在场,直接扑到了辛墨浓的怀里。在大家善意的嘲笑声里,理直气壮道:“我就抱了,咋地。”   大家的笑声更大了,叶悠悠堵了耳朵,就当听不见。   新年就在吃吃喝喝的热闹当中过去。   过年之后,叶东方找到工作,去印刷厂上班,叶悠悠和辛墨浓也回到各自的工作中。一上班就听到苏金娜的爱人升了官,从厂子里的采购员升到了副厂长。   “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家的那些侄儿侄女,都给安排了进去,人送外号宋半厂。”兰大姐在办公室里嘲笑。   叶悠悠抿了嘴笑,她是知道内情的,所以也不奇怪宋国成的嚣张。他不知走动谁的关系,投靠到了李家。有了靠山,招几个人进厂算得了什么。   “你可别笑,稽查科的副科长已经办了手续退休,正科长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在等着看,谁能上位呢?你家那个准婆婆的呼声,可是很高的。”兰大姐见她笑的轻松,特意给她添了添堵。   “呼声高就有用吗?”叶悠悠觉得没这么容易吧,也没见那些人缘好的老好人都当上领导嘛。   “人家可不光是呼声高,你想想,人家爱人可是刚提了副厂长。”一句话,人家上头有人。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人民群众的眼睛果然都是雪亮的。   这个消息一等就是几个月,春天都过去了,稽查科的副科长任命终于下了,苏金娜如愿以偿成了副科长。   “我说你怎么每天拿个课本看呢。”兰大姐见叶悠悠最近看书的频率越来越高,不由纳闷,这都毕业几年了,还看课本,真有这么爱学习的人啊。   “我随便看看。”叶悠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年的十月份就会正式公布恢复高考的消息,而考试时间就定在公布消息的一个月后,十二月考试,来年春天入学,时间非常紧张。   就算她有信心,这个时候也得磨磨枪不是。   “叶悠悠,人事科让你去一下。”行政科长进来说道。   “咋了,咱们这里刚来个人就要调走?”叶悠悠还没说话呢,兰大姐倒抢了先。   “你这人,就我们差人,别处不差人吗?”科长端着茶杯回了座位。   “我去看看,兴许不是调岗呢。”叶悠悠起身跑了出去。   结果还真是调岗,稽查科调了叶悠悠过去。   去稽查科报了道,回头便到行政科清理自己的东西搬过去。   兰大姐叹了口气,“稽查科怎么会缺人,你呀,自己看着办吧。”   “谢谢兰姐。”叶悠悠冲办公室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抱着东西上楼。   “没想到啊,刚来的时候不是鼻子不对鼻子,眼不对眼的吗?”科长在兰大姐身后抖了抖报纸笑道。   “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兰大姐哼了一声,又自言自语道:“我是小气没错,不过苏金娜是苏金娜,叶悠悠是叶悠悠,不是一码事。”   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这肯定是苏金娜的主意,没准在憋什么坏水呢。   稽查科的科长还有二三年的时间退休,家里刚抱了孙子,三天二头请假回去看孩子,已经处于不管事的状态。科里的大小事,都交给苏金娜,虽然是副科长,但是人人都知道,去掉这个副字,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叶悠悠一进稽查科就感受到了,苏金娜在这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只是,她把自己调来稽查科,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了?”下班后的叶悠悠坐上辛墨浓的车,现在天气很好,辛墨浓隔个两天就会来接她下班回小院里住一晚。   “想干什么?”辛墨浓的手滑过她的脸颊。   “我看到田清清也在看书。”虽然说恢复高考的消息要到十月份才会公布,但是这些身处京城的人,能够听到一点风声做出自己的判断,一点也不奇怪。   “我一去就交了好多活给我,从上班到下班,几乎都没歇过。”工作忙她倒不在乎,可是除了她忙,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可都悠闲的很。摆明了,苏金娜想给她制造困难。   “干脆辞职回家备考吧。”辛墨浓倒是毫不介意。   “被她逼得辞职?那我也得咬下她一块肉来。”叶悠悠就是这么个臭脾气,自己心甘情愿吃糠咽菜都是好的,逆了她的意思,就是锦衣玉食也食不下咽。   辛墨浓只是笑,“那你悠着点。”   她在前头横冲直撞,他在后头替她收拾烂摊子兜底,辛墨浓从心里涌出笑意来,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你之前消失了半个月,姥姥一句都没问,我感觉她是察觉到什么了。”叶悠悠叹了口气,心情有些复杂。   “姥姥活到这个年纪,什么没见过,她心里有数着呢。”辛墨浓看叶悠悠不太高兴,加了一句,“上回的事没什么危险,我们齐齐整整回来,一个都没少。穿的也都是最新的出厂装备,夏老给我们特批的,你就放心吧。”   听到这话,叶悠悠才高兴了一点,“这还差不多。”   如果连辛墨浓都用不上,那她辛辛苦苦弄来这些武/器还有什么用。身为一个外行,她并没有听出辛墨浓话里藏着的涵义,最新的出产也就意味着这些准备是他们自己生产的。同时也说明,之前叶悠悠上交的武/器都已经被吃透并且投入生产。   “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少。”明处的刀光剑影会慢慢转为另一种形式的渗透,但这些,辛墨浓觉得没必要现在就说的这么清楚。   叶悠悠拍拍手,“杀到他们怕了,就不敢来了吗?”   辛墨浓只是笑,不敢吗?面对巨大的利益,就是冒着上绞刑架的危险,也一样有人前仆后继。   “带你去见个人。”辛墨浓直接将车开到了华侨饭店。   “谁呀?”叶悠悠有点懵圈,他们俩哪儿有海外亲戚。象华侨商店和华侨饭店,都得有外汇券,不然人家可不接待。   “你们可来了,快,快坐。”华侨饭店里,早有人等着他们,看到叶悠悠,眼睛一亮,帮她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女士优先。”   “严树。”辛墨浓没卖官司,直接报出了对方的名字。   啊,叶悠悠稍想一会儿,才从自己的脑子里搜索到这个人的信息。他不就是清水镇那个叶建国的同学吗?用找工作为由骗了不少人,被辛墨浓识破,逼得他退出赃款,然后远走他乡的骗子严树。   仔细算算,也有五年时间了,叶悠悠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你这算是衣锦还乡?”   严树连连摇头,“在您和辛哥面前,哪儿敢说这四个字。勉强混口饭吃,没饿死吧。”   说话间露出一点小得意,看样子在外头混得不错。   说话间,叶悠悠才知道,严树当年偷渡到了香江,这一呆就是五年。他现在回来,就是想把家里唯一的老母亲接出去。   “还有我叔,我的事肯定让他受了连累,多少要表示表示。”严树不好意思道。   “你还有脸说,你叔家里差点被那些人给砸了,要不是你退了钱,估计他工作都保不住。”叶悠悠真想看看他这人脑子里装了什么,日子也不是过不下去,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吗?   “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觉得能骗到人是自己牛逼,够厉害。后头看那些人那么好骗,心思就慢慢歪了。总之,我得感谢辛哥挽救我,让我重新做人。”   桌上此时已经摆了饭菜,严树倒了酒,敬给辛墨浓。   辛墨浓端起酒杯,“你能这么想就好。”   叶悠悠不喝酒,点了瓶汽水陪他们。   严树和他们吃过饭便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他要做的事有很多,去派出所消案,给叔叔赔罪,然后带着母亲重新返回香江。   “他为什么不回来生活?”叶悠悠不解,严树走后,他们手牵着手在外头散步。   “过些年会回来的,虽然革委会那些人倒台了,可是思想僵化了这么久,想要改变思维不是一天二天的事。可口可乐两年后会重返中国设厂,但一直到八六年,才允许对国人销售。七九年改革开放,可是连计件奖金这种小事,都能吵到天翻地覆,最后竟然直接捅到最高领导人那里,等待批复。你就知道这中间的过程,会有多少挫折和变化。”   “不管怎么说,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这倒是的,至少现在呆在家里,不用担心会有人用莫须有的罪名和一封举报信,就上门来抓人,让你百口莫辩。   严树离开时,经过京城,又见了辛墨浓一次。上回离开时,辛墨浓半是威逼半是利诱,他则是将信将疑。但这五年的时候,他已经验证,辛墨浓说的几乎全中。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抓住辛墨浓不放。   “这两根金条是给你的启动资金,按我说的去做。”辛墨浓给出的赫然是两条大黄鱼,黄金是硬通货,虽然对于开创事业来说不算多,但关键还是看严树会不会经营。   严树心情有些复杂,“您真的给我?”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个骗子。   “两根金条算得了什么,若是你想赖帐……”   “我不会,我绝对不会。”严树截住辛墨浓的话头,认真发誓道。   “我是说,我不在乎。”辛墨浓看着他,“你可以拿着这两根金条回香江想清楚,跟着我这辈子就得低我一头,听我的话,跟着我走。不想跟着我,我也无所谓,故人一场,送你又如何。”   “我要的是心甘情愿。”辛墨浓扔下最后一句话,送走他。   叶悠悠从里屋钻了出来,“我的小本呢。”   “什么小本?”辛墨浓一时没摸着头脑。   “小黑本啊,我要记上,辛墨浓欠我两根大黄鱼,因为无钱偿还,所以要以身相许。”叶悠悠叉腰一脸得意道。   原来是这样,那岂不是正中下怀。   “太好了,正愁还不上帐,干脆,现在就以身相许吧。”辛墨浓一把搂过叶悠悠,低头吻了上去。   春夏时分,衣衫轻薄,叶悠悠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   伸出手……   辛墨浓闷哼一声,“你……”   吓得叶悠悠赶紧撒手,“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时头脑发热,就伸了手。   辛墨浓一把捉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帮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等等,好像是说过,什么时候来着,她第一次到京城过年,住在叶胜利家里的时候。   这么久远的事,他居然还记得,叶悠悠的脸一下子爆红,期期艾艾道:“我早就不记得了。”   “我记得。”没法子,记忆力就是这么好,跨海跨山都忘不掉。   身体的接触让两个人都悸动不已,就仿佛站在火山口舞蹈,炙热的火焰会随时爆炸喷发出来。   温度越升越高,情难自禁之时,看到窗外有人影飘过,辛墨浓暗骂一声,“该死。”   叶悠悠俯在辛墨浓的身上,笑的花枝乱颤,“让你调皮。”   “不是我调皮,是他。”辛墨浓故意引她往下看。   “呸”轻啐一口,叶悠悠红着脸起身,“不理你了,坏人。”   辛墨浓从背后抱住她,“只坏给你看。”   叶悠悠得意的翘起嘴唇,“落到我的手里,敢有花花肠子,就直接给你卡嚓掉。”说着做出一个剪刀手的动作。   她的本意是剪掉花花肠子,也不知道辛墨浓是怎么理解的,只觉得身体一阵发凉,将叶悠悠抱的更紧了。   “对了,我得去找一趟叶东方。”叶悠悠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找她干什么?”辛墨浓转身去拿钥匙。   “数理化自学丛书,不是你说是神书吗?”叶悠悠天天抱着课本,辛墨浓便提了一句,说记得这个年代有一套神书,叫数理化自学丛书,很多人都是看了这套书,才能考上大学的。   这套书是六几年初印的,这都断了多少年,早就找不着了。叶悠悠便请叶东方帮忙,说是在库房里给她找到了一套,让她有空来拿。   “这倒是,马上就要再版,一时之间洛阳纸贵,好多人拿笔抄呢。”辛墨浓记得这套书,不过他并不担心叶悠悠,好歹经历过正规的教育,不可能回到这个时候还考不上。只不过,若是有这套书,倒也值得看一看,多上层保险也是好的。 第111章 超额工作   叶东方从库房里把这套书翻出来,直接留给了叶悠悠。当然也顺便问了一句,恢复高考是真的吗。   年后,叶悠悠便把这个消息隐晦的告诉了和自己关系不错的朋友,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叶东方。   “我也只是猜测,但是我觉得,应该是迟早的事。东方姐,要是恢复高考,你想不想试试。”少了那颗毒瘤,国家各个方面都在走向正轨,这么大个国家,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才,还能永远不让人考大学。其实明眼人,比如说祝新华,一早就猜到了答案。   “我,还是算了吧。”叶东方想了想,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似乎没什么非要去读大学的理由。   “可是读了大学是包分配的,而且是正式工。”这个时候的大学生,不仅包分配,好多单位都是抢着要的。只要自己的情商性格没有大问题,肯好好在岗位上努力,今后不说成大器,当个中流砥柱是没问题的。   叶东方只有初中学历,现在看不觉得低,往后再看,便不够用了。   “我再考虑考虑吧,红心呢,她怎么说。”叶东方觉得自己年纪不小了,现在工作也安定,是时候考虑要孩子的事,读大学对她来说,似乎并不是生活中必要的一部分。   “她和你一样的想法。”叶悠悠叹了口气,但也知道这种事无法强求。任何时候,安于现状的人都占了大多数。   叶东方笑笑,“不然我回去跟今朝商量商量。”   “那你们商量吧,我先走了。”叶悠悠抱着书出来,和她同行的人,似乎越来越少了。大家走着走着,就散了,说着笑着,就远了。虽然还没有到那一天,但她似乎已经有了预感。   “人生当中,有不同的风景,就有不同的旅伴,有的人上车有的人下车,但我,会一直都在。”辛墨浓从她手里接过书,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立刻出言安慰。   “对哦。”叶悠悠重新振作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也只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她没法强迫任何人,更何况,谁说他们安于现状以后就一定不快乐呢。人生呐,从来都是充满了意外和惊喜。   上了班,又是一大堆工作交待下来,苏金娜似笑非笑道:“年轻人,吃亏是福,好好上班别想那些不该不想的。”   “什么是不该想的,您可得教教我?”叶悠悠接下工作,笑的很轻松。   苏金娜冷哼一声,坐了回去,目光不时扫过叶悠悠忙碌的背影。要不是有人跟她告密,她还真不知道,叶悠悠的心这么大,竟然想考大学。没事就坐在办公室里看书,行政科那些人也不管她。要是这么下去,真被她考上了怎么办?   大学生啊,就算出身农村又怎么样,一旦考上大学,身份就完全不一样了。国家分配工作,一出校门就是干部,以后一路提拔平步青云。她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想也别想,这辈子你就老实呆在自己手底下做个临时工吧。   田清清从书本里露出头来,她已经得到了消息,今年就会讨论恢复高考的议题。就算今年不考,明年也得考,她早做一天准备是一天准备。   正因为她要备考,田局长特意跟苏金娜提了一句,所以苏金娜才能把叶悠悠从行政科调过来,接下田清清原本的工作不说,还特意加了一部分工作给她。   这下田清清等于完全解放出来,只需要每天在办公室里看看书就行。这么一点小小的照顾,在大家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反正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的利益,除了叶悠悠。   “还没影子的事,你们就较上劲了?”食堂的饭桌上,吴新业吃着饭,在跟叶悠悠打听她调岗的事。   “我可没跟任何人较劲,大概有的人,脑子里只剩下这点小手段了吧。”叶悠悠顺便问他们,“你们呢,就没点想法。”   吴新业直摇头,“我这成绩,考也是白考,再说了,到底考不考,什么时候考还不知道呢?”   柳长河也摇头,“我不行,好容易解脱了,我可是再也不想回学校了。”   叶悠悠耸耸肩,好吧,她问错人了。   “张甜生,你回来了,上这儿坐啊。”柳长河看到张甜生,热情的招呼道。   自从张甜生下了乡镇,柳长河就总有一种愧疚的心理。大家一块进来,一块转正,结果他在里头坐办公室,张甜生却跑到下头吃苦。所以每回看到张甜生回来办事,就很热情的跟人家打招呼。   经过半年的磨砺,张甜生黑了瘦了,也褪去了刚入单位时,身上那股天真无知的傲慢劲。   “一会儿我得去你们档案科办点事,你可得帮我的忙。”张甜生果然端着碗坐了下来。   “没问题,这次回来能呆几天呢,有没有啥想吃的。”柳长河问道。   “有又怎么样,你请我啊?”张甜生开着玩笑。   “我请就我请啊。”柳长河很是大方道。   张甜生脸色微红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怎么没看到清清。”   自从她下到乡镇,田清清明显就跟她不亲了。张甜生一开始还以为是距离产生了隔阂,可是热脸贴多了冷屁股,也终于回过味来,人家就是懒得搭理她了。只是,每一回回来,还是下意识的去找她,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她忙着复习,一般端了饭就回家,抓紧时间看书。”叶悠悠插了一句。   “对对,她要看书。”柳长河跟着重复道。   “看书?”张甜生本能的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大事。   去了下头的乡镇,不光是生活更艰苦,更多的是精神上的贫乏,和无法掌握新的信息。   吴新业看了一眼叶悠悠,接口道:“听说上头准备研究一下恢复高考的事。”   “真的?”张甜生眼睛一亮,吴新业都这么说了,这件事八成是真的。她有些坐不住了,端着饭碗道:“我先回去了,下午上班时间找你们。”   张甜生一口气跑回家,顾不得吃饭,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张家人一致认为,这是张甜生摆脱现状最好的机会。   “我可是打听了,不知道田局长误会了你什么,反正是不待见你的。就算从下头乡镇回来了,也不知道会再调你去什么地方。要是能考上大学,那才叫扬眉吐气。”张母第一个赞成。   “不管怎么说,多读书总是好事情。”张父觉得读大学没坏处,能考得上就去。   “可是消息确定吗。”这是张父张母共同的疑问。   “我再去问问清清,不管有什么样的误会,我们毕竟是十几年的朋友,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事,她会瞒着我。”张甜生决定做最后的尝试。   下午下班之后,去田家想约田清清出去吃饭。   “我看你下午在办公室看书,好像是课本,怎么?这都毕业几年了,怎么还看课本呀。”工作半年之后,张甜生也不再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姑娘了,她也开始把自己的目的,隐藏到了问题之中。   “还不是亮亮,我一直在辅导他的作业,你也不是不知道。”田清清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怎么黑了这么多,我最近抹的雅霜不错,我拿给你试试。”   “不,不用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张甜生强笑几声,从田家走了出来,也没再提吃饭的事。   回去的路上,张甜生紧紧绞着手指,眼泪不自觉的流了满脸。   次日一大早,稽查科的老科长拿回来一张传真,进了科室扬声冲着苏金娜道:“小苏啊,年中考核要开始了,你赶紧安排人手,把档案准备好,备着上级单位下来检查。”   “知道了,咱们科室还真是,年中查,年终也要查,季查月查,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苏金娜笑着随口吐了几句糟,便接下了传真。   “那就交给你了,我有点事,出去一趟。”老科长说是有事,其实谁都知道是回家抱孙子去了,反正是快退休的年纪,也没人跟她攀比什么,大家笑了笑,俱是心照不宣。   苏金娜直接拉了张清单交给叶悠悠,“你把这些事做了吧,记得一个月后要检查,早点准备出来。”   “我一个人吗?”叶悠悠问道。   “你还想几个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工作就是工作,哪儿敢质疑领导一句。领导交待的工作,就是加班加点也得完成,现在年轻人,就知道偷懒。”   叶悠悠收下清单,目光扫过办公室里的同事。大多都低了头,躲避了她的目光,田清清则是低头看着课本,但脸上浮现出的笑意,出卖了她的心情。   看样子只要她在苏金娜手下一天,这样的日子就得继续下去。   下午,叶悠悠借口工作光明正大来到档案科找到柳长河。   “我记得,各科室的工作报告,都是在你们这里归档的,是不是。”   “没错。”柳长河一直不知道叶悠悠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去年稽查科的工作报告可以吗?”   “这有不什么不可以的,我给你找出来。”他们又不是保密单位,这个时候也没有特别完善的制度,单位的内部职工想要调阅档案,过来说一声就行。   叶悠悠也不把档案搬走,直接在档案科把去年的工作报告看了一遍,遇到不明白的就直接问柳长河。他是管理档案的,对单位内部的制度最为熟悉不过。   “行了,谢谢。”叶悠悠手抄了一张纸,然后谢过柳长河。   “这么客气干嘛,有事尽管来找我。”柳长河很是仗义。   叶悠悠又找到吴新业,“帮我个忙。”   “行啊。”连什么忙都没问,便直接答应下来了,这就是吴新业。   “你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叶悠悠觉得好笑,吴新业简直仗义的过份。   “卖呗,事成分我一半。”吴新业把自己给逗笑了,说完叶悠悠没怎么样,他倒是笑了半天。   叶悠悠从人事科拿了一张公文回到稽查科,“苏科长,人事科的同事在外头遇到我,让我顺便带回来的。说是领导很重视这次的检查,让您把这个表格填一下,再送回去。”   苏金娜拿了公文,一共就两张纸,一下就翻阅完了。一边看一边小声嘀咕,“这又是什么一套一套的,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是周爱华吧,那小子整天变着花样,他们科长都快烦死了。”一连的同事听到,跟着笑道。   “也只能是他了。”苏金娜接受了这个解释,直接拿笔在表格上写写填填,刚准备把公文交给叶悠悠,想了想,干脆起了身,打算自己送回去。   走到路上,正好看到从卫生间出来的吴新业,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问道:“是不是那张表格,我手上都是水,您自己拿进去给我们科长吧。”   “夹在咯吱窝下头。”苏金娜直接让吴新业夹住表格,她改了主意,不想上楼了。   “得签字盖章呢。”吴新业用手指头捏住公文,“我跟你一块回去盖,省得我拿上去,还得再跑下来。”   “你就懒吧。”苏金娜笑笑,跟他一块回了办公室,补上了自己的签名和稽查科的办公章。   下班的时候,吴新业把复印件给了她一张,“这能有用吗?”   “怎么会没用呢?”叶悠悠笑了,走过路过必留下痕迹,上班工作必留下公文,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办公室里互相推诿工作是最常发生的事情,下公文明确责任是相对最有效的办法。最重要的是,这份表格是苏金娜自己写的,叶悠悠一挑眉,有这份公文她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不过,这公文……”还得人事科承认才行,吴新业能哄着她填写,但事后追责的时候,如果人事科不知道这件事,这表格说不定不会被承认。   “放心吧,我跟周爱华说好了,让他跟科长提。你知道的,科长是他舅舅,拿他没办法的。”   叶悠悠竖了大拇指,“居然能说动周爱华,你厉害。”   “嘿嘿,他打赌输给我了。”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这理由还真是够清新脱俗的。大概也只有吴新业想的出来,用这种办法让周爱华就范。   “反正这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叶悠悠主动发了一张人情卡。   “多大的事啊。”吴新业不在乎的摆摆手。   拿到表格的叶悠悠有了底气,一个月的时间是吧,她开始卯足了劲的工作,甚至主动要求加班。很快全单位都知道,为了年中检查的事,稽查科的叶悠悠在加班。有人很奇怪,为什么稽查科就叶悠悠一个人在忙呢,其他人都跟没事干一样闲着。   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科室的事,有人就是觉得奇怪,自己想想罢了,也不会多问。但也有人私下笑说权利果然是最好的春/药,苏金娜当了半辈子柔弱的菟丝花,一旦掌了权气势都不一样了。   那威风八面的作派,和以前动不动捧心的娇弱女子,简直不象是一个人。   很快到了月底,离年中检查只有七天的时间了。老科长再不管事,这样的事也得过问一下。   上班的时候过来问苏金娜,“准备的怎么样了?”   苏金娜笑道:“没问题的,我把资料拿给您看。”   说着朝叶悠悠看去,叶悠悠每天加班的事,她当然是看在了眼里。   “我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苏科长您看看。”叶悠悠把自己桌上的东西整理好,抱到了苏金娜的桌上。   老科长和苏金娜一起翻阅起来,都是这一行呆了多少年的老人,对这些事熟的很,一眼就发现了不对。   “怎么只有两个厂子的,其他厂子的资料呢。”老科长倒没怀疑苏金娜的办事能力,以为还有自己没看到的部分。   “叶悠悠,你是怎么办事的,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你做的这是什么?如果你做不来,早点说话,当初是你自己逞强说做得来,我才安排给你做的。现在你才交这么点东西,是什么意思?”   苏金娜快气疯了,自从叶悠悠调到他们科室,交待下去的工作虽然超量,但她也一直完成的很好。这回交待的工作虽然给了她一个人,是超量了很多,但既然她每天都在加班,那应该是能够完成的呀。怎么到现在为止,就做了这么点,那她每天加班是在加什么?   叶悠悠一脸无辜的看着苏金娜,“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呢,您交待我做的,我都做完了呀。”   老科长看着叶悠悠抱过来的档案,说实话,如果是她一个人的工作量,的确也很多了。在她分配任务的那些年,也没有叫谁一个人做这么多的。   “我明明是交待你把所有的事做完,你就挑这么点,是不想再呆下去了吗?”苏金娜气极,这个办公室她说了算,她说让叶悠悠一个人做,她就得一个人做。   老科长蹙了蹙眉,但一来她快退休,已经开始慢慢把工作交出去,并不想破坏和苏金娜的关系。二来苏金娜和叶悠悠是准婆媳的关系,这是公事也是家事,准婆婆让准儿媳妇多做点事,外人也不好多说。   唯一一个能阻止苏金娜的人选择了默不作声,那其他人更不会说话。整个办公室里,都是苏金娜的恨铁不成钢的怒骂声。她骂人也很有水平,绝对没有一个脏字,更不会直接斥责你。   只是不断的告诉你,你有多么的对不起她的培养,又有多么的懒惰,以及又是多么的不会办事。总之错处都是你的,这件事你该负全责。   “苏科长,我们科长要我来通知一声,检查组可能会提前过来,你们准备好了吗?”人事科的周爱华腋下夹着文件夹走了进来。   “提前过来,什么时候?”苏金娜一惊,不是还有好几天吗?   “三天后。”周爱华抽出最新的传真文件递给苏金娜。   “三天时间。”苏金娜拿着传真直接往叶悠悠的脸上甩去,“都是你干的好事。”   叶悠悠怎么会让她甩到,直接退后一步,侧过身体,这张传真纸被甩到了地上。   “你还敢躲。”苏金娜火起,如果不是理智压着她,她恨不得现在就上前给她一巴掌。   “什么事,闹哄哄的。”田局长从门口经过,听到里头的动静,走了进来。   “局长,我教训人呢,新来的不懂事,交待的事情办不好还跟我顶嘴。”苏金娜赶紧解释道。   “该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什么叫交待的事情办不好,当局长的面也没有颠倒黑白的道理。”叶悠悠也跟着说道,丝毫没有被苏金娜的气势吓住。   苏金娜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到没有,她就是象这样跟我顶嘴的。”   习惯性的捂住胸口,却忘了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小白花的人设,现在这模样再捂着胸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这么简单的事,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你们怎么分配的任务,各完成多少,看看不就知道了。”说话的是愣头青周爱华,他巴不得找到这个表现的机会,赶紧从文件夹里把表格给抖罗出来双手递给田局长。   “周爱华说的没错,你们完成的情况呢,我看看。”田局长说道。   低头看表格的同时,苏金娜眼睛猛的一瞪,这不是叶悠悠拿给她的表格吗?她亲手递给了吴新业,这种随手写的东西,现在要当真吗?   也不怪苏金娜上了套,这个时候的人,哪里有这种意识,上头来了表格,随手一填根本不当一回事。   或者这么说吧,表格上说这事归张三做,私下吩咐这事该李四做,最后算功劳的时候,表格填了张三,功劳就是张三的。   但有一个前提,就是没人上纲上线。大家都接受默认的管理文化,也就给了这种畸形的文化发展的空间。做事的是一个人,领功劳的又是另外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做事,全办公室领功劳。   而苏金娜就习惯性的填写上了所有人的名字,因为表格上填写的,一般来说是用来算功劳的,而不是真正用来计算谁做事的。 第112章 晋升无望   周爱华很得意的跟田局长邀功,“上头要来检查是单位的大事,人事科也有监督协助的义务。所以才特意定了这张表格给苏科长填写,大家按着上头写的去做,这时间肯定是足够的。自己内部检查的时候,也能很快搞清楚是谁完成了,谁没有完成,一清二楚。”   田局长连连点头,“这个主意不错,现在是怎么了,是不是没有完成。大家帮帮忙嘛,都是同事。”   一般情况下,没人挑战田局长的权威,他脾气还是挺好的。   叶悠悠抱着自己做好的资料站了出来,“我已经完成了。”   苏金娜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她在表格上是怎么填的,她早就忘记了。但肯定是按照惯例把功劳给每个人分一分,不会都填上叶悠悠的名字。   事实上,按照表格,叶悠悠应该做的就是一家厂子的资料。办公室的其他人,每个负责一家厂子的资料。就连苏金娜自己名下,都有一家厂子的资料需要整理。   叶悠悠不仅把分到自己名下的资料做完了,还额外把分到苏金娜名下的资料也做完了。她等于一个人做了两人份的工作,而现在苏金娜却在说她没有完成工作。   “怎么只见她的资料,别人的呢?”田局长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全办公室的人都在心里疯狂的叫屈,苏金娜根本没让他们做啊,他们拿什么交。但是谁敢说出来,这不是明摆着苏金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顺带把办公室的同事都坑了吗。   没人敢说话,一时之间办公室里落针可闻的寂静。   再一次打破这寂静的,仍然是愣头青周爱华,“对啊,你们做的资料呢,怎么不拿出来啊。”   田局长问这句话,是因为他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所以这么问,是用来警告苏金娜的,你想干什么我可以不管,但你不能因为私事影响到工作。   周爱华纯粹是真的不明白,一脸天真的看着大家,好像在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保证,在检查之前,一定会整理出来。”苏金娜深吸一口气,知道这一回她栽了,狠狠瞪了一眼叶悠悠,这件事是她给自己下的套,她竟然说动了人事科的人帮她,真看不出来,不声不响就已经在单位有了这样的影响力。   其实这完全是苏金娜误会了,吴新业这个人不着四六,别人都以为他不干正事,谁也没想到叶悠悠会从他这里找到突破口。   “嗯,这是你提干后第一次接受检查,你可别搞砸了。”田局长不轻不重说了她一句,夹着公文包上了楼。   “这几天辛苦大家一下,加几天班,把资料补出来。”苏金娜只能按表格上的名单分配出去。   办公室一片怨声载道,凭什么呀,要是早说,他们平时捎带着也就做了,现在才说,他们不仅要加班,而且是得通宵加班。   “苏科长,我昨天已经跟你请过假了,我哥结婚,我必须得去。”有人举手示意。   “苏科长,我孩子还小,这要是加班,孩子谁带。”又有人提出实际困难。   这个时候的单位,可没人敢说,那是你家里的事,自己解决不要影响工作。现在的单位领导不仅是工作上的领导,生活上也要关心同事,甚至还要给予适当的帮助。   苏金娜一个头有两个大,求助似的看着老科长。没遇着事的时候,同事个个捧着她,看起来好像很威风。可是遇着事了才知道,如果影响了这些同事自身的利益,他们可不会卖帐。   老科长真不想管,但不管总不能看着自己科室捅出篓子来吧,她只是快要退休,可还没退休呢。   不得不站了出来,“参加你哥的婚礼可以,吃完了酒席就赶回来,带孩子的可以把孩子带到办公室来,找行政科借张纲丝床就在这里睡。我去跟行政科协商一下,晚上就在单位吃,让他们加班做一餐。”   单位的食堂只有中午一餐,晚上是不管的。食堂归行政科管,如果要让他们加班,就得去跟行政科协商,还得局长同意。如果你跟行政科的关系不好,就有可能找种种理由不答应,如果关系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如果换了苏金娜去协调,行政科还真有可能不答应,毕竟兰大姐在里头是老资格,就是科长也不好意思为了别的科室拂自己同事的面子。   听起来可能觉得不可思议,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单位里头的办公室文化就是这么的荒诞。   但老科长出面就不一样了,事情很快运转起来,叶悠悠因为超额完成工作,不需要加班。到了时间东西一收便走,半点没有要帮别人的意思。   田清清也被迫加班,因为上头也有她的名字。加班时忍不住抱怨了几句叶悠悠心思歹毒,可没想到平时都会附和她的同事,没有一个吱声。   不吱声的原因也很简单,人家连苏金娜都敢整治,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算什么。他们跟叶悠悠一没仇二没怨,平白惹上一个煞星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好了吗?   大多数人在处理人际关系的时候,都是跟随型的,他们会附和领导或是权威,对某个弱者施加冷暴力。但一旦这个弱者不再是弱者,他们就会很快明白,惹不起的人最好别惹。   叶悠悠已经用实力证明了她不是个好惹的人,这些跟随的人自然也就改变了立场。   没人附和,田清清自然也说不下去,越看这些资料越心烦,却又不能不做。只好回家跟叔叔抱怨,抱怨苏金娜也抱怨叶悠悠。   “老田,他们婆媳斗法,害得我们清清也跟着一起加班。看看这事干的,象什么样子。”局长夫人听了侄女的埋怨,也跟着起哄。   “既然出来工作,摆平人际关系,处理工作中发生的事,就是必修课,谁也代替不了。你只知道抱怨,有没有想过,叶悠悠怎么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反转形势,如果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田局长心生感慨,侄女儿小时候读书好,懂事又聪明,他一直拿侄女当接班人,想要好好培养。可是上班之后,他才发现,侄女眼高手低,远不是这块料。   反观叶悠悠,人人都说她是乡下姑娘高攀了辛墨浓,可是在他看来,辛墨浓才是有眼光的那个人。   田清清不高兴的嘟了嘴,“我是要考大学的。”   以后成了大学生,叶悠悠还拿什么跟她比。   田局长不吭声了,在他看来,读了大学固然好,可是还能读一辈子书?迟早是要回来工作的。只要工作就会遇到问题,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学历,在问题面前人人平等。   不过这些话,侄女明显是听不进去的,他也懒得再说。   苏金娜经过这次的加班事件,威信一落千丈。田局长找老科长谈话,最后老科长不得不重新接过科室的领导工作,将重心重新放回到工作上。   更有传言,上头准备等老科长退休后,直接空降一个组织上重点培养的年轻人。苏金娜接棒无望,这个副字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摘不掉了。   大家有惊无险的过了检查这一关,每个人都熬出了黑眼圈,夏天也如约而至。单位里好多女同志都穿上了裙子,特别是红裙子,让不少男同志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感慨这都多少年没看到这么靓丽的颜色了,如今女同志们又开始臭美,他们也跟着有眼福。   有人跟着笑道:“眼福的背后是破产,你赶紧回去看看存折,为了买裙子,你老婆是不是把家里的存折取光了。”   刚才还开玩笑说自己有眼福的人,瞬间成了苦瓜脸,“我家的存折我看都没看过一眼,这下好,直接空了。”   众人哈哈大笑,有人赶紧叫道:“快看窗户外头。”   只见叶悠悠穿着一条浅米色为底,上头铺满了小碎绿叶的连衣裙,清新淡雅秀色可餐,更是衬得两条笔直的小腿,莹白如玉。   田清清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叶悠悠,不由咬住了嘴唇,这种花色又是从哪儿买的,怎么没见过。   “不错,好看。”很少评价别人衣着的老科长,抬头看了一眼,难得的给了一句评语。   “谢谢科长。”叶悠悠这句谢谢一出,满室爆发出大笑。   老科长也笑的不行,“这丫头,可真逗。”   叶悠悠也跟着抿了嘴笑,她一时忘了,这个时候应该说哪里哪里,我没谁谁谁漂亮,才是标准答案。   “小姑娘就该打扮打扮,你们看了电影没有,里头那个女演员穿的黄衬衣配红裙子,简直绝了。”这个声音一出,大家都跟着讨论起了电影。   又有人可惜,“大众电影什么时候复刊啊,这都停了多少年了。”   “我听说了,人家正在重新组建,应该快了。”女人一讨论这些事便没个完,又都是消息灵通人士,一人提一茬,时间过的飞快。   下班的时候,辛墨浓已经等在单位门口了,看到叶悠悠穿着这条裙子,不由抿了嘴直乐。   嘴里还要装若无其事,“这都多少年了,我给你买几条新的。”   “这就是新的,才第二次穿呢。”之前一直压着箱底,现在才拿出来。   “那也得买几条新的,明天带你去转转。”辛墨浓牵着她的手捏了几下。   到了九月份,上头果然开会讨论恢复高考一事,十月二十一日通过报纸和电视向全国公布这个消息。   一下子涌起了学习的热潮,报名的人数高达几百万。   而也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不说,压根是没有书啊。数理化自学丛学紧急再编再版,赶在考试之前刊应完毕。一时间洛阳纸贵,排着队着上书店买书的人潮,一点也不比前几年粮油紧张的时候,去粮油店排队的人少。   年轻人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考不考,书买到了吗?买到的人比中了彩票还高兴,没买到的想尽了办法去借来手抄。而编印这本书的出版社,更是收到了如同雪片般的来信,都是因为没买到书过来碰运气,希望他们还有剩下的可以卖给他们。   考试时间定在十二月份中旬,这个时间可以说是非常赶了。但是谁也没有怨言,大家已经被耽误了十年,都希望这一天能够早点来到。   田清清走叔叔的关系搞到了数理化自学丛书,将书藏的紧紧的,谁来问都说没有买到。   “她不可能没有买到,我昨天看她在办公室做题,那些题目就是书里的。”周爱华中午吃饭的时候,把单位的年轻人召集到一起。   “那你想怎么样,人家买到了就是人家的,她愿不愿意拿出来,谁还能强迫啊。”吴新业一点也不想参加考试,但是家里人给他报了名,还给请了补习老师,每天都痛苦的快要死掉的模样,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嫉妒死。   柳长河的父母也给他报了名,不过他这个人脾气好,既然父母有这样的期待,他就好好准备。至于考不考得上,大概只能看天意。   周爱华是给自己下了目标,非考上不可,这会儿义愤填膺道:“当然是一起找她理论,让她把书拿出来给大家公用。这本书是国家出的,用意是帮助所有的年轻人学习,并不是她买到了,就是她的。”   说的好有道理,叶悠悠简直要给他鼓掌。   不过,鼓掌可以,跟着一块去的事就算了吧。叶悠悠没兴趣,吴新业和柳长河更是兴致缺缺。剩下的人虽然意动,但是看到吴新业不动,也都低了头,不敢吱声。   周爱华想要说动的也是吴新业,见他不感兴趣,大急道:“你就不想考上大学。”   “你想听真话啊。”吴新业扒了块肉进嘴里,“我还真的一点也不想考上。”   好容易上了班,拿拿工资,喝喝小酒,抽抽香烟,再交个漂亮的女朋友,简直快活似神仙。要是他考上了,岂不是又要面临四年的学生生涯,一年考两回,一回好几门,想想那些年被不及格支配下,爹妈的混和双打,心肝儿都在发颤。   只是他家的事不由他说了算,虽然也和大家一起赴考,但他的心态是极轻松的。只要发挥出自己的水平就行,而他的水平,肯定是考不上的,简直爽歪歪。   没有说服吴新业,可是周爱华还是说服了其他的人,毕竟想要拿到书增加自己考试机会的想法,还是压倒了一切。   等他们走了,叶悠悠从包里拿出一份复印好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递给了柳长河,“别说是从我这里拿到的。”   她刚准备好,想要给单位的同事。毕竟这是人生中的大事,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几个月的相处,多少都有点情份在。她还不至于说藏着掖着不拿出来,之前是没有正式消息,她总不能见人就送书。现在有了正式消息,也有好多人买不到这套书,她拿出来分享正是时候。   不过今天见识了周爱华的作派,实在是恶心到了极点。这套资料她给了柳长河,而且是当着吴新业的面,他们愿意给谁,或是怎么给,就是他们的事了,她可不想和周爱华这样的人产生什么交集。   叶悠悠回办公室的时候才知道,周爱华刚才带人来闹过了,现在一群人包括田清清又去了田局长的办公室,说要找田局长讨个公道。   “你们说周爱华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办公室里的同事都觉得周爱华的脑子出了问题。   “呵,你们是不知道,当初下乡的时候,别人家都是大的下去,他们家是小的下去。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了。”   田清清一下午都没回办公室,听说是回家拿了书,分给大家抄。   既然说起考试的事,老科长似乎是才想起来,随口就道:“我记得叶悠悠当初来咱们单位笔试的时候,是得了第一吧。”   “就是碰了巧了,考试的题目正好我之前预习过。”叶悠悠这个时候赶紧谦虚。   “成绩好就是成绩好,这又不是坏事,咱们单位能出几个大学生肯定是好的呀。”老科长倒是乐见单位里多几个考上的。   “叶悠悠和田清清肯定是稳的,不过我看周爱华也很努力,估计他也能考得上。”   “听说吴新业和柳长河也要考,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是怎么想的,有这个必要吗?”讨论一致觉得,吴新业和柳长河只是浪费时间。   “好消息好消息。”有人从外头跑了进来,“田局长说了,咱们单位报名参加高考的,给专门开一间会议室,让他们复习。”   “哟,这事办的不错。”老科长点头,单位里报考的员工,基本上也是老员工的子女,这种事肯定是这些人的家长一起到局长跟前请了愿。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又不会影响他们的利益,当然也无不可。   “那咱们科室一下子少了三个人,工作怕是有点忙不过来。”苏金娜蹙了眉。   “你是说年底检查的事吧,我跟田局长说,让备考员工的父母过来给我们帮忙就是了。”老科长一锤定音,而且相当合理,来的人也心甘情愿。   苏金娜讪笑道:“还是您有办法。”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你呀,工作不差,办事上头,还是差了点,多学学吧。”老科长一把年纪已经不需要再拐弯抹角了,本来可以过上半退休的生活,不就是苏金娜立不起来,才害得自己又跑回来兢兢业业吗。   “是。”苏金娜低了头泫然欲泣,又恢复了以前柔弱的模样。   “可别,你现在大小是个领导,再摆出这个样子来,谁还服你。”老科长也是头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答应田局长了,只得忍住不适,继续教导她。   大会议室一开放,好多人都欢呼起来,柳长河和吴新业自然是坐到了一起,别人都不愿意跟他们坐,怕他们提问浪费自己的时间。只有叶悠悠坐过来,挑了一下眉,“没送出去?”   指的自然是复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柳长河气道:“他们不识好歹。”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叶悠悠拿是以前老版的书,现在市面上的,都是新版。自然多少有些不同,他一拿出来就被周爱华打了脸,说他上了当,拿到的是假书。幸好柳长河的名声在外,没人怀疑他是故意坑人,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也只有周爱华这样的人,看都不仔细看,就断言柳长河拿出来的是假书。   “没事,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当给你的补偿了。”叶悠悠“噗嗤”一笑,她看过新版,从知识点上来说和老版的区别不大,事实上,几十年后的数理化学的不也是这些东西吗?核心是不会变的。   反正新版也买不到,叶东方所在的印刷厂也没有接这个活,这套书全是走的上海印刷厂。她借了辛墨浓同事的新版书翻了翻,发现差不多,就没有再动心思。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问?”柳长河一脸惊喜,他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却不知道该问谁。   “骗你有钱花啊,赶紧问。”吴新业替叶悠悠回答,他还想睡觉呢,他俩赶紧讲题去吧,正好给他催眠。   三个人在角落里,其中一个人还在睡觉,其他人都离他们很远。周爱华看了一眼吴新业,很想叫他想睡回家去,但是他不敢。再看一眼叶悠悠给柳长河讲题,不由暗自好笑,花时间在这种人身上,真以为她成绩好到可以随便浪费吗?   田清清独自一个人坐在一边,不搭理任何人,之前周爱华彻底把她得罪了,还有跟周爱华一起来逼迫她的人,她都记到了自己的小黑本上。   至于叶悠悠,抢了辛墨浓就是原罪,不差得罪这一次。看她给柳长河讲题,心中升起的感触和周爱华一模一样。   那么,辛墨浓呢,他会不会参加考试,又会考上哪一所学校呢?如果他考的话,一定能上最好的大学,比如说京大华大,他又会读什么专业呢?如果能提前知道就好了,田清清觉得,她肯定能够和辛墨浓考进同一所学校。   同一所学校,再加上同一个专业,同班同学。四年之中,没有叶悠悠,她不信自己赢不回辛墨浓的心。   只是,这些信息谁会知道,田清清的目光落到了吴新业的身上。 第113章 闹大了   吴新业下了班被田清清截住,一脸莫名其妙,“你找我?”   还要出去找个地方说话,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种表情是什么意思,我是跟你打听点事。”田清清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气得脸都红了。   “嗨,早说嘛,不是就好。”吴新业喜欢漂亮的小姑娘,虽然田清清也很漂亮,但这种目空一切的性格,他一点也不喜欢。   “辛哥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要问也该去问叶悠悠啊,她不是辛哥的媳妇吗。”吴新业一脸怪笑。   田清清气的跺脚,“你到底帮谁。”   在她看来,他们是一块长大的,是自己人,吴新业要是帮着叶悠悠就是背叛。   “我谁也不帮,辛哥的事我哪儿敢打听,再说他工作忙着呢,也难得见到人。我们有什么事,也是找叶悠悠传话,人家是两口子,辛哥的事她铁定知道。”   田清清咬了牙,“什么两口子,他们还没领证呢。”   “哟,人家领没领证你都知道,连我都不知道呢。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我就不跟大小姐在这儿耽误时间了,拜拜了您。”吴新业踩上自行车,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只留田清清在原地气的冒烟,大骂他是叛徒。   “你以为你不帮我,我就没办法了吗?”田清清在后头气呼呼的说道,“我可以查报名登记表啊。”   至于怎么查,这件事肯定是不能告诉叔叔的,但是可以拜托婶婶帮忙。局长夫人出马,别人怎么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你真准备考试吗?”叶悠悠觉得有些怪怪的,明明他都读完一个大学了,再次高考的意义何在。   “嗯,夏老的意思是,让我重新融入这个社会。”辛墨浓站在她的面前,低下头在她额间印上一个轻吻。   叶悠悠按住呯呯直跳的心脏,“你的意思是说?”   “对,在外头有个合法的身份。”也就意味着,除非事发突然,将不会再派他去参加特别危险的任务。   叶悠悠忍不住扑到他的怀里,“我是不是该给他送点礼。”   “你送的礼已经足够重了。”辛墨浓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有点不自在道:“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少女纤细的身材紧紧贴在他的怀里,该挺翘的地方,紧紧压在他的胸口,弹力惊人。他原以为忍过了夏天,便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到了冬天也一样散发着致使的吸引力。   叶悠悠轻笑道:“谁叫你热的象个炭炉子。”   “还有更热的地方。”辛墨浓俯在她的耳边轻诉呢喃。   “讨厌。”叶悠悠也压低了声音,心虚的看向窗外,辛墨浓住的屋子,所有的窗子都面朝院子,而院子里经常有人活动。   这会儿有人在院子里头杀鸡,鸡叫人喊的,真是什么情趣都没了。   “你想读什么专业。”辛墨浓不得不找了个正经话题,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会计专业吧。”叶悠悠想了想说道。   她前世学的是市场营销,后头一直在快速消费品的企业广告部里工作。无数个日夜都在加班加点的策划活动方案,她很喜欢当时那种充实的状态,好像有很多很多的人需要她,让她觉得自己很重要。   “我考虑过了,如果我们以后想自己做一点事情的话,一个企业里,一是财务二是营销,都是很关键的部门。当然,技术也很重要,但是技术可以请专业的人士,财务必须抓在自己手里。”   这就是叶悠悠的理由,非常的实际。   “那你喜欢吗?”辛墨浓希望她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而不是为了他去改变。   叶悠悠白了他一眼,“这世上会有人喜欢工作吗?当然是喜欢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工作只是手段,谁能达到目的,我就喜欢谁。”   看辛墨浓在一边憋笑,她自己也忍不住,“好啦好啦,我喜欢数字,如果数的是自己的钱,就更喜欢了。”   “有人做过调查,大企业的领导者,一大半都出自两个专业,一是会计,二是市场。虽然和他们本身的领导魅力和魄力分不开,但是对金钱的敏感和对市场的敏锐,是他们成功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   叶悠悠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支持我咯。”   “你想学什么,我都支持。”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辛墨浓看着叶悠悠,知道她没有半点勉强,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呢?”叶悠悠问道。   “机械工程运用一类吧。”辛墨浓想了想,他还是更喜欢技术一类的工作。机械虽然冷冰冰,但是你的指令没错,它就不会给你脸色看。   “田清清向吴新业打听你报名的事了,你说她想干嘛。”叶悠悠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得到她想干嘛。   “无关紧要的人,管她想干嘛,难不成她想干嘛就能干嘛,真当所有人都是她叔叔。”辛墨浓刚说完,院子里就有人喊他们出来吃鸡。   “老母鸡煨的汤,可香了,快来尝尝。”辛墨浓的同事热情的招呼他们。   撇开表面一层黄油,露出微黄色的浓郁汤汁,叶悠悠喝了一大碗,冒出一身汗,爽快的不得了。   “冬天就是要喝汤,这一碗喝下去快活似神仙。”   大家大笑,辛墨浓接过她的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要是成了神仙可得带上大家。”   “封你当瑶池仙女的妇女主任,怎么样,够意思吧。”一大碗热汤下去,叶悠悠觉得自己有点晕乎乎的,头一次知道,原来她不仅晕酒,还晕汤。   “看样是醉了,弟妹真是一点酒量都没有,赶紧扶进去睡一觉就好了。”煲汤的同事笑道。   辛墨浓告了声罪,弯腰把叶悠悠抱了起来,进去放到炕上盖上被子。叶悠悠这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醒了才惊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可能喝个汤就给喝醉了。   “那是他们老家的做法,米酒炖鸡。”辛墨浓一开始也不知道,喝到最后一点才尝出酒味,想要提醒的时候,叶悠悠已经喝完了。再一看厨房里摆的原材料,竟然有一罐用掉一半的米酒,还没跟叶悠悠吐槽呢,她已经有了醉态。   叶悠悠回忆起自己刚才在院子里指点江山,给大家封官的模样,“啊”一声惨叫捂住了脸。   这么丢人的事,辛墨浓居然不阻止她,太过份了。   “很可爱啊,居然把最好的官职留给我,妇女主任哈,瑶池仙女都归我管哈。”辛墨浓的手朝着叶悠悠的胳肢窝挠过来。   叶悠悠笑的在炕上翻来翻去,“哈哈哈,不是啦,快起开。哈哈哈,福利,这是福利懂不懂……”   “福利,这可是你说的。”辛墨浓翻身压上来,嘴唇就在她嘴唇的上方,眼睛就看着她的眼睛,他的身体火热和她紧紧贴合在一起。他的长腿和她的长腿,纠缠在一起,升起阵阵战栗。   辛墨浓的眼睛越来越近,他的气息也朝她笼罩过来,叶悠悠下意识的闭上眼,他的气息通过舌尖传遍她的全身。身体微微颤抖着,伸出手只想紧紧抱住他。   她很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身体,她喜欢这种感觉,她爱着的男人对她的身体犹如最狂热的信徒般虔诚。   他的每一个粗重的呼吸,他一个细小的变化,都让她更爱他一分。   忽然,辛墨浓从炕边扯过一条薄毯,隔着这条薄毯,叶悠悠承受着他的律动。   “你不用忍的这么辛苦。”叶悠悠不是卫道士,她喜欢他,他们结合在一起,是迟早的事情。相爱的人,只有爱没有欲是不完整的。   “咱们之间……至少不能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第一次这三个字被辛墨浓含糊着吞了进去。   叶悠悠红着脸主动把手伸了过去……   查到辛墨浓报名信息的田清清,自我感觉掌握了天大的机密,不时在会议室里轻瞥一眼叶悠悠,幻想着自己未来和辛墨浓双宿双栖的美好校园生活。   “你们准备报考哪所学校。”田清清还是趁着空隙,进一步打听情况。在她想来,叶悠悠肯定会和辛墨浓报考同一家学校,知道叶悠悠准备报考哪一家,不就知道辛墨浓了吗?   柳长河自觉回答道:“这个要看成绩,只要考得上,哪儿都行。”   这可真是六十分万岁的标准答案。   吴新业眼一斜,脑袋转了个边,又闭上了。这点事也值得来打扰他睡觉,真没眼色。   叶悠悠“哦”了一声便不吭声了。   田清清气了,哦是什么意思啊,你好歹说句话啊。   “对啊,叶悠悠,你想考哪家学校。”柳长河无意识的当了田清清的助攻。   叶悠悠这才嗯了一声,“我觉得五道口男子职业技术学院不错。”   田清清一瞪眼,冷笑一声,“不爱说拉倒。”转身走了。   柳长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坏事了,摸着头对叶悠悠道:“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晚上吃啥,我请你们。”   看叶悠悠的回答显然是不想告诉田清清,他刚才还帮着问,实在不地道。   吴新业从睡梦里翻了个身,冲着叶悠悠的方向竖了大拇指。   “我是说真的。”叶悠悠耸耸肩,真的不能再真了,怎么大家都不相信呢。这世道,做个真诚的人,真难啊。   柳长河嘿嘿一声,努力作出相信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场。   “涮锅子。”吴新业的手指比划了一个二字,代表柳长河得罪了叶悠悠两次,只有涮锅子才能赎罪。   柳长河肉痛的点头,谁叫他得罪人呢,赶紧补上一句,“叫上辛哥。”   “行。”叶悠悠应了。   考试的日子很快到了,定在周日和周一两天。这样上班的人请一天假就够了,现在还是周末休息一天的制度。工作到了周六,田清清下午便请了假,苏金娜一口便应了。   叶悠悠没打算请假,到了下班时间正常走便好。   “悠悠,这工作报告周一就得要,你既然请了假,就干脆今天做出来吧。这一请三个人,我们也抽不出人手来替你做。”苏金娜在临下班时间,把工作交待过来。   叶悠悠看着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同事,抽了抽嘴角,“好。”   她下午问了两回,有没有需要她提前做的工作,苏金娜就是不吭声。放到下班时间给她做,摆明了就是耽误她复习的时间。而且临到考试前一天出这样的事,心情多少会受到影响。   这个苏金娜啊,真是不遗余力的恶心自己啊。   同事全都走光了,整栋大楼都空了,苏金娜这才站了起来,“我就不陪你了,做完了,早点回去吧,祝你考试顺利。”   “我这人运气一向很好。”叶悠悠看着苏金娜笑道。   “那真是太好了。”苏金娜站了起来,走出去时,体贴的关上了门。   随着钥匙的转动,叶悠悠停下手里的笔,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去扭门,果然,办公室的门从外头用钥匙锁死了。转过身看向窗外,玻璃窗外是交错的铁条,因为他们科室有重要的资料,早就在半年前重新装修,把窗户封死。   “还以为你会用哪招呢,结果也没什么新意嘛。”转身走到电话机旁边,电话线果不其然被剪断,上班的时候说一句被老鼠咬断了,就可以换一根的小事。但是却让她现在,无法求救。   虽然后头是住宿区,但离办公楼还有一定的距离,办公楼的四周还都栽种着高大的树木,越发让人看不见她。   “算的到是很精明啊,难道你以为我一个晚上不回家,我妈会不来找人吗?”叶悠悠摇头,苏金娜固执的看不起她这个乡下来的姑娘,也固执的认为,重新嫁人的柳满红不会把女儿放在眼里。   “不过,我不能等着我妈来救我,那太有失我光辉伟岸的形像了不是吗?”叶悠悠自言自语的从淘宝里拿出一把枪,又自言自语道:“幸好我学会了开/枪。”   为了学开/枪,磨了辛墨浓好久呢,没想到真的用上了。不过她没急着开/枪,而是回头去做工作,桌上摆着一把枪,办公室的大门反锁,电话线被剪断,而她则心平气和的在做工作报告。   交织在一起,真象是一出黑色幽默剧。   工作报告做完,外头的光线也暗了下去,叶悠悠知道自己得行动了,不然柳满红该找来了。   拿着枪,装上消/音器,对着锁眼呯呯两枪下去,办公室的大门应声而开。她来到室外,站在外头又冲锁眼处胡乱开了几/枪。还朝着室□□/击,子/弹打到了墙壁上留下弹/孔。   她把枪往淘宝的仓库里一扔,就往行政科跑去,她手里还留有行政科办公室的钥匙,当初科长说不用上交,她便留下了。   行政科里的电话直接拔通了报警电话,听到说计划局里发生了枪/击事件,警车呼啸而至,简直不能更快。   叶悠悠坐在单位的大门台阶上,抱住双臂,衬上她单薄的身体,就象是一个受到了惊吓而无助的孩子。   “是你报的警?”警察跳下来说道。   叶悠悠用力点头,眼泪“哗”的一下子流了下来,“是我。”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来的不少,很快有人通知了田局长,还有几位副局长,包括稽查科的老科长都赶了过来。单位里发生枪/战,这还了得,田局长的脸色简直比老婆偷人还可怕。   此时叶悠悠已经开始断断续续说起了自己的经历,“我被留下来加班,是的,一份工作报告。”   田局长来的最快,听到这一句,脸色已经开始发青。这个苏金娜,自己的警告是完全没有放到眼里吗?   “然后,我做完了报告,准备回家的时候,发现办公室的门被锁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想电话到门卫求助。”单位的大门口是有门卫值班的,可是离着办公楼还有段距离,所以只能电话联系。   “没想到电话线是断的,我一下子就急了,明天还得考试,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准备大喊,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我特别高兴,结果就听到了他们说话。”此时老科长也来了,看到稽查科墙壁上的弹/孔,吓得嘴唇直哆嗦。   “他们说什么了?”警察问道。   “有个人说话的口音特别奇怪,就是那种大人装小孩子说话的口音,我一听就知道不是我们单位的人。”北方人说话都倍爷们,就是外地人到了北方,也会慢慢被带跑偏,谁要是用这种娇软的口音说话,怕不得被人笑死。   叶悠悠继续说道:“我听到有个人问,是哪间办公室,搞定了赶紧扯呼,鹰爪孙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这些肯定不是好话,就没敢吭声,悄悄打开柜子躲了进去。”   说着,一指墙壁上的柜子,里头是半空的,绝对能藏下一个叶悠悠。   “然后我就听到了好像鞭炮一样的声音,接着大门就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有个人问,不是说好了把人锁在里头的吗,为什么没人?然后又听到了鞭炮声,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是开/枪。忽然他们其中一个人说了一句,不好,就跑了出去。等人走了,我才敢出来。”   后头有行政科的钥匙,所以开门进去打电话报警的事,也都一一对应上了。   单位的领导面面相觑,惊出一身白毛汗,竟然有人公开跑到政府机关杀/人,是谁干的,想杀谁?   还有,是谁把叶悠悠锁在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了老科长的身上。   老科长暗自叫苦,毫不犹豫的把苏金娜给卖了。   “这件事马上立案调查,请你们单位所有的员工立刻返回单位。”警察看着这些弹/孔,无法想像京城有个拿着枪的歹徒,正在暗中游走。今天是计划局,明天又是哪儿?   这是想制造混乱,还是针对某人的打击报复。有没有单位内部的人做为内应,这个内应是谁,目的又是什么?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警察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当然,几乎同样的问题也在田局长的脑子里浮现出来。身为局长,他是有政治素养的,深知这件事,搞个不好他和所有的领导都会被陷进去。   立刻擦着汗道:“坚决拥护警官同志的决定,这么大的事,针对的又是我们单位,每个员工都要来配合调查。”   柳满红此时也骑着自行车过来找女儿,女儿经常加班,她都是做好了饭在家等着。要是太晚了,就会骑自行车过来接。今天一来看到这么多警察站在稽查科的门口,吓得当时就往地上软,张了半天嘴,硬是喊不出一个字。   “妈,我在这里,我没事。”还好叶悠悠一直注意着,赶紧从人群里走出来,把柳满红扶了起来。   见女儿没事,柳满红三魂归位,直拍胸口,“到底出啥事了?”   很快,单位所有的员工都被陆续通知到,单位里还派了车,特意去一家家通知,把人拉回来。也不说什么事,只说有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回单位报道。   苏金娜也被通知,她是特殊待遇,直接警察上门来接的。走到半路还一脸懵懂道:“警察同志,到底出啥事了?”   “去了就知道了。”警察直接把她带到局长办公室。   里头是老科长和田局长,还有警察。   除了枪/击案,是谁把叶悠悠关在房间里,这是需要破案的,但这对警察来说,实在是小意思。   苏金娜抽屉里的剪刀和切口正好对得上,甚至剪刀上还有肉眼可见的电话线的白色碎屑。   所有的人证都证明苏金娜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叶悠悠也证明她走时关上了门,但她当时没有起身,所以不能肯定是不是她锁上的。   不过,老科长跟竹筒倒豆子一般,告诉警察苏金娜和叶悠悠的关系,以及苏金娜多次针对叶悠悠,今天也是故意的。因为明天是高考的日子,而叶悠悠报了名,明天要参加高考。   逻辑简直顺理成章,为了不让准儿媳参加高考,所以准备把她关在办公室里。明天是周末,所有人休息,她如果出不去,就没法参加明天的考试。   可是枪/击的事呢,叶悠悠轻拉了一把警察,悄声说道:“有一件事,但我不确定,可以叫个人来告诉你们吗?”   叫谁,当然是辛墨浓。   辛墨浓一来,立刻问最高负责人是谁,然后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我怀疑这件事,和当年密谋炸电厂的特务有关,还有沐东市电影院爆/炸案,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第114章 隔离审查   负责计划局枪/击案的警官层级很高,自然是知道沐东市电影院爆/炸案的,并且知道一点关于特务准备炸电厂的□□。听到这话,赫然一惊,“莫非叶悠悠同志?”   辛墨浓点头,“叶悠悠同志在这件事里有立功表现。”   警官倒抽一口凉气,那很明显了,这是一桩有预谋的报复杀人案,幸好叶悠悠同志逃过一劫,否则在他手底下出了这种事,后果不堪想像。   计划局所有的员工都被分批询问,最后疑点还是落在了苏金娜身上。   局长办公室里的苏金娜一脸惶恐,她只是想锁上叶悠悠一天,耽误她考试而已,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枪/击是怎么回事?她完全无法想像,这些事都和她无关。不行,她什么都不能承认。   “电话线不是我剪断的,我不知道,我的剪刀谁都可以用。”苏金娜开始反驳。   “剪刀已经当作证据被我们收入,是可以验指纹的。”警察看着苏金娜,这么明显的事,她以为自己否认就有用吗?   苏金娜慌了,电话线是等所有人走后,她趁着叶悠悠低头做事的时候,剪掉的。上头肯定只有她的指纹,一验就能验出来。   “办公室的大门只能从外头反锁,你是最后一个走的。而握有办公室钥匙的一共有三个人,另外两个人都有人证可以证明,回家后没有再出过门,钥匙也都在自己身上。门卫也可以证明,你们稽查科,你是最后一个走的,之后并没有人回来。”   警察继续说,苏金娜的冷汗继续流。   苏金娜完全哑口无言,这件事她原本就没有做的太周密。   因为在她看来,叶悠悠耽误了考试之后,又能怎么样,过来跟她对质?   她一句不清楚就能一笔带过,工作上她是领导,私人身份她是准婆婆,叶悠悠能怎么样,叫辛墨浓来打她一顿吗?   有恃无恐的心态,让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件事被发现了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她不得不哭着承认,“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不想让她参加考试,我怕她成了大学生,身份不一样就和我儿子分手,我完全是为了我儿子。”   抵赖不了的事,她只得承认,但是这都是有原因,原因就是为了儿子好。至于枪/击,她根本不会承认,因为本来也和她无关,“我这辈子都是老实人,从来没有接触过坏人,枪/击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已经不是她承不承认的问题了,所有证据都指明,这两个持/枪者是有预谋的,也有内应在帮他们。这个内应是不是苏金娜,必须经过严格的审讯才知道。   苏金娜被带走隔离审查,所有的警察离开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田局长一身疲惫的让人把明天要高考的员工先送回去,然后给大家开了一个小会,重申保密原则以及有任何不正常的情况,立刻报告。   叶悠悠被通知可以离开,辛墨浓立刻上前牵住她的手,此时叶胜利也来了,他在家没等到柳满红和叶悠悠,也赶了过来,一家人护着叶悠悠离开。   一群明天要考试的人都气到不行,周爱华更是直接开口抱怨,“苏金娜到底在干什么?她难道不知道明天要考试吗?”   吴新业瞪了他一眼,“今天我们的同事差点被人害死了,你还在说考试,你信不信我掰断你的手,让你永远都别想考试。”   “你,你凶什么凶,我,我……”周爱华气愤不已。   “算我一个。”柳长河也接了口,“我是说掰断他的手,算我一个。”   周爱华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吴新业他惹不起,柳长河这种老实人,真要发了狠,他更不敢惹。朝车上的其他人看去,同事们都回避了他的目光,只好低下头,低声嘀咕道:“有什么了不起。”   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也不敢再吭声了。   田清清就住在单位宿舍,不需要上车,她一个人站在单位的大门口。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管什么事,一遇到叶悠悠,就能被她弄出惊天动地的效果来。   就象这一回,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嘛,苏金娜撒个气而已,怎么就会有枪/击事件。   苏金娜已经被带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回来,虽然叶悠悠被耽误了半天功夫,但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也没讨到好。   都是最后一晚冲刺复习的时候被叫来问话,一折腾好几个小时,等到了家能够躺到床上,只怕也到了半夜,明天一大早还得起床。估计这批考试的人,都恨不得打死苏金娜。   这可明明都是叶悠悠的错,田清清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   叶悠悠坐在车上,倚靠着辛墨浓的肩膀,叶胜利发了话,“啥都别问了,明天考试要紧,赶紧回家睡个好觉。辛墨浓东西带了没,我给你在招待所开间房,或者在我家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一晚。”   “谢谢叶叔,就在您家凑合一晚吧,太晚了,不折腾了。”辛墨浓的准考证都放在车上,随身携带。   一到家,柳满红下了一锅面条,卧了好几个荷包蛋端给他们,“赶紧吃饱了睡觉去。”   “妈,我没事,放心。”叶悠悠困的睁不开眼睛了,也实在没心情解释那么多。   一大早,辛墨浓和叶悠悠在家吃过饭,一块出的门。柳满红要送,被他们拦住了。一连两天,家里的气氛都有些紧张,似乎人人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又不得不忍住。   叶胜利倒是忙出忙进,柳满红说了几回,也不见他消停。   两天考试结束,每个人都跟脱了一层皮似的。叶悠悠和辛墨浓还算好的,好多人恨不得走出来就要虚脱。毕竟多少年都没有这种紧张的,关乎命运的考试了,一下子来个猛的,一时无法适应。   有人心态失衡,复习的特别好,上了考场脑子一片空白的,也有人考完了大哭一场的。形形□□,让人唏嘘的同时,也让人看到了希望,生动的苦乐掺半的希望。   叶悠悠回来倒头就睡,等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姥姥。”叶悠悠看到厨房里和柳满红一块忙活的姥姥,扬声叫道,“您怎么来了。”   “我外孙女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来,咱们一家子好好吃顿饭。”枪/击的事一直瞒着王桂花,实在是也没必要让她跟着一块担心。事情怎么样,叶悠悠最清楚,反正她什么事也不会有。   她唯一抱歉的大概就是为了她忙碌的那些警官们,但是这一场忙碌也不是没有价值的,苏金娜要是扛不住,露出宋国成的事来,那岂不是大赚特赚,这些警官也一样有大功劳。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默契的没有提单位里发生的事,只是说了考试的事。   “小辛说题目不难,你们肯定没问题,你倒是说句话,让我们心里也有个底。”柳满红道。   “正好是复习过的,的确不算难。”叶悠悠点头,这个程度是不难,对于畅游过题海的叶悠悠来说,问题不大。   “那就好,咱们考个近点的学校,可别走远了。”王桂花一想到四年大学,就不舍起来。   “不走远,咱们考一所学校,相互也有个照应。”辛墨浓接了话。   “那就好。”王桂花放了心。   “不过我听人说,今年考试录取的,明天开春就得入学。咱们是不是该把行李准备起来,不然到过年,怕是不好买。”柳满红一说,王桂花就赶紧应好。   “你们也别送,让满红骑自行车带我就行。”王桂花不要他们送。   这两人一走,叶胜利就开了口,“我这两天打听过了,苏金娜被关押起来进行审讯,是最严厉的等级,没有半年出不来。苏金娜的爱人正在四下打点,都说他是个痴情种子,一夜白头,跟演戏似的。”   叶胜利对这种缠绵悱恻的爱情,很是嗤之以鼻,语气中也很不屑。如果柳满红在场,必然就明白这几天叶胜利在忙什么。   “我问过你的安全问题,警察说那边会有人暗中保护。但是你自己也不可以掉以轻心,万事小心千万不要落单。我还听说搜到了枪/械,这事简单不了。”叶胜利不无担忧的看着叶悠悠,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家里人怕不得疯。   “谢谢叶叔,您放心,我会小心的。”叶悠悠要跟辛墨浓出去走走,叶胜利一听,起了身。   “你俩就在家里呆吧,同事约我打牌,要是没回来就跟你妈说一声,晚上不在家吃饭。”说着就出了门。   叶悠悠目瞪口呆,这也可以?她只是跟辛墨浓在院子里走走罢了,部队的大院要是能出事,才是见了鬼。   辛墨浓转身抱住叶悠悠,这个拥抱,他盼了很久。两天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了,可是又好像过了很久。   “你妈连着两天夜里都哭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辛墨浓叹气。   “就知道瞒不过你。”叶悠悠一脸心虚。   她倒是睡的沉沉的,根本没听到半夜的动静。   辛墨浓狠狠捧着她脸,亲了下去,这个吻又急又深,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勾出来一般疯狂。叶悠悠搂住他的脖子,简直快要喘不过气来。   疾风暴雨过后,叶悠悠嘟着微微红肿的嘴唇,俯在辛墨浓的怀里,“我也是没有办法嘛。”   “知不知道我刚接到电话时是什么心情。”辛墨浓到现在都不愿意回忆起当时的感受,那一脚油门,差点踩到火花直冒。   直到他看到叶悠悠完好的站在他的面前,他的理智才又重新回来。等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叶悠悠自己干的。   “这样不是挺好吗?咱们都没事前串供,结果配合默契。”叶悠悠沾沾自喜。   “你还挺得意。”辛墨浓忍不住又想打她的屁股了。   “不然怎么办?难道要被关在里头,好怕怕哦。”叶悠悠故意嗲声嗲气的往他怀里钻。   “明知道你妈会来找你。”辛墨浓抚额,但是叶悠悠偏偏把事情闹大,大的不能再大。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辛墨浓搂住叶悠悠,一个吻轻轻落到她的额头上。   宋国成不露出马脚,就从苏金娜着手,被抓进去审问后,枪/击的事注定查不出个结果。但上头的审查肯定是全方位从她所有的经历着手,没准就会让她不自觉的吐露出宋国成的马脚来。   叶悠悠很想说,她其实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就觉得要给苏金娜一个教训。而只有把事情闹大,才能给她足够的教训。   但是看辛墨浓一脸深情,她想,还是算了吧,偶尔装一把算无遗策的世外高人也不错嘛。   “宋国成这几天急的快吐血了,去找了李家人。”辛墨浓继续说道。   “李家人不会去捞她吧。”李家人是宋国成背后的靠山,也是得了李家人的提拔,他才升了副厂长。有了他的副厂长,才有能量替苏金娜走动到了副科长的位置。   辛墨浓摇头,“李家人又不傻,要是别的事,最多是人民内部矛盾,捞也就捞了。这可是敌我矛盾,谁要是敢捞,岂不是给人留出一个现成的把柄,就等着被人攻讦吧。”   “咦。”叶悠悠忽然兴奋起来,“你说,李家要是不帮忙,他会不会找木莲小姐帮忙?”   辛墨浓看着叶悠悠,伸出手来,叶悠悠也伸出手跟他对击一掌,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已经派人盯住他了,不管他找谁,动作多了总会露出马脚。”宋国成是不可能不捞苏金娜的,苏金娜知道宋国成的身份,没有她的帮助,宋国成也没那么容易顶替海燕,也就是辛墨浓生父的身份。   叶悠悠整个人都快窝到辛墨浓怀里去了,“伯父的在天之灵一定会看着我们,保佑我们。”   辛墨浓的眼角微湿,“是,他一定看得到。”   叶悠悠一共请了两天假,周一是考试,周二在家休息,周三去上班的时候才知道,苏金娜的副科长没了,直接下了公文重新提拔了档案室的一个老员工过来稽查科当副科长。   至于苏金娜这个人,单位里的人偶尔私下议论两句,多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竟然和境外势力勾结,简直不是人。   还有就是对两个开了枪就跑的罪犯充满了好奇,别误会,他们对人不好奇,好奇的是,人是怎么进来的,又是怎么跑的。   这年头当然没有监控,但是人多啊。门卫发誓自己没有离开过一步,如果有两个外人进来或是出去,他一定能看到。   不过人家真是来干杀/人的买卖,当然也不会从大门进出。单位围墙下的草丛里,找到了一把装上了□□的□□,米国最新型号,锃亮到没采集到一枚指纹。   可见这两个人是从墙外翻进来,又从墙里翻出去的,可能是临时接到什么消息,怕被检查所以扔了枪。   “你们说,围墙外头就是大马路,怎么硬是没有一个人看到呢。两个大男人翻墙,那动静能小?”   叶悠悠去食堂的时候,就听到隔壁一桌在小声讨论。   “这你就不懂了,我家那口子说,要是训练过的,咱们单位这围墙,人家几秒钟就能蹦进来。”   一桌子人倒抽一口凉气,“这么神。”   “可不,别说围墙,就是三层小楼都不在话下,你们没看最近的电影啊……”   话题说着说着就跑了偏,已经不知道歪到了哪条道上,最后从电影谈到电影明星,再谈到人家结没结婚,听得叶悠悠是好笑不已。   “叶悠悠,这里。”柳长河热情的冲她招手。   很多人看到叶悠悠都是神色复杂,只有吴新业和柳长河没有变。   “考的怎么样?”叶悠悠例行发问。   “唉哟,姑奶奶,我求求你们了好不好。这话我听八百遍了,脑子都要炸了。”吴新业抱着头,一脸痛苦。   大家很熟练的没有理他,柳长河兴奋道:“还可以,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好,你教我的真管用。”   叶悠悠教他的方法是,既然太难的题学不会,就干脆放弃,只把基础题学扎实,不在自己会的领域丢分。普通的训练题,每天做上几遍,结结实实把基础夯实。   文科部分需要背的,那就老实背,再加上柳长河写了一笔好字,也是加分项。至少这么繁重的改卷任务,老师不会因为字迹潦草而没有耐心看下去,多扣一分少扣一分,在五百多万考生中,就能压倒一批。   “是你自己努力。”叶悠悠很奇怪柳长河为什么是个六十分万岁的人,按道理他老实听话,脑子也不笨,怎么会学不好呢。   “柳长河,听说你考的不错,这么说咱俩有可能是同学呢。”端着饭碗过来的周爱华听到这一句,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柳长河。   “没,没有,你知道我的成绩,也就这样了。”柳长河说到成绩,就十分不自信。   “你嚣张个屁,考上京大华大又怎么样,能飞啊。”吴新业听不得这些,抬头给顶了回去。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周爱华最怕吴新业胡搅蛮缠,端着饭碗就走,跑去找田清清说话。   不过看田清清的表情,大概也不是多待见他。   “估计他考的不错。”柳长河有些羡慕,不过看了一眼叶悠悠,牢记上回涮锅子把他差点吃破产的教训,“不过肯定没你的好。”   “能考上就行。”叶悠悠耸耸肩,不是很在乎。   稽查科里,隐约有点小隔阂,将叶悠悠隔绝在了他们之外。大家说不上是什么心理,只是隐约觉得苏金娜一害叶悠悠就出事,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虽然苏金娜有错在先,但叶悠悠也不是个善茬儿。   这是很多人的心理,受害人就该有个受害人的样子,伤身伤心伤肝伤肺来被大家同情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反抗,也不要试图去打倒加害者,否则你就不是完美受害人,就不值得同情。   甚至于,还有人觉得,加害人为什么不害别人,非要害你,还不是你也有问题。   强盗一般的逻辑,让受害人在受过伤害后,再次受到舆论的伤害。   不过叶悠悠是谁啊,她会怕这些?反而乐得清静,每天上班看看报纸,有人敢上脸,她就敢翻脸。不过好像并没人敢跟她翻脸,毕竟谁也不想重蹈苏金娜的覆辙。   单位里有一小段时间的平静,但随着离公布考分的时间越来越近,大家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虑不安。   田清清不止一次对着窗台发呆,周爱华天天拿着试卷估分,一时高兴一时发愁的,让人看了就想绕路。   张甜生又上来办理业务,吃饭的时候特意坐到了叶悠悠的旁边。   “你考的怎么样?”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柳长河问道,他知道,张甜生也参加了考试。   “还不错,你呢?”   柳长河愣了一下,他是出于自己的礼貌问的,原本也没指望张甜生回答,可是没想到她态度会这么好。脸上挂着笑容,神态安宁,这哪一点还像张牙舞爪的张甜生。   “哦哦,也还不错。”反应过来的柳长河赶紧回道。   张甜生看叶悠悠没注意到她,特意轻咳两声,轻声道:“谢谢你啊。”   不是叶悠悠提醒她恢复高考的事,她也不会那么早知道,并且开始复习。她还收到了邮局寄给她的一个包裹,里头是老版的数理化自觉丛书的复印件,上头没有落款人。她抱着万一的希望,心想如果是田清清寄来的,她就原谅她。   直到她回家后找了柳长河打听单位里发生的事,才知道田清清拿到的是新版的丛书,在周爱华带人逼迫之下,才拿出来给大家分享。但是叶悠悠有一套老版的丛书,还给柳长河复印了一套,拿出来一看她就知道,和自己那套一模一样。   叶悠悠斜睇她一眼,“哦。”   张甜生气得脸颊一鼓一鼓的,但叶悠悠压根没在意她,也没有继续搭话的意思。她只好自己消了气,“那个什么,我知道是你寄的,反正谢谢了。”   说完端着饭碗跑了。   柳长河奇怪道:“她吃错药了?”   “对啊。”   柳长河:……   只有吴新业在旁边噗嗤噗嗤的笑,叶悠悠白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寄出了不知道多份复印资料,以前的同学,朋友,还有祝家兄妹,甚至还有翠姑,反正也不差张甜生一个。   当然,她也是故意的,田清清的成绩肯定是能考上大学的,那张甜生凭什么不能考,有张甜生在,至少田清清不会那么寂寞不是吗? 第115章 喜报   叶悠悠深谙一个道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主要敌人大于次要敌人。小矛盾是可以调和的,但抢男人绝对不可能调和。   她也不需要张甜生的感谢, 只需要张甜生知道, 田清清没拿她当朋友就行。对于一个曾经敌人的善意,和一个曾经是朋友的恶意, 想来一般人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哪怕就是给田清清添点堵呢, 她也乐意不是。   “甜甜, 你考的怎么样?”田清清看到张甜生不理自己, 而是去了叶悠悠那一桌, 顿觉不妙。就算她不喜欢张甜生,但是她也不愿意张甜生跟叶悠悠变成一伙的。   张甜生看了一眼田清清,端着饭碗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只留下一句话, “不如你复习的时间长,肯定考不过你,放心。”   田清清握了握拳,愤怒的看了一眼叶悠悠, 她敢肯定,是叶悠悠告的密。难怪张甜生不理她了, 都是叶悠悠在里头挑拨离间。要不要把张甜生哄回来, 自己身边还是缺一个言听计从的玩伴。   算了, 等成绩出来再说, 田清清决定了。如果张甜生的成绩有望考上大学, 还值得挽回这段友谊,如果不行那她何必浪费这个功夫。等大学毕业,他们就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张甜生永远只有仰望她的份。   大概是怕考生们过年都掂记着分数,无数个老师加班加点,赶在年前公布分数,考生填写志愿,拿到录取通知单。这一届一切从简,但拿到录取通知书时那种喜悦的心情,却一点也不简单。   相反,这一届的录取通知书比任何一届都更沉重,因为这是十年浩劫之后,大家重归正常生活最有力的证明。   许多人号啕大哭,考上的没考上的,都有痛哭的理由。   整整十年,葬送了多少人的青春和梦想,如今重新出发,有多少人已经倒在路上,再也回不到过去。   也许是大家的热情太高,也许是国家太渴望人才,下一届的考试时间立刻公布,就在开春之后,他们的上学时间是夏季。也就是说七七届的考生和七八届的考生,事实上只隔了几个月的时间。   等到考分公布的日期,田清清一早去查到了分数,当时就差点乐的没蹦起来,一路跑回单位给叔叔报喜。   “清清考的怎么样?”田局长的办公室里,不时有人过来办公,看到她从外头进来,知道是去查分数,都赶着问上一句。   “还好吧,也就刚过三百分。”田清清一脸矜持,心里却是得意非凡,这一届能考到三百分以上的,都是有数的。   “哟,这么高呢,今年计划局里的几个考生,清清肯定是最高的吧。”谁听了都是一脸震惊。   田局长乐呵呵道:“这孩子也就学习好一点,人笨着呢。”   都知道是客套话,互相客套几句,再把田清清猛夸一顿。   “先去上班,晚上让你婶给你做好吃的。”田局长说道。   “诶。”田清清可谓是神清气爽,长久以来的憋屈一下子吐了出来。   “清清回来了,成绩怎么样,你怎么还自己去一趟。人事部有人去了,把咱们单位的分数都抄回来了,听说要贴喜报呢。”有同事看到田清清说道。   计划局也是一个小社会,也和外头一样上演着悲欢离合,有人欢喜有人愁。   除了这批年轻人,也有不少年纪大的人报了名,最后,年纪大的这一批里,只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同事过了招考线。但能够选择的只有外地的学校,而他的妻子没有工作,孩子也不大,全家靠他一个人养。   如果上学,收入怎么办,孩子常年见不到父亲,也无法照顾家庭,最终只好无奈的放弃。决定的那一刻,一个大男人哭的跟个孩子一样,蹲在单位门口吹了半天的冷风。   年轻人这一批,不管考上没考上,都没有年纪大的人那么悲壮,毕竟他们还有时间大不了再来一年。吴新业毫无悬念的落了榜,他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别人就是想嘲笑,也没地下手。   叶悠悠和田清清考上是大家预料中的,毕竟当初招工考试这两个人都是榜上的一二名。周爱华也考上了,大家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一直以来他的成绩也不错。   而且这段时间疯狂复习,还有带着人找田清清交书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局上下都知道,有个想考大学想疯了的周爱华。   但是张甜生和柳长河就打破大家的想像了,张甜生被调岗到乡下帮扶,工作重条件差是最没有复习环境的一个,更重要的是,她得到的消息也最晚。柳长河就不用说了,都知道柳家有个六十分万岁,不思上进的儿子。咋然一下子考取大学,简直吓掉了一地眼珠子。   不少人借了试卷想看一看,是不是今年考试的内容特别简单,才叫柳长河蒙上了呢?   不管怎么说计划局有五个人考上了大学,这绝对是喜事一件。   有人从外头回来,吧吧吧把局里几个考上的人名一报,还有那个考上了却决定放弃的,都听得人唏嘘不已。   “分数咋样?”老科长问来人。   这人愣了一下,摸摸头,“看我,就扫了一眼,没细看,反正是考上了,管他多少分。”   田清清忍不住了,她排在第一也记不住吗?有没有眼力劲啊。   “走走,咱们看看去。清清肯定是第一,到时候请客啊。”新来的副科长极会来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招手叫大家去看。   这种热闹谁不爱凑,哗啦啦一下子跟了出去。   此时叶悠悠正站在宣传栏前头,看着里头红纸黑字的喜报,觉得特别喜感。   很快吴新业和柳长河就到了,吴新业勾着柳长河的肩膀把他往宣传栏前面拖,“我说你考上了就是考上了,骗你是小狗。”   柳长河哪里挣得过人高马大的吴新业,被半拖半抱着弄到宣传栏跟前,等看到自己的名字先闭了闭眼睛,再使劲揉了揉,再定睛看上好半天,才捂着胸口,“真的,真的考上了。”   “看看你,多大点事啊,你看人家叶悠悠,多淡定。”吴新业拍了柳长河的脑袋一下,一点也看不出来他也是今年的考生,还落了榜。   忽啦啦来了一堆人,领头的正是稽查科的副科长,田局长提拔起来的人,自然是十分卖力的讨好田清清。   “清清肯定是第一,谁还能考那么高的分。”他说的十分肯定,一堆同事附和,田清清被簇拥在人群中间。   看到了叶悠悠,心里觉得也好,正面击败你,这是第一局,以后还有第二局第三局,你就等着看吧。   吴新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副科长,“第一还真是你们科里的,恭喜啊。”   副科长拱手道:“同喜同喜。”   说完又傻了,吴新业他根本没考上啊。别人没考上,都是躲在办公室里不吭声,这个时候敢在外头跑的,都是考上的。你这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异类啊。   副科长知道自己嘴快了,赶紧挽救道:“明天开春还有一次,你下回发挥好一点,一准行。”   吴新业牙都快酸死了,他就是死也不愿意再考第二回,顿时黑了脸。   后头被堵住的同事好笑道:“你们赶紧让我们看看呀,清清的第一怎么也得让我们看一眼。”   “还没看呢,怎么就知道田清清第一?”兰大姐从单位外头走进来,正好走得近了,听到他们这一说,立刻就接了口。   “你知道我们清清考了多少分吗?说出来吓死你哟。”稽查科的同事开着玩笑道。   “哟,我正好没被人吓过,快让我感受感受。”兰大姐和稽查科的同事,从两个方向,几乎同时走到了宣传栏的跟前。   而原本站在宣传栏面前的叶悠悠,一下子被挤了出去,干脆退后几步,和柳长河站到了一处。柳长河已经在问叶悠悠的志愿,两个人讨论着学校和专业的事。   田清清得意的抬头,却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身边的人全体一静,包括一直喋喋不休的副科长。   只有兰大姐夸张的声音,“哇,叶悠悠第一,你们科室真好,都来给她加油啊。”   兰大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来自稽查科全体员工的心声。   田清清一脸震惊,她完全不敢相信,她的分数已经很高了,这得益于她提早准备,也买到了新版的丛书。可是叶悠悠足足比她高出五十多分,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无暇去考虑同事的心情,她现在自己有心情要平复,扭过头跑回办公室,埋到一堆文件当中,谁都不想搭理。   “其实第二也很好了。”有同事小声站在宣传栏面前说道。   “别说第二,第五的柳长河又怎么样,能考上就是了不起的事。”同事附和着,看到叶悠悠和柳长河在说话,心里蹦出一个念头,柳长河能考上,不是叶悠悠给辅导的吧。   “没想到张甜生也不错,比周爱华的分还高呢。”反正正主走了,副科长也走了,已经来的同事,倒是没了负担,看着喜报点评起来。   “是啊,张甜生是卯足了劲吧。”多的话也不说了,大家都懂,张甜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人,被发配到了下头帮扶。如果不考上大学,还不知道后头会怎么样呢。这下好了,直接成了大学生,以后还怕什么,大不了换个单位,谁不抢着要啊。   “难怪周爱华不出来,考了第四,心里不得劲吧。”有人小声笑着。   周爱华自从考完就恨不得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他考的不错。结果单位里总共这么几个人考上,他排第四,就比柳长河高一点。   之前还说可能要和柳长河做同学,当时是嘲笑柳长河,现在看看情况,搞不好一语成谶。   周爱华自己就是人事科的,比任何人都最早知道自己的排名,哪里还好意思出现,一直躲在办公室里,不肯出门呢。   “你准备去哪所学校?”吴新业问叶悠悠,她这个分数基本上什么学校都够了。   “我不是说过吗?”叶悠悠比划了一个五字。   柳长河摸摸头,疑惑道:“真有这所学校吗?”   叶悠悠认真的点点头,“真有。”   吴新业一拍柳长河的脑袋,“傻不傻啊你,看看地址。”   柳长河这才恍然大悟,迟疑道:“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你逗呢?”吴新业再拍柳长河一下,取外号的事,谁也没少干。只是象叶悠悠这么清丽脱俗的,少见。   “你放心,这外号不是我取的。”叶悠悠笑道。   柳长河放了心,“那就好。”   “是辛哥取的。”叶悠悠做了个鬼脸,跑了。   柳长河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给学校取外号,这是辛哥做的事吗?怎么看都不像啊。你这样把黑锅推到辛哥头上好吗?   吴新业又勾住柳长河把他往回拖,“真是服死你了,这是你操心的事吗?”   “你之前报的什么学校,干脆调剂一下,去读师范,师范懂不懂,出来当老师,教书育人,太适合你这个老古董了。”吴新业热心的替他出谋划策。   柳长河有些疑惑,“可是我……”   “唉哟你可是什么呀可是,师范的女学生肯定多,到时候一水漂亮妹子喜欢我,我挑谁不挑谁是个问题啊。”吴新业嘴一滑,把真实的意图给暴露出来。   柳长河急忙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得了吧,他打死也不能读师范。要是被吴新业当红娘使,他得多丢人啊。   又是忙忙碌碌好几天,拿到各自的录取通知书。只有周爱华稍许折腾了一下,因为报的高需要调剂,最后还真和柳长河成了同学。   这下把周爱华憋屈的啊,恨不得撕了录取通知单才好。可是捏在手里好半天,又舍不得,只得接受了这个现实。   田清清如愿和辛墨浓考入同一所大学,但是,她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叶悠悠也和他们同一所大学,而五道口这个外号也经吴新业的口传到了田清清的耳朵里。知道自己被叶悠悠耍了,这让她更难高兴起来。   但有一件事,她得去做,就是和张甜生修复关系。张甜生的分数固然没有他们高,但也很不错,考到了传播学院。她觉得,张甜生有了值得她修复关系的价值,于是拎着张甜生喜欢吃的点心去了张家。   张甜生看到点倒是很高兴,“难得你还记得,到下头帮扶一年,我都快忘了点心是啥味了。每次回来匆匆忙忙,也没时间去排队。也不好意思为了一点吃的,给我爸妈找麻烦。”   这话说的田清清脸上一热,这是啥意思,怪她平时没想着她咯。   “你知道的,我们科室不停的出事,也忙得不得了。还有亮亮,是个馋嘴的,我这工资啊,大半都成了零嘴进了他的肚子。可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能不哄着他。”   张甜生心里想笑,每回和田清清因为小矛盾闹别扭的时候,她就拿自己的身世出来说,到底是寄养在叔叔家里,哪里比得上正经父母子女的关系,不得不处处小心,唯恐做错一点事,惹叔婶不高兴。   每回这个时候,张甜生就心疼的不得了,有什么事也都过去了。但这一回,张甜生是彻底死了心,不论她说什么,都不再相信。甚至开始怀疑,她私下说婶婶对她不好的言论,是不是真的。   只不过,一年的工作历练也让她成熟了许多,回想一年前自己做的事,就恨不得臊红了脸,当时的自己简直可笑到了极点。如今她也不会直接拒绝田清清的示好,刺一句就够了,收下点心和她说话。   田清清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告诉张甜生,叶悠悠对她的示好都是针对自己的阴谋,最后气愤道:“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若是换了一年前的张甜生,恐怕早被带到沟里了。现在她只是笑,心里却在替一年以前的自己默哀,她到底有多傻,才会以为田清清拿她当朋友呢。   一直到自己的分数出来,她才上门,不是明摆着看自己考上了大学,有点价值,才来重修旧好吗?如果自己没考上大学呢?恐怕她连买这点点心的钱,都舍不得出吧。   越想越觉得索然无味,耐着性子应付走田清清,张甜生顺手就把点心扔给自己的妹妹,她别说吃,就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七八年的新年,过的格外喜庆,考过的考生要庆祝,没考过的期待着来年。过年的时候叶东方过来吃饭,她最终决定不参加高考,理由也有,她原本就是初中毕业,高中都没读过,复习恐怕也是浪费时间。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读,等夜校开了,我去读个中专,足够用了。”而且夜校不用脱产,白天上班,晚上上课,自己辛苦一点就行了,家庭和学业都能照顾到。   “这也是条路,总不能人人都抛家舍业的去读大学,爱人和孩子就不重要吗?”王桂花很赞成。   叶悠悠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红心不是说要读夜校,我问过她,她也没吱声。”   “她哪儿还有功夫去读书,一谈恋爱心就散了。”叶东方眯着眼笑。   “哦,对了,她对象考上大学了,你知道吗?”叶东方也是接到家里电话才知道的。   “红心怎么没跟我提过。”叶悠悠有些奇怪。   叶悠悠这么一说叶东方也奇怪起来,“是啊,这丫头心里藏不住事,哪儿憋得住话啊。这么大的事,她居然没跟我们提,咋回事呢。”   “问问去。”叶东方和叶悠悠都是急性子,找叶胜利拿了办公室的钥匙,他的办公室有电话,可以打电话回村里。   接通了电话,村那头用大喇叭通知了叶家,叶东方搁下电话,过了十分钟再打过去,叶红心果然已经等在电话那头。   “红心啊,你对象是不是考上了大学,你怎么啥也不跟我们说。”叶东方接了电话问过几句爷爷和父母,还有叔伯们的情况,便问她对象的事。   叶红心没吭声,叶东方气道:“有啥事跟我还不能说,你要是不说,我马上坐火车回去。”   “别,姐,他已经不是我对象了。”叶红心的声音极小,情绪极差,那么乐观开朗,没心没肺的人,这会儿跟受气包一样,还没说完呢,已经控制不住的想流泪。   “啥,那个狗东西,竟然这么靠不住,他父母咋说,就由着他?”叶东方气势汹汹,问都没问,就把锅甩到了对方身上。   不过换了叶悠悠也会一样这么想,叶红心这人,她太了解了,再老实不过的孩子,必然是对方作妖。   叶悠悠打了个手势把话筒要了过来,叶东方太激动了,叶红心恐怕什么都不会说。   “红心啊,我是悠悠。”   “悠悠。”叶红心一听到好友的声音,立刻带上了哭腔。   “分了就分了,多大点事吧,过完年小冷要来京城玩,我让他联系你,你俩一块来玩几天好不好。”电话里哪里说得清,就算可以说清,电话是在村里的办公室,叶红心说完全村都得知道,到时候议论纷纷,她哪里受得了。   “我想想。”叶红心有点犹豫。   “你大伯想吃家里的东西,你妈腌的香肠,你婶做的酱豆,你带点过来。”叶悠悠故意装作没听到她的犹豫,直接说道。   “大伯还记得啊,我一会儿回去就把东西收拾好。”听到大伯想吃家里的东西,叶红心仿佛找到了理由般,松了口气。   “行,你收拾着,我叫小冷买票,过完年就去接你,我估摸着初三初四就得动身。”叶悠悠直接把事情给她敲定下来,买了票可就不能反悔了,一张火车票可得不少钱呢。   叶红心那头想说不急着买票,叶悠悠已经挂了电话。   她一个人站在电话机这头,忽然觉得这样也好,既然有人替自己决定了,也省得她再纠结。反正她一个人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还是你有办法。”叶东方松了口气,又恨恨道:“等人到了跟前,看我怎么说她。”   “说她干什么?这事铁定不是她的错。”叶悠悠白了她一眼。   “瞧你,这就护上了,我又没说是她的错。喂,她可是我妹妹,亲的。”叶东方又好气又好笑,“我是怪她有事干啥不跟家里说,家里这么多男人,怎么也要把他家砸了出口气。”   “她就是不想这样,才不肯说。”叶悠悠觉得猜来猜去没意思,等人来了直接问吧。   “有啥不能说的。”叶东方气呼呼。   “你谈恋爱那会儿跟谁通气了?”叶悠悠直接掐住要害。   叶东方“我”了半天,最后不得不平复了怒气,“得了,都是跟我学的,我没带好头,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叶悠悠哈哈大笑,锁上叶胜利办公室的大门。   回去跟谁也没细说这事,只说过几天辛墨浓的朋友上来玩,把叶红心给带来玩几天。 第116章 雪球   叶红心和小冷一块上京, 辛墨浓带着叶悠悠开车去接,一见叶红心,叶悠悠就冲上去抱住她, 两个人又蹦又跳, 半天才肯上车。   “你就住你大伯家,你姐住的地方位置太小, 挪不开。”叶悠悠和叶红心坐在后头, 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 半分不肯松开。   “我听你的。”叶红心还是和以前一样, 老实听话。   “我是来投奔你的, 我哥考上大学了,年后就到省城的大学报道,我爸妈可顾不得搭理我了。”小冷坐在副驾驶上,很兴奋的跟辛墨浓说道。   他们倒是好, 完全各说各的,辛墨浓把叶悠悠和叶红心送到柳满红家,说好了明天过来接他们,便把小冷往自己家的小院里带。   叶东方在厨房里帮忙, 知道今天妹妹过来,做的全是妹妹爱吃的菜。   看到一桌子自己喜欢吃的菜, 叶红心抱住叶东方, “姐姐真好。”   “坐了一天火车, 脏死了, 赶紧洗洗。”叶东方嫌弃的把她推进卫生间, 盆里倒好了热水,旁边摆好了肥皂,给她洗手洗脸用。   叶红心还真带了好多香肠和酱豆过来,叶东方帮她把东西收拾出来,柳满红家里多个小房间,正好给叶红心住几天。叶悠悠在这儿也不怕,叫他俩挤一张床就行。   “大伯和大伯母呢。”叶红心洗完了脸出来道。   “大伯带大伯母出去拜年了,中午不在家里吃。”叶东方回了妹妹一句,摆好饭菜。   饭吃到一半叶东方就忍不住了,“你和他到底咋就分手了呢,谁提的。”   “我提的。”叶红心饭都不敢吃了,放下碗正襟危坐。   “我说,能不能让人吃顿饱饭再说话。”叶悠悠打断他们,“不管谁提的,反正结果已经定了,大过年还记得这事,好像谁稀罕他似的。咱们红心以后啥样的找不着,让他等着后悔去吧。”   “行行行。”叶东方给妹妹夹菜,“赶紧吃,大过年的,火车上肯定没啥吃的。”   然后开始问爸妈和爷爷的身体,又问家里弟弟们的学业。   “爷爷拿棍子在家抽人呢,说是咱们家怎么也得出一个大学生,谁学不好就抽谁。”叶红心吐吐舌头,神色慢慢恢复了自然。   到了下午,叶胜利才带着柳满红回来,又是一番亲热。柳满红把叶家每个人都问到,才遗憾道:“要是你妈啥时候有空来玩玩就好了。”   “我妈也在家里这么说呢。”叶红心腼腆的一笑。   “这孩子,以前在我跟前挺随便的,怎么现在这么拘束。”柳满红摸摸叶红心的头。   “以前是姨,现在是大伯母,不习惯呢,过两天就好了。”叶悠悠拉着叶红心进屋里说话。   “明天我回去陪我姥,你是呆在这儿陪着我妈和你姐,还是去我那儿住几天。”反正他们一直两边跑,都形成了习惯。   “我跟你一起。”比起血缘上的大伯,她更亲近叶悠悠,再说姐姐嫁了人,还有婆家要顾,总不能让她天天往娘家亲戚这边跑。   “行,那边的雪景可美啦,你还没看过雪中的京城吧,我带你去看故宫,漂亮的象仙境一样。”叶悠悠安排着行程,又可惜道:“可惜你要上班,呆的时间太短了,不然还可以多玩几天。”   “悠悠,你说,如果我想考大学,还来得及吗?”叶红心忽然冒出一句话来。   叶悠悠眼睛一抬,“有什么来不及的,你才几岁。你知道多少三四十岁的人,也参加了今年的高考吗?”   “可是我。”叶红心咬了咬嘴唇,始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叶悠悠故意不去问她,只说起京城好吃的好玩的,还在自己工作上有趣的事儿。   “我姐说,你工作也没有那么顺利,辛哥的母亲把你安排进去不怀好意。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的。”任何时候叶悠悠都是那么的自信,这一点,叶红心最为羡慕。   “何止有办法,简直就是大闹天宫。”叶悠悠想起来就觉得好笑,苏金娜把自己作进去,也不知道后悔没有。大过年的,宋国成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想把苏金娜接出来过年都不可得,就是想进去见一面也没被批准。   “读了大学,是不是就能和你一样。”如果读了大学,就能象她这么自信,就好了。   “红心。”叶悠悠握住叶红心的手,“你不要和任何人去比,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好,跟我一样有什么好的,辛墨浓总说我跟窜天猴似的,说窜就窜上天,拽都拽不回来。”   “那也是因为你有本事。”叶红心没有再多说,惆怅的看着窗外的白雪,有些出神。   第二天柳满红百般挽留,叶红心还是跟着叶悠悠去了小院。   “我跟你大伯这几天还得走礼,等忙完了我们也过去住几天。”柳满红没法子,只得放他们走。   “可别,我准备带红心到处玩玩呢,你来凑什么热闹。”叶悠悠赶紧把她妈推了回去,“好好跟着叶叔到处拜年去吧。”   单位里头最重这种人情往来,就是再孤僻的人也不能忽视过年时的走礼,说起来是这是比工作还要重要的工作,马虎不得。   叶红心知道轻重,赶紧道:“我跟悠悠一块玩,大伯母尽管去陪大伯父,我们两个在一起还更自在些。”   柳满红这才不说什么了,看着辛墨浓把人带走,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生活。”叶胜利看妻子神色不好,安慰道。   “知道又怎么样,心里还是不得劲。”又不是知道了,就能不难过的,柳满红心情有些烦燥,拍了拍胸口,把胃里的不适压下来。   “咋了这是,在外头吃的不合胃口吗,我给你倒点热水。”叶胜利起了身,去厨房倒热水。   “可能是每天在外头,吃天南地北的菜,吃得太杂,大概是消化不了。”柳满红猜测道。   叶胜利大笑,“不合胃口的就夹给我,我替你吃。我吃啥都行,铁胃。”说完拍拍自己,以示胃口超好。   叶悠悠带着叶红心回家,王桂花抱着她好一通稀罕。当天叶东方也带着爱人莫今朝过来,吃过饭要带上所有人出去转转。   “我知道个地方,有座山正对着故宫,爬上去可以看到全景。”莫今朝提议道。   “景山公园,正好悠悠和姥姥也没去过,一块去看看。”辛墨浓马上接口道。   “明天一早去,咱们可以拍雪景。”大下午雪只怕都被人踩坏了,这么大冷的天气出门,要是拍不到完美的雪景,太遭罪。   “行,那就明天一早。”莫今朝替叶东方答下来。   “你们早上别过来了,直接在景山公园等我们。”安排好明天的事,莫今朝带着叶东方回去。   叶悠悠拽着叶红心的手,“走,明天看故宫的雪景,今天给你看看咱们小树林的雪景,也不差什么。”   小院后头的小树林,旁边就是一条小溪水,平时也没什么人去,现在放了假就更没什么人去了。厚厚的一层雪,一点没被破坏,就象是世外桃源一般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叶红心当时就叫了起来,“这也太美了吧,好像,好像心灵都被净化了的感觉。”   叶悠悠“噗嗤”一笑,这文艺女青年的腔调,以前叶红心可不是这么说话的,不用说也是被她那个对象影响的。两个人相处久了,难免会互相影响。   叶红心不好意思道:“我就是随便说说。”   叶悠悠摇头,“你说的挺好,不过,你的心灵一直都很美,用不着被任何事物净化都是干净透明的。人天生就会欣赏美,这和一个人的身份和学历没有关系。”   “悠悠,我以前觉得他和你一样,什么都知道,又那么的自信。他说话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动听,好像听一辈子都不嫌够。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你们还是不一样。你永远都不会让我觉得自卑,只会用尽办法让我觉得自己很好很重要。”   在唯美的雪景中,叶红心蹲下来,用手指去拂地上的雪,慢慢在手上捏出一个雪球。雪球捏的很紧实,表面搓的溜圆,叶红心还是不满意,仍然用双手在揉搓。   叶悠悠也蹲了下来,这个时候,她不需要说话,只需要倾听。   叶红心和他在一起,起初是很快乐的,如果不快乐,两个人也走不到一起去。一个喜欢说自己的梦想,说外头的世界,一个安于倾听给予鼓励,如果这个世界一直这么下去,也许他们会白头到老,一世安稳。   可是外头的世界变了,恢复高考给了所有做梦的人一个阶梯,他们终于可以走出去看一看。叶红心的对象是从她这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消息的来源不用说,正是叶悠悠。   “他开心的要命,看到他开心,我也很开心。你给的复习资料,我给了他,他一个劲的说我是他的天使。天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很耐心的跟我解释,那眼神好像会发光。”   说这些话的时候,叶红心不自觉的带出微笑来,看在叶悠悠的眼里,也好像在发光。   “他要复习没时间陪我,他要和志同道合的同学一块做题目没时间陪我,我都可以理解。还没考试,他已经在说,这个世上只有和他一样的人,才能理解他。考完试,他说我和他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叶红心使劲捏紧雪球,捏到手指发红。   “他说和一个不能理解他的妻子生活一辈子,只会让他感觉到痛苦,但是他不能辜负我,所以他宁愿自己痛苦。我不想他这么痛苦,既然他不愿意当坏人,不敢负这个责任,那就我来吧。是我抛弃了他,是我不要他,所以他以后可以展翅高飞,再也不用怪我拖累了他。”   其实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但是她爱他,所以可以忍着不拆穿,可以忍着痛苦放他自由。   叶红心把手里的雪球扔出去,狠狠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雪球砸到树杆上,留下一片雪白的碎屑,树叶摇动落下一层雪花,飞飞扬扬好看极了。 第117章 开学   叶红心一低头, 叶悠悠已经捏好另一个雪球给她,“使劲砸,就把雪球当成你心中的不平, 砸出去, 咱们就和以前做一个了断。”   “一起来。”叶红心一笑。   “好。”叶悠悠抓起一团雪,迅速捏成球, 和叶红心一起喊着, “三, 二, 一。”   两颗雪球一块砸出去, 摇得小树林里一片雪花飞舞。叶红心似乎上了瘾,一个接一个的把雪球扔出去,叶悠悠也跟她较上劲了,两个人象是比赛般扔雪球。   不久之后, 两个人相继脱力,叶红心往雪地上一躺,“你不行,你体力差。”   “少吹牛, 明明我跟你扔的一样多。”叶悠悠也跟着躺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不服气。   “你的雪球还没砸中目标就散了, 压根没使力气捏。”叶红心一语中的。   这个叶悠悠倒不能抵赖, 于是换了一种方式抵赖, “咱们又没比捏雪球。”   叶红心哈哈大笑, 这才是记忆中的叶悠悠啊, 耍起赖来也有她鲜明的个人风格。   “从今往后,和前头的事一刀两断,你愿意考大学我当然高兴,但前提是你愿意。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作主,而不是拿来和人赌气,更不是为了让人看得起。”叶悠悠从雪地中站起来,伸手去拉叶红心。   “我会把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想清楚。”叶红心慎重的答道。   “其实,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一次最好的机会。”对于不擅长读书的她来说,提前知道消息,又提前拿到了复习资料,而大多数的人都还远离课本在劳作的时候,她有了最大的优势。   但是随着高考的常态化,大家都拿起了课本,进入课堂。考题只会一年比一年更难,她也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   叶悠悠也在叹惜,她也同样这么觉得,叶红心毕竟只读到初中,往后考试正常化,她把高中读完都需要两年。   “不过没关系,我觉得,也许老天会安排一条更好的路给我。”叶红心扭头看了一眼被他们破坏的雪景,毅然牵住叶悠悠的手,“走,咱们回去暖和暖和。”   “你还知道冷啊,你知不知道我骨头都要冻透了。”叶悠悠埋怨道。   “我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会先忍不住,没想到你竟然忍到现在才说。”叶红心嘻嘻笑着,松了叶悠悠的手往前跑。   “坏蛋。”叶悠悠在后头追,实在追不上,从地上捞起一团雪捏吧捏吧朝她丢去。   “唉呀呀,大小姐打人了。”叶红心哈哈大笑,继续往前跑。   跑回小院,一推门躲到姥姥身后,“姥姥,悠悠扔我。”   “好啊,还会告状了。”叶悠悠上前去抓。   王桂花拦了两回眼都花了,把叶红心和叶悠悠往屋里一塞,“回屋呆着去,也不怕冻坏了,要闹上炕上闹去。”   到了炕上当然没有再闹下去,叶红心拿了红纸剪窗花,说叶悠悠家里太素,要给贴点窗花才好看。   “你还会剪这个?”叶悠悠十分震惊。   “我现在会的可多了,做饭,剪窗花,织毛衣,做衣服。”叶红心得意的数了数,全是她上班之后学的。   “你的手可真巧。”叶悠悠就不行,她试着剪了几个就被叶红心夺了剪刀,不许她再浪费纸。   “等到了夏天,我给你做裙子,去年试了试,腰还掐不好,得练。”叶红心说着想起来,“对啊,我怎么不问姥姥呢,一会儿问姥姥去。”   王桂花也很会做衣服,叶红心都穿过她做过的衣服,只不过那时候她读书,没有学这个的心思,等到她上了班,叶悠悠一家又搬到了京城。   “对了,你还记得花月不?”叶红心剪完窗花,和叶悠悠一块贴,每个窗户都不放过,贴的花里胡哨。   “记得,怎么,她爱人考上大学了还是没考上?”   “你可真行,一猜就知道和考大学有关。”叶红心摇摇头,倒没有嘲笑花月的意思,“真是自作自受。”   恢复高考的消息一出,厂子里读过高中的,特别是那一批技术员,几乎个个都想考大学。花月挺着大肚子跟爱人闹,说他要是敢考大学,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这是为啥啊?”叶悠悠想不通,她还以为花月会逼着爱人考大学呢。   叶红心倒是有一点理解,“大概是怕吧。”   爱人是技术员的时候,她都算是高攀,如果再考上大学,到时候说离婚就离婚,她怎么办。   “不至于吧。”不过想一想,叶悠悠又理解了,花月当初是生拉硬拽把人抢到手的。前提还是叶东方根本对别人没有意思,几方面作用之下,这才勉强结婚。   感情基础本来就不牢,再考上大学一走就是四年,花月大概是没有信心爱人走了还会回来。   “不过她爱人不理她,放了话非考不可。花月气的在家砸东西,他爱人甩头就走,她又去追。结果在楼梯上滑了一跤,孩子摔掉了。他爱人说要离婚,她又不肯,两个人闹得满厂子都知道。”   反正结果是夫妻俩分居,最后花月的爱人这一回没考上了。但人家发了话,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无论如何也要考大学。   “也无论如何,都要离婚。”叶红心摇头,“真没意思。”   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抢到了又如何,叶红心默默想道。   “有啥好吃的呢?”小院的门再次被推开,辛墨浓带着小冷走了进来。   “你送来的鱼头,炖了豆腐和萝卜片,快好了,一会儿就能吃上。”王桂花在厨房里探出头道。   “您歇着去吧,我来收尾。”辛墨浓进了厨房,准备搭把手。   “不用,你们玩去吧,一会儿喊你来端。”   “那行。”辛墨浓又去接过叶悠悠手里的窗花,很笃定道:“是红心剪的吧。”   “用得着这么料事如神吗?还是压根就看不起我。”叶悠悠哼道。   “我哪儿敢看不起你呀,我只是,看不起你的手工。”辛墨浓哈哈大笑躲过叶悠悠扔过来的雪球,帮他们把剩下的窗花,贴到了高一点的位置。   小冷去厨房偷吃,被王桂花塞了一嘴的酥肉出来,含糊不清道:“悠悠啊,你说我干点啥好。”   他是铁了心不回去了,要跟着辛墨浓在京城混。   “你呀,先把路认清楚,把衙门往哪儿开弄清楚再说吧。”京城这个地方做事可不容易,小冷是个不安生的,肯定不愿意上班。要想自个做点事,还是得先磨磨他的性子。他这人一得意就容易翘尾巴,得讲究个先苦后甜。   “行,看我的吧。”小冷此时豪情万丈,将胸脯拍的山响。   “施红找了我几回,跟我打听你在京城做啥事,我看那位心思好像挺活泛的。”小冷想起这一茬,跟叶悠悠提道。   “她是个活泛人,过两年你站稳了,她倒是个好帮手。”叶悠悠知道施红被革委会的司徒空摆了一道,把钱财讹空,她是个没钱就没安全感的人。这会儿革委会那帮人也倒了台,政策开始有松动的迹象,她八成也是坐不住了。   “那我回头给她留个电话和地址。”小冷过几天还得跟叶红心一块回去,他得等他哥上了大学之后,才会再来京城。   “我写信封,你帮我带回去给她。”叶悠悠现在跟她联系也不用再怕什么,回屋提笔写信。   七八年的新年很快过去,叶东方和叶悠悠一块送了叶红心和小冷回沐东市。回去的路上,叶东方才听叶悠悠讲了红心和她对象的事。   “说到底,不是一样的人,走到一起也不会幸福。既然红心自己决定了,咱们就平静的接受,越闹她心里越是不痛快。她对象又是个会装的,到时候搞得好像我们红心多舍不得他一样,何必呢。”   “她把事情都办了,别人还能说什么?只能由着她去了,咱们家的人别看憨憨傻傻的,一个个主意都大着呢。”叶东方半是撒气半是自嘲。   “比如说你。”叶悠悠斜睇她一眼。   “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对,就比如说我。”叶东方嗔了叶悠悠一眼,这回真是自嘲了,“真不愧是亲姐妹。”   计划局的工作,叶悠悠在开春后去了一趟,办理了辞职的手续。象柳长河和张甜生都属于正式工,都按照政策办了手续,他们不用辞职,只需要读完书,看看是回原单位还是调到其他单位去。   田局长的意思是,让叶悠悠也不用辞职,到时候还能再回来。但叶悠悠觉得,苏金娜都不在这里了,她回来干啥,真为计划局做贡献啊,还是老实办辞职吧。   要是苏金娜知道叶悠悠这么想,也不知道会有何感想。自己亲手请了个催命符回来,然后把自己的命催掉了。虽说苏金娜没死呢,但在计划局的人眼里,跟死也差不多。   叶悠悠走的时候,兰大姐追过来,告诉她苏金娜被开除了,走的内部程序。不管她能不能无罪出来,都没了工作。   “就是出来也得脱一层皮。”兰大姐很是快意。   倒不是说苏金娜会受多大的折磨,而是那种心灵上的煎熬,和对未来的绝望,才是最摧残人的。   “她爱人?”叶悠悠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告诫她。   “我知道,远着他点嘛。”兰大姐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呢,她已经不想再掺和到以前的事情里了。只是,对于苏金娜的怀恨让她忍不住多关注几分,也只敢在叶悠悠面前表露一二。   等再把行李理一理,也到了开学的时间。上课第一天,叶悠悠就见着了一个熟人。当然不是指田清清,田清清是意料之中的。   “他是丁教授,以前就是华大的老师,十年前看情况不对,带着爱人孩子回了老家。没想到他会回来,更没想到,爱人和孩子都没了。”说话的人离叶悠悠不远,看样子是个消息灵通人士。   旁边的人一阵唏嘘,要么就是问爱人孩子怎么没了。这人便不肯再说了,只是摇头,大家一见也就懂了,都跟着叹了口气。   叶悠悠摸着下巴,她还真没想到,这个人会成为自己的老师。 第118章 喜事   叶悠悠想了想, 自己一直是通过施红联络外头,丁教授应该不认识自己吧。他们没有面对面认识过,只不过因为沐东市不大, 所以叶悠悠才在机缘巧合之下, 远远见过一回。   “不认识就好,不然认出来要怎么办, 也很尴尬啊。”叶悠悠决定了, 只字不提沐东市的事情, 就当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在叶悠悠看来, 华大什么都好, 就是学校的宿舍条件感人。八个人一间房,挤的够呛,她虽然来的早,但选择了靠里的上铺。她不喜欢别人坐她的床, 但如果住在下铺,人这么多的情况下,有人在她床上坐一坐,难道要去赶人?   干脆挑了上铺, 不用下来替人关灯,也不用下来替人开门, 还干净。至于上下嘛, 爬这两步梯子, 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二零三室, 叶悠悠, 电话。”宿舍楼下,阿姨扬声喊道。   “来了。”叶悠悠住宿第一天,就接到了电话。心里暗自吃惊,宿舍楼下的电话号码连她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给过任何人,是谁这么快知道打过来?   “叶叔。”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叶悠悠才知道,是叶胜利和柳满红送自己过来的时候,特意问了楼下的电话号码,好以后打给她。   “悠悠,你今天晚上有空能回来一趟吗?你妈有点事,没啥,就是不太舒服,那啥,不是不是,不严重。我去接你姥姥过来,你要是回来,我就去接你。”   “真没事吗?您不用来接,我自己坐车回去。用不用去医院,真不用吗?”叶悠悠越听越疑惑,那头叶胜利越解释越心虚,干脆赶紧挂了电话。   “悠悠,你怎么下来了。”辛墨浓拎着一袋冒着热气的茶叶蛋,正准备叫她下来拿,“热乎的,拿去分给同学一起吃。”   没想到,叶悠悠就在楼下,倒省了他让宿管阿姨喊的功夫。   没心情问他怎么忽然拿来一袋茶叶蛋,而是蹙着眉道:“我妈可能出事了?”   辛墨浓吓了一跳,“出事,什么事,叶叔呢?”   “就是他打来的电话,说的不清不楚吱吱唔唔的,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叶胜利平时说话的风格可是很爽利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好听的话也是照直说。可是刚才在电话里,几次闪避她的问题,实在是不对劲。   辛墨浓笑了一下,“下午下了课我送你回去。”   “你还笑。”叶悠悠跟炸了毛一样,眉毛都竖了起来。   “不笑不笑。”辛墨浓赶紧捂着嘴跑掉。   叶悠悠拿着茶叶蛋上去,只好八个,看样子是数好的,宿舍里的人一人一个。   “哇,有茶叶蛋吃啊,谁送来的,你伙食真好。”同宿舍的人跟她开着玩笑。   “对象送来的,我都忘了问他从哪儿弄来的。”叶悠悠一想,刚才光顾着着急去了。下午问问,他上哪儿搞来的。   “你对象也读华大?”下铺的大姐剥着鸡蛋壳的时候,惊讶了一下。   “是啊,专业不同。”叶悠悠没有多说。   “可真难得。”大姐吃了鸡蛋,说起自己家里的事,她的孩子只有二岁,丢给爱人照顾,自己出来读书,“来的路上我就后悔了,可是一进校门,又觉得是值得的。要是时光重回,该多好啊。”   说不定,她也可以和爱人一起考进大学,而不用两地分居。即舍不得孩子,又想完成自己的梦想,左右都让人为难。   “算了,不说这些扫兴的事,说点高兴的。”   快很,宿舍里传来了笑声,这个年代的人,习惯了集体生活。家里的条件也普遍不宽裕,除了少数人,大部分人都对学校的宿舍都没什么挑剔的地方。   再一论年龄,叶悠悠不算最小的,只排到第六,下头两个都是今年的应届生,才十七八岁。被一通羡慕,都说他们赶上了好时候。   两个年纪小的姑娘腼腆的笑着,年纪大些的都是出来工作过的,很知道分寸,相处起来倒也融洽。   下午放了学,叶悠悠找人请了假,晚上不住在宿舍也是要请假的。辛墨浓的车是单位的,他能借来开开,但是没法借到学校里用,京城这么大,骑自行车也不现实,好在学校附近有公交车站。   等他们一路赶回去,里头王桂花的笑声,不用开门已经被叶悠悠听到。心里一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大半,姥姥这么高兴,肯定不是坏事。   开了门叶悠悠狐疑道:“到底出啥事了,叶叔说的不明不白的,害我担心一下午。”   叶胜利嘿嘿直笑,“这不是,你妈不让我说吗?”   他也不知道怎么委婉法儿,被叶悠悠一追问就慌了神,干脆心虚的挂了电话。   柳满红坐在沙发上,一脸红晕。   王桂花笑的见牙不见眼,“我们悠悠要有弟弟妹妹了。”   “真的?”叶悠悠一颗心总算完全落了地。   回头嗔了一眼辛墨浓,总算知道他为什么笑了,“你猜出来了?”   猜出来还不告诉她,真有他的。   “你妈肯定想当面告诉你。”辛墨浓才没那么傻,去抢这个话呢。   柳满红的表情很不好意思,她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直担心自己怀不怀得上。这会儿怀上了,又觉得害羞。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她竟然又要老蚌生珠,也不知道会不会惹人笑话。   “妈,这可是好事,你得好好保重。”叶悠悠心生感慨,叶叔这么好的人,没有自己的孩子总归是遗憾。现在好了,他们有了孩子,自己也跟放了心一样。   “生个女娃娃,跟悠悠这样懂事听话的,咱们以后就享福了。”叶胜利脸上一直保持着傻笑。   柳满红愣了一下,低头抹了一下眼角,王桂花连说几个“好”字,“不管男女,生个皮实的。”   只要健健康康就好,这是王桂花的心愿。   “这些日子我就住这里了,悠悠周末也到这里住。”王桂花的东西都带来了,打算好好伺候女儿把孩子生下来,再加上坐月子,这个年纪生孩子,可马虎不得。   一家人吃了个饭,王桂花又给叶悠悠包了一包自家炸的花生米和一包卤肉,“家里没啥事,赶紧回学校,这些东西带回去给同学吃,以后要一块住四年,关系得好好处。”   “知道了,姥姥。”这回是叶胜利开车把俩人给送了回去。   送到学校门口,叶悠悠便不让叶胜利再送了,“同学看到了不好。”   虽然不是什么好车,但这年头有车接送的,都得引起议论。   “那小辛记得把悠悠送到宿舍门口。”叶胜利把他们放到学校门口掉了头,一路上哼着歌,恨不得走路都带风。   叶悠悠主动牵起辛墨浓的手,“你知道吗?大学里头有件什么事是必做的,不然会遗憾一辈子。”   辛墨浓抚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爱你是必做的。”   叶悠悠笑的肩膀直抖,“算你过关。”   “大学里头必须要谈一场恋爱,不然简直辜负了大好时光。”叶悠悠抱住辛墨浓的胳膊,小鸟依人般歪在他的身上,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时间仿佛都变得更加从容精致。   半个小时后,他们坐在台阶上大啃卤肉,“真香,晚上净顾着高兴,都没吃多少东西,你多吃点。”   “你同学怎么办,不是给他们带的。”辛墨浓嘴里塞着卤肉,含糊道。   “还有花生米呢。”说起这事,叶悠悠终于想起来了,“中午的茶叶蛋哪儿来的呀。”   “买的,学校东侧门出去有条小路,有附近的居民在那条路上卖东西。”辛墨浓说道。   “嗐,现在可以自由买卖了?”叶悠悠一喜。   “政策上没松绑,但是快了,反正现在没人抓。偷摸着卖,也没人管倒是真的。”   “真好呀,不过,你才来一天就把这种地方摸清楚了,也太快了吧。老实交待,咱们学校有多少漂亮女生,你是不是也摸清楚了。”叶悠悠用脚去踢辛墨浓的脚。   “摸清楚了。”   “你还真摸清楚了?”叶悠悠眼睛都瞪了起来。   “嗯,有个大美女,天字第一号漂亮的那种。”辛墨浓甚至吟了首诗小小形容一番。   眼看叶悠悠手里的花生米有当头扣下来的危险,才语气一顿,“这位大美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还差不多。”叶悠悠在他脸上“啵”的亲一口。   “我送你进去。”辛墨浓把她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在宿管阿姨的虎视耽耽之下,目送她上楼。男生是上不去的,只有开学第一天送行李的家长例外。   “还没睡呢?”叶悠悠回去,看大家跟茶话会似的说的正热闹,把自己的花生米拿了出来,“加餐。”   “哟,这个可香,你家条件可真好。”有同学抓了一把,扔到嘴里一嚼,那个香啊。   “我家有喜事。”叶悠悠嘻嘻一笑,她跟同学同事相处的原则是,先好好相处,别用预设立场看人。有人刀子嘴豆腐心,有人蜂蜜抹的嘴刀子做的心,处得来便处,处不来便敬而远之。   “呀,啥喜事,恭喜啊。”同学七嘴八舌的问起来。   “我妈要给我添弟弟妹妹了,你们说是不是喜事。”   “哟,还真是喜事。”大家嘻嘻哈哈又道一轮恭喜。   “对了,今天你不在的时候,田清清来找你了,听说你们以前是同事呢。”宿舍里的大姐好奇的说道。   “以前是同事,现在是同学,你俩可真有缘。”年纪最小的那个塞了一嘴花生米,嚼的正香,好容易腾出点空说了一句话。   “咦,她找我干什么?”叶悠悠有些奇怪,对于田清清和她同班,她是有些奇怪的,听说她原本考虑的不是这个专业,后来才改的。当然,她也许最想改的是跟辛墨浓同专业,但是不好意思,那个专业分数线,她田清清达不到。   “没说呢,看你不在就走了。”睡在叶悠悠下铺的大姐江洪年纪最大,主动把东西收拾了,催着大家上床睡觉。 第119章 生意经   “小岗村的事你们知道了吗?”学校也是社会,比起一般人, 他们更关心国家大事。   “知道了, 胆子太大了, 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觉得是好事。”   “这怎么能是好事呢, 我看是坏事恶事, 还是大大的恶事。这是万恶的私有化,应该把这几个人抓起来。”   “叶悠悠,你笑什么, 你觉得呢?”江洪在宿舍里和人激辩,看到只有叶悠悠不说话, 相反还嘴角含着笑意,干脆点了她的名。   “我们宿舍里这么多人, 有没有人在农村呆过, 种过地和农民一起生活过。”叶悠悠问道。   有人举了手,正是刚才说是好事的那个女生,蒋红梅今年二十六岁,是下乡的知青, 在农村呆了八年。   其他人都是城市里的女孩,最次也是居住在县城, 和种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最多也就周末的时候,被学校组织起来, 去大队里帮着干点活。   “我就是农村出来的, 我父母都是干农活拿工分的, 这话我说最合适, 大锅饭只会滋生懒惰。”其实何止种地呢,不管干什么,大锅饭都会滋生懒惰。   “你怎么能这么说农民兄弟。”江洪有些生气。   叶悠悠用手势压住她的话,“我自己就是农民的女儿,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不管是农民,工人还是学生,本质都是人,是人就有自己的心思和想法,脱去这层身份,就是形形色色不同的人。你不能因为单个人的好或坏,去定义这个群体,这是前提,你认同吗?”   江洪仔细想了想,“我承认,这段话是有道理的。但我还是不认同小岗村的事,承包到户,简直不可理喻。”   “因为人都是复杂的个体,有勤快的,就有偷懒的,如果大家不管干的好坏都是平均主义。时间一长,干的多的就会有怨言,干的少的不会反省自己,只会觉得自己聪明占了便宜。长此下去,谁会愿意当个勤快的傻子,都愿意当个懒惰的聪明人。”   这其实是最浅显的道理,人人都看得明白。   “难道村支书不负责监督吗?这么多人,不会批评教育吗?”江洪还是不肯轻易放弃自己的观念。   “村支书自己还要种地呢?一个村子里一半都是村支书的亲戚,还有一大堆长辈。你让他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批评教育,人家下回还会选他吗?江大姐也上了这么多年的班,我相信您是能理解的,其实不管种地还是上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江洪不说话了,看得出来,她还是一时接受不了小岗村的事,但是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不管这事成不成,我觉得我们都处在一个进步的时代,至少大家可以讨论,可以进行思想的碰撞,理不辩不明,不是吗?”蒋红梅上前打了圆场。   “这倒是,是我太激动了。理不辩不明,路不走不平,不管道理还是路,不是光说就有用的,最后还是看实际效果。如果你们说的对,我宁愿认错。”江洪倒也痛快。   叶悠悠端起水杯,“辩论哪有对错,为了理不辩不明,路不走不平,干一杯。”   这样的辩论经常性的发生,还有人热情的给相关单位写信,阵述己见。   紧跟着便是知青返乡,下乡的知青何止千千万,是每对夫妻的子女,都必须有一个下到农村。之后考试进厂的有一批,再然后是恢复高考直接考出去的也有一批,但剩下还是大多数。   随着这批人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越发呆不住。开春后,上头终于下了正式公文,百万知识青年开始回城。   小冷也在这个时候重新来了京城,跟她一起来的,还有施红。   叶悠悠跟姥姥打了声招呼,就把施红安置到自己住的小院里,小冷还是住辛墨浓的房子。   “你是咋回事,司徒都走了,你怎么还是来了。”叶悠悠坐在炕头上,和施红说着话。   “你这是不欢迎我咯。”施红微嗔道。   “这不是证明咱俩关系好,说话随便嘛。”叶悠悠盘腿给她倒上茶,“信上你也没说明白,传话也没传明白,当时到底咋回事?”   施红苦笑,“还能咋回事?你跑了,她恼羞成怒,把我千藏万藏的东西都给搜出来了,包括帐本。”   我去,光是钱也就算了,要是帐本也在,在当时那可是要命的东西,坐牢的铁证。叶悠悠脸色一变,没想到这么严重。   “钱没了,去了我半条命,又拿了我的帐本,要逼我说出,和我交易的人。”施红当然不肯说,客户是她东山再起的保障,钱可以再赚,客户丢了信誉没了,她就真完了。   但施红更不愿意坐牢,只好透露了两个客户给他,司徒从客户那里又敲诈了一笔。   “客户来找我,我认了。给他们写了借条,总有一天会还给他们。你那五百块真是救命钱,不然我就被人打死了。”   施红苦笑,她从这些人手里赚钱,客户自己也没少赚。她都准备好了,自己承担损失,只求过这一关,不去坐牢。但是对方的嘴脸,还是叫她心寒不已。   也只有叶悠悠一个人雪中送炭,其他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得罪了客户,她在沐东市哪里还待得下去。更重要的是,也没有钱赚。   “所以接到你的信,我就厚着脸皮来了,只要给条门路,啥事我都能干。”施红是没办法了,接到叶悠悠的信,上头说如果她想来京城玩,可以和小冷一块过来,她热烈欢迎。   “欢迎,当然欢迎,我真有个主意,事不大,你和小冷就能把这摊子事支起来,不过赚钱不多,只能说先干。”手里有活,心里不慌,叶悠悠倒不介意养两个人,但人家平白呆着只吃饭不做事,时间一长也呆不下去。   “就是等你这句话。”施红一拍巴掌,数来数去还是跟着叶悠悠干最靠谱。   小冷放下行李过来吃饭,小桌往炕上一摆,吃到一半,叶悠悠就说道:“今年喇叭裤算是彻底流行开了,你们发现了没有。”   “对,还有迪斯科,可带劲了,蹦擦擦,蹦擦擦。”小冷说着跳下炕,现场给来了一段,又重新坐回来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还有披肩发。”   留个长发,穿一喇叭裤,再拎一音箱,走到广场来一段迪斯科,简直潮爆了好不好。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潮,潮爆了。她决定了,一定要想办法把小冷以后跳迪斯科的画面录下来,留到他们老的时候看。   “喇叭裤的生意可以做,而且是用牛仔面料。”牛仔裤很早就有了,只是那十年间被禁。如今又有抬头的趋势,只是服装厂都是国营的,决策慢执行也慢,所以这个时候的流行周期也会变得非常慢,非常长。   而他们,只有几个人,一决定就可以开干。小本买卖,先把事情做起来再说其他。   “牛仔布我来解决。”辛墨浓开了口。   “姥姥可以帮着打版,做出男士和女士大中小各三个版型来。”叶悠悠接着道。   “我样品我完全可以照着做,有缝纫机就行。”这年头的女人,手工都是极厉害的,也是没法子的事,谁叫物资匮乏呢。   “我拿去卖,不过要上啥地方卖我还得琢磨。”小冷最后接口。   “我知道几个地方,一会儿带小冷去转转,到时候根据生意好坏,你再自己调整。”辛墨浓马上提出解决办法。   “本钱我出,利润咱们平分,我和辛墨浓分开算。”叶悠悠要先定下调子来,他们虽然是一对,但是在这件事里,各人有各人下的功夫,不能混在一起。   “那当然,妇女能顶半边天。”小冷已经举了杯,迫不及待的要和大家一起干杯。   事情一张罗开,就开始忙了起来,辛墨浓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牛仔面料,便宜不说质量还挺好。   小冷更是骑着自行车到处钻,把地形摸了个透熟。   一边是汲汲营营的生意经,一边是象牙塔里的学生生活,叶悠悠来回切换,忙了个不亦乐乎。   “你怎么又出去了,等我们看完了借你。”宿舍里,两个人头挨着头,正一起看一本手抄书。   “这回是什么书?”叶悠悠问道。   “一双绣花鞋。”   叶悠悠“哦”了一声,还没说什么呢,有人从他们宿舍路过,听到这话硬是倒回来敲了开着的大门。   “同学,看完了也借我看看呗。一天,一天就还你。”   “且得排队呢,等排上了我叫你。”看书的头都没抬,等人一走,赶紧叫叶悠悠关门。   “借的人太多了,咱们也是借的,还要还呢。”   叶悠悠看他们聚精会神的模样,就想到自己前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小说电视剧还有明星着迷。觉得这些都是天大的事,虽然幼稚,但当时是真快活啊。   “悠悠,晚上去跳交谊舞,你不会又不去吧。”终于有一个人把头从书页中抬起来,问她道。   “行啊,去看看热闹也好。”这段时间,他们的小生意刚起步,事情特别多,现在走上轨道,她也有了时间。   “就是,班上那帮男同学,简直望眼欲穿好不好,你再不去,不知道多少人会失望。”蒋红梅的青春是在下放中渡过,一直坚持自己会回城,所以也就没有结婚。现在学校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追求她,但她只想找个同乡,所以还在慢慢选择。   “我有对象的呀。”叶悠悠有对象的事,从来没有瞒过人,听到这话不由有些奇怪。   “只是对象,又没结婚,别人也有追求你的权利嘛。”蒋红梅笑,“现在思想解放,可不像以前。”   “再说你的对象是谁,我们都没见过,别人怎么会信,好多人都不信的。”另一个人也抬了头,是年纪最小的周树树。   叶悠悠轻笑着摇头,“怪我怪我,应该早点把他拉出来溜溜的。”   她没故意藏过,可能就是巧合,总没有和自己身边的人碰到。 第120章 交谊舞   既然说到了交谊舞,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同学们身上, 最近学校出现了好一批大出风头的人物。   “来找过你的田清清, 你们不是认识吗?她呀, 上回穿了一条牛仔的喇叭裤到场, 好多人围着她看, 也不知道她在哪儿买的。”周树树一脸惆怅,她可是跑了好几趟供销社,都没找到这种款式和面料, 真是衬的腿又长又细,她作梦都想买。   “这个简单呀, 我们学校东侧门的小路你知道吗?”叶悠悠眼睛一亮。   “知道,哪儿有人偷摸着卖东西, 我不太敢去。”周树树只有十八岁, 今年的应届毕业生,从小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听到黑市私下买卖这种事,就觉得是坏人干的, 心生惧意。   “那儿就有牛仔裤卖,有个男同志自己身上穿着, 然后背个大包的就是。上回我拎来的茶叶蛋,也是那里买的, 有个老阿婆一边煮一边卖, 香味飘出老远。”   叶悠悠形容的自然是小冷, 那个地址也是辛墨浓提供的。小冷摸索了一段时间, 选定了三个地址,每隔三天一个轮回,生意好的不要不要的。今天正好轮到在华大的东侧门,这个时间应该还没收摊。   “啊,真的啊。”周树树这下连看书的心情都没有了,满脑子只有牛仔喇叭裤。可是她又害怕,只拿眼去看蒋红梅和叶悠悠。   蒋红梅把书一合,“怕了你了,我陪你去。”   周树树嘿嘿直乐,“好姐姐,我请你吃茶叶蛋呀。”   “好。”蒋红梅把书一收,跟周树树一块去买牛仔喇叭裤。   叶悠悠随手抄起书,一边翻看一边等他们回来。   好一会儿,两个人嘻嘻哈哈跑了回来,换上牛仔裤兴奋的直转圈。   “这裤子做的可真好,这个裤腿长了可以收,短了可以放。还有大腿这里,绷的真紧,显得腿细。”周树树满意的不得了。决定再去配双高跟鞋,那样显得腿更长。   蒋红梅也很满意,“这面料厚实,耐磨,而且挺刮。就是洗的时候,只怕得废些力气。”   隔壁想借书的又来了,看到牛仔裤,书也不借了,赶紧问了地址,拽上几个同学就往外跑。   周树树得意道:“幸好悠悠告诉了我们,不然净看着田清清眼馋去了。”   “哟,这裤子是田清清帮你们带的吗?”又有听到风声的隔壁宿舍的同学跑来问。   “不是,就在东侧门外头那条路上买的。”周树树赶紧告诉他们。   “啊,就是我们学校旁边啊,我还问过田清清呢,她说是她家亲戚从上海给她带的,京城没地方买去。”同学惊讶道。   “胡说,明明就是不想我们跟她穿一样的。你们赶紧去,人家的裤子可不多了。”周树树这话一说完,过来问的同学跑的飞快,生怕慢一步就抢不到裤子。   小冷拎着空空如也的背书,一再跟围着他不放的女同学解释,“我明天再来,一准来,好好好,我记住了。行,我拿笔记下来行不行。”   “你一定要来啊。”小冷都骑着自行车踩出半里远了,还有人在后头喊话。   擦了擦一头的热汗,小冷不禁有些得意,双手放开车把踩着踏板玩平衡,大叫道:“哥也是被女大学生追逐过的男人,牛气。”   冷不丁把路人吓了一跳,闪到一边,间或在他身后骂上两句。骂完之后,却是情不自禁的微笑,这样的离经叛道,这样的特立独行,已经消失了多久,好像,社会真的不一样了,年轻人,也不一样了。   是好事还是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但谁也不可否认,社会的气氛变得更好,更加积极向上而富有激情。   当天晚上的舞会,一下子涌去了好多穿着牛仔喇叭裤的学生,田清清看了一眼,微不可闻的抽了抽眼角。   “田清清,看看我的裤子,比你亲戚从上海带回来的怎么样?”有人故意过去比一比,其实明眼人都认得出来,牛仔裤的后腰上有一块黄牛皮,上头印着三闲的拼音字母,明显出自同一批货。   田清清呵呵一笑,“看来京城也有得卖了。”一笑而过,从容应对。   卖裤子的人也说是上海货,到底田清清是从这人手里买的,还是真有亲戚带回来撞了车,一时之间还真分辨不清。   询问的女同学微哼一声,傲娇的扭头便走。   每当这种时候,田清清便后悔,早知道这样,她就该一早和张甜生和解,给她提供一点帮助,让她跟自己考同一所大学。   身边有个打手,帮着冲锋陷阵的感觉不要太好。哪里象现在,同学个个都是天之骄子,不管外表如何,内心都是极为骄傲的。想从中收服一个当跟班,并不容易。   她并不知道,以前大家多少都让着她,一方面是她在那些小孩子当中足够优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的叔叔。而在华大,大家都足够优秀,否则也不可能考入这所国内最好的学府之一。至于你叔叔是谁,没人会关心这种问题。   不过,在未婚的男同学当中,她还是非常受欢迎的,转眼就有人上前想邀请田清清当舞伴。   田清清摇头,“我在等人。”   叶悠悠挽着辛墨浓,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吴新业穿着最新的牛仔喇叭裤,格子衬衫,别提多美了。   “你们晚上还跳交谊舞,这个好,我回去也得跟单位申请。”吴新业转了正,在人事科继续过着他不着四六的日子。不知道今天怎么这巧,摸到华大找辛墨浓,正好赶上晚上办舞会。   “你就不干正事吧。”叶悠悠回头跟他做鬼脸,看到他身上的裤子奇怪道:“你从哪儿买的。”   一看就是他们小作坊生产的,她跟姥姥琢磨出来的,特意在大腿处收紧了,比一般市面上的,绷的更紧。但是又在裤缝那里藏了一褶,如果嫌紧还能自己放一放。   这个时候买的衣裳不合身,自个改改太常见了。这样一来,瘦的人穿特别显身材,嫌紧的,自己放一放,也能穿。   好多人都穿出了大长腿的效果,吴新业这个大高个更是看上去极有派头。   “辛哥送的。”吴新业哪儿还有空说话,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还有人会弹吉他。”吴新业看到有人背着吉他,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他用自己敏锐的嗅觉,很快意识到,这绝对是追求女孩子的利器。狼一样的眼神扫过这些背吉他的男学生,他已经开始琢磨回去就弄一把吉他开始学。   “你学会了也没用,弹给谁听啊?跑到学校里来弹,一看你不是学生就得把你往外撵。”叶悠悠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意图,毫不留意的揭穿他。   “我现在后悔了,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绝对是金玉良言呐。”吴新业越看越后悔,上哪儿找有这么多妹子的地方啊。早知道他死也要混进大学,追到个妹子一块共同进步,你给我补习,我给你喂饭,岂不是美滋滋。   “后悔?好办,接着考呀。”叶悠悠吭哧吭哧笑。   “唉呀,要开始了,快快,怎么个玩法,快教教我。”吴新业立刻故左右而言他,把话题岔了过去,真叫他考,他大概只能把自己考糊。   舞会办的挺有风格,不得不说有才的人太多,开始是表演性质的,有自弹自唱,也有伴奏唱歌的,最后甚至出来一组乐队。乐队一出来,大家疯狂的鼓掌,然后开始各自找到舞伴滑下舞池。   比外头用音箱放点音乐伴奏的,可要高级得多。吴新业都看傻了,再一次为自己没进大学而扼腕。   舞曲欢快适合跳华尔兹,但这个时候,大家都叫快三。   田清清的舞伴来了,她小声叮嘱道:“一会儿好好跳。”   她得到了消息,几个大学要联合办一次文艺汇演,叔叔让她在学校活跃一些,多参加一些活动。其实就算没有叔叔的叮嘱,她也会这么做。只有一次次的露面,才能让辛墨浓看到她的优秀。   舞伴故作潇洒的一甩头,“你放心吧。”   他的华尔兹相当标准,两个人练习多日,就等着今天大放异彩。   辛墨浓此时也站了起来,在叶悠悠面前一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哦,我的上帝,简直难以置信我能在这里遇到一位这么美丽的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能与你共舞一曲吗?”   “哦,我的上帝,如果你跳的不好,我的高跟鞋会忍不住踢你的屁股。”叶悠悠冲他眨眨眼睛,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两个人抿着唇,相视而笑。   “你应该很熟悉这种舞吧。”叶悠悠被他带得三步一转圈后,忍不住说道。   辛墨浓还真是很熟悉,特别是华尔兹,稍正式一点的场合,他无数次的开舞,跳的都是华尔兹。只是那些舞伴早已面目模糊,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一颦一笑都娇俏可人的姑娘,属于他的,可爱的小姑娘。   “以后只和你跳。”辛墨浓跳过叶悠悠的问题,直接回答道。   叶悠悠有点讪讪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这么快就被看穿,真失败。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别人跳?”辛墨浓手臂一扯,叶悠悠旋转之后一个下腰,长腿抬起,又迅速被辛墨浓带入自己怀中。两个人单手握在一起,往相反的方向一退,叶悠悠牵住裙角,做了个造型,才又回到辛墨浓的怀中。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全踩在点上,干净俐落又充满了美感。   “当然不许。”最后被拉回来的叶悠悠,贴在辛墨浓的脸侧,气息吐在他的脖子上,咬牙道。   辛墨浓闷笑,一点也没注意到旁人看他们的目光,甚至有人特意离开舞池,准备看他们跳舞。   叶悠悠恨恨道:“又是搂又是抱,没感情也搂出感情来了,坚决不许。”   “小封建。”辛墨浓笑的嘴都咧开了,随着音乐手臂一扬,叶悠悠就被抛出去,又是几个旋转,然后单腿微曲身子往下一倾。正好倒在辛墨浓单膝跪下的膝盖上,再迅速跳起,被辛墨浓拉回怀中。   他们身边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几对仍然坚持着继续跳舞,更多的人都站到了舞池外,满脸惊叹之色。 第121章 集体荣誉   叶悠悠完全沉浸在和辛墨浓跳舞的气氛当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人群发生了变化。她不断旋转着, 笑着, 张扬的释放着她的快乐。   跳到一半的时候, 人越围越多, 等到最后一个踢腿的造型收腿完毕, 两人相视一笑,一个弯腰一个曲膝,眼里俱是满满的甜蜜。   “哇, 跳的太棒了,再来一支。”围观的人群爆发出如潮的掌声。   叶悠悠这才吐吐舌头, 怎么回事?不就是跳了一支舞吗?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辛墨浓一只手拉着叶悠悠,另一只手横放在胸口朝大家鞠躬以示感谢, 叶悠悠也同时曲膝。这才手牵着手, 离开舞池。   “天呐,悠悠,这就是你对象?”宿舍里的人来了一半,叶悠悠带着辛墨浓给他们认识。   辛墨浓被一群女人围住, 而且个个都是打量的目光,难免有些不自在。不过看到不远处有更多的男同学用充满遗憾的目光打量着他时, 他又自在了起来。不自觉挺了挺胸口,没错, 他就是叶悠悠的对象。   “你们好你们好, 我是吴新业。”忽然有个人拔开辛墨浓硬挤了进来, 笑眯眯的冲着大家打招呼。   叶悠悠的室友们看到吴新业伸出手, 要和他们一一握手,不由捂住嘴轻笑起来。这个愣头青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就钻进来。   “瞧你这出息。”叶悠悠打掉吴新业的手,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对象的发小,过来玩的。”   有了介绍,这些室友们才和吴新业握手,虽然他来的突兀,但说话并不惹人讨厌,竟然和大家很快打成一片。   “悠悠,你居然这么会跳舞,真没想到。我和树树还想看你的笑话,等着你来求我们教你呢,这下好了,该笑话的成了我们自己。”说话的是秦小贝,她和周树树同为应届生,年纪最小,也最为活泼。   叶悠悠只能笑,她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说自己一时高兴,忘了低调?不过,她为什么要低调,十年的黑暗期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个性张扬的时代,她就想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你可得教我们,我喊你师父都行。”周树树帮腔道。   “教,都教。”叶悠悠抿了嘴直乐,这倒不算什么难事,宿舍里坐着聊天也是聊,倒不如动起来,还能当运动。   “哟,田清清怎么气成这样?”蒋红梅看到田清清跺着脚在和一个男人说着什么,不由指给大家看。   “大概是在生舞伴的气吧,刚才他们跳的也很好,不过等你们一起范儿,他们立刻沦为陪衬。”秦小贝幸灾乐祸着说道。   她身上也穿着牛仔裤,当初为了这条裤子她可没少跑地方,她家还真有上海的亲戚,托着人家去供销社看了几回,都没找到一样的。   结果经叶悠悠一指点,得来全不费功夫,直接在学校旁边买到。经过这件事,自然对田清清有些怨言,看到她吃瘪,忍不住出言嘲笑。   叶悠悠刚才根本没注意到任何人,自然更不会注意到田清清,看了一眼她旁边的舞伴,要是她有了对象也不错啊。不然老这么阴魂不散,也挺烦人的。   “这位是叶悠悠同学吧,刚才的表演真是太好了,祝贺你。”他们正聊着天,一个女生走过来,冲叶悠悠伸出了手。   叶悠悠莫名其妙的和她握了握手,还没来得及解释,他们这不是表演,只是跳舞,就听到眼前的女生连珠炮似的给她发出了邀请。   “邀请我们参加文艺汇演的表演?我和他?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就是普通的学生,没有才艺。”叶悠悠完全摸不着头脑。   周树树赶紧给她解释,“你这些日子忙着,怕是不知道学校里的事。”   好几所大学要办联合汇演,华大采用的是报名筛选的形式,最终选三到五个节目,代表本校参加汇演。   这一下每个班的文艺委员都要疯了,谁不想自己班上的节目选上啊。这段时间各种挖掘同学的才艺,有些班上年纪大的学生多,很少有会才艺的,文艺委员差点没把自己的头发扯秃噜咯。   而叶悠悠班上的文艺委员本来就想弄个集体舞,人多势众看着热闹,舞蹈也比唱歌吸引眼球。特意守在这儿好多天了,就是想挑几个好苗子,统一培训,一鸣惊人。   原本她还没想好要跳什么舞,就在刚才,她已经决定了,就跳华尔兹。   叶悠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桩事呢。   “我们先商量商量好吗?”叶悠悠看了一眼辛墨浓,回答道。   还需要商量?文艺委员直接瞪圆了眼睛,又劝了几句,可看他们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人,也只好勉强道:“你们可一定要想清楚,这可是为班级为学校争光的大事。”   “我们一定仔细考虑。”叶悠悠眼看她又去找了田清清,忽然一拍脑门。   她忽然知道田清清的目的了,自己好像又在无意中,搅了别人的好事啊。   秦小贝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田清清肯定是得到风声,知道蓝田玉准备找人跳舞,才特意找了舞伴过来露一手的,结果被我们悠悠把风头抢光了。”   一点也没顾忌的大笑几声,显然是个直肠子的姑娘。   文艺委员蓝田玉在叶悠悠这里遇到的挫折在田清清这里,完全得到了弥补。田清清一脸惊喜的答应下来,还愿意帮蓝田玉分担工作,这让蓝田玉有一种找到了左膀右臂的感觉。   宿舍里的同学还要拉着叶悠悠跳舞,叶悠悠借口累了,和辛墨浓一块送不愿离开的吴新业出校门。   “我明天还能来吗?”吴新业决定了,天天泡在学校,这可比回家有意思多了。   “你干脆调到华大上班好了,除了教授,这里总需要内勤人员的。”叶悠悠看他这样,故意调侃他道。   没想到吴新业摸摸下巴,“我发现悠悠总是一语中的,这个主意好,真好。”一拍大腿,“简直太好了。”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这货不会真的调到这里来上班吧,那她岂不是无意中替女同学招来了一个祸害。   辛墨浓倒是支持,“学校的生活倒是适合你。”   “真的?”吴新业眼睛一亮,“我虽然不是大学生,但一看就有大学生的气质,对吧。”   “学生心地善良,不会跟你一般见识,搁在外头,你早被人打死了。”   吴新业捂着胸口,作吐血状,伸出手指着辛墨浓,“你,你你……”   “别演戏了,你的自行车在这儿,赶紧回家。”两个人送走吴新业,手挽手在校园里散步。   “蓝田玉那里,到底要怎么拒绝啊。”叶悠悠苦恼道。   “拒绝?我还以为你会答应。”辛墨浓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刚才跳舞的时候,她的神情可是很享受的,这让他觉得,他们以后的约会项目可以加上一项跳舞,但必须是私下没人围观的地方。   “我以为你不愿意?”叶悠悠吃惊道。   “我?”辛墨浓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只要你喜欢。”   如果往好处想,两个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黏在一起,而且也等于向所有人召告他们的关系,也省得不长眼的人个个都想来打叶悠悠的主意。   这让他觉得最终上台表演的目的,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了。   “如果蓝田玉找不齐人数,我再答应,总不能眼看着班级的活动开天窗。”叶悠悠想好了,这个时候的人看重集体荣誉,她不好太过例外。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辛墨浓搂住叶悠悠的肩膀,在校园的小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要帮你做成上辈子没有做到的事。”叶悠悠歪头看着他,掂着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不用那么辛苦的。”辛墨浓摩挲着她白玉一样的面颊,心里有个地方开始微微潮湿。   “是很多方面的原因,你虽然是最重要的,但是,我也很想帮助到更多的人。只有成为一个有力量的人,才不会在遇到事情时,束手无策。”   叶悠悠的想法一直在改变,宋国成投靠李家,一步一步强大起来,没有相应的能量,拿什么和他拼。还有这个社会的氛围,这么多的人摩拳擦掌要为了自己,家庭还有国家去奋斗。她既然已经身处其中,难道要当个看客?   还有小冷和施红都投奔过来,她难道要带着他们混日子。能力越大,责任越重,她以前觉得这是空话,现在觉得,这是实话。   因为身边的人,已经不自觉开始把她当成主心骨,大家跟随着她,听从她的安排,不是因为她有多特别,只是因为大家相信,跟随她听从她可以让自己有更好的生活。身边人的信任,也是一种责任。   种种事情压到肩头,让她知道,以前戏言所谓的囤着房子小富即安的生活,已经不可能了。她必须强大起来,不管为了辛墨浓,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边的人。   “我们一起。”辛墨浓的手和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宋国成申请到了和我妈见面,我想,我妈可能完了。”   叶悠悠心一颤,“你妈怎么会愿意?”   在她看来,苏金娜是个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也同样是个自私的女人。真到生死存亡的时候,她会扛下一切然后放宋国成自由?叶悠悠不相信。   “他会有办法的。”辛墨浓冷笑,关于苏金娜的审讯,他没有过问,但是夏老却一直在过问。苏金娜的履历无懈可击,所有的经历都清白无暇,这让公安一度怀疑他们搞错了方向。除非叶悠悠说的是谎话,但比起苏金娜,他们肯定更相信立过功的叶悠悠。   调查陷入了僵局,对苏金娜的怀疑既然淡了,宋国成自然就找到了机会见面。   “这么严密的审查,宋国成是怎么躲过去的。”叶悠悠蹙了眉,公安那边对苏金娜的生平可以说是从出生开始调查起,关于她的两段婚姻,两任丈夫,绝对都做过详细的审查工作。可就是这样,宋国成也没露出马脚,可见他们做的有多严密。   “我们怀疑,他已经联络到了木莲小姐。”辛墨浓仔细分析给她听,“他之前一直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四处托人还搞了个一夜白头,好像真的没了主意。过了几个月,忽然一下子就申请到了和她见面,而这期间,他的所有行程都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之下,根本没有见过关键性的人物。”   “那……”叶悠悠抬头,一脸疑惑。   “他见李家人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木莲小姐,并且拿到了主意。为了掩饰见面的结果,他一直装作对李家失望的样子。而这期间,木莲小姐已经在帮他运作。所以,我和夏老可以肯定,木莲小姐就藏身在李家。”   辛墨浓握拳,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他一直以为木莲小姐不在国内,没想到,她竟然一直隐藏在李家。   结论说起来简单,但为了得到这个答案,他们在几个月的时间排查了数百人,工作量巨大。但只要有结果,这些都是值得的。   “不能拒绝他们见面吗?”叶悠悠不解。   “夏老并不能一手遮天,我们也没有任何证据。”再加上,关押苏金娜的地方和他们也不是同一个部门。   叶悠悠轻叹一声,靠在了辛墨浓的身上,她对于苏金娜的下场,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她只是心疼辛墨浓,那个人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啊。   就在辛墨浓说了这些话几天以后,就有消息传来,宋国成和苏金娜见面,请求离婚。据说声泪俱下,请她不要连累儿子宋明湾。   苏金娜受不了打击,疯了。如今已经转到了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我想去看看她。”   “我跟你一起去。”叶悠悠毫不犹豫的说道。   苏金娜是真疯,而且是连人都认不出来的那种疯,穿着病号服缩在病床上,双目无神,茫然的看着窗外,据护士说她一看能看到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她的情况非常特殊,要么安静的象是不存在,要么就闹腾的几个人都按不住。”护士同情的摇摇头,这种极端的病症,见都少见,恐怕也没什么治愈的希望。   “我们想单独跟她说会儿话,可以吗?”隔着一道铁门,辛墨浓只能从窗户看进去。   “可是可以,不过她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可得赶紧叫人。”护士放他们进去。   “妈,你现在满意吗?快乐吗?为了一个你所谓深爱的男人,出卖了我的父亲。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得到了什么?”辛墨浓走到床边,看着安静的苏金娜,他血缘关系上的母亲,除此以外,他们从未真正亲近过。   “就因为宋国成的几句话?”叶悠悠不相信,她以为她是装的,可是看辛墨浓的表情,似乎又不是。   “这是这一种新型的药物,平时服用无害的白药片,让一种致幻物大量堆积在体内。关键时刻服用诱导片,就象药引,直接把致幻物诱导出来,如果体内的致幻物足够多,就能瞬间冲击人的大脑,直接疯掉。而在外人看来,还以为她是受了刺激而疯。”   而单独一颗诱导片,不用专业的仪器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可以放在药瓶里,伪装成救心丸随身携带。   叶悠悠猛的一下子抬头,看向辛墨浓,眼泪一下子溢了出来。他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因为……   “傻瓜,我没事。”辛墨浓越是轻描淡写,叶悠悠越是难过的难以自控,俯到他的怀里,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真的没事,无害的白药片必须大量服用,我有那么傻吗?”辛墨浓轻轻拍着叶悠悠的背,不断的安慰他。他并没有说,前世有一回他把继父递给他的水杯,转递给了弟弟,继父那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目光和迅速端走水杯的动作,是他防备的开始。   “我觉得好无力,每次觉得快要抓到他的把柄了,却还是被他溜掉。”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最让人抓狂,而苏金娜,如果这里就是她的归宿,对她来说恐怕是最好的结果。   “他首尾一向收拾的极干净,如果那么容易找到他的把柄,他怎么可能活到现在。但只要我们不断给他制造麻烦,每一次处理他都会暴露出新的线索。总有一天,我们会抓住他的。”   辛墨浓前世同他耗了半辈子,还不如重生后这几年的收获大,他很有信心,让他伏法。   忽然间,苏金娜回过头,看着叶悠悠,目露凶光,一下子伸出双手去掐叶悠悠的脖子,嘴里含糊不清道:“杀,杀了你,杀了你。”   辛墨浓一把将她推开,隔着门叫来了护士。   护士手里拿着针,身后还跟着两个男护工,见苏金娜已经被辛墨浓制住,双手反缚在身后动弹不得,赶紧上前一针扎入苏金娜的体内。   苏金娜的身体软下来,被护士扶到床上昏睡。   “你可真厉害,患了精神疾病的患者,发起狂来力气极大,我们最少三个人才能制住。”护士惊叹道。   辛墨浓笑了笑,“我以后会经常来看她的,拜托你们照顾好她。”   “放心吧,这是我们的职责。”护士关好门送他们下去。   “你的三闲服饰是哪三个闲。”辛墨浓见气氛沉闷,挑起了叶悠悠感兴趣的话题。   “闲情,闲适还有悠闲的时光。”叶悠悠吐了吐舌头,“我也没有想太多,不过既然做了,还是得有点品牌意识。”   “今天有空,我们回去看看他们的情况。”   这一看,不得了,小院里三台缝纫机,一字排开,三个妇人踩着踏板,手脚不停,干的热火朝天。   施红盘腿坐在炕头上算帐,一笔笔收入和支出列的清清楚楚。   看到叶悠悠过来,从炕头跳了下来,将她迎进来,“快看看,我们这个月赚了这么多。”   施红笑的嘴都合不拢了,充满了自豪。   叶悠悠没看帐本,而是指着外头的人问道:“这是咋回事啊。”   这才几天没回来,怎么有种鸟枪换炮的感觉呢。   “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去村里转了转,真被我找到一个会用缝纫机的,她又帮我介绍了两个亲戚过来。缝纫机算我们租的,他们也算我们雇的,按天算钱,干的可积极了。”施红看了看叶悠悠的脸色,收拾了脸上的笑意,小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叶悠悠赶紧摇头,“没有,施红是这个。”   她竖了大拇指,刚才一瞬间的恍神,只是觉得人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她还什么都没说呢,施红就已经弄的初具规模,不得不说只要政策松绑,国人的脑子都是自带生意经啊。   施红这才重新笑了起来,“也不是我偷懒,实在是忙不过来,倒不如分些利润出去,实际上我们赚得还要多。”   叶悠悠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解释,“我明白的,这摊生意既然交给你了,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干。”   只要是赚钱的事,施红基本上是无师自通。叶悠悠在旁边看她检查做好的牛仔裤,要是质量不过关就得返工,严重的还要扣钱。提醒她道:“他们三个人有没有擅长的,比如说一个人专门负责剪裁,一个人专门负责成型,另一个人专门负责锁边。”   一个人只做一件事,做的快熟练的也快,越熟练最终他们裤子成型的效果也就越好。而且每条裤子之间,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施红眼睛一亮,“这个好,跟工厂里的流水线似的,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是还没算完帐,算完帐就想到了。”   施红哈哈大笑,“我明天就教他们这么弄,快来看帐本。”   心心念念要让叶悠悠看看他们赚了多少钱,一条牛仔裤他们卖八块钱,抛掉成本,一条净赚五块。一个月卖了一百多条,这还是因为初期要时间打开知名度,而且之前光施红一个人产量也跟不上,否则只会更多。   “一个月就净赚六百七十三块,下个月肯定会更多,搞不好翻倍都有可能。”六百多块一个人能分一百多块,现在好点的单位,干部的工资一个月也不过四十来块,好多普通工人还拿着二三十块的工资度日呢。施红完全没想到,刚开始试水就有这么大的收获,激动的手发抖。   “别激动,这还只是开始呢。话说你以前在老家也不少赚啊,怎么没看你这么激动。”叶悠悠笑话她道。   “那怎么能一样呢,心情不一样。”做掮客虽然好赚,但沐东毕竟是个小地方,一个月能守到一单就算生意好的。落空的时候,也得吃饭不是。哪有现在这样,看得见数得着的踏实。   叶悠悠看了看小院的格局,“要是还有人愿意干,可以让他们来,以后天冷了就屋里呆着。布料和剪裁都不许带走,我们的品牌标,跟现金一样记好帐,一个不许乱用。”   “放心吧,我把丑话都说在前头了,有敢不拿我们当回事的,就直接走人,看看是偷赚一笔的钱多,还是每个月在这里干的钱多。”施红赶紧应下来。   施红自己也算了笔帐,如果这么下去,不用一年就能还清欠款。再赚个几年存点钱,比在沐东市可强多了。   回头再去学校,蓝田玉已经在宿舍里等她很久了。   叶悠悠把从外头带回来的点心拿给同学吃,也推到蓝田玉跟前,“大委员也尝尝,早知道你来找我,我就不出去了。”   蓝田玉扔了一块到嘴里,“没事,今天周末嘛,我跟周树树和秦小贝也说好了,他们都会参加,现在可就差你一个了,你今天得给我一个准话,一定来得。”   “这么多人,咋还差我一个呢。”叶悠悠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我们编的是集体舞,就跳华尔兹,人多才气派嘛。那么大的舞台,小猫二三只上去跳的再好也没意思,就得从气势上压倒他们。还要统一服装,你上回穿的红裙子就不错。”蓝田玉说的头头是道。   叶悠悠上回穿的红裙子是施红做给她的,用的灯芯绒的面料,长袖长裙适合春秋季节。领口还有一圈荷叶边,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但叶悠悠有点受不了这么隆重的裙子,就一直放着,那天说跳舞才翻出来穿上。   “不过我对象不是咱们班的。”叶悠悠想说,换人她可不想跳。   “这些事我们早协商好了,你带上你对象,就算我们这头的。”看样子蓝田玉是把叶悠悠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叶悠悠抿嘴一笑,“那我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了,不过我们真没有跳舞的功底,就是随便瞎跳的,大委员可千万别期待太高。”   “你这都是瞎跳,那别人成了什么?你放心,再难也不会超过你们跳的难度,集体舞最重要的是整齐划一。”这么多人一上台,穿的漂亮长的好看再跳的整齐便足够赢下代表的资格,蓝田玉不相信其他班上还能找出比他们更好的节目来。   一共六对十二个人,一下子全部到位,蓝田玉是信心满满,一定能够在评选中胜出。   蓝田玉一走,秦小贝和周树树就欢呼起来,拉着叶悠悠现在就要开始学。   一边又奇怪,“你是怎么学会的。”   “我在别人家看到一盘录像带,里头都是跳舞的,自个琢磨着玩跟着瞎跳的。动作其实也没那么标准,主要是把点踩对,看着是那么回事就成。”叶悠悠早就准备,录像带在吴新业家里躺着呢,改天让他送来,他一定非常乐意。   叶悠悠就在宿舍里教了他们几个动作,“别看华尔兹都是女士的动作好看,其实跳得好不好,关键还得看男士带的怎么样。他们得判断什么时候带,怎么踩到点子上,力量也得够大托得住。”   其实叶悠悠不太看好,因为这个年代的人对于舞蹈实在是太过陌生,相关的娱乐也十分匮乏,乐感好的男同学都不好找,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舞蹈动作,难度可真不低。   等蓝田玉通知了第一次排练集合,吴新业也骑着他的自行车,呼哧呼哧来送录像带。   排练的教室是学校特意腾给他们的,直接把录像带一放,蓝田玉激动的两眼发光,“我还在愁排舞呢,这个好,直接就按这个跳吧。只把里头有点难的动作稍许改一改,就是个完整的表演。”   “不用改吧,要是改了,万一落选了岂不是可惜。既然跳都跳了,当然是跳的好一点,直接入选才有价值。”田清清看着录像带,眼睛都发亮了。这才是真正的舞蹈,她之前和舞伴所跳的,现在想想,真是垃圾,亏她还特意练了那么久。   看了一眼吴新业,心里将他给记恨上了。家里有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知道拿出来,说什么一起长大的,结果眼里只有外人。   吴新业搓搓手指,“你们要不要老师。”   “你还能请到老师。”蓝田玉不敢相信。   吴新业拍拍胸脯,“这有什么难的,你一句话的事。”   蓝田玉眼睛亮了亮,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摇了头,“我们学校里组织的活动,如果请老师,对其他人就太不公平了。我觉得,还是要靠我们自己的实力来取胜。”   “那你们多看几次录像。”吴新业堂而皇之的留下,录像带是他的,谁也没觉得他留下不妥当,就这样被他钻了空子,整天美滋滋的泡在排练室。   蓝田玉自己琢磨了动作,但第一次排练的成果简直叫人绝望。大多数人,特别是男同学,身体僵硬的象绑了铁棍。乐感更是一塌糊涂,虽然个个都是挑出来的大高个,但真不是跳舞的材料。   女生稍微好一点,但除了叶悠悠和田清清,其他人也是跟不上的。有性子好强的都快气哭了,还有的打了退堂鼓。   蓝田玉赶紧把人安抚下来,有两个男生死活都要走,没法子,只得放人。短短几天,为了一个节目,弄得人人精疲力尽。没走的人也生出不少怨言,觉得自己不是在参加活动,是来受罪的。   一时间,欢快的气氛消失殆尽,大多数人都失去了刚开始的热情和好奇,变得像是在应付差事一般。按这样的态度练下去,别说选中,就是自己上台都会觉得尴尬。   叶悠悠私下找到蓝田玉,“是不是适当降低一点难度,大家都没有基础,一下子跳的太难,都没自信了。简单一点,整齐划一,你之前的想法不是挺好吗?”   蓝田玉也很犹豫,“可要是太简单了,最后没选上,那不是白忙活了吗?”   说到底,她是太在乎结果,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我们是学生,最终还是以学习为主。不管跳舞也好,唱歌也好,都是日常生活的调剂品。最重要呢,就是大家开心,并且通过集体活动找到集体荣誉感。不管选没选上,这个目的达到了,都是成功的。”   “悠悠,谢谢你,还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蓝田玉很是沮丧,她是个好强的人,凡事都想做到最好。否则她也不会考到华大,但是头一回的活动就受了挫折,心里正是难受的时候,听到叶悠悠的话,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你又是组织又是编排舞蹈,还要负责教,再加安抚人心,这些事大家表面不说,心里都明白你的付出是最多的。”这工作可不好做,又不是小学生,班干部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一批的大学生十有六七都还是参加过工作的,哪有那么好摆弄。一人一个主意,就够你喝一壶的。   蓝田玉深吸一口气,握拳道:“真的谢谢你,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这个好多了,只持续了仅仅一天。   班主任找到蓝田玉谈话,说有同学反映,她的工作有些操之过急,导致节目编排出了问题,而且同学也很有怨言。   蓝田玉一下子傻了,她下意识的就问,“谁说的。”   班主任怎么会告诉她谁说的呢,只能告诉她,“谁说的有什么关系,关键是,是不是真的。”   这一届,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几乎是中断十年之后,重新回到校园。不光学生想学好,老师也想教好,教学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功夫,但这种文艺表演一下子就能看出你的工作水平。   班主任也一样希望班上的节目能够被选中,可是时间过半,任务却没有过半,让他不得不紧急干涉。   “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可是现在已经有舆论说要重新选文艺委员,你赶紧压压自己身上的担子。”班主任又给蓝田玉加了一个重重的法码。   蓝田玉脸色一僵,眼圈都红了,重重点点头,“我一定会让演出成功的。”   现在是背水一战,不成功则成仁,真要是被赶下来,她这四年还上什么学,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从班主任这里出来,在路上又碰到田清清,田清清见了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蓝田玉现在心情不太好,也没功夫跟她委婉,直接就问道。   “刚才老班是不是找你有事?”班主任的呢称老班,私下都这么称呼。   “你怎么知道?”蓝田玉不由心生警惕,狐疑的看了一眼田清清,不会就是她在老班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吧。   “没什么,就是昨天吧,我看到叶悠悠去找老班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我路过的时候听到几句,好像和我们节目的事有关。今天看你过来,就想问问节目的事是不是有什么变化。”田清清贴心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支持你的,希望咱们班这个节目能够出彩。”   蓝田玉瞪大了眼睛,“你说谁?叶悠悠?”   “对啊,我以前和她和同事,跟她很熟的,她这个人和领导的关系一向处理的好。没想到,来读书也是这样。”田清清呵呵笑了几声,端着饭盒去了食堂。   站在原地的蓝田玉浑身发抖,哪里还有心思吃饭。   “叶悠悠,你出来一下。”蓝田玉站在宿舍门口,强压着怒气敲门。   “来了。”叶悠悠还以为是说排练的事,端着饭盒走了出来,一边问她,“你吃过了吗?”   “我们上楼。”蓝田玉是个爱面子的人,看到过道来来往往的人,不愿意自己班上的事,被别人知道。   叶悠悠这才发现蓝田玉脸色不对,心道又是跳舞的人出了状况,嚷着要退出吗?   “悠悠,我这个文艺委员当的太失败了,我跟老班说,让你做吧。”蓝田玉直勾勾看着叶悠悠,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叶悠悠“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可别,我可不象你们那么伟大,牺牲自己的时间去服务大家。你有什么事让我们做就直说吧,帮点小忙还是可以的,这种话可千万别再说了,我可担不起。”   在大学里头,特别是这样的一流学府里当过班干部,绝对是加分项,以后工作的时候可以写上履历,算是非常漂亮的一笔。当初蓝田玉能够当选,一是她现场展示了一段舞蹈,二是她的热情感染了大家。   当然,她自己也是非常知道,这其中好处的。   叶悠悠压根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她算过时间,大学这四年会发生好多事,她需要大量的业余时间。当班干部什么的,她想都没有想过。   蓝田玉本来已经肯定是叶悠悠,但她也不是笨蛋,直接问叶悠悠她当然不会承认,于是换了种方式。可是叶悠悠的回答又让她迷惑了,如果叶悠悠有一丝犹豫,她可能都会认定。   但是叶悠悠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完全就是自然的反应。如果一个人能够装到这个地步,那也太可怕了。如果叶悠悠没有说谎话,那么到底谁说了谎话呢?   蓝田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今天晚上有排练,你要记得来。”蓝田玉勉强冲她笑了笑,蹬噔蹬跑下楼。   “到底怎么了,这是?”叶悠悠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莫名其妙。   宿舍里的秦小贝和周树树直接在食堂吃过了才回来,把饭盒一放就拉上叶悠悠,“我们跟你说个事。”   “原本说不许告诉你的,但是我们觉得,这事还是得告诉你,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们,要装不知道。”周树树炫耀的拉着她上楼顶。   叶悠悠认命的被她拖上去,一边寻思她今天是冲撞了哪路神仙,竟然在五分钟内爬了两回顶楼。虽然不高,但也很累好不好。 第122章 风波   “说吧说吧, 到底什么事, 兴奋成这样?”叶悠悠看两个小姑娘一脸兴奋, 还真有点好奇起来。   “咱们要干一桩大事。”周树树一捶拳头。   秦小贝迅速道:“就是, 不合适咱就换,有啥大不了啊, 我们也是为了班级好。”   叶悠悠忽然有点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了?   “等一下, 你们能不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她还是得先问清楚再说。   “咱们班的蓝田玉太没能力了, 我们讨论了一中午,要是换了你, 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商量过了,晚上排练的时候就提出来, 让你当文艺委员。能者居之嘛,你说对不对。”秦小贝很是得意道。   叶悠悠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她光凭脑补就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又为什么这么干,目的是什么?好一招借刀杀人,挑起她和蓝田玉的矛盾再来一个坐收渔利,真是学聪明了啊。   “是田清清提出来的吗?”叶悠悠忍着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继续问道。   周树树惊喜道:“你猜到了?”   真是天真的小妹妹啊,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你们不是跟她不对付吗?怎么, 又和好了呀。”叶悠悠继续微笑道。   她知道一个道理, 在一个人非常深信自己观点的时候, 你千万不要直接反驳她。因为这个时候, 她脑子里只有这个想法,是听不进去别的话的。只能先让她冷静下来,再慢慢告诉她真相,才会比较容易接受。   秦小贝一嘟嘴,“之前的都是误会,她跟我解释过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非揪着这么点小事不放。”   周树树点头,“都是同学,还能为这么一点事不理她呀。再说她的提议是挺好的,我们也觉得你更合适。”   除了排练的时间,叶悠悠也常在顶楼教他们两个人动作,他们自然是向着叶悠悠,觉得叶悠悠更好。   “她不让你们告诉我,是不是跟你们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对啊,她就是这么说的,还说你肯定会高兴。不过我们觉得,你要是不好意思当场推了怎么办,还是得提前跟你说好。你就放心吧,我们决定了,晚上的排练推举你当文艺委员。”秦小贝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一直处在兴奋当中。   “可是,文艺委员是说换就能换的吗?就算能换,我们一共多少少,就能代表所有人的意见?”叶悠悠继续问他们道。   “我们先表明我们的立场,然后跟老班提,重新选举,让大家投票。”周树树说道。   “可要是投票之后,选的不是我呢?”叶悠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秦小贝和周树树已经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叶悠悠的表情好像并没有高兴的意思啊。还有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们换了蓝田玉,不选她能选谁呢。   要是换了宿舍里的任何一个人,其实早就想过来了,但这两个是真的年纪最小,也最没经历过事的。此时才略微觉得有点问题,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我是说,如果你们是蓝田玉,你们会怎么想?”叶悠悠再次抛出问题。   秦小贝直接就道:“还能怎么想,人民群众的呼声呗。”她倒是理直气壮。   周树树“呃”了一声,好像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蓝田玉肯定以为是你撺掇着大家把她赶下来,目的就是为了当文艺委员。不过,我们可以解释啊,真不是你的主意。”   叶悠悠抚额,都快气乐了,她现在相信遇到捣乱的坏人,真的不是上天对她的惩罚。遇到天真可爱又没坏心,却一根筋,说都说不通的好人,才真的是惩罚。   “我们要不要打个赌,最后投票选出来的会是田清清。蓝田玉的仇恨我帮她拉住了,好处她分走了,我剩下什么?”就剩下你们俩个的热血吗?叶悠悠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会吧。”秦小贝的嘴都张的能塞下一只鸡蛋了。   “可能吗?”周树树一脸懵圈,但总算有点若有所思的意思。   叶悠悠看着他们苦笑,怎么不会呢,怎么不可能呢,小妹妹啊。   “悠悠说的对,你们俩啊,被人当了枪,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幸好还知道跟她通个气,不然悠悠真要被你们害惨咯。”江洪抱着被子走近,“抱歉哈,我准备上来晒个被子,不是故意偷听的。”   “没事,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顶楼是公共区域,又不是除了他们别人不能来。叶悠悠上前搭了一把手,帮着江洪把被子搭到晒衣绳上。   秦小贝和周树树相视无言,那表情蔫的象被打败的公鸡。   “她居然这么坏,现在怎么办?”秦小贝哭丧着脸问叶悠悠。   周树树上前道歉,“悠悠,你原谅我们吧。”   “我不怪你们,你们不就是想干一桩大事吗?干就是了,我支持。”叶悠悠帮江洪把被子晒了,便往下楼边说道。   “不了不了,我们不干了。”秦小贝头摇的跟波浪鼓一样,她发誓以后再理田清清她就把自己的姓倒过来写。   “我要去找她问清楚。”周树树气不过,想法还是这么简单。   “问?拿什么问?人家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吗?”叶悠悠哈哈大笑,“说来说去,最后是你们误会了她的好意,你们还得给人家道歉。”   说完刮了一下秦小贝的鼻子,“要不要打个赌。”   秦小贝摸了摸鼻子,对周树树嘀咕道:“别去,我感觉悠悠说的对。”   田清清的心眼儿太多了,他们斗不过。但是被人耍了,这口气实在消不下去啊。   “你们不是想干票大的吗?谁说不能干了。”叶悠悠冲他们招招手,两个小姑娘立刻俯耳过来。   下楼的江洪看了一眼,笑着摇摇头,她已经过了会在意这些事的年纪,随他们小姑娘折腾去吧。反正她看过了,有叶悠悠在,吃不了亏。   到了晚上排练,田清清的舞伴先发制人,对蓝田玉提出异议,认为其他班上的节目都已经初步成型,只有他们班上还什么都没有,蓝田玉要负全部的责任。   蓝田玉脸色一白,“我已经想好了一些计划,正准备跟大家商量。”   “再商量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我提议重新选文艺委员。”田清清的舞伴直接举了手,“我投票叶悠悠。”   蓝田玉的目光朝叶悠悠看去,原来,还是她吗?   “我们也投票。”秦小贝和周树树手挽着手,“我们投田清清。”   坐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已,只准备最后关头出来说一句话的田清清,一下子傻了。不是说好了投叶悠悠,然后她来号召全班投票,然后私下串联同学给她投票,直接挤走蓝田玉和叶悠悠,最终当选文艺委员吗?   怎么回事,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呢?   蓝田玉也傻了,怎么回事,怎么又投上了田清清,事情变化的太快,让她一时半会儿弄不清状况。   “清清中午和我们谈过了,我们也觉得蓝同学当文艺委员不合适,不过虽然她推举了悠悠,但我们和悠悠同一个宿舍,最清楚不过,她根本没这个心思。所以我们觉得,既然清清同学这么忧心班级的工作,不如推举她最为合适。”周树树搞明了原委,口齿还是很伶俐的。   田清清和蓝田玉的脸色一起变了,秦小贝还在一边煽风点火,“树树说的对,我们仔细想过了,还是田清清最合适。”   “田清清,原来是你?”蓝田玉彻底明白了,这套路玩的可真深呐,连她都差点被骗过去了。到时候,她拿叶悠悠当死对头,拼个你死我活,田清清就坐收好处。   “你们说什么呢,到底怎么回事,我中午说什么了?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田清清一味的否认。   但是谁都知道秦小贝和周树树说的话比田清清可信,至少蓝田玉肯定更相信两个涉事未深,还和她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的小姑娘。   “你们的排练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班长。”蓝田玉看到班长过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田清清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事情已经办了,现在退缩也一样得罪人,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站了出来,“我们在讨论改选文艺委员的事。”   既然不能嫁祸给叶悠悠,那就直接站出来,虽然效果没有自己计划的那么好,但只要结果一样,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哦,既然这样,那明天投票吧。”班长也无可奈何,节目的事一拖再拖,都没有出来一个大致的效果,蓝田玉的确办事不力。虽然这个时候换文艺委员不合适,但一直这样下去,更不合适。   不说他们班上的节目选不选上,至少他们班上出来的节目,得能看吧。要是象现在这样,一大群人上去乱糟糟的瞎蹦,那还不如不上去呢,多丢人呐。   蓝田玉点了头,“明天投票是明天的事,至少今天我还是文艺委员,我们继续排练。”   大家都很惊讶,不过惊讶归惊讶,多数人并没有异议,田清清和她的舞伴倒是借口有事先走了。毕竟留下来承受大家异样的眼神,她也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她正好趁这个时间去拉拉票,就让他们这些傻子留在这里继续练吧。   “我想过了,我之前的处理不当,编舞的难度太大,大家都是零基础,跳不整齐是很正常的事,而我又操之过急。现在我想改一改,我先跳一遍大家再提提意见。”   蓝田玉的舞伴是吴新业,因为之前走了两个男同学,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顶替,蓝田玉便让吴新业先顶上,结果跳着跳着发现,吴新业还真有这方面的天赋。   倒不是说吴新业有跳舞的天赋,而是说他非常有玩乐的天赋,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想玩的东西,就学的飞快。加上他个子也高,带着高挑的蓝田玉,乐点只要踩对,效果倒是非常好。   辛墨浓平时是不参加排练的,这一点叶悠悠也早和蓝田玉说好了,她会按时过来,练习舞步,回头教辛墨浓。最后上台之前,辛墨浓会过来合个几回,蓝田玉最不担心的就是他们这一对,再加上辛墨浓也不是他们班上的,只得同意。   吴新业带着蓝田玉把重新编排过的舞一跳,周树树立刻松了口气,“这可简单多了,我们立刻就能上手。”   秦小贝也一拖舞伴,“快来,这样你总没问题了吧。”   叶悠悠把动作记下来,很是松了口气,“我觉得今天熟练一下,就能试试集体效果。”   蓝田玉“嗯”了一声,她的心情很糟糕,但是看到大家这么认真的学习,心情也好了很多。最后半小时把效果一试,独自一个人的叶悠悠站在场外观看,直接拍了巴掌,“就算现在这样上台,我们也丢不了人。”   跳完舞出来,叶悠悠叫住大家,“关于明天投票的事,你们心里怎么想?”   大家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叶悠悠忽然这么一句是来抢票的,还是来替谁当说客的。   “先说我自己,我觉得蓝田玉虽然性子急了点,也干了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她是一心为大家服务,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代表我个人,还是希望蓝田玉当选。”   听叶悠悠这么说,好多人点了头,他们对蓝田玉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意见,再加上今天晚上她肯当面承认错误并且改正,之前的事也就一笑置之了。这么大的人,谁还真计较那么多啊。   纷纷表示,大家也赞成蓝田玉当选。   “既然这样,大家明天可不可以帮她一个忙。”叶悠悠拜托道。   “你说吧,只要能做到的。”这个时候,秦小贝和周树树总算聪明了一回,赶紧当起了捧哏。   他们散了场,蓝田玉还在排练室里收拾残局,打扫卫生。   “你做这些干嘛,别人都看不到。”吴新业一边帮忙一边抱怨。   看他扫帚恨不得飞到天上去,蓝田玉急了,“你到底会不会扫地,不会扫放下我来。”   “小爷我头一回扫地,就贡献给你了,你还不感激。”吴新业气呼呼的,不过还是依言压低了扫帚。   “我谢谢你啊。”蓝田玉端了水过来洒,这样灰才不会飞得满天都是。水泥地什么都好,就是扬灰这一点,特别不好。   “我怎么听着没什么诚意呢。”吴新业嘀咕着。   叶悠悠他们三个人回了宿舍,好几个人都在问,“你们班上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看你们班那个田清清,在宿舍里到处窜呢。”   “不行,我得揭穿她去。”秦小贝和周树树说着就跑了出去,要找同学正名。   叶悠悠跳了一晚上舞,累得爬上床,“到底是年轻啊,精神真好。”   下铺的江洪气的伸腿把她的床踢了一下,“你这是气谁呢,我都没服老,小屁娃娃乱说啥。”   对面的蒋红梅“噗嗤噗嗤”的笑,“我觉得自己才十八,真正十八的都觉得自己老了。”   宿舍里的人都大笑起来,把说了一圈话回来的秦小贝和周树树又给搞懵圈了,追着问发生了什么事?   躺到床上,秦小贝又开始掂记舞台上要穿的裙子,黑暗中小声问叶悠悠,“你说我们统一订你那样的裙子好不好。”   “不好。”叶悠悠先逗她,再补道:“季节不对了,而且舞台上还要穿的更隆重一点才好看。就象录像带里的那样,拖地的大裙子,甩起来跟波浪似的,才有效果。”   叶悠悠忽然又想到了一门生意,现在大学也好,单位也好,各种演出活动,只会越来越多。但是演出服这一块的市场,基本是空白吧。   其实现在,什么不是空白,样样都是空白。叶悠悠感叹了一下机遇,又感叹自己缺人呐。   秦小贝满脑子都在憧憬,自己穿上大长裙的效果,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种裙子哪儿有卖的呀,恐怕买不到吧。”周树树也跟着担心。   “可以做。”叶悠悠倒是不操心,这年头的衣服,好多都是自己做的,有现成的样子,还怕做不出来吗?   第二天,班长占用了下课的时间,开了一个简短的班会,争取大家的意见,重新投票选文艺委员。   同班同学,自然是知道最近关于节目的事,弄得不太像样子,多少都听到过抱怨。不过这么当场下面子的事,还是少有。有人同情,有人漠不关心,也有人幸灾乐祸。   “愿意参选的,可以上台来发表讲话。”班长宣布。   田清清第一个站了起来,既然决定争,她当然就要摆出姿态来。   发表了一篇热情洋溢的演讲不说,还重点说了排练节目中发生的种种失误,比如说不顾同学们的实际情况,为了自己脸上好看,提升难度。比如说,因为不出效果而指责同学。如此种种,她表示,她一定会避免这些错误,给学校呈现出一场完美的表演。   蓝田玉是第二个站出来的,没人想到她竟然还会站起来,她不顾众人的眼光走上去,冲着所有人一鞠躬,“我还是非常坚定的想要为大家服务,做好文艺表演方面的工作。因为本人没有经验的情况下,采用了错误的方法,这一点,我完全承认并且向大家道歉。”   鞠躬之后继续说道:“节目是属于大家的荣誉,也是属于每一个人的荣誉,我虚心接受任何人的意见,知耻而后勇,知不足而奋进。如果大家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们看到,一个全新的蓝田玉。”   “还有人站出来吗?”班长问道。   秦小贝和周树树站了起来,还有他们的舞伴,班长愣了一下,这俩小姑娘也有竞争文艺委员的想法?之前完全没风声呀。   紧跟着,又一个女生和她的舞伴站了起来,正是这次排练的六对中的三对。剩下三对自然是叶悠悠,蓝田玉和田清清。   秦小贝站了上去,“我是帮蓝田玉拉票的,多的不说了,我们六个人,把最新的成果给大家看看。”   他们其实是跳的最差的三对,另外三对,叶悠悠他们,本来就跳的好,就是之前难度很高的那一套动作,他们都学得下来。学不下来的,其实一直都是他们这三对。   这一点,班上的同学也都知道,毕竟舞会那天叶悠悠和辛墨浓同时亮相,震撼了不少人,让很多人知道,原来舞还可以这么跳。   田清清铁青着脸,恨恨的看了一眼叶悠悠,这两个人都是她的室友,肯定是她说动了他们。   不过,那又如何,她就不信一个晚上,这六个废物能够一下子跳好。   没有音乐,秦小贝自己喊拍子,六个人当着全班的面,跳了一曲华尔兹。舞曲的动作难不难,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只知道眼花缭乱,但有一点可以很肯定,就是他们已经跳的非常整齐。   如果是这样的程度,上台已经非常有可看性,是谁说他们的节目排不出来呢?大家不由朝田清清看去。   田清清一脸不可思议,蓝田玉竟然为了对付她,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减了难度,把舞给排了出来。   不得不说,田清清这样的人,永远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问题。别人做任何事,不是为了讨好她,就是为了针对她,好像离了她,地球都不会转了。   这场舞让不少漠不关心的人觉得,既然蓝田玉干的不错,那干嘛要换,做生不如做熟嘛,还是她吧。同情她的不用说,这下也觉得不用同情了,她事情干的不错嘛。剩下的那些,投了田清清,但已经于事无补。   最终,蓝田玉再次以高票当选,重新回到了文艺委员的位置上。   她激动的热泪盈眶,上台又发表了一通感言,伴着她的眼泪,越发让人感动。   田清清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无法接受这一切。   此时,蓝田玉朝着田清清走了过去,田清清立刻戒备的挺直了腰杆,而大家也以为蓝田玉会放什么狠话的时候,蓝田玉却朝田清清伸出了手。   “你一直给我提供很多很好的建议,希望你以后也可以象之前那么协助我,让我们一起把班上的文艺工作做好。”   田清清不得不伸出自己的手,起身勉强笑道:“我会的。”   班长带头鼓掌,现场掌声雷动,这种情况下竟然和解了,真是,太感动了哇。   叶悠悠也跟着鼓掌,蓝田玉最后这一手玩的漂亮,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教的。   “悠悠。”散会之后,蓝田玉叫住叶悠悠。   “谢谢你,我知道秦小贝他们会站出来,是你帮我说的话。”蓝田玉说道。   叶悠悠笑了笑,“赶紧把舞排好,咱们还等着一鸣惊人呢。”   “对,你没看到同学们的眼睛都看直了吗?”蓝田玉的自信统统回来了,就象她刚开始那样,又重新充满了热情。   动作变得简单后,几天之内他们便排好了舞蹈,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之前跳的难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基本动作都掌握了,再跳简单的,简直是事半功倍的效果。   秦小贝最关心的是裙子,蓝田玉跟大家商量,给女生每人做一条红色的长裙,男生就借西装。   现在已经是初夏,叶悠悠画了图,直接做成无袖V领荷叶滚边,束腰加大长裙的简单款式。找施红试做了一条,穿过来给大家看,跳起舞来,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睛。   大家都喜欢的不得了,可是自己做的开销可不小。   “要是有租的就好了。”这样的裙子,除了舞台,平时也少有穿的机会。   “有的有的,我给你们介绍,下午就来。”吴新业在旁边大声喊道。   “啊,还真有啊。”蓝田玉喜道。   “那是,你都发话了,那必须有啊。”吴新业卖着俏皮。   叶悠悠在一旁直抽嘴角,这主意是她提的,本来只是试着跟施红说了说,没想到,她立刻就觉得是个好主意,带着人赶制出来一批表演用的衣裳。   有跳舞穿的大裙子,民族舞可以用得上的红衫绿裤,男士的燕尾服和牛仔马甲。她自己算过一笔帐,一个学校一年至少办一次活动,这么多学校,她租一圈下来成本就收回来了。问题是这是租不是卖,第二年照样赚钱不是。   不就是搭点人力吗?这年头,人力最不值钱。   衣服样子都是叶悠悠画的,看了这么多年晚会,总算没白看。颜色就挑红绿黄,不行还有蓝色和橙色,什么显眼用什么。   吴新业跑到每个班的文艺委员那儿打了声招呼,直接跑到华大的后勤借了一间办公室,施红带着衣服供大家挑选。   大家一窝蜂的去看衣服,叶悠悠落在后头问吴新业,“你借的办公室?”   她前几天才知道,之前她需要的牛仔面料也是他弄来的,比他们直接去买至少便宜三成。辛墨浓当然是给了他一笔好处费,让他尝到了甜头,整天围着辛墨浓,想再这么捞上一票。   “这不是给大家解决困难,该做的嘛。”吴新业嘿嘿直乐。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叶悠悠盯着吴新业,“你该不会真的调过来了吧。”   吴新业摸着头,笑嘻嘻道:“还真瞒不过你。”   叶悠悠失笑,她真是随口一句话,也不知道吴新业怎么想的,竟然真的调到学校工作。要知道,他没有学历,在大学这样的单位,想要爬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爸说了,反正也不指望我有什么出息,混个日子就行了。要真出息了,没准还得给家里找事。”吴新业胸无大志,以混日子为高目标,说的这么坦然还真叫人无法接话呢。   “要是这么想的话,学校还是不错的。”吴新业家里家大业大,护住他一个小小的员工过点轻松的日子,倒是绰绰有余。如果他自己真能安于现状,倒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去处。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等到了地方,施红已经忙开了,试穿,登记,忙的不亦乐乎。   “你们登记清楚班级和名字就行,不用交押金。”施红把价目表贴到墙上,让学生自己去看。学生的信誉的还是很高的,特别是这年头的大学生,几乎就是金字招牌,在外头报出大学生的身份,别人都要高看你一眼。   “按天收费啊。”有学生叫了起来。   “你上台表演不就是一天时间。”也有人解释。   这么一算,倒也是。   “可要是两拔人都要借咋办。”又有新问题。   “下头有写,先交租费的保留,口头要约无效。”价目表的下头,写了大家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学生的自助性强,自己看清楚了,也省了施红不少口舌。   叶悠悠在当着同学的面和施红打招呼,施红也表现的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大家谈好自己要租的衣服,有直接交了钱的,也有犹豫的。蓝田玉这儿毫不犹豫,看到和叶悠悠身上一样的大红裙子,直接交了钱定下时间。   “我在这里再呆三天,三天后就不来了,只等着你们表演的头天把衣服给你们送来,你们自己改改大小,可别真改,拿别针别一别就行。”施红跟来的人说清楚。   “现在倒买倒卖真的不挨抓了吗?”有学生好奇,因为她问了一声才知道,施红不是学校的人,是自己做了衣服来租的。   “现在农村都责任到户了,全国推广小岗村的经验,你还在翻哪一年的老皇历呢。”也有人嘲笑。   施红只是笑,并不说话。   闹哄哄好容易散了场,晚上吃完了饭,宿饭阿姨喊了叶悠悠下去,说是有人找。   “你可算回来了。”叶悠悠看着虎视耽耽的宿管阿姨,忍住投入他怀中的冲动,上前牵住了他的手。   辛墨浓可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她抱住,趁着宿管阿姨还没开口之前,将她带了出去。   “才几天时间,就想我了。”辛墨浓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其实,是他的心里想她想的快要烧起来了。   “危险吗?”叶悠悠什么都不问,只问他危险吗?   “别担心,是我妈的事?”辛墨浓又狠狠抱了一下叶悠悠。   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错,还是对,他明知道宋国成会用药控制苏金娜,却没有阻止。   “说实话,我恨她。恨她为了一个男人不顾骨血亲情。自己的亲生儿子,难道还不如一个男人。可是看她吃了这样的苦头,又还是会觉得自己残忍,铁石心肠。”辛墨浓抱着叶悠悠,一直不肯抬头。   可是叶悠悠的脖颈间,却感觉到了微微的凉意。她知道,他必然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的软弱,哪怕她是叶悠悠,也不愿意。   他肯这样坦露自己的心迹,已经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你没错,伤害她的人又不是你,她自己找的男人,有现在这样的结果,就自己受着吧。”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辛墨浓的妈,她可能已经说出自作自受这样的话来。   “夏老请了药理方面的专家,正在从国外调进口的药物。”辛墨浓简单说了这几天的去向。   如果能治好苏金娜,想必她也会明白宋国成是个什么样人,值不值得她付出一切。   “希望她能早点好起来,说出真相。”叶悠悠希望她能知道的多一点,聪明一点留下证据。   就是这么希望的,辛墨浓才会不作为,等着宋国成对苏金娜下手。否则,无论怎么说,苏金娜恐怕都不会相信辛墨浓所说。干脆让她亲自体验一下宋国成对她有多好吧。   叶悠悠忽然站住了,进口的药物,“具体需要什么药。”   “我让严树帮我办。”辛墨浓并不愿意总让叶悠悠冒险,她的东西留着关键时候保命或是迫不得已的时候再用。能够自己想办法的,还是自己想办法比较好。他也不愿意有了依赖的心理,这样很容易让她暴露。   也对,香江这几十年快速发展,未尝不是充当一个桥头堡的作用,中国这条巨龙半梦半醒之间,别人要么进不来,要么进来也不知道怎么打交道。香江就是一个极好的中转站,卖出去,买进来,光做贸易就已经能赚很多钱。   “其实,就算你妈的病症治不好又怎么样,没准她清醒之后,宁愿自己疯掉。”自己深爱的男人背叛了她,引以为傲的工作也没了。象苏金娜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辛墨浓沉默着,不管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要追查到底,苏金娜就会受到伤害。父亲和母亲都是给予他生命的人,现在却要让他选择其中一个。   “大不了我们给她发工资,把她养起来。”叶悠悠以为他在担心苏金娜今后的生活,这点小钱她还是愿意出的,只要她离得远远的,不出现到他们眼前。   辛墨浓终于笑了一下,在叶悠悠的鼻尖上轻轻一刮,任何事情放到她的嘴里,都好像一下子变得简单了。   “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不是你选择了父亲,抛弃了她。而是她先做出了选择了,既然选择了就要认。”不是有一句话叫愿赌服输,人生何处不是一场赌博呢。   “我们重新编排了动作,我教你啊。”学校的空地上,叶悠悠拎起裙角曲膝一礼,把手伸了出去。不再去谈论那些沉重的话题,而是转头说起了学校这边轻松的事。   辛墨浓轻笑一声,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细软的腰肢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让他掌心发热。   “记住了吗?”叶悠悠带着他跳了一遍。   辛墨浓只能苦笑,哪里记得住,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还能记得住舞步,他就不是男人。   “我想抱抱你。”还想亲亲你,更想和你一刻也不要分开。   辛墨浓俯下身,就象一团火焰,几乎将她融化。   夜色很美,叶悠悠的脸庞更美,以前觉得她像花,虽然很美,但采摘下来可能会枯萎。可是等走近了,才发现她是一颗花种,轻易就住到你心里,然后扎根发芽。等你感觉到的时候,你的心已经不再属于你自己。   叶悠悠被辛墨浓送回去的时候,脸儿红红的,被宿管阿姨盯了好几眼。那眼神,好像他们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一样。   一口气爬上楼,回到宿舍,舍友又是一番取笑。   “胡说什么呢,我是去教他新的编舞。”叶悠悠理直气壮。   “原来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秦小贝趴在床上看书,等她上了床,这才合上书页关灯。   终于到了排练的最后几日,就连一直没有到场的辛墨浓也出现到了排练室。六对舞者翩翩起舞,裙摆飞扬,动作整齐充满了美感。   班主任特意过来看了一眼,连连点头,“小蓝不错,顶得住压力。”   他还以为上回的事,肯定会搞得蓝田玉哭哭啼啼跑到他这里来评理,说不定也会闹着退出,让节目更加无法完成。但现在看来,她不仅自己解决了问题,还提高了组织能力,实在是可造之才。   蓝田玉抿嘴一笑,“有压力才能成长,您就等着我们给你拿个第一回来吧。”   班主任哈哈大笑,“那我帮你们打探打探消息去。”   各个班上都把节目捂得严严实实,只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样的节目,却不知道效果如何。蓝田玉几次刺探情报,多少知道一点,却因为学生的身份,没法知道的更详细。现在有班主任自告奋勇去打探,她立刻拍手称谢。   最后打探的结果是,合唱的多,跳舞的少,跳的大多也是民族舞。   “不过有一个是劲敌,人家是跳芭蕾舞。”蓝田玉把知道的消息说给大家听。   叶悠悠咋舌,这年代还有人能学芭蕾舞,这得是什么样的身份。   不过大多数人想不到这些,只是纯粹的“哇”了几声,表示惊叹。   秦小贝一歪头,“我知道是谁了,是李南。”   一说名字,好多人有了印象,那个象白天鹅一样的女生啊。如果是她跳芭蕾舞,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难想像的事情。或者说,如果挑一个人和芭蕾舞配对,也只能是她。   她和蓝田玉都是气质取胜,但蓝田玉的气质更偏热情爽朗一点,而李南的气质则真正是冷傲的象高岭之花,高不可攀之外,再要加一句寒气逼人。 第123章 动手   李南的名字一出现, 有个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但大家都在讨论其他班上的节目, 除了叶悠悠没人注意。   “这个李南是什么人?我怎么觉得刚才田清清的脸色不对呢?”排练结束后, 叶悠悠挽着辛墨浓在校园里散步。   “李家的人。”辛墨浓一口报出对方的身份。   叶悠悠眉头一挑, 本能的感觉这里头有故事啊。   辛墨浓想了想,还是说道:“田清清的生母, 是李南的继母。”   啊, 这是个什么情况,听起来不光是故事那么简单啊。   “田清清家里的事, 你可能不知道。她的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父母早逝一手将弟弟拉扯大。可以说田局长有今天, 绝对离不开亲哥哥的培养,还有他留下的关系。”这些事计划局里的人都知道, 只不过大家不会当面去说这些话罢了。   叶悠悠恍然大悟,难怪田清清跟着叔婶生活, 却过的一点也不像寄人篱下的样子。田局长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就是局长夫人对她也很好。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可惜的是,田清清的父亲早年日子过的太苦,伤了根基,年纪轻轻病逝离去。田清清的妈要改嫁,田局长当然没法反对, 却坚决留下了田清清。   “她妈嫁给了李南的父亲。”辛墨浓言简意赅。   “啊……”叶悠悠这才明白当中复杂的关系。   这个李家正是宋国成抱上大腿的李家, 这个世界说大真大, 说小可真小啊。这么兜兜转转都能遇到, 也难怪田清清是那种表情。   排练结束,初选的日子施红提前一天过来,身边又多了一个人,两个人忙完了,便交接帐目。   施红把帐和衣服一股恼交到这人的手上,“那以后这事就归你管了,新出了衣服我给你打电话,需要的话就送来给你挑。”   “谢谢你啊。”这人把施红一直送到校门口才回头。   转个头施红便和叶悠悠在东侧门的小路碰了头,施红跟她说道:“是小吴介绍的,爱人在学校上班,她自己没个正经工作,闲在家里发慌想找点事做。我把演出服卖给她,她去做出租的事,我们舍了小头,赚了大头,还是这个主意好。”   叶悠悠抿了嘴笑,“你可是我的得力干将,不能把你陷在这种小事里。钱是赚不完的,眼里别只看着小钱不放,咱们要讲究的是抓大放小。别净想着从头吃到尾,我们吃了鱼头鱼身子,总要留点鱼尾巴让别人啃啃不是。”   施红哈哈大笑,“这么些年,都没今年快活,最忙最累却也最充实。”   这也是叶悠悠提议的,为了这么一点租金,把施红陷在里头,实在是大材小用。干脆跟吴新业提了提,让他找个同事的家属做这件事,还能卖个人情给同事。   “她爱人也是个心思活络的,听说已经找了关系去附近的学校,让他们需要演出服,就来这里租。咱们只需要在闲的时候,抽空准备些演出服卖给她就行了。”   叶悠悠和施红又多说了几句,马上到了夏季,牛仔裤的销量肯定会下跌。她准备试试牛仔裙,已经打了样子试做了一些,就看小冷那边的反馈。   如果牛仔裙有销路,他们的夏天就不会太淡。   “我觉得行,牛仔裙挺括,看着多象样,跟你说的一样,能修饰身材。”施红很看好牛仔裙的前途。唯一可惜的是小冷是男的,没法穿到身上给人看效果。   叶悠悠从东侧门回宿舍,秦小贝和周树树都已经去了彩排室,今天晚上准备换上演出服最后排练一次。   男同学穿的全是黑色的燕尾服,女同学则是红色大长裙,光站到一块已经足够吸引眼球,等跳完,班长和班主任连连拍手道好。   班主任有点激动,之前还觉得跳华尔兹会不会有点出格,可是没想到,出来的效果会这么好。   第二天的晚会,全校的师生都会到场,完全按照大型演出一样装扮了舞台,还有学生充当报幕人。   舞台后头一片零乱,蓝田玉神神秘秘拿出一管口红,“赶紧涂上。”   这个时候的护肤品都只有那么老三样,化妆品几乎全部绝迹,只有华侨商店里才有得卖。别看就是一管口红,普通人根本没地方买去。   “天呐,蓝大委员,你太棒了。”秦小贝叫了起来,拿着口红转出来第一个就往嘴上涂。   涂完了还不忘八卦,“你上哪儿弄的,对象送的吧。”   原本只是说笑,没想到蓝田玉竟然红着脸把她一推,“涂你的,问这么多干嘛。”   说完眼角微微朝吴新业一撇,吴新业则是嘿嘿一笑,嘴角一直翘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叶悠悠抽抽眼角,朝吴新业的方向看了一眼,给了他一个,你小子真行的眼神。   吴新业心里美的都快没边了,还是辛墨浓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才让他冷静下来。   田清清在旁边冷眼看着,心头一阵烦燥,吴新业这个人莫名其妙调到学校工作,又和蓝田玉好上了,这叫她以后怎么出头。   叔叔已经给她吹了风,计划局未来三年有可能会栽撤或是合并到其他部门。如果到时候叔叔不在位置上,她的工作就不会象以前想的那么顺利。   大学生虽然是包分配的,但是分配到什么地方什么单位,这里头也是有讲究的。说得上话和说不上话的,肯定是两码事,而表现优秀的话,她才能有机会留在京城,分配到更好的单位,而不是被随便分配到地方上的工厂。   眼看着自己从天之骄女的位置上慢慢往下掉,田清清将周围的人全给怨恨上了。   后台等待的时候,正好可以看看舞台上其他人表演的节目。等到他们的时候,幕布拉起,他们全员走上舞台。   男生女生面对面,各站一排。   音乐一响起,女生踩着乐点扬起裙摆,做了几个亮像的造型,然后男士弯腰女士曲膝,音乐忽然变快,他们也从柔美忽然转换到节奏强烈的变化当中。几个旋转下来,整齐的动作和飞扬的裙摆,礼堂下已经响起一片掌声。   几个目不暇接的动作,远远看上去就象是男士把女伴抛出来再接回来一般,引起了更多人的欢呼。   最后一段音乐,乐点密集,动作也更花哨,最难的部分都集中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全神贯注,精神亢奋。舞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和他们的心跳声,最终都融入到了音乐当中,舞步当中。   明明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不自觉的作出反应跟上音乐,飞快的舞动着。   音乐一停,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最后一个旋转之后的造型上,保持三秒后,蓝田玉带着大家给台下的观众鞠躬致谢。   爆发出来的掌声热烈的几乎要掀掉屋顶,蓝田玉的脸激动的发红,她知道自己成功了。排在前头所有节目,加起来得到的掌声,都没有他们来得多。   后台换好衣服,吴新业自告奋勇去还演出服。   “记得把我们签过字的条子拿回来。”蓝田玉叮嘱他。   “知道了。”吴新业好脾气的应着。   “我们肯定能选上吧。”秦小贝紧张道。   “不管能不能选上,同学们都认可我们,这就足够了。”蓝田玉这话说的够水平,大家伙顿时不紧张了,是啊,选不选得上再说,在全校同学面前出了风头,这可是真的。   “快,我们去下头看剩下的表演,我要看李南跳芭蕾舞。”周树树叫道。   大家结成伴下去,很快便到了李南的芭蕾舞,李南穿着白色的纱裙,连裤袜也是白色的,下头一双白色的芭蕾舞鞋系着漂亮的锻带。   头发盘起用一根白色的宽边锻带绑住,越发显得她气质出尘。   “真漂亮啊。”已经坐到台下当观众的叶悠悠靠在辛墨浓的肩膀上,由衷的赞叹。   李南的美并不是长相有多惊艳,相反她的长相并不符合国人这个时候的审美,什么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不不,她完全不是。细长的丹凤眼,在眼尾处微微翘起,脸部的轮廓十分明显,特别是侧脸看上去十分欧化,甚至有点略过硬朗。   但就是这样的她,仍然是美的。硬要形容她的长相,或是硬要形容她的身材,都有不够完美的地方,但她活生生的站在那儿,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没有了缺点,她就是美的。   “你怎么不说话。”叶悠悠不满意了。   “想到一点小事。”辛墨浓不关心李南的美貌或是气质,他只是想到了一点往事而已。   他记得上一世李南被李家送出去联姻,两个人都看不上对方,但是迫于家人的压力,最后成为一对怨偶。后头曲曲折折发生了许多的事,令人扼腕。   也不知道这一世,这个女孩会如何,如果有机会的话,提醒一下叶悠悠,想来依她的性格,是会横插一竿子的。如果是自己出面,就显得有点多余,而且也容易让人误会。   现在的舞台和后世那些制作精良的场面没法比,但都是同学们自娱自乐,心态宽容之下反而觉得更有意思。   “要看完的,不然明天跟人聊天都没得聊,人家问我觉得十八号作品那个对唱的山歌不错,我说没听完走掉了,多没礼貌。”辛墨浓其实早就想走,叶悠悠却不肯,坐到最后,才心满意足的跟着大部队散场。   混在同学当中,听着他们议论今天的表演,就数他们班的华尔兹和李南的芭蕾舞议论的人最多。   “山歌对唱不是十八号,是二十三号。”辛墨浓纠正道。   “喂。”叶悠悠扬起了拳头。   “就是十八号。”   叶悠悠放下拳头,依偎到他怀里,“就是,我怎么可能记错。”   “我觉得那个弹着吉它自弹自唱的男生真帅啊,你们不觉得吗?”关于晚会的话题还在继续,秦小贝在宿舍里花痴般的八卦其他班上的男生。   “追他的人可多啦,你不会也想追吧。”周树树跟她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秦小贝翻了个身,觉得有点害羞,但是心里又一直想着。   “不知道我们的节目会不会被选上,这次晚会要等下届新生入学,办的挺大呢。”周树树说道。   叶悠悠坐在床上看信,信是叶东方写给她的,虽然在一个城市,但是他们也很难总抽出时间见面。信上说,叶红心瞒着家里人复习,参加了第二次的高考,还是因为考试要开证明,才叫家里人知道的。   不过,和大家猜测的一样,叶红心落榜了。   叶悠悠叹了口气,果然是强求不得啊。   叶东方在信里又狠狠骂了一遍叶红心的对象,说现在叶红心成了厂里被嘲笑的对象,落榜也被人嘲笑是自不量力。却不想想,单位里那么多技术员去考不也一样落榜的一大堆吗。   叶悠悠从枕边翻出纸笔开始写回信,一封是给叶东方,一封是给叶红心。   在信里,她邀叶红心,“干脆换个环境吧,临时工的工作什么地方找不到,没必要栓死在一个地方。树挪死人挪活,正好我自己发展了一点事业,你来为我工作,有没有兴趣。”   叶红心这个丫头,虽然有时候弄不清状态显得憨憨的,但绝不愚笨。倒不如跟着她干,多的不说温饱是可以保证的,以后还能买房子买车,气死那个人渣。   “悠悠……”   “啊,什么?”叶悠悠一心写信,压根不知道秦小贝在跟她说话。   “我们在问你呢,觉得我们节目选上的可能性大吗?”   “当然能选上。”叶悠悠把信封塞到枕头下,准备明天寄出去。   “我们也这样觉得。”秦小贝和周树树放了心。   第二天叶悠悠穿上了牛仔裙,她选择的是一款连衣裙,短袖翻领,胸前一排铜钮扣。下摆是到膝盖上一指的A字裙,显得腿长不说,因为牛仔布料的原因,特别修饰身型,尤其是腰围和腹部,有收紧的效果。   之前因为小冷连续几天在市场上遇冷,大家根本不接受牛仔裙,在一般人的思维里,牛仔就是用来做裤子的面料。裤子的面料怎么能够做裙子呢,简直不可理喻。   所以她只好亲自穿上,展示一下效果。如果大学里有人开始穿,相信这个流行也能慢慢带起来,反正他们一个小作坊,有部分人接受不让夏季变得太淡,也就足够了。   “悠悠,这是什么?”秦小贝第一个叫了出来,这裙子和他们平时穿的面料完全不一样,看上去甚至不象是夏天的面料,可是怎么上身这么挺括呢,腰是腰,腿是腿。   用手一摸,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明,“这不是牛仔裤的面料吗?”   “牛仔面料的应用很广,衣服,裤子,鞋子,包包都能做。其实我更喜欢牛仔裙,看着厚实其实很透气,最重要的是不容易出褶子。”叶悠悠配了一个牛仔布做的双肩包,但她只将肩带一并,单肩背到身上,说不出的帅气潇洒。   “东侧门有没有?”这是秦小贝问的第一句话,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第二句话就是帮我请个假,就一节课。   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江洪和蒋红梅在后头笑的不行。特别是蒋红梅,“这些小丫头不是都说不敢一个人去东侧门吗?这会儿倒是不怕了。”   “这是有多急啊,下了课去不行吗?”江洪摇头,她是把学业放在第一位的,任何事情都要为学业让路。   “等悠悠穿成这样往学校里一走,中午哪里还买得到。”周小树很是笃定,不过她没秦小贝那么疯狂,就算今天没有,明天人家肯定会多带几件来,总能买得到。   果然,小冷今天按叶悠悠提前说好了,准备了两个大包,一包连衣裙,一包是半身裙。一个中午的时候,两个大包全空了,还有好多人喊着让他明天一定要来。   “居然没有双肩包卖,太气人了。”秦小贝买到了称心的裙子,第一时间就换上了,可惜没有牛仔双肩包,又让她无比的遗憾。   “双肩包是我姥姥给我做的,你可以找个裁缝铺给你做一个。”叶悠悠身上的包是非卖品,她只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就是牛仔面料的应用是十分广泛的,并不局限于做裤子。   秦小贝欢欢喜喜的借了叶悠悠的包,跑出去照做一个,周树树也忍不住做了一样的。   这一回,田清清看到牛仔裙十分纠结,她一直认为牛仔裤的风潮是她带起来的,但牛仔裙却是叶悠悠先穿的,如果她也穿岂不是显得她在跟叶悠悠的风。就象叶悠悠,也没穿过她带起风潮的牛仔裤一样。   不行,坚决不穿。   除了牛仔裙,另一款棉布白裙也开始流行,穿这种裙子的是李南。吹起一阵风,就象翩翩而至的仙女儿,很快抓住了很多女同学的心。但是这种穿法不是人人都合适的,白色,棉布长裙,加上圆领和短袖,对稍微不那么瘦的女生显得极为不友好。   除了少数人能穿出李南的效果来,大多数人穿上就差被人问一句,你几个月了?   到最后还是牛仔裙大行其道,无他,唯亲民尔。无论什么样的身材,都能被这种裙型和面料照顾的很好,看着精神又显瘦。   “看到没有,田清清学的是电影里女明星的穿着,要我说,还没牛仔裙好看呢。”蒋红梅买了一条半身裙,把衬衣扎进腰里穿,也显得很帅气。   “咱们学什么女明星啊,不管叶悠悠还是李南,都比女明星好看多了。”秦小贝不屑的摆手,他们可是大学生,接收新思想最前沿的地方,还用得着学别人。   在她看来,田清清的穿着明显落了下乘。即不如李南飘逸,也不如叶悠悠的帅气,无非就是比一般人颜色更足,又不是开染缸,要那么足的颜色干什么,忒俗。   辛墨浓听叶悠悠开玩笑般的讲了学校里,由他们三个人各自引领一股穿衣潮流的事,不由目瞪口呆。穿个衣服而已,女生还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真够能耐的。   “要不怎么说女人心海底针呢。”叶悠悠得意的很。   “我会潜水。”辛墨浓在她鼻尖点了一下,这得意的小模样啊,真是可爱的让人不想撒手。   叶悠悠笑的栽到他怀里,他胸前的口袋里有样微硬的东西,撞到她的鼻尖,不由摸了摸,“什么东西?”   辛墨浓无奈道:“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闭上眼睛。”   原本是给她准备的惊喜,没想到先被她发现了。   叶悠悠闭上眼,“不会是什么罪证,眼看无法隐瞒,所以要销毁吧。”   辛墨浓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戴到她的脖子上。叶悠悠感觉到颈间微凉,睁开眼去看,一条精巧的碎钻项链挂在她的脖颈间。   一颗颗碎钻磨成小巧的桃心,镶嵌在白金托上,再用细细的白金链子串起来,看上去精致无比。   “让严树给寄来的,问他有什么适合女孩子戴的,没想到他眼光还不错。”辛墨浓站远几步,欣赏了一下,点头道:“很衬你。”   现在国内物资奇缺,很多东西都是通过香江的贸易公司进口,国内现在还找不到这样的项链。   不过,如果是严树寄来的,那么……   叶悠悠的手按在项链上,抬头看他,“那……”   “有效果,正在服用当中。”可是苏金娜真正清醒了又会如何,辛墨浓心里仍然没有底气。   “不管她清醒之后,怎么选择,我们都不亏,不是吗?”她选择宋国成,那就把她送回宋国成的身边。她不信宋国成这种人,能够忍受一个知晓他秘密还被他害过的女人呆在自己身边。   “好主意。”辛墨浓紧紧握住叶悠悠的手,可是他的心里,仍然希望苏金娜能够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你说,宋国成如果知道她有治愈的希望,会怎么做?”辛墨浓忽然说道。   叶悠悠眼睛一亮,“不如试试。”   不试怎么知道呢,对吧。   辛墨浓“嗯”了一声,他思量了许久,明明是件很简单的事,可是因为苏金娜的关系,他犹豫了很久。可是现在,已经不容他再犹豫下去。   “你要知道,这件事拖的越久,越令人痛苦。总要有个了断,不是吗?”拖下去,苏金娜就象一块磨盘,生生磨着辛墨浓的血肉。   叶悠悠心里很明白,她能干脆俐落的放弃叶贵,是因为她根本不是叶二妞。   她只是一个陌生人顶替了叶二妞的人生,所以她可以挥洒自如的对待叶家的人。可是辛墨浓不一样,苏金娜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且小时候也对他不错,是在他成年后,才开始觊觎他的成就,并且抢夺他的公司。   这些都没办法抹杀一个人童年时对母亲留下的印象,重生回来,不管辛墨浓表现的多么强硬,和多么的不妥协。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母亲仍然保留着最后一丝期待和怜悯。   辛墨浓又何尝不明白,深深叹了口气,是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事实证明,亲情还是能够在他内心深处凿开一条裂缝。   叶悠悠的手按到辛墨浓的胸口上,在他心脏的部分来回摩挲,“我给你摸摸就好了。”   辛墨浓一下子笑了出来,把她搂到怀里,狠狠亲下去。   在这世间,谁都可以不理解他,他也不稀罕任何人的理解,可是他知道,任何时候,她都能明白他。这样,便已足够。   辛墨浓再次和叶悠悠到医院看望苏金娜,还是那位护士送他们进去,“最近医生一直在对她进行治疗,希望你母亲能早点康复。”   “谢谢,我们也这样希望。”辛墨浓回应了她一个笑容。   这让护士有些意外,最近医院新调来了几位医生,对苏金娜和另外几位情况严重的病人进行了会诊。她原本没有放到心上,哪位新来的医生不是这么干呢?   可是没想到,看辛墨浓的样子,好像还真有什么进展似的。不过苏金娜最近的用药都不经她的手,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改变。   “是啊,还得要谢谢你们医院新来的教授,听说是从国外留学归国的华侨。”叶悠悠也是一脸喜悦的说道。   “对了,你带钱没了,你上回不是说用的药是进口的,很贵吗?”叶悠悠好像忽然想起来了似的,提醒辛墨浓。   “带了,一会儿就去交。她是我妈,怎么样我也要把她治好。”辛墨浓牵着叶悠悠的手来到苏金娜的病房前。   进口药?护士听到了耳朵里,离开后,很快有个清洁工找到她,“陈护士,苏病人的儿子又来了?他妈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好。”   “好像有希望了,我们医院新来的医生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用的也都是进口药。她既然有希望治好,你还是叫你邻居的女儿算了吧。万一她病好了,要怎么算?”陈护士劝这个清洁工道。   “好,我回去就跟他们说,你知道的,这也不关我的事。是他们特意找到我问的,男人嘛都是这样,三个月都守不住要重新找人的。他现在又是副厂长,我邻居家很心动,要是苏病人好不了,他们宁愿花钱让她一直在医院里养病,也行的。就是怕万一又好了,他们女儿嫁过去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清洁工絮絮叨叨的说完,这才摸出一盒面霜,“他们家托我送你的,不是啥好东西,你留着随便抹抹。”   陈护士推辞几下收下了,等清洁工一走,扭开瓶盖闻了闻,一脸高兴。   “陈护士,毛医生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来了。”   清洁工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被通知,整个清洁部门改组,全部被打乱重排,她被调到了另一栋楼,无法再接近苏金娜所住的楼栋。   “我试过了,最近医院的领导班子有变动,新官上任三把火,下头的人都不敢象以前那么随意。”清洁工下班后,在路上遇到散步的宋国成,两个人并肩保持一小段距离,小心的交流着。   “那个护士呢,有没有可能帮忙。”宋国成说道。   “不可能的,人家最多帮着打听一下消息,要命的事肯定不敢干,要是跟她说,肯定转头就得告发我。”清洁工摇头。   宋国成蹙了眉,“你再打听打听,进口药到底叫什么名字。”   隔了三天,清洁工拿到一个药名,递给宋国成。   宋国成的脸当时就白了,如果是这种药,不出半个月苏金娜就会清醒。   他还是太仁慈了啊,竟然给她留了一线生机,而这一线生机竟然叫辛墨浓给抓住了。   不行,他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只能由他自己出马。他们毕竟还没离婚,他身为丈夫,去看望妻子,是应该的。   叶悠悠抽空又画了几个样子,背带的牛仔短裤,过了膝盖的包裙,以及斜挎的牛仔拎包。   走的全是样子简洁,但又有修身效果的款式。   “夏天的季节不长,小心别压了库存,差不多就得了。我上回画的演出服,可以抽空再做几套出来,以后到了年前,不管是学校还是单位肯定会有好多搞活动的。”叶悠悠跟施红商量着。   “这些都我安排好了,我还想问问,到了冬天咋办,大家可不想闲着。”小作坊已经发展到了五个人,个个干劲十足,十分珍惜现在的工作,施红现在恨不得钻到钱眼里,就怕冬天让她歇着,她可歇不住。   “到时候做牛仔的夹克,牛仔的棉服,怎么都闲不住的,就怕你们嫌累。”叶悠悠哈哈大笑。   等回到学校,才知道蓝田玉在到处找她。   秦小贝和周树树看了她就抱住她直跳,“我们选上了,选上了,迎新大会上我们会去表演。”   蓝田玉找她,是希望在原本的人数上,再加上两对,这样显得更饱满。   “好啊,有新的舞台,我们改动一点也是应该的,总不能让看过的同学再看一个一模一样的。”叶悠悠完全赞成。   “迎新大会在下学期开学之后,我先培养两对新人,我们老人得空跳一跳,别忘了动作。等下学期回来,再好好复习几遍。”蓝田玉安排好了,乐呵呵去挑新人。   叶悠悠再一打听,李南的芭蕾舞和另一个大合唱,以及一个自弹自唱的独唱,一共四个节目被挑上。   其他几个学校也都差不多,一共二十余个节目,会在礼堂表演,观众是新生以及他们这些老生。算是十年之后,重回校园的一场狂欢。   很快更到了考试周,考完放暑假,到九月份,再和新生一块报道。   叶悠悠麻利的收拾了东西,叶胜利开车接上他们俩回家。王桂花在家炖了汤,小煤炉上慢火炖了几个小时的老母鸡汤,香的在楼下都能闻到味儿。   柳满红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预产在十月初,已经请了产假在家,没有去工作。   “你妈是一线工人,整天站着,大着肚子没法干。又是这个年纪,有个意外可不得了。干脆回来,过几个月再去上班。”叶胜利在楼梯上和叶悠悠说着话。   “我妈肯定歇不住,我一会儿劝劝她。”叶悠悠知道叶叔跟她说这些话,肯定是想让她帮着劝劝。   叶胜利嘿嘿直乐,“就是这个意思。”   还没到门口,就有人开了门,叶红心站在门口看着她腼腆的笑。   “红心。”叶悠悠冲上去抱住她,“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提早跟我说,谁去接的你。”   “来几天了,特意不让我们说,怕影响你考试。还说啊,等着给你一个惊喜。”柳满红起身,她肚子虽大,人却不笨重,还想上前去接叶悠悠的行李,不过被叶红心抢先一步接了下来。   辛墨浓吃了饭便带叶悠悠和叶红心回去,王桂花一个劲说道:“你们明天还来,我睡沙发就行。”   “还是我跟妈过去住,让胜利吃食堂也是一样的。”柳满红倒是愿意去小院住。   叶胜利赶紧拦住她,“那可不成,要是发动了,出来得一个多小时。”   “就是,你就别四处折腾了,住在这里有啥事,我出门一喊胜利就能回来。让他们孩子玩去吧,他们啊,有事忙呢。”比起外孙女王桂花现在更担心女儿。   反正外孙女大了,她愿意来住,或者有自己的事忙,都随她去。王桂花是知道的,外孙女是个有主意的,要干什么,别人也拦不住。   还是叶胜利送他们回去,到了小院,叶红心看到堂屋里摆满了的缝纫机,看的呆住了。   “你真是干大事了。”叶红心摸着缝纫机,惊奇道。   “走,咱们炕上说话。”叶悠悠把东西一收,再把辛墨浓赶回他自己屋,拉着叶红心盘腿上炕。施红过来打了一个招呼,便回自己屋里睡下。   “工作的事,怎么样?”叶悠悠问她。   “辞了,回家跟我爷商量过,我爷说让我来。”叶红心说的极爽快,“我大伯还不知道,等过段时间再跟他说。”   叶悠悠没想到,叶红心会有这种魄力,她原以为,叶红心肯定会纠结工作,甚至于叶家人也不会同意她辞职。还打算实在不行就先替她找个临时工,人过来再说。没想到,她不声不响就办好了一切过来投奔。   她和施红还不一样,施红几乎是没有选择,拿她当救命稻草。叶红心却是抛下了一切,这中间代表的信任,已经不是语言可以形容。   叶悠悠抱了抱她,“忘记过去吧,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有趣的事,重要的事,他们会占据你的生活,我保证你以后连他的名字都不会记得。”   叶红心“噗嗤”一笑,“你觉得爱情重要吗?”   “有的时候很重要,没有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是。”叶悠悠回答的飞快,她就是这么一个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就是她的一切,投入的去深爱。如果没有爱了,或是不值得了,那么自己才是一切。   “好,我喜欢这句话。”叶红心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倒头就睡,“好多天没睡个囫囵觉了,别喊我。”   叶悠悠哈哈大笑,给她塞了一个枕头,自己也躺了下来,入睡的时候,嘴角还挂着笑。   暑假要办的事情好多,叶悠悠先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确立了他们的发展目标,先从服装起家,但绝不止步于此。   叶红心不是来当制衣工的,她和施红一个管钱一个管帐,钱帐分开。然后跟着小冷出去跑销售,正好可以穿上他们的衣服当模特进行展示。   小冷松了口气,“让红心带个皮尺,给人量量腰围什么的,遇到拿不准尺码的,我实在是不方便。”   “我的自行车给你,你尽快把这摊事熟悉起来。跟小冷跑一个月,再呆在家里跟施红学一个月。哪边缺人,你就迅速补上。”叶悠悠想让叶红心忙起来,迅速了解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以及怎么干。   “我保证好好学。”叶红心拍着胸脯答应。   很快,随着开放政策到来,他们的摊子就能迅速铺开。到时候,她必须有一大票肯干,也实干的朋友。不然光靠她一个人,就是干到死也没用。   辛墨浓一大早过来敲了叶悠悠的窗子,隔着窗子冲她打了一个手势。   叶悠悠点点头,爬了起来,交待施红几句,便跟着辛墨浓出门。   “他向医院申请了预约,说想见我妈。”辛墨浓口里的这个他,必然就是宋国成。   “今天吗?”   “是的,医院以不方便打断治疗为由,拖到今天。”辛墨浓开着车,一路疾驰,他们要去医院,当场逮住宋国成。   叶悠悠捏了捏拳,早点逮住宋国成,他们才能真正回归安宁的生活。这是压在辛墨浓心头的巨石,一日不搬开,他永远都没法象正常人一样生活。而且宋国成一日不死,就会永远在暗处觊觎偷窥,找到机会便会上前咬他们一口。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被人一直盯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而此时宋国成也和叶悠悠有同样的想法,被人觊觎偷窥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到底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让辛墨浓看穿,而死死咬住他不放。   他现在已经不抱侥幸心理,辛墨浓如果没有怀疑,是不可能这么对他和对他妈的。包括所谓的枪击案,宋国成都怀疑,是不是辛墨浓故意搞出来的。虽然木莲小姐一直让他不用着急,辛墨浓没有证据,可是宋国成还是心虚。   金娜,对不起了,我不想杀你的,但是如果你说出我的秘密,我就得死。这样的选择,我想你能理解吧。你说过,你爱我,爱到愿意为我去死,那么现在,实践你诺言的时候到了。 第124章 判决   宋国成的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正是他和苏金娜的儿子宋明湾。   他来看苏金娜也是因为儿子一直吵着要妈妈, 所以他才来的, 这也是他对医院申请的理由。   “我深爱着我的妻子, 可是没有办法,她之前被隔离审查, 外头传言纷纷, 还被单位给开除了。如果不是我作风一向正派,说不定连我也会受影响。我一个男人, 怎么也不怕,可是儿子还小, 我不想他以后的生活受影响,才迫不得已跟她提离婚的事。没想到, 她不听我说完就叫嚷了起来,然后变成了这样。”   宋国成跟苏金娜的主治医生, 正在聊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可能是隔离审查的时候,她的情绪就已经不对了。一直见不到家里人,乍然见到,她还以为是好消息,结果竟然是离婚,一时接受不了,直接崩溃也是有可能的。”   医生安慰他, “他的发病除了是情绪上的原因, 还有部分也是身体上的原因。”   “身体原因吗?我爱人的身体一向不好, 经常生病。她常年都在服药的, 我都搞不清她吃的是些什么。”宋国成稳住心神继续说道。   “女人嘛,都有些体虚,也是常见的。不过她的情况有点象误服了什么影响情绪的药物,主要是时间太久,也没法查清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她治好。”医生微笑着说道。   “对对,要是她的病能好,我再也不提跟她离婚的事了。”宋国成一脸的后悔。   有护士过来带宋国成去看苏金娜,苏金娜曲膝坐在病床上,呆呆看着窗外,目光比起之前的茫然,稍微多了一点东西。   “妈妈。”宋明湾早就忍不住,一下子扑了过去,这些日子,家里家外处处都是议论苏金娜的声音,无数人都告诉他,他的妈妈是坏人。可是那又怎么样,一个孩子思念母亲的心情,不可能因为这些议论而更改。   “是不是哥哥把你害成这样的。”父亲一直在家里说,哥哥不喜欢妈妈再嫁,不喜欢妈妈生下他,所以一直和妈妈作对。一定是因为哥哥,所以妈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傻孩子,别再说了,你妈妈的事和别人无关,更和你哥哥无关。”宋国成赶紧阻止儿子,语重心肠的告诉他,“你好好和妈妈说说话,说不定她就会好了。”   宋明湾抹抹眼泪,忽然从口袋里摸了样什么东西塞到苏金娜的嘴里,“妈妈吃药,吃了药你就会好了。”   宋国成一把拉住儿子,“你给你妈吃了什么?”   “妈妈的药,她没有带到身上,因为没吃药所以才生病了。只要吃了药,她就会好起来的。”宋明湾天真的问宋国成,“爸爸,你说是不是。”   宋国成摸了摸儿子的头,“乖,妈妈会好起来的。”   顺便偷瞄了一眼苏金娜,见她有吞咽的动作,心头一松。   “你们喂她吃了什么?”病房被人推开,一群人簇拥着医生往里走,然后就看到医生一个箭步冲上前,把苏金娜嘴里的药片取出来。   宋国成没想到苏金娜竟然没有将药片吞下,不由傻了眼。但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赶紧说道:“你们别误会,这是我妻子在家常吃的维生素,你们别吓到我儿子。”   说完一把抱住宋明湾,哄着快要吓哭的儿子。   “真的是维生素吗?那不介意我们验验吧。”医生把药片放到托盘里,又指挥着护士给苏金娜清理口腔。   宋国成眉头微蹙,“你们尽管验。”   然后低头问儿子,“明湾,这药片是你从什么地方拿的。”   “是妈妈放药片的地方,是很重要的药片。”宋明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父亲在自己身边,依他的年纪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懵懵懂懂的说道。   费了半天力气才搞清楚,这颗药片被单独装在药瓶里,宋明湾便自认为这颗药非常重要。只要妈妈吃下去,就会好起来。   “放药片的地方我是从来不动的,都是他妈买来给自己吃的,能有什么问题?”宋国成一脸不解,然后是愤怒,“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会害我的妻子吧,你们怎么会这么想,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就是我。”   宋国成先发制人,激动的挥着手,眼看手快要挥到盘子的时候,端盘子的人手一收,将托盘拿的远远的。   若是不知首尾,只看宋国成这一段表演,大概人人都觉得他没有问题。只是一个孩子思母心切,拿了一片维生丸的事,搞这么大,是想干什么呢?   在他们的背后,一直安静着的苏金娜忽然出了声,“宋国成,你好狠。”   宋国成不可思议的回头,苏金娜的模样哪里还有精神病人的病态,目光已不再失去焦距,而是看着他,充满了怒火。   这颗药片是苏金娜亲自买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宋国成说家里闹老鼠,让她买的强力药丸,准备碾成粉末混到食物里,然后用来毒老鼠的。她买回来就交给了宋国成,可是没有想到,他根本就没有用,而是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不不,他根本就是早早准备好的退路,有预谋的把药片装在药瓶里,再用言语鼓动宋明湾,诱导他拿出这颗药喂给苏金娜。   如果苏金娜真是个疯子,这会儿已经被他毒死了。而且所有证据链都指向这是一个意外,药是苏金娜自己买的,肯定也是她自己混放到了自己的药瓶中,而一个孩子,误拿了药片。   最后,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有苏金娜,错在她命不好,被儿子无意中的行为害死。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她苏金娜清醒过来了,所以她非常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这不光说明宋国成要致她于死地,更说明他早就有这个打算,一早埋下的伏笔,把一切都推的干干净净。   甚至于,为了让她死,不惜借助自己儿子的手。   宋国成则是大骇,苏金娜的病已经好了?这不可能,他仔细算过时间……   他懂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这是辛墨浓为他挖下的一个坑,而他却慌不择路的跳了下去。   宋国成前所未有的慌张,他朝着苏金娜拼命大叫,“都是辛墨浓,是他下套害我的,你想想明湾,你……唔,唔……”   两个护工上前,一左一右扭住宋国成,直接卸掉他的下颌关节,将他拖了出去。   护士上前,将吓呆了的宋明湾牵出去。   所有人都离开,只剩下一个陌生人,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看着她,“苏女士,看样子你的病好了,现在,有什么事需要跟我们说吗?”   苏金娜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她抿了抿嘴唇,“你让辛墨浓来跟我说。”   “基于亲友回避的原则,他不能和你见面,你的案件现在由我负责。”沙尚和歪了歪头,目光凛列的看着苏金娜,“别指望在我面前玩花样,这件事已经不是海燕身份的问题,那都是小事,这里头有一百多条人命,我希望你搞清楚严重性。”   苏金娜捂着自己的脸,陷入了不可知的恐惧之中。她的一生,有前夫和宋国成两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又有辛墨浓和宋明湾两个儿子,她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活在他们的庇护之下。   可是现在,一个又一个的梦碎了,她深爱的男人,竟然希望她死。   原以为最多就是冒充前夫身份的问题,这一百多条人命是怎么回事?她不蠢,在体制内工作这么久,她知道,如果单靠辛墨浓,就算他进入了再厉害不过的部门,靠他一个新兵蛋子,也没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唯一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个陌生人说的是真话,有一百多条人命的案子找到了宋国成。   但是,她要怎么说?怎么说才能把自己摘干净,就算摘干净了,她又该怎么办?工作没了,家庭没了,难道要回娘家寄人篱下?   “知情不报还是联合作案,可是两码事,你自己想清楚。再想想清楚,宋国成会不会替你背锅。”沙尚和眼里满是鄙视,这根本是一条毒蛇。用爱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欲,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事到临头却比谁都自私。   “我说,我说,这一切都是宋国成干的。”苏金娜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辛墨浓,不会跟她谈条件,如果她不说,而宋国成开了口。她完全可以想像宋国成会说什么,他一定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甩到她的身上。   “宋国成不是海燕,他顶替了我前夫的身份,是我一时糊涂,相信了他的鬼话。我后悔过,可是事情已经做下了,我不敢说,我害怕被当成同党。可我不是,我发誓我不是他们的同党。我前夫为国家立过功,我是他的妻子,你们应该保护我对不对。”   沙尚和有些好笑,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前夫的好来了,“保护?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我们要先查清楚这一百多条人命跟你有没有关系再说。”   苏金娜再次心惊,这人对海燕的身份似乎漠不关心,看起来他真的不在乎这件事,他在乎的是人命案。辛墨浓才会在乎他父亲的身份,但是又因为回避原则不能出现在她面前。   她内心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人命案跟她无关,是不是她就可以洗刷清白的,回到过去重新开始。   医院的房间里,夏老和辛墨浓沉默不语的看着这一切,叶悠悠坐在辛墨浓的身侧,紧紧握住他的手,希望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两间病房里,苏金娜和宋国成各执一词。   宋国成坚持称,自己是无辜的,被苏金娜引诱,为了不失去名誉不得不和她在一起。   “她前夫受了伤死在家里,留下一封信,让她送给组织。可是她说,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地下组织的成员,代号海燕。她让我冒充海燕,这样就有了正式的身份,以后国家也会给我安排工作。”   宋国成一脸悔恨,“我一时糊涂,答应了她。”   苏金娜则是在沙尚和的审问下,声称自己是受到了逼迫,“他知道我前夫是地下组织的成员海燕,才蓄意接近我。他说因为他家有海外亲戚,成份不好,如果顶替了海燕的身份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我一时糊涂相信了他,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人命,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   “这么容易就顶替了身份,组织里就没人见过海燕?”沙尚和心里满是震惊。   宋金娜正在犹豫,沙尚和厉声道:“你还想隐瞒?”   “不不不,我不隐瞒,不隐瞒,海燕是跟上级单线联系,但是上级死了。只有一个叫钟大成的人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但是……”宋金娜一直在强调,自己是被迫的。   被宋国成协迫,利用钟大成对她的爱慕之心,闹出一场捉奸的戏码,然后逼钟大成写下悔过书。有了钟大成的悔过书在手,宋国成就可以控制钟大成,不让自己的身份被识破。   还利用钟大成,顺利让宋国成顶替了海燕的身份。   “你真的不知道宋国成的真实身份?”沙尚和不相信。   宋金娜摇头,其实这么多年同床共枕,她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自己的猜测,但她心底却有一丝理智,明白自己知道的越多越不好。干脆不闻不问,就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真的不知道,他所有的事都不会告诉我,我也不会过问。同志,我在计划局工作了这么多年,上班都是要记考勤的,你可以去查,我从来没有无故消失过,更不可能去杀人。”   沙尚和并没有提及这个杀是指解放前的事,就是想看看苏金娜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不过看她急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给出的证据都是在解放后,想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宋国成以前的事,也没参与到那件事里。   “你和他结婚这么久,儿子都生了,却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有点说不过去吧。”沙尚和来回摸着下巴。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苏金娜的眼神慌乱,她真的不知道,她……   忽然,苏金娜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叫了起来,“他的代号是木匠,是木匠。”   沙尚和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他是木匠,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苏金娜摇头,“是钟大成,他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跟我说,木匠对你不是真心的。”   她当时根本不懂木匠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钟大成是真的喜欢她,他这么说也许是为了她好。所以,她没有把这句话告诉过宋国成,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就在刚才,她疯狂的在脑子里搜索时,这句话突然跳了出来。福至心灵般的,她想到,木匠也许就是宋国成的代号,一定是钟大成在提醒她,可是她却根本没有在意过。   房间里的夏老猛的一拍自己轮椅的扶手,辛墨浓瞪圆了眼睛,叶悠悠热泪盈眶。   皇天不负苦心人,辛墨浓从前世到今生一直苦苦追求的,就是恢复父亲的名誉和身份。这一刻终于有了希望,就象心口的巨石一下子被搬开,就呼吸都觉得更加顺畅。   宋国成在另一间房间里负隅顽抗,否认一切。   叶悠悠暗骂一句,“狗咬狗,一嘴毛。”   “带回去。”夏老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   一直以来,他要的就是证据,不管人证还是物证,只要有证据他就能抓人。   现在有了苏金娜的口供,他便什么都不怕了,木匠啊木匠,我原以为你早就逃离国内,可没想到你还有这个胆量留在这里。好,好,这是老天开眼,夏老连笑三声,只要将木匠法办,他就是立刻死了,也再无遗憾。   叶悠悠紧紧握着辛墨浓的手,“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假的永远成不了真的。”   辛墨浓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双手牢牢握着叶悠悠的手,重重点头,“嗯。”   “这件事,你……”夏老不忘安抚辛墨浓。   “我明白,我会回避,我相信夏老,也相信组织。”辛墨浓松开叶悠悠的手,立正向夏老敬礼。这个礼即是代表他,也是代表他父亲向夏老表示感谢。   “放心吧,还有我。”沙尚和忽然冒了出来,使劲拍拍辛墨浓的肩膀,“我保证让他吐口。”   辛墨浓伸出手和他紧紧相握,“谢了。”   沙尚和点了点头,收起平日的嘻笑,推着夏老上车。三辆囚车里分别坐着苏金娜和宋国成,最后一辆车上,是清洁工和护士。   叶悠悠上前挽住辛墨浓,平静的看着囚车从他面前经过。苏金娜看到辛墨浓,目露哀求。可是车轮很快滑过,让她无法停留,更无法说出一句话。   宋国成的目光很平静,他漠然的看着辛墨浓,目光复杂,却没人知道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辆囚车上的人,没人关心车外站着谁,护士正在疯狂辱骂清洁工,骂她毁了自己的一生。几次想上前殴打,都被人拽回座位。   宋明湾被人送到苏金娜的娘家,也就是孩子的外婆家中暂住。   “我们去约会吧。”叶悠悠不让辛墨浓急着送她回去。   “呃。”辛墨浓看着她,有些不明白。   “找个地方散散步,我们谈天谈地,谈风花雪月谈人生理想。”叶悠悠冲着他眨眼睛。   辛墨浓一下子笑了,“我知道一个地方。”   最适合散步的地方,高高的宫墙外,沿着护城河绕一圈,光想想周围这些建筑的历史,便有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这个时候想想自己,天大的事放在历史的长河中,又算得了什么。   “这里有鱼?”有老人在这里钓鱼,叶悠悠津津有味的看着,当看到鱼饵上挂着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鱼,很兴奋道:“可以炸着吃,还可以晒干之后,裹点辣椒面,用油煎着吃。”   “说的我都馋了。”   最后辛墨浓拿出香烟把几位大爷钓的小鱼都给换了回来,“走,回家吃炸鱼。”   “我来我来,挂点糊再炸,外头的面糊是脆的,鱼肉是软的。”叶红心大抱大揽接下一兜鱼,施红跟着进去帮忙。   叶悠悠和辛墨浓盘腿坐到炕上算帐,小方桌在炕上一架,算盘珠子拔得哗哗作响。   “你还会打算盘。”辛墨浓报数,看着叶悠悠拔着算盘珠子,一脸惊奇。   叶悠悠得意道:“这叫入乡随俗。”   “学生放假了,牛仔裙还有生意吗?”辛墨浓问道。在充满了市侩和烟火气的对话中,他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再多的波澜壮阔,再多的波云诡谲,最终还是要回归到生活的日常之中,一日三餐,赚钱养家。   “怎么没有,学校是放假了,单位又不放假,几个厂矿和单位门口的生意也慢慢起来了。”简单说只要是女人多的地方,生意就不差。大学生把牛仔裙这股风硬是吹起来了,好多人效仿,比明星效应还好。   “吴新业那小子问我们还要不要别的东西。”辛墨浓漫不经心的说道。   “别的东西?”叶悠悠眼睛一亮。   “还真有。”叶悠悠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他有没有可能帮我们赞助电影演员的服装。”   辛墨浓“呃”了一声,完全没有想到这种事。随后点了点头,“可以让他试试,他干别的不行,套关系游说倒是一把好手。”   叶悠悠一拍巴掌,“我去画几个服装样子让他们先做起来,只要把这些衣服拿给演员,我不信他们不穿。”   “决定了先从服装起家吗?”辛墨浓问道。   叶悠悠点头,“这个阶段,个人想做点别的也不行,服装是门小生意不容易被人盯上。况且,需求量旺盛,先从这个起家,等后头的政策来了,我们再一样样发展。我不着急,只求稳。”   盲目扩张的,最后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个世界上的钱也不是她洞察了先机就能赚完的。倒不如扎扎实实,把生意做成事业再做成品牌。   苏金娜和宋国成被带走,宋国成也一样被单位开除,房子也被收了回去,宋明湾寄居在外婆家中,头一回尝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   沙尚和带着宋明湾来见苏金娜,宋明湾一见苏金娜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妈妈,我要回家,我要回自己家。我不喜欢外婆和姨姨们,更不喜欢表姐。”   “明湾别哭,你要学着和他们好好相处,表姐表哥不是都很喜欢你吗?”苏金娜摸着小儿子瘦尖下来的下巴,心疼的直掉眼泪。   “他们都是骗人的,他们根本不喜欢我,他们说我是讨厌鬼,说我是吃闲饭的,还说我克父克母,所以你们才被关起来的。”   宋明湾这个年纪正是懵懵懂懂,知道一些又知道的不清楚的时候,但别人对他的恶意却是知道的非常清楚。他拼命抱住苏金娜,因为他知道,只有母亲能够保护他。   苏金娜惊呆了,捂着嘴,怀里的小儿子仿佛变成了十几年前的辛墨浓,也是这样抱着她的腿,要跟她回家,不肯住在外婆家里。   那个时候她是用的什么借口,她已经忘记了,只知道自己狠心把他推开,告诉他要听话。   想到这里,她眼里的泪水越发止不住的滚滚而下。   “我该交待的已经交待了,什么时候能让我出去。”苏金娜在宋明湾被送走后,怀着希望问沙尚和。   沙尚和冷笑道:“出去?合谋让特务顶替海燕的身份,还和特务一块合谋暗算钟大成,你以为你还能出去?”   苏金娜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气急败坏道:“不是说只要我没杀人,就能出去吗?”   “谁跟你这么说过?”沙尚和一耸肩,他只是告诉她杀人偿命,又没说顶替海燕无罪。   苏金娜惨叫一声捂了脸,她知道自己完了,这辈子可能都出不去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沙尚和的一句话,又重新勾起了苏金娜的希望,她急切道:“什么办法?”   “立功啊,有立功表现就可以将功赎罪。”沙尚和说完便走,没有停留的意思。   留下苏金娜一个人呆坐在牢房里苦思冥想,她开始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她当初能够拒绝宋国成,一个人带孩子也许会辛苦,但是辛苦总会熬过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身陷囹圄。   如果她当初能留下一些证据,等一下,证据?   苏金娜激动起来,拼命叫着,“长官,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她记得前夫留下的那封信,她记得所有的内容,虽然原件被宋国成烧毁,但她却记得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沙尚和到夏老的家里,辛墨浓和叶悠悠已经等在这里了。他和大家逐一打过招呼,就将苏金娜的口供递给夏老,“这是她默写下来的,海燕留下的信。”   “不过,我看内容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沙尚和反复看了几遍,只是让组织上照顾苏金娜和他的儿子,以及自己一生的回顾,并没有说特别的事情。   夏老从桌上摸出一本字典,民国年间的版本,现在早就不发行了。沙尚和一看就知道这是在翻暗号,可问题是,除非苏金娜背下来的一字不差,不然怎么可能翻译得过来。   海燕没有留下任何信件和文字,他寄给妻子的信,也都是要求看过即焚。久而久之,苏金娜就养成了背诵的习惯。而这个时候,为了立功,她的潜能超水平发挥,竟将十几年前的信默写下来。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看过就知道是不是一字不差。”夏老戴上老花眼镜,亲自翻译。   翻译完最后一个字,夏老拿着这张纸,整个人都抖了起来。沙尚和心中好奇的要命,却不敢去接夏老手中的纸。   辛墨浓也没动,父亲最后的信,极有可能是获得了机密的情报,想要送出去。夏老不给,谁也不敢主动去看。   夏老手一抬,辛墨浓立刻上前接过,看完之后也是大骇。   沙尚和抽了半天眼角,见辛墨浓都没看他一眼,只好继续沉默。   “烧掉吧。”夏老眼皮半阖,头颅低垂,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夏老。”辛墨浓不甘心。   “这是命令。”夏老声音不大,却极严厉。   辛墨浓摸出火柴,当着大家的面点燃,烧成灰烬,再倒入一杯水,保证除了他们俩人之外,再无第三人能够知道内容。   “小沙辛苦了,可以结案了。”夏老直接切入正题。   沙尚和微愣一下,然后点头,“有清洁工和苏金娜的证词,已经坐实了宋国成冒名顶替海燕的事实。还有木匠的身份,也基本确认无疑。”   “只是有一点。”沙尚和看了一眼辛墨浓,“苏金娜……”   该怎么判呢。   “苏金娜劳教十个月,其他的,按规矩办。”夏老直接发话,他们不是警察部门,办案子可以自己把握一定的弹性。对于苏金娜,看在海燕和辛墨浓的面子上,吃点苦头就放已经是极为优容。   “是。”沙尚和得了准话,知道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转身就走。   “你们也回去吧,这件事到你们这里这止。”夏老的意思也就是可以适当透露给叶悠悠知道,但绝不允许说出去。   “是。”辛墨浓拉上叶悠悠便走。   一路上辛墨浓都没说话,叶悠悠也不敢说。直到辛墨浓开车驰入他们小院后头的小树林,这才下车,和叶悠悠坐到空旷无人的溪水边。   “我只说一次,然后就当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样。”辛墨浓看着叶悠悠,等她慎重的点头后,才重新开口。   辛墨浓的父亲海燕,最后一封信的消息,是告诉组织木莲小姐一直潜伏在国内主导了一系列的屠杀事件,近期开始活动给山匪发委任状和黄金,怂恿他们站出来对抗国家。   这个消息来得晚了,但印证了两件事,一是木莲小姐确有其人,二是也的确在国内。和钟大成给兰大姐留下的口信,正好对应得上。   叶悠悠不解,“不是说她在李家吗?把她找出来捉住不就行了。”   之前他们就知道木莲潜伏在李家,但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也是叶悠悠一直不理解的地方。   辛墨浓摇头,“这就是夏老的顾虑所在。”   现在国家形势初定,李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现在他们支持的人和夏老支持的,或者说和民心所向的,是一致的。如果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来,从某一方面来说就是内斗,一不小心就会将大好局势葬送。   任何事情都有孰重孰轻之分。   “李家又没问题,只是一个人的问题而已。”不过叶悠悠说出口便知道不对头了,夏老要调查木莲小姐,李家可能会视为一种攻击。这种时候,早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   “夏老也没想过动李家,只打算悄悄解决这件事。但他今天的失态,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木莲藏身李家,已经是他们调查之后,有了成算的事。当时他们查找木莲,目的其实还是为了木匠。   一个被监视住的木莲,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夏老完全有这份自信,即不破坏和李家的关系,也能让木莲这颗钉子废掉她的作用。   “是时间。”这才是让夏老发抖的原因所在。   按照信中的时间,木莲在国内的时间,以及说她主导了一系列屠杀的时间。   “下令将监狱中关押的人全部处死,这个命令是木莲下的,而不是木匠。”辛墨浓深叹一口气。   辛墨浓的目的的确达到了,为了替自己的父亲正名,揪住冒充自己父亲的特务。   但是夏老呢,由始至终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他的妻子孩子,全都死于这场屠杀。   而现在他才知道,下令的刽子手不是木匠,而是木莲。   叶悠悠这才明白,为什么夏老会忽然神色大变。她靠到辛墨浓的肩膀上,这个时候说任何话都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只会显得轻浮。这件事太过沉重,沉重到就连夏老也有些支持不住。   “这个仇,我会帮他报。”辛墨浓低头看着水面,“这是我欠他的。”   夏老已经没法再等到局势稳定,可以去追查木莲的时间,他等不到了。   但是辛墨浓可以。   一周到,他们再见夏老,是在病房里。   “老咯,一身是病,没什么要紧的,能拖几天是几天。拖不下去了,到下头一家团圆还可以见见我的那些老伙计。”夏老表现的十分豁达。   他的一生经历过太多太多,唯在妻子和孩子的死,让他无法放下。可是到头来,他才知道,他必须得放下。   辛墨浓支走所有人,独自留在病房里。叶悠悠守在门外,只隐约听到只言片语。   她仿佛听到了哭泣声,但等她推门而入的时候,无论从谁的脸上都没看到异样。   暑假还没过去,关于木匠的判决下来了,判处无期徒刑。并且,为海燕正名,重立墓碑。   辛墨浓亲自去将父亲的骨灰迁出,安葬到了他该去的地方,和他的战友们,一起共享青山绿水,和他该得的荣誉。   叶悠悠和辛墨浓并肩站在墓碑前,辛墨浓沉默无语,叶悠悠却絮絮叨叨将这些年发生在辛墨浓身上的事,一一讲出来。   “伯父,我知道您一定很喜欢听,以后我会常来告诉您,他又做了什么事。您把他放心交给我吧,我会好好照顾他,我们俩个相亲相爱永远不分离。”   “爸爸一定很喜欢你。”辛墨浓牵住叶悠悠的手,在墓碑前鞠躬。   天空降下小雨,雨丝很细,就象一层雾气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头发上,仿佛有一双手在温柔的抚摸着他们。   农场里,苏金娜木然的扛起锄头,她从来没有干过农活,但是在这里,没人会怜悯她,照顾她。   她扛不动锄头就拖着走,手掌一层模糊的血痂,结过痂皮肤变得粗了,握锄头的力气就会变大。这是农场里的人告诉她的,并且极度鄙视她这一身没有劳作过的细皮嫩肉。   有人给她寄来了钱,虽然不多,却可以让她在这里买到基本的生活用品,她不知道是谁,但又觉得自己应该知道是谁。就象她的前夫,在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手。   她抱着这笔钱,号啕大哭。   “为什么宋国成不是死刑。”叶悠悠对这个结果很不满。   “他手上没有人命案子,而且我们和对方正在改善关系,终究是血浓于水,总不可能真的不往来。”辛墨浓倒是看的很开,只要给父亲正名,宋国成是什么样的下场,他并不关心。   “可是……”前世的时候,他们对辛墨浓可没有手软。   “可是终究不一样了,我不会再被任何人打倒。”走出心底的阴霾,辛墨浓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常常萦绕在他眉间的那一缕愁丝,已经被彻底斩断。   “让我们都活成我们喜欢的样子。”开学之后,再跳华尔兹,舞台之上叶悠悠的手放到辛墨浓手上,开口说道。   肆意飞扬的舞步,释放着的是青春,青春就该留下印记,不管是张扬的还是轻狂的,不自量力的还是随心所欲的。   “遇见你,就是我最喜欢的样子。”辛墨浓手腕带动之下,叶悠悠旋转着,轻盈的舞步还有她目光中的深情,辛墨浓在她倒入自己怀中折腰的时候,轻声说道:“我爱你。”   叶悠悠来不及回答,就被抛飞出去,一长串的收腿踢腿还有旋转的动作,让她呼吸急促,但在最后舞步定格的时候,她还是抓住空隙,大声道:“我也爱你。”   音乐就在此时戛然而止,这句我也爱你,就象是爆/炸临界点的那根火柴,一下子引/爆出所有台下观众的热情。呼啸一般的掌声,口哨声一波又一波的响起。大家疯了一样站到凳子上,拼命鼓掌尖叫。   “出了什么事?什么事?”老师们慌张的跑来跑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爱你。”不断有学生大笑着回答老师们的话。   “胡闹。”老师们严肃的脸也忍不住破功笑了出来,“这些孩子,都疯了。”   可不是疯了吗?笑着笑着有人哭了,抱头痛哭,大喊着我的爱情,也有人扭头冲了出去,也不知道忽然间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大家都怎么了?”叶悠悠也疯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点燃了什么。   “笑吧,哭吧,十年了,他们受够了。”辛墨浓抱住叶悠悠,在后台无人看见的地方,狠狠覆上她的唇,“我也受够了。”   受够了压抑,受够了委屈,受够了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命运。现在,命运你听好了,反抗的时候到了。 第125章 买房   时间一路滑的飞快, 七九年的大众电影因为刊登了国外灰姑娘电影里男女主角拥吻的照片当封面, 而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讨论。   叶悠悠也逃不开被宿舍里的人追问,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 当然是用眼睛看。”叶悠悠用她最擅长的调侃,回避了这个问题。   因为这样的讨论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大家需要的只是时间。时间会证明, 这到底是不是一个问题。   “用眼睛看。”秦小贝爆发出大笑, 她是坚定的拥护者,认为一切大惊小怪的人都是被缠了足的小脚老太太, 需要解放思想。   “伤风败俗, 会带坏小孩子的。”江洪是坚定的反对者, 甚至还写了信去杂志社投诉他们不道德的行为。   叶悠悠眼看就要爆发一场争吵,赶紧出声道:“你们记不记得民国。”   “民国怎么了?”周树树相对温和,她赞同解放思想, 但是觉得没有必要辩论。时代在进步,以后这些人不习惯也得习惯。   “民国前半段不就是包办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了个解放思想, 大家一起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说一句包办婚姻就能和乡下的妻子离婚, 另娶城里的女学生, 说一句解放思想,就能追求别人的妻子或是丈夫, 反正爱情无罪。   “为什么儒家提倡中庸, 他们固然有腐朽的一面,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是有道理的。大多数的人太容易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又不是童话哪儿有那么非黑即白。底线是要有的,但是底线之上,解放思想也是要有的。不能一提解放恨不得道德人情法律全不要了,但也不能永远禁锢思想不去进步。”   叶悠悠想说的是法律是底线,但是人的心中要有一根红线,这根红线应该用道德作为准绳。   可是现在,谁听得进去呢,大家都站在解放思想的前沿,听到中庸就觉得这是在和稀泥。   不过,总算是把宿舍里的稀泥和住了。不然吵起来,又是半宿睡不成。   宿舍的床上,大家都在想社会变革的大事,只有叶悠悠在想,妹妹囡囡快要周岁了,她该送点什么才好。   “周岁得办一场,老家都得来人。”柳满红在家里和跟王桂花说话,为了带孩子,王桂花一直跟着柳满红住。   “现在条件好,该办就得办,老家好多人都是第一回来吧,要好好招待。”王桂花怀里抱着一个娃娃,动作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   “周菊他们夫妻也得来。”柳满红提到就高兴。   “那可不,人家两个女儿都在京城,咋不来,怕不是要想死了。”王桂花提到他俩,又有点心虚,“就是不知道红心这丫头现在忙的怎么样,那么好的工作不要,跑来做小买卖,真是……”   她是想不通的,在她看来,吃公家饭是最好的差事了,比什么都强。可是拐带人家闺女的,却是自己的外孙女,怪也不能怪,提起来都不知道用什么口气说话才好,只好尽量少提。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说吧。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我问过红心那丫头,她说工资开的比厂子里高。”柳满红从王桂花手里接过小女儿,“睡着了就放床上去,您别整天抱着,累。”   “累我也愿意。”王桂花又问女儿,“既然能生就多生几个,家里才热闹。”   “不生了,我跟胜利商量过了,要一个就够了,好好培养比什么都强。我是看出来了,孩子要孝顺的,女儿也一样孝顺,不孝顺的,就是十个八个儿子,一样没人管。”到了大城市,柳满红看的多,见的也多,这思想一天天的发生变化,早就和乡下没见识的那个村妇,是两个人。   “这倒是,只要咱们囡囡象她姐那样,我就放心了。”王桂花看着女儿把孩子放到摇床,用手摸了摸孩子的体温,一脸慈爱。   小院里的叶悠悠打了一个喷嚏,这是姥姥又想她了吧。   “悠悠,东西呢,赶紧拿出来让我看看。”叶红心看到叶悠悠回来,赶紧围了上来。   “来了来了。”叶悠悠把背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严树这人办事倒是靠得住,我看着款式可真不错。”   都是他们托严树从香江带回来的金饰,辛墨浓和严树也不知道在搞什么合作,反正常让严树从外头采购商品运到国内。叶悠悠不管他们的事,但偶尔会让辛墨浓带信,让严树给他们买些东西回来,比如说金饰啦,最新的服装啦,护肤品啦,左右离不开吃穿用。   这回囡囡周岁,叶悠悠是亲姐自然是要大放血,叶红心要给堂妹,也不能小气。   就连施红也跟着凑热闹,说要送一份尽尽心。   自从带了信,他们就天天盼着,好容易等东西回来了,赶紧围上前来。   叶悠悠买的是一套小孩子用的金饰,金项圈和串着金铃铛的手镯,份量十足。叶红心捎带的是一只金色小马,比大拇指还要稍微再大一点。施红要的是一根红绳栓的一块小金锁,小巧可爱。   “你可真是,你还要还钱呢,买这些干什么?”叶悠悠看施红带的金锁,觉得太过贵重。   “上个月就还完了,无债一身轻,还不许我讨好讨好东家啊。”施红爽朗的大笑,她原本也不是个小气人,怎么会不舍得这点东西。   “以后可不兴这样了。”叶悠悠也知道施红的收入,这块金锁对她来说,负担不算太重。   至于叶红心,囡囡是她亲妹妹,但也是红心的堂妹不是,这礼她就不说什么了。   可是送礼的当天,他们的东西一拿出来,可就扎眼了。这桌酒席上都是自家人,叶老爹忍不住道:“你们可得遵纪守法。”   这话叫叶悠悠哭笑不得,赶紧解释,“您放心,我们这都是正当所得。”   叶老爹捋捋胡子,“我听说国家在搞什么特区,要发展经济,你们这算是响应国家号召不?”   “算。”叶悠悠大声道。   叶老爹这才高兴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这一辈子听国家的话,既然小辈们做的事也是听国家的话,他就觉得没问题。   然后跟三儿子和三儿媳妇,也就是叶红心的父母说道:“别说让她回去的话了,看看现在,多有精神头。一样是支持国家建设发展,工作不分贵贱。”   周菊看女儿拿出来分量十足的金饰,心中也欢喜,至少是赚着钱了。可就是这身份说出来不好听,村里人都嚼舌根子,说好好的工人不做,去当二道贩子,肯定是学坏了。   现在既然公公这么说,她也只好不管了。准备私下问问大伯子,是不是真的没事。   叶老爹带着老三家两口子,还有两个孙子过来的,两个孙子都在上学,准备带他们出来长长见识,也好生出志气来,回去努力读书。   隔壁几桌都是叶胜利和柳满红的同事,老爷子啧啧几声,“这食堂真像样,这样摆酒席多敞亮啊。”   “就是,比在家里好,还不用自己收拾。”周菊也称赞,原想早来几天帮着准备,才知道他们在外头摆酒,可真阔气。   回了家,大彩电一开,周菊悄悄告诉丈夫,“这是从外头来的,进口货,老贵了。是小辛借着囡囡周岁送的礼,悠悠可真是找着好人家了。要是咱们红心找的人,有小辛一半,我就是睡着了,也得笑醒。”   “咱不想那么多,只想她找个踏踏实实的就好。”叶旺家叹了口气,红心之前的对象,听说在学校里处了一个同学,暑假的时候还带回来上门。那家人到处说自己儿子有福气,大学生又找了个大学生,他们老李家要翻身了。   村里人转头就学给他们听,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们的女儿高攀不上人家。气的叶旺家胸口直疼,倒也理解女儿为什么要离开家,去那么远的京城。他都气成这样,要是女儿听了,岂不是更生气。   “指定能找个比李世田好的。”周菊也想到这事,气得咬牙。   “对了,还有件事,得提醒悠悠一声。”周菊把叶悠悠找过来,告诉他叶建国上个月出狱。   “不是五年吗?”叶悠悠一算,这足足提早了半年多吧。   “花了钱呗。”周菊一脸不屑,那个叶建国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进去再出去,更是五毒俱全。以前还要点脸面,装个样子,现在,脸面都不要了。   “他还敢来找我?”叶悠悠心中好笑,这位在这里头呆了五年,都没长点见识,知道什么人不该惹,那她也只好叫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社会。   “他上咱们家打听过你的事,虽然咱们什么都没说过,但你考上大学的事,厂子里许多人都知道,怕是瞒不过。”   周菊就是担心这个,叶建国出来找不着工作,又不愿意种地,整天在镇上闲晃,小偷小摸不算,还找读书的学生讹钱,十分不像话。就怕他掂记着叶悠悠有钱,又跑来胡闹。若是闹到学校里去,这得多丢脸。   “谢谢婶,我心里有数,您那边也帮留意着,他要是敢来,我还真得好好招待招待。”   “你放心吧。”   正说着话,叶东方抱着孩子坐过来,她生了个儿子,只有半岁多,正是咦呀学语的时候,也不怕生,象个白团子似的十分喜人。   周菊接过外孙,香个没够。   叶东方跟叶悠悠说话,“你们几个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赚了这么多钱。”   “金子保值嘛,放心吧,你儿子周岁也少不了这一份。”叶悠悠以为是说他们送的金饰。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妹妹给了我妈一千块钱,让她回去翻新房子。”一千块啊,够她不吃不喝干三年的,妹妹才来多久啊,吃穿用样样不差,还能攒下一千块来给家里盖房子,这得赚多少钱啊。   叶悠悠还真不知道这个,不过她也没打算过问,人家自己赚的钱,怎么用当然是她自己的事。   “怎么,你想来啊。”叶悠悠开玩笑道。   叶东方倒是真想去,可是也只能想一想,“算了,公婆怕是不答应,他们被吓怕了,只愿我们平平安安上班。”   莫今朝那几年在农场的日子,彻底把莫家人吓坏了,在他们看来什么都无所谓了,平安是福。   叶悠悠倒是极为理解,老人家嘛,这么想也是正常的,日子长着呢,不急于一时。   “那你就好好上班,好好带孩子。”   说起孩子,叶东方那是没个完,叶悠悠几乎能背出来。   “我说姐,你这话我至少都听过三遍了,连我妈嘴里都有新鲜话,你这嘴里,怎么还是老八股呢。”叶红心又挤了过来,从她妈手里把侄子抢过来,拿了个小玩具逗着他玩。   “是是是,你们是事业女性,我是家庭妇女。”叶东方不服气的敲了妹妹一下,她也是有工作的好嘛,家庭事业两手抓,怎么就成了老八股。   “电视里说的特区到底是啥意思,要搞资本主义了吗?”一群大老爷们看着电视新闻,又是一番争论。   “不是说了吗,姓资还是姓社先不论,把事情做起来赚到钱再说。”   “那还是得把话说清楚吧。”有人不服气。   “听说搞计件工资,大家一起上班,工资还不一样,这怎么了得。年纪大的人年轻时有过贡献嘛,难道因为年纪大了,干不动了,就拿的比年轻人还少。”   这才一个家庭呢,就已经有这么多不同的想法,全国汇集在一起的想法何止千万种,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争论和摸着石头过河的小心翼翼。   “小辛怎么看?”有人问一直沉默着帮着大家换台或调音量的辛墨浓。   “我只知道,想吃饱肚子得下地干活,光对着土地争论对错,土地绝不会自己长出庄稼。”   “小辛这话对,咱们农民现在包产到户,积极性一下子提高了,之前拿工分吃大锅饭,哪个都不出全力。现在可好了,个个恨不得使出全身的力气来干活。最懒的懒汉也慌了,不干活没饭吃咯。”   叶老爹呵呵的笑,他以前就特别喜欢这个小伙子,还想拉到自己家当孙女婿来着,不过现在看看,还是自己的孙女婿,也算是心想事成。   “村里人嫉妒呢,说你妈又生了个女儿,肯定要被嫌弃。本来公公不想离开家的,为了替咱们小囡囡撑面子,硬是出了门。”周菊跟叶悠悠八卦村里的人和事。   这些话,叶悠悠不用听都想得到,隔壁肯定得意死了,又要拿柳满红生不了儿子说事。   果不其然,周菊接着就说了,“隔壁的老太婆嘴里不干不净,被我给骂了。”   “我妈就是能耐,快说说,咋骂的。”叶东方抓了把糖果在手里挑,她只爱吃奶糖。   “我说是呗,柳满红就是生不出儿子的命,一个闺女上华大,古时候那叫状元,光宗耀祖文曲星下凡。小闺女生在京城,十里八乡有几个过去京城的站出来瞧瞧。生下来有亲爹亲妈疼,有咱们这些亲戚疼,就连老爷子一把年纪都心心念念要去看一眼。和那些生了儿子孙子一大把,最后不是离婚就是坐牢的,还真是没法比。”   哄的一下,沙发的一角,几个女人围坐的地方,笑声恨不得震翻屋顶,把电视机的声音都给盖过去了。   “你奶听了,当时就拉了脸子,不过她又能怎么样,村里人都笑她是孤老。”周菊得意的一笑,她就是生了两个女娃的,可是怎么样,两个闺女现在都在京城,小闺女还塞了一个金戒指给她,回去她就要戴起来,亮瞎那些人的眼睛。   在农村,孤老跟断子绝孙是差不多的意思,都是最为恶毒的话。因为一般的老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儿孙养老,而叶老太婆最惨的是,明明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子,却被人嘲笑是孤老。   “还有你爹后娶的那个婆娘,整天跟我打听你的事。我可说了,你就一个妹妹,就是咱们家的囡囡,别没事来攀亲戚。”周菊为了小女儿谈对象的事烦心,正好遇着这些人撞上枪/口,简直是来一个杀一个,那嘴比机/关/枪都要快。   一圈人坐着,她一个人把所有的话都包圆了,说完又感慨,“我也算是能说会道的,两个女儿都是假把式,倒是满红不咋会说话,女儿却能干。看样子,我是只能指望外孙象我了。”   说着摸了摸东方的儿子,“你说呢,乖外孙。”   “可别,女人嘴利点就算了,男人要那么嘴利干什么,我只希望他能沾点悠悠的光,以后当个大学生。”叶东方赶紧拦住她妈,她可不要自己儿子点亮这个技能。   柳满红送了同事回来,看着叶东方和叶红心说道:“你们妈肯定在编排我,不然不会笑成这样。”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周菊嗔了她一眼,“你可是大嫂,我怎么敢。”   “看吧,这张嘴,我可真是说不过。”柳满红把东方的儿子接过来,“我妈陪着囡囡在睡,看他这头点的,也让他进去睡会儿。”   叶悠悠舒服的往沙发背上一靠,这才是生活,舒坦。   一把薅过叶红心,小声道:“缺钱不。”   她赚多少钱,她是知道一清二楚。又是给钱让家里盖房子,又是送囡囡金饰。自己亲爹妈来,她不可能不准备东西。这一来二去,手里还能剩几个钱。   叶红心羞涩的一笑,“就知道瞒不过你,放心吧,该花的都花了,吃的住的又不花钱,扛扛就过去了。”   这丫头,可真是实诚的没边了,自己手里的钱全给了出去,自己就剩几张毛票。   “你呀你。”叶悠悠偷偷戳了她两下,到底也不好说什么。   只加了一句,“以后留三分之一的收入,年后再分,省得有些人过个年兜比脸还干净。”   叶红心窝在旁边笑个不停,“知道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囡囡过周岁的热闹仿佛就在昨天,怎么一下子就过年了呢。”王桂花似乎有点困惑。   “日子过得好,就觉得快,吃不饱饭的时候,那日子难熬的,恨不得度日如年。”柳满红看了眼已经会走路的小女儿,“她倒是会挑个时候,生在福窝里了。”   “可不是,她姐怎么还不来?”王桂花盼着外孙女,已经到阳台上看了好几回。   “说是房管所在登记,要给大家发证,她说要打听什么消息。”柳满红似懂非懂的。   “发啥证,咱们发不发。”王桂花顿时紧张了,这可是大事。   “咱们是单位分的房子,没证。发证的是私人的房子,就是以前留下来的那些。”叶胜利倒是对政策知道的很清楚,赶紧给他们解释。   “王桂花“哦”了一声,知道和他们无关,也知道和乡下的房子无关,顿时不紧张也不操心了。就是奇怪,外孙女打听这个干什么呢?   “这孩子,怕是想买房子吧,登了证就能买卖。”叶胜利倒是很快推断出了叶悠悠的想法。   王桂花和柳满红都吓了一跳,“啥,买房子。”   “等她来了赶紧问问,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就算要买,也得胜利跟着去把把关,可别叫人给骗咯。”   叶胜利顿时乐了,“你们就放心吧,能骗得了她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你这是啥意思,是不是不想出力。”柳满红顿时不乐意了。   “跟你这个人真是说不通,一会儿就问要不要我出力,行了吧。”叶胜利无奈了,一把抱起女儿,“走,咱们下楼玩去。”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叶悠悠还真在看房子,房管所的消息,还不是她最先知道的,是辛墨浓一直盯着呢。一听说开放了,就直奔着人家大门去了。守在门口问人家来登记的,有没有卖房子的。   都快过年了,这话说的,让不少人翻了白眼。但辛墨浓这小伙拿着一包香烟,见人就递,还给划火点上,笑眯眯的说急着办喜事,又让人生不起气来。   “我是不卖房子的,不过我跟你说一人,他们家肯定卖。”儿子女儿全在国外,音讯阻隔了十来年,最近刚刚联系上。老俩家正在办手续,准备去国外投奔孩子一家团圆呢。   “谢了您。”辛墨浓得了消息,也不耽误,直接就奔人家屋里去。   老城区的四合院,地方不是特别大,老俩口只收拾了两间屋子,将其打通,其他的屋子破的破,塌的塌,也没人料理,显得十分凄凉。   “买房子?”老头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现在房子可以买卖?”   “刚刚下发的消息,您的房子要去房管所登记,办过证就可以卖。”辛墨浓耐心的跟这位老大爷解释,又告诉他,他周围好几家的邻居都去办了证,一问就知道。   现在仍有投机倒把罪,但有点象囤积居奇的意思,就是说你不生产东西,只居中倒买倒卖,甚至于哄抬物价,国家仍是不允许的。   但是自己生产的粮食,种的小菜,或是手工编织的东西,简单说就是自己拥有的,而不是临时从外头买来的东西,现在已经可以自由买卖。   老大爷看起来人缘不是很好,不然也不会邻居都知道消息,他却不知道。又怕辛墨浓是诓他的,自己跑去房管所一问,才知道是真的。   卖,当然卖。他要出国去跟子女团聚,一把年纪出去,恐怕也没有打算再回来,子女大概也不会再回来,这所房子不卖也是便宜了外人。倒不如卖了,还能带点钱出去。   “我不要钱,谁知道我们的钱在外头用不用得着。”老大爷利索的登完记,领了证,开始和辛墨浓讨价还价。   “您想要什么?”辛墨浓一点也不介意,现在愿意卖房子的人不多,他也不是光盯着这一家,小冷也在替他跑腿。问了好多人,都是一句话,卖了房子住哪儿去。   也就是说,除非是这种马上就准备出国的,不然还真没多少人愿意卖房子。   “黄金。”老大爷倒是想要古董,但他担心带不出去,而且万一人家没有呢。倒不如黄金吧,这个保险。   辛墨浓一咬牙,“行。”   金条现在可涨了不少,都到十六块一克的价位了,这老大爷直接狮子大开口,要价两条小黄鱼。要知道现在一条小黄金都差不多五百块,两条就是一千块。按现在的市价,能买三间这样的小院。   就算他不在乎钱,也不是这么个溢价法。他愿意稍微多出一点,但总不能被人当成傻子吧。   “一条小黄鱼,最多这个价了。”辛墨浓总算知道,为啥这老大爷人缘差了,果然是有缘故的。   他也不想跟人讨价还价,直接出了自己的底价,留下一个电话,“您愿意卖就给我电话,不愿意我也不会再来了。”   老大爷还挺不屑,回头就跟老伴讲,“他肯定得再来,急着买房子结婚呢。”   结果人家真的不来了,不仅不来,周围邻居不知道怎的都知道了人家的出价。这样的破房子能卖五百块,谁不觉得值啊。   甚至有人动了心,要不然,去投奔儿子或是女儿,把屋子给卖掉?   有人动了心不打紧,老大爷慌了。   他吃定了辛墨浓就是知道愿意卖房子的人不多,反正他也准备走人,最后一锤子买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是。   要是还有别人愿意卖,还有他什么事,强撑着拖了几天,还是给辛墨浓打了电话。   叶悠悠看辛墨浓满面春风的走进来,手一伸,“拿来。”   辛墨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忍着笑道:“你赢了。”   “哈,那当然。”叶悠悠扬着手里的大团结,跑出去给施红,“咱们今天加菜加水果,有人请。”   “村子里有人天天挑了梨出去卖,我去买点?”施红笑眯眯收下大团结,这熟练的动作,可见不是第一次收钱。   “多买点。”叶悠悠大方的一挥手。   这事还得从三天前说起,辛墨浓买房子的事,是瞒着叶悠悠的,想给她一个惊喜。结果小冷一个不留神,被施红察觉到了异样,再传到叶悠悠耳朵里,这才被揪出来。   小冷见左右叶悠悠也知道了,便把遇到挫折的事说了出来。大家伙都觉得老大爷过份,就连一向不太跟人还价的叶悠悠也怒了。她知道自己知道先机,是占了便宜,所以不管买什么东西,她都极大方。   遇着人家有困难的,还会主动多给一点,能帮一把是一把。总归,这事她是占了便宜不是。   可是若再想想,她是占了便宜没错,可是有些人不卖这些东西,就没饭吃没药用,人都活不下来了,还谈什么便宜不便宜的事。至于这些打算出国投奔子女的,拿着小黄鱼去国外,你投资房产还是投资股票,三四十年以后,不是一样翻了好多倍。   如果你不投资,那也是你自己的事,反正房子你注定是要卖的,端看卖给谁。   叶悠悠一生气,便叫小冷去那条街里传播这件事,单瞒着辛墨浓。还跟他打赌,老大爷肯定会主动打电话来降价。   果真,辛墨浓今天等到电话了,老大爷还想在电话里再谈谈价格。辛墨浓直接说,自己只带一条小黄鱼出门,能过户他们立马上房管所,不行就拉倒。   辛墨浓输了一张大团结,人却高兴的不行,立刻就出了门,晚上回来,拿回一纸回单。   “办好了,老大爷的子女下周回来,准备赶在年前就走。”辛墨浓把回单给叶悠悠收起来,“年后拿回单去换房本。”   叶悠悠拿着回单,半天回不过神来,一时百感交集。房子啊,在这个时代,属于他们的第一套房子。   “虽然小了点,但地段特别好,等以后有机会再多买几套,连在一起。”辛墨浓特别明白叶悠悠的感慨,房子能够给人安全感。特别是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的安全感,有时候是男人都不一定能比的。   “为什么是我的名字?”叶悠悠摸了半天回单,其实脑袋在放空,根本没有注意看上头的字。这会儿平静下来,才发现排头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谁的名字重要吗?”辛墨浓去摸叶悠悠的脸,她的脸光洁如玉,怎么看都看不够,哪一回独处的时候,不找机会摸一摸,亲一亲的。   脸颊边是他凑过来的唇,还有粗重的呼吸。叶悠悠伸手推开他,让他的目光和自己直视,“我是户主,你是家庭成员?”   “对。”辛墨浓这会儿哪儿听得到她什么呀,说什么反正都对。   叶悠悠抿了嘴直笑,户主耶,呃,辛墨浓的唇贴上来了,真是个缠人的家伙啊。   算了,她都是户主了,给他一点甜头尝尝吧。   王桂花总算等来了两个人,赶紧问他们买房子的事。   “年后重建,敢情你们买的房子还不能住人?”王桂花听了直捶腿,这是被人给骗了吧。   五百块啊,在老家都能直接盖新房。叶老爹家里,听说拿着叶红心给的钱,又凑了点,起了一幢两层小楼。那叫一个气派呀,是叶家村最高的建筑,还有镇上的人特意去看稀奇的。   周菊戴着闺女送的金戒指,恨不得让全村人都知道,这房子是她闺女出钱给盖的。   消息传到纺织厂,李家夫妻买菜的时候遇到同事,有意无意就提起这件事来。李家夫妻皮笑肉不笑的顶了回去,“可见不是一家人,果真就不能进一家门。书香门第和做小买卖的,那能一样吗?”   勉强算是扳回一成。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现在王桂花心跳加速,只觉得外孙女果真受了骗。   “姥姥,快别急呀,您听我们说嘛。”叶悠悠生怕给王桂花气出个好歹来,帮她顺着后背。   说了半天,王桂花才勉强接受,可还是觉得买贵了。   “你们买的太急了,人家能不坐地起价吗?要我说,就抻着,钱在手里才不慌不忙呢。”   辛墨浓抽抽眼角,“姥姥,我急啊。”   王桂花这才回过神来,眼睛一亮,“你是说,你是说……”   辛墨浓点头,“就是买来当婚房的,我哪儿愿意让悠悠住旧房子,当然是全部推倒了重建才好。”   王桂花这下什么意见都没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好好,不过你们哪儿盖过房子,我得帮你们拿拿主意。”   “还有我,一准出力。”叶胜利到妻子的眼神,这回不用柳满红开口,自己主动。   “谢谢叶叔,到时候还真得叶叔帮忙。”她和辛墨浓又不能天天守着,自然是家里人越多越好,轮流过去看着,万一有什么事及时解决,也免得耽误工期。   而且叶胜利把制服一穿,不用干什么,只去晃一晃,也能镇一镇外头的小混混,让他们不敢来找麻烦,这作用可大了去了。   “应该的。”看叶悠悠没跟他客气,叶胜利也很高兴。   “姐,姐姐,抱……”囡囡不知从哪儿摸过来,一把抱住叶悠悠的腿,叶悠悠一把将她拎到怀里,逗着她说话。   “说话早,走路也早,比院子里这些家的孩子都强。”王桂花得意坏了,平时带囡囡下去,哪儿有不比较的,自家小外孙女比年纪大二三个月的孩子说话都好,走路都稳。   “现在的孩子营养好,发育就好,看我们囡囡头发多黑呀,我上回买的核桃粉吃完了没有,吃完了我再买点回来。”叶悠悠说道。   原本一句普通的话,却让柳满红和王桂花同时红了眼眶,叶悠悠反倒惊住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是想到了叶二妞。可她不是叶二妞啊,只好叹了口气,去安慰他们,“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开心的事还说不完呢,非得说那些。”   “对对,咱们不提,说开心的事。”   过年一家子聚在一起,施红也被邀请跟他们一起吃团圆饭,小冷提前几天坐了火车回去过年,不到十五就急匆匆赶回来。   “在家呆了几天,就相了几个姑娘,那么老长一排,可吓死我了。”小冷心有余悸。   “我怎么觉得你这一脸春心荡漾呢,人家都没瞧上你吧,不然你还回得来?”辛墨浓取笑他。   “辛哥这你可就错了。”小冷现在可是风云人物,打扮潮,手里有钱,到外头见过世面了,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哄得小姑娘呀,个个都跟怀里揣了只小鹿似的,心儿直跳。   “不过呢,兄弟我讲义气,不能重色轻友,见利忘义,而且吧大丈夫何患无妻,还是要先立业再成家。”一大堆成语,不管通不通的,都被他串到一块,捏把捏把端出来,差点没怕辛墨浓齁死。   “说人话。”   “我有喜欢的人了。”   辛墨浓一拍他的肩膀,“知道了。”   竟然转身就走。   急得小冷上前去抓他,“怎么着你倒是给句话啊。”   “你以为现在是民国前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我也不是你父母不是。喜欢就追,哪儿有那么难。”辛墨浓掩饰般的摸了摸鼻子。   “怎么不难啊,辛哥你教教我,你当时怎么追上嫂子的。”小冷觉得,象叶悠悠那么难搞的人,都被辛哥追到了,这必须得有绝招啊。他学个一招半式的,应该也够用了。   “不是吧,是谁整天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辛墨浓觉得好笑。   小冷不好意思承认,他那些招,都不管用。   “记住,追女孩子最讲究的两个字就是诚心。”辛墨浓拍拍他的肩,意思是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当晚辛墨浓就被拎了耳朵,“你不会赞成这件事吧。”   “我没赞成,但也没理由反对不是吗?”辛墨浓之所以不敢接小冷的招,理由就在这里。叶悠悠不赞成小冷追求叶红心,或者说,不看好他们的未来。   “他们两个完全不搭好吗?叶红心太实诚了,小冷这个没心没肺的。”怎么看都像是流/氓拐带了良家妇女。   “如果他们俩自己好上了,你也要插手?”辛墨浓觉得还是要扳正一下叶悠悠的心态,叶红心是个大人了,总不能一辈子躲在她的身后吧。   “我……”叶悠悠的确不能这么做,不过她并不看好小冷的追求,“红心跟她姐姐一样,是个认死理的,别看她主动和李世田分手。就是因为她爱的太深,也太真,才会这么做。她什么都懂,李世田的小心眼和包括分手也不肯背锅的小算计,她都清清楚楚。可是因为真的喜欢,所以她都忍了。”   “难道你让她一直这么下去,为了一个李世田荒废人生?”辛墨浓不能理解。   “当然不是这样?我比谁都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谈一场开开心心的恋爱。可是这个人,怎么可能是小冷呢?他今天说喜欢,万一明天又不喜欢呢?难道我要看着红心再消沉下去,到时候我怕我会忍不住掐死小冷。”   “所以,你的潜意识里,还是发现了,红心和小冷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   叶悠悠一下子哑口无言,她必须得承认,是的,红心和小冷在一起,笑的越来越多。   “我可以跟你们发誓,如果红心喜欢我,愿意接受我,而我却让红心伤心了,我就自动退出现在的生意,什么都不要。”房门口,有个人转了出来,看着他们,举起两根手指对准太阳穴。   是小冷。 第126章 办厂   这个世上什么都可以是假的, 只有钱是真的, 曾经,在叶悠悠生活的年代, 这是很多人信奉的真理。   拿祖宗十八代发誓有可能是假的,拿钱发誓肯定是真的。   不得不说, 小冷拿生意发誓的举动, 让叶悠悠为之动容。   “光说不算, 你得写下来。”叶悠悠递上纸笔。   辛墨浓抚额,这都是什么事啊。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很感动, 顺带警告他几句, 然后皆大欢喜吗?   “好。”小冷一点犹豫都没有, 叶悠悠怎么说,他就怎么写。   辛墨浓拿过来看了一眼,不愧经历了商业社会的洗礼, 这份承诺书完全可以媲美一份公证书,严丝合缝。小冷不仅签了字,还按了手印,甚至还有见证人。辛墨浓拿过承诺书在见证人的地方, 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事整的, 让他都不知道说啥好。   小冷倒没有什么抵触的样子,兴高烈采把承诺书往叶悠悠怀里一塞,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   “相信, 大大的相信。”叶悠悠把承诺书收进自己的淘宝仓库里, 摸都不给别人摸一下。   辛墨浓摇头,可算是见识了叶悠悠护犊子的劲,上前点点她的额头,“你呀。”   “他自愿的。”叶悠悠得意的一笑,忽然一下又翻了脸,“他刚才偷听?”   “你放心,这是他第一回偷听,我保证也是最后一回。”辛墨浓赶紧抓住叶悠悠的手。   “这还差不多。”   这些都是小插曲,他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重建新房。   “姥姥你看,东边这屋是厨房,隔壁的屋当仓库,正对门三间,中间当客厅,左右两边我们住一间,留一间给姥姥,西边这两屋留着当客房。”叶悠悠细数着房间,然后在仓库隔壁修了一间卫生间,还在自己的卧室后头也修了一间卫生间,再和卧室打通,这样冬天不用出门。   “卫生间连着卧房,这怎么行。”王桂花还没见过这样的设计,顿时觉得,这也太吓人了。   “不怕,咱们做好防水和下水,不会有味道的,而且卫生间里铺上瓷砖,保证干净。”辛墨浓赶紧给王桂花解释。   虽然王桂花还是觉得怪怪的,但好歹她也住了几年公寓楼,已经习惯了卫生间在自己家里,要是再早几年,怕是越发不能接受。   “你们觉得好就好,我老咯,跟不上时代咯。”王桂花自嘲的一笑,看来看去,觉得样样都好。   “就是地方小了点,没法种菜。”四合院顾名思义就是个合抱的院子,院子里用水泥浇了地面,是没法种菜的。   “没关系,咱们种花。”院子里摆了好几个石头做的花架子,就是准备养花的。   “种花也不错。”王桂花又高兴起来,数了好几样,都是她喜欢的。   房子建好,最先入户的不是别人,是那颗蔷薇花树。如今人家已经是颗爷爷级别的大树,整颗挖出来移栽到了他们的新家里。   水泥铺院子的时候,特意给留了一个空间出来,就是给它留的。   “咱们还得买套房子,现在服装厂越办越大,最近正在招聘人手,不能总窝在那边。”交通实在不便,以前是没办法,但总不能一直靠自行车大老远驮出来吧。   “你都已经赞助了电影的服装,却还想着弄几个工人做小作坊?”辛墨浓不由好笑。   叶悠悠吐吐舌头,“我这不是不懂吗?”   又不服气道:“你倒是懂,那你支招啊。”   “现在政策有了,基本的人手也有了,可以开厂子了。”辛墨浓的想法是,直接把服装厂搬到深市去,那边在搞特区开发,土地厂房注册流程都方便。   “可是,咱们谁能去?”他们还没毕业呢,总不能不完成学业。   “让小冷和红心还有施红都去,当然,前期我也会请假过去一段时间。”   叶悠悠一时沉默了,这魄力也太大了吧,让她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开个会吧,听听他们的意见。”   “这是当然。”辛墨浓点头,他只是提出想法,但如果大家强烈反对,他自然不会强求。   没想到,小冷和施红都愿意过去,叶红心则是想了想,点了头。她自己并不是那么想离开好不容易熟悉的京城,更何况这里还有自己的亲人,以及叶悠悠。但是既然叶悠悠需要她去,她觉得自己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只是,他们也有疑问。   “咱们有这么多钱吗?开厂子,这得要多少钱?”施红首先担心的就是钱的问题。   小冷也点头,他们现在就跟小作坊似的,一个月结一回帐,把钱一分,简单的很。可要是开厂子,那可不是现在这样的干法。   “钱不用担心,我来投资。”辛墨浓和严树合作,这几年的时间,早就通过贸易赚到了第一桶金。   施红心中一咯噔,以前他们算是合伙,如果现在辛墨浓投资开厂,她哪儿还有脸说自己是合伙的。自己没学历,年纪又大了,也不知道能干什么。   “你们几个是咱们三闲服饰厂的厂长,生产经理和财务经理,给你们开的工资,比照现在每个月分的钱,只多不少。再给你们一人百分之五厂子里的干股,年底领分红。”   叶悠悠一眼就看出施红的担心,这些话,他们不问,自己也得说清楚。皇帝不差饿兵,她叶悠悠也不屑于画大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把话说清楚摆到台面上来。   有了这话,施红哪里还有不愿意的。干股这话她听得懂,解放前好多掌柜的,也是领干股分红的。只要在这里干一天,就能分一天的红,所谓干股,不能带走,不能买卖,纯是给你分红用。   但是他们一分钱没投,就是出个人力,这样分配倒也合理。   另外两个就更没意见了,只不过小冷却有话说,“让红心留在这里吧,她面皮薄,又不懂政策,去了也没什么用。”   叶悠悠看着他,一时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他难道不希望叶红心过去吗?远离故乡和亲人,最适合培养感情,原以为他最开心,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让叶红心留下。   “就是面皮薄我才要去,一直留在悠悠身边,什么时候能独挡一面。”小冷的话倒是将叶红心的志气给激出来,反倒是一门心思想去。   “这样吧,红心去试试,不习惯就回来,京城也需要人的。”叶悠悠问道。   小院里的工人都是临时雇佣的,他们都是熟练工,若是愿意去,他们当然欢迎,但是这事可不好说,这年头去外地工作,是一桩大事,怕是没那么容易。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小冷先过去打前站,探探路子,施红和叶红心在这里做通工人的思想工作,有愿意去的最好,不愿意去的就把工资结算清楚,好聚好散。   新房还在修,辛墨浓和小冷一块踏上了去深市的火车。   很快就从那边打了电话回来,说这边虽然荒凉,但政策给的好,又是免税又是划地给你修厂房,什么都是一路绿灯。但是对投资额也有要求,如果是外资,更是有优待。   辛墨浓很快注册了厂房和商标,和香江一家公司共同投资。简单说,就是合资企业。   京城这里,工人也有了结果,只有两个年轻的姑娘家愿意过去,其他都是有家有口的,想去也没法子。   最后他们四个人一块坐火车去了深市,简单把公司的架构搭了起来,开始招兵买马。   叶悠悠在学校里照常上课下课,但学生们的心思已经从初入学时的忧国忧民,转为了实际。马上面临着毕业分配,分配到什么地方,什么单位,都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听说我们学校有留校的名额,但是只有三个,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幸运儿才有这样的运气。”   江洪的消息很灵通,也是取决于她的超然,她结过婚还有孩子,原单位早就说好了,要接收她回去。当然,大学毕业之后回原单位,待遇肯定和以前不一样。   她跟任何人都没有竞争,自然也就和任何人都能说得上话,也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秦小贝啧啧几声,“才三个啊。”不过她也不愁,她家里条件不错,父母早就走通了关系,分配回老家的省城。   周树树倒是有些忧愁,但她历来是个乐天派,“天生我才必有用,总不能把我分配到乡下种地吧。”   她觉得自己运气不至于那么差,怎么着分配回老家的厂子里,总没有问题吧。   蒋红梅也如愿以偿找了个家乡的对象,两个人已经上过对方的门,只等着毕业分配回去,就打结婚证。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叶悠悠,“悠悠,你户口在京城吧,就不想留校?”   留校绝对是个好差事,留在京城不说,一年两个假期不要羡慕死人咯。   “我?”叶悠悠压根没想过毕业分配的事,老老实实道:“没想过。”   “我听说,咱们班的蓝田玉,应该能有一个名额。”江洪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听到的消息。   “她?为什么呀?”大家不明白,蓝田玉好像不是京城人吧,成绩也不是拔尖的,怎么就是她呢?虽然文艺委员当的不错,不过就凭这个的话,那么多委员班长还有团支书,甚至还有入党的又怎么说?   “她找了个学校里的对象,人家帮她走动的。”   “啊……”虽然不关秦小贝的事,但她还是义愤填膺道:“怎么能这样,这是歪风邪气。”   叶悠悠没吭声,一来她不知道吴新业是不是这么打算的,二来现在的招聘制度本来就不透明,留蓝田玉是歪风邪气,那留谁又不是歪风邪气呢。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江洪打了圆场,这才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第127章 电影   很快, 留校三个名额的事, 越炒越烈,蓝田玉似乎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因为不知道谁传出来的, 她的对象吴新业家里有关系,已经说好了让蓝田玉留校。   还说蓝田玉有心机, 一早就找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不象其他同学, 傻学有什么用,还不如人家对象家里一句话。   蓝田玉被各式各样的谣言气的直哭, 她从来没有说过要留校, 和吴新业在一起, 也绝对不是因为吴新业答应帮她留校。   “分什么手,怎么分手,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分手。这算什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着各自飞吗?”吴新业气愤道。   蓝田玉气的跺脚,“你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 我就是……”   “你就是气不过别人说你靠我留校, 所以要证明给别人看, 你没靠我。”吴新业一把捏住蓝田玉的下巴,“是不是这样。”   蓝田玉委委屈屈噘着嘴, 也不知道该点头, 还是该摇头。   “傻不傻, 为了别人几句话就甩我,你以为象我这样的男人,你还能找得着。”吴新业甩甩头发,“你呀,上了人家的当了。”   气不过又加了一句,“以后有事说事,不许动不动说分手。”   “哦。”蓝田玉象小媳妇似的表情,成功逗乐了吴新业,“媳妇儿,别怕,人家还说我一个高中生追求大学生,是癞□□想吃天鹅肉呢。那又怎么样,还不是给我吃着了。”   说着低头去亲她的脸颊,蓝田玉闹了个大红脸,挣扎着跑开,“讨厌死了。”   刚才还一肚子委屈呢,这会儿竟然烟消云散。   管他们怎么想,反正到时候名额出来就知道,她根本没有留校。   “都是大学生了,上哪儿不是发光发热,还稀罕留校,真是想不明白这些人。”吴新业摇摇头,他已经在学校工作了,根本没必要两口子都在一个单位,整天见一样的人,聊一样的事,想想就无聊。更重要的是,发点奖金都藏不住,这日子可怎么过。   叶悠悠看着和好如初的蓝田玉和吴新业,不由感慨,谁能想到,骄傲能干的蓝田玉谈起恋爱竟然是个小鸟依人的模样,吴新业一个惫懒憨货竟然成了伟丈夫。   “想知道是谁,这有什么难的,就看看谁想留校不就行了。”叶悠悠听他们说留校的事,开口道。   “个个都说不想留校,清高的很。”蓝田玉早用过了这个法子,可是完全不管用。   “你这么问,大家当然不会说。现在说了,万一没留成,岂不是闹笑话。”叶悠悠嗔了她一眼,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谈恋爱谈傻了呢。   蓝田玉眼睛慢慢瞪大,“我明白了,还是你聪明。”   “啥啊就明白了,你们玩读心术呢,给我们凡人也说说呀。”吴新业还没明白呢。   蓝田玉瞪了他一眼,“笨蛋。”   吴新业不愿意了,一指辛墨浓,“还有辛哥呢,我就不信辛哥也明白了。”   辛墨浓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吴新业,“笨蛋。”   叶悠悠笑的差点拍桌子,“笨蛋。”   吴新业哭丧着脸,一桌四个人,三个大学生,他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差距。   不过,他是不会认输的。   “好了,意思就是说,找人散播一下,说某人或者某事可以决定留校名额的事,到时候看看都有谁上套不就行了。”叶悠悠受不了吴新业的追问,只好全盘托出。   “是啊,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有想到。行了,这事你们去说不方便,交给我吧。”吴新业大包大揽。   叶悠悠求之不得,“那敢情好,赶紧把这些人弄出来,让他们自己竞争去。再由着他们闹下去,不知多少人要被挑拨离间,好好的同学变成仇人。”   蓝田玉深有感触,几年的同学,有些关系一直相处的不错。没想到,就因为这没影子的谣言,好几个在背后说她的坏话,气得她直接跟人绝交。   就算最后留校的名额出来,大家知道怪错了人,可是同学情谊没了就是没了。更何况,也许还会有更难听的话说出来,比如她下嫁一个高中生,以为能留校结果还没成。她几乎都可以想像这些人,会怎么编排她。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越想越气,最后钻了牛角尖,想要和吴新业分手。   吴新业问他们,“你们啥时候带我去看看你们的房子,真要是那么好,我也想买一套,比公寓楼可宽敞多了。”   “随时欢迎。”辛墨浓知道他手里有钱,自己和严树合作的事,少不了吴新业帮着跑关系,不然哪儿有那么顺利。这两三年,他好处费收了不少,买套房子半点问题没有。   蓝田玉这才知道他们连房子都买了,啧啧好几声,“这个学校,我谁都不佩服,就佩服你们俩,事事赶在人家前头。同学还在闹分配的事呢,你们已经干上事业了。别人是刚谈上对象,你们是婚房都准备好了。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这些事你知道就行,可别在学校里说。”叶悠悠不得不提醒她一句,因为吴新业的关系,他们的事没法完全瞒着她。但是对其他同学,叶悠悠是绝口不提这些事的。   “我懂,要是被别人晓得你们俩手脚这么快,我看不少人的眼睛都要嫉妒的流血泪。”蓝田玉大笑道。   不过,认真说起来,蓝田玉只是有几分羡慕他们买了婚房,对于工作的事,她和现在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还是觉得吃公家饭最好最有面子。说的好听是事业,其实不就是吃不上公家的饭人,没法子去做的事吗?   当然,叶悠悠和辛墨浓显然不属于这一列,所以蓝田玉只是奇怪,并不羡慕。   “吃完了去看电影,我票都买好了。”吴新业摸出四张电影票。   “哇,是青山恋。你怎么搞到票的,我听同学说这电影一票难求,他们去了几回都没买到票。”蓝田玉一看票根上的名字,高兴的眼睛都笑眯了。   四个人一看时间,赶紧付了饭钱,骑着自行车带上各自的女朋友去看电影。   一直信心满满的叶悠悠,在电影开幕前,还是有点紧张的扣住辛墨浓的手,辛墨浓反手握住,“放心。”   “放心什么呢?”蓝田玉把一个三角纸袋递给叶悠悠,是吴新业买的炒花生。   “听人说多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肯定好看,看过的人都想再看一遍呢。”虽然电影刚刚上映几天,但是大学生是接触新鲜事物最快的群体,早就有不少人去看过了。   “开始了。”蓝田玉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   电影的风景十分优美,这个时候的人还没什么旅游的概念,都是工作需要出差到外地的时候,把当地的名胜游览一番。特意出门旅游的群体,少之又少。所有很多人都没真正去过名山大川,乍然在电影里看到这么美的风景,自然是心生向往。   除了风景,女主角时髦的衣着,大胆追求真爱的个性,也都让刚刚脱离黑暗的中国人,一下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太漂亮了,这衣服,真好看啊。”蓝田玉看到那一身漂亮的洋装,头上还戴着同款的帽子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这是换了多少套。”一部电影下来,女主角至少换了二三十套衣服,洋装,裙装,牛仔裤,格子衬衣,碎花衬衣,各种各样,让人目不暇接。   蓝田玉大呼过瘾,“难怪看完一遍还想来,这衣服看多少遍也不够呀,完了完了,看完了买不到,这心里不得痒死。不行,我要赶紧画下来,让裁缝做去。”   辛墨浓轻轻捏了一下叶悠悠的手,意思仿佛在说,这下放心了吧。   叶悠悠还是不放心,“渠道出问题怎么办?”   “出问题就解决问题,哪儿不出问题的公司。”每家公司都是在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中成长,因为解决不了问题的公司,都已经倒闭了。   看完电影,叶悠悠他们直接回了新家,刚到家电话便响了。   新家这里装了座机,主要是为了方便和深市的工厂联系。   “小冷在电话里说,仓库里的货全都卖空了,定单下到了明年。”辛墨浓看着洗过澡的叶悠悠从卫生间出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   “真的?”叶悠悠用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辛墨浓顺手就将毛巾接过来,帮她擦干头发。   “听你的声音好像不太高兴?”叶悠悠奇怪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有这样的成果,不是开门红?   “红心是不是昨天才打过电话给你。”   “对,给我报帐。”叶悠悠顿了一下,明白了。   辛墨浓给出的规定是,必须预付一半的定金,才能签合同下定单。见另一半现金到帐,才付货。否则,宁愿不接这笔定单。   如果按这个规定来走,能够开工到明年的定单,所收的预付金绝对不少。可是叶红心昨天才报过帐,帐款里的预付金可跟这个数量对不上。   “小冷他,不能吧。”叶悠悠一下子愣住了,虽然小冷常做些不靠谱的事,但在之前的小作坊,和现在办厂的事情上,却表现的很认真。叶悠悠想过他会出纰漏,却从未想过他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   虽然知道人性经不起考验,但是认识了这么多年的朋友如果背叛自己,她还是会觉得难受。   “不是这个意思。”辛墨浓摇了头。   不是背叛就好,可若不是背叛,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也对,如果真是有问题,小冷也不会这么傻,连帐目都没做平还敢让叶红心给他们报帐。更何况,他也没法在厂子里一手遮天,施红和叶红心总不可能跟着他胡闹。   叶悠悠回过头,“我可不会读心术。”   “我得过去一趟,看看情况再说。”辛墨浓略有猜测,但是这件事还是得亲自过去一趟才好定论。   “那你早点回来。”叶悠悠扑到他怀里,抱住他。   “我不在的时候,你别一个人回来住。要是她去找你,还是那句话,一切按法律规定走。”   叶悠悠埋到他胸口,“嗯”了一声,“我现在不想听这个。”   辛墨浓低头轻笑,“那你想听什么?是不是这个。”嘴唇蹭到她的脸颊上,又软又滑,所谓温香软玉,当如是也。 第128章 上名单   辛墨浓走的很快, 叶悠悠下课后遇着在宿舍楼下等她的苏金娜时,不由脚步微顿, 不得不留下来。   “你知道辛墨浓他去那儿了吗?他的同学都说他请了假, 他是在躲我对不对。你一定知道他在哪儿, 你带我去见他。”苏金娜一脸急切。   叶悠悠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宿舍楼, 想把她带到稍微安静一点的地方再说话。   但苏金娜不肯走,她笃定,只要是人多的地方, 叶悠悠就不敢替辛墨浓不认她这个妈。更何况她知道错了,她要求的也不多, 辛墨浓是她的儿子, 这是永远无法否认的事实。   “他没躲你,也没必要躲你,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是你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他的父亲。”叶悠悠见她不肯走,将语调升高,既然她不嫌丢人, 那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你, 你……”苏金娜没想到, 叶悠悠是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竟然一点也不替她掩饰,难道就不怕辛墨浓丢脸吗?   “他身为你血缘关系上的儿子, 愿意承担你的赡养费, 哪怕他还是个学生, 哪怕他根本没有工作,也愿意一个月给你十块钱赡养你。怎么,你不满意?”   叶悠悠高高昂着头,苏金娜穿的一如既往的体面,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农场十个月的改造让她精致的面容打了折扣,但也不过让她展示出真实的年龄。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工作赚钱的主力。围观的人却听到赡养一词,不免失笑。   “可是他弟弟……”苏金娜失去了工作,出来后,只能和小儿子宋明湾在娘家栖身。母子俩睡在阳台临时搭起来的一块木板上,别提多寒酸可怜。宋明湾已经数度崩溃哭闹,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   “对不起,他姓宋的,不是辛墨浓的弟弟。更何况,养育儿女是当父母的责任,他妈还没死吧。”叶悠悠故意看着她说道。   宋明湾的妈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叶悠悠这是拐着弯的骂她呢,默默用极慢的速度上下楼的观围群众,差点笑出声来。就算不了解前因后果,也能听得懂这句,都是大学生,理解能力杠杠的。   苏金娜眼睛泛红,“难道你们就要看着他被人带走吗?”   这件事,也是苏金娜一直来找他们的原因。从农场出来后,苏金娜没有工作,象她这样有案底的人,也不可能再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去工厂帮人做清洁工,或是去厨房帮工,她前半生哪里干过这些,常常干不了几天就被人辞退。   一度生活都难以为继,娘家的嘴脸也越来越难看,她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辛墨浓。辛墨浓答应每个月给她十块钱,补贴她的生活。于是她就靠着这十块钱,加上自己时不时找到的零工,维持生计。   本来一直相安无事,结果宋国成的亲人出现了,拐了好大一圈从国外过来,说是要带宋明湾回去抚养。   苏金娜还以为是假的,结果带人去探监,才知道是真的。   她当然不希望儿子被人带走,但自己连个住处和正经工作都没有,的确如对方所言没有抚养宋明湾的条件。   所以她希望辛墨浓能够出面,留下宋明湾。   “苏金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宋明湾是自己想走,不是有人要把他带走。”叶悠悠摇头,如果宋明湾不走,这些人分分钟可以被打发走。但现在的问题,宋明湾愿意跟这些人走,他是自愿的。   说起条件,苏金娜觉得自己过的很惨,可是他们母子并不是吃不上饭,也并没有露宿街头。她如果肯自己努力找份工作,没有养不起孩子这回事。   可是她一心想要依靠别人,自己吃不得半点苦,受不得半点罪。辛墨浓在她找来的第一回就说过了,不会让她饿肚子,但是,也仅限于此。这是他身为人子,不得不尽的责任,是法律上规定的义务,而他们之间,也只剩下这些。   “不,不是,他不是自愿的,他是怕我养不活他,才愿意跟他们走的。”苏金娜犹自不信。   不就是受不了苦,想跟人出去过好日子吗?说的这么好听。但叶悠悠也懒得去苛责一个孩子,只看了她一眼,“你喜欢来学校,不如我送你去广播室,让大家伙都听听你干过的事?也让大家来评评理,看看是辛墨浓错,还是你错。如果大家觉得辛墨浓连十块钱都不该给你,那可别怪我们把钱收回来。”   叶悠悠每说一句话,苏金娜便后退一步。   说完这段话,苏金娜已经靠到了墙根上。她不信,不信有人全然不顾别人的议论,难道她就不知道人言可畏吗?说出去,她是要被人耻笑,但是辛墨浓呢,人家又会怎么看他?   “你,你……”苏金娜终于掉头就走,她唯一能威胁他们的,也无非就是希望他们爱惜羽毛,要颜面。可若是他们不要,那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叶悠悠回宿舍,免不了有人要问,她坦然回答。人的好奇心是遏制不住的,你不说他们到处打听,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言论来。不如,她直接了当的告诉大家。   “这里头涉及到牺牲的地下工作者,也涉及到特务,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别在外头添油加醋,不然上头找下来,影响到你们分配,可别怪我没提醒过。”   “不会不会,这种事我们怎么敢瞎说。”一听影响到分配,谁还敢瞎说,就是有人问了,也只敢老老实实照实说,一点都不敢加自己的想像。   万一想像超出边界,可不是闹着玩的,大家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地下工作者和特务,该偏向谁还用问吗?人人都对苏金娜嗤之以鼻,十分同情辛墨浓摊上这么个妈。听说辛墨浓一个学生,还要辛苦翻译资料赚钱养活他妈,而他妈好手好脚,却不肯好好工作,纷纷议论,“这钱真不该给。”   当然,也有人说身为人子该如何如何这种没眼色的话,叶悠悠听了,只轻飘飘提醒一句,“明知是特务还为了过好日子嫁过去,这样的人你都同情,我觉得你的入党申请书就别交了。”   “我不同情,我只是……”   叶悠悠云淡风轻的一笑,“哦,你不同情,然后呢?”   然后就该让辛墨浓把她供起来吗?   当然没人敢这么说,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不还是同情吗?   蓝田玉偷偷对叶悠悠竖大拇指,“厉害。”   她有些惆怅,自己怎么就学不会呢。   “东门开了个小餐馆,不要票,咱们晚上一起去。”因为辛墨浓不在学校的关系,吴新业只要出去吃饭,都会让蓝田玉把叶悠悠叫上。   “你们自己去吧,我凑什么热闹啊。”   叶悠悠本来不愿意去当电灯泡,不过蓝田玉冲她眨了眨眼睛,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她这才应了。   小餐馆开在店老板自己家里,接待的也都是熟客,自己家的客厅改造出来,摆了二三张桌子,十分简陋。但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热情的上前问你吃什么,还给你端菜盛饭的地方,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好。   “鱼头豆腐汤。”吴新业看样子不是第一回来了,溜到厨房点了菜,这才回来坐着。   可能他们来的早,客厅里三张桌子,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显得很宽敞。   “我跟你说,你那个主意可真好。”吴新业一坐下来就说开了。   “那几个教授岂不是头疼死了,估计做梦都想掐死乱说话的人吧。”叶悠悠笑道。   吴新业一边笑一边摇头,“这种消息,放假的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放真的。”   啊,叶悠悠还真没想到,消息居然是真的。   这回留校的三个名额,学校让资深的教授推荐,大概有七八个教授有推荐的资格,然后一个人推荐一到二名学生。学校根据名单,再挑选合适的人留校。   想要留校,第一步就得上推荐名单,第二步是把推荐名单上的其他人挤下来,或者是展现自己的长处,扩大自己的竞争力。   “这种事瞒不了几天的,早晚得知道,今天不是我放出去,明天也得有别人放出去。那些放消息的人,还可以用这个借口收笔好处费,我不如替他们省下来。”   吴新业对这里头的事门清,干脆直接把这事给漏了出去,让那些想靠消息吃拿卡要的人,在家气得跳脚。背地里不知诅咒了几回,是谁这么白痴,把这么重要的消息一股脑放出去。   这么说的话,叶悠悠倒是放了心。   “咱们系有推荐资格的,只有一个丁教授,我看田清清都快住到丁教授家里,要给人家当闺女了。”蓝田玉嗤笑。   吴新业耸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计划局合并了,她叔叔调到兄弟单位去当个可有可无的科长。完全左右不了她分配的事,她要是想留在京城,就得自己努力。当然,留校对她来说,肯定是最好的选择。”   “前几天柳长河还给我写了信,说幸亏自己考上大学,不然肯定也是去别的单位坐冷板凳的命。”   吴新业跟他们很熟,随便一数就是一大堆不如意的。以前计划局多红火啊,可是这么一合并,以前的科长,只能屈尊去当一个科长级的科员,想上进人家也不敢用他,生怕他们□□。   反倒是以前的小办事员,特别是不受重视那种,还有一点出头的机会。说起来,全是办公室文化,吴新业讲的是头头是道。   叶悠悠和蓝田玉一脸崇拜的听着,吴新业很是得意的想,两个女大学生听他吹牛逼,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人生巅峰吧。要是被蓝田玉知道,估计能捶死他。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丁教授理都不理那些送上门来献殷勤的学生。他推荐上去的名单,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叶悠悠。 第129章 放下   叶悠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什么呢?丁教授从来没有额外关注过她, 也没有对她有过特殊照顾, 怎么这一次这么重要的名单, 会推荐她。况且, 和那些想留校的同学不一样,她一次都没有登过丁教授的门。   可这一次,她不去不行了。外头都传开了, 她总要去过问一声,并且表明, 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   丁教授看到登门的叶悠悠, 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激动。而这丝激动,也让一直在观察丁教授的叶悠悠,有了一丝了然。   “您早就知道了?”   丁教授点头,“我虽然老了,可是脑子还没糊涂,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 是逼死妻女之仇, 你不受我的金凤冠, 我只好在力所能及之处回馈一二。”   叶悠悠动了动嘴唇,很想说马伟化是自杀死的, 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看到丁教授的眼神, 她知道, 就是说了也没用。有些事,是瞒不过这样历经世事的老人家的。   “可是我并不打算留校。”叶悠悠干脆开门见山,“抱歉,辜负了您的好意。”   丁教授微愣,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呢?你留在学校,还可以继续深造,我会帮你在学校立住脚跟。”   叶悠悠看得出来,丁教授说的是肺腑之言,可能,丁教授是真的拿她当弟子准备好好培养吧。   但是,“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这个人受不得拘束,而且想干一番自己的事业。”   想要从李家揪出木莲小姐,没有实力怎么行,辛墨浓答应了夏老,就等于是她答应了夏老,她和辛墨浓是一体的。   丁教授了然,他也看得出,叶悠悠说的是实话。   未免一声叹息,“你等一等。”   叶悠悠知道他想干什么,赶紧阻止,“丁教授,您的东西我是不会拿的,这是您家里祖传的宝物,您还是留下做个念想吧。以前的事,劝您忘掉是不现实的,但人总要学会往前看。”   这些伤痛是属于整整一代人痛苦的记忆,叶悠悠没法安慰,空泛的言语无论如何也安慰不了。   丁教授再度叹气,整个人的气息越发老态毕现。   “我懂了,可惜我什么忙也没帮到你。”丁教授可惜道。   “您不欠任何人的,有些人就是该死,您可以把这一切当成报应。”叶悠悠心里沉甸甸的,她受不起丁教授这样的感谢,是这个世道欠了丁教授的,而不是他欠了自己的。   丁教授摇头,“世道归世道,人心归人心,这是两码事。只希望这世道越来越清平,地狱的归地狱,人间的归人间。”   叶悠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但是他知道,丁教授已经选择了放下。如果是马伟华的死,让他能够选择放下,叶悠悠觉得,她的确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宿舍里的人都在议论丁教授的名单,江洪摇头,“可真没想到,她才是藏的最深的那一个。”   “也许就是人家丁教授喜欢她,觉得她适合留校,反正比起其他人,我更愿意这个名额让叶悠悠得着。”秦小贝完全是以个人喜好出发,帮亲不帮理。   “这说明人家有本事,你们嫉妒不来的。”蒋红梅半是羡慕,半是嫉妒,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反正也轮不着我们,与其是别人,倒不如是叶悠悠,以后亲戚的孩子来上学,还能请她帮忙照顾照顾。”周树树倒是想的很实际,他们好歹同住几年,比起其他陌生人来说,至少和叶悠悠能说得上话。   “树树这话倒不错。”江洪也收起酸溜溜的口气,反正自己也得不着,学校里有个关系不错的熟人,也没啥不好的。   说到一半,叶悠悠回来了,众人一静。叶悠悠进门没听到和往常一样的叽喳议论,就知道他们在说的人,是自己。   她摇摇头,想到和丁教授商量好的,干脆不去解释。   别人都当叶悠悠这回的名单是稳的,想留校的人免不得嫉妒一阵,可多数人嫉妒之后也就罢了,只有一个人,却是气的饭都吃不下去。   这个人当然就是田清清,叔叔那边已经不能指望,她只能靠自己。这几年,她拼命学习,拼命参加学校里的各种活动,可是结果呢,叶悠悠一声不响抢走了她的名额。   不错,最想留校的人就是田清清,她之前疑心吴新业准备帮蓝田玉留校,甚至不惜放出谣言试探。结果很让人欣喜,吴新业没有这个打算。吴家的情况她是知道一二的,如果吴新业想,这个名额就铁定到不了别人那儿。   既然吴新业没有这个打算,她觉得,这个名额就该是她的。   可没想到,叶悠悠竟然横插一杠,她最爱的男人,还有可以安生立命的工作,现在全没了。都是因为她,叶悠悠。   蓝田玉也被这个消息给搞懵了,不过她知道叶悠悠的想法,倒不会和别人一样,以为她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你就不解释一下。”蓝田玉觉得,既然是误会就该解释清楚。   叶悠悠摇头,“别了,我这一解释,又该有人往丁教授家里涌了。这些名额最后总会公开,到时候知道不是我就行了。”   “你知道这个消息是谁散播的吗?”蓝田玉有一丝激动。   散播叶悠悠在名单之上的人,和散播她要靠吴新业家里的关系留校的人,分明是同一个。   只是之前散播她的消息时,她是当事人,人人都避着她,当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但这一回,她不再是当事人,而且事实证明留校的事也的确和她无关,没人再避着她,她也就顺藤摸瓜,找到了散播之人。   “田清清。”叶悠悠想也不想就抛出答案。   这让准备吓叶悠悠一跳的蓝田玉很是失望的嘟了嘟嘴,“你都猜到了呀。”   还能是谁呢,叶悠悠几乎不用多想就能猜得到。   “你可得小心点。”蓝田玉想了想,歪头道:“阿业跟我说,最近外头治安不太好。”   叶悠悠眼皮子一跳,这段时间正好辛墨浓不在。她点了点头,“谢谢你,我会小心的。”   “要是有什么事,就喊阿业送你。”蓝田玉很大方的说道。   “好,让你的阿业送我。”叶悠悠故意把阿业两个字咬的重重的。   果断把蓝田玉闹了个大红脸,强撑着道:“笑吧笑吧,有本事别让我逮着你叫你家的小辛辛。”   叶悠悠作呕吐状,“才没你们那么肉麻。”   他们家的小辛辛呢,叶悠悠很想念他啊。哪怕昨天才通过电话,她仍然想他想得心口发紧。   蓝田玉看她呆住的模样就知道怎么回事,小声道:“还说我们肉麻,也不知道是谁情根深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叶悠悠摸摸鼻子,“辛墨浓要带礼物回来,听说是赞助电影青山恋的服装品牌……”   蓝田玉尖叫的声音着实吓到了好几个坐在他们旁边的人,等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生,有人不悦道:“同学,吃饭就吃饭,别大惊小怪好不好。”   “抱歉抱歉。”蓝田玉好脾气的道歉。   道完歉回过头就抓住叶悠悠的手,“看在我在学校食堂里丢脸的份上,绝对不能少了我这一份。”   叶悠悠这才得意的晃了晃脑袋,“你刚才说啥来着。”   “我肉麻,我最肉麻。”这脸翻的真够快的,一看就知道是跟吴新业学的。   叶悠悠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放心吧,准有你一份。”   蓝田玉这才得意了,那些漂亮衣服,她可是眼馋好久了。去裁缝铺做了好几身,可是怎么也没有电影里的漂亮。听到有原版的衣服穿,她乐得几乎要蹦起来。   周末的时候,叶悠悠准备去叶叔家里,妹妹囡囡取名叫叶慧慧,活泼的很,整天倒腾着小短腿,跟个小肉包子似的,见着谁都伸手要抱,招人疼的不行。   叶悠悠几天不见就想得慌,再说辛墨浓也不让她一个人住新家,那还说什么,回去看妹妹吧。   刚下楼,就听到宿舍阿姨的声音,“203室,叶悠悠,有人找。”   “谁找我?”叶悠悠背着牛仔包,从二楼正好下到一楼。   “悠悠,是我啊,你大哥。”   大哥,她哪儿来的大哥,眼前这个长头发,穿着喇叭牛仔裤,蓝色格子衬衣塞在裤腰里,扎着一根军用皮带的,不是叶建国,又是谁。   叶悠悠咯噔一下,没听到半点风声,他竟然一个人摸到京城,而且看样子,不象是刚下火车。说明他已经来了一段时间,只是到现在才来找她。   “你怎么来了,家里人知道你上京城来了吗?”叶悠悠走过去,和他并肩离开宿舍楼。   “他们哪儿知道外头的事,整天唠唠叨叨的,烦死了。别小看哥,哥现在在外头混的不知道多好。”叶建国一脸得意,好像真是来找妹妹炫耀的。   “看出来了,是挺好的。”叶悠悠打量他一番,衣服裤子都是现在时髦的款式,除了不怎么合身外。   “走走走,我请你吃饭去,顺便把我那些兄弟介绍给你认识。我那些兄弟知道我妹妹是大学生,都不肯相信。还说没瞧过女大学生,让我带你去见见。”叶建国手一搭就想往叶悠悠的肩膀上搭。   叶悠悠脚步一错,滑了开去,躲过了他搭上来的手臂。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叶建国,到底是谁给了他错觉,觉得自己还会认他这个大哥。并且,还会听他的摆布,去见他所谓的兄弟?   叶建国眉头微蹙,“你干什么?大哥的面子也不给。”   叶悠悠正要说话,就看到田清清和班上几个同学一块走了过来。   “悠悠,这人是谁呀?”田清清一脸奇怪的表情,仿佛在说,辛墨浓刚一请假你就出妖蛾子。   “你好你好,我是叶悠悠的大哥叶建国,你是我们悠悠的同学吧,一块去吃饭呀,我请。”叶建国伸出手,看田清清的目光,充满着赤/裸/裸的欲望。   田清清免为其难的伸了手,同他轻轻一握就很快甩开,“原来是叶悠悠的大哥啊,你们去什么地方吃饭,远了我可不去。”   叶悠悠眉头一挑,很是惊讶,心比天高的田清清竟然会接受叶建国的邀请。   其他几个女同学都说要回家,婉拒了叶建国热情的邀约。   “赶紧走吧,就吃顿饭。一会儿,再把你俩给送回去,我是你大哥,还能害你不成。”叶建国大着嗓门,就来拖叶悠悠的手。 第130章 生变   叶悠悠正准备躲, 田清清恰到好处的堵到了叶悠悠的另一边,堵死了她的退路。虽然叶悠悠仍然躲过了叶建国伸过来的手,但却发现自己被叶建国和田清清裹挟到中间, 动弹不得。   叶悠悠看着人来人往的学校大门, 人很多, 可是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状。一个是她的同学,一个是她的堂哥, 谁会认为她受到了威胁呢?   就算她叫喊起来又如何, 她是能脱身, 可谁还能因为这样把叶建国抓起来?她还得日日提防叶建国忽然蹦哒出来,咬她一口。   “我得给家里打个电话,不然他们会来找。”叶悠悠表现的象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一样, 声音平静道。   “我陪你去。”田清清笑着挽住叶悠悠的手, 就象一对好姐妹。   叶悠悠拔出电话号码, 田清清就在旁边等着, 叶悠悠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清清楚楚。   的确没什么, 都是一些闲话。田清清放了心,拖着她上了叶建国的车。一辆边三轮,就是摩托车旁边有个斗,里头可以坐两个人的那种。现在还挺流行, 就跟骑摩托车似的骑着,十分拉风。   叶悠悠坐在边三轮里也没闲着, 摸出一包花生开始剥壳, 花生壳攥满一手便迎风一扬, 惹来路上不少路人的骂声。   田清清扭过头恶狠狠看了一眼叶悠悠,“没素质。”   乡下人果然就是乡下人,进了城又怎么样?考上大学又怎么样?细微之处,还是暴露了她低下的素质。   叶悠悠无所谓的嗤笑,仍然是边吃边剥,好几次差点砸到人,若不是叶建国的边三轮开的快,怕是早被人拦下来了。   “到了。”叶建国终于停了车,城郊胡乱盖搭的房屋,大概是京城最早的违章建筑吧。   叶悠悠深深看了一眼田清清,“知道有句话叫作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吗?”   田清清瞪大了眼睛,一甩头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是你和你哥请我来吃饭的吗?”   叶悠悠微微一笑,“牢饭也不要钱,想吃吗?”   田清清退后一步,不自觉的避开她的目光,心虚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叶悠悠摇头,真是冥顽不灵。   叶建国已经带着他们进了一片零乱的房舍深处,最深处也最破旧,离其他的房屋也最远的地方,一间破败的小院,半开的大门就象野兽张开了大嘴,仿佛要将人吞噬入腹。   田清清有些害怕道:“我忽然想起来我有点事,我先走了。”   “来都来了,怎么能走呢,岂不是说我们招待不周。”大门被人从里头整个推开,走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   可是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斯文,直接伸手拽住田清清便往里拖。   田清清吓得尖叫起来,可是又怎么挣扎得过,不过瞬间就被拖入门中。   叶建国一把拽住叶悠悠跟上,“老大,老大,她不是……”   田清清尖叫道:“我付过钱的。”   叶建国捣头如蒜,“是是是,她是付钱的那个。”   眼镜男大笑起来,“她付钱?打发叫花子呢,爷看得上她那点钱?”   “你们想要多少钱?”田清清的后背升出一股凉意,她感觉到了危险,非常的危险。   “他们不要钱,只要两个女大学生。”叶悠悠开了口。   眼镜男意外的的看了一眼叶悠悠,这个最应该哭闹的却一声没吭,不愧是女大学生,有点意思。   “爷什么样的女人没玩过,女大学生还是稀罕物,一次有俩,你们说算不算好事成双。”   说着大笑起来,一点也没遮掩的承认。   叶建国赔着笑,脸都僵硬了,他以为只有叶悠悠,没有想到还有田清清。   田清清此时脸色煞白,终于知道自己上当了,她大叫叶建国的名字,“建国,救我。”   出于女人敏感的直觉,她知道叶建国对她有那么一点意思,这个时候,也只有叶建国能救她了。   叶建国为难的看了一眼田清清,却一声都不敢吭。   眼镜男了然的一笑,“原来你对她有意思,行,一会儿赏给你。”   田清清眼睛瞪的快要脱眶,可是叶建国已经低了头,根本不敢正视她。   眼镜男看了一眼田清清,再看一眼叶悠悠,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想要拽住叶悠悠。   叶悠悠手指上忽然出现一枚戒指,一道寒光闪过,划伤眼镜男的手掌。   毫无防备之下,眼镜男受伤。他收回手掌,看到掌心一道血线,皮肉翻滚,不怒反笑,甩开田清清大步朝叶悠悠走来。   “没想到,还是个硬茬儿,那更好,爷就喜欢刺激。”两只手朝叶悠悠合抱过来,男人的力量天生大于女人,叶悠悠只是稍微练过一点,对付普通男人倒有一战之力。但若是对付这种本来就练过的,立刻落入下风。   叶建国已经被吓住了,他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他和老大手下的一个小混混一块坐过牢,出来后,找不到工作,接到这个小混混的消息,便上省城投奔他。后来又带着他来了京城,投奔老大。   自从跟了老大,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条件可谓是一日千里的提高,他也乐不思蜀觉得自己终于出息了,大小是个人物了。   有天喝醉了,想去找叶悠悠的麻烦,结果发现自己连华大的门都进不了。他骂骂咧咧半天,就这样结识了田清清。   他们俩一拍即合,都想给叶悠悠一个教训。   吓唬吓唬她,再让她掏笔钱出来,叶建国是这么想的。更何况,田清清还愿意给钱,等于一桩事赚两头,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好容易等到合适的机会,把叶悠悠骗出来了,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老大之前什么都没说过,他们下头人做这些事,他从来都不管的,只负责抽成。没想到他们来了,老大却跳了出来,竟然早就想好了打这两个女大学生的主意。   叶建国呆立当场,眼镜男去对付叶悠悠,田清清想也不想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大门口冲去。   可是还没摸到台阶,就有人从厢房里出来,拦腰将她抱住。叶建国看到冲出来的小混混,更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叶悠悠眉头微蹙,她可以拔/枪,但她拔/枪之后,不能留下目击证人,不然她没法解释她的枪从何而来。   有些犯了难的叶悠悠忽然眉目舒展,扬手一把粉末扔了出去,干嘛非要想着拔/枪呢,硬的不行可以用软的嘛。   眼镜男一个没有防备之下,被粉末扬了一脸,顿时咳嗽起来,没咳嗽两下就委顿倒下。不等叶建国和抓住田清清的小混混反应过来,叶悠悠的粉末已经扬到。   四个人都倒在小院里,厢房里再无人走出,叶悠悠将所有的门都一一踢开,确定里头没人,这才摸了摸下巴,笑了。   主卧室一看就是眼镜男住的地方,收拾的极为整洁,并且有一张北方常见的炕头。叶悠悠围着炕头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劲,可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呢,她又一时没有捉摸到。   她回头看看地上躺着的人,药效的时间不长,可能很快就会过去,她必须抓紧时间。   沙尚和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叶悠悠,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辛墨浓不在,叶悠悠向他求救,他马不停蹄带人赶到。一路上找到不少目击叶悠悠抛洒花生壳的路人,这才没有走错方向,毕竟他和叶悠悠都不知道最终的目的地在哪儿。   好容易赶到,如果迟了一步,他怎么跟辛墨浓交待。更别提,叶悠悠本来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刚冲上去,还没蹲下来,就看到地上的人眨了眨眼睛,醒了。   一泡眼泪一下子被他给憋了回去,一把扶起她,“你没事吧。”   这句纯属多余,看她眼神之灵动,哪里是昏迷之后才清醒的样子,毕竟是个业余的,真想骗过他这个专业的,还有点难度。   “发生什么事了?”叶悠悠还特意装了一下,一点没发现自己的伪装早被人一眼看穿。   沙尚和抽了抽嘴角,好想抽掉扶住她的手臂,可是他不敢。只能虚伪道:“你好好想想,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对啊,发生了什么事?”叶悠悠机械般的重复一句,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   呵,浮夸,真是浮夸。沙尚和心里想一套,嘴里说的是另一套,“想起来就好,到底怎么回事?”   叶悠悠便把叶建国到学校找她,然后田清清恰好出现,用言语挤兑得她不得不上了他们的车。   到这里才知道,原来叶建国收了田清清的钱,才把她带来。但戴着眼镜的老大却说,他不要钱,他只要这两个女大学生。   她当然要反抗,田清清趁机逃跑也被人抓住。   幸好她手里有辛墨浓留给她的保命之物,一把致人昏迷的药粉。可她毕竟是个新手,撒出药粉的同时,自己也被迷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半点不知。   好一个半点不知,沙尚和再次抽抽嘴角,心里想,辛墨浓这么多年没有破功,靠的是什么,难道这就是爱情的伟大之处?   人都被带走,一个都没清醒。   叶悠悠留在原地,陪着沙尚和勘探现场。   “你不觉得这张炕头很奇怪吗?”叶悠悠谆谆善诱道。   沙尚和看着叶悠悠充满希翼的目光,装着深思的样子,“的确很奇怪。”   大姐,到底哪里奇怪了?你倒是说话啊,沙尚和的内心充满了崩溃。   可是叶悠悠一点也没察觉到他的崩溃,一门心思诱导他自己发现。   “一看你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没见过农村的炕头吧,炕头怎么发热你总该知道吧。”   沙尚和若有所思,一拍巴掌,“这个炕是假的。”   没有烧火的地方,没有管道,炕头又不可能自己发热。不能发热的炕头,建起来能干嘛。   “这都能被你发现,真聪明。”叶悠悠松了口气,这是他自己发现的,和她无关。 第131章 又发现   建一个假炕能干什么,当然是藏东西。炕头里有眼镜男这些年存下来的家当, 叶悠悠当时没有时间看, 全部扫入自己的仓库。   但是不放点什么, 实在不符合叶悠悠此时的心情。   就算逮住眼镜男又如何, 能判他几年还是几个月,毕竟一切都是未遂。她还要提心吊胆等着他们出狱后的报复吗?不好,这一点都不好。   所以, 当沙尚和打开炕头的时候, 当时就提高了音量, “来人, 立刻上报,调人,封锁该区域。”   叶悠悠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   也就洗衣机大小, 正好躺在炕头下头,端看外表,不懂行的人,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沙尚和深深的看了一眼叶悠悠,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可是为什么,每回有她的地方, 就会正好发现, 发达国家对他们封锁的先进武/器。   比如现在这个he弹/头, 别看体积不大, 安装到正确的地方, 分分钟可以将半座城市催毁成废墟。   “这就是他们私藏的吗?别是什么走私的东西吧。”叶悠悠自言自语。   沙尚和点头,“是什么你就别问了。”   呵呵,是什么你心里当真没数?   “我懂,纪律嘛,我什么都没看到。”叶悠悠说着退了出去,假模假式的咳嗽两声,“我可以走了吗?”   “我派人送你。”沙尚和一想,的确没必要把她扯进来,叫了个人进来,护送叶悠悠回家。   回到家,叶胜利不在,柳满红抱着慧慧发呆,王桂花几乎钉在阳台上不停的张望。   远远看到叶悠悠下了车,王桂花赶紧进屋,“悠悠回来了。”   柳满红绷的紧紧的肩膀一垮,整个人仿佛活了回来,赶紧去开门。   “怎么了这是,叶叔呢?”叶悠悠自然是发现了不对劲,这个点了,家里烟熄火熄,半点没有做饭的意思,这可不寻常。   “还不是你……”柳满红捂着嘴说不下去了,哽咽半天道:“你怎么回来的,叶建国没对你怎么样吧。”   原来是家里人左等右等没等到叶悠悠,打了电话去学校,宿管阿姨说她大哥来把她接走了。   他们一听,什么大哥,心里便觉得不对劲了。叶胜利赶到学校,问了一大圈,才猜出仿佛是叶建国来了京城,把叶悠悠和另一个同学一块带走了。   别人也就算了,王桂花和柳满红能信吗?叶悠悠跟谁走,都不可能跟叶建国走,定是出了什么事。   叶胜利借了车,赶紧又出去找,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遇到一点事,不过已经没事了。”叶悠悠刚把经历的事说完,不等柳满红开骂,叶胜利到家。   看到叶悠悠到了家,叶胜利吁出一口气,“我找去的时候,那片区域已经被封锁,他们告诉我悠悠被送回来了。”   他急急忙忙赶回来,看到人真的回来了,这才放下心。   听到叶建国的事,叶胜利赶紧又去了一趟办公室,打电话回村里。一问才知,全村人包括叶家人都不知道叶建国上了京城,只是听说有熟人带着他上省城讨生活。叶老太婆一家,还在村里夸自己孙子有出息,去省城赚大钱。殊不知,他不仅来了京城,马上还要吃第二次牢饭。   “你没跟家里说这些事吧。”等叶胜利回了,柳满红问道。   “没有,我只顺带问一句。”叶胜利肯定不会特意去说,不然隔壁的叶家跑来,估计又要耍猴把戏,他倒是不怕,可是心烦不是吗?再说慧慧还小,吓着了怎么办?   “这回最好判他判的重重,永远别出来才好。”王桂花生气的诅咒叶建国。   “借姥姥吉言,没准他这回真出不来了。”叶悠悠吃着柳满红刚弄上了饭菜,挑了慧慧喜欢的,夹到她碗里。   大家都是笑,只当是叶悠悠说笑,心里清楚的很,叶建国虽然可恶,但放在法律上,这样的事几乎可以说是小事了,还是个未遂,判不了多久的。   叶胜利休息日又跑了出来,柳满红在家唠叨,“肯定是去打听了,他这个性子呀,我知道的。”   “这回不说他无事闲忙了。”王桂花在家打趣女儿。   “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您老真是的,不知道的人还当您是婆婆呢。”拿女婿当儿子一般的待。   “我这是为了谁啊。”老人跟夫妻住在一起,怎么可能没点矛盾,她又是慧慧的外婆,不是奶奶,总担心时间长了惹人不喜欢。所以尽力对叶胜利好些,也是怕两口子因为她闹矛盾。   “姥姥,等慧慧上了幼儿园,您就搬到我那儿去住。我给您准备了房间呢,那儿就是您的家。”叶悠悠很敏感,听出王桂花没有安全感,立刻开了口。   “合着你们当我这个闺女是假的呀,我也有工作,挣工资的。我自己的娘自己养,用不着花叶胜利半毛钱。”柳满红也听出来了,她是当女儿的,养自己的娘是应该的,怎么能让隔了辈的外孙女去养呢。   “好了,我啊,先帮着把慧慧带起来,啥时候悠悠生孩子,我就啥时候去帮忙。”王桂花乐呵呵的笑,老了老了,最怕的就是没人管没人养。现在女儿和外孙女都孝顺,真比给她一个金山银山还让人高兴。   叶悠悠嗔道:“生什么孩子啊,我还没嫁呢。”   “早知道有计划生育,你俩上大学那年就该把婚事办了,说不定还能抢着生两个。”柳满红满是可惜。   “妈,说什么呢。”叶悠悠闹了个大红脸。   “一个就一个,也没啥,你当初不也只生了悠悠一个。”王桂花不敢质疑上头的政策,既然国家说生一个,那就生一个。   “我那是……”柳满红到底是没说出口,她笨她也倔,别人都嫌弃她生了女儿,可她不嫌弃。如果再生一个,女儿越发是活不下去。她倔着这么多年不肯再生,现在想想倒是对的。   叶胜利回来,问了叶悠悠几句,知道从眼镜男的卧室里搜出了东西,至于是什么,叶悠悠只作不知。   “咋了这是,昨天不是问过了吗?干嘛又问。”柳满红不愿意女儿再提起昨天的事,怕她害怕。   叶胜利苦笑一声,“叶建国搞不好还真出不来了。”   他打听一天,也只收到一点风声,说是事涉机密,关押到特殊部门,不许外人打听。若他不是叶悠悠的继父,不是这身军装,人家就是连这些都不会跟他说。   “真的?”柳满红只觉得高兴。   王桂花双手合什,“真是老天保佑。”   只有叶悠悠波澜不惊,这是意料中的事。私藏这种东西,还想出来,呵,这辈子吃住都不用花钱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叶建国的消息什么时候才会传到叶家村,他们又会如何,叶悠悠是半点不操心。因为,辛墨浓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上课的第一天,大家哪里有心思听课,都在交头接耳,“听说了吗?”   怎么会没有听说,他们班的田清清没来上学,被抓了。   中午在宿舍,秦小贝第一个忍不住了,“悠悠,那天放学有人看到你和田清清一块走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知道吗?”   她纯粹是好奇,人人都在说出事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难免心里痒痒的。   “是出了一点事,不过需要调查。人家没调查清楚,我不好乱说。”叶悠悠一脸为难。   看她的表情江洪赶紧一拉秦小贝,“别问了,她要是啥事没干,公安能冤枉她吗?”   秦小贝“哦”了一声,心想也是,她要是干了坏事跑不掉,总得有个说法,要是没干坏事,调查清楚也总得回来。   只不过,田清清永远回不来了,她人没事,眼镜男私藏东西也不关她的事。在眼镜男这边,她也同样是受害者。   但是,站在叶悠悠的立场,她绝对是加害者。   “田清清和外人勾结,准备绑架学校里的同学,事发后被开除学籍。”   秦小贝终于听到了答案,当时就捂了嘴惊叫,“她怎么这么坏。”   她想绑架谁,别人不知道,秦小贝一猜就猜到了,肯定是叶悠悠啊。难怪她不想说,指不定受了多大的惊吓呢,自己还跑去问她。秦小贝恨不得给自己几下,这不是是戳人家的伤疤吗?   回宿舍再看叶悠悠的眼神,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啊,反倒把叶悠悠给吓着了。   这傻丫头,肯定又在脑补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最后说出来,叶悠悠哈哈大笑,“你放心好了,我半点事没有。”   “真的。”秦小贝这才高兴了。   就这个时候,辛墨浓终于风尘仆仆赶回京城。   一回来就捉住叶悠悠,新房里响起了叶悠悠的惨叫声。   “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叶悠悠趴在辛墨浓的腿上,辛墨浓扬着巴掌,啪啪打在她的屁/股上。   辛墨浓看叶悠悠眼泪都出来了,害怕自己刚才没有收住力,赶紧一把将她抱起来,“伤到了?”   说着便要去看,叶悠悠哪里会让他看,太羞了人好不好。扎到他怀里,“人家就是想你了。”   别的情侣一见面恨不得抱到一起,偏他们俩,每次久别重逢,都是打屁/股,这都是什么事啊。   辛墨浓也在想,这都是什么事啊,“看样子以后我上哪儿,都得把你栓裤腰上。”   叶悠悠“噗嗤噗嗤”埋在他怀里闷笑,“这不是没事了吗?还白给沙尚和一桩功劳,你是没看到他的样子,都乐疯了。”   他没看到,他怎么可能没看到,沙尚和开车去火车站接他回学校,那嘴咧的,要不是耳朵挡着,都没眼看。   “你明明可以不去,然后等我回来处理。”辛墨浓把她从怀里薅出来,逼她目光与自己对视。   “打草惊蛇,他们下一回直接来狠的怎么办,这一回我还有机会通知沙尚和,下回就不一定有这个机会了。”叶悠悠用暗语通知的沙尚和,这是辛墨浓以防万一,交待给她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真不该让他们去深市。”辛墨浓现在觉得,工厂也好,发展也好,一点也不重要。留在京城干小作坊就小作坊吧,至少他时时都在身边不是吗?   “工厂出事了?”叶悠悠吓了一跳,双手把他的脸一捧,“到底出了什么事?”   真是鸡同鸭讲啊,辛墨浓的手又痒了,在她的腰上来回摩挲,必须得狠狠惩罚。叶悠悠惊呼一声就被压到沙发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若桃花泛着水光,娇俏的模样勾得人恨不得一口吃下肚去。 第132章 吃下肚   辛墨浓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想要离开却被叶悠悠的手臂牢牢勾住。   “我不想再等了。”她在最好的年纪谈了一场最好的恋爱, 既然遇到最好的人, 何不让一切水道渠成。   辛墨浓有一丝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我也不想再忍了。”天知道, 他忍的有多辛苦,只是之前没有好的环境, 他不想委屈她。   现在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房子,可是他却不知道她如何想,是不是一定要等到结婚的时候。他不想逼她, 所以从来没问过。   此时, 她的一句我不想再等了,比世上任何浓情蜜意的话语都要更加动听。   辛墨浓拦腰抱起她, 房间的正中间, 是他们的新床。   春宵帐暖, 满室旖旎。   叶悠悠的胆子一向很大, 但这种时候也不可避免的羞涩起来。   看着怀里的人, 象小兔子一样娇羞的模样, 辛墨浓越发情动难以自抑。   “悠悠。”他的声音暗哑, 带着诱人的蛊惑。   “我有没有说过, 你的声音好听的让人耳朵都要怀孕。”叶悠悠太紧张了,一紧张就想找话题,舒缓自己的紧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平日说不要紧, 这个时候说, 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说完她自己脸也红了,暗咬嘴唇,她到底在说什么呀。   “你没说过,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说过的。”辛墨浓并不着急,就像一个猎人,对待猎物总是有足够的耐心。   叶悠悠就象撞到他怀里的猎物,撞进来,便再也不肯走。到最后,到底谁才是猎物,已经没人说得清楚。   “没……唔……”叶悠悠的嘴已经被他堵住,唇舌交缠身子更是如火一般滚烫,只想和他挨在一起,以解肌肤之渴。   “耳朵可以怀孕,但是你现在还不可以,过两年我们再生一个可爱的宝宝。”辛墨浓摸出一样东西。   叶悠悠赶紧闭了眼睛,她可不想看。   “特意让人从香江带来的,和这里的不一样。”辛墨浓不知道她懂不懂,但是知道只要不停的说话,她便不会那么紧张。   “你让严树带这种东西?”叶悠悠简直羞愤欲死。   辛墨浓吭哧吭哧的笑,半天才道:“他不知道是给我的。”   这还差不多,叶悠悠刚想说话,辛墨浓的吻再度落下,这一回不似刚才那般温柔如水,相反如同惊涛骇浪般奔涌而来。   她有些架招不住,只想后退,可是退无可退。他的身体热度惊人,就象火山快要喷发一般,热情的几乎要将她融化。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内敛自制的辛墨浓有这么狂野的一面,她几乎要重新认识他,或者说,也许从这个时候起,她才真正了解他的所有,毫无保留的一面。   叶悠悠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这让她微微有些不满,披上一件睡袍,走了出去。   他们的小院里,一个人正拿着剪刀,帮他们的蔷薇花树修理花枝。   叶悠悠从背后抱住他,“起这么早。”   “身上脏呢,厨房里有粥,先去喝一碗垫垫肚子,一会儿出去吃午饭。”辛墨浓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睡到中午才起床。   叶悠悠听到有粥,这才摸摸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呢。看样子,真是不早了。   喝粥的功夫,辛墨浓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看她吃的香,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工厂到底怎么了?”昨天一下子滑得太远,直接把这件事给忽略了,叶悠悠这个时候才重新想起来。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脸颊飞起两朵红云。   “这事说起来倒也不复杂。”辛墨浓直接说了结论,“木莲小姐出手了。”   “哐当”叶悠悠直接把碗往桌上一搁,她生气了,非常生气。   他们在深市的工厂,同一个厂区,也有一家服装厂,生产的是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服装。但在这个时候,没有所谓的版权保护,国人的意识是电影里出现的服装,你可以做我也可以做。   小冷虽然极力宣传,他们才是电影的赞助厂,是原版。并且用的都是最好的布料,款式也绝不走样。但是抵不过隔壁厂的衣服只有他们价格的七成,仍然有好多慕名而来的进货商,跑去了隔壁厂。   就等于是三闲费力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结果隔壁厂坐享其成,只让人宣传他们的价格低,便拉走了一多半的进货商。   小冷噎不下这口气,非要跟隔壁厂一较高低,完全把辛墨浓交待的事抛到了脑后。   “隔壁厂只收一成定金便出货,我们的价格高,还要付五成定金,赶走了不少人。小冷为了留下客户,便私下把定金改为一成,说好另外四成余下再补,但事实上,不到收货是不会有人补的。”   原本三闲服装厂是电影服装的原版厂商,又先存下大量的货源,一上来就抢占了先机。可就是因为隔壁厂的竞争,搞到小冷头晕脑胀,一下子失了分寸。   只收一成定金,对服装厂来说,要压多少库存,要垫付多少资金,一下子就将之前赚到的钱,都给吞了进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果到时这些人不来提货呢?   “不来提货也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这十来年,有多少中小企业,特别是小企业倒闭,是因为什么吗?”   叶悠悠茫然的摇头,她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这件事的严重性大到九十年代初,国家不得不专门花精力去整顿。才慢慢消弥这件事带来的影响,才慢慢让经济走向正轨。”   辛墨浓给她打了一个比方,现在国家对小买卖已经渐渐放开,农民吃不掉的大米蔬菜农作物都可以卖给个人。就说有个农民叶三好了,他种黄豆卖给做豆腐的李四。李四做好豆腐,再将豆腐卖给工厂食堂。   “听起来是不是没有什么问题?”   叶悠悠再次点头,这不是很正常的逻辑吗?她实在听不出问题来。   “做豆腐的李四买谁的黄豆都可以,为什么非要买叶三的黄豆呢?因为他们是亲戚沾亲带故,要照顾自己人的生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熟悉,他可以先赊帐,拿了黄豆不用付钱,而是卖了豆腐再给黄豆钱。如果叶三不答应,李四就不会买叶三的黄豆,而且正因为两人熟悉的程度,叶三也不怕李四赖帐。”   八十年代初期的小买卖,大多都在熟人之间进行,也很相信所谓的自己人。   “李四做好豆腐送到工厂食堂,食堂说他们一个月才能结一次帐,如果李四不答应,他们就要别人家的豆腐。李四为了这笔生意,不得不答应。而且这么大的工厂,怎么会赖他这点小钱呢,只是结帐晚一点,李四还是很放心的。”   叶悠悠慢慢有点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了,不由自主的点头。   “可是工厂食堂到了时间却不能结帐,理由是工厂的应收帐款没有收回来,效益不好,豆腐钱要三个月才能结帐。可是三个月到了,李四手里的白条一张摞一张,仍然结不到帐。每次去工厂,工厂里的人都跟他说,他们不是没钱,是因为别人欠他们的货款,必须要回来了,才能结帐。”   叶悠悠彻底明白了,这就是曾经非常有名的三角债,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的数十年间,百分之九十的小企业倒闭,都是因为三角债务纠纷。   她接下了辛墨浓的话,“豆腐钱迟迟不结,李四没有钱,就没法付叶三的黄豆钱。叶三不停的讨债,可是叶四是真的没钱。最后,叶四的小豆腐坊不得不关闭,因为做一天赔一天。他欠了叶三的钱,工厂却欠着他的钱。大企业还能抗,小企业或者说小作坊,就只能倒闭自认倒霉。”   这回轮到辛墨浓点头了,“这也是我定下规矩,非要收五成定金,不付款不许提货的原因所在,宁愿少赚一点,也不能陷入到这种纠纷里去。”   若是陷进去,血本无归。   若是工厂现在的运作,只收一成定金,到时候别人来提货,付钱还好说,不付钱你给不给货。不给货这些衣服可就砸手里了,还不知道短时间卖不卖得掉。最大的可能就是为了挽回损失,把货先给他们,稍后再结货款。   只要这么做了,后头的货款几乎没有收回来的可能。   “那现在?”叶悠悠捂着心脏,三闲服饰是他们的心血,虽然只是一个小作坊起步,可她真不愿意看到它还没起色,便倒下。   “幸好红心扛得住,这丫头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好弟子。”辛墨浓微笑。   叶悠悠听了长吁一口气,合同是辛墨浓定死的,不见这款合同,财务不收钱不盖章。无论小冷怎么说,叶红心死守这一条,小冷拿她毫无办法。   所以,另外四成定金都是提货商写下欠条,承诺了付款时间,否则按合同办理。   只要合同没变,他们的处境便有利的多。辛墨浓亲自盯着小冷处理这些合同,不肯付款的,宁愿归还定金也要解除合同。   “还了也好。”叶悠悠赞成这个作法,这可不是三十年后,做生意不是读书,得要学会变通。定金不还,若是让有些企业怀恨在心,拿你们工厂没办法,可是能拿你们的工人有办法不是吗?   这个阶段,人身安全最重要。   “多的货怎么办?”小冷肯定按照原合同下足了料,卯足了劲开工。   “这个问题就交给你了。”辛墨浓上前捏捏她的脸蛋,“走,吃饭去。你不是喜欢鱼头豆腐汤吗?这条胡同里,有人开了一家剁椒蒸鱼头馆,去尝尝。” 第133章 交给我   “交给我?”叶悠悠跳了起来, 不是生气, 而是兴奋。   辛墨浓摸摸她的头,这充满了斗志的模样,看上去真像是一轮小太阳。他也笑眯眯的点头,“当然,我是没办法了,只能靠你。”   “看我的。”还没想到头绪呢, 叶悠悠已经大包大揽起来。   等吃上剁椒鱼头, 她才忽然醒悟, “咦,不是说和那个谁有关吗?”   “隔壁厂有李家的影子。”这个时候,各大家族开始壮大自己的势力,完全可以理解。经济基础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想必他们不会放过。   叶悠悠恨不得拍桌子, “搞死他们。”   “当然。”辛墨浓把鱼眼睛下头的那块肉夹起来,喂到她嘴里, “啊……”   “我又不是慧慧。”叶悠悠虽然不满还是张了嘴,这跟她喂慧慧有什么两样,都是夹着肉挑到嘴边, 然后“啊”一声让她张嘴。   辛墨浓闷笑,他有什么办法,他这辈子都没喂过人吃饭, 只看过这么一个样本, 只好有样学样。   “回神。”吃着吃着, 叶悠悠开始神游天外,辛墨浓结了帐在她眼皮前晃了晃手指。   “下午吴新业和蓝田玉是不是要来。”叶悠悠回过神,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怎么,在想怎么待客?”辛墨浓奇怪道。   “当然。”……不可能。   吴新业和蓝田玉是头一回到他们家,看到大门前一对石狮子,先惊了一下,再一看红色的大门,推门而入便是一树花海。   “太漂亮了。”原本对买房子并不上心的蓝田玉,忽然就被触动了,拼命去摇吴新业的手,“你不是要买房子吗?赶紧买。”   “某人又没答应嫁给我,没心情。”吴新业还给拽上了。   蓝田玉看了一眼已经笑得趴到辛墨浓怀里的叶悠悠,恨铁不成钢的踢了吴新业一脚,“讨厌死了。”   “赶紧进来。”客厅里放着沙发和电视机,往沙发上一坐,窗户外的阳光便照了进来,现在天气有些热了,把窗帘放下来,漂亮的格子纹样又让蓝田玉羡慕了一回。   蓝田玉喝了一口茶就眼巴巴看着叶悠悠,叶悠悠“噗嗤”一笑,“别看了,我给你拿。”   说着进屋抱了一个袋子出来,蓝田玉欢天喜地的打开一看,正是她最喜欢的那条黄色连衣裙,乐的直转圈。拿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看到衣服商标上的三闲商标,惊呼道:“还真是那一家。”   电影结尾有服装赞助厂家的品牌名字,正是这几个字。   “这衣服肯定不便宜,不行,我不能占你的便宜,多少钱,我得付钱。”蓝田玉赶紧道。   “都说了是送的,还收什么钱。那以后你们请我吃饭,我可不去了。”叶悠悠嗔着拦下她要掏钱的手。   “得了,收下吧。”吴新业乐呵呵的笑。   “你倒是大方,又不是你的。”蓝田玉上手去揪他的腰。   吴新业振振有辞,“他们有钱,有便宜就赶紧占,听说越有钱越小气,等以后小气可就占不着了。”   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对了,之前做演出服租赁生意的那位大姐,听说在学校的东门外头租了房子?”叶悠悠问吴新业。   “学校就一个单间宿舍,他们家孩子有仨个,哪里住的下,这几年租赁演出服估计是赚了点小钱,跑外头租了套间,住着可宽敞多了。”同事之间,是藏不住事的,吴新业当然很清楚。   “现在还有桩生意,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做?”   “卖衣服?”吴新业一下就明白过来,也就蓝田玉傻傻还没明白三闲服饰是谁的生意,吴新业早就明白这是他们的生意。   叶悠悠点点头,“把衣服摆到她自己家,在同学当中宣传一下,有人找去就卖,她在家就能做生意,赚点奶粉钱是没问题的。”   “那她肯定愿意,现在这些衣服可紧俏的很。”吴新业准备晚上就上同事家问问,之前租赁演出服尝过甜头,想必是会答应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没避着蓝田玉,她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原来这个服装厂是你开的?”   屋子里四个人,三个人都用无奈的眼神看着她,蓝田玉终于尝了一把吴新业当年的窘态。   顾不得自己的后知后觉,“这事还能找别人不。”   “你想找谁?”吴新业诧异道,蓝田玉可不是京城人。   “我家小姨啊,你忘了,在工厂上班的那个。”蓝田玉是有亲戚在京城的,他们家条件不差,小姨也在京城的工厂里上班,常来接了她去家里玩。是后头蓝田玉谈了恋爱,这才去的少了。   “行,这有什么问题。不过该有的制度也得遵守,我们不要他们进货的钱,但是要收押金。”不要钱的东西是不会有人珍惜的,叶悠悠深知这一点。   “这是当然。”蓝田玉倒不觉得有问题,要不是她认识叶悠悠,能有这么好的事吗?当然得照人家的规矩办。   叶悠悠又给叶东方送去了一条连衣裙,她个子高,穿上连衣裙显得婀娜多姿,再配双高跟鞋,恨不得立刻就能走上T台。   “这事得算我一份。”叶东方听叶悠悠一说,立刻就嚷着要赚这份钱。她这几年耳濡目染,光看他们赚钱来着,心里哪里能一点都不触动。   自己家里的二层小楼刚盖几年呀,这边叶悠悠竟然也在京城买房了。那房子家里人都去看过,她自然也是去过了。好几间大房间,还带个院子,又大又宽敞,比自己家挤死人的小房间,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现在有机会,又不用影响工作,她怎么也得试试。   押金是五十块,给他们发五十块的货,当然是成本价。然后给一个指导价,让他们自己去卖给同事或是亲戚朋友。卖完了就来结帐,成本价拿的货,中间的差价就是自己的。如果卖不掉,把货拿来,只要是完好无损的,就把押金退给他们。   他们没有损失,只有利润,认识叶悠悠的人都知道她不可能为了五十块押金跑路,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人家那么大栋房子还在呢。交钱交的极痛快,等卖的飞起的时候,赚钱赚的更是痛快。   是谁说,你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之间,都可以通过六个人联系上。人际关系网络,真的就像一张网,叶悠悠瞬间就发展了二十来个销售员。   光管理好这二十几个人,弄清帐本,都把叶悠悠忙的够呛。   别小看这些人的能量,有个老阿姨,专门蹬着三轮车去早市,晚上还去人散步的地方守着,一天能卖十几二十套。一个早市饱和了,就去另一个,一个夏天赚到的钱,直接给儿子买了套房,简直就是楷模。   深市工厂多出来的定单,就靠着叶悠悠发展的这条销售网络,直接给消化掉。虽然慢了点,虽然麻烦了点,人力成本也高,但是利润却都回来了。也亏得现在的定单,相对数量较小,不然叶悠悠也没法用这种方法销售。   “我看过红心给我报的帐,他们现在严格按照合同走,走一单就是一单的钱,绝不搞赊帐,也绝不搞一成定金那种事。积压的库存,也都消化掉了,我想到了主意,要灭一灭隔壁厂的威风。”   被人骑到脖子上,如果还不回击,那绝不是叶悠悠的作风。   辛墨浓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指头去戳。   “啊呜。”叶悠悠一口咬上他的手指头,“别闹。”   让他别闹,她的舌尖在他的手指上轻轻滑过,简直是要命一样的诱惑人。   辛墨浓一把抱起她,“吃饱了才有力气想问题。”   “那不是该去厨房吗?怎么去卧室?”叶悠悠晃荡着两条腿,歪头问他。   “调皮。”不给她点厉害尝尝,是不行了。这个家里,得振振夫纲。   “家里的户主是谁。”   “叶悠悠。”   “叫女王大人。”叶悠悠不满道。   “女王大人。”   “乖。”叶悠悠一勾黑色蕾丝睡裙的吊带,辛墨浓忍不住舔了舔唇,这个女王大人穿的有点少。   不过,他喜欢。   一招猛虎下山将猎物扑到床上,剩下的事便是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我弄到一些便宜布料。”化纤的面料十分便宜,而且花色很好看,不起皱不起褶,只是不透气而已。现在国内的审美和外头还有一定的差距,放在面料上就是外头已经更喜欢棉丝一类自然的面料,而国内还在喜欢化纤面料。   化纤面料是很便宜的,只要找对了地方。比如说现代化工厂里,大批量生产的化纤面料,简直便宜到不敢相信。又比如说如果从淘宝上直接购买,货比上千家,可以淘到最便宜的,积压的库存。   “给他们迎头一击。”叶悠悠手一捶,正好捶到他的胸口上。   小冷接到这批面料,便开始赶工,一模一样的款式,花色好看,但不上三闲的商标,另外注册了一个普罗的品牌,价钱只有之前的一半。   隔壁厂全力赶工,扩大了厂房,招了更多的工人,也花钱买了更多的面料。   一成的定金让他们收到大量的定单,包括从三闲退掉的定单,都进了他们的荷包。   等到进货商来提货的日子,却一个二个都不来了。电话打到爆都是避而不见,干脆亲自去找,也不见人。   “厂长,三闲那边出的衣服,只有我们价钱的一半。”下头的拿着三闲出的衣服给厂长看。   “不可能。”面料是他亲自挑选的,恰到好处的能受得了大众的挑剔,价钱又比他们低三成。他们绝不可能在维持品质的同时,找到比他们更便宜的面料。   这面料不是以前的,厂长一摸就发现了不同。   “这样的面料只有我们一半的价钱,他们疯了吗?”厂长不敢相信。   “这样的面料,如果是从香江进来,价格会很低,但也不可能这么低。”厂子里有路子多,见多识广的,说出猜测的原因,可仍是不相信。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他们怎么可能?”厂长刚喊出前半句,就把后半句吞了回去,人家的厂好像还真是香江的背景。   “厂长,怎么办?”下头的人小心翼翼问道。   他们的成本摆在那儿,如果跟他们一半卖,肯定亏本。可如果这些人都不来提货,收不到货款,就是血本无归。   无论怎么样,似乎只有一个亏字。   “他们想靠亏本挤垮我们,我就看看他们能撑多长时间。”厂长觉得三闲定的这个价格,一定也不赚钱,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出吧。他得等,等到对方这批货出完了,抬高了价格上去,他还是一样能赚到钱。 第134章 跟进   隔壁厂跟不跟进, 三闲还是按步就班, 一批一批的出货。量大的,好像无穷无尽。   “他们跟了没有?”小冷厂子里问跟前的人。   “跟了。”下头的人十分肯定,因为他大表姐就在隔壁厂子里上班。   “呵。”上勾了,小冷激动的把香烟摁到烟灰缸里,但他什么都没说,只做愁苦的样子, “我知道了。”   大表姐把消息给他, 他又何尝不会把消息给大表姐呢。小冷记得辛墨浓的话, 言多必失。上位者永远都不要把得失计较挂在脸上,让人一眼看穿。   隔壁厂敢不跟吗?三闲的货量比他们预测中的多了很多,如果再不跟,三闲直接把市场喂饱, 他们就真完了。   “降价。”隔壁厂的厂长也算得上是杀伐果断, 一看情况不是自己预想的,立刻改变策略。   “是。”下头人也不甘心, 但是没有办法,总不能真让这么多货砸到手里。   在员工面前高冷的小冷,到了叶红心面前, 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满面春风的样子就差在脸上挂个牌子,写上我很高兴四个大字。   “怎么高兴成这样?”叶红心扒着饭,这里的饮食和家乡区别很大, 但是她不挑剔, 从来也不吱声, 不知道小冷跟食堂里的师傅说了什么,后头再来打饭,味道就重了许多。   小冷没拿这事到她跟前邀功,但也就装不知道,但她心里却清楚的很。   “这些天跟那些想赊账的虚与委蛇,实在是累得慌。”来了很多人,但是小冷这一回可再不手软,全款提货不压尾款,见钱付款,一分钱都不赊欠。   好多人试探之后见他态度坚决,要的急的,真心要货的,也就付了款提货走人。但是还有一些,一心想赊货的,小冷虽然不答应,但也好好供着他们,还常请他们吃喝来着。   这些人抱着希望,自然就一直等了下去。   现在隔壁厂愿意降价,小冷就不用等了,只需要态度强硬一点,他们自然就会跑到隔壁厂去。隔壁厂敢不赊货吗?不赊货的早就在他们手里提上货走了,剩下的人虽然多,看着热闹,其实都是想赊货的。   而这些想赊货的,正是小冷想留给隔壁厂的。不留下他们,造成热闹的景象,他还怕隔壁厂不上勾不肯降价呢。   叶红心仔细听小冷讲了个中的弯弯绕绕,这才恍然大悟,“辛哥当初交待的时候,也没说这么多啊,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跟你说,这就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件事知道怎么做,但是去做的过程中,却有千百种方法,也会产生微妙的变化。   不得不说,小冷虽然有时候不够冷静,爱犯糊涂,但是做事上头却天生的知道该怎么把事办圆滑,也知道该怎么去算计。   叶红心也是一脸羡慕,“要是换了我,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虽然她比小冷更加听话,但是她一直觉得除了听话,她就没别的优点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上回的事,要不是你把握原则,咱们都得被坑进去。悠悠不是还打电话来,拼命夸你吗?”小冷提起上回的事,难得的耳朵尖红了一下。   叶红心抿了嘴笑,“亏你还敢提。”   “知错能改,以后我再犯混,你就打我。”   “我可不敢。”叶红心摇头。   很快,在小冷态度变得更加坚决之后,这些人都跑去了隔壁厂提货。   “全是赊帐?没有一个现款。”隔壁厂的厂长急了。   “付现款的,听说都提了货走了。”他们不知道的是,火车票是三闲服装厂出的,不用自己出钱,这车票还能回去报销,他们当然不介意早走几天。   厂长听了要吐血,他觉得自己下决定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对方的手脚更快。   “能付多少货款,不可能一分钱不付把货提走。”厂长松了口,这事就有得谈。拉锯之下,有付五成货款的,有付一成货款的,总算是把库存都给卖了出去。   至少帐面上是平的,还算好看。厂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带着帐本踏上了去京城的火车。   “帐面上好看有什么用,钱呢,什么时候能收回来。”旅馆里,一个女人高亢的声音,尖声说道。   “已经派了人去收款,相信用不了两个月就能收回来。”厂长拿着帕子不停的擦着头上的汗。   “两个月收不回来,你就不用干了。”女人拎着自己的小包,蹬蹬蹬出了旅馆的门。   政府大院的宿舍楼里,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开门进屋,“哟,南南回来了呀。”   口气极是亲热。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半天不回来。”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有些恼怒道。   “这不是路上遇到熟人,说了会儿话吗?饿了吧,我去做饭。”女人进厨房做饭,客厅里,男人正和颜悦色的问大女儿李南在学校的情况。   小女儿李西坐在一边,仰头看着大姐,一脸崇拜。   “别那么孤僻,该结交的朋友就该结交,你们学校的同学,以后都是各行各业的顶梁柱,值得结交。”   “知道了。”李南温顺的应着,可是熟悉她的人,一看就知道她没听到心里去。   男人叹了口气,大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独了些。   李南想的是,小时候她想交朋友,父亲却说那些人不值得交往,久而久之她便不会交朋友了。现在,父亲想让她去交朋友,可是,该怎么交朋友呢,她根本不会。   那么,她是自己的朋友吗?李南很认真的想了想,结果,还是不能确定。   “我和李南什么关系?你瞎啊,当然是同学关系。”叶悠悠看着吴新业,简直要被他的问题打败。   “我上回看你们说话来着,我还以为关系不错呢。”吴新业摸摸头。   “我去图书馆找书,正好遇到她,给她帮了一点小忙。”这件小忙不适合跟男人说,所以叶悠悠没说那么具体。   私下蓝田玉问她,她才说,“她不是爱穿白裙子吗?弄脏了裙子,我给她拿了衣服去换,可能承了我一点情。”   说起来,她觉得李南有点可怜,呆呆坐在图书馆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张嘴跟人求助。若不是叶悠悠发现不对主动开口,还不知道她会坐到什么时候去。也是这一回,叶悠悠觉得李南并不是清高不理人,她好像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相处。   “难怪她看到你总会笑一下。”蓝田玉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南会给叶悠悠另眼相看,原以为是两个美人惺惺相惜,敢情里头还有这个插曲呢。   “不过,吴新业打听她干什么?”敢当着蓝田玉的面打听,想必不可能是忽然对人有了想法。   “是有人托他打听,主要问问她在学校的风评什么的。”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肯定是相亲对象那边想打听打听李南的情况。这种事吴新业不好说,显得太八卦,女人们私下议论就显得很正常。   “这样的家庭出身,这样的学历,还要这么打听。”叶悠悠一听就觉得对方是难缠的人家,一般来说不知道根底,或者说对方所处的环境复杂才需要打听。   李南可是李家的女孩儿,又考上了华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亲之后接触几回不就知道了,至于这么打听吗?   “这种大家族的事,我也不懂。”蓝田玉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弄不懂这些事,幸好吴新业是个没有大志向的,要不然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对方是谁?”叶悠悠忍不住问道。   “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华侨。”蓝田玉也只知道这么多。   蓝田玉不知道没事,她可以问辛墨浓啊。   辛墨浓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关心她的事。”   “人和人之间是要讲缘份的,有些人你觉得永远不会交集,可偏偏他们打破了次元壁。”   辛墨浓摸了一下叶悠悠的额头,嗯,没发烧。   “回国投资的华侨,听说挺有钱的,江家。”辛墨浓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李家想壮大势力,需要江家的钱,所以想要联姻。李南的母亲回过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和女儿见上面又走了。”   叶悠悠怒道:“想要联姻也不能这么羞辱人吧。”   于是把江家找人打听李南的事说了出来,“都能找着吴新业,可见也托了别人,这叫人怎么看李南呢。一家有女百家求,他们家以为自己是谁,太子选妃呢。”   幸好她不是李南,不然肯定气也气死了。搞不好,李南到现在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等生完了气,又琢磨了一下,辛墨浓的话里好像有话啊。   李南的母亲出国了,然后回过国,明显肯定是回来见女儿的啊,不然总不可能是回来见前夫的。可是为什么不见又走了呢,是不想见,还是有人不想让她见。   叶悠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用手一指辛墨浓,“你跟我玩心眼?”   “心眼,什么心眼?”辛墨浓一脸诧异,仿佛不明白叶悠悠这无名火是怎么起的。   叶悠悠又不确定了,难道是她错怪了辛墨浓,他也就是那么一说,并不是因为前世关注过李南?   辛墨浓继续保持无辜的模样,“你这是怎么了,别人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你怎么跟属狗的一样。”   这是笑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叶悠悠顿时怒了,跳起来要去掐辛墨浓。   一闹一掐之下,把之前那点怀疑之心全给抛到了脑后,忘了。   辛墨浓暗自抹了把汗,他家的小姑娘忒精,真是越来越难骗了啊。 第135章 叶家来人   叶悠悠虽然讨厌江家的行事,但是细究起来, 真不关她什么事。而且江家也可以算得上豪门世家, 没准李南心里乐意呢。   毕竟,叶悠悠和李南的关系, 也没有到可以去问, 她想不想嫁进江家的地步。   叶悠悠只作不知道,只到有一天,看到一辆车开进华大,来接李南的时候,她才惊觉。江家少爷的司机,竟然是司徒空。   这让叶悠悠徒然捏了把汗, 司徒空是什么人,她当然清楚, 而且这人当初看她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她绝对不会弄错这里头的意思。   可是这一回,司徒空明明看到她了, 却当作从不认识她的陌生人, 克制的相当好。可越是这样, 叶悠悠越觉得他可怕。   看到李南上了江家的车,叶悠悠和同学们一起目送。旁边响起了不少的议论声, “这人是谁啊, 真气派。”   “李南的对象吧, 原来总想什么人才能配得上她, 这下好了,都别操心了,白马王子配白雪公主。”   叶悠悠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看起来这么有派头的江家,一回国就和李家联姻。可是后来呢,叶悠悠生活的年代压根没有什么江家,这么大一豪门世家,难道忽然隐居起来。   可要是愿意隐居,也不会八十年代就抓住机会回国。   想不明白就问啊,多简单。   不等她问呢,叶家人杀上京城。   如果不是他们找到学校里来,叶悠悠都不知道他们来京城了,他们先找到的是柳满红。可是有叶胜利在,他们没讨着便宜。到了后头人家大院干脆不让他们进,门口穿着制服的人眼睛一瞪,叶老太婆的腿就软了,哪里敢动弹。   想来想去,还是来找叶悠悠,他们建国是因为叶悠悠才出事的。绑架,什么绑架,接自己的亲堂妹出去吃个饭也能叫绑架?他们天真的觉得,只要叶悠悠松了口不是绑架,是不是他们建国就没事了。   叶悠悠刚和辛墨浓挽到一起压马路,就看到熟悉一群人,是的,一群人。   叶老太太,叶老头,叶建国的父母,叶茂和金翠,后头还有三叔叶祥和他媳妇胡艳艳。   叶悠悠有些意外,叶贵竟然没来,叶家肯定会动员他来京城,毕竟他是自己的爹呢。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叶家百般逼迫叶贵上京,但他往地上一蹲,抱住头就不说话了。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吭声。   这么大一个活人,又不可能生拉硬拽拖上京城,只得放过他。   于是剩下的人,便都来了。   胡艳艳把女儿寄放在亲戚家里,也跟着叶祥上了京城。他们跟来帮腔是次要的,主要是想来找找工作。   街道办事处办的工厂,早在去年便全都关停,叶祥这个所谓的主任,直接下岗回家。   全家只靠胡艳艳一个人养,生活一下子极度吃紧,更可怕的是,有消息说胡艳艳所在的单位有可能要改制。这一改,会是个什么样,工作能不能保住,谁都不知道。   人心惶惶之下,他们决定到京城拼一把。没看到叶红心来京城一年不到,家里就盖了房子吗?周菊手上的金戒指,不知道馋死多少婆娘,又不知道让多少汉子在黑暗里被婆娘揪住耳朵唠叨一整晚。   于是,他们夫妻俩一听到消息就跟了来,车费是叶茂出的,不来白不来。   狭路相逢,这一回叶老太太竟然没有当街打滚,抱着她的腿哀求,也没有当街下跪,她不答应就不起来。这让叶悠悠,感到十分意外。   “咱们二妞是大姑娘了,现在又是大学生,十里八乡再没有比你更有出息的姑娘了。可你总归是从我们老叶家出去的,再怎么不喜欢,你也姓叶不是。你说说,你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二短,落到你身上的话,就好听了?”   叶茂竟然学会了以理服人,这让叶悠悠忍不住想给他点赞。   不过点赞归点赞,该表明的态度还得表明,“有什么话能落在我身上?我怎么不知道。京城和乡下地方不一样,你们在乎的,这里的人根本不在乎,你们不在乎的,这里的人却在乎的很。”   “你们重男轻女,这里的人并不在乎,女人一样可以上大学,一样可以孝顺父母,一样可以光耀门庭。你们只问亲疏不问对错,可是这里的人更在乎对错。做错了就有法律制裁,举贤不避亲,举嫌同样不避亲。没人会因为叶建国做错了事,就会怪到我的头上来。”   带着几分嘲笑,也带着几分轻佻,她是故意的,就要让他们看看,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重男轻女寡廉鲜耻。   “你,你……你这样会不得好死的。”叶老头终于忍不住,露出了本来面目。   “人终有一死,我怎么死,你恐怕是看不到了,不过倒是能先看到叶建国的,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叶悠悠保持微笑,心中毫无波澜。   叶老头脸色一变,整个人便往后仰,叶茂赶紧上前扶住他,“爹,爹。”   虽然他们父子因为叶建国第一次坐牢而闹得几乎不相往来,但叶建国出狱后,便又重新亲近起来。现在爹娘拖着老迈的身体到京城帮建国,叶茂还是真心感激的。   可是没想到,叶悠悠不过几句话,就将老头气得差点昏倒。   辛墨浓一拖叶悠悠的手,“走吧。”   走得远了,才埋怨道:“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刚才叶悠悠一直捏着他的手,不许他开口。   “我乐意。”不过是几句口角而已,她可不愿意让辛墨浓去跟他们胡搅蛮缠,这实在有损辛墨浓的形像,她自己来就行。他们真要是敢上手,再让辛墨浓出面不迟,而且他们被迫反击,也占住了道理。   最后是叶胜利觉得,他们老这么呆下去,也不是个事。找到人把他们带到关押叶建国的地方,让他们告诉叶家人,叶建国到底犯了什么事。   “和绑架无关,那是什么事?”叶茂心中一喜,如果不是绑架,是不是就没什么事了。   “关乎国家安全,是今年的大案要案,你们不用再来了。来了也没用,你们见不到人的。”这种事可不是一般的刑事案件,不是一般小民哭哭啼啼能通融就通融的地方。   当然,除了简单的解释外,还狠狠把他们批评一通,意思大约是,再来四处串连,一概当成妨碍司法抓起来。而且,还会影响叶建国的定罪,当然,是往重里定。   叶家人失魂落魄的走了,私下里辛墨浓请沙尚和吃了一顿饭。   等叶家人走了,叶悠悠才知道,嗤笑一声不再理会。她没那个闲功夫去报复叶家人,无视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回应。如果他们自己上赶子作死,气出个好歹来,她可不赔医药费。   至少,因为距离的原因,她基本上算是摆脱了叶家人,不象辛墨浓,苏金娜不近不远的,还会时不时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   宋明湾跟着宋家的亲戚出国,苏金娜把这一腔恨意都转换到了辛墨浓和叶悠悠身上,如果不是他们不肯相帮,宋家人不至于这么轻易带走宋明湾。至于宋明湾坚持跟宋家人走的事实,则是直接被她忽略。   只是,苏金娜发现,她的恨意对辛墨浓起不到任何作用。她甚至赌气退回辛墨浓给她的赡养费,可是没想到,辛墨浓就直接不给了。吓得她又赶紧去要回来,没有这笔钱她吃饭都要成问题,自此知道,自己在儿子心中已经是半点地位都没有。   叶家人来折腾一圈,牵扯住了叶悠悠的精力,一时把李南的事抛到脑后,又给忘了。   只到她下课去图书馆的时候,偶遇李南,对方欲言又止,半天才鼓起勇气跟她搭话,她才明白过来,对方好似是专门在等她。   “好久不见,东门有个阿婆熬的银耳汤好喝极了,你想不想去尝尝。”已经入秋,现在喝银耳汤最是滋补。   李南赶紧点头,心想自己怎么就想不到这种借口呢,不过她不傻,赶紧说道:“我请客,请你喝。”   “好啊。”叶悠悠笑眯眯的点头。   李南拐了半天的弯,原来是想问她,怎么和辛墨浓认识的。   “他当时是知青下放到我外婆的村子里,正巧住在我外婆家,我妈离婚,带着我回外婆家住,就这么认识了。而且,当年他还教扫盲班,我也去学过一阵,也算是我的启蒙老师吧。”   “真好。”李南一脸羡慕。   不过听到她父母也是离婚,不由眼睛一亮,心想自己和她明明象是两个世界的人,可她却觉得对方很亲近。原来是因为他们有过相同的经历,所以才能感知到同样的气场吗?   不得不说,纯粹是李南想多了。不过也因此让她更亲近叶悠悠,倒是真的。   “你怎么忽然打听这些,看你也不像是八卦的人啊。”叶悠悠奇怪道。   李南不好意思的脸色一红,“我就是想知道,别人跟对象相处都是怎么样的,我觉得你和辛墨浓的感情很好。”   她其实是想说,家里给她介绍的对象,虽然一表人材,家世也很好。国外长大的江少爷,见多识广的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跟他亲近不起来。   和他就象陌生人一样客气,见不到对方的时候,一点都不会想念。甚至于,有人告诉她江少爷和某人吃饭,她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告密。   事实上,她一点都不介意他和谁一块吃饭,或者和谁交往过密。她觉得这些和自己根本无关,但家里人都说这个人是自己的对象,要她好好交往,毕业之后就结婚。   她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可是却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对。由长辈介绍的相亲对象,男未婚女未嫁,门当户对,才貌相当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就是觉得事情不该这样呢。   “你爱江少爷吗?”虽然李南语焉不详,但是很神奇的是,叶悠悠明白了她的想法。   李南果然一怔,爱?   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过爱这个字,没人问过她,她爱江少爷吗?大家只是反复告诉她,对方的条件有多好,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好像她若不喜欢,不珍惜就是不领情的傻瓜。   “谢谢你,我好像明白了。”   叶悠悠微微一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可是忍不住,当天晚上找到辛墨浓逼问他有关江家的事。   “江家啊,你知道司徒空是怎么发家的吗?”辛墨浓把玩着叶悠悠的手指,白玉似的,香软滑腻。 第136章 发家史   司徒空是怎么发家的, 据说也是白手起家。但具体的事情, 叶悠悠怎么可能记得,前世她刚出生的时候, 司徒空就已经是一方风云人物。   等她长大, 他们这些大佬都是江湖上的传说, 大家的关注点早已不在他们如何发家之上,谁会去特意打听, 他怎么白手起的家。   不过, 辛墨浓会这么问, 肯定是有原因的。   加上她没听说过江家人,而现在司徒空则是在江家当司机, 那么极有可能是……   “司徒空吞了江家的财产?”叶悠悠觉得有点难以想像,一个豪门世家会栽到一个司机身上, 这这这,这也太颠覆人的想像了吧。   “江家没有他们自己说的那么神乎,解放前的确是这边有名的大富商,举家迁到国外。但国外这么多年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但是, 他吞掉了江家的财产, 是不争的事实。”   辛墨浓说的很含蓄,但叶悠悠一下就听明白了。江家是有钱, 但在国外有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好, 那么有地位, 就不一定了。   其实别人不知道, 叶悠悠最清楚。七八十年代,在绝大多数发达国家来说,有色人种的生活状况绝对谈不上好。只是这个时候国人封闭,并不太清楚外头的情况,江家摆出这么大的派头,自然是他们说什么,这边便信什么咯。   之所以司徒空能够这么容易吞掉江家的财产,大概也和他们真实的实力和吹嘘中的实力并不相衬有关。   “那李南和他?”   “一对怨偶,有传言司徒空能够吃下江家,也得到了李家的首肯。”这中间的情节不难猜测,李南不是个通人□□故的圆滑性子。夫妻之间的关系不好,也让江李两家的合作并不是那么愉快。   江家觉得自己家有钱,对国内的情形没有充分的认识,而李家却觉得江家没有做到一开始的承诺。后头两家的关系越来越差,再加上司徒跳出来,不知道怎么做下的局,把江家直接给套了进去。   最后江家败落,李南的婚姻也得了个惨淡收场。后头她如何了,辛墨浓是真不知道。他会知道这么多,也只是因为当年听司徒空的八卦时,别人顺嘴说来的相关人物,李南是其中一个。   叶悠悠“啊”了一声,竟然是这样啊。   江家和司徒空的事,她可管不了,但李南的事,她想管又该怎么管呢?   总不可能跑去跟李南说,江家少爷不合适,你别嫁。不提李南会怎么想,她自己也说不出口。   “你打听清楚了,真的是后天的飞机?”自己说不出口没事,叶悠悠总能想到办法,这不,她找了吴新业。   打听到了李南母亲回国的航班时间,她就不信,李南的母亲会看着女儿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你还想去接机不成,不用不用,直接去酒店找就行了,我帮你问问她定的哪家酒店。”吴新业不知道为什么叶悠悠对李南的妈这么关心,但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当起了包打听。   结果事情还是出了纰漏,定好的酒店房间,却没有人入住。   吴新业一脸尴尬,“都是我的错,早知道还是去接机好了,会不会是李家人把她接走了。”   好歹也是李南的亲妈,虽然夫妻做不成了,为了孩子接她到李家暂住,似乎也说得过去。   “我早该想到的。”叶悠悠当然不怪吴新业,看样子前世也是这样,李家直接把李南的母亲接走,没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她正在原地踱着步子,蓝田玉奇怪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李南。”   告诉李南有什么……咦,怎么会没用,叶悠悠忽然一下子恍然大悟,说到底,这是李南的事,告诉她真相即可。她也是成年人了,凭什么认为告诉她没有用呢。   “对呀,我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叶悠悠一拍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真是傻了。   赶紧找了李南,约她去喝银耳汤。   “我妈回来了?”李南一脸震惊,显然并不知情。   叶悠悠慎重的点头,“是无意中有认识你妈的人,在机场看到的,你妈还说了酒店房间号,约好了见面聊。结果这人去了才发现,你妈没去定好的酒店,觉得奇怪,就跟几个认识你妈的人说了,也是巧合,传到我耳朵里。我担心……”   “谢谢你。”李南伸出双手,握住叶悠悠的手,“非常非常,谢谢你。”   她打断了叶悠悠的话,似乎并不在意叶悠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李南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当天就请假离开了学校。   叶悠悠看着李南的背影,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希望她自己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毕竟我不是真的属狗啊。”叶悠悠想到辛墨浓打趣她的话,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你笑起来真好看,可是看着我的时候,却从来没有笑过。”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明明是午后,却能够让周身的温度骤然降下来。   叶悠悠回头,看到马路边的大树下,站在树荫之下的人,不是司徒空又是谁。   “这里是学校,我高喊一声就会有人过来。”叶悠悠不信他敢在学校里乱来,这可不是什么偏僻地方,时不时会有人经过,如果高声呼救,肯定会有人寻来。   “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司徒空倚在树下,并没有走近,这让叶悠悠稍微安心了一点。   叶悠悠没有说话,她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去讨论所谓的问题。不管他想干什么,她都不想知道,也没兴趣。   转头要走,司徒空有些意外,但更让叶悠悠意外的是,司徒空并没有追上来。   隔日,叶悠悠收到了一张纸条,里头写着一个地址,是她没见过的笔迹。她想了想,把地址给了李南。   初雪之后,便是李南来向她辞行,她要跟随母亲去国外定居。   “可是你马上就要毕业了。”不拿文凭,太过可惜。叶悠悠是个俗人,注重这些现实的东西。   李南轻轻摇头,“我明白了自己人生的意义,这些,比一百个文凭都重要。”   好吧,叶悠悠不懂,但看李南的样子,显然觉得意义这一类形而上的东西,比现实要重要的多。只要她自己觉得开心,便够了。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送走李南,叶悠悠问辛墨浓。   “活着本身就是意义所在。”   叶悠悠依到了辛墨浓的怀里,辛墨浓的怀抱很温暖,她觉得这便是男朋友的意义所在。   我真是个俗人,叶悠悠想。   “李家又给江家介绍了另一个对象,猜猜看是谁?”   叶悠悠“切”了一声,“你太小看我了吧,不就是田清清吗?”一点也不难猜。   被开除之后的田清清,回到叔叔家,在叔叔的安排下,到一家工厂做了临时工,而且还是三班往的一线工人。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的田清清,简直是度日如年,但她还是忍了。一直到厂子里的老阿姨给她介绍对象,她才忍不住,直接崩溃。   一个考上大学,长的美,家世又好,一直以来都是周围人嘴里别人家的孩子,竟然在她最好的年纪,厂里的老阿姨想把她介绍给自己只有初中文凭的侄子,这人田清清见过,长的难看说话也粗鄙,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样的落差,让田清清深受刺激,上班时间也没请假,直接冲出工厂,消失小半天后,大家才在李家找到她。   而她也和上门的叔叔摊牌,她决定了,想要留在她生母的身边。   此时李南已经出国,李家正因为和江家的联姻不能继续而苦恼,田清清的到来,正好让李家重新看到希望。   田清清很美,比不上气质独特的李南,却是世俗人眼里的美人儿,更符合江家人的审美。而且比起李南的不通人□□故,田清清至少表面上,要圆滑的多。   “也挺好。”叶悠悠调笑的看着辛墨浓,“你的石榴裤下少了一个,有没有觉得空虚寂寞冷啊。”   辛墨浓无语的看着她,空虚寂寞冷是用在这里的吗?伸手朝她的腋窝摸过去,“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熊孩子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叶悠悠大叫着想逃,她最怕痒了。可是她的腿没有辛墨浓的手快,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   看她滚在自己怀里,东躲西藏,辛墨浓实在不能理解,明明自己的软肋这么大,皮这一下很开心吗?   田清清坐在西餐厅里,切割着牛排,虽然叔叔家以前的生活也不错,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可是也不可能带她去这样的地方吃饭,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西餐厅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东西又有多好吃。   比起自己家简单的饭菜,鲜嫩的牛排和浓郁的黑胡椒汁将她的味蕾完全唤醒,身心都变得愉悦起来。   可是坐在对面的江少爷,却说这些都是垃圾,比不上国外的正宗。她只好违心的附和,的确不怎么样,牛肉有些老,汁也不够香。   “以后我带你去吃正宗的牛排,住别墅开洋车,我们家在国外的房子是带花园的别墅,你应该没有见过,看过电影没有,就是那种象城堡一样的房子。”   就象王子和公主开舞会的那种房子吗?田清清从未见过,她不喜欢江少爷,但她喜欢江少爷带给她的生活。她知道,得不到江少爷的青睐,李家不会收留她,妈妈也会对她失望。抓住这次机会,就是天堂。抓不住,就会落到地狱。   “真的吗?那一定非常漂亮,真想亲眼见一见啊。”   田清清的恭维让江少爷很高兴,比之前只会听着,从不附和的李南,要有意思多了。还有她眼里的崇拜,这是在李南眼里从来没有过的。 第137章 毕业   “竟然不是叶悠悠, 之前是谁传出来,说丁教授推荐的人是叶悠悠的。”推荐的名单交上去, 自然无法保密, 总有消息灵通人士把名单打听出来。   秦小贝嘴一撇,“田清清说的话, 能信吗?”   同学这才想起来,那个被开除了的田清清, 真然是个害人精。这头害叶悠悠被人嫉妒,那头刚被开除就抢了李南的对象, 听说已经准备结婚。   为了这事,气得李南文凭都不要了,直接出国。   当然,这都是以讹传讹,前后顺序都给颠倒了。但架不住大家想像力丰富, 更架不住这样编排似乎更合情合理。   周树树听到叶悠悠没上名单, 还好一阵遗憾, 他们家好几个亲戚的孩子都到了快要高考的年纪, 还以为学校里有个人,以后好方便打听事呢。   “早说过不是我。”叶悠悠表现的十分平静。   被丁教授推上名单的, 是他资助的一个孩子。和叶悠悠来自同一个地方,当初, 丁教授被马伟华害的失去妻女, 而这个孩子, 则是被害得失去父母。一个全家只剩一老头, 一个全家只剩一男孩。   丁教授知道这回事后,同病相怜,便将他带到自己身边。   原本他就有心让这孩子继承自己的衣钵,直到在学校里遇到了叶悠悠,报恩的心情占据了上风。可是没有想到,叶悠悠竟然婉拒,兜兜转转最后这个机会,还是落到了这个孩子头上。   说是孩子,那是对丁教授而言,这男孩只比叶悠悠小两岁,是和她同一届的同学。   “上了名单也不一定能留,名单上有八个人,最后只留三个。”江洪又变得云淡风清,反正不是身边的人留校,心情并不激动。   “就是。”叶悠悠附和了一声,却知道丁教授推荐的人,是肯定可以留校的。这一点,丁教授早给她交过底。   “听说你要自主择业。”临近毕业,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就业,开始是留校名额的事受到了一波关注,但到底那只是八个人的较量,大家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真正关心的还是自己和身边人的去向。   看看自己的,再看看别人的,大多数人都觉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十分满足。   但叶悠悠的主动择业,实在是让很多人摸不着头脑。好好的公家饭不吃,难道想去当二道贩子。   江洪私下找她谈心,语重心长的劝她,“我知道现在经商的风头起来了,好些做小买卖的人比上班的工资都高。可是人这一辈子长着呢,你永远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变化,万一有个什么不好,你准备怎么办。吃公家饭怎么说,都是旱涝保收。”   这话说的一点错都没有,有人适合经商,有人不适合,也有人经商发财之后守不住财的。有人能成为人上人,也有人一下子穷困潦倒翻不了身。反观吃公家饭的,至少没有过的太穷苦的,差不多是当地的中等水平。   “谢谢洪姐,可是我已经考虑好了,并不是仓促之下决定的。”叶悠悠面对江洪心情有点复杂,曾经因为自己可能留校的事,她还有过几天的不舒服。可是现在呢,又真心实意的劝自己,最不可测的,果然是人心。   不过,人家怎么说都是好意,叶悠悠也很认真的谢过她。但是她做出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至于辛墨浓,他其实早就是有了编制的人,只不过身份保密,大家只知道他也跟自己的对象一样,选择了自主择业。   到底是谁影响了谁,也没人说的清楚,只知道同学都为他们可惜。   刚刚办完毕业典礼,田清清的请柬送到,以前的同学几乎都收到了,哪怕是外地的同学,也可以在回家乡之前,先参加她的婚礼。   “看样子是故意的,让人看看她现在嫁的好。”蓝田玉只看了一眼请柬,就扔到桌上,跟叶悠悠抱怨,“嫁的再好就能抹杀她被开除的事实?反正我不去。”   “我也没时间去,我得去深市一趟。”叶悠悠还一次都没去过呢,一直都是辛墨浓在两头跑。过年的时候他们倒是会回来,但别人再怎么形容,也抵不过自己去亲自看一眼。   三闲服装厂隔壁的厂子,早在上回交手之后,已经清算走人,彻底倒闭。据说隔壁厂的厂长跑了小半年,也没能收回货款。闹到最后,厂子里的工资都发不下来,工人闹事都闹了小半个月,还是政府出面把他们的固定资产查封变卖,能付多少付多少,这才把事情平息下来。   之后陆续也有别的服装厂跟他们的风,但叶悠悠心态已经放平,你跟任你跟,他们只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赊不欠,现金为王。到最后,别的服装厂开开倒倒,倒是只有他们,虽然没有一口吃成大胖子,但也一直在稳步健康的发展。   “国家现在开了口子,你想再做点什么?”他们已经毕业,不用再像以前怕精力不够,不敢放开脚步。   “超市怎么样?”叶悠悠已经考虑过了,现在做生意,现金流和抵御风险的能力最为重要。而相对别的行业来说,超市是回收现金最方便的行当之一。   “当然好。”不过资金的话,辛墨浓开始盘算自己这几年攒下多少钱,还有服装厂的利润,可惜香江那边的生意正在进行当中,没法抽出资金。   叶悠悠的手压在他的手上,“给你看样东西。”   床底下,藏着两口超级大的樟木箱子,也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反正她现在自己是拖不出来的,就是辛墨浓上手,也使了一把子力气才拖出来。   “这是……”辛墨浓以为是从当年那帮骗子老巢里弄出来的东西,赶紧制止,“古董和黄金最好不要变卖。”   古董不用说了,他们的价值不在金钱多少,价值在于这是他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属于历史的烙印。如果卖掉了,再流失到境外,以后赚多少钱可能都弥补不了这种遗憾。   至于黄金,这十几二十年,年年都会大幅上涨。现在卖掉,也不合算。   “呯”一声,两口箱子打开,里头竟然是现金。这个时候还没有百元大钞,最大的也就是十元一张的大团结。百元钞要到八七年,也就是六年后,才正式发行到民间使用,但是版号却是八零年,一度让人十分迷惑。   “八十万现金。”大团结一捆一捆扎的十分利索,只需清点一下捆数就得出一口箱子四十万,一共是八十万的现金,也难怪辛墨浓觉得十分费劲,八千张纸钞,可不轻。   辛墨浓脑子一转就知道这钱从哪儿来了,沙尚和跟他透露过,叶建国的案子审到现在,和当初那些骗子一样,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藏有武/器。   他们最后承认的罪行,最为惊悚的是贩/毒,国外有个集团给他们供货,先不收货款,由他们分销到各处,收回现金再来收货款。   眼镜男说自己刚把货款清理出来,放到炕里,其中一半是准备给国外那个供货集团的。   结果沙尚和在里头没有发现一分钱,只发现了武/器。   当然,这两桩罪行要看结果的话,其实都差不多。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别想出来。眼镜男也供述,京城这个据点只是一个伪装,外人眼里他们只是几个无业的混混,做点小打小闹的坏事。真正帮着做贩/毒买卖的,都另有其人,当然,这些人都被挖了出来,一一捉拿归案。为此,沙尚和忙活了一年多才结案,最后论功行赏,可是大大的露了一回脸。   这些钱和沙尚和发现的武器相比,任谁都知道,武器更值钱,有意无意的也没人去关注这八十万现金的下落。这钱去了什么地方,不用说,叶悠悠直接包了圆。   按现在的物价,这八十万购买力惊人,想开个超市,这笔启动资金绝对够用。   可是一旦真正跑起来才知道,这个时候想做生意,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好比说,他们看中了好几个地方,但是一去谈,人家一听他们是私人企业,立刻摇头,根本不肯租给他们。   而现在的店面也极少,几乎可以说全部都在公家单位的手里。产业不是自己的,任他们怎么说也,别人只是咬死了不租给私人。对他们来说,私人企业和私人是一个意思。   “现在办事就是这样,你想自己试试,咱们就试试。现在拐过弯来没有,找人帮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辛墨浓看着从深市回来,就投入超市运转当中的叶悠悠,细心的帮她擦去额头的汗,还递给她一杯凉茶,省得她着急上火。   很长一段时间,哪怕是叶悠悠生活的年代,在一些小城市,抬个腿的事,也得找熟人托关系,仿佛成了一种凝固的社会文化。   叶悠悠不肯凡事麻烦吴新业,想要自己试试,结果这一试,才知道,自己办点事,真难啊。   “你不要怕麻烦别人,我们又不是不还人情,你想想吴新业买房子的钱打哪儿来的。”不都是跟他们合伙赚的吗?又不用他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不过就是牵根线搭个桥的事,吴新业自己也挺乐意干。   “既然要麻烦别人,干脆就麻烦大一点,我不想去租别人的房子了,到时候谁知道会出什么刁难人的事。”比如说你刚装修好房子,人家就不租给你了,或者看你生意好,有关系的人找到房产的单位,让他们毁约转头租给别人。   吴新业有关系,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再说了,人家单位的领导还不能退休或是换人啊。总之,充满了不确定性。 第138章 以理服人   “批块地, 我们自己盖房子,建超市。”叶悠悠狠了狠心,既然是要托人情,就托个大的。当然, 好处费也会翻倍。   辛墨浓竖了大拇指, 恭维她, “有魄力。”   只是,这样的关系, 光靠一个吴新业是走不通的。辛墨浓第一次跟沙尚和开了口, 沙尚和听了不仅没推诿,反而十分高兴。   他一拳打到辛墨浓的身上,一脸兴奋道:“我等啊等,等到如今才等到你来找我办事。要是这么大的事, 你都不来找我,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拿我当朋友。”   辛墨浓也有点不太好意思, “你又不是吴新业那小子,他是个闲人, 花钱大手大脚, 光那俩个工资怎么够。”   吴家和沙家都是京城的大家族, 但不同之处在于, 吴新业是家中旁支的子弟, 而且并不上进。他就是人缘好, 认识的人多, 出手也大方, 大家才愿意卖他个面子。他自己也乐意干这些事,多赚些钱想的无非也就是吃吃喝喝。   再说牵线搭桥的事也不犯法,更不犯忌讳,完全就是人情社会一种正常的交际活动。   但沙尚和不一样,他是沙家的嫡支,而且是家族重点培养的子弟。以后是要继承沙家资源,并且一步步往上爬的人,半点差池都不可以有。   辛墨浓自然不会随意拿些小事,去找沙尚和,这会显得十分没有分寸。   “我们是私人企业,这事怕是不好办,如果为难的话……”   辛墨浓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沙尚和打断了,“国家既然提倡,那就该一视同仁。”   哪家公司能没有一个办公的场合,批地盖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理是这个理,可若是没有沙家出面,这事还真办不下来。   沙家也乐意拿批地的事,还叶悠悠一个人情,眼镜男的案子,至少让沙尚和的晋升之路,快了三到五年。沙家自然是高兴的很,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愿意欠别人的人情,如今一还一报,利利索索就将事情办成了。   一直到拿到批文,叶悠悠还在不敢相信,按正常程序走恐怕一年都未必能走通的事,人家一出面这才多长时间就办好了。   不过,震惊之后便是欢喜,叶悠悠激动恨不得现在就盖个十几二十层的高楼。不过手里的资金让她迅速清醒过来,还高楼,买电梯的钱够不。   “五层办公楼,一层二层超市,上头三层办公用。咱们留一层自用,剩下的都租出去。”叶悠悠看着辛墨浓,一脸兴奋。   “都听你的。”辛墨浓摸着叶悠悠的头,看她兴奋,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   请人设计是头一桩事,叶悠悠和辛墨浓提了许多的建议,这主要得益于他们以前见的多,特别是超市,一定要空间足够高,一层比正常的二层还要高上少许,这样看上去空间才开阔,不会产生憋闷的感觉。   “小冷那边准备好了没有?”服装厂那边,多是辛墨浓和小冷联系,叶悠悠一般是联系叶红心对帐,各有分工。也省得服装厂的人搞不清状况,不知道该跟谁汇报,听谁的才好。   叶悠悠的想法是将三闲的品牌打造成相对高档的时装,这个时候国内还没有奢侈品的概念,好衣服讲究的是面料和做工。三闲便往这上头发展,无论面料和做工都经得起考验,更重要的是版型,让小冷注意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一个好的打版师对服装厂来说就是灵魂。   至于服装设计师,国内这方面都还没有起步,主要还是靠叶悠悠一年画几个服装样子给他们。反正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设计的概念,一个款式至少流行几年,倒是大大的缓解了压货的压力。   而临时凑出来的普罗这个品牌,叶悠悠也不想随便放弃,便专门针对普通人,做物廉价美的休闲服饰。而且包罗万向,牛仔裤,格子衬衣,现在流行的蝙蝠衫,收腰的外套,能修身的棉服,叶悠悠一画就是一个系列,并且会在超市专门腾出一个位置,摆放普罗的服装。   至于如何降低价格,除了会让严树在香江淘换些便宜的面料,她也时常利用自己的淘宝神器,找一找有没有人甩货出清,或者是现在的市场行情卖的价高,但是淘宝上价格却低的面料。如果有这种差价,就赶紧买下来,送去深市的服装厂。   终于等到大楼竣工,只需验收合格便可以开始投入使用。可是验收的部门,却迟迟没有动静。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最多一个月就能出结果吗?我们都已经超过半个月了,而且每次去问,都是一句忙,爱理不理的。”叶悠悠抱怨的同时,也明白,有人在针对他们。   “我知道,这事你就别管了。”辛墨浓早出晚归,忙的大约就是这件事。   “吴新业今天来过了,说是李家出的手。”叶悠悠愤愤不平。   一定是报复,当初三闲隔壁那个厂子,倒闭之后,隐约有风声传出来,是田清清的生母,用自己家攒的钱办的厂。结果血本无归,让她在家很是一段时间抬不起头来。   “葛珍珠和验收主管部门主任的爱人,私交很不错。”葛珍珠就是田清清的生母,李南的继母。   辛墨浓已经打听清楚原委,正在考虑怎么动手,最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竞争不过就耍小心眼。”叶悠悠嗤之以鼻,在商言商,市场摆在大家面前,各凭本事呗。偏偏有些人,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别人没有任你欺负,那就是别人的错。   “规矩是需要时间的,更何况,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过规矩。”除了犯法的事没人敢干,动手脚的事从来都不鲜见。以后会随着政府部门的自我规范,慢慢改善经营环境,但现在的现状就是这个样子,不是谁可以一下子能够改变的。   又过了小半个月,他们验收的合格证总算下来了。叶悠悠问辛墨浓怎么办到的,辛墨浓一脸正色道:“当然是以理服人。”   “这么简单?”叶悠悠困惑的瞪大眼睛。   辛墨浓忍低下头,他的小姑娘,这个模样特别像无辜的动物幼崽,让他忍不住亲吻的冲动。   验收单位的主任因为收受贿赂,给不合格的建筑发放验收合格证而被人举报。   这就是辛墨浓的以理服人,原本他不想做的这么绝。因为情报表明,是主任的爱人跑到单位里吩咐人做的,主任不一定知情。所以他想直接找到这家单位的主任,说明来意。   可是没有想到,人家见都不见。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以理服人。   毕竟按他的专业,收集这些材料,还是比较容易的。   验收单位的主任,正在家里对着爱人大发雷霆。   “现在高兴了,我被人告了。你可以学葛珍珠领着三个孩子改嫁,我看看她能给你介绍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他现在的情况十分危险,如果没人保他,吃牢饭都是有可能的,好一点直接扔到养老的岗位上等着退休,这中间的落差,何其大也。他现在正在四处找关系托人,会这样焦头烂额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让他如何服气。   如果他没有熬过这一关,他们子女以后的安排可就差得远了。就是家里的生活条件,也会立刻打折扣。   “我怎么知道这么严重,我想着只是小事。”这位主任夫人直掉眼泪,她只当是件小事,帮葛珍珠出个气而已。这点事,她去丈夫单位吩咐一声就能办,没想到,对方竟然那么强硬,都不找人说和,直接就把丈夫告了。   “小事,要是小事,她怎么自己不去办。多少地方可以为难他们,李家的人还少了,偏偏找你,不就是想着万一出了事,拿我们顶缸吗?你和她关系好,那好啊,你现在去找她,让他们李家出面保我。”   主任额头的青筋直冒,当那个年轻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不以为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爱人跑到单位做的事,就是因为他默许,下头的人才敢拖着他们的验收合格证。   如果他当时见一面就好了,可惜他这些年被外头的人捧惯了,早就迷失了初心,心态也变得虚荣轻浮。他没有见这个年轻人,原以为他还会再来,到时候他再看看他送的礼物轻重,敲打敲打再说。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会是这个结果。   “我……我现在就去找。”主任夫人想到丈夫要是真的出事,这个家就垮了,她还有三个没有安排工作的儿女,到时候怎么办。光想想,她都心慌不已。   葛珍珠不肯帮忙,因为她干的事,没有告诉李家人,李家人当然不会帮她兜底。   但最后李家人还是出了手,帮主任平调到一个养老的岗位上。退休工资和待遇保住了,至于权势,就不用多想了,等着老实退休吧。   葛珍珠的丈夫之所以会出手,只是因为如果这位主任真出了什么事,对他们李家的影响不好。毕竟是帮李家人办事,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如果他们不管,以后帮他们办事的人会怎么想。   只是这个忙虽然帮了,但私下对葛珍珠多有敲打。   “他们是找沙家的关系批的地,如果验收不合格,你是想打谁的脸?”李方看着妻子,一脸严肃。   “难道就这么算了。”工厂亏了他们小家大半的积蓄,她噎不下这口气。   “小打小闹的有什么用,一张合格证,还能拖他们一辈子。”李方嗤笑,女人呐,做事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葛珍珠咬了咬嘴唇,“那你说怎么办?”   “他们不是要开超市吗?”开门做生意,还怕逮不着他们的把柄,李方摸了摸下巴,笑了。 第139章 婚礼   叶悠悠最近几天有些郁闷, 超市的装修明明是她提的意见最多,结果现在辛墨浓竟然不让她插手。非要说装修现场太脏太乱,还有危险,不许她进去。   不去现场盯着,怎么知道装修的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偏辛墨浓一个劲敷衍,说有他在保证没问题。   加上王桂花和柳满红也帮着辛墨浓,她只好妥协。   在家里逗着妹妹玩, “来,跟姐姐学,辛墨浓是个大坏蛋。”   “辛墨浓不是大坏蛋。”叶慧慧今年四岁, 无论说话还是行动都比一般同龄的小孩子早, 现在看来, 就是这脑袋也发育的够早的。   “小坏蛋,收了他多少好处,竟然还帮着他。我可是你亲姐, 你到底向着谁。”叶悠悠把妹妹抱在怀里逗弄着, 气呼呼道。   叶慧慧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 用萌萌的小奶音道:“最喜欢姐姐了。”   “你就哄我吧。”叶悠悠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小家伙早被辛墨浓收买了, 玩具娃娃, 漂亮衣服, 还有糖果巧克力, 哪一回来家里会空着手。   “你们俩忙乎一年多, 是不是也该忙乎一下自己的事。”王桂花把厨房交给柳满红,自己走了出来。   “慌什么呀,我才多大呀。”叶悠悠脸色微红,现在是一九八二年,她刚好二十五岁,来到这个年代,也刚好十年。   “还不大,都二十五岁了。”柳满红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你比慧慧都大。”   叶慧慧在姐姐怀里,咯咯直笑,叶悠悠戳了戳她的胖脸蛋,“笑的好像你懂似的。”   “姐姐当新娘子。”叶慧慧冷不丁冒出一句,简直是神助攻。   王桂花直接笑出声,“看看,咱们慧慧都急了。”   “小没良心的,我算是看出来了,你除了不帮我,谁都帮。”叶悠悠作势要把她从怀里扔出去,叶慧慧赶紧用自己的小胖胳膊搂住叶悠悠的脖子,“姐姐,最喜欢姐姐。”   又是这一招,叶悠悠没办法了,只好继续抱着。   不过小孩子肉乎乎的小身子,还带着点奶香,还真是好抱,抱了就不想撒手。   晚上辛墨浓过来吃饭,正式宣布,超市装修好了,叶悠悠可以过去看。   “不过我明天没空陪你,我得去跟装修的工人对帐。”辛墨浓说道。   “谁要你陪。”叶悠悠嘟了嘟嘴,暗地里打量了一下辛墨浓,眉头微不可闻的轻轻蹙起,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太忙了,他怎么感觉辛墨浓有点不对劲呢。   她但总不可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兴师问罪,只得把这些想法暂时按在心里,打算看看发展。   不过超市的装修她肯定是要看的,这可是她的心血。兴冲冲跑去超市,结果却发现超市门口一个人都没有,里头也显得异常的安静。   真是奇怪,按道理,就算装修好了,也多多少少有需要修改或是增减的地方,更何况,还有卫生需要打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如果真没人,大门也不应该开着呀。   叶悠悠进了门,大门两边各有一排柜台,这是准备出租的,目前只是把位置收拾出来,只要超市能吸引人流量,相信很快就会有商家来谈租赁的事。   还在大门口的两端各留出一个商铺,准备租给开餐饮的商家。让大家来买日用品的同时,有吃喝的地方,一站式解决。   看着自己当初的设想,一点一滴变成现实,叶悠悠忍不住一阵激动。   进入超市的大门,她才注意到,干净的路面上,有一条花瓣铺就的路径。   她蹲下去捡起一片摸了摸,是真的花瓣,而且这颜色和自己家的蔷薇花简直一模一样。   沿着□□走进去,看到墙壁上挂着一块幕布,上头放映着的是自己的照片,一张一张,从小到大,就数在大学里拍的最多。   “搞什么啊。”语气里带着娇嗔,心中也是欢喜不已。想也知道,一定是辛墨浓给她准备的惊喜。   只是,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什么纪念日或是节日。   脑子正在飞快的运转,就看到幕布上出现一行字,“嫁给我!”   叶悠悠吃惊的同时,辛墨浓举着一束花走了出来,单膝跪到地上,举起手中的鲜花,另一手托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悠悠,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是,求婚?   叶悠悠激动的接过花束,还没开口就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嫁给他,嫁给他。”   柳满红扶着王桂花,叶胜利抱着叶慧慧,吴新业旁边站着的是蓝田玉。小冷和叶红心手挽着手,施红看着他们,就数她叫的声音最大。   叶东方和莫今朝,旁边站着的是他们的儿子。   叶悠悠捂住嘴,没想到,自己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来了。   她颤巍巍接过戒指,忽然间就泪如雨下,哽咽半响才道:“我愿意。”   我愿意嫁给你,和你一生一世永不相离。我愿意爱你敬你,和你共同度过人生中的每一道难关,不离不弃。我愿意和你携手同行,为彼此挡风遮雨,互相成为对方的依靠。   小冷拿出两根花炮一样的东西,大叫一声“好”便听到“呯呯”之声不绝于耳,大片的花纸落下来,淋得大家满头满脸。   小孩子简直高兴疯了,跳着去接花纸,大人们也是一脸笑意。   只有叶悠悠的眼泪被这突如其来的花纸给憋了回去,辛墨浓顺势帮她带上戒指。   “门口有车等着,大家上酒楼等,让他们小夫妻说点悄悄话。”小冷组织起来,像模像样。   大家哄笑着,“赶紧说完话,等着你们敬酒呢。”   酒楼,敬酒这又是什么意思,叶悠悠来不及多看自己的戒指两眼,就朝辛墨浓看去。   “你不是说五月二十日是个好日子吗?”辛墨浓俯身在她脸颊上偷亲一口。   他已经等的太久太久,之前因为她年纪小,又因为国家的政策没有松动,他实在不想办一场索然无味的婚礼,这才一直等着。之后又要上大学,毕业之后又忙碌起他们的事业。一直等到现在,他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叶悠悠一下子傻了,今天?就是现在?办婚礼?   “可,可可可……”可是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好呢,婚纱呢,化妆呢,头发呢,难道就这个样子去举办婚礼?叶悠悠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白球鞋,如果辛墨浓给不出一个交待,信不信她现在就拿花束敲他的头。   “严树从香江带回来的婚纱和化妆师,在酒店里等着你。”辛墨浓眼含微笑,这么重要的大事,他怎么会没有准备。   叶悠悠的眼睛攸地睁大,婚纱和礼服,她时常向严树了解香江那边服装款式的流行情况,所以他常给自己寄时装杂志,有一次和时装杂志混在一起的是一本婚纱和礼服的售卖单。当时她以为是严树打包的时候,不小心放进去的,当时辛墨浓还问她,什么款式好看来着。   原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在筹备了吗?   “你到底准备了多久?”叶悠悠忍不住轻咬嘴唇,她居然一点都没发现。   “从遇到你开始。”   辛墨浓的嘴角微微上翘,忍不住有些得意。想骗过他的小姑娘,还是挺不容易的。不过,他做到了。   “贫嘴。”叶悠悠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结果被辛墨浓拦腰一抱,“上车。”   酒楼的上头,辛墨浓预定好的房间里,洁白的婚纱,中式的龙凤褂裙,西式的蓝色晚礼裙,都一一熨烫好,挂在衣架上。每套衣服所配的内衣,鞋子和首饰,也都一一对应。   婚纱是她最喜欢的那一款,服贴的剪裁将她的好身材展露无露,和龙凤褂裙配套的是一套男式的中式礼服,想到他穿起这身衣服时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极了。   蓝色的晚礼服,隆重又华贵,这是她非常喜欢的电影灰姑娘里头的经典一幕,灰姑娘参加王子舞会的时候,所穿的那一款。   化妆师给她盘发化妆,手法熟练,声音里带着几分羡慕,这三套礼服价值不菲,除了有钱人家很少有人会自己掏钱买下来,毕竟再重要也只穿一天,大多数人都是选择租。   如果说礼服价值不菲,那配套的三套首饰,几乎可以说奢侈。配婚纱的是一套钻石首饰,王冠上的那颗钻石,就是传说中的鸽子蛋,十分耀眼。   配龙凤褂裙的不是传统的金饰,而一套祖母绿的翡翠首饰,水头十足,碧绿盎然。这一套的价值,丝毫不比那套钻石低。   而配蓝色晚礼服的,是一套蓝宝石首饰,颗颗宝石都有指甲盖大小,普通人就是只有一颗,也会当成传家宝,而这一套,数一数,整整二十五颗。听说新娘子正好就是二十五岁,可见是算好的寓意在里头。   “悠悠,你真美。”辛墨浓在隔壁换好了西装,过来挽住她的手。   叶悠悠抿着嘴笑,的确很美,最美的年纪穿上婚纱和自己最爱的男人走入婚姻,人生好像一下子变得圆满,美好的像童话故事里的主角一样。   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都在婚礼中结局,无一例外最后都是过上快乐而幸福的生活。   但现实中,他们的生活还要继续。   她实在忍不住想问,“这些首饰怎么来的。”   “很早就让严树替我留意,放心吧,都在我的承受能力之内。”辛墨浓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还怕我是偷来的不成。”   这倒不怕,叶悠悠挽住辛墨浓,高跟鞋太高,不得不借助他支持自己的重量。   “不是让人铺了一块地毯吗?脱鞋站一会儿,没人会发现的。”辛墨浓小声道。   叶悠悠“噗嗤”一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自己站的地方铺上一块干净的地毯。想到他竟然能注意到这种小事,心中甜蜜不已。   流程已经事前安排好,叶悠悠只需要跟着辛墨浓一步一步来就可以,期间看到一个人扛着摄影机录像,叶悠悠不由叫道:“夏国安也来了。”   说起来,竟是多年未见。   “悠悠,恭喜啊。”夏国安在摄影机的另一头恭喜她。   “谢谢。”叶悠悠很高兴,还看到了自己的几个舍友,像关系好的秦小贝和周树树也来了,其他人虽然没来,但也有礼金和祝福送到。   “真漂亮啊。”秦小贝看到婚纱和钻石,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的裙摆,羡慕之色简直不要太浓。   “比田清清上回穿的好看。”周树树快人快语。   “叶悠悠从来都比她优秀。”秦小贝象是娘家人一样,看到自家人出嫁,跟周树树两人感慨半天。   音乐响起,辛墨浓牵着她的手,走向红地毯,穿过一个鲜花做的拱门,来到台前。   司仪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捂住脸,“我一向自诩风流倜傥,一见新郎,这人比人得扔啊。再一见新娘子,才知道什么叫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坐着的人哈哈大笑,他们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婚礼,穿婚纱,走红地毯,还有司仪主持。好像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朝着他们推开,露出色彩斑斓的一角。 第140章 蜜月旅行   “蜜月旅行?”叶悠悠看到飞机票, 才知道辛墨浓不仅安排了求婚, 结婚典礼,还直接安排好了第二天就飞去香江的蜜月旅行。   现在去香江远没有后头那么方便, 但是有严树在, 通过他的公司发出邀请, 请他们一行人进行商务考察,这才顺利成行。   “当然, 虽然现在条件有限,但该有的,都要有。”辛墨浓一直忍到现在,不就是希望能够有一个相对隆重一点的仪式吗?   虽然也有相当的人并不在乎形式上的东西, 但他始终觉得, 仪式感越强,越代表一种重视。而且, 今后想起来, 至少不会后悔。有些事后悔可以弥补, 有些事后悔是没法弥补的, 几十年后,他可以给她一场更加盛大的银婚或是金婚的典礼, 但是他们永远无法再回到二十多岁,青春正好的年纪。   最好的年纪穿上最美的婚纱, 这是辛墨浓给自己定下的目标, 也是对她的承诺。   有婚礼当然蜜月也不能少, 他们现在还不方便去太远的地方, 但是离得近点的香江还是可以走一趟的。   小冷听了羡慕不已,等看到自己手上的机票,乐的几乎要跳起来,“我们也能去?”   机票是四张,他和叶红心还有施红的,另外加上一个夏国安。   “到时候严树带着他们四处转转。”话可要说在前头,你们四个人一块行动,可别来我跟前当电灯泡。   “我明白,绝对不打扰你们。”小冷哈哈大笑,拿着机票去告诉他们好消息。   严树这次也来了,婚礼过后跟着他们一块回香江。   “辛哥,他们都去,服装厂没人看着没事吗?”严树奇怪的问道。   “他们经营了这么久,如果出趟门都找不到人照看好厂子,那就是白干了。”同时,趁着厂子不大,辛墨浓也想让他们离开几天,回去后肯定能发现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就是工厂的薄弱环节,到时候有针对性的加强反而是好事。   另外,小冷这个人,一顺风顺水就容易翘尾巴,得时不时让他明白,厂子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他才会冷静下来。   性格使然,是没法子的事。   “夏国安就是哥以前在乡下时的好兄弟吧。”严树和小冷已经很熟了,但是这个夏国安,只听说过名字,却没怎么打过交道,一时摸不准辛墨浓的意思。   “带他出来见识见识,人呐,不能只困在一个地方,多看看总没坏处。”辛墨浓知道严树在想什么,却没多说。   夏国安经历了好几年的高考,最终绝望放弃,坦言自己可能真不是这块料。   随着他们厂子里第一批大学生的回归,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他自己也明白,以后没有大学文凭,想在厂子里继续当技术员,可能也就是最底层那一拔,很难有出头之日。   心情郁郁之下,又时常接到小冷的信,对于他所描述的外头的世界,终于多了一丝好奇。加上辛墨浓结婚,他是非来不可的,便趁机请了假上京城。   可没想到,还有去香江的机会。   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等真正到了地方,就连最爱说话的小冷,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低了下来。   辛墨浓看到他们的样子,不由想到自己前世第一次来香江时的模样,那种不亲眼见到,无法体会的震惊,羡慕还有嫉妒混杂在一起的情绪,冲击着人的心灵。   无论感受多么迟钝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情绪堆集在心里。   只有叶悠悠,她没有这种感觉,香江不是她第一次来,她前世也曾和同事一块来香江购物旅游。前世她心态平和,内心觉得这里街道狭窄,很多建筑都已经太过老旧,但既然是出来玩,自然不会去说坏话,朋友圈里还要夸赞这里是传统和现代的融合,美食和购物的天堂。   这一回,她也深切感受到了在这个年代,和自己所处的地方相比,这里简直是大都市的典范,繁华的不像真实的世界。   当天夜里,他们在旋转餐厅里吃了一顿饭,俯视着整个香江,大多数人都在保持沉默。   “这几天,严树带大家伙转转。”辛墨浓吃完饭,带着叶悠悠回他们的蜜月套房。   “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聊聊,不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吗?”叶悠悠洗完澡出来,任由辛墨浓接过吹风,帮她吹干头发。   吹干头发,两个人依偎在窗边,手里是辛墨浓倒上的两杯红酒。   “让他们自己去看,去听,去感受,这是很难得的体验,为什么要让他们先入为主,听我说呢。”辛墨浓住的地方,其实不算豪华,但是很有意义,因为这也是他前世来香江时,住过的同一家酒店。   “你以前也来过吧。”而且是同样的年代,叶悠悠很肯定道。   “不光是我,这几年会有很多人来看,来听。然后心潮澎湃的回去,给自己定下目标和方向。”两边的差距让很多人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事实,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在这个时代去做点什么,不管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自己。   “你以前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叶悠悠问他道。   “也和他们一样,心潮澎湃吗?”   “当然也会,任谁看到这样的差距,都会羞愧然后知耻而后勇。但是……”   辛墨浓想了想,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还是说道:“当时我有一种感觉,财富分配的不公平,迟早会出问题。”   香江无疑是财富的聚集地,繁华又现代。可是如果财富不断朝着一个小小的圈子里流动,这无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你应该见过那组照片吧,小小的笼屋,棺材房,卫生间和厨房合二为一的贫民窟。这就是香江底层人民生活的现状,几十年如一日,还看不到改善的希望。”   因为他们懒吗?是因为他们没有文化吗?是因为他们是偷渡客没有合法的身份吗?也许这些原因都有,但大部分的人还是很勤奋的在工作,丝毫不敢懈怠。可为什么,还是落到这个境地呢?   说到底是因为财富分配的不公平,导致了先富起来的一批人,不仅没有惠及整个香江,反而掌握了话语权,让他们的财富越来越集中。   “资本是非理性的,也是冷血的,他们只知道席卷一切财富,而绝不会停下来,思考哪怕一秒钟的温情。”这是辛墨浓的答案。   “你当时就想到了这么远?”叶悠悠很是惊讶。   辛墨浓摇摇头,“当时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只是和其他人一力的推崇相比,我更加冷静罢了。是后来慢慢看的多了,见的多了,才一点点觉悟出来,原来当初的那一点直觉,才是真正直指问题的核心所在。”   “那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叶悠悠靠在他的肩膀上,有些茫然的想。   “我们?能够在那些大鳄手里活下来,就算成功。”未来的人只看到这个年代什么都缺,干什么都赚钱,机会遍地都是,却看不到和风险相伴的危机。几万甚至几十万人创业到最后,不是也只剩下那么几个。中间多少看似辉煌的大人物,最后还不是黄沙吹过,了无痕迹。   “那你……”叶悠悠一直都想问,为什么辛墨浓会和她一起重新读大学,又一起创业,难道这也是任务?   之前她好像问过一回,辛墨浓答的十分模糊。   “我的身份不变,如果有任务,我也一样会听从命令。只是,这些命令,恐怕会从有所不同。”整个国家的情势都在变化,国外某些势力跑到国内发生流血冲突的可能性会变小,但是这些势力不会甘心,他们会化身成为平民,商人,甚至成功人士,进来搅风搅雨。   这些,还是他跟夏老提议的,关乎经济民生,他们不能没有人。而这个人,也不能是官员,远远看着和身处其中,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他转为一颗暗子,如果没有什么需要,可能很久都不会再启用他。   叶悠悠彻底松了口气,斗智总比斗勇好,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辛墨浓看一眼就知道叶悠悠在想什么,其实所谓的没有生命危险都是相对的,但他当然不会傻到去跟叶悠悠解释。   “我们好好玩几天,什么都不用想。”辛墨浓低头抱住她,窗户上的两个人影渐渐融合成一个,再也分不出彼此。   小冷那边从最初的震惊之中醒过来,几乎要玩疯了,又有严树这个地头蛇在,恨不得满世界撒欢。   不过就算这样,严树还是找到机会,请辛墨浓到公司一趟,他有些手续需要辛墨浓签字。   辛墨浓看到这份协议,似笑非笑的看着严树,“如果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找你要。”   严树连连摇头,“这家公司是用你的两根金条起家,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关键是,这几年的贸易赚了很多钱,而大头都是通过辛墨浓的关系运作的。他不是个蠢人,甚至他自己也出生在国内,比一般香江人更加了解国内的文化和所谓的人情社会。   看到其他的贸易公司,为了维护所谓的关系网所付出的高额代价,不免心惊。而辛墨浓几乎没有让他额外付出过关乎人情的成本,让他的利润更是惊人。   他不是圣贤,更不是什么道德感特别重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之前吃窝边草的事情发生。不是没有私底下盘算过,自己独吞公司,以后再也不和辛墨浓打交道,反正他没有证据,就是到香江来一趟也费劲。   可是想过几回,就知道这个算盘打不通,贸易公司不依托背后国内的市场,哪里来的生意。舍了辛墨浓,就等于是舍了国内的关系,重新打通关系的成本和时间,还有额外付出的利润,光想想就觉得不合算。   更重要的是,那边可是辛墨浓的主场,不来找他的麻烦也许做得到,但是砍断他的关系网,抬抬手的事人家为什么不做。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将公司还给辛墨浓,反正他也看得出来,他这个人大方的很,不是很在意金钱,跟着他干,吃不了亏。 第141章 协议   辛墨浓看着协议, 不由一笑,他一直在等, 等着严树心甘情愿的找他签字。如果他不来, 那么, 正好趁着这次旅行,发展几个贸易公司作为合作对象,想来人家是不会拒绝的。   还有夏国安, 正如严树心里所料,就是准备用来顶替他的。当然, 如果严树悬崖勒马, 他自然另有安排。   看到辛墨浓似有深意的笑容,严树越发觉得自己做对了。   “协议的内容改一改。”辛墨浓指着某一个条款, “公司的股份,你四我六,我的股份落到叶悠悠名下。”   “啊。”严树不是没想过, 辛墨浓应该会给自己一点好处, 但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四成。和这相比,他名下的六成落到叶悠悠名下,倒没那么吓人了。   他倒没有多嘴多舌的去劝,而是立刻改好协议, 签字落档。   “对了, 辛哥, 我听夏国安的意思, 是不想呆在厂子里了, 想跟着你混,准备让管超市吗?”   这几天别人都是吃喝玩乐,只有夏国安还跟他仔细打听这边公司的事,惊得他一身冷汗。   “准备让他先跟着学习一段时间,具体做什么,再安排吧。”哪有一开始就让他管事的,要知道,香江的贸易公司是严树一手建成的,而小冷也是走街穿巷好几年,证明了他的可靠,才有机会当上厂长。   至于夏国安,他得先证明自己能不能适应再说。   严树拿着协议,心中一阵舒畅,之前想东想西,恨不得头发都掉了一半,现在自己光明正大占了四成,这份舒心绝不是坑蒙拐骗可以比的。   “找找门路,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辛墨浓拿了协议,也开始跟他面受机宜,贸易是要继续做的,但是房地产也可以开始运作。   “需要多少钱,到时候咱们再商量着办。”   严树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过的日子是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已经十分满足,没有想到,辛墨浓的心更大,竟然想往这方面发展。这里头需要的资金和关系,可不一般。   “我知道事情难办,但是这个时代一切都在进步,而且是飞速的前进,我们做生意的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段时间内攀不上那个坎,搭不上那个车,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对于这一点,辛墨浓有着比任何人都更为深刻的了解。   “我一定努力。”严树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但是想到自己的将来,又忍不住重新畅想一回,期待着美梦成真。   游玩几日后,严树送他们离开香江。   六个人一块回去,因为在外头,他们不好说的太多,等回了京城,再无顾忌,在叶悠悠家的院子里高谈阔论开了。   “那气派,那景象,真是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啊。”小冷羡慕的不得了。   “的确不错。”夏国安比较内敛,虽然也觉得好,但没小冷这么夸张。   叶红心和施红只是喝茶吃东西,不时附和着点个头而已,这种场合一般留给男人吹牛用,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买了多少漂亮衣裳,现在流行什么样的首饰衣服,又流行什么样的颜色。   “那些店员,真是狗眼看人低,还怕我们买不起。”施红提起这事就生气。   叶红心抿了嘴笑,“他们那地方好,看不起别的地方,有什么好奇怪的,城里人不也看不起农村人吗?”   “我可不这样,问问悠悠,咱们第一回见,我就可稀罕她了。”施红赶紧说道。   “那是因为施姐有文化,有文化的人不一样。没文化的人,就喜欢以出身论高低,因为他们除了户籍就没有可炫耀的东西。”叶红心慢慢喝着水,这段话是叶悠悠跟她说过的,她深以为然,“不然怎么您现在是管事的,管着厂里百多号工人,而她还在站柜台卖东西呢。”   这话说得施红高兴极了,“就是就是,象她这样的,不就是生在了好地方,又不是自己有本事。等着看,咱们以后的地方肯定比他们更好。”   叶悠悠从厨房里切了水果出来,刚好听到这一段,也笑了起来,“施姐说的不错,有志者事竞成,咱们落后又怎么样,这么多人一起往前跑,肯定是一年比一年好。售货员而已,态度不好就换一家买,你是出钱的人,有钱还怕买不着东西吗?”   “那倒没有,严树一进来,他们态度就变好了。还使劲给我们道歉来着,我也不好意思再说走的话。”高兴还是大于抱怨的,毕竟吃喝玩乐一趟,除了买东西,都是辛墨浓掏的钱,说是算他们的福利。施红觉得,自己当初硬要出来的决定,真是做对了。   男人们则是在说香江的繁华和生意的便利,小冷发着牢骚,“要是我们在那边,肯定比严村混的还要好。”   辛墨浓白了他一眼,“那把你扔过去好了,当初严树过去的时候,身上只有几十块,我给你一百。”   小冷赶紧摇头,“哥,我的亲哥,我这不是吹牛吗?你就让我吹一吹怎么了。”   夏国安笑的前俯后仰,“你这臭毛病,在别人面前吹就算了,我们谁跟谁,你身上几根毛都一清二楚。”   “去去去,我现在可是厂长。”小冷忍不住得意的朝夏国家看,“让你早出来不出来,现在后悔了吧。”   “后悔有什么用,就是不知道自己还帮不帮得上忙。”高考的失利让他一度十分消沉,原本是打算考上大学好好学技术,然后回厂子里安心当个技术员,他没那么大的野心,这样的日子他觉得挺不错。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只是没那么大的野心,并不代表他愿意混日子。特别是越混越差,他怎么能服气。   这一回出来,一是参加辛墨浓的婚礼,二也是看看外头的世界,三是最重要的,看辛墨浓愿不愿意收留他。   “你想干可以,最底层做起,超市里需要大量的员工,我看理货员就挺适合你。”辛墨浓说道。   夏国安的面子还真有点挂不住,倒是小冷赶紧说道:“有个办公场地,下雨淋不着,刮风吹不着,比我当时可强多了。”   说起他当初骑着自行车天寒地冻背着大包出去卖货的事,夏国安顿时觉得,自己当个理货员,仿佛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叶悠悠没想到夏国安真能答应,要知道,他跟小冷不一样,夏国安是大型工厂的正式工。这样的厂子,轻易是垮不掉的,他要是留下没准真能在厂子里一直呆到退休。愿意出来干已经不容易了,还愿意从最底层做起,这更不容易。   她有些不解,因为超市需要人,管理层也需要不少,他们招聘的最高要求也不过就是高中毕业,普通员工初中毕业,甚至小学毕业都可以。大学生不用想,至少十年间市面上是看不到什么大学生出来找工作的。   大学毕业包分配,这几年还有单位争抢大学生的情况发生,所以市场上流动的人员,高中毕业已经是高学历。   不过想想他们三个人以前合伙倒腾自行车的事,又觉得释然了,大概这就是信任吧。夏国安相信辛墨浓留下他就不会亏待他,也相信他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用意。   “有什么用意,免得小冷冒酸水,我们辛苦打下江山,别人一来就坐享其成当管理。不说小冷,叶红心和施红又会怎么想。”   私下里,辛墨浓是这么跟叶悠悠说的。   当然,也有更多的考量,夏国安和外头的人脱节的太久,如果不和普通员工一起吃住一起工作一段时间,他怎么能了解这些人在想干什么。不了解的情况下,以后又怎么管理。   叶悠悠大吃一惊之外,又觉得自己似乎学到了一点,但是这一点还不够打通任督二脉,还得继续学习。   “他们三个应该到了,怎么还没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叶悠悠送走他们,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可是想到即将开业的超市,又浑身充满了干劲。   装修,招人手,上货,每天都有无数的事情来找她,忙得叶悠悠焦头烂额。   看到悠悠闲闲的蓝田玉,真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你也太闲了,啥时候结婚,赶紧生个孩子忙一忙,也好让我不那么嫉妒。”   蓝田玉笑的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你可真是,我有什么好嫉妒的,你才叫人嫉妒呢。婚礼弄的那么豪华,还跑出去度蜜月,太洋派了,我在家里跟吴新业闹呢,也得照着你们的来个全套。”   “咦,说到婚礼的话……”叶悠悠想到,现在出租婚纱,应该生意挺不错的,不过这种小生意她肯定不会自己做,蓝田玉见势问她,她也就顺嘴说出来。   “我去跟清大姐说说,她一准乐意,好几回碰着我,非要给我塞东西,亲热的不行。”清大姐就是出租演出服,还卖过三闲服装的那个人,这回要是敢干,估计又能多个进项。   “你知道吗?之前田清清结婚你没去,她当着我的面问你是不是不敢去呢。”蓝田玉也不想去的,但是无奈吴新业要去,她只能陪着吴新业一块去。田清清也是穿的婚纱,但绝对没有叶悠悠那套漂亮,而且她也没换衣服,不像叶悠悠换了三套,一套比一套漂亮。更不提那些配套的首饰,吴新业一见就跟她说了,那三套全是真货。   叶悠悠“噗嗤”一笑,“那你是怎么回的。”   蓝田玉得意的一笑,“我还能怎么回,当然是说大学没毕业的人都不怕,我们这些大学毕业的人有什么好怕的。我可告诉你,你结婚的照片我洗了好多,遇上她的时候,特意拿出来给她看了。”   吴新业自己带了相机,给他们拍了不少合影。蓝田玉因为吴家的关系,偶尔能够和田清清在外头遇上,田清清又总想证明自己过的多好,蓝田玉偏不让她如意。这不,两人跟卯上了似的,一来一往的,也不知道针锋相对了多少回。   所以蓝田玉再次遇到田清清时,“无意”中摸出婚礼上的合影给她看,重点介绍那三套首饰。又问她当日结婚戴的钻石首饰是不是真的,田清清当然说是真的,蓝田玉便问她为什么上回参加谁家的宴会不戴。   “我告诉你,她当日结婚戴的首饰真的倒是真的,不过是婆婆的,听说是借给她戴的,戴完了就得还回去。”蓝田玉是理解不了这种行为的,不是说豪门吗?怎么把一套首饰看的这么重。   如果说你这套有什么特殊的纪念意义,那再给媳妇买一套不就成了。婆媳之间还要为了一套首饰借来借去,看看辛墨浓,三套首饰不也说买就买。 第142章 开业   叶悠悠听完蓝田玉所说的事, 不由若有所思,这个江家一套首饰都不肯给儿媳妇,实在不像豪门的作派, 估计真如辛墨浓猜测的那样,里头有水份吧。   “你的超市什么时候开业啊,我好多东西没买, 就等着你们呢。”蓝田玉也在筹备婚礼的事, 需要买很多的东西。   “准备的差不多了, 准备看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我姥姥想请个舞狮队来热闹热闹。”这几年,舞龙舞狮都开始有了踪影, 让过年都增添了不少年味。   “那个好,我家阿业肯定要来凑热闹。”蓝田玉原本是不大爱热闹的人,但是跟吴新业在一块久了,也慢慢养成了凑热闹的习惯。   明明前几天还觉得千头万绪, 却一眨眼就到了开业的日子, 舞狮队在门口一开锣,不用吆喝就围满了一堆人。   更有家里的亲朋好友, 全来捧场。   “试营业三天,怎么, 营业还要试啊。”叶东方凑过来跟叶悠悠说话,这么大的超市, 比她见过的最大的供销社都要大, 真是气派。想到之前帮着卖衣服, 赚下的那笔私房钱,又看到夏国安放弃正式工作过来当个理货员,就开始想,自己的思想是不是真的落伍了。   “人多就容易出乱子,先试试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万一有问题,赶紧整改还来得及,安全第一嘛。”   “这倒是,自己干就是不一样,想的事真多。”叶东方语带羡慕,看着儿子骑在爱人头上看舞狮,想想家里窄小的空间,如果她也能多赚一点钱,就可以换大一点的房子,至少儿子大了也能有个独立的空间。   “开门了开门了。”鞭炮一响,吉时准点开门,围观的人跟着嚷了起来,都往里头涌。   “啥,进去还要办卡,不办不成吗?”   “我们就想进去看一眼,也不成吗?”   好多临时被舞狮吸引过来的人,没带身份证,办不了会员卡,就不能进去。   “把这些人挡在外头,是不是不大好。”叶东方伸长了脖子看到好多人进不去,这不是赶客吗?   “大家刚开始接触,喜欢一窝风的往里挤,我们怕出事,才特意限制的。”不然要是发生踩踏事件,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超市恐怕也要立刻关门。   “这倒是,安全第一。”叶东方一听就明白了,连连点头,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出来干就是不一样,脑子多灵活。不象自己,关在工厂里,整天对着那么点事,那么点人,人都变得笨了。   “再说物以稀为贵,超市的东西只要钱不要票,还不限量,今天进不去,明天还会来的,无形中人/流量就会分开。”   是的,一直到现在票据还占有大家生活中一个相当的份量,但是逐年在减少。有粮票的情况下,粮食还是非常便宜,但是没有粮票也可以买到粮食,只是要贵得多,但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买,再也没有黑市的说法。   叶东方点头,“这倒是。”   “叶总。”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走过来,汇报情况。   “什么,你是说有人故意在里头推搡?”叶悠悠眼睛一瞪,这是什么意思,来闹事?   “辛总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他会处理,让您别下去。”   “好,谢谢你,我不会下去的。”叶悠悠站在二楼,试营业的这几天,二楼不对外开放,所以根本没人。她把家里的亲朋好友都带到二楼,轻轻松松说话聊天,也一样能看热闹。   “小辛一个人忙得过来吗?”王桂花是想带着家里人来帮忙的,没想到,这里根本不用她帮忙,现在外孙女还陪着他们唠嗑,也不知道耽误多少事。   “没关系,我们早分好工,今天我休息,只负责招待你们。”叶悠悠和辛墨浓对今天的情况有过预演,他们一致觉得,只要这几天安全度过,就算胜利。再趁机立下规矩,让人知道超市是怎么运作的,大家按规矩来,办会员卡然后排队进入,到了人数便不再让人进,收银那里人走了多少,这边放多少。   今天保安全员出动不说,辛墨浓还不知道上哪儿借了十来个人过来,一人包了一个大红包,务必保证今天的安全。   没想到,还真被他们料着了,才第一天呢,就有人来捣乱。   下头的人群里出现了一阵骚动,有几个大汉被人扭住双臂逮了出来。这几个人丝毫不惧,“你们凭什么抓人,超市抓人了,是黑店。”   “警察抓小偷,天经地义。大家不要恐慌,继续排队,不要在原地停留,请往里走。”保安早有准备,抓着一只大喇叭,立刻澄清谣言。   听到是警察抓小偷,大家顿时了然,这种小偷小摸最为可恨,不由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带上几分警惕,加快了脚步。   “会不会有人偷东西?”柳满红看到超市里的货架是自由开放,任人拿取,不由担心道。   “多少都会有一点,我们会小心的。”叶悠悠回答后,带着亲友去外头吃饭。   她招待亲友,辛墨浓招待供货商和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吴新业往旁边一坐,沙尚和又亲自过来一趟,不过喝了一杯酒便走,没有留下来吃饭。   就算这样,这些人也明白了,难怪敢在京城的地界开超市,有些想找麻烦的人,赶紧按住心思。   辛墨浓扫了大家一眼,便知道他们的心思,满上一杯酒,“有钱大家一起赚,生意多的是,钱是赚不完的,最重要的是,和气生财。”   “对对对,和气生财。”大家伙赶紧举杯,心里却想,那几个明显一看就是来捣乱的人,马上就被当成小偷抓走了。别看人家年纪小,该强硬的时候,强硬的很呐。   一连三天的试营业,在所有人的疲惫中,关上大门。   内部整顿,调理货品的摆放,开除了几个不适合的员工,又请大家吃了顿大餐。正式营业的当天,超市的门外挂上了一溜图片。   “唉哟,这是偷东西吧。”有人过来看到图片,啧啧有声,虽然图片做了处理,把脸都挡住了,但动作却是清清楚楚。   有人把小物件塞到袜子里的,也有人往裤裆里塞的,还有人藏到口袋里,不一而足。   开始第一天,有人不知道条形码会报警,不知道多少人走过时,响起警报声,不得不把东西掏出来。让不少人警醒,虽然是开放货架,但这里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偷。   并不是说这个时候的人素质特别不好,只是大家以前没见惯这种开放式货架,看到东西可以随便拿,多多少少会有人想试一把。   试营业这几天超市也没报警,只让大家把东西掏出来付钱便罢。正式营业的当天,便在显眼的地方贴出警告,发现小偷立刻报警。   报警还是很让人害怕的,大多数普通人都收敛了冒出来的那么一点侥幸。特别是看到门口贴的图片,更是心中一震,原来超市里头还能拍照。这要是被人拍下来,发到单位,一辈子的名声都毁了。   “证实是惯偷的,拿着照片报警,其他那些就算了。不过要是再犯,我们肯定不惯着,直接往警察局里送。”叶悠悠陪着蓝田玉来买东西,顺便看看客流情况,这一回二楼也开放了,她的重点也在二楼的服装和床上用品,以及家居用品上。   “怎么不把三闲的服装摆在这里。”蓝田玉是三闲的忠实粉丝,每季的新品都是必买的。   “准备等上了正轨,单独收拾个柜台出来再说。”叶悠悠指了指被封住,没有开放的区域,这里一排准备做精品服饰店,多招几个品牌过来。到时候真是一站式购物,适合全家人一起来逛。   “你不知道,同学最近说的全是关于你的事,这下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瞧自主择业的人。”蓝田玉是眼看着叶悠悠一步步走过来的人,又听吴新业说了一点以前的事,心中越发佩服。   叶悠悠听了只是一笑,说风凉话的人一直都不少,她全都知道,只是没有在乎过。这个世界,无论现在还是以后,只要你做的事和大多数人不一样,就会引来质疑。只要你做的事还没成功,就会被人嘲笑。   这些无知的人和言论,根本无须理会,等你成功了,他们自然会转换论调,开始唱赞歌。甚至还会有人说,一开始就看出谁谁谁不是池中之物,好像别人的成功是因为他有识人之明似的。   “还有人嫉妒的眼睛发红,准备效仿你了。”蓝田玉挑着东西,告诉她田清清也准备开超市。   “人家说了,早就有这个计划,绝对不是跟你的风。而且人家的档次不一样,准备引进国外的洋货,走高端路线。”蓝田玉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一股恼告诉叶悠悠。   其实这两年,大大小小的超市跟雨后春笋似的,拔地而起,他们还真不是头一家。   “这么大的城市,不知能容纳多少家超市,谁还能把市场都抢光不成。她愿意开就开吧,一早就知道进行客流的区分,看样子江家还真是做过生意的。”   江家当然是做过生意的,不然也不会看到这么多超市开张,就叫田清清注意区分客流,不要同质化。都去抢那些穷人的生意没意思,要做就做有钱人的生意。   这个思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对的。只是他们忘了,超市生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要吃人流量的大众生意。也忘了国内现在的情况,虽然有钱人越来越多,但大多数人,还处于刚刚温饱,甚至是勉强温饱的状态,大家看的不是东西有多好,而是份量足不足,价格够不够便宜。   但后头这些话,叶悠悠当然不会说,她只是在几个同学聚会的场合,恰当的表示了对田清清的赞赏。   嗯,身为一个生意人,如果竞争对手能少一个,当然值得赞赏。 第143章 关门   田清清的超市开的时候高调不已,光剪彩就请了好几位领导, 她穿着合体的套装, 身披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 显得十分利落精神。   听着周围人的称赞,什么商界女强人,什么业界精英一类的词, 让她不禁有些飘飘然。   叶悠悠算什么, 不就是一间超市吗?卖些大众产品,还卖什么全市最低价的鸡蛋,引得老头老太太去哄抢,也不想想卖鸡蛋能赚几个钱。她这里可全是进口货,从吃的到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   虽然价格高,可是有什么关系, 卖一件的利润顶他们十件八件呢。   这间超市是江家给她投资, 李家也出了部分资金, 全权交给她运作的。当然,江家给她配了个副手, 需要耗精力的事就交给副手去做,她只负责招待客人和签字。可不像叶悠悠, 听说还亲力亲为去操心一些琐事, 比起来, 还是自己更胜一筹。   叶悠悠只给了田清清一个眼角的余光, 就知道了结局, 一本正经说道:“江家有钱给她练手,多练练就好了。”   辛墨浓忍着笑,“本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过她的副手是司徒空,看样子,她也练不了几天了。”   从司机跳到一间超市的副总,这晋升的速度也真够快的,也说明他深得江家的信任。   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蓝田玉来找叶悠悠,“赶紧的,陪我去田清清的超市里抢购。”   “有什么值得去抢购的。”叶悠悠奇道。   “清仓大甩卖,一折起,这便宜谁不占谁是王八蛋。”蓝田玉一脸理所当然,她和吴新业已经在三个月前举办婚礼,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布置自己的小家。   “陪你看看去,我也长长见识,看看进口货都长啥样。”叶悠悠调侃道。   蓝田玉一脸心急,她知道叶悠悠自己有车,还考了驾照,赶紧催她拿上车钥匙。   “敢情是找我当司机啊。”叶悠悠捂了嘴笑,还是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你说,我去你们超市租个小楼,做餐饮怎么样。”吴新业用自己的钱买了婚房,离着辛墨浓不远,两家来往极多。若是他们有什么想法,也从不瞒着叶悠悠他们,甚至会找他们拿主意。   “行啊,之前那家做的不好,我们已经将他们赶出去了。一定要干净卫生,这是最重要的。”叶悠悠说起这事,心有余悸。   他们门口两间门面,租给人做餐饮。都是快餐,生意也非常好。但是前不久有一家出了问题,用了不新鲜的材料,有几个食客当场大吐特吐,事情在有心人的渲染之下,闹的极大。   幸好他们处理得当,立刻拿这家店交的押金赔付给顾客,这才阻止了事态的恶化。这家店面也被他们清理出去,不再租给他们。   “这你放心,我们俩都不是干那种缺德事的人。只是想着手头松快一点,他想车都想疯了,整天嗷嗷叫。”蓝田玉也是没办法,吴新业就是这么个没吃过苦,也不想吃苦的人,有啥好东西就想用,有啥好东西就得吃,家里用钱跟流水似的,哗哗的。   “你们俩谁管?”蓝田玉现在的单位挺不错,叶悠悠看不出她有辞职的想法。   “我小姨,他们工厂的效益不好,听说工厂要改合同制,按岗定人,如果人多了,一家子在一个厂的,就得走一个。反正传什么的都有,我小姨有些怕了,觉得到时候成了真,再去找事,人一多事就少,倒不如提前想想办法。”   叶悠悠也认得蓝田玉的小姨,当初还给她卖过三闲的服装呢,当初那批人都是尝到甜头的,还有人开了门面,专门卖他们三闲的服装。   “你小姨的话,倒是行,我看她是个干活的人。”叶悠悠点了头,八七年开始改合同制,这是第一批下岗潮,但人数还不算特别多,要等到九八年才是真正的下岗大潮。   不过这个时候敢出来做点小生意的人,只要不染上恶习和乱花钱,总能攒下一份家底。   “行,我回头说一声,你们直接去找夏国安。”经过大半年时间的,夏国安一路从理货员升到经理。一直到现在,多数员工也并不知道他跟辛墨浓的关系,不过这样也很好,只要干的好就能得到得拔,还能加薪,大大的激发了大家的积极性。   两个人开车到了田清清所开的超市,装修的豪华无比的超市门口是两个巨大的雕塑,台阶上铺的都是大理石,平日光亮如镜,今日却被踩踏的太多又无人清扫,显得脏乱不堪。   “卖的太贵,又全是花哨不实用的东西,难怪一直门可罗雀。我来过两回,也没买什么东西,实在是花不下手。”蓝田玉进去后,一路点评。   叶悠悠点头,这个思路放到三十年后也许能试试,放到现在,除了关门她还真想不到有别的出路。   超市里的东西,几乎都是通过香江的贸易公司进口的,几重利润盘剥下来,到这里的售卖价格惊人。   这个年代,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也就是城市里的人日子好过点,但也要精打细算着来。象蓝田玉这样的双职工,没孩子,手还松的人如果都觉得贵,那针对的人群就太过小众。针对一个小众人群开一个大大的超市,能撑大半年,叶悠悠觉得已经很是惊人。   “你家超市里也有价格挺贵的东西,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你家便宜呢?”蓝田玉一边挑货物一边问道。   叶悠悠则是发现,就算清仓这里的人都不算多,可能真是贵的深入人心吧。   蓝田玉问了两遍她才听到,笑笑道:“超市里的东西,其实最畅销的百分之八十,利润都是非常非常低的。真正赚钱的,只有剩下的百分之二十。”   “啊,不会吧,我以为你们家生意很好很赚钱呢。”蓝田玉有点不相信。   “我没说不赚钱。”正相反,他们的超市赚钱极了。   “我只是说超市赚钱的诀窍和其他的行业不同,这里百分之八十的东西是平价,甚至有些特价根本就不赚钱,目的一是吸引顾客增加人/流量,二就是让顾客觉得我们家的东西便宜,这样他来买东西的时候,就会顺带着把家里需要的物品都一起买了。真正赚钱的,就是那些顾客在哪儿都可以买,但是会来我们家买的百分之二十。”   “原来还有这样的学问,长见识了。那难怪田清清的超市开不下去,她肯定不知道这么多。”蓝田玉的八卦还在继续。   “这家超市以前的副手才是真正管事的,不过人家多聪明啊,超市一开起来,就说田清清够聪明已经可以上手独挡一面。转个身就去了江家开的公司里当经理去了,把超市丢给田清清。我看他是早知道这家超市开不长,怕背黑锅这才赶紧跑掉。”   “你们怎么来了?”谁也没想到,田清清会在超市里,正好遇到一边说笑一边挑选商品的叶悠悠和蓝田玉。   “怎么,堂堂大超市的老板,还来我这里挑减价的东西用?”田清清也说不出自己是为了什么,只要看到叶悠悠,就意难平。总想针对她一下,如果能看到她吃瘪,心情才能痛快。可惜的是,她到现在也没能痛快一次。   叶悠悠“噗嗤”一笑,“在你面前谁敢称老板啊,一点小买卖而已,见笑见笑。”   田清清这才舒服了一点,是啊,她可是江家的儿媳妇,在江家面前谁敢说自己生意做的大,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这不是好奇吗?开张的店咱们天天见的多,倒闭清仓的倒是没见过,你知道的,女人嘛,就是爱瞧热闹。瞧热闹的同时,不也得给你贡献一点,好歹同学一场呢,你说是不是。”   叶悠悠笑眯眯的,那眉眼飞扬着的模样,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简直不敢相信她说是这种话。   田清清就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等她镇定下来,组织好说辞,人家已经推着购物车走远了。她站在原地,听着他们的笑声,气的整张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   回到娘家,她脸色阴沉的坐到母亲的对面。   葛珍珠没想到,在江家的扶持下,竟然还是惨淡经营,最后关门大吉。   “你婆家怎么说。”他们李家可是投了钱的,难道真要亏进去。   “妈,你在想什么?投资是你们非要投的,当初就跟你们说过,投资有风险,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愿赌服输。”   田清清的一顿抢白,把葛珍珠没说话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那也不能看着我们亏成这样吧,江家家大业大,我们比不了。”葛珍珠还在努力,至少,要把他们这一房投的钱拿回来。   “清算的事,是江奇找了人在做,剩下多少,会按比例退给你们的。”田清清不想回婆家,就是不想面对脸色难看的婆婆,没想到回娘家也是一样,她妈的脸色并不比婆婆强多少。   “这种事你应该抓到自己手里才对,怎么让别人做。”葛珍珠说完,蹙了眉头,超市从开业到关门,表面上作主的是女儿,其实从头到尾都由江家人把持,女儿就是个门面。   田清清不想再回答这些问题,关门清算是什么好事吗?她才不想插手。   “你跟江奇的关系,处的怎么样?怎么这么久还没消息。”这次葛珍珠终于转换了话题,但这个话题是田清清更加不想谈及的。   “烦死了,我回去了。”起身就走,下楼才想到,她让司机先走了,说自己可能要晚点再回去。   “少奶奶,你怎么一个人在外头,司机呢。”田清清正好想静一静,漫无目的走在路上,没想到,会偶遇他,这个曾经的江家司机,还和自己共事过一段时间的司徒空。   “我想一个人走走。”她摆摆手,并不想理会他。   “少奶奶心情不好吗?我知道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说着直接上前,强硬的将她拉上自己的车,一路开到了她从未去过的地方。   “这里看星星是不是特别美。”   田清清躺在屋顶上,看着满天的星云,心情似乎真的舒畅多了。转头看了一眼和自己平躺在一起的司徒空,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第144章 贷款   叶悠悠当然没功夫关注田清清的感情生活, 更不知道, 她会和司徒空在一起。就是知道了, 估计也就是耸耸肩,说一句我的天呐, 然后丢到脑后,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超市运作成功,叶悠悠初期要求所有的顾客办会员卡才可以进入,这是因为现在超市少, 物资还在紧俏当中, 而大家新鲜。但时间长了以后,这一招必然会招人反感。   很快,悠家乐超市便推出了积分活动,不再强制大家办理会员卡, 但办理会员卡的会员,只要在本店消费, 便可以以一元计一分, 推出积分换礼品的活动。超市最显眼的地方,摆上一个玻璃柜台,把所有礼品都放在里头展示。   从日常用品筷子和碗, 到玩偶布娃娃, 最大的奖品是一块黄金。在这个年代,直接放黄金出来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好多人冲着这块黄金办理了会员卡。   “这些会员资料, 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不是自己的超市, 也不是服装厂,而是这些客户资料。通过这些资料,可以知道这些人的消费习惯,以及大致收入,将来无论做什么生意,只要将客户牢牢攥在手里,便可以事半功倍。   “所以这是我们开超市的第二个原因。”叶悠悠随口说道。   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因为现金回流迅速,不会陷入到这个年代特有的三角债当中。   “严树那边的资金缺口真的这么大吗?”叶悠悠拿起需要他们尽快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想到这么多的钱要从自己口袋里流出去,便觉得心疼。   “这是我们在香江的第一个项目,也是严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来的,我们必须撑起来。”否则他们就被踢出场外,再也没有上场的机会。   除了他们身上所有的现金,还以超市为固定资产向银行贷了一笔款子出来。幸好这件头银行的贷款还没有以后那种经营类贷款,专款专用的要求,让他们钻了这个空子。   “现在最重要的是贷款,这件事跑下来,今年就没什么大事让我们操心了。”辛墨浓头枕在脑后,毫无形像的瘫坐在沙发上。   “不行还可以让三闲那边贷一笔款子出来,苍蝇再小也是肉嘛。”   这就是他们之间相处的默契,一百件事里,有九十九件叶悠悠说了算,哪怕她心血来潮要给辛墨浓换一件粉红色的衬衣,他也会认命的穿给她看,当然前提在自己家里。   但剩下的一件事,往往是决定着他们事业前进方向的大事,甚至失败了就会有一切清零,有重头再来的风险。可只要辛墨浓决定了,叶悠悠绝不会有任何的质疑。   “三闲先不用动,总得给自己留点退路。香江的事是机会,但也同样有巨大的风险。”辛墨浓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前世他没资格参与这些生意,香江又是他们截然不同的社会环境,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其实并不能完全预料。   说句难听的,如果一不小心吃了谁的暗亏,他们可能会赔上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而且还只能看着别人逍遥,就是想报复,可能都没机会。   “风险,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叶悠悠缩到辛墨浓怀里,“大不了我们就去工作,两个大学生,多的是单位抢着要。”   辛墨浓用手指刮着她幼嫩的脸蛋,他的小姑娘啊,从来都是敢于冒险的勇者,怎么自己反而想东想西,有所顾虑呢。果然啊,人一旦拥有的多了,在乎的多了,是不是就会象现在这样畏首畏尾。   当然,他的畏首畏尾只存在于他一时的灵光乍现当中,当他真正投入到这件事里时,充满了热情和昂扬的斗志。和他共事的人,会不自觉的被他感染到,更是会坚定的相信他无论说要做什么事,都一定能办到。   “贷款出了问题?为什么?”叶悠悠握住电话,满是不解,该走的关系都走到了,该交的材料也都准备的详详细细。一步步审核,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为什么会在这个环节出问题,不应该啊。   “我正在打听,事情会解决的,放心。”辛墨浓只是告诉叶悠悠一声,免得她从别人哪儿听到,还以为发生了多大的事。   事实上,计算的再好的环节,都有可能出纰漏,辛墨浓早就有了救火的准备。   可是这一回的火,却不好灭。   银行贷款收紧,没有额度,这借口就问你服不服。   换一家,不好意思,额度还是用完了,明年您请早。   贷款还有额度,这是真事,但是用完没用完,大家心知肚明,无非就是给你一个台阶下。而且也不会伤了下头审核材料的自己的员工,毕竟挑材料的错,岂不是说自家员工没审核清楚。   “我正跟我叔这儿在打听呢,你放心,打听不到消息我就睡他家了。”   “谢了。”   不能光指望吴新业一个,辛墨浓还利用别的关系,出去打听。   最后三条线回来的消息,几乎一致,李家出面,截下了他们的贷款。   “哥,对不住了,这事没帮上忙。”吴新业在中间也牵了不少钱,上上下下的打点,都快成辛墨浓的外勤人员了。可是没想到,最后一脚,却干瞪眼看着,进不了球。   “非战之罪,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问题。”辛墨浓拍拍吴新业的肩膀,“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   早就准备好的红包硬塞到吴新业的怀里,亲兄弟明算帐,辛墨浓用人用的大方,这也是吴新业总愿意跟着他玩的原因。   送走吴新业,辛墨浓闭上眼,倚坐在蔷薇花树之下,这回的事,怕是不能善了。对抗李家,吴家不是不行,而是他们绝不会为了一个旁支不重要的子弟去做这么重要的决定。   沙家绝对够格,但同样的道理,人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站队。给他支持可以,帮他批点文件也可以,但绝不会帮他同自己的同僚扛上。   所以,这件事只能靠他自己解决。   “怎么解决?”叶悠悠急的象热锅上的蚂蚁,“干脆把手里的黄金都出掉。”   辛墨浓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用这笔钱的。更何况,这才是刚开始,一个企业从建立的初期到最后立住脚根,中间要经过多少风浪,如果这么一点事情就认输,那证明你根本就不适合这一行。   趁早改行,还来得及。   “船到桥头自然直。”辛墨浓看到她慌乱,自己反而镇定下来。   叶悠悠可接受不了这样的说法,什么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直一个给我看看。   看看就看看,辛墨浓还怕了不成。   “不是说这个。”被压到床上的叶悠悠抗议无效,只好用拳头发泄她的不满。   “这种时候,你还想说别的不成。”   吃干抹净满血复活跑的不见人影,独自在家睡了个天昏地暗的叶悠悠坐起身来,一边捶着自己的腰,一边高喊不公平。   “媳妇,醒了,刚熬好的大骨汤,我们涮锅子吃好不好。”   “给我洗点大白菜。”   “洗好了,还有粉丝和豆腐皮。”   咦,叶悠悠拍拍自己的脸,这就被收买了?她刚才准备说什么来着。   算了,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   辛墨浓始终不说他如何应对,叶悠悠心想他可能是压力太大,也就不逼着他,心想大不了失去一切,那又怎么样,她来养家,保证把她的男神养的白白胖胖。   想到辛墨浓变成白白胖胖的模样,她忍不住心里发笑,要是现在有电脑就好了,她保证立马PS一张辛墨浓变成一个白胖子图片给他看。   叶悠悠思维发散的时候,辛墨浓扔出一记重磅,“我要去香江一趟,时间不定,短则一周,长则几个月。”   以前以为会出问题的是香江,国内应该能罩住,可现在反而相反,国内出了状况,香江却运行良好。计划跟不了变化快,他也一样要根据变化来重新安排自己的计划和脚步。   叶悠悠深吸一口气,“我会看好家的。”   这个家不光是指自己的小家,还有他们现在的事业,刚处于萌芽状态,还很脆弱的超市和服装厂。   “有你在,我很放心。”辛墨浓点点头。   夏国安开车送机,回去的时候看到叶悠悠郁郁寡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几年不见,大家的世界变大了,见识变广了,钱也变多了,可是却不如以前快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情,回到市区,没想到蓝田玉已经在她家门口等着。   “你怎么才回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你怀上了?”叶悠悠知道她在努力什么,看她这模样,便猜测道。   “你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生孩子这种人生大事不正经,还有什么是正经事。”叶悠悠一脸无辜。   蓝田玉等她开了门,跟着她一块进去,熟门熟路的进厨房给自己泡上茶,又切上一盘水果,端进客厅。   等叶悠悠洗完手过来,有吃有喝只差蓝田玉来一句,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叶悠悠忍着笑,“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蓝田玉一脸的兴奋。   准确的说,是江家出大事了。有个归国的华侨回国,抖出江家的底细,他们家去国外之后,遭遇两次破产,家底都被败的差不多了。后头是开洗衣房,小餐馆,慢慢又积攒一点家底,并送儿子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再到后头,开始和国内接触,开了一家贸易公司,生意也做的大了,知道国内最新的政策和局势,决定回国发展。   江家父母还没有那么大的企图心,只是想着落叶归根,而且国内的市场庞大,再怎么他们也能站有一席之地。   但是江家的那位大少爷,不知怎么想的,觉得自己家就这样回去,得不到好的资源和重视。加上他们江家出国以前,在国内还是有些名声的,便干脆打上了豪门的旗号。   “说是他们在国外,能卖的都卖了,只留了一套房子,国内的资产就是他们的全家。”江家在国内的资产,着实不多,之前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先来探路的,自然不会拿那么多资金出来。   没想到,竟然是全部。   如果是全部,这点家底说句实话,不算太少,但也绝对不算多,至少不会引起李家的重视,甚至到不惜联姻的地步。   “田清清还以为自己嫁入豪门,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躲进被窝里哭。”蓝田玉捂着嘴,笑的乐不可吱。   不过就算豪门梦碎,至少她也嫁了个有钱人家,叶悠悠不觉得她亏了。相信她当初就是知道江家的底细,也一样会嫁。毕竟被大学开除,叔叔也不在高位,她今后的日子会很难过。江家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无论如何也会抓住。   “今天晚上吴新业叔叔家里的小孩过十岁,你陪我去吧。”蓝田玉为什么特意拉上叶悠悠,当然是有原因的。   “吴新业有同事结婚,他要先去随个份子再过来,而且,江家也接到请柬了。”这说明田清清有可能会来,这种时候不看对方的笑话,她蓝田玉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自己看还嫌不过瘾,还得拉上叶悠悠一起看,这瓜吃的,乐到飞起啊。   叶悠悠能拒绝吗?当然不能。   只要是相对正式的场合,叶悠悠一般都是穿三闲的服饰,这一次也不例外,一条极为修身的薄呢连衣裙,刚穿上身就被围观的蓝田玉恨不得扒下来。   “这条裙子上身效果这么好吗?我当时看到挂在货架上不出奇,就没试,早知道试试就好了。”超市的二楼,类似于精品街的服饰店早已开张,三闲自然是占据了最大最显眼的位置。   只要出了新品,蓝田玉都是必去挑选的,没想到,竟然放过这么一条裙子,让她恨不得现在就转身去买。   “秋冬系列都是以版型和质量取胜,颜色和款式会相对保守简单,因为秋冬的衣服只要沾了毛呢的就贵,我们设计的初衷是买一件十年后穿出来也不过时。”前提是只要你的身材没有走样。   “这话我也听店员说了,可就是没有你穿出来效果这么震撼。”蓝田玉左看右看,看这腰掐的,刚刚好,看这领口切的,刚好露出锁骨,就是再普通不过的长袖掐腰修身款连衣裙,可是穿在身上就是显得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美。   连衣裙是黑色,外头的大衣是深驼色,再配上一双高跟鞋,叶悠悠上了蓝田玉的车。   吴新业心心念念的小车终于买到手,蓝田玉也学了驾照,现在正是心热的时候,想着两个人没必须一人开一辆出去,叶悠悠便坐了蓝田玉的车。   “现在这风气,大操大办的真厉害,这个月我参加了三场婚礼,四场满月酒,二场十岁宴。”蓝田玉一边开车一边分析,“都是以前压抑的太狠了,现在一下子反弹,又弹的太高了。”   “婚礼就不说什么了,满月酒和十岁用得着把所有认识的人都请过去吗?”蓝田玉继续发牢骚,“不过吴家的这场不算,他们请的人不算多,好多都是圈子里的人,正好借机明正言顺的认识。”   见叶悠悠不说话,蓝田玉以为她还在烦恼银行贷款的事,只能小声劝她,“总会有办法的,实在不行到明年,看看他们还有没有理由说自己额度用完了。”   没有这个理由,还会有别的理由,叶悠悠不想让蓝田玉担心,“没事的,我不是在担心这件事,我就是……”   “想他了对不对,刚送走你就蔫了,这样不行啊,我们也得有自己的生活。”   叶悠悠疑惑道:“别人说这话我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这俩人整天黏在一起,还有脸说这种话,到底是有多认不清自己。   蓝田玉大笑起来,“那是他离不开我,可不是我离不开他。”   叶悠悠配合的给了她一个呵呵。   吴家的十岁宴办的很热闹,但主角的存在感很低,更像是一个聚会的场合,而不像是十岁宴。宴会也没有采用最常见的圆形饭桌,而是用了自助餐的形式。有个小小的舞台,上头挂着祝某某小朋友十岁生日快乐的字样,然后有乐队在演奏舒缓的舞曲。   许多在这个现场走动着,不时听到有人啊的一声,然后就是久仰久仰。   叶悠悠扫了一圈便知蓝田玉刚才所说的话不假,这其实是吴家找的一个借口,目的恐怕也是让大家有个认识的机会。   现在国内的经济发展很快,有很多旅居国外的国人回国,也有很多华侨想要回国投资。做生意第一条便是扩展自己的人脉,吴家大概也是帮自己这一方的人,多寻找一些商机或是多认识一些人。   “不知道田清清敢不敢来。”蓝田玉和叶悠悠送了红包,她算是半个主人,带着叶悠悠满场转了一圈,认识了不少人。   等闲下来,看了一眼门口,很是遗憾的觉得,田清清可能不会来了。   “她来了。”叶悠悠一抬下巴,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和她站在一起,西服笔挺的男人,不是司徒空又是谁。   “没想到,她倒是比江少爷坚强。”蓝田玉眨眨眼睛,江家人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田清清还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出现,可见倒是比江家人有勇气。   “她不会是离了婚,然后重新找了一个吧。”这当然是蓝田玉的玩笑话,就算真要离婚重找,也没这么快。   “田清清身边的人就是江家的大总管司徒庆吗?长的真好看,一点也不比明星差。”有女宾客在他们身后小声的议论。   叶悠悠抽抽嘴角,心想这都是什么眼神。   “男人是不是有了权力,就会焕发完全不同的气质。”可是没想到,就连蓝田玉也跟着附和,“当司机的时候我只觉得这男人长的不错而已,可是现在再看,何止是长的不错,这眼神勾小姑娘,真是一勾一个准。”   这一口气憋在胸口,叶悠悠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吐槽。   最后只能悻悻说道:“那是你们眼瞎。”   “你不能有了辛墨浓就失去对男人的审美吧,虽然我承认辛墨浓是很帅,他是帅的很正气的那种,一看就是心地正直的三好男人。但司徒庆吧,他长的比较邪性,但是那眼神能勾人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觉得这句话如果给配张图,配他的照片简直是实至名归。”   心地正直的三好男人,叶悠悠一激动差点把手里端的点心盘给摔了,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种错觉。   不过不得不说,辛墨浓在外头经营的形像真是成功啊。不提蓝田玉了,就是自己的亲妈亲姥姥不也这么以为的吗?   不等她吐槽,实至名归的坏男人和田清清走了过来。   “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在,不过没想到你们是一块来的,怎么,辛墨浓和吴新业被打击到不敢出来见人吗?”田清清理直气壮的口气,让叶悠悠眼角一挑,很敏锐的察觉到,她身上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笑话,我们老实做人,老实做事,不偷不抢更没想过打肿脸充胖子欺骗大众,有什么不敢见人的。倒是你的江家大少爷呢,才是脸肿了不敢见人吧。”蓝田玉的尖牙一下子露了出来,干脆俐落的回击。   没有想到,田清清气定神闲,“打肿脸充胖子,可就怕有些人打肿了脸也充不了胖子。”   江家最近是挺丢脸的,但也不至于让工薪族嘲笑他们没钱吧,就是叶悠悠,田清清心想,最近是发展的不错,可惜啊,离江家还是差远了。   叶悠悠点点头,按住气呼呼的蓝田玉,“李家既然能这么想,倒也皆大欢喜。只是,你能代表吗?”   一句话道出目前的僵局,江家骗了李家是事实,李家在生气也是事实。田清清这么卖力的四处奔走,不就是想替江家营造出李家并不在意,两家依然合作愉快的假像吗?   田清清到底是不姓李的,所以,你田清清以为自己能代表李家的态度吗?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叶悠悠的一句话,包涵的就是这些意思,相信田清清听得懂。 第145章 谈判   田清清当然听得懂, 越是听得懂, 才会越生气。凭什么这个乡下丫头,每回都堵在自己要去的路上,转正的时候有她掺和一脚, 考大学有她抢了自己的风头,就是自己嫁入豪门办了豪华无比的婚礼,她也马上办一个更盛大的把自己压下去。   想到这里, 田清清自己也愣了,看到叶悠悠而没有想到辛墨浓, 这还是头一回。   可能, 她也累了吧,谁能一直付出而等不到任何回应呢。   “吃点东西吧。”司徒空端着一个盘子过来,递给田清清的时候,手指状似无意的滑过她的手背。   这个家伙, 真是越来越大胆了。田清清没有同往常一样躲开他, 而是当作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 接过点心盘。   叶悠悠在说完这些话后, 和蓝田玉去和刚进门的吴新业汇和,田清清独自站在这里,看着身边的司徒空, 轻声道:“幸好有你在。”   包括她积极奔走,将江家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影响力降到最低, 也是司徒空给她提的建议, 说是这样能够增强她在江家的话语权。   说江家以前拿她当花瓶, 但这一回她如果运作的好,能够洗清花瓶的身份,方便她进入江家的公司当个真正的管理者。   事实上,她的行为,她也的确得到了江家人的信任。   吴新业接过蓝田玉的盘子,把她没吃完的点心一扫而空。   “媳妇,这里好玩吗?”   “玩玩玩,整天就知道玩,知不知道我刚才快被人怼死了。”蓝田玉气哼哼道。   “谁敢怼你呀。”吴新业并不肯信,这年头的女人,嘴皮子一个比一个厉害。况且这是在吴家的地盘上,怎么也不可能跟她吵起来。   “幸好我没等你,直接叫了悠悠来陪我,刚才一句话,说的田清清脸色都变了。”蓝田玉又冲吴新业炫耀起来。   叶悠悠看着他们一把把的撒狗粮,只能不断的保持假笑。   心里却觉得,田清清身上似乎真的有什么不一样了。可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呢,她忍不住朝田清清的方向看过去,虽然只看到了他们俩个人的背影,但是叶悠悠的眉头却一点一点的蹙了起来。   忽然间,司徒空一回头,动作快到让叶悠悠还没来得及挪开目光,就和他的眼神对上。   司徒空一笑,冲她举起手里的酒杯。   叶悠悠一阵气闷,扭过头不再看他。   “你跟那个司徒庆很熟?”吴新业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中一咯噔。   “不熟。”她没证据证明自己心中的猜测,自然不好瞎说,就算她再讨厌田清清,也不能在这种事上去造谣。   不熟就好,吴新业小声嘀咕一句,就被自家亲戚招呼,去帮忙招呼客人。   辛墨浓虽然人不在国内,但电话却是一天一个。   “奇怪,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事你别掺和,记住围观群众的身份,看戏。”辛墨浓听她说完,强烈要求她不许多想。   “切,求我掺和我都不会掺和好吗?我这不是闲得无聊,试试我的直觉准不准吗?”这话又不能跟别人说,但是亲亲老公例外,什么都能跟他说。   只不过,时间这么凑巧,这头辛墨浓飞去香江,那头江家就爆出名不符实的传闻。她可没忘记司徒空是窃取了江家的财富,才挖到第一桶金,也没忘记田清清和她一样学的是会计专业。   辛墨浓听着叶悠悠的分析,只是笑,“我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事物是不断发生变化的,咱们也要顺应这些变化做出反应。”   叶悠悠心里一惊,“这事真和你有关?”   “当然和我无关。”辛墨浓说的理直气壮。   放下电话后,不由轻笑,的确和他无关,但是也不能说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的情报网比一般人要细致的多,加上他擅长分析,可以说将司徒空的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司徒空想做什么,他可能比他本人还要清楚。   辛墨浓不想给司徒空的计划增加变数,加上自己也的确需要到香江这边活动,于是干脆避开这个敏感的时期。万一真发生什么事,他人都不在京城,可别想把什么脏水往他身上泼。   至于香江这边,辛墨浓和严树不停的拜访有可能合作的人选。他现在在做最坏的打算,就是银行的贷款无望,他只能把项目通过合作的方式筹集资金。虽然是将利润拱手相让,但至少他们挤入了这个圈子里,还有下一个项目可以展望,但如果这一次放弃,有可能再也无法挤进这个圈子里。   这一回的项目能够拿到手,严格说来,是严树的运气,也是他一直以来会察颜观色的回报。在一次场合,给一个关键人物帮了一个小忙,撞破头都进不去的圈子,这才给他开启了一个小缝。   如果他们不把握机会,这丝小缝很快就会关闭,再想撞开,就难了。   “这家公司一直以来都在国外经营,大概二三个月前才来香江。高调的介入了很多行业,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这回是他们主动约我们见面,哥,你觉得是不是有戏。”严树一脸兴奋。   这一回的项目是他费了老鼻子劲弄到手的,可就是因为他根基薄弱,在银行贷款没到位后,他心一急,让香江那些老狐狸看出了端倪。在辛墨浓来谈合作时,要么端着架子不见,要么狮子大开口。   存了心想把他们挤出圈外,不然就吃光他们的利润,让他们白忙一场。   严树知道是自己坏了事,一直惴惴不安,但辛墨浓不仅没有骂他,反而给了他不少的鼓励。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了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汲取教训。”   “我绝对汲取教训了,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严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看看辛墨浓,无论这次的事多么严重,从他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端倪,反而是一派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辛墨浓的确想过派个老成持重的人过来辅助他,但是又怕他多想,毕竟香江的公司是严树一手创立,自己除了出钱和几次的建议后,就没有正经管过公司的运作。如果貌然派人过来,怕他会多想,干脆就放手让他去管。   他也不觉得严树真的犯下了多大的过错,他只是太过紧张,相信这次的经历会让他飞快的成熟起来。   和辛墨浓见面的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辛墨浓流利的英语让此人精神一振,他不会说中文,如果中间有翻译肯定会让沟通变得相对较慢,而且不够传达双方的心意。   放在几十年后,放一个不会说中文的外国人负责中国的市场,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但现在,包括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外国人并不觉得学习中文有何必要,反正你们也会说英语不是吗?   所谓的文化传播,美食传播,没有经济实力做后盾都是白瞎。就像米国,经济实力第一,就是简单的汉堡薯条也一样风靡全世界。中餐在国外发展已有一百多年,一直被视为便宜的无足轻重的食物,只到中国的经济崛起,才开始有无数外国人刷屏发现中餐真好吃。   辛墨浓思绪万千的同时,微笑着用英语和对方进行了亲切又友好的对话。心里想的却是,真希望快点到三十年后,不管什么肤色的人和自己交流,都是一水标准的普通话。   “亲爱的马克先生,您这么说,我可不太同意,合作讲究的是双赢,您提的要求恕我们不能答应。”   “辛,我建议你们再考虑一下,毕竟你们的困境,全香江的商人都看在眼里,我们毕竟保留了你们该得的利润,不是吗?做生意,要紧的是什么,不就是赚钱吗?”   双方可谓是不欢而散。   严树气的在公司大骂,别人不地道,也就是想挤掉他们的利润。但这一位倒好,另辟蹊径的把利润保留下来,要全权代表他们介入项目的运作。   如果辛墨浓答应,局面就变成,项目由别人来做,他们靠边站,最后分点小钱钱花花。等于前头的努力都是帮他们搭了桥,铺了路。   “我宁愿这项目砸手里,也不愿意给他们。”严树说是气话,这项目就算他们想,也不敢砸手里。这是别人给他们争取来的机会,如果砸了,帮他们的人要怎么面对别人的质疑。   现在当真是进,进不得,退,退不得。一时之间,严树都开始怀疑,当初进入房地产行业的决定,是不是就是个错误。   “也许我们真的是太小咖,有这命,也没这个福气承受吧。”丧气之下,严树甚至说出了业内大佬给他们批的批语。   “如果只是论命,我怕我说出玉皇大帝亲儿子的身份,会吓死他们。”能够重生再来一次,说是玉皇大帝的亲儿子也不为过吧,辛墨浓想。   一连的严树瞪大了眼睛,整整消化了三秒钟,才开始笑的恨不得捶地,“我的天,辛哥威武,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冷面笑匠的潜力。”   辛墨浓看着他笑,开始只是哼哼两声,到了后头,实在忍不住,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也跟着笑出了声音。   痛痛快快笑一场,把他们连日以来的郁闷一扫而光。   “辛总,有人来公司,指名想要见您。”公司的一个员工,一直守在门口,听到里头的笑声停了,才硬着头皮敲门,心里很怕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虽然他实在搞不懂,明明公司现在危机重重,两位老总还有这么好的兴致说笑。不过相对的,他心里的危机感,好像少了那么一丁点,也许老总早有应对之策,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吧。   辛墨浓当然要见,他来香江,就是来和人谈判的,只是自己手里握的东西太少,加上危机人人皆知,谈判到底是要建立在实力相仿的基础上,否则别人压根不跟你谈,又有什么用。   他当然还有最后压轴的大招,但是不到穷途末路,他并不想把手里的牌,全部打光。   “辛先生果然年少有为。”来的也是个洋人,但罕见的说的一口流利的中文。这让辛墨浓眉眼一挑,心里先生出一丝好感来。   “哪里哪里,都是大家抬爱,如今不就显出年少的弊端来了。”没有大家长罩,只靠自己,这条路会有多难走,走过的人,自然知道个中辛苦。没走过的人,就是讲一天一夜,恐怕也理解不了。   “用中国人的话说,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的主顾对你们的项目很有兴趣。”   “哦,不知您的主顾是什么样的条件,如果是和马克一样的条件,就不用提了。”马克的条件一开,香江的圈子里,之前还在考虑的人,都统一了口径,条件和马克一致,可以说是非常和谐了。   “我们提供六成资金,占到利润的七成,派出一个会计师入驻。”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呀。   他们这些日子以来,遇到的最好的条件,严树见辛墨浓不说话,恨不得开口帮他答应下来。   半响,辛墨浓试探着说道:“帮我谢谢柳先生。”   来人耸耸肩,“我的主顾仿佛并没有中文名,不过,你的感谢我会帮你带到的。现在,是不是可以祝我们合作愉快。”   辛墨浓伸出手,“合作愉快。”   神秘人没将他们的利润吃尽,到底给他们留了三分,而且不插手所有的经营和管理,简直就象一个奇迹,让全公司的人欢喜雀跃。   可是剩下的事也不少,辛墨浓一时半会儿还是回不去。   “事情解决了?真的解决了?”叶悠悠睁大了眼睛,在电话的另一头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我就知道你一去,肯定能解决,只是事情早晚的问题。”   “只是运气好。”辛墨浓原本还有预案,打算飞到国外去见自己前世就认识的投资商,熟知对方的禀性和脾气,大不了对自己狠一点,多放点利润出去,他相信自己还是有把握能说服他们的。   可是没有想到,竟然没有用上,就已经解决了。不管对方是谁,白纸黑字签下合同,基本上算是铁板钉钉的事。   不过,资金还没到位,最后一根弦还得绷着。   “我告诉你,田清清进了江家的公司主管财务。”   “看样子快要动手了。”辛墨浓呵呵一笑。   “我让蓝田玉这些日子离他们远一点,省得波及无辜。”这种大事,看戏可以,站太近被乱石崩到可不划算。   “你也一样,我这边尽量加快进度,争取早点回去。”   电话另一头,一片沉寂。   “怎么不说话。”辛墨浓急了。   “我想你了。”叶悠悠的声音里带着绵绵的尾音,还有一点小哭腔。她想他了呀,光听到他的声音,根本不足以抚慰她的相思之苦。   这一回,轮到辛墨浓沉寂良久,“我也想你了。”   积攒良久的思念,就象藤蔓一样,飞快的成长,蔓延成灾。   “原来你还知道说。”叶悠悠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怨念。   辛墨浓摸摸鼻子,“媳妇儿……”   他一个大男人,如果有一天叶悠悠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退后一步就不是男人。但是让他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他实在觉得有些为难。   只是这一回,听到叶悠悠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说出口。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结婚之后,越发内敛,叶悠悠控诉。   那是因为成了家,他觉得自己应该更成熟一些,结果一不小心成熟过头了。   “是是是,媳妇儿,我错了。”以后拿着电话先说一百遍我想你。   “还这差不多。”叶悠悠终于被逗笑了。   这头电话刚放下,那头蓝田玉敲了门。   “出大事了,江家被人骗了,钱全骗光了。”蓝田玉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停的。   江家的事爆出来一段时间,虽然引人嘲笑,但田清清的做法,却让不少人称道,说她是当之无愧的好媳妇。她又积极修复江家和李家关系,成功让李家重新接纳江家。   当然,两家的份量自此不在一个数量级上,江家和李家已经不再是合作关系,更像是江家变成了李家的附庸。但不管怎么说,两家人重新站到了一起,是事实。   那些想趁机搞事的,掂量掂量李家,只好把举起来的刀,又重新放下。   而这一回,是李家牵线,联系了一个和政府有关的工程给江家做。江家接下来后,工程上的事千头万绪,他们江家以前也没有做过,除了江少爷全力跟进,司徒庆和田清清也一并入驻,可以说很上心。   “事情就是毁在江少爷手里,说是签了一个什么合同,把钱打出去,人却不见了。公司是假的,人也找不到。”蓝田玉说完,啧啧好几声,“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这可真是……”   叫人说什么好呢,无话可说啊。   人人都道这个江少爷是酒囊饭袋,只有叶悠悠心中有数,这事要不是司徒空和田清清的手笔,她立刻改姓。   江家的惨状他们很快见识到了,来的时候有多风光,走的时候就有多凄凉。如果他们一开始不是那么高调的想要冒充豪门,老老实实过来投资,跟随着国内的发展,没准三十年后,就真成了豪门。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更何况他们冒充在前,识人不清在后,将司徒空这条白眼狼招到自己身边,才是他们落得如此境地的真正的原因。   江家人走后,田清清留了下来,她当然不会跟江家人去国外生活,江少爷也没为难她,干脆利落的离婚放她自由。   这段时间,田清清住在生母家中,十分低调。   葛珍珠不愿意让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窝在这里,要给她安排相亲。   “妈,我不去。”田清清不愿意。   “不去也得去,你还能在家里躲一辈子啊,又没生孩子,和江家断了就断了,赶紧找个好人家嫁出去。”   葛珍珠不以为然,女人嫁人才是正经事,可不能耽误。   “什么好人家,你看看你选的。”田清清不愿意相亲,可是也愿意看看母亲给她挑的什么人,可是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是丧偶就是离婚。还有一个更夸张,都快四十岁了,比她大了一轮还要多,这就是她妈说的好人家吗?   “你也要看看你自己,二婚还有什么可挑的,男人靠长相能吃饭呐。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身居高位,哪一个不是有前途的,你说说看,怎么委屈你了。如果不是你沾着李家的光,就是这些人,也轮不到你,人家找个黄花大闺女,不要太轻松哟。”   葛珍珠恨铁不成钢,就差生拉硬拽的把田清清拖出去相亲,这架势,估计遇到合心意的女婿人选,直接把女儿绑上婚礼也有可能的。   田清清和葛珍珠扛了两天,终于一急之下,嘴快道:“我有人了,不用你给我找对象。”   葛珍珠眼睛忽然瞪大,“有人了,是不是那个司徒庆,你有没有脑子,一个靠着江家吃饭的废物司机,现在江家倒了,他还有什么,你跟着他喝西北风啊。”   田清清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是架不住她打乱了葛珍珠的如意算盘,一直骂个不停。让她崩溃不已,脱口吼道:“他什么都有,江家所有的钱都在他手里。”   “什么?”葛珍珠傻了,“江家的钱在他手里,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在说什么?”房门被人推开,李方一脸震惊的站在门口,他只听到了最后一句,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不妨碍他能迅速了解到这件事对李家的杀伤力。   田清清死都不肯再说了,她答应过要保密的。   倒是葛珍珠乐呵呵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老李,你说这是不是好事。”   “好个屁。”一向自诩儒雅的李方,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急匆匆出了门,丢下更加傻眼的母女俩。   葛珍珠自言自语道:“这怎么不是好事了。”   反正江家已经倒了不是吗?钱在司徒庆手里,田清清嫁给他,李家不是一样多了一个附庸。而且比起之前的江家,司徒庆肯定更加听话,这有什么不好呢。 第146章 拒绝   李方回到老宅, 急匆匆进了老爷子的书房。   等回到家,面对葛珍珠的追问, 淡定道:“让他明天来家里一趟。”   这是答应了?葛珍珠一喜。   “你知道的事,别到处乱说。”李方忍不住叮嘱妻子, “江家之前和我们合作, 出事的工程也是我们介绍的,如果被人知道,我们李家成了什么人。”   岂不是说他们李家故意陷害江家, 夺了他们的家产。   “你放心, 我不会乱说的。”这么一说, 葛珍珠也明白了当中的厉害。   李家又不是小门小户, 如果放出这种黑料, 以后谁还敢跟他们合作,特别是那些商人,岂不是全跑到吴家或是沙家去求庇护, 那他们还赚什么。   李方满意的点点头, 心里想的却是自家老爷子给他的吩咐。   司徒庆如约而至, 可是却抛下惊人之语, “我跟令媛, 并不熟。”   不,不熟, 李方勃然大怒, 这是想把李家一脚踢开的意思吗?   相反, 司徒庆愿意拱手让出三成干股, 可是条件就是,李家不干涉公司的经营,也不干涉他的婚姻自由,联姻这种把戏,他不玩。   听到这句话的田清清,犹如五雷轰顶,声嘶力竭的喊着,“司徒庆,你不得好死,不是有我帮你,你怎么可能有今天。”   “好啊,那你出去说,说如果不是你做帐,江家的钱,是到不了我手里的。”司徒庆挑眉看着她笑,迷倒无数女人的所谓的邪魅一笑,此时却只让田清清心头发凉。   别说田清清不敢赔上自己去自首,就是李家人也不可能让她这么做。   司徒庆一走,李方便警告她,“别作妖,你还能在李家好吃好喝,要是敢作妖,别怪我们不客气。”   田清清就算气得发抖,痛苦的大把大把掉头发,也不敢逆着李家的意思。她去自首,别人有事没事先不提,她自己就得先坐牢。   她不敢想像自己落到坐牢的地步,更不敢想像坐牢出来后,她还能干什么?   苏金娜悲惨的遭遇就在不远的前头摆着,她好歹还有个儿子不会让她饿死。可是她田清清怎么办,她无法想像,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在家里大骂司徒庆没有良心。   “她怎么这么傻呢,她可是财务啊,把钱攥到自己手里,司徒空不想跟她结婚,也得跟她结婚吧。”   叶悠悠再见辛墨浓,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他在那边整整呆了三个月,才回到京城。   而这边江家的瓜早就吃到连瓜皮都掉了,关于司徒空的事外人不知道,但有消息灵通的吴新业在,又有她隐约知道的内情,左右那么一分析,哪里瞒得过她。   想到这两个人没能凑成一对,叶悠悠就觉得十分遗憾。   今天是大年初五,他们忙活了一个鸡飞狗跳的新年,准备就在家里窝上一天,好好尝尝懒散的滋味。   “相信司徒空这种人,有这样的下场一点也不奇怪。”辛墨浓摸摸下巴,“他比江家可要强得多。”   壮大之后,必然是他们的大敌。既然是敌人,当然是早点干掉比较好。   “要说睡懒觉这种事啊,如果天天干,也不觉得多有意思,要是只有偶尔试试,简直就跟被施了魔法一样,美的不行不行的。”包括现在宅在家里也是一样,叶悠悠晃着自己的脚丫子,思绪早就发散到了天边。   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又有点迷糊了,头微微一点,靠到了辛墨浓的肩膀上。   辛墨浓伸手把她圈入自己怀中,外头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下来,让人熏熏然想要沉迷在这慵懒的气氛中,再也不想醒来。   凡尘俗世哪有鸳鸯成双来的逍遥快活,这小小一方四合院,更是象一方世外桃源,将一切烦杂都隔绝在外。   当他们再次醒来,窗外天色擦黑,勉强能看清屋内的陈设,外头安静的就连风声都停止了。寂静而又昏暗,一天当中的这个时刻,代表的是孤独和寂寞。如果只是一个人,甚至会产生你已经被全世界抛弃的错觉。   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因为前世曾经无数次的感受过。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他的手触摸到她的脸颊上,怀里的人嘤咛一声,渐渐转醒。   “天呐,我是睡了多久,你怎么不叫醒我。”叶悠悠赶紧不敢相信,自己睡了懒觉起床,然后又睡了一个下午加傍晚。   “看你睡的香,不想叫。”事实上,他也睡着了,但他现在不想承认。   “肚子饿死了。”叶悠悠叫喳喳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来,虽然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却瞬间让这座房子充满了生机。   “出去吃吧。”家里的东西虽然多,但是懒得动弹,辛墨浓拉着叶悠悠出了门。   出了门看到处处关闭的大门,这才傻了眼,恐怕不到正月十五,这些饭馆是不会开门的。   “吃烤鸭。”辛墨浓倒也没耽误,这是京城的招牌,现在肯定开着呢。   八六年初,旅游还没形成规模,这个时候的烤鸭馆子里,还是本地人居多。一年上头,不管有钱没钱,总要吃顿好的。特别是有钱人多了,也愿意在外头消费,这几年大大小小的饭馆一个接一个的开,只要味道不错的,生意都不差。   这几天开门的少,开门的饭馆生意就更好了。   辛墨浓坐下来点了烤鸭和两个菜,叶悠悠捧了一杯热茶喝下肚,“这叫唤醒我的胃,让它准备好战斗。”   “就你这点饭量,也能叫战斗。”辛墨浓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饭桶。”叶悠悠嗔了他一眼,又怪他,“从蓝田玉家门口过,为什么不把他们捎上。”   一块出来吃饭呗,也热闹。   辛墨浓这几天热闹够了,只想和老婆单独相处,闻言一本正经道:“他们吴家的亲戚多,一直走到正月十五都未必走得完,这会儿肯定不在家。”   “真的吗?”叶悠悠半信半疑,但看辛墨浓表情正经,这才信了。   “明天咱们去看看夏老。”原本早就应该去的,但夏老的性子这几年越发古怪了,不喜欢过年的气氛,初三之前不肯待客,所以他干脆晚一点,就只当是拜访,不提过节。   既然不提过年,叶悠悠就拎了水果和几斤牛肉过去,让辛墨浓陪夏老聊天,自己去厨房给他们做饭。   白萝卜炖牛肉,扔几颗干辣椒和花椒,又辣又鲜。卤好的牛肚用青辣椒一炒,软糯咸香,除此之外,便是几个素菜,凉拌的清炒的,看上去青青翠翠,可就是不入夏老的眼。   “这两个菜放我跟前,其他的离远点。”毫不客气的把牛肉汤和牛肚扒拉到自己跟前。   倒是辛墨浓极喜这几盘青菜,大过年,到处都是大鱼大肉,青菜反倒难得。   “软,烂,香。”夏老一连说了三个字,显然是极为满意。   “您喜欢就好,辛墨浓一出去就是几个月,回来又赶上家里忙,这不是一直没机会来看您吗?他心里可愧疚可愧疚了,吩咐我好好做顿饭讨好您。”叶悠悠把姿态放软的时候,嘴不是一般的甜,是特别甜。   “他吩咐你,看不出来,家里地位很高啊。”夏老似笑非笑。   “对,有外人的时候,是挺高的。”辛墨浓点头,至于没有外人的时候,呵呵,男子汉大丈夫,谁还没个能屈能伸的时候。   这顿饭把夏老吃满意了,他们俩也没有没眼色的去提什么过年的喜庆话,这让夏老更加满意。   “中午我得眯会儿,下午要来个人,你们帮我先接待着。”夏老吃了饭,下了两盘棋,便去例行午睡。把他们两个人扔在客厅不说,还让他们待客。   “会是什么人。”客厅的报纸和杂志不少,叶悠悠倒也不愁打发不了时间,如果不是顾忌到夏老在隔壁睡觉,他们还可以聊天,绝对不会无聊。   辛墨浓一点头绪都没有,完全凭空猜想,这范围可就太大了。不过,他隐约觉得,来人应该和他们有一点关系,不然怎么会让他们待客呢。   就在叶悠悠翻遍了杂志和报纸后,准时下午两点,勤务兵引着一位中年男人进了门。   勤务兵将人带给他们,随后便退了出去,客厅只留下他们三个人。   辛墨浓和叶悠悠几乎是同时站起来迎客,辛墨浓对他伸出手,“夏老在休息,吩咐我们等着贵客上门,我去叫夏老起来。”   “不用不用,我等等就好,千万别影响夏老休息。”来人既然坚持,他们也就相继落座。   “还没请教两位是?”   “辛墨浓,这是我爱人叶悠悠,我们是夏老的晚辈。”工作关系是保密的,索性用晚辈模糊过去。   “你们就是……”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激动起来。   特别是紧紧盯着叶悠悠看过去,辛墨浓也没有任何不悦,甚至眉眼间还带着淡淡的悲伤的情绪。   叶悠悠不知所措,这个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是谁,如果见过,她肯定不会忘记,她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   可是,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我,我是柳满江。”柳满江说话的同时,声音都在颤抖。   “柳满江。”叶悠悠下意识的重复一遍,然后眼睛攸地睁大,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是柳满江。”   “是,我就是柳满江。”柳满江眼眶发红,看着叶悠悠用手比划了一下长短,“我走的时候,你才这么大。一转眼,一转眼……”   一转眼,已经这么大了,记忆中小小的婴孩已经长大成人,嫁为人/妻。   “他就是你舅舅,柳满江。”辛墨浓扶住惊呆了叶悠悠,他当然是认识柳满江的,所以刚才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只是,柳满江比他记忆中早出现了十几年,他不知道这是蝴蝶效应,还是有别的外力所造成的效果。   “舅舅。”叶悠悠其实不是在喊人,只是在重复辛墨浓的话,一时间对于柳满江的出现太过震惊了。   “二妞。”柳满江却以为她在喊他,用了小时候他常用的名字。   “我现在叫叶悠悠。”她不愿意再听到二妞的名字,这代表着叶二妞在叶家过的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   “好,好,悠悠,你爸妈,还有你姥姥好吗?”   千头万绪,叶悠悠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你姐姐和你妈现在都挺好,他们就在京城,知道你回来了,他们一定非常高兴。”辛墨浓冷静的替叶悠悠回答道。   “是,姥姥和妈妈经常提起你,姥姥从来都不相信你死了,连衣冠冢都不肯给你立。”叶悠悠此时才回过神来,接上了辛墨浓的话。   柳满江咧开嘴笑了,可是眼眶却更红了。   “你们这么多年,过的好吗?”柳满江追问道。   “现在大家都挺好的。”叶悠悠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但是柳满江的眸色一沉,显然明白这个现在所代表的意思,就是以前过的不好。   如果他没有离开这么多年,肯定能照顾到家里,可是自己当初一时任性,跑出去再回来就难了。   这一次回国,如果不是夏老派人接触他,他可能还不敢回来。他当年离开的中国,和现在的中国,已经完全不一样,但是外头的人,并不知道这些深刻的变化。   只是在别人家里,也不适合说这些事,柳满江忍了下来。   “是不是客人来了。”夏老的声音在屋里响起,辛墨浓进去,将他抱进轮椅,抱的时候才发现,夏老轻的象纸片一样,不由心中一沉。   将夏老推出去,柳满江才知原来威名赫赫的夏老就是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干瘦老人,不过他没有半点轻视之心,反而一个箭步上前,半蹲下来激动道:“谢谢您。”   如果不是夏老,他在外头得到的错误消息,恐怕一时半儿还不会回来。   “坐吧,回来了就好。”夏老声音轻缓,“是不是该跟大家伙解释解释。”   为什么忽然失踪,又为什么不回家。   柳满江垂下头,不甘道:“我不是自愿离家的。”   叶悠悠一脸惊诧,不是自愿离家,还能有人绑他不成。   “当年,我父亲也就是悠悠的外公被撞身亡,人人都说是意外,只有我觉得,这不是意外。可是这只是我的直觉,说出去又有谁会信我。所以我跟踪了那个撞人的司机,他不是本地人,是事发的前一天,才到沐东市。”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也正因为这样,当年大家才更接受这件事是意外。因为司机是第一次到沐东市,根本不认识柳大令,更不可能蓄意将他撞死。   “可是,他会到沐东市,不是因为调动,是陪一位领导到沐东市检查工作。因为达成和解,司机没有判刑,我一路跟着他到京城,我甚至偷偷溜到他们家里,你们猜我找到了什么?”   他没有等大家的回答,继续说道:“一千块钱,整整齐齐用油纸包住,然后贴到床板的下头。封条上,还有银行柜员的印章和编号。”   一千块钱正好是一百张大团结,银行的纸钞到了一百张就会用白纸条扎起来,上头盖上员工的名字和工号。内部通流的时候,比如出入库的时候,出现问题,这个员工是要负责任的。   当然,放到外头不会有用,柜台当面点清,过时不候。   柳满江用尽一切办法,打听到这个工号和人名,直接找上了门。   “我当时干的事,的确不地道。”柳满江罕见的有些脸红,不过也总算问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毕竟在当时,一次性取出一千块钱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相信工作人员怎么也该有点印象。   银行员工的确有印象,因为这笔钱是某个政府机关的会计取的,不是私人帐户,是公家帐户。   “这个司机是正是这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而他是跟着他的领导一块去的沐东市,这个领导姓李,名叫李伟忠。”   李伟忠是李方父亲的名字,也是李家真正的掌权人。   叶悠悠抓紧自己的衣领,感觉有许多的事扑面而来,好似要融汇到一起,但却始终还差一环,扣不到一起去,急得她直冒汗。   这个扣不用她自己系上,柳满江继续开口,“我一个莽夫,查到这个地步,偷了司机的钱,打劫了银行员工,中间还冒充修电器的去政府机关打听人名。在我以为自己可以找到证据的时候,被人打昏,扔到了偷渡的船上。”   当时,船上的人得到的命令是到了公海就把柳满江扔下去。但没想到,船遇到风暴,这反而成了柳满江的机会。   他和船上剩下的人,登陆到了另一片天地。   个中凶险柳满江不想再提,但是这一回的九死一生,彻底将他的凶性激发出来。他站在岸边发誓,他一定会混出人样回到国内,手刃仇人。   一开始的日子很苦,苦到他不敢光明正大打电话回去,他要怎么跟他妈说,父亲不是意外死的,然后他还被扔到了国外,饭都吃不饱,回国只能靠游泳。他妈要怎么办,哭死吗?   而且,父亲死亡的真相,他怎么敢告诉家人。他们但凡露出一点知道真相的口风,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他不敢想像,更不敢把危险带给家人。   时间一长,等到他可以打电话回家时,国内的形势巨变,听说如果家里有海外亲戚,是非常危险的事,他只好又按下联系家人的心事。   这一等就等到如今,“这几年国内传什么的都有,说的话还是不大好听,我担心连累你们,不敢直接回国,正在纠结之中,夏老派人找到我。”   知道可以回家,他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来,飞速安排好公司里的事,用最快的速度回国。   没想到,夏老都安排好了,他一来就见到了外甥女和外甥女婿。   叶悠悠还是不明白,“李伟忠跟外公有旧仇?”   这一点就连柳满江都不知道,他还没查出李伟忠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就被发现,后头的调查也无从谈起。   “因为李伟忠的名字曾经在特殊的场合被你外公见过。”夏老这段时间可没闲着,他要利用自己人生最后的时间,给辛墨浓铺路,而柳满江就是最坚实的那块砖头。   这下就连柳满江都死死盯住夏老,他先来夏老这里,就是因为夏老说,会告诉他父亲死亡的真相。   什么场合外公会见过李伟忠的名字?叶悠悠完全没有头绪,辛墨浓和柳满江也是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   到底是辛墨浓掌握的消息更多一点,试探道:“您是说,山上。”   夏老点了头,“是,山上的土匪拿到了委任状,还有金条,这些还不够,还有一颗定心丸。这颗定心丸就是李伟忠可以和他们里应外合,而柳大令当时身为土匪头子的军师,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甚至于,去送委任状的,可能就是这个司机也不一定。   为什么夏老能够联想到这么多,是因为这座山里的土匪,几乎全部处以死刑,一个无期的都没有,而这么做的背后,有着李家的影子。   一个谎言需要千百个谎言去圆,而做过的事想要了无痕迹对于夏老这种人来说,绝不可能,就是一阵风吹过,他也得抓住研究研究再扔。   而这些合在一起,也就不难想像,李伟忠看到一个原本该死的人却活着,该有多么震惊。当时不顾一切,就下达了命令,将柳大令灭口。   而李伟忠的年龄,也完全符合当时能够在监狱下达屠杀命令,并且身居高位的条件。   再加上木匠一直和李家保持着距离,直到他确认自己在夏老那边已经无力伸手,一转身就投靠到李家,而李家也很给面子的接纳他,甚至让他立刻荣升副厂长。当时不觉得有问题的事,如今再细细想来,其实是有内在联系的。   “木莲小姐就是李伟忠。”除了柳满江,剩下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叶悠悠怎么也没想到,木莲小姐有一天会和外公的死,舅舅的失踪扯上关系。而原本是替夏老复仇的事,最后变成了替夏老和外公复仇。   “这件事交给我们男人就好,悠悠,你知道便好,暂时不要告诉你妈和姥姥。”柳满江最害怕的就是连累家人。   他的手按到了叶悠悠的肩膀上,一脸恳切。 第147章 团聚   柳满江接下来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看王桂花和柳满红,他开着车,车子的后备厢里满满都是礼物。   “我一个大老爷们, 也不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东西,随便买的。”到了柳满红的家, 柳满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磨磨蹭蹭,不敢上楼。   “东西先别管,上楼见了姥姥再说。”叶悠悠伸手去拽他。   柳满江无可奈何的被她拖着走, 一路紧张的直冒汗, 叶悠悠一边看他紧张的直抽抽一边想,这难道就叫近乡情怯吗?   “我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悠悠来了。”王桂花一边开门一边说,可是说到最后一个字一抬头, 看到站在叶悠悠身后的柳满江,一下子捂住胸口指着他,“你, 你……”   “妈, 我是满江, 不孝儿回来了。”柳满江跪到了地上, 眼泪象是开了闸的水库, 喷涌而出。   “儿啊……”王桂花上前一把抱住跪在地上的柳满江, 她没有想过, 她还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的这一天。   “怎么了这是?”还在年节里, 家里人都在, 柳满红从屋里赶出来,看到柳满江先是尖叫一声,眼泪淌的哗哗的,上前就去捶他的胸口,“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和你外甥女差点就活不下去了。你不留在家里伺候妈,给我撑腰,你上哪儿去了啊,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柳满红越说越伤心,三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叶胜利牵着女儿出来,一见这模样,赶紧松开女儿的手,去扶他们起来,“怎么都在门口跪着,有什么话进屋说。”   “对对对,进屋,咱们先进屋。”王桂花也在抱儿子的时候,跪了下来,这一激动,竟然自己都起不来,还是柳满江把她扶了起来。   至于站在楼梯口的叶悠悠和辛墨浓,家里人早就把他们给忘了。   倒是惠惠使劲扯着叶悠悠的衣角,“姐姐,他是谁?”   惠惠已经七岁,象小大人一样,颇为机灵。   “他是我们的舅舅。”叶悠悠牵着惠惠的手进屋,辛墨浓随手把门关上。   客厅里,哭声还在继续,里头还夹杂着询问。   柳满江早就准备好了说辞,说自己当年去打听父亲的事,结果误上偷渡船,到了国外身无分文没法回国也没法和家人联系。后头又因为国内形势不同,如果有海外亲戚,会连累到家人,他只好继续等待。只到现在确定国家在对外开放,他这才赶紧回国。   “你们怎么都在京城,若不是我事先托人打听了一下,说不定就直接回乡下去找你们了。”柳满江很想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姐姐刚才哭喊的声音他可是听的一字不差。   包括后头出来的人,这人绝不是叶贵,姐姐竟然会改嫁,是叶贵死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提到以前,母女俩又开始抹泪,王桂花哽咽道:“我不想说了让你心烦,大人怎么样忍都可以,可是我的悠悠,吃了大苦头了呀。你这个当舅舅的,从小就稀罕她,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就被叶家那帮牲畜卖给人家当童养媳,还想饿死她呀。”   柳满红提起来更是咬牙切齿,“是我当初瞎了眼,以为叶贵是老实人,知道心疼人。后来才知道,叶家就是个火坑,我自己跳下去,还连累女儿吃了十几年的苦头。你为什么要走,你要是不走,叶家他们不敢这样对我们。”   叶悠悠听着他们说话,没有吭声,叶二妞已经死了,她没权利阻止他们提起以前痛苦的往事,因为这些往事都是属于叶二妞存在过的痕迹。   让王桂花和柳满红发泄一下也好,柳满江总会知道他们经历过的一切。   辛墨浓的手轻轻搭到叶悠悠的肩膀上,柳满江提早回来了,真好。这一世,他的家人俱在,想必他不会再活在终生的愧疚当中,也不会郁郁而终。   柳满江已经拍了桌子,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叶家村,把叶家人抓起来打一顿。   “这事我跟他们没完。”柳满江一脸狠戾之气。   “算了,我们现在过的很好,以前的事不提了。”王桂花此时才想起儿子的性格,生怕他真的回去找他们算帐,到时候凭白惹些麻烦。   “不过,咱们还是要回去一趟,给你爹磕头,感谢他一直保佑你。”王桂花相信一定是柳大令在天有灵,儿子才能活着回来。   “好。”柳满江点头,他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   不过这么多人,拖家带口的,也不是想迈脚就能迈脚的,还得请假和准备。   这一说话就说到晚上,王桂花去做饭,柳满江才想起自己一车的礼物,赶紧又下楼去搬。辛墨浓给他打下手,最后叶胜利看到东西多,也下去帮忙。   “你都买了些什么,怎么这么多东西。”柳满红哭笑不得。   拆开一看,什么衣服包包首饰,吃的喝的用的,这些东西别人不知道价格,叶悠悠看了看品牌,她可再清楚不过。这些包包和首饰,全是奢侈品大牌的货。   不由抽抽嘴角,“舅舅,你买这些国内的人根本不认得,也太破费了。”   柳满红一听价格,吓得脸都白了,又去捶柳满江,“你作死呢,买这么贵的东西,疯了疯了。能不能退,赶紧退了。”   “退啥呢退,都买回来了。”柳满江躲着姐姐的拳头,顺手把一堆东西划拉到叶悠悠手边,“你妈不识货,都给你。”   柳满红不说话了,她倒是觉得,这么贵的东西,女儿背就不算浪费。   “她用行,她管着好大一间超市,平常要见人的,是应该穿好一点。”其实柳满红哪里缺钱缺东西呢,她和叶胜利两个人都拿着工资,养家不成问题。   女儿什么都往家里拿,身上穿的用的,其实也都是很贵的,只是女儿知道她节俭,都不跟她说多少钱。偶尔单位的同事看出来,都能议论上大半个月。柳满红心里都清楚,可是性子已经这样了,让她知道多少钱的情况下,背着这么贵的包,那不是享受是受罪。   叶悠悠摇头,“妈,你别推了,舅舅买给你的,你嫌弃什么呀。”   “我这是嫌弃吗?”柳满红高声叫道。   “嘘,你们快看。”叶胜利小声拍拍柳满红。   大家伙一回头,看到惠惠抓了根口红拧开,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画成了一个大花脸。   叶悠悠直接笑的躺到沙发上,柳满红抓了惠惠去洗脸,王桂花听着这满屋子的笑声,眼泪不停的掉,心里却满是欢喜。   如今她才是真正的儿孙满堂,儿子回来了,她就是到地上去见老头子,也有了交待。   一家人总算分好礼物,叶悠悠带舅舅回自己家住,王桂花也跟了过去。这里本来就有客房,也有给姥姥留着的房子,一点也不挤。   王桂花在客房里帮儿子铺床,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偷偷问柳满江,“你这么多年在外头干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回来,借没借钱。你别怕丢脸,实话告诉我。”   “妈,你说什么呢,我是这种人吗?”柳满江哭笑不得,他哪里知道女人喜欢什么东西,开了张支票让助理把钱花光,他怎么可能借钱。   “不是就好。”王桂花又絮叨道:“妈不怕你没出息,也不怕你没钱,只要你老实干活,现在国家的政策可好了,不像以前了,怎么都饿不着你。”   “妈,等我把房子的事安置好了,你跟我一起住。”柳满江伸出双臂抱住王桂花,“每天给我做饭吃,我在外头馋您做的饭,都快馋疯了。”   “好,好。”儿子想吃她做的饭,她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惠惠大了,也需要一个独立的房间。如果不是女儿一直拦着,她早就准备搬到外孙女这儿来了。   柳满江暂时住在了叶悠悠家中,等叶胜利和柳满红请了假,一家人头一次这么齐整的坐上火车回乡。   火车直接到沐东市,他们买了票先到清水镇,一到镇上的客运站,就看到叶胜利的三弟,也就是红心和东方的父亲,赶着驴车在门口等着他们。   “你等多久了。”叶胜利牵着惠惠给他看,又教女儿喊人。   “三叔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还没过十五呢,也算还在年里,惠惠连续多少天都在拜年,听父亲一指,就开始这套熟悉的流程。   叶旺家摸摸口袋,心里暗叫一声糟糕,他怕来得晚了,急匆匆借了车就出来,哪里记得揣红包。   只好摸摸惠惠的头,“一会儿回去就给我们惠惠包个大红包。”   “年都过完了,还收什么红包,赶紧让大家伙上车,二三十个小时都在路上,早就累得不行了。”   叶胜利赶紧把老人孩子都扶上车,车上放了行李,叶胜利他们三个男人就在车后头跟着,跟叶旺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你嫂子的弟弟,你以前见过没有,还记得不。”叶胜利把柳满江推出来,叶旺家一边赶着驴车一边打量他好几眼。   “以前真见过,见过好几回呢,这模样,一点没变啊。”   柳满江呵呵笑着,打量着家乡的一草一木,不时看到自己熟悉的事物,高兴的咧开嘴,“没变,还是这样。”   其实变化还是有的,但都在村民的家里,厨房里的油水多了,粮食也多了,碗里的肉多了,野菜少了。但是外观,还没有到那一步,只有少数人家的房子翻了新,或是重建,不过就算这样,大家也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叶旺家直接把他们先到了叶家村,叶家好多人在村口等着,开心的不得了。   算一算,叶胜利又有好几年没回来了。   叶老爹精神仍然很好,只除了上回从京城回来病了一阵,便一直不敢再出远门,最远也就是到清水镇上走一走。   看到自己最小的孙女惠惠,伸手去摸孩子的脸蛋,“和照片里长的一样,白白胖胖的,身体好。”   进了客厅,看到墙上挂着哪年叶胜利回村办喜酒拍的全家福,还有孙辈重孙辈的百日周岁照,其中惠惠的最多,特别是几张彩色放大的照片,跟年画娃娃似的,放在离全家福最近的地方。   “咱们可以重新拍一张全家福了。”现在有了彩色扩印,叶胜利提议道。   “那是当然。”   柳满江则是围着叶家的房子看了又看,“不错不错,别人家都是老样子,只有姐夫家盖了新房子,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家和万事兴啊。”   隔壁的叶家,伸出几颗探头探脑的脑袋,然后又缩了回去。   “真是柳满江回来了?他这些年竟然没有死在外头。”老太婆惴惴不安,如果不是因为柳家没人了,她还真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磋磨柳满红和叶悠悠。   乍然听到他活着回来,当初他在柳满红婚礼当放下的狠话,说叶贵要是敢对不起他姐,就让叶贵这辈子也别想对得起任何人。不由心里一寒,声音都放低了许多。   “怕他咋地,柳满红都跟别人生了孩子,还敢回头来找我们啊。”叶老头又重新抽上了旱烟,嘴里凶狠,心里却也是怕的。   他们叶家三个儿子,三个孙子,大孙子判了无期,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建设跟着他妈过去了,根本不认他爸,也从来不回来看他们。小孙子建华被石雨花看的紧紧的,长这么大,他们连抱都没有抱过。   他们叶家的天,已经塌了,他们都不知道以后老了,该找谁管他们。   “吃饭吃饭。”叶胜利家里,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周菊在问叶悠悠,“红心说他们俩口子不想回京城,这是为啥。”   “深市那边现在发展的越来越好,他们在那边买了房子,还买了铺子,又有工作,离不开了呗。再说啊,深市没有冬天,她特别喜欢那边的气候。她说跟你们说了几回,让你们去长住,你们怎么不肯去呢。”   周菊不吭声,叶红心和小冷是回沐东市办的婚礼,他们见过了小冷的父母,也是他们的亲家,没想到对方家里都是政府里头的工作人员,大哥还是大学生。这门第,可比当初那家人高得多了。   幸好亲家对他们很是热情,这才让她放下心。但是亲家这么好,他们也不能乱来,哪儿有女方父母跑去长住的,便一直不肯答应。   “别担心冷家那边,他们父母是要跟着大哥的,早就说好了。你们要去的事,也跟小冷的父母说过了。人家都没说什么,你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生儿生女都一样,怎么到这种时候,就不一样了。你们红心赚的可一点也不比小冷少,正经说起来,红心养你们足够,要不要小冷献殷勤,还要看你们的心情呢。”   叶悠悠的话一下子把周菊逗笑了,心里的心结消了大半,“我回头就劝劝老头子,他呀,就是个犟驴。”   “你还记得那个李世田吗?”周菊憋在心里不说不痛快,别人又不愿意听,但叶悠悠倒是一直是个好听众。   “记得,他还没死呢。”不就是叶红心之前那个对象吗。   周菊哈哈大笑,“没呢,人家活的好好的,娶了个大学生儿媳妇,回了纺织厂,双职工。红心结婚的时候,不是请了几个当初关系不错的同事去观礼吗。”   “对啊,我记得,婶儿,您是不是不记得了,我在呀。”叶红心结婚,她就在现场。   “那个李世田呀,偷偷溜去了,被红心的同事看到,事后告诉他老婆,两口子在家里打了一架。”   噗,叶悠悠乐了,就这么点事,周菊一直记到现在,看样子对李世田是恨到了骨子里。   “你别以为我是记恨他,我不记恨,如果不是他看不上我们红心,我们红心怎么会出去,不出去怎么会知道她这么能干,这么有出息呢。”女儿工作好,赚钱多,嫁的也好,每年回沐东市,都要来叶家村住上几天。   以前那些纺织厂的同事,还有转正无望跑去投奔她的,“回来把你的厂子夸的什么似的,说厂子里有几百号工人,国外进口的生产线。漂亮的呀,象花园。”   其实哪儿有那么好,这些话肯定有夸张,但周菊才不管呢,她就是高兴,“你不知道李世田的妈之前在外头怎么说,说什么几台缝纫机的小作坊,还敢说办厂子,说我们红心是打肿脸充胖子。”   现在好了,随着这一二年有人过去,再回来的现身说法,还有拍的照片,都是骗不了人的。李世田的父母也开始后悔,这一后悔就对现在的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小夫妻的矛盾越来越多。   他们过的越不好,周菊就越高兴。   “知道你们都是干大事的,别嫌婶烦,我们呀也就这点爱好了。”周菊说话间有些落寞,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虽然大侄子当着全家人的面表态,以后给他们养老。感动归感动,不能在自己女儿身边,心情多少还是有些郁结的。   不过既然悠悠都这么说了,周菊觉得,她还是要试着说服老头子,哪怕不长住,去住几天看看也好啊。   吃了饭,大家还喝了一点小酒,叶家如今屋子大,特意留了房间给他们休息。柳满江回了屋,倒头就响起呼噜声。   柳满红伺候惠惠睡了,却怎么也睡不着,和周菊坐到院子里拉家长。   叶悠悠和辛墨浓也倒到床上,刚没眯上几分钟,就听到外头的声音闹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不愿睁眼,“出啥事了。”   辛墨浓已经披着衣服起来,一开窗,就听到不知哪儿的大嗓门,“不好了,柳满江把叶贵给打了,还要放火烧了他们家的房子。”   唉哟我的舅舅啊,叶悠悠这会儿也不困了,一个激灵爬起来就往外冲,辛墨浓抓着她的衣服也跟了上去。   柳满红在家里跳脚,“看着他进屋睡的,一眨眼功夫,人呢。我和周菊可都坐在院子里,没离人呢。”   “从窗户跳下去的。”辛墨浓下了楼,看了一眼方位就得出结论。   一家人赶紧往叶贵家赶,叶悠悠到的时候,满院子都是叶建华的哭声,还有石雨花的尖叫。村里人倒来了不少,都在看热闹,都说娘舅为大,为自家姐妹出头的官司,他们可不管。更何况,这中间不还有叶老爹的面子吗,也就报个信,算是仁至义尽吧。   叶贵被柳满江一脚踢到地上,然后就被柳满江不停的踢打,根本爬不起来。看在外人眼里,就是叶贵象狗一样在地上打着滚,灰头土脸可笑极了。   “敢虐待我姐,敢虐待我外甥女,敢不给他们饭吃,敢卖了我外甥女换钱,嗯。今天老子就要好好跟你谈谈,让你好生回忆回忆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赶紧给老子回忆,回忆不起来,今天就别想起来。”   叶贵也不求饶,也不喊叫,只护着头和肚子,任他踢打。   “是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他们母女。”叶贵终于出了声。   “够了。叶悠悠上前拦住柳满江。   “怎么,你心疼?”柳满江眼睛一瞪。   “我心疼舅舅,万一把他打出个好歹,警察是要来找舅舅麻烦的。我不想舅舅出事,也不想听到他道歉,他就是愧疚一辈子,道歉一辈子又怎么样,难道我和妈受过的苦能够抹平。”难道叶二妞能够人死复生,伤害就是伤害,绝不是道歉可以弥补的。   “不错,他道歉没有用,人呐,只有自己肉疼了,感同身受了,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可恨。”柳满江指着趴在地上的叶贵,“我听悠悠的话,不跟你计较,不过你得记住,我柳满江回来了。”   “你回来了又怎么样,了不起,有本来把我老婆子打死啊,你来啊。就你姐姐那个不下蛋的鸡,算我们叶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进门。当初是她自己缠着我们叶贵要嫁,后头也是她自己要离婚,现在跑来打我儿子,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叶老太太和老头儿携手过来,就算不喜欢叶贵,但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会经常来看看他们。老太太对他,也比以前好得多了。   柳满江看着他们冷笑,“你们要是再年轻十岁,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们。现在,给老子滚远点。”   叶悠悠拽着柳满江回去,“舅舅,他们还说我随了你的脾气,我哪儿有这么坏的脾气呀。”   “你要不是随了我,怎么敢带着你妈离婚呢。”柳满江看着叶悠悠,摸摸她的头,“做的好。”   如果不是外甥女果断,外头人说的话,让他不寒而栗,等着他回来,可能就只能收尸了。   叶悠悠白了他一眼,之前还有许些生疏感,可就是现在,却觉得这生疏感已经消失了。   王桂花不愿意住在叶家,要带着柳满江和叶悠悠回小湾村去住。   众人劝说不住,只得让叶旺家再去把驴车赶来。   柳满江拦住叶旺家,“不用借驴车,等一等。”   等什么,众人不解,柳满江骚骚头皮,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第148章 衣锦回乡   叶家的门外响起了喇叭声,一辆黑色轿车开到了叶家的门口, 下来一个司机, 毕恭毕敬走到柳满江的跟前, “柳总, 现在是回小湾村吗。”   “回。”柳满江一挥手,招呼大家, “上车。”   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排场, 总要讲究一个衣锦回乡嘛,他身上毕竟还带着传统的中国人的烙印。来的时候他本来也有安排,结果王桂花已经手快去买了票, 叶胜利又打电话回去让家里人来接, 他不好拂了别人的美意, 这才没有吱声。   现在要回小湾村, 他当然不介意拉风一把。   王桂花和叶悠悠还有辛墨浓上了车,司机开着车到了村口,和另一辆大货车汇和,大货车的货棚里堆满了石料, 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两辆车一前一后,回到小湾村, 柳满江站在家门口, 摩挲着大门, 小声道:“爸, 我回来了。”   王桂花背过身去抹眼泪, 叶悠悠扶住王桂花, 辛墨浓上前拍拍柳满江的肩膀,柳满江这才推开了家门。   隔壁左右有人出来,一个年纪大的老爹,瞪着眼睛左看右看,扬声问道:“是满江回来了吗?”   王桂花回头,“是,是我儿子回来了。”   叶悠悠也回头,“是,我舅舅回来了。”   “唉哟,这么些年,满江是上哪儿去了。”   “这么气派的车,是满江带回来的吗?”   大家进了屋,没人想去面对村里人无穷无尽的好奇,辛墨浓返身对大家团团一拱手,“我们刚到,东西还没整理,一会儿再开门请大家来喝茶。”   说着掩上院门。   “舅舅,大货车运的石料是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替你外公修坟的。”王桂花倒是一语中的。   柳满江点头,包括墓碑他都找人重新刻好了。立碑人那块换上了自己的名字,孝子贤孙全都写上,柳满红旁边是叶胜利,下头是叶悠悠和叶惠惠,再无叶贵什么事。   “我去找村支书打个招呼,看看谁家能腾个地方让工人住。”说着便闪身出去。   “家里怎么这么干净。”王桂花准备收拾房间,结果没想到,不管房间还是厨房,不说干净的一尘不染吧,至少也是近期有人收拾过的,绝对不是闲置好几年的状况。   既然家里不用收拾,几个人便麻利的把桌子摆到院子里,拿出行李里的奶糖和零食,打开门招呼大家来玩。知道他们家没柴,翠姑的弟弟妹妹抱了柴过来,看着桌上金光闪闪的“金币”却不敢伸手。   “是巧克力,拿着。”叶悠悠抓了几把金币巧克力塞到他们的兜里,知道翠姑嫁到镇上,问了几句,知道夫家很好,家里也能吃得饱饭,这才放他们回去。   有了柴烧上热水泡茶,村里闲着的人便都来了,主要是他们一走这么多年,光听说在外头过的风光,可到底风光成啥样,还真不知道。   如今一看,开着大轿车回来,还修坟,可见是日子过的真好。   王桂花忍不住问,“我这屋是不是之前有谁来过。”   “咦,你们不知道吗?以前一家子住在你们家的祝家,他家那对兄妹,每个月总有个人过来给你们收拾屋子。”邻居这一说,才解开王桂花心里的疑惑。   别看一个月才来一次,这都多少年了,能够这样坚持下来,也够不容易的。   “祝家那小伙子可真是能干,开始在咱们清水镇的政府里干,后头调到市里去了,听说还要往省城调呢。”   “那家姑娘也嫁的不错,刚开始嫁的时候,人家都说低嫁了,后头才知道嫁的人多能干,也是一路高升呢。”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竟然说了不少八卦。   “石雨花前头那个女儿,悠悠肯定记得,就是王招娣,离婚去大城市里打工去了,说是要当城里人。”   叶悠悠有点惊讶,她印象中王招娣嫁的不错,夫家对她很好,丈夫长的不差也很老实,重要的是很心疼她。没想到,这样她也舍得离婚。   “早就说过那丫头有反骨,养不熟的白眼狼啊,他们家还不信,好吃好喝供着这么多年,扔下两个孩子就跑,真是不讲良心。”   叶悠悠眼角一挑,王招娣还真是挺有种的,一般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就算以前有什么心气,也会慢慢放下。她竟然还能鼓起这个勇气,她甚至都有点佩服她了。   转了一圈,收获一堆八卦,叶悠悠看到柳满江带着司机回来了,跟村里人打着招呼,还给人点烟,很是热闹。   好几个跟柳满江一块长大的村里人过来,勾肩搭背的问他是不是当上大老板了,言语里不外是想问,还要不要人,他们愿意跟着他干。   柳满江花团锦簇说了一堆,却一个准话都没给。   晚上王桂花问他,他冷哼道:“你们在村里受人欺负的时候,他们但凡站出来帮你们说一句话,别说一个人的工作,就是一家子的工作我都包圆了。以为我死了,站着干岸看着人欺负你们不吭声,这种兄弟,我可认不起。”   王桂花一笑,“你的事我管不了,但是打叶贵的事,以后别再犯了。要是换了其他人,报个警啥的,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还敢报警,怂货。”柳满江恨恨不已,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执着是错是对,如果当年他不冲动那一下,可能就永远无法知道父亲被害的真相。可是寻找了真相,就只能让母亲和姐姐在这里受苦。   “妈,这些年,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   “傻瓜,人都回来了,以前的事就别提了,你妈还不老,还想看着你娶媳妇生孩子。”   说起来愁人的很,外孙女结婚几年没消息,幸好辛墨浓从来不催,她一提就说是自己想晚点要孩子。儿子回来了才知道,在外头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   有了这么多的盼头,王桂花真的想多活几年。至少,得让她亲眼看看自己的孙子,和重外孙吧。   柳满江摸摸头,“行,妈喜欢什么样的,我就找个什么样的回来。”   “又不是给我娶媳妇,你得自己喜欢。看看悠悠和小辛关系多好,再看看胜利和你姐也过的有滋有味,这日子啊,不是过给别人看的,自己舒服最重要。”   接下来,修坟祭拜忙活了好几天,又摆了一天流水宴,请村里人吃了整整一天。流水宴上有人喝多了,趁着酒劲要跟着柳满江上京城干大事。   柳满江眼皮子一掀,“我不在时候的事,你合着当我真不知道是吧。我爹还在这个山头上,我敬着大家算是给我爹面子,真当我要给你面子呢。雪中送炭你不在,升官发财你是谁。”   这一句话,彻底把借酒装疯的人给打醒了,一张脸又红又白,灰溜溜回家躲羞去了。至于石家,也就是石雨花的娘家,还有前村支书家,流水宴是柳满江一家家通知的,唯有这两家,过其门而不入。   对别人劝和的声音,他一概怼回去,“当初我不在,你们劝过他们放过我妈和我姐姐没有,怎么,合着我好欺负是吧。”   劝人的很想说,好歹也还是小湾村的后生,以后你不得落叶归根。可是再一想人家前后的气派,又摇了头。   也有人侧面打听,“你家祖宅是不是得盖新的。”   “反正我们也不回来住,翻个新得了。”柳满江更愿意保留老房子的格局,一砖一瓦,都是他小时候摸过的,承载着满满的回忆。   一听不重新盖房子,就知道柳满江怕是不会回来了,不由心中失望。   有一个年少时跟柳满江关系不错的,喝醉了酒回去,骂自己的婆娘,“当时我说帮一把,你非说不能跟村支书对着干,硬把我拉住,害得我今天什么话都不敢说。不然凭我们当初的关系,就是去开小车当个司机也好啊。”   婆娘也不是好惹的善茬儿,叉腰就骂,“放你娘的狗/屁,你一个大男人,听我说一句就改了主意,不就是不帮拉不下面子,帮又不敢。指望着老娘拦着你,给你个台阶下吗?怎么,这会儿就埋怨起老娘来了。”   被说中了心思的男人臊的脸通红,干脆什么也不说了,倒头就睡。   叶胜利和柳满红祭拜完柳大令便带着惠惠回了京城,他们还要上班。但是柳满江要多留几天,王桂花肯定要陪他。叶悠悠问辛墨浓的意思,辛墨浓是觉得,工作什么时候都能做,但是亲人只有这么几个,多陪陪他们也好。   所以,他们便在村子里一连住了好几天,叶悠悠难得享受这么悠闲的时光,每天和辛墨浓手牵手在村子里走一走,还去镇上看了翠姑。   又去了沐东市一趟,重新去他们曾经走过的地方看一眼,心情轻松之下,笑着说起之前遇到过的困难,仿佛困难都成了人生中的风景。   叶悠悠挽着辛墨浓的胳膊走在他们初到沐东市时,租住的那条街上。当时,她曾无数次的送辛墨浓离开,也曾无数次的等待他归来。   街上迎面走来一对年轻的夫妻,女人的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白胖的小婴儿一直努力想要把胳膊抬起来,可是因为穿的太多,行动困难,气得直哼哼。   “这小脾气,跟你一模一样。”男人接过婴儿抱上,逗自己的妻子。   “明明跟你一样,我才没这么坏的脾气。”女人生气了,瘪嘴的模样和男人怀里的婴儿,从神态上出了奇的相似。   叶悠悠忍不住轻笑,这一家人,真是太好玩了。   对面的夫妻也回报了他们一个微笑,擦身而过时,女人还在跟男人说,“以后不要在街上说这些,看,被人笑话了吧。”   “才不是笑话,是羡慕我们吧,我们宝宝多可爱,跟你一样可爱。”   羡慕吗?叶悠悠心想,可能是有一点吧。   四年的婚姻生活,甜蜜而温馨,唯一不足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身体都没有问题,却一直没有孩子。   关于这一点,他们没有讨论过,但是各自在心中却都有了明悟。也许,这就是代价。   他们有了新的人生,便要付出的代价。   辛墨浓的手揽住叶悠悠的肩膀,“对不起,可能是因为我。”   他一直觉得,这事应该和他有关,他前世便一直孤身一人,没有生孩子的打算。早早就立下遗嘱,身死之后将财产全部捐出去。   如果前世没有孩子,那么重来一次,他也没法有孩子。这种事情,没法去揣测,他只能慢慢接受,这个也许最坏的结果。   叶悠悠不许他说下去,“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决定,那么我们就接受吧。不高兴也反抗不过它,不如高高兴兴过完这一辈子。至少,我们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辛墨浓轻拍叶悠悠的肩头,“我从来没觉得孩子有多重要,只是……”   只是压力会全部担在叶悠悠的身上,从古至今生不出孩子,不管原因为何,都是女人承担的压力更大。   “我不怕。”叶悠悠耸耸肩膀,她无所畏惧。   回到小湾村,发现家里的院门口又围了许多人,这种事刚开始几天还挺多,后来大家看完热闹也就散了,怎么今天又围上了人了呢?   刚一走近就有人给她报信,“你家来客了。”   他们家经常来客,隔壁叶老爹家里,隔三差五送些东西来,新打的大米,刚磨的面粉,也没见村里人这样过。   “是祝家那个小伙子。”   “什么小伙子,人家现在是局长,祝局长。”   村里人自己争了起来,叶悠悠也就明白了,来人是祝新华。   祝新华年后调入省城,现在是招商局的局长,来见柳满江即是公事也是私事。   “好久没见王奶奶,您精神头比上回见着的,更好了。”与私他是来看王桂花和叶悠悠的。   “听闻柳总有意选址开办物流中心,您觉得我们东和省的省城如何,背靠长江,水路便宜,地势平坦公路交通可以连接到国内任何地方,快捷方便。航空也在起步当中,位居腹部辐射到全国各地的时间也更平均更短。”   与公他是来和柳满江谈招商引资的合作,因为柳满江打算建立一个物流中心。目前这个阶段,政府招商对这种可以解决大量就业,特别是低端劳动力就业的项目,格外上心。   柳满江随意的点头,“东和省和西河省两邻,两个省的条件差不多。”   “差的还是挺多的,虽然我们从地理条件上来说,相差的确不多,但是从劳动力资源上来讲,以及政府的扶持和优惠上来讲,还是有些区别的。”   祝新华只是抛出话头,没有急着去说具体的条款。   “不如,改天请柳总到我们省城去看看,一方面了解一下优惠政策,另一方面,也可以看看选址。”   “好。”柳满江点了头,皆大欢喜。   祝新华便不再说公事,而是说起在小湾村生活的事,也说起现在国内改革开放的大趋势。   “已经申请想恢复世贸组织席位,就是不知道这谈判多少时间才能谈下来。”男人嘛,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国家大事之上。   “不好谈啊。”柳满江惆怅道,他是个商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可以说是密切关注。   “硬着头皮也得谈下去,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祝新华叹惜道。   就在这个时候,叶悠悠和辛墨浓回来了,祝新华站了起来,向他们伸出手。   和辛墨浓相握的时候,祝新华补了一句,“当时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这句恭喜虽然迟了,也想当着你们的面补上。”   当时没能参加这话其实是在说,他没有收到请柬,如果收到,他是一定会去的。   “谢谢。”辛墨浓微微一笑。   他用不着解释为什么不发请柬,不发就是不发,那是他的婚礼,他说了算。   两个人表现的都很正常,可是不知为什么,叶悠悠就是闻到了一股□□味。疑惑的歪头看了看他俩,□□味就象是挥发的太快的酒精,一下子就了无踪迹。只剩下两个惺惺相惜的男人,正在进行友好的交谈。   可能是我想多了吧,叶悠悠心想,怎么疑神疑鬼的,这样不好。   柳满江嘴角一抿,看了看外甥女,笑了。   “我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等忙完了再回去,你们带姥姥先回京城。”柳满江说道。   “我不走,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什么喝什么。”王桂花一直没出声,这会儿却出声反对,现在女儿和外孙女都不需要她操心,儿子才回来几天,她可舍不得分开。   “我看姥姥还是留下的好,不过舅舅你要是外出,可得找人在家陪着姥姥。”叶悠悠知道,王桂花是不会离开的,毕竟舅舅刚回来,姥姥肯定没稀罕够。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怕没吃没喝吗?”虽然这么嘀咕,但柳满江还是应了,他妈的话对他还是很有用的。   祝新华看到这一幕,继续保持微笑,但在之后,祝丽华便常带着孩子来看王桂花和叶悠悠,她的女儿今年只有四岁,童言童语惹得王桂花开怀不已。   叶悠悠和辛墨浓回京城,祝新华自告奋勇去送他们,路上叶悠悠道:“你还真是挺拼的。”   原以为公务员和他们做生意的不一样,他们拼是因为不拼就有可能被竞争对手打败,公务员不是旱涝保收吗?竟然为了让柳满江投资的物流中心留在东和省,把妹妹弄来哄王桂花开心。   祝新华笑了笑,没有吱声,他从来不是混日子的那种人,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钱,他从小就不缺钱,虽然苦过一段时间,但在大环境下,他真不是最苦的。他只是很喜欢这种奋斗的感觉,为了钱去奋斗他觉得没有意思,但是这些话说出来却显得有些羞耻,所以他干脆不说话。   “对了,这事得谢谢你。”祝新华自己开车,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辛墨浓。   因为柳满江跟他提过,会考虑做物流也是因为辛墨浓提的意见。   中国太大,南来北往物资运输本就是很大一块利润,而有了超市和各种私人开办的商场以及市场,对于物资的调运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至于今后电商的崛起,辛墨浓先没有多说,现在说网络为时过早。   而且柳满江做物流也有利于他们超市的货源供应,以及更顺利的将超市规模化扩大化,慢慢发展成为连锁店。   辛墨浓始终告诉叶悠悠,先赚的都是纸,剩下来的,赚到的才是钱。这个时候不能冒进,也不能盲目扩张,踏踏实实培养一批能用的人,才是道理。   经验不够没关系,让严树牵线,让员工去香江学习,甚至还让柳满江牵线,想把人送到国外去培训。   这个时候,大家都在跑马圈地,只有叶悠悠不断把钱扔到员工的培训当中,不少人暗中讥笑,原来华大出来的就这个水平。   叶悠悠正在思绪当中,辛墨浓也在这个时候回答祝新华,“我不过是给个建议,真正做决定的还是他自己。”   “柳总打算布的是全局,但是肯从我们东和省开始,我还是得谢谢你。”柳满江没有把总部如大家所料的设在京城,或是更繁华的都市,而是从东和省开始,这对他们的招商成绩来说,自然不一样。   “这里毕竟是舅舅的家乡。”辛墨浓十分谦和,不肯居功。   祝新华送他们到了车站,看着他们进入车站的大门,却没有离去,只将车开到停车场,然后找到这里的熟人,去他的办公室坐了会儿。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这人十分惊喜,赶紧请他坐。   “我想在你的位置上坐一会儿,可以吗?”   这人一愣,下意识的点头,递上一杯水。他独自一个人一间办公室,背后是一个大大的窗台,正好面对后头的来来往往的火车,身上便是站台。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这里呆上半个小时,如果你有事,不用陪着我。”   “好吧。”莫名其妙被人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赶了出来,若不是他深知祝新华的为人,非得以为自己遇上了神经病不可。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这人忙完自己的事回来,拧开办公室的门,里头已经空无一人。自己递的水放在办公桌上,并无人动。只是自己的烟灰缸却挪了位置,被人放到了窗台上,里头的烟头比自己走时,多了好几个。 第149章 离世   叶悠悠回去没几天, 在办公室见到来找她的叶东方。还以为她是休息来找自己吃饭的, 笑道:“这个点是吃早饭还是午饭, 是不是太早了。”   叶东方摇摇头, “悠悠, 我是想问问, 你这里还招人不。初中毕业,三十出头,能吃苦啥活都能干的, 要不要。”   这条件就是傻子都知道是在说自己吧,叶悠悠坐过去, 跟她并肩坐到沙发上,“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吗?”   “其实也没什么顺心不顺心的, 我本来也就是个临时工,这么多年也转不了正。本来这人吧,也没那么大的心气,一家人齐齐整整就行了。可就是这些年过去了,房子的事迟迟解决不了,孩子越来越大, 真是愁人。”   叶东方也是没有办法, 他们一家三口还挤在莫今朝的单身宿舍里,家里恨不得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前年他们去深市玩了一趟, 看看小妹, 结果人家那房子住的, 她并不嫉妒但是羡慕啊。   要说自己的工作能力比不上妹妹,她是不信的,毕竟从小到大,都是她比较机灵,也比较能干。但是看看现在的差距,包括妹妹嘴里不断吐出来的新词,还有雄心壮志,这些东西都让她即陌生又羡慕。   她知道,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叶悠悠,如果叶红心没有答应叶悠悠的邀请,还留在沐东市,现在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工厂女工。   她想要改变,不但是要改变自己,也想改变自己的家庭环境。   “我这里一直都缺人,你若想来,我当然是欢迎。不过你爱人怎么说,可别到时候来找我算帐。”叶悠悠笑嘻嘻的调侃道。   莫今朝如今就在基层当个公务员,平时话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以前受过挫折太大,导致他非常安于现状,没有什么上进心。唯一的爱好就是教导儿子,和叶东方的关系倒也一直很好,夫妻俩基本没红过脸,加上叶东方的性子有点好强,他也一直让着,很少争执。   “我跟他商量过了,他说只要是我想做的,他都支持。”叶东方既然跟叶悠悠开口,当然是全都考虑到了,不光跟爱人,包括跟家里的公婆也都打过招呼。   若是几年前,公婆肯定会反对,这两年倒也看出国家的局势不同,这些都是大势所趋。再说她若一直转不了正,倒不如出去拼一拼,也没有反对,还说可以帮他们带孩子。   叶东方没想过让公婆带孩子的事,她已经考虑过了,开头是想自己开个小店做点生意。家里的财政大权掌握在她手里,倒也能拿做小生意所需的起步资金。但是她仔细观察过,如果做生意,她就完全没法顾家,包括孩子也没法照顾。   等于是把所有的时间放在生意上,赚钱成了全部。叶东方想赚钱,但是并不想因为赚钱放弃照顾家人的时间。   所以她想,出来找一份工作,可能是相对更好的选择。   她打定主意,也做好了叶悠悠不一定会收留她的准备,叶悠悠刚起步正缺人的时候她没去,现在开口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没想到,叶悠悠一口答应下来,她又表态,“我做什么都行,超市里搬货都没问题,我力气大。”   “夏国安来的时候,是从理货员做起的,你不如也从理货员做起。”   “好。”叶东方一口应下来,出门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她落下大家太多也太远,从今天开始她要努力了,能追一步是一步,至少不能被大家甩得看都看不见前头人的背影。   不光有了新的工作,叶东方还报了班,在夜校读会计,叶红心就是在这家夜校拿的中专文凭。当初还让她跟着一起学来着,叶东方回想起来,当时自己为什么不跟着读呢,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蓝田玉这一回是真的怀孕了,单位的事情不多,领导也好说话,她常常请假在家休息。如果叶悠悠休息,她是定点的跑来蹭饭,有时候还要捎带上吴新业。   “田清清又结婚了,是她妈安排的,四十多岁当她爹都够了。前头爱人得病没了,留下三个孩子,大儿子十九已经参加工作了,还有两个十四五岁大的女儿在读书。这哪儿是娶老婆,分明是找个住家保姆。”   蓝田玉用勺子吃着香甜的猕猴桃,一个劲问是不是超市的货。   “我舅舅的物流公司发货到这边,顺便送来的。”柳满江几乎是全中国各个地方跑了个遍,挑中了四个地方当作驻点,然后开始辐射全国。   他们这些在京城的亲戚就有口福了,不是这里的水果,就是那里的特产,只要有车来,必然是好几箱吃的,分别送到柳满红家里,和她这里。   “你舅舅可真好。”   “你小姨不是更好,那么会做生意,都要跟着我的超市开遍全国了。”叶悠悠也拿起勺子吃起来。   “真是没想到,做生意竟然这么赚钱。”蓝田玉以前还没有直观的感觉,自从在叶悠悠这里拿了一个铺子,忙活到开业交给小姨去管理,没想到短短时间竟然把成本赚回来不说,至少还又得了一辆车钱。   “钱放在银行没用,得钱生钱,买房子买铺子都不错。”现在京城已经开始有商品房销售,只是一般人家都等着单位分房,少有打那个主意的。单位分房的原则是,自己家里有房的,便不分或是排后,许多人宁愿全家老少挤在一起,也不愿意买房失去分房资格。   另一方面来说,现在房子对后世来说是不贵,但放到现在,买得起的人,还是少数。   “我听你的。”蓝田玉赶紧掏个小本记下来。   “我说,你不至于吧。”   “你不知道,我自从怀孕以后,特别爱忘事。动不动就忘了这个那个的,我记下来比较放心。”   “你开心就好。”   “你家那个叔叔听说要转业了。”蓝田玉随口问道。   “是的,听说有希望留在京城。”全家人都希望能够留在京城,这样的话,惠惠读书和柳满红的工作都不用再有变化。简简单单的生活,也很好。   “要不要帮忙。”   “我们问过,他说有需要再开口。”叶悠悠向柳满红打听过,知道叶胜利一个大男人,放不下面子找晚辈帮忙。而且他在京城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关系网,他要求不高,应该问题不大。   谁能想到,叶胜利已经找到接收的单位,却临时变了卦。   如果自己找得到接收单位,就直接将关系转过去,当然是最好的。如果找不到,就得照安排来,一般是回原籍。   所以叶胜利的档案都没有问过他,直接转到了清水镇上的一个砖瓦厂里,不错,就是叶茂工作的那一家。   “一个砖瓦厂的保安科长,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叶胜利在家边抽烟边思索,自己到底得罪了谁。这一看就知道,有人想整他。   “胜利在家吗?”关系好的同事过来敲门,要喊他出去喝酒。   叶胜利跟着去了,二两小酒下肚,同事拍着他的肩膀,“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好好的转业弄成这样,在家想明白没有。”   “你知道?”叶胜利跟他碰了一杯,心知这个时候来找他喝酒,果然是有话要说。   “我帮老哥你打听过了,人家说啊,是你家那个大女儿得罪人,连累到你身上了。”同事很是替他可惜道:“你说说你,这都摊上了什么事啊。人人都说你家大女儿能干,可是你又沾上什么光了。我算是看明白了,她以后啊也就是管管她妈,你巴心巴肝拿人家当女儿,人家可没拿你当爹,以后怕是不会管你。”   “你以后啊,还是得靠惠惠,亲生的就是不一样。你想啊,要是留在京城,惠惠的户口在这里,以后读书就业就完全不一样了。要是跟着你们回乡下地方,以后想考出来,你想想有多难。高考就是独木桥,落下水的千千万,户口可决定着大关系,你可得想好了。”   同事喝的熏熏然,说话却条理清楚,而且这架势,就跟是自己的事一样,恨不得唾沫横飞。   叶胜利喝了一口酒,“那你说怎么办?”   同事一下子激动了,“当然是想办法留在京城了。”   “怎么留,你都说是我女儿得罪人了,那肯定是大人物,才能左右这种事。”酒杯在叶胜利的掌心转动着,眼睛也眯上了。   “嘿嘿,老哥,没办法我会来找你吗?我可告诉你,这是老弟费心替你找回来的一条活路,你可千万抓住了。”   “哦,那我可要好好听听。”   办法很简单,介绍个会计去叶悠悠的公司工作。   “就说你关系很好的同事的亲戚,正好是学会计的,塞个把人进去,不算什么吧。人家可说了,只要你帮了这个忙,之前那家接收单位,立刻派人去把你的档案调回来。要是耽搁的时间太长,落了档调不回来,你可别怪我。”   最后一句半是开玩笑半是威胁,这事办不成,你就绝不可能留在京城,这话叶胜利是听懂了,懂得不能再懂。   “哥哥,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一杯酒泼到这人的脸上,让他的酒醒了大半,拍着桌子站起来,“叶胜利,你别给脸不要脸。”   叶胜利摇摇头,做了个切割自己衣角的动作,转身便走。   “这事没办法了,就是得辛苦你跟着我再折腾一趟,回老家也好,至少可以离亲人近一点。”叶胜利在家跟柳满红商量,询问她的意见。   “我没啥可说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清水镇就清水镇,以前悠悠就是在镇上读的小说,不是一样考上华大了,没理由我们惠惠就不行。”   他们想留在京城,最大的原因就是两个女儿,大女儿还好说,已经成家立业不用他们操心,小女儿的学业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京城的教育怎么说也比下头一个镇的教育质量要好。   “对不起,是我没用。”叶胜利轻摸柳满红的手背。   “胡说八道,跟着你就是回去种地又怎么样,以前又不是没种过。”   “还拿得动锄头?”叶胜利调侃道。   “你少瞧不起人,倒是你,怕是早忘了吧。”   “怎么可能,种地是童子功,一辈子忘不了。”   叶胜利一家欢声笑语间决定了回清水镇生活,叶悠悠听到了,却险些气炸了肺。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妈,你说,到底怎么回事?”那个小砖瓦厂,别人不知道,叶悠悠知道啊,估计过不了几年就得倒闭。   叶胜利这个性子,如果到时候没了工作,怎么可能拉得下面子让柳满红养家。   “什么欺负不欺负的,我们本来就是乡下人,进城过了些年好日子,难道就以为自己真是城里人了?该回哪儿去就回哪儿去,就是以后离你远了,还好你嫁了人,有小辛在,我不担心。”   柳满红开导女儿,让她不要去管这件事。   当妈的都这么说了,继父到底隔着一层,不让她管,她也不能硬/插手去管。叶悠悠只好答应不管这件事,郁郁的回家。   “你说,事情怎么会这样?”说是不管,但是说还是可以说的,叶悠悠跟辛墨浓抱怨,“以后和我妈,还有惠惠,离得那么老远。”   “这事我们非管不可。”辛墨浓放下手里的报纸,拍拍她的肩膀。   呃,这是什么意思,叶悠悠不明白。   “这是冲着我们来的,你继父是被我们连累了。”辛墨浓自有消息渠道,把这事打听的清清楚楚,包括叶胜利怎么拒绝了别人的事,都知道。   叶悠悠眼睛一瞪,“李家干的?”   辛墨浓点点头,“不然还能有谁?”   “夏老那边怎么说?”叶悠悠拧紧了眉毛。   “让我们抽空过去一趟。”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叶悠悠一刻都不想再等了,李家不解决,总这么冷不丁跳出来膈应人,真是太讨厌了。   “这不是准备吃了饭再去吗,夏老中午习惯午睡的。”辛墨浓一摊手。   “过去吃。”叶悠悠去厨房把饭菜收拾起来装到保温盒里,又拎了几个青菜过去再现炒也来得及。   夏老吃着叶悠悠带来的红烧排骨,刚咬一口,有些疑惑道:“是不是忘了放盐。”   “不会吧。”辛墨浓和叶悠悠分别夹了一块尝尝。   叶悠悠和辛墨浓几乎是同时抬头,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就听到叶悠悠说道:“好像是的,不然您吃点别的,我去热一热。”   端着这盆没放盐的红烧排骨进了厨房,辛墨浓跟了进来,两个人看着排骨同时叹了一口气。   排骨不仅没有忘记放盐,还稍许有点过咸。可是夏老却吃不出来,以为排骨没有放盐。   人的年纪大了,味觉和听觉都会慢慢退化,他们不是不知道,可是乍然面对,还是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辛墨浓轻抚叶悠悠的后背,“放盐吧。”   到了这个年纪,医生都说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如果不是夏老的经历让他有着超强的意志力,恐怕一般老人到了这个时候,早就虚弱的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了。   叶悠悠再端了排骨出去,夏老吃了一块,很是满意,“不错不错,就是这个味儿。”   吃了饭,告诉他们,“报告我已经交上去了,上边的答复是,现在国家一切以经济发展为要,应当避免不必要的斗争。除非证据确凿,而且是能够放到全国人民面前,经得起考验的证据,否则不考虑进行调查。”   国内的经济形势好好开始好转,大家已经怕了以前争斗的日子。争斗只要一开始,到最后便很容易失控,最后变成集体性的疯狂的,无差别攻击。   所以,面对夏老的报告,分析的再好,也是建立在分析之上,而不是确凿的事实之上。上头人不愿意为了这件事,打乱刚刚平顺下来的道路情有可原。   况且时至今日,李家在关键时候选择了正确的道路,地位节节攀升,早已不是寻常人能够动得了的。   关于这一点,他们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样的答案,还是大为沮丧。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没想到夏老倒是比他们想的开,“临死之前,知道木莲是谁,我到了下头也知道该告谁的状。我不担心,有你们在,我一点也不担心。”   “剩下的事,就看你们的了。”夏老挥手,“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当天晚上,正准备入睡的叶悠悠,接到了电话,夏老在睡梦中离世,平静安详。   “怎么了。”辛墨浓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叶悠悠的手握着话筒不停的抖,赶紧接过电话。   “通知舅舅,然后我们换衣服,赶紧过去。”辛墨浓赶紧换衣服,却看到叶悠悠坐在床边没动。   “悠悠。”辛墨浓蹲下来,看到她捂着脸,豆大的泪珠一颗颗从指缝往外掉。   “我们对不起他,我们答应过他的,可是我们竟然没有做到。”叶悠悠拿开手,索性不再隐藏,大哭起来。   “会做到的,我们一定会做到的。悠悠,你要坚强,我们面对着的考验会有很多很多。”   “我知道,我只脆弱这么一小会儿,你去外头发动车子,我保证一会儿就好。”   五分钟后,叶悠悠换好衣服出现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第二天,坐飞机赶回来的叶胜利,跪到了夏老的灵堂前。   夏国安也请了假过来,他父亲唯一的一张照片,还是从夏老手里得到的。   夏老没有后人,辛墨浓主动提出来,以晚辈身份摔盆捧灵。   “辛哥,这是夏老指定留给你的东西。”勤务兵捧出一个盒子递给辛墨浓。   “谢谢。”辛墨浓接过盒子,里头有夏老自己雕刻的印章,说是留给他做个念想。还有关于当年监狱大屠杀的相关材料,也一并交给了他。   至于他留下的所有家产,也就是这些年的工资,按他的意愿全部上交党费。   出殡那天,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浸染到他们的身上,朦胧烟雨中,天空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雾蓝色。   “这是您最喜欢的天气,最喜欢的颜色。这片天空之所以这么宁静,是因为有您这样的人为之浴血奋斗。您累了就歇一歇吧,现在换我们为了您而战斗。”叶悠悠站在墓碑前,心中遏制不住的悲伤。   如果非要说她为了什么而去报仇,夏老可能比柳大令占的分量更大。   为柳大令报仇是她的责任,为了夏老报仇是她心甘情愿。   肩膀一沉,是舅舅的手搭了上来,“悠悠,看开一点,总有这一天的,无病无灾就是最大的福报。”   叶悠悠点头,“我明白。”   世间事,谁是因为不明白才要哭,才要笑,明白不代表不会伤心。   “走吧。”辛墨浓在墓碑前三鞠躬,然后牵住了叶悠悠的手。   四合院里,小雨下的蔷薇花树,吐露绿叶,展现出勃勃生机。   “用不了一个月,怕要开成一座花墙。”柳满江也很喜欢这颗花树,不精致不挑剔,开的象野花一样热烈,活的也象野草一样随性。   “舅舅,这还是你捎回来的甜枣。”叶悠悠泡了茶,又洗了一碟枣子。   “李家对叔叔下手了,让他转业到清水镇的砖瓦厂。”叶悠悠忍不住跟他抱怨。   “有舅舅在,怕什么。”柳满江一拍沙发,让她坐。   “我们现在没有实力能够对抗李家。”叶悠悠坐下来,对着手指,在国内,钱和权是两条不同的通道,可以互相影响,但也只能是影响而已,远远达不到他们的目标。   “看看这个。”柳满江递给他们一张纸。   叶悠悠拿到手里一看,上头详细写着李伟忠的名字和职务,包括他的生平和子女的情况。   “李伟忠,父母不详,其妻早逝,一直未娶。膝下有二子,长子在战争中失踪,至今没有音讯。幼子李方,娶妻葛珍珠,前妻育有一女李南,已出国定居。现任妻子之前有一女田清清,已婚。与现任妻子育有一女李西,还在读中学。”   “所以呢?”叶悠悠听完舅舅的话,还是不明所以。   “李伟忠我们对付不了,不代表我们对付不了其他的人,既然砍不断他这颗老树,修剪修剪枝芽还是可以的吧。”   “还有,他的长子真的死了吗?”既然他的身份存疑,那么他借战争时的纷乱,把长子送出去,也是有可能的吧。   “总之,这次是全面开战。”柳满江最后总结。   叶悠悠又加了一句,“不死不休。” 第150章 转业   叶胜利的事柳满江让叶悠悠不用管, “他是我姐夫, 我俩好歹是同辈人, 更好说话。你去说像什么样子,他还能帮你干活?别人不得笑话他一辈子。”   “原来叶叔这么在乎别人的眼光。”叶悠悠嘟起嘴。   “你不懂,这是男人的尊严。得了你别掺和了, 我赶紧把姐夫搞定,还得回去, 你姥姥还在小湾村呢。”柳满江起身去了姐姐家。   柳满红正在家里收拾东西, 是惠惠开的门,“舅舅。”   惠惠可喜欢这个舅舅了,每回来都给她带好吃的, 还给她买小人书。   塞到一块巧克力到惠惠手里,柳满红已经迎了出来, “你别每回都给她带吃的, 看看她胖的。”   “小孩子胖点好看,姐夫呢?”   “在呢。”叶胜利从房间里出来。   “我跟姐夫出去喝点酒, 晚上不回来吃饭了。”柳满江勾住叶胜利的肩膀就走。   “在家吃呀, 我给你们炒下酒菜。”柳满红在门口喊。   “不用不用, 你别管我们。”柳满江挥了挥手,带着叶胜利蹭蹭蹭下了楼。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劝的, 叶胜利放弃了转业的工作, 自主择业, 加入了柳满江的公司, 直接当上了物流公司在京城联络处的负责人。   “房子我给你们解决, 就是今年刚卖的小楼,我给咱们家的人,一人买了一套,你们就搬去哪儿住,可比这儿宽敞。”   柳满江的意思,她姐的工作也别要了,一起到他的公司上班。   “那你在哪儿呢?”柳满红问道。   “我全国各地到处跑呗。”柳满江只要有个家,有个能回去的地方心里便安稳了。人肯定是闲不住的,让他呆在一个地方超过半年就得抓瞎。   “那你还得让妈回来,跟我们一起住,你回京城就上我们家一起住。”柳满红决定了,反正他弟说房子够大。   “你到时候看看就知道我安排的多好了。”   柳满江很得意,一梯两户的房子,他买了两层,也就是四套。他那套跟王桂花一起住,对门就是柳满红一家。楼下两套,一套给叶悠悠,一套给叶惠惠,还真是人人有份。   等把叶胜利的工作安置好了,柳满江也把王桂花给接了回来,带大家去看新房子,“我安排了人装修,你们想装成啥样,直接跟他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门对门,照应着就行。”   “还用你说。”柳满红嗔了他一眼,又问,“这房子可贵了吧,先把帐记上,以后我们还你钱。”   柳满江白了她一眼,“你就拉倒吧,小时候欺负我欺负的挺带劲,这会儿倒开始五迷三道跟我讲客气了。”   “行了,这是满江的心意,大家就收着吧。这么些年不着家,还不兴他给我们点好处。”王桂花撇嘴,她算是知道了,儿子真是有出息了,可是再有出息她也宁愿当初儿子一直留在家里。   “说好了,以后一家人住在一起,亲亲热热,谁也不许再扔下我老婆子跑的不见人影。”   “妈。”柳满江做狗腿状,上前给王桂花捶背,“不会不会,再也不会了。”   “幸好你弟来接我,不然叶家村那边天天来人找,烦死了。”王桂花回到家里,帮着柳满红收拾,要是有人催着他们搬家,就先将东西搬到叶悠悠的四合院里,住上几个月,等新房子装好了再搬。   要是没人催,就直接从这里搬走,也省事。   “他们找您干嘛,还敢找您的麻烦啊。”柳满红洗手准备做饭。   王桂花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你弟办了物流公司,在清水镇设了点招人,包吃包住去省城工作,好多人动了心。要是有学历的,还给培训当司机。”   一下子在十里八乡传开了,好多家里的年轻后生,不想一辈子干农活的,都去报名。   叶家村的人心想,他们认识大老板,到时候报上名,怎么也能多涨几块钱工资,或是挑个好的岗位吧。   没想到,人家一看是叶家村的,直接说了,叶家村的人不收。   这一下子炸了,叶家村报名的后生回去一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跑到叶老爹家里,想请叶老爹出面劝劝。毕竟柳满红现在是他家的媳妇不是,柳满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没想到叶老爹根本不理这件事,直接说人家气还没有出完,他可不想去找骂。人家大老板,省城的局长都过来请,他算什么,说不上话。   村里人沮丧极了,脾气好的看到叶老太太或是叶贵一家人,不过就是白一眼,或是干脆不搭理。脾气不好的,则是找了由头去叶老太太家门口大骂一顿。   叶家人现在就连跟村里人借个东西,都没人肯搭理,被全村人孤立的滋味,也不知道他们尝的怎么样。   “我弟这脑子,我就知道,不可能打一顿叶贵就算完,他肯定有后招。看看,我说着了吧。”柳满红吭哧吭哧的笑,心里快活极了。   “你弟说了,那间砖瓦厂肯定办不了几年,到时候叶茂也得回去种地。我倒要看看,他到这个年纪回去种地,可有什么好日子过。”王桂花看叶家人被整,和女儿一样,只有高兴的份。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然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这些算得了什么,不抵他们当初所受苦之万一。叶家最多就是受点排挤,和村里人相处的时候受点磋磨,还不是一样吃的饱穿的暖,这点小罪,就好生受着吧。毕竟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当年种恶因,今日尝苦果,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柳满江不像叶悠悠,叶悠悠再怎么也是叶家的女儿,孙女,有些事她不能做。但是柳满江身份不同,他做了,而且做的很过份,却没人敢说一句他错了的话。为自家姐妹撑腰,原本在农村,就是娘家兄弟的职责。   “也不知道胜利能不能适应。”柳满红炒了菜出来,家里就他们娘仨,叶胜利被柳满江拉跑了,叶悠悠回了自己的小家。   “满江不是说要带着胜利到处跑一圈,有啥适应不了的,你弟能做的事,我看胜利也行。”王桂花半点不担心,那么大一公司,敞亮的人有合适的位置,内秀的人也有合适的位置。柳满江带着叶胜利到处跑跑,也是想观察观察,他适应什么样的岗位。   “好吧,我不关心,反正我也有工作。”柳满红并不想去弟弟的公司工作,她知道自己没有文化,如果去了,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估计除了发工资,平时大概就没她什么事。   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现在的工作虽然很累,但她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   可是工厂的效益,听会计们说,也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好多人都改用塑料盆,说是轻便,又好看。搪瓷盆用的人越来越少,特别是年轻人,都嫌搪瓷盆老气又厚重。这厂子,也不知道能捱到哪一天。   不过好在叶胜利转业的事,有惊无险,最后一家人还能留在京城,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葛珍珠在上班的地方听同事八卦,心里却是烦闷不已,叶胜利转业的事,是她办的。人她都找好了,想塞到叶悠悠的公司。这还是受女儿田清清的启发,计划的时候还觉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叶胜利直接去了柳满江的公司。   这个变数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不由心生懊恼。   “珍珠姐,珍珠姐。”办公室里的同事连叫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呀,还走神了。今天下了班去裁缝铺量尺寸,你要不要去。新进的,特别好的薄毛呢面料,做春装漂亮死了。我想做一套,下头不做裤子,做裙子,学你那套洋装的样式。”   葛珍珠一笑,“那是从国外带回来的,裁缝怕是做不出来。”   不过既然同事都去,她也不会扫兴,散散心也好。   “做个大概就行了,我要求可没你那么高。”同事也不介意。   “我忘了,你家李南是在国外吧,还有个前女婿也在国外,买东西真是方便,不比我们,想买也找不到人带。”也有同事不惯着她,直接了当的怼了一句。   “是啊,所以说,有些事光羡慕是没用的,没有的就是没有,眼睛熬红了,也没用。”葛珍珠冷笑一声,当即回道。   办公室里的同事自然是赶紧打圆场,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转圜下来。   下了班,办公室里四个女同事,一块去了裁缝铺。   “这面料还有这么多颜料啊。”同事很是高兴,一般来说薄呢面料颜色很少,都是偏黑灰蓝居多。没想到,今天看到了好几款浅色系的料子,做春装或是做裙子,甚至做连衣裙肯定都很合适。   “这可是大厂出的好面料,拿的人太多,我抢了几回才抢到这几匹,你们要挑可得抓紧,再晚就没了。”裁缝乐呵呵的笑着,又加上一句,“这是人家从国外进口的机器织的面料,又挺刮又保暖还不打皱。”   心想如果不是自己以前帮三闲卖过衣服,怕是也赶不上这种好事呢。三闲真是越做越大了,除了衣服还开始做面料,自己厚着面皮去讨人情果然没做错,这几匹料子真是人见人爱。   “是不错,做条长袖的连衣裙,三闲有一款,特别修身的,你知不知道样子,我给你画出来看。”   “我知道,这一款我做得最多,您就放心吧。”裁缝一听就知道是哪一款,顺手拿了一本画册出来翻给他们看。   葛珍珠听到三闲的名字就觉得膈应,但这话不方便在同事面前说,别人都去看画册,只有她去看面料。   整整一面墙,整齐摆放着面料,顾客可以上手去摸,看看花样和质量。有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面料前,摸着一款牛仔布的面料,回头问裁缝,“你会做孕妇装吗?”   孕妇装,这几个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裁缝回头看了一眼她上手的面料,“是不是普罗家那样的,背带裤或是连衣裙。”   “做什么呀,还不如直接买呢,普罗的衣服也不贵,超市里就有得卖。”有人说道。   这种和女性用品有关的铺子里,大家甚至不需要认识,只需要一个共同的话题就能很自然的聊起来。   “我嫌普罗的料子不够好。”年轻的女孩摇头。   “怀孕就穿那么几个月,现在只能生一个,穿一次就没用了,要那么好的料子干什么?”有人不解。   年轻的女孩子还是摇头,最后把手伸到了薄呢的面料上,“用这个做孕妇裙,肯定好看。”   人家是拿来做很正式的衣服,她拿来做孕妇裙。葛珍珠的同事心里都有点不舒服,但毕竟人家出钱,不关他们的事,再说裁缝也是放着一屋子人,首先招待他们,于是上下打量年轻女孩一眼,不停的反复之中把衣服的颜色和样式定下来。   四个人定了衣服,顺便去对面的餐馆吃饭。   “那个女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有人提了一句嘴,没人问那个女孩是谁,谁都知道是指那个年轻的孕妇。   “你又看得出来。”   “切,你们真是的呀,注意观察好不好。那女孩身上的外套是三闲的,但是里头的毛衣一看就是自己织的,还是最差的那种睛纶线。谁家是这样穿衣服的,你们自己说说看。”   “还不许年轻姑娘存钱买一件好衣服啊。”大家又笑。   “你们这就不懂了,手上戴的表是进口的,至少要八百块。手里拎的包反正京城是买不到的,看样子也是进口货。真能穿得起这些东西的人,身上是不可能有这种毛衣的。”   会分析的同事,冷笑一声,“说明这女孩身上,只有毛衣是她原来就有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衣服。其他的,都是最近有人给她买的。”   同事面面相觑,觉得这话还真是越听越有道理,只是,这又怎么样呢?   “你们呀,怀孕之前是个穷鬼,怀孕之后立刻多了这么多好东西,这还看不出来吗?被人包养的情妇呀。”同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们,对自己的分析颇为得意。   “真的假的。”除了觉得震惊,又觉得这结论还真是说得通。   “不信咱们打赌,我赌一会儿肯定有人来接她。你们看看年纪就知道了,肯定不是跟她一样的年轻人。”   “行,那咱们就看看。”大家纷纷开口,反正也是吃饭,有热闹看更有意思不是吗?   他们菜都吃了一半,那女孩还没有从裁缝铺子里出来,有人开玩笑,“这是长在里头了吗?”   “也许她想连婴儿衣服都一起做了。”   女人们大笑起来,然后看到一辆车停到了裁缝铺的门口,女孩可能一直在等着,马上就从里头出来,一脸甜笑的打开车门,坐到了后排。司机安心开着车,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车子后排上还端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并不年轻的男人。   年轻的女孩几乎是扑到男人的身上,在他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老男人轻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饭馆里的人几乎惊呆了,就在同一条街的左右两边,他们看的再清楚不过。这一辆是葛珍珠丈夫的车,司机经常开过来接葛珍珠下班。   而坐在车子后排的男人,不是李方,又是谁。   “唉呀,沙子迷了眼,我忽然想起来有事,我先走了,这顿我请,你们慢慢吃。”有同事站起来告辞。   “别别,我来付,我家里也有事,我跟你一起走。”   “我家里没事,不过,也该走了。”和葛珍珠一直以来都不对付的同事,朝着葛珍珠一笑,站了起来。   今天这一趟,出来的真是值得啊。看过这一场好戏,大半年都缺不了谈资。还有,高傲的葛珍珠,看看你还有什么资格继续高傲。   同事一个接一个的走,葛珍珠却如同入定一般,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李方,你对得起我。”等她反应过来,当然是第一时间冲回家。   “李方,李方你出来。”葛珍珠继续疯狂的叫喊着。   “妈妈,爸爸还没回家。”女儿李西从房间里探出门来,正准备告诉她自己在食堂吃过了,就看到母亲发了疯一样朝她冲了过来。   “你为什么不是儿子,你说,你为什么不是儿子。你要是儿子,你爸就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都怪你,都怪你。”葛珍珠疯了一般摇晃着女儿的肩膀。   李西吓得大哭起来,哭声大门口传来李方的声音,“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了,我问你,今天裁缝店的那个女孩是谁,她怀孕了。”葛珍珠死死盯着他,头发散乱,保养得宜的脸只是和同龄人相比,看过年轻女孩柔软有弹性从里到外焕发着青春气息的皮肤,就知道这种保养得宜,不过是一种福尔马林的效果。外头还算光鲜,里头早已腐朽。   “西西,进屋,关上门。”李方大喝一声,李西迅速关上房门。   “进屋。”李方看都懒得看一眼葛珍珠,转身进了房间。   “你……”   “你想干什么?离婚吗?”李方先发制人,直接了当。   “我不离婚,我死都不会离婚的。”葛珍珠怎么会离婚,她怎么舍得放弃李夫人的身份,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婚。   “既然不想离婚,那你闹什么?闹给全京城的人看吗?到时候就不是你想不想离婚的事了。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嫁给我的。”   葛珍珠后退一步,靠住墙壁,她当时丈夫死了,没了依靠,正好认识了李方,两个人你来我往就懂了对方的意思,都是结过婚的事,几乎是直奔主题。原本李方只是拿她当一段露水姻缘来看,结果葛珍珠怀孕了,这才娶了她。   李方需要一个儿子,虽然他对女儿也很好,但是他仍然从内心深处渴望,能有一个儿子来继承李家的家业。   “很好,看样子你还记得。我不想离婚,可是如果你做了不该做的事,那也只有这一个结果。”   “她就那么好?”葛珍珠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你怎么想不通呢。”李方走出卧室,他不会解释,想不通就继续想吧。   葛珍珠想通了,一定是那个女孩想借着怀孕上位,所以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还让自己在同事面前丢脸。这样,她一气一急之下,回家跟李方大闹一场,只要他们离了婚,她就能立刻变成新的李夫人。   “这个机会,我是不会给你的。”葛珍珠捏着拳头,恨声道。   “葛珍珠把她准备塞到我们公司的暗子,塞到李方的单位上班去了。还把家里的存款换了一家银行,开户人也换成了自己的名字。”   “开始互相防范,这样很好啊。”叶悠悠满意的点头,这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算是还她妨碍叶胜利转业的回报吧。有来有往,才是正理嘛。   很快,年轻女孩见葛珍珠没有动静,竟然跑到李方的单位去闹,要求他负责。   这一下盖子捂不住了,李方大怒之下,拒绝不承认和她有任何关系。葛珍珠顺便找来了女孩的父母,女孩的父母直接将女孩拖回去堕了胎,关到家里不许她再出来惹事。   “啪”一巴掌打到葛珍珠的脸上,直接将她打得摔倒在地。   “你打我干什么,是爸让我想办法解决的。她油盐不进,我除了找她父母来,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想到,她父母这么绝,直接就拉着她去打胎。连商量,都不肯跟我商量。”葛珍珠急切的解释道。   “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件事吗?”漂亮的女孩多的是,他又不是什么痴情种子,还会对谁情根深种不成。他也不是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他不缺替他生孩子的女人,当然下一回他会找个更乖巧懂事的。   “没有了,我没有做过。”葛珍珠的手紧紧攥在一起,这件事十分隐秘,她不相信李方能查得到。   她给了一笔钱,给女孩的好友,让这个好友帮女孩出了主意。让她去找李伟忠,找家里的老人作主。因为她熟知李伟忠的性格,肯定不会纵容这件事。   可是不知什么地方出了岔了,女孩竟然跑去了李方的单位闹腾。她怎么敢呢,她绝对不敢这么做的。   而此时,这个名叫王乐的女孩正拿着签证,一个劲的感谢叶悠悠。   “这是你该得的,不用感谢我。”叶悠悠看了一眼女孩手里到米国的机票和签证,这就是她收买王乐的条件。   王乐先假传葛珍珠的计划,等女孩闹过了,再出于良心不安,去告诉李方。   然后,她便可以一走了之。看,多完美,只需要在事实里编造谣言,就能得到机票和签证,去开始她新的人生。 第151章 想明白   虽然这件事最后李方的解释是被人栽赃, 但出于影响, 上级还是建议他暂时休息一段时间。   李伟忠出面,将他调往招商部门。   “你以后少给我花花肠子,现在这个部门也不错, 业绩我都帮你找好了。下半年,你去一趟香江考察, 然后我安排几个人让你认识。你把名字报上去, 他们会陆续来国内投资。你要负责配合他们,先把辛墨浓的公司挤死,然后把一些优质资产收进囊中, 到时候我会教你怎么做。”   “爸,我不明白。”李方有些糊涂,辛墨浓有那么重要吗?还值得父亲特意当回事来说。而且, 什么叫把优质资产收入囊中,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李家不是只需要对商人提供一定的庇护,就可以拿到红利吗?难道准备自己也掺上一脚,让谁来管理呢,葛珍珠已经证明了她没这个能力, 总不可能让他辞了工作去经商吧。   “你不用明白,只需要照我说的去做, 就够了。”李伟忠看到儿子的表情, 知道儿子的心事不在经商上, 他一直都是个官迷, 一心想再进一步。   以前他可以压制他, 儿子还敢反了老子不成。但接下来几年的事情非常重要,如果不说清楚,到时候帮了倒忙,可能会坏了大事。   李伟忠在书房里踱步,“你知道辛墨浓和那个夏老的关系不错,对吧。”   李方点点头,“知道一点点,这回夏老死了,他也是全程都在帮着料理后事。”   “这个夏老,跟我有仇,血海深仇。”李伟忠看着儿子,这件事他瞒得太久太久,□□一过,国门打开他便觉得机会到了,是时候要跟儿子讲清楚。   “啊,这怎么可能。”李方不敢相信,他们两家应该没有来往,如果往前算就是解放之前,那个时候也应该是同一个阵营的战友,怎么可能有仇,还是血海深仇。   听完李伟忠的讲述,李方瘫坐到父亲的对面,他一直以为自己根正苗红,前途不可限量。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偷来的。一旦父亲的身份曝光,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完全不敢想像。   “你不用太担心,夏老没有证据,所有的材料通篇都是他的所谓的分析和推论。没有证据对我出手,说不定会挑起另一个十年的动乱,没人敢这么做。而且他也已经死了,如果辛墨浓也能够步他的后尘,我们必然是稳如泰山。”   这就是对付辛墨浓的原因,他和夏老走的太近,而且和柳大令的外孙女结婚,当年那个被他扔到偷渡船上的柳满江也回来了。这些人迟早是祸害,趁着他们羽翼未丰先清除干净比较好。   李方听到自己不会有事,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么多,是想告诉你,现在的环境变了,不管是国内的,还是国际上的。之前所谓的收复河山,反攻清算早就成了笑谈。人不能活在过去,我们要向前看。”   “怎么向前看?”李方不懂,他完全不知道父亲现在的想什么。   李伟忠精神一振,之前陷在这里,浪费了大好年华,好不容易国门打开,看到了外头的世界,他深感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颗弃子,他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活着,他得自救。   黑翼派人联络到他,黑翼的高层知道他的底细,愿意和他合作,如果合作成功,他们承诺,只要李伟忠需要,可以将他们国家人移民到国外。   “移民?”李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当然知道国外很好,很多人去了就不想回来,还有更多的人,想去而去不了。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他又觉得很迷惘,他真的需要出国吗。   “西西一定要带上,其他人你随意,手里有钱你还怕在国外生活的不好吗?”李伟忠轻蔑的看了一眼儿子,儿子的反应他都看在眼里,深感失望。   “今天就不要回去了,在我这儿住一晚,省得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人看到。今日之事,除你我之外,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知道后果的?”   “我知道,我谁也不会说的。”李方哪里敢说,他们是父子,父亲有事他还能脱得了关系?谁信他一直都不知情。就算他不知情,父亲倒了台,他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一人踩上一脚,都得把他踩到万丈深渊。   想了一夜的李方,虽然看起来憔悴了些,但是精神越格外的好。其实想一想,去国外当个富豪,在最发达的国家,过最好的日子,貌似真的很不错啊。   女儿当然要带走,至于葛珍珠,他十分腻歪的撇了撇嘴,傻子才带呢。   想到这里,之前的颓废一扫而空,就差哼着小曲唱起歌,来迎接他的新生活。   “李方去了香江,我让严树找人打听了一下,是和境外的一些公司有接触,谈的是希望他们来国内投资的事情。”辛墨浓坐在客厅里,和柳满江通话,叶悠悠就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三闲寄过来的财务报告和计划书。   三闲服饰已经改名为三闲服饰集团公司,下设五家不同的分公司,三闲仍是最出名的服饰品牌,走的是品牌加盟或在商场设专柜的精品路线。   普罗自从在他们超市引起了消费者的高度关注后,也开始被其他超市或是消费力较低的城市引进。根据进货量的不同,给出不同的折扣,哪怕是个人来进货,只要达到他们最低的出货量,也一样给出,但只有一条,现金结帐,绝不赊欠。   已经步入正轨面料公司,最近上了几条新的生产线,能够生产出国内现在还无法生产的一些高档次的面料,因为在国内生产,更是大大降低了成本,引得一些做高档时装的服饰厂竞相过来选购。   儿童服饰刚刚起家,因为款式新颖颜色丰富,很是引起一阵轰动,但是跟风的也快。劣质的跟风品,大大降低了他们的出货量,目前正在想解决办法。   还在筹建当中的床上用品公司,想在今年的年底推出第一次的货品。   三闲仍是他们当中,最出名的,但是利润却不是最大的。真正的利润支柱,是普罗和面料厂。   普罗因为价格本来就定的极低,款式变化又快,又因为大厂生产,衣服的质量很有保障,在渠道上铺的极广,让仿品很难生存,或者说仿品没有利润空间也就放弃了。   面料厂纯粹占着生产线的优势,别人想仿也仿不出来。近一段时间,可以说是独家经营。   三闲的情况一定很稳定,有问题的就在儿童服饰,小冷给出了几个想法,也有一些正在实施当中。   “看完了吗?”辛墨浓结束了电话,坐到了叶悠悠的身边。   “差不多。”叶悠悠放下手里的报道。   “严树那边的情况也不错,项目进度良好,项目的合伙人一直都很守信誉。”当然,他们的项目合伙人,已经证实不是柳满江,但到底是谁,对方一直没有透露过。只说是个国际上的投资客,只投资一些稳定的,有利可图的生意。   这个范围就太大了,根本没法去猜。只好姑且当作,他们运气爆棚,正好捡到了一个不明情况的投资客。   李方刚调到招商局,便招商成功,国外某华裔富商和他的夫人,宣布回国定居,在国内投资建厂,并引进最先进的生产线。   投资案又是登报又是上电视,重点宣传重点跟进。而招商最大的功臣李方,据说是他亲自去香江和投资商面谈,用诚意打动了对方才让对方改了主意,把原本投资到别国的工厂,转移到了中国。   李方升了官,主要任务还是跟进这个案子,让双华集团在国内彻底生根发展。   叶东方最近有点烦,她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自从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女人之后,他便不对劲了。   “如果说之前是一潭死水,现在则是充满活力。”叶东方苦笑着,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叶悠悠不敢相信,“你搞错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不,我没疯了,那个女人,是黄盈。”   叶悠悠反复问道:“黄盈,让我再确定一遍,你说出现在电视上的,那对回国投资的夫妻,妻子孙丽娜是黄盈?”   “是,我很肯定。虽然她改了名字,样子也有了一点小变化,我都认得出来,他也一定认得出来,而且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东方觉得自己可笑极了,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坚持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算他认出黄盈,也不代表什么吧。”叶悠悠还是不肯相信。   她不相信莫今朝会对一个欺骗过他的女人,在十几年后还保持着爱慕之情,这完全不合常理。   “我本来也不相信的,我想他也许是太过惊讶,需要时间来适应。所以我一直等啊,等啊,可是我越等就越失望。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失败了。”出于要强的个性,叶东方一直没有吭声,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丈夫变了心,或者说她的丈夫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心,只是她变成了他的爱情当中,那个可笑的第三者。   “我本来不想说的,我想,就当是为了孩子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可是,现在我忍不了了,悠悠,我要离婚。”叶东方捂着嘴,不让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她也不想流下眼泪。这会让自己显得太过软弱,她不愿意这样。   压倒最后一根骆驼的稻草是莫今朝拿走家里的存折,买了一部相机。   虽然叶东方不太高兴,但想到莫今朝难得有个爱好,也就什么都没说。   “直到我看到了这个。”叶东方拿出一叠相片递给叶悠悠。   “怎么会这样?”照片里全是黄盈,也就是现在的孙丽娜,她出入百货公司,出入她丈夫在京城的公司总部,包括她去吃饭,和什么人见面。全是偷拍,莫今朝偷拍黄盈,而且不是一天二天,是很长一段时间。   “悠悠,我告诉你这些,是想求你帮个忙。”   “我们之间用得着说求吗?”就算不看他们从小到大的关系,叶东方的亲大伯是叶胜利,亲堂妹是惠惠,他们早已经是割舍不开的亲戚关系。   “你想让我怎么做?让辛墨浓把他打一顿,还是让叶叔去跟他谈谈。”   叶东方摇头,“我让找你借个住的地方,我带孩子先住一段时间,等办好了手续,我再租房子,保证很快就搬走。”   叶悠悠默然,不求助叶胜利,就是说明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婚,没有期盼任何人去做说客,逼着莫今朝悔过然后和好的打算。   “我家有现成的客房,你什么时候想搬,哪怕是今天,都可以。”叶悠悠觉得,叶东方可能真的不需要别人开导,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敢爱敢恨。也许很多人不理解她以前的坚持,也不会理解她现在所做的决定。   但叶悠悠理解,因为她一直都是她,没有变过。   “今天晚上,我下了班,回去接上孩子就去,可以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叶东方才从叶悠悠的办公室离开。   沙发前的茶几上,扔着那几张照片,叶悠悠再一次拿起来,看着照片中的黄盈。   不错,她就是黄盈,除非不往这上头想,如果往这上头想,仔细回忆便能看出来,她真是黄盈。   胆子可真大,也不怪她胆子大,现在国家和对方的关系缓和,很多人过来投资。包括以前的许多事,国家都不再追究。别说她改了名字,就是不改名字,光明正大用黄盈的名字,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当年可没有杀人,只是因为特殊的身份而在这里活动,现在身份无碍,自然也不会有人抓她。   更何况,她还贴心的更名改姓,或者说展露出自己的真实姓名,除了当年他们这几个当事人,谁还会关心她到底是谁。   辛墨浓对此嗤之以鼻,“绝不可能,她肯定是搞错了,我不相信莫今朝会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她毁了他的事业你知道吗?他当初是那么野心勃勃,想要有一番作为,他对自己的工作完全是真正的热爱,全都被那个女人毁掉了。如果真的什么的话,那只能是恨。”   “我不管是什么,反正叶东方要来我们家住几天。”叶悠悠更相信那几张照片。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辛墨浓试探道:“要不要我去跟莫今朝谈谈?”   “如果老婆都跑了,他都不来找,那我可真要好好看看他的心到底黑成什么样?”要谈,也该是莫今朝主动上门谈清楚。   辛墨浓一想也是,“他肯定会来的,到时候看看他怎么说吧。”   叶东方很快就带着儿子过来,她的儿子康康抱着玩具一脸不情愿,但是很快就被叶悠悠家里的院子给吸引了。跳上跳下,简直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   “他没拦着你吗?”竟然就让她带着儿子出门。   “他不在家,拿着相机出去了。”叶东方苦笑一声,自己动手将客房收拾一下,叶悠悠帮她抱来被子。   辛墨浓在外头带着康康玩,叶悠悠便和她在客房里说话。   “你总得告诉他你去了什么地方吧。”   “我在京城能认识几个人,他要是连人都找不到,也别说什么刑探出身的,丢人。”叶东方倒是泰然自若。   果然,当天晚上,叶家的大门就被拍响了,是叶东方披着衣服去开的门,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莫今朝又走了。   这事当然瞒不过叶胜利,很快叶胜利就来了叶悠悠家里,随后跟来的还有莫今朝。   叶悠悠和辛墨浓也没走,坐在客厅里,齐唰唰盯着莫今朝看。   “我要离婚,儿子归我,家里什么东西我都不要。”叶东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却无比坚定。   “我不同意,我们之间一直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婚。”莫今朝一口拒绝,声音和叶东方一样坚定。   “东方,为什么想离婚。”叶胜利作为家里的长辈,又是娘家的亲戚,他不愿意看到侄女离婚,但是更不会眼看着莫今朝欺负自家侄女,“说出来,大伯替你作主。”   狠狠瞪了一眼莫今朝,心里已经判定,肯定是莫今朝做了什么对不起侄女的事。   “我为什么想离婚,你想装不知道吗?要不要我把你照相机里拍出来的照片给大家看看。”叶东方看着莫今朝,“我不想恨你,大家好和好散,我只要儿子,至于你,愿意爱谁就去爱谁,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今往后,都与我无关。”   莫今朝脸色煞白,“你看到了?”   叶悠悠心里一沉,这是什么意思,要默认了吗?   “是,我看到了,你大可不必隐瞒的。我根本没有想过阻拦你追求真爱,如果你不能给我爱情,那连你这个人,我都不想要。”叶东方看着莫今朝,“你如果没什么意见,明天去办手续,早点解脱对大家都好。”   她不想听任何解释,也不需要他委屈求全。所谓的委屈求全,是对她爱情的侮辱,她不需要。   叶胜利双手骨节被按的“噼里啪啦”作响,忽然站起来,朝着莫今朝就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叶悠悠吓的尖叫起来,叶东方也赶紧上前去拉。   辛墨浓上前抱住叶胜利,大喊道:“你还不说实话吗?”   莫今朝被打趴在地上,双手抱住脸,用胳膊拦下叶胜利的拳头,此时抱着胳膊站了起来,“我没有出轨,我恨她,恨不得让她去死。”   最后一句是他叫喊出来的,充满了愤怒的发泄。和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模样,完全是两个样子。   叶东方震惊的看着他,叶胜利也停止了挣扎,指着他高声道:“给我说清楚。”   辛墨浓一看情况控制住了,这才放开抱住叶胜利的手,把叶胜利按到沙发上重新坐下,“叔,您坐,让他说清楚,说不清楚,您要怎么打,招呼一声,我来动手。”   叶胜利惮了惮衣角,大刀金刀的坐下,气势十足的对着莫今朝,“说。”   “黄盈是什么人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莫今朝的情绪很低落,“因为这个女人,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事业,也让父母担惊受怕许多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她还能摇身一变,大模大样的回国投资。”   说着便是一声冷笑,“狗是永远改不了吃/屎的,她真的会回国投资,帮助我们发展?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可能相信。她一定有阴谋,虽然我还不知道这个阴谋是什么,但我一定会搞清楚的。”   叶悠悠一直在观察莫今朝,就在刚才,说完最后一句话,莫今朝的气质整个为之一变。那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从前,那个恩怨分明,充满朝气,敢为无辜群众挡枪的警察。而不是现在这个,仿佛被生活拖得失去了颜色,性格阴郁的小公务员。   不知道叶东方是不是也感觉到了,毕竟这是她的丈夫,相对于别人,她的感觉可能更加深刻,“我相信他,我相信他。”   叶东方站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么多年,我深爱的那个男人,被你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现在才肯出来面对。”   “对不起,是我没用。”莫今朝伸出双臂,叶东方哭着投入他的怀中。   叶胜利眉头仍然蹙着,“那你打算以后就这么跟下去,然后等别人发现,然后报警?”   国家现在对投资项目很重视,特别是这种能够提供大量就业岗位的投资项目,如果被对方发现,莫今朝说不定真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莫今朝噎了一下,如果是他单身一个人,可以说无所谓。但是有妻儿在,他便不能再说这句话,也不可能真的不在乎后果。   “这件事,姐夫可以不用自己去做。如果你有时间,我让几个人去跟你学一学,这些事交给他们去办。他们都是街面上的熟面孔,不管出现在哪儿,都不会引人怀疑。但你不一样,如果黄盈认出来你,她一定会咬你一口,让你不得脱身。”   辛墨浓开口,化解了这个矛盾。 第152章 捐赠   “我看这个主意行。”叶胜利拍了板, 然后瞪了一眼莫今朝,“你是不是一直没把我们当作亲戚。”   这么大的事, 还敢瞒着,若真等他进了局子, 丢了工作再知道,叶东方该有多伤心, 还有他的父母,又该受多大的惊吓。   “我只是想, 自己解决。”莫今朝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发烧。叶胜利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喜欢叶东方吗?当然是喜欢的,虽然这份喜欢最开始是处于被动的一方,但他心里的感受骗不了自己。   可是事业的失败让他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完全灰暗下来, 失去了色彩。而他的性格和气质, 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心里什么都明白, 可是却没有改变的动力。   对于除家人以外的人, 他都是礼貌居多,再难对人打开心房。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和报复黄盈相比, 当然是自己的家庭更重要。他沉沦了这么多年, 叶东方一直陪伴左右, 从来没有抱怨过,哪怕身边的人一个个富起来,她也没有嫌弃过自己的小家。   可自己竟然为了一个黄盈,去伤自己妻子的心。   “对不起,东方,真的对不起。”他对叶东方的抱歉并不单指这一件事,而是自己这十几年来的颓废,都被她包容着,一句对不起实在太过单薄,可却是他现在最真实的心声。   叶胜利叹了口气,“惜福吧。”   他前几天才回京城,呆不了两天,明天又得走,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没时间陪呢,却跑来处理他们的事,真是上哪儿说理去。   送走大家,叶悠悠依偎到辛墨浓的怀里,“他终于活明白了,也不枉东方包容他到现在。”   “看样子,真是合流了。”辛墨浓抬头看着夜色,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铺到院子里,一地银光。   “那更好,一网打尽。”叶悠悠做了个收网的动作。   “嗯。”是该解决了,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李伟忠都亲自下场了,这网,是该收了。   “东和省还有周边几个省会城市开的超市,我想让夏国安带几个骨干过去巡视,一个地方呆上半个月,上了正轨再让他回来。”   “没问题,我这里没什么事需要找他的,今年有好几家超市要开业吧,资金吃不吃紧。”辛墨浓问道。   “勉强能够应付。”他们开超市和别人不同,别人都是租一个合适的地方,盖上房子就能开张。但叶悠悠却是亲自带人去选地方,然后一定要将土地买下来,如果不能买,她宁愿放弃掉,再换一个地方。   如今在上海还有深市,包括新开的几家超市,在全国已经有数十家超市开业。   一步步稳打稳扎,目前的运营情况都十分良好。   “香江的项目已经过半,对方还有最后一笔款项汇过来,剩下的事便不用愁了。”一个项目所用的资金并不是一步到位,也是根据工程进度,一步步汇入。最后汇入的款项,也是最大的一笔。   只是知道对方不是柳满江的公司后,辛墨浓总是隐约有点担心。   “舅舅说他看中了一个好项目,准备把他在国外的资产都打包收回来,以后就专注在国内发展不走了。”   “什么项目?”辛墨浓问道。   “听他说了一嘴,好像是参与到一个公路工程的投标,好多人竞争,最后被舅舅给拿下了。听说叶叔出力不少,他有战友之前转业到那边,帮了他们大忙。就是投入高回款时间长,但好处是挺稳定的。”跟政府做生意,总不用害怕人跑了,以后慢慢收钱倒也不错。   “我以前还一直以为舅舅是个爱冒险的人,做生意肯定也喜欢冒险。没想到,他投资的生意,其实大部分都是很稳健的。”   “因为他现在回国了,在自己的国家,还冒什么险。”辛墨浓心想你是不知道他在外头做的那些生意,火中取栗的事不要太多。   “这倒是,这些项目挺不错的,利国利民,以后咱们有钱了,也可以投一个。”叶悠悠打了一个哈欠,靠在了辛墨浓的肩膀上。   辛墨浓将她拦腰抱起,心想,等我们有钱了这话,幸好只是在自己家里说说,要是到外头去说,怕不是要被人打死。他们在普通人眼里,哪里是有钱人那么简单。   只是叶悠悠一直没有身为有钱人的自觉。   叶悠悠被抱上床的时候,已经睡着了。辛墨浓侧躺在她的身边,想到前世的自己,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好像还在这个急剧变化的社会里,撞来撞去,撞到头破血流方有一丝明悟。   前世他也有过一个香江的合伙人,两个年轻人当时干劲十足,做着大人物不屑于做的小生意,一点点攒下钱来。当他野心勃勃想要做大自己的事业时,合伙人却犹豫了。   他到现在还记得这个合伙人当时说过的话,“黄种人就是黄种人,拼科技我们是拼不过白种人的,你根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这差距不是我们可以填平的。有梦想是好事,但不切实际的梦,还是早点醒来的好。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不要执迷不悟。”   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震惊到无以复加。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合伙人,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从那个时候起,两个年轻人就此分道扬镳。   一个回到香江买房子买铺子,心满意足做了包租公。几年后,又卖掉了所有资产,移民到风景如画的发达国家,买了海边的别墅,实现当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愿望。   而辛墨浓则独自奋斗,多年后,他出差到这个国家,见到了自己当初的第一个合伙人。   合伙人保养得宜,看上去就象是个邻家温文尔雅的帅大叔,可是一开口却散发着垂垂老矣的气息。言谈间,说的是国家的福气和医疗,孩子们的教育和养老。   最后话音一转,“听说国内雾霾很严重,你要不要考虑移民过来跟我做邻居。”   言语间带着他努力维持的优越感,让辛墨浓徒留下一声叹息。有些人到底是渐行渐远,没有对错,只有不同的选择。   他挥别年轻时的友人,飞往这个国家的首都,有一个世界组织举办的经贸论谈在这里召开,他是受邀的嘉宾之一。   “怎么还不睡。”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辛墨浓有些惊讶,房间的灯早就关掉了,他也闭着眼睛,可是叶悠悠一醒来,就知道自己没睡着。   叶悠悠拍拍他,“呼吸不一样,有什么事白天再想,睡吧。”   “辛哥,对方的最后一笔款子没汇过来,说是让你来香江一趟。”严树很着急,但是再着急他也不会象以前一样,表情外露。   “知道是为什么吗?”辛墨浓心里咯噔一下,一直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   “我怎么问也不肯说,不过我找人打听过他们的身份。之前李方到香江来考察的时候,不是拉了一对投资商夫妻回国吗?”   “林双华和孙丽娜?”辛墨浓脱口而出。   “对,就是他们,这对夫妻来香江之后,曾经和雷克亚见过面。”雷克亚就是他们项目的负责人,是个红发的白人男士。   “雷克亚知道你发现了这件事吗?”   “放心吧,他们不可能知道。”严树长年养着一些人,帮他打探消息,和这些人联系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也十分小心的避开其他人的耳目。   “我知道了,我马上安排时间飞过去,你先跟雷克亚约好见面的时间。”   辛墨浓要飞香江,叶悠悠立刻明白项目那边肯定是出问题了。不然不会临时决定,因为这段时间辛墨浓原本是有别的安排。   叶悠悠一个人在家,打开自己的仓库,在诸多藏品中找到她通过施红的手,收藏下来的一尊寿山石观音像。   这座观音像的价值不在于材质,也不在于年代,而在于这尊观音像对于当地人的意义。曾经立在一县之中,广受香火,又因为传奇的历史,被当地人誉为守护神。   “开发布会,将一件观音像捐于齐县?”公司设有宣传部,对外宣传,广告都是通过这个部门完成。   原以为叶总吩咐给他们的任务,是和公司有关的,没想到,会接到这么一个没头脑的任务。   “好好操办,能叫来的记者,全部叫来,还有问题吗?”   “没问题。”确定好时间,下头的人便开始积极操办。   京城最出名的酒店里,包了一间会议厅,布置成发布会的模样。   叶悠悠在侧门扫了一眼现场,比自己想像中的,似乎要差了不少。不由把目光转向下属,下属咽了一口唾沫,“叶总,我们把邀请都发到了,有些重要的媒体,还是我亲自去请的。可是双华集团忽然也定到今天,要开发布会。有些媒体抽不出那么多的人,就将人派去了双华。”   “这些媒体的名单回头给我一个,有广告投放的,立刻取消合作。以后,也不入广告计划。”   她只是个小女人,没男人那么宽阔的胸襟,最爱睚眦必报。   叶悠悠穿着一身合体的西服套装,在主持人开口之后,走了出去。后头有人推着一个推车,上头还搭了一块红布。   “各位记者朋友们,齐县的朋友们,今天邀请大家过来,是有一件事宣布。当初十年动荡,很多文物被毁。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只恨自己有心无力。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尊观音像。我一直小心保存,直到今天,我觉得是应该还给齐县的人民,让她能够重见天日。”   齐县有不少单位的办事处设在京城,当初接到邀请,都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有超过半数的人过来,想看看是不是他们齐县丢失的那一尊观音像。毕竟这尊观音像,对齐县的人民来说,太过重要,早已和当地人民的历史,还有情感,融合成一处,无法剥离。   近日,有齐县的归国华侨回乡,得知观音像失踪,当场痛哭。如果是真的,这绝对是齐县人民的大喜事。   记者开始小声议论,面带兴奋之色,庆幸自己接到邀请赶了过来。那些被双华集团拉走的同行,肯定会后悔。报道企业的经营生产情况,当然不如报道这件事能够引人关注。   “观音像就在这里吗?可不可以让大家看看?”齐县的人忍不住了,开口发问。   叶悠悠点点头,亲手揭开观音像上的红布。   一尊一臂高的寿山石观音像,显露在人前,记者有点诧异,尺寸只有这么大吗?   殊不知这尊观音像是由一块大石的石心所雕而成,石心天生外观形似观音像,就只有这般大小。   “是,就是她。”年纪大一点的齐县人,在看到观音像的时候,已经捂嘴哭成一片。他们小从拜到大的观音像,怎么可能不认得。   记者对准观音像一顿猛拍,又提了许多的问题,最感兴趣的就是当初是怎么收藏到这尊观音像的。   “能够成功的让她保留下来,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只是当中涉及到了许多人,许多事,并不方便透露。”   “那叶总能不能谈一谈,为什么会想到现在捐出来呢?”记者再次发问。   “当初收藏的时候,就是为了今天,我从来也不是为了自己私藏,才将她保留下来的。”叶悠悠从容的点头,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后,离开会场。   主持人则是告诉大家,请齐县相关部门的人到京城来核对观音像的身份并且取回,如果经费有问题,叶总可以提供他们的来回车费以及食宿。   第一个赶到京城的,是齐县的那个归国华侨,此人是当地大族,绵延几百年的人家。据他家的祖谱记载,他家的祖先正是献石心给清官大人的老者。这观音像与他们家的渊源最深,历代的观音庙也几乎都由他们家捐赠。   老人已经七十多岁了,此番回国就是希望落叶归根,可是观音像不在,始终觉得像是缺了什么,心中无法安宁。   刚准备发动人寻找,就等来了京城有人捐赠观音像的消息。   他哪里忍得住,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亲眼见到观音像,越发肯定,这就是他从小看到的那一尊。   齐县的佛教协会也派了人来,包括当地的一些见过观音像的老人。   “就是这一尊,我记得裙摆处有一处桃花花瓣一样的红色印记,是石头天生的纹理,绝对仿冒不了。”   “没有错,绝对就是这一尊,我只要看眼神就知道。”   “左手的小手指上,有一颗黑点,也是石头原本的纹理,你们看,就在这里。”   熟悉观音像的人太多太多了,大家收集来的信息和观音像一对照,完全一模一样。更何况,叶悠悠是无偿捐赠,原本也没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盛大的捐赠仪式之后,观音像交给齐县的人带回去,而这位老华侨依旧捐赠了观音庙。   老华侨没有回齐县,而是留了下来,并且让人请叶悠悠,他想单独和叶悠悠聊聊。   “耽误叶总的事了,只是我老头子有一事不明,所以想找你打听一二。若是为难,也可以当我从来没有说过。”   “秦老客气了,您愿意跟我聊天,这是晚辈的荣幸。您一生的经历,都可以写一本教课书了,随便传授一句半句,都够晚辈受用不尽。还有,您叫我悠悠或是小叶都可以,可千万不要叫叶总,晚辈实在担当不起。”   秦老哈哈一笑,“都说七十从心所欲,我也就直话直说,不跟你兜圈子了。”   齐县的观音像当初是被人趁乱盗走的,开始是革委会的人叫嚣着要砸烂观音像,当地有几户人家便合伙将观音像偷放到自己家里保护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走露了消息,观音像在转移的时候,被人盗走。   秦老一直想知道,这个盗走观音像的人是谁。   叶悠悠无奈的摇头,“我拿到这尊观音像时,已经数次转手。更何况,不管是谁盗走的,老天爷已经在冥冥之中安排了最好的结果,又何必非要追究当年的事呢。”   而且过去数十年,恐怕再难追查。   秦老叹了口气,“是我执着了,倒叫你一个小丫头来开解。”   “晚辈不敢说开解,只能说当年,您不在国内,不知道国内的局势,很多人也许真的只是无奈。”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倒有大气魄,不过,不来参加你的发布会就不给广告的手段,倒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秦老明显调查过她,叶悠悠却不慌不忙,“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   “好一个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秦老拍手,这回答对极了他的胃口。他一生信佛,心怀慈悲。可是他这一生,经商行事却都是行事狠辣,从不乱施恩惠。但私下做慈善的金额,大到让人目瞪口呆的地步。   “说吧,有什么要求。”秦老笃定,小丫头有事相求,观音像既然是数十年前就已经收藏的,为什么早不拿晚不拿,要这个时候拿出来呢。   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回来了。   叶悠悠腼腆的一笑,“的确有一点小事要请秦老帮忙,但您放心,事情对您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哦,说来听听。”   香江的办公室里,严树气的直捶桌子,“简直欺人太甚,这个时候要挟我们。”   “不过,黑翼到底是个什么组织,真有他说的那么大能耐吗?要是这样,不如我们考虑考虑合作?”严树到底是心疼项目,已经想要妥协。   辛墨浓看着严树,眼神冰凉,凉得严树后背冒出一串鸡皮疙瘩。   “哥,你是我的亲哥,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绝无二话。只是,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严树,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放过你吗?”   严村见提到他以前的事,少有的有了一丝扭怩,“因为辛哥你心好。”   “不是。”辛墨浓摇头,“是因为我觉得你本性不坏,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如果和黑翼合作,那就是无可救药。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现在就破产,一文不剩甚至负债累累,也绝对不可能跟他们合作。”辛墨浓前世经商几十年,也可以说看尽人生百态,对于人性之恶多有体会。   对于大多数的事,他都可以做到镇定自如。甚至于,当作看不见。   可是,让他直接面对黑翼这样的犯罪组织,他还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   这个组织之恶,已经没法用人性来衡量,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贩/卖/人口,器官等恶事,都算是他们的日常活动。   甚至于他前世还听说过这个组织,和国外的资本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甚至于买下一座孤岛,囚/禁各地贩/运来的美貌的男童女童,供国外一些政要和大资本家享用。   还伙同这些资本家或是政要,进入一些小国家,挑起战争,大发战争财,给当地的人民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样的人,就算伪装成商人,也洗不掉一身的血腥味,也摆脱不掉跟随在他们身后,哭泣的亡灵。   严树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手都恨不得要抖起来了,“辛哥,你赶紧撤,我掩护你。”   辛墨浓抿了抿嘴,抬手就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胡闹什么,他们再横,也不敢在这里闹事,这里可不是他们的势力范围。”   混到雷克亚这种地位,已经不是街面的小混混,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最是惜命不过。不是自己的势力范围敢闹出大事来,就是不想要命了,他们可不敢。更何况,他们的目的,不是来闹事的,他们的目的,是想借他这座桥,跨到对面去。   对面那个地方,黑翼觊觎以久,明里暗里行动过几回,每一回都是损失惨重,最惨重的一回,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逃回去。   可是,面对全世界五分之一的人口,让他们放弃,如何能甘心。   犯罪组织不能进,商人总可以进吧。   可是中国的情况又很特殊,这种时候会来投资的,大多都是同文同种的华裔,白种人会来投资的,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大型的跨国公司或是企业。   他们也慢慢明白了一件事,他们想要进入中国,就必须得吸收一部分中国人为他们所用。不然红眉毛绿眼睛的外国人,在中国不管干什么,都太过扎眼,无所遁形。   当然,他们给出的都是非常大的诱惑,商人需要投资,需要运营资金,他们全都可以提供。   “那我们不答应,这一回的项目是不是就黄了。”严树已经知道,辛墨浓是不可能答应对方的条件的,可是一想到自己辛苦奔忙这么久的项目,马上就要看到雏形,却可能就此成为烂尾,不由心中抽痛。 第153章 难兄难弟   辛墨浓拍拍严树的肩膀, 就当严树以为他会安慰自己,并宣布放弃的时候。辛墨浓却说道:“把合同拿过来,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怎么能放弃。”   “好, 辛哥放心, 我听小冷传授过经验,你定的合同, 我一个字都不会改。”严树顿时又兴奋了,他只知道,只要辛墨浓不放弃,事情就一定会有希望。   辛墨浓重新看了一遍合同, 好在合同上几个隐藏的陷井,都被他当时挑出来, 进行了修改, 所以他还有机会翻盘。   只要自己能够拿到足够的资金, 不仅能把雷克亚踢出局,还能让雷克亚一分钱都分不到。   关键的问题,就卡在资金上。   最后一笔款项要结清所有的建筑工程款,工人工资, 和所有的税金,还需要跑一些手续,这些全部都要花钱。   问题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他们还是缺钱。辛墨浓仔细算了一笔帐, 国内的产业, 恰巧是高投入的一年,暂时收不回多少回报。   原本可以开口的柳满江,也新接了一个资金需求量巨大的项目,现在国内能拿得出这么大一笔巨款的人,屈指可数,而且恐怕都不可能帮他这个忙。   看来,这些都是他们算准的事,想到黑翼和林双华的关系,再想到林双华和李家的关系,有可能柳满江接下的工程,都是李家在里头推动也说不定。   李家,林双华,孙丽娜,黑翼组织,已经连成了一条线。如果他拒绝入伙,就会被他们毫不留情的绞杀。   他并不知道的是,就这个时间,这条线上,新加入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刚刚替自己改名的司徒空。   “哥,你是怎么办到的?太神奇了,简直是太神奇了。”严树挥着一张银行打印出来的帐户明细,一路小跑到办公室,恨不得把辛墨浓举起来转三圈,才能抒发心情之万一。   “谁汇的?”辛墨浓看到这笔金额,不由傻了眼。   “哥也不知道吗?”严树奇了怪了,还能有人汇错款不成。   汇错当然是不可能的,办公室里的电话适时响了起来,里头传来的是叶悠悠的声音。   “刚回国的秦老愿意注资?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发生的?”辛墨浓握着话筒,嘴角绽开了微笑。   “……所以啊,我想如欲取之,必先与之,这事不能直接开口啊,我就玩了这么一出,你说漂亮不漂亮。”   “漂亮的不像话,悠悠,我真为你骄傲。”辛墨浓的语气,听得严树觉得自己快要被甜水溺死了。   好不容易放下电话,严树赶紧问道:“预定机票的事不用了吧。”   “不用了。”   “太好了,嫂子真是太牛了。”严树竖起大拇指。   辛墨浓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他的小姑娘啊,从来都不是藤蔓,他们是肩并着肩,能够互相依靠的关系。   如果把商场比喻成战场,他们就是能够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的,最亲密的战友。   “请最好的律师,起诉对方违约。高调的打官司,请几个记者报道一下。”辛墨浓前世早就练出来了,在不同的政治体制之下,法律的玩法也不同。   比如说香江,律师至关重要,造势造舆论至关重要,事实怎么样,有时候是最没人关心的。   但现在不一样,他需要这一场官司。   “严树,你也该好好包装一下,白手起家的典范,小人物成功的楷模。你最近什么也不干,好好把自己的经历理一理,顺一顺,找个人帮你写本自传。”   “啊……”严树嘴张的恨不得能吞下一只鸡蛋,他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来着,典范,还有什么来着,楷模?这些词,哪一个跟他有一毛钱关系吗?没有没有,半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我说你是,你就是。”辛墨浓眼睛发亮,“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能再保持低调,而是越高调越好。当然,并不是让你以后在生活上高调,这是两个概念,明白吗?”   “辛,辛哥,你说慢点,我怎么跟不上了呢,越听越糊涂。”   严树一头雾水,这是辛墨浓是太高兴,一下子魔怔了吧。   辛墨浓当然也不是魔怔了,这个想法一直都有,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现在,就是最适合时机。   自传已经找人在写,杂志和报纸给钱就给上,专访什么的,先给我来一打。   严树是个小人物,生活在底层的小人物,因为向往更好的生活,而来到香江。他上岸的时候,一无所有,甚至连一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   他摆过小摊,替人擦过皮鞋,等到有了身份,他在餐馆里打工,端过盘子洗过碗。然后呢,身为小人物的他,自强不息努力往上爬,一句英文都不会,就去学,哪怕别人嘲笑他的口音带着泥味儿。   机会没有,就去自己创造,拿着自己打工攒下的钱,开创了自己的第一间贸易公司。   机缘巧合之下,进入房地产行业,而他的第一个项目就是现在正准备竣工的辉煌大厦。   从最底层的小人物一步一步抓住机会往上爬,最后成为成功人士,这是最励志的范本,也是大家最乐意看到的故事。   很快,严树的名字就成了香江梦的典范,也成了一众正在努力往上爬的年轻人的楷模。   他的自传,我的香江梦也在各大书店推出,卖得好不好不知道,反正最后卖不掉的,公司都会包圆,要制造一个抢购一空的局面。   “哥,我现在出门都有人认识我了。看我坐铃铛车,还有人问,你还坐铃铛车啊。”严树说是抱怨,实则心里美滋滋的。   “那你怎么回答的?”辛墨浓含笑看着他。   “我说我就是一普通人,怎么不能坐铃铛车了。”严树天生有着一种亲和力,和谁都能聊得起来,不然当初同学朋友也不会被他骗得团团转。   辛墨浓欣慰的点点头,严树的头脑还是很灵活的,一点就通。   “辛哥,你这一脸的表情,我感觉下一句就要说你站着别动,我去买几个桔子。”   “讨打。”辛墨浓抬手在他头顶敲了一下。   严树摸着头,嘿嘿直乐。   为什么要严树出名,因为在这个小社会里,名声无形中就是一把□□。可以让他说的话被更多人听到,可以让他的行为被更多人看到,在需要的时候,他便可以替自己发声。   这中间牵涉到一个话语权的问题,理论中,大家发声,声音都是一样大。但现实中,名声和媒体就是一个扩音器和大喇叭,能够让你说的话得到传播,经过传播才能让更多的人听到。   打个比方,你非常有才华,对现在的国家大事,经济教育有着自己的思考和想法,再假设你的想法都是对这个社会有益的。你想说,可是,谁会愿意听?   你打电话给媒体,不好意思,你是谁,我们比较关心今天明星和谁一起吃饭,或者说某位名媛公开表示对某人有好感,再或者哪个名人发表了什么看法。我们很忙的,没空听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瞎扯。   所以,严树要成为一个名人,他天然的就是这个社会年轻人最喜欢的那一类,白手起家这四个字就有着非凡的魔力。   就象现在,严树一时之间风光无二,他打电话给记者,要开新闻发布会,要提告自己的合作伙伴。媒体闻风而动,不用车马费都肯来。   这就是名人的效应,你的名声叠加上媒体,让你所说的话,能够最大限度的传播出去。   严树在发布会上,痛骂雷克亚不信守承诺,不按合同的规定办事。   “香江是法制社会,经商最重要的就是守信,签下合同却不守信,这种行为实在让人不耻。虽然他们是白人,但这里是香江,我相信法官大人,也相信法律会还我一个公道。”   然后是律师介绍案情,律师的表情很轻松,对方的违约事实可能说是非常明显,毋庸置疑。   “怎么样,我刚才威不威风,是不是特别帅。”严树在发布会现场,还一脸慷慨激昂,这会儿却象只小狗一样围着辛墨浓转圈圈。   “帅的象一道闪电,闪瞎我们的双眼。”辛墨浓调侃道。   “我去,辛哥的新词原来这么多的。”严树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想到叶悠悠,又释然了,拍拍辛墨浓的肩膀,“跟嫂子过日子,是不是天天都觉得新鲜。”   什么莫名其妙的,辛墨浓反拍一把严树,“官司一天没判,就一天不能松懈下来。”   “放心吧。”严树整了整领带,又进了会场。   因为记者问完案情,还有许多想问的,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辉煌大厦能不能按期竣工。   “关于这个问题,我要做一个慎重的申明,我们绝不会拖延工期,就算卖了房子,抵押上所有的资产,我们也会如期完工。”   “质量会不会打折扣。”有记者问道。   “保质保量,接受广大市民的监督。”严树拍拍自己的胸口,做了承诺。   后头还有许多刁钻古怪的问题,问到最后,甚至上个月是不是和哪个明星约会的问题都跑出来了。   主持人不得不打断这些无聊的问题,结束发布会。   雷克亚的能量比他们的想像的还要大,之前请的律师,很快就改变了主意不再接手这个案子。   法官也对雷克亚抱有同情,这在审庭上,作为当事人,严树可以很轻易的分辨出这种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法律面前不是人人平等吗?”严树不明白。   “法官和雷克亚都是白人,这便是现实。”白人的优越感是一种可以和民族主义相媲美的情绪,看到一个白人精英在非白人社会成为被告,这些白人法官当然会有所维护。   “不过你也不要怕,他们也害怕一样东西。”辛墨浓抱住双臂,白人社会有一样别的地方相对少见的东西,就是政治正解。   而其中最不能触碰的,就是种族歧视。   严树出名的好处又来了,他频繁的上访谈,高谈阔论,言语中充满了对底层人民的同情和自我奋斗的强大的意志。然后顺便小小提了提案情,好像白人法官对于白人不遵守合同的行为,似乎有一些和他们不一样的见解。   欲语还休引人深思,舆论的压力让法官也得掂量一二。   雷克亚没想到辛墨浓敢跟他公开撕破脸,要知道,在他自报家门后,没有几个人敢正视他们的。就算不能合作,也会在利润上让一让,避免和他们有任何的冲突。   商人都讲究和气生财,没人敢树立这样一个强大的敌人。可是他辛墨浓却敢,凭的是什么?   而在京城里,叶悠悠一手筹划的捐赠仪式,热热闹闹在报纸上报道了好几日,秦老对叶悠悠的示好,也让李家大为恼火。   林双华和李方坐在李伟忠的书房里,三个人的态度都十分随意,看上去就象是一家人。   “哥,真没想到我们还能活着见面。”李方十分动情,他和兄长的关系从小就十分亲密,兄长失踪后,他也十分痛苦,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李伟忠微微一笑,面对自己的长子,心中是十分满意的。   却又免不了叮嘱自己的小儿子,“别在外头说漏了嘴,特别是你媳妇。”   “放心吧,爸,我怎么可能让她知道这些,一个妇道人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方既然已经决定不带葛珍珠走,这些日子倒是对她格外宽容,让葛珍珠以为他回头是岸,要跟她好好过日子,这些日子也是卯足了劲的表现。   “司徒空那小子很合我的胃口,就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林双华想到这里,大笑起来。   李方也是大笑不已,“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雷克亚那边怕是顶不住了,国内这边得加快速度了。”李伟忠看着两个儿子,原本的计划是用香江的公司资金断流,逼他们不得不抽国内的资金去救急。国内的几个项目都摆在明面上,一旦出现资金问题,他们便可以毫不客气的围剿过去,一口将他们吃下。   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化解香江的危机,还能在香江跟雷克亚打官司打的引得那么多人围观,就连国内都能听到风声,这实在不是件好事。   “同时进行吧,围剿他们是一件事,我们赶紧跑马圈地也是另一件事。我看中一间工厂,想要买下来,不过是国营的,爸,您看?”林双华问道。   “这个好办,我让人写个报告上去,提议将这些亏损严重的工厂进行改组。”只要计划通过,怎么改还不是他说了算。到时候左右一倒腾,就能合法进入自己的口袋。   “那我先回去了。”林双华说完公事,便准备离开。   “等一下,你老婆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李伟忠叫住林双华。   “还能有什么,既然合作,黑翼还能不派个人看着我们。”   “她什么时候成了黑翼的人?”明明孙丽娜以前跟他是一样的人。   只是他知道黄盈,黄盈却不知道他罢了。   “这两年的事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儿还有什么特务。以前花天酒天花钱花惯了,让他们去做个小公务员,哪里能呆得住。黑翼看中他们的能力,不用培训拿来就能用,吸收了不少这样的人。”   林双华看着父亲,“我一直在等您想通,接到您的消息,我真是高兴极了。”   李伟忠笑了笑,“是啊,我们都要跟上时代的步伐。”   叶悠悠开着车去接姥姥、妈妈和妹妹,继父不在家,搬家的事,虽然公司的员工能够帮忙,但这么多东西要收拾,总得自己来。   这几天没事,她便会过去帮忙。   今天是搬家的日子,公司里派了一辆大车,几个人上上下下就将东西给搬了下来。不少邻居都在问叶胜利一家要搬到什么地方去,听闻是最近开发的楼盘,都暗暗咋舌,他们可听说了,那房子老贵了。   他们本来是打算先搬到叶悠悠家里,再搬过去的,是怕叶胜利的单位急着要收房子,毕竟转业的人还占着房子,多不像话。   也不知道上头的领导是不是觉得有些愧疚,亲自吩咐下来,等叶胜利找到房子再搬,不要去催。   既然没人催,叶胜利也就懒得费二道事,又多住了一段时间,直接从这里搬到新家。   四套新房子都装好了,按照他们各自的喜好,风格略有不同。叶悠悠不搬,叶惠惠也不可能单独住,于是楼下一层便暂时空着。王桂花和柳满红成了门对门,王桂花自己的东西不多,归置好了便去了对门,帮女儿一起收拾。   “妈,我这屋子有三个老大的房间,一间给惠惠,一间还是给您布置起来,我弟没回的时候,您还是来这边住。”   “好。”王桂花一口答应下来,东看看西摸摸,很是满意,“宽敞,真是宽敞。你弟说,过几年要是有那种我们农村的大房子,就买那种给我住,还能自己养花种草。你说,城里怎么可能建那种房子嘛。”   叶悠悠赶紧道:“姥姥,那叫别墅,过几年有钱人越来越多,肯定有得建。”   “真的呀,那敢情好,不能在家门口种点啥,这心里总觉得不得劲。”王桂花一拍大腿,恨不得明天就有这种房子出现。   “现在这日子啊,真是不一样了,要是老头子活着,能够看一眼,哪怕看一眼也好啊。”王桂花想到身体健康,却因为意外死掉的柳大令,不由一声叹息,叹息他没有福气看到这一切。   “不过也没关系,等我下去了,慢慢讲给他听。”   王桂花的话,让叶悠悠禁不住背过身子,红了眼眶。凭什么李家可以身居高位,儿孙满堂,姥姥就只能在回忆里,追寻姥爷的身影。   “悠悠,我们厂好像不行了,听说打算卖掉,你说我真上你舅舅那儿干活,是不是不太好。”以前有工作,可以不去弟弟那儿,可现在搪瓷厂经营不善,已经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来了。听说要改什么组,她也听不懂,不过意思她懂,就是她可能要失业了。   这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还能失业,不都是国家的厂子吗?   但这两年,这些新词一天一个样,大家都知道了,原来厂子赚不到钱,就是亏损,亏损严重的,就有可能被卖掉,工人就会面临失业。   “你们搪瓷厂的地段很好啊,真的要卖吗?”叶悠悠不由动了心,搪瓷厂的生产线其实已经没什么价值了,厂房也破败不堪,但地皮很值钱。不过生产用地,想要转化成商业用地,可不容易,但是也能想想办法。   “大家都这么说,好多人跟我打听你们超市招不招人呢。”   “我们的招聘启示长年在超市门口挂着呢,让他们来呗。”叶悠悠随口说了一句,又告诉柳满红,“您愿意上班的话,来我这里也行,和东方做个伴。”   “我可不敢,东方是个能干人,能写会算,现在还在夜校读书,要拿文凭。我去能干什么,可使不得。”   柳满红不肯,叶悠悠也没逼她,“可是你和叶叔都在舅舅公司,是不是更不好。”   “嗐,你呀,安心在家做点家务事得了,不管谁的公司,你就别凑热闹了。”王桂花听不下去了,她一个当妈的,当姐的,不管去谁的公司,都不好,谁敢使唤她。   “好好好,我就在家陪着妈。”柳满红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想想上有老下有小,留在家里,也是一条可行之路。   叶悠悠回去后,便叫人打听搪瓷厂的事,果然有这回事。只是京城这个生意圈子里,谁比谁傻呢,叶悠悠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司徒空出面想要买下搪瓷厂,做成商业住宅出售。   还没开始相争呢,柳满红单位的同事,真的找上门来了,要见叶悠悠。   叶悠悠有点懵,问助理,“是来找工作的?直接带去人事部门不就行了,找我干什么?”   “我们问了,死活不说,非说要见你。”助理不好说这人派场很大,一口一个你们老总见了我还得叫叔,你们现在拦着我,呆会儿该哭了,让他们实在没办法,只好报到叶悠悠这里来。   “那就见见吧。”叶悠悠想到到底是柳满红的同事,便叫助理带了人进来。   这人一进来,就不客气的往叶悠悠面前一坐,“悠悠啊,你还记得我不,你是你妈的同事,姓王,你叫我王叔叔就行。”   “王叔叔,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叶悠悠更懵了,她很少去柳满红上班的地方,更是很少见柳满红的同事,可能也就是惠惠的百天,周岁请客的时候,见过那么一回二回。对方这种自来熟的语气,实在让她有点适应不良。   “听你妈说,你这家超市在招人。”   “招聘启示一直贴在超市的门口,有些岗位我们都是常年招人的。”超市的工作非常辛苦,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需要倒班的员工就非常多。除了顾客能看到的,还有好多顾客看不到的地方,也需要大量的人手。这样的工作流动性很强,所以他们都是常年招聘。   “不是不是,我不是说外头贴的那些,我觉得那些都不太适合我,你懂吗?”   叶悠悠微笑,她不懂,既然不适合,还要来见她的意义何在呢。   “你可以听听我的经历。”这种王姓的中年男人,觉得自己的人生大起大落,当初差一点选上厂长,最后因为官场黑暗而功亏一篑。还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毕竟高中学历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很难得的。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怀才不遇,要不是没遇到好时候,早就是一方大人物,哪里会窝在一个小小的搪瓷厂当工人。   “你明白了吧?”   叶悠悠看在柳满红的面子上继续保持微笑,“王叔叔,我还是不太懂,您到底想说什么?”   王姓男人有点急了,他说了这么多,怎么还没立刻拱手起身,然后三顾茅庐,请他出山呢。   算了,年代不同,他不跟这个小丫头片子计较,“我是说,让我来上班可以,但至少得给我个经理当当吧。待遇什么的,别的先不说,先配辆车配个司机是肯定的。”   “王叔叔,我这里还有事,您慢走。”叶悠悠扬声叫来助理,“送客。”   “你,你没有识人之明,这家超市早晚会毁在你手里。到时候,你别来求我。”   “再见。”是再也不见,叶悠悠看了一眼把人送走,然后回来的助理。   正低着头认错,“叶总,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问清楚,再也不会把人往叶总面前带,什么同事朋友亲戚,全不好使。   既然知道了,叶悠悠也就不想多说了。   辛墨浓不在京城,这些日子叶悠悠便住在柳满红家里,回去之后,她还没说话,柳满红先问了,“听说你想聘咱们厂子的王大瞎去当经理?”   叶悠悠白了她妈一眼,“您信吗?”   柳满红直接笑出了声,“我不信,咱们厂子没一个人信。都知道他在说瞎话呢,不然能叫他王大瞎。”   “别跟我提这个人,提起来胃痛。”简直是个神人。   柳满红哈哈大笑,“他这个人,简直了,反正你也见识过了,以后可别搭理他。”   不过笑完了又有些惆怅,“我是不怕,厂子好赖我也有退路,可有些同事,是真惨。”   身体不好长年吃药的,出去想找份别的工作,都不可能。   全家都在一个厂子里的,更是愁的头发都快白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要怎么过活。   还有一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年纪也大了,在厂子里呆了大半辈子,对外头的世界充满了恐惧。一想到出去找工作,手脚都发凉。   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新接手的人不管员工安置吗?”叶悠悠依稀记得,大规模下岗潮是在九八年左右,这个时候都是小规模的,员工基本上也是由买家接手安置,总不至于一刀切,直接不管吧。   “听说是不管的。”柳满红再次叹了口气。   第二天,叶悠悠召开公司里的高层开会,“关于拿下搪瓷厂,你们的想法呢?”   “对手很强,是神木集团的司徒空,他们在政府有人,而且和双华集团的关系也很好,听说日前达成了战略性联盟。我们这一回的困难,会非常大。”   “你们的意思呢,如果难就直接放弃,我请你们回来,是蹲在地上捡钱的吗?”叶悠悠目光巡视一圈,不少人低下了头,也有少数人不仅不低头,还和她目光直视的。   “你说说看。”目光直视的,肯定都是想好了说辞的。或者说,正好想用这个机会出头的。叶悠悠喜欢这样的人,对待工作野心勃勃的员工,哪个老板不喜欢呢。   “我觉得,对方很强这是肯定的,先撇开这一点不谈,我们应该两条腿走路。一条腿打听他们的条件,另一条腿,制定我们自己的计划。我已经和搪瓷厂的员工谈过,这是我的访谈记录。”   员工递出厚厚一迭资料,都是他整理出来的,和员工的谈话。   “所以呢?”叶悠悠翻看一下,不管结果如何,这份心思都非常难得。   “我总结出了员工最担心的三大问题,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可以从这方面着手。避重就轻,不和神木集团直接交手,我们避开上层路线,走下层路线。”员工越说越兴奋,最后道:“就是出奇制胜。”   “好,这个计划虽然有不完美的地方,但大方向总结的非常好,避开神木集团的优势,而寻找出属于我们自己的优势。这一点,非常好,这个案子就归你负责,你报几个名字给我,调给你当副手。如果这个案子能成功,后期的也由你负责。”   所有的中层管理者直接在心中一震,这个新来的人,厉害啊,这么快就能上位。但是也同时给自己敲响了警钟,老板不喜欢胆小怕事的员工,看样子,敢打敢拼才能出头啊。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老板喜欢什么样的员工,下头的员工自然也会努力朝什么方向努力。   “是。”提议得到老板肯定的员工,激动的脸都红了,紧紧握了握拳头,在心里发誓,要将这件事做成功。   叶悠悠很是欣慰,公司是她的,但也是所有员工安身立命的地方。如果靠她一个人带着所有人往前走,她就是累死了,也拖不动。   她要让员工发挥自己的主动性,为此她愿意付出高薪,愿意给管理干部发红利,更愿意象刚才那样,如果你做得好,我就将这个项目交给你,大力提拔。这里不是老国企,不需要论资排辈,也不是大锅饭,不需要平均主义。   国家的一切旧阵规,旧陋习都在打破,她喜欢这种感受,好像每天都在创造历史,而她也喜欢有着跟她相同感受的员工。   “叶总,现在调查的情况是,司徒空想直接买下搪瓷厂,给出一笔钱和厂子的前身划断。但是员工不肯,闹的很厉害,所以这一点可能无法达成。他们现在改了一种方法,准备让厂长把厂子顶下来,表面上跟员工谈好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不过从国营工厂的员工,变成私人工厂的员工。但是这只是表面现像,一旦厂长拿下厂子,就会直接卖给司徒空。司徒空答应给他一笔巨款,还替他办出国的签证。”   后一种方法,厂子里的员工,连遣散费都拿不到,直接被扫地出门。   “我们的计划呢?”叶悠悠问道。   “这是我的计划书。”   对于厂子里的所有员工,分成两块,一块是退休员工,一块是在职员工。退休员工我们可以不管,在职员工,可以通过考核,吸纳到他们旗下的超市或是新项目里工作。   如果考核没有通过,就每人每月发放三十元,连续发放五年,帮助他们在没有找到新工作之前给予一定的生活补贴。   这只是针对员工部分,另一部分是给到搪瓷厂的上级管理部门,也就是买下搪瓷厂的费用。   “这只是我根据他们的最低要求,先草拟的一个计划,至于金额,叶总可以再斟酌。而事实上,搪瓷厂的员工,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大头的补偿要归上级主管部门和他们商谈,我们只需要做出一个姿态即可。”   叶悠悠看了看,“你的计划没有错,但是诚意不够。”   “呃。”员工不明所以。   “他们在职员工的情况,你有没有一个详细的了解。”   “有,在这里。”员工庆幸自己准备的十分周全,员工的花名册,包括他们的年龄,性别以及学历,还有身体状况,和一技之长都有说明。他还别出心裁的,在后头加了一栏,是同事和领导针对这些员工的评语,是努力干活的,还是喜欢偷奸耍滑的,又或是喜欢胡咧咧的。   “非常好,让我想一想,明天开会。”   晚上的例行电话,一根电话线将两个人联在一起,叶悠悠抚额,“怎么我有一种和你是难兄难弟的感觉呢。”   前几年他们的事业进展可谓是顺风顺水,简直有一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己是老天爷亲闺女的感觉。   从今年开始,便发现,条条框框更多了,下场赚钱的人更多了,有关系还下场赚钱的人,更更多了。   生意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虽然他们已经是发展的很好的,但这几年的博杀,也不可谓不激烈。当然,他们十分小心的避免涉入任何债务纠纷之中,比起来,有很多比他们晚开公司的人,资产已经比他们更多,更富有,当然,也更膨胀。   “难弟你好。”辛墨浓带着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有一丝失真。   叶悠悠也跟着笑了出来,“难兄你挺住,我等你凯旋归来。”   “难弟别怕,放开手去做,我相信你可以的。你有多大的潜力,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有你在,这一切才有意义,叶悠悠心里这么想,说出口的却是,“我会好好的,等你回来。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指着我们的蓝图,告诉你,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闷笑从话筒里传来,“好,我等着你送我的江山。”   既然夸下海口,叶悠悠可不能含糊,开会的时候等不到好的想法,便直接开口。   “我们的新项目是打算做一个超商和购物街,以及写字楼和住宅相结合的综合体。那么,要怎么想办法让这些厂子里的员工,能够分享这个新项目带来的好处呢。让他们忍不住想参与到这个新项目里,我觉得才是真正成功的计划。”   “这就是叶总所说的诚意吗?”员工紧紧蹙住眉头,似乎在思考,在消化。   “是的,这就是诚意,我们不是花钱了断,而是在为他们考虑,考虑到他们的生存,也考虑到他们养家糊口的压力,更重要的一点,他们不是废物,也不是我们想要甩掉的,抛弃掉的包袱。”   看到大家眼里的疑问,叶悠悠没有为自己再解释一遍的必要,只是告诉他们,“我需要的计划,就是这样的一个计划,你们能做到吗?”   “叶总,我想和您单独聊一下,可以吗?”负责这个案子员工,也就是刚刚得到重用的员工袁大朋,站出来说道。   “可以。”   叶悠悠的办公室里,助理端来了两杯茶,叶悠悠一指,“坐吧,畅所欲言。”   袁大朋整理了一下思路,“叶总,您是我的老板,我也想在这个公司长长久久的做下去,所以,不管您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叶悠悠笑了,“你以为我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呢?”   袁大朋认真道:“搪瓷厂的那些工人,技能单一,文化水平不高,里头也有刺头和一些不靠谱的,不管分配到什么地方,一旦抱团就会增加管理上的难度。按理来说,不管哪家公司想要接手,必然会觉得他们是负担。”   “你是想说,资本家对于不能给自己创造利润的人,都视之为废物,对吗?”叶悠悠开始觉得,这个袁大朋有些意思了。   袁大朋不好意思的一笑,但是坚定的点了头,“虽然这话不好听,但是,是的。” 第154章 故人之子   叶悠悠看着袁大朋,“我欣赏你的勇气和坦率。”   “但是, 我得说, 并不是这样的。”   叶悠悠停了一小会儿, 似乎是在想,要怎么开口。   最后她选择了一个轻松的方式, “你看,我所拥有的一切,就算从现在开始什么也不做, 至少能保证三代人的衣食无忧。我赚再多的钱, 也不过就是睡一张床,吃三餐饭。赚钱是生意人的本能, 很多时候资本能够裹挟住一切,包括人性。但是, 我不想做这样的人, 我始终坚信,金钱必须为人服务, 而人不能成为金钱的奴隶。”   “我知道, 按照趋势,很多效益不佳的国营企业或是工厂, 都会面临改革和员工下岗。这些员工, 可以说是猛然从安逸的地方, 一股恼被抛到海里。有人会游泳, 如鱼得水, 有人不会游泳, 呛了两口水,学会了,有人狗刨,勉强淹不死。而有大量的人,直接沉到海里,可能连一个浪花都不会掀起。”   “是,虽然很残忍,但我觉得叶总分析的很对,这就是未来的趋势,许多人会死于安乐。”袁大朋有些激动,他一直自视很高,的确他也非常有才华,不仅有才华有想法还愿意实干。有才华的人,通常不太瞧得起别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老板。   袁大朋跟过好几个老板,可是没有一个能跟叶悠悠相比,因为他觉得只有叶悠悠不是那种眼里只有钱的傻子。   “既然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淹死,然后轻描淡写推到变革必然有所牺牲上,假装这不关自己的事?我没想过养闲人,也不会养懒人,但是至少,在把他们扔下海之前,我可以让他们去游泳池里学一学。”   “袁大朋,赚钱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富有。或者说,不单单是让自己变得富有。”   那么变得富有是为了什么,叶悠悠没说,但她相信袁大朋能懂。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袁大朋有点过于激动。   “资本是冷血的,但是资本家选择跟资本同流合污,还是保持独立的人格,让金钱为自己所用,我认为,这是完全不同的。”   “谢谢,谢谢您,我懂了,我真的懂了。”袁大朋朝叶悠悠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叶悠悠不介意和员工交流,特别是这样聪明的员工,以后就是公司的基石,这样的人越多,公司越稳固。   而这样的聪明人,除了得到收入和成就感,对公司或者说对老板的认同也十分重要。   很快,新的方案出来,开会的时候,袁大朋拿着复印好的资料,开始讲解。这个时候还没普及电脑和投影仪,不然他可能会讲解的更加投入。   “我们新项目的计划案,是一个集合超市,美食街和购物街,商务办公还有住宅为一体的大型综合体。我从几个方面考量过,可以给这些员工做如下的安排。”   首先是这些员工里,身体状况良好,也能通过考核的,可以进入超市和商务办公以及住宅所需要的物业管理部门工作,可以提借相关岗位八十余个。另外,购物街和小吃街也可以用免租一年到二年的形式,向他们开放。   新项目里的小吃街和购物街,都是只租不卖的,这些租金可以每年拿出百分之十,用于退休员工的工资发放。直到国家有新的政策出台,他们也会积极配合国家缴纳这些员工的养老保险。   做生意的人都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自然是很多人都知道,国家正在考虑将养老的问题挪到社会上去解决,从而让企业可以轻装上阵。事实上他们虽然大包大揽了退休员工的退休工资,但是用不了几年时间,最多五年,便可以交一笔养老保险,让他们直接从政府领取退休金。   这个计划案,等于是将许多归上级部门去管的事,统统大包大揽管下来。虽然要多出一笔钱,但一来这些实惠能够保证到这些人的手里,二来也能让这些员工对他们的新项目产生期待,生出一种我能沾光的感觉。   自己能沾光,当然是希望新项目赶紧办起来,并且火火红红,不是吗?   “可是叶总,袁主管,我有个疑问。”项目内的其他员工开始拾遗补缺,并且提出各项建议或是不同的看法。   “我看过搪瓷厂的花名册,里头至少有二十个长年病号,都在厂子里养着。这些人的不能工作,肯定也没法做生意。又不到退休的年龄,难道我们要养着他们吗?”   袁大朋看来是考虑过这些人,“采取两个方法,一是他们的家人可以享受免租做生意的优惠,二是和那些退休的员工一样,他们现在不上班,也就是拿百分之三十的工资,我们付几年,然后交一笔养老保险,他们也算是老有所依。”   “更何况。”袁大朋笑了笑,“这二十个病号,只有三个是真正的病号。剩下那些,身体好着呢。我们可不是搪瓷厂,自己说有病找江湖郎中画个鬼画符就认,我们肯定是需要正规医院出具正规的检查报告才认的。”   “那有些没法胜任工作,又不愿意做生意,身体又没问题的呢,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的人我们不提供工作,只提供一笔钱给上级部门,让他们找上级领导部门解决,我们是私人企业,不是国营企业。”叶悠悠替袁大朋回答了。   袁大朋松了一口气,老板不仅是聪明人,而且极有方法,并不是那种烂好人。   这种身体健康又不愿意工作,还不愿意吃苦做生意的人,一般都是厂子里的刺头。这种人如果搭理他们,比狗皮膏药还讨人厌。不如就从一开始,直接切割掉,不让他们沾上来。   袁大朋赶紧记下来,“我现在就去完善所有的方案,我们的动作可能要快了,那边的厂长已经在和上级部门在谈这件事。”   叶悠悠是和袁大朋一起去见的主管部门,但是显然,他们诚意满满的方案,并没有引起主管部门的重视。   “你知道吗?他们只是重复又重复,哦,厂长接下来进行改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能不需要外人的介入。M的,你说他们是真不知道厂长会跑路,还是假不知道厂长会跑路。”   电话里,叶悠悠冲辛墨浓抱怨着今天的怨气。   “主管部门靠不住,那些员工呢。”   “我明天就让人把我们的方案宣扬出去,如果是和司徒空竞争,肯定赢面大,但他们现在搞迂回,先从厂长下手。比起外人,他们肯定更相信自己的厂长。”   他们怎么也不会相信厂长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就是准备坑一把自己多年的老同事。   “如果他们看到了护照,会怎么想?”辛墨浓那边有人叫他,只说了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悠悠,有人来人,说找你的。”柳满红在门口喊道。   “来了。”叶悠悠放下客厅里的电话,走到门口。   “张甜生?”叶悠悠一眼就认出,这人不是张甜生又是谁。许多年未见,她显得更加成熟,但这张脸,还是那个模样,几乎没有变过。   “是我。”张甜生拎了水果进门,叶悠悠带着她进了自己暂时住的房间,这些日子姥姥带惠惠一起睡,她单独睡一间。   “你调回京城了。”大学的时候,他们都在京城,一年总有一二次见面的机会。等毕了业,张甜生被分配到邻省一个省会城市的电视台工作。   这一算也有好几年时间,今年刚刚调回来。   “是的,打听了一下你的住处,是问了吴新业,才知道你住这里。”张甜生和吴新业也算是从小认识,找他打听并不奇怪。   两个人聊了聊工作,张甜生对叶悠悠是佩服不已,“原来还想着,毕业之后好好奋斗,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现在想想,这誓言就像是一个笑话。什么出人头地啊,完全就是混日子,跟你没法比。”   叶悠悠放弃分配,自主择业,当年可是引了一个小范围的震动。当时还有人质疑,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再也没人说他们当年的选择是不明智的。   “你这行也不错啊,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工作,开心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看的多了,人心呐,便不会满足了。我爱人在国外念书,一直想让我出国,我还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跟他一起去。”   “出国?”叶悠悠看了一眼张甜生,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工作意味着什么,这么出去,在她看来,太过可惜。   “怎么,你没想过吗?好几个大明星都出国了。”张甜生看起来还是有些心动的。   “我从来没想过,也绝不会移民。这里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会去。”   “你不知道外头有多……”张甜生想到面对的是叶悠悠,赶紧住了口。人家是见过世面的,经常去香江。而且舅舅是从国外回来的大商人,如果想出国,对她来说是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可是她答的那么坚决,张甜生又疑惑了,人人都说出国好,可是为什么,轻易能出国的叶悠悠,却从来没有这个想法呢?   “关于出国,我个人的想法是,出去看看可以,真要移民出去,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吧。”   “我有大学文凭,还做过记者。找一份相关的工作,应该不难吧。”   叶悠悠又是一阵叹息,这个时候的人,怎么就这么天真呢。天真的以为国外遍地都是黄金,天真的以为自己出国可以找到好工作。   “你觉得不难,那你实际去了解过吗?事实上,国外大部分的国家,并不承认我们大部分的大学文凭。你觉得自己有工作经验,可是记者这个行业,要采访要写稿。你确定你的英文,可以达到上镜的水平,可以达到发稿的水平。”   这还只是基本要求,还得你能掌握这个国家民众真正关心什么样的问题,还得明白有些什么样的话是忌讳是不能提的。光这些禁忌,外国人想要搞清楚,都不容易。   就算这些你都行,他们会不会聘用一个外国人呢,还是一个未知数。   “可是,他们……”张甜生瞠目结舌,这些问题,她真的没有想过。只是不断的听到外头传来的消息,好像人人都在往国外跑,好像不去的就是傻瓜。这才让她动了心,现在想想,还真是没有了解过实际的情况。   “可是好像很多人发财了是吗?”   张甜生点头,叶悠悠又道:“比如说我舅舅。”   “可是你知道我舅舅当初上岸,做的是什么工作吗?”   柳满江的第一份工作,是帮死人洗澡换衣服,谁都不愿意做的工作,他去做。第二份工作是去清洗下水道,然后才慢慢有点正常的工作。加油站洗车可能是他做过的工作里面,最体面的一个。   他能发财,有巧合,有机缘,也有他自己的胆大。这条路子适合一无所有,并且敢卖命的人,什么都没有,只能拼只能赌,一往无前的冲下去。   张甜生听完这些,捂着喉咙,一脸惊恐。   “或者开洗衣店,帮人洗衣服,开中餐馆,天天端盘子洗盘子。是,好多人说,相对国内来比较,端盘子的工资也挺高的,可是跟国内比工资又有什么用呢?你还能在国外不吃不喝,把钱带回来花吗?”   对于有途径过去的人,打个短工,攒点钱回来,就这个阶段来说,还是不错的。没有退路的人,过去拼一把,说不得也有机会翻身。   不然就是高端的人才专业的人才,去读大学,一路读到博士,再留校任教,或是进实验室。或是应聘到大公司的研发部门,再比如说当地比较缺少的专业人才,当然,这些人放在哪儿都有人抢,也不在大家比较的例子里。   但是对于有点学历,有点专业,但又没有达到专业级别的人来说,过去就是浪费了自己的专业能力。即不甘于低端的劳作,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经常性的需要屈就,反而最为落魄。倒不如一穷二白出去闯,什么都愿意做的人混的好。   出国移民是个人的选择,同样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如果是一个合适的人,叶悠悠说不定还会鼓励她出去。   但是象张甜生这种,她觉得实在可惜。别说她,就是这个年代的明星出国,也没有几个混的好的,好莱坞根本不需要一个黄皮肤的演员。   张甜生十分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一直以来自己似乎把外头的生活想的太美好了。   “不反对,但是提前出去看清楚,确定能找到你满意的工作,你再做决定也不迟。”叶悠悠只是说出自己的意见,出不出去,还是要看张甜生自己的想法。   不能否认的说,就算这样的人,也有人出去能够适应的很好,也遇到了合适的机会,不能一概而论。   但是叶悠悠始终觉得,这个年代的中国,就有最好的机会,何必舍近求远呢。   “我回来之后才知道,田清清离婚又再婚了,我去看了她一回,她过的很不好。”张甜生纯粹是感慨,年少时的恩恩怨怨,她早就不当一回事了。虽然她也不可能再和田清清当知已,但是回来了,总要四处走走,见见以前的朋友。   人人都似乎过的不错,只有她,将自己活得象个保姆。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她愿意这样,而是现实让她不得不成为这副模样。   不过她也只提了一句,又提到吴新业的儿子,“儿子也长的好看,就是太小,实在看不出来像谁。两个人都争着说像自己,特别逗。不过他也知道希望智商像孩子妈,以后能够考个好大学。”   “还记得柳长河吗?”   叶悠悠点头,“我怎么会不记得,他每年回京城,都要来找吴新业的,吴新业就把他带到我家来吃饭。”   张甜生捂了嘴笑,“可真是笑死我了,以前一个白面书生,现在整的跟个黑老头一样。”   “干他们这一行的,全国各地到处跑,项目上的条件又不比城市,当然就这样了。”叶悠悠是一点点看到他的变化的,倒不像张甜生,几年不见,乍然一见,吓了好大一跳。   “好了,我都回来了,以后要是经常来找你,你嫌不嫌我烦呐。”   “我家小辛哥哥不在的时候,就不嫌你烦。”   “你们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感情还是那么的好,所谓嫁给爱情,就是她这般模样吧。好多人当初也是嫁给了爱情,就比如她自己,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一直不变,而有的人,却变的这么快呢。   张甜生不愿意再想下去,时间不早,她也顺势告辞。   然后叶悠悠发现,多个记者朋友还是有不少好处的,比如说张甜生拿来了两张请柬,要她陪自己去看画展。   “画展。”叶悠悠还有点有兴趣的,以前就没人请她看过画展,不过也有可能现在才开始兴起这样的事物。   “要穿正式一点的衣服,记得画个淡妆,不过我觉得应该不用跟你强调,你平时上班的衣服就够好看了。”   “知道了。”叶悠悠出于礼貌,还是换了一条小礼服裙,在外头披了一件长大衣。   “这是英伦五十年代的范儿吗?看上去真是高贵典雅。我发现三闲的衣服真的不一样,好多所谓的品牌都是做加法,恨不得把所有时尚元素都堆在身上,三闲是做减法,永远只注意修饰身形。”   张甜生因为职业的关系,应该是这一代人当中,最早受到时尚熏陶的人群之一。点评起来,头头是道。   “这位就是罗老师,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叶悠悠。”张甜生很有眼色,知道叶悠悠不喜欢把自己的身份挂在嘴边,便只介绍了名字。   “你好,叶悠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大企业家叶总吧。”罗老师也就是这次画展的主角,伸出自己的手,和叶悠悠握在一起。   叶悠悠和他相握的时候,忽然福至心灵般的明白了一句话,我的儿子,当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他是谁。   “罗老师,请问,您的父亲是不是也是一位画家。”叶悠悠脱口而出。   “不错,难道你见过我父亲?”罗老师神情有些激动,他去年才回国,在美术学院任教,可惜他回来的晚了,没有见上父亲最后一面。   乍然听到有人提到他的父亲,不由想到他辗转找到的当年街道办事处的工作人员,说父亲交待遗言的时候,身边曾经有过一个小女孩,还在当时的捐赠书上当作见证人签过名字。   他家里还有这张捐赠书的复印件,上头便留有叶悠悠的名字。   “您是特意拜托张甜生请我来的吧。”叶悠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的名字留在捐赠书上,就是罗画家给儿子留下的线索啊。   “非常抱歉。”罗老师很快便承认。   “什么意思?”张甜生却不明所以,她纯粹是过来捧场,这才特意叫了叶悠悠,难道她被人算计了吗?   “没什么的,甜生,罗老师想见我,又担心我不见他,这才特意拐了一个弯。”叶悠悠轻拍张甜生的肩膀,让她稍等,自己跟随罗老师进了画展里相对安静的位置。   “我只需要父亲留给我的信,或是日记本一类的东西,我知道父亲有记日记的习惯。其他的东西,我便不要了。”罗老师急切的说道。   他回国时,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家里的房子捐了,他无所谓,但是父亲只言片语都没留下,这让他无法接受。他想要知道父亲人生中最后的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受人欺负,他全部都想知道。   “您是不是以为,我能有今天,起步的资金是变卖了您父亲的画作?”叶悠悠看着罗老师,他和罗画家长的一模一样,几乎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罗画家当年说,只要看到他的儿子,便会明白他是谁。   “这个……”罗老师是个艺术家,和多数艺术家一样,他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或者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怕直接表露身份叶悠悠不肯见他,现在被叶悠悠当场反问,他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表情窘迫的样子,竟然让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叶悠悠不再为难他,“明天您去一趟我家,可以带上律师,也可以带上您的朋友。”说着便报出了四合院的地址。   “谢谢。”看着叶悠悠的背影,罗老师低声说道。   “不客气。”叶悠悠没有回头,却听到了,并且给了回应。   她迎着张甜生走过去,而张甜生看到她过来狠吁一口气,“真是的,亏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没想到,竟然跟我玩心眼。”   “没关系的,我不知道他回国了,如果知道,我也会主动邀他见面的。”不过,再呆下去,仿佛也没什么意义,张甜生也跟着她一块离开。   “我还没去你的公司呢,我可以去参观参观吗?”张甜生说道。   “好啊。”叶悠悠带着回了公司,张甜生自己去超市里逛了小半天,然后又请叶悠悠吃了饭,这才离开。   第二日,叶悠悠没去公司,而是把吴新业请到家里,毕竟是交接别人父亲留下的遗物,她总要有个见证人。   罗老师如约前来,陪伴的是和他年纪相仿的一位男士,说是他学校里的同事。毕竟他刚回国不久,打交道最多的也就是同事了。   叶悠悠就坐在院子里,脚边放的是罗画家当年留给她的箱子。   罗老师看到箱子便开始流泪,他一眼就认出这是父亲的东西。   “当年,我遇到你父亲实在是巧合,我是在路上听人说起,抱着捡漏的心情才找过去。”叶悠悠说起当年这段往事,罗老师更是泪如雨下。   “我就知道父亲宁愿把房子捐掉也不肯留给他们,必然是有原因的。亏他们还有脸来找我,口口声声要认亲戚。”罗老师想到父亲人生最后的时刻如此孤单,捂脸大哭。   “其实,您父亲病的并不严重,但是却没了求生的意志,很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会如此。”   “不关你的事,我们家有遗传的疾病,我父亲送我出国,其实不是为了学习画画。他是想让我去国外求医,看看能不能治好我们家族的遗传病。”罗老师此时也放下心防,讲述往事。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明白了。”明白为什么罗画家当初没了求生的意志,是因为知道自己到了发病的边缘,在当时没人照料,儿子也无法回来的情况下,他可能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归路。   打开箱子,叶悠悠把东西推了过去,你仔细清点一下吧。   这桩心事,也算是了结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看吗?我一刻都不想等了。”   看到父亲的信件和日记本,罗老师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激荡的心情。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坐下慢慢翻看。   “我父亲说,她留下一半的画作给你当作谢礼。”可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是齐全的,一件都没有少。   叶悠悠摇摇头,罗画家当初那么说,只是担心叶悠悠不将东西交给他的儿子。事实上,她没有兴趣去抢别人的遗物。   “我又不懂画,留在我手里,也是暴殄天物,再说这是你父亲的遗物,想必每一副都十分珍贵和有价值。我觉得,留在你的手里,更有意义。”   无论罗老师怎么说,叶悠悠都没有再松口。   “我说哥们,悠悠既然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你要是有心,自己画一副送她好了。那个年代,你老头给你留下点东西不容易,悠悠能保存下来也不容易,你就别推了。”吴新业出来拍拍罗老师的肩膀,做了一个了断。   “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我给你画,我给你画。”罗老师想到这个主意,也觉得十分之好。   “好,如果是罗老师画的,我便收下。”   罗老师带着同事走了,小院终于清净下来。   “你发没发现,罗老师那个同事,老盯着你看。”吴新业刚才就有点不爽了,但是看罗老师一点也没发现,又沉浸在悲痛之中,这才没有发作。   叶悠悠也发现了,“是有一点,不过我看他好像并没有恶意,大概是好奇吧。”   不然她早就发作了,哪里会不吭声。   “有什么好奇的。”吴新业嘟嚷了一下,“你回公司还是回妈家里,我送你。”   “回公司吧。”叶悠悠自己开了车,拒绝了吴新业相送。   她不知道的是,罗老师的同事一回家,就拉住自己的爱人,问她有关身世的事。   “你不是都知道吗?还有什么好问的。”爱人奇怪道,“忽然问这些干什么。”   “我记得岳母说过,你是从叶家村抱来的,叶家村应该大部分的人都姓叶吧。”爱人是抱养的,这事全家人都知道,因为岳父岳母早就有了三个儿子,抱她回来时,三个儿子大的都过了十岁,小的也记事了,根本瞒不住。   这事说开了,也没什么,岳父岳母对爱人很好,爱人也没觉得自己被抱养有什么难以接受。直到前几年岳父岳母都走了,三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明显变少了,爱人才有点感慨,果然不是亲生的,还是不一样。   “你知道我今天看到谁了吗?”张利民拉着妻子不松手,“就是那个著名的企业家,还是华大毕业的叶悠悠,她竟然是叶家村的人。”   “是又怎么样?”沈小花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们是亲戚啊。”   “说不定呢。”如果是亲戚,多好啊。张利民只是学校行政上的员工,不是讲师,妻子也在学样的后勤部门工作,夫妻俩养了三个孩子,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要是……   想了想,还是把这个念头甩到了脑后,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关键是妻子长的和叶悠悠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他仔细观察过,如果有一点相像,他可能都会去打听一番。   而罗老师的画作,则是很快便送到了叶悠悠的手上。   叶悠悠展开画卷,发现画的是她家的小院一角,那颗蔷薇花树是绝对的主角,灿烂如云霞,瑰丽绚烂,又澎湃着勃勃生机。   “好像有生命力在里头流淌一样。”叶悠悠赞叹一句,觉得比起罗画家,他的儿子说不定会在画技上有更大的突破。   收起画作,叶悠悠想等辛墨浓回来,再和他一起挂到屋子里。   重新回到工作当中,袁大朋最近忙的跳脚,将他们的方案透露给了搪瓷厂的员工,并且观察他们的反应。   “叶总,员工对我们的方案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有几个想做生意的,高兴疯了。不过,大多数还是觉得,如果厂长能够带领他们走出困局,他们还是愿意保持厂子的原样。”袁大朋有句话没说出口,毕竟他们对员工来说都是外人,而很多人并不相信他们这些所谓的外人。   “现在的困局是,我们没法说厂长打算卖了厂子跑路,因为员工不会相信我们,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反感。必须要有一个途径,不是我们的途径,告诉大家厂长的真实想法。”   “就是这样,我还在想办法,但目前还没有一个合适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袁大朋受困于此,头发都恨不得被他挠掉一大把。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试试。”叶悠悠看到桌上的一张名片,忽然一下子笑了。   电话接通,叶悠悠的声音传过去,“你上回说欠我一个人情的,说话还算吗?”   “算,怎么不算。”张甜生立刻回道。   “那帮我安排一个采访,有难度吗?”   “那有什么难度,美女企业家,多少人想采访都采访不上呢,这可不是还人情,我这是又欠了你一个人情。”张甜生哈哈大笑。   “不不,不是采访我,是采访另一个人。但是绝对让你师出有名,不会是莫名其妙的小人物。”   “你得告诉我具体情况,我还得打申请上去,不过,只要如你所说,有采访的价值,我还是能保证成行的。”张甜生上班好几年,工作要是做的不出色,也不会调回京城。不敢打包票,但还是有相当的话语权的。   很快,张甜生就拿着报告去打申请,“这是改革先锋派,当然值得采访,而且这和大家的生活息息相关,老百姓肯定愿意知道内情。毕竟很多的工厂企业现在都存在亏损的情况,如果他们能扭亏为盈,也是一个积极的带头作用。”   领导一听,倒也是正能量,而且相当积极的宣传,“那就去吧。”   “谢谢领导。”张甜生带着人立刻出发。   另一头早有人联系好厂长,被电视台采访这种事,落到谁身上都觉得光荣极了,拒绝,不可能的。   厂长特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梳的油光水滑,办公室里里外外大扫除,力图在全国人民面前好好露个脸。   “奚厂长,请问您准备怎么带领厂子突破现在的困局呢?是从产业上转型吗?”   “啊……这个,那个……”奚厂长没想到记者一上来就是猛的,一点闲话都不扯,他准备了好长一段自己的履历,都没机会开口。   “产业转型的话,是打算做什么呢?新的生产线需要的资金您准备怎么筹措呢?”   “我们本着服务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   “是什么新的产业呢,还是做器具类吗?生活用品类吗?又或者这是秘密现在不能说。”   “是,保密,这是商业机密。”奚厂长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借坡滚下来。   “厂里的员工一定非常信任您吧,在各方面都保密的情况下,还是非常支持您的,您接下厂子的呼声最高。”   “我不会辜负厂子里员工的信任,一定踏踏实实做实事,为广大员工服务。”厂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真是差一点啊。   “这些员工的福利待遇和工作,有没有变动吗?需要重新考核,重新签合同吗?”   “呃……”奚厂长刚想说不用,又赶紧打住,工厂的性质都变了,怎么可能不用,赶紧道:“是的,需要考核上岗,重新签劳动合同。”   “可以让我们了解一下,重新签订的劳动合同大概是什么样的条款吗?”   “这个……目前还……”根本没影子的事,他要上哪儿去变个合同出来给记者看。   “奚厂长不会说这也是保密的吧。”张甜生甜甜一笑。   “更何况,按照现行的规定,劳动合同是要提前到劳动局备案的,您不可能没有准备吧。”   奚厂长的汗,再度流下来,这个女记者怎么这么厉害。   这样的镜头,当然没法在电视台播出,但是采访现场有不少厂子里的员工围观,毕竟记者说办公室采光不好,把人拉到了厂房前面采访。这样一来,看到现场的员工,就更多了。   “老奚这表现不对劲啊,平常那么能说会道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尽吃螺丝呢。”私下的议论就没停止过。   “你们没发现,记者问的问题,全部都是实务吗?没有准备当然就回答不出来。”   “不是说商业机密吗?”   “这种话你也信,鬼的商业机密,要是能上电视台播,咱们能得到多大的关注,没准产品一生产出来就卖空了。这叫广告效益,对电视台保密,我看是疯了。”   “难道老奚真的啥也没想过,那他怎么敢接,还承诺一年要达到多少利润。”   “不可能吧。”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个最合理的结果。   “那个啥,前几天我媳妇逛街,说是在安家楼附近见着了厂长他们一家三口。你们说,他们去安家楼干啥。”   “就不兴人家逛个街啊。”   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安家楼有着好几个国家的大使馆,单独这一件事,当然说明不了什么。但如果把今天采访的画面配在一起看呢,是不是就能看出点东西来了。   “我瞎说的,你们别想多了啊,我得回家吃饭了。”   “我也就是胡咧咧,大家别想多了,回家,回家。”   风一卷,这些话当天夜里在员工宿舍里静悄悄的流传,更多的细节流传出来。   厂长的爱人最近大扫除,把家里不要的东西都送了人。   厂长的儿子说漏了嘴,说是巧克力算什么,他以后能天天吃。   厂长好像和之前那个打算买厂子的司徒空走的很近,还有人看到他们有说有笑一块吃饭。   忽啦一下,奚厂长走下神坛,厂里的员工要求他说明厂子转型的问题,员工安置问题,合同问题,以及资金如何解决等种种问题。一时间让奚厂长,焦头烂额。 第155章 小别胜新婚   奚厂长焦头烂额之际, 叶悠悠的方案再次被人提起。   叶悠悠这一回去上级主管部门的时候, 对方的态度总算不一样了。   “什么, 公开说明大会?”工作人员有些糊涂, 这是想干什么?   “就是召开大会,由我们公开说明, 购买搪瓷厂以后的发展, 安置,以及相关问题。会后,还会给员工一些时间, 让他们公开询问关心的问题, 由我们作答。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希望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们要有人在场。”   “这是当然的。”叶悠悠迅速应到。   关于这个大会, 来回折腾了好几次, 只折腾的袁大朋在公司里直骂娘。   好不容易能够召开了,叶悠悠和袁大朋所带领的项目组一同去了搪瓷厂。   台下坐着的还有柳满红, 不过从一开始叶悠悠就没跟她说过这些事,运作的时候也从来都是避开她。所以她其实并不了解什么,再加上她一惯不掺和厂子里的事,别人来问她什么都说不知道, 时间一长,大家也就知道, 这一位是不管事的。   “你女儿真是出息啊, 也难怪你这些年还是老样子, 一点没变过, 享福的命啊。”坐在柳满红旁边的人,看着台上的叶悠悠,再看看下头的柳满红,满是羡慕。自己年轻时也是厂子里的风云人物呢,可是谁叫子女不争气呢,现在老了,不就是比较子女。   “这孩子,从小日子过的苦,特别懂事,有今天都是靠她自己。”柳满红也是与有荣焉。   袁大朋做了讲解,他的普通话说的十分好听,加上演讲时,有一种天生的激情在里头。虽然内容很多,很长,但因为都是和厂子里的人息息相关的事,大部分人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关于员工的安置,袁大朋说的非常详细,大家也都是竖起耳朵来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虽然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但是至少,这份方案的态度是摆出来了。   不像之前要么直接拿钱买断,什么都不管,要么就是厂长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什么未来的想法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想把大家带到什么地方。   这份方案的未来目标,大家的安置,如何安置,什么样的情况怎么安置。资金从哪里来,谁来监督,都做了详细的说明,让人几乎挑不出毛病来。   但还是有人站出来嗡声嗡气道:“要是你们故意卡着我们,说我们都不合格,不适合上岗呢。为什么非要考核,直接安排岗位不就行了。”   这一说,引来一大片人的附和。就是呀,他们都是多年的老职工了,还得考核才能上岗,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叶悠悠站了出来,“因为这个社会环境已经不一样了,虽然很多人接受不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想说好听的话,哄着大家,骗着大家,因为好听的话,大多都是骗人的话。你们现在需要的是切实的解决问题,而不是继续活在谎言和欺骗里。大家有多长时间没发工资了,生产线有多长时间没开了。还要想回到过去,有意义吗?”   “更何况,你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是读过书,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员工。难道你们觉得,不能胜任我们所提供的岗位?”   “那当然不是,我看过了,超市的工作也很简单,有些人年纪比我们还大呢。我的意思是,你们会不会故意卡我们,让我们上不了岗。”说话的人很不服气,认为叶悠悠在避重就轻。   “那我也想问你,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超市,物业公司,都是面向社会公开招聘,同样的条件,同样的要求,同样的工资,谁合适谁来。为什么在同等条件下,我卡住你们的上岗资格,然后再费力去登广告,去招聘别人呢,我又省不了一分钱工资。”   下头坐的人都笑了起来,这倒是的,什么岗位什么工资,人家定好的事。不招你,招别人不也得出这么多钱吗?   不得不说,总有这么别扭的人,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像全世界的人闲着没事干,都在琢磨着怎么害他。   说话的人摸摸脑袋,倒也坦然,“这个回答我觉得很满意。”   “明明你问的是废话。”下头有关系好的同事嘲笑他,一推一搡的,气氛反而变得好了。   又陆续有人站了起来,不管是叶悠悠还是袁大朋,都是镇定自若的应对。   对于有些刺头明显无理的问题,叶悠悠直接怼了回去,“如果像你想的那样,企业都是来干慈善的,干不了半年就得亏损关门,你们是不是又得重新出去找工作呢。”   晚上回到家,柳满红不停的往女儿碗里夹菜,“当时你回答的那么强硬,我还以为大家会生气呢,结果你猜大家说什么?”   “说什么呀。”惠惠在一旁歪着头,一脸好像听得挺懂的表情追问。   “大家说呀,你姐姐威武霸气,是个干大事的人。有些人,就是不能惯着的。企业赚了钱,员工才有工资发不是。”   “姐姐好厉害。”惠惠放下筷子拍手,“我以后也要和姐姐一样厉害。”   “先从考年纪第一做起。”柳满红顺手就给她加了压力。   “再见。”惠惠端起碗,“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所以应该是从吃饱饭开始。”   “咱们惠惠成绩可好了,长大了肯定跟你姐姐一样厉害。”王桂花给惠惠夹菜。   叶悠悠听着家里人说话,露出微笑,今天的说明大会,她恩威并施,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她该办的事都办了,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她已经无法左右了。袁大朋隐讳的提醒过她,是不是应该打点一二。   也许应该吧,但她不愿意。   一旦打点形成习惯,这个习惯就会成为他们身上的烙印,再想洗掉,便难了。更何况,她也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肥肉,谁逮着就想啃一口,薅下一层好处来。   也许会更艰难一点,也许会更慢一点,但是艰难不怕,慢也不怕。重要的是,自己的根基干干净净。不会有一天她站得高高的,地下的基石忽然崩裂,到时候爬得有多高,摔的就有多惨。   不过该盯牢的,还是得盯牢,该争的还是得争。只要是在不违反法律和良心的情况下,她还是有许多手段可以施展。   袁大朋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听说上级主管部门受到了施压,估计还是奚厂长的赢面大。”   “是吗?”叶悠悠笑了笑,“可是不到最后谁知道结果呢。”   厂子里传开了,老奚还是会接下厂子,这下就连之前对叶悠悠还有所怀疑的人都慌了。对叶悠悠有所怀疑,是以为他们的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讨价还价。可是真的要给了厂长,他们该怎么办呢,厂长可是什么方案都没有。   事情刚传开几天,又出了一桩事,这回是厂子里的员工直接电话给了张甜生,当时她来采访时留下过名片。   “我有很重要的消息,希望记者同志能够来一趟。”   张甜生带着摄像机来的,面对摄像机的,是家人的小孩子。   “这事说起来有点丢人,是我家孩子去他家玩,小孩子到处翻翻捡捡的,看到抽屉里有三个小本,里头都是弯弯曲曲的字,以为是什么小人书就翻看了一下。孩子回来跟我们说,我是越想越不对劲。”   张甜生仔细问了问这家的孩子,三个小本长什么样子,是什么颜色,最后得出结论。这三本,是护照无疑。   如果只有厂长一个人的护照,还可以说是去考察或是参加商物活动。但一家三口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考察活动是能带老婆孩子一起的,加上厂长的老婆刚买了一个超大的行李箱,放在一起,实在让人不能不怀疑。   不过小孩子偷看的事,总归不是值得宣扬的事,这家人便只敢告诉张甜生,不好意思出去说。   “放心吧,我肯定给您保密。”张甜生承诺。   张甜生又接到了报料,说是厂长的户口,多了一大笔钱,一个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这年头的记者还是很有能量的,她当即觉得自己可能挖到了一个大料。顿时浑身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   京城的电视台竞争更加激烈,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更让人头痛,但张甜生的想法很简单,或者说她从少年时得到的教训就是,专注于自己的事,而不要被任何其他的事打断自己的节奏。   想要赢到最后,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的专业能力说话。否则就算机会来了,你也抓不住。有些事,可以靠关系,但关系不是万能的,始终有些事,你只能依靠自己。   “这条线索必须跟下去,如果挖出料来,很有可能是件大事。”   叶悠悠知道张甜生已经根据这条线追察下去,也没有完全放心。   这个时候,她必须求助于辛墨浓。   “这条线索交给张甜生倒算是互惠互利,不过司徒空这个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怕张甜生有危险,这样,我找人跟着司徒空,一旦他有异动,会有人及时跟你联络。”   “他敢对记者动手。”叶悠悠不敢相信,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样的人,什么事不敢,你可别小敢他。”司徒空这个人,如果说非得有个匹配的形像,那么用亡命之徒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你那边的官司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判。”   “我呆在这里,不光是因为官司,主要是项目收尾到了后期有很多手续要跑。”辛墨浓也趁机,在这里多认识一些人,顺便,还要帮严树把他的形像立的更丰满更成功。   “不过,快了,我下个月就能回来。”辛墨浓在这里,一天要当二天用,时间安排的紧紧的,就是想早些回去。   “你别着急,我在这里挺好的。”叶悠悠想了想,“下周舅舅也要回来,他说这回要多住几天。让叶叔在前头帮他顶几天,他们以后轮着回家。”   总比家里两个男人都不在的好。   “那挺好。”辛墨浓和柳满江谈过,基本上,他会以物流为主业,随带做一点工程相关的项目,其他的可能就不会多花精力,还是希望把时间更多的留一点给家人。   挂断了电话,叶悠悠又拔通了张甜生家里的电话,她爱人考上了国外的大学,打算读完书就留在当地发展。也一直想叫张甜生过去,可是爱人都读了二年书,张甜生也没下决心过去。爱人已经在那边摊牌,如果她不过去,就只能结束这段婚姻。   “悠悠,什么事?”张甜生跟了这个大料,心里正高兴,说话都带着笑意。   “甜生,我知道你跟了奚厂长那件事,你有没有想过,能够帮他办理全家的护照,还能给他打入一大笔钱,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能量。你最近出入最好小心一点,我怕他们背后会有人。”   “他们敢。”张甜生这几年脾气也练的越发大起来,她在外头跑新闻,什么难听的没听过,什么威胁没见过,真敢动手的,还是少数。再说了,她还真不信天子脚下,就人敢对她动手。   “你放心吧,我们已经报了警,现在是跟警方合作。我们跟拍一些内容,等完事以后报道出来。我不会有危险的,身边都是警察呢。”   “谢天谢地。”叶悠悠也是希望她报警的,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没想到,她已经这么做了。   “现在放心了吧。”   “放下一半的心吧,反正你小心一点总没有错,出入都注意着点,或者回你爸妈家里住。”   “我住的是单位宿舍,左右隔壁都是熟人,放心吧。”张甜生一再说自己没问题,叶悠悠也只能暂且相信她。   “报警有用吗?我们违反哪一条法律?”司徒空翘着腿,听着下属的汇报。   “那,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当然,老奚在竞争中脱颖出来,然后发现不负重荷,再转卖给我,这有什么问题呢。”司徒空吐出一口烟圈,旧的次序被打破,新的次序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正是商人们的狂欢时刻。   没有什么对与错,也没有什么好与坏,不管你是魔鬼还是天使,赚到钱就是至高无上的法则。   “让老奚跟我们把转让合同一签,然后他去上级主管部门把手续办完后,当天就可以带着老婆孩子飞去国外过好日子。剩下的事,由我们来办。”   “万一上头……”下属还是有些担心。   “要李家是干什么的,干股是那么好拿的,合作是假的?我知道他们拿我当狗,不过恰好,我也拿他们当狗。保驾护航的狗,现在不用,何时用。”   奚厂长签下转让合同时,千咛万嘱,这东西在他走之前,可千万不能被任何人看到。   “你就放心吧。”提前签合同也是说好的,万一这头他把手续办下去,另一头不承认或是卖给别人怎么办,付钱的人总是得考虑周到。   “舅舅。”惠惠从楼梯的台阶上,直扑到柳满江怀里,柳满江把她给抱了起来,拿没刮干净的胡茬儿去扎她,一大一小,打打闹闹进了家门。   “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洗没洗澡,换没换衣服,赶紧的,水都烧好了。”王桂花把行李打开,要给他洗脏衣服,结果发现,行李箱里压根没有衣裳,只有给他们带的礼物。   “我在哪都放了几套衣服,没有现买也来得及,几套衣服还搬来搬去,想累死我啊。”如果不是想给家里人买东西,他连行李箱都不会拿,直接双手插在兜里,就能出门。   “穿脏了的衣服总得有人洗吧,你堆在哪儿了,不得沤出馊味来了呀。”王桂花一边说一边直掉鸡皮疙瘩,这事她可受不了。   “多大点事怎么听妈一说,这么吓人呢。”柳满江一边从自己的卧室里拿了衣服进卫生间一边说道:“有助理呢,您放心吧。”   “嗐,助理还帮着洗衣服啊。”王桂花不能信。   “助理会帮着找家政阿姨的,妈,这点小事您就别操心了。”因为柳满江回来,他们一家子都在柳满江的屋里准备饭菜。   “我整天也就这点乐趣了。”   “姥姥,姥姥,我,您关心关心我得了,我妈又没收了我的零花钱。那是舅舅给我的,我妈凭啥没收。”惠惠小机灵一样,逮着机会告状。   “还敢告状,你才几岁,手里拿那么多钱干什么?”又埋怨柳满江,“买东西就算了,动不动就掏一把钱,数都不数让惠惠拿着花。我之前还不知道呢,那天给她收拾东西,从床底拖出一鞋盒子,塞的那叫一个满满当当啊,我给数了数,都快小一万了。”   柳满江在卫生间洗澡听不见,王桂花听了直乐,“给咱们惠惠存起来,用她的名儿。”   “姥姥真好。”惠惠扑到王桂花怀里,冲着她妈示威般的做了个鬼脸。   “全家都是好人,合着就我是坏人,对吧。”柳满红也给气乐了,“存就存,以后拿钱请保姆给你烧饭去,别找你妈。”   “妈。”惠惠又重新扑到柳满红怀里,撒着娇唱着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是根草。   叶悠悠回来的时候,屋里正是这一片欢声笑语。   “幸好你们声音大,不然我差点走到对门去了。”叶悠悠两个门的钥匙都有,自己开了门进来。   “饭就快好了,你舅舅在洗澡。”柳满红这几天很怕女儿心情不好,饭桌上,也在开导她。   “一个破搪瓷厂,费这个劲干嘛。”在柳满江眼里,国内才真正是遍地都是黄金,干什么都能发家。这个不行就换一个,时间就是金钱呐,浪费不起。   “那个地段我喜欢。”难道要说那个地段后世可是寸土寸金的黄金位置吗?   “既然你说厂长会卖给司徒空,那就干脆让他卖给你。”柳满江一惯的解决办法就是一力降十会。管你什么阴谋阳谋,没那个时间给你弄虚的,直接对准山门就是一刀劈下。   “他怎么可能同意。”叶悠悠告诉柳满江,司徒空花了多少钱,还给他们办了护照。   柳满江一边啃排骨一边大包大揽,“这事交给我了,你别管。”   “对对对,悠悠,你别管了。那个司徒空,不就是以前沐东市的革委会主任吗?施红都告诉我了,他对你不怀好意。”柳满红不懂别的,她就担心女儿的安全问题。   “说啥,司徒空还掂记过你?”柳满江一听就炸了,瞬间就变了模样,吓得坐在他对面的惠惠手里的筷子都掉了。   又是安慰惠惠,又是埋怨柳满江,闹得鸡飞狗跳,还是王桂花拍了桌子,“满江这屋不是有个书房吗?以后有什么话你们进屋里说,我们这一老一小的,不经吓。满江啊,不是妈说你,你这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这个样子,再胆大的女孩子也得被你吓跑不是。”   叶悠悠悄悄朝舅舅吐了吐舌头,柳满江正摸着大脑袋,跟王桂花服软,瞬间乖顺的象一只多毛的大狗。瞧见悠悠朝他吐舌头,暗地里回了她一个,一会儿找你算帐的眼神。   王桂花唠叨了半天才放过柳满江,他悄悄吁了口气,“我带惠惠出去玩会儿。”   小区中间有个小花园,吃了饭挺多人带着孩子在下头玩。   惠惠被吓了那一下,早就没事了,牵着柳满江的手,蹦蹦跳跳往外头走。   “这样下去可不行,满红啊,你在外头有没有认得的不错的姑娘,给你弟介绍介绍。”   “妈,你又瞎说,我认识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上哪儿找跟他合适的啊。”   “悠悠。”王桂花又把主意打到了外孙女头上。   “我这儿也没有合适的,不然我早偷摸着牵线了。”叶悠悠倒没有晚辈不能管长辈的自觉,只是觉得她舅舅真是个好人,哪怕历经磨难仍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如果真有合适的人,她肯定得让双方见面认识认识。可问题是,这合适的人,可真难找。   “唉,这可真是,怎么是好呢。”王桂花最大的心事就是这桩事了,一天不解决,她一天不能放下。   张甜生第二天来找叶悠悠,一个劲的在她办公室里转着圈跺着脚,“气死气死了,我快要气死了,马上就要爆炸了。”   叶悠悠让助理去楼下端一碗凉皮上来,然后递给她,“喏,消消火。”   “我还真没吃早饭。”张甜生端过凉皮,不客气的倒进嘴里。   叶悠悠觉得张甜生真有意思,是她见过工作前和工作后,性格变化最大的人,几乎没有之一。   性子越来越火爆,动不动就要气死,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历炼的。   一碗凉皮下肚,张甜生的感觉总算好了点。   “早上一开门,有人在我房门口挂了一只死蝙蝠。警察那边说,他们立不了案,因为他们经过调查,没有发现任何违法事件。领导今天跟我说,这个案子撤掉,不用跟。还安排我出差,一去就是半个月,等我回来,这人早跑了,黄花菜都凉了。我是不会出差的,我非要守着看看结果。”   虽然这些是叶悠悠早就预料到的,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警察没有立案,她一拍脑袋,是了,她总是下意识的忘记这三十年间的差异。相关商业经营方面的法律,现在不能说是一片空白吧,但改革之后出现的改组,改制,的确没有法律相关的条款进行约束。   这个时候,她的思维反倒不如现在的人反应快,就象张甜生,就已经准备把这事向搪瓷厂的上级主管部门反应。如果他们不管,到时候奚厂长跑了路,员工没人安置,看看他们怎么办。   “叶总,叶总,不好了,奚厂长跑了。”袁大朋从外头,几乎是用闯进来的,跌跌撞撞跑到叶悠悠的办公室,一脸惶然。他们努力了这么久的事,难道就这样成了泡影吗?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   “跑了,他和主管部门的合同签了吗?”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慢慢谈判,怎么会这么快签约呢。   “是的,签了,就是今天一大早。以搪瓷厂资不抵债为名,将经营权转交到了奚厂长名下,工厂的地皮也归他处置。签完字,他就直接出门坐车去了机场。他的老婆孩子一大早就用回娘家的名义,带着行李箱出门去机场等着他。”   袁大朋看了看时间,一脸绝望,“这个时刻,恐怕已经上了飞机。”   上了飞机还能把他们叫下来不成,十几二十个小时后,他们一家三口就会在地球的另一端下飞机,开始新的生活。而搪瓷厂的员工,则会迎来最为黑暗的一段时光。   叶悠悠抿了抿嘴角,“别慌,别急,还没有到世界末日。”   他们都忘记了,张甜生还在办公室里,她一脸惊讶,“我上次问,说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怎么今天一早就签了,这里肯定有猫腻。”   “叶总,司徒空进驻搪瓷厂,说奚厂长把搪瓷厂卖给他了,他去接收资产。让员工三天之天,全部离开,工厂的宿舍也要收回来。员工跟他们已经打起来了,现场去了很多警察,主管部门也去了很多人。”项目的工作人员,又有人赶来,汇报了最新的情况。   “我马上去。”张甜生几乎是跳了起来,这样的新闻,她怎么可能不拍呢。   叶悠悠接到了电话,话筒里是柳满江的声音,“你现在去吗?”   “舅舅,我觉得可以再等一等。”   “需要的时候说一声。”柳满江挂了电话。   “密切关注他们的情况,但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叶悠悠吩咐下去,所有的人都退了出去,只有袁大朋还在。   “还有机会吗?”袁大朋一脸沮丧,深受打击。   “当然,我是不会放弃的。”叶悠悠微微一笑,袁大朋的脸色这才好看了许多。   而另一头的搪瓷厂里,现场一片狼藉,员工已经喊出誓死保卫搪瓷厂,拒绝黑心资本家的口号。   柳满红晚上回家,忧心忡忡,“这可怎么是好,听那个女记者说,她都报了警,也没用。上级部门怎么就把厂子给老奚了呢,他得了厂子说卖就卖,也不跟人商量,这些事真是越来越闹不懂了。”   “妈,这几天你别去了,省得人一多给磕着碰着了,多不划算。”   “那可不行,我好歹在这里工作了这么多年,我得盯着点,看看最后到底怎么处理。我就不信了,那个司徒空能白白拿走我们的厂子。”   柳满江这种不靠工资吃饭的人,都气成这样。可想而知,那些靠着厂子吃饭的工人,要气成什么样。   人人都在骂奚厂长,骂他缺了大德,但是很快,员工便醒悟过来,奚厂长能够卖厂,是因为和上级部门签了合同不是吗?如果合同作废,那奚厂长转卖厂子的合同,不也成了废纸吗。   上级部门也很为难,签了合同的事还能不算吗?再说领导也压下来任务,说要死抗,那他们也只好死抗。   闹闹腾腾好几天,张甜生又开始发脾气了,因为这件事,领导不许她播。   “上头肯定有人,绝对有人。”张甜用她当记者好几年的直觉跟叶悠悠发誓,“我敢肯定……”   “李伟忠。”   “呃,李伟忠,你是说,你知道是谁?”张甜生反应过来之后,再一砸李伟忠的名字,便知道这事她恐怕得认栽。   “真是气死了。”   “别气了,明天去看好戏,看不看。”   当真是一场好戏,叶悠悠拿着奚厂长签字的合同,走进搪瓷厂,也要接收资产。   这下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搪瓷厂,更乱了。   “你有合同我没有吗?你有签字我没有吗?你的手印吗?我有,还有录像为证,要不要看看。”叶悠悠看着闻讯赶来的司徒空,挑衅的放出这番话。   转头对主管部门道:“奚厂长把厂子卖给我了,白纸黑字签的合同。”   主管部门的头更大了,一方都压不平,现在再来一方,他们怎么管。   “神仙打架,小鬼遭秧。”袁大朋同情的和主管部门派来协调的工作人员聊天。   “可不是吗?以前多好,现在象什么样子,乱七八糟。一会儿一个文件,一会儿一个补丁,我们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办?”工作人员也不管了,反正他也协调不了,干脆往旁边一蹲,抽着袁大朋递的烟,看看他们怎么吵吧。   合同完全合法,不光有奚厂长的签字,还有律师的签字。   司徒空在看确认合同后,开了口,“我有一个提议。”   “我不想听,你可以闭嘴了。”叶悠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提议?什么提议,只能是联合开发。但他们的理念,目标,想法,和对待这些员工的态度完全不同,他们,绝对没有合作的基础。   “别听他的,他想把我们都赶走。”员工代表叫了起来,现在叶悠悠在他们眼里,已经成了救星。就连最挑剔的人,现在也明白过来,两者之间的差异。   “看看这些废物,都是应该被淘汰的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当作宝,这很奇怪不是吗?你是装的,还是心地真的如此善良。”司徒空看着叶悠悠,低如耳语,但又确保她能听得到。   “你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呢?”叶悠悠看着司徒空,目空一切的司徒空。   “我,我和你一样,是这个社会大浪淘沙出来的精英,我们是站在最高处的那一拔人。那这些人,连我们脚底的泥都不如,你说呢?”司徒空贪婪的看着叶悠悠,她的发丝乌黑,她的肌肤雪白,就和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精英?你用什么来定义精英,智商吗?我考上华大,而你连初中都没毕业。财富吗?我白手起家而你……是通过诈骗江家和欺骗女人达到目的。如果非要说废物,和脚底的泥,我觉得,在我的眼里,这两样东西,都比你更加有价值。”   简单点说,你连废物都不如。   司徒空啧啧几声,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和传说中的一样能言善辩,可你也无法否认,今天站在这里的人,只有我,能够和你平起平坐。而他们,只配象条狗一样大喊大叫。”   “那就法院见吧。”一只手搭到了叶悠悠的肩膀上,声音从她的头顶传下来。   叶悠悠兴奋的抬头,“你回来了。”   来者不是辛墨浓,又是谁。他终于办完香江的事,提前赶回来了。   “以后和这种人打交道,交给我就好,我知道你有洁癖。”   真正有洁癖的明明是辛墨浓,不过叶悠悠知道,他是在骂司徒空是个脏东西。歪在辛墨浓的怀里,吭哧吭哧的笑,“求之不得。”   被骂脏东西的司徒空看着他们,头微微一歪,“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你们会明白,耍嘴皮子是没有用的。”   “好啊,那我们等着。”   叶悠悠不甘示弱,回怼他一句,这才和辛墨浓上了车。   “剩下的事你不用再露面,我会处理的。”辛墨浓开着车,想了想又加一句,“你以后少和司徒空见面,他这个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疯。”   “今天过来正面怼合同的事,我非来不可,谁叫你不在,我们的事,总不好一直麻烦舅舅。说起来,合同的事还是舅舅帮我解决的。”   舅舅带着惠惠出个门,就让人把奚厂长给堵住了,直接带到律师事务所签了合同。同意不同意,呵,你想上飞机就得同意,不然这辈子都让你靠近不了飞机场。   急着离开的奚厂长,根本没考虑到自己这么做会给司徒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反正他如果有节操这东西,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舅舅说让奚厂长出国才是报应,不过他拿了这么多的钱,去国外也是逍遥自在吧。”叶悠悠玩着衣角。   辛墨浓嗤笑一声,“他拿了司徒空的钱,就等于是拿了李家的钱,也等于是动了黑翼的钱。现在他自投罗网进了黑翼的势力范围,你说,是不是报应。”   叶悠悠这才“啊”了一声,面露不忍之色。奚厂长罪有应得,可是家人何其无辜。   “放心吧,这种显眼的事,他们也不会做得太过份,把钱追回来,让他们移民受阻也就是了。”   “那还好。”既然没有性命之忧,受点苦也是他们的报应,叶悠悠将奚厂长抛在了脑后。   “那我们真要跟他们打官司吗?”相关的法律也不健全,怎么打。再加上有李伟忠做后台,没准打官司只是表相,最后赢了官司,输了厂子都是有可能的。   “官司是要打的。”辛墨浓带着她回了四合院。   “只不过,现在这个气氛,不适合说这些。”辛墨浓停好车,就势俯下身去。   他们单独划了一块地做车库,车库等于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不临街,也不会有人听到动静。   “喂……”不等叶悠悠抗议,她身下的座位已经倒下,她也整个人躺平到了座位上。   抬起腿去蹬他,却正中他的下怀,脱下她的鞋子,用手指在她的脚心轻挠。   “不要。”叶悠悠最怕痒,一被挠就笑得浑身瘫软如泥,他不知道多爱这一招,总说挠痒痒就象卸下了她尖尖的爪子,让她变得柔顺的小猫咪。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的叶悠悠,干脆从窄小的空间坐起来,整个人扑到他的身上。   他的气息笼罩过来,就象最诱惑人心的春/药,让她意乱情迷。   “我想你了。”叶悠悠揪着他的衣领,可怜兮兮的表情,就象敷了一层水雾的大眼睛,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有多美,但辛墨浓用行动回答了她。   直到叶悠悠被辛墨浓用大衣裹住抱上床,她都没有醒过来,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电话不停的打进来,有严树问他到了没有的,也有袁大朋问下一步该怎么办的,还有柳满红问他们过不过来吃饭。   只有柳满江一个电话都没打,他在家嘿嘿一笑,“小别胜新婚,我才不在这个时候去讨人厌。”   “什么叫小别胜新婚。”惠惠最喜欢黏着柳满江,坐在他旁边捧着小脸问道。   柳满红白了一眼弟弟,“让你胡说八道,看你怎么解释。”   “小别胜新婚的意思就是,就是……”柳满江使劲挠了一把头皮,“等你爸回家的时候,你就跟他说这句话,他保证给你零花钱。”   “真的。”惠惠眼睛一亮,冲着柳满江道:“小别胜新婚。”   顺势伸出了手。 第156章 认亲   叶悠悠坐在柳满江家里的沙发上, 听着妈妈和姥姥讲惠惠和舅舅闹的笑话, 哈哈大笑起来。   “这叫坑人反被坑,还是我们惠惠聪明, 知道举一反三呢。”叶悠悠笑着啃了一口甜瓜, 是王桂花去早市买的, 特别甜。   “你们昨天上哪儿吃的饭, 家里啥也没有吧。”   “有, 小辛给熬的红枣粥。”   “这孩子还真是不错,这么多年也没变。”王桂花想到外孙女的肚子迟迟没有消息, 又添一愁。   “就是,比你叶叔强, 你叶叔啥也不会做。”柳满红现在不用上班, 天天在家, 跟王桂花作伴,倒也挺好。   “胜利咋不会做了,惠惠小时候的尿布不都是他洗的。”王桂花反倒不乐意了。   “看,我又忘了, 这位是你叶叔他亲妈。”柳满红开着自己亲妈的玩笑, 乐不可吱。   “厂子里的人啊,都是支持你的,你放心。”柳满红想到这事, 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么多年的同事, 要是以后都得露宿街头, 她心里怎么能好受。   “这事小辛和舅舅说不用我管。”叶悠悠啃了一口甜瓜,她正好借机休息几天。然后把公司的日常事务整理整理,再把深市公司的帐本看看。   “我听说,你把深市服装厂的股份,拿了三成给他们一人一成。”以前是给的干股分红利,这一回是实实在在把股份分给他们,不一样。   “这几年,那边的厂子我和小辛去的都少,基本都是他们在管,这些股份也是他们该得的。”叶悠悠很奇怪,一般他妈不会理会这些事,怎么今天想起要说这事来了。   “不是有几个从沐东市去投奔的女工吗?估计是他们回家的时候说出去的,反正传到叶家村了。现在好多人想要去深市,去投奔红心他们。隔壁你奶和你爷跑去找叶贵,非要让他来找你闹,说没有把股份给外人,不给自己人的。”   “他们不怕我舅舅了。”叶悠悠漫不经心道。   “怕啊,所以叶贵说你们不怕被柳满江打死就尽管去,反正他是不去的。不过呢,叶贵不去,叶祥倒是去了,还打着你的旗号说要去接管厂子。”   “啊……”叶悠悠手里的瓜都差点掉了,还有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小冷和红心连厂子的大门都没让他进,直接撵了出去。他们夫妻俩都下岗了,找不着工作,在厂子门口闹腾了几天,最后听说是跑到别的什么厂子里去烧锅炉。那个胡艳艳,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在街上晃,做的不是正经营生,你三叔也不管,有钱拿回来就行。这日子过的,真是……”   柳满红摇头,那一家子已经毁了,而且是她眼看着一点点毁掉的。说开心可能有一点,但也没有自己预想的那么开心,只是觉得他们能有今天,完全是自己的恶念太重,一点点将自己作进深渊。   叶悠悠听到直接撵走,就知道叶红心为什么没告诉她,这种小事都要说,正事要不要干了。   她听着叶家的事,就象听着别人家的故事,反正不关她的事。   而这个时候,张利民和沈小花,利用学校放假的时间,去了一趟沐东市。到了清水镇,再到叶家村,正四处打听沈小花出生的时间,谁家生了孩子,又送了人。   “这个时间,只有叶家的老太太生了一个闺女不想要,过路的人看着可怜,用十只鸡蛋换下女娃娃带走了。那对夫妻是外地人,说的一口京片子,可好听了。”负责接生的赤脚医生,人数不多,叶家村则是这一位负责的范围。   会识字的赤脚医生有个习惯,她要做医疗笔记,每天治的哪个病人什么病,都要记上一笔。   翻开沈小花出生的日子,这位赤脚医生只干了一件事,就是替叶老太太接生。   她如今年纪也大了,不过眼不花耳不聋,仔细看了一眼沈小花,“你就是这个闺女吧,看年纪对得上。”   沈小花连连否认,“我只是替一个朋友来打听。”   “哦,朋友,那你仔细打听打听叶家的为人,再回去告诉你朋友要不要认。”赤脚医生很不屑叶老太太的为人,他们当医生的,最为敬畏生死。好不容易接生下来的小生命,却因为是女孩子,有些活不下去,有些则是随便送人。   她一把年纪,不愿意再说别人家的事非,只让她打听清楚,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提醒。   沈小花谢过这位医生,出门之后挽住丈夫的手,“看样子,真的是了。”   在她出生的当天,叶家村没有别的婴儿出生,而叶家老太太生的孩子送了人,十个鸡蛋和京片子,都和她养父母的情况,和以前提到的事相符合。   “我们还真是叶悠悠的姑姑和姑丈。”张利民很是惊喜。   沈小花却蹙紧了眉头,“可是我听这位医生的意思,是不想叫我认亲,我们还是打听清楚再说吧。”   “也好,我们去村子里转一转。”   叶老爹家里的新房子,吸引了他们的目光,在他们看来,叶悠悠的老家,肯定得是村子里最豪华的,必然是这一家无疑。   于是过来走亲戚迷路的一对夫妻,想花钱在村民家里吃顿饭,歇一歇脚。地方就选在了叶老爹家的对面。   “这有啥问题,您不嫌弃我们饭菜简单就行。”有钱收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不就是多蒸点米饭的事吗。   “我们一路打听过来,还是走错了地方。不过我听说你们这个村出了个不得了的大人物啊,是不是新房子那一家。”   “这个,嗨,也算是吧。”村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事,难道要说什么离婚,重新结婚的事,叶悠悠算是叶老太太家的孙女,还是叶老爹的孙女呢,应该都算吧。   虽然外头提到叶家村出了个女企业家,他们也觉得有面子,但里头这些纠葛,他们却不愿意多提。提起来干嘛,不是明摆着告诉他们,叶悠悠跟他们叶家村的人没感情吗?   没看柳满江回来一趟,修了自家爹的坟不说,还给小湾村修了路,虽然修路的时候,特意绕过了两户人家,但就是修了路啊。直接从小湾村到镇上,一水平坦的水泥路,不怕下雨也不怕下雪,附近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多羡慕。   可是他们叶家村呢,叶悠悠可是连回都不愿意回来的。   家丑不可外扬啊,所以村民也不愿意细说。   于是张利民和沈小花就这么把叶老爹家当成了自己家,一打听,家风正,为人正派,怎么听怎么好。   就差一点没问,他们家当年是不是有过一个闺女送了人。   他们也是一高兴冲昏了头脑,也不想一想,真的家风正,为人正派,会把自己的亲闺女送人吗?   吃完饭,夫妻俩就上叶老爹家里认亲去了。   可想而知,这认亲认的叶老爹一家稀里糊涂,他们家可从来没有孩子送过人。   叶老爹眼神往隔壁一转,在家的叶旺家就说道:“你们怕是搞错了,村里真有人家送了孩子,不过不是我们家,是隔壁家。”   “隔壁家,叶悠悠不是您的孙女吗?”张利民疑惑不已。   不怪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又没网络,也没什么小报专门报道名人的隐私。他们和叶悠悠身边的人根本没有来往,当然不知道这么多的事。   一路打听过来,当地人对于离婚再嫁的事,多半是不愿意提的。他们也就半是糊涂半是明白,始终没弄清楚,叶悠悠的妈是再嫁一事。   叶旺家去了隔壁,把叶老太太和叶老头叫到他们家。   叶老太太看到来认亲的沈小花,先是把他们夫妻俩的穿着都打量了一遍,然后又问他们在哪儿工作。听到是在京城,并且都在大学里有正式工作后,立刻上前抱住沈小花,“我苦命的闺女哟。”   虽然没有挤出一滴眼泪,却干嚎的十分大声。巴不得让全村人都来看看,她的女儿出息了,是在京城工作的,大城市的人。   叶老爹送了客,想了想,让儿子去村支书的办公室里借电话用一用,给叶悠悠报个信。   这头张利民和沈小花糊里糊涂去了叶老太的家,沈小花谨慎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养父母留下的信息也不多,只知道大概是这个地方,仿佛是姓叶的。”   “是,肯定就是我们家,当初我的闺女生下来,皮肤又白眼睛又大,就是你这个模样。可是家里穷啊,养不起,只好送给别人,至少能活命不是。”叶老太太抓着沈小花的手不放,稀罕得不得了。   “家里还有谁,怎么只有您二老。”沈小花也没把话说死,如果真能找到自己的亲人,她也愿意认。但前提是一家子至少不能是她的拖累,否则她也得在心里掂量惦量。   “你大哥在你镇上的砖瓦厂上班,你二哥就在村子里住,你还有一个弟弟,以前在市里当主任,后来这不是改革嘛,响应号召去深市做买卖去了。”   绝口不提砖瓦厂已经半年发不出工资,准备卖给私人老板,叶茂这个年纪是不可能再上岗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分得一点钱,然后回村里种地。   “孩子们呢?”沈小花继续问道。   “孩子们都不在家。”叶老太太不是不想提,要怎么提呢,坐牢的坐牢,不认他们的不认他们,不能提啊。   “那您的那个女儿是哪一天出生的呢?”沈小花进一步确认。   “哪一天?哪一天……”叶老太太怎么可能去记女儿的生日,生下来看到是个女娃就恨不得当场掐死。   “不如这样吧,您好好想想,我们也回去好好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下次咱们再对。”沈小花和张利民告辞,他们就住在镇上,说好了明天再来。   “我发现了,这个村子里的人说话,根本靠不住。看他们一个二个,遮遮掩掩的样子,我觉得这里头肯定有啥事。”女人的直觉大多是很准的,沈小花的话,张利民也十分认同,因为刚才他看叶家老太太说话的时候,眼睛不停的眨,一看就是心虚。   回到镇上的招待所,他们还在谈论叶家的事,柜台里的服务员,忽然出声道:“叶悠悠,你们认识叶悠悠?”   沈小花脚步一顿,这才想到他们刚才是提到了叶悠悠的名字,因为叶悠悠的父亲叶胜利就在京城,所以他们刚才在说,应该和叶老太太家里无关。他们是不是该抽空再去医生家里一趟,问问清楚,毕竟半村人姓叶,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家。   “你认识叶悠悠?”沈小花忽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既然叶悠悠是当地人,那清水镇离叶家村这么近,有人认识她也不出奇对不对。   翠姑点点头,“我是认识她,不过你们是她什么人呢?”   “这真是太好了。”沈小花脸色激动道:“我是她姑姑。”   “姑姑?您在开玩笑吧,叶悠悠不可能有姑姑的,她奶奶重男轻女,生了三个女儿都溺死了,哦不,有一个没来得及溺死,被一对好心夫妻给要走了。”翠姑对叶家的事再清楚不过,轻易就推论出,这个女人怕是骗子吧。   不过他们穿的这么好,实在不像啊。   沈小花一愣,溺死女婴这种事,她还是第一回亲耳听到,不由脸色一白,“怎么会这样。”   “同志,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跟我们聊聊吗?我们真的是她的亲人,我爱人可能就是当年被送走的那个孩子。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想找她的家人,只是年代太久,许多事都模糊了,我们也不能确认,到底是哪一家。”   翠姑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张利民再三说,他们只想知道叶家老太太一家的情况,并不是想打听叶悠悠的事,翠姑这才应了。   “叶老太太真是坏得流脓,叶悠悠倒了八辈子霉才托生到他们家,你们最好打听清楚,如果我是她女儿,我恐怕要连夜坐车跑得远远的。”   “怎么说?”沈小花觉得自己之前的预感好像成真了,叶老太太给她的感觉很不好,不然她也不会咬紧牙关,不肯透露自己的情况。   叶家的事,一个下午都说不完,翠姑只捡最重要的几件事说了,然后劝他们,“我看你们是体面人,而且看上去不像坏人,我才劝的。如果她真是你妈,有多远离多远。”   张利民听完身上寒气直冒,真没想到叶家老太太竟然是这样的人,难怪叶悠悠那么成功,叶家村却没有任何变化。而叶家村的人也含含糊糊,不愿意多谈。   如果他是叶悠悠,别说回去,恨不得把叶家一把火烧了,都不够解恨的。   当然,他们也不会只听一个翠姑的,得知小湾村是柳满红的娘家,干脆去了小湾村找人打听。   隔壁村的人说起叶家的事,就直白多了,不像同村人,一般都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自己村的糟心事,多少会替同村人遮掩一点。隔壁村就没这个忌讳了,一根烟一递,再把买的奶糖或是酥糖一递,一下就把叶家的事打听的不能再清楚。   张利民挽住妻子,“回去吧。”这样的亲戚,还有什么好认的。   “可是……”可是如果不认,和叶悠悠就更没法相认了。   两个人不得不叹惜,这是什么命啊,如果相认,有叶悠悠这个侄女的同时,就得有叶老太太那样的家人。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沈小花又想了想道:“我们认了又能怎么样,老太太有三个儿子,哪里轮得着我们去管。再说我也不是她养大的,只说当个亲戚走,以后最多逢年过节寄点东西回来不就行了。”   跟这边远着点,跟叶悠悠近着点,不就行了。   张利民点了头,他们本来不打算走这一趟的,也是没办法了。他们的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夫妻俩都在一个厂子里工作。现在厂子亏损跟一家外资企业合并,夫妻俩都没通过考核下了岗。   小夫妻只好搬回来,跟他们住在一起,找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自从知道自家可能和叶悠悠是亲戚,儿子就催着他们来认亲。一心想到叶悠悠的公司里去工作,听说她还会把股份分给跟了她很长时间的员工,如果是自家亲戚,怎么也不至于比外人待遇还差吧。   他们这才趁着假期,赶了过来,如果就这样回去,儿子肯定会很失望。   夫妻俩第二天又去了叶家村,这一回叶老太太果断说出女儿出生的时间,还有当时包着的是一块什么颜色的布料。   沈小花家里还留着这块包布呢,明知道这就是自己的亲妈,沈小花却一点也不觉得激动。   张利民将带来的水果点心送上来,“小花是由她养父母养大的,她会回来找你们,也是想找到自己的根。以后,咱们就当亲戚走动,有空的话,我们会来看你们的。”   说着便要带着妻子回去。   叶老太太着了急,怎么刚认上就想走,赶紧拦住他们,“好歹是回来认亲的,是不是应该办个流水宴,让乡亲们都知道知道。”   “那怎么好意思,我们一回来就让你们破费,实在过意不去,您还是把钱留着,自己花吧。”张利民赶紧道。   谁打算自己花钱,这钱不得该你们花吗?老太太傻了眼。   “你们不带我们去京城看看孩子们吗?”老太太也想学王桂花,住在大城市当阔老太太,王桂花可以跟着女儿女婿,她为什么不行。看看到时候,还有谁敢看不起她。   “孩子们不知道这些事,我们还得找机会慢慢告诉他们。”张利民代替沈小花回答道。   “我可是他们亲姥姥,有啥不好说的,不如我跟你们回去,我告诉他们。”叶老太太热心道。   “我爱人这边还有三个哥哥呢,至少也得先跟他们通个气不是。况且这回时间真的很紧,我们还得回去上班。下回,我们请了假,再回来多陪你们住几天。”张利民带着沈小花走了,留下傻了眼的叶老太太跟叶老头。   “他们真是回来认亲的,怎么感觉匆匆忙忙的,来了又急着要走。”叶老太太很失望。   “一个丫头片子,认了又怎么样,还指望她给我们养老啊。你正经对叶贵好一点,对建华好一点。”   叶老头年纪越来越大了,早就没下地,家里的地包给别人种,自己得一点钱,也就顾得一张嘴。别人家都是越来越好,只有他们家,每况愈下。哪怕他在外头再怎么不肯服输,有些事,别人不知道,自己也是能感觉到的。   叶老太太撇了撇嘴,“知道了。”心里却明白,他们能指望上的,也只有叶贵了。   “叶贵的婆娘,真是可恨,你不知道昨天……”叶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告状。   叶老头没有如往常一样听着,而是忽然爆发了,一拍桌子,“你还要怎么样,以前说柳满红这不好那不好,作得他们离了婚,现在石雨花替咱们家生了孙子,你又嫌不好。你要怎么样,你觉得谁好,金翠好还是胡艳艳好,你让他们来伺候你啊,去啊。”   叶老太太一下子惊呆了,就听到叶老头不断的骂她,骂她败了这个家,骂她没有教好孩子,骂她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要饿死了,非要苛待柳满红母女。   如果不是她非要刻薄儿媳妇和孙女,也不会让他现在享不到福。隔壁的新房子,王桂花在京城当富家太太养老,就连叶红心都分了所谓的股份也就是很多很多钱。而这一切,原来应该是他们叶家的,原来是该他们享受的。   “都怪你,都怪你,现在女儿回来认亲,你知道为什么急急忙忙想走。人家昨天去小湾村打听了一下午,她知道你溺死了她的二个姐妹,她能活下来,是运气。”   男孩又怎么样,女孩又怎么样。这个女儿在京城的大学里上班,穿着体面一看就是读过书的文化人。叶悠悠考上华大就连沐东市的人都听过她的名字,与有荣焉,学校把她的照片放得大大的,挂在光荣榜上,当成是全校学生的榜样。   老头子活了一辈子,忽然到这会儿明白过来一件事,原来这个社会,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你有出息,人人都会敬着你。长辈晚辈都能跟着沾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果他们叶家能够公平的对待所有的子女,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所以叶老头想明白之后就病倒了。这一病,来势汹汹,叶贵二话不说背着老头去医院。   打了几天吊针回家,病还没好他非要起床,跌了一摔没人发现,等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哭得最厉害的还是老太太,老头越厉害,她越有安全感。现在老头没了,身边连个陪着的人都没有,越想越伤心。   很快她就不用伤心了,大儿子的砖瓦厂彻底改制完成,私人承包下厂子,他因为年纪大了,不能上岗,夫妻俩回到叶家村,住回家里的老宅。   叶悠悠接到了老家的消息,知道叶老头没了,只说了一句“哦”便没有再说话。没人问她要不要回去,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   只是在办室室看到助理领着张利民和沈小花进门时,叶悠悠有了一丝恍然,这个张利民不就是上回和罗老师一块来过她家的那个同事吗?   “悠悠,我是你的姑姑。”沈小花上前,眼眶含泪。   叶悠悠退后一步,躲开她的拥抱,她不习惯和陌生人拥抱。   沈小花尴尬的站住,张利民不露痕迹的打量了一眼叶悠悠的办公室,上前轻拍沈小花,“悠悠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别吓着她。”   “对对,看我这一激动。”沈小花跟叶悠悠解释,自己已经去叶家村了解过身世,她就是叶家老太太以前送人的那个女儿,所以,她也就是叶悠悠的亲姑姑。   叶悠悠当然知道她是谁,叶老爹的电话,翠姑的电话,都在他们去认亲的时候,打给她说了这件事。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心里一直掂记着家人,没有想到,真的有机会找到你们。”沈小红坐在沙发上,捧着助理端进来的热茶,眼眶红红的看着叶悠悠,“真好,真有出息。”   “原来是这样,你们不打算回去吗?”叶悠悠问道。   “什么?”夫妻俩一时没有听懂。   “你父亲,也就是我爷爷,前天过世了,今天应该是他上山的日子。”叶悠悠轻轻说道。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张利民最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怎么没人通知我们。”   “对啊,明明我们留了电话的。”沈小花也反应过来了,刚说完自己思念亲人,结果自己亲爹死了都不知道,不回去送最后一程,反而过来认侄女,空气中微妙的气氛正在流动。   呵,留没留电话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果留了联系方式,叶悠悠敢肯定,就叶家人那德性,上天入地也得通知到她。多一个人回去,多一个人给体面,也多一份钱不是。   “我们赶紧打电话回去问问,改天再来看你。”张利民知道,这个时机已经不适合再说什么,赶紧带着爱人离开。   “怎么这么巧,说没就没了呢。”沈小花抱怨道,死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这种话也能说,咱们要想想,到底怎么办。”张利民实在也在懊恼,回去吧,一来一回折腾不说,这一回他们怎么也得真的留下联系方式吧。想到那些人有可能上京城来找他们,就一个头两个大。   可是不回去,再去见叶悠悠的时候要怎么说。   亲爹死了都不回去,倒是跟她这个侄女交道打的蛮勤的,这叫什么事啊。   张利民想了想,又转身回去,叶悠悠看到他去而复返,就听他道:“我们准备买票回去看看,要不要帮你把票一起订了。”   如果和叶悠悠一起回去的话,可以把儿子儿媳妇都叫上,到时候来回路上一熟悉,也就可以开口要求工作的事了。   叶悠悠摇头,“自从我妈离婚,那边的人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管是谁死了,我都不会回去的,不原谅,不搭理,不认识。”   别说叶老头没了,就是叶贵没了,她都不会回去的。人家有老婆孩子,她才不凑这份热闹。   张利民张了张嘴,原以为她总要遮掩一下,没想到,她竟是半点都不遮掩,直接将自己和叶家人的关系摊开来说。   他们只好回去一趟,来回赶路,累得自己半死,还不得不留下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电话。还要几次三番推拒老太太提出来的,跟他们去京城看看的想法,实在是心累不已。   回到京城,再去见叶悠悠,她也不过就是淡淡的,看样子对叶家人完全提不起什么兴趣。   沈小花没办法,又提出想见见王桂花和柳满红,想要上门认个亲。叶悠悠倒也没拒绝,毕竟她跟沈小花的确也没仇,只是没有感情而已。   柳满红对沈小花的殷勤更是尴尬,她早就不是叶贵的媳妇,如果整天和沈小花混在一块,就算叶胜利不说什么,她也觉得不合适。   至于王桂花,对于叶家人,更是保持礼貌的微笑,你要上门我就象对客人一样对你,指望着我跟你交心,那是不可能的。   叶悠悠私下和辛墨浓聊天,说到这对夫妻,竟然有点佩服他们,“我宁愿他们早点说出目的,到底想干什么,要是小事情,帮一把也无所谓。天天看他们这么锲而不舍,我都替他们累。”   “估计是想替儿子媳妇解决工作问题吧,要是他们开口,给他们安排两个岗位也不是什么大事。”夫妻俩都不是那种吝啬的性子,只要没得罪过他们的人,沾着亲戚的名头开了口,小事情大多也会帮一把。   “那边的事怎么样?”叶悠悠把脚搁到了辛墨浓的大腿上踩来踩去,美名其曰,帮他按摩。   “官司照打不误,不过这只是掩护。”辛墨浓对叶悠悠当然不会有所隐瞒。   “什么意思?”叶悠悠在他腿上蹬一脚,“快说快说。”   “推动立法。”这才是辛墨浓真正的目的,所谓打官司,不过是拖延时间,让对方放松警惕的□□而已。   “我们国家现在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并行的阶段,允许效益不佳的企业倒闭,也允许民营和外资资本的进行,进行合并,收购。更可以由原本的领导班子顶下,自负盈亏。这中间的环节太多,情况复杂之极,恐怕任何国家都没有过先例,也没有任何前例可以参照。所以现在一片混乱,而在这片混乱之中,有人性的闪耀,也有人性的黑暗。”   有一些改革体现的是人性的闪耀,领导和员工齐心合力,将厂子起死回生。一直到几十年后,都是享誉国际的品牌。上交了大量的税收,也提供了大量的工作岗位,可谓是改革中的典范。   也有人性的黑暗,自己人伙同外人将厂子低价卖掉,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中饱私囊的有之,贪污受贿的有之,就象奚厂长这样的,正是反例。   “这种混乱犹如一场资本的饕餮盛宴,最后剩下的苦果,还是由我们自己来咽。”   “可是,会不会一立法,又管的太多了。”立法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又不是好事,太早了容易将刚萌芽的事物管死,太晚了又容易造成一片乱像。叶悠悠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能不能立法是一回事,但借着立法将这件事捅上去,他们便不可能得逞。”这么明显的,空手套白狼的招术,上头人不知道,有李家遮掩着,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可若是直接将盖子揭开呢,就是李家也捂不住。   “可是谁能提这个建议。”叶悠悠想来想去,也不认为沙家和吴家会帮他们这个忙。   辛墨浓指了指自己,叶悠悠眼睛攸地睁大,“你,怎么会?”渠道呢,他有什么渠道递这种意见。   “可以说是夏老交给我的遗产之一吧。”他们这个部门,之前由辛墨浓建议,夏老一力促进,组建了一个新的分部,而这个分部的负责人就是辛墨浓。   这个分部不管打不管杀,却深入民间最基层,了解市场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发现的最具体的问题。而有权力,提出建议。只要这个建议是基于民生的基础之上,便完全可以站住脚跟。   提出建议不代表能够采纳,但至少可能将最真实的一面反应上去。改革的同时,也要尽量避免国有资产的流失,同时也要尽最大可能的将员工重新安置。   “立法肯定会有弹性,也会允许特事特办,但是这种明显套取国有资产的情况,应该立刻禁止。”辛墨浓的建议已经通过特殊的渠道往上递。   叶悠悠扑到他怀里,“你真厉害。”   “厉害的地方多着呢,要不要见识一下。”   叶悠悠吃吃的笑,在他耳朵边上吹着气,“就会欺负人家。”   两个人笑着滚成一团。   辛墨浓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今天他有重要的事要办。驱车进入之前约好的地方,停车接受检查,递上自己的工作证。   下了车进入会议室之前,遇到了沙尚和,他接了夏老的班,现在他也是辛墨浓的上级。只是这个上级,在别人面前人五人六,到了辛墨浓面前总差点气势。   “你又玩了一票大的。”沙尚和自然也是来讨论这份报告的。   “尽心而已。”辛墨浓笑笑,一拍沙尚和的肩,两个人并肩走了进去。   “今天可不好打。”今天来的人,沙尚和知根知底,有站在李家一方的,也有和他们都没有关系的,会怎么想,不好说。   “这不是有你吗?”辛墨浓调侃道,“一个顶俩。”   两个人有说有笑进了会议室,这个会议室不大,来的人,也不多,主要是内部先有个小型的讨论。如果达成一致,才有可能再送到更专业的人手上去讨论。如果讨论有了结果,最后再决定要不要采纳。   但如果这一次的提议都不能通过,那也就没有以后了。   站在李家一边的人,来势汹汹,一来就质疑辛墨浓的资格,沙尚和把眼睛一瞪,“我这边的人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没数?有没有资格我不知道?轮得到别的部门的人来指手划脚教我怎么做?”   “倒不是这个意思,黄同志,沙同志都别太激动,有话慢慢说。”有人出来打了圆场,讨论继续。   “你们部门怎么回事,我们当然心里有数,正因为有数,你们是不是捞过了界。经济上的事,归你们管吗?主管部门都没觉得有问题,你们倒是看出问题来了?”来人继续集火。   “我们部门存在的意义,是保卫人民群众的安定生活,国家机关存在的意义,同样是保证人民能够安居乐业。归根到底,一切问题都是民生问题。既然是民生问题,为什么我们不能管。到底这份报告触犯到了谁的即得利益,讨论讨论,至少是立足于这个报告本身来提出问题,而不是一直进行人身攻击。”   辛墨浓眼睛一斜,看向这位姓黄的同志。   这人一噎,翻开报告,“我觉得你的问题太过以偏概全,难道国家这么大,处处都在改革,处处都是在挖墙角,就没有一桩好事?”   “这位同志是不是压根没有看过这份报告?”辛墨浓翻开,“请你翻到第七页,从这里开始,全部都是正能量的事件。”   “我觉得这份报告还是不错的,提到了改革过程中的问题,也有过程中的闪光点,一件事物有两面,但是做事情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总不能凡事只靠自觉吧。立法将坏的一面规避掉,发扬好的一面,这有什么不好。”   也有人觉得这份提议不错,难得的善意,让辛墨浓心中一暖,朝着这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姓黄的同志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刚刚才得到消息,自然没有好好看过这么厚一本提案,只是随便翻阅一遍。   但是不妨碍他找茬儿,“这上头提的什么国外势力的入侵,是不是太过危言耸听。”   “不,恰恰相反,我个人最赞同的其实正是这一条。”说话的人,正是沙尚和。 第157章 殊途同归   这个小会议室里, 讨论的异常激烈, 沙尚和正在用数据告诉大家,这些入境的商人,都有那些和国外的什么势力有牵扯,甚至他们拿的钱, 就是来自于这些势力。   “那你的意思, 是干脆关上国门, 回到从前咯。”黄姓的同志讥笑道。   “你的工作水平就是非黑即白吗?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吗?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辩证的, 相对的, 我们提出这个报告,加以讨论,就是希望在这个泥沙俱下的时代,能够最大程度扫除泥沙, 留下金子。而不是泥沙加金子一块扔掉,更不是为了留下金子,就要任凭泥沙把我们埋葬。”   辛墨浓在外头露面不多, 很多人只知道叶悠悠而不知道辛墨浓,提起他,多数人都是轻笑,哦, 那个怕老婆的男人。   看到他展露出这么强硬的一面, 不少人惊呆了。同时也对他有了新的评价, 原来这个男人, 还有这样的一面。   黄姓同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被辛墨浓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偏人家句句在理,他竟无话可说。   但是无话可说也得说,他临时受了李家所托,怎么也得帮人完成任务。   “如果你对我私人有意见,我完全接受,但请不要在这个场合,公私不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可以回归到原本的问题上来。”辛墨浓翻开他的建议报告,开始逐条讲解。   他的报告举了大量的案例,全国各个地方的都有,数据相当详细。怎么做的,结果是好是坏,全都有分析。   而重点分析了搪瓷厂的个案,当作典型。   “奚厂长收受司徒空的神木集团一笔二十万的好处费,并且贿赂上级主管部门五万元。将厂子以改制的名义,并入奚厂长名下。奚厂长出逃,司徒空拿着合同要接受搪瓷厂。等于只用了二十五万,就将搪瓷厂买下。而且这二十五万一分都没有落入国家手中,全部都落入个人手中。而这些员工,一分钱的安置费都没有,马上就要流落街头。”   “什么叫国有资产的流失,这就是叫国有资产的流失,原本拿这块地,可以卖给合适的私人企业,不仅国家可以得到一笔收入,这些厂子里的员工也全部能由企业进行安置,或是发放养老金。这块地另做他用也能安置更多的就业,创造更多的利润和税收,可是现在这么一来,里外里,国家和员工什么都没得到,厂子易主,抛去所有的□□,难道不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吗?”   这些案例让他们怎么辩,姓黄的连这些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每桩案子都不一样,他光看明白,恐怕都需要一点时间,更提不出有力的论据来反驳。   一时间急的快要淌下汗来。   中场休息的时候,秘书过来送茶水,小声道:“刚接到电话,说您只要继续反对就行了,这里的人,都打点好了。”   “知道了。”接过茶水,黄姓的同志终于露出笑容,这下稳了。   “开始投票吧。”主持会议的人,开始计票。   公开投票,申明自己同意或是反对的观点。   辛墨浓看着投票的人,默默计算票数,沙尚和摸着烟,神情焦虑。   加上自己部门的一票,旗鼓相当,只有……   辛墨浓的眼睛朝另一个部门的领导看这去,一直没有发表过看法的人,老神在在稳稳坐着,似乎准备所有人都说完了,他才准备开口。而且,这样的人,最有可能投弃权票。   “最后一个人了,老杨啊,你还是这个慢吞吞的性子。”主持会议的人点了名。   “呵呵,我支持这个提议,年轻人,有想法也有干劲,好样的。”老杨给这场会议划下了句点。   沙尚和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支持自己这个部门。这个万年不得罪人的老好人,竟然会驳李家的面子,实在是让人意外。   黄姓的同志,眨了半天的眼睛,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老杨会这么做。   会议结束,老杨特意过来,先和辛墨浓握过手,才和沙尚和握手。并且在转身离开时,用只有他们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道:“谢谢。”   “是我们应该做的。”辛墨浓回道。   这里不方便说,等离开之后,沙尚和拉着辛墨浓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老杨这边到底咋回事。”要是不弄明白,他能憋死自己。   “老杨有个女儿。”   “不会吧,他女儿你都不放过,他女儿都快四十了吧。”   “三十七。”   “完了完了。”连年龄都记得,还说没情况。   “他女儿是歌舞团的台柱子,以前到过沐东市演出过白毛女。”   “咦。”沙尚和当然是极清楚辛墨浓的履历的,沐东市电影院的爆炸案,当时黄盈劫持的不就是演白毛女的女演员吗?   是辛墨浓和叶悠悠以身相替,救下这个女演员。事后,谁还记得她是谁,原来,她竟然是老杨的女儿。   当时老杨的境况也不好,估计想要回报也是有心无力。这几年才慢慢提上来,但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但这个时候辛墨浓和叶悠悠都已经开始创业,他更帮不上忙了。   这一回,其实辛墨浓都没有主动提及,是对方主动找到他的。   一来是因为回报,二来杨家也一样认出孙丽娜就是黄盈。既然他们和李家站到了一处,老杨自然就不会和差点害死自己女儿的凶徒站在一起。   沙尚和猛的一拍辛墨浓的肩膀,“行啊你,难怪我老爷子总是说多种树少种刺,看看,这不就是善有善报来了。”   “碰巧了。”   “提议通过了应该高兴才对,怎么你这表情还是不高兴呢。”沙尚和兴致勃勃说道。   “关于黑翼的事,我没有写进报告,但是你应该知道,他们的野心极大。林双华绝对不是他们的全部,他们也绝对不止只找了李家。我只觉得,知道的越多,越触目惊心。”   沙尚和也难得和正经下来,点燃了手中的香烟,“任重而道远啊。”   他们都点燃了香烟,但是却又都看向窗外的天空,任凭香烟燃尽。   半响,沙尚和幽幽说道:“我有时候会想,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快乐,还是什么都知道更好。”   “虽然真相残酷,但我仍然愿意知道残酷的真相。但是,我们知道便好,我们有能力守护她,不是吗?”就让其他人,活的无知一点,也开心一点吧。   辛墨浓话锋一转,“其实,我们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他的,是不是。”   沙尚和面色古怪,他有时候做一些事情,是直接从最高层领导分配下来的,不经任何人的手。同样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就是怕消息走漏。   辛墨浓问的,明显就是说,李伟忠一直被监视呢,而他知道。   沙尚和没有吱声,沉默不代表默认,辛墨浓笑了。   拍拍沙尚和的肩膀,“你放心,我不过就是猜测,不算你告诉我的。我我想,夏老生前,应该也是知道的吧。”   既然有这样的怀疑,怎么可能不管呢,只不过,有些话在没证据之前,不能公开说是不是。   “我们的目的一样,不过途径不一样。”沙尚和还是开了口,这下辛墨浓就更放心了。   辛墨浓要抓的是李伟忠和这些商人勾搭的,贪污受贿的证据。   沙尚和要抓的,是李伟忠的身份问题。   虽然走的路不一样,最后还是会殊途同归。   两个人相视一笑,挥别而出。   官司还继续吗?不需要了,搪瓷厂的主管领导接受奚厂长的贿赂,证据确凿,被判入狱。新来的领导第一时间协调这个案子,撤消之前的不正当合同,也就是说奚厂长根本没有资格顶下搪瓷厂,合同作废。   既然他没有资格,那他签下的售出合同就更失去了法律效力。   主管领导重新开始一一接触谈判,最终叶悠悠凭着完整的安置职工的方案,拿下这块地皮。   袁大朋升职为项目经理,管理搪瓷厂项目。公司开始公开招聘,需要大量的人手。   就在这个时候,沈小花终于跟叶悠悠开了口。   “我们的招聘都是直接对外的,您觉得他们合适,就让他们去应聘。”   “那个,还得应聘啊,不是你说一句话就得了呗。”   叶悠悠摇头,“这种话不用再说了,我这不是家族企业,就是我妈来我这里上班,也没有特权。”   “那行,我就让他们试试。”沈小花没办法,回去让儿子和儿媳妇自己去应聘。   听到老总是自己表妹,他们还得去应聘,心里一百个不乐意,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夫妻俩最终还是应聘上了,一个进了超市当售货员,一个进了项目在搪瓷厂安营扎寨。毕竟都是最普通的岗位,很少有人应聘不上,主要还是看上岗后的表现,能不能过试用期而留下来。   搪瓷厂外,司徒空看着辛墨浓,抱拳道:“恭喜恭喜,没想到我们辛总还有双层身份。”   辛墨浓淡淡一笑,“还没恭喜你,抱得美人归。”   司徒空哈哈大笑,“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辛总严重了,不象你娇妻在怀,外头的胭脂俗粉都看不上眼。我嘛,只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辛墨浓摇头,不是一路人,果然连说话都觉得费劲。   “抛开这些成见,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在某些地方,合作一把的。”司徒空的笑容就和他的名字一样,目空一切,骄傲又自大。   “你说这些话,李家知道吗?你的合作伙伴林双华知道吗?”   “他们不需要知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得说,你错了。我和他们是合作关系,可以和他们合作,也可以和任何一个我觉得合适的人合作。对于我来说,只有利益才能动人心。而你,证明了你的价值。”   “看,你可以继续高尚,而我可以帮你完成一切你不愿意做的事。”司徒空继续诱惑道。   辛墨浓若有所思,“这就是你和林双华合作的意义,对吗?”   “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也可以不是,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辛墨浓不需要犹豫,“对不起,我们理念不合。”   司徒空眼睛眯起,啧啧几声摇了头,“你恐怕不知道你知道在说什么?这个世道,君子是活不长的。”   “我也相信,这个世道,邪不胜正。”魔道一尺,道高一丈,他干的就是降魔伏妖的事。   “真是顽固啊,我今天所说的话,一直有效,你随时可以来找我,谈合作的事。”司徒空飘远而去。   “你不觉得司徒空跟你说这些,很奇怪吗?”叶悠悠听完辛墨浓的转述,很是疑惑。   “我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哪儿有人特意把自己的把柄递给别人的。而且,是在他明知道我有双层身份的情况下,这不是傻吗?”   但他傻吗?司徒空肯定不傻,而答案只有一个,他是故意的。   “他在给我透露消息?”辛墨浓会过意来。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不对,还是说不通啊,他为什么要给你透露消息呢。”叶悠悠仍然不明白,这个司徒空到底想干什么?   “他怎么想的,不用猜,他这个人明天会想什么,恐怕今天问他自己都不会知道。只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行了。”   “会不会是什么陷井?”叶悠悠不相信这个人,害怕辛墨浓会上当。   “试试就知道是不是陷井。”   只不过,她也知道辛墨浓有自己的渠道,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想到这一点,心又放下一点点。   “叶总,辛总。”袁大朋拿着报销单,过来找叶悠悠报帐。   “招聘顺利吗?”叶悠悠翻看报销单问道。   “挺顺利的,就是有些专业技术的人才很难找,普通岗位倒不是什么难事。”这也是袁大朋苦恼的地方,大学生出来自己找工作的几乎没有,最多的就是没有任何专长的下岗员工,或是压根没上过岗,文凭也不高的普通人。   从这些人里,找出勤奋的倒不难,培养也不成问题,但有些专业知识,就不是在公司培养的问题,必须经过系统的学习。   “不行去别人厂子里挖一挖,咱们出双倍薪水。”叶悠悠开出条件。   “那太好了,我联系联系以前的同学,让他们帮我推荐推荐。”袁大朋大喜,他早就想挖人了,就等着老板开条件,他才好开口。   “这个人不错。”辛墨浓等袁大朋出去后,坐到办公室的一角,随手找出公司的帐务报告,翻看起来。   “对吧,我也觉得不错,很有想法,也能实干,不是那种夸夸其谈之辈。”叶悠悠也觉得自己挖到宝了,“多几个这样的人,我们就轻松了。”   “人才永远不嫌多,也不要舍不得给薪水,反正赚回来的只会更多。”辛墨浓十分赞同。   “叶总,张大保在外头,说想见您。”张大保就是沈小花的大儿子,目前就在他们的公司工作。   “让他进来。”叶悠悠有点头痛,这家人,真是喜欢自来熟。   “表妹,我妈一直想请你和表妹夫去家里吃饭,这不是表妹夫忙着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空,今天晚上行不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也不好对一个一直巴结讨好你的人翻脸吧,叶悠悠只好说道:“不用了,改天来家里吃饭吧,也是该互相认识认识。另外以后家里的称呼不要拿到公司来。”   “是我没考虑周到,以后一定改。”张大保倒是从善如流,没有摆出表哥款来指点江山,说完话便走,也没有多留。   出去后,张大保看到袁大朋从会计室里报了帐出来,迎上去道:“袁经理,我表妹找我有点事,刚才没看到你,所以没法跟你请假。”   “哦,没关系,咱们一块回去吧。”他们是搪瓷厂项目上的人,目前在那边办公。只有开会的时候,或是报帐的时候才会到这边来。   小小一个插曲,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沈小花连连打电话给叶悠悠说起吃饭的事,也表明主要也不是在吃饭,总不能以后出门遇见辛墨浓,孩子们都不认识吧。   叶悠悠无奈,在在一周后,找了一个时间,让张利民和沈小花带着孩子到自己家的四合院里来吃饭。   张利民家里有三个孩子,二男一女,最小的女儿双十年华,想考大学,可是已经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   “这是最后一年,行就行,不行也得出去找工作。到时候还得要你费心了,都是一家子亲戚呢,悠悠你说是吧。”   沈小花想让叶悠悠承诺给女儿安排工作,万一再考不上,也有个退路。   “我们公司对外招聘,有合适的就去应聘。”叶悠悠不喜欢沈小花这种表面亲热,实则逼迫的态度,很是冷淡的说道。   张利民赶紧打断妻子,“亲戚见面,说这些干什么。说起来你们都是第一回见小辛吧,我上回见过一面,陪着罗老师那一回。”   说起罗老师,才发现那副画已经被叶悠悠挂到了客厅里。   “小辛的福气可真好,娶了我们家悠悠。”沈小花一直认为公司是叶悠悠的,辛墨浓就是个沾光的。   “一定是我上辈子攒下的运气。”辛墨浓笑笑,对于这门找上来的亲戚,也是哭笑不得。不来往吧,人家拉得下脸一次次来找,来往吧,又真是没法交流。   家里来了电话,辛墨浓接了电话后,十分抱歉道:“我得出去一趟,沙尚和那边有些事情找我,你陪大家一块吃饭吧。”   说着开了车出去。   沈小花见辛墨浓走了,凑到叶悠悠跟前道:“不是姑姑说你,这男人啊,还是得看紧点。你看看,吃你的花你的,我们这些亲戚还在呢,说走就走。这眼里没有我们不算什么,可是这眼里要是没有你,那问题可就大了。”   “什么吃我的喝我的,如果不是辛墨浓,哪儿会有什么公司。”悠闲时光超市是他们一起办的,如果不是辛墨浓,她连地皮都拿不下来。香江的贸易公司,现在又多一个房地产公司,虽然在她的名下,却都是辛墨浓一手打理的。   “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呀。”沈小花到现在才搞清楚,大吃一惊。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真正说起来,公司初创都是他出的力,我也就是闲不住出来管理一下公司事务而已。”叶悠悠有些好笑,很随意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沈小花说话的同时,张希希讶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辛墨浓走掉的方向。   吃了饭沈小花带着一家子回家,一个劲的羡慕人家的大房子。   “什么时候我能住到这样的房子,就是死了也甘愿,你们都给我出息点。”她现在在家里地位比以前可高多了,要知道她可是叶悠悠的亲姑姑。他们家能和叶悠悠沾上关系,不都是因为她吗?   “这么大一老板,对亲戚也不过就是这样。”女儿张希希愤愤不平,“以前大哥在厂子里,可是管人的干事,到他一个私人企业,还就当一普通员工。这还是亲戚呢,资本家真是抠门。”   “去去去,你不抠门,你给你哥找个干事的活来当当。”沈小花不客气的数落她,“好好给我学习,要是能考上大学,中专也行呐,我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大学毕业和中专毕业,国家都是包分配的,端的都是金饭碗,要是考不上,又得张罗着去找工作。   张希希撇嘴,“我们是没赶上好时候,早几年做生意容易的很。不像现在,样样都难了。”   没隔几天,沈小花还上着班呢,听到门卫打电话过来说有人找。她出去一看,叶茂扶着老太太,脚下放着包袱,正在门口张望。看到她一口一个女儿,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沈小花阴沉着的脸色,就说是来看她和孩子们的。   叶茂扶着老太太道:“妈这么多年没见着你,这心里头,总是牵挂,非得来看看你们过的好不好。不然,怎么能安心呢。”   “就是,我这个年纪脚一蹬就得走,我还没看过我的外孙呢,我死也不瞑目啊。”说着便要落泪。   门口人来人往,沈小花不欲她再说下去,只得把人先带到家里。   “就只有这一间房?”老太太也傻了眼,一个大通间,最里头给了儿子媳妇,中间是他们夫妻俩的,离门最近的地方还排了一张小床,是女儿张希希的。一个通间被三张床挤的满满当当,中间用布帘子隔起来。   只有靠近门口的地方堆着厨房用品,卫生间是公用的,在走廊的尽头。门口生个小煤炉,就在门口做饭,连个厨房都没有。   “可不就是这样,为什么一直不接您来,不是不想接,是没法接。现在大家的条件都这样,我们有房子还算好的。有些人家,连这都不如呢。”   沈小花也是没法子,心想老太太看一眼也好,知道她过的不富裕,也就死心回去了。   老太太是发现沈小花不富裕,可是她还是一指张希希的小床,“没事,我跟孩子挤挤就成。”   这可怎么挤,但老太太死活不走,她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叶茂中午吃了顿饭,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自个溜了。   沈小花还以为叶茂去卫生间,没有在意,只到时间太长了,一问之下,老太太才理所当然道:“家里还有农活,他得赶回去干活。”   得了,直接把老太太丢下了。沈小花气得不行,晚上家里人都回来了,看到这事也是一阵无语。   张利民去学校的后勤部要了一张高低床,换下女儿的小床,和老太太一个睡上头一个睡下头,这才勉强将所有人都挤进一间屋子里。   “妈,她什么时候走。”张希希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姥姥,她的姥姥姥爷早就不在了,而且比这个乡下老太太可好太多了。会对他们温柔的笑,会给他们买零食,还会偷偷给他们零花钱。   这个老太太来了,除了叫他们喊她姥姥外,连根针都没拿出来。谁愿意叫谁叫,反正她不叫。   这现在母女俩想说一点知心话,也得躲到外头去说,这个家怎么呆啊。   “我能怎么样,住几天就把她送回去吧。没有这个姥姥,就没有叶悠悠这个表姐,你自己想清楚认不认。”沈小花也是一脑门官司,单位的同事都知道她父母已经不在了,忽然从乡下来个妈,好多人都在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是家务事,结果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如果三个哥哥知道她跑回去找自己的亲妈,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不一会儿张利民也出来找她,“刚才大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好像恼了,说她不回去,要在这里养老。”   “不回去,怎么可能。”沈小花眼睛都鼓了出来,也顾不得不好意思,赶紧回去,这事怎么也得问个清楚。   老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来闺女家养老的,自从叶茂和金翠回来,金翠便整天说他们年纪也大了,种不了地,收入太少,以后大家都要节省着点。   天天熬粥,打一碗清水给老太太喝。老太太发脾气,她还要反讽,为什么以前叶悠悠喝得,她却喝不得。   叶茂在一旁不吭声,自从儿子关进去,他便没了精神,干什么都是得过且过。任金翠在家里作天作地,只要自己有热饭热菜吃,便万事不管。   老太太饿得直哭,去叶贵家里求救,叶贵给她吃了一顿饱饭,却被石雨花讽刺了个够呛。她实在没办法了,这对叶茂说,把她送到京城闺女这儿来。叶茂倒没犹豫,家里没了老太太,多清净,二话没说便买了票。   看到这些,老太太越发心寒,知道指望大儿子给她养老是不可能的。呆在家里,迟早要被他们饿死。   可是有大儿子在,也没有去叶贵家养老的事,就是石雨花也不会答应。   想来想去,她便觉得,闺女再怎么说也是吃公家饭的,多她这一个人,应该不是大事。   没想到,她这儿的条件也不怎么样,可她来都来了,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肯再回去。   “我是你亲妈,我咋就不能住在这儿,我不回去。”老太太听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的话,就炸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就是一句话,她不回去。   “你不回去也不能在我们这儿呆啊,你孙女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你怎么不去找她。”张希希真是气坏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呢。   老太太倒真是想去,可是她知道叶悠悠这个人铁石心肠,是不会让她进门的。再加上柳满江回来了,一想到柳满江踢打叶贵时凶狠的模样,就浑身打哆嗦。   最重要的是,叶悠悠不是吃公家饭的,没有领导管着,也没有同事看着。老太太撒泼打滚的招术,对她半点用没有。   “她妈带着她改嫁,早就不是我们叶家的人。”老太太心虚道。   沈小花不得已,打了电话回村,叶茂根本不接电话,叶贵接了也不吭声,能让她急死,最后找上村支书。   村支书也没办法,“你们把她送回来不就行了,她又没违法,我还能派人去把她抓回来呀。”   不管沈小花多焦虑,老太太还是在她家住了下来,愁坏了一家人。   时间一长,磨磨擦擦中,老太太和张希希的斗嘴日渐增多。老太太不喜欢女孩,她最不喜欢的是张希希,但是得知她在考大学后,却忽然转变了态度。   “大学生好,大学生聪明,干啥以后都能发财,工作也好。”老太太想到叶悠悠的命运,也是在考上大学之后,才整个翻转的,心里一个劲的念叨,可惜自己的大孙子没赶上好时候。要是当时有高考,大孙子成了大学生该多好。   叶悠悠听沈小花过来跟自己诉苦,直听得目瞪口呆,“她上你家赖着不走?”   可真是她一惯的作风啊。   “可不是吗?”沈小花满含期待的看着她,没想到叶悠悠除了好笑之外,便什么都没有再说。   “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呐。”她还想继续试探。   叶悠悠一摊手,“关我什么事?”   沈小花没法子,只好灰溜溜的回来。回到看到女儿抱着书,却明显在走神,气不打一处来,“你不好好学习,还想不想考大学。今年再考不上,赶紧给我出去工作嫁人。”   “嫁人可以,你找个跟表姐夫一样的男人,我马上就嫁。”她今天跟同学逛街去了,百货商场的一楼,新开了一家珠宝店。同学带她去看钻石,那么小一颗,比黄金还贵,但是漂亮的离谱。   她看到了辛墨浓,选一条白金镶钻的项链和一对耳环,售货员问他送谁,他说是送老婆的。为什么她就遇不到这样的男人呢,高大帅气又疼人。关键是,还有本事。   沈小花被她给气乐了,“你妈没这个本事,你自己要是能找着一个这样的,让我给你当牛做马都可以。”   “切,跟她妈一样,不下蛋的鸡,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个,迟早甩了她另娶。”老太太在旁边听了,气哼哼道。   老太太不过就是随便一说,但张希希的眼睛却不自觉的眨了眨,是啊,她怎么忘了,表姐都结婚几年了吧,到现在还没有孩子。表姐夫在外人面前什么都不说,但私下呢,真的不介意吗?   “他们自己倒是不着急。”沈小花知道叶悠悠不过是碍于她主动亲近,这才走动一二,其实心里从来没有对她亲近过。这些话,她便不好说,其实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还能不知道上医院不成。   “面上不着急,心里呢,这么大的家业到时候谁知道让什么人给继承了。” 老太太又插一句话,恨不得明天希望辛墨浓明天就抱个私子生回去,看他们打成一锅粥才好。   张希希撑着脑袋,心思又快要飘远了。   沈小花发现,女儿最近特别喜欢和老太太说话,她听了一耳朵,似乎全都是在说辛墨浓以前在乡下当老师的事。   张希希的眼睛忽然一下子亮了,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   辛墨浓当过老师,他还是华大毕业,功课一定很好。自己复读两年,学习够认真了,一定是没有掌握到合适的方法。   张希希想到这里,拉住自己的大哥。   “赶紧的,出来一会儿,有事问你。”   “什么事?你问这个干什么?”   几天后,张希希背着书包出现在四合院的门口,辛墨浓打开门,诧异道:“怎么是你?”   “表姐夫,你不请我进去坐吗?”张希希仰头,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来。   “进来坐吧,有事吗?你表姐不在家,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哦,不过,我本来也不是来找表姐的,我是来找表姐夫的。”张希希放下书包,取出课本,说出自己的目的,想请辛墨浓帮她补习。   辛墨浓眉头一挑,让他给她补习,他已经多久没有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了。   轻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毕业久了,早就忘光了。”   “没关系,表姐夫可以给我讲讲学习方法,也是一样的。”张希希说着,又挪近了一点。   辛墨浓站了起来,“你父母就在大学里工作,找个学生给你补习应该不难吧。要是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吧,免得时间晚了,路上不安全。”   “表姐夫,那天我在珠宝店看到你了,你给表姐买首饰。你们的感情可真好,我可真羡慕。”   眼看张希希越说越不像话,辛墨浓打开客厅的门,走到院子里,“我帮你开门,赶快回家吧。”   “表姐夫。”张希希往前一扑,却被辛墨浓躲开,直接走到门口,打开大门,“请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表姐夫,和你表姐一直没有孩子,你难道就不遗憾吗?”张希希豁出去了,她有预感,若是今天不把话说完,以后便再无机会说出口。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辛墨浓,他眼神冰凉的看着张希希,“滚。”   他外表儒雅为人内敛,极少对人,特别是对一个女人口吐恶言。可是这会儿,却实在忍不住,将她赶了出去。   叶悠悠开着车回来,看到张希希从自己家的胡同往外走,不由奇怪,她来自己家干什么?   回去之后,竟然发现客厅里的烟味,辛墨浓是不抽烟的,家里的烟一般是用来待客用。   俯到辛墨浓怀里抽了抽鼻子,“你抽烟了?”   “问你一件事,你今天开会,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吗?”   “嗯,主要是跟项目上的人开会,现在刚开始千头万绪的,都是事。外头的手续虽说有你在,省了好多事,但事务性的工作也很多。”叶悠悠打了一个哈欠,今天可真累啊。   “我知道了。”   辛墨浓没有再说什么,叶悠悠奇怪道:“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希希了,她怎么来了。”   直觉辛墨浓问这个问题,似乎和她看到张希希有关。   “想找我给她补习功课,真是病急乱投医。”   叶悠悠哈哈大笑,“应该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她妈还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张希希回来的时候,张大保在外头等着她,迎上前问道:“怎么样?”   见妹妹不说话,张大保就知道没戏,叹息道:“表妹夫哪儿有亲妹夫好,看着公司重用袁大朋这种无能之辈,也只能忍耐。要是……”要是妹妹成功了,该多好啊。   “你不知道,男人呐,没有不偷腥的,就算这一回拒绝,下一回没准就会主动找你了。”张大保拍拍妹妹的肩膀,让她振作,“先回去吃饭,女追男隔层纱,我就不信了。”   第二天张大保刚到公司,就收到了人事部打来的电话,让他去总公司一趟。   “这是你的工资单,你算一下,要是没什么问题,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就可以走了。”人事部的同事,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开除我,凭什么?我是老板的表哥,谁敢开除我。”张大保刚在公司混的风声水起,当然是自封的,自我感觉正是良好的时候,竟然被开除。   “辛总直接下的命令,你就不要为难我们下头办事的人了。”人事部的员工让他签字。   “不行,我得去找他。”张大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   他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吃亏,竟然还开除他,这些人都是怎么了。   张大保一向觉得自己洞悉一切,能够玩弄人心权术。一个男人,听到年轻小姑娘的示好,就算不接受也不可能会生气,甚至还会沾沾自喜。这件事,他敢打赌辛墨浓绝对不会跟叶悠悠说,可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栽了。   辛墨浓看到张大保,一点也不意外,“怎么,觉得自己冤枉?”   “表妹夫,我知道错了,希希她毕竟是个孩子,一时冲动说错了话,我已经骂过她了,她也知道错了。”   “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件事吗?你进公司之后,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打着悠悠表哥的旗号,拉帮结派,排除异己,搞得项目上乌烟瘴气。还跟项目上的会计出去喝酒,说以后你吃肉,会给他们喝汤,不会象袁大朋这么吝啬。”   他一心想取代袁大朋,心思不用在正事上,却尽用在所谓的权谋上。   袁大朋是个实干家,难免在管理上头,会有所欠缺,加上张大保是叶悠悠的亲戚,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任他拿份工资不干事。可没想到,人家想的可不光是不干事,而是要取而代之。   张大保脸色苍白,他就是仗着项目不在总公司这边,利用自己的身份到处拉票。想要架空袁大朋,然后关键时刻给袁大朋下绊子,再让叶悠悠看到他的实力,升他的职。没想到,辛墨浓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158章 中学毕业   张大保失魂落魄的抱着东西回了家, 在超市公司的妻子最早听到风声,提前下班回来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等沈小花陆续回来, 才知道大儿子被开除。沈小花看向儿媳妇,“那你呢?”   儿媳妇摇头, “我问过我们组长了,他说只要我工作没问题, 就别瞎想。”   “那为什么单单要开了你?你做了什么, 你说, 是不是又搞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让领导为难。”以前厂子里的领导不喜欢他,也是因为他这个喜欢搞小团体的毛病。所以厂子改制后, 这才没能留下来。没想到, 他去了叶悠悠的公司, 又想搞老一套。   “跟我没关系,是, 是希希。”张大保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一旦出了事, 最擅长的就是推卸责任。   “关希希什么事?”沈小花震惊了,女儿要上晚自习,这会儿还没回家,她不懂, 公司上的事, 和希希怎么可能有关。   张大保毫不犹豫的把张希希去找辛墨浓的事说了, 然后道:“我劝过她的,她不肯听。”   “啪”一巴掌打到张大保的脸上,沈小花脸色惨白,她亲手养大的儿子,她怎么可能不了解。   “就算象你说的,你劝过她,她不听,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拦着她,不让她出这个门。我宁愿把她的腿打断,也不许她做这种丢人的事。”   沈小花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张利民赶紧抱住她,“别喊,别喊,你想让人都听到吗?”   他眼神扫过张大保,又扫过缩在一边看热闹的老太太,“最近,我好像听到几回,你在跟希希那孩子说辛墨浓的事,对吧。”   沈小花一下子反应过来,激动的上前去揪老太太的头发,要去扇她的脸,“是你,是你,是你害的希希。老不死的东西,重男轻女不要女儿,你养过我一天吗?还有脸住在我们家。”   她整天说叶悠悠没有孩子,和辛墨浓迟早要散,这些话,他们听听也就罢了,毕竟他们有分辨能力。可是希希知道什么,她一定听到心里去了,加上老太太不时蛊惑,她才犯下大错。   “你滚,你现在就滚,马上,我一眼都不想看到你。”沈小花指着老太太,觉得自己会去认亲,真是最大的错误。   她是有些势利眼,她是怀着想要好处的心思,但她绝不会用儿女走错路去换荣华富贵。   “有些路是不能走错的,一步错步步错,以后想回头就难了。我们这么些年,看过的还不够多吗?”沈小花问自己的丈夫。   张利民扶着妻子坐下,让儿媳妇去收拾老太太的东西,“我现在送你去火车站,给你买票。”   “我不走,我不走,你们要赶我走,我就去告诉你们领导。”就不信他们不怕丢脸。   “那行,我让我爱人的三个哥哥过来跟你谈谈。当年养父母收养她,养这么大还安排工作,花了不少钱,你既然想当亲娘,想让我爱人给你养老,是不是得把这笔抚养费吐出来。”   老太太傻了眼,还有这个说法,可是合理合情,她也反驳不了。   张利民摇头,和妻子一样,深感后悔。和大儿子一人一边抓住老太太,往外拖,“你愿意配合我就买票送你回家,你不愿意配合,让法院来判。先还了抚养费,再由四个子女平摊赡养费,我们可不亏。”   老太太就这样被架到了火车站,当天晚上就坐上了回程的火车。   叶悠悠还以为开除了张大保,沈小花怎么也会来她这里哭诉,没想到,她竟然没来。   搔了搔头皮的叶悠悠承认自己有点看走眼了,习惯性的拿老太太的亲生女儿这个标签去看她。其实她是被养父母养大的,生活环境不同,性格也不同。虽然她身上有小市民的一面,但在大面上,却是个有羞耻心,也有基本事非观念的人。   看样子一个人身上的标签的确不能简单用好人和坏人去区分,就象沈小花这样的,叶悠悠觉得这也是张希希的福气,错了一回,想必以后是不敢再错下去。   “别告诉我你想让他回来上班,我开除他是因为工作上的问题。”辛墨浓发现叶悠悠以前年少的时候,还有几分戾气和张扬,随着现在公司越开越大,帐户上的钱越来越多,她反而比从前更容易心软,心态也比之前平和很多。   “当然不会,我狠狠骂过袁大鹏了。因为是我的亲戚就放纵,任由他搅风搅雨,我以后怎么相信他能带好项目。”叶悠悠去扯辛墨浓的脸,“我才没有妇人之仁。”   “嗯,我们家悠悠是威风八面的伟丈夫。”辛墨浓面不改色,心不跳。   “去你的。”叶悠悠蹬了他一脚。   “对了,张甜生最近发了一笔横财,想退都退不回去。”   “哦,还有这种事?”   “嗯,说是有个什么国际记者交际会,反正是双华集团赞助的,请了好多记者过去,还来了好多国外的记者。走的时候一人发了一个礼品袋,她以为是开会的纪念品,就给拎回去了。”   回去一看才知道,除了纪念品外,竟然还有一个信封,里头装着二百美金。这年头一美金私下能兑十几块人民币,这就是二千多块钱,等于许多人一年多的收入,这可真不少了。   “她想退回去来着,结果也不知道该退给谁,问别的同行,都说这是车马费,拿着就好。”   叶悠悠笑道:“我还说她胆子变大了,结果这会儿又胆小如鼠。”   “二百美金?”辛墨浓重复了一遍。   “是啊。”叶悠悠不满道:“你有没有在听呐。”   “家里的报纸,最近几天的,统统找出来我看看。”   “都在架子上,你自己翻。”叶悠悠一指报架,上头报纸和杂志都顺顺当当摆着。   “你找什么,我帮你。”看辛墨浓不停的翻动报纸,叶悠悠有点奇怪的凑了过来。   “不对。”辛墨浓蹙住眉头,“我出去一趟,要是回来晚了,你别等我。”   说完把外套一拎,开车出了门。   “什么事啊。”叶悠悠嘀咕了一句,坐下来把他翻乱的报纸重新整理放回去。   一份小报从里头掉了出来,这是她去菜市场的时候,有人卖报她顺手买的一份。翻开一看,里头倒是市井百态,生活百科什么都有。   “多地发现塑料大米,严重危害市民健康。”   叶悠悠嗤笑一声,塑料多少钱一吨,大米多少钱一吨,用塑料装大米,这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吧。更不用提塑料要打磨成大米的形状还得单独做模具,又得多少钱,里外里,合着这是家里钱多花不出去呢。   这标题就跟,多地发现钻石冒充黄金,严重损害市民荷包是一样的意思。   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睡觉,家里的电话响了。她以为是辛墨浓打来的,结果是张甜生。   “悠悠,你最近听到什么奇怪的消息没有?”   “奇怪的消息?什么消息?”她每天听到那么多的事,怎么知道张甜生问的是哪一件。   “塑料大米的事。”   咦,这不就是刚才看到的所谓报道吗?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无聊,编造这种谣言。   “这种事谣言谁会信啊。”叶悠悠不以为然,一看就是假的好吗?   “现在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的,很多人议论。”张甜生的声音有点复杂。   “还真有人信啊,出来辟个谣不就好了。”叶悠悠一想,可能有些年纪大的人,并不太清楚两者之间的价格差别,所以才会误信传言吧。   “我也这么说,可是没人吭声,我一直觉得,这和我们当初收到的那笔钱有关。”张甜生也只能说这是出于一个女性,或是出于一个记者的直觉。反正她觉得自己这个圈子里,最近变得很奇怪。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编造一个一眼就能识破的谎言,对谁有好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这事太奇怪了,所以忍不住跟你说一说,说出来就舒服多了。”张甜生挂了电话。   叶悠悠想了想,打电话给柳满红,柳满红一听她问这件事,立刻说道:“我知道,我和你妈刚才还在家里把米缸搬出来看了一遍,放心吧,咱们家吃的都是真的。”   种了这么多年的地,他们肯定分得大米是不是真的,对此,柳满红还挺得意。   “都这么多人知道了吗?”叶悠悠自言自语。   柳满红以为是说给她听,在话筒对面说道:“可不,这几天都在议论这事呢。你要不要把家里的大米也看看,虽然说都是你们超市的东西,但是万一呢,对吧。”   “妈,没事了。”叶悠悠挂了电话,没想到这个谣言竟然已经传了这么广,自己居然还不知道。   其实她不知道一点也不奇怪,别人上班还有一堆同事说一说八卦。她上班,难道有人去跟她说八卦不成。加上这几天没回娘家,也没和朋友聚会,自然没有渠道知道这些事。   那,辛墨浓难道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这么晚跑出去吗?   半夜的时分辛墨浓才回来,洗完澡钻进被子,叶悠悠翻了个身滚到他怀里。   “是不是塑料大米的事?”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不是,你没回来,我睡不着。”叶悠悠拿头在他怀里拱了拱。   “嗯,是这件事。”然后就开始拍她的后背,哄着她睡觉。   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呢,不过放松下来的叶悠悠,很不争气的睡着了,也就忘了继续发问。   直到几天之后,辛墨浓才对叶悠悠松口。   “先是塑料大米,然后是假鸡蛋,还有更多半真半假的谣言,黑翼把我们当成那些小国家,打算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是作梦。还有那些替他们撑□□的败类,也不知道他们死后,有没有颜面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   辛墨浓很少这么情绪外露,叶悠悠听得出来,他十分愤怒。   赶紧上前帮他顺气,“快别气了,我帮你出气。”   叶悠悠说到做到,在报纸上登了半页的广告,简单明了的列举了塑料的价格,然后是大米的价格,声称谁有塑料大米,有多少他们收多少。广告长期有效,有意者随意联系,然后下头给出了一个电话号码。   有好事者打了过去,接电话的人大笑,“当然是诚心收购,我们就是塑料制品厂的,按大米的价格给我们塑料,我们干一年就得发家,肯定诚心。”   柳满红看着报纸,一言难尽,“原来塑料比大米贵啊。”   “妈,有多少东西比大米还便宜啊,塑料可是工业制品。”就算是很多年后,塑料也依然比大米贵出很多。   “造这种谣言的人,真是缺德。”   但是,很快,这种事情越来越多,有些完全是谣言,有些则是在真实的基础上添油加醋。叶悠悠不可能每件事都去登广告,因为有些谣言想要核实然后澄清,已经不是广告能够解决的。   叶悠悠只是一个人,而做这些事的,明显是一个团队,而且是个训练有素的团队。   “悠悠,谣言的事暂时放下,一个个去辟谣,治标不治本。我好像已经知道司徒空暗示我的目的了,这段时间我先去舅舅的公司办公。”   “谁要针对舅舅?”   “不光是针对舅舅,我怀疑要针对的是中国目前所以在建的大型工程。”   辛墨浓面色有些沉重,谣言都是小事,砍掉背后的团队,自然就会销声匿迹。但现在这一桩,却是大事。   “林双华在国外的公司,是生产一种特种钢材的,这种钢材所要求的技术水平极高。目前国内能够达到要求的不多,或者说仅仅只有一家,而且还在攻克最后一道难关,才能和国际上的平均水平相媲美。而林双华在国内的生产线,也是说要把最先进的特种金属制造带到国内。这些是国内发展极度渴望的短板,不然也不会对他们多方照顾。”   “他们的钢材有问题?”叶悠悠很快明白了关键问题所在。   “你舅舅接下的工程项目,国内几个大型桥梁项目,都准备上马,而都需要这种特种钢材。这一回的招标,我看林双华是势在必得。”   “他们好大的胆子。”叶悠悠倒吸一口凉气。   “而且这么大的采购项目,关系都是李家在帮他打点,这里头肯定有交易。”   “要是能找出李伟忠贪污的证据,是不是就够了。”叶悠悠眼睛亮晶晶的,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肯定不会把钱打到国内的帐户上,这个不用想了。”辛墨浓也想过,但是根本一无所获,很快就明白,这样的人,哪里会在国内呆一辈子。肯定在国外有秘密帐户,这些国外的银行也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查询。   “到国外开帐户,不需要他本人亲自过去一趟吗?”叶悠悠觉得不合理。   “必须要本人到场,而且要向银行提交真实的资料。只是建立帐户之后,这个身份信息和名字就是保密的,所有交易只有一个帐号之下完成。就连银行的董事,也不能拿着帐号来查询你的真实身份。”   辛墨浓本人对这一块还是比较了解的,立刻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   “李伟忠在五年前,曾经出国考察过一次,而那一次,他有半天的私人行程,说是去见一位以前的好友,劝说对方回国。”   对于李伟忠所有重大的行程,辛墨浓可以说都是了然于心。叶悠悠一提,他立刻发现自己遗漏的,就是这个半天。   建一个秘密帐户,半天的时间足够了。   “有没有可能是之前建的呢。”叶悠悠分析道。   “不可能,那个时候他算什么,根本没有理由,去国外建一个秘密帐户。”辛墨浓越分析越觉得,就是那半天的事。   看样子,他早就谋划了好了自己的退路。   “先找出最有可能的银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叶悠悠握拳,情绪比年底结帐看着自己赚了多少钱,还要亢奋。   于是他们现在要做两件事,一件是辛墨浓陪着柳满江一起,找出这种特种钢材的问题,避免损失。   另一件则是找出李伟忠的开户银行,其实他们觉得找到开户银行可能不会那么难,但难的是,知道了银行又怎么去知道他帐户内的情况。   排除银行的确不难,辛墨浓找到了李伟忠五年前去会老友的地址。然后圈了一个范围,这个范围里,一共有三家银行。   “其中有一家是R银行开设在这个国家的分部,而R银行是老字号,也是有钱人最喜欢开设秘密帐户的银行。”辛墨浓经过仔细的排察,锁定了这家R银行。   “可惜,就算知道是这家银行,也很难再有更进一步的信息。帐号密码这些,李伟忠肯定是背到脑子里,不会告诉任何人。”辛墨浓觉得再可惜也没用,这条线索只能放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可能和旁的线索发生关联作用时,再起到效果。   辛墨浓去了柳满江的公司,听说这几天,就要开始初步的接触,他用柳满江合伙人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介入其中,希望能找到对方的破绽。   叶悠悠在办公室里接到一个求救电话,是吴新业打来的。   “悠悠,我就在你楼下,你能不能下来帮我一个忙。”   “我马上下来。”叶悠悠下楼到了超市的大门口,看到吴新业领着一个外国人,站在门口等着她。   “怎么了这是?”叶悠悠伸出手,和他们各自握了握。   吴新业赶紧解释,“这是我们学校的外教,他不会说中文,平时生活上都是有个助教在帮他。结果助教这几天休假回老家,这不是,我也是没办法了。他说要买东西,连笔带划的也说不清楚到底要什么,我只好来找你了。”   叶悠悠“噗嗤”一笑,真是少有看到吴新业这么窘迫的时候。这个年代虽然开始慢慢有外教进入中国,但大多不让学生跟他们私下有太多的接触,会有一个助教一类的同事,协助他们办理一些生活上的事,充当翻译。   吴新业大概是临时被抓了壮丁,又没法交流,只好过来找她。   叶悠悠上前重新和这个外国人问好,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听到终于有人听得懂他说话了,这位外教也是松了口气。   “他想要除臭剂,可是咱们这里,根本没有卖的。”叶悠悠表示爱莫能助,因为亚洲人基因的关系,很少人会有体臭。而其他有些人种,也是因为基因的关系,汗味会非常重,严重的就是狐臭。   他们会长年使用除臭剂,而中国人则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要,自然也就没有这种东西卖。   “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人从香江给你寄一些过来。”叶悠悠留下吴新业的地址,准备让严树给他寄一箱过去。   “谢谢,非常感谢。”外教见事情终于可以解决,松了口气。他是个特别好洁的人,一想到如果用不上除臭剂,任凭汗味肆虐,他就觉得抓狂。   谁能想得到呢,他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们一样呢,偏偏这里的人,竟然没有体味。他已经问过好多人了,大部分的人根本听都没有听说过除臭剂这种东西,更谈不上需要。   “走走走,我请你吃饭去。”吴新业也挺高兴,反正也快到了吃饭的时间,他干脆拉上叶悠悠一块去吃饭,不然光他和外教两个人,他又得发愁怎么问他吃什么不吃什么。   找到一家做羊肉的馆子,现在已经开始有烤羊肉串和烤羊腿这种食物,这也是吴新业的最爱。想都没想,就带着他们上了这一家。   叶悠悠负责翻译,发现这个外教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很喜欢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看不同的风土人情。   “您是哪间学校毕业的。”叶悠悠也免不了俗,问出一般中国人最喜欢问的问题。   “我是伊丽沙白中学毕业的。”外教很是得意,这模样就跟中国人说我是华大毕业的一样,充满荣誉感。   吴新业听了翻译,顿时乐了,“啥,中学,敢情这哥们跟我一样,都是高中毕业。我还以为他们米国人,人人都是大学生呢。看样子,传闻有误啊。”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大哥,他的意思是,他的阶层不一样,是贵族或是精英阶层的孩子。”   “啥?”吴新完全没接触过这些,一时没听明白。 第159章 信物   叶悠悠只好跟吴新业解释, 在米国,普通人上的都是公立学校,收费很低甚至不收费,但是教学质量就比较哈哈了,学生的成材率也比较随缘。总之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比较佛性。   但是贵族或是精英阶层人家的孩子, 从小到大上的都是收费昂贵的私立学校。私立学校就跟国内的重点中学一样,竞争激烈学业也非常重。   能上这些私立学校,本身就代表了你的身份和别人不同。这就导致了很多学生, 对于自己中学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反而要强过大学。   于是也就有一些人养成了习惯,开口就是我毕业于某某中学。其实就是和说话的人,在对暗号, 咱们两家是不是一个阶层的人。   而能上这样私立中学的学生, 除非是脑子有问题,或是自己的意愿有问题,否则, 考上大学,是根本没有问题的。   吴新业这才明白, 一拍脑门, “乖乖,上个学还有这么多的名堂。难得表个情, 还表错了。”   幸好是叶悠悠在这儿翻译, 要是换一个人, 吴新业估计已经开始拉着人喝酒,要诉一诉考不上大学的烦恼,顺便吹嘘一下自己娶了个大学生当老婆的美事。   外教见叶悠悠解释了这么久,不由露出困惑的表情。   叶悠悠只好又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两国教育体系的差别,在这里说毕业于哪间中学,中国人很难理解这其中的骄傲。   “没有想到,你竟然对两个国家有这么深的了解,你是出去留过学吗?”外教感兴趣道。   “没有,只是因为有生意在香江那边合作,经常过去,也有一些朋友在那边,听他们谈起过。我不过就是鹦鹉学舌,拾人牙慧而已。”   叶悠悠这个说法,外教明显不信,反正他今天觉得很高兴,谈兴大发。当你一个人在国外呆久了,所有人都不了解你的国家,对你的国家充满刻板印象时,忽然发现一个人对你的国家有着相对正确的了解,这种喜悦之情真是挡也挡不住。   天南地北一通胡侃,叶悠悠是仗着有前世的底子,她歹也去过几个国家旅游,也知道一点大概的区别,这才艰难的把他给忽悠住了。   烤羊腿一上来,外教的眼睛都亮了,他最喜欢这种大块的肉,最好不需要吐骨头。   吴新业热情的招呼大家,“吃吃吃,趁热。”   直接用筷子夹了两块最好的给他们,自己捞上一块,扔进嘴里,肉香混和着调料的香味,弥漫到整个口腔,心情瞬间变得愉悦起来。   “我们刚才谈到哪儿,对了,你刚才说的那座城市,有很奇妙的红枫叶,一到秋天宛若童话中的场景。”   “真希望有机会去看一次,我会知道,并不是因为我去过,是因为我在香江认识的一个朋友,曾在那个城市呆过。好像是在一家很有名的银行工作,叫什么来着,嗯……”   叶悠悠还在思索,外教已经抢答道:“是R银行吗?这家银行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我有很多的朋友是他们的客户,的确非常有名。”   “对,看我这记性,的确是这家银行。”叶悠悠笑了起来,“这么说,您也是这家银行的客户吧。”   “不错,不过我只是他们的普通客户,要知道,开设秘密帐户需要交纳高额的年费,我不觉得我有这个需要。”   外教明显把叶悠悠当成了这家银行的客户,至少是潜在的客户,毕竟刚才吴新业介绍过,她是那家超市的老板,听她自己所说还在香江有生意上的合作,这种新富起来的富人,肯定会是这些银行争抢的客户资源。   “他们的秘密帐户真的那么好吗?”叶悠悠一脸犹豫,像极了被人劝说过,但又还没下定决心,现在需要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建议,才能决定的样子。   “我知道有人开设过,的确不错。而且你所说的那家是分部吧,他们还能提供一种特殊的手段,怕客户忘记密码或是记录下来不够安全。可以采用信物的方式提款,是不是很有意思。”   叶悠悠心中一跳,若有所思,装着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点头,“我也觉得很有意思,让我背密码,太简单了怕人猜到,太复杂了真的有可能会忘记,可是信物的话,安全吗?”   “怎么会不安全,一分两半,各留一半。再说,只要你不说,谁猜得出来你留的信物是什么?我就见过把手镯敲下一个缺口留在银行的,剩下的手镯拿黄金打一个活扣,把手镯套起来的事。”   “这种事你也能知道?”叶悠悠很是惊讶。   外教嘿嘿一笑,他为什么知道,因为那个人是那他的母亲。只不过这一点他是不会说的,包括如果他现在在自己的国家,也不会说起这个话题。   因为他身处外国,周围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偶尔遇到一个能交流,也很了解外头事物的,话自然比平常多了一些。说到兴奋了,这才有点管不住舌头。再说,他不认为告诉叶悠悠有什么问题,她只不过是这个刚打开国门的国家里,一个新兴的富人。   这样的人,和他自己国家生活中的圈子,不太可能有任何的交集。   就象有些人会在旅途中,面对陌生人说出自己最大的秘密一样,因为你根本不担心你们会再次遇到,这个人只不过就是你的漂流瓶,注定漂泊远去,带走你积累在心中不堪重负的秘密。   况且外教所说的,只要叶悠悠真是银行的准客户,也不难知道这些内容。   叶悠悠吃过饭离开,吴新业带着外教出门,说是要带他去逛逛名胜古迹。   名胜古迹什么的,叶悠悠就不会奉陪了,她也没回办公室,而是开着车去了柳满江的公司。   柳满江在京城设了一个总部,但他人是经常性不在的,只有这一回需要选定特种钢材,这才回来坐镇一段时间。   “悠悠,快来,刚到的哈蜜瓜。真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赶紧来一块,甜的很。”柳满红看到叶悠悠,上前招呼道。   “你们可真是……”柳满江的办公室真是充满了个人的特色,家具简单到简陋的地步,一堆大汉围在办公桌前吃瓜。这风格,简直辣眼睛。   “舅舅,我上回跟你说的事,你觉得可不可行。”叶悠悠手里被塞了一块瓜,也跟着他们就势啃了起来,黄金的瓜肉,几乎可以闻得到的甜味,将办公室里陈年的烟味都驱散了许多。   “行,怎么不行,不过你们得派人过去谈价格。我让人负责协调,保证准时准点。”柳满江在第一回搬当地的特产回家时,叶悠悠就生出这个主意了。   只是当时柳满江的公司也是刚刚铺开运作,千头万绪,她便只提了这个想法,只等时机成熟。现在看来,时机已经成熟。   柳满江的物流公司所到之地,叶悠悠便准备搜罗当地的特产,特别是比较难运输到各地的水果的蔬菜等生鲜物品,通过物流公司用最快的速度运抵全国各地的超市。   “这点水果蔬菜能挣什么钱?”柳满江是不懂,这些东西当地六毛,你运过来,卖一块二,看似挣了六毛,其实都是运费。柳满江就是一分不挣,按成本给她运输,利润也不见得超过一毛几分的。   “舅舅这您就不懂了,水果蔬菜是大家每天都要吃的,来来去去哪几样,条件不错的人家,早就想换换口味了。就是最节俭的人家,也节俭不到吃上头。有新鲜的水果蔬菜,而且是别人家都没有的,就是吸引大家逛我们超市的法宝。”   来都来了,家里缺点什么是不是一并带回去。东西在谁家都可以买,反正来了这一家,就在这家买吧。时间一长,客户就不愿意挪窝。而超市人一多,就会引来更多的人。   “这一肚子生意经,不错,比你舅舅厉害。”柳满红竖起大拇指。   “我家小辛呢?”吃完瓜,叶悠悠擦着手指头问道。   “我还想你啥时候开口呢,憋到现在可真不容易。就在顶头那间办公室,他说清净,在帮我看材料呢。”柳满红指了地方,让叶悠悠自己过去。   叶悠悠过去推开门,辛墨浓这才从办公桌前的材料里抬起头,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荡开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怎么舅舅没给你送瓜吗?”这语气,就准备辛墨浓说是,她回头去揪舅舅的耳朵,告他虐待了。   “我嫌他们吵,不许他们没事来找我。”辛墨浓拉着叶悠悠坐下,办公椅不大,就让叶悠悠坐到自己腿上,自己环住她的腰。   叶悠悠看了一眼桌面的材料,好多都是纯英文的,压根没有翻译,就算他们这样英文不错的人看起来都非常吃力,因为好多都是专业术语。不是你学了英文,能够熟练掌握对话,就能看得懂这些专业术语的。   “对了,我找你是有件事。”叶悠悠把今天遇到吴新业领着外教来找除臭剂的事说了,当然包括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信物。   “你觉得李伟忠会采用这种方法?”辛墨浓思考了一下,说出自己的想法。   “按他以前的身份,肯定受过特殊训练,背一串帐号应该更为简单吧。”信物只是给那些背不了帐号的人准备的,或者说更象是一种噱头,宣传的噱头。   叶悠悠不由失望,还以为自己得到了很重要的消息,看来却没有用。   辛墨浓安慰她,“我们已经有了进展。”   “哦。”叶悠悠眼睛一亮,知道辛墨浓只要开口,肯定是跟她分享消息。   “沙尚和那边的消息,林双华不是这家钢材公司的老板,他只是一个小股东,而且是来中国前才刚刚成为股东的。这一次,如果能将钢材卖给中国,他能抽取大量的佣金。而且这佣金,绝对高出了正常比例。”   更像是知道林双华要来中国,所以才给他临时安了一个身份,好让他合理的去推荐这家公司的钢材。佣金高出正常比例,更是说明钢材有问题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交来的材料,都没有翻译?”叶悠悠看了一眼,可见林双华自恃背后有人,行事有多么的嚣张。   “翻译了我也不敢看,还是看原版的好。”辛墨浓揉了揉双眉之间的鼻梁之处,时间长了,看得眼睛发酸,实在不是件轻松的活。   “看样子得找沙尚和借几个人使使。”不是外头找不着人,是找着了他也不敢跟人家说实话,这实话不说,人家看了也是白看。   “该找就找,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你就是累死了,也不可能干得完。”叶悠悠心疼的帮他揉太阳穴,“舒服一点没有。”   “看到你就舒服多了,养眼睛。”   “讨打呢。”叶悠悠娇嗔的拍打他一下,两个人笑闹成一团。   夏国安终于从出差又继续出差的过程中解放出来,过来跟叶悠悠诉苦,“我当牛当马没问题,问题是我闺女。”   “你闺女怎么了?”叶悠悠笑道。   “我一回家,她问我叔叔你找谁。”   叶悠悠哈哈大笑,看到夏国安气鼓鼓的眼睛,一边觉得自己不该笑,一边却笑的更大声。   “你还笑,还笑。”夏国安都快郁闷坏了,结果叶悠悠还笑的这么大声。   “不笑了,这回真不笑了。”叶悠悠问他,“有没有值得培养的苗子,好好培养几个起来,你也不会这么累。”   “培养出来的苗子,不是都被你给扔到各地新开的超市里去了吗?”竟然还来问他,他培养一个扔一个,简直是气到吐血。   叶悠悠又想笑了,要不是培养出这么多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手,她怎么敢把超市开到全国各地。   “那就继续培养,之前送去香江的,送去国外的也快回来了,咱们不光要培养业务选手,还得把找个大内总管才行。”   公司小的时候不觉得,公司一大,内部流程轮转起来,才知道内部管理是个多大的黑洞。   夏国安耸耸肩,意思这种事他爱莫能助。   “给你放一个星期的假,好好陪陪你闺女。”   夏国安等的就是这个,就差没给她敬个礼来表示心中喜悦。   财务室的叶东方拿了这个月的工资表过来给她签字,顺便告诉她,“我婆家那边的大哥大嫂要过来,你要去看看吗?”   叶东方婆家的大哥大嫂,那不就是莫青山和张霞吗?   “霞姨要过来,我肯定要去看的,对了,他们有地方住吗?不然住我家吧。”   叶悠悠很是热情,她和张霞一直有来往,只是这几年才稍微联系的少了。毕竟不在一座城市,不常见面,平时的生活也没了交集,多多少少会有没话说的尴尬。除了逢年过节和常寄东西过去,肯定不如以前那么亲密。   但他们过来,叶悠悠肯定是要去看望的。   “住在我公婆那边,挤一挤的地方还是有的。纺织厂现在也要改制,听说政策是双职员就得走一个,他们可能也是想看看这边有什么出路。”   “这些事怎么没跟我说。”叶悠悠有些生气道,“是不是拿我拿外人呢。”   “看你说的,这不就是跟你说了吗?”叶东方嗔道。   “那行,什么时候到,我去接。或者把车借你,让莫今朝去接他们。”   最后叶东方选择了借车,他们的火车是当天半夜时间到,哪里好意思让叶悠悠去接。   叶悠悠也不想他们一下车,正是疲惫的时候,还要跟自己客气,索性就准备第二天去看他们。   等见着面,才发现只不过一年多没见面,张霞竟然有了白头发。双眼也满是疲惫,眼神更是充满了茫然。   “上回我舅舅回乡,我还去见过您,当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那么大的厂子便出了问题。”   张霞摇头,哪里是短时间出的问题呢,“厂子的负担太重了,退休的员工和再职的员工加在一起,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根本没有必要设立的行政和办公部门,又太多,有些科室一个科长三个副科长,就剩一个是科员。”   说起厂子的情况,张霞最为清楚,她是从上班就进了纺织厂,一路干到现在。   “以前计划经济,我们不用管市场,国家定价,也就没有危机感。这几年,深市冒出好多小厂子,没有负担,花样又新,还有从国外进口的机器,生产出来的东西一点也不比我们的差。可一样的东西,批发价比我们还要低三分之一,你说这怎么拼。”   张霞很清楚厂子要改革是必须的,否则就是沉沦下去大家一起死。   “我不反对改革,哪怕我们一家人,只能留一个,我也不恨厂子。只是家里不能只靠一个人撑起来,我们还没有老到那个地步,就想出来看看,哪怕去做清洁工呢,也好过坐吃山空。”   张霞的儿子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也进了纺织厂,他们一家三口,只能留一个人。他们商量之后,决定让儿子留下,他们夫妻俩到京城暂时挤在老人家里,找找工作攒点钱养老。   莫老在家叹气,“现在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   当年工厂是多好的工作啊,他还特意把儿子弄进纺织厂,结果现在,却出了这样的事。   张霞赶紧安慰老人,“爸,您别这样想,谁还能算得到后来的事不成。再说我和青山有手有脚,又不是好吃懒做的人,肯定找得着工作的。实在不行,我们摆早点摊卖包子去。您不是说,我做的包子最好吃,就是国营大饭店都赶不上吗?”   莫老又笑了,大儿媳妇娶的好,娶的真是好啊,家和万事兴,只要自家人和和美美的,还怕日子过不火红吗?再难,有□□难,有十年动荡难?那些都过了,还怕什么,抱着这种想法,莫老也就没那么难受,一下子想通了。   叶悠悠才知道,原来张霞和莫青山不是来玩的,是打算在这里找工作。原因也是这里工资比沐东市高,而且沐东市不大,最近又有这么多的员工精简,象他们这种年纪工作并不好找。   加上他们在京城有亲戚,就干脆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这事为什么不跟我说,到我的公司来上班不就行了。我这里一直都缺人的,东方也知道。”   叶悠悠一听急了,这是多大点事啊,张霞这人她还不了解吗?工作的话,绝对认真负责。   没想到张霞却不肯,“我这个年纪能做什么,可不能拖累你们。”   “您才四十几岁,怎么就这个年纪了。而且我的公司真的需要人,特别是内勤,我真是要抓狂了。一直都想找一个象您一样,善于跟人打交道,也能帮我管管行政办公上的事。”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吗?叶悠悠哪里能放过。   叶东方也在旁边劝说,“是真的,大嫂不去,悠悠也得找别人,还不见得有您能干。到时候做的不好,还得悠悠去收拾乱摊子。之前还有人上几天班,就这么跑了,连招呼都不打的,一点也不负责任。”   张霞还在犹豫,但是答应考虑一下。她之前在厂子里也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是从去年传出精简的风声后,她也和丈夫去外头打听过工作的事,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一直找到今年,实在没有希望了才来的京城,而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她不想和任何人说,实在是她人生的最低谷。她已经把要求放的很低了,却还是没有结果。   她也不是没想过叶悠悠,可是一想到她在沐东市找工作时,别人说过的话,就觉得自己去投靠叶悠悠,简直是找人的麻烦,拖累她的公司。   她也想过叶悠悠会开口,但她也做好准备,并不打算答应下来。   等叶悠悠走了,叶东方没有直接劝,而是侧面跟她说公司里都在做些什么,需要什么样的员工。   “您看看,这些人有的学历还不如您,有的工作经验也不如您,只要认真做事都干的挺的。您是怕进了公司,悠悠不让您干活,还是怕您自己不好好干啊。”   “我怎么会不好好干,我就是……”张霞叹了口气,“让我想想,真的好好想想。”   她害怕自己去了干的不好,叶悠悠又不好意思开除她,那样她就会更不好意思。   叶东方不知道她的心结,该劝的也劝了,又说到莫青山的身上。   “他的工作好解决,他有发小在这里开了家公司,一早就说让他去帮忙。他今天一来就去了,这会儿都没回来,应该是问题不大。”   莫青山晚上回来,果然说工作安排好了,和弟弟莫今朝还一起喝了一点小酒,颇为高兴。   直到上班,莫青山才知道为什么发小非要聘用他。 第160章 演技   “你以后就是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 负责向超市推荐我们的货品。我们什么都有, 只要超市提出要求, 我们就能替他们办到。”莫青山的发小带着微笑, 看向莫青山。   莫青山没干过这些, 不由有些局促,“一来就当经理, 是不是不太好。”   他这辈子干的都是笔头上的工作, 有段时间调到车间里,还学了一手技术, 就是没干过销售。   “我们谁跟谁,你放心, 我按超市的进货额给你提成,保证赚的比在工厂多。”发小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 很是热情。   “那我试试。”莫青山虽然没干过,但也不愿意轻易放弃这份工作,正琢磨着怎么干, 就听到急性子的发小在旁边给他建议。   “还用想吗?当然是先把悠闲时光超市拿下, 你弟媳妇不是在他们家超市工作吗?你弟媳妇的大伯还是叶总的继父, 这样的关系, 简直就是为你准备的。”   莫青山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发小一听他要来京城找工作,就急吼吼的让他来自己的公司上班。   为什么一来就让毫无销售经验的他当上销售经理, 只是因为他以为莫青山可以帮他拿下悠闲时光超市的供货权。   “我拿什么去说服他们呢, 他们现在的供货渠道是哪一家, 货物和价格是什么样的?我们的优势在什么地方?”莫青山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如果发小这家公司真的不错呢,就算不去悠闲时光,也有别的超市可以努力不是吗?   发小摸摸脑袋,“凭你的关系,这些不是一问一个准,放心放心,他们提什么要求你尽管应下来,公司少不了你的好处。”   浮夸的,并且是没有任何诚意的承诺,让莫青山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这份工作。”   “老莫,老莫。”发小追在往外走的莫青山身后,劝他回头。   “你不要以为京城大,就好找工作,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还有人一直待业到现在呢。”发小在他身后喊,“何况你这么大年纪了,工作更难找。”   “谢了。”莫青山冲发小一拱手,走出他的办公室,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怔怔看了半个小时的车流,才慢腾腾往家走。   全家人等着他报告好消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张霞一看到他的模样就明白了,丈夫这辈子都没说过谎话,夫妻俩相视一眼,张霞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不行我去找找我当年的同事。”莫老有些急了,大儿子当年性格内向,他当年觉得不接他的班,难道进去当个文员,岂不是坠了他的威风。这才把大儿子安排到了工厂上班,在当时来看是最好的选择,可谁知道,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别去,弟弟当年从农场出来,能够调回京城当公务员,已经是您开口求人的结果。”父亲这辈子多要面子的一个人啊,可惜两个儿子却一再让他为难,有环境的错,也有他们自身的问题。   看看叶悠悠,她有什么,可人家还不是自己一个人闯出一条路子来,现在过的比谁都好。   “左右是求人,还不如去求悠悠。”张霞觉得,比起一把年纪的公公去求人,还不如他们自己低头。   其实有什么呢,叶悠悠那么诚心让她去工作,她不愿意只不过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但是再难的坎,也没有生活难啊。   这几年像做梦一样,忽然一下子,好多人发了财,又忽然一下子,好多人安逸了一辈子,临到退休却要重新找工作。   既然社会变了,他们也要跟着一起变,再像以前一样,死守着一辈子不开口求人的底线,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莫老点了头,“你去了,好好干,别给人家添麻烦,实在不行回来,我和你妈都有退休工资。”   而且工资也不低,可以养他们。   张霞赶紧摇头,“您放心,我能吃苦的。”   哪儿有这个年纪还让公婆养的,那比让她出去求人,更难以接受。   叶悠悠听到张霞愿意过来上班,高兴极了,亲自开车去接张霞到公司报道。   她永远都记得,柳满红当时能进工厂当临时工,能让他们从小湾村搬到城里的人,是张霞。   “以前的事,算得了什么,临时工而已。再说转正也不是我帮的忙,你可别记在心上。”张霞摆手,不许她再提这件事。   “不一样的,您可能只是随手为之,但在困境之中得到的帮助,是完全不同的。”比起锦上添花,永远都是雪中送炭最让人感念难忘。   张霞看着开车的女孩,当初见她的时候,不过十几岁,那个时候就知道这个孩子不得了,果然,自己看人倒是准的。   至于莫青山,叶悠悠顺手就给推荐到舅舅公司去了,柳满红回到国内,又是物流公司,又是工程项目,手上最欠缺的就是可以信任的人。   不然天南地北都是人,没有信得过的人看着,在公司还没有发展到很完善的时候,就容易出问题。   莫青山别的不敢说,至少他不是偷奸耍滑的人,更不会和公司里的人合起伙来欺上瞒下,这就足够了。至于经验,至于业务,都可以慢慢再学。   象叶胜利,现在已经像模像样,帮柳满江分担了不少的工作。不然柳满江也分不出功夫,去接工程项目来做。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晚上辛墨浓又和平常一样,按时回家,他宁愿把工作带回家,当着叶悠悠的面去做,也不愿意留在办公室加班。   “有什么发现?当然是听好消息。”叶悠悠摆上饭菜。   “不是钢材的事,没有那么快。是香江的事,项目完工,验收完毕,已经可以交付使用。”   这是一栋办公楼,严树留了最高的一层,给自己公司使用,还留了几层出租,剩下的都准备销售出去。其实之前就一直在售卖,只是因为项目始终笼罩着阴影,一会儿说资金链断掉,一会儿又闹官司纠纷,加上严树不是什么知名的大财团的代表,所以销售情况并不是很好。   好在辛墨浓一直没有过多的寄望于销售回笼资金,现在项目验收完毕,已经有少量的公司入驻,销售情况也以飞快的速度好转。   若是手上缺钱,还想投入下一个项目,辛墨浓还真不在乎现在卖不卖得动。多等一年,房价就得上涨一大截。香江的房子未来一直是升值的态势,除了一二年间偶尔有点波动外,基本是一路高歌猛进。   但做项目就不能这么想,回笼资金做下一个更大的项目,才是正事。   “那坏消息是什么?”叶悠悠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就是下一个我们看好的项目,可能没戏了。”香江那道对他们刚打开的门,又悄然合上。   没人告诉他们原因,但辛墨浓知道,这和黑翼有关。   黑翼在他手上吃了一个小亏,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靴子落了地,倒也挺好,不然还挺为严树担心的。”叶悠悠知道黑翼的报复手段,反而觉得这样也好。他们肯定会报复,比起伤害香江那边公司里员工的人身安全,选择这样的报复,反而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是啊,就是可惜的很。”之前谋算的手段,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算是白干一场。   “凑够了还给秦老的钱,剩下的就别卖了,留点人在那边慢慢出租,让严树回来吧。”   “我还有别的想法。”辛墨浓摇头。   “好吧,那你自己看着办。”叶悠悠觉得香江有了黑翼,实在是不安全,倒不如都回国,但想想也知道,不光辛墨浓不愿意,恐怕严树也是不愿意的。   很快几家钢材企业开始邀请几个项目上的负责人去当地的企业考察,柳满江全权委托给了辛墨浓,至于他自己,用他的话说,早就受够那个地方,他还是留在家里吧。   叶悠悠一听,赶紧举手,这不是难得的蜜月旅行吗?   反正公司现在有夏国安,她完全可以出去小半个月没有问题。   “真要去?”辛墨浓拿着护照在手心轻轻拍打,似乎有些犹豫。   “我跟着考察团,绝不单独行动。”叶悠悠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赶紧保证。   “好吧。”辛墨浓一想,考察团里还有政府部门的人,他们是代表几个桥梁工程去考察的,如果黑翼敢动手,可不是那么好收尾的,最终点了头。   叶悠悠跳起来抱住辛墨浓,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辛墨浓搂住她的腰,“李伟忠去的那座城市,就是我们这次访问的城市。”   “这么巧?”叶悠悠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几乎挂到了他的身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借你的吉言。”辛墨浓一把将她抱起,“蜜月之前咱们来点开胃的小菜。”   早起叶悠悠一个人在大床上翻滚,床头的电话响了,是柳满江说找到了并排的三间四合院,都是二进三进的院子,他要买下来搬到那边去,到时候还是三家人住在一起。舅舅在电话里兴致勃勃说要修个高高的露台,坐在上头看海。   叶悠悠当然没有意见,其实她对于房子没有那么深的执念,不管一进的还是二进的宅子,她也不过就是睡一间房。不过,如果能搬到一起,她还是觉得挺好。   “我们那套我自己出钱,我妈那套,算我借给他们的,以后让叶叔慢慢还。”她可以帮她妈出,但是相信叶叔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   原以为说服舅舅,要花些功夫,没想到,他竟然没吱声。   “舅舅,我们长大了,自己赚着钱,不能总占你的便宜。”听舅舅没说话,叶悠悠怕他不高兴,赶紧解释。   “我懂,我懂。你们都嫁了人,就算你们不在意,你们的男人也得在意。我先买下来,钱的事,让你们男人还给我就行。”现在的房价不高,当然是对他们来说。买下来还得重建,但那不急,都可以慢慢来。   柳满江现在住的公寓纯粹是应急才买下来的,这会儿有时间了,才开始琢磨着要重新买房子。   听舅舅这么说,叶悠悠才知道他真的没有生气。   柳满江心情复杂的挂了电话,好不容易赚了这么多钱回来,可是姐姐再嫁了,外甥女也这么会赚钱,好像人人都不需要他的钱。那他赚这么多的钱,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头一次,他陷入到类似哲学问题的思考当中。   叶悠悠不知道舅舅的纠结,而是兴冲冲的爬起来收拾行李。   米国尼亚洲的皮丽市,是个多水的城市,交通十分发达,而且夏季凉爽宜人,他们去的正是时候。   一条水墨绿的大长裙,戴上宽边的太阳帽和墨镜,叶悠悠行走在城市里,完美的扮演她游客的身份。   因为不想和考察团的人一起走,他们提前飞到欧洲,先呆了几天,再飞去美国和考察团汇和。   而现在,是他们汇和的第一天,大家坐了很长时间的飞机,都累的不想动弹,只有叶悠悠和辛墨浓在接机之后,来到了皮丽市区一栋安静的大楼里。   这幢建筑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R银行斥巨资买下来的资产,顺手改成了自家在米国的分部之一。   安静的街区,一看就是新贵的一对夫妇走进了银行的大门。   女的穿着在米兰刚刚开过秀场展示过的大牌连衣裙,无论是墨镜还是帽子,包括手里的包包和鞋子,都是配套的品牌。手指上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耀眼夺目。   男人穿着米兰贝尔街老裁缝的定制款,勾勒出他的长腿蜂腰,保持良好的身材,有时候比服装更能显示出一个男人的富有。   当然,他们不是白人,黄种人好像天生就更容易保持身材。   黄种人的话,似乎有可能是那个差点让他们的自由女神像穿了和服的国家。但那个国家的人,似乎少有这么高挑的。特别是女人的腿,更少有这么笔直修长的。   难道是中国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一般会到他们银行的中国人,大多都有一定的年纪。他们看上去才多大,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可能连秘密帐户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不过这个男人的衣着很有品味,也许是哪个世家的二代也有可能。   在他们走入银行大门的前几步,透过玻璃窗,一位老道的银行员工已经将两个人分析的头头是道。   “先生女士,你们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银行员工热情的迎接上去。   “有安静的地方吗?”辛墨浓的英语流利,几乎没有什么口音。   “有的,请跟我来。”银行员工明白,这是有备而来的。   二楼有一间间装修成统一风格的贵宾室,看上去和银行的风格十分统一,硬朗的灰色基调,配上温馨的浅黄和米白,严肃中透出一丝活泼。   “我想请问,你们这里开办秘密帐户,是怎么一回事?”叶悠悠靠到沙发上,有一点紧张。   但辛墨浓却靠到了沙发上,显得十分放松。   银行员工暗中观察,有点明白他们的组合,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能为二位解答,是我的荣幸。”   秘密帐户每年的存款额不低于多少,以及收取多少费用,都有详细的说明。虽然这些并不是他们想听的,但也耐着性子听完。   叶悠悠着重问的是,拿到帐号给他们汇款的安全性。   问完后,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辛墨浓这才坐直了身体,“那么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关于帐户的安全性,和我怎么用比较隐蔽的手段提现的问题。”   这才是重头啊,银行员工将坐姿调整到相当紧张的一点的姿势,和辛墨浓保持一致,这也是心理学中,取得客户好感的,微妙的一环。   “帐号当然是有一些人会知道,比如说给您汇款的人。不过他们只需要一个帐号,甚至连您的名字都不需要,就可以到帐。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就是他们的帐册被查,也没有证据可以指向您。因为除了我们,没人会知道,这是您的帐户。”   辛墨浓满意的点点头,“难怪你们这家银行口碑不错,员工的素质的确很高。”   银行员工道谢后,心里已经开始活跃,果然是有人介绍过来的。那么中国人会关心的问题,想必他也一样会很关心。   知道客户关心什么,是非常重要的,不要在客户不关心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而应该将时间花在客户关心的问题上,这是一个好的员工,所掌握的最基本的准则。   “您可以凭您的帐号和密码,直接去任何分部支取您帐户上的金额。我们只认密码,不认人。不过,有一点我必须得提醒您,如果忘记密码是非常严重的事,有可能您本人前来,也不能正常办理业务。”   “这是为什么?如果开户,你们应该会留下我的所有身份信息的,对不对。”辛墨浓感兴趣道。   银行员工笑而不语,辛墨浓忽然“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来这里留下完备的身份,世界上有的国家允许双国籍,你留的是其中一个身份,但是这个身份如果因为战乱或是别的原因取消了,剩下的身份是不可能和这个对上的。   还有,也许你是被人胁迫过来的,谁知道呢?这个世上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那么你有可能是故意记错密码,不愿意让人拿到你的钱。   特别是申办这个秘密帐户的,谁也不是普通小老百姓,身上都怀着各自不同的秘密或是身份。   有些事情,便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见辛墨浓明白了,银行员工继续说道:“我们的密码比较长,如果担心记不住,或是写下来不安全。也可以用信物,留一半在我们银行,您拿另外一半来核对,当作密码。不过,那就只能来我们这一家银行,其他分部都不可以。”   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另外一半信物,是被保存在这里的。   “信物必须由我来提供吗?什么都可以?”辛墨浓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似乎不明白自己能留下什么。   “如果我猜的没错,您应该是中国人吧。”银行员工问道。   辛墨浓点点头,“不错,所以说中国人喜欢留什么当信物,黄金吗?”   说完自己笑了笑,显然是开了一个玩笑。   银行员工跟着笑了,他当然不会说起其他客户所留的信物,这是大忌。更何况,除非是他经手的,否则也不知道别人的客户留下的是什么信物。   但是他可以启发一下客户,“其实黄金并不合适,您知道原因吗?”   “哦,这是为什么?”   “黄金遇火则融,而且质地相对较软,容易改变形态。”   辛墨浓这才“哦”了一声,“这么说,至少要防水,防火,还要不容易改变形态才合适。”   “不错,正是这样。中国人喜欢的珠宝,玉石都是质地比较坚硬的东西,但也存在一个问题。”   银行员工当然不会说辛墨浓遇到这种问题,只是假设有些小国家,战乱的时候逃出来,一路上遇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如果是珠宝说不定会被别人觊觎。   “最好价值不是那么高,让人不会产生注意的东西,小巧而方便携带,才是最为合适的。”   “你的建议不错。”辛墨浓深以为然,然后房门被轻敲几下,叶悠悠踩着高跟鞋进来。   辛墨浓适时住了嘴,银行员工也乖觉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亲爱的,你考虑好了吗?当然,你还有时间可以考虑,我并不是催你。”叶悠悠坐下来,明明语气这么亲热,话语里却透露出和对方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熟。   “不错,我的确需要再考虑考虑,非常感谢你的建议。”辛墨浓朝着银行员工伸出手,握了握,露出手腕上的手表。很低调的一款,甚至没有一颗钻石,银行员工的眼皮子却一跳。   这是一款隐形富豪最喜欢的手表,里头镶嵌了最新的全球定位仪,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能被定位。除了防水防震之外,听说里头还有个特殊装置,但这个是厂家的秘密,只有购买的客户才知道。   知道眼前这一位,肯定是自己潜在的客户,银行员工送他们出去的身姿,愈发显得殷勤。   而离开银行的两个人,则是相视一笑,挽着手去了离这里最近的河边,沿着河边的道路,慢慢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第161章 落水   “我演的还不错吧。”叶悠悠沾沾自喜的拿出化妆品, 左照照右照照, 然后小心擦掉艳丽的口红。   “早知道我这么有天赋, 当初就应该去学表演,当大明星,你觉得怎么样?”   辛墨浓笑着揽住她的腰,“可惜发现的晚了点。”   语气里哪里有一点可惜的意思, 分明是取笑她。   他们今天负责扮演的,是行贿和受贿的双方, 叶悠悠完美的演绎出风情万种,喜好堆砌名牌的妖艳贱/货,负责行贿。辛墨浓则是负责扮演有家世,有资产的富二代,也就是受贿的一方。   他们这么做, 其实是一种试探,银行职员在观察他们, 他们也在观察银行的职员。一个人的态度,特别是理所当然的那种态度, 往往能说明很多的东西。   也许你可以说他们是职业素养, 养成了习惯不对客户的任何事表现出惊讶或是不解。但是没有见过和见得习惯,还是会从他们的态度中,有所流露。   就比如银行员工的建议,对叶悠悠身份的了然, 那种分寸上的把握, 绝对是经常见到这种情况, 才能养成的恰到好处。   “他们的密码是十一位数,李伟忠想要记住一串密码,应该没什么问题。”叶悠悠觉得,他用信物的可能性不大。   “原本是这样没错,可是李伟忠在十年动荡的时候,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   辛墨浓也是着重查了李伟忠的就医记录,才发现这个问题。   “他不是没受什么罪吗?”叶悠悠奇道。   “就是因为没受罪,要游走在这些人当中,费心费力,还要担惊受怕,所以才会得这种病吧。”   严重的神经衰弱会导致记忆力大幅减退,密码一旦错误就会导致帐户里的钱拿不出来。他都到了这个年纪,难免会多考虑几分,不会象年轻时那么自信。可如果将密码写下来,肯定比信物更危险,如果是信物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反而会安全。   “只不过,什么东西容易携带,还不引人觊觎,又不怕水又不怕火,还质地坚硬呢?”这个建议,相信李伟忠也听到过,不出意外他所留的信物,也会在这个范围以内。   一时半会儿想不到,索性先丢开这个问题。   考察团受到了钢铁公司的热烈欢迎,但热情之余,一种天然的傲慢也会不经意间的流露出来。毕竟特种钢材,是最新的技术,不是每家都能提供的大路货。   而他们考察团内部也是泾渭分明,政府官员和另外几个工程的代表,很少有交集。   辛墨浓也告诉叶悠悠,这几个派过来考察的官员,都和李家有着千丝万络的联系。简而言之,这些人都是李家安排好的。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会选择这一家的钢材。   叶悠悠呆在考察团里,表现的十分乖觉低调,纯粹就是跟着辛墨浓蹭出国的家属,从来不多言多语。而且她从来没有使用过英文,让不少人以为,她根本不会。   主要是叶悠悠已经从大学毕业好几年,时间一长,谁还记得起来她是华大毕业的。这年头,大家的固有的想法就是,找不到工作的才会出来做生意。谁也不会把大老板和大学生挂上勾,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思维定式。   他们所住的酒店就在钢铁城的外围,今天他们去看生产现场,叶悠悠的名字不在考察团上,所以留在酒店。   她吃过早饭,打算在酒店下头的小花园里转一转,消消食。主要是这边的早点,大多都是冷食,只有咖啡是热的,这让她的胃十分不适应,干脆趁着早上的阳光不强,出来晒晒太阳。   住在这家酒店里的人,大多是和钢材公司有着生意往来而入往,这些人基本上不会在这个时间到小花园散步。所以叶悠悠几乎是一个人承包了小花园,感觉更加惬意。   西班牙风情的高低坡度花园,虽然不大,会有一种站在不同的平面,看上去的景观也会完全不同的惊艳之感。让小小的花园,也能创造出移形换景的奇妙效果。   不时会有长椅,也有会高背椅摆放在不同的地方,供客人休息。   叶悠悠走累了,将高背椅搬到树荫下,准备小小的打个盹。   高背椅完美的将她的身形隐藏在其中,若不是正面看到,根本发现不了这里坐着一个人。   有说话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最后,更是在自己的身后停了下来。   “不是说好了一人五千吗?”声音略有些耳熟,叶悠悠很轻易就分辨出是考察团里的翻译之一。   “吃住都是我们提供的,难道不花钱吗?一个人三千已经很多了。”说话的是负责接待他们的人员之一,是个当地人。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对上头的人可大方的很,他们吃肉我们也该喝点汤吧。”   “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有上头的人力挺,你们的意见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拿上钱,好好享受你们的旅程,不是很好吗?”   “你以为你们的质量真是第一?”翻译气愤道。   “我知道你们国内也有一家生产特种钢材的工厂,不过你们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的质量吧,不然怎么会全世界到处看。是的,不是我以为,是全世界的人都以为,我们就是第一。”接待人员此时傲慢的嘴脸显露无遗。   他们全程说的是英文,叶悠悠听的一清二楚,果然,不光李伟忠拿了钱,包括这些人,也都有钱拿。不过没有想到,他们会因为赚钱少而争吵起来,如果不是怕被他们发现,叶悠悠简直要笑出声。   “女士,您需要一点咖啡吗?”可能是发现小花园里出现了好几位客人,有侍者端着咖啡和当天的报纸过来,一般这种情况下能收到不错的小费。   而翻译和接待人员同时瞪起眼睛,怎么回事?这里还有人。   知道自己藏不住的叶悠悠站了起来,回头冲翻译一笑,“这个服务员是在对我说话吗?他在说什么?”   “他问你要不要咖啡?”翻译松了口气,是这个草包女花瓶,真是太好了,他们刚才用的是英文,而且说的飞快,她肯定听不懂。   “不不,我喝过了,你告诉他不需要。”叶悠悠道了谢,拎着自己精致的小包,往酒店的大堂里走。   “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听到了我们说话?”接待人员着急道。   翻译白了他一眼,“她听不懂英文。”   长的这么美的女人一定是花瓶,长的这么美还嫁给有钱人的女人更加肯定是花瓶,感谢思维定式,翻译成功的将自己的思维框在了里头,丝毫没有怀疑叶悠悠。   直到下午吃饭,考察团的人才回来,翻译端了食物和几个官员坐在一起。   从他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叶悠悠和辛墨浓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对方,不由笑道:“辛总和他夫人的感情可真好。”   这年头没有网络,大家对于不是自己身边的人和事,都不会那么熟悉。就象这个翻译,没有生活在叶悠悠影响到的圈子里,自然也就不知道他们夫妻是创业的搭档。   官员轻笑一声,“他们呐,这都多少年了,听说上大学哪会儿就谈上,一直到现在,确实是感情不错。”   “这么说是青梅竹马咯。”翻译也笑了。   笑到一半,笑容凝固到了脸上,“您刚才说什么?大学?”   “是啊,他们俩是华大毕业的高材生,毕业之后一起创业……”   这个官员后头说了什么,翻译都没有心情再听下去了。   华大毕业意味着什么,没人比他更加清楚。   从华大毕业的叶悠悠听不懂英文?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翻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难看到一桌子的人都看出了异样。   “怎么了,羡慕啊。咱们小许好好干,肯定能娶个更漂亮的。”大家打趣着翻译小许。   小许虚弱的一笑,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叶悠悠回到酒店的房间,往沙发上一靠,“我看他吃饭的时候脸色不对,可能已经发现了。”   “那正好,你好好呆在房间,把门反锁。”辛墨浓拿上钱夹,出去了一趟。   他回来的很快,把钱夹掏出来往桌上一扔,“感谢这个没有手机的年代。”   小许第一件事肯定是打电话回国,他通过酒店房间打出去的国际长途,酒店记录的一清二楚,时间长短和对方的电话号码。   花了一点小费,辛墨浓很容易就拿到了这个信息。   “他会怎么样,杀了我?”叶悠悠耸耸肩,不仅不害怕,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李伟忠不会怕的,就算你报举又怎么样,一来没证据,二来他们完全可以等回国,再由林双华补上好处费,你根本找不到这几千块钱,只能说明你听岔了。”   “通话时间不长,应该是李伟忠让他冷静。”如果要想怎么对付他们,通话时间应该更长一点才对。至于说杀了他们,就算李伟忠想,也绝不会告诉小许。   “小打小闹扳不倒他,他也知道,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些小鱼小虾。”   话虽然这么说,但辛墨浓还是让叶悠悠注意安全,“回国之前不要一个人活动,我若是不在,就留在房间里。”   而国内的李伟忠,因为时差的关系,翻译晚上打的电话,他是一大早接到。当天晚上便把大儿子叫到了自己家里,进了书房拉上窗帘。   林双华小声道:“他们去过了银行的分部。”   李伟忠一拳砸到书桌上,“还真是不能小看他们。”   “父亲,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放过他们?他们在米国,是黑翼的势力范围,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着做了一个划脖子的动作。   “可若是他们没死呢?”   林双华轻蔑的一笑,“绝不可能,他们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绝逃不过黑翼的手段。我只怕这个意外,会影响这笔交易。”   这笔交易是他们的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李伟忠沉吟了一下,“有他在,国内的事束手束脚,若是黑翼真有把握,伪装成意外是最好不过的。千万不要弄什么绑架或是枪战引人怀疑,他跟沙家那小子的关系不错,沙家又接了夏老的班,被他盯上更加糟糕。”   “放心,只要您有决断,他们肯定做得到。我这边的地皮也圈好了,已经开始集资,等集资的钱差不多了,钢材的佣金也到手,我们全家移民去米国,足够享受一辈子。”   “怎么,司徒空那边不听话?”李伟忠问道。   “怎么会,他这条狗,只要有骨头,怎么可能不听话。我放他出去,只是为了捣乱,迷惑辛墨浓的视线。”   他定下的计划,是辛墨浓和叶悠悠干什么,就让司徒空去抢什么,让他们以为司徒空所做的,才是他们的目的。或者,让司徒空去制造一些话题,引人注目,吸引住他们的视线。而将自己有了司徒空发出来的□□,又有工厂的建立,隐藏在之下的集资一事就能被很好的掩盖住。   他们根本没空去慢慢骗钱,他们要的就是快速拿到一笔财富,然后赶快移民。   李伟忠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最重要的是,快。”   他为什么会患有神经衰弱,就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而这两年,他的病越来越严重,因为两边已经开始松动,那边有人过来做生意,来来往往虽然还要借道香江,但是总归开始来往。   对于他来说,最担心的就是两边忽然开启谈话,然后一波会议后,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的资料就会被扔出来,甚至只是作为一个添头。他太了解自己这一方的领导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也太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所以他不能等,越早离开越好。但在离开之前,他也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必须得捞到足够多的金钱,够他享用一辈子的金钱。   考察团的考察已经进入尾声,一般这个时候多少会安排一点游玩的项目。   “去坐摩托艇游览一番水面的全景,这可是游客必去的项目之一。摩托艇可以在市中心的码头停靠,我们下去购货观光,再用大巴车送我们回来。”小许说接待方都安排好了,吃饭的时候问大家的意见。   大家自然是没意见的,他们又不是自由行,本来就是由对方公司公费招待,自然是别人怎么招待,他们怎么玩。   “那就这么定了。”翻译小许尽职尽责,引来一片赞誉。   “你会游泳吗?”叶悠悠小声问辛墨浓道。   “会,你呢?”他们在这一世,都没有下过水,但游泳就算是前世学过了,这一世应该也不会忘记才对。   “我也会,但总觉得不太对劲。”她的直觉在提醒她,这件事不太对劲。   明天很快来到,他们一大早在酒店附近的码头上了摩托艇,他们人多,分乘四艘摩托艇。叶悠悠和辛墨浓落到最后,和翻译小许还有另一家工程的代表,四个人坐到了最后一艘摩托艇上。   “穿救生衣。”小许尽责的将救生衣递给他们。   大家穿上救生衣,坐上摩托艇,河里的风吹上来,带来丝丝水腥气。不一会儿叶悠悠的长发就飘舞起来,弄得一头乱,辛墨浓大笑着接过叶悠悠手里的皮筋,要帮她把头发绑起来。   “呀,我们怎么落这么远。”另一边的工程代表发现茫茫水面,已经没有了前头三艘摩托艇的踪影,不由叫了出来。   小许笑道:“没关系,师傅说水域宽,线路不是固定的,最后他们会在码头等我们。”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摩托艇的发动机,忽然“呯”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   然后是便是水花四溅,在大家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摩托艇已经爆炸侧翻,所有人都落入水中。   叶悠悠很快发现,自己和辛墨浓身上的救生衣,快速消气,迅速干瘪下去。   “用胶封住,遇水则融。”辛墨家很快反应过来,脱下碍事的救生衣,抱着叶悠悠飘浮在水面上,踩着水看其他人的情况。   其他人的救生衣都没问题,远远近近的飘浮着,翻译小许奋力朝那个工程代表游过去,因为他好像不会游泳,此时正惊慌的大喊大叫。   “我们……”叶悠悠话音未落就灌了一口水,有人在水下拉住他们的脚往下拖。   辛墨浓一个翻身就窜到水面之下,一脚蹬开抓住叶悠悠手的那个人。水面之下的人穿着全套的潜水服,黑色的潜水服身后还背着氧气瓶。一看就是有备而来,光靠憋气在水下怎么也不可能跟他斗。   所以黑衣人有持无恐的和辛墨浓缠斗起来,上前一个熊抱,就想拖住辛墨浓让他在水中窒息。   叶悠悠翻手一个氧气面罩扣到了自己的脸上,再将另一个扣到了辛墨浓的脸上。   水下的黑衣人看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能凭空变出氧气面罩来。   然后一把匕首被叶悠悠塞到了辛墨浓的手中,指了指面前的黑衣人,做了个揍他的手势。   当然不止是揍他,黑衣人看到他们凭空出现的氧气面罩,这件事最好不要再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产生不好的联想。所以,他只能死。   辛墨浓拿着匕/首游过去,黑衣人已经吓呆了,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遇到了魔鬼,不然就是女巫,凡人怎么可能同女巫斗呢,他转身想逃,被叶悠悠一脚蹬了回去。   其实他若对叶悠悠反抗,叶悠悠还真不一定能拿他怎么样,但他心中已经将叶悠悠妖魔化,见叶悠悠一脚蹬过来,根本没有反抗,直接就被他蹬翻,朝后滚去。   此时辛墨浓的匕首已经划开了他的脖子,干脆利落,一刀毙命。   再一刀,切断氧气瓶和黑衣人面罩的连接,确保万无一失。事后辛墨浓将刀和面罩都递给叶悠悠。   叶悠悠将所有的东西收起来,两个人抱在一起,浮上水面。   水面上小许正在大声喊着他们的名字,并时不时变换英文焦急喊出救命一类的句子。驾驶摩托艇的男人,此时骑在侧翻的摩托艇上,嘴里不断的发出咒骂,想将摩托艇扳正。   水面上远远的可以看到有船过来,但这个距离还有些远。   “他们不是有救生衣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另一家工程的代表,牢牢抓住翻译小许,惊恐的喊着。他不相信刚才还有自己一起乘船的人,现在就遇到了不测。   忽的,水面上浪花一荡,两颗人头冒了出来,不是辛墨浓和叶悠悠,还有谁。   “我们在这里。”辛墨浓高喊道。   “你们的救生衣呢?快,快过来。”工程代表明明自己也不会游泳,却十分好心的,让他们赶紧过来,他们俩个人,都穿着救生衣,总可以帮他们省点力气。   “没关系,我们撑得住,游过去太累了。”辛墨浓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实在不愿意过去连累其他人。   “看样子,他们想制造意外。”叶悠悠俯在辛墨浓的怀里,虽然是夏天,但这座城市并不炎热,泡在水里的时间一长,体温已经开始下降。   “他们也只敢制造意外,不然影响的可是他们自己的生意。”辛墨浓冷笑一声,手拢成拳头,捏的紧紧的。   赶过来的是路过的游船,见状赶紧拉他们上船,送回靠近酒店的码头。翻译小许一路脸色青灰,好几回翻译的时候出了错,还是辛墨浓接过翻译的职责,谢过救他们的游船,又赶紧借了个地方打电话让酒店派车来接他们回去。   去码头的人没有等到他们这一艘摩托艇,想着有小许在,就放心和另一个翻译去了市中心游玩。   直到晚上回来,才知道发现了这么大的事,好几拔人都过来看望他们。   辛墨浓一一招待,告诉他们叶悠悠受到惊吓,生了病,这几天他就留在酒店照顾她,不和他们一起行动。   这是应该的,大家赶紧祝愿叶悠悠早点康复,一一退出房间。   一同下水的工程代表倒是没什么事,特意把自己带在行李中的感冒药给他们拿过来,“也不知道国外的药适不适合我们中国人,这是咱自己的药,你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今天的事,唉呀简直了,看来米国的东西也不是都好使。”   摩托艇还能爆炸,这不是闹嘛。   “有没有结果,我们受了这么大的罪,总得给个说法我们吧。”辛墨浓语带气愤的说道。   “谁说不是呢,他们国外不是都流行告状吗?咱们也告,要那个什么,神精损失费。”   “精神损失费。”   “对,那个精神损失费。”工程代表让辛墨浓只管安心照顾叶悠悠,他要拉着小许去跟当地的接待方好好谈谈,这事必须得给他们一个说法。   “那就辛苦您了。”辛墨浓送他出去后,考察团全部的成员,除了小许,都已经来过。   叶悠悠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眼睛亮得吓人,“咱们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行。”辛墨浓翘起二郎腿,“精神损失费,必须得讨回来。” 第162章 有文化了不起   讨债什么的, 叶悠悠最喜欢了, 想像自己跟杨白劳一样踢爆黑翼的大门,狞笑着把他们揪出来抵债,简直带感。   事实上,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辛墨浓早出晚归,要查找黑翼在这边城市的据点, 而和他们一起落水的工程代表也来跟他们说起最近的进展。   “小许居然吓病了, 跟个娘们似的。不过接待方的态度倒是不错,说虽然这是一个意外,但我们受到了惊吓,赔我们一人一千美金。”这个公司代表是老板的亲戚,也不在乎在这点钱,但是对方又是道歉又是赔偿, 姿势做足, 他很是满意。   辛墨浓和他一样不在乎这点钱, 他在乎的是,从头到尾, 似乎那个死去的黑衣人,都没有任何人发现, 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事故这么快就定性为意外,可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叶悠悠的病终于在出发回国的头一天好了起来,她闷闷不乐的要去逛街购物, 不然等于白来一趟, 为此甚至发起了小姐脾气。   辛墨浓对领队一摊手, “不如这样,我带她出去玩一天,晚上一定赶回酒店,明天大家一块回国。”   这个时候来美国的考察团也好,或者说旅游也好,总会有人脱团偷偷留下。如果他们考察团有人偷偷跑了,领队便会承受极大的压力。   只不过,担心谁跑领队也不会担心这两位跑掉。他们想移民,完全可以走正常渠道,还用得着跑吗。   “行,小叶病了这么久,一直呆在酒店里,也够憋闷的,你们出去散散心,今天晚上可一定要回来。毕竟在外头,晚上是不是安全,我们也不知道。”领队还是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您放心吧,我们真的就是逛逛街,买点东西。”辛墨浓带着叶悠悠出了酒店的门,打车直奔市区。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只有叶悠悠拎了一个小小的女士包,行李都放在了酒店。   领队越发觉得没有问题,转身回房间的时候,看到对面的门打开,翻译小许探出头,“他们今天还出去呢。”   “你还怕他们跑了呀。”领导人笑道。   “哪儿能呢,我跑他们也不会跑。”小许自嘲道,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他只是在心里惊讶,他们竟然还敢出门。那天的意外,是他头一天接到电话,让他安排他们俩个坐最后一艘摩托艇,别的事不用他管。   虽然不知道这个用意是什么,但他还是照办了,可是没有想到,摩托艇就那样爆炸,所有人落水。   而他们俩当时就消失在了水面,让他心惊胆寒。   杀人灭口四个字,索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散。有那么一会儿,他承认,他是有天人交战的,救不救,怎么救,他都有考虑过,但最终他还是认凭事态发展,直到他们重新从水面冒出来。   是意外没有成功,还是他们破了局,许翻译不得而知。事后他便病了,真正是受到了惊吓,从未有过的巨大的惊吓。   叶悠悠跟着辛墨浓行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乖乖,他们选这么繁华的地方做据点,可真够嚣张的。”   “你以为黑社会是什么样?”   “缩在小巷子里敲闷棍,找小学生要零花钱,再抢抢劫,偷偷东西。反正就是干烂事的人拉帮结派,弄到一块比烂。”叶悠悠理所当然道。   她成功引来了辛墨浓的嗤笑,摸摸她的头,“这些小钱黑翼看不上,人家玩的是大的,按公司经营的黑社会,见过没有。”   “来,哥哥带你见识见识。”辛墨浓搂住叶悠悠,两个人正大光明进了一栋办公大楼。   “十二层,是他们旗下的一间贸易公司。”   “贸易公司?”叶悠悠不解。   “把他们的垃圾打包运到第三世界国家。”辛墨浓冷笑一声,“顺便用这个洗洗黑钱。”   “这个还能洗黑钱?”叶悠悠完全是懵的。   “打个比方,我在国内也成立一间贸易公司,然后购买他们的垃圾,就可以把手里的黑钱打给他们,过一水就漂了白。事实上,垃圾船根本不花什么钱,免费甚至价格极低。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完全可以用二手货品的理由购买,一万的垃圾我给你十万,剩下九万你洗洗,收三十个点的手续费,剩下六万打到我在国外的秘密帐户里。”   辛墨浓讲解的十分清楚,叶悠悠一听便懂了,原来还可以这样洗钱。   “要是能拿到他们跟国内交易洗黑钱的帐本多好啊。”叶悠悠叹息道。   辛墨浓笑而不语,叶悠悠顿时紧张了,“我们今天是去偷帐本?”   这个难度太大了吧,会不会发生枪/战,太刺激了吧。   辛墨浓这回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他们两个人去了其中一层的卫生间,叶悠悠从仓库里拿出两套衣服换上,包括墨镜和帽子。   换装完成的两个人,上到十二层,辛墨浓一进去,不等人说话,就掏出几个催/泪/弹扔出去。   顿时整个十二层烟雾弥漫,惨叫声和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充斥在其中,还有人掏出枪,却因为视线受碍不得不朝天开/枪,让自己人赶紧趴下。   辛墨浓和叶悠悠戴的眼镜正好可以阻挡这些烟雾,两个人来到窗边,叶悠悠推开窗,扔下一堆包在小包里的白色/粉/末,有些包装完整,有些则是在抛下的过程中散落,就象雪花一样飘下去。   而辛墨浓则是将手心的一件小东西插到了窗边的电脑主机上,确认这台电脑是联网的,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两个人转身离开,一个高大的白人摸了过来,他手里举着枪,嘴里大声诅咒着,并且高喊,“是不是老吉米的人。”   辛墨浓伸手拔出一把/枪对准他射击,眼看他倒下,又对着天花板扫/射一圈,这才将枪递给叶悠悠一收,两个人再次直奔楼下卫生间。   整栋大楼里已经乱了,大家一窝蜂的往下跑。电梯挤的满满的,楼梯也挤满了人,一路上有人的鞋子跑掉了,外套扔到了地上,推推搡搡,宛如世界末日。   而辛墨浓牵着叶悠悠的手,一脸紧张的混在这群人当中,一点也不突兀。   他们没有多做停留,直接打车回到酒店,领队看他们回来的这么早,还有些奇怪。辛墨浓私下跟他说道:“好像遇到了黑/帮枪/战,也有可能不是,反正我们是吓坏了,这事就别提了,省得吓到大家。”   领队吓了一跳,“你们没事吧。”   辛墨浓摆摆手,“谢谢关心,我们没事,这趟回去得找个庙拜拜了,看我们这运气。”   说完摇摇头,显然也是无奈的很。   领队安慰他一番,再次清点人数,明天一早他们便要驱车去飞机场,离开这座城市,也离开这个国家,万万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当天半夜,有一队警察进了酒店,酒店的员工把考察团所有人的房间敲的呯呯响。大家都被吵醒了,揉着眼睛打开门,才发现是警察。大家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特别是不懂英文的人,更觉得可怕。   中国人的传统就是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不要招惹事非,更不要招惹官非,警察主动上门能有好事吗?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件麻烦事。   通过翻译,才知道这事和辛墨浓还有叶悠悠有关,只是除了领队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下午遇到的事。   辛墨浓和叶悠悠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里,接受警察的质询。   “我太太一直病着,今天刚好,我们明天就要离开,所以想去市中心给朋友买些礼物,我太太也顺便购购物。女人嘛,不管到了哪儿,不让她买东西,回去可没我的好日子过。”   辛墨浓回答的从容不迫,坐在他对面的两位警官却丝毫没有放松。   “你们是否去过文森大厦十二楼。”   “我们是去了一栋大厦,是不是叫文森我不知道,但不是十二楼,是十五楼。”辛墨浓抚额,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太太在商场试了好几个口红颜色都觉得不好,这个时候有位女士邀请她到隔壁街区的一栋楼里,去试他们美妆工作室的口红色号,说是很适合我太太。”   “所以你们就去了?”警察问道。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不过我太太有点心动,你们懂的,女人嘛,听到化妆品这些就走不动路。她想过去看看,我只好奉陪。”   辛墨浓耸耸肩,“好在这不是一个骗局,真是一个美妆工作室。我太太把他们所有的口红色号都各买一支,你们可以看看我太太的行李箱,都在里头呢。”   “然后呢?”   “然后我太太下楼的时候,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当时正好到十一层,我们就去了这一层的卫生间。我太太还没从卫生间出来,我就听到了爆/炸的声音,还听到楼下有好多人在喊,在叫,说老实话,我吓坏了。但当时的情况又太过窘迫,所以请原谅,我进了女卫生间,并且把门反锁起来。”   “当时还有别人吗?”   “没有,就是因为没有别人,我才敢将门反锁。一直到我太太出来,我才带着她下楼,当时很多人都在往楼下跑。他们都在喊什么枪/战,什么交/火,说什么的都有,我们吓坏了。”   “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我们回来之后,告诉了领队,至于其他人,因为我们也不是那么熟,再说这种事也没必要说出来让大家害怕,就没有特意去说。”   叶悠悠的身边坐着领队和翻译,这是辛墨浓特意要求的,叶悠悠舒服的靠在沙发上一脸困意。   “对,口红吗?在我的行李箱里,你们要看吗?我翻出来。”叶悠悠打着哈欠翻出口红,的确是个不进商场,专门靠美妆师推荐的一个彩妆品牌。   “人有三急,当时的情况,我也没办法。还好卫生间里没有其他人,我爱人就进了卫生间,反锁了门。后来听到好多人的声音,外头应该是安全的,我们就一块从楼梯下去了。下去才知道,好像上头扔了什么东西下来,好多人在捡,我还以为是钱呢,还特意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结果是盐。你们米国人缺盐吗?我们不缺,质量好还便宜。”   警察抽了抽嘴角,他们是发达国家,什么都不缺好吗。   叶悠悠又打了一个哈欠,而这个时候,接待方的人也过来了。他们对警察的来访十分恼火,这个考察团对他们的生意十分重要,如果因为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毁掉,他该上哪儿哭去。   “不行,这绝不可能,你们根本不懂。他们不是什么游客,他们是我们公司的客人,客人懂吗?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有嫌疑?他们十天前才入境,从我们的海关正大光明入境,这十天一直呆在酒店呆在我们的眼皮子下头,每天的行程都是一大堆人在一起。他们上哪儿搞到枪/支?上哪儿搞到毒/品。”   “留他们协助调查,你们在开什么玩笑?我会跟你们的局长投诉,你信不信我们公司会请最好的律师告你,告到你坐牢。”   接待方的人疾言厉色,手指头就差指到了警察的鼻子上。   警察不悦的打开他的手,正要说什么,接待方已经叫喊道:“我现在就叫公司的律师过来,如果你确定要留下他们的话。”   他们当然不确定,对方的证词非常完美,而且正如眼前这个人所说,两个外国人上哪儿弄来枪/支,毒/品这些东西,还有催/泪/弹。   可是他们也是奉命行事,没法子才走这一趟。现在看到这个人要请律师,忽然松了一口气,这也算是个合理且正当的,放弃的理由吧。   如果他们是中国人,可能会在心里加一句,神仙打架小鬼遭秧,可他们不是,于是在对方请律师的威胁下,离开了酒店。   “绝对是他们,肯定是他们,你们留下他们俩慢慢调查,我就不信查不出问题来。”电话里,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咆哮着。   警察局里的局长,肚子快要顶到桌沿了,慢条斯理道:“抱歉,约翰,不是我不帮你,而是钢铁公司那边力保。如果留下他们,那帮生意人的律师就会找我们的麻烦,你明白吗?”   “好吧,我明白了。我刚才有点失态,很抱歉我的老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谁的公司被搞成这样,都会生气。不过毒/品真的不是你们公司的东西吗?我的意思是,也许是哪个不靠谱的手下,或者说哪个客户带进去的。”   文森大厦枪/战案,最大的问题反倒不是枪/战,因为贸易公司只有一个人受伤,凶手并未大开杀戒。   最大的问题是抛落了一地的毒/品,贸易公司坚持是凶手带来抛洒的,可是凶手为什么要特意跑来抛洒一地毒/品,难道是两个疯子?   加上这件事出现在闹市,让无数市民和游客直接看了个现场。如果解决不好,他的压力也很大。   “局长,有新发现。”下属的警员过来报告,在十二层经过仔细的搜寻后,在一个办公桌的下头,发现了一箱美金。   “美金?”美金和毒/品,岂不是正好对上。   “不过美金是假的。”下属的回答让局长很是不满,说话大喘气,可真不是个好习惯。   只不过,假美金和毒/品,岂不是完美的发生枪战的理由?是个人都能脑补出一场毒/品交易,卖方发现买方带的钞票是假的,一怒之下开枪。然后爆发激战,混乱之中毒/品被从高空抛落。   那么这间贸易公司就更逃不开嫌疑,所谓的交易,总得有个地方,你这里即发生枪战,又发现□□,毒/品还是从你这儿抛下去的,你说你不知情,你说你这儿不是交易地点,玩呢?   局长焦头烂额,想要压下这件事,没想到,记者比他们更快一步报道,头版头条出现在第二天的报纸上。   记者笔下生花,□□和毒/品,还有枪/战放在一起,编出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不说,每一个逻辑都十分严密,经得起推敲。   局长彻底抓狂,现在抓也得抓,不抓也得抓。但是别人不知道贸易公司老板的身份,他却知道的。正是和他通过电话的约翰,也是黑翼组织的头目成员之一。   抓了他,自己怎么办,他只要歪一嘴,自己这个局长不保也就算了,说不定人也得进去。白胖的局长,急得恨不得流出十斤油汗。   而此时,叶悠悠和辛墨浓刚下飞机,一到家,叶悠悠就给罗老师打过去一个电话。   “是的,联系上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叶悠悠说道。   “别客气,我的学生是记者,本来就需要跑新闻,我不过就是牵个线而已,搞得现在你们都来感谢我。那边的报纸已经登出消息,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谁也没能想到,这件事还和罗老师有关系。   其实这场戏,最危险的是在他们只身闯入对方的地盘,但是最需要伤脑筋的,反而在战场之外。   无论是恰到好处的受美妆师邀请,还是联系沙尚和,让国内有份量的大佬打电话给钢铁公司施压,又或是罗老师在当地跑新闻的记者学生,都是一环环扣好的,少一环他们当日就算是白冒险一回。   幸好一切如他们所愿,每一环都没有掉链子,他们成功的讨回了精神损失费。   贸易公司的老板约翰被抓,而他全盘否认了所有的指控,但很快有记者挖出约翰是臭名昭著的黑翼成员之一,还和当地的警察局长有着千丝万络的联系。   就在案发当天,还操控警察局长,想要抓两个过来考察的外国人当替罪羊。   舆论一时哗然,警察局长也很快下台,接受调查。   “该,找我们的麻烦,现在好了,老巢都被人端了,怕了吧。”叶悠悠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辛墨浓在背后轻轻的推着她打晃。   “不过,你当时在他们的电脑上摸了一下,别告诉我你什么也没干。”叶悠悠回头看了一眼辛墨浓,那表情就象是在说,少蒙我。   “就知道骗不了你。”辛墨浓轻笑。   米国现在当然是有互联网的,只是并不普及,局限性也很大。但是好处就是,大家并不知道自己电脑里的资料有多不安全。只需要业内的行家轻轻那么一敲,便会全盘击碎。   辛墨浓当然没法自己去干这种事,他也不擅长,但是他知道谁擅长。   只是前世打过交道的人,现在还只是一个高中生,虽然初窥门径,但远不如后世拥有那么高超的手段。需要一点辅助,更需要一点时间。   “条件就是提供他大学的学费。”米国的大学费用,特别是比较好的大学费用十分昂贵。一般人家的孩子,根本不读不起。想要供孩子个个都上好大学,不是中产以上,都得需要孩子们自己申请一部分助学贷款。   辛墨浓记得前世,这个黑客的遗憾就是没有钱读大学,所以错过了自己暗恋的女生。如今他找过去,一提到大学的费用,他果然什么都不问,直接应下这件事。   “希望能够给我们一个惊喜。”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叶悠悠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这些人未必会在电脑里留下什么,如今的电脑就算是在米国,也不是大路货人手一台,黑翼的人会有多依赖电脑,还真不一定。   “希望吧。”辛墨浓也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多个突破的机会。   “辛墨浓,你在不在家?”大门被人拍的山响,沙尚和的大嗓门,隔着大门传了进来。   辛墨浓无奈的去开门,将沙尚和迎了进来,“你干什么呢?”   “你昨天不就回来了吗?怎么今天还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了。”沙尚和是想问钢材的事,辛墨浓找到破绽没有。   这种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他还以为辛墨浓今天会去找他,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干脆认命的自己跑了过来。   “那你来的正好,咱们进客厅说。”辛墨浓的确有发现。   他取出钢材公司给他们的产品说明,厚厚一本英文原版,里头有特种钢材的各项数字指标。   “你看。”辛墨浓指着一行数据,当然是由英文写的。   沙尚和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上去,恨恨看着他,“有文化了不起。”   “哦,相对于看不懂的人来说,是挺了不起的。” 第163章 黑客   沙尚和一拳袭来, 辛墨浓侧身格挡,两个人笑闹一阵, 这才言归正传。   辛墨浓指着一组数据,“这是他们给出的数据中, 关于柔韧抗压的数值。”   特种钢材的指标数据有很多种, 这只是其中一组数据。   “我们去到他们的公司进行考察时,他们当场展示过几组实验。”现场实验是很震撼的, 特别是用普通钢材和特种钢材做了对比,的确对得起特种的称谓和价钱。   而其中一组硬度的实验, 甚至比规定的比例调高了百分之三十,实验仍然非常成功。当时观看的考察团成员,可能说是鸦雀无声, 从心里被折服。   接待方得意的说,他们给出的数据, 其实都是非常保守的, 实测的时候, 只会比他们给出的数据更高。   说实话, 他们都不是什么专家成员, 看到这些, 没有一个人提得出意见。就连最挑剔的人, 也觉得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辛墨浓的描述并不带感情色彩, 可就连沙尚和都觉得, 如果是自己在场, 有可能也会被迷惑。   “可是。”很快, 辛墨浓话锋一转,“他们关于这数柔韧性的实验,却并没有展示,我向他们提出,他们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没有安排,若是大家都有这个需求,他们再来安排。”   可想而知,考察团中的大部分人都觉得辛墨浓是多事,甚至觉得,他不过是仗着自己懂英文,想要卖弄罢了。   “我个人相关的知识积累不多,但在我的认知里,硬度和柔韧性是一组相关的数据,互相之间必须达到最大优化的平衡。而硬度调到那么高,柔韧性会不会出问题,我觉得需要专家来进行论证。”   这是辛墨浓找出的问题之一,其他还有一些小问题,但都不如这个重要。   沙尚和握拳,“我立刻开始调查。”   辛墨浓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也辛苦你了,本来想说遇到意外,要给你一点安慰,不过你既然自己报复回来了,这安慰我想你也不用了吧。”   沙尚和说的当然是他们落水,然后反杀之事。   辛墨浓扯着嘴角淡笑,“一点利息而已。”   能不能收回本金,要看他相信的黑客,能不能提前爆发出他的天赋,也要看对方的电脑里是不是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毕竟现在还是八几年,不能指望多少人会把自己的机密全部放到电脑里存档。一切都只是一个可能,他只能抓住所有的可能,才有可能在迷雾中找到那么一丝机会。   只不过,现在特种钢材的问题,才是大事。万一被他们忽悠成功,这些钢材又真的有问题,用在国内的重大工程上,可想而知会造成什么样的损失。   沙尚和还没走,就接到了罗老师的电话,他想过来拜访,问辛墨浓是否方便。   “当然方便,应该是我去拜访您的,要不然我现在去接您。”辛墨浓客气道。   叶悠悠在米国的时候,想到罗老师在这边呆了许多年,于是打个电话碰碰运气而已,没想到他却积极奔走,硬是联系到了以前的学生帮他们出新闻稿。   他们回来后,还准备找个时间登门拜访,可他却先一步主动开口要来,可想而知,必然是有事情。   “那我先走了。”沙尚和跟他们打着招呼。   “希望下回见面,能有好消息。”两个人握了手,沙尚和开着自己的车离开。   知道罗老师要过来,叶悠悠正好把在米国给他买的礼物翻出来,不是什么吃的喝的,是画笔和颜料。现在国内对于这一块非民生类的生产还不够重视,可以生产一些简单的大众化产品,但高端客户的需求无法满足,导致这一批客户长期只能买从国外进口的商品。   这种情况,估计还需要一段时间改善。所以叶悠悠买的画笔和颜料这些易耗品,应该是最适合他的礼物。   果然,罗老师一看颜料和画笔,眼睛都亮了,爱不释手的在手中翻看,差点连来意都给忘咯。   “这怎么好意思,我得付钱的。”罗老师笑眯眯的捧着颜料,恨不得现在就拿回家做色卡。   “看您,给您带的小礼物而已,给钱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吗?”叶悠悠也笑嘻嘻的,怎么可能让他付钱。   “哦,对了,我来找你们,是有正事。”罗老师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来意。   罗老师出国留学的时候,虽然来自并不发达的中国,但因为家世不错,祖上有些积累,所以他在外头的生活还能够过得去。   “当时和几个人一块合租的公寓,就只有我和他的感情最好。我们都是来自第三世界国家,他们的国家更是小到大多数听都没有听说过。”学业进展到一半,这个小国家的学生,就再也付不出学费。因为他们的国家打仗,家里的父母失去了财富和工作。   当时是罗老师对他伸出了援手,鼓励他一边学习一边找工作赚取自己的学费。罗老师也常把自己在外头帮人画素描赚到的小费,拿来买双份的食物,总说自己吃不了,喊他一块吃,等于是变相的接济他。   “他的成绩很好人也聪明,毕业之后进钢铁厂工作,几年后将父母家人都接到米国。他的弟弟妹妹,也都完成学业,在米国找到了工作。”   总之,这是罗老师和他朋友之间的渊源。   接到叶悠悠的电话后,罗老师越想越不对劲,便想到了这个朋友,打电话过去问他,是不是他们的特种钢材要卖到中国。   “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奇怪,连着追问我好几遍,是不是我居住的附近要用这些钢材修建桥梁。”   罗老师也没多想,便应了是。   “可就在我说完是以后,他更是奇怪,很久都没有吭声,我说国际长途太贵我可跟你耗不起,让他有空打给我。”   “今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他那边应该是晚上。”罗老师继续说道。   “他大概是挣扎了许久,才告诉我,那批钢材是有问题的,让我不要从这些钢材修建的地方经过。”   罗老师说完一脸气愤,“真是太吭人了,我不经过也会有大把的人经过,难道只有我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你们的项目,千万不要用,我还要告诉其他人不能用。”   辛墨浓当然相信罗老师,但他知道他告诉其他人,恐怕没什么用。   等罗老师一走,叶悠悠奇怪道:“你不阻止他去跟别人说吗?”   辛墨浓摇头,“阻止不了,再说他自己去说过了,也就懂了。”   “会不会有人对他不利。”叶悠悠还是有点担心。   “不会的,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他所说的话反而成了真的。”辛墨浓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沙尚和,提醒了他这件事。   不出辛墨浓所料,罗老师去找了另外几家公司和政府部门,没人相信他。不然就是让他提供自己的消息来源,罗老师怎么敢出卖自己的朋友,事情僵持住,谁也说服不了谁。   加上罗老师没有自己的渠道,个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但是沙尚和这边却有了好消息,他说动了自家出手,让几位专家对特种钢材进行,全方位的检测。   没想到,检测还没开始,便妖风肆虐。大量的小道消息开始传播,说政府放着全球顶尖技术的特种钢材不买,鸡蛋里挑骨头,想要把订单给国内的企业进行扶贫。可是国内的特种钢材达标吗?会不会导致工程质量不合格,而那些被迫要购买国内企业钢材的工程方,都是欲哭无泪,申诉无门。   最重要的是,如果工程出了问题,这算不算草菅人命。   叶悠悠脸色铁青,一看便知,这是和塑料大米一样,从一个洞里吹出来的妖风。   “别气别气,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跟他们理论,特别想告诉大家这些都是假的,真相不是这样的。”辛墨浓轻拍叶悠悠的背。   叶悠悠气的都快哭出来了,使劲点头。辛墨浓翻看原版的材料,常常一个人在客厅呆到深夜。沙尚和说服自家帮忙,找来专家介入,顶了多大的压力,哪一件事是容易的,哪一件事是草菅人命。   正好相反,他们就是为了大家的安全,才会这么卖命。可是真正草菅人命的人呢,却放出这种谣言,贼喊捉贼。   “你理他们要不要花精力,要不要花时间,要不要花金钱?肯定要的吧,你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花在和他们纠缠上,论造谣他们是专业的,论辟谣,我们还得从头学起。”   辛墨浓轻轻摇头,“真理在刚刚出生的时候,身边都是荆棘和愚昧,他只专注于走出自己的路。时间久了,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随。我们国家也会随着教育的进步,上大家都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会慢慢认识到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是错的。同样的,我们问心无愧便好,又何须理会这些鬼伎俩。”   叶悠悠轻轻点了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说法。   专家的验测结果很慢,但是很全面,并且在叶悠悠的建议下全程录成视频。果然,其他的数据都没问题,辛墨浓所指出的柔韧性出现了大问题。   “所谓的柔韧性,就是指发生地震或是自然灾害时,钢材有一定的弹性,能够在剧烈的晃动中,保持结构的稳定。如果柔韧性不达标,一旦发生灾害,桥梁结构或是工程结构会立刻解体,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辛墨浓跟叶悠悠解释验测的结果,“而目前来看,这一批钢材就是因为锻造时的问题,导致硬度过高而柔韧性不足。按特种钢材的要求来看,这一批就是废品。”   当成普通钢材来用还是可以的,但那样的话,他们就要损失一大笔钱。   于是他们就想出主意,将这批不合格的钢材卖到第三世界国家,中间的钱拿来贿赂一部分,也有得赚。   “那他们和黑翼到底有没有关系。”这是叶悠悠很好奇的地方。   “关系,怎么讲呢?有利益就有关系,没有利益就是陌生人,如果利益发生冲突就是仇人。”说黑翼能控制这些大型的企业,那是不可能的。若是合作的很好,也并不全是这样。只是在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会和黑翼有一定的合作。互相之间的介入都不深,仅仅是为了利益而暂时的合作。   “这批钢材肯定进不来了,不过李伟忠应该会施压,但事关沙尚和的政绩,加上验测结果在这里,他翻不了盘。”辛墨浓一点点分析给她听。   “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总算取得了一点点的小胜利。” 阻止了这笔交易,可是仍然不能将李伟忠的面具揭开,所以只是小小的胜利。   辛墨浓还有个人要见,他们的见面十分低调隐秘,辛墨浓开车到这个农庄的时候,看到被一片农田包围着的二层小土楼,上前叩响了大门。   小土楼外观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但是里头却装修的不错,很家常风,但该有的设施也十分齐备。只是有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屋子的窗子都非常小,采光十分不好。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辛墨浓听闻外头传言,司徒空常常一消失就是一二天,也不知道又金屋藏了哪位娇宠。   “嗯。”司徒空指了一下沙发,去冰箱里拿出两听啤酒,自己打开一罐,一口气下去一半。   辛墨浓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头,司徒空却敏感的察觉到他的不悦,拿着啤酒罐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没醉,一点啤酒而已,跟喝水一样。”   既然没醉,辛墨浓便放松了蹙住的眉头,他们之间没有交情,犯不着劝他,只要他没醉便好。他不习惯和一个醉鬼谈事,谁都不行。   “我这个人不习惯欠人情,你提醒我钢材的事,是想要什么?”辛墨浓开门见山。   “我,我想要的,怕你不肯给。”司徒空又灌了一口啤酒,笑的阴测测的,极让人讨厌。   辛墨浓顿时冷笑一声,“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有些玩笑不是你能开的。”   说完捏紧了拳头,就他这小身板,还不知道经不经得住自己一拳。   司徒空无所谓的一笑,“若有一天你身处黑暗,便会明白,光明对你意味着什么。”   看到那道光,便会不由自主的跟随着她,极度渴望着光的温暖,可又害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   辛墨浓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想要,什么也无所谓,让我想想,双华集团怎么样,就跟吞并江家一样。马无夜草不肥,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辛墨浓摇头,“恕我不敢苟同,不过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对方只是想要钱,谁能帮他达到目的他就和谁合作。一旦他发现自己跟林双华合作能够吞并掉悠闲时光超市,想必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和林双华合作。   和他的合作关系一钱不值,随时会改变,也随时会跳票。   “李伟忠有一大笔钱,但我不知道藏在哪里,你知道吗?”司徒空收敛了脸上讨打的阴笑,难得的露出一丝正色。   辛墨浓眼睛一眯,有些搞不懂了,不过……   “是,他在国外有一个秘密帐户,我们目前有一些猜测,但是没办法得到证实。”   辛墨浓把有关银行帐号和信物的事告诉了他,司徒空若有所思,最终点了头,“咱们互不亏欠。”   显然这个消息让他感到满意。   辛墨浓驱车离开,心里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如影随形。司徒空这个人,前世的时候,他没过多关注,但好像也没干过什么骇人听闻的恶事。当然,害得人家破产这种事,他没少干,但也没有赶尽杀绝。   谁都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他自己更是坦然承认,他就是个坏人。   辛墨浓前世今世见过那么多的人,对人心不能说全然把握,多少也能摸准什么样的人,心里在想什么,最在意什么。可是对司徒空,他却头一回对一个人有了茫然无措的感观。他到底想要什么,像他所说,只是要钱?   不,辛墨浓可以肯定,并不是这样。提到钱的时候,司徒空眼睛里的东西骗不了他。他口口声声只在乎金钱,可是他眼里对金钱的蔑视却流露无疑。他要的绝不是金钱,或者说不仅仅是金钱。   回到柳满江的公司,这些日子柳满江不在,换回了叶胜利坐镇京城。   “这批钢材不能用,那该怎么办?”叶胜利也在操心工程的进度,这一耽误,资金可就跟着压住了。   “国内那家生产特种钢材的厂子,技术已经有了突破性的发展,就用咱们自己的。”辛墨浓当然考虑到了,那边厂子的情况他一直在关注,知道他们的技术过了关,也是跟着松了口气。   “真的假的,到底行不行啊。”不怪叶胜利奇怪,之前还不行呢,这几个月说行就行了,变魔术也没这么快的。   “有个归国的专家在厂子带着大家一块攻克的难关。”辛墨浓说道。   “难怪的,那就好,太好了。”叶胜利终于不用发愁钢材的事,顿时放下担心。   辛墨浓又电话跟柳满江联系,告诉他最近的事态发展的情况。   “这件事你决定,我也告诉过你叶叔,让他有大事听你的。我过几天回来,联系厂子的事,还是得麻烦你帮我盯一盯。我们都是大老粗,哪里懂这些。”   “好。”辛墨浓没有推辞,他想了想,拔打了一个国际长途。   电话那头原本应该是深夜,但接电话的人精神却亢奋的很,一点也不像是从梦睡中醒来的样子。   “辛,你电话来的正是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了什么?”虽然要借助辛墨浓在对方的电脑上安插手脚,才能入侵,但他还是做到了。在这个年代,他的成就足以让不少专家汗颜。   如果不是有互联网,他的一生可能和他的父母一样,普通而平凡。可是人类的世界便是这样,一旦出现了新的技术,就会有新的天才涌现出来,他们的人生也会因为这项新的技术,而从此变得不平凡。   “哦,发现了什么?我不是说,如果有发现让你第一时间通知我吗?”辛墨浓抚额,做事随性,无组织无纪律这一点,还真是一百年不变的性格啊。   “别骂我,辛,我一时控制不住,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你一定会有兴趣知道的,我猜我大概能被载入史册。”   “既然能够载入史册,大概你是用不上我准备的那笔钱了,是吗?”辛墨浓对付他自有一套,不然早被他给气死了。   “不不不,辛,你听我说,我绝对不是敷衍你,你不该这么想的。看看,资料我都准备好了,怎么给你寄过去。或者说,中国有网络的话,我给你发邮件过去。”   “你现在就将资料准备好,发一份到我的邮箱,另一件拷贝成盘,我派人去取。”辛墨浓在米国申请过一个邮箱,但目前国内还没有网络,所以只能当作一个备份。   “好,没有问题,那么钱呢?”   “去取盘的人会给你一张支票,是一半的酬金,另一半在我看到资料无误后,立刻电汇给你。”这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   “辛,恐怕已经不是上回谈好的价格。”黑客听到电话那头呼吸一沉,赶紧解释道:“你会付钱的,看到资料你就会知道,他们值这么多钱。你知道那些人有多笨吗?把所有的帐册都上传到了电脑里,虽然加了密,还转换了代码,自以为万无一失,不过这些在我眼里,都是雕虫小技。”   辛墨浓这才收敛怒意,露出一丝笑容,“双倍。”   “天呐,辛,你真慷慨。”原本他只想要加一千块,没想到对方直接双倍,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满意。   辛墨浓微微一笑,“那就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当然,非常愉快。”黑客笑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辛墨浓靠在椅背上,拔打电话给沙尚和,“派个人去米国取一件东西。”   “没问题,我们有人在那边,我让他直接过去。”沙尚和一听便知道,一定又有新的进展。   “尽快。”   “放心。”   国内的互联网要到明年才会引进,但只是在大学里做研究用,要到九零年左右,也就是三年后,才开始慢慢普及。   而这些资料又太过机密,不敢让对方通过传真或是邮寄的方法寄过来,想来想去,派人去取,也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辛墨浓算了算时间,希望一切顺利。 第164章 偷   “最近他们有什么动静没有”李伟忠在书房里和大儿子林双华说着话。   “他们刚跟国内的钢材厂签了合同。”林双华一脸便秘的模样, 心里恨死辛墨浓。   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损失好大一笔佣金。   “我总有点担心。”李伟忠是个有决断的人,有关特种钢材的报告一出炉, 他便立刻改弦易辙,主动道歉承认自己失察。   已经没有的东西,他从不去追悔,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万一纠缠不放, 把自己别的事扯出来,得不偿失。李伟忠很分得清轻重, 他要的是捞钱, 不是跟人扯皮争脸面。   “父亲在担心什么?钢材的事我们已经放手,事后也将首尾处理的干干净净,绝对不会追查到我们身上。”   “我始终觉得,当时文森大厦的事,透着古怪。”李伟忠小心谨慎的性格让他屡次避过灾祸,稍有不放心的地方, 便会反复琢磨。   比如文森大厦的枪/战, 他敢肯定是辛墨浓做下的,但他们的目的呢?   黑翼只伤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这绝不是他们的目的。   “应该是为了泄愤吧,毕竟之前翻船的事, 还有潜水员的死, 他们肯定知道是黑翼动的手脚。所以端了黑翼在皮丽市的一个据点做为报复的手段。”林双华倒是分析的头头是道。   “又是假/钞又是毒/品, 他们还真是够下力气的。”林双华继续嘲笑道, 反正黑翼的损失又不用他们负责,当然是站干岸看笑话。   “不,不对。”李伟忠脑子里忽然电光一闪,似有所悟。   他们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让这个据点的头目入狱。他们难道不知道米国一场官司能打好几年,只要请得起律师,杀人都能脱罪。就算获罪也判不了几年,监狱里一样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他一块肉。   这事太不对了,一拍大腿,“帐本呢,立刻让你老婆跟对方联系,看看帐册有没有被偷。”   不得不说,他的思路完全是对的,辛墨浓还真是冲着帐册去的。只是他们知道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帐册,所以抱着万一的希望,在他们的电脑里种下了一个小小的程序。   李伟忠虽然很老道,但对于新事物的陌生,让他栽了一个跟头。   黑翼那边很快回了消息,帐册没有问题,当天来的人,根本没有深入公司内部,走都没有走到存放帐册的地方。至于事情发生后,帐册已经被转移走,一本都没少。   李伟忠知道后松了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那根弦却还是绷着的。   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黑翼为了跟上潮流,买了最新款式的电脑,还装上了网络,将帐册每天扫描存入电脑之中,通过邮件发送到总部。为了保密,还将文件用软件转化为代码,又加了密。   自以为万无一失,谁能想到,会被辛墨浓找到黑客侵入他的电脑。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人,恐怕一大半都不知道黑客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原来放在自己家里的电脑,竟然还能被人入侵。   黑客截取的就是他们的邮件,足有一千多封,里头的文件内部被他全部下载下来,存到软盘里,交到了辛墨浓派过来的人手中。   沙尚和拿到软盘递给辛墨浓时,一脸得意,“幸不辱命。”   “希望是好东西。”没有看到实物之前,辛墨家也不敢肯定到底能得到多少证据。   一份份的打印出来,沙尚和的办公室电脑连接着的打印机,足足用掉了几箱打印纸。   “怎么这么多?”沙尚和拿起一张就看,一看到全是英文顿时扫兴的扔下,抽抽嘴角,“我去调几个人来帮忙。”   光靠辛墨浓一个人,得看到什么时候去,时间不等人啊。   可是光会英文也同样费劲,因为这是帐册,需要懂财务的人,才能理得出头绪。   这个人选可不好找,不过他们中间就有一个,正是财务专业的叶悠悠。   叶悠悠应邀而来,看到堆了好几张桌子的帐册,简直要晕倒过去,这也太多了吧。   “我来分类,你们找人来翻译。”叶悠悠也只有一个人,做不完这么多的活,最后想出的办法就是由叶悠悠来分类,把和中国有关的帐册挑出来,和中国无关的就暂时先封存。   这么一来,工作量就小得多。   “看到没有,这么清晰的流程。”叶悠悠挑出几张帐册,用手指弹的啪啪作响。   沙尚和一脸郁闷,这对夫妻,还真是一模一样,有文化了不起啊。   叶悠悠才不理沙尚和的表情,把帐册都快贴到他的脸上去了,“你看,看到没有。”   还是旁边的辛墨浓憋不住笑把帐册扯下来,然后跟沙尚和解释道:“黑翼的帐分为明帐和暗帐两个部分,但是完全可以对到一起,我们先来看明帐。”   明帐就是和中国的公司签订正规的买卖合同,收取中国公司的若干金额,然后发出商品,中国公司收到商品付完尾款,这笔交易就算完成。   “但是你再看看暗帐。”暗帐则是扣除商品本身极少的一点价值后,再扣除百分之三十的佣金,剩下的打入不同的秘密帐户当中。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明帐和暗帐对起来,就能知道哪些中国的公司在洗黑钱,又将多少资金转入到国外的秘密帐户之中。”很明显,这么做的并不是李伟忠一个人,他们本来只想捉一条鱼,结果捞了一网鱼。   “这些人,真该死。”沙尚和的眼睛眯了起来,国内的经济刚刚开始发展,国家缺钱缺的要命,好多人连温饱都达不到,而这些人却下黑手贪污,还把资金通过各种方式洗白,汇到国外的帐户上。   就等着未来某一天,捞不动了就带全家移民。也不知道这些人花钱买奢侈品,吃肉喝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钱里浸透了普通百姓的血汗,勒紧的是普通百姓的裤腰带。   “我只希望他们真的能死。”叶悠悠指着这一笔笔的金额,“如果这些都死不了,那还要法律干什么?”   “你放心。”沙尚和的拳头重重捶到桌面上,“该死的绝对活不了。”   “这个帐号应该就是李伟忠的。”虽然他们洗白后的资金汇入的都只有一个帐号,但因为有明帐相对应,对比金额和时间,还是很容易理出头绪的。   比如青为贸易公司,挂在李伟忠秘书的堂弟名下,还有一间名叫伟达的贸易公司,挂在葛珍珠的名下,两间公司的实际掌控人,其实就是李伟忠。   还有几间不同的公司,和李伟忠无关,但是沙尚和也将资料理出来,准备追查这些公司是在帮谁洗黑钱,这些钱又是怎么来的。   “帐号倒是知道了,可是光凭一个帐号也不能说他就是李伟忠,毕竟上头也没有名字,银行更不可能帮我们协查。”沙尚和关注的是定罪的问题。   “这些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叶悠悠问道,“钢材厂的事不是没成吗?没成可是没有佣金的。”   可是看这些帐册,几乎从一注册就开始交易洗钱。那么这些钱呢,是从哪儿来的。   “查查他历年的经历,特别是没调入京城以前的经历。”辛墨浓敲着桌面,李伟忠在没有调入京城之前是在凉省,似乎司徒空也是凉省人。   十几年前的事,特别中间隔了个十年动荡,想要查明白,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现在帐号有了,一要证明这个帐号是李伟忠的,二要想办法把钱拿回来。”否则他咬死不说,他死了谁也拿不到钱。   “怎么证明你来想办法,拿钱的事,我们来想办法。”辛墨浓分了工,沙尚和点头,他也有此意。   忙碌几天后,此事告一段落,辛墨浓带着叶悠悠回家。   路上叶悠悠奇怪道:“你打算怎么弄到钱?”   “这个就得问司徒空了。”   “关他什么事?”一听他的名字,叶悠悠就觉得反感。   “他利用我们,我们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他们的目标正好是同一个人,虽然方法不同,但是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   “那你可得小心。”叶悠悠始终对这个人放心不下。   辛墨浓伸出手轻拍一下叶悠悠,没有说话。   司徒空这几天也没闲着,抽空把葛珍珠约出来见面。   葛珍珠对这个男人是深恶痛绝,欺骗了自己女儿的感情不说,还吞并了自己女婿的财产。   “我们有什么话可说的。”葛珍珠一脸鄙夷。   司徒空也不说话,单手扔出两本护照的复印件。   葛珍珠拿出来一看,自己爱人李方和自己的女儿李西都在其中,她不由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但当着司徒空的面,却镇定道:“哦,老李想送西西出国留学,怎么,碍着你什么事了。”   这话李方的确说过,虽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办的护照,但葛珍珠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司徒空一笑,“既然这样,那你走吧。”   葛珍珠脸上阴晴不定,她起身几次,最终还是坐了回去,瞪着眼珠子色厉内荏道:“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弄鬼,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如果你能付得出代价,我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   “看,你和我其实是一类人,不是吗?”司徒空端着面前的酒杯,抿下一口红酒,“看到你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真是让人忧心呐。”   挂在葛珍珠名下的贸易公司,还有他们准备移民的消息,包括林双华和李家的关系,葛珍珠全部都一无所知。   “这不可能。”葛珍珠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叫了出来。   “荒唐,荒唐,完全是一派胡言。”葛珍珠站起来便走,只在出门的时候有一丝犹豫,她转头看了一眼司徒空,他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冲着她笑。   那笑容似乎笃定了她一定会回来,这让葛珍珠心里十分不舒服,但同时也越发心寒。   葛珍珠做生意不行,但是身为女人,却有她自己的手段。在炒了几个李方爱吃的菜,陪着他喝了几口小酒,又用尽全身解数将他伺候的舒舒服服后,终于从半醉的李方口中套出几句话来。   清醒后的李方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不要说出去。林双华是他大哥的事,跟任何人都不能说。   “不说就不说,不过,大哥回来是好事,为什么不能说啊。”葛珍珠心底寒意已起,回忆这段时间来的蛛丝马迹,心里知道这个家早已起了大变故,却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如果真拿她当妻子看待,又怎么会不告诉她。恐怕真如司徒空所说,他们捞够了钱,拍拍屁股就走,她就是被撇下的那双破/鞋。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就当不知道。”   “知道了。”葛珍珠撇了一下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一笑,“是不是怕让人家知道他是你大哥,就不算你招商的成绩。”   李方嘿嘿一笑,心想就这个蠢婆娘这么以为吧。   几天之后,葛珍珠提议,“今天是周未,带西西去看看爷爷吧。”   李方自然是乐意的,一家三口去了李伟忠单独住的地方。葛珍珠一副贤惠儿媳妇的模样,买菜做饭,又在家里做卫生。   李伟忠的书房里,葛珍珠正在擦博物架上的藏品。然后将桌上的文件重新摆放,摆弄的整整齐齐。   李方和李伟忠在客厅下棋,李方有些不安,“我让她出来吧。”   李伟忠摇头,“你以为我书房里有什么吗?”   他是不会留下任何页面上的证据的,他才没那么蠢。   葛珍珠又叫上了女儿西西,母女俩一块收拾书房,然后西西不时拿着东西来问,“爷爷,这个要吗?”   “要的。”   不管什么东西,李伟忠都是一句要的。   又过了一会儿,李西拿着半枚印章出来,“爷爷,这枚印章坏了,只剩一半,要吗?”   李伟忠眼皮子一跳,“要的。”   李方看了一眼破损的印章,笑了,“爸,您怎么留着这枚坏掉的印章,改天我给你弄个好的。”   “你知道什么,这枚印章救过我的命。”打仗的时候,一颗子/弹射过来,正巧被印章挡住,这才救了他一命。   “还有这种事,怎么以前没有听您说过。”李方下着棋,抬头疑惑道。   “我还要拿着大喇叭,逢人就说啊。”李伟忠瞪了儿子一眼,对孙女道:“来,给爷爷吧。”   李伟忠将这枚印章揣到了口袋里,没有再拿出来。   葛珍珠再次见到司徒空时,由于语速太快,让司徒空不得不几次打断她,“你慢慢说,一样一样来。”   “好吧,然后是半块印章。”葛珍珠和司徒空约定,去李伟忠的书房好好观察一番,然后将所有的东西都描述一遍给司徒空听,而得到的代价就是一大笔钱。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除了多弄一点钱,对李家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不得不接受司徒空的建议,他们合作,从李家身上捞些钱出来。   当初她在家中骂女儿的时候,何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和这个恶魔合作。可是她无奈的发现,和他合作几乎是她唯一的选择。   “等等,半块印章,你再说说清楚。”司徒空忽然有了兴趣。   “这是一千块,你收好。”   “你打发叫化子呢。”葛珍珠是见过钱的,在这个大家月工资不足百元的年代,她的眼光比普通人可是要高的多。   “这只是开胃菜,略表诚意。”司徒空双手插在口袋里离开。   他从这里离开,马上要去见一个人,在他的小土楼里,和辛墨浓见面。   “这房子是凉省的风格吧。”辛墨浓先开了口。   司徒空耸耸肩膀,“辛总果然见多识广。”   “这么说你是凉省人。”   “从小流浪,哪里有口饭吃就走到哪里,哪儿还记得是什么地方的人。”司徒空的眼神回避,看向了别处。   “从凉省一路流浪,你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司徒空的手藏在衣袖里,紧紧攥成拳。   “你父母和姐姐死的时候,李伟忠就在凉省吧。”辛墨浓看着他,继续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要死磕李伟忠吗?”   司徒空终于有了反应,“你不是那里头的人吗?”   因为工作的原因,所以才死磕李伟忠,司徒空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和叶悠悠的故事,和你有着相同的地方,但是,我们比你幸运一点。”至少他们没有只剩下一个人,从幼年就开始四处流浪。   司徒空有些动容,喃喃道:“我不知道。”   可是动容也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他很快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态,还翘起了二郎腿,“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说吧。”   “我们都想李伟忠死,这一点是不是可以达成共识。”   司徒空脸上的神色连连变幻,最终还是点了头。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肯定没闲着,你有可能已经发现了李伟忠的秘密,可是我想说的是,这些钱不属于李伟忠,同样不属于你和我,这笔钱可以帮助到很多很多的人。”   司徒空面露不屑,“我当你要说什么?原来还是这些高大上,假大空。我和你们不一样,就象叶悠悠说的,在你们的眼里我就是脚底的泥,我承认,我就是。”   同样都是家庭受过李伟忠的迫害,他们仍然看得到光明,只有自己在永世的黑暗里沉沦。   他不想听这些道理,他早就在成长的过程中将这些道理抛诸脑后。什么道理什么道德,生存才是排在第一位的道理。   从小到大受过的苦和伤害,早就让一样东西深深的刻在了他的骨头里,那就是金钱至上。他要有很多很多的钱,才能有安全感,他要有很多很多的钱,才能不恐惧。   但是慢慢的,他又变了,他不仅要钱,还要掌控金钱。要让金钱变成通往权力的钥匙,让人人都害怕他,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得罪他,看不起他。   不欠他的,他要钱,欠了他的,他更要钱。   李伟忠欠了他的,他不仅要他的钱,还想要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要不了李伟忠的命,所以才会和辛墨浓合作。当然,他们之间与其说是合作,倒不如说是一种默契。   辛墨浓微微蹙眉,没有再多说,两个人算是不欢而散。   “不告诉我帐号,我自己不会查吗?”司徒空微哼一声,当务之急,是把那半枚印章偷到手。   “三万。”葛珍珠开价。   司徒空瞳孔一缩,“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找你。”   葛珍珠冷道:“那你找别人好了,你拿到印章可以弄多少钱出来,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她也不知道这个帐户里能有多少钱,她在诈,司徒空也在赌。就象两个赌徒,都想尽可能的多捞些好处。   “二万。”   “二万五。”   “成交。”   葛珍珠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二万五千块,差不多是二十年的工资,当然,她并不知道日后的经济发展有多快,工资又会涨的有多快。今天看来能过半辈子的二万五,日后可能只是一个包包的价钱。   从单位请了假出来,葛珍珠从包里摸出钥匙,她身为儿媳妇自然是有公爹家里的钥匙。趁着这个时间,她去公爹家里把那半块印章取出来,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她转动钥匙进了李伟忠的家门,书房的门也和往常一样开着,她心中一喜,开始翻找抽屉里那半块印章。   “奇怪。”明明上回是在这里找到的,怎么不在了,难道公爹换了地方?葛珍珠干脆蹲下来,把抽屉全部拉开。   “你在找什么?”   正在翻找的葛珍珠如遭雷击,半天都不敢回头,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强装镇定道:“爸,上回过来的时候,我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忘了拿。”   “戒指?”李伟忠轻轻一笑,从口袋里摸出半枚印章,一脸玩味道:“我还以为你在找这个?”   葛珍珠心脏狂跳,原来公爹把印章随身携带,难怪她找不到,她赶紧垂下眼眸,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渴望。   “不是,我要这个章子有什么用?我就是来找戒指的。”   “找到了吗?”李伟忠看着她。   “找,找到了。”葛珍珠捏了捏自己的包,“爸,那我先走了。”   “好。”   听到这个好字,葛珍珠如奉纶音,快步走了出去。   被李伟忠发现了怎么办?葛珍珠心急如焚,正在十字路口徘徊,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脑一痛,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第165章 谋杀   葛珍珠失踪了,但真正知道她失踪的, 只有司徒空。李方替妻子请了假, 说她要回娘家一趟。   但司徒空知道, 葛珍珠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葛珍珠要是直接死了也没什么, 可要是死之前把自己供出来呢。司徒空托着下巴还没想好对策,林双华的电话打了过来。   “司徒兄,你不是一直说我有好生意没带你吗?赶紧来, 你要不来,可就别再怪我不带你。”   “那就多谢双华兄了。”司徒空答应马上就去,眉头却紧紧蹙了起来。   此时离葛珍珠失踪不过二个小时而已,原本他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她没到,他便察觉到了异样。   看样子, 葛珍珠是把他卖了。司徒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怎么样, 想跟对付葛珍珠一样的对付自己, 他们也不怕磕掉牙。   司徒空站起来抖了抖肩膀,似乎想把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抖下来。   数日后,辛墨浓进了沙尚和的办公室, “葛珍珠失踪了。”   “什么?”   谁会关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葛珍珠。   “司徒空找的人应该就是她,这是他一惯的伎俩,我早该想到的。”李方替葛珍珠请假回娘家的事, 不是第一次发生, 所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但事实上, 葛珍珠根本就没有回娘家,葛家人也不知道女儿要回娘家的事。   “那司徒空呢?”葛珍珠失踪了,他不应该是第一个发现的吗?   “和林双华打的火热。”辛墨浓就是发现司徒空最近几天和林双华走的很近,觉得不对劲,一查之下才发现葛珍珠失踪。   “他们要提早行动了。”沙尚和和辛墨浓几乎是异口同声。   葛珍珠的失踪可以肯定是李伟忠一方的人干的,起因必然是葛珍珠想要偷那件信物,而李家除掉了葛珍珠,却没法除掉司徒空。除了他本身就不好对付外,这样大公司的老总只要失踪一天就会被人满世界寻找,动静太大,对他们来说绝非好事。   况且,谁知道他会留下什么样的线索,所以李家不能冒险。他们选择了和司徒空合作,这一回可能是真正释放了一些好处,反正谁都知道司徒空有奶便是娘,根本没有道德底线。   偷不到李家的信物,反而会和李家合作,放在别人身上,会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事,但是放在他们这两方身上,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和林双华合作的司徒空,正在酒桌上给林双华敬酒,“来来来,再喝一杯,没想到这些人的钱这么好骗。”   林双华微微抿了一口,“那是当然,这些人什么都没见过,你只要有点身份,你说什么,他们就会信什么。”   司徒空使劲拍了林双华一下,“无毒不丈夫,我欣赏你们,你们全家人。”   林双华眼皮子一跳,不动声色的拂下他的手,“集资的事,切莫高调,闷声发大财。”   双华集团私下宣传,不要银行的贷款,而是从民间贷款,等于是让普通老百姓也成为他们公司的股东,以后公司赢利就可以年年有分红。老百姓想要的是分红,他们想要的是老百姓的本金。   “懂,我懂。不过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怎么办?”司徒空话锋一转,逼视林双华道。   林双华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到时候办本护照,爱上哪儿上哪儿。有钱,哪儿不能去。”   司徒空点点头,“有道理,那钱呢?”   “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叫秘密帐户吧。”否则你叫葛珍珠去偷什么?   可惜老头子藏的太紧,他都不知道老头子的信物是什么?难道?眼前这个人知道。   林双华心头一热,借着酒意道:“就跟我家老头子一样,开个帐户,然后弄,弄……”   “弄半块印章当信物?”司徒空很是随意的说道。   “对,半块印章,就是半块印章。”林双华心头狂喜,表面却镇定的很,好像自己一直都知道一样。   “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当着老头子的面提起,如果提起你就当自己也不知道葛珍珠会给你带去什么。你知道的,老人家都爱面子,他自以为没人能猜得到。”林双华耸耸肩膀。   “那是当然的。”司徒空立刻表示同意,“我们现在是合伙人不是吗?可是,这笔钱是怎么转到国外帐户的,别告诉我你们可以直接汇款。”   每个国家都对资金的流动有着各种管制,他们拿到了钱,也得有渠道才能转到国外。   林双华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伸出一个巴掌,“洗到国外的渠道有,不过费用是这个数。”   “百分之五?”司徒空试探道。   林双华哈哈大笑,“老弟,你可真会开玩笑,是五成。国际通用费率,童叟无欺。”   司徒空的脸色连番变幻,这也太贵了吧,足足一半啊。   “怎么,嫌贵,你可以去外头打听打听,反正这种事我们也是交给别人,不过是捎带上你一程。你要是有其他人可找,那正好省得我们麻烦。”林双华很是无所谓道。   “看你说的,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们呢。”但也没说交给他们。   林双华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十分脆弱,司徒空不会那么容易相信他,但他也无所谓,国内现在哪儿有什么专业洗钱的,都是替自己运作。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捂得紧紧的,还肯带他玩,做梦呢。   他迟早要回头找自己,林双华不急。   辛墨浓在沙尚和的办公室里说着话,电话铃响了,是叶悠悠打过来的,沙尚和调侃道:“不至于吧,这才几个小时没见,就催着他回家。”   “赶紧让他接电话,有正经事。”叶悠悠习惯了沙尚和的不着调,回应道。   换了辛墨浓接过电话,叶悠悠在电话线的另一头说道:“赶紧回家,莫二哥在这里,有线索。”   辛墨浓一拍沙尚和的肩膀,两个人一块去了四合院。   莫今朝当初跟踪孙丽娜,也就是黄盈,被家人骂过后,辛墨浓便给了几个人让他□□。跟踪可以,但别自己出马,省得惹出一身骚。   时间一长,大家都忘了这事,根本也没想过能跟踪出个什么名堂来。只有莫今朝,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毅力,从无一天懈怠,终于被他发现了问题。   “黄盈杀了人。”莫今朝开口第一句话,就叫人眼睛睁大,几乎不敢置信。   辛墨浓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杀谁了?”   “葛珍珠。”莫今朝很是确定。   就在几天前,黄盈忽然独自开车出门,即没去商场购物,也没外出用餐,更不是参加什么应酬。   “她开车去了八王胡同附近的十字路口,那一带人特别少,我们的人不能靠的太近,只远远看到她下车,拍了一个女人一下。”   然后就扶着这个女人上了车。   “当时的距离,不足以看清发生了什么事。”但好在拍了照片,莫今朝也是冲洗相片的时候,发现了问题。   “你们看,黄盈扶着这个女人,说的好听是扶,事实上是拖着这个女人在走。我敢肯定,这个女人当时已经处于昏迷之中,而拍的那一下,就是让她致晕的手段。”   莫今朝学的就是刑侦,细微之处看到的东西,和普通人自然不同。他教的那些人,就算再怎么学习,有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快就能学会的。   沙尚和和辛墨浓接过照片传阅,不错,虽然隔的很远,但是能看出黄盈拖抱的女人就是葛珍珠。   “我的人跟着她,不过她开着车回了家,就一直没有出过门。”他们住的是独门独户,带着院子的房子,关一个葛珍珠,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莫今朝的人,只关注黄盈的出入,黄盈隔了几天才出门,而莫今朝今天才洗出照片。   “我已经问过,黄盈没有出门的期间,林双华的车子,曾经半夜出去过,但是我们的人没有跟。”   黄盈带回莫珍珠审问,然后致死,林双华抛尸,简直是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前提是找到尸体。   “我能找到。”莫今朝一扫之前的颓废,眼睛里似乎都亮起了光芒。   莫今朝洗了照片就冲到了叶悠悠家,一说他能找到,大家一起上了车,叶悠悠也爬上车,坚持要去。   最后大家合乘一辆车,莫今朝开车,沙尚和坐副驾驶,辛墨浓和叶悠悠坐在后头。   从黄盈住的地方出发,莫今朝对周围十分熟悉,一边开车转着圈查看情况一边跟大家说道:“象黄盈这样的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她必然考虑过尸体被发现的问题。所以,肯定会伪装成自杀的假像,好拖延时间。万一遇到不专业的,没准就能被他们糊弄过去。”   “一个人自杀,要么上吊,要么服药,要么跳楼或是跳河。”上吊太容易被人发现,象这样的大城市,你能躲在哪儿上吊不被发现呢。   服药的人多数是选自己家里,跑到荒郊野外服药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同样很容易被人发现。   跳楼就更不用谈了,统共就那么些高楼,都建在人多的地方,你想跳下来不被发现的概率为零。   只有跳河是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而且被发现了,也最容易推到自杀上头去。毕竟你是在浴缸里被淹死,还是在河里被淹死,本质上没有区别,也不容易看出问题来。   “到时候李方做几句伪证,可以说夫妻俩吵架,老婆说要回娘家,他就以为她真的回了娘家,不知道她其实负气去自杀。”   莫今朝前前后后一分析,叶悠悠听的直点头,“好有道理,那我们快找有水的地方吧。”   离他们住的地方开始画圈,有水的地方不多,但莫今朝又道:“最有可能的是果子沟。”   果子沟是个小型水库,远离市区在非常远的郊区。   “有可能这么远吗?”叶悠悠指着地图,路上不是有挺多有水的地方吗?   “我也是想刚刚想到,八王胡同那个地方,有辆公交车的终点站,直接到果子沟。”莫今朝解释道。   这样等葛珍珠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肯定会调查她最后去过什么地方,如果有人在这个附近见过她,加上有趟公交车的线路直接到果子沟,就更容易作实她自己搭车去水库,想不开自杀的事。   “我找人下去看看。”沙尚和让莫今朝开车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直接调了人手,再一起奔向果子沟。   葛珍珠的尸体在水库里被找到,她的脚被挂到了一张破渔网上,而破渔网的另一头则压到了水库底下的一块大石头下,所以连带着,她也没法浮起来。   辛墨浓带着叶悠悠离得远远的,不许她去看,“有专业的人处理,你别往前凑。”   沙尚和报了警,这是凶杀案,需要警察一起联合办案。   “真没想到。”叶悠悠叹了一口气,俯到了辛墨浓的怀里。   一个人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才发现,原本在国内,也一样是你死我活。这些人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罪不可恕。   因为有莫今朝提供的照片,黄盈当天就被带到警局配合调查。   李伟忠大发雷霆,一个电话打过去,让警察放人,言称这是重量级的投资商,若是破坏这项投资,要由他们全权负责。   警察局长不阴不阳的怼回去,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法律面前,投资商可以例外。要么脱了他这身警服,要么就依法办理。   还是林双华劝住父亲,“他们只有一张照片而已,这算什么证据。她自己肯定能应对,您就放心吧。”   “你以为我是担心她?”李伟忠扫了一眼儿子,他们在做着的事,万万不能引起一丁点的注意,这个时候冒出一桩凶杀案,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他怎么可能不担心。   “还有最后一笔,洗完了我们随时可以走。”林双华才不在乎黄盈。   “催一催加快速度赶紧将钱洗出去,二十四小时内,要是没有新证据就会将她放出来,如果不放,我们就得做好准备。”   李伟忠有了决断,林双华也只好点头,“要不要让弟弟准备一下。”   “不用,他这个人藏不住话,走的时候,直接带上他和西西。”李伟忠摆了手。   “对了,司徒空之前跟我讨价还价,愿意出四成帮他把钱洗到国外,我一直没答应。”   “答应他。”李伟忠发了话。   “明白。”林双华一听便明白了,这是打算把司徒空的钱也吞掉。   黄盈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面不改色心不跳,面对询问十分坦然。   “我路过那个地方,看到葛珍珠站在马路上流泪,你知道,我们是认识的,便扶她上车。让她去我家喝了杯茶,然后她要走,我也没有留她。”   “那为什么刚才没有出示照片的时候,你说从来没有见过她。”警察问道。   “因为不想惹麻烦,我不知道你国的法律公不公正,我又不是中国人,总是会担心的。”黄盈还是一脸坦然。   警察都快被她给气笑了,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跑到中国来赚钱的时候口口声声炎黄子孙。干了坏事,就赶紧撇清,理直气壮的说入了米国的国籍,就不是中国人。   二十四小时内,没有新的证据就要放人,莫今朝被沙尚和塞到联合办案的队伍里,拿了搜查证,去搜查林双华和黄盈的住处。   莫今朝问林双华,“请问你们夫妻俩,会游泳吗?”   林双华摇摇头,“不会,我们俩都不会游泳。”   莫今朝点点头,不会游泳是吧。   “那么潜水也不会咯。”   林双华保持微笑,“是的,不会。”   又问他知不知道妻子载过葛珍珠一事。   林双华还是摇头,“我每天的工作很忙,这些小事她应该是觉得没什么必要说吧。”   “谢谢合作。”莫今朝跟他握了握手,然后让他签字,拿着口供离开。   沙尚和正在等解剖的结果,搜查发现不了什么,时间过去几天,就算有线索也被他们收拾干净了。   他们又不是长住的本地人,除了两箱衣服,和后头购置的生活用品,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验尸的结果终于赶在二十四小时内出来,虽然葛珍珠是溺毙,但却是被溺毙后被人抛尸水库。   “果子沟水库的水质一直不好,里头带有绿色的藻状物,如果她是在水库里溺毙的,多少会吞入一些。但葛珍珠的胃里,却完全没有找到藻状物,加上她挣扎的痕迹,和手指甲脱落的情况来看,第一案发现场,不在水库。”   于是根据尸检报告,基本可以定性为谋杀案。   沙尚和意气风发的一拍桌子,“这下跑不掉了。”   黄盈正式收监,虽然她还是什么都不承认,还口口声声要找律师。   莫今朝听到黄盈收监的消息,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不要误会,他不是难过,是高兴。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好像一下子被搬开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一截。   沙尚和拍拍他的肩膀,“愿不愿意到我这儿来。”   “啊。”莫今朝一时没明白过来。   等转明白过来,一叠连声的喊,“我愿意,我愿意。”   “你们这是结婚呢?”辛墨浓刚好走进来,听到这半句,故意打趣道。   办公室里笑成一片,莫今朝反手把眼泪一抹,也跟着笑了起来。一直到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挺直了腰杆做人。   “黄盈收押,他们肯定会加快速度跑路。”辛墨浓就是来说这件事的。   “不错。”沙尚和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非法集资的事,已经摸的差不多了,随时可以收网。”   辛墨浓见他都安排好了,对他竖起大拇指,“厉害。”   非法集资全是林双华在办,还捎带上一个司徒空,还是没有李伟忠什么事。   “这老家伙真是滑不溜手。”现在最确凿的证据,似乎就是拿到他手里的信物,然后把钱取出来。   不然什么都能被他推的干干净净,毕竟什么事,他都没有亲自沾手。   “黄盈难道那么傻,要白帮李伟忠背锅。”一直没走的莫今朝忽然插了话。   “她的嘴紧着呢?”沙尚和是亲自审问过的,知道黄盈打的什么算盘,她不是中国籍,杀人的证据只要不是确凿到不能再确凿,是不会轻易下判决书的。   一来容易造成国际上的舆论,二来也容易吓跑准备来国内投资的商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黄盈早就算好了这一点,所以打定主意就是不开口。只要她不承认,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谁拿她都没办法。   莫今朝嘴一撇,“不如让我去见见她。”   如果是警察询问笔录,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但他不是警察,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去探视的时候说些什么,别人可管不着。   “行啊,我来安排。”沙尚和应了,虽然他并不看好莫今朝能劝得动黄盈,但人家有心,就让他试试吧。   黄盈收押之后也换了地方,她倒是没有慌乱,葛珍珠就算是被谋杀的又怎么样,谁能证明是她杀的。   你们捉不着凶手就拿一个外国人抵帐,看看国际舆论会怎么说你们,再说了,那些拿了钱的记者,是吃干饭的吗?正是他们大显神通的时候,可不得可劲的造。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盈吃的好睡的好,半点不操心。   莫今朝见到她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一个面色红润,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妇人,保养得宜的脸上,甚至看不到一丝惊慌。   “怎么,想来看我的笑话?可惜啊,让你失望了。”黄盈歪着头看他,“听你说再婚了,娶了个乡下老婆,好好过日子去吧,就蹦操心我的事了。”   莫今朝乐了,“是什么自信让你觉得,我会操心你的事。知道照片是谁拍的吗?”   黄盈的脸色这才变了,“是你。”   “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回来,绝没好事,果然,不是杀人就是放火。上回让你跑了,这一回,你要亲手抓住你,绝对不会让你再跑回去。”   黄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快缓和了脸色,“阿朝,当初骗你不是我的本意,没想到你会记恨到现在。”   说着她的手朝莫今朝的手上覆盖上去,莫今朝的动作却比她快的多,缩回手看着她,“用不着来这一套,你知道,没用的。” 第166章 配合调查   黄盈收敛起脸上的温情, 身体慢慢往后倒, 靠到了椅背上, 双手抱在胸前, 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看的出来,莫今朝恨她,不是因爱生恨, 而是恨她毁了他的事业。他引以为傲的,极有抱负的事业, 都因为她毁于一旦。她是他人生当中的耻辱, 如果不能毁灭她,他可能永远无法走出自己内心的阴影。   黄盈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的东西,这些也是莫今朝想让她看到的。   “可是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黄盈看着这个男人, 想要再度摧毁他的信心, “我是外国人,还是投资商, 你和你的国家能把我怎么样?”   态度嚣张狂妄, 空目一切。   莫今朝露出玩味的笑容,“不就是证据吗?你以为林双华非法集资的事, 真没人知道?透过贸易公司洗钱的事真没人知道?李伟忠开设秘密帐户的事真没人知道?”   黄盈眼皮子一跳, 脱口而出, “你不是改行了吗?”   早就从一名警察改行去当了一名小公务员,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要知道, 我只要松松手就能让林双华带着钱离开, 你说, 他会怎么选择呢?”   别人不知道黄盈杀人,林双华会不知道吗?   他会选择出卖黄盈保全自己,还是力保黄盈而被莫今朝扣下钱财甚至人身自由呢?   想都不用想,黄盈也知道林双华会怎么选择。   黄盈的脸色真正变了,可是想到黑翼,她的脸色又慢慢转回来了。她是黑翼的人,林双华敢丢下她吗?他就算回了米国,也要害怕黑翼找他的麻烦吧。   “你真以为黑翼在乎你这一个人?还是在乎能帮他们赚钱的人。”莫今朝从沙尚和那里知道了所有的事,他自有自己的判断,这可是他的老本行。   黄盈彻底没了声音,两个人之间的气势立刻倒转,这回换莫今朝逼视于她,“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挨枪/子的时候,我会亲自去看的。”   说完真的起身就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黄盈此时的心情和之前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之前是稳坐钓鱼台,现在是忐忑不安,夜夜难眠。   不过几天就折腾的自己面色青白,整个人瘦了一圈。她想申请见一见林双华,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是禁止探视的,除了律师谁也不能见。   这么一说,黄盈心里更怕了,莫今朝能够来见她,说明他真的不是她所看到的一个小公务员而已。   至于律师,黄盈根本不相信这里的律师。她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样对她才是最好的。   审讯当然还在继续,最好的选择,也是有的,比如说戴罪立功,或者说,干脆栽赃嫁祸。   但在栽赃嫁祸之前,黄盈还需要更确实的证据,她终于提出要一个律师。   律师来的很快,公事公办的指出她现在的局面,以及她该有的权利。但这些,都不是黄盈想听到的,她只是想通过律师知道外头的事,特别是林双华身上发生的事。   “您先生啊,他今天出差去香江,可能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律师说道。   律师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实话,把黄盈吓得魂飞天外。   林双华跑了,丢下她跑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临走之前倒打她一耙。   她当时就叫了起来,“人是林双华杀的,我作证,人是他杀的。”   直接把律师给搞懵了,憋了几天不认罪,还非得找律师,找来了律师又立刻认了罪,这是闹啥呢。   倒是审讯的人乐了,闻讯赶来一拍律师的肩膀,“好样的啊。”   还以为是人家律师把人给劝得认了罪呢。   律师:……   行吧,你们说啥是啥吧。   “你说葛珍珠是林双华杀的,杀人动机,地点。”   一个谎话需要千百个谎话来圆,黄盈咽了咽口水,镇定下来,“给我一根烟。”   她要好好想想,想清楚再说。   “那天我在路上遇到葛珍珠,看她心情不好的样子,就拉她上了我的车,我的本意是带她回家坐一会儿,劝劝她就让她回家。结果没想到,她说不回家,我就说留她吃饭,晚点再叫林双华送她回去。”   “然后呢?”   “我头天没睡好,很困,很早便去睡了。我听到楼下有动静,没多久林双华就发动了车子出门。我以为,是送葛珍珠回家,便没有多想。”   黄盈一脸绝望的捧住脸,“林双华回来后,脸色格外不对劲,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我问他话他也不说。我追问之下,他才说,葛珍珠死了,是他一时错手杀了人。”   至于一个男人为什么会错手杀了一个女人,看看葛珍珠风韵犹存的身段,其实也不难想明白。   “黄盈把一切都推到了林双华身上。”莫今朝和沙尚和说着话,他完全预料到了这一切,甚至于林双华出差去香江的事,也是他提议,然后辛墨浓故意把他逼过去的。   果然律师一说林双华的消息,黄盈就崩溃了,立马想到办法脱罪。   林双华在香江见到黑翼的人,忍不住埋怨道:“人是她自己杀的,出了这种事,我们能怎么办?”   黑翼的人一脸纳闷,谁管黄盈怎么样了。   鸡同鸭讲半天,林双华才仿佛惊觉过来,“不是你们打电话,让我立刻来香江吗?”   黑翼的人傻了眼,他们根本没干过这种事。   不是黑翼干的,那是谁,又为什么这么干?   林双华想破了头都没想明白,急急忙忙往回赶,打算问问老头子。结果人还没到京城,直接在过关的口岸这头被逮了个正着。   “什么?”李伟忠的嘴巴张大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人明明是黄盈杀的,虽然是他吩咐的。   李方也傻了,一个劲的问他爸,该怎么办?   “你哥不会有事的。”李伟忠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大儿子有事,黄盈这个蠢货居然敢把事情推到林双华的身上,胆儿可真肥。   原本黄盈咬死不知情,没有证据加上她的身份,上头还真不好办她。可现在她一松口,哪怕只有一条小缝呢,好多事就能被人慢慢撬出来。   不行,不能等了,李伟忠决定捞出儿子然后立刻出国。   至于最后那笔巨款,还有司徒空的钱,他只能忍痛放弃。   林双华被捕,他自己也是一脸懵,还以为是非法集资的事暴露了。但是他之前早有对策,暴露了也不怕,反正他没跑路,就不能说他这是非法集资,而是正而八经的民间借贷。   结果一听竟然是黄盈把葛珍珠的事推到他的身上,差一点老血喷出来。   之前不是这么说好的,他现在该说什么,干脆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没见过葛珍珠,甚至不知道她来过自己家。   可是警察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如果黄盈一直不开口,他们还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但只要一开口,可以撬动的细节就太多了。   特别是林双华一进来就喊冤,二十四小时没有放出去,立刻就开口把杀人的事推到了黄盈的身上。   林双华可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抛出真相之后,面对所有的诘问,顿时冷汗直下。一个一个的问题问下来,这才发现,想把自己摘出去,太难了。   “你说你不会游泳,这是你在米国考取的潜水证。”   “在一个月前,有人招待你去果子沟水库钓鱼,你在那儿呆了一整天,所以你是知道路的,对不对。”   也就是说,就算人是黄盈杀的,抛尸的也得是你吧。夫妻俩个人,一个杀人一个抛尸,都跑不掉。   没有人证物证又怎么样,只要你开了口,就别以为警察是吃干饭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抛出来,林双华前言不搭后语,黄盈的口供又和他对不上。   两个人的口供放到一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简直不要太清楚。   这种情况之下,李伟忠想仗着身份把儿子先捞出来,哪怕是保释呢,也没得到允许。   时间不等人,拖的时间越久,他们越危险,保不齐就被他们问出集资的事,再问出洗黑钱的事。最最可怕的,还是他身份的事。   “走,带上西西,马上就走。”最后的一大笔钱,和司徒空的钱,一直让他想走没有走成,可是现在,不能再等了,李伟忠决定,马上撤。   “我回去收拾收拾。”李方说道。   “啥也不准带,带上西西就成。”李伟忠吩咐他,把西西带过来,就当是过来跟他一块住几天的,然后爷仨就跟逛街似的出门,直接去飞机场。   李伟忠习惯性的往自己的口袋里摸了一把,自从印章暴露了,他便一直揣在身上。他知道暴露也没法隔空改掉银行里的信物,只能这么揣着,反正也没人敢对他明抢。   这一摸之下,坏了。   他失声叫道:“我的印章呢?”   此时李方已经走了,李伟忠一个人在家,他翻遍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又开始在家里翻找。他的东西不可能被偷,白天办公室,出门有司机,家里……家里……   难道是李方?   就在李伟忠胡思乱想的时候,李方回来了。   “是不是你拿的?”   “爸,西西不见了。”   父子俩同时开口,李方根本没注意到父亲说的话,现在满心都是女儿不见了。   虽然一直想要个儿子,但是对于女儿,他也是疼爱的。李西又是个极懂事的孩子,从小乖巧听话,绝对不可能一个人乱跑,从学校找到家,都没见人,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报警。   如果不是印章不见了,李伟忠恐怕会立刻捞上李方就走。但现在印章不在,孙女也不见了。李伟忠仔细回忆之前发生的事,说出的话都打着飘,“我记得昨天晚上,你和西西过来吃饭了对吧。”   “对啊。”李方不知道为什么李伟忠会问这件事。   李伟忠当时把白天穿的衣服换下来挂在房间里,自己穿了宽松的睡衣。然后孙女自告奋勇说要帮他洗衣服,就是那个时候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是西西。”李伟忠知道了,偷了他印章的人,是西西。   “爸,你在说什么,西西不见了,我们是不是要报警。”李方到现在为止,还没跟上他爹的思路。   “啪”的一声,没有任何预警的,一巴掌打到了李方的脸上,李伟忠咬牙切齿看着他,“你养的好女儿。”   这个时候到底是赶紧走,还是留下来找人。   李伟忠一面不甘心自己帐户里的钱,一面更担心现在不走,怕是以后便走不了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现在就走。”   抓起护照和机票,他宁愿先出去,到时候他们带着信物总要去银行,他大不了和黑翼合作,守在银行门口逮人。哪怕分一半钱给黑翼,自己落下一半,也够花。   总比留在这里,被人一锅端的好。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黄盈进去的时候,自己说话便开始不好使,林双华进去,他的秘书连见一面都办不到。若不是上头有人在针对他,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走,马上就走。   李伟忠顾不得别的,便往外走。   李方直接懵了,“爸,不管西西了?”   “走不走你自己决定,要是走不掉,别怪我现在没提醒过你。”李伟忠懒得再搭理他,要不是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他恨不得由他自生自灭。   李方傻了,下意识的就跟着李伟忠出门。   两个人刚下楼,就看到沙尚和在楼下等着他们,然后向他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李伟忠,李方,有点小事请你们回去配合调查。”   李方顿时就崩溃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伟忠一脚朝他踢过去,“给我站好。”   沙尚和呵呵直乐,他最喜欢李方这种人了,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平时装逼吹牛是一把好手,真轮到事都是别人的错,自己啥错也没有,怂的清新脱俗。   “既然是配合调查,我们肯定会好好配合,该说的一定说清楚,不过,也别想把莫须有的罪名栽到我们身上。”李伟忠看着沙尚和,其实是说给小儿子李方听的。   也不知道李方听进去没有,反正他是抖的连走路都不稳当,还得让人扶一把,才上得了车。   辛墨浓手里拿着半块印章,以及坐在对面,正在安慰李西的叶悠悠,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戏剧化的发展。   司徒空把葛珍珠是被李家人合伙害死的人,告诉了李西,大概也只有他能想出这种主意。告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爷爷和她爸合伙害死了她妈。   然后哄得小姑娘去偷李伟忠的半块印章,说这样就能替她妈报复。   “为什么你会来找她呢?”辛墨浓实在是忍不住的问道。   李西如愿偷到印章,没有给司徒空,而是直接找到叶悠悠,把这半块印章给了她。   “因为,姐姐说,如果遇到特别为难的事,就去找她,我姐说她是好人。”李西有两个姐姐,她说的当然是看着她长大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李南。   李西从小就很喜欢大姐李南,书读的好,还会跳舞,气质也好,安静的坐在那儿就像个仙女儿。   李南对她也不坏,只不过她是个相对有点自闭的人,并不太爱和人交流。临到她要出国的时候,看妹妹可怜巴巴的眼神,想到家里不靠谱的父母,这才格外叮嘱一句。   是想着万一有什么事,她来不及得到消息,至少找到叶悠悠,肯定可以给她报个信。   “我不喜欢司徒空,我妈说过,他是坏人。”李西提到她妈,情绪开始低落。   虽然是个孩子,但是也已经十来岁,女孩子又通常早熟。别人还当她是孩子,她自己却觉得,已经能分辨很多事了。就比如说她妈的死,就算司徒空不告诉她,她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   司徒空让她偷东西,她便将计就计偷了东西却没有交给司徒空,而是交给了姐姐说过,可以信任的叶悠悠。   谁能想到这个神转折呢,就连叶悠悠也没想到,自己在李南的眼里,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叶悠悠搂住李西,她不喜欢葛珍珠,更不会喜欢李家的人,可是不管李南还是李西,都是无辜的。   甚至于,她已经开始想李西未来的生活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不禁再次为她叹气。   “东西交给你了,我先带李西回去。”叶悠悠总不能把她扔回没有一个人的李家吧,她干脆带回自己家,然后打电话给了李南。   接起电话听到李南的声音,叶悠悠赶紧道:“抱歉,我忘了你那边是半夜。”   事发忽然,她压根就忘了时差的事,听到李南的声音才发现这个问题。   “没关系,是有要紧事吗?”李南知道叶悠悠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会连时差都忘了,定是有要紧事发生。   叶悠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捡能说的告诉她。   听到葛珍珠没了,而且是被谋杀的,现在李伟忠和李方都被带走配合调查,而林双华和黄盈都是嫌疑人被收押,李南也惊呆了。她是知道生父和继母没那么靠谱,但发生这种事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那西西呢?”   “在我这儿。”叶悠悠就是愁这个,她倒不是怕承担责任,养孩子花钱真算不了什么,她都包圆也没问题。可问题是养孩子是那么简单的事吗?   “先麻烦你帮我照顾几天,我看看能不能请假回来一趟。”李南早就独立,平日里去剧团跳舞,还办了个班,跳小朋友跳舞。从经济上讲,生活是不错的。   “我照顾倒没什么,我就是担心,唉……”   该怎么说呢,你爷爷让你大伯和大伯母杀了你妈,你爸也是知情人,还帮着打掩护,这都叫什么事啊。   难得这孩子听了司徒空的话,不仅没疯还能镇定的守住秘密偷出东西,又偷偷打听到自己的电话,让老师给她打电话,来学校接上她,从而绕过司徒空直接把东西交到她的手上。   就是自己,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悠悠姐,你是给我姐打电话吗?”吃饱了饭进客厅的李西说道。   “是。”   “可我不想去米国,我不像我姐,我姐只要有个适合跳舞的环境,在哪个国家都无所谓。但我不想去别的国家,我妈给我留了钱,我能养活自己。”葛珍珠放钱的地方,李西一清二楚,存折就在她的书包里。   “不是钱的问题。”钱能解决的根本不叫问题。   “我一个人可以生活。”李西再次说道。   叶悠悠摸摸她的头,“等你姐姐过来,我们再好好商量。不过我可以保证,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好吗?”   她不是几岁的孩子,而是十来岁,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叶悠悠觉得无论怎么安排,她自己的意愿都应该放在第一位。   李西点点头,露出了笑容,“好。”   叶悠悠送她去客房休息,此时她的助理已经过来,按她的吩咐,买了全套的生活用品包括衣服和鞋子。   这个时间段,叶悠悠肯定不会放李西回家的,就暂时住在她家。   司徒空听到下属来报,说李西被叶悠悠接走了,脸上的表情不知有多精彩。下属小心道:“我们本来想拦的,可是他们开着车,又是在闹市。”   “不敢就对了。”司徒空抽抽嘴角,“我们又不是黑社会。”   “不好了,李伟忠和李方被带走了。”又有下属来报。   “这不是应该的吗?”司徒空此时倒不吃惊了,既然李西被叶悠悠接走,那么接下来李伟忠被带走,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我们……”下属大着胆子问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把那些人的钱退了,三天之内办好。”司徒空的确有交待,但交待的事让下属心肝一颤。   “退钱?”   “怎么,听不懂?”   “懂,懂了,三天之内,一定办好。”下属能够爬到这个位置,当然了解自己的老总是个什么样的人。   赶紧抹了一把汗,飞奔一样跑了出去。   司徒空砸了砸嘴,可惜啊,要是能拿到印章,李伟忠的钱就都成了他的。没了钱的李伟忠,就是活着又怎么样,最好没钱还逃出去,到时候任他搓扁揉圆。   可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姑娘家,竟然就这么把他给涮了。不过他竟然一点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这件事好笑极了,于是他放声在办公室里笑出了声。   隔着房门听到笑声的下属,个个噤若寒蝉,赶紧加快了手里干活的速度。他们的老板,从来不能用常理来看,别听现在笑的这么欢畅,没准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谁心情不好还笑这么大声?那不是神经病吗?司徒空所有的下属,都想齐齐高喊,他们的老板特么的就是个神经病。 第167章 大戏   半块印章等于多少钱, 之前没人知道, 直到沙尚和把这笔钱费尽周折搬回来,大家才知道。   “都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沙尚和恨恨道。   “已经有人报案。”辛墨浓提醒他。   因为林双华被收押的关系, 双华集团彻底停摆,而那些参与到集资的老百姓才惊觉, 自己给了林双华的钱怎么办?   开始双华集团的人还会安抚, 但时间一长,他们自己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自然也无心再做这些事。   心慌的人开始报案, 然后来报案的人越来越多,少则几百,多则几千, 还有上万的, 足足整理出半人高的档案。   “人都进去了, 证据也有了, 剩下的……”辛墨浓看着沙尚和。   “包在我的身上。”沙尚和拍着胸脯保证。   “还有我。”莫今朝的工作关系正式调动, 成为沙尚和部门的一员。   “那就交给你们了。”辛墨浓一笑。   自他重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这种轻松,是真正的, 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愉悦。他没有急着回家, 而是去了墓园一趟,站在自己父亲的墓前, 点燃一根香烟放到墓碑之上。   父子俩虽然阴阳相隔, 但不知道为什么, 辛墨浓就是能感觉到,父亲此时一定在笑。   家里的蔷薇花开的极热闹,听见叶悠悠的声音从客厅里传出来。   “怎么不留客人吃饭?”辛墨浓见李南往外走,不由诧异道。   “不了,改天我请你们吃饭才对。”李南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一丝冷清。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她一惯就是这样,并不是傲慢。   李西跟着李南出了门,晚上跟着姐姐住,明天再过来。   “李南刚到,时差还没倒过来呢,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现在哪里吃得下饭,让他们姐妹俩说说话吧。”叶悠悠倒是很了解的说道。   “来的还挺快。”不过几天功夫,就飞过来,可见她对这个妹妹还是挺上心的。   “是啊,她的意思还是想带李西出去,但李西不愿意。”这中间叶悠悠不方便多说,一来这是人家姐妹之间的事,二来李家的倒下和她多少有些关系,于是她更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天李南再次带着李西过来,从这对姐妹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们之间还是没有达成共识。   “李南,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国呢?现在国内的环境已经宽松多了,不管是舞蹈还是音乐,都进入百花齐放的时代。你有米国艺术学院的水凭,也有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如果你在国内也可以登台,也能教人跳舞呢?”   其实李南真的是无所谓呆在哪个国家,她的生活宅到可以,不爱和人交往也不爱参加派对,不过就是喜欢跳舞,还希望通过跳舞养活自己罢了。   “是啊姐姐,你为什么不回国呢?在国外你只能演小角色,哪怕主角毕业的学院不如你,舞蹈的功底也不如你,可就因为她是米国人,而你不是,所以她才能当主角,你永远只能跳配角。”   李西忽然出声,谁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想的这么多。要知道,现在国内的主流声音都是出国好,国外的月亮比中国的圆,能够像她这样看问题的,真是少之又少。   李南蹙着眉头想了很久,最终摇头道:“我已经习惯了。”   这就不好再劝了,叶悠悠便问李西道:“如果你姐姐只是带你去生活,等你成年后,你再自己决定要留还是要走呢。”   李西不说话了,如果成年就能回来,几年时间她倒不是不能去。   李南这回很爽快的点头,“成年后,她做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干涉。”   叶悠悠看着李南,很是有些无语,按理她出的主意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想法,怎么姐妹俩沟通了一个晚上都没想到这个点上呢?不过想想李南不擅长表达,又即刻释然。   “你们什么时候走?”叶悠悠以为,他们怎么也会等到李家的事有个定论再说。   没有想到,李南这个时候倒说的很快,“越快越好。”   李西也点了头,不过她比姐姐到底是多了一个心眼,私下拜托叶悠悠,有什么消息,告诉她一声。   “我会的。”叶悠悠答应她。   送走姐妹俩,柳满江就开着车过来,要带她去看房子。   “并排三间四合院,咱们可以在里头开个门,互相串门也方便。可惜家里孩子太少了,干脆养几条狗吧,跑来跑去多热闹。”   孩子不够狗来凑,这话要被王桂花听到,估计得打断他的狗腿。   叶悠悠趁机打趣他,“你娶个舅妈回来,多生几个孩子,想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舅舅在米国多年,不能用黑户活着,早就入了米国的国籍,倒是不用被计划生育管制住。   只不过他自己是丝毫没有入米国国籍的自觉,总觉得回了国,自己还是中国人。   柳满江的心思倒没避着外甥女,只道一句,“难呐。”   “你的成功也是你这个人的一部分,就跟女人的美貌也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一样。没人想了解一个丑女的内在,同样的,也没人想了解一个穷人的内心。难道舅舅不相信自己看人的本事,就算你不相信自己,也能相信姥姥吧。”   “你这话倒是新鲜。”柳满江也承认,自己可能是想岔了。但也不能全然怪他,往他身上扑的女人不要太多,那目光功利的就差在额头上写字。可现在想想,他有火眼金睛,还怕什么妖魔鬼怪啊。为了这些妖魔鬼怪耽误自己,才是有病。   这三间四合院离叶悠悠住的地方并不远,两套大的,一套小的,正好并排一溜。柳满江还叫可惜,“有一套太小,要是一样大就更好了。”   “小的给我妈,她肯定喜欢,打扫起来也方便。”说是小,其实和叶悠悠现在住的差不多大,一家三口住的话,哪里会嫌小。   “你妈也这么说。”柳满江知道姐姐可能是因为省钱,毕竟叶胜利是给他当帮手,不像他们俩,早就已经功成名就。   不过柳满江还是可惜,他觉得国内的房价迟早会涨,“到时候涨的跟米国一样,你妈岂不是很亏。”   “我妈就两个女儿,我们过的好,她怎么会觉得亏。我就不说了,惠惠以后有我和舅舅,还怕她不好。”   “这倒是。”柳满江想到这里,倒也释然。人的幸福又不是只看房子的大小,一家人和和美美,互相扶持就是幸福。   两个人看完屋子,走出来正好看到张甜生和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大哥说说笑笑,从另一端走出来。在他们的房子门口,碰了个正对脸。   “悠悠。”张甜生兴奋的喊道。   “怎么,跑新闻呢。”叶悠悠一看便知道她此时是在工作。   “是啊,刚跑完。”张甜生说完扛摄像机的大哥便找了借口先走。   “我正好有事找你,还以为你去米国了呢。”叶悠悠知道她最近准备去米国,和爱人最后深谈一次,看看有没有可能挽回。   “我都回来好几天了。”张甜生笑道。   叶悠悠便让柳满江先走,她和张甜生出去走走。   离这里很近的地方就有一片风景区,只是身为本地居民,很少会去看当地的风景。此时走过来,张甜生看着平静的水面,干脆要了一只船,两个人踩着天鹅小船,倒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结束了,我本来以为我会哭,没想到,却只觉得一身轻松。我走我的独木桥,他走他的阳关大道,如此甚好,谁也别嫌对方耽误自己。”张甜生先开了口。   “结婚不是女人的全部,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叶悠悠尽量的淡化这件事,越觉得重要,就会越放不下。   “嗯,看来我是个性子凉薄的人。”张甜生奋力踩着天鹅船,好像发泄着什么,倒叫叶悠悠省了好些力气。   “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张甜生终于踩累了,任天鹅船飘在水面,这才想到刚才叶悠悠说的话。   “就是想问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动静还挺多,李伟忠被调查的事,真是刮起好大一股妖风。”张甜生身在其中,感受是最深的。   “我想听的就是这个。”叶悠悠说道。   张甜生整理了一下思路,“有人想替林双华和孙丽娜喊冤,但是目的恐怕是为了营救李伟忠。”   “怎么喊?”   张甜生轻蔑的一笑,“这些人,还能怎么喊,演戏呗。”   叶悠悠若有所思,“我懂了,改天再找你。”   “我踩不动了。”一看离岸边竟然有那么远,刚才跟踩风水轮似的张甜生,顿时蔫了。   等回到家,才发现辛墨浓也回来的比平时早。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叶悠悠知道还有一番折腾,但还是希望这件事越早落下帷幕越好。   “林双华和黄盈虽然还没有认罪,但是证据链已经收集好了,最新的突破是在黄盈家的浴室墙缝里,找到葛珍珠的一点皮肤组织。”这个位置,正是葛珍珠在挣扎时,手指抠到墙缝时留下的,这个证据,也是莫今朝找到的。   正常在别人家坐客的客人,是绝不会在这种地方留下皮屑的。更何况是挣扎时留下的,带血的皮肤组织。这是最关键的直接证据,证明了葛珍珠死亡的第一案发现场,正是黄盈家的浴室。   “莫今朝还采集到一个间接的证据,林双华在抛尸的第二天早上,开车去了洗车行,要求把他的车,每一寸都洗干净。车子后备厢的垫子直接扔掉,就连轮胎缝都要求洗干净。”   如果不是抛尸,怎么会这么刚好的去毁灭证据。   而被他抛弃的车垫刚巧被洗车行的小工留下来当了脚垫,上头提取出了葛珍珠衣服上的纤维。如果不是抛尸,正常人会坐到后备厢里,而留下衣服纤维吗?   “还有一件事。”辛墨浓想了想,还是不打算隐瞒叶悠悠,“上飞机前,李西去警察局做证,她知道葛珍珠死前去过李伟忠的家。”   “这么多的证据面前,就算不认罪,法官也会判他们有罪。”辛墨浓很有信心。   “庭审的时候有空吗?我请你看一场好戏。”叶悠悠的手指勾住辛墨浓的下巴,轻佻的在他脸上摩挲。   “当然好。”辛墨浓伸出手将她的腰一搂,反转之下,就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两人腻歪的时候,辛墨浓顺手拉上窗帘。   所谓的好戏,很快开锣。   一辆黑色的轿车,低调的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大一小,一个女人和一个半大的少年。可见,他们是一块来的。   可是下来之后,两个人却分头行动。   少年举起一块牌子,上头用中英文书写的大大的冤案两个字。此时不少人好奇的围上去,想知道这个少年有什么冤案。   就在这时,忽然就有好几个媒体人扛着影像机挤了进去,其中不乏金发或是红发的外国人,当然也有本国的记者。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刚好有人喊冤就刚好有人来采访。”叶悠悠坐在自己车里,嗤之以鼻。   “不是看戏吗?继续看。”   少年不会说中文,这个时候,有个热心的大姐出现,帮少年翻译。而这位热心的大姐,正是刚才和少年一块从车上下来的女人。   “走,我们也凑凑热闹去。”叶悠悠跳下自己的车,辛墨浓也跟了下去。   女人的英文很好,翻译的同时声情并茂,简直不要太激动。晚来一点的人,恐怕还以为这个女人说的是自己家的事呢。这丰富的面部表情,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慷慨激昂的声线,比戏台上的演员还要卖力。   “可怜哟,这么小的年纪,父母回国投资,却被诬陷成杀人犯。那他们的钱怎么办,难道都被国家吞了?”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发出这样的叹惜声。   围观的人虽然不至于都这么认为,但也的确引起不少人的担心,“不会吧,那些做生意的人,不是国家让做的吗?”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养肥了再杀。”有人回应道。   叶悠悠听到这些声音,就知道是有人在里头挑头搅事。   她瞅准一个空子上前,“刚才这孩子的上一句,说的跟你翻译的,好像不一样,你的英文是哪儿学的?加戏学院戏精专业吗?”   女人抬头看到叶悠悠,诧异竟然有人上前质疑她,不是说好了围观的人里有自己人,会帮她挡住质疑的吗?   可是叶悠悠质疑的是翻译啊,并不是质疑内容,托在围观的人里头,伸长了脖子也没想出来要怎么回应。这个托可不懂英文,他哪儿知道翻译的对错啊。   不过鉴于他的身份,他还是扯着嗓子嚷了一句,“哪儿翻译错了?你懂不懂英文啊。”   叶悠悠立刻用英文不客气的回复道:“我不懂你懂吗?你懂你倒是说一句来听听。”   好吧,叶悠悠这一句说的是什么,托都不听懂,更别提回应了,灰溜溜的藏在人群里,不敢再吭声。   叶悠悠直接用英文问这个半大少年,“你说你是林双华和孙丽娜的儿子,那你敢做亲子鉴定吗?”   又用中文把这句话翻译了一遍。   替少年翻译的女人瞪着叶悠悠,“你怎么敢说这种话,竟然还往他心里捅刀,他还是个孩子啊。”   “正因为他还是个孩子,所以不应该被你们利用,如果他真是林双华和孙丽娜的儿子,他身为直系亲属,可以申请探试,也可以帮他们的父母请律师。不管如何,都不是站在这里空口白牙的喊冤可以解决问题的。”   “他一个外国人,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不是中国人吗?你既然这么热心,为什么不好好帮帮他,告诉他可以做些什么?怎么,给自己加戏翻译的时候挺热心,正而八经让你帮忙就不肯了吗?”   叶悠悠可不会惯着这些人,回头面对许多摄像机道:“你们既然这么关心这个案件,为什么不去听庭审,听听法官怎么说,看看那些证据怎么说。林双华和孙丽娜是冤枉的,那死者葛珍珠呢?她就该死?她也有一个半大的女儿,是不是也要过来举个牌子,大家比惨才是法律?”   “双华集团有没有钱,带了多少钱,双华集团没人吗?他们员工怎么说的,银行帐户又是怎么表现的?没有任何证据,就空口白牙指责他们的钱不见了?你们亲眼见到了他们的帐户,还是亲眼看到了转帐凭证?以为造谣不用负责的吗?这些儿这么多摄像机,谁说了什么,都录得清清楚楚。要是造谣,你们敢不敢出来道歉?”   人群里的托,顿时低下头,他只是收下一百块钱出来凑个热闹,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会儿一听还要负责,立刻半掩着脸匆匆离去,生怕被摄像机录到镜头里。   “既然你说你是林双华和孙丽娜的儿子,现在拿上证件,跟我一起去庭审。”叶悠悠一前一把抓住半大少年的手腕子,这里离法庭不远,走进去几分钟而已。   半大少年吓坏了,挣扎着不肯。   “去见你的父母,你为什么不肯?你不想见他们吗?”叶悠悠用中文和英文轮流切换着说道。   声音特别大,故意让围观的人都听到。   “是啊,为什么去见自己的父母都不肯。太奇怪了吧,不是就在这里吗?”   “可能是怕被抓吧。”   “呸,胡说啥呢,还能抓他一个半大小子,他爹妈真有罪,也不关他的事。”有人立刻出言驳斥,这点法律常识对于一般人来说,还是有的。   “不敢去,为什么不敢?是害怕你去了,他们根本认不出你来,对吗?”叶悠悠大声问道。   翻译的女人上前想掰开叶悠悠的手,被辛墨浓一掌推开,“你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我,我……”女人“我”了半天,也不敢说他们是一块的。   路人顿时醒悟,对啊,她不就是个热心的路人过来翻译吗,关她什么事呢。看这个表现,怎么也不像个路人啊。   半大的少年终于“哇”的一声哭了,用流利的中文说道:“不是说好了演戏吗?剧本里也没这段啊。”   “轰”的一声,围观的人都沸腾了,这是亲眼看了一场好戏啊。   有心思活络的已经转开了,“敢情是个骗子?图什么呀。”   对呀,一个骗子为什么要来替不认识的人出头呢,总得有所图谋吧。   “看看这些记者,都是外国人,就是想破坏我们的名声吧。”终于有明白人想通缘由。   少年和翻译的女人落荒而逃,有人扛着摄像机追了过去,在隔壁一条街上,那辆黑色轿车还在,两个人一起上了车,车子加大油门离去。   再扛着摄像机回来的摄像大哥后头,跟着的正是张甜生。   “一会儿我帮你翻译翻译,咱们配上中英文,不行我回学校找找师弟师妹们,再给多翻译几种语言。”叶悠悠可不怕麻烦。   张甜生一个劲的说好,“今天这出戏可真带劲。”   眼带鄙夷的看着这群记者,不管国外的还是国内,你拿没拿钱,是不是为了公平正义工作,不用问别人,先拍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   黑色轿车是有车牌的,张甜生可没帮他们遮挡,干坏事的都不怕,她怕什么呀。整个片子剪出来,半大少年和女人一起下车,再一起上车的镜头不要太清楚。   中间叶悠悠的诘问,还有围观人群的质疑,都拍的一清二楚,而那个托,掩面逃离的画面,也是清清楚楚。   叶悠悠给配了四国语言的字幕,你们爱看哪个看哪个,物必保证大家都看得懂。   不过在张甜生剪辑短片的时候,其他人抢先报道的也不在少数。当然,他们只是截取一部分,自然不会有叶悠悠任何一个镜头。至于那些外国的记者们,当真是剪刀大法好,想怎么剪就怎么剪,他们想让你怎么认为,就怎么剪呗。   直到林双华和黄盈被宣判有罪的时候,张甜生剪辑的短片终于在电视台播出。   黄盈因谋杀罪判处死刑,林双华抛尸和非法集资,判处无期徒刑。   李方是葛珍珠死亡的共犯,包庇和做伪证,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李伟忠贪污受贿,洗钱并且是葛珍珠案的主谋,判处死刑。   至于双华集团的帐户,选择用公开的方式,可以让双华集团指派一个米国的会计师参加,国内再派出三位德高望重的会计师,一起处理双华集团的帐务问题。   帐务一出,舆论哗然。 第168章 秘密花园   双华集团是空着手到国内的, 他们一来,李伟忠就帮他们解决了土地问题, 再帮他们解决银行贷款。   所谓的投资几千万, 根本就是个谎言。   所以, 他们一分钱没花, 就开始盖厂房。   可这还不是所有的真相,真相是他们向无知的百姓大肆宣传融资的概念, 再偷偷把融资切换成非法集资。然后把老百姓手里的钱,转移到国外。   国内的帐户上,几乎是分文没有, 只有最后一笔钱在周转数次后,在出国门的最后一步给挡了下来。   这哪里是来投资的投资商,分明是来吸血的讨债鬼。   而再经过亲子鉴定, 又发现了一个骇人的真相, 林双华是李伟忠在战争年代失踪的长子。   而李伟忠在国外开设秘密帐户, 由他的半块印章当成信物,最终成功将帐户里所有的钱都提了出来。   这些钱包括非法集资的钱, 包括向银行贷款的钱,还包括了李伟忠早年前贪墨的钱。如果他不承认贪墨那就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就算不需要会计师, 大家也能算明白这笔帐。   有关部门承诺, 在查实他的所有问题后, 按收缴的金额比例退还老百姓的非法集资和银行的贷款。   这中间半块印章所立的功劳最大, 印章能够从国外银行提取出巨资财产, 无论李伟忠怎么辩驳, 都是无法推卸的铁证。   叶悠悠特意买了白色的菊花,和辛墨浓去了一趟墓园,亲手将判决书的复印件在辛父的墓前燃烧。   青烟直上,丝毫没有被风吹散。   根据老人的说法,这就是亡者接收到了生者所传递的消息。   “我舅舅说,改天回一趟老家,要告慰外公的在天之灵。”   “我陪你去。”   谁都没有缺席,一大家子人赶回小湾村,老宅被柳满江修缮一新,提前打电话回去,村支书还找人帮他们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连褥子都搬出来晒过太阳才给收回去。   等他们到家的时候,灶台都是热的,开水瓶里是一大早村支书的儿媳妇过来灌的热水。   柳满江很是高兴,“村里有什么困难,说说看,到底是我的老家。”   “没啥困难,就是有几个成绩不错的孩子筹不出学费,去外头念书太贵了。”村支书有点婉惜的叹道。   “这有什么,我一会儿取笔钱给你,村子里只要考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包圆。考上高中的,也是一样。”柳满江就是这么的江湖,直接大包大揽。乐得村支书眼睛都笑眯了,头恨不得点到地上去。   “不过,有两户人家恐怕是不缺钱的。”柳满江话风一转。   “那当然,他们两家都是大户,谁缺钱他们也不会缺。”村支书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谁,修路的时候,捎带脚的事,都不肯从这两户人家的门口铺过去,非要多绕一点路。   如今这两户人家都成了村子里的笑柄,看人家孤儿寡母好欺负是吧,现在人家反过来欺负你们,不是挺公平的吗,就好好受着吧。   柳满江一听,满意了,他的助理也来了,这种事便叫助理直接办,他的大事可不能耽搁。   柳家的大事当然是祭拜柳大令,一家人上了山,柳大令的墓碑擦的跟水洗过一样,一点灰尘都看不到。   柳满江更满意了,这个村支书还是挺上道的。   同样的判决书复印件,在柳满江的手里点燃,放到了一堆的纸钱当中,一起燃烧起来。   “爹,你儿子没用,不能让他认您这边的罪。不过,您的外孙女和外孙女婿有用,让他伏了法,等他被枪/毙,您在下头记得揪着他去阎王那里告状,死一回不够,让他在下头再死一回。”   柳满江说的话挺多,其他人都听着,原本应该悲伤的气氛,被他这么一叨叨,气氛全无。   王桂花笑着指着一家子,“老头子,你快看看咱们家里的人,全乎吧。你看了,是不是特别高兴。现在就差这小子,你要帮我盯着他娶媳妇。”   就跟唠磕一样,王桂花把这些年的事,都说给老头子听。说够了,一家子才下山。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去,当初我也是天天哭,可是现在我不哭了,咱们都要往前看。老头子肯定也想看到我们过的快快活活,咱们就好好活给他看。”   “姥姥,您放心吧。”叶悠悠上前挽住王桂花的胳膊,扶着她下山。   以前走山路气都不喘一下的王桂花,这一回,明显要疲惫得多。   送姥姥回屋休息,叶胜利带着柳满红和惠惠回叶家村,辛墨浓拉上叶悠悠,要去沐东市。   “怎么,你不想去叶家吗?”叶悠悠说的叶家,自然是叶胜利的家。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辛墨浓不知上哪儿弄了一辆自行车,就如同当年一般,骑车带着她,走在曾经熟悉,却已经渐渐陌生的街道上。   “咦,这不是?”这条路,叶悠悠只走过一次,但印象却分外深刻,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叶悠悠惊呼道:“怎么回事?”   曾经破败不堪的市郊,竟然有一条特别好的马路,路两边种植着银杏树,比市中心看上去,还要整洁漂亮。   而道路的尽头,竟然是一个开放式的园林。   园林的大门中挂着古朴素雅的几个大字,悠时休闲花园。   这个名字?叶悠悠有点惊讶,不可能这么巧吧。   进去大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座花墙,蔷薇花开的密密砸砸,挤在枝条上,一串串的往外冒。   “它是……”叶悠悠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走上前去,蔷薇花树下有一方石碑,上书一行小字。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吾为爱妻手植也。”最下头还有一行更小的字,“辛某手书。”   这正时当年,辛墨浓为叶悠悠在市郊一处破败无人之处,手植的蔷薇花树。   他们京城四合院里的蔷薇花树,正是这颗老树剪下的树枝栽种而活。叶悠悠有时也会想一想,这颗花树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活着。   想到沐东市总有一天会发展到市郊,她便觉得,这颗花树八成是保不住的,只能安慰自己,家里的花树也是它的子孙。   可是没有想到,她会看到这个,用手捂住嘴,眼里泪光盈盈。辛墨浓从身后搂住她的腰,“千万别哭,我以为你会高兴的。”   “高兴,特别高兴。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提前知道,还能叫惊喜吗?”辛墨浓给沐东市免费修建了一座悠闲用的花园,唯一的要求便是保护好这颗花树。   “以后我们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这颗花树。”辛墨浓问她好不好。   当然是好的,叶悠悠的手放到辛墨浓的手中,由他带着,欣赏这座花园。   有一条求学路,用鹅卵石铺地,路两边都是下垂的柳树,和叶悠悠以前从小湾村去清水镇上学的路边风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走过求学路,便是一片绿地,可以供游人休闲和玩乐。此时,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少年,正拿着羽毛球拍,在草坪上打的热闹。   “就算沐东市的老城老街有一天消失了,我们也可以到这里来寻找记忆。”辛墨浓揽住叶悠悠的腰,这座花园的设计很简单,实用为主,全都是他亲手所画。   叶悠悠满心都是欢喜,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捂住胸口,犯起一阵干呕。   “怎么回事,我带你去医院。”辛墨浓慌了,叶悠悠一直很健康,健康到感冒都很少有。忽然这副模样,吓得他心肝直跳。   “不用,可能是刚吃完饭就出来吹了点风。”叶悠悠摆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喝口热水就好了。”   辛墨浓不敢大意,赶紧骑着自行车,赶到停车场。是的,他们是开车来的,车是柳满江的,但为了重现当年的情景,他才特意骑了自行车。   “早知道不费这个事,直接开车去,也不会吹风。”辛墨浓满心都是懊恼。   叶悠悠笑话道:“看你说的,我多大个人,吹个风最多恶心一阵,还真能病倒不成。”   刚说完,车子一发动,冒出一股汽油味,叶悠悠拼命一样推开门,蹲到地上吐得翻江倒海。   乌鸦嘴啊,刚说没事,结果还真病了。这一回叶悠悠不敢犟了,老实跟着辛墨浓上医院。   王桂花在家做着饭,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头看,再嘀咕几声,“咋回事呢,满红不回来就算了,她是人家儿媳妇,过去住几天是应该的。怎么悠悠还不回来呢,开着车呢,按理不是挺快吗?”   “别念叨了,谁叫他们不肯拿这个。”柳满江指了指桌上的大哥大,很是豪气道:“有了这个,离得再远也能通话,多方便。”   这是进入中国的第一批手机,俗称大哥大。柳满江当然是第一时间给自己配了一个,还多买了两个,一个给叶胜利,一个给辛墨浓。   结果辛墨浓不知道为什么,死活都不肯拿。   “他们不是说嫌大吗?”王桂花倒是知道的很清楚。   “嫌大,这还大啊,一个手包就能装下。”柳满江反正是爱不释手的,没事就拔一通电话到公司里指挥一番。   “捧着个大哥大当宝,它是能知冷知热,还是能陪你说话解闷呢。”王桂花已经过了拿柳满江当宝的日子,开始对他的单身表达强烈的不满。   “嘿,大哥大别的不行,就是能说话解闷。”柳满江可算逮着老太太的语病,立刻展开自保反击战。   “那你给我叫一声,看它能应你不。”王桂花眼一睇,跟我斗,呵呵。   “妈,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柳满江赶紧认错,一点不带含糊的。   “悠悠,小心一点。”外头传来辛墨浓的声音。   “咋了这是,摔了啊。”柳满江推开门,看辛墨浓扶着叶悠悠进门,不由急了,好大两个人,还开着车出去,怎么还能摔了呢。   “没摔没摔,我好着呢。”叶悠悠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她一点也不想让辛墨浓扶,但是辛墨浓表现的就好像她是个瓷娃娃,一碰就碎似的,实在让她无语。   “姥姥。”这一声是辛墨浓喊的,王桂花从厨房里走出来,狐疑的看着他俩,直觉这气氛似乎有点不对劲呢。   特别是辛墨浓,虽然也跟着叶悠悠喊姥姥,可从来没有发出过这么甜腻的声音,就像是往里搀了半斤糖,和辛墨浓平日里的声音,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悠悠,悠悠她有了。”辛墨浓说话的时候,激动的嘴皮子都在颤抖。   王桂花手里原本还拿着锅铲,听到这话,“呯”一声掉到地上。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叶悠悠。   “我的悠悠啊。”说话间眼泪已经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叶悠悠今年刚到三十岁,在这个年代,三十岁的人,孩子都已经会打酱油了。只有他们俩,一直没有消息。刚开始几年,王桂花还会提醒他们看看医生,喝喝补药,后头几年,大家已经是提都不敢多提,就怕提起来,让他们伤心。   没有想到,叶悠悠的好消息却在这个时候来到。   旁边的柳满江一蹦三尺高,“悠悠,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去买。”   “车上有,辛墨浓买了好大一堆。”叶悠悠说话间,辛墨浓已经把钥匙扔给柳满江,他要扶叶悠悠,准备一会儿再去拿一趟,可既然舅舅开了口,那就跑一趟吧。   “我找村里人买只鸡。”王桂花说着就要出门。   “别别,这个点了,杀鸡炖汤不得到半夜才能吃,姥姥,我饿了。”叶悠悠赶紧撒娇。   “对对,看我这脑子,我现在就去做饭。”王桂花转身就走,叶悠悠喊道,“锅铲。”   “有新的,我再拿一个。”王桂花头也不回的钻进厨房,手脚飞快的炒了几个拿手菜。   吃的满嘴油光的反而是柳满江,辛墨浓是满腹的心思,不时看着叶悠悠,根本吃不下。叶悠悠却是对所有的气味都非常敏感,闻一个吃不了,再闻一个还是吃不了,最后找到一个完全没有味道的素菜,这才开心的吃了起来。   “开始是这样的,过段时间便好了。”王桂花本来是挺紧张的,可是一看辛墨浓比她还紧张,反而不紧张了,赶紧安慰外孙女婿。   辛墨浓僵硬的点点头,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又该做什么。只有一个念头疯狂的涌出来,他要有孩子了,前世今生加在一起,他也只有这一个孩子。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照顾孕妇也不是件轻松事,她吃不下,你就多吃一点。”王桂花给辛墨浓夹菜。   辛墨浓机械的捧着碗,一口一口往嘴里寒,半天忽然蹦出来一句,“我要当爹了。”   傻气哟,敢情跟他说了半天,什么都没放到心里去啊。   王桂花笑的肩膀直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个外孙女婿失态的模样,终于能见着,也挺好。   等第二天大家去叶家吃饭的时候,柳满红才知道这个好消息,她也和王桂花一样,激动的热泪盈眶。   倒是叶悠悠已经从昨日的惊喜中恢复了正常,反而还安慰她妈,她和辛墨浓都没有问题,不过是迟早的事。   “可惜这年头只能生一个。”柳满红有点可惜,自己都有两个女儿,可是女儿和辛墨浓这么优秀,却只能生一个,可惜,实在是可惜。   “没关系,大不了交罚款。”辛墨浓也终于从昨天梦游一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这个问题他昨天晚上就想过了,他们又不是公职人员,认罚就可以生。至于出国生,是他们绝不会考虑的,只要有钱,移民别的国家都不算难事,但是想入中国国籍,可不是有钱就行的。   柳满江一听乐了,“这个主意好,姐,要不你也再生一个。”   柳满红反手就是一巴掌,“滚。”   “倒霉玩意儿。”王桂花看了他一眼,“就你是孤家寡人,得瑟啥呢。”   叶家人哈哈大笑,争着和柳满江开玩笑,热闹极了。   叶胜利这次回来,给家里换了全套的家具,又把市面上有的电器,全给拉来,弄了一套新的。   叶家除了他这个老大,剩下三房人家,都住在一起,都说要给钱,叶胜利却不肯要。   “这些年,我一天孝也没尽过,都是你们在爹跟前伺候,我出这点力,又算什么。”叶胜利一直觉得,他是老大,就该担最多的责任。   “前些年要不是大哥月月寄钱回来,家里也不会过的这么好。还害得大哥……”害得叶胜利当年谈好的女朋友崩了,一直单身这么多年。不过刚准备说呢,看到柳满红,赶紧闭了嘴。   “我现在不是挺好吗?可见上天早就安排好了。”叶胜利知道弟弟在说什么,笑着拍他的肩膀,“家里孙辈也渐渐大了,以后还得结婚,房子怕是不够住了吧。”   家里人还没说什么呢,叶胜利又道:“要是还想留在村里,就找找村支书,看看能不能再划一块宅基地,钱的事你们不用操心。”   “这事咱们家商量过,孩子都愿意去城里,家里的房子暂时够住。”叶家的孩子就算暂时没有考上大学的,但是也出了一个中专生,和二个高中生。读完书哪里还愿意回来种地,都想法子在外头找了工作,实在不行的,去深市投奔叶红心,或是投奔叶胜利,当个工人也是不错的。   “也是,能上班,谁愿意种地。”种地有多辛苦,没干过的人永远无法想像。   “你放心,我们几个老的肯定是要留在这里守着老爷子的。”家里三房人家,都有子女在外头,大家有商有量,轮流着出去看孩子,陪着孩子住上几个月再回来。不管什么时候,老家至少有两房人家陪着叶老爹。   叶家这种活法,真不知羡慕死多少村里人。都说叶家会养孩子,个个有出息又孝顺。每每听到这种话,另一个叶家人便会擦着墙跟溜走,生怕一露脸就要被人嘲笑。   “悠悠,你奶走了你知道不。”叶家人估摸着她大概是不知道,不过既然回来了,还是得提一句。   “哦。”叶悠悠微微一笑,“现在知道了。”   “死的可真惨,老大家的一碗饭都舍不得给她吃,整天让她喝点能照见人影子的稀粥,饿得哇哇叫。叶贵没少接济她,刚接济几天就想主意搬到叶贵家里去住,结果被石雨花给撵出来了。”叶家人一人一句,把老太太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最后是半饿半病,躲在床上没人伺候,生生叫了半个月,这才走的。   叶悠悠抽了抽嘴角,老天爷总算是没瞎,若说恶人也能有善终,那好人又为什么要当好人。   “村里人都说给你打个电话,是叶贵拦着没让。”叶家人唏嘘几声,心想这叶贵这个时候倒是明白过来了,可惜太晚。   “打了电话又怎么样,我家悠悠也不会回来。”柳满红朝着隔壁的方向轻哼一声,说出一句,“老天有眼。”   “提他们做什么,咱们自家开开心心便好。”王桂花打了圆场,一家子坐下来吃饭。   叶家儿孙满堂,孙女孙子在家里打打闹闹,不时冲着长辈撒个娇,又不时闹腾着过来让长辈评理谁对谁错,错的哇哇大叫,对的委屈巴巴,一副这辈子都不想理你的模样。不到五分钟,又搂肩搭背,挨到一起亲亲热热。   反观隔壁的叶家,要多凄凉有多凄凉。没人知道,在热闹的叶家大门外,叶贵缩在墙角,不时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声音。每当听到女儿的声音时,便要抿一抿嘴唇,欢喜的很。   一直到石雨花扯着大嗓门喊他的名字,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此时柳满江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从手包里掏出大哥大的时候,引得叶家的孩子一片惊叫。柳满江就在孩子们的惊叫声里得意的打开免提,让大家都能听到动静。   这举动,实在是让叶悠悠辣眼睛,刚和辛墨浓相换一个无奈的笑容,就听到话筒里传出来的声音,“柳总,不好了,我们的生意又又,又被那个娘们抢走了。”   “什么,又是她?”柳满江也没心情逗孩子了,操起手机就往院子里走,叶家人也赶紧管束孩子,让他们别闹腾。   “咋了这是?”王桂花完全没弄清状况,赶紧问叶悠悠,“是不是生意不好做。”   “不是,就是和另一间公司的老板,有点小摩擦,不算事。”辛墨浓抢先答道。   “另一间公司的老板是个女的?”王桂花眼睛一亮,“结婚了没?”   辛墨浓:…… 第169章 冤家   柳满江揣着大哥大回来, 根本没有接受到辛墨浓的目光,自顾自跟大家解释, 自己和这个对头的恩怨。   “她结婚没有?啥啊,都离婚了。”柳满江听到自己老妈的问题,想都没想的回了一句, 然后继续说道:“你们评评理,明明是我先打过招呼……”   还没说完呢, 又被王桂花打断,“为啥离婚啊。”   “为啥离婚, 我咋知道。”柳满江有点莫名其妙,不过问话的是自己老妈,借他一百个胆子, 也不敢说啥, 又继续道:“结果她就占了先, 说什么谁先交钱是谁的, 我去……”   “那她就一个人,没孩子啊。”王桂花又插上一句。   柳满江彻底聊不下去了,干瞪着眼,“她, 她有没有孩子,我咋知道啊。”   “哦。”王桂花撂开手,端着碗走了出去, 她想听的不知道, 剩下这些, 她才没兴趣听。   “我妈这是怎么了?”柳满江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问叶悠悠和辛墨浓。   “还是第一次从舅舅嘴里听到女人的名字呢,连我都有点好奇,别说姥姥了。”叶悠悠的话,总算叫柳满江听了个明白。   涨红了脸,“说什么呢,我,我跟她怎么可能,我们不是死对头吗?”   一男一女的死对头,呵呵哒,叶悠悠表示这种组合天生就是用来谈恋爱的啊。   等他们全员再移动回京城,叶悠悠的孕吐越发的厉害,什么奇怪的味道都不能闻,以前喜欢的食物,也都觉得讨厌极了。只能吃点几乎没什么味道的素菜,急的辛墨浓整天满大街跑来跑去,给她找吃的。   辛墨浓又担心自己不在家,叶悠悠一个人在家无聊,于是从四合院搬了出来,暂时住到了公寓楼里,楼上楼下的方便照顾。   这一搬家,倒叫叶悠悠免费看了一场大戏,因为她发现,和柳满江是对头的女人叫唐巧心,竟然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不是多么的巧,实在是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人,可选择的商品房不多,成为邻居的可能性太大了。   而唐巧心也不是离婚,是家里以前受过人的恩惠,恩人母子俩相依为命,儿子打小身体不好,唯一的心愿就是给儿子说门亲事。唐巧心便在家里的主持下嫁给恩人的儿子,结果结婚十年也没生个一男半女,丈夫撒手走了,婆婆也病倒,她伺候完丈夫又伺候婆婆,一直将婆婆伺候走,家里除了一屁股债,什么也没留下。   这个女人也是个好强的,当时刚刚改革开放,她便推了小车煮茶叶蛋去卖,又瞅准了机会去南方进货到京城的早市上卖。   最后竟叫她拉起一支队伍做起了工程,几年后,攒下第一桶金,便开始正而八经接工程做。   柳满江有物流当主业,副业是一些政府部门发包的大工程,因为养的人多,偶尔也会捎带脚接点小工程。   他和唐巧心起冲突的,就在这点小工程上,他不当一回事的小工程,对唐巧心来说,却是主业,自然下的功夫不一样。所以被抢了,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向豁达的柳满江,偏就对唐巧心抢了他的工程念念不忘,一来二去,两个人便对上了。   柳满江每回在饭桌上抱怨唐巧心,叶悠悠就乐呵呵的看着他笑,王桂花一脸过来人的欣慰表情。   柳满红不是很懂全家人的表情,默默把时间花在厨房和做小衣服上。   “你舅舅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柳满江一走,王桂花就跟外孙女抱怨。   “那姥姥还不指点一下他。”叶悠悠就不懂了,看着儿子撞墙有意思吗?   “你舅舅这个人啊,外憨内狡,一般人玩心眼真是玩不过他。”王桂花还是挺了解儿子的,叶悠悠也跟着点头,别看舅舅一副江湖人的作派,好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凭他能在米国捞着第一桶金,回国后经营这么耗心力的企业,一天天蒸蒸日上,也知道他的本事可不小。   看轻他的人,最终会被自己打脸。   “可是你看看,他对唐巧心,耍过什么手段没有?”做生意耍手段,是个中性词,无论是人脉,产品还是沟通,都可以称之为手段。但是对唐巧心,柳满江还真是,除了哇哇叫,什么手段都没用过。   “可是他啊,自己还没明白,我难得看一场笑话,为什么不看。”王桂花以前急着娶儿媳妇,那是看柳满江整天瞎蹦哒,一点粉红泡泡也没冒过,这才急的。如今她是胜券在握,反倒是一点都不急了。   只要儿子对女人动了心,一切都好谈,王桂花才不介意多看看他的笑话。   叶悠悠听完大笑,舅舅果然是亲的啊。   柳满红总算懂了,原来弟弟对唐巧心上了心。她听了也是一笑,“要是巧心当我的弟媳妇,倒是真好。”   王桂花和叶悠悠都注意到了柳满红的用词,谁会对个陌生人,用这么亲热的称呼,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你认识她?”   “认识呀,我们刚搬来的时候,我去菜市场买菜,常碰到她。”都住一个小区,柳满红一个出身农村的妇女,别的不擅长,跟人唠磕还是擅长的。一来二去,俩个人先是见面点头,然后是见面问好,最后便是见面说说话,闲话一下家常。   “那她知不知道你弟弟是柳满江。”这一回,几乎又是异口同声。   柳满红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小区里认识的邻居,谁还特意去八卦自己家里的事啊。她倒没特意瞒过,但也没特意提过。还真不知道,对方知不知道柳满江是她的弟弟。   “要不,你请她来家里吃顿饭。”王桂花盘算上了,女儿正好认识人,把人请过来试试儿子的反应,岂不是更好。   “找个啥理由呢?”柳满红认真动起了脑筋。   “你不是下个月过生日吗?请她来吃个饭。”王桂花拍了板,柳满红只能应是。   叶悠悠在一边等着看戏,不时接到朋友们的电话,远在深市的叶红心隔几天便是一个电话。在京城的蓝田玉和张甜生,更是经常上门看望。   “等过了头三个月,姥姥不拦着,你愿意出门就出门,愿意上班就上班,这两个月可得听我的,不能出去转悠。”王桂花怕她憋不住,隔个几日就得强调一次。   “知道了姥姥,我没事。”她也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现在公司有辛墨浓在,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至于朋友,来家里玩也是一样的,空间这么大,吃吃喝喝什么都有,比在外头玩也不差什么。   很快到了柳满红过生日的哪天,因为是个散生,就打算家里人吃顿饭,叶胜利不在,要在外地呆上三个月,只在生日当天一大早打了个电话过来,便没了别的表示。   “连礼物都不送啊。”叶悠悠打趣她妈。   “切,你当我们是你们小年轻啊,送啥啊,他工资都在我兜里。”柳满红说完自己乐了,“让我想买什么就自己买,你说我能买什么啊,我啥也不缺。”   衣服包包鞋子,女儿送的不要太多,首饰也有不少,恨不得天天换新衣服穿,这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柳满红做了一大桌子菜,唐巧心接到邀请,捧着一个礼盒敲了他们家的门。   “红姐。”唐巧心一直就是这么叫她的,进来跟惠惠还有王桂花打过招呼,又跟最后过来的叶悠悠见过。   “来来来,吃饭,我一个散生,就是想着你在家也一个人,一块过来吃个饭而已,你还带礼物,真不好意思。”柳满红把饭菜摆上桌,招呼唐巧心来坐。   “家里人到齐了呀。”唐巧心三十多岁,长的有股子英气,一看就是个爽利又干练的女人。   “我爱人出差去了外地,我弟弟那人,懒得管他,到了点不回来吃饭,肯定就是上外头吃去了。他哪里记得住我的生日,再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柳满红是真没特意通知柳满江。   “谁说我不记得。”先是传来门口转钥匙的声音,然后是柳满江的声音,换了鞋子便从玄关处转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大盒子。   “奶油蛋糕。”惠惠的反应最快,立刻蹦了过去,“舅舅,是不是奶油蛋糕。”   “那当然,过生日怎么能缺得了生日蛋糕。”   柳满江得意的把蛋糕盒子交给惠惠捧着,一抬眼,吓得连连往后退了三步才站稳,错愕道:“你,你怎么在我家?”   这不是他的死对头唐巧心吗?怎么会在他家,简直可怕。   唐巧心也懵了,柳满江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他家?   柳满红和柳满江,她真是傻了,这不是一看就是姐弟吗?只怪她压根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处。   “你们认识啊,那正好,都是邻居,还是你姐的朋友,赶紧洗个手来吃饭。”王桂花发了话。   唐巧心看柳家人一无所觉的样子,只得说服自己,大概他们都不知道两家公司斗的你死我活的事吧。总不好拂了长辈的心意,只得重新坐下。   幸好有惠惠在饭桌上闹腾着吹蜡烛,要吃生日蛋糕,这才让如坐针毡的唐巧心分散了注意力,显得不那么尴尬。   柳满江把盒子里的蜡烛取出来,足足三包,他得意道:“本来人家只给了我一包,我说一岁一根,一包怎么够,怎么着也得给我来三包啊。”   惠惠拍着手,“舅舅最聪明。”   叶悠悠无视了柳满江那张蠢脸,男人啊,再聪明又怎么样,在有些事情上,也是蠢得可以。   她取出十八根蜡烛,“祝妈年年十八,永远年轻漂亮。”   真要按年龄插,这个生日蛋糕就得插成刺猬。   “可算赶上了。”辛墨浓也从公司赶了回来,他今天本来有许多事,原定是应该加班的,但因为是丈母娘的生日,紧赶慢赶也得准时赶回家。   “姐夫快来,吹蜡烛了。”惠惠朝辛墨浓招手。   全家人唱了生日歌,吹熄蜡烛,惠惠大声道:“妈妈许了什么愿。”   “我呀,希望你姐姐和姐夫顺顺利利,希望你姥姥身体健康,希望你舅舅快点成家,希望你考上大学。”   “妈你可真贪心,老天爷都要不耐烦了,我帮老天爷省点事,把最后一条去掉吧。”惠惠小大人一样,又是摇头又是叹惜,笑得全家人打跌。   唐巧心也“噗嗤”一下子笑了出来,这一大家子,可真有意思。   “呸,你姐姐当年饭都吃不饱,都知道要好好学习,你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要是……”柳满红一听急了。   柳满江赶紧打断她,“考不上就考不上,我不也没有上大学吗?”   “就是。”惠惠适时捅刀。   “你们……”眼看柳满红瞬间就要炸,王桂花把她拉住,“好了,你今天过生日,生这种气做什么?不爱考别考,长大了叫舅舅和姐姐都别接济她,找不到工作回乡下种地去,正好小湾村还有房子,就留给她吧。”   惠惠瞬间怂了,“姥姥,我是逗我妈玩的,我保证好好读书。”   她妈说的不一定能算数,姥姥要是发了话,舅舅和姐姐还真会不理她,还是赶紧认错吧。   “又不是替我读书,不要你保证。反正一母同胞,姐姐上华大,妹妹最后连个大学也考不上,人家又不会笑话我。”   王桂花这一记重锤,敲到惠惠心头上,小丫头顿时苦了脸,“姐,你上回不是说要送我一套习题吗?”   她死活不肯要来着,想了想,还是收下吧。   叶悠悠忍着笑,“好,我们惠惠聪明着呢,就是不想用功,一用功肯定能考上。反正考不上也没关系,别听姥姥吓唬,我们肯定继续养着你。”   惠惠聪明归聪明,却不是那种天生就会学习的料,必须得刻苦才能跟得上。这孩子的性格也跟别人不同,别看平时好像挺赖皮的,心里头的自尊心可强着呢。   果然,一听到这激将法,立刻就不愿意了,“我才不要你们养,我长大了不仅要养活我自己,还要给姥姥买大大大房子。”   用手比划了一下,强调是超级无敌大的房子。   “行,姥姥等着。”激将的差不多了,大家还要适当的鼓励一下。   每个人家里养的孩子,性格都不相同,和孩子怎么沟通,也不能光看别人家的好使,就拿来用,就跟药方似的,最重要还是得对症。   在这种轻松的气氛中,唐巧心嘴角的弧度越开越大,又有柳满红不时跟她说话,很快就将见到柳满江的惊骇抛到了脑后。   认真谈起来,两家公司除了抢生意外,还真没发生别的什么冲突。两家公司的老板顶多是见面有点尴尬,实在谈不上仇恨。   唐巧心心里这么一想,也就坐得越发稳了,还有心情偶尔看一眼柳满江,柳满江也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呢,一见唐巧心看他,便将眼珠子一瞪,努力营造出可怕的表情来。   可是,呵呵,唐巧心心想,晚了。刚才卖蠢的样子,她都看到了眼里,这个男人的狠厉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巧心啊,来,大娘问问你。”吃完饭,王桂花拉着唐巧心的手到沙发上坐下。   “我听小区里的邻居说起过你的事,你就准备忙着事业,不打算成个家了?”王桂花一指柳满红,“别怪大娘啰嗦,我这个女儿也是再嫁的,还是跟前头那个离了婚再嫁的,我们家从来没有藏着腋着过,离婚不丢人,女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一点也不丢人。看看现在,不也过的挺好。”   王桂花哪里是个爱管这种闲事的人,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自家的蠢儿子。   柳满江就算拿报纸做掩护,也挡不住他竖起来的俩耳朵。   唐巧心估摸着也不是第一回遇到这种事,大大方方道:“我不是不想成家,这不是没遇上合适的,要是遇上了,准保立刻就嫁。”   “这就对了,大娘跟你说……”   王桂花一句话还没说完呢,柳满江就从报纸后头跳了出来,“妈,你干嘛呢?有时间管她,也管管你儿子呀。”   “我管你干啥,你能耐着呢。”王桂花又不是没给他安排过相亲,文化人看不到他这个大老粗,看上他的柳满江又嫌人家脑门上刻着算计两个字,最后都是不欢而散。   那你也犯不着管一个外人啊,柳满江低声音嘀咕着。   “你说啥,大声点。”王桂花的声音吓得柳满江一激灵,“我忽然想起来公司还有事,我回去加个班。”   “舅舅,我下班前给你们公司打过电话了,他们说今天不用加班。”看好戏的辛墨浓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舅舅怕是工作太辛苦记错了,惠惠,去给舅舅泡杯茶。”叶悠悠也不忘给自己加戏。   呵呵,这就是亲人。柳满江接过惠惠双手递上的茶杯,重新坐了回去。   好在唐巧心看时间不早,提出了告辞,柳满江刚松一口气,王桂花就说道:“虽然是一个小区,但天色晚了,叫满江送送你。”   “不用了。”唐巧心赶紧推辞。   “用的用的,满江啊,赶紧送送巧心。”柳满红赶紧将弟弟一推,柳满江心不甘情不愿的站了起来,走到唐巧心的面前,“那个,我送送你吧。”   “麻烦柳总了。”唐巧心客气道。   “不麻烦。”   一家人看着他们俩人出门,都是长长吁出一口气来。王桂花起身去翻黄历,柳满红高兴的哼起了小曲。叶悠悠摸着肚子,小心算着辈份,算完了很是气恼,“都怪舅舅,也不早点生孩子。”   害得她家宝贝,以后要比一个更小的孩子低一辈。   辈份她认了,大一丁点也是好的呀,可是如今怎么赶,怕是也来不及了。   辛墨浓摸摸鼻子,很聪明的闭嘴,不发表看法。   “要是唐阿姨不喜欢舅舅怎么办?”机灵鬼一样的惠惠,早在一旁看出端倪。   是啊,大家高兴半天,怎么忘了这一茬呢?   王桂花也停下了翻黄历的动作,蹙紧了眉头,最后手一挥,“不怕,你舅舅这个人,要是真明白了,没脸没皮的事都做得出来。烈女怕缠郎,我看唐巧心的性子,倒是和你舅舅很配,未必就会拒绝。”   这是对自己儿子相当自信啊。   叶悠悠眼巴巴等着舅舅回来,想继续看戏,却被王桂花赶下楼,“赶紧回去休息,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   眼见又要长篇大论,叶悠悠赶紧投降,“我下楼,马上下楼。”   “你说我舅舅这回能成吗?”叶悠悠下楼的时候,还在问辛墨浓这个问题。   “能成。”辛墨浓刚才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一直在暗中观察,柳满江那写满了不在意,却实则在意的表情就不多说了,重点在于唐巧心,她对柳家的家庭气氛是一脸羡慕,并且很是享受的。   看柳满江的表情也是好笑多过气愤,可见他们之间斗法归斗法,并没有斗出真火。   只要柳满江积极主动,赢面相当大。   “那就好。”叶悠悠最信服的是,还是辛墨浓,既然他说能成,她就放下心,只等着喝喜酒的日子。   “你怎么还把严树晾在香江,把他弄回来不好吗?”桌上摆放着一箱刚寄到的孕妇奶粉,是严树从香江寄过来的。   看到东西就想到人,叶悠悠便随口问了一句。   辛墨浓轻笑一声,扶着她坐下,“这事得从头开始说。”   李伟忠被关之后,妖风便一阵阵的刮,前头被叶悠悠搅乱的闹剧是一出,哪怕被张甜生曝光,也不耽误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继续喊冤。   顺着这条线索,很是清理了一批人,又有沙尚和的情报在,发现这些人当中竟然有不少都被黑翼收买,于是连根带藤把他们挖出来扔出去。黑翼或明或暗借助李伟忠潜伏到中国的人手,在这一波打击中损失惨重。   就连香江也受到波及,一批黑翼的人手撤离,他们一走,严树活动起来明显容易多了。就这个功夫,他已经接下了两个项目,忙的跳脚。   当然,再跳脚他也不会忘记给叶悠悠献殷勤,孕妇奶粉还有小婴儿吃用的东西,几乎是隔几天就寄一大箱过来。   “李伟忠和黄盈大概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人死了,钱回来了,胆子肥的尽可以再继续干,他们就是榜样。”   “咦,那司徒空呢?”叶悠悠明明记得,他不是也掺和了不少事吗? 第170章 日常   辛墨浓明显顿了顿, 司徒空这个人,还真是会趋吉避凶,一见风头不对,立刻解除合同, 把钱还给那些人。   这件事, 他就得了有关部门的一个警告,半点也没损伤。   “啊……”叶悠悠实在没有想到, 竟然让他逃过了。抽了抽眼角,要不是他,葛珍珠怎么会死, 可是按照法律,葛珍珠的死却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这个人,真是一言难尽。   “他的父母和姐姐, 当年都算是间接死在李伟忠手上的,听说目的就是想要司徒家祖传的一样东西。”没人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又是不是被李伟忠得去, 反正司徒空从小流浪, 的确要要拜他所赐。   “他就一点也不想为家人报仇吗?”叶悠悠对他的行为, 完全无法理解。   “他可能觉得,偷走李伟忠所有的钱, 就是报仇吧。”辛墨浓也不能肯定司徒空到底在想什么,可能幼年时的阴影影响过太深远, 司徒空的行为和逻辑和正常人完全不同。   “前几天圈子里头的人聚会, 他也去了, 组局的哥们玩了个新东西,所有人都没答出来,只有他答对了。”   “是什么?”叶悠悠兴致勃勃。   玩的是刚刚兴起的玩意,一个人讲故事,其他人猜答案。要是所有人都没猜出来,就是说故事的人赢了,那么没猜出来的人,一人要请说故事的人一顿饭,或者是罚一杯酒。   要是有人猜出来,那就是说故事的人输了,这顿饭该他请,或是罚一杯酒。   惩罚什么的,纯粹是助兴。   “看不出来,你们玩的还挺文明。”叶悠悠是很少被邀请参加这些活动的,她倒也知道这些人有时候玩的很不像话。   “人和人是不同的,也不是人人都爱玩那些乱七八糟的。”再说,就算喜欢玩乱七八糟的,肯定也是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玩,怎么会叫上他呢。必然是谈些事情,交换一些信息,这样的聚会才会叫他。   大家总不能干坐着吧,自然就会有些小游戏助兴。   “到底是什么游戏,快说快说。”叶悠悠赶紧把话题拉回来,她现在最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故事,就连辛墨浓都没猜出来,竟然叫司徒空猜出来了。   故事不长,说的是姐妹俩参加一个葬礼,妹妹对姐姐的一个朋友一见钟情。几天后,姐姐死了,凶手是谁。   叶悠悠很是诧异,“一见钟情和凶杀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不过这种游戏她倒是知道,她记得前世的小时候,就很流行玩这种游戏,当时福利院的老师没事的时候也会聚在一起玩。   等她长大了,这种游戏已经过时,所以她一个也没听过。   冥思苦想之后,辛墨浓揭晓了答案,“凶手是妹妹。”   “为什么?”叶悠悠错愕道。   “因为姐姐死了,她就可以再见到一见钟情的对象了,这个人是姐姐的朋友,一定会去参加葬礼。”   这个逻辑,叶悠悠目瞪口呆。   辛墨浓一摊手,“司徒空只花了三秒钟就猜到了答案,并且答出了这中间的逻辑关系。”   关键是他还说的理所当然,一脸的理直气壮。   叶悠悠捂住心口,连话都说不出来,这种诡异的角度,正常人都不可能猜得到吧。   “幸好你没猜到。”叶悠悠去看辛墨浓,看到他眼里似笑非笑的无奈,不由瞪大了眼睛,“你……”   “我学过犯罪心理学,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他可是到现在都记得说故事的人,那震惊的表情。只有司徒空,不知道是不在乎,还是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到,他和别人的思维方式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果然,之后这人约了大家交换投资机会的时候,便没有再约上司徒空。   叶悠悠不再说什么,实在是也无话可说,说他可怜,可人家现在真的不需要你可怜。说他可怕,他也没真的杀人放火。总之是一个让人即无语,又无奈的存在。   很快到了判决书上行刑的日子,无论是李伟忠还是黄盈,行刑的时候莫今朝都亲自去了现场。   回来之后,据叶东方所说,终于一身轻松。   而叶悠悠也终于熬过了头三个月,被准许出门正常活动。蓝田玉约她去喝吃饭,她欣然前往。   “这家餐厅不错吧,装修是请深市那边的人来弄的,是不是特别有格调。”蓝田玉让叶悠悠看这家新店的装修。   “怎么,是你开的?”不然她不会是这种得意的表情。   “是我家阿业的主意,装修是我定的。”现在有钱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已经不满意那老三样,开始追求环境好,味道好,还要适合说话谈生意的地方。   吴新业最是爱吃爱玩,对这方面的需求极为敏感,立刻就着手开了一家大酒楼。一楼是散客,二楼是包间,三楼是豪华包间。而且三楼的豪华包间是直接从停车场乘专门的电梯直达,不会和一楼或是二楼的客人碰面,最大程度的保证了客人的隐私。   蓝田玉带叶悠悠上了三楼的豪华包间,两个人坐一个包间实在有点过于宽敞,可谁叫人家是老板娘呢。   “哟,还带电视呢。”叶悠悠看着这颇具后世雏形的豪华包房,知道这一波肯定是稳赚。   “那是,我家阿业还出去考察了,说是日本现在有一种机器,叫什么K不K的,可以充当整支乐队的伴奏,用来唱歌。等机器回来了,就可以直接接上电视,等菜的时候先唱歌,吃完饭再接着唱。”   果然是会玩的人啊,原本应该还有几年才会进入中国的卡拉OK,有可能就因为吴新业的原因,提前进入中国市场。   “这么好的东西,用来吃饭助兴太浪费了,干脆专门开间店,用来唱歌。就开在对面,从这里吃了饭,直接杀去唱歌,提供酒水饮料和零食。”叶悠悠随口提议道。   “我回去就跟他提,他这个人,最喜欢琢磨这些玩的东西了。让他干别的提不起兴趣,让他说怎么玩,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歇的。”   说他胸无大志,玩物丧志吧,偏又疼老婆又疼孩子,还会赚钱。蓝田玉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跟你说个笑话。”有些事蓝田玉跟谁说都不合适,只有跟叶悠悠说不妨事。   吴新业在外头做生意的事,没跟单位里的人提过,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后勤员工。知道他家世的,也只是少数的几个领导。   就导致一些不明状况的人,拿他当假想敌。   “他们单位分房子,听说争的挺激烈的,他们科室里有个傻子,偷偷跟踪我们阿业回家,抄下咱们家的地址给领导寄匿名信,说我们家有房子,没有分房的资格。”   蓝田玉气得不行,“问题是我们根本没想过分房子的事,就单位那小的跟鸽子笼一样的单间,谁爱要谁要,我是不会要的。”   吴新业从小没吃过苦,蓝田玉也是娇养大的姑娘,加上吴新业傍上辛墨浓,早早赚到钱买了房子又买车,又从超市的美食铺子起家,到现在开酒楼,哪里还会在乎单位分的一个单间。   偏有这种傻子,也不知道是自己想的,还是被人教唆的,跑来跟他们作对。   “那还不简单,你们是不需要分房,可是傻子应该也不需要吧。”叶悠悠笑着顺她的毛,总算把她给顺平咯。   两个人说说笑笑吃了饭,出了包间的门,蓝田玉要去个卫生间,叶悠悠便在三楼走廊的尽头等着她。   “好久不见,还没恭喜你大仇得报。”一个声音在叶悠悠的身后响起。   叶悠悠把眼睛从墙上挂着的画上挪下来,转头看了一眼,这个声音不是司徒空又是谁。   “那你呢?”不是一样大仇得报吗?这话别人听不懂,他应该是听得懂的。   司徒空当然听得懂,耸耸肩膀,无所谓道:“用你的手段,当然是你报的仇。”   意思是说,没有用上他的手段,所以对他而言,谈不上报仇。   虽然早知道他的思维方式和一般人不同,但直接面对的感受,让她的体会更加深刻。   “辛墨浓的运气真好。”司徒空看着她,眼中炙热的温度,让叶悠悠的眉头就没有放松过。   司徒空从来不会去假设,早点遇到她会如何,他很肯定,早点遇到叶悠悠,她也不会喜欢自己。   一惯视女人为自己的玩物,或者说利用的工具,可是却爱上了一个永远不会爱上他的女人,有时候他也会想,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   就算这是报应,他也觉得很不错。这个女人不错,他的眼光不错,她不喜欢自己这一点也很不错。   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叶悠悠不喜欢他是件很不错的事。连他自己都厌弃自己,叶悠悠又凭什么会喜欢呢。   如果她没有嫁给辛墨浓,也许他会试一试,让她呆在自己的身边。但是辛墨浓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太过危险。他能活到这么大,要得益于对危险的正确判断。   他人生的第一原则便是活着,除此之外,其他都可以放弃。   于是,他只好放弃叶悠悠。但他不觉得这是耻辱,对于丛林来说,弱肉强食一向是铁律。   但当他看到她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上前,想要靠得近一点,更近一点。   叶悠悠却只想离得远一点,更远一点。她能分辨的出,这个男人的目光和以前稍有不同,他的危险性在降低,但她一样不敢放松警惕。   她头一回知道什么叫难缠,这人一没打你二没骂你三也没纠缠你给你表白加送花,就这么跟你说几句话,看你一眼,还能少块肉吗?   可是司徒空的目光,就是让她觉得极不舒服。   “悠悠。”蓝田玉过来,司徒空一笑,转身便走。   “怎么,被他纠缠了,不高兴?想开点,这说明你魅力不减。”蓝田玉开着玩笑道。   “这张嘴,真是越发会说了。”叶悠悠笑她。   她只是觉得,大家的遭遇都差不多,因为李伟忠而家破人亡。可是为什什么,最后会有这么大的不同。   其实这当中最惨的是叶二妞,她已经死了,只不过有自己穿过来,顶了她的名头活下来罢了。   “司徒空三个月内至少换了五个女朋友,追的时候把人家当宝,追到手就扔,这种人啊,放在以前早就因为流氓罪给关起来了。也就是现在,世风日下。”蓝田玉也是不懂了,怎么会有人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的。   “可能,他有什么心理疾病吧。”叶悠悠往最科学的方向猜测。   “啊,不会吧,看着不像神经病啊。”   “谁说心理疾病就是神经病啊。”叶悠悠和蓝田玉愉快的斗着嘴,吃过饭慢慢逛了几步,又去喝下午茶。   直到晚饭前才把她送回家,一到家就接到了张甜生的电话。   “别气别气,你慢慢说。”叶悠悠握着话筒,话筒里传来的是张甜生气急败坏的声音。   “当初是谁说,国外遍地是黄金,遍地是黄金都捡不到,这种傻子,你说我能再要第二回?”   起因不是别的,张甜生的倒霉前夫,自以为在国外读过大学,就能留下一展拳脚,走向人生巅峰。结果一毕业就被打回原形,处处碰壁,只好继续去洗盘子。读书的时候,假期打工洗盘子,还觉得劳动最光荣,可是现在大学毕业还是洗盘子,这心里的落差就太大了。   洗了三个月盘子没有起色,张甜生的前夫怕了,灰溜溜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希望和张甜生复婚。   张甜生哪里愿意,他就天天在单位门口等着她下班,别人问他是谁,他就说自己是张甜生的爱人。想要造成即成事实,迫于舆论压力,让张甜生不得不跟他复婚。   要说这事放在以前,没准还真好使。   可惜的是,他出去四五年,国内是一年一个变化,这四五年间,风气早就变了,他还一无所知。   可在当事人张甜生的眼里,这事就糟心的不行。   “你也真是,多大点事啊,就气成这样。你有工作,他没有吗?”   当然是有的,这个年代,只要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不管学校好坏,都极好找工作。   于是张甜生在一个工作日,拿着记者证去了她前夫的单位,找到人事部门把他俩的离婚证往桌上一拍,“你们单位的员工,好像没搞清楚离婚是什么意思?能不能请领导帮忙解释一下。”   就当着办公室里的所有人的面,把他前夫的所作所为一股脑端了出来,包括他在国外找不到工作洗盘子的事,也没替他遮掩。   自己说痛快了,转身遇到赶过来的前夫,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当初是怎么瞎了眼看上你的,真想给当初的自己两耳光。是谁说在国外要饭都比国内好的,现在是不是要承认,你连个要饭的都不如。”   趾高气扬的出了前夫单位的大门,顿时神清气爽。至于前夫在同事面前抬不起头,从今往后被所有女同事退避三舍的事,她可没兴趣知道。   叶悠悠安胎的第五个月,柳满江和唐巧心发出喜贴,别的先不说,两家公司的人都给直接震得呆住。   唐巧心公司的员工怀疑是女老板被柳满江给胁持了,毕竟柳满江看着就不像好人。   柳满江公司的员工怀疑老板被美色所迷,要将公司拱手让人。   当然,两个精明强干的公司老总,很快携手破除这些谣言。   “嗯,绝对是自由恋爱。”   “公司各开各的,各管各的,永远不合并。”   在自己家里,柳满江得意的翘着二郎腿,伸手比划了三根手指。   这回柳满红学机灵了,“满江这是吹牛呢,说自己三个月搞定老婆。”   “你们呀赶紧给我生个孩子,我才能快活呢。”王桂花得陇望蜀,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展望。   柳满江苦了脸,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啊,不,永远也不要到头才好。   而他买下的三套房子,也都装修好,正在收尾。   “走,全家都去,看看咱们家的房子。”柳满江原本计划是带唐巧心去看新房子,结果惠惠闹得要去,干脆大手一挥,全家人都去。   “房子还没收拾好,小辛你一会儿扶着点悠悠,姐你把妈扶好。”   “我呢我呢?”惠惠跳起来叫道。   “来,舅舅扶着你,下了车不许乱蹦乱跳。”柳满江下了车,就一把抓住准备乱跑的惠惠。   “舅妈,你管管舅舅,他欺负小孩子。”惠惠想也不想的回头,冲着唐巧心喊救命。   唐巧心刚抿嘴一笑呢,柳满江就松了手,冲着她呲牙,“小猴崽子。”   三间四合院的大门都换成了古朴的正红色,每家门口还蹲着俩石狮子,大门上扣着俩古铜色的兽头,推开大门便是影壁,上头雕着富贵花开的吉祥图案。   青灰色的影壁,放在四合院里,显得古意昂然,柳满江指点着上头的瓦片道:“以前旧房子用的是印了莲花的瓦片,还有雕了花的砖,我把能用的都给留下了,翻一翻新重新放上去,是不是显得特别有味道。”   “旧的东西还留下来用啊。”王桂花有点不理解。   “上百年的东西,在我们这儿不稀罕,放在国外那就是古董,古董还能嫌多。”柳满江很满意的指点江山,“当初我找了好几家设计公司,都说给我盖成西洋的别墅,呸,我别的没住过,西洋的别墅还没住过啊。不要,统统不要,就要咱们老祖宗的青砖绿瓦大红门。”   “舅舅说的对,既然是四合院,就要有四合院的意境和韵味。”叶悠悠很是满意,舅舅和自己那套是一样的格局,只在内部的装修稍有不同。   柳满江用的是一水的红木家具,加繁复的雕花和镂空,大气又精致。   叶悠悠用的是偏现代感的家具,显得年轻时尚。   而柳满红那套,家具用的也是红木,但样式要简单的多,去掉雕花和镂空的花纹,就跟叶胜利这个人一样,稳重可靠。   大致看过之后,三家人便分开,柳满红带着惠惠去自己家那套,看看装修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   辛墨浓扶着叶悠悠去了自己家那套,也是一进门就是影壁,只是上头的图案换成了罗老师给他们画的那副蔷薇花开。   转过影壁便是自家的院子,眼看装修的差不多,家具也摆放进去,两个人将手捧着的一截花枝插到了预留的土壤里。这是从自家四合院里截取的一枝,他们走到哪儿,便要让这蔷薇花开到哪儿。   “舅舅说就在新房子里结婚,我妈说她明年再搬,姥姥也说让我先不搬,等孩子出生大一点,再一起搬过来。”   “我都听你的。”辛墨浓明白老人家的意思,是让舅舅和舅妈过一段没人打扰的新婚生活。   再说他本来的意思,也不希望这么早搬家,虽说装修的材料都是用的最好的,但毕竟怀着孩子,还是小心为上。更何况孕妇折腾来折腾去也不好,还是在熟悉的地方,生下孩子,再一起搬家比较好。   “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辛墨浓拿下了国家批给双华集团的那块地,当初许多人竞争,直到上头发话,这块地不允许变更土地性质,只允许按原定的计划,做工业用地,这才叫好多人罢了手。   但辛墨浓本身就不是为了做房地产开发,他要做的是前世就熟悉的行业,手机制造业。有了前世的积累,还有对趋势的掌握,这一回可以跳过代工,直接创造属于自己的品牌。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他们现在手上的行业,就无法再兼顾那么多。   “服饰和布料这一块,现在有五家子公司,我可以把经营权转交给小冷和红心,另外再送两成干股,我们自己只拿分红。”叶悠悠倒是已经考虑过了,服饰这一块,她只把握大方向,经营一直是交给他们在做,这几年也一直运行良好。   “超市这一块不能丢,再说有外有夏国安,内有张霞,财务上还有叶东方,完全不用担心。”超市是回收现金最快的行业,还能积累客户,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悠时广场有袁大朋在,已经单独注册了房地产公司,以后就由他负责。这方面,有项目就接,没项目就派出去给超市寻摸场地开分店。我们在外地的超市,都是直接买的地,过几年,一座城市一座城市的开发过去,全做成商业办公加底商的形式,也够他们做好多年的。”   辛墨浓一听,这么一安排,倒也合适,“拿一部分干股出来给几个骨干分红,这样也能轻松些。”   “我真是服了你们,这种时候也在谈工作。”柳满江和唐巧心从影壁后头走出来,喊他们上车回家,顺便听了一耳朵,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情话,小小笑话他们一番,没想到,竟然是在谈工作。   “你刚才不也问我工作上的事了?”唐巧心很快融入了柳家的氛围,开始愉快的插刀。 第171章 岁月   两年后。   京城医院的病房里, 叶悠悠抱着一个婴儿仔细端详, 然后很肯定的说道:“姥姥, 表弟她长的像舅舅。”   “嗯, 是像你舅舅。”王桂花接过来抱住,笑的眼睛成一条缝。   惠惠转动着眼珠子,不时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   最后靠到了柳满红的旁边, 小声嘀咕道:“妈, 他们是不是傻, 明明表弟长的像个小猴子, 上哪儿看出来像舅舅的。”   刚出生的孩子,长的象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儿, 半点都不好看,惠惠嫌弃的不行。看他们还要争着抢着抱来抱去, 就直摇头,“还是我们家小宝和小贝长的好看。”   小宝小贝是叶悠悠去年所生的龙凤胎,生下来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为了照料两个孩子, 一直住在公寓里, 直到唐巧心怀孕,他们才搬过去,方便照料。   柳满红斜睇一眼女儿, “你以为你生出来就比他们好看了?”   再说小宝小贝生出来也是两只皮肤红红的小猴子, 因为是双胞胎又是难产, 多住了一段时间医院, 为了怕惠惠添乱,一直到快出院才带她去看。等惠惠看到的时候,已经是两个白嫩的娃娃,自然对现在这个红皮猴子的表弟,大失所望。   “我生出来可好看了,你少哄我。”惠惠见过自己满月和一百天的照片,多可爱呀。   柳满红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婴儿一天一个样,你过半个月再来看,保证也是个白胖的娃娃。”   等王桂花亲香够了,柳满红才接过孩子,抱在怀里仔细再看一遍,“嗯,果然是像满江。”   听得惠惠直吐舌头,扮鬼脸。   “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你们赶紧回去,小宝小贝醒来看不见你,可要闹翻天的。不是我瞧不起小辛,要是小贝带头哭起来,他真没办法。”柳满红让他们回家,下午由她陪着。   家里好多年都只有惠惠这一个孩子,照料起来相当轻松。忽然一下子多出三个孩子,以前是嫌冷清,如今是嫌热闹的过份。   “那你在这儿守着,到了饭点,我叫人把饭菜给你们送来。”王桂花又抱过孩子多看了一眼,这才重新交到唐巧心的手上。   叶悠悠开着车,还没停稳就听到了家里孩子的哭声,她只能庆幸,幸好这一排都是自己家的人,要是换了别人当邻居,大概会烦死他们家。   虽然是双胞胎,但从小两个孩子的性格就不一样,哥哥小宝是个憨实乐天派,谁抱都不哭,随便给个玩具就能自己玩上半天,还一个劲傻乐。   妹妹小贝是个急性子,要什么给的慢一点,就要自己上手抢,一不如意就大哭,她一哭,就会把哥哥小宝吓得跟着一块哭。   叶悠悠赶紧冲回家,辛墨浓怀里抱着小贝,小小的人儿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他爸,短短的手指指着门口的方向,意思是让她爸带着她去找妈妈。床上坐着的是小宝,蹬着小肥腿,哭的一抽一抽的。   “你可算回了,小贝没看到你,怎么哄都不行,她一喊妈妈,小宝也跟着想起来,两个人一起喊妈,当我这个爸是不存在的。”辛墨浓把女儿递给妻子,自己去抱过儿子小宝。   小贝把脸贴到叶悠悠的身上,肉肉的小身子抽抽嗒嗒的,瘪着小嘴,模样别提多委屈了。小宝被爸爸抱住,又被妈妈摸了两把,顿时就治愈了忧伤,咧开嘴,笑的露出几颗小米牙。   “妈妈,坏,坏。”小贝说话算是早的,但也只会几个简单的词,一边用小肉手紧紧揪住叶悠悠的衣服,一边控诉她是个坏人。人家平时一睁眼就能看到妈妈的,结果今天一睁眼,看到的竟然是爸爸,这叫她太失望了,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现在妈妈回来了,她心情已经好了,但还是要指责一下,不可以再有下次。   “你才是个小坏蛋。”叶悠悠在女儿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如果王桂花或是柳满红在,她可能也不会哭,毕竟他们带的也很多,但今天是辛墨浓自告奋勇,觉得自己每天都会带着孩子玩一小会儿,孩子都很喜欢他,今天也一定可以。没想到,打脸来的这么快,睡个觉起来,难道孩子们都不认识他了吗?   “小孩子高兴起来,跟谁都能玩,要是饿了,谁也能喂。但是一个睡前,一睡醒,别人可搞不定。”叶悠悠见女儿完全不哭了,又跟辛墨浓换了手,把小宝抱到怀里亲了几口。小宝咯咯咯就笑了起来,含糊不清的哼了几句,可就是听不懂在说什么?   “小宝怎么还不会说话。”辛墨浓有点急了,特别是和女儿一比,儿子走路也慢,说话也慢,什么都要慢上半板。   “男孩子说话会晚一点。”叶悠悠一点也不担心,小宝聪明着呢,跟他说什么都听得懂,而且是个超级省心的孩子。   小贝换到爸爸怀里,扭了两下立刻反应过来不对劲,扭过身子就朝叶悠悠伸手,急的眼睛都瞪大了,“抱,抱。”   叶悠悠气得拍了她一下,“让爸爸抱。”   “不……”小贝跟着不字的后头,吐出一串泡泡。   嘴一瘪又想哭,辛墨浓心软了,主动把小宝换回来。叶悠悠叹了口气,“是谁说不能惯坏孩子的。”   是谁怀孕的时候看育儿书,一本正经的说要怎么怎么养孩子,第一要务就是不能养出任性的纨绔来。结果现在呢,女儿一哭就恨不得把什么都捧到她的手上才好。   以前从来不喜欢逛街的人,竟然也会在出国的时候,去逛婴幼儿用品的商店,巴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买回来给孩子。   辛墨浓微不可闻的红了红脸,然后坚定的说道:“是谁,让他站出来给我看看。”   叶悠悠伸腿踢了他一下,就连脸皮都变得厚了。她的男神明明不是这样的,自从有了孩子,两个人都变了许多。外头有赚不完的钱,但是家里孩子的笑声,比任何财富都要宝贵。   趁着阳光正好,他们把孩子抱到了院子里,给他们一人一架学步车,车上再堆满玩具,只要大人在边上,他们便能自己玩上好长一段时间。   “我妈还问我们,什么时候再要一个。”叶悠悠生孩子的年纪已经不算轻了,因为之前放话想多要几个孩子,所以柳满红看到两个孩子渐渐大了,便开始追问,如果要生,就得赶快。   “不要了,一个也不要了。”辛墨浓抚额,都怪他之前把生孩子想的太简单了,等叶悠悠生的时候,再知道有多凶险。特别是叶悠悠怀的又是双胎,当时几度出现危险,他吓得脸都白了,连孩子不要了的话都脱口而出。   事后想想,之前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多生几个,他心脏病都得吓出来。   叶悠悠捂着嘴笑,“生他们的时候,觉得痛苦极了,恨不得不生了。可是生下来,又觉得,如果是这么可爱的孩子,就是再痛苦几分,也是值得的。”   “我们也算是儿女双全,就他俩吧。”辛墨浓回忆起叶悠悠生产时的经历,声音里带着几分嫌弃的指着正在傻乐的兄妹俩。   叶悠悠靠到他的肩膀上,吃吃的笑。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伸手一指厨房,“王姨出门前榨好的果泥,你还没功夫喂吧。”   “都没机会去拿。”辛墨浓进了厨房。   随后端出两杯花茶和一盘切好的水果,嫌弃之前榨的果泥已经不新鲜了,又重新榨了一碗果泥出来。   辛墨浓蹲下来去喂两个孩子吃果泥,王姨是他们请的保姆,每个星期都有一天假,去学校看望她考上大学的女儿。   所以今天是人都不在,让辛墨浓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当奶爸的酸爽。   “最近大家都很浮燥啊。”叶悠悠端着花茶喝了一口,里头加了蜂蜜,正是她喜欢的口味。   “怎么可能不浮躁。”三角债彻底爆发,虽然辛墨浓特意提早将这件事写成报告提交上去,但无奈短视的人太多,大家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事,有着盲目的乐观。   如今爆发之后,大量的中小企业破产,才开始意识到严重性。可无论怎么清理,能够挽救的都是少数人,大多数在这一波浪潮中倒下的人,要么沉沦下去,要么白手起家从头再来。   他们当然是少有的,能够独善其身的企业。   “工厂是不是遇到了困难?”好不容易喂完果泥,辛墨浓坐到了叶悠悠的身边,身后是一颗大桂花树,树下是木制的休闲长椅。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常坐在这里,看孩子们玩乐,交换工作中的心事。   这是叶悠悠的习惯,孩子再闹,工作再忙,他们也要有交流的时间。不能不知道对方在干些什么,想些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你。”辛墨浓揽住叶悠悠的肩膀,“这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长期以来,手机都由国外的品牌垄断,国内冒出来的手机品牌,就算有也很难发展起来,因为相关的技术都掌握在别人手中,重要的零部件也掌握在别人手中。零部件就能吃掉你大部分的利润,想要物美,还想要价廉,是很难兼顾的。还有一些刚出的部件,人家直接对你封锁,你也只能干着急。   所以辛墨浓的事业,是直接从核心部件开始,一边研发一边购买专利,尽量缩短这中间的差距。   就比如现在,辛墨浓看好的专利,已经谈好了价格,没想到对方反手就抬高价格,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决定,就是涨价也要买的时候,对方又拒绝他们,说这笔交易不符合他们的国家利益。   说白了,人家只想把垃圾卖给你,高附加值的,高科技的东西,不想卖给你。不光东西不想卖,就是专利也不想卖。   辛墨浓愿意出钱购买,就是想缩短这个时间。可惜,人家不愿意让他如愿。   表面上说贸易自由,可是私下干的事呢,那叫一个龌龊无耻。这些年间,不知多少生意人,栽到在他们的双标之下。嘴上一套,行为又是一套,不了解这一点的人,千万别出去做生意,有多少钱亏多少钱。   直到中国人明白过来,不要管他们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什么的时候,形势才开始慢慢扭转。   “那怎么办?”叶悠悠刚准备担心,忽然一拍脑袋,“真是一孕傻三年。”   还能怎么办啊,上她的淘宝神器买买买呀。   科研人员是看不到实物,看到了实物,还弄不明白怎么做吗?人家不卖就自己研究,她就不信,没有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   三年后。   当大家还拿着缩小版的大哥大,满大街喂喂喂的时候,辛墨浓的公司,推出他们的第一款手机,滑盖并且可以编辑短信。漂亮的漆面,拥有黑,红,白,蓝四个颜色,小巧可爱的款式和首次出现的滑盖,让大家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手机还可以这么漂亮时尚。   随着手机的热销,辛墨浓不仅没有开足马力加大生产,反而每年都拿出利润的一半,投入到研发当中。   大家都笑辛墨浓傻,自己研发技术干什么,花钱买呀。   好多国产品牌开始上马,有些则是成为国外品牌的代工厂。手机这个市场,也开始成为一个新的利润增长点。   而辛墨浓也总能赶在别人的前面,推出带有蓝牙的手机,推出彩屏的手机,推出可以拍照的手机。   然后又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手机开始了严重的同质化,大家除了比比颜色,款式,拍照的像素之外,再也没有新的技术突破。   而那些花钱组装的一样赚了个盆满钵满,越发嘲笑辛墨浓,不知道他的研发经费都花到了什么地方。   直到这个时候,辛墨浓隆重推出他们公司的第一款触屏智能机。但在当时,大多数人还不认为这是一个趋势或是潮流,有不少的守旧派,仍然认为,这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新潮玩意儿罢了,不久就会失宠。   接下来,大家便看不懂了,智能手机成为了不可逆转的潮流,让所有的老式手机黯然失色。   增长速度已经放慢的手机市场,再一次引爆。   大家当然不肯让辛墨浓专美于前,纷纷改换生产线,继续跟紧潮流,也一样可以赚钱。   但是很快,大家便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硬件上头,智能机所需的屏幕几乎占了手机成本的一半以上,而屏幕不是随便一个厂家就能生产的,全世界也只能那么几个。   而辛墨浓旗下的子公司,便占了全世界每年产量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软件上头呢,更是涉及到大量的专利。你要么掏钱买,要么自己去研发。自己研发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跟风讲究的就是时间,等他们研发出来,说不定这一波浪潮已经过去。再说了,这些习惯了跟风的厂家,恐怕连上哪儿请研发团队都不知道吧,请了也大有可能是被人忽悠的份。   到了这个份上,大家还能说什么,痛快点掏钱,还能赶上喝一口汤。再晚,连渣都没有剩下的。   叶悠悠握着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悠闲的点开社交软件,今天的热搜是最美父母。   “最美父母啊。”叶悠悠不由感慨万千,前世她二十多岁的时候,社交软件经常有什么最美父母,最美爷奶的热搜。作为一个没有父母,没有爷奶的人,她根本不敢点开。别说美的,丑的也没她的份。   可是现在,她都已经是为人父母的年纪,却又看到了这样的热搜。   现在她可不怕,随手点开,点赞数最多的一张照片,叶悠悠看了又看,一脸疑惑。   “看什么呢?”辛墨浓如今已经是五十岁的人,可是岁月并没有带给他太多的风霜,反而越发像气质沉稳迷人的大叔。   “你看这个?”叶悠悠把手机递了出去。   “诶,这不是我们吗?”辛墨浓乐了。   这是他们年轻时,在天/安/门拍的照片,当时叶悠悠笑的一脸灿烂,而辛墨浓则是微微侧着脸,一脸深情的看向她。   这是小冷偷拍当中的一张,当时偷拍了一组照片,都好好的放在相框里,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网上。   “肯定是小宝小贝放上去的。”辛墨浓肯定道。   “肯定是小贝。”叶悠悠太了解自己这一对儿女了,女儿自从上了大学,就跟放出笼的鸟,朴楞着翅膀就飞出去,都不带回头的。反倒是儿子一脸不舍,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他们。   如果是小宝发的,肯定一早跟他们提过。   只有小贝,这个月还没回过一次家,每个周末都有活动,说是要抽空才能回来一趟。   “我看看下头说了什么?”辛墨浓饶有兴趣的拿着手机翻动。   “哟,看看,说我们是明星。”辛墨浓大笑起来。   叶悠悠抢过手机一看,虽然这张照片点赞最多,但也有不同的声音,其中一条也得到了很多赞,“明显就是明星的剧照,虽然我们不熟悉当年的明星,也不至于分不清明星和普通人吧。”   这句话的后头还跟了两个冷笑的表情,和一个高傲冷艳的狗头。   “看到没人,别人夸我呢。”叶悠悠喜滋滋的握着手机,继续往下翻。   “你们真的看不出来这俩人是谁吗?财经版天天有他们的新闻。”   “今天不还有一个社会版新闻吗?不接受任何社会捐款,只拿自己的钱出来成立女童帮扶基金的叶女士,你们了解一下。”   “我去,所以说相由心生吗?原来长的美的人,心也美。”   叶悠悠美滋滋的在最后一条评论上点了一个赞,很快,就被这人截图发了出来,“我去,被叶女士亲自翻牌,我现在该是什么表情,急,在线等。”   “你看他们,真皮。”叶悠悠哈哈大笑。   小贝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父母坐在蔷薇花树前的石凳上,母亲开心的看着手机,父亲则是侧过脸,看着妻子微笑。   一声轻微的“卡嚓”声,是小贝用手机拍下这副画面。   “你还舍得回来呀,到家了还拿着手机干吗?饿不饿。”叶悠悠站了起来,迎着小贝走过去。   “妈,我饿了,还特别想你。”小贝上前抱着妈妈撒娇。   “去去去,我才不相信你,你哥哥每个星期都回,只有你离得这么近,一个月才回来一趟。什么想我们,我看是零花钱花没了吧。”叶悠悠嫌弃的扒下女儿的手,转身进了厨房。   “爸,我也想你了。”小贝撒娇的对象又换了一个。   “钱够不够花。”辛墨浓冷静道。   “爸。”小贝跺着脚,怎么大家都不相信她。   紧跟着小贝的脚步,小宝也到了家。   叶悠悠端了饭菜出来,“吃了饭去隔壁看看外婆。”   王桂花是十年前走的,和柳大令合葬在小湾村的山头上,叶悠悠每每想起来,都要难受一阵。幸好家人都陪伴在身边,这稍减心中的思念。   “我答应了表弟要给他拼怪兽,等我拿出来。”小宝从书包里翻出乐高拼成的怪兽,跟小贝一起去了柳满红家里。   惠惠五年前结婚,原本对象准备了婚房,她却不愿意离开父母,最后又重新搬了回来。儿子小乐今年四岁,正是最好玩的时候,最黏的就是对他有耐心的小宝哥哥。   “小宝哥哥。”还没人敲门呢,小乐已经撒丫子跑到院子里,指着大门直蹦,他倒是想开,问题是他个太矮,够不着。   柳满红赶紧过来给他们开了门,搂着小宝小贝就是一阵亲香。   “我的,我的。”小乐看到小宝手里的怪兽,乐得伸了双手想去接。   小贝一下子抢过小宝手里的怪兽,举得高高的,逗得小乐又蹦又跳,这才交到他的手里。   从柳满红家里出来,他们又照例去了舅公家里。   “爸,我的外甥和外甥女来啦。”柳满江的儿子小名欢欢,和小宝小贝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三个人形影不离。等长大一点,欢欢知道自己是他们的长辈时,不光他惊呆了,小宝小贝也惊呆了。   小宝还好接受一点,小贝一度接受不了,喊着弟弟不能变舅舅,哭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长大了,欢欢最喜欢捉弄他们的就是这一点,小贝最烦的也是他这一点,两个人一对上,能吵翻天。   两个人果然又吵起来了,一般情况下,吵架的缘由都是欢欢坚持让小贝喊他表舅舅,小贝坚决不肯。   这一回,小贝忽然转了性子一样,甜腻腻的喊道:“表舅舅。”   “嗯,诶……”欢欢被表舅舅三个字糊了一脸,正高兴的不行,就听小贝说道:“表舅舅,我看中了一样东西,我妈不给我买,你都是人家的长辈了,你给不给我买。”   “啊……”欢欢才知道,原来小贝在这儿等着他呢。一咬牙,“买。”   小贝也不含糊,立刻伸了手,直接收缴了欢欢一个月的零花钱加历年来存下的钱。谁叫他们关系好呢,互相之间的身家,可是门清儿。   “小宝。”欢欢哭丧着脸看向小宝,他爸一惯信奉穷养儿,富养女。可惜他们家没女儿,就三个儿子,欢欢还是老大,更是彻底贯彻了这个教育方式。   谁能想到呢,就为了一声表舅舅,家底都被人给揣了。   小宝一摊手,心说谁叫你惹她,从小到大,你惹她哪一回讨得好了,可就是不长记性,他有什么办法。   说出来的话却是,“没关系,你说自己的钱给了小贝救急,舅公肯定会给钱你的。”   “咦,我怎么没想到呢。”欢欢嘿嘿笑了起来,“还是小宝最好。”   呵呵,我肯定最好呀,你上个月说身上一分钱没有,找舅公拿了钱给小乐买生日礼物的事你忘了吧。这回却一口气被小贝揣了家底,你敢报出去给舅公听试试,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当然,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我会在舅公打你的时候,过来帮你拦的。不用特意感谢哦,谁叫我是善解人意的小宝呢。 第172章 银婚   “只是一个剪彩, 用不着这么隆重吧。”叶悠悠坐在梳妆镜前, 任由女儿小贝给她化妆做造型。   一条三闲最新款的长裙,裙角一排手工绣制的花纹, 有明星穿过一个同系列的短裙款拍过杂志封面。但叶悠悠身上这条长裙款,绝对是第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   “要的要的,我妈这么美,当然每一次露面都要艳压群芳。”小贝的嘴其实很甜, 真让她说,能把人哄的神魂颠倒, 但她的性子却是看谁都瞧不上, 想让她放下身段哄的人, 这世上还真没几个。当然,她妈必须算其中一个。   “还艳压, 还群芳, 也不看看你妈什么年纪。”叶悠悠乐呵呵的笑,随着年纪的增加, 渐渐磨平了她年轻时, 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子戾气。心态越发的平和, 从容。对于女儿所说的艳压, 她压根没有这份争艳的心思。   那怕是富家太太们最流行攀比的年代, 她也是其中的一股清流,真要攀比, 那好啊, 不如比比谁捐赠的学校多, 投入到慈善里的金额多吧。   谁敢跟她比,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太太得到的消息,私下说漏了嘴,说辛家所有的公司,财产甚至房产,全在叶悠悠名下。这下最有心想攀比的那几位太太也熄了心思,怎么比,先有本事让你家老公把所有财产都挂在你的名下再说吧。   从前几年开始,叶悠悠就已经退出公司的管理,开始经营慈善基金,并且不需要任何人的捐款,只用自己公司每年的利润提出百分之十,放到里头。   又把之前得到的古董全都整理出来,自己开办了一个小型的展览馆。展示她收藏的古董和玉器,免费向大众开放。   而今天就是她的展览馆开门的日子,他们全家都会去现场,而由叶悠悠亲自剪彩。   “妈,真的打算免费开放啊,我可看了,里头很有好几样珍品。特别里头的画,已经鉴定是真品,这几位可都是没有作品留世的,都是绝版。好多人都说,真要是免费,小心挤破头。”   小贝不是操心这点门票钱,是怕人太多,到时候再出点纰漏,糟蹋了宝贝,可怎么办。   “放心吧,展品用的都是防弹玻璃,他们有本事挤爆一个给我看看。再说了,这种专业性很强的东西,就算是免费,也是有这个爱好,才会愿意来。”叶悠悠一点也不担心,敢拿古董出来展示,当然早就提早做好了措施。   “不过,门票并不是盈利唯一的途径,我来考考你,如果这个展览馆交给你,不用门票的基础上,你怎么才能盈利。”   “又把我当小孩子。”小贝嘟嚷着,但还是很乐意去动这个脑筋。他们兄妹俩,从小就是这么被母亲教育的,这件事交给你,想要达成一个什么样的效果,你该怎么做?   明明她每回想的主意最出彩,但最后最好的方案,却还是小宝的。   这一回小宝不在,她又开始大开脑洞。   “这间展览馆,因为有那几副绝版的画作在,肯定是爱好美术的游客比较多。我们可以再开一个美术展厅,联系一些艺术类的院校,让他们的学生选送一些不错的画作过来销售,我们可以提成嘛。那些因为免费而来参观的游客,就是我们的流量。”   “还可以根据这些展品,做一些文化用品出来摆卖,游客可以当伴手礼买回家当纪念。”   小贝滔滔不绝的时候,小宝正好推开门,倚在她的身后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   “虽然这些都很热闹,也能赚一点钱,但是格调嘛,至少和展览馆的格调有落差。”小宝随手就提出自己的看法。   小贝对着小宝吡牙,“女孩子化妆你也往里闯。”   “女孩子化妆我当然不能闯,不过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是我妈就可以。”小宝上前,夸张的在叶悠悠面前弯下腰,去亲吻她的手背,“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您结婚了没有?”   小贝气的抚额,“每次都是这样,哄得妈更喜欢你。”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动作看在叶悠悠的眼里,几乎和他爸一模一样。   “那又怎么样,爸爸还不是更喜欢你。”小宝在自家妹妹面前,哪还有半分憨厚的模样,反击的不要太快。   叶悠悠被他们吵得头都大了,“赶紧的,化好了我们出门。”   “马上就好。”小贝给叶悠悠涂上唇彩,又喷上香水,这才算大功告成。   辛墨浓正在教屋檐下的八哥说话,叶悠悠一走出来,就听到八哥呱噪的声音,“美人,大美人,我老婆是大美人。”   “是我老婆,不是你老婆。”辛墨浓抚额,教来教去,怎么忘了这一点呢。   小贝哈哈大笑,上前挽住父亲的胳膊,“爸,难得看你失手一次,一失手老婆就成了它的。”   指着八哥,笑的停不下来。   “何止啊,连你也成了它的。”辛墨浓一击之下,让小贝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回换成小宝笑话她,干什么不好,去嘲笑自己爹。看看,傻了吧。   辛墨浓看着自己的傻闺女,再看看自己的傻儿子,一个是看着聪明实则有点傻,一个是看着傻实则不知道多聪明。   摸摸闺女的头,小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我办事,你放心。”小贝比了一个OK的手势,示意一切顺利。   展览馆剪彩的嘉宾,除了叶悠悠,还有罗老师,当然,他现在已经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师。   “罗老。”无论是从年纪还是从成就来看,他都当之无愧于这个称呼。   “小叶啊,你家小贝真的很有灵气,不来学画画可惜咯。”小贝从小学习画画,这是她自己的爱好,家里人都当她长大了,准备走这条路。没想到,她却放下了,转头就去学了和艺术没有任何关系的理工科。   “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叶悠悠从来没有强硬的干扰过他们的选择,在她看来,父母打下这么良好的基础,就是希望孩子能够活的更加潇洒和随性,如果还要强迫他们去做不喜欢的事,那他们赚下这么多钱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是为了让家人变得不快乐吗?   金钱,任何时候都应该为人服务,而不是让人屈服于金钱之下。   罗老砸了砸嘴,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剪彩之后,所有的嘉宾以参观完展厅后,便开始向民众开放。他们则是和嘉宾一起,去酒店进行一个小型的聚餐。   “咦,订的是这个包间吗?”叶悠悠被迎宾员一路相送,因为这家酒店来的多,她一看方向就知道,不是她原本订的包间。   “没错,临时换了。”辛墨浓说道。   既然是这样,叶悠悠便没再开口,但心里还是有些疑惑。这个方向应该只有一个大厅,可以容纳数百人,一般来说,不是人数众多,不会去订这个大厅。他们今天的嘉宾,大多都是罗老带来的业内人士,满打满算也不过数十人,订这么大的厅,是不是搞错了。   虽然有疑问,但她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质问辛墨浓,不如一会儿看看情况再说。反正,订没订错都没关系,她是这家酒店的老顾客了,换个厅也不是多大的事。   带着疑惑走进,两个服务员合力才推开犹如宫殿入口的大门。   一支乐队就在门口,奏响了舒缓浪漫的乐曲,半空中忽然掉落粉红色的花瓣,吓了大家一跳。可是花瓣怎么也掉不到人的身上,这才发现如同梦幻般的场景,是现代科技的杰作。   大厅里原本坐着的人,都站立起来鼓掌。   叶悠悠惊呆了,这是误入了别人的结婚的典礼吗?可是明明这个大厅里的人,都是自己熟悉的朋友,当然还有自家的亲人。   “今天是辛墨浓先生和叶悠悠女士结婚二十五周年银婚纪念日……”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光束打到主持人的身上,随着他走上舞台。   然后是一圈花束打到了叶悠悠的身上,辛墨浓上前伸出自己的手,“给你准备的惊喜,喜欢吗?”   叶悠悠嗔了他一眼,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他们已经不再年轻,可他们看向对方的目光里,仍然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这么多年,爱情,从未离开过。   “对于辛墨浓先生来说,叶悠悠女士是您的什么?”主持人俏皮的问道。   “叶悠悠于我来说,她是我的……命中注定。”一语即出,台下的掌声响成一片,不少人录下这一段发到网上,配词无一例外都是,我又相信爱情了。   “那对于叶悠悠女士来说,辛墨浓先生又是您的什么呢?”主持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继续发问。   “他是我的命运。”叶悠悠看着辛墨浓,眼里包含着深情。   掌声再次响起,不少人按着胸口,比当事人还要激动。   小贝眼里闪着泪花,拼命戳自己的哥哥小宝,“太浪漫,你看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   “还有我们。”小宝笑着推开妹妹戳过来的手指,“办的不错,值得表扬。”   这次的银婚宴,从创意到布局,再到落实,都是小贝一手操办。   “难得啊,你还会夸我?”小贝得意的一昂下巴,指着酒店的墙壁,上头一张张他们从年轻到现在的照片,还有小视频,绕着圈的滑过去。而其中有一张,就是小贝偷拍的,叶悠悠握着手机大笑,而辛墨浓侧过脸看着她,一脸深情。   “看到了没有,哥,我拿这张去参加学校的摄影比赛,还拿了奖。”   那是因为老妈刚给学校捐给一个图书馆,不然你用手机随手一拍,真能比得上别人用专业相机拍出来的效果和意境吗?   嘴里却说道:“那你可得请客。”   “没问题,虽然我的零花钱不多,可谁叫你是我哥呢。”小贝机智的哭穷。   从小到大,小贝是有多少用多少,父母给的,外婆给的,舅公更是大手笔的给零花钱,她也不知道用到了什么地方,反正就是花花花,花个精光。   倒是小宝,从小到大,攒下来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加在一起都能直接在内环买套小公寓。   “放心,我吃的不多。”小宝拍拍妹妹的肩膀,以示安慰。   见没能博取小宝的同情心,小贝的嘴嘟的都能挂油壶了。   “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用小贝的钱请客呢。”欢欢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脸嫌弃的看着小时候的好兄弟,后来的好外甥。   小贝立刻扑上去,“表舅舅,那你说怎么办?”   “我来。”被这一声表舅舅喊的心花怒放的欢欢,立刻骄傲的拍着胸应承。   小宝拍拍巴掌,欢欢舅舅真是好样的。要不是他长的像舅公,小宝真怀疑这智商,怕是从路边摊捡回来的吧。   看他们一拍即合的傻样子,小宝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家亲妹妹,亲表舅。算了,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照应一下,免得他们以后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吧。   台上的主持人终于放过了这对银婚的夫妻,天空飘下粉红色的花瓣,当大家以为这回又是效果时,发现周围人的身上,都落满了花瓣,伸出手摸过一片,这才发现,这一回竟然是真的。   “时间过的真快,好像昨天我们才刚刚办过婚礼,怎么一闪眼就过了二十五年呢?”辛墨浓握着妻子的手,坐到主桌上,这一桌上坐的是柳满红和叶胜利,还有柳满江和唐巧心。都是他们,最亲的亲人。   “二十五年啊,我都老了。”叶悠悠摸摸自己的脸,这一生有辛酸,有快意,有仇恨也有报仇血恨,有情有爱有感动,回想起来,没有遗憾,这便够了。   “一点也不老,还和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一样。”   叶悠悠成功的被逗笑了,她当时才多大,十五岁吧。一切啊,真的就象昨天一般清晰。   小宝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着,他漫不经心的掏出来,看了一眼,立刻走到大厅之外的走廊上。   “我哥呢。”小贝半天没看到小宝,到处找了一遍,奇怪的问大家。   “好像是出去接电话了。”还是有人看到了。   小贝追了出去,看到他哥沉着脸,正不知道在跟谁说着什么。   “出什么事了?”等小宝挂了电话,小贝才出声询问,多少年的兄妹,还是双胞胎,她当然知道小宝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有些不长眼的,趁着这个机会,想让爸妈不痛快。”小宝让妹妹不要担心。   “是谁,想挨揍呢。”小贝一听,立刻捏起了拳头。   还能谁,当然就是辛墨浓的生母苏金娜,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这么多年辛墨浓一直尽着赡养的义务,租了房子给她住,也给了生活费,说老了不能自理,便将她送进养老院。   当然,说让她过的多么宽裕那是没有的事,亲情更是想都不用想。   但至少,没让苏金娜下场凄凉,也算是能够安度晚年。   自从辛墨浓事业成功之后,苏家那边的人,没少来找他们打秋风,辛墨浓从来不见。他们也没少去捧着苏金娜,让她出面找儿子要钱要好处,可是发现苏金娜完全无用后,又立刻弃之如敝屣。   想了很多的办法,最终是一分钱的好处都没要到,这些年,没少在外头骂辛墨浓心狠手辣,不顾亲戚的死活。   之前骂归骂,还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可是现在不同了,有了网络,能够把一切事件放大。也能够通过一些剪辑的手法,让原本符合情理的事,变得不符合情理。   就比如说现在,苏家人不知道是被谁利用,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将辛墨浓描绘成一个不忠不孝的老婆奴。说当初苏金娜只是不同意儿子和叶悠悠结合,就被他们记恨了一辈子,几十年不相往来,让苏金娜一辈子孤苦,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现在辛墨浓和叶悠悠大肆庆祝自己的银婚,可曾想过自己已经花白了头发的亲生母亲。   报道写的极为煽情,让不了解情况的人,看了恨不得大骂辛墨浓,大骂叶悠悠。   小贝打开手机,报道之下,涌入无数个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完美人类,将辛墨浓和叶悠悠骂的一钱不值,还声称再也不用他们的产品云云。   “不用看这些,被煽动的不明情况的群众而已,再说还不知道有多少水军在里头挑事呢。”小宝看小贝气得嘴都歪了,赶紧劝她。   “你们在干嘛呢?大家要拍照了。”欢欢出来找他们兄妹俩,一看他们的脸色,也立马知道有事情。   不愧是三个一起长大的孩子,对彼此真的是太过熟悉。   “有人黑我们的爸妈,你说我们是什么脸色。”小贝的脸上的愤怒不要太明显。   “什么?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死吗?”欢欢义愤填膺,叶悠悠名义上是表姐,实际上,也跟亲妈差不多,感情好着呢。   “先去拍照,一会儿别在爸妈面前提起来,我们一会儿出去再商量怎么处理。”小宝不让他们继续说下去,越说越生气,等会儿在大人面前露了行藏,说出来岂不是惹他们不痛快。   “好。”   两个人异口同声,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进去挤出笑脸拍全家福。   叶悠悠和辛墨浓回到家,孩子们便都不见了,叶悠悠有点担心道:“他们不会胡来吧。”   “胡来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有我们兜底。”辛墨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往事,抿嘴笑了起来。   叶悠悠嗔了他一眼,知道他定然是想到自己以前少女期犯的中二病,横冲直撞没少让辛墨浓收拾烂摊子。结果老婆终于成熟起来,却换成了收拾孩子们的烂摊子,他一定很绝望吧,这辈子就是个收拾烂摊子的命啊。   “这也是命运。”叶悠悠笑话他道。   辛墨浓捉住她点过来的手指,“甘之如饴。”   不管是她,还是孩子,他都愿意护着他们。但是他可以护着妻子一辈子,却没办法护着孩子一辈子,这是一个机会,好好看看孩子们的想法和手段,倒也不错。   至于外界的诋毁,这几十年间,还少了吗?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孩子们呆在柳满江的家里密谋,柳满江和唐巧心的工作很忙,很多时候都不在家,给了他们更多自由的空间。   如果是自己家,小宝想想自己老爹的眼神,就觉得他们的密谋肯定是瞒不过去的。幸好,舅公是个心大的,他一定看不出来,更何况,他还不在家。   “所以说,按照这个计划,我们得先找到沙叔叔咯。”小贝说道。   “这个任务交给你,行不行。”小宝问妹妹。   “保证完成任务。”小贝接下任务,她跟沙尚和太熟了,这个怪叔叔,整天想让她当他们家的儿媳妇。啊,也不知道小时候那个总被自己欺负的小胖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呢我呢。”欢欢叫道。   “你确定吗?事情可能会很难的。”小宝故意问他道。   “你这是瞧不起人。”欢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黑客?”欢欢果然一脸愁容,他上哪儿去找什么黑客啊。   小宝不过是捉弄他罢了,看他缠着自己要换,便又给了他另一个任务。   “咱们,出发。”欢欢得了任务,兴奋的不行,立刻要展开行动。   这几个孩子根本不知道,隔壁的自己家,他们的父母正在家里喝着茶,吃着水果,点评他们的计划。   “小宝的计划不错,这孩子一惯是很会统筹安排的。”辛墨浓很是欣慰。   “没想到欢欢这孩子也不错嘛,象模象样的。”三个表弟里头,老大欢欢是真憨厚,下头两个小的倒是更为机灵。   “守成嘛,憨厚点好。”辛墨浓倒是觉得舅舅生的好,他的事业不象自己是高科技的行业,需要不断的与时俱进。舅舅的行业,就算与时俱进,也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更多的还是需要好好的细化管理和流程,最怕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乱出妖蛾子的瞎胡闹。   “这倒是。”叶悠悠也点了头,不时的看着手机,“可是小宝呢,他给这俩都安排了任务,怎么自己反倒抱着电脑没事干。”   辛墨浓抿了嘴笑,“你想知道?”   叶悠悠瞪了他一眼,“快说。”   “让儿子自己告诉你。”辛墨浓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儿子没提,他便当作不知道,但是这一回,怕是这个身份要保不住咯。 第173章 孩子们的计划   小贝出师大捷, 不仅说通了沙尚和,还顺便拐了一个帮手, 嗯, 很能打的帮手。   “沙清平。”小宝看到沙尚和的大儿子,惊讶的不得了。   小贝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会吃惊,是不是完全认不出来了?”   沙清平比双胞胎大上三岁, 小时候常在一块玩, 那时候的沙清平还是个小胖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寒暑假就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小宝当时还问过父母,得知是沙叔叔把他扔到部队里锻炼, 他心里颇为同情了一阵。   可现在看看, 他只觉得无比的羡慕,这身高和肌肉,啧啧。   小贝捏着沙清平的胳膊给小宝看,“快看快看, 是不是一看就很能打。”   小宝一把打下妹妹的手,这个傻子。   沙清平看着小贝直乐, 再看向小宝的时候,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里别有深意。小宝是威胁般的看着他, 别以为你小子的心思我不知道。沙清平是带着一丝讨好, 虽然面前的人比自己小, 但谁叫他是小贝的哥哥呢。   小贝好奇的一拍小宝, “你盯着他干嘛呢, 羡慕也没用, 在健身房练的肌肉和他的可不一样。”   她可听沙清平说了,很辛苦呢。   小宝白了妹妹一眼,“有客人来,你都不知道给人家倒杯水。”   “哦哦。”小贝迈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饮料扔给沙清平。   他们呆的是个套间,外头是个小小的会客厅,里头是书房,他们就坐在会客厅里,靠近门口的地方就是一个冰箱。   沙清平接过饮料,嗯,真甜啊。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沙清平道。   呵呵,可真是会献殷勤啊。小宝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只要你爸肯把这段档案解密,就算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你就负责跟进这件事吧。”小宝给他派了任务。   “好好干听到没有,我会监督的。”小贝坐到沙发的扶手上,居高临下拍沙清平的肩膀。   “我下午就去跟进,你跟我一起去吧,万一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还能问你。”沙清平不动声色的说道。   “好啊。”小贝想都没想,立刻答应下来。   欢欢也很快出现,今天是他们的碰头会。   “我去找过苏家的人,他们一开始还不认,嚣张的很,说让表姐夫把公司的股份给他们一半,他们就出面澄清。”   一屋子的人都快无语了,苏家人就没有一个长脑子的吗?还公司股份给他们一半就出面澄清,他们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   欢欢当然不是去求和的,“我直接把律师推出去,告诉他们,千万别澄清,等着坐牢吧。”   苏家人开始还不信呢,律师把法律当中,子女关于赡养父母的条文解释给他们听,告诉他们辛墨浓并没有违反法律,他们在网上造谣,是可以起诉的。又是针对辛墨浓这样的名人的谣言,随便提一点损失费,他们倾家荡产都赔不出。   “他们慌了,但是死鸭子嘴硬,说我带去的律师,肯定是替我们说话。”欢欢也没多待,带着律师前脚刚走,后脚苏家人就出了门。   “我一路跟着,他们去了一家报社。”欢欢直接把对方的名字搞到手,报给小宝,“这个人跟表姐夫有仇吗?”   “这种小角色,我爸怎么可能认识。”小宝笃定道:“背后肯定还有人。”   报社的记者安抚好苏家人,回头便一个电话打出去。   “那边要打官司,我们该怎么办?”   “打官司怕什么?告诉苏家人,律师我给他们请,钱我来花,他们只咬死了看不下去,站出来揭露他的真面目罢了,千万别提钱不钱的事。”   电话那头,有个腔调略带怪异的男人说道。   “我知道的,我会再跟苏家人联络,跟他们说清楚厉害关系。”记者很识相的挂掉电话。   孩子们的碰面会还在继续,小宝分析道:“现在有三个人,一个苏家,一个记者,一个背后的人。苏家想两头吃,吃了背后的人,吃我们。记者拿了背后的人给的钱,替他办事,顺便落个不畏强权的称号,提提自己的名气。背后的人肯定是和我爸有仇的人,多半是生意上的对头。”   众人都点头,觉得小宝分析的不错,的确是这么回事。他们一方面要找出背后的人,一方面要让谣言破产,恢复辛墨浓的名誉。不管哪一头,都不能放过。   “知道是谁就好办。”小宝昨天入侵了苏家人的社交主页,结果贫瘠的可怕。一想也明白,苏家负责这件事的,是苏金娜的一个侄子,也是辛墨浓的表哥,如今也是五六十岁的人,哪里玩得转网络。   就是这个帐号,也是临时申请的,什么可用的信息都没有。   但是这个记者的帐号就不一样了,小宝拿到人名,很快就找到记者的帐号,这一查之下,简直就象是发现了一座宝藏。   小贝跟着沙清平跑了好几天,终于整理好了所有的档案,发布到了网上。这是由一个官方帐号所发布的,按小宝的要求,没有公布当事人的名字。   这份解密的档案,原本不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这年头大家关心的事太多,对于几十年前的旧事,一般都不会有多少兴趣。   但是呢,这份解密档案也不知道怎么引起了网上一个有着百万粉丝的网络红人的关注,把这份解密的档案用非常简练的两句话总结出来,然后转发。   这一下,才引得了大家的注意。   “看到官方解密的档案没有,毒妇啊,真是毒。”   “我知道,地下工作者舍生忘死,毒妇为了爱情抛家弃国那件事嘛,现实真是比小说还精彩。”   谁会没看过呢,这两天热议的就是这件事,好多网络红人都转发了,一下子窜到热搜第一。   当然,辛墨浓冷漠无情这一条,也依然因为水军的强势介入,保持着热度。   小宝在网上的一个小号,不停的跳出站内短信,如果有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竟然一水的都是网络红人发来的消息,而内容也无一例外,大意都是在说事情已经办妥。   所谓的事情办妥,就是帮忙转发。   小宝一个个回复过去道谢,立刻有手快的回复过来,“客气,这不是随手的事吗?”   “怒哥,没想到你会对这种事感兴趣,是不是又替谁打抱不平呢?”   小宝嘿嘿一笑,不错,他在网上的小号就叫怒见不平一声吼,专门用来打抱不平的。被诬陷的,救助的,网上哪天不发生几件大事,只要他觉得这事有蹊跷的,就会伸手帮一忙。时间一长,在网上颇交了一些朋友。   这些网络红人,多半都是被人黑的时候,小宝帮过他们,而结下的交情。   “嗯,是替人打抱不平,过段日子你就知道了。”   “行,我们等着吃瓜。”   小贝闯进小宝的书房,伸手想去抢他的手机。   “干嘛?”小宝将手机举起来,不让她抢到。   “你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这些网络红人,怎么可能都跑来转发这件事。”小贝对于网络事件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她知道大家不会对这种事感兴趣,还特意写了一段煽情的话,然后找了一家公司,准备花钱把这个话题炒热。   可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干呢,忽然一下子蜂涌而至的网络红人就把这个话题转发带动起来。他们可是专业的,知道怎么说,才能引起大家的注意,各种花式总结,甚至也被人称为网络红人之间的口才大比拼。   小贝立刻发现不对,可是身边的人,欢欢和沙清平简直一眼就能看穿,不是煽动的料。只有她哥,才能有这个本事。   “我怎么知道?”小宝一摊手,“可能是因为……”   “什么?”小贝以为自己能听到什么机密。   “为了共建和谐社会而努力吧。”   小贝左看右看,也没找到一件称手的东西可以甩到他的头上,只好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小贝问道,“干嘛不一开始就用原名。”   “还不到曝光的时候。”小宝告诉她,“背后的人马上要来国内,等他到了,我们再曝光。”   “你查到背后是谁了?”小贝瞪圆了眼睛,大有你不说,我今天不走的架势。   “嗯,很奇怪,竟然是个外国人。难道是国外那几个竞争厂家吗?”小宝虽然定位到了这个人,但还是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和父亲结仇。   “知道是谁还不好办,查查他的身份不就知道了。”小贝说道。   不用小贝提醒,小宝自然会去查。   小贝耸耸肩,“就算查不到也没关系,等他来了,我打爆他的狗头。”   几天后,就在毒妇一事的热度稍退时,忽然有个人在网上声称自己好像发现了这个毒妇的原型。   起因是有人一直在锲而不舍的想挖出档案中的原型,“弱弱说一句,既然是解密档案,当然是真实的事件。我看了看时间,这个毒妇如今也就七十多岁吧,说不定还活着。”   大家对于挖掘毒妇的原型,抱了极大的热情,可是事情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就在热度快要消退的时候,忽然有人声称,“忽然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的。”   全文的大意是说,解密档案里,并没有屏蔽当事人,也就是那位地下工作者的死亡时间。也没有屏蔽毒妇和冒充者结婚的时间,更没有屏蔽这件事被揭穿后,冒充者的下场。   “清明时,全家人去给祖父扫墓,他当年是牺牲在外,后来才寻回骨灰安葬。我们去墓园的时候,因为墓园的特殊性,几乎不用想,这里安葬的都是和我祖父一样的英雄。所以我一路走过去的时候,顺道看了一眼,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说这话的不是什么名人,只是个普通人,他的话一开始也只有小范围内的朋友看到。就有朋友在下头评论,催他别卖官司,赶紧交待。   “我发现有个立碑人是辛墨浓。”   几乎人人都知道辛墨浓是谁,就算以前不看财经不看新闻的人,这几天也都知道了,因为刚刚取代毒妇成为热搜第一的,就是辛墨浓欠道德一个道歉。   “有话快说啦。”这人的朋友继续在下头问。   “辛墨浓在墓碑上的身份是儿子,但是奇怪的是,并没有他母亲,也就是死者妻子的名字。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在于,他父亲死亡的时间,和解密档案上记录的地下工作者的死亡时间,是一模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谁也不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奇怪而已。”这人赶紧澄清,他可不稀罕什么关注,可别把他顶到风口浪尖。   但还是很快有人把这一段截取出来,转发给了网络红人。   有了后续,大家的热情一下子被拉了回来。   有人认为这个原型找到了,也终于明白了辛墨浓对他母亲不闻不问的理由。但也有人说,这根本只是一个巧合,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事情既然已经露了一个头,就有更多的网友根据这个线索往下追。   最后追到了苏金娜的婚姻状况之上,之前苏家的言论,一直回避了苏金娜的婚姻状况,让大家以为苏金娜丧夫之后,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把儿子拉址大,压根没人想过去调查她的婚姻状况。   一查之下,吓了大家一跳。苏金娜的前夫才是辛墨浓的亲生父亲,后头又嫁给了一个叫宋国成的男人,还生了一个儿子叫宋明湾。   宋国成在什么地方呢?   在七十年代因为间/谍罪判/处无期徒/刑,后来因为和对方地区的关系改善,在一次交换之中,他被交换出去。但他也没在自己效力的地方呆,而是去了国外跟着儿子宋明湾生活。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何止对得上,简直对的严丝合缝啊。   这一下,大家纷纷调转了枪/头,将苏金娜,包括苏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激进的人更是直言,“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辛墨浓太好心了,要是换了我,我就饿死这个毒妇。”   “难怪难怪,辛墨浓和叶悠悠都是当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入华大的学生。不管叶悠悠的出身如何,考入华大都意味着跃入龙门,还不提她长的那么漂亮,为什么会反对儿子娶这样的老婆,不就是觉得儿媳妇太聪明了不好控制吗?”   “辛总和叶总一年投到慈善上的有多少钱,还从来不要大众捐款,玩的全都是实打实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不好?我一直都想不通,现在明白了,果然是事出有因。”   真相大白之后,不管是以前真想不通,假想不通,反正都开始的一大堆人跳出来事后诸葛亮。   “看样子是苏家人没得到好处,就想拉辛总下水,真是一家子贱/人。”有人评价道。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咯,原本我只想吃个瓜,无意中知道了内幕,现在瓜皮都快吓掉了。”   有个内幕哥站了出来,这个人也是网络红人,不过他不靠网上营销做广告,是个商界大拿的儿子,所以说出来的话,一向是令人信服的。   一瞬间许多瓜友围了上去,纷纷让他交出内幕。   “怕了你们了,我无意中捡到一张图,你们自己看吧。先说好,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判断吧。”内幕哥随即发了一张长图。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涌过来点开图片,长图的第一张图就是苏家人的银行帐号,在发文的当天,收到一笔来自海外的汇款,十万元整。   然后是苏家人和操纵这件事的记者的通话记录,当然只是时间和时长,并没有通话内容。但是,有苏家人去报社和这位记者见面的照片,而这个记者在这件事中所起的作用,也足以证明,他从头到尾都参与其中。   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就是吃瓜群众也能根据自己丰富的经验联想出来,但是后头的图片就厉害了。   记者接机,和一个白人男子又是拥抱又是贴面亲吻,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男人的身份,是国外某个知名企业董事长的私人助理。   然后接下来的图片才叫劲爆,记者的银行帐户里,就在接机的当天,收到二十万的汇款。同时曝光的,还有他们之间来往的邮件。   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邮件的日期和内容,是由这个白人男子发出的邀约,让这个记者去说动苏家人闹事,针对的当然就是辛墨浓。   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按照邮件里头的说法,这只是第一步,紧接着还要针对辛墨浓公司的产品做出诋毁的方案,还有叶悠悠的慈善事业,以及他们家庭的方方面面。就连两个孩子都被盯上了,说是要找人引诱他们干些中国社会不能容忍的事。   到时候不光毁掉他们的公司,还要毁掉他们一家人。   “我屮艸芔茻,这人是谁,怎么坏成这样。”   “坏的流脓哟,真是恶毒到了极点。”   看到这里,吃瓜群众几乎都是同样的想法,什么仇什么怨。就是人家挖了你的祖坟,也不至于去害人家的两个孩子吧。   再往下一看,什么都了解了。   白人男子是另一家最新窜起来的手机品牌的老板的私人助理,而这个老板也不是什么外人。   正是大家前不久还在讨论的,苏金娜的另外一个儿子,宋明湾。而苏金娜的前夫宋国成,也是投奔的这个儿子。   “哗”一下子,所有的逻辑都通了,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间谍和毒妇的儿子,果然是集大成者啊,所过之处片草不生吗?”   “两个人好歹也有血缘关系呢,他是两个孩子的亲叔叔啊,真是恐怖,简直是活畜生一头。”   “对于这种非人类,亲戚关系有什么用?”   “你们都太天真了,宋明湾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早不报复,晚不报复,偏偏现在来报复。因为他们公司的手机品牌,马上要登陆中国市场啊。”   “呸,谁爱买谁买,反正我不会买,身边朋友要买就绝交。”   “卖不出去吧,尽早收摊回你国。”   “别啊,让他把摊子铺开再说不买嘛,我知道他钱多,浪费一点是一点嘛。”   “我来补充一点,如果,我是说如果,辛总和叶总一家人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苏金娜可是还活着的呢。按中国的法律,父母也是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啊。”   “我去,真可怕。”   “内心只有四个大字,屮艸芔茻。”   网友的想像力惊人,更何况是在看了这种惊天大料,有理有据有图有邮件的真相之后,更是停不住的发散思维。   “宋明湾的手机品牌火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他要点广告费啊。”小宝在最后一次的碰头会,也是庆功会上,举起酒杯说道。   “就是,我们累死累活的替他宣传,不给点广告费,实在说不过去。”欢欢乐的不行。   “来,先为我们的成功干一杯。”小宝举起酒杯,和大家碰在一起。   “再谢谢沙大哥,不是你帮忙,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小宝再次举杯。   “哇,快看快看,咱爸出手了。”小贝举起手机,最新消息,辛墨浓的代理律师向法院提起诉讼,以诽谤罪起诉白人男子,以及记者还有苏家人。有关白人男子,还多加了一条,损害商业信誉罪。   至于索赔金额,则是十个亿。   懂行的人都知道,十个亿纯粹是气话,法院是不可能支持的。但是十亿放出来好看啊,几乎所有的版面都在讨论这十个亿,比什么广告宣传都有用。   “公司要推新品了。”小宝对这个套路熟悉无比。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小贝不乐意了,就算是真的,也不应该说出来呀。   “送上门的广告,不利用白不利用,不是想推他们的手机品牌嘛,现在好啊,看看到底谁踩着谁上位。”小宝跟小贝解释,这其实是一种商业竞争中,微妙的斗争,也相当于一种打脸。   “是这样吗?”小贝这才理解,重新换回了笑脸。   回到家,原以为家里人都已经睡了,没想到,客厅还亮着灯。   “你们最近很忙啊。”叶悠悠看着孩子们,两个雪团似的胖娃娃,仿佛昨天还在院子里迈着小短腿你追我赶,才一转眼,就已经长大成人。   不愧是他们的孩子啊,叶悠悠笑的一脸欣慰。   小贝蹦进来一把抱住叶悠悠,“妈……”拖长了尾音撒娇,事情发展到今天,他们做了什么,当然是瞒不住的。   “你们做得真好。”叶悠悠轻拍女儿的背,“非常非常好。”   辛墨浓坐在沙发,招手让他们坐下。   “你们都做得不错,值得表扬。”   这下就连小宝都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不过,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这些邮件还有银行转帐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辛墨浓看着儿子。   小宝摸摸头,“那个不是,小学的时候,爸爸带我们去米国渡假,然后遇到了布克叔叔吗?”   布克当然就是在某年收到辛墨浓的钱,读了大学,和心爱的女孩子结为夫妻的那个黑客。   “所以这些事,都是你干的,会不会有危险?”叶悠悠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黑客游走在法律边缘,稍有差池就会出事。   “我拿到的,都是他们电脑里的东西,又没有入侵银/行,没事的。”   “你还想入侵银/行?”叶悠悠叫了起来,果然是亲妈,关注点格外的不同。   “放心,就他这点技术,还入侵不了银/行。”辛墨浓冷静的安慰叶悠悠。   呵呵,果然是亲爹,还真是一如即往的往他们心口扎刀子啊。   “咦,干嘛把那副画取下来。”客厅里原本挂着罗老的画作,此时却不在了。小贝刚刚发现,不由吃了一惊。这副画她从小看到大,乍然不在,感觉还有点不习惯呢。   “挂到我们房间里了。”叶悠悠另外指了一副画轴,“客厅里挂这个。”   小宝和小贝将画轴打开,小贝惊呼一声,“这不是我送你们的银婚礼物吗?”   是她画了一年的心血之作,背景还是蔷薇花树,但树下却多了四个人,辛墨浓和叶悠悠深情相依,小贝坐在秋千上,小宝在身后推。和罗老的画作不同,这一副画的技巧和大师相比不够纯熟,用色也不够精妙,但是胜在人物的表情和动作自然流畅,特别是面部表情,仿佛下一秒这些人就能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妈,客厅要挂我的画吗?”小贝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   “那当然,你可真会讨巧。”小宝抢下话头,搬来梯子,和小贝一块将画作挂到了客厅的墙上。   小宝小贝站在画作面前,讨论着歪不歪,要不要再调整一下。   叶悠悠靠在辛墨浓的肩膀上,任由辛墨浓握住她的手,“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请让我好好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