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小夫妻日常 作者:于隐 文案 红梅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了,正忙着做嫁鞋呢, 惊闻,未婚夫与一个寡妇早搞上了。 退了婚后,有人给红梅介绍了一个“名声不好”的男人,据说经常打架斗殴,还蹲过九个月的牢狱。 当红梅与他接触后, 发现,他与传说中的有点不一样…… 且看分田到户后,小夫妻种田养娃挣外快的日常。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现代架空 爽文 主角:红梅;苏醒 ┃ 配角: ┃ 其它:种田文;爽文;甜文 作品简评: 红梅羞答答地做着嫁鞋,惊闻未婚夫与一个寡妇早搞上了,她只好另嫁一位据说经常打架斗殴还蹲过九个月的牢狱的男人。男主家有四兄弟,算是团结和睦,可四个妯娌相继进门后家里整天鸡飞狗跳,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且看分田到户后,家家户户撸起袖子大干又吵吵闹闹的小日常。此文既是四个兄弟四个妯娌的发家奋斗史,也是他们暗搓搓较劲的生活日常,挣钱养娃吵架一样都不少,贴近真实生活,人物丰富感情细腻。 第一章 鸡飞狗跳   一九八二年初,大雪纷飞。   眼见着还有几天就要过大年了,李桂花在为年货和大闺女的嫁妆发愁,家里藏钱的袋子里钱没藏一张,倒是藏进了两只蟑螂。   李桂花看着蟑螂欲哭无泪,只好将它们狠狠扔地上再跺上两脚。   这时她的男人陈贵踩着湿滑的雪水,一路兴奋地跑回家。   还没到门口他就大喊起来,“桂花!桂花!”   李桂花出门骂道:“喊什么喊,捡到钱了还是怎么的?”   陈贵像是打了鸡血,脸色通红,“捡钱算什么!刚才生产队长说,大年一过就要分田到户了,单干!”   李桂花嘴一歪,“鬼信,都说两年了也没见分。”   陈贵急得手舞足蹈,“你咋不信呢,文件都下来了!广播里不是说安徽凤阳一个小岗村七八年就分了吗,其他省这几年都照着学。国家领导肯定也觉得好,阳历一月一日就下了文件,全国都要分田到户!”   这下李桂花算是信了,但她现在愁的还是年货和大闺女的嫁妆,高兴不起来。   陈贵一边换鞋一边说:“分田到户是按人口来,咱家七口人,划算!以后我想什么时候下地就他妈的什么时候下地,别人下地我睡觉,别人睡觉我下地,谁也他妈的管不着!”   李桂花恼了,从地上随手抄起一只鞋就朝陈贵背上狠敲,边敲边喊:“一口一个他妈的,哪家当妈的惹你了不是?你再说一句试试!试试啊!”   陈贵怂了,一个劲地讪笑。   李桂花扔下鞋,“你真当自己是脱了绳的牛想发疯就发疯没人管得了你?年货咋办,大闺女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嫁妆怎么办?”   陈贵坐下来自个儿搓着手取暖,“要什么年货,跟老张赊几斤肉得了。嫁妆更不用愁,男方不是答应给两百块彩礼钱吗,到时候就拿这钱当嫁妆挺好。”   李桂花气得直瞪眼,“闺女有你这样的爹真是倒了血霉,等彩礼拿来,哪来得及买布做床面做鞋,嫁箱、桌椅和洗脸台架更来不及打。棉絮铺盖也得几床吧,咱家愣是一床都没有。你就指望着那两百块彩礼钱,拿去买这些嫁妆也不够啊!我算了一下,还差三十多块呢。”   陈贵哼了哼,“饶家那小子值得咱家再添三十多块?马上就要分田到户了,他家才四口人能分多少?听说他家最近在借钱打床打衣柜,咱闺女嫁过去还得跟着还债。咱家要是哪年有了钱,塞给闺女自个儿用,或是给她买几身穿的、买些好吃的,也比陪嫁给他饶家强。”   李桂花侧目,“你倒是会算计,只是陪嫁不好看,咱闺女嫁过去不硬气。”   陈贵摆了摆手,“你别多想,过几日我去饶家一趟说说,咱家七口人要分的田地比他饶家多得多,往后咱家比饶家有钱,到底谁硬气一些饶家能不明白?”   李桂花懒得理会,心里还是琢磨着借些钱,好歹打副嫁箱和一副桌椅,再置办两床铺盖。   他们夫妻俩生了三女两儿,大闺女陈红梅十九岁,小学毕业就没读了,二闺女秀梅十七岁,也是小学毕业再没读。这两闺女从十五岁就开始上工挣工分,李桂花一直觉得愧对这两个女儿。   三闺女腊梅十四岁,仍是小学毕业就没读书,她之前一直在家带两个弟弟。现在两个弟弟都上小学不需她带了,她就在家做饭洗衣收拾家。   这会子大闺女陈红梅在邻居家学着绣鞋垫,二闺女陈秀梅不知去哪家玩了,三闺女在厨房洗着大白菜准备做饭。   两个儿子在屋里写寒假作业,爹妈在大声吵着他们似乎听不见,这哥俩经常一会儿写作业一会儿打架,很是自在。   *   “红梅,就你这点布线哪够,新嫁娘怎么也要准备十几副吧,你这两副都做不起来的。”邻居家的玉珍说,“叫你妈给钱去镇上买些吧。”   红梅脸色微红,“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凑合做两副,很多人都不讲究,鞋里都不放鞋垫的。”   玉珍猜测红梅家里拿不出钱来,饶家又迟迟没把彩礼钱送过来,便没再说什么,而是从自家抽屉里找出一小块红布递给红梅,“凑上这块,应该能做出两副来。”   红梅接过红布正要说谢谢,玉珍的妈妈拎着洗衣篮回来,一进门就喊红梅,“红梅!红梅!你快去饶家湾看看,他家出大事了!”   红梅和玉珍跑出门问怎么回事,玉珍妈妈一脸听了大戏后的兴奋,打机关枪似的说:“刚才玉珍她爸不是听生产队长说要分田到户吗,他怕这个消息不真切就去村里问村支书,没想到经过饶家湾时听说饶家那小子……那小子……”   玉珍妈妈欲言又止的,“我在池塘边洗衣服,玉珍她爸回来看见我就告诉我了。”   玉珍急道:“妈,你说来说去还是没说饶家到底怎么了!”   红梅虽心急不但好意思问,只是一脸焦急看着玉珍妈妈。   玉珍妈妈张着嘴却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会儿说:“红梅,要不叫你爹去饶家湾看看吧,这事我也不好瞎说。”   红梅见玉珍妈妈刚才还咋咋呼呼的像出了大事,这会子又不敢说出口,怕真是饶家出了大事,玉珍妈妈怕她接受不了才不说的。   红梅赶紧回家,跟爹妈说了这事。   陈贵正想去饶家一趟的,李桂花叫他吃过午饭后再去他都不肯,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下午两点多,陈贵骂骂咧咧地回来了。   “我日他娘的,我咒他姓饶的全家不得好死!我是瞎了眼才把闺女许给他家,我……我……”他一进门当着李桂花的面猛拍自己的眼睛,“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瞎了眼!”   李桂花急得要哭,“你这没出息的,到底出了啥事,别拍了,把眼睛拍瞎了去当算命先生啊?”   陈贵一肚子火气不知往哪儿出,只好虐自己了。   “桂花,你知道姓饶的那小子干出啥不要脸的事吗?咱家红梅都和他订婚两年了,他竟然还惦记着人家寡妇,和人家寡妇搞在一起了!”   李桂花傻眼,愣了愣,声音有些抖,“哪……哪家寡妇,怎么搞在一起了,不会是别人瞎造谣吧?”   “哪能是造谣呢,昨晚有人将……将两人堵上门了,衣服都没穿齐整呢。那寡妇是和咱队上张嫂一起从四川逃荒过来的,大前年刚生一娃就死了男人,她比姓饶的那小子还大上三岁,谁知道这两人怎么就搞在一起了。”   陈贵气得脑门上青筋暴怒,接着说:“饶家湾的生产队长昨晚去寡妇家准备说分田的事,因为她孤儿寡母的肯定会分得少,生产队长怕她今天在会上要闹,所以想提前跟她打声招呼,没想到竟然捉、奸了。姓饶的小子开始不承认,可狡辩不过,那寡妇都招了,他们苟且好几个月了!”   李桂花瘫坐在被磨得光亮的矮凳上,“这丢的不仅是他饶家的脸,还丢了咱陈家的脸啊,这叫咱家红梅怎么出门见人?”   陈贵跺脚,“又不是咱家红梅做了啥见不得光的事,怎么就不能出门见人了?”   “你懂个屁!”李桂花嚷了一嗓子。   刚才红梅在厨房后面和二妹秀梅一起劈柴,听见她爸骂骂咧咧的,她就来前面准备问情况,没想到听到她爸说她的未婚夫和寡妇搞破鞋,她不好再见爹妈,自己气得回屋哭去了。   夜里,李桂花和秀梅、腊梅围坐在红梅床前,本意是安慰,结果她们娘仨你一句来我一句去的死命骂姓饶的和寡妇,骂得红梅越细想越觉得憋屈,往后别人会不会嘲笑她还不如一个寡妇?   还是陈贵清醒些,说:“那姓饶的我本就瞧不上,当时要不是你几个堂叔说他好硬牵线,我是不会同意把你说给他的。这事黄了也好,咱再找个块头大能干活的,这世上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那可遍地都是,有啥好难过的。”   李桂花觉得她男人算是说了几句在理的话,附和地说:“可不是嘛,咱闭着眼睛找个男人也比那姓饶的强,他这样不要脸的人咱不稀罕!”   红梅有些恼,“谁稀罕他呀,我是觉得丢脸!”   李桂花转头又来责怪陈贵当初没主见,说他不该听几位堂叔的,说不定还是眼馋那两百块彩礼钱。陈贵则怪她当时怎么不拦着,连个“不”字也没说呢。   两人吵来吵去,还是红梅喊了停。   闹累了大家正准备睡觉呢,门却被人敲得一阵急响。   陈贵披着衣服去开门,惊道:“小妹?这深更半夜的你跑我家干啥?”   陈贵的妹妹陈兰芝挂着一张哭脸,“大哥,妹妹有难不来你家还能躲去哪儿呀?”   陈贵懵了,“你和妹夫过得不是挺好吗,你马上就要生老三了,能有啥难?难道……妹夫打你了?”   突然,一个人影窜了过来,“大哥,我啥时候打过兰芝,再说了,她这还挺着大肚子呢。”   这人叫方卫华,他说话时两眼还不停地向左右前后瞧着。   陈贵纳闷,“你做贼呢!”   “大哥你小声点,计生站的人要逼着兰芝去打胎!小心有人瞧见了去告发,赶紧让我俩进屋啊。” 第二章 写个欠条   进屋后,李桂花问个详细,她和陈贵都不太相信计生站的人能逼孕妇去打胎,以为是这对小夫妻胆小怕事。   陈兰芝见大哥大嫂不信,眼泪都下来了,“之前计生站来过,要我和队上几个孕妇自己去打,我们都没去。后来又来催一回,说政策越来越严了,我超生的话会连累他们掉铁饭碗。没想到就在昨天,队上的秋菊不知躲哪儿去了,她的公婆被强拉走了。幸好我得知消息跑得快,反正也没有公婆,我就躲在了我小叔子家,可他家离我家太近,附近人又都知道我大了肚子。我和卫华知道你们村只喊计划生育口号还没人上门查,就连夜赶来你们家了。”   李桂花和陈贵正为大闺女红梅的事生气,没想到妹妹又出这事。   陈贵劝妹妹,“要不你就去打了吧,反正你有两个儿子了,你这胎要是生下,怕是要罚款的。”   陈兰芝急道:“凭啥呀,之前个个都生四个五个的,怎么到我头上就不行了,我还没有闺女呢!”   方卫华也附和着说:“就是,生得少到时候分的田地也少,不能吃这个亏!我家总共就那几十块钱,罚就罚呗,他们还敢拆房扒粮不成?”   李桂花问:“要躲多久?”   陈兰芝拿出十块钱哄着嫂子,“不久不久,我生了就走。卫华明等会儿就回去,过了年还要分田地呢,他得了空会送点肉过来,知道你家钱袋子紧张。”   李桂花苦着脸,十块钱确实能买一些年货,肉也不必赊了。可陈兰芝还要两个月才生,家里要怎么藏个大活人啊,还一藏就是两个多月。   陈兰芝是陈贵的亲妹,当哥嫂的怎么也得帮一把,她也不好拒绝。   大半夜的,他们忙着整理里屋,在三个闺女的房里拉上一道厚帘,把家里的长凳和旧木板拼成一张床,让陈兰芝睡下,方卫华连夜走了。   李桂花嘱咐两个儿子千万别把小姑躲家里的事说出去,谁说漏嘴就饿谁三天。   两个儿子最怕的就是挨饿,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李桂花这么一吓唬,他们哪敢往外说半个字。   李桂花知道三个闺女懂事,嘱咐一声就大可放心。   第二天上午,雪停了,出了太阳,母女四人忙着把被子抱出来晒,李贵则带着两个儿子扫屋前雪。   一家子都忙活着,陈兰芝躲帘子后的小床上也烦闷,就去厨房烧热水喝。   正忙着呢,陈贵抬头间不经意见不远处走来两个人,饶家父子!   陈贵赶紧推了小儿子小东一把,小声说:“快叫你姑躲帘子后面去。”   小东跑进了屋,红梅见饶家父子来了瞬间青了脸,转身把被子交给妹妹也进屋了。   饶家父子越走越近,陈贵扛着铲雪的锹走上前拦住了。   “你们上我家干啥,我不欢迎,赶紧走吧。”   饶家爹赔笑,“亲家公,孩子做了错事你该打他教训他,不好不管的。”   陈贵横着脸,“谁是你亲家,你儿子做出那事,你还想我认你当亲家,你脑子被门挤了吧?”   他儿子饶兵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爹,是我错了,不该被那寡妇勾、引,我该打,该打!”   “呸!我才懒得打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赶紧给老子滚!”   饶家爹见陈贵在气头上,把儿子往后拉,他自个儿上前一步,掏出烟和火柴要给陈贵点上,   陈贵胳膊一挡,表示自己有骨气,不要!   “亲家公,你是长辈,有气就对我儿子发没事,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他肯定受教,可不好赌气不认这门亲的,都订下来两年了,你这样气着自己不划算。”   陈贵哼道:“我还真不是赌气!不要说订婚两年,就是订了十年八年,你儿子做出那种事,这门亲也是该黄就黄!”   “亲家公,你可千万别说这话,我们把彩礼钱都带来了,之前说是两百块,我们父子俩商量着再加上一百。你让饶兵过去见见红梅,让他给红梅认错道歉。”   陈贵听到彩礼钱两百涨到三百了颇吃惊,饶家哪来的那么多钱?靠挣工分全家累死累活也得要个大半年的。   但他觉得自己绝不是能被一百块收买的软蛋,冷着脸说:“你儿子品行不行,靠多给些彩礼认个错道个歉就行?我家红梅要是嫁过去,往后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气呢。算了吧,你们回吧,以后就当谁也不认得谁!”   饶家爹犯难,红着眼睛,儿子好不容易订了门亲事,要是黄了,又顶着偷人的烂名声,以后想娶就难了,他可不想儿子打一辈子光棍。   这时饶兵脸色有些不好看,上前对陈贵说:“爹,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不该得您原谅,但您要为红梅着想啊,她与我定婚两年,咱们整个乡镇的人都知道的。她这情况想再说个好人家不容易,找个赖的那还不如跟着我,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的,我发誓!”   “得了吧,别把对付女人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你亏着心发誓,还真不怕天打雷劈呀?”陈贵说完懒得再理会饶家父子,扛锹回家。   刚才他们的对话李桂花都一一听进耳朵里,她见陈贵都进家门了饶家父子还不走,就气哼哼地走过去。   “饶兵,我家红梅不必你操心,哪怕当一辈子老姑娘,她也不会嫁你的!”   饶兵气不过,对着陈家大门大喊:“红梅,你出来吱个声,这两年我对你咋样你心里清楚不?逢年过节的,我都记得给你买头绳买袜子,一年三节我跟我爹都忙着把礼往这儿送,我对你是真心的,你就不能原谅一回,不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这么一闹,好些邻居都出来看热闹。   没想到红梅还真出来了。   李桂花和陈贵担心女儿心软会原谅饶兵,令他们惊讶的是,红梅径直朝饶兵走去,扬手给了饶兵一个耳光,然后面无表情地说:“谁家的狗在这儿吠,还不快滚!”   饶兵捂着脸瞪着眼,简直不敢相信红梅竟然这么狠。   他爹也觉得没脸了,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红梅这样不把他儿子当人,求着娶回去也过不成日子。   他叹了口气,扯了扯儿子的袖子,“走吧走吧。”   饶兵一直瞪着大眼,眼都瞪红了,红梅没正眼瞧他一下,而是给了他一个背影。   饶兵跟着他爹走了,邻居们小声议论一阵也就散了。   *   过大年的前一天,饶家竟然托媒人来陈家。   李桂花和陈贵还以为饶家托媒人来是为了说和,看来他们夫妻俩是想多了,因为媒人是为饶家要回以前送给陈家的订婚礼和一年三节礼!   李桂花气得脸色憋红,叫陈贵好好算一算那些礼值多少钱。   陈贵锤桌,“怎么算,都订两年了,谁记得清每次送的啥礼?”   媒人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饶家都记着账呢,每一笔都在,总共五十三块五毛六分钱,你们仔细看看是否有误。”   媒人把纸递给李桂花,李桂花没读过书,看不懂,又递给了陈贵。   陈贵一字一字地念,李桂花再仔细回忆,两人来来回回对上三遍,确定无误。   可他们家哪有五十三块多钱?妹妹给的十块钱都买年货了,花得只剩八毛钱。   当时定亲饶家给的三十块都用在陈贵他爹的丧事上了,另外二十多块钱就是两年来送的一些糖啊面啊肉啊之类的,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如果说这个礼不退,似乎显得陈家占便宜。人家会说,你不嫁女,收的礼又不退,不占理啊!   陈贵和李桂花都说不出不退还的话,可手里又没钱,咋办?   媒人出了一个主意,或许这是饶家出的主意,只不过让媒人传个话而已,那就是写欠条,一年内还清!   陈贵捋起袖子,“他妈的,写就写!小东,给我拿纸笔来。”   儿子小东小跑着过来,拿张算术纸和铅笔。   陈贵嚷着,“换支水笔!”   小东站那儿不动,“咱家没有水笔。”   媒人又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和一支蓝色水笔,好家伙,连印泥都带来了!   陈贵冷笑一声,这饶家果然想得周到。 第三章 分田到户   陈贵像小学生一样,趴桌上一笔一划写着,然后签上自己大名,再摁个手印。   媒人见事办成,才笑了笑,然后骂了几句饶兵无德、饶家无情的话。   媒人一走,李桂花气道:“也不知媒人收了饶家多少礼,瞧他一板一眼的样儿。”   陈贵接话,“人家是媒人,办事收礼这是他应得的,你有什么好气的?”   李桂花一想到一年内要还五十多块钱就心慌。   “今年要单干,要是老天爷不长眼闹个洪灾或旱灾,连吃饱饭都是问题,拿什么还钱?”   “呸!呸!呸!”陈贵急眼了,“这还没开始干呢,你咋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瞧这些日子大雪下的,瑞雪兆丰年听说过没,没文化!”   李桂花朝他翻了个白眼道:“你有文化咋没上天呢!我意思是说,单干还不如集体呢,靠挣工分还能存点钱,如果一年内不做新衣服,两个儿子学费也不涨,钱省着点花,五十多块钱还是能还得上的。”   “瞧你没出息的样儿,你忙活一年到头就是为了还清一张欠条?你没听说有的地方单干后,不少人家卖了粮开始买砖买瓦,积累个几年,都能盖上楼房了,还差那五十多块钱吗?”   陈贵对分田到户单干很有信心,李桂花也不好再说丧气的话,“欠条的事不提,红梅的婚事咱们得操心吧,她都十九了,可不能耽搁。”   “这世上只听说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还没听说有嫁不出去的女子。你放心,这年一过,就会有人上门来提亲的。”   陈贵向来开朗自信,李桂花也只好盼着媒人上门。   *   大年初六,妹夫方卫华来了。他说他们队上的秋菊怕公婆被关着出事,她男人硬拉她去医院,打下一个男胎。   秋菊连生五个闺女,这回好不容易怀了个男胎,却被逼着去打了下来。   秋菊一家哭得死去活来,她男人兄弟几个全生的闺女,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一搞,他们家怕是没男娃的命。   李桂花听得心疼死了,“哎哟哟,计生站的那些人真不怕天打雷劈呀,为了保住铁饭碗,啥事都做得出来啊?”   陈兰芝吓得双手捂住肚子,“大哥大嫂,到时候要是查到你们这队上,我又跑不动,你们可得扶着我跑啊,跑到后面山上去!”   李桂花忙点头,“你放心,后山离得近,钻进山里啥人都寻不见。”   方卫华往里屋瞧了瞧,“红梅呢,我大姐家有一儿子,今年二十四了,我大姐听说了红梅的事,想……想让她儿子苏醒过来和红梅相上一面。”   “苏醒?这啥名字呀,听着像是总也睡不醒似的。”李桂花笑道,不过她在乎的可不是这个,“你大姐家几口人,能分多少田地?你那外甥苏醒老实不,勤快不,干活舍得下力气不?”   方卫华想了想,说:“六口人,应该能分不少田地。我大姐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都没有,苏醒是老大。他从小就勤快,干活那叫一个狠劲,长得人高马大,挑一百五十斤的担子能走上几里路。”   他唯独绕开了“老实”二字。   李桂花好奇,“那为啥年纪这么大了还没成家?”   “那个……他名声不太好。”方卫华小声说。   又来一个名声不好的!   “那还是算了吧。”李桂花一口回绝了,她的脸拉得老长,心想,扔了饶兵又找个名声烂的,还要还五十多块钱的债,那不是等着被别人笑话吗,好好的闺女,咋老给挑烂名声的男人。   要这么折腾,还不如跟了饶兵呢。   方卫华见李桂花那脸,忙说:“大嫂你听我说嘛,苏醒可从没跟哪个女的乱搞。”   李桂花寻思,所谓的名声不好,不就是那几样吗,乱搞男女关系、做贼、杀人、放火、抢劫、坐牢,这几样可没一样是值得嫁的呀!   方卫华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   他老婆陈兰芝忍不住了,说:“你大姐一家子可不带这么毁我大侄女的,苏醒成天打架斗殴,前年打群架打破几个人的头,在狱里蹲了九个月才出来。去年又打架进过派出所,这过年前还把老耿家儿子胳膊打脱臼了,幸好及时找人接上。我大侄女要是跟了苏醒,那不得一言不合就挨揍啊?”   李桂花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还坐过牢啊!虽然只有九个月,那也是坐牢呀。   陈贵本以为人家是小打小闹,听说坐过九个月的牢,他突然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醒大个’呀,我听说过他,他这人无法无天谁都敢打,以后怕是要坐大牢,我家红梅嫁谁也不能嫁他呀!没想到他竟然是你大姐的儿子,以前咋没听你说过?”   “没事谁提他呀,名声又不……。你们不懂我那外甥,他不打自家人!”方卫华解释道。   “谁信啊,他连自个儿三个弟弟都打,亲弟弟还不是自家人?”陈兰芝呛道。   “他那不是管教弟弟吗,又没下重手。”   “脸都打青了还不叫下重手,他到时候管教自家女人也把人脸打青,过后说没下重手?”   方卫华没话回了,他哪敢保证外甥到时候不打老婆。他要是牵了这门亲,到时候大侄女挨了打,陈兰芝还不得跟他血拼哪。   “那……那还是算了吧。”方卫华低下了头。   接下来几天确实有媒人来提亲,可没一个合适的,不是长得太丑或太矮就是家风极差的,反正都是些不好找老婆的人。   红梅模样好,人也乖巧,上工时挑啊抬啊也有力气,常被人夸。   李桂花夫妇不舍得将她随便嫁了,虽不想高攀,但至少得找个匹配的吧。既然一直没个好的来提亲,他们就耐心等着,婚姻大事可不能将就。   红梅自己也是倔了,跟爹妈说,她这辈子不嫁了。   陈贵听后吓着了,“哪有女子不嫁人的,跟着爹妈当一辈子老姑娘,我和你妈怎么出门见人?”   红梅咬着唇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不想嫁。”   陈贵脖子一梗,“咦?男人怎么就没一个好东西了,你爹我就是男人,我不够好吗,你妈逮着我就打就骂,我也没敢在外面做丢脸的事呀!”   李桂花倒是挺认同自家男人这一点的,说:“红梅,你别被饶兵那样的人吓着了,这世上又不是他一个男人,好男人多着是。一个女子,嫁了人就有了依靠,一辈子指着他给你遮风挡雨、挣钱养家呢。我嫁给你爹虽然没享到福,但比以前在娘家过得自在多了,至少能做自己的主。何况谁不盼个儿孙满堂,老来有个伴,这样的人生才圆满嘛。”   红梅只不过眼前不想随便嫁人,才说了那些气话。没想到爹妈都把他们自己当活生生的例子,她听着都想笑。   她憋着笑说:“好好好,我不说气话了,但是嫁人的事得我自己说了算,我要挑个像爹这样的。”   陈贵得意地说:“这还差不多。”   李桂花这下又倒戈,“像你爹这样的不行,他没出息,挣工分比不上人家,要不然咱家这么穷呢。”   陈贵不乐意了,“现在不挣工分,要单干了!你这脑筋不好使,老了肯定要得痴呆症。”   “你老了才得痴呆症呢,带时候给你身上挂个牌子,你就每天自个儿随便逛去,我才懒得伺候你。”   “到时候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   陈贵和李桂花又吵起来了,红梅坐在旁边看戏。   *   过了正月十五,队上开始分田地了。   村民们之前可不知道,分田到户的名堂挺多。不仅分肥田瘦田、肥地瘦地,还要看离池塘、河流的远近。   丈量清楚后,先是搭配着分,如果有争议的情况,就来抓阄。   分时也不仅仅只看你家有几口人,还要分男女、分年龄,看是否婚配。比如,陈贵家七口人,陈贵和李桂花分的一样,每人得一亩二分田和六分地,而三个闺女是未成年每人得七分田三分地。   两个儿子又因为没满十岁,每人只得六分田两分地。   这么一算,陈家总共分得五亩七分田和两亩五分地。   当然,这么一分,有不少人高兴,也有人埋怨,无非就是分得好与不好的事。毕竟好田好地只有那么多,总有人分不上。   陈贵和李桂花挺满意自家的,因为分的田地有肥的有瘦的,有离水源远的,也有近的,搭配均匀,反正与别家比起来没有吃亏。   还有一事他们心里偷着乐,因为开始造册时可没有红梅的田和地,队上以为她下个月就要出嫁了,把她名下的田地写到了饶家。   现在得知红梅婚事已黄,临时又改到陈家的名下。要知道分的田地三年一调,红梅的七分田三分地,陈家就能多种三年,种得好的话,收成可不少!   因这事,好些人家羡慕得要死,之前暗地里笑话红梅没人要了,现在他们又觉得陈家因祸得福,望着那么好的田地,眼睛都要望穿了。 第四章 拆墙扒粮   田地一分好,陈贵和李桂花就忙着犁地翻田,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   之前陈贵还说,别人下地他睡觉,别人睡觉他下地。可实际上,家家户户都是天还没亮就出去干活,天黑才回家。   村民们这干劲,可比之前挣工分要强上好几倍,果然为自家干活就是不一样。   挣工分时,因每人的工分等级已经定好,反正上一天就那几工分,偷偷懒只要不被人瞧见就行,很多人就装模作样地干,其实不知偷了多少懒。   现在可不一样,种得好就收成好,收成好家里人就吃得饱还有粮食卖,有粮食卖家里就有钱啊!   李桂花本想在家守着陈兰芝,可她又怕田地的活比人家干得差,土没翻细翻匀直接影响播种的。   但李桂花也不敢疏忽陈兰芝的事,她留着三个闺女在家。红梅和秀梅力气都挺大,毕竟上了几年工,练就出来了,腊梅负责洗衣做饭。   家里商量好,红梅和秀梅要寸步不离守着陈兰芝,一旦有人来抓,红梅和秀梅就要使出浑身的劲,把陈兰芝扶到后山里躲着。   算着日子,陈兰芝还有一个来月就生,也耽误不了红梅和秀梅下地干多少活。   之前方家坝那边计划生育闹得紧,没想到田地一分,陈家村这边也开始严查了,幸好没查到三队的陈贵家来。   其实隔壁邻居玉珍一家子知道陈兰芝躲在陈贵家,毕竟两家离得太近。   玉珍有一次来找红梅玩,她像往常一样要进红梅的里屋,红梅却拐弯抹角拦着,硬是让她在堂屋玩。不小心又听见陈兰芝的咳嗽声,玉珍猜也猜着了,最近不少大肚子的人四处躲,闹得沸沸扬扬的。   玉珍一家与红梅一家相处得还算凑合,没有为了十块钱去告发。   就在陈兰芝快要生的前几天,方卫华偷偷带来一个接生婆,陈家就那么点地方,怎么藏得下这么多人,还不能让邻居们瞧见。   陈兰芝和方卫华以及接生婆白天窝在厚帘子后面,夜里打地铺,方卫华都冻感冒了。   接生婆等得发急,要加钱,说不加钱她就走。方卫华怕接生婆走,硬是答应加了十块钱!   不加钱不行啊,接生婆要是去告发也能得十块赏钱的。方卫华身上没带这么多钱,说等回方家坝后再给接生婆,现在写了个欠条。   幸好陈兰芝肚子争气,没拖太久,第四天晚上就生了一个闺女,如愿以偿。   本来陈兰芝还想在这里坐月子,天还冷得很,她又刚生孩子不敢出门。但计生站的人这个月开始一户一户地搜查,谁家藏了人,就拆谁家的墙,扒谁家的粮!   他们傻了眼,计生站的人还真干得出拆墙扒粮的事啊!   可不,五队的一户人家本就住着破土屋,结果破得要塌的那边墙彻底倒塌了,家里就那么一百多斤的粮被扒得一粒不剩。   陈兰芝不敢害大哥大嫂,让方卫华先回去把家里的粮食藏起来,然后再偷偷从后山寻路回家,可不能让人知道她一直藏在大哥家。   陈兰芝狠下心来,反正孩子已经生了,计生站的人不至于敢把孩子掐死吧。家里的粮也藏好了,就摆那么二十斤在门角落里当样子,家里的土屋拆就拆吧,拆了以后用篱笆堵一堵。   等年底卖了粮有了钱,再补墙就是,陈兰芝和方卫华这么一想也就宽了心。   没承想,才回方家坝两天,计生站的人就来了。他们来先是好一阵子教育,然后要方卫华夫妻说出最近藏在哪家的,两口子当然不会说。   那二十斤粮食肯定是要拿走的,还把家里搜了个遍,但没搜到藏的粮食,钱更是没找到一分。   让陈兰芝和方卫华措手不及的是,他们把一堵墙敲个大窟隆不说,还要去牵牛!   吓得方卫华跪着拦住,这头牛是五家共用的,又不是他一家的,他家没牛倒也罢,另外四家还不急得要勒死他啊。   计生站的人想了想,放了牛,转身去猪栏,那里有头三十斤左右的猪。   计生站五个人在猪栏里围捉,弄得满裤脚都是猪屎,但他们仍不减捉猪热情。   最终小猪还是输给计生站的人了,被捆时那一声声嚎叫啊。   猪嚎叫,陈兰芝也哭得稀里哗啦,方卫华养这头猪好几个月了,猪草都不知打了多少,还吃了好几斤糠。   她心里不平衡,之前别人生五六个都行,现在分的田也多,怎么到她头上就来了政策,生的这个老三不但分不到田,还搭上一头猪和二十斤粮食,墙也敲出个大窟隆。   *   陈兰芝回方家坝后,红梅和秀梅就开始跟着爹妈一起下地干活,留腊梅一人在家。   腊梅现在不仅要洗衣做饭收拾家,还要放牛,五户共一头牛,她每个月要放六天。   两个弟弟一个读四年级一个读一年级,他们平时上学,周末一天半的时间得去山上砍柴。   过了些天,李桂花赊了头猪仔回家,腊梅又多了事,打猪草。两个弟弟也算懂事,放学后写了作业也会帮着打猪草。   这日子就这么忙忙乎乎地过,到了四月初一,左右邻居们传来消息,说饶兵娶了那个与他苟且的寡妇!   他娶就娶呗,却给红梅带来困扰,她一出门干活,自然会遇到很多人。   那些人有事没事在她面前说饶兵的事,还顺带问她难过不难过。   这一天,红梅和爹妈、二妹去田里薅草,隔壁的田里有一对夫妻也在薅草。   那位妇女笑着说:“红梅,你咋不去饶家湾骂那寡妇一顿,她抢了你男人呀!”   红梅有些恼,“我犯得着吗,我没结婚哪来的男人,跟我有啥关系!”   “哟,你这越恼肯定是对那寡妇和饶兵越有气,想来也是,你和饶兵订婚两年,怎么可能没动过心,现在是被他伤透了心吧?”   吧什么吧,你个八婆还差不多,红梅气得想骂人。李桂花递了她一个眼神,是让她忍忍,越想堵人家的嘴就会惹更多人非议。   红梅咬牙忍了。   下午,去另一块田里薅草,邻田的那些人又拿红梅取乐。说什么那个寡妇长得还不赖不比红梅差,又说那个寡妇会做饭会收拾家,还会打扮。   更有几个粗鲁男人说,寡妇床上功夫好,哪是黄花闺女比得了的。   红梅一个大姑娘听了这些粗话,哪里受得了。   其实她也知道,大家干活累,要是再没点谈资,就没干劲了。   最近大家最爱议论的就是计划生育和陈红梅,他们没看到红梅还好,一旦看到她,根本就忍不住,不是拿她说笑就是拿她与那个寡妇比,有的则给她介绍不三不四不行靠谱的人。   李桂花知道她受不住了,叫她在家歇一阵。   红梅开始几天一直在家,和腊梅一起做饭洗衣服,干干家务。   或许是下地出力气惯了,红梅在家呆几天有些腻歪。她看到玉珍这两个月下雨天和晚上就忙着做鞋,送到镇上一家店里卖,一个月也能挣三四块钱零花。   她也想做,可是自己手艺不精,跟着玉珍学也学不好,只有干看的份。   没办法,她天生对针线活不在行,不管怎么学,怎么细心做,做出来的都显得粗糙。   在家呆着不好受,下地干活又总被那些人逮着笑话,自己到底该干点什么呢,她实在心烦。   因为她这几天没出力气,又东想西想,心思过多,竟然失了眠,整晚都睡不好。 第五章 偶遇苏醒   过了十几天就到了梅雨季节,有一天,红梅去给两个弟弟送伞。   因为学校离镇上并不远,她顺便去镇上逛了逛,遇见经常下村收鸡蛋的刘大婶。   “ 刘大婶,你平时收鸡蛋就挑到镇上来卖?”红梅觉得镇上没几个人买吧。   刘大婶笑道:“我家就在这儿,这镇上哪卖得掉鸡蛋,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五县里有人坐班车来我这里收蛋呢。”   红梅见刘大婶不仅没穿带补丁的衣服,那身衣服还是新的呢,想必能挣些钱。只不过刘大婶年纪大了,平时她下村里收蛋总是满头大汗的,看来挑不动担子。   红梅红着脸说:“大婶,要不您以后收蛋我跟着你后面挑担子怎么样,我力气大得很,都上工四年了。那个……您给我一点零花钱就行,呵呵。”   红梅确实有些不好意思,她这可是头一回开口跟别人说想挣零花钱。   刘大婶愣了愣,再仔细瞧了瞧红梅,又细想一下。刘大婶是个做小买卖的人,最会精打细算。   红梅见她眼睛骨碌骨碌的,又不说话,以为她不同意,尴尬地说:“要是您不乐意的话,那就……算了吧,没事的。”   红梅正要走,大婶叫住了她,“我同意呀,只不过我在想,你跟我后面挑担,这不是耽误两个人的时间吗?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个办法,我在各个村找个人,让他们收自己村的鸡蛋鸭蛋鹅蛋,每逢星期一和星期五早上给送到镇上来,这样我虽然挣得少,但轻省多了。”   红梅一听,高兴地说:“好啊,我这就回去告诉村民,让他们以后把蛋送到我家就行!”   刘大婶已经在脑子里算着价钱了,她平时收鸡蛋五分钱一个,卖给县里来收蛋的人六分钱一个,每个能挣一分钱。现在让人跟她分利润,她也不想少挣太多。   “五五开怎么样?”刘大婶问。   红梅没听懂,“啥?”   刘大婶以为红梅是吃惊,觉得这样分太离谱,毕竟到时候出力的是红梅,她只不过是过个手卖给收蛋的人而已。   “那就四六开,我四你六,你要是觉得不划算我就找别人。”刘大婶见红梅之前那羞涩的样,想必她不擅长讨价还价。   红梅现在才听明白,每卖一个蛋挣一分钱,刘大婶四厘她六厘呗,要是卖一千个的话,她就能挣六块钱!   她朝刘大婶笑嘻嘻地点头,“好好好,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她让她妈李桂花把陈家村的十个队都通知了,以后刘大婶以后不来这儿收蛋了,叫大家把蛋送到她家。   每个队通知两户就行,没几天大家就都传开了。红梅怕别人见了她又闲话不断,才让她妈去跑路的。   村民们听说这事很高兴,平时刘大婶来的次数不多,大家经常犯馋把蛋煮吃了,攒不到钱,现在好了,攒几个蛋都可以送到李桂花家去。   李桂花通知完才回家,就有人送蛋过来了,鸡蛋、鸭蛋、鹅蛋都有,鸡蛋五分钱一个,鸭蛋六分钱一个,鹅蛋一毛钱一个。   这时红梅才想起来,家里没钱付给村民啊。   最后商量着只好记账,等大家下次送蛋来再给钱。   到第二天早上就攒了一百一十个蛋了,十个队共四百多户人家,共攒一百多个蛋也不算多,毕竟家家都养了鸡,少许人家还养了鸭和鹅。   从星期五晚上到星期一早上,就攒了三百个蛋。红梅把蛋挑到镇上去,刘大婶数完就给钱。   虽然只挣一块八毛钱,但红梅很满足,因为不费力也不费时间,晚上村民把蛋送到家里,她就记个账,然后挑担子去镇上而已。   等到了星期五,又挣了一块多,一个星期挑两趟挣三块多。   一个月下来,红梅挣了十四块。要知道,玉珍白天干活,每天晚上做鞋,很累眼睛,一个月连五块钱都挣不到。   与玉珍相比,她这活不累也不耽误功夫,这钱挣得爽快。   这几天,她觉得饶兵和寡妇结婚都快一个月了,应该不会有人还提这事没完没了吧,她白天闲着没事也该下地干活了。   花生地里的草越长越多,连腊梅都跟着下地了,红梅也不好意思呆在家。   本来准备早上送完蛋回来就下地,没想到在去的路上遇到两个混混。   两个混混嘴里叼着狗尾草,大模大样地拦住红梅,然后伸手往箩里拿蛋,装满了上衣口袋,又往裤袋里装,两个人至少拿了二十个。   让人生气的是,他们一边拿还一边嫌弃蛋太小。   红梅心疼得要命,却不敢说什么。   结果其中一个混混觉得没拿够,直接把上衣脱下来,一下包了三十多个。另一个混混自然照着学。   这下红梅急眼了,“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游手好闲的,靠抢鸡蛋能发财吗?口袋装满了还嫌不够,还要打包抢这么多,你们也太贪得无厌了!”   这两个混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神一交汇,干脆把打包的蛋全放进了箩里,然后将红梅一推,把整副担子直接挑走!   红梅急哭了,她把挣的钱全赔上也不够这担蛋的钱啊!   “你们不能这样啊,快把我的担子放下,我送你们一百个蛋还不成吗?”红梅哭着说,但她不敢追上去,怕被打。   突然,不知从哪窜过来一个大高个,他双手抢下担子,然后一脚一个,把那两个混混都踢懵了,因为两个混混丝毫没防备。   他们连大高个的脸都没看清,就被踢得滚一边去了。   “你谁呀,连老子都敢……”一个混混爬了起来,转身一瞧,突然结巴起来,“醒……醒大个……”   另一个混混虽不认识“醒大个”,但一听这名字就吓跑了,连自己的伙伴都不等了。   剩下的这个混混慢慢后退着,“‘醒大个’,你……你怎么来红枫镇了?”   “我去哪还归你管呀,你们拦路抢鸡蛋就是抢劫,想坐牢啊!”苏醒个头高,身体壮,声音响亮,看似凶悍的样子,一看就像是个混混老大。   红梅听说大高个就是“醒大个”,更是害怕得退到远远的一边去。这个人可是无法无天谁都敢打的,还坐过牢。   在红梅心里,他比两个混混更可怕,两个混混至少不打人的。   苏醒瞪着还没来得及跑的那个小混混,对方怕被打,吓得慢慢往后退,脸上却挤出奉承的笑。   “下次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个小混混已经退到好几米远了,才转身跑掉。   苏醒是懒得追,否则一定要胖揍他们一顿。最近他爹妈苦口婆心劝他别在外面打架,如果再坐牢他这辈子都娶不着老婆了,他才忍住只踢人家两脚。   红梅站在一旁吓得不行,在她看来,这是小混混走了,又来一个大混混啊。   之前听小姑的意思,苏醒可是打架斗殴的好手,刚才那两个小混混这么怕他,足以看出他多么可怕。   再看他那身形那表情,确实凶悍。宽宽的额头、直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脸似乎不容人分说。   那双眼睛也大,瞪起来凶凶的,叫人看了害怕。就是睫毛有些长,红梅站在老远都能看到。   “谢……谢谢你啊。”红梅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挑担子,没敢看苏醒,生怕被他看了一眼,他就不让她走似的。   “姑娘,你不用怕他们,其实他们胆小的很,你刚才要是大喊有人抢劫,他们准吓得屁滚尿流。”   苏醒说着话,红梅挑着担子已经走出好些步了,好似生怕他抢更多的鸡蛋一样。   “喂,姑娘你……,我有那么可怕么,真是的。”苏醒也不屑于计较,摇摇头转身走了,他还有事要办呢。 第六章 再次相遇   红梅来到镇上把蛋交给了刘大婶,结了账,准备赶紧回家下地去。   刘大婶留她喝了口茶,说:“红梅,我前些日子听说你的事了,难怪你一直没去地里干活呢。你瞧见没,镇上最近开店的越来越多,挣钱还不少,你要不开个杂货店吧。”   红梅听了忙摇头,“我哪敢想这事,得很多本钱吧?”   “那是,本钱可不少。最近我在对面几个店里玩,听说开店至少要六七百的本钱,你可以问亲戚借呀!”   红梅苦笑,“亲戚都穷,都借上估计连一百都凑不齐,大家都过得苦。”   刘大婶十分惋惜地说:“我年纪大了,平时也忙,否则我就开一个。我每隔五天就要回娘家一趟,我爹身体不好,没人照顾,我得去帮他洗洗衣服做做饭,收拾屋子,时不时还得买药送过去。儿子们见我收蛋都老说我,更不可能让我开店了,只是看着有钱不挣,心里痒痒,你要是开店,我还可以把我家这临街的屋子租给你呢。”   红梅听了没啥感觉,不仅自己没这么多本钱,借也借不齐,而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做买卖。她觉得自己能出力气挣零花钱就很不错了,做生意她可不会。   刘大婶又说:“这两年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肯定比农民从土里刨食挣得多。”   红梅笑着说:“能开得了店的,谁家不是有家底的,我……我家不行。”   刘大婶倒是有开店的资本,只不过有五十多岁了,年纪大了又没时间而已,她家底就好。她男人以前是吃公家饭的,现在有退休工资,儿女们都在县里有工作。只不过她爹快八十了还一个人住,怎么都不肯来女儿这里,说这样会丢他儿子的脸。   红梅在想,必须有刘大婶这样的家底才能开得起店,等自己能凑齐七百块钱,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她压根不必去想。   刘大婶爱操心,又有副热心肠,她想了想,又说:“我去县里儿子家玩了几回,见不少人摆地摊或挑担沿街卖东西,这样本钱少,就一担子货。不过……你一个未嫁姑娘,怕是不好摆地摊或做个货郞,不像我这样的老娘们脸皮厚。瞧你长得又俊,在外碰到那些个混混就不好了。”   刘大婶觉得自己有些嘴碎了,红梅没钱开店,也不适合走街串巷,她扯这么些干啥呢。   红梅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寻思着刘大婶的话,如果挑担卖卖小东西,还真是不错。   但一想到来时在路上碰到两个混混抢鸡蛋,她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   过了几天,陈兰芝生的小孩子满百天,李桂花带着红梅去探望。   陈家村属于红枫镇,方家坝是云桥镇的。方家坝离陈家村有二十五六里路,得走三个小时。早上八点出发,到了方家坝已经十一点了。   有些人家已经买上了自行车,出门骑着车摁着铃铛,可招人眼了。   陈家这几年从来没攒齐过一百八十块钱,自行车是甭想了。就因为买不起自行车,李桂花没少挤兑陈贵。   由于距离有点远,两家平时走动不多,也就一年三节往返送个礼。即便来送礼,也只是吃个午饭,再聊那么一两个小时,就得返程回家。   有时候逢下雨或下雪天,过节送礼都免了。所以他们对小姑爹家里的各种亲戚不熟,也就没见过苏醒。   红梅记得,每去一回小姑家,脚上都起水泡,饭也多吃一碗,来回五十里路呢,累得很,她和弟弟妹妹们都不太乐意去。   以前到小姑家,要么她爹带着小军或小东,要么她妈带着她或二妹或三妹,从来没有全家去的。   这回李桂花带着红梅去,其实是有目的的。方家坝这边人对红梅的事不太清楚,李桂花想让方家坝的人认认红梅,或许能相上一门好亲。   她和红梅说了,这回在小姑家住一晚上,借口是来回五十里路太累,目的是想让方家坝更多的人知道红梅是个待嫁姑娘。   李桂花觉得大家见了红梅肯定有事没事会四处传一传,陈兰芝也会帮着夸大侄女,指不定能说门好亲呢,不成也无妨,李桂花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   陈兰芝感激哥嫂一家子收留她两个多月,这回见了不知多亲热,让方卫华赶紧去买好吃的来招待着,说的可都是暖心窝的话。   李桂花拐弯抹角又把红梅的事说了,但绝不要那个“醒大个”。   红梅红着脸不好意思听这些,就抱着小姑的宝贝闺女在门口玩。   巧的是,迎面走来一个大高个,他见到红梅十分惊讶,“咦,怎么是你?”   苏醒是来舅舅家看孩子的,手里还拎着鸡蛋呢。   红梅见到他并不奇怪,因为上次她就知道他是“醒大个”苏醒了,只不过苏醒并不知道她是陈红梅。   “你是我舅妈家的亲戚?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上次你说声谢谢就跑了,不会把我也当成混混了吧?”   苏醒一连串地问,声音又大,李桂花和陈兰芝都出来了。   红梅又抱着孩子进屋了,按理说,她本应该感谢苏醒,而不是不理不睬。可她确实害怕混混流氓,何况苏醒因为打架坐过牢的。   在她意识里,本能地拒绝跟这种人走得太近,感觉走近了会很危险,如果自己哪句话没说好,说不定会惹人家发怒挥拳头呢。   陈兰芝在外面问苏醒怎么回事,苏醒就把那天的事说了,还说红梅一个人挑鸡蛋去镇上不安全。   陈兰芝一听,紧张地问:“你没把那两个混混打坏吧?”   苏醒笑着说:“舅妈,你别以为我只会打架,我只不过一人踢一脚,他们啥事没有,跑得可快了。”   一旁的李桂花恨恨地说:“敢欺负我家红梅,踢一脚哪够?”   苏醒顿觉遇到理解他的人了,“是啊,婶,我也觉得太便宜他们了,这种人,就该往死里揍!”   “对呀,不打折两条腿就算便宜的了,要不是遇到你,我家红梅岂不是吃大亏,她挣那点钱可不容易。”   陈兰芝扯了扯李桂花袖子,小声道:“大嫂,你别教唆他打架呀,他最近好不容易收敛一些。”   李桂花呵呵一笑,“那是那是,往死里揍确实不行,打折腿也……也不好,犯法的事咱们不能做。”心里却在想,只许别人抢劫,咋就不许咱打人了?   苏醒笑着“哦”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李桂花想到之前方卫华想给红梅和苏醒牵线,不免多看苏醒几眼,只见他额宽眼深鼻挺,脸宠棱角分明很周正,剃着平头,笑起来很爽朗,不像喜欢作恶的人。   再看,他长得人高马大,干活肯定麻利。   这人没毛病啊,红梅要是嫁给他……,不行不行,他可是坐过牢的,或许脾气也易怒,如果喜欢打老婆那就是害了闺女。   苏醒也想起之前他爹妈希望他娶陈红梅,他年纪大了,陈红梅又遇那事。本以为没问题,可他舅舅方卫华传话说,陈家怕他以后坐大牢,一坐几年回不了家,更怕他打陈红梅。   他怎么可能打女人呢?为了让人放心他以后不会坐牢,他最近收敛不少,至少不会把人打残。   这时看到陈红梅妈妈李桂花打量着他,他立马机灵起来,甜着嘴说:“婶,我确实爱打架,但从来不打女人,只会保护女人。有些人欺凌弱小,偷摸拐骗,这种人本来就该打是不是?”   李桂花觉得他说的挺在理啊,频频点头道:“是啊是啊,你挺明事理的嘛。”   红梅在屋里把她妈和苏醒的对话都听了去,她红着耳根在想,她妈莫非真想把她嫁给苏醒吧,她可不要啊,她害怕。 第七章 相亲囧事   一个小时后,方卫华买肉和瓜子回来,准备叫陈兰芝赶紧烧肉,见苏醒在,他便拉着苏醒进厨房了。   因为方卫华知道苏醒很会做菜,在他看来,这个外甥虽然喜欢惹事打架,脾气不是很好,但优点也不少。人机灵,力气大,勤劳肯干,还能做得一手好菜。哪怕是普通的土豆,经苏醒的手,炒得也格外的爽口。   今天中午有四个菜,一盘红烧肉,一盘土豆丝,一盘青菜,一碗鸡蛋汤。   要说这菜丰富,大家过节过年也能吃得上,但李桂花和红梅头一回吃苏醒做的菜,对他的好感立马上升三分!   红烧肉肥而不腻,咬起来那滋味真是叫人不舍得吞进肚子里去;那盘土豆切成极细的丝,加了一些细碎的香葱和剁成末的辣椒,放了醋,吃起来酸中带着香辣,还十分爽口;青菜也与一般农家人做得不同,把肥肉煎出油,肥肉有些焦黄,放在青菜里炒,还放了蒜末,与平时大家做的清炒青菜完全不同;再说那碗鸡蛋汤,汤看着很清澈,金黄的鸡蛋像铺在汤上面似的。   李桂花忍不住多吃两碗饭,就连害羞的红梅也就着菜多吃了一碗饭。   李桂花边吃边问:“苏醒,你是不是跟哪过厨师学过,我炒菜就是放油放盐,把菜炒熟就行,哪像你这样搭配着好吃又好看,估计火候也要掌握好吧。可我瞧着村里人都和我那样炒菜,没你这样讲究过。”   苏醒爽声笑着,“婶,我没学过,我自己瞎琢磨的,谁叫我好吃呢,而且我家主要由我掌勺。我爹妈一心忙着干农活,我那三个弟弟都要催着打着才下地,更指望不上他们做饭,我做得多了,就练出来了。其实……做得也就那样,是婶看得起我才夸好呢。”   李桂花听得心里很舒服,越看越觉得苏醒不错,一个大小伙有耐心琢磨做菜,那不是百里挑一嘛。   方卫华在旁瞧着心里挺欢喜,说:“大嫂,我这外甥真心不错,能干活能吃苦,还细心有耐心,脑子也灵活。外人说他这不好那不好的是不了解他,他虽然每年打架不少,但没打死人吧。打三个弟弟也是因为他三个弟弟确实比他懒些,他做大哥的时常管教管教也没啥,做大哥的就是要立威的。”   方卫华这么一说,苏醒知道他舅舅是想拉拢他和红梅,脸不禁也红了起来。   陈兰芝压根不想将这两人牵到一起,她怕大侄女吃亏。但她也不好在饭桌上说苏醒不好,只是催着说:“大嫂,吃菜吃菜,红梅,你也多吃点。”   吃过饭后,苏醒就回家了,他家虽然离方家坝不远,只不过半小时的路,但他要赶回家干活。   他爹这几天腰不好没下地,他妈和三个弟弟干活效率又不是很高,他不想把家里的活落下,因为他看着天色觉得过两天可能会下雨,而且是连绵细雨,一下就要下十几天的那种,他想在下雨之前把地里的活干完。   李桂花硬拉着红梅不让她走,说什么都要住一晚。方家坝的人也积极,当天晚上就有两个小伙子来她家玩。   说是来玩,其实就是来看红梅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两个小伙子没啥缺点,家境也比陈家好些。但不知为什么,李桂花怎么看着都觉得他们身上少了点什么,是少了血气还是过于瘦弱或是什么,李桂花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问女儿红梅,红梅只是摇头,她和她妈感觉一样,对那两个小伙子不感冒。   李桂花问:“到底哪儿不好,你得说个究竟,咱们不能太挑,再拖你得二十了。”   “二十就二十,二十不也年轻得很嘛。他们其中一个长得太瘦,气色也不好,恐怕身体不太好。另一个倒是长得壮实,但你看他那双眼贼溜溜的,还顺手把剩下的那点瓜子全抓去吃了,这品性能好吗?”   李桂花想想也是,没再说什么。   第二天,又有三个小伙子先后过来玩。有一个叫方爱民的小伙子看着还行,李桂花和红梅也都觉得马马虎虎,听说是个勤劳能干的,还老实巴交。   这年头,就兴找老实巴交又能干活的。   李桂花和红梅回家了,等着方爱民家里人挑好日子来提亲。   再有人来问红梅的事,陈兰芝就回绝了,说有人与红梅互相看中了。   方卫华跑去把这事告诉了他姐和外甥苏醒,苏醒苦笑,这结果他也猜得着,他这样的名声,陈红梅不敢嫁给他。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稀里糊涂混着就混成这名声了,都说他坐过牢,可能还会打老婆,还会连累一家人?他不禁呵呵两声,他啥时候打过女人了?   接下来果真下着连绵雨,苏醒也闷闷不乐了几天。   因为雨一直没停,道路泥泞不好走,李桂花和红梅都看好的那位方爱民的爹妈说等天晴了再来提亲。   方爱民等天晴等了十三天,正想去陈家村三队的陈家提亲,不料家里来了一伙人,计生站的。   原来这位小伙子他妈怀孕三个月了,还想生下来,方爱民年十九,排行老二,家里兄弟姐妹已经有七个了,两个儿子,五个姑娘,再生的话就是老八了。   家里交不起八百块的罚款,计生站的人就天天守在他们家,轮流值班,想逼方爱民他妈妈去流产。   因为他家有儿有女,不缺丁,计生站以为这家好对付,催一催逼一逼,就会去医院打胎。   但方爱民他妈说什么都不同意去医院,家里人都劝不动她,方爱民都下跪了,他妈恁是不同意,就是要生下来。   计生站的人没办法,说不同意的话可得拆墙扒粮,方爱民他妈说拆吧扒吧。   计生站的人说要捆猪,他妈的回答是,捆吧捆吧。   计生站的人又说,拆墙扒粮捆猪后还是不能让她生。   结果他妈跑了,不知躲哪儿去了。最后计生站的人只能拆了墙、扒了粮,还顺手捆了猪扛走了。   还不只这些,家里值点钱的东西都扛走了,真正是一穷二白了。   家里连粮食都要借,哪有钱买礼提亲定亲。方爱民他爹说等他去借钱,陈兰芝和方卫华直接替大哥大嫂回绝了这门亲事。   本来就嫌他家人口多,没想到还要生,现在又穷得借粮吃。明知道儿子要娶亲他妈还这么不管不顾的,陈兰芝实在是生气。   要不是方爱民礼貌懂事,陈兰芝见他爹说了那些,真想轰他们父子俩出门。   方卫华来陈家说了这事,李桂花叹了口气,说:“幸好这雨下得久,要是订了婚再出这事,又要闹得人人笑话。”   红梅本也没期望什么,听了这些也没有失望什么,照常收蛋挑去镇上。现在她也下地干活了,不管别人的闲言碎语。   这事后来让方卫华的大姐和姐夫知道了,转而告诉了他们的儿子苏醒,苏醒听了后有些偷乐,感觉自己还是有机会的。 第八章 上门提亲   两天后,方卫华的大姐方荷花带着儿子苏醒来找弟弟和弟媳。   “怎么的,你们两口子就这么瞧不上我家苏醒,给你们娘家大侄女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唯独把你们大外甥苏醒推一边?”   陈兰芝撇了撇嘴,“大姐,你别这么说,卫华在我大哥大嫂面前提过几回呢,我大侄女红梅和苏醒也见过面,人家不乐意,总不能强逼人家吧?”   方荷花急眼了,“我家苏醒到底哪不好,咋个个都不愿嫁,不就是坐了九个月的牢吗,他不偷不抢的,那次打架坐牢苏醒也是为了帮队上抢水,又不是为个人的事!要不这样,你让苏醒去你哥嫂家发誓,他绝不打女人!”   方荷花推一下儿子,“你去陈家发誓,无论如何把陈红梅娶回来,你都二十四了,和你同龄的人都生了好几个娃,有的娃子都上学了!”   苏醒天天被他妈催相亲催结婚,他也是烦得很。   “妈,我本来就没打过女人,还用发誓吗?人家是担心我以后会坐大牢,还……”   苏醒话还没说完,方荷花急道:“你也发誓啊,说不打女人,哦不……说你以后再也不打架,绝不可能坐大牢的!”   “再也不打架?”苏醒摸摸脑袋,这个他还真不敢发誓。   方卫华也希望苏醒和红梅能走到一起,他朝陈兰芝递个眼色,说:“要不……我带苏醒去大哥家一趟,让他发个誓?”   陈兰芝见过一回苏醒打群架,那简直像是不要命地狠命揍,她当时都吓懵了。虽然只见过一回,但她一直心有余悸。   当着大姐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嘀咕道:“发誓有什么用,老话说‘江山难改,本性难移’,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还是找个老实巴交的好。再说了,苏醒是家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姐夫身体又不好,以后三个弟弟结婚的事,还不得苏醒管啊,这负担也太大了。”   这下方荷花听得不高兴了,“之前你给你大侄女介绍的那个小伙子家里有七个兄弟姐妹了,他妈还要生老八,你怎么不说他负担大?”   陈兰芝理直气壮地说:“他家只有两个儿子,其他都是闺女,你可不知道他家分了多少田和地,还都是肥田肥地!姑娘家的吃得少,将来还可以帮着带娃儿,红梅要是嫁到他家,不仅不愁吃喝,连娃儿都不用带了。”   方卫华哼笑一声,“是,他家哪儿都好,没有负担,不用带娃。他还从小就很懂事,老实巴交的,对人又有礼貌。既然那么好,你怎么又不同意了,还急着让我去跟你大哥大嫂说?人家还要接着生,不知要生多少个儿子出来!”   方荷花接话道:“兰芝,你就帮帮苏醒吧,算我求你了,大姐求你了,行不?苏醒,明天雨估计要停了,你来你舅舅家干活,顺便帮忙做饭,干够半个月再回家!”   苏醒站直,大声应道:“是,妈!”   陈兰芝说不过,方荷花又是催又是求的,还让苏醒来干活讨好她。   陈兰芝也是个软心肠的人,说:“好吧好吧,再等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我大侄女还没说人家,就让卫华带苏醒去吧。我瞧出来了,我大嫂和红梅对苏醒也不是很反感,好歹试试。”   这事说定后,苏醒就来她家卖命地干活。苏醒一人顶俩,半个月后,家里都没啥活可干了!   半个月后,陈兰芝还真有些不舍得苏醒走,因为吃他做的饭都吃上瘾了。   *   一个月后,方卫华带着苏醒来陈家。   在路上,方卫华凭着自己的经验教苏醒怎么讨好想娶的姑娘和她的爹妈,苏醒一路上笑个不停,他没想到舅舅还有这么软蛋的一面。   虽然一路笑着,但他没忘记总结,“就是说他们爱听的话,做他们喜欢的事呗。”   方卫华想了想,觉得没错啊,点头道:“嗯,到时候就看你的表现了。表现不好,事不成,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和你舅妈没帮忙。”   到了陈家,苏醒见到第一个人是陈贵,方卫华捅了捅他后背,小声道:“这就是红梅她爹。”   苏醒立马就喊:“爹!”   陈贵惊了,“你谁呀,张口就喊爹,谁是你爹呀!”   方卫华赶紧介绍,“大哥,你不是听说过‘醒大个’吗,他就是!”   “奇了怪了,他又不是我儿子,干嘛喊我爹?”陈贵压根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是啥。   他瞧了瞧苏醒,“嘿……嘿嘿,这相貌这体魄确实可以当混混的头子。”   苏醒忙道:“爹,以后我罩着你!要是有人跟你打架,你说我是你的女婿,保准将他们吓跑。”   陈贵愣了愣,再看了看方卫华又瞧了瞧苏醒,知道他们的来意了。“女婿?打架?还罩着我?‘醒大个’,你想多了吧!”   这会子李桂花从厨房走出来,“谁来了?”   苏醒见过李桂花,赶紧迎了上去,“妈,你在做饭吧,我帮你。”   李桂花被一声妈喊得一愣一愣的,但苏醒已经笑呵呵的进厨房了。   三妹腊梅正在切土豆片,听到动静抬头问:“你是……”   “我是你姐夫苏醒啊,你是腊梅吧?”苏醒来之前,陈兰芝已经把陈家的家庭成员都跟他详细描述了,苏醒一见到她就猜到是腊梅。   腊梅张大了嘴,“你是我姐夫?”   “是啊!小妹妹,你玩儿去,我来做饭。”苏醒从腊梅手里拿下刀,咔咔咔地把土豆片全切成丝,刀切得飞快,土豆顿时细如丝。   腊梅看傻眼了,连忙跑了出去,“妈,他……他说他是我姐夫,你去瞧瞧,他可会切土豆丝了,你瞧瞧去呀!”   李桂花朝腊梅瞪了瞪眼,“别大惊小怪的,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   腊梅努嘴,“本来就没见过世面嘛。大姐啥时候说人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桂花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上赶着没办法。”   这会子红梅和秀梅一人拎着一篮子猪草回来了,她们俩直接进厨房,见一个男人抄着铲子在炒土豆丝,惊得说不出话来。   红梅缓了缓,问:“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秀梅睁大了眼睛,“姐,你认识他?他是谁呀,咋还炒起菜来,腊梅呢?”   苏醒边炒边笑,笑得十分谄媚,红梅看不下去,转身走了。   秀梅哈哈大笑起来,“你傻子吧,跑我家来做饭,见了好看的姑娘就发笑。”   李桂花走了过来,“他才不是傻子呢,他是那个鼎鼎大名的‘醒大个’,没事就把人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   秀梅的嘴张成O字型,还没来得及收拢,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嚷嚷。   四队的陈大勇扛着锄头过来,气势凶凶的,像要挖人脑袋似的。除了苏醒一边烧火一边炒菜,其他人都跑到外面去了。 第九章 又打架了   原来,最近雨下得太多,田里的水过多就得挖个缺口,把水放出去。   如果田里积水太深,泡到禾苗腰上了,泡太久禾苗不但长不好,还容易犯病,影响收成。   很多人都偷偷地把水放到别人的田里去了,田的周围还是田,放完再把缺口堵上,根本看不出是谁家放的。   陈贵也偷偷放了,但他放的并不是来找他算账的陈大勇家的田。   陈贵当然不认账,“大勇,你这是干啥,想打架呀,你凭什么说是我把水放进你家田的?”   “你家的田在我家田的正上方,刚才我问了几家,他们都说见你昨晚在田里倒腾着什么,不是你又是谁?”陈大勇说话时还挥舞着锄头,瞪着牛眼。   陈大勇家兄弟多,也是蛮横惯了。而陈贵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妹妹。   但陈贵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插着腰说:“咋的,你还想打人不是?我说没放就没放,哪怕放了也没往你家田里放!”   陈大勇认定是陈贵放的,觉得陈贵就是在耍赖。   方卫华自然也是帮陈贵的,说:“陈大勇,你这人怎么不讲理,都说没放你田里放水,你挥舞着锄头想打人啊?”   陈大勇哼了哼,”怎么,你这个当妹夫的想帮架不是?你们要么去把我田里的水给放了,要么就打一架!打架我可不怕,我兄弟三个,你们两个瘦不拉几的,谁打得赢谁?”   虽然村里经常有打架之事,但陈家还真没跟哪家动过手,顶多争吵几句罢了。   李桂花忙圆场,“大勇兄弟,肯定是你搞错了,你别没弄清楚就想着打架呀。”   “就是陈贵,没得错!你们不承认是吧,要是有种你们就等着!”陈大勇转身回去喊兄弟。   没想到不用他回去喊,才走几步就见他的哥哥和弟弟已经扛着家伙过来了!   陈贵和方卫华有些懵了,这真是要开战啊。   李桂花慌得跑上前,“大勇兄弟,大勇兄弟,你们别乱来,有话好好说,没弄清楚……”   陈大勇哪里愿听这些,伸手一推便把李桂花推倒在地。红梅三姐妹吓得脸色发白,跑上去扶她们的妈。   陈贵本来还不想打架,这下见陈大勇把他老婆推到在地,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冲上去和陈大勇扭打在一起。   方卫华见势赶紧抄起一把锹,陈大勇的两个兄弟果然朝他来了!红梅姐妹们和李桂花在旁一阵惊叫。   眼见着陈大勇两个兄弟的锄头就要落在方卫华的头上,苏醒突然出现!他手里拿着炒菜的锅铲,正要敲到陈大勇弟弟的头上,瞬间又停在了空中,而是用脚一踢,将人踢开了。   然后转身,把陈大勇的哥哥推出好几米远。他的力气之大,惊懵了陈大勇的两个兄弟。   苏醒又跑过去将陈贵和陈大勇拉开,“别打了别打了!都说我爱打架,我瞧着你们村里人也不比我安分多少。”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陈大勇瞪着苏醒。   苏醒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陈大勇的哥哥从地上爬了起来,猛地朝他扑过来。   苏醒一下扛起他,来个过肩摔,摔得陈大勇的哥哥差点没气了,一时半会儿根本爬不起来。   苏醒刚才一直没出来是因为方卫华一路上叮嘱他,不要惹事,不要说打架的事,当然更不能打架了。现在外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能当缩头乌龟,这可不是他的做人风格!   陈大勇感觉这架是打不过了,厉声喊着,“你到底是谁,瞎管别人家的闲事干啥?”   苏醒耸耸肩,把锅铲扛在肩上,“我是最爱打架的那个‘醒大个’,不过现在我改了,不想打架了,要不是你们先动手,打的还是我老丈人,我才懒得出手呢。”   “醒大个”?老丈人?”   陈大勇三兄弟顿时怂了,他们都听说过“醒大个”,这个人超能打,一人对付三个根本没问题,而且坐过牢!他现在是陈贵的女婿,还真是不好惹。   李桂花见陈大勇三兄弟没了声音,赶紧上前圆场说:“没打伤就好,没打伤就好,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咱们和和气气的多好,要是为这点子事打出人命来,悔青肠子也没用。”   陈大勇心里怂,但嘴上不露怯。“嫂子,陈贵他把水放进我家田里,我是不是又得把水放进别人家的田里,这样放来放去……”   陈贵跳脚,“我说了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我把水放进柱子家的田里了!”   大家闻声,哑口无言。   陈贵叹气,“我现在就去帮柱子家的田放水,放到树根家的田里去,然后再帮树根家放水,放到红根家的田里,最后再帮红根把水放进河里,总行了吧!”   “爹,我陪你去!”苏醒转身把锅铲交给红梅,“菜我已经炒好了,米也下锅煮了,你去看着火。”   陈大勇三兄弟悻悻地走了,红梅三姐妹愣愣的,心想苏醒怎么叫爹叫得那么顺口呢,他啥时候成陈家的女婿了?   李桂花却笑了,她是越瞧苏醒越顺眼。   苏醒陪着陈贵去柱子家道歉,柱子见陈贵有了这么个有名的女婿,不但没骂陈贵,还夸陈贵勇于认错来着,说放水的事不急,等吃过午饭再去也不迟。   陈贵当然立马招呼着这个“女婿”先回家吃饭,心里挺乐呵,之前一直不敢把红梅嫁给苏醒,现在想想,有这样的女婿也不错,打架时可以为他撑门面啊。   陈贵没兄弟,就两个妹妹,自己的两个儿子又小,家里过得也不咋地,平时还真硬气不起来。   现在有了苏醒这个便宜“女婿”,他立马硬气了,要不是苏醒在,刚才就要被陈大勇三兄弟打得半死,而且打过后他还得给人家放水去。   “爹,以后家里活忙就叫上我,小军小东年纪小帮不上什么,但我可以顶半个儿子呀!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干活!”苏醒拍着胸脯说。   陈贵笑了,心想你本事可多呢,不仅能干活,还会炒菜,更重要的是,能帮他陈家打架!   苏醒心里偷乐,因为陈贵看着他笑,他这个女婿当定了! 第十章 农忙双抢   陈贵和苏醒先回家吃饭,秀梅、腊梅、小军和小东他们四个已经围桌而坐,迫不及待要吃了。   李桂花见他们俩回来了,问了下情况,得知柱子没生气,高兴地说:“开饭啦!”   方卫华也跟着乐呵,觉得这门亲事应该差不多了。   红梅见爹妈和弟弟妹妹们似乎不排斥苏醒,甚至默认他是陈家女婿了,她心里忐忑不安。   并非她厌恶苏醒,而是害怕。那次在路上,苏醒以武力吓跑两个小混混,今天又是以武力帮家里解决了麻烦,并征服了全家人。   说心里话,她挺感激苏醒的,也觉得如果家里有他这么一个人,以后她和家里人就不怕被人欺负了。   可是,苏醒打起架来那股狠劲,让她心里怕怕的,如果嫁给他,他是会保护自己的女人,还是对自己女人也耍狠劲呢?   要是他疼爱自己的女人,且不惹事生非,那他真是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了。可他为啥这么多年一直没娶上,不就是因为他爱打架生事吗,还坐过牢,谁知道以后他会不会惹出更大的事来。   想到这些,再一吃苏醒做的菜,又想到他各种优点,她也坦然了,管它呢,嫁人或许就是碰运气吧,谁能一眼看透他一生呢。   陈贵边吃边问:“苏醒啊,你家分了多少田地?”   “五亩二的田,两亩四的地。”苏醒回答。   陈贵顿了顿,“比我家少五分田、一分地,你家除了你妈全是壮男丁,吃得肯定多,要是不好好种,交了公粮后怕是不够吃啊。”   苏醒并不为此事忧愁,“爹,你放心,我家运气好,分了四亩肥田,只有一亩二稍微瘦点,地也都是好地,施肥也施得勤,花生长得可好啦!”   李桂花加了一句,“要是红梅嫁过去又得多一个人吃饭,三年才能调一次田。唉,要是年前嫁过去就好了,就能多分一人的田。”   陈贵忙道:“你傻了吧,红梅要是年前嫁了过去,咱家不就少分了吗?”   李桂花一愣,“那倒也是。”   苏醒听他们这番对话,心里乐开了花,看来今年内就能结婚了!   他偷偷看了红梅一眼,红梅见他看过来,红彤彤的脸赶紧低了下去。   苏醒怕准岳父岳母嫌他家穷、男丁多,又太能吃,说:“这些日子我正在找人帮我谋点活,可能下个月我就能去红星砖厂干活了。只不过人多活少,每个月只能干十天,不过也能挣三十来块钱。”   方卫华赶紧帮忙趁热打铁,说:“镇上当老师的一个月工资也才八十块,如果苏醒每个月干十天就能挣三十块那可不少,这样也不耽误家里的田地。我大姐说了,她十年前就开始给苏醒攒钱娶老婆,虽然攒得不多,但也能拿得出两百块钱彩礼,另外还能买‘三大件’。”   李桂花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芒,“哪三大件,自行车、电视机和电风扇?”   这下方卫华有些尴尬,“自行车和电风扇当然有,电视机怕是……买不起,我们方家坝九十多户人家也只有两家买了,听说一台12寸的电视机要六百呢!”   李桂花稍稍有些失落,过年时她跑到邻队去看电视,看得都不舍得回家了。   “自行车和电风扇倒也不错,另外一件是啥?”她追问。   “手表。”方卫华说,其实他大姐告诉了他,给了彩礼后要准备这三样再布置好婚房,还得借些钱呢,电视机是买不起的。   但方卫华不想让陈家失望,又说:“大嫂,苏醒能干着呢,再攒个两三年的钱,肯定能买得起电视机。”   李桂花想了想,手表也行,家里只有一个用了二十年的挂钟,还是她结婚时买的。买个手表红梅倒用得上,在地里干活可以看看时间。   李桂花知道,能买得起自行车、电风扇和手表算不错了。因为自己家连自行车都买不起,更不要提电视机了。   苏家能攒上这些钱,也是因为他们家劳力多,六个劳力,挣工分挣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能攒上一些钱。不像陈家,劳力少,还有两个是挣低工分的姑娘。   陈贵朝李桂花递了个眼色,“有自行车、电风扇和手表不错了,你就知道电视机电视机的,那不是迟早的事嘛。小两口努力种田种地,苏醒还能去砖厂干活,红梅到了那儿不也能收蛋吗?”   苏醒忙道:“我们队上已经有两家收蛋,红梅就不必干这活了,挑担子也累。她在家做做家务就行,我家劳力够,不需她下地。”   李桂花笑了,“那哪行,农家人哪有不下地干活的,她要是呆在家里,别人……”   陈贵抢话道:“那都是后话,红梅嫁过去该怎么过日子那是他们苏家的事,你别掺和。”   方卫华朝苏醒挤眼,手还指着墙上的日历。苏醒明白了,忙说:“爹,等我回去就找人算算日子,最好这个月定婚,年底结婚成不?”   陈贵想也没想就点头了,“嗯,你也老大不小了,年底结吧。”   红梅没想到这么快,心里又复杂,这些人当着她面讨论结婚的事,她羞红了脸,搁下碗回屋了。   苏醒和方卫华留下来住,帮着陈贵放田里的水,两天后才回去。   *   苏家果然积极,第三天就带着一担礼和两百块的彩礼过来提亲。月底,苏家把陈家及陈家的亲戚叫到苏家去吃了顿饭,就算是定婚了。   接下来苏家可忙活了,结婚可不只是准备彩礼钱和三大件,还要准备婚房。苏家只有三间卧室一间堂屋一间灶屋,要留一间当婚房,苏醒的三个弟弟就要挤一间屋子了。   反正三个都是男的,挤一间就挤一间吧,多拼接一张小床出来就是。但婚房可不能凑合,要打漂亮的梁床和衣柜、桌椅。   苏醒和三个弟弟从山上砍来木材,请木工来家里做,没三个月是做不好的。至于工钱,等卖了西瓜和花生就有了,到那时这木工活不一定做完呢。   陈家也没闲着,也请木工来打嫁箱、洗脸台架、妆台和一副小桌椅,陈贵砍来了树当木材。另外,家里买了些绸布,红梅闲着没事时就在家做嫁鞋、鞋垫及被面。   之前红梅为饶兵做了一副鞋垫和一双棉鞋,她拿起剪刀把这些剪成了碎渣渣,然后再给苏醒做。   她打算给自己和苏醒各做六副鞋垫六双单鞋和六双棉鞋,一共就有十二副鞋垫、十二双单鞋和十二双棉鞋了,能穿好几年呢,这么多也拿得出手。   转眼到了“双抢”,就是收割早稻后紧接着又栽晚稻。一年之中,“双抢”是最忙的时候,如果拖到立收后会影响晚稻收成。   另外,这个季节爱下雨,如果不快些抢收抢晒,稻谷湿久了会捂得发霉或发芽。   粮食是农民的命根子,“双抢”时那可都是拼着命去干。   苏醒家里男丁多,劳力足够,苏醒在自己家干了一天就来陈家帮忙。   苏醒割稻谷那叫一个快,村里不少人过来围观。当然,围观他并不是大家没见过割稻谷这么快的,而是觉得他“名气”那么大,怎么这么安分来陈家帮忙,看他这样也不像是爱打架的地痞流氓或拦路抢些吃喝的混混啊。   苏醒割稻谷快,打谷子更是没的说。别人打一会儿就胳膊酸疼,每隔半小时都要坐下来歇会儿,他打一上午都不歇,像是力气使不完似的。   他挑担子也厉害,满满一担谷子从田里挑到家,中间不停下来休息。陈贵挑得没他满,忍着一口气挑回家,也远远追不上苏醒。   到家后,陈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苏醒却还非要进厨房帮着做饭。   红梅看得有些于心不忍,倒杯水递给他,红着脸说:“你干活下那么些力气,就好好歇歇吧,腊梅做饭几年了,不需人帮忙。”   这可是红梅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还是这般暖心的话。   苏醒开心,接过水一口喝干了,然后用袖子擦擦嘴说:“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我看见你就浑身是劲,不觉得累,嘿嘿。”   他向来直肠子,有什么话就直说,不会藏着掖着或委婉地说。   红梅听了更是害羞,扭头走了,边走边发笑。   接下来几天,红梅时不时给他递水,或是盛碗饭,苏醒都乐得呵呵笑。   红梅虽没跟他说什么话,但怕他渴着,也担心他不好意思多盛饭,所以替他盛。她知道,苏醒块头大,干活那么累,不吃下三碗饭是不顶饱的。   红梅有心,苏醒怎会不懂,所以他每天心情都格外的好。   苏醒一干就是八天,直到陈家所有的田都插上晚稻秧苗才走。 第十一章 收花生   苏醒走后,村里人人羡慕陈家。要知道,一般人家,没个十几天“双抢”是干不完的。   忙完“双抢”,红梅姐妹们在家晒谷子,陈贵和李桂花摘西瓜卖,轻松许多。   之前村里人以为陈贵单干后肯定还是穷,因为活儿干不过来,田地打理不好,收成就差,谁叫他两个儿子小呢,三个闺女总归不能当男丁用。   大家没想到陈贵现在添了个厉害女婿,把村里一大半人家比了去。   邻居玉珍一家子还在忙“双抢”,玉珍不想去,说忙活了这么久,每天都是天还没亮就起床去割稻谷,到了晚上累得直不起腰来还要收稻谷。   玉珍接连干了九天,现在说啥也不肯去了。她妈妈就骂她,说她订了婚就不把自己当家里人了,所以偷懒不干活。   玉珍没想到妈妈会这么说她,顿时恼了,“谁叫你们贪财,冯家给三百彩礼你们就把我说给他家了,你们明明知道冯家是借来的钱,到时候不要说‘三大件‘,哪怕一大件也没有,等年底我嫁过去还要跟着还债,你们就惦记着这三百块钱!”   玉珍妈妈张红花气得直跺脚,也不怕旁人听到,就站在屋前土道场上骂:“你个臭丫头,我养你这么多年,三百块钱不能要吗?你吃我的喝我的十八年,有本事你全都还回来!”   玉珍也不示弱,“我从七岁起洗衣做饭,然后带大两个弟弟,十五岁起又挣工分,这么多难道不够抵饭钱?我每个月做鞋挣的几块钱也都被你要了去,你还想怎样?”   张红花吼道:“我一分嫁妆都不给你,让你一个人空着两手嫁过去!”   “你本来也没打算给嫁妆,红梅家忙着打嫁箱打桌椅啥的,咱家啥也没打呀!”   “我买了那么些布给你做鞋做床面,你瞎眼了?”张红花冲上去揪玉珍的头发,“我咋养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还和红梅比,人家找了个能干男人,还帮家里干‘双抢’呢,有本事你找一个!”   玉珍被她妈妈揪掉不少头发,哭了起来,“我一年到头里里外外干活,晚上还熬眼睛做鞋,哥哥干田里的活都没我利索,家务他是啥也不干,你怎么不去问他要养育他十几年的饭钱?我就是想歇个一两天都不行吗,你这个当妈的也不比哪家的好!”   玉珍家里其实有些钱,比红梅家吃得好穿得好,因为玉珍的姐姐玉琴出嫁时家里收了两百块彩礼,张红花不给嫁妆,把钱留在家里花,再给两个小儿子交学费。   玉珍感觉自己就是随着姐姐的路子活着,姐姐当年在娘家干得苦,拉扯一堆弟弟妹妹,嫁人后又还跟着男人苦干挣工分还债。因为结婚四年没怀孕还被婆家嫌弃,好在去年分了家,今年又分了田地单干,日子应该稍稍好过一些。   玉珍这些天实在干累了,说歇个一两天没想到被她妈这么骂,她也是没想到的。想想估计是她妈受苏醒的刺激了,嫉妒陈贵家找了厉害的女婿。而冯家穷得不像样,却也不愿过来帮忙“双抢”,也不知那三百块是从哪儿借来的。   张红花确实是越比越气,就把气撒在了女儿身上。   本来李桂花和红梅想过去劝劝,玉珍不容易,还要被她妈揪着头发骂。但听她们母女俩扯到苏醒头上,李桂花和红梅互看了一眼,回屋去了,这种闲事还是不要管为好。   玉珍母女俩吵了好一阵子才停息,后来红梅又听说村里好些人家怪女婿们不过来帮忙“双抢”的,或是一家人互相责怪怎么没给女儿找个像苏醒这样的好女婿,不少人家里闹矛盾。   陈贵与李桂花倒是乐意看着这样的景象,现在出门,个个羡慕他们,问东问西的,话题总也离不开红梅和苏醒。   可是过几天画风又变了,村里人又说起苏醒的坏话来,说他再能干又怎样,对岳父岳母再好又能怎样,不过是一个爱打架惹事生非的人,还坐过牢,说不定哪天就把祸事惹到陈家来了。   也有人说,看吧,以后红梅就等着挨打吧,像苏醒这样的男人,随便手一推,红梅说不定就会被推骨折,光看着眼前好有什么用。如果苏醒哪天蹲牢里去,一蹲就是几年,红梅还不得守活寡呀。   陈贵和李桂花又气得不行,说这些人就是嫉妒,懒得理会那么几个嘴碎的人。   夫妻俩忙着摘西瓜卖西瓜,渴了饿了就吃西瓜,自家的西瓜,怎么吃怎么都觉得甜。   他们种了一亩地的西瓜和一亩五的花生,西瓜收成好得很,花生虽还没收成,但看着长势也不错。   每过几天都有从市里或县里来的贩子来收西瓜,虽然才一分钱一斤,一个大西瓜也只卖一毛多钱,但陈家还是收入了一百五十八块钱。   陈贵拿着钱买了几斤肉回来,一家人改善伙食。之后他就去把饶家五十多块钱的钱还清了,欠条也当着饶家人的面狠狠撕掉了,那叫一个爽。   本以为到年底才能还清债,没想到卖掉西瓜不仅还了债还能攒上钱。   这回收的早稻也不错,晾晒干后仔细称了两回,觉得够一家子人吃□□个月的。如果晚稻收成也好,交了公粮后,家里的粮食不但够吃,或许还能剩些谷子挑去卖。   还了木匠的钱,再留十块钱给两个儿子九月交学费,另外还给家里每人做一套新衣服,找的是镇上手艺最好的裁缝。   红梅收蛋每个月有十几块钱的收入,之前她把挣的钱都给爹妈了,现在李桂花让她自己攒着,等年底出嫁时买布给苏醒做两身衣服。   因为苏家已经把红梅的尺寸要去了,到时候会给红梅做几身新衣,还要准备大红嫁衣。礼尚往来,女方最好也给男方准备两套。   苏家也是大丰收,早稻收成很好。也是种了一亩地的西瓜,卖了一百六十块钱。如果到时候花生收成也好,准备“三大件”就不需要借钱了,估计还有钱剩,就能把婚房布置得更好一些。   等到收花生的时候,苏醒在自己家干了四天,然后又来陈家了,还偷偷买来一条丝巾,但一直没找着机会送给红梅。   当着旁人的面他不好意思送,觉得他一个大男人送丝巾这种事有点小家子气,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为好,他只想让红梅知道他心里有她。   收花生也是件很辛苦的事,顶着烈日,先把花生从地里扯出来,堆成几大堆,然后坐下来把花生一颗颗摘下来。有的人是一大把一大把地把花生往下拧,但这样花生都带着根,土也跟着掉下来,不干净。   苏醒在自己家就是一大把地往下拧花生,他见李桂花不让陈贵和孩子们那样,非要一颗一颗摘,箩里要保持干干净净,花生也要干干净净,不能带根不能带土。   苏醒是个干粗活的人,就一直弯腰扯花生,让红梅一家子人坐在那儿摘。说实话,他习惯干粗活重活,摘花生这种活儿虽不累,但他还真不想干。   李桂花时不时喊他过来歇会儿,他就过来喝口水,稍坐一会儿又去扯花生。   晚上,大家吃了饭就轮流洗澡,小军小东和秀梅腊梅都睡觉去了,红梅还在屋里洗。   苏醒则是拎一桶冷水在屋外冲冲。   陈贵和李桂花坐在屋外乘凉,聊聊日常。苏醒冲完也坐了过来,说了他家近况,以及西瓜卖得怎么样,早稻打了多少斤,花生收成如何。 第十二章 又打架   说到在砖厂干活的事,红梅洗完也坐了过来,她喜欢听苏醒说那些事。   苏醒每个月在砖厂干十天的活,因为他干活麻利,效率高,砖厂里的人都喜欢他。他还说,等攒够了钱,他也想盖新房,而且是两层楼房。   陈贵当然乐意听这些,不过李桂花仍然惦记着电视机,说:“楼房不急,先把电视机买上!”   “好,我保证两年内一定攒够钱买电视机!”苏醒拍着胸脯说。   陈贵和李桂花都听开心了,白天干活累,就早些回屋睡觉去。红梅自然也要回屋,她不可能单独一个人陪着苏醒坐在屋前,叫人看了笑话,他爹妈也会说她的。   她起身正要走,苏醒用手扯了扯她袖子,小声说:“红梅,你等等。”   “你……你有啥事?”红梅压低了声音,生怕爹妈听见。   苏醒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条粉色丝巾,“这个送给你。”   红梅顿时脸颊滚烫,不管丝巾好不好看,苏醒能送她东西,她心里都是高兴的。   但她嘴上却说:“天还很热,不用系这个。”   “再过些天就能系了,你不喜欢的话就扔了。”苏醒说的是真心话,不喜欢就扔,他不会在意的。   “喜欢,好好的丝巾干嘛不喜欢。”红梅接过丝巾。   “红梅,等花生收完,我带你去砖厂玩一趟好不好,我在那里新结了一些朋友,他们吵着要见你呢。”苏醒搓着手说,他担心红梅不答应。   红梅低着头说:“这个……你还是跟我妈说说吧,只要她同意,我就去。”   “好啊!等收完花生我就问妈。”苏醒嘿嘿笑着,不管到时候李桂花同不同意,只要红梅心里乐意跟他一起出去玩,就表明红梅心里有他,他当然高兴。   红梅见他站那儿傻乐呵,小声哧笑,回屋去了。   四天后,苏醒问了李桂花。   李桂花寻思着,苏醒应该是个正派人,在她家干活那么多天,苏醒对红梅都是规规矩矩的。不像以前那个饶兵,平时不来帮忙干活,来送礼时总是偷偷地跟着红梅,或是紧紧凑近红梅,想拉红梅的手,但总是被红梅甩一边去。   苏醒不但不动手脚,连单独跟红梅说话都少。李桂花觉得红梅跟着他出去玩一趟,不会有啥事。   陈贵不管这些小事,听李桂花说这事,他说:“好啊,让红梅跟着去见识见识,如果砖厂还要人,就让苏醒打点着,好让红梅也进砖厂。”   李桂花瞪眼,“瞧你个糊涂虫,砖厂全是男人,红梅去干啥,红梅可不能干那重活儿。”   陈贵想想也是,“那就跟着去玩呗,红梅最近也累得够呛。”   *   恰巧这两天起了风,红梅穿上前段时间家里用卖西瓜的钱做的小花衬衫配格子裤,特意系上苏醒送的粉色丝巾,扎起最近流行的马尾辫,显得格外青春靓丽。   苏醒睁大了眼看着,眼神都呆了,心里在想,我的女人就是好看!   要不是红梅红着脸瞪他,他还真挪不开眼。   苏醒和红梅一前一后走着,走到大道上,苏醒说要等车。   平时他从家来这里,都是硬走三个小时的,从来没坐过车,也没车可坐。但从这里到砖厂还真有一趟班车,班车从本县城开往邻县的,中途经过砖厂。   红梅长这么大从来没坐过车,问:“坐车要多久到,车票贵不贵?要不……我们还是走着去吧。”   苏醒笑道:“要是走去,今天只够走路的,还玩啥?坐车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车票应该是五毛吧,不算贵。”   “五毛?这么贵!两个人就是一块钱,一去一回,就要两块钱!”红梅没坐过车,对票价不了解,以为一人顶多一毛钱呢。   苏醒拍拍口袋,“我身上有十八块钱,两块钱算啥,砖厂旁边有家新开的餐馆,到了那儿我带你吃好吃的。”   红梅倒也想吃,也想坐班车体验体验,可她不想花苏醒太多的钱。“车可以坐,饭还是别……”   她还没说完,班车就开过来了。苏醒朝班车挥着手,说:“车要坐,饭也要吃,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玩得开心。”   班车停了,苏醒跨了上去,红梅有点不敢上,就站在车门口,苏醒想拉她一把又怕她生气。   司机嚷道:“还上不上啦?”   苏醒不再犹豫,将她一把拉上了车。   司机见人上来了,就猛踩一脚油门启动。红梅还没坐下呢,车这么往前一窜,她这个没有坐车经验的人哪站得住,双手猛地一撒,整个人往后一仰,眼见着脑袋就要磕地了。   苏醒吓得弯下身子双手一托,把她的肩膀和头部托住了,再将红梅扶起来。   红梅像只受惊的小兔,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没事吧,都怪我,刚才没扶着你坐下来。”苏醒自责。   红梅摇头,“我……我没事。”   她靠着车窗坐下了,苏醒没有挨着她坐,而是坐在她的后一排。   有些人结婚了还不挨着坐呢,走路也不并着走,而是一前一后。他们俩才订婚,苏醒压根没想到挨着红梅坐。   车上坐的人挺多,几乎都是男的挨着男的坐,女的挨着女的坐,但没什么人说话,挺安静的。   红梅看着窗外的风景,微风拂面,原来坐车这么舒服呀,如果班车的噪音小一些就更好了。   红梅看着外面,苏醒则看着红梅,看着她那梳得十分好看的马尾辫,怎么看都不觉得眼累。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又有几个人上车。有一位抹了满头油的小伙子看也不看就坐在了红梅旁边。   他吹着口哨满车里瞧着,瞧来瞧去最后把目光才落到红梅身上。   红梅本是朝着车窗看外面,但这位油头小伙子吹口哨实在太吵,离红梅又近。红梅厌烦地侧过脸来,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   油头小伙子见了红梅的正脸,来了精神,说:“哟,妞挺俊,你这是要去哪儿?”   红梅没理他。   “咦,你怎么不理人,怕我吃了你呀?我去永宁县城,你也是吧,是去走亲戚的?”   红梅装作没听见。   “你哪个村的,说婆家了没?”   红梅侧过脸来,狠狠瞪了他一眼。   油头小伙子笑了,把手往红梅肩上一搭,说:“你要是还没说婆家,我……”   他话还没说完,苏醒从后面猛地给他头部一拳,嘴里骂道:“去你奶奶的,从你开口说第一句话起,我就想揍你了!”   油头小伙子被这么猛地一拳揍过来,脑袋被揍得一偏,连带着整个人从座位上一下摔下来。   “操!他妈的谁呀?”油头小伙子头都被打懵了还知道骂人。他爬了起来,见苏醒瞪着他,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水果刀。   苏醒根本没看清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小水果刀就朝他捅了过来。苏醒意识到危险,身子一歪,用手推了一下。   水果刀立马划伤了他的手背,鲜血冒了出来。   “啊……!”红梅吓得惊叫了一声,怒瞪着油头小伙子,“你……你拿什么刀子,伤了人要坐牢的!”   苏醒把红梅往边上拉一拉,都见血了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油头小伙子。   “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还敢拿刀子对付我!”苏醒话一落音,几个拳头也落了下去,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水果刀早掉地上了。   油头小伙子被打倒在地,红梅慌忙拉住苏醒,“别打了别打了,算了!”   苏醒哪里解气,对着油头小伙子又猛踢几脚,红梅使劲拉了几回才将他拉回位。   红梅赶紧取下苏醒送她的粉色丝巾,给苏醒包手。“你看,流了好多血,你裤子上都有。”   等包好了手,他们才发现,油头小伙子就那么一直躺在地上,竟然没起来,没动静了。   车上人吓得唏嘘,不会是打死人了吧? 第十三章 担心他   油头小伙子久久不起。   红梅害怕得脸色惨白,浑身抖了起来,“苏醒,他……他不会真的死了吧?你咋出手那么重啊!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苏醒颇有经验地说:“你放心,他死不了,被打懵了而已。他调戏我的未婚妻,难道我能干看着?”   “你打他几下就算了,可你一个劲地猛打,我拉都拉不动,哪怕你心里有数打轻一点呢!你看,他还没醒,不会真是……呜呜……”红梅吓得哭了起来。   她是怕出了人命,苏醒要被抓住坐大牢,或许还要判死刑。关键是,苏醒是因为她才动手打人的。   苏醒见红梅哭得厉害,整个身体都抖得不行,车上的人也都吓得不敢看。司机开始不知道咋回事,见有人倒在地上就停了车。   “大家别怕,别怕,他没事,我捏着劲呢,没下狠手。”苏醒平息一下乘客们的紧张心情,然后过来推一推油头小伙子。   司机过来瞧了瞧,也不想惹事,只是说:“你这人脾气太臭,出门在外别动不动打架,教训他两下就行,见好就得收手,瞧你未婚妻被吓成啥样了。”   苏醒推了两下,小伙子被推清醒了些,但他被打了,才不会那么容易就起来,装也装作被打得很重,事实上他脑袋确实很痛,腰也痛,背也痛。   其实,他怕自己再被苏醒打。   苏醒见他明明睁了一下眼还不起来,就站起来用脚踢他,“你没事就起来,我都看见你睁眼了,再装老子真要踢死你!”   油头小伙子就是不起,苏醒用脚对准他的腚,倒是没对准他的脑袋。   他准备踢时,红梅一下将他拉过来,还哭着呢,说:“苏醒,我求你了,你别再打人了!他要是真醒了,你就把他扶起来吧,别再打了。”   苏醒见红梅哭成那样,自然不会再动手。他把油头小伙子拉起来坐好,小伙子也装不下去了,看着苏醒那么壮,他也知道打不过,捡起那把水果刀装进口袋里。   油头小伙子痛得揉脑袋、揉腰、揉背,可越想越亏得慌,他不敢找苏醒,便对着红梅说:“我脑袋都被他打肿了,很有可能打傻了,估计肋骨也断了几根,快赔钱!”   红梅还没说话,苏醒就伸过脑袋,哼笑着说:“赔钱?你有几个脑袋?你调戏我未婚妻,我没打死你够客气了!”   “调戏?我不过就问她有没有说婆家,这也不能问吗?”   “她一直没理你,当然不能问!而且你手脚不干净,你搭她肩膀干嘛,不就是找抽吗?”   油头小伙子辩不过,直接把手伸到红梅面前,“快赔钱,两百块!如果不赔的话我就去派出所报警,把你未婚夫抓进去!”   红梅想息事宁人,但也没有两百呀,她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我只带这么多,你爱要不要吧。”   油头小伙子似乎很嫌弃地看着那十块钱,但仍伸出了手。   苏醒突然伸手过来,一下把钱抢了过去,再硬塞进红梅的口袋里,“赔啥呀,红梅你别理他,我坐过牢的人,还怕进派出所?”   油头小伙子顿时傻眼,坐过牢?他心里慌了,这是碰到不怕死的人啊,如果再要钱的话,肯定还要被打。他只好把伸出要钱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忍气吞声地摸了摸被打肿的脑袋,一声都不敢吭了。   闹了这么一阵子,车上更是没人敢说话了。   就这么安静地坐到红星砖厂,苏醒和红梅下了车。   苏醒指着右边,说:“红梅,砖厂就在那边,走五分钟就到了。”   红梅没理他。   “你……你生气了?”   红梅径直往前走,根本不跟着他往右边拐弯。   “红梅,砖厂在这边呢,你这是去哪?”   红梅一个劲地往前走,苏醒紧跟在后。   红梅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苏醒哪知道她会突然停住,身子一下撞了过去,差点把红梅撞倒了。   红梅哭笑不得,“你看,你就是这么莽撞!刚才在车上要是真打死了人,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红梅说着眼泪也跟着掉下来。“要是因为我……你把人打死了,你也得抓去抵命,我这辈子能安心过吗?”   苏醒知道红梅刚才是担心坏了,这一直没缓过劲来呢。   “红梅,是……是我错了,我不该打那个坏小子,可是他该打呀,哦不……不该打不该打,应该骂几句或吓唬吓唬就行。红梅,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苏醒见红梅这样,很是心疼,他知道红梅也是为他担心。   “跟我认错有什么用,你得从心里意识到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你力气大出手重,要是三天两头跟人闹气打架,我……我……我不敢嫁了!”   苏醒吓得忙摆手,“我再也不乱来了,不打人了!你别说不嫁我的话,我……我……我错了……对不起,我……我……”   苏醒紧张地都结巴了,要是因为这事红梅不肯嫁他了,他可咋办呀,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不能重新来过。   红梅见他一个大男人因为她那句话就紧张了,有些于心不忍,脸色缓和了一些,说:“流氓地痞虽然可以教训几下,但要注意分寸呀,别火气一上来就像要人命一样。瞧你,手都伤成这样了,咱先别去砖厂了,还是去医院消炎再开点药吧。””   苏醒觉得自己本来是带红梅出来玩,现在出了这事,红梅也不开心,他很自责。“红梅,我真的没事,我们还是去砖厂吧,玩一会儿就去那家新开的餐馆吃午饭,那里有糖醋鱼,特别好吃,还有……”   “你手都这样了,还想着吃呢?”   苏醒瞧了瞧手,“这点小伤哪需费心,划破点皮而已,就是……就是把你丝巾染脏了。”   “丝巾脏了可以洗,伤口不处理会感染的,到时候发烧头痛还是小事,要是得破伤风咋办?”   苏醒忙道:“不会得破伤风的,我平时干活没少破皮流血,以前打架胳膊被人拿菜刀砍伤了,我被警察抓了去没法进医院,拿布包十几天就好了,后来我在牢里……,不说这些了,咱们现在也没车去医院啊,靠走路得走到下午去。”   红梅的关注点在那句”被人拿菜刀砍伤了”,她听得心里一紧,心想那得多疼啊,还不得养几个月才好。   “别人为什么拿菜刀砍你?”   说起这事,话就长了。 第十四章 花钱了   红梅想知道苏醒到底是怎么被抓进监狱的,那九个月又是怎么度过的。   这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苏醒从来没跟别人说起牢里的事,有人问他,他也不说。   现在当着红梅的面,他并不想隐瞒丝毫。他看到路旁有一块大板石,用袖子擦了擦,让红梅坐下。   他自个儿就随地坐在了路边,说:“前年旱灾,稻田干得要裂缝,没水灌溉就没粮食可收啊。当时七队村民连夜截胡河水,垒沙袋拦着不让水往下流,我们八队还有九队十队的就没水了,河流是归整个苏家村的,他们七队想独占怎么成。后来……后来就打起来了,我们队打赢了拆了沙袋抢到了水,可我也坐牢了。”   红梅听着颇心酸,苏醒打架不是为个人,而是为集体,“你不该冲在最前头,也不该下狠手。”   “没人敢冲在前头,只有我冲了,否则这架打不赢。当时一片混战,都打红了眼,我要是怯弱一些,估计都被打残了,我胳膊不就是被人拿菜刀砍了吗?”   红梅心里紧了一下,沉默一阵,又问:“坐牢肯定很难熬吧?”   提起在牢里的事,苏醒感叹一声,又笑了,说:“难熬,那是真的难熬,每天都度日如年。关押审问期间还好,因为都是和我一起打架的那几人,后来他们都被释放了,只有我被判了刑。”   红梅暗道,谁叫你冲在最前头,打人又狠,当然把你当典型的抓了。   “进了监狱就难过了,同屋住的都是一些不认识的人,犯的都是不同的事。有的人是杀人放火进来的,而有的人只是饿得受不了偷点东西吃。有的人天生喜欢作恶,没事就打人骂人,恨不得时刻跟你动刀子,而有的人又太懦弱,在里面只有被打被骂的份。”   “你在里面没被人欺负吧?”红梅小心翼翼地问,生怕让他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   苏醒笑了,“倒是有人想欺负我,可他打不过我呀。开始我不想惹事让他几分,他便以为我好欺负,结果他竟然喊我给他搓澡,我长这么大还没给别人搓过澡呢,当即一拳挥过去,他趴地上半天都起不来,后来他见我就笑,再也不敢让我干这个做那个了。”   红梅想想也是,就他一身腱子肉,谁欺负得了他?“听你这意思,没人敢惹你,你在里面倒是享福了,怎么又说难熬?”   苏醒叹气,“虽然没人敢欺负我,可每天看着人欺负人的事也挺难受。每间牢房里都有个‘老大’,其他人就只有受欺负受打骂的份,我管好自己就不错了,总不能把所有的‘老大’都打一遍吧,那样的话我到现在都出不了那间牢房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坐牢坐牢,坐牢可不是真的每天坐在牢里玩儿,坐牢就是劳改犯呀。大家每天被铁链拴着脚出去干活,而且有一条长链子把我们串起来,串成糖葫芦了,谁都逃不掉。”   苏醒笑着说,红梅听着鼻子发酸,但脸上也跟着微笑。   “狱警还端着枪监督着我们,两个狱警看着八十多个劳改犯呢,”苏醒双手摆出端枪的姿势,“有时候感觉我们就像一群狗似的被他们呼来喝去。那种感觉……实在不好受,真的感觉每一分钟都是煎熬的,为了让时间过快点,每次干活时我就埋着头干,把自己累得什么都不愿想。哪怕这样,仍然难熬,我就捡石子装在口袋里。”   红梅好奇,“你捡石子干嘛,想用来砸狱警然后逃跑吗?”   “噗……”苏醒觉得红梅问话的样子挺可爱,“铁链子把那么多人串起来了,怎么逃啊。人家判十年二十年的都没逃,我几个月而已没那个必要。我把石子装在口袋里,夜里睡不着就数数,每天多一个石子,我就能早一天出去,天天盼着石子越来越多呗。那时候,口袋里的石子就是我的希望,嘿嘿。”   红梅似乎能感同身受,就这么安静地陪他坐着。   她相信,苏醒有了那么一次教训,感受过那种煎熬的日子,以后他应该心里有数,不至于再把自己送到牢里去吧。   过了一会儿,她从地上捡了一颗小石子,往他手上一塞,开玩笑地说:“喏,你喜欢的石子,送给你。”   苏醒瞧了瞧这颗小石子,很像自己的属相小狗狗,挺可爱的,他笑着真把石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他起身,拍拍屁股上沾的灰,“走,咱们去砖厂吧,会会我的新朋友,他们都很友好,急着要吃咱们的喜糖呢。”   红梅红着脸别过去,害羞地不看他。   红星砖厂几乎都是露天的,只有一排小屋,里面有几个记数的,有一个出纳。工人们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干活,除非突然下了雨才进屋躲躲,所以个个晒得漆黑。   苏醒带着红梅过来时,三十多个工人一下围了过来,说说笑笑的同时都瞧着红梅,把红梅瞧得脸都快没处搁了。   “‘醒大个’,你有福气啊,找个这么水灵的老婆!”   苏醒也不禁红脸了,“还不能叫老婆,订婚没多久。”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年底不就要结婚了吗,明年这个时候,你都能抱上娃娃当爹啦,哈哈哈。”   大伙们都跟着笑,你一句我一句的。   过一会儿大家都要干活去了,只有两位与苏醒玩得最要好的留下来。苏醒跟红梅介绍了这两个好朋友,一个是苏醒家隔壁村的小伙子叫苏昌盛,他今年二十二,也没娶老婆;另一位是离苏家河不远的云桥镇上的,叫李光礼,他只有十九岁,已经订了婚。   他们坐在石墩上聊了一会儿,砖厂领导过来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苏昌盛和李光礼就去干活了。   时间也不早了,苏醒带着红梅去不远处的餐馆。   进了餐馆,苏醒问红梅喜欢吃什么。红梅看了看黑板上的菜价,啥都不想点了,说:“咱们就一人喝一碗粥吧,都太贵了!”   苏醒知道红梅是想省钱,笑着说:“餐馆中午没有粥,以前缺粮吃的时候,流行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但现在不是那个年代了,挨饿的人家越来越少,而且今年单干,收成都不错,卖西瓜也都挣了钱,现在不仅要填饱肚子,还要吃得好才行。”   苏醒从小是个吃货,不仅爱吃,也爱琢磨做吃的。   “要不咱们点个糖醋鱼、辣子鸡,再来一盘青菜,然后来碗鲜菇汤,怎么样?”   红梅忙摇头,”不要不要,点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她再抬头看菜价,“糖醋鱼要两块五一盘,辣子鸡两块八呢!就连青菜也要三毛钱一盘,鲜菇汤四毛,没一个便宜的。要不咱们就点青菜和鲜菇汤,也就是七毛钱,加上米饭正好一块钱。”   苏醒知道红梅平时节省惯了,从来没在外面吃,所以觉得啥都贵。   “红梅,咱们点这几道菜不吃亏的,只要我吃了,我就能回家琢磨着做,以后咱们在家就能吃到糖醋鱼和辣子鸡,不用进馆子花钱了,你说是不是?”   红梅知道苏醒是在哄她,他其实是希望她吃些好的。不过她也挺期待结婚后苏醒会做几道大菜,这样不仅她有口福,请亲戚来家吃饭也拿得出手,她还可以跟着学几招。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点三个菜,糖醋鱼、辣子鸡和鲜菇汤,之所以没点青菜是因为这道菜家里天天吃,就不必再花钱了。   红梅在心里算了算,这三样菜就得五块七,加上米饭,整整六块钱,真贵啊,想想都肉疼,六块钱都可以买一件很好的的确良衬衫了。 第十五章 谈恋爱   菜还没上来,苏醒见餐馆外面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货郎挑着担卖小东西,很好奇,就叫上红梅一起去瞧瞧。   这位货郎挑担走村串巷,一路上很多人围观,愿意花钱买的人也不少。   开放才几年,老百姓们对做小买卖的人比较排斥,仍然觉得这样是小资,心里认为这些人为了赚钱脸都不要了。   之前红梅收蛋送去镇上给刘大婶,只不过挣些劳力钱,也遭不少人私下议论。议论归议论,村民们还是积极地把蛋送到红梅家去。   村民们还担心红梅要是不收了,家里的蛋没处卖呢,因为刘大婶再也没来过,送去镇上路又太远,为卖十几个蛋跑那么远路不划算。   如果大家偶尔见到有货郎来村里,都稀罕得不行,围上来瞧东瞧西,不管心里对货郎是否瞧得上,但对货郎卖的那些小商品倒是十分瞧得上,样样都想买,只愁钱不够。   这位货郎一到这边来,不少人围了上去,就连餐馆里两位洗菜洗碗的大婶也都跑出来凑热闹,还有几个红星砖厂正在吃午饭的工人端着碗过来了。   苏醒和红梅过来时,货郎拿着一个蛤蜊壳跟大家介绍,“这个叫蛤蜊油,擦在脸上或手上就不皴裂,大人小孩都能用。”   “这个能比猪油好用?”一人问道。   “当然啦,猪油擦在脸上粘糊糊的哪有这个好,这个擦上去没多久就被皮肤吸收了,我拿给我家几个孙子孙女用,脸上都光滑滑的可好看了。”   “多少钱一盒?”   货郎伸出一个手掌,“便宜,五毛钱。”   “就这么小的蛤蜊壳一个五毛钱?可不便宜呢,顶上十个鸡蛋的钱!”一位妇女有些不舍得,一大家子人用,不得买个两三盒啊。   尽管不算便宜,但也阻挡不住有些人的热情,有三个砖厂工人买了,说是给老婆和女儿用。   苏醒也掏出一块钱来,要买两盒,一盒给他妈用,一盒送给红梅。   苏醒不仅买了蛤蜊油,还要买一个红色头箍和几根编着花结的皮筋,都很好看。苏醒铁了心要买,红梅拦都拦不住。   红梅心里虽喜欢这些东西,但又很心疼钱。   她不想花苏醒这么多钱,因为她知道苏醒挣钱并不容易,砖厂的活,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下来的。   她忍不住算了算账,在货郎这里花了两块二,等会儿吃饭还要付六块,再加上来回坐车两块钱。   天哪,这一天要花掉十块二!她收一个月的蛋也才挣十三四块钱。   要知道,在砖厂干苦力,从早上六点干到晚上六点,中午只留一个小时吃饭休息,一天也只挣三块钱。   两人回到餐馆坐下时,红梅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苏醒,咱俩这次出来花不少钱,但这钱不能让你一人掏。这五块钱你拿着,我好歹掏些钱才说得过去。”   苏醒先是愣住了,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你这是干嘛,你说咱俩啥关系?”   红梅害羞了,撅个小嘴说:“我跟你没关系。”   苏醒却满脸得意地瞧着她,嘿嘿笑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年底就是我的老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等以后有了钱,我要给你买好多好东西,买电视机、录音机,买好多好看的衣服和鞋,还给你买项链、手镯,啥都买给你,然后再盖一幢漂亮的小楼房,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红梅心里在想,只要苏醒对她好就行,她并不奢求过多么富裕的生活,两人和和睦睦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但她嘴上却笑着说:“我才懒得听你吹牛皮。”   她仍然把五块钱放到苏醒面前,“要是你爹妈问你这钱是怎么花的,你怎么说,他们会觉得我肯定是个不会持家过日子瞎花钱的人。”   苏醒起身,硬是把五块钱塞回了红梅的口袋。   “我爹妈不会问的,这是我自己的零花钱。我每个月在砖厂挣的钱会给家里二十五,剩下的我自个儿留着零花,我身上十八块钱就是我攒下来的。再说了,我爹妈他们一说到你就满心欢喜,哪里不舍得给你花这点钱。我爹妈很好相处的,你放心。”   红梅听他说准公婆很好相处,心里确实放心不少。菜已经端上来了,红梅没再提钱的事,因为看苏醒那样子,这五块钱他无论如何是不会收的。   红梅从小到大也吃了不少鱼和不少鸡,但从来没吃过糖醋鱼和辣子鸡,这么一尝,她感觉简直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红梅忍不住感叹,“怎么这么好吃啊,都是怎么做的?”   苏醒见她吃得那样美,就一直笑着,心里十分满足,看着红梅的眼睛说:“以后我在家做给你吃。”   红梅不好意思与他直视,苏醒张口闭口提“家”这个字,听得她怪难为情的,毕竟还没有成家嘛。   吃完饭,苏醒还带她到附近的河坝上去玩。   正处夏秋交接时,两人坐在河坝上吹着微风,看看河里流动的水,看看远处的青山,再抬头看看天上慢慢移动的白云,时不时聊聊天,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   苏醒躺着,用胳膊枕着头,小声说:“平时只知道干活,还真没静下心来欣赏身边的风景,哪怕是安安静静地吹吹小风都没有过。现在才发现,咱们身边的风景就挺美的,以后有了钱,趁农闲时,咱俩就四处去玩,把整个中国都玩遍好不好?”   红梅坐在那儿也很享受这种感觉,风把她的刘海轻轻吹起,马尾辫也轻轻晃动着,十分好看。   她闭着眼睛吹着风,说:“你想得真美,哪会有那么好的日子。”   苏醒嘿嘿笑了,“我也是瞎想,说不定会有那么好的日子呢?”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下午四点多,那班车四点半左右会从砖厂前面过。苏醒和红梅恋恋不舍地离开这里,到路边去等车。   苏醒把红梅送回了家,然后他再走三个小时的路回他自己的家。   晚上,李桂花问她,“你跟苏醒单独相处了一天,觉得他怎么样?”   红梅抿着嘴笑了笑,准备说苏醒人很好,待她也非常好,但她打算委婉一些,点着头说:“嗯……还行。”   李桂花最了解她的闺女呢,所谓的“还行”,那就是很不错了。   夜里睡觉之前,秀梅和腊梅抢红梅蛤蜊油要往脸上擦。红梅心疼地说:“少弄一点,少弄一点!等冬天了再用,贵着呢,要五毛钱。”   紧接着秀梅和腊梅又找到新买的头箍和皮筋。   “大姐,这头箍样式真好看,比咱队上那个新嫂嫂戴的好看多了。还有这些皮筋,上头还编着花结真好看,哪像咱们平时用的,就是缠些红线而已。原来订了婚就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呀,真好。”腊梅羡慕地说。   红梅敲了敲腊梅的小脑袋,然后把头箍和皮筋全都收了过来,“这些都是我的,你们不许偷着用。等你们说了人家,会有人给你们买的,急啥?”   腊梅笑着做鬼脸,秀梅听了却有些脸红,但故意翻个了白眼,说:“我才不稀罕嫁人呢,有啥好的。”   红梅见秀梅那样,忍不住哧笑了一声,催道:“睡觉睡觉!” 第十六章 红了眼   接下来几天都天气晴好,正好晒花生。   陈家的花生接连晒了十天,颗颗都晒得干干的,装了十几麻袋。找秤一称,有一千一百多斤。   这几天,家里天天吃花生,炒花生、煮花生、炸花生米,怎么做都好吃,就是吃得有点上火了,一家子人个个嘴角起了小泡泡。   开始家家户户把花生拉到镇上粮站里去卖,一毛五分钱一斤。   李桂花做事仔细,非要把花生晒得干干的,再理得干干净净才装袋,还没等陈贵把花生拉去卖,就有贩子上门来收了。   贩子收价是一毛六分钱一斤,比镇上粮站高一分,还不用费力拉去镇上。   整个陈家村的三队,就只有两户人家没来得及拉去镇上卖。除了陈贵家,另一家是因为家里办喜事给耽搁了。   李桂花跟贩子说,数她家花生收拾得最干净,晒得也干,让贩子提两分价。贩子对她家的花生非常满意,竟然答应了,给一毛七分钱一斤。   总共一千一百斤的花生,留三十斤家里吃,剩下的卖了一百八十一块九毛钱。因为提了两分价,多卖了二十一块四毛钱!   陈贵逢人就笑着说:“托我老婆的福,我省了力又多挣了钱。”   陈贵实在是得意,想憋都憋不住,惹得村里的人眼红,都是嘴上说羡慕,心里嫉妒得很。   卖完花生,苏醒和他爹挑着担来送中秋节礼。   这担礼可丰盛了,十块月饼、十斤肉、十斤糖、十斤面、十斤米酒和十瓶汽水。   小军和小东见到那十瓶汽水眼馋得不行,因为夏天看见别人喝过,他们馋了许久。   这小哥俩虽然眼馋但不敢拿,苏醒意会,一下开了五瓶,给红梅、秀梅、腊梅、小军、小东一人一瓶。   小东喝了一口,美滋滋的,嘴巴吧唧吧唧的,还舔了舔嘴唇,说:“好像是桔子味的,真好喝!”   李桂花见他那样实在丢脸,“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舔什么嘴,整整一瓶还不够你喝的?”   小东再爽爽地喝了一口,然后把瓶子给盖上了,说:“我要省着点喝。”   他说完便搂着汽水瓶回自己屋里藏起来。   小军大些懂得害羞,他回自己屋喝了几口,然后也把汽水藏起来。   李桂花看着直摇头,说:“瞧这两个傻小子,一年到头都嘴馋。”   苏醒笑着接话道:“小孩子嘛,都爱喝的,下回我多买些。”   然后他看向红梅,给了她一个憨甜的笑,说:“你快尝尝,真的好喝,我在店里买的时候忍不住喝了一瓶呢。秀梅、腊梅,你们也喝呀。”   三姐妹都喝了起来,腊梅喝了一口嚷道:“难怪小军和小东要藏起来呢,汽水这东西真的好好喝!”   大家都笑了起来。   苏醒他爹苏保国拿出米酒,问陈贵,“亲家公,听我家老大说你爱喝两口,巧的是,我一高兴也爱喝点,所以就买了十斤,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只要是酒,哪有我不喜欢喝的?”陈贵爽朗地大笑起来,“小孩子有小孩子喜欢喝的,咱们大人也有咱们大人喜欢喝的。只是太让亲家公破费了,送来这满满一担礼。”   “这算得了什么,咱们现在结亲家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这头一年单干收成就不错,花生卖了两百块钱呢。”   陈贵惊住了,“你家比我家还少一分地,怎么比我家还多卖出二十块钱?你家卖了多少斤,什么价卖的?”   苏保国忙道:“听我家老大说,你家花生种得好,还打理得仔细,就是地瘦了点,能有这收成非常不错了,你和亲家母都是会种地的能干人啊。我家是贩子来收的,一毛六一斤,不过我家地肥,所以多收了两百斤。”   陈贵心想,亲家收得多是因为地肥,而不是他没亲家能干,心里倒也坦然了。   苏保国朝苏醒招呼着,“老大,赶紧下厨房,给你两个爹做几道下酒菜。”   “得嘞,正好要做午饭了。”苏醒每回来陈家就浑身是劲,这会子屁颠屁颠进了厨房。   李桂花朝红梅挤挤眼,小声道:“你跟着进去帮忙啊。”   其实不用李桂花说,红梅也知道要进去帮忙的,她不会让苏醒自己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苏醒见红梅也进了厨房,笑呵呵地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上次用来包手的丝巾,已经被他洗得干干净净。另一个是精致的木盒子,里面不知装的什么。   红梅先接过丝巾,问:“你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苏醒伸出手来给红梅看,“你瞧,好全了,都看不出来了。”   “哪看不出来,手背上明明有一道疤。”   “身上没疤那还叫男人吗?”苏醒笑着把那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红梅,“这个你先别看,等我走了你再看。”   苏醒是怕红梅当着他面看,他会难为情的。他觉得自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送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怎么都觉得有点肉麻。   红梅接过木盒子,也觉得挺肉麻,憋红着脸去洗菜。苏醒忙着去拉柴火,然后洗锅。   之后苏醒切菜炒菜,红梅坐在灶下烧火,两人像小两口一样,做起事来很默契。   饭菜上了桌,陈贵和苏保国边喝边侃大山,十分热闹。   因为是中秋节,不必下地干活,李桂花端着线筐到村头和妇女们一边闲聊一边做鞋去了,秀梅、腊梅和小军小东放下碗就跑到邻队看电视。   剩下苏醒和红梅两人坐在那儿挺尴尬的,想躲一边去聊天又不好意思。   恰巧邻居家的玉珍过来了,冯家也来玉珍送中秋礼,但玉珍不喜欢那个冯大全,吃完中饭她就跑来找红梅玩。   玉珍见苏醒在旁,她也不忌讳,啥都问。   倒是苏醒会看眼色,自个儿去了饭桌上,陪两个爹说说话。   玉珍见苏醒走了,更是想到啥就问啥。   “红梅,苏家送哪些礼过来了?”   红梅感觉这事没必要说吧,可玉珍眼巴巴地等着回答,红梅就一五一十列出来给她听了。   玉珍一听,心里顿时一酸,冯家就送十斤肉和十斤面,只花十几块钱,而苏家送的礼则花了四十多,这差别也太大了。   红梅见玉珍这种神情,大概知道了什么,安慰说:“你别计较礼多礼少,只要等你嫁过去冯大全对你好就行。”   玉珍到底是憋不住了,眼泪也跟着流下来,“可不只这些,冯大全你也见过,长一张马脸也就得了,还抽烟喝酒,他家那穷样,经得起又抽又喝吗?”   红梅尽量想些好话来安慰她,说:“抽烟喝酒也不算大毛病,以后你好好劝他,他能改的。就像苏醒,以前他名声那么臭,没人敢嫁他,但我认识他后,他也没经常打架呀。”   说了这些红梅忽然有些心虚,因为认识苏醒后,他已经打三回架了。在路上打过两个小混混,在她家打过陈大勇三兄弟,在班车上还差点把油头小伙子给打死了。   玉珍却羡慕地说:“能打架多好啊,别人都怕他,以后还有谁敢欺负你?”   红梅笑道:“既然他那么好,怎么一直没人敢嫁他?别人一听说他坐过牢喜欢打架斗狠都吓跑了。”   玉珍往细里一想,觉得也是。没与苏醒相处过,谁知道他是啥样的人,名声臭,肯定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红梅要不是被饶兵害成这样,也不会考虑苏醒这种身背臭名的人。只不过红梅运气好,瞎撞瞎碰竟然碰到个好的。   不过玉珍觉得这个“好”也是眼前所见的,谁知道红梅跟着苏醒以后能不能过好,苏醒这个人,怎么说来也是危险人物。   玉珍目光闪了闪,把红梅拉近,小声道:“我想跑,不嫁冯大全了。前年订婚时我还小啥也不懂,现在每回见到他我都厌恶得不行。”   红梅目瞪口呆,“跑……跑哪儿去?”   玉珍欲言又止,说:“我……就是跟你说着玩的,能跑哪儿去呀。”   其实玉珍是怕红梅告诉她的爹妈,所以改口了。 第十七章 打嫁妆   到了晚上,红梅打开苏醒送的那个精致的小木盒,发现木盒的顶盖里镶了一块镜子,盒子里面放着梳子、篦子和两个头花,一对红珠子耳环,竟然还有一个银戒指。   戒指一看就是新打的,因为瞧着银光闪闪的,锃亮锃亮。   红梅细想着,难怪苏醒当时一脸的难为情,要他送这些东西确实难得了,一般的男人哪会想得这么仔细。   红梅把戒指往手指上一戴,还正好合适。她小心地把戒指取下来,打算结了婚再戴。正要合上木盒时,发现底部垫的红纸上似乎有字。   她打开上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纸上画了一对丑丑的小人,两个小人不仅都咧着大嘴哈哈笑,还手拉手呢。   红梅真没想到苏醒还会画这么搞笑的人儿,虽然画得丑了点,但很形象,一看就是画的他们俩。   红梅实在忍不住,看一遍笑一遍。   这时秀梅和腊梅洗漱完来屋里睡觉,红梅赶紧把东西收东西。腊梅眼尖瞧见了,“大姐,你藏啥呀,肯定又是姐夫给你送小礼物了是不是?”   “就你知道的多。”红梅说完就把木盒子锁进了新打的嫁箱里。   秀梅边脱衣服边瞅了瞅红梅的脸,摇头道:“啧啧啧,不就是搞个对象嘛,在自己妹妹面前也脸红成这样,至于这么害羞吗?”   红梅在想,她才不是害羞呢,她是刚才笑多了把脸笑红了。   日子过着过着就到收晚稻的时候了。因为收晚稻不着急,苏醒来干一天活,李桂花就叫他回去干自家的,她不想被人说她总是支使女婿来干活。   晚稻晒好后,家家户户拉着大板车去交公粮。   交完公粮后,大家又都算算家里剩的粮能吃多久,如果有多的就拉去卖。   陈贵和李桂花合计着从现在起到明年收早稻时一家人要吃多少粮食,两人合计了几回,觉得能卖五百斤稻谷。如果稻谷卖上两毛钱一斤的价,能卖一百块钱。   夫妻俩犹豫着卖还是不卖,他们担心来年老天爷不作美,闹个洪灾或旱灾啥的,一家子没饭吃可咋办。   他们俩没打定主意,却见不少人买回了自行车,都是用卖粮的钱和之前卖花生的钱凑起来买的。   这下陈贵和李桂花有些眼红了,也想买自行车。   红梅的嫁妆准备得差不多了,用上了苏家送的两百彩礼钱,卖花生后还添了八十多块钱。   家里攒了一百一十多块钱,如果卖粮得一百块钱,买自行车就足够了,还能留四十多块钱过年买年货和来年买肥料。   陈贵和李桂花想得夜里都睡不好觉,陈贵说:“桂花,去年自行车要一百八,听说现在一百七就能买到,要不……咱们也卖粮吧。咱日子不能比别人过得差呀,有些人家电视机都买上了,咱家买自行车算啥。要是来年闹灾挨饿,饿的也不只咱一家,你说是不是?”   李桂花咬咬牙,说:“就是这个理呀,卖粮,明天就去!”   三天后,陈贵就在路上学起了自行车,红梅三姐妹在旁边扶着,小军和小东跟在后面跑,李桂花坐在路边看。   陈贵每摔一回,一家子都笑得不行,可乐呵了。   *   转眼到了年底,红梅就要出嫁了。   玉珍的婚期比红梅还要早一个星期,眼见着再过几天玉珍就要出嫁,她家人竟然找不着她了!   红梅心惊,原来中秋节时玉珍说的是心里话,她真的跑了!   至于她跑到哪儿去了,谁知道呀。玉珍她妈和妹妹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她姐知道了,也跑来跟着哭。   她爹和哥哥弟弟倒是知道四处打听四处找,无论是汽车站还是火车站都找过,但凡能打听的人也都打听了,足足找了八天都没音信。   第九天,冯家来接亲,见不着玉珍,他们哪里肯。冯家带来十几个人接亲,死活赖着不肯走,说接不着人就住在这儿。   最后不知谁提了个建议,让玉珍妹妹玉巧嫁过去!玉巧才十六岁,开始她爹妈自然不肯。   结果冯家答应再给五百块钱,玉珍爹妈竟然同意了。冯家人连夜赶回家拿钱,钱不够又去亲戚家借了三百多,第二天早上凑齐了送过来。   就这样,玉巧哭哭啼啼地被接走了。   村里人都说玉珍爹妈不该这么办事,为了五百块钱糟蹋小小年纪的玉巧。   玉珍妈妈哭着解释说,“真的是没办法呀,玉珍和冯大全定了三年,收了那么些礼,彩礼钱也早收了,不让冯家接走人,他们哪肯放过我家?”   其实玉珍妈妈心里算计过,如果再过两年玉巧十八岁嫁人的话,也收不到五百块这么高的彩礼钱,并不吃亏。而且有了这五百块钱,玉珍哥哥就有钱结婚了,不需借一分钱,就能把婚事办得像模像样。   村里又有人说,怎么会没办法,把冯家给的彩礼钱退了,再把之前送的礼折成钱还给冯家,冯家还能怎样?他们要打架就打呗,不至于想打死人吧。   邻居陈贵家不就是把钱都还给饶家了吗,红梅才嫁给了苏醒,现在人人都仰脖瞧陈贵呢。   最后传来传去,说玉珍爹妈就是不想退钱,而且为了再要五百块钱,玉巧多大年纪嫁人也无所谓了,这一里一外加起来合八百多块钱呢。   玉珍爹妈在家躲了好些日子不敢出门,怕被人戳脊梁骨,但玉巧已经嫁出去了,反悔也是不可能的。   住在隔壁的陈贵一家半夜都能听到玉珍妈妈哭,她一会儿哭玉珍到底死哪儿去了,一会儿又哭玉巧,说爹妈也是没办法,要怪就怪你姐不该跑。   玉珍家这么一闹,可把李桂花和陈贵吓着了,生怕红梅受玉珍影响,也想跑。还有一个星期红梅就要出嫁,可不能出事啊。   他们夫妻俩让秀梅和腊梅悄悄盯着红梅,红梅去哪儿都有人跟着。   红梅也猜得出爹妈的心思,吃饭时她坦白跟爹妈说:“苏醒对我挺好的,我干嘛要跑,你们都在想什么呢。秀梅和腊梅整天跟着我烦都烦死了,别人瞧见也会笑话的。”   陈贵寻思着也是,我陈贵的闺女怎么会像别人家闺女那么不懂事呢,说:“秀梅、腊梅,你们别再跟着了,免得叫人看见了笑话。”   李桂花连忙说:“不行不行,还要跟着。红梅,玉珍跑之前那几天是不是经常来咱家玩儿,她跟你说了什么,不会是在商量着什么吧?”   红梅哭笑不得,“玉珍跑之前是来玩过几回,和平常一样瞎扯闲话而已,压根没提要跑的事,我和她能商量什么。如果我想跑,应该和她一起跑呀,好歹路上有个伴。那样的话,我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和你们一 起吃饭?”   红梅这么一说,李桂花觉得自己确实想多了,就同意让秀梅和腊梅别再跟着。   其实红梅心里想说,她对自己与苏醒的未来生活充满了期待与想象,怎么可能跑。 第十八章 出嫁了   腊月二十这一天,是红梅出嫁的好日子。   大清早她就洗好了澡,然后由小军骑着自行车载她去镇上化妆。小军已经学会了骑自行车,而且很熟练呢。红梅也学了几回,还不太敢自己骑。   镇上这家妆娘店是新开几天的,今天来化新娘妆的只有红梅一个人,所以店主给红梅化得十分仔细。   十点时,红梅的新娘妆化好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怎么的眼睛禁不住红了起来,好不容易才憋住,没让眼泪流出来弄花了妆。   她今天要做新娘了,要做苏醒的新娘,以后她就是苏家的人了。要离开自己生活近二十年的家,她心里很不舍,对未来的生活虽然期待但也有些茫然。   镜子里的她,盘起了头发,戴着几束用大红丝绸扎的梅花,眉毛画得很秀气,把眼睛衬托得黑亮又水灵。脸上敷一层薄粉,嘴上再涂上口红,当真是娇滴滴的俊俏新娘子。   脸上胭脂虽抹得红了些,但显得喜庆,适合新娘妆。化好了妆,小军再骑自行车载红梅回家。   红梅换上大红嫁衣,然后找出苏醒送的那对红珠子耳环和那只银戒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这是头一回发觉自己竟然这么好看。   秀梅和腊梅围着姐姐看,李桂花进来瞧见那对耳环,直夸好看,说:“这是‘醒大个’偷偷送你的吧?”   红梅笑着没说话。   李桂花再一瞧,看见红梅手上的银戒指了,“这也是‘醒大个’送的?”   红梅点头。李桂花拉起红梅的手仔细瞧着,“真好看,‘醒大个’也真是,送了这么好的东西给你也不跟大人说一声。苏醒能这么待你,我是放心了。”   说到这儿,李桂花鼻子一酸,想哭却忍着,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这么好的闺女,现在要去别人家过日子,虽然眼前苏醒待红梅好,可她这个当妈的还是不放心,但嘴上一定要说“很放心”的话,这样才吉利。   赶在十二点前的几分钟,苏醒身穿崭新的蓝色中山装,还开着一辆崭新的手扶拖拉机过来了,拖拉机上还绑着红绸,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脸色通红,那是激动的,昨晚上就开始激动,觉都没睡好。他的三个弟弟也跟着来迎亲了,一个个高兴地从拖拉机上跳下来。   本来苏家是打算让苏醒骑自行车来迎亲,最近结婚的几户人家都是骑自行车。但苏醒就是惦记着砖厂新买的手扶拖拉机,他软磨硬泡,再买两包烟和两瓶酒塞给领导,领导答应让他用一天。   陈贵迎了上去,稀罕地问:“‘醒大个’,你还会开这玩意儿?”   苏醒挠了挠脑袋,“爹,以前上工时,我就跟着队里拖拉机手学了几天。进砖厂后,中午休息时,我也爱琢磨着开那辆旧拖拉机,开几回就熟练了。这回砖厂买来一辆新的,我就开过来迎亲了。”   来吃酒席的和左邻右舍们都围了过来,他们还以为这是苏醒买的,都稀罕死了,一群人往拖拉机上爬。   苏醒笑呵呵的,由他们爬去,图个喜庆嘛。   李桂花在厨房忙着,来帮忙的人不少,红梅的几个堂婶都过来了,李桂花和她们一边摆菜一边说话。   苏醒和来吃喜酒的那些亲戚打过招呼后,就来厨房喊妈。   李桂花把苏醒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说:“苏醒,红梅从小到大虽然吃了不少苦,小时候带弟弟妹妹,从十五岁就开始上工,啥苦活累活都干过,但她没受过欺负。她是家里的老大,我和陈贵的第一个孩子,心里不知有多疼她。今天她要跟着你走,我……我……”   本来她只是想嘱咐苏醒几句,希望他以后要疼红梅,不能欺负她。可这么一说,她越说越不舍得嫁女儿了,抹起眼泪来。   苏醒被李桂花的情绪感染,竟然有些哽咽,“妈,你别难过,我一定比你和爹更疼红梅,让她享福!”   李桂花又哧声笑了,“好好好,让她享福。快要开席了,你去前头招呼着吧。”   苏醒一走,李桂花又抹了好一阵子眼泪。   苏醒现在还不能见红梅,他就陪着陈贵一起招待客人。他的三个弟弟苏福、苏庆、苏喜和小军、小东一起玩。   苏醒三个弟弟和红梅的两个弟弟虽然之前不认识,年龄相差也很大,没想到碰到一起竟然玩得挺起劲,一会儿聊拖拉机的事,一会儿骑着自行车在村里疯玩,再过一会儿又都爬上了拖拉机。   苏醒瞧见了直发笑,他的二弟二十一岁了,三弟四弟也分别有十八岁、十六岁,竟然和十岁的小军、七岁的小东能玩到一起,真是绝了。   他在心里感叹,永远打不大的弟弟们哪!   十二点整,陈贵拿出一串长长的鞭炮点燃,瞬间“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陈贵扯着嗓子喜气地喊道:“开洒席喽!大家好好吃好好喝!”   堂屋摆了两桌,门前的道场上摆了六桌,一共八桌酒席。大家热闹地吃菜喝酒,苏醒的三个弟弟和小军小东也过来开吃。   小军和小东倒也懂点事,知道自己不是客人,就端着碗站在旁边吃。   红梅由秀梅、腊梅陪着在屋里吃,腊梅边吃边说:“要是家里天天有喜宴就好了,就能天天吃好吃的。”   红梅戳了戳她的脑门,笑着说:“瞧你这个好吃鬼,天天吃喜宴,咱家吃得起吗?”   腊梅见红梅光吃米饭不吃菜,好奇地问:“大姐,这么好吃的菜你怎么都不沾?”   红梅还没来得及说,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的秀梅抢着答道:“怕把口红吃掉了呗,咱家又没有口红,没法补。”   “你倒是挺明白的。”红梅抿嘴笑了笑,然后把碗里的菜都分给了两个妹妹。   吃过酒席,苏醒更加激动了,因为红梅马上要出闺房了。   媒人看了看时间,快两点了,就来到闺房门外,开始唱出阁词。其实媒人就是方卫华,他现在既是舅舅,又是小姑爹,更是牵线的媒人。   方卫华只不过小学毕业,也不会唱多么富有含义的出阁词,就是学着别人家嫁女用的几句。   “父母万般好,不能陪女老,嫁个好儿郎,随郎把家还。分田到户好,勤劳能吃饱,夫唱且妇随,儿女生一堆。”   方卫华唱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把苏醒推过来让他敲门。   苏醒敲着门,大伙们还起哄唱着“儿女生一堆!儿女生一堆!儿女生一堆!……”   红梅在屋里面听着不禁一笑,都计划生育了,还说什么“儿女生一堆”。   敲了一阵门,大伙们也起哄得十分兴奋,里面的秀梅来开了门,伴娘把红梅牵出来。   苏醒见到红梅,眼睛都直了。只见红梅身穿大红冬裙嫁衣,脚踩着新鸳鸯绣鞋,头发盘得干净利索,新娘头花轻轻摇曳着,衬托着红梅那小巧粉嫩的脸庞、水灵的眼睛、秀气的眉毛和一张娇艳欲滴的小嘴巴,哪哪儿都好看。   苏醒知道红梅好看,但不知道有这么好看!看着看着,红梅被看得不好意思了,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就傻笑起来。   “抱起来!抱起来!”   苏醒伸出双手,想抱又有些难为情,两手尴尬地搓了起来。   “‘醒大个’,平时瞅着你胆大包天,没想到在女人面前这么扭扭捏捏,真是没出息的。再不抱起来,你想让红梅自己走出去,再自己爬上拖拉机呀?”   苏醒被人一激,猛地伸出手来,一下将红梅打横抱起。   红梅体态轻盈,他抱得十分轻松。红梅感觉自己被两只大手托着似的,她算是真正感受到苏醒的大力气了。   只不过苏醒这么将她抱着,两人的脸挨得过近,能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而且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羞得脸颊像被同时刷了红颜料,红彻了底。   苏醒在大家起哄的笑声中,把红梅抱上了拖拉机。 第十九章 小新房   红梅坐上了拖拉机,苏醒在与陈贵、李桂花道别,苏醒的三个弟弟帮着把嫁妆搬上拖拉机。   红梅坐在上面,看着站在下面妹妹弟弟们,鼻子突然酸了起来。平时她嫌妹妹弟弟们吵闹,现在想到以后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和他们天天在一起,她又伤感起来。   这时苏醒已与陈贵、李桂花道别完,他见红梅眼睛红红的,知道她是舍不得弟弟妹妹们,说:“红梅,这大喜的日子,应该让妹妹弟弟跟着一起去玩的。”   “他们四个都去?”红梅感觉有点太多了,怕婆家人笑话。一般人家嫁女儿,只有一两个跟着去玩玩,四个真的有点多了。   因为按习俗婆家要给他们红包,一下给四个得给多少钱啊,婆家人会不会不高兴。   苏醒笑道:“当然一起去,落下谁也不合适啊。”   小军和小东听到这些,还没等他们的大姐发话,就往拖拉机上爬,苏醒三个弟弟一下把他们两个拉上去了。   秀梅和腊梅也想跟着去玩,只不过不好意思像弟弟们那样心急。   红梅懂她们的心思,伸出手来,把秀梅和腊梅也拉上去了。   苏醒坐在驾驶座上,他猜着岳父岳母肯定有话要跟红梅说,没有急着起动。   李桂花红着眼睛走过来,红梅叫了她一声妈,还没开始说话呢,李桂花眼泪便哗哗地往下流,惹得红梅的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陈贵本也想跟红梅说几句,这么大的闺女说嫁就嫁了,哪怕他认为自己是个心硬的汉子,这会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以后想见闺女没那么容易了,来一趟得三个多小时呢。   哦不……,不用三个小时了,他突然想到了自行车,冲李桂花说:“哭啥呀,现在有自行车了,红梅想回娘家骑一个小时就回来了。你想说啥,等后天红梅回门再说吧。大喜的日子,这么多人看着,你却一直哭,不像话。”   红梅不想她妈过于伤心,抹净眼泪笑着说:“妈,爹说得对,后天我就回来了,以后我想家了会随时回来的。”   陈贵把李桂花拉到一边,然后拿出鞭炮,朝苏醒挥手,叫他赶紧开车走。   “嗒嗒嗒……”拖拉机起动,苏醒踩上油门,开出去了。   看着披着红绸的拖拉机走了,李桂花又眼泪巴巴的,红梅朝爹妈挥手,“后天我和苏醒带弟弟妹妹们回来,你们别担心。”   拖拉机走远了,陈贵和李桂花还站在门口恋恋不舍地望着。   这会子李桂花才发现,陈贵眼睛也湿润了。她以前一直以为她男人这辈子都流不出眼泪的,原来是平时压根没啥事值得他流眼泪。   李桂花见陈贵踮起脚望着变得越来越小的拖拉机那团小黑影,她用袖子抹掉眼泪,然后扯了扯陈贵胳膊,“别看了,回家吧。”   苏醒开着拖拉机,带着新娘子和弟弟妹妹们,欢声笑语的,一路人十分惹眼,很多人驻足观看。   “哇,开拖拉机接亲的!”   “哟,这个新娘子真好看!”   “哦哦哦,有新娘子哦,快来看快来看!”   每当遇到人多的时候,苏醒就喊,“老二,快抛喜糖!”   喜糖还未落地,路人就抢了起来,喜糖对他们来说可是非常好的东西。   因为开得慢,大约一个小时才到云桥镇八队的苏家河。苏保国和方荷花及众亲早早在路边候着,苏醒的两位好友苏昌盛和李光礼也来了。   远远瞧见拖拉机开过来,他们便一下围了过去,村里人也都过来看新娘子。   “‘醒大个’终于娶老婆了!”   “是啊,咱八队今年有七八个娶亲的,就数‘醒大个’老婆最好看!”   “‘醒大个’坐过牢,她不瞎不瘸又不傻的,怎么愿意嫁过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醒大个‘有本事呗,人家大喜的日子呢,别瞎说。你看,嫁妆还不少!”   苏醒把红梅从大路上一直抱回家,大家就跟在旁边围观说笑,还不停地往他们俩身上撒亮片。   三个弟弟和苏昌盛、李光礼忙着把嫁妆扛回家,再摆进苏醒的新房里。   进了新房,红梅就坐在崭新的梁床上。苏醒朝她傻笑一阵,说:“你跟秀梅腊梅在这里坐着,我出去招待客人。”   “秀梅、腊梅,盘子里有瓜子、花生、蜜枣和糖,你们在这里陪红梅说说话。”   苏醒出门时,忽然想到红梅和两个妹妹肯定都渴了,又转身回来要给红梅泡茶喝。   “我来我来!”秀梅把他推出去,泡了三杯茶。   三姐妹边喝边瞧着这间新房,屋顶上挂着彩色剪纸,红的紫的粉的,满满一屋顶。   雕刻着精致花样的大红梁床靠着北墙,陪嫁过来的四床铺都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上。东墙旁边立的三组衣柜也足够大,两个嫁箱摞起来放在衣柜边上。西墙边放了一副大圆桌椅,上面摆着瓜子、花生、蜜枣和糖。   陪嫁来的一副小方桌椅摆放在南墙边,可以当饭桌,漂亮的妆台和洗脸台架也是陪嫁过来的,紧靠着小方桌。其它的陪嫁过来的小矮凳和各类盆都放在了洗脸台架下面。   所有的大件上面都张贴了红喜字,墙上贴了不少油纸画,显得十分喜庆。   只不过因为门也开在南墙,所以东西摆得有些挤。   苏家也早早把“三大件”买回了家,新自行车在堂屋里摆着,电风扇还装在箱子里没拆封,上面也贴着红喜字。手表被苏醒揣在怀里的口袋中,他想晚上亲自给红梅戴上。   秀梅看了看这间屋子,说:“姐,东西倒是布置齐全了,就是这间屋子小了点,有点挤呀。”   红梅却很满意,说:“北面是大梁床,东面是大衣柜,这就占了一边去,又摆了一副大圆桌椅和一副小桌椅,再大的屋子也会显得挤呀,我瞧着这间屋子应该是他家最大的一间了。”   腊梅笑着说:“你不是再说’他家‘了,现在这是你的家。”   红梅红着脸说:“就你懂得多。”   腊梅指着墙上的油纸画,“大姐,你看这些油纸画,只有两张是风景的,其它全是福娃娃,这是盼着你早生贵子呀。”   红梅掐她的胳膊,然后往她嘴里塞一个蜜枣,“你小小年纪净扯这些羞人的话,快吃你的枣吧。”   外面热热闹闹,腊梅该吃的吃了,该喝的也喝了,有些坐不住,就出去玩了,就秀梅陪着红梅在屋里说话。   再过了一阵子天都擦黑了,苏家酒席也开起来了。   方荷花端来一大碗饭菜笑盈盈地进来了,她叫秀梅去酒席桌上吃,然后把大碗饭递给红梅。   红梅瞧着这大海碗,还盛得满满的,心想这也太多了吧。   “红梅,瞧你这瘦条条的身子,赶紧多吃些,我家都是大饭量的人,你现在是我苏家的人了,也要多吃!”方荷花乐呵地说。   “好的,妈。”红梅笑着点头,拿起筷子吃。   方荷花见红梅喊她为妈,简直乐开了花,忍不住摸了摸红梅的乌黑头发,“我的好儿媳,你可是了了我一桩大心事啊。老大都二十四了,他要再不娶老婆,我和他爹就要得心病了。每回一瞧队里那几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我背上就发凉,生怕老大也会走上那条路。”   红梅笑着摇头,“怎么会,我不嫁过来,也会也别人嫁过来的。”   方荷花心想,那可不一定,这些年不知托了多少媒人都没戏。还是她的弟弟方卫华靠谱,终于给她找了个儿媳,还是好人家里出来的,人长得好看,还啥毛病都没有!   方荷花这几天是睡着都要笑醒了,这会子看着红梅越看越满足。   只不过她这样瞧着红梅,红梅有些不好意思吃了。   方荷花意识到这一点,赶紧起身,说:“你吃你吃,我不打扰你了,一定要吃完,不要剩。”   方荷花笑呵呵地出去了,红梅看着手里的大海碗,感觉要吃完还真有些难度啊。 第二十章 出事了   开了酒席,苏醒跑屋里来看看红梅。   红梅正在发愁这么一大碗饭怎么吃得完,见苏醒过来,她高兴地说:“你来了正好,把这剩下的饭菜帮我吃了吧,我吃不完,怕妈不高兴。”   苏醒笑眯眯地接过碗筷吃了起来,“好吃!咱家办喜酒的饭菜就是好吃!”   红梅羞答答地看着他,“等会儿敬酒你悠着点,可别喝高了。”   苏醒吃饭快,三扒两扒一会儿吃干净了,说:“你放心,我酒量大着呢,不会喝醉的。再说了,我心里有数,今晚还得洞……洞房不是?”   红梅羞得快没脸了,伸手狠掐他的胳膊,只不过这冬天身上穿了毛线衣,狠掐也不怎么疼。   倒是让苏醒捡了个便宜,趁机捏了捏红梅的手,还笑得憨憨的。红梅瞪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笑,想到晚上要洞房都羞得不行,红梅就催他去外面招待客人。   秀梅和腊梅、小军、小东都在吃着酒席,只不过小军和小东年纪虽小,但还要坐上座呢。   苏醒敬客人酒还时不时过来给他们夹菜,而老二苏福是自家人本来是没有座位的,可他竟然加了把凳子坐在了秀梅的左边,时不时找秀梅说几句话。   秀梅的右边坐的是苏昌盛,他是苏醒的好朋友,家就住在苏家河的对面,是九队的,离这里只有十几分钟的路。   苏昌盛也找秀梅说话,那双眼睛总盯着她瞧。秀梅长得和红梅有几分相似,就是比红梅脸庞要圆些,胖一些,瞧起来也挺有福相的。   苏福是瞧见苏昌盛老找秀梅说话,他心里有些不爽快,才故意加把凳子坐在秀梅左边的。秀梅被这二人一来一去的说话吵死了,她偶尔应几句,大多时候盯着菜盘子。   另一边,苏保国喝得有些醉了,仍然要对上客一个个敬酒。   他今儿个开心啊,老大结了婚,接下来老二老三老四才能结,一般人家都是这样。如果老大还没成家,老二就急着结了,那么老大想结婚就难了,别人肯定觉得这个老大有问题,否则家里怎么急着给老二找呢。   现在苏醒成了家,就不会耽误后面三个儿子了。老二苏福已经二十一,婚都没订,苏醒一成家,就可以忙老二的事了。   苏保国是越想心里越舒服,老大这样的名声都能找到老婆,剩下的三个准没问题。   他喝得很开心,说:“‘老大难’的事终于解决了,我苏保国也扬眉吐气了,不需再担心儿子会打光棍了。来,我敬大家一杯!”   他开始是上客一个个敬,现在又一桌一桌敬,然后又挑几个老友敬,眼见着他走路直晃晃,喝多了。   这时苏醒过来提醒他,别再喝了,可他说今天高兴,还能喝。   酒席差不多都散了,他竟然又喝了好几两白酒,当他感觉自己意识也些不清醒了就趴在桌上休息,客人们也没当回事。   可过了一阵子,客人散了大半,他还那么趴着。一个客人过来跟他告辞,推了他一把,他竟然一下倒地!   倒在地上就不动弹了。   苏醒吓懵了,跑过来猛推他爹,他爹却怎么都没有反应,客人们都围了过来,说会不会是酒精中毒。   村里今年初春就有人酒精中毒死了,苏福、苏庆和苏喜听了吓得脸色惨白,然后趴过来哭。   苏醒吼道:“哭什么哭,爹还没死呢!赶紧把爹抬到拖拉机去,咱们去医院!”   他三个弟弟已经吓得腿软手没力了,一下没抬起来。苏醒一把推开他们,干脆把他爹背起来。   当他把他爹往背上一顶时,他爹“欧”地一下,全呕吐在他的背上了。   苏醒见他爹吐了,觉得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他自己身上的新郎装又脏又臭,他现在哪里顾得了这些,根本来不及去换,背着他爹就往拖拉机那边跑。   他的三个弟弟也都跟上了,拖拉机起动时,方荷花跑了过来,哭嚷着问:“这是咋了,你爹咋了?”   苏醒故作轻松地说:“爹喝多了,刚才吐了我一身,我送他去医院醒醒酒。”   方荷花刚才在厨房,有人跑进去告诉她说苏保国酒精中毒了,现在儿子又说只是喝吐了,她完全不知所措,稀里糊涂地也爬上了拖拉机。   这时苏醒想到家里只剩下红梅和她的弟弟妹妹们在家,他们肯定会担心又不自在的,就让苏福和苏庆下了车,他和他妈、苏喜三人去就行了。   苏醒重踩油门,一路“嗒嗒嗒”地急响,虽然拖拉机开不快,可听着那声音简直像是在飞驰。   此时的红梅,坐在床边双手一直抖着。大家都说苏保国是酒精中毒,她也听说过有人喝醉酒精中毒而死。   今天是她和苏醒的大喜日子,如果公公苏保国因为过于高兴喝多了酒给喝死了,婆婆会不会恨死了她?那她该怎么办,苏醒该怎么办?他们俩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秀梅和腊梅一直在旁边守着,本想安慰一下姐姐,可她们甚至比红梅还要害怕,坐在旁边直哆嗦。本来这寒冬腊月就够冷的,旁边的火盆都没火星了也没谁记得加炭,现在心里又害怕,哆嗦得牙齿都咯咯作响。   小军和小东早已被安排在邻居家睡,他们年纪小不知道担心害怕,这会子已经进入梦乡了。   苏福和苏庆收拾了酒席上的桌椅,并把桌椅扛着还给了各位邻居家。他们的几个婶婶帮着洗了碗,然后把各家的碗还了就回家睡去了。   苏福和苏庆开始是在他们自己小屋子里呆着,谁也不敢说话。他们的爹生死不明,他们哥俩不可能睡得着觉,坐在那儿呆着心里慌慌的,感觉格外冷。   苏福实在冷不过说要生火,苏庆赶紧搂炭过来,他早就扛不住了。   火生好了,他们把火盆端到红梅的屋里,好歹大家一起坐着烤烤。   苏福见红梅脸色惨白,说:“大嫂,你别……别担心,我爹他应该……”   苏庆抢着说:“什么叫应该呀,肯定没事!”   “对对对,肯定没事。秀梅、腊梅,要不你们去睡吧,之前已经跟我二婶打招呼了,今晚你们俩去她家睡。”   秀梅挨着火坐,已经不哆嗦了,摇头道:“不,我和腊梅要在这儿陪着姐姐。”   苏福想了想,觉得也是,他哥今夜肯定不回来了,秀梅和腊梅没必要再去二婶家了,这里能睡得下。   只不过,他看着大嫂那样,估计她今夜是不可能睡的,大家或许都不会睡。可就这么等着消息,越等越让人心焦。   苏醒把拖拉机开到医院已是夜里十点,医生说苏保国真的是酒精中毒!当时他倒在地上没有意识,是呕吐物堵住了呼吸道,那时已经窒息。   庆幸的是,苏醒当时背他时,肩膀那么一顶,把呕吐物给顶了出来,吐了苏醒一身,地上一地。   就是苏醒这么一背,救了他爹。   虽然命救过来了,但胃里酒精过多,人仍是昏醉着没醒,先要给他醒酒,然后洗胃。   苏醒和方荷花刚才看医生给苏保国检查时,他们的心脏好像都提在了嗓子眼,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出气似的,现在听说没有生命危险,他们提着心总算安落下来。   苏醒让苏喜和他妈在这里陪护着,他得赶紧回家一趟,他怕红梅和两个弟弟在家过于担心。   想到这会子红梅在家着急,他心里挺愧疚的。一直想让她过好日子,她这才刚嫁过来还没过夜呢,就跟着他担心受怕。   想到这儿,他开得更快了,恨不得马上去安慰他的新娘,让她安心。 第二十一章 大惊小怪   红梅实在等得心焦难熬,想让苏福骑自行车去医院看看。   “福子,要不你……”红梅想到骑自行车去医院估计要三四个小时,往返就要七八个小时,这大冬天的夜里格外冻,她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苏福并没猜着红梅的意思,问:“大嫂,你想说什么?你是想睡觉吗,那我和庆子回屋睡去。”   红梅唉叹一声,摇了摇头,“我不困。”   秀梅有点明白她姐的意思了,说:“姐,你是不是想让苏福哥骑自行车去医院看看?”   红梅点了点头。   苏福愣愣的,原来大嫂是这个意思。   苏庆推他,“二哥,你赶紧去啊,你不愿去的话我去!”   苏福站了起来,“我去我去,谁说我不愿意去。”他确实是没反应过来而已。   苏福到堂屋把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推出去,正要骑上去,苏庆递过来一把手电筒和一双破旧的棉手套。   夜里真是冷得刺骨啊,才骑出去一会儿苏福就感觉身上骨头都冻得疼。但一想到他爹还生死未明,他还是咬牙忍住了。   红梅在屋里也坐不住了,说:“这晚上又黑又冻的,我不该让福子去的。”   秀梅倒不觉得,“他这是去看他爹,吃这点苦算什么。”   苏庆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去厨房搂两根炭过来。   苏福骑了估摸二十分钟,听见前面有响声,还有灯光。再往前骑一阵,他认出来了,是拖拉机!   这个时候有拖拉机,那一定是他大哥开回来的,他兴奋地骑过去,“哥!哥!”   苏醒停了下来,“福子,你怎么来了?”   “大嫂在家担心,让我去医院瞧瞧。”   “爹没事,你把骑自行车搬上来,咱们先回家。”   十分钟后,红梅听到门外有拖拉机的声音,赶紧冲了出去,苏庆和秀梅、腊梅随后。   苏醒见到红梅,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说:“爹没事,你可别再担心了。不过爹还要在医院醒酒,然后洗胃。”   听说只需醒酒和洗胃,红梅整个人瞬间缓了过来。   她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和福子赶紧进屋烤火吧,别冻坏了。”   进屋后,红梅才发现苏醒背上还有呕吐物,赶紧帮他脱下来。正好厨房两个桶里都有水,她就把水倒进大木盆里洗着。   苏醒在屋里烤暖了手,就赶紧来厨房看红梅。   “明天烧热水洗吧,这水多冷啊。”   红梅现在心里安稳多了,笑着说:“没事,我不冷。用了你买的那个蛤蜊油,这个冬天手可没冻过。”   红梅干活利索,一会儿就把衣服洗好了,然后晾到绳子上。   苏醒走到红梅面前,从怀里掏出手表,给红梅戴在了手腕上,手表已经被他捂得热乎乎的。   红梅摸了摸手表,笑得眼睛弯弯的,说:“真好看。”   “你看,都凌晨两点了。”苏醒双手捂住红梅的手,“都怪我不好,让你担心这么久。福子说,你吓得双手一直抖,坐在那儿呆呆的几个小时没挪动地方。”   红梅用力抽都抽不出手,就由他捂着,不好意思地说:“哪有福子说得那么夸张。”   苏醒突然松了手,一下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他心里实在愧疚,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本该开开心心的,却让红梅受了惊吓。   他爹还在医院醉酒未醒,苏醒是没那个心情入洞房的,但他心疼红梅,忍不住想抱紧她。   红梅被他紧紧抱着,心里踏实得很,可一会儿又莫名的心跳加速。   苏醒当然也是人生头一回这么紧搂着一个女人,动作不免有些笨拙。   他不知怎么让自己沉稳下来,就轻拍着红梅的后背,安抚着红梅的同时,他自己的心跳也神奇地降下来。   “红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给你幸福的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挣上很多很多钱让你过好日子,但我一定会尽全力对你好,你相信吗?”   红梅刚才身子绷得紧紧的,现在被安抚得好多了,她把头枕在苏醒的肩膀上,“嫁都嫁了,不相信也得相信啊。”   苏醒哧声一笑。   这时苏福要过来倒热水喝,不料瞧见这一幕,惊得他“啊哟”一声,手里的茶杯也跟着摔落在地,“咣当”碎了一地。   苏醒和红梅被吓得像触电一般瞬间倏地一下分开了。   红梅羞得脸没处搁了,低着头赶紧跑进了里屋。   苏醒虽有些脸红,但没那么害羞。他瞪着苏福,“你啊什么哟,大惊小怪的,没见过呀!差点把我和你大嫂吓出心脏病来。”   苏醒说着也跟着回屋了。   苏福愣了愣,然后弯腰拾茶杯渣子,嘀咕道:“我也吓得不轻呢,本来就没见过。哦……倒是在爱华家的电视里见过。真是的,没事学电视里搂搂抱抱干嘛。”   苏醒来屋里,秀梅和腊梅就要出门,准备去二婶家去睡。   苏醒拦着,“你们就在这儿睡,我得回医院去。”   他爹虽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没醒酒,他不放心。   苏醒去他妈屋里找出钱袋子揣兜里,红梅猜着他回来只是报个信,马上就要走的,她没说什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棉衣过来给苏醒披上。   “红梅,我得等爹出院了才能回来,因为我要开拖拉机把爹妈和喜子一起拉回来。”   “我知道,爹身子重要,不急的,家里的钱够交费吗?”   “足够了,你别担心。”苏醒刚才翻看了钱袋子,里面有三十五块钱,他自己身上还有十二块钱,他出医院时,医生说大概二十几块钱。以防万一,他把家里的钱都带上了。   临走时,他又捏了捏红梅的手,“你在家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就行,啥都别担心,找不着东西就问福子和庆子。”   红梅笑了笑,“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路上开慢点,夜里路黑。”   “嗯。”苏醒点头。现在有老婆了,他才不会瞎开呢,老婆在家等着他,他比啥时候都知道要珍惜生命。   红梅本想问,后天他们能不能按时回门,但问到嘴边还是吞回去了,公公的身体更重要,到时候她自己先送弟弟妹妹们回家也行。   苏醒走了,这下红梅不再担心什么,心情愉悦了许多,也感觉到浓重的困意,她和秀梅、腊梅赶紧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红梅就起来做早饭,秀梅和腊梅在旁帮忙。苏福和苏庆昨夜熬了瞌睡,直到粥煮熟了还没醒过来。   秀梅忍不住发牢骚,“姐,你瞧他们哥俩没心没肺的,太阳这么高了他们竟然还睡得着,也不知道起来扫扫地。屋里到处都是瓜子壳、花生壳,我和腊梅已经全扫过了,但屋外的鞭炮渣屑我和腊梅不好去扫,叫左右邻居瞧见还以为我俩想做他家的人呢。”   红梅戳了戳秀梅的脑门,“你脑袋瓜里想的东西还挺多。”   腊梅坐在旁边吃咸萝卜条,跟着说:“我觉得苏家四兄弟也就姐夫勤快,那个福子呀庆子呀喜子呀,都挺懒的。”   红梅瞪她,小声道:“别没大没小,他们都比你大,你可不能福子庆子喜子这么叫,你要叫哥。咱们先吃,然后我去屋外扫鞭炮渣屑,到时候他们还没起的话,我就去敲门,你们不要议论他们。”   腊梅“哦”了一声。   秀梅懒得听她姐嘱咐这些,直接盛粥吃。   红梅又道:“腊梅,你去把小军和小东叫过来,都什么时候了他们俩怎么还没过来吃饭。”   吃过早饭,红梅扫着地,苏福和苏庆听到动静终于醒了。苏庆吃过早饭就不知去哪了,苏福则缠着秀梅。   “秀梅,我家前面那条河挺宽的,我带你去玩怎么样?”   “河有啥好看的,这么冷的天,不去!”   “我骑自行车带你去镇上玩怎么样,我们云桥镇比你们红枫镇大,店铺也多。”   秀梅摇头,“不去,不买东西逛什么店铺。”   苏福有些失望,又说:“谁说不买东西,看见喜欢的就可以买。”   这话一出,他自己就怂了,他身上只有几毛钱。   秀梅瞥了他一眼,“你自己不挣钱,你家里的钱不要留给你爹洗胃吗?”   苏福无话可说,只好带小军和小东满村子里玩。 第二十二章 过年的钱   秀梅和腊梅被二婶家的两个姑娘叫过去玩了,红梅没去,她扫完屋外的鞭炮渣屑,又来打水擦洗家里的桌椅箱柜,整个上午都没停。   到了中午,苏福带着小军和小东回来,红梅让苏福带路去找菜地,两个弟弟也跟着去。   他们不仅弄了菜回来,还扯了两大筐萝卜回来。红梅瞧着萝卜都快老了,就让他们帮着拔回来,好晒干做腌萝卜或萝卜条。   下午,弟弟妹妹们和苏福苏庆都围着红梅,看她切萝卜丝,时不时帮些忙,然后铺在簸箕里晒起来。   转眼到了结婚的第三天,凌晨三点多红梅突然醒了。   其实她还是希望苏醒能赶回来,毕竟娘家那边人都瞧着,苏醒要是没一起回门,邻居们肯定又要问东问西。   她哪里知道,这个时候苏醒正开着拖拉机在路上呢,马上就到苏家河了。   本来苏醒希望他爹在医院多住个一两天,待完全恢复再回来,他自己可以先回来陪红梅回门的,医院有他妈和四弟守着就行。   可他爹和他妈都坚持要早点回家,多住一天院就要多花一天的钱,夜里十二点一过,他们就要苏醒带他们回家。   红梅听到外面的动静,高兴地穿衣服来门口迎接。   她帮着扶公公进屋躺着,然后倒水过来。方荷花挺满意地看着红梅,“这两天难为你了,嫁过来两天连安稳觉都没睡过。”   红梅摇头笑着说:“妈,我没事,倒是你们在医院守着辛苦了,天还没亮,你们赶紧睡会儿吧。”   苏保国躺床上唉声叹气的,“都怪我不知轻重敞着肚子喝酒,拖累了你们还花了二十六块钱,想想都亏……”   方荷花打断他,“别再扯这些车轱辘话了,后悔顶个屁用!老大,你和红梅也去睡吧。”   苏醒和红梅回到屋,两人还真不知怎么睡,何况都这个时间了,红梅也不好意思再脱衣服躺下。   红梅推了推苏醒,“你别盯着我瞧,赶紧睡吧。”   苏醒把屁股挪过来挨着红梅坐,把头搁在红梅肩上,撒起娇来,“你陪我一起睡。”   红梅娇笑,拍着他的脑袋,“我都穿衣服了,再过两个小时天也要亮了,我还要做早饭呢。”   “不用你做早饭,妈也累了,到时候我去做。”   “你赶紧睡吧,做早饭又不累,我咋就不能做了。”红梅说完把他推开,然后把被子掀开,催他脱衣睡觉。   苏醒脱了外套脱了鞋,钻进了被子里,还一把将红梅拉了进去。   红梅扭着身子,穿多了衣服躺着不舒服,何况苏醒凑她那么近,她一时还适应不过来。   她调整好姿势侧躺着,用手捂住苏醒的眼睛,“别傻看了,睡吧。”   苏醒不肯,时不时用嘴亲亲红梅的手,可红梅不停地用手从上往下抚摸着他的眼睛,让他闭眼。然后他又双手搂住红梅的腰,搂得红梅浑身酥酥的。   红梅再次重复用手从下往下抚摸他眼睛的动作,开始苏醒还抗争,但眼皮一次又一次被红梅往下抚摸着盖住,渐渐有些睁不开了。   其实苏醒确实困得不行,眼皮越来越重,再也睁不开了,搂着红梅细腰的双手也没了力气,睡着了。   就这样,红梅侧躺在旁边也跟着眯了一会儿。   天亮了,红梅做好了早饭,家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洗了脸就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头,梳着梳着,镜子里突然出现一张脸,吓得红梅梳子都掉地上了。   苏醒捡起梳子,笑道:“瞧你,连自己男人都不认识吗,吓成这样。”   “你一点声都不出,突然出现在镜子里,还一脸的诡笑,能不吓人吗?”   苏醒从后面伸手,搂住她的脖子,然后凑过脸来,对着红梅的脸狠亲一口。   红梅笑着用梳子把他打开,“原来你一点声都不出,在预谋坏事呢。”   “我自己的老婆,亲了又不犯法,我就亲,我就亲!”苏醒对着她脸连亲了好几口。   “大姐,咱们几点动身回家?”腊梅边进门边问。   苏醒连忙松开红梅,双手不知往哪里放,就用手指梳着红梅的头发。红梅更是一脸通红,“苏醒,咱们是不是吃过早饭就要动身了,你还要把拖拉机送回砖厂。”   腊梅却惊讶地说:“哇!姐夫,你是在帮我大姐梳头吗?哈哈,你得用梳子,用手怎么梳?”   苏醒笑了笑化解尴尬,拿起梳子来梳着,边梳边说:“吃过早饭就动身,你们先坐拖拉机跟我一起去砖厂,把自行车放在拖拉机上就行。到了砖厂,咱们再骑自行车回你们家。对了,我叫福子去借几辆自行车,一辆自行车没法载你们兄妹五个。”   吃过早饭,方荷花从屋里拿出四个红包,要给秀梅、腊梅、小军和小东一人一个。   这四个红包方荷花在儿子结婚那天就准备好了,一直放在衣柜里,苏醒并不知道。   红梅赶紧一一收了过来,递给方荷花,“妈,我和苏醒结婚花了不少钱,这钱留着过年吧。”   红梅知道,苏家为办他们俩的婚事几乎花光了积蓄。事实上确实如此,昨天苏醒翻了钱袋子,发现里面只有三十五块钱,他爹在医院花掉二十六,钱袋子里只剩九块钱了。   加上苏醒自己口袋里的十二块钱,这个年估计也只能马马虎虎地过。   方荷花哪好跟儿媳妇哭穷,她从红梅手里接过红包,又往秀梅几个手里塞。每个红包里有十二块钱,四个红包总共也有四十八块钱呢。但习俗是这样,这个钱她不能省。   秀梅兄妹几个也知道要推掉,怎么都不肯收。   苏醒过来帮他们收了,说:“先放在我身上,到了你们家,我再给你们。”   方荷花心虚地说:“家里准备了过年的钱,红梅你放一百个心。”   嘴上这么说,其实方荷花心里已经在打算去亲戚那里借个几十十块钱来过年。   红梅哪里知道这些,以为真的准备好了过年的钱,没再说什么。   苏福从二叔三叔那儿借来两辆自行车,加上自家的那辆,一共三辆都搬上了拖拉机。   苏醒在心里盘算着,他可以载着红梅和小东,小军可以载腊梅,秀梅就由苏福载着吧。   “福子,你也跟着去,秀梅和腊梅还没学会骑自行车。”   苏福也想去,高兴地跳上拖拉机。   这会子苏昌盛骑着自行车过来了,“‘醒大个’,要我跟着载人吗,你和苏福两人够不够?”   苏醒还未回答,苏福就抢话道:“人手够了,不够的话还有我家庆子和喜子呀。”   他心想,怎么也轮不到你吧,你不就是想载秀梅吗,别以为他看不出来。   苏昌盛悻悻的,站在那儿尴尬地笑。   待苏醒起动拖拉机,方荷花从屋里提来两瓶酒和两斤糖、两斤面,另外还有两包烟,这些都是苏醒结婚时亲戚送的。   方荷花给了苏醒一个白眼,“回门哪有空手的,这事还得妈来记着。你们快走吧,还得先去砖厂,过了午时才回门可不好。”   这时已经八点半了,苏醒踩上油门,“嗒嗒嗒”一阵响,出发了。   大家都喜欢坐拖拉机,苏福和小军小东一路上说说笑笑,吹着腊月的寒风,他们竟然也不觉得冷。   红梅和秀梅、腊梅倒是包得紧紧的,围巾缠得只剩两只眼睛和鼻子了。   到了砖厂,砖厂的领导可不高兴,说:“‘醒大个’,你答应昨天一早就来还,怎么晚了一天?”   苏醒一个劲地赔不是,也把他爹的事说了。   领导听了后气消了大半,说:“你爹出了这事倒也不怪你,幸好那辆旧拖拉机还能拉砖,否则耽误厂里一天工了。”   苏醒问:“今天已经是腊月十五了,啥时候放假?”   “除夕那天才放假,正月十六开始开工,你年底可还得来干十天活呢。”   苏醒暗想,都腊月十五了还不放假,竟然要做到除夕前一天,他都没法在家陪红梅了。   “年底结账吗?”苏醒又问。   “厂子里这个月现金紧张,怎么也得过了年再说。”   “哦。”苏醒有些失望,但当着红梅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怕她跟着担心。 第二十三章 神秘药   苏醒载着红梅和小东,小东坐在前面横杠上,红梅坐后座上。   小军载着腊梅,苏福载着秀梅,一路往红枫镇的陈家村三队骑去。   本来秀梅想让小军载着,可小军嫌她重。   小军才十一岁,能载得动腊梅就不错了,三姐妹属秀梅最圆润,可比红梅、腊梅重不少。   红梅九十斤,腊梅才十四岁,只有七十多斤,而秀梅足足有一百一十斤。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比姐姐或妹妹吃得多吃得好,可她就是爱长肉,这也是她的苦恼。   但李桂花觉得三个女儿中数秀梅长得最有福相,非说胖些才好呢。   红梅九十斤,纤细一些,个头可不低,可配上高大的苏醒,她确实显得单薄一些。方荷花那天给她盛那么多饭菜,就是觉得她太瘦了。   红梅人瘦也怕冷一些,苏醒边骑边往后伸手摸摸红梅的手,感觉她右手冰得刺骨,就把她的手往他裤兜里放。   红梅左手塞自己裤兜,右手抓着后座上的铁,铁格外的冰,她的手自然也冰。   “我得扶着车。”红梅小声道,她用力抽着右手。   苏醒却硬捂住她的手不放,还说:“你把另一只手也塞我裤兜,这样就稳当了。”   红梅不肯,怕路人瞧见不好意思,苏福和小军骑在前面,她倒不是担心他们瞧见。   小东戴了手套,坐在前面还手舞足蹈的,他不觉得冷。   苏醒换成右手扶车,又把红梅左手放进他的左裤兜。苏醒非要这样,红梅只好依着他,这样确实暖和,就像双手搂着他似的,坐得也十分稳当。   “红梅,等会儿路过红枫镇,我给你买一双手套吧,这冬天长着呢。”   “我不用买,不方便干活,平时不干活时手放兜里就行。”   苏醒没说话,但寻思着还是要买的,买双薄些的,可以戴着做事,一双手套花不了多少钱。   路过红枫镇时,苏醒非要下来买手套,红梅拗不过,最后还是花了八毛钱买了一双薄款的浅紫色手套,样式倒挺好看的。   “咦,那是照相馆吗?”苏醒远远就瞧见了。   小东兴奋地喊起来,“我想照相,我想照相!”   红梅过来偷偷伸手掐了小东一把,小东立马闭嘴。其实这个动作已经被眼尖的苏醒瞧见了,他看见村里有些人结婚都要照相的,而且放大了放进相框里,非常好看。   苏醒看了看红梅,她穿着一身红色衣服,头发也梳得好看,而他自己也穿得不错,是红梅前几个月用收蛋攒的钱请裁缝给他做的新衣服,板直板直的。   这样的打扮正适合照结婚照呢,苏醒一手拉着红梅一手拉着小东进照相馆了。   “老板,照两张要多少钱?”   店主抬头看了看他们,知道是刚结婚的,问:“是一寸的还是三寸的,或是五寸的?一寸的是五毛钱一张,三寸的两块五,五寸的要四块。”   红梅吃惊,“太贵了!苏醒,咱们走吧。腊梅他们早骑到前面去了,我们别比他们晚太多。”她知道结婚照不可能是一寸,三寸的也小了些,不好相框,一般都是五寸。   苏醒拿起红梅的手腕看手表上的时间,刚好十一点,但骑自行车到老丈家顶多三十分钟,照相来得及。   可他之前想把身上的钱留着过年,如果给小东照个三寸照,他们俩照五寸,也得六块五毛钱,确实不便宜。他身上现在只有十一块两毛钱,如果再照相,就只剩四块七毛钱了。   “要不先给小东照个三寸照,咱们俩的结婚照等过年后我领了工资再照。”   红梅只好答应了,其实她知道苏醒想对她好,想对她家里的人都好,这些她心里都有数。   嫁箱里压了六十块,这个钱苏醒和他家里人都不知道的,红梅寻思着,必要的时候她会拿一些出来家用的。其中三十块钱是她自己攒的,另外三十是爹妈给的。   娘家虽然收了彩礼钱,也还添了钱置办了不少嫁妆,又给了这三十块钱,过年时家里也只剩四十块,既要买年货还要买来年的肥料。   但苏家中秋节时送的礼多,一些不容易过期的东西都留着,所以过年就不需要买多少年货了。   而苏家不仅把这十年来攒的钱花完了,还把今年的收入也花得差不多,一般人家,老大结婚都是大操大办的,苏家自然也这样。   红梅和她爹妈心里都明白得很,所谓人心换人心嘛,陈家不但没有留下一分彩礼钱,都用来买嫁妆了,还添了不少钱。   红梅知道苏家兄弟多,将来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但她相信,只要勤劳肯干,不至于为吃穿发愁。   小东换上店里的一身小军装,照了张三寸照,店主说半个月后再去拿。红梅嘱咐小东,半个月后让他哥小军或爹妈带他过来拿就行。   苏醒赶紧骑上自行车,带他们俩回陈家村。到了陈贵家门,秀梅上前说:“你们不是一直跟在后头吗,怎么这么晚才来,再晚十几分钟就到十二点了!”   红梅正要说话,小东跳到秀梅面前,高兴地又蹦又跳,“姐夫带我去照相馆照了相,是军装照,还给大姐买了手套呢。”   这话让小军听见了,他羡慕地说:“要知道这样我就骑慢一点,咱们俩可以合照啊。”   苏醒笑道:“别急,以后我也带去照,既照单人照,也给你们来个合影。”   秀梅拉着红梅说:“姐,以后咱们三姐妹也来张合影怎么样?“   “好啊,还可以带上咱们爹妈,他们还从来没有照过呢。”   这时陈贵和李桂花从屋里出来了,陈贵还拿出一串鞭炮,女儿女婿回门要放鞭炮才觉得喜庆。   李桂花见女儿女婿都穿得一身好衣裳,颇有郎才女貌的味道,她笑盈盈地说:“红梅,到了婆家习惯吗,你公婆身体好不好?”   秀梅在旁说:“好啥呀,苏家公公他……”   “秀梅,你看我新买的手套好不好看?”红梅故意打断她,然后又对她妈说,“我公婆身体都挺好的,就是公公爱喝几口酒,结婚那天夜里喝醉了而已。”   兄妹几天听大姐这么说,就知道大姐不想让爹妈知道这些。   红梅确实不想让爹妈担心,之前他们就知道她公公腰不好,干不了多少重活,现在酒精中毒一回,估计身体更差了。   苏醒从怀里掏出四个红包,给秀梅四人一人一个。   李桂花直接把小军小东的收过来了,往苏醒怀里塞,“他们俩年纪小,有钱也乱花掉了,指不定装口袋里还要弄丢呢,你爹爱喝酒,多给他买酒喝。”   苏醒暗想,才不敢再给他爹买酒呢。他死活不要,李桂花就拼命塞。   没办法,苏醒总不能弄伤丈母娘吧,红梅在旁让他接着,他只好把红包接回手里了。   陈贵想到上次和苏保国拼酒,还有点余兴未了的意思,颇兴奋地说:“过年你爹来吃饭,我再和他拼,看谁先喝倒,嘿嘿。”   红梅和苏醒及弟弟们同时觑着脸,心想不用比,那个已经喝倒了,连胃都洗了,哪还敢拿命拼。   陈贵可是大清早就买好了鱼肉,要接待他的女儿女婿。说着话,李桂花又要进厨房忙活,苏醒便抢着烧菜。   他做了红烧肉和糖醋鱼,菜还没上桌呢,就把一群人的鼻子给招了过来,全都围着灶台看。   吃饭时,两家人其乐融融,边吃边说着话,十分开心。   饭后,李桂花把红梅拉到房里,还特意把门关上,然后拿出一包中药。   “红梅,你回去把这中药吃了,每天熬一包,分三次喝完。这里一共十五包,喝完半个月就有效了。”   红梅听得莫名其妙,“有什么效?我又没有生病。”   李桂花压低声音说:“这是多子药,吃了能怀双胞胎,或许还能怀龙凤胎。现在搞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多不划算。”   红梅哭笑不得,“妈,我才刚结婚,就提什么生孩子,我不喝。”   她心里暗想,她可还是处女身呢。   李桂花急了,“怎么能不喝,你们已经结婚了,说不定这个月就能怀上。很多人结婚头一两个月就能怀,能怀上不就迟了吗?”   “妈,药哪能随便吃,要是怀个多胞胎,一下生四个五个的,那岂不是吓人?”   “不会,这是托你堂婶弄来的,她外甥女就是吃了这中药怀了双胞胎,可灵了!”   “妈,不是说如果头胎生了女孩,过个四五年就允许再生一胎吗?这样隔几年养,也轻松。”   “如果生个男孩,岂不就是独苗苗了?”李桂花一向觉得多子多福,哪家不是生四五个,现在突然搞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独苗,她想想都觉得不安稳。   “那……好吧。”红梅犟不过她妈,只好把药收了,至于喝不喝,到时候再说吧。 第二十四章 尴尬了   红梅收好了中药,然后和她妈一起腌萝卜条和大白菜,苏醒去前面挑几担水过来。   把水缸灌满后,苏醒也坐过来玩。   “最近有不少人家开始打水井,等开了春天气暖和一些,地下水也充足,咱们两家也可以打打水井,每天从那么远挑水够累的。”   李桂花倒是想打,但打水井太费时间了,也费人力,说:“还是等攒了钱,再花钱请人打吧,自家这点人,没一个月也打不起来。你爹现在身子骨还行,挑点水没事。”   “不会吧,我们那里四五个人力,打十来天就打出水来了,你们这边地下水位怎么这么深?”   “可不是,你们苏家河门前就是河,地下水浅,我们这边忑难打,哪怕有四五个人力,也得二十好几天吧。光买肉做饭都不知费多少钱呢,等红梅几个堂叔想打井了,到时候就互相帮着打吧,不过他们最近可没打水井的意思。”   这下苏福走过来蹲着,说:“等我家打好了井,我们兄弟四个过来帮你家打不就行了?”   李桂花连忙摇头,“那可不行,开了春就得翻地犁地,开始忙活了,你们给自家打井就费时间,哪还能给我家打,地里活不干啦?”   “那我和我哥两个过来打吧。”苏福笑呵呵地说。   李桂花觉得这个苏福不太对劲,总爱找秀梅说话,又这么套近乎要来干活,莫非对秀梅起了心?   可她觉得苏福比苏醒差远了,体格比不上,听说也不太勤快,这可不是良配。   “我家等年底再打,那时候家里能有点钱,也闲得很,不着急的。”李桂花说完瞅了瞅苏醒,“’醒大个‘,进了腊月就有人给秀梅说媒,秀梅已经十七,订个两三年就老大不小了。现在有几个都挺好的,你帮着参谋参谋怎么样?”   苏福一听这话,心里着急了,看着他哥。   “哦,好啊。”苏醒也瞧出来了,福子对秀梅有点那意思。可是丈母娘说现在有几个好人选,这明显是不想让福子过来打井,不让福子有任何机会。   李桂花把几个人的情况都说了,苏醒听着都觉得还可以,至于家庭条件似乎都比他家强一些。   既然丈母娘不想把秀梅说给苏福,如果他硬说别人不好,想撮合秀梅和苏福,两家就会生嫌隙。   他只好顺着丈母娘的意思,听她的语气觉得哪个好,就夸哪个好。   果然,李桂花听了很满意,“红梅,你觉得呢,就是你堂婶姐姐家的孩子,他家两儿一女,这个儿子是老二,女儿已经出嫁了,家里负担轻。”   红梅在堂婶家见过那个小伙子一回,说:“凑合吧,他老实肯干,就是个子矮了点,似乎跟秀梅一样高吧。”   苏福一直朝他哥挤眼,想让他哥帮着说他的好话。可苏醒难以开口,丈母娘明摆着看不上福子,他要开了这个口,岂不是让丈母娘为难。   但他又想给弟弟一个机会,说:“妈,个头不搭也不太好,以后生的孩子也会矮。我觉得……这事还是要听听秀梅的意思。”   苏醒在想,如果秀梅也看不上福子,那就没招了。   陈贵刚才帮着他堂弟砍门前的树,树长得过高,都挡住太阳了。回来听到这么一耳朵,说:“那个矮小子不行,话少,一天都放不出一个屁来,秀梅爱说话,要是跟了这么个闷葫芦,还不得憋屈死。”   陈贵声音大,被秀梅听见了,她跑了过来,“你们是在说谁呢?”   “你堂婶姐姐家的那孩子呀,中秋节他来你堂婶家玩,你见过的。”陈贵说。   “我不要跟他,他整天苦着个脸,跟谁欠他钱似的,而且比我瘦还比我矮,你们挑来挑去就给我挑这样的人呀?”秀梅要哭了。   其实那个小伙子比她高一点儿,她硬说比她矮。   李桂花故意当着苏福面前夸那个小伙子,“话少多好,只顾着干活了,你难道想找个话痨?而且他家都是肥田,他哥他姐都成了家,家里不但没欠下一分钱,还有些存款,一点负担都没有,多好。”   陈贵摇头,“我觉得不行,我看不上那小子。”   秀梅朝她妈跺脚,“爹都说不行了,我不听你的。”   苏福突然站在秀梅面前,厚着脸皮说:“你看我……我行吗?”   苏醒一把将他拉过来,“你说什么呢,这里还有长辈,得先跟长辈说!”   李桂花和陈贵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说什么好。   秀梅倒是朝苏福扫了一眼,再打量打量,然后笑了笑,说:“不好意思,你也不行。”   听秀梅这么一说,李桂花算是松了口气。大女儿嫁给了苏家,总不能二女儿也嫁给苏家吧。   苏醒娶红梅,好歹他家之前攒了不少钱,再说红梅遇到饶兵那事,要急着嫁,苏醒也是急着娶。   这个苏福远远比不上他哥苏醒且不说,他家有三个儿子未娶,每攒三年的钱娶一门亲,三个儿子不得耗九年去,简直盼不到头啊!   苏醒则不一样,他在砖厂每月干十天的活能挣钱,这个苏福可没挣钱的门道。   苏福既失望又尴尬,蹲一边去了。   李桂花可不想两家因为这事闹得不愉快,赶紧进屋倒杯热水递给苏福,说:“福子,这事得看秀梅的意思,我和她爹不好逼着她,所以……”   苏福闷闷地接过水,没说什么。   苏醒忙说:“爹、妈,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再不动身回家就天黑了。”   李桂花赶紧进屋拿两斤糖和两包烟,让红梅带回去,然后还塞给苏福一个红包,里面装了十五块钱。既然苏家给了红包,她也不能小气,苏福来了,也得给红包才是。   苏福哪敢要,他哥瞪着他呢。何况苏福都二十一岁了,按照习俗超过十八岁就不接红包了。   可李桂花非要给,红梅也叫他拿着,苏醒来拦着都不行。苏醒在想,丈母娘非要给,是因为觉得秀梅直接拒绝了福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要是这个红包不收,丈母娘心里肯定不舒服,她总是想着各方面平衡。苏醒示意福子收下,苏福也就揣兜里去了。   回家的路上,红梅和苏醒都在想着心事,苏福则远远骑在前头。   “红梅,你在想啥呢?”   “我……是在想,刚才我没帮福子说好话,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我还觉得福子太唐突了搞得爹妈够尴尬的。”   “我妈她……她很喜欢你,但也不讨厌福子,只是觉得……”红梅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苏福没什么大缺点,就是玩心重,干活爱偷点懒。她妈没看好,她也不好帮婆家人说话的。   苏醒笑了,“原来你在想这些呀,我还以为你在生我和福子的气呢,本来开开心心的,刚才还真有点不好收场。”   “我哪有那么爱生气,我是担心你会不高兴。”   苏醒右手把住车龙头,左手握住红梅的手,说:“我也不爱生气,更不会动不动就不高兴。以后咱俩有啥心事一定要及时跟对方说,绝不藏着掖着生闷气,这样咱俩就不会互相担心对方生气了,好不好?”   红梅笑着把脸靠在苏醒的背上,甜甜地答道:“好。”   红梅这个举动,使得苏醒更是握紧了她的手,还笑着说:“妈的想法我能理解,常言道,不要把鸡蛋往一个篮子里放,那样不稳当,妈自然不愿意把女儿往一家子嫁。”   这话把红梅惹笑了,“我和秀梅才不是鸡蛋呢。对了,收蛋的活儿我交给秀梅了,现在我又闲了下来。过几天你到砖厂干活问问你们领导,砖厂还要人不?”   “那可不行,且不说砖厂压根不收女工,即便收也不能让你去,你见哪家新娘子去干那种重活,整天切砖搬砖,一刻都不能停,红砖还轻便一点,土砖又大又重,一般人干不下来。”   正说着呢,他忽然听到“啪嗒”一声,低头瞧着问:“什么东西掉了?”   红梅手中的袋子破了,中药掉出来了。这袋子是装糖和酒的,红梅把她妈给的中药也装里面了。   红梅坐在自行车上想捡也够不着。   苏醒停了自行车,他胳膊长,一脚撑地一手捡东西,“这是什么,中药?你生病了?”   红梅把药接过来放进袋子里,把破的口子系紧,就是没回答苏醒的问题。   苏醒伸手摸摸红梅的脑袋,又端详着她的脸,“你脸上没什么血色,感冒了?”   红梅有些难为情,“没有,我好得很。这是我妈给的多子药,说是能生双胞胎,我不要她非要我拿着。”   苏醒哈哈大笑起来,“你还寻思什么进砖厂找活干,就在家怀孕生孩子多好,生一窝!”   红梅掐他,“去你的一窝,你当是下猪仔呀!” 第二十五章 勤洗澡   回到苏家,红梅把中药偷偷拿下来,再把糖和烟交给婆婆。   苏醒把两个红包拿出来给他妈,说:“这是你给秀梅和腊梅的红包,我丈母娘死活不要。”   他还朝屋里说:“爹,我老丈人说过年你去他家吃饭时,他还要和你拼酒呢。”   苏保国坐在堂屋烤火,笑着说:“哟,我可不敢再喝,到时候……我带一瓶真酒和一瓶水酒去,我偷偷喝水酒。你老丈人不仔细,瞧不出来,哈哈。”   苏醒想起一事,“对了,我丈母娘还给福子包了十五块钱的红包。”   方荷花刚从儿子手里接过两个红包,听说老二也有红包,有些意外,转身对红梅说:“红梅啊,你家也太客气了,退回两个,还补给老二一个,这……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拿,这些本来就该给你家的,要不我都给你吧。”   红梅推却了,满脸带笑地说:“妈,我爹妈喜欢苏醒得很,几个红包算什么,你要不收下他们心里不痛快。”   方荷花听得心里暖滋滋的,“没想到我家老大还挺有福气,老大不小了好不容易成家,还碰到这么疼他的岳父岳母。”   苏醒搓着手得意地说:“那是,你儿子有人疼着呢,别总以为我是讨人嫌的。”   方荷花心里怎能不高兴,一下多出这些钱来,这下家里就不必去借钱买年货了呀。   苏福早就坐在火盆旁去了,方荷花过来伸手,“把红包给我。”   苏福扭捏不给,“这是大嫂家给我的,我身上就几毛钱,怎么过年啊?”   “你过年要什么钱,吃喝都是家里的,还想着和那些逛马路的小混混去镇上乱买?快拿出来!”方荷花催道。   苏福今天本来就不痛快,气嘟嘟地说:“大哥身上总有零花钱,我咋就不能有?”   “你大哥是自己挣的,他一个月挣三十,要上交二十五,自己只留五块钱,有本事你也出去找门事做,我也让你每月留五块!”   苏福气馁,嘟囔道:“我也想啊,可我能去哪儿找活干,又没人要我。”   没办法,他还是把十五块钱的红包给了他妈。   方荷花接过钱,戳着他脑袋说:“你真是不懂事,你大哥结了婚,现在家里开始为你攒钱了,你还只知道惦记那点零花钱。”   至于苏福喜欢秀梅却被秀梅和陈家拒绝的事,都没人提起。   红梅和苏醒也过来大家一起烤火,方荷花把钱放进她房里,出来说:“老大,我叫老木腊月二十二来咱家杀猪,那时你不必再去砖厂了吧,应该放假了是不?”   “哪呀,我得从腊月二十干到二十九,过大年那天才放假,叫老木提前几天来吧。”   方荷花急了,“不行啊,老木说从后天开始就没闲日,别人都提前跟他打招呼了。”   家里杀猪是大事,不仅这天有好多猪杂可吃,还要卖猪肉呢,因为有些人家猪小,就得去别人家买肉。一部分人拿现钱,一部分人赊账,苏家也就老大认字多,往年都是他记账算账的。   苏醒想了想,“既然从后天起他没空,就叫他明天来吧。”   “好吧。”方荷花说完就往头上包一块破毛巾,再将两手插进外套兜里,缩着身子出门去老木家。   方荷花这身打扮被红梅看在了眼里,她边烤火边寻思着什么。   天刚擦黑时,方荷花回来了。这会子红梅和苏醒在厨房里做饭呢,方荷花进厨房见他们小两口一个灶上一个灶下边做饭边聊着,她乐呵呵地来到堂屋。   她坐下烤烤手,小声对苏保国说:“他爹,你瞧老大和红梅处得多好,做顿饭两人都做得甜不滋滋的。”   “新婚嘛,当然粘乎些。”苏保国也颇得意,他拍了拍他二儿子的肩膀,“福子,听见你妈说的没,你大嫂为何高高兴兴嫁给你大哥,因为你大哥勤快能干啊,你可得向你大哥学学。”   苏福一直苦闷闷的低着头,说:“我怎么学啊,砖厂要他不要我。家里这么多劳力,又不是地里的活干不动。我不就是早上起得晚一点,干活慢一点吗,又没天天呆在家里睡大觉。再说了,老三老四可没比我强。”   方荷花恼了,“你爹在说你呢,你扯老三老四干嘛,你想不想找老婆了?”   苏保国赶忙打住,“算了算了,过完年再说吧,有老大和红梅这门喜事,咱家好歹也要过个痛快年,老二的事先放一边吧。”   方荷花见老二那蔫不拉几的样子实在烦,她可不知道老二这样是因为今天受打击了。这会子庆子和喜子从外面跑进来,扎堆围住火盆。   方荷花板着脸,“从哪儿玩来,这么大的人了,一得了空就不着家!”   庆子和喜子平时没少听这些,都听习惯了,一心烤着火呵呵笑,不当回事。喜子还跑他妈房里找出他大哥结婚时剩下的瓜子过来吃,边吃边说:“妈,腊月里都不让我们玩,那啥时候能玩?呆在家里还不是惹你烦。”   方荷花简直想吐血,吩咐道:“明天杀猪,你们可一个都不许跑,得帮着捉猪!还有,后天你们哥几个都得出门送年礼去。福子你去你们大姑家,庆子去二姑家,喜子去小姨家。”   喜子嗑着瓜子说:“两个舅舅家不去吗?”   方荷花朝小儿子翻白眼,“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吃呢,没想到还记得一点事。到时候让你大哥大嫂去你们二舅家,你们二舅可是他们俩的媒人呢,还是你们大嫂的亲姑爹。他们去二舅家,自然顺带着把小舅舅家的礼也带去。”   一年三节,亲戚们之间都要送来送去,一家都不能漏掉。过年时,又要去各家吃饭,哪家都要吃到,一直吃到正月十五才结束。   过了一会儿红梅把菜都端上了桌,“爹、妈,过来吃饭吧。”   本来苏家就有六口人,现在加上她七口人了,一家子围着旧方桌有些坐不下,而且旧桌已经黑乎乎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还被虫子钻得到处都是木粉。   红梅说:“把我和苏醒屋里的大圆桌端出来用吧,那样我屋里也能宽敞些。”   方荷花说:“那是你们俩的,等以后你们俩单独过时可用得着呢,现在就搬来用,没个一两年就旧乎了。”   “旧乎就旧乎,放那儿不用多浪费。”红梅知道长辈们对家具等看得很重,都是以前太穷闹的,一把小凳子散架都修一回又修一回的,连碗裂缝了也要补。   现在家里明明有新打的大圆桌,如果非挤这个小黑乎的旧桌,岂不是显得她太小气。红梅朝苏醒递了个眼色,苏醒就进屋搬去了,三个弟弟也跟进去抬。   方荷花和苏保国对了一下眼,意思是这个儿媳不小气,挺好。邻居们有几家儿媳那是小气得一根针都不舍得拿出来用,大家还是小家,分得可清楚了。   三个弟弟屋里正愁没桌子放东西,就把旧桌子抬了进去,可不舍得劈成柴火烧。   堂屋摆上崭新的大圆桌,大家围坐着开吃,似乎感觉饭菜更香了。   吃过晚饭,把灶膛里的火块都铲了出来,一家子围着烤火。苏醒却又进厨房重新烧火,他要烧水洗澡,还为红梅烧好了水。   冬天太冷,苏家男人多,洗澡不勤,一个星期才洗一次澡,其实不仅是苏家,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个星期洗一次,有的人脏半个月才洗一回。   平时男人就洗脸洗脚而已,女人则要多洗一样,那自然是腚了。   苏喜问他妈,“大哥不是结婚那天早上洗的吗,今天才第三天呢,真洗得勤。”   “你管呢!”方荷花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心想他都十六了,应该懂点事吧,老大这是要和红梅圆房。老大结婚当晚没入洞房,昨天晚上在医院,今儿个早上凌晨三点多才回家,肯定没和红梅那个。   苏福和苏庆坐在那儿发笑,苏喜一头的雾水,不知道他们笑啥。   苏保国摸摸小儿子脑袋,“再过个两三年,你自然就懂了。” 第二十六章 小两口   红梅不仅洗了澡, 还洗了头。幸好红梅陪嫁过来一个新火盆,苏醒把火块铲进火盆, 端进屋里两个人烤着。   要是红梅披着湿头发和全家人一起坐着烤火,然后大家都看着她晾头发,那样太难为情了。   有小两口自己的空间就是好,红梅坐在火盆旁边梳边晾, 苏醒坐在他对面傻呵呵地瞧着。   平时苏醒只见过红梅扎起头发的样子,可没见过她披着一头乌黑的头发。此时的红梅脸上虽然没有妆, 但皮肤显得比平时白嫩,脸蛋又被火映得有些粉红,头发披散下来,顺顺的, 显得格外妩媚。   苏醒不会说什么妩媚之类的话,他只会说:“真好看!越看越好看!”   红梅羞红了脸, “又不是头一回见我。”   苏醒把小凳子挪了过来, 挨着红梅坐, “头一回见你就觉得你挺好看的,不过那时候你不是我老婆, 我瞧一眼就算了。现在你是我的老婆,我当然就能多看看了, 这一细看不得了,原来我老婆是个大美人!”   红梅掐他,“讨厌,我还以为你是在夸我, 没想到越夸越离谱了,你这是笑话我。”   “你本来就美,哪是笑话你。”苏醒趁红梅掐他时,一把将她手拉了过来,红梅没防备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   苏醒正好将她搂得紧紧的。   红梅在他怀里扑腾着,“你一点儿都不老实,坏死了。”   “从来没人说我老实啊,再说了,老实人也得亲老婆不是?”苏醒说着就亲上了。   他亲着红梅的头发,她头发半湿半干,还散发着一股清香的味道。   苏醒闻着身子都有些酥软了。   再亲她的耳朵,发现她的耳朵发红发烫。苏醒知道,红梅这是害羞又紧张。   他捧着红梅的脸,那么认真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都透着躁动不安。   红梅抬头,“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苏醒用手托住她的脑后,突然将唇压了过去。   红梅惊慌,挣扎了几下,但凭苏醒的力气,她是挣扎不脱的,只好乖乖地任由苏醒各种花样吻她。   红梅不知不觉地渐渐迎了上去,不再是完全被动。   过了一会儿,苏醒两眼迷离,忍不住将舌头往里面顶。   红梅被惊得清醒了些,问:“你这是……?”   在她的意识里,吻不就是吻唇吗,苏醒将舌头往她嘴里顶是啥意思?   苏醒也不知道自己想这样,完全是情不自禁。   他戳了戳红梅的小鼻尖,“小笨蛋,我还能干啥?”   不由分说,他就将舌头伸进去含住了红梅的,红梅身子一颤,忍不住哼嗯哼嗯的轻吟起来。   两人就这么唇缠着难舍难分,与火盆里的火块十分应景,似乎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很快就燃在一起了。   燃着燃着,苏醒已经将红梅抱到床上去了,衣服也扯了一地。   “你身上怎么这么烫!”红梅被苏醒结结实实地压着,没感觉出他多重,却感觉到他那浑身的灼热,似乎等不及要释放出来。   红梅开始咬着唇没喊出疼,过了好一阵子,她身子放轻松了,伸手紧紧搂住苏醒的脖子。苏醒从她脸上看出那种愉悦的表情,他就更加陶醉了,身下忍不住加了几分力气。   喜庆的梁床微微晃动着,火红的被面里的两个人灼热纠缠着。   红梅一直以为自己做不到与苏醒这样,事实证明,她做得到的。这样健壮有力又爱着她的男人,让她疼痛又愉悦的男人,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会离不开他的。   苏醒看着身下的红梅,心里只有一句话,一定要拼命对自己的老婆好。   第一次难免青涩,疼痛伴着愉悦,愉悦中又有几分兴奋,感觉很复杂。苏醒侧躺下来,两人紧紧依偎着。   苏醒看着红梅羞赧的神情,对着她耳朵轻喃道:“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了。”   红梅羞笑着把被子蒙住脸,“你也是我的男人了。”   “爱你的男人不?”   红梅听到“爱”这个字感觉腻歪死了,平时大家顶多说“喜欢”这两个字,说出“爱”字就像是赤果果的躺在对方的面前不遮不掩的叫人很难为情。   红梅把脸露了出来,俏皮地撅嘴道:“不爱。”   “哦?那就再来一次,再来一次更热烈的你肯定就爱了。”苏醒突然一下翻身,又将红梅压在身下。   红梅招架不住,只听得她“啊……嗯……嗯……”的。   尽管她声音很小,而且还隔着堂屋,方荷花和苏保国仍能听见隐约的声音,他们夫妻俩正睡得迷糊,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他们甚至在想,这还是头一回呢,就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凭他儿子那牛劲,以后肯定要搞出更大的动静来。   苏福三兄弟的屋子在他们爹妈的隔壁,离他们大哥的屋子远,实在听不见什么。可苏福能想象到他大哥与大嫂这会子肯定在亲热,他忍不住想着秀梅,可一想到秀梅不喜欢他,他看着黑黑的屋顶,深深地叹了一气。   清晨。   红梅偷偷把床单上的血迹洗了,也不敢晾晒在外面。   她和苏醒一起把早饭做了,然后铲出火块端进了她的屋,在火盆上罩一个竹筐,再把床单铺在上面烤着。   吃早饭时,红梅看到公婆看她,她就忍不住红脸,感觉他们似乎都知道她和苏醒昨夜闹得很晚。   方荷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叫她多吃点。   吃完早饭,红梅把昨夜她和苏醒洗澡换下来的衣服都拾进木桶里,还特意把公婆和三个小叔子的袜子拾过来,然后拎着桶要去河边洗。   方荷花赶紧过来,说:“红梅,你把桶给我,我去洗,我都洗几十年了。”   “妈,还是我洗吧,再说这桶衣服都是我和苏醒的,你们只有袜子而已。现在家里有两个女人,总不能一直让你洗吧,我做儿媳妇的也要分担才是。”   方荷花听得心里那叫一个甜,然后唤上苏醒,“老大,你陪着红梅一起去,头一回她找不到好地儿,河边有些石头松动了你提醒着红梅。”   “好嘞。”苏醒本就打算陪红梅去,他妈这么一说,他跑得更快了,跟上去从红梅手里接过桶自己提着。   “苏家河”这个名字就是由门前这条河得来的,河水清澈得能见河底沙石。因河水较急经常有大石头被冲松动,久而久之就冲下游去了,当然也有上游的石头被冲下来。   以前发洪水时,有人在这儿洗衣服,洪水直接把人连衣服一起冲走了,丢了好多条人命。   而遇灾年时,大家又来抢水,各种垒沙袋截胡。当年苏醒被关进牢,就是因为和七队抢这条河里的水。   这条河给附近几队的人家带来了福也带来了祸,但大家如何都离不开它,比如吃水和洗衣服,哪家哪户都得过来。毕竟打井的人家还极少,哪怕打了水井也只是用来打水吃喝,洗衣服仍要过来的。   红梅瞧着河与家相距很近,其实真正走到河边也要十分钟。“你家平时就是来这儿挑水喝?”   “以前一直是,河水的源头是东边那座大鹰山,河水流动快,水清凉清凉的,很好喝。自从队里上个月有两家打水井,我家就去他们几家挑水。井水的源头也是那座大鹰山,过完年咱家也要打水井哩。”   红梅想想都觉得是件大好事,笑着说:“真好。”   两人刚到河边,就有人朝他们瞧过来。   “哟,红梅,洗衣服还要男人陪啊。”苏醒的二婶抬着头笑问。   “二婶,你也在洗衣服呀,我妈怕我找不到好地儿洗,说有好些是松动的石头,就让苏醒跟过来了。”   “你来我这儿洗吧,这块石头又大又平,还稳当,我手里这件挤干水就要回去了。”   二婶走后,苏醒扶着红梅蹲在了那块大石头上,他自个儿也蹲在旁边,顺便把衣服倒出来一件件打湿,红梅打肥皂搓洗。   “你们瞧,‘醒大个’还真是有福气,你们还总说他会成光棍,没想到他还娶了个这么好看的老婆回来。”   “是啊,今年队里结婚的小伙子不少,数苏醒年纪最大,也数他的老婆最好看。”   “好看有啥用,还得看她干活怎么样。”   不远处有好几个妇人,都边洗边瞧着他们俩,忍不住就议论了起来。   红梅知道这些人也没什么坏心,听听而已,没当回事。   这时有一位叫秦香的妇人站了起来,她平时说话就比较露骨,这下有话题了更是来劲,“‘醒大个’,你和你家红梅干几回了,是不是结婚前就干过?” 第二十七章 扯浑话   听了秦香大大咧咧地笑问这种难以回答的话, 其他妇人跟着哈哈大笑。   红梅臊得慌,低着头洗。要知道旁边还有两位大姑娘也在洗衣服呢, 可把人家姑娘臊的,一声都不敢吭出来。   苏醒性情爽快,回答说:“才没呢!结婚前我可没那个胆,我家红梅也没那个心, 你可别臊着我家红梅了。”   “哦,那我扯些正经的, 你们结婚当晚你爹出了事没干成,昨晚应该干成了吧?”   苏醒才不会回答,只道:“我不跟你扯了,没一句正经的。”   “好好好, 我扯正经的,你们好好干, 最好这个月就怀上娃, 这总够正经的吧, 哈哈……”这个秦香爱笑,声音也格外大。   苏醒笑着应道:“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不仅河这边的妇人一会儿小声议论她, 一会儿大声说话,连河对面的那些妇人也小声地拿红梅说笑。   河的对面也有很多人在洗, 不过她们是九队的,也就是苏昌盛那个队里的人。   河中间有一条由一块块大石头填的路,平时八队的人要去九队都从这条石头路上过,如果走不好会湿脚, 小孩子还容易落水。   “你们听见对面说啥了没,八队那个秦香真是口无遮拦,动不动问人家干没干,干几回,好像她和她男人夜夜干那事似的。”   “哈哈哈哈!”旁边几个妇人都快笑出眼泪来,几个大姑娘红着脸洗完衣服赶紧跑。   大家洗衣服正热闹着,只见一人挑着一担柴从河沿上走过,是苏昌盛。   苏昌盛往对面瞧了瞧,“咦,‘醒大个’,你咋还陪你老婆洗衣服来了?”   苏醒抬头,“昌盛,这都啥时候了你还在砍柴,家里柴火没攒够?”   “家里柴火是有,都是我妹妹砍的,全是些细柴,冬天烧着都成灰了,没火块铲出来就没法烤火啊,整个冬天都烧炭那得烧掉多少钱啊!”   “也难怪,你妹妹才十二岁,能砍细柴就不错了。”苏醒应着。   “对了,‘醒大个’,你家啥时候杀猪,我得买些肉过年。”   “就今天啊,等会儿我回去就要捉猪呢。”   “今天啊!那好,我先把柴挑回去,吃完早饭就去你家。”苏昌盛挑着柴快步回家,他心里还有一件事着急要跟苏醒说呢。   红梅在家里时常洗衣服,很快就搓洗好了,然后一件件用棒杵把肥皂水给捶出来,再拧干。   回到家,苏醒先是去挑水,把水缸挑满,再把几个桶全都挑满水。   杀猪必须要备足水的。   红梅晾晒好衣服就和方荷花一起忙着烧一大锅热水,然后把各种大盆小盆都找了出来,摆在了门前。   这会子苏醒和三个弟弟在猪栏里捉猪,没想到猪挺厉害,或许它知道要杀它,一下子跳出猪栏,屋前屋后跑。   苏醒和三个弟弟只能屋前屋后跟着追,然后又前后各两人围着逮,竟让它从苏喜的身边跑了。   苏保国瞧了直跺脚,“咋还让它跳出来了,四个兄弟合起来捉头猪都捉不住。”   他觉得自己有经验,拿出一条绳子打成圈,跑过来要套住猪头,结果没套住,把猪吓得扭头往邻居家门前跑。   四个兄弟加上老爹,一共五个人又围着邻居家屋前屋后逮。过了一会儿,苏醒见猪被围着有些晕头转向,赶紧上前拿绳套住,紧接着大家都跑上前把猪摁住。   猪终于被捆住了,他们五人抬着猪回家。   红梅和方荷花见他们把猪抬了回来,也松了口气。   “喜子,快去把老木喊来,说猪捆好了,就等着他呢。”方荷花喊道。   喜子飞快跑去。   很快,老木拎着杀猪刀过来了。方荷花和红梅赶紧进屋,她们不敢看那一幕。   再等了好一阵子,她们俩才出来。   男人们正忙着称肉呢,猪蹄有多少,猪头有多少,各部位的肉有多少,苏醒拿笔一样样的记下来。   老木的活干完了,苏保国就切下四斤左右的一块肉给他,老木欢喜地拎着肉和杀猪刀走了。   这会子好多要买肉的人都过来了,苏昌盛也过来了。   大多人家都买十五六斤肉,过年请各家亲戚至少请十几次,要个七八斤肉,另外再留七八斤腌成腊肉。   苏昌盛说他家只有三口人吃饭,亲戚也不多,来个十斤肉就足够了。   苏醒可忙活了,一会儿记账一会儿卖肉。   很快卖得只剩二十斤肉了,苏醒说要留着自家吃,不卖了。   他看着账本跟爹妈报数,谁家买了多少,是现金还是赊账,最后还报了个总数,“现金二十六块七毛,赊账七十块两毛,家里还剩二十斤猪肉、猪头一个、板油一副、猪肠一副。”   方荷花接过二十六块七毛的现金,心里欢喜得不行。往年杀猪,几乎全都赊账,现金能收到五块钱就不错了,而且都要赊个半年一年的,有的人甚至两年都不还。   不过她看着剩下的猪肉,有些可惜地说:“猪大腿和猪蹄都卖了?家里好久没吃呢。”   “二婶买去的,她说她大儿媳的奶水不够,要炖这些发奶,我不好不卖。”苏醒说。   “好吧。红梅,咱俩去厨房卤猪头肉,等会儿还要熬猪板油。福子,你拿点猪肉到山上供你爷爷奶奶去,带点香。”   红梅和方荷花进了厨房,苏醒则倒热水过来准备洗猪肠。   苏昌盛挽起袖子,说:“来,我帮你洗,你洗这个肯定没我有经验,但凡我家杀猪都是我来洗的。”   苏醒见他手法娴熟,感慨地说:“昌盛,你也够不容易的,你妈去得早,你两个姐姐出嫁近十年了,你爹眼睛不好,你妹妹年纪又小,家里家外都得你来忙活。”   苏昌盛叹道:“唉,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我家分了三个人的田,我爹和我妹两人倒也马马虎虎能干个大半。我一个月不是有四天假吗,他们俩干不完的活我放假的时候干。砖厂的活还是不错的,一个月挣八十块钱,现在也攒下不少。”   “那是,你在砖厂都干一年了,每个月本来有四天休息,你却还是下地,身体吃得消不?”   “还行,我身体倒还扛得住。到了腊月地里没活,就可以休息四天。你瞧,今天我不是得空来你家了嘛。那个……我……”苏昌盛看着苏醒,欲言又止的。   苏醒拍他肩膀,“跟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这会儿红梅出来了,过来一起帮忙。   苏昌盛咬咬牙,干脆当着红梅的面说,“‘醒大个’,红梅嫂子,是这样的,我家以前特别……特别的穷,我爹眼睛不好,上工每天只记四工分,我能记个十工分,我妹小所以没上工,一年到头连过年的衣服都不舍得做,所以把我拖到二十二岁了还没订门亲。”   他说到这儿,苏醒和红梅听出来了,他这是要他们小两口帮忙说媒?   苏昌盛接着又说:“今年年初托人进了砖厂,没命地干活,每个月能挣八十块钱,终于有人愿意和我相亲了。‘醒大个’也知道,八月本来订了婚,没想到九月人家又来退订亲的钱,说要与镇上一户开店的订亲。”   苏醒边听边琢磨着,“你看上秀梅了?”   苏昌盛红着脸点头,“我知道你家福子也看上了,所以我不敢先去红梅大嫂娘家去提亲,得听听你的意思,让福子先去,他要是不成,我再去。”   他只见过秀梅一回,却怎么都忘不掉。   苏醒叹气,“我家福子……估计成不了。”   苏昌盛听说福子估计成不了,既为苏福可惜,又为自己高兴。   苏福是苏醒的弟弟,他当然也希望苏福好。但他也喜欢上了秀梅,心里自然希望秀梅能看中自己而不是苏福。   他拍了拍苏醒的肩膀,然后看着红梅说:“红梅嫂子,你要是觉得我配不上秀梅,或是觉得我哪不好,你现在就告诉我,让我有自知之明,我就不去你娘家提亲了。”   红梅瞧着苏昌盛长得倒还不错,端端正正的,听苏醒说他能吃苦,人也正派,就是家里穷了些。   现在他在砖厂干活,家境慢慢好起来,也算是个好人选。   “昌盛兄弟,这事我也做不了主,要不这样,过了年正月初二我不是要回娘吗,就把你的情况跟我爹妈说说,他们要是觉得还不错,你再去提亲试试,反正秀梅见过你,她心里也有数。至于福子,我也会让我爹妈考虑考虑。”   “谢谢红梅嫂子。”苏昌盛说完又转头看着苏醒。   苏醒点头道:“你放心,我也同意的,还会和红梅为你说好话的。”   苏昌盛欢喜得不行,“‘醒大个’,不管事成不成,有你这话就行。”   红梅要洗猪肠,被他抢了过去,“红梅嫂子,猪肠脏你别动手,我来我来……” 第二十八章 新婚期   苏昌盛走后, 红梅和苏醒在厨房开始准备着午饭。   午饭可丰盛了,红烧肉、糖醋排骨、酸辣椒炒肥肠, 还有卤猪头肉,另外炒了个青菜,再打了一大碗鸡蛋汤。   方荷花吃饱后十分满足,说:“要是天天有这么好的伙食就好了。”   苏保国哼了哼, “别只惦记着吃,你还有三个儿子没成家呢, 咱家还不知要过多少年节衣缩食的日子呢。”   方荷花一听,心里唉叹了一声,儿子生多了真是让人发愁,不管了, 该吃还是得吃,说:“红梅啊, 下午咱婆媳俩腌十斤肉, 这样明上年咱家就不愁没肉吃了。”   红梅微笑着点头, “好,听妈的。”   苏醒在那儿却有了心事, 他答应要让红梅过上好日子,要买电视机、录音机等, 还要盖小楼房呢。   可眼下家里还有三个弟弟没成亲,家里的钱得攒着,而他在砖厂干活每月的三十块还得上交二十五,就凭剩下的五块钱, 他和红梅零花都紧张,更别提买电视机和盖楼房了。   他想了想,看来得找找领导,能不能一个月干二十天的活。砖厂的活虽累却十分紧俏,很多人打破头都想进,领导是否同意,苏醒也没有把握。   夜里,苏醒和红梅面对面烤火,把自己的想法跟红梅说了。   红梅早就知道苏家的情况,她并没有什么怨言,现在见苏醒为钱犯愁,她有些于心不忍。   “好日子是慢慢过来的,你别着急。在砖厂干活本就辛苦,你咋还想着多干?说不定来年收成更好,能攒更多的钱。”   其实红梅心里清楚,收成再好,也不可能翻倍吧,但她不想苏醒太辛苦。   苏醒伸手过去紧紧握住红梅的手,说:“田地里的收入能有多少,一年到头除掉各种开销能攒上四百块钱就顶天了,如果只是过日子确实不错,但娶个老婆要布置新房和彩礼钱,另外还要打各式家具、裁新衣服,再省的话,八百也差不离了,不得挣个两三年才够?我可是有三个弟弟呢,等他们都成了家,咱们娃都上小学几年级了。我答应好了要让你过好日子,不想让你等那么久。”   苏醒跟红梅说着贴心话,是真心想早些过上好日子,这些红梅都懂。   红梅想了想说:“好吧,你问砖厂能不能多干些日子。如果不能,咱们俩能不能……也挑点东西在外面卖?”   红梅是想起卖蛋的刘大婶,她曾经就提醒过红梅,说可以去城里摆地摊,也可以在乡下挑着担走村串巷卖小东西,收入可不少。   苏醒笑了,“卖东西?咱们卖点啥?家里的活忙起来也离不了人的,你家也需要我时常去帮帮,否则活干不过来。”   红梅点头道:“我知道,农忙时干家里的活,闲时就挑担去卖些东西,至于卖什么,我也没想好,咱们慢慢想,不急。”   “好,我听你的。”苏醒说完这话忽然又想起什么,心里颇难受,“红梅,你才嫁过来就想着挑担卖东西挣钱,别人说起闲话来你会受不住的。要不这样,闲时我一个人去卖就行。”   红梅撇了撇嘴,“你可小瞧我了,我收蛋那会儿可有不少人说我,我完全受得住,现在做小买卖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嘴再闲也说不过来呀。”   苏醒撇嘴说话的小表情十分惹人爱,忍不住凑上唇,狠狠亲了红梅一口,说:“好,到时候咱俩一起出门,有我保驾,谁也欺负不了你。”   “那是,谁敢惹你‘醒大个’呀。”红梅娇笑。   苏醒小声撒娇道:“我个子大好啊,我哪儿都大,再怎么大不都是你的,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是不?”   红梅羞得塞住耳朵,“你……你不学好。”   苏醒一脸坏笑,逗着红梅说:“我怎么不学好了,是你想歪了吧?”   红梅双拳捶他,“你怎么这么坏,耍流氓。”   苏醒过来一把抱起她,脸贴上红梅的脸,嘴压在她的耳朵上小声说:“是你让我忍不住想歪,还不许我耍流氓?”   红梅还在想,苏醒说的“想歪”到底是在想什么,她却已经被苏醒抱上了床。她明白了,想歪就是想上、床啊。   两人身子纠缠在一起,先是唇印唇,然后再舌咬舌。   不知不觉衣服也脱没了,两人搂抱着钻进了被子里。   苏醒在红梅的脖颈间缠磨一阵子,忽然抬头问:“你想不想要?”   红梅刚才一直闭着眼睛,听了这句懵懂地睁开眼,“要什么?”   “噗。”苏醒简直给她败了。“你说要什么?”   红梅突然领悟过来,羞赧地推他,“不想要不想要不想要。”   苏醒却将她搂得更紧,说:“哦,你是说你想要,很想要,等不及想要了是不是?”   红梅简直拿他没办法,还要再说什么,苏醒却用唇封住了他的嘴,与此同时,下面一用力,也封住了。   “唔……”红梅忍不住发出声音。   苏醒感受到红梅使的劲,他陶醉一笑,暗道,你看,你的身体很诚实吧。   他可不敢说出来,否则红梅能把他掀地上去。   一时间,被面翻腾起来。   ……   红梅枕在苏醒的左胳膊上,苏醒伸过右胳膊搂着她。   红梅抚摸着他的右胳膊,感觉不平滑,从被子里拿出来一看,惊道:“哟,怎么这么长的疤痕,还很深。”   “这就是那年抢水被人拿菜刀砍的。”苏醒又把胳膊伸进了被子里面,“没事,穿衣服看不出来,夏天我也不爱穿短袖。”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这得多疼啊,古代人打仗被刀剑砍也未必有这么长这么深的疤吧,到底是谁拿菜刀砍你的?”   “是七队的……”苏醒把剩下的话又吞下去了,想想还是不说,何必给红梅招来一恨呢。“真没事,我身上疤多着呢。”   红梅见他不说,也不好强求。她半起着身子,趴过来在苏醒身上找疤。   不找不知道,这一找还发现真的多。胸前有一道浅疤,说是小时候被人拿铅笔刀划的;肩膀上有一道较深的短疤,说是十几岁上山砍柴,跟人打架,被人拿柴刀砍的;后背也有几道疤,苏醒自己看不见,他也说不清这些疤是哪场架留下的;腿上也有两道疤,被人用尖尖的柴棍打的。   还有不少淡淡的快看不出来的疤,红梅都快看不过来了,她只知道苏醒手背上的新疤是被那个油头小伙子划的。   “天哪,你简直就是疤人啊!”   “疤人?”苏醒笑了起来,“你倒是会说词。我这点疤不算什么,男人谁没有几个疤。再说了,我给别人身上留下的疤可比这多得多,只不过不在同一个人身上而已。”   红梅正要说以后不许他打架的话,苏醒却一把将她搂在滚烫的怀里,问:“你刚才趴在我身上找疤,往下面找的时候没发现什么?”   红梅仰脖子看了看他那诱、惑的表情,再在脑子里想了想刚才看见那黑乎乎的东西,顿时脸通红。   她正要翻身滚到一边去,被苏醒给捉了过来。   两人在被子里似乎开启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伴着嘻嘻与咯咯的笑声,紧接着又响起急促的喘气声,之后又是啪啪声。   隔着堂屋的东房里,方荷花与苏保国还没睡着。   方荷花忍不住说:“今夜老大那边动静似乎更大些,能听到音了。”   苏保国迷迷糊糊的,问:“有吗?嗯……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声音,都几点了你听那干啥,亏你是当婆婆的,快睡觉。”   方荷花在被子里狠踢了她男人一脚,“我又不是故意听的,不是没睡着嘛。”   苏醒和红梅终于累得不想动了,两人只想先喘一阵粗气再说。   苏醒在想,结婚就是好,有心爱的人陪着一起说话,一起睡,夜里一起活动活动,身体的那种爽快与心里的那种愉悦根本用词儿形容不出来,反正特别特别的享受,不枉做人一回。   难怪人人到了年纪都想要结婚呢,比单身简直不知爽多少倍。   红梅闭着眼睛休息,喃喃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有你真好,结婚真好。你呢,在想什么?”   “嗯,我在想,天天有个你这样的……男人陪着也很好。”红梅羞得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苏醒心里顿时酥麻,也跟着钻了进去。   第 29 章   小两口腻歪了一夜, 早上起得有些晚。   方荷花心里明白,乐呵地做好了早饭, 还特意给红梅蒸了两个鸡蛋。   红梅吃在嘴里,甜在心里,还趁家人不注意时,往苏醒嘴里喂了两口。   吃过早饭, 方荷花开始清点家里的东西。“福子,这是你小姨家送来的糖和酒, 你送到大姑家去。”   “庆子,这是你大姑家送来的烟和面,你送到二姑家去。”   然后喜子跑了过来,笑着说:“我知道了, 这几包糖和六瓶汽水是二姑送来的,要我送到小姨家去是不是?”   亲戚送来的东西一般不太舍得吃喝, 都是转手又送到另一亲戚家去。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 虽然送来送去只不过是倒个手, 但都乐此不疲,大家为的不是东西, 而是走动走动才显得亲。   长久不走动,就会疏远, 再亲的亲戚也会变得不亲了。   苏醒说:“妈,他们都知道咱家今年要杀猪,要不添点猪头肉吧,猪头肉那么多, 光咱家吃要吃个十几顿呢。”   方荷花想想也是,不能太小气。“好,给你大姑、二姑、小姨每家一块猪头肉。”   苏醒跑去割好了,装进袋子里。   “老大,你二舅舅是你的大媒人,又是红梅的亲姑爹,礼得重些,你说送什么好呢?”   苏醒也不知道送什么好,看着红梅。   红梅想起小姑爹爱吃卤的猪耳朵,就说:“除了糖和酒,再送上一对l卤猪耳朵吧,他肯定喜欢。”   方荷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让苏醒去割。忽然她又觉得不好,说:“红梅,你可知你小姑爹还有一个兄弟,那是苏醒的小舅舅,那对猪耳朵给他们一家一个吧。”   方荷花说完去了屋里,出屋时手里拿着十块钱,“这十块钱你们给二舅,他这个媒人也不能白当嘛,可别让小舅和小舅妈看见了。”   红梅点头意会,接过两袋子礼品,然后坐在了自行车后座。苏醒脚一蹬,骑走了。   他三个弟弟只能走着去送礼了,幸好都离得不是很远。   苏家河离方家坝不远,骑自行车十五分钟就到了。   “苏醒,妈说我要跟着你一样叫小姑爹为舅舅,我亲小姑还得叫舅妈,我怕我叫不出来呀。”   “没事,你就叫小姑和小姑爹吧,反正我妈又听不见。咦?他们家门口怎么那么多人?”   苏醒停了自行车,推着和红梅走过去。远远就听见陈兰芝的声音,“你们把我家猪捆走了,墙也敲出个大窟隆,现在还要我家补上三百块钱,你们到底要多少才是个头啊!”   计生站的人也恼了,“口水都说干了,你咋还想赖掉不交?国家都颁政策了,计划生育要紧抓!现在超生罚五百,只让你们补三百并不多。这年一过肯定还要罚更多,估计没个八百都不行。”   同是计生站的另一个人说:“你别跟她扯这些,她不交就算了,等着年后吧,有她哭的时候。走走走,咱们走吧。”   他们还真走了,与苏醒和红梅面对面碰上了。   方卫华有些紧张,扯了扯陈兰芝,小声道:“我听说了,明年会罚得更多,要不咱们还是……”   陈兰芝慌了,计生站的人这会子来催交难道也是担心来年要罚更多,他们的工作更难做?趁年底大家手里有点钱,所以他们想把今年超生的罚款都收齐?   她哪猜得透计生站的人是怎么想的。见方卫华紧张,她也怕年后罚更多,只好进屋拿钱。   方卫华接过钱追上了计生站的人,计生站的人收了钱,开了收据,走了。   苏醒在旁瞧着都心疼,那可是三百块啊。   “舅舅,你家这一下交三百,今年的收入交得差不多了吧?”   方卫华苦着脸,“可不是,卖西瓜和卖花生总共有三百一十块钱,稻谷也拖了一板车去卖,卖个九十块钱。整整四百块钱,准备这几天去买辆自行车,攒到明年底再买台电视机,现在好了,剩下一百块钱啥也买不了。”   红梅从礼品袋子里拿出卤猪耳朵,“小姑爹……舅舅别烦,先吃了猪耳朵再说。”   “猪耳朵?不愧是我的大侄女又是我的大外甥媳妇,还记得我爱吃这玩意呢。”   方卫华笑呵呵地接过猪耳朵,进厨房切条丝,一会儿就端出来吃了。   陈兰芝抱着还不满周岁的小闺女,说:“红梅,‘醒大个’这几天有空吗,我家想买些砖把墙上那窟隆补上,否则过年多不好看。你小姑爹……哦不……你舅舅不会骑自行车,想借辆自行车去买砖都不行,拖板车去又太远了。”   红梅明白了,“你们是想让苏醒从砖厂买些砖用自行车载过来是吧?苏醒腊月二十干活,这几天倒是有空。”   苏醒拍着胸脯说,“这点事交给我办,你们放心,那个窟隆一百块砖足够了。”   陈兰芝高兴地掏钱,“一百块砖十块钱够不?”   苏醒连忙摆手,“舅妈,用不上!”   陈兰芝硬是塞给苏醒,“多余的算劳苦费。”   红梅笑了,“还要什么劳苦费。我婆婆还让我带十块钱过来呢,感谢小姑爹这个大媒人。”   陈兰芝推却不要,红梅直接把钱放进了她闺女的小口袋里,她只好收了。   方卫华和两个儿子在吃猪耳朵,还时不时过来往陈兰芝嘴里塞一点。他还摸摸陈兰芝怀里的小闺女,说:“要不是你,爹就能买上自行车了,明年也能看上电视了。有了你,咱家突然就啥都没有了。”   “哈哈……,她可比什么自行车、电视机都值钱。”苏醒笑着说。   红梅小两口与他们一家聊了近一个小时,然后再把礼品送到小舅舅家,在那儿也坐了半个小时。   在回家的路上,红梅遇到挑货郎,赶紧让苏醒停下来。   货担里东西还真不少,苏醒以为红梅要买她自己的东西,一直帮着给她看扎头的、擦脸的、洗头的等等。   红梅却瞧着一个“连帽围巾”和一副劳动手套,她想买给婆婆。特别是这个“连帽围巾”十分好用,围巾和帽子连在一起,再冷戴上它也能御寒了。   方荷花每次出门都是包个破了许多洞的毛巾,也没手套,这寒冬腊月的很难熬。   一问价格,要两块钱,红梅爽快地掏钱。   “红梅,这颜色不适合你,来那个紫色的或红色的吧。”   “这是给妈的。”红梅说着又瞧上旁边一顶带毛的棉帽,给公公戴着应该不错,“老板,这顶帽子多少钱?”   “两块九!”   红梅一听,好贵啊,但这种帽子很像画上的军人戴的那种冬帽,看着都暖和。   她又掏钱买这顶帽子,另外再买了一双劳动手套。   苏醒赶紧抢下来,说:“我不怕冷,哪用得着戴这个暖和和的帽子和手……”   他话还没说完呢,红梅笑着说:“这不是给你买的,是给咱爹买的,他出了院后不敢出门,一出门就说冷得头疼,戴上这顶帽子过年就能走亲戚了。”   苏醒不让她买,她直接把钱都付了,总共花了五块五。   红梅能想着自己的公婆,怕他们冷着,苏醒还真是没想到。村里极少有儿媳妇给公婆买东西的,倒是见多了公婆贴补儿媳妇的。   “你别只给爹妈买,给你自己也买点。”苏醒拿出一条漂亮的围巾往红梅脖子上戴。   “我不缺围巾,去年我自己织了一条,在箱子里呢。”   红梅拿好了买的东西,拉着他就走,啥都不肯再买了。   这会子离午时还有一个小时,苏醒就扶着红梅在路上学骑自行车。   红梅在娘家学过几回,但没学会,还把腿摔伤了,养了一个星期腿才能利索走路。   但她知道自己迟早要学会的,苏醒扶着她,她特别有安全感,就放着胆子拼命踩。   只不过自己还是有些害怕,一边骑嘴里还一边啊啊啊乱叫着。   苏醒见她差不多骑会了,就松了手。红梅还以为他扶着呢,一直往前骑,苏醒跟着小跑。   这时苏醒的好朋友李光礼路过,他家就在云桥镇上,他也是骑着自行车出来送礼的。   他老远就瞧见苏醒,边骑边喊道:“‘醒大个’,你咋在这儿,前面是红梅嫂子吗?”   红梅一听,原来苏醒没在扶啊!心里顿时紧张,脚下也乱了,自行车也开始行蛇步。   “苏醒,你……你快过来……”   苏醒慌了,连忙冲上去。结果没来得及扶住,自行车要往沟里冲,苏醒干脆往沟里一扑,翻身把摔下来的红梅接住。   两人就这么搂得紧紧的。   李光礼停在一旁瞧着,傻眼了,“呵呵……呵呵,有意思,有意思。沟那么浅,还都是草,摔下去也不疼,‘醒大个’你是趁机揩油吧?“哦,不对呀,红梅嫂子已经是你老婆了,还揩啥油啊,回家直接……”   苏醒知道李光礼是故意拿他说笑,也没当回事,他把红梅从沟里抱了起来,心疼地问:“没摔着哪儿吧,疼不疼?”   “不疼。”红梅摇头,伸手捶他,“都怪你,怎么不扶着,吓死我了。”   李光礼“咳咳”了两声,说:“受受受……受不了了,再看下去我要瞎眼了,我也回家赶紧娶老婆去。” 第三十章 生计   回到家, 苏醒见他爹妈坐在火盆旁择菜,就把红梅给他们买的东西拿出来。   “妈, 这是红梅给你买的连帽围巾和劳动手套。”   方荷花惊喜,“红梅给我买的?”   “嗯,红梅用她压箱的钱买的。”   方荷花赶紧去洗洗手,然后试戴, 红梅帮她系了个好看的结。   苏醒把带毛的棉帽往他爹头上一戴,笑道:“爹, 这是红梅买给你的,也给你买了手套。”   苏保国伸手往头上摸,笑眯着眼说:“哟,这帽子不错。”   他摘下来瞧了瞧, “这很贵吧,厚厚的棉帽, 还有这么多毛毛, 我戴着它出门脑袋肯定不冷了。”   方荷花照了镜子, 觉得这个连帽围巾真的很不错,就是样式时新了些, 不过她也敢戴出去。   她见苏保国戴上那顶好棉毛,就盘问红梅花了多少钱, 挺心疼的。   “妈,几块钱而已,你别在意,戴着暖和又好看就好。”   方荷花知道这是儿媳的心意, 她不好意思再问,“好好好,那我就不问了,你们俩歇着吧,中午我给你们做大蒜炒肉吃。”   下午,方荷花戴着手套和连帽围巾去河边洗了一桶大白菜,准备腌着吃。   回来时路遇两个同去洗大白菜的村妇,她们就问方荷花从哪儿买的,要多少钱,还说真好看。   “红梅用她压箱钱给我买的,还给我家保国买了一顶特别好的棉毛帽,比我这连帽围巾贵多了。”   她们俩羡慕得不行。   “你真是有福气,找了个这么懂事的好儿媳。你是不知道,我家那两个儿媳抠死了,分家几年了,可年年都要我出钱买过年的肉。”   “啊哟,我家那个儿媳更是抠,三年来她没给我买一样东西,可三天两头撺掇我买这个买那个,我一买回来,东西就全跑她屋里去了。地里的活也干不好,就知道吃吃吃。”   方荷花笑了,“我家红梅大方,还勤快,那天我家几个不是在医院吗,红梅还跑菜地里拔萝卜,等我回来时,她竟然都切成丝晒起来了,现在已经压坛子里去了。”   这三个女人凑在一起,话是没完了,把儿媳妇比来比去。最终,方荷花无比满足地回了家,她的儿媳就是比别家的强。   次日,苏醒骑着自行车去了砖厂,用两个特大袋子装了砖绑在自行车上。自行车够结实,但袋子仍装不下,两个袋子只能装得下四十来块砖。   苏昌盛虽然没有自行车,但他从工友那里借来一辆,帮苏醒一起拉砖。   李光礼自己有自行车,当然义不容辞来帮忙。   中午他们不休息,三人一起骑着车载着砖送到方家坝。当他们回到砖厂晚了一个小时,每人扣一块钱也笑着说没事。   苏醒要给他们钱,他们俩差点打他。   接下来两天,苏醒都扶着红梅学骑自行车。红梅还真学会了,敢从屋前骑到马路上,再从马路上给骑回来。   方荷花瞧了说:“红梅,你学得可真快,我也想学,但心里害怕不敢学。”   “怕啥,我扶你!”红梅说。   “这……这行吗,我怕我学不会呀。”   “学得会,多学几天就会了。”红梅拉着婆婆过来学。   方荷花双手一把住自行车就紧张,“我……我不敢,推都推不稳。”   苏醒看着直笑,“妈,我和红梅俩一起扶你,摔不着你,你大胆踩上去就是了。”   腊月里乡下人比较闲,不少人在旁笑着围观,也羡慕他们婆媳关系好。   也有人在等着看笑说,暗想,这才几天呀,等过几个月试试,就不信他家婆媳能一直这么好,就怕到时候还不如别家呢。   大家见惯了婆媳吵架的,也有不少婆媳动手打架的。好得扶婆婆学自行车还真是头一回见,新媳妇自然要表现表现。   红梅和方荷花真的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大家还真不相信。   *   到了腊月二十,苏醒要去砖厂干活了,早上四点多就起床。   红梅还真不习惯她起这么早,她起身要去给苏醒做蛋炒饭,被苏醒给摁在了床上。   “你好好睡觉,离天亮还早着呢。”   苏醒给她盖好被子,在她额头上亲亲,然后忍不住又去含她的唇与舌,腻歪了好一阵子,他才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门。   他匆匆做了蛋炒剩饭,吃完后喝口热水,就骑上自行车出门了。   以前他没自行车时,都是走到河对面等苏昌盛,坐他的自行车去。现在有了自行车,他没法骑到河对面,就去两条路的交汇处去等着。   很快,苏昌盛也骑过来了。他们俩骑到云桥镇上时,见李光礼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苏昌盛是干全月的,而苏醒和李光礼都只能干十天。每个月最后十天,他们三人都一起到砖厂。   天还没亮,这个时间路上没人,三人并骑在路中间。   苏醒说:“昌盛、光礼,我想找领导说说,想多干十天,不知领导同不同意。”   苏昌盛摇头,“难,最近不少人找领导加活,没一个成功的。”   李光礼想了想,说:“‘醒大个’,要不咱们俩一起去找吧,中午去餐馆那儿买几瓶酒送给领导。我订婚两年,还有五个月要结婚了,家里攒的钱不太够,想趁这几个月多挣几个。”   “好,咱俩试试。”   到了砖厂六点差三分,他们三人加入了劳动行列。   烧砖、扛砖、拉砖,每干一个小时只能蹲在旁边歇个三五分钟,一上午干下来,个个都浑身是汗。   大冷的天,大多只穿两件衣服,有的人甚至只穿一件汗衫。干体力活就是这样,早上来都是穿着四五件,才干十几分钟的活便开始脱衣服。   午饭是砖厂管,一大碗米饭加青菜,另外有一大锅清汤,自个儿去盛。一个月能吃上一两次肉,大家觉得能吃饱就行,至于菜色如何,并没有人抱怨。   饭后,苏醒和李光礼去旁边那家餐馆买了两瓶酒,然后去找领导。   以前领导倒是收礼的,听说要加活,他连忙摇头,酒也不敢收了。   无论苏醒和李光礼说什么好听的话,他都不答应,说如果给他们俩加活,那个个都要加活,这事他就摆不平了。   没办法,苏醒和李光礼只好又去餐馆把酒退了。   李光礼说他打算求他一个亲戚收下他一起去做买卖,他亲戚昨天买下了砖厂那辆破旧的拖拉机,等过了年要去各村收零散的粮和花生等。积少成多嘛,收了一车就去市里卖,至于能挣多少钱还得等年后干了再说。   苏醒见李光礼也有出路了,他心里更加着急了,看来真得听红梅的,年后要当挑货郎。   晚上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   一家子都吃过了晚饭,没什么娱乐,围着火盆烤火,方荷花在那儿织毛衣。   大家吃饭前,给苏醒单独盛了饭菜放在一边。红梅见他回来,赶紧去厨房给他热饭菜。   苏醒就在灶旁洗脸洗脚,顺便跟红梅说说话。   “红梅,今天我和光礼找领导了,加活是没希望了。”   红梅往灶膛里塞柴火,“没事,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砖厂没法加活就挑货去卖。这几天咱俩好好想着卖什么,这事是不是也得跟爹妈提前说一下?”   苏醒点头道:“嗯,我吃完饭咱俩就过去说说。”   苏醒吃饭后去爹妈的屋里,这会子三个弟弟正准备回屋里睡觉,方荷花收拾了毛衣也打算上床。   苏醒说有事要商量,大家就都坐了下来。   苏醒先是把家里三个弟弟要结婚得准备多少钱给大家算了个账,然后说想早些过上好日子就得想办法挣钱,他和红梅打算挑货出去卖。   方荷花与苏保国对望,三个弟弟听了倒是兴奋,问想卖什么。   苏醒笑着说:“还没想好呢,不过到时候我和红梅要出去卖东西,我还得在砖厂干十天,家里的活就干得少了。”   方荷花沉默了好一阵子,“挑货出去卖挣钱是肯定的,就不知能挣多少,而且说出去又不好听,咱家虽不富裕,但也没穷到那份上,你三个弟弟成家的事慢慢来嘛。”   苏醒挠了挠脑袋,说:“这到年根了,咱队里又有三家买电视了,还有两家在买砖,估计明年楼房就要盖起来了,咱家……”   苏保国听出老大的意思了,就是他急着想过好日子,如果等三个弟弟结婚后再买电视盖楼房,实在太久了。   方荷花又想说什么阻拦的话,苏保国抢先说道:“我觉得老大这个想法不错,做点小买卖,把家里的日子过红火。反正咱家劳力有的多,不耽误地里的活。至于别人说闲话,就让他们说去吧,要是你们小两口真能挣钱,他们就该眼红了。”   方荷花听她男人这么说,心里再多阻拦的话也不可能再说了。   这时小儿子苏喜好奇地说:“大哥大嫂做买卖如果挣钱了,我能要点零花钱吗?”   苏醒笑着拍小弟的脑袋:“那你在家里必须勤快干活,否则甭想。”   苏醒管三个弟弟习惯了,拍几下踢几下那是家常便饭,大家平时从来没当回事。   但这会子苏喜的这番话却提醒了方荷花,她试探地说:“老大,你是不是想分家了?”   苏醒一惊,“没有啊,分什么家啊,我和红梅才刚结婚。”   红梅见婆婆误会了,忙道:“妈,我们做买卖挣钱不只是我们小两口自己花,仍然像苏醒以前那样上交大部分的。”   方荷花这下心里舒服多了,她还真担心老大听红梅的枕边风,这一结婚就要分家,一点儿都不愿意帮三个弟弟呢。毕竟三个弟弟这些年也没少干活,家里攒的钱几乎全都给老大结婚用了。   苏保国沉思了一阵,说:“也别上交大部分了,我看这样吧,以后老大在砖厂干活挣的钱仍然每月上交二十五,你们小两口留五块。至于挑担卖货还不知能不能每月挣个几块呢,你们就都自己留着吧,要是哪天真发了财,你三个弟弟要结婚你们也不可能干看着是不是?”   苏醒一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做买卖要是挣钱了还是上交一半吧。”   苏保国摆手,“不用,你每个月上交二十五块足够了,那就是你为这个家出的力。另外,你们要是没出去卖货,不还得帮家里干地里的活吗?”   红梅忙道:“那是肯定要干的,又不分家,得了空怎会不干家里的活。”   方荷花见老大和红梅并没有分家的意思,就是想多挣点钱,她男人让老大仍然上交二十五也不错,这可是家里收入的大头。   她笑着说:“你们小两口有想法,勤劳肯干,还不怕丢面子,又顾着家里,这样好得很。我和你爹还商量着让喜子跟人学做木工活,如今木匠越来越抢手了,反正他在家干活也不麻利。”   苏喜苦着脸说:“你们总说我笨,我怕我学不会。”   苏醒朝他瞪眼,“不是说笨鸟先飞吗,学不会就再接着学呀!学木工一般跟师傅学两年,你就做好学三年的打算吧。”   苏福和苏庆两人耷拉着脑袋,大哥大嫂要做买卖,小弟又可以学木工活,就他们俩只能在家里干活,觉得没啥意思。   苏醒明天还要早起,就和红梅回屋睡去。   两人躺上床紧紧搂在一起,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再看着对方青春的脸宠,忍不住又享受一回热血身体的交融,难以形容的畅快与过后的彻底放松,使得他们很快入眠。 第三十一章   腊月二十一, 家里要打豆腐。   一大早,苏醒去了砖厂, 红梅洗衣服,方荷花做早饭。苏保国戴着棉毛帽牵牛去河边喝水。   苏福、苏庆和苏喜借来了石磨,等着吃完早饭开始打豆腐。   黄豆昨晚就泡好了,吃完早饭, 方荷花就让老二推磨,她往里放黄豆, 红梅则站在旁边加水。   每磨一会儿就得往石磨的洞眼里加点水。红梅端着水小心翼翼地加,加多了水磨出来的太稀,加少了水又会太粘乎。   磨了近两个小时才磨完,已经接了两桶浓稠的生豆浆了, 然后提到厨房开始煮。   煮着煮着香气就出来了,方荷花笑着说:“闻着香吧, 来, 先给你们一人喝一小碗。”   苏喜赶紧端上碗, 方荷花一下舀了六小碗,每人喝一碗。   “真香!还想喝!”苏喜眼巴巴地盯着锅里。   方荷花收起碗, “瞧你馋的,等豆腐打出来了吃豆腐多好, 一边去一边去!”   红梅喝完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眼见锅里的热豆浆往锅外溢,“妈,加水加水!”   方荷花慌得赶紧往锅里加冷水, “这豆浆忒能胀了,差点溢出好几碗。”   煮得差不多了就点卤水,然后往木盆里倒,放上木框压型。   还要等着稍凉一些才能打开切块,苏福见大家都等着,说:“妈,不早了,该做午饭了吧,要择点什么菜?”   方荷花说:“择啥菜呀,中午就吃豆腐,米饭不是在里锅焖着吗?”   中午果然只吃豆腐,煎豆腐、煮豆腐、豆腐汤。刚出锅的豆腐真的香,怎么做都好吃。   下午,哥几个出去玩,红梅和方荷花在家门口边晒太阳边做豆腐乳。   “红梅,你切得太小太薄了,豆腐乳切成大厚块才好吃。”   “哦,好。”红梅瞧着自己切的,果然与婆婆切的相差太远。   将煮好的豆腐切成一块块,铺在准备好的稻草上,等着发霉。   两个星期后应该能发好,到时候再拌上盐和辣椒粉,然后装进罐子了,等到二月就能吃了。   方荷花说:“要不……到时候你就卖豆腐和豆腐乳吧,这些我都会做,你二婶三婶说数我做的好吃呢。”   红梅笑着摇头,“不行,家家都会做,虽然没你做得好吃,但人家也不会舍得花钱买呀,应该卖一些大家做不出来的。”   方荷花想想也是,起身拎桶,“哟,木桶漏水,地上一地呢。他爹,明儿个你去镇上买个水桶吧。”   苏保国坐在旁边晒太阳,说:“自行车老大要用,我走镇上去得多远啊,前几天买个木盆,今儿个又要买木桶,要是有人挑门前来卖就好了。”   “木桶那么重,谁挑来卖,出来一趟就为了卖一担桶?瞧你懒的,除了老大,那三个小子都像你!”方荷花发起牢骚。   红梅突然想起来,镇上最近有卖塑料桶的,也有卖塑料盆塑料碗的,塑料的轻便,可以全都摞在一起不占地方。   红梅猛地站起来,“妈,我去买,买一担塑料桶怎么样?正好我去镇上瞧瞧,看什么东西好卖。”   “塑料的?那么轻结实吗,能担水?”方荷花有点不相信。   “应该能,我去镇上瞧瞧,让老板装水我挑着试试不就行了?”   方荷花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如果好的话,红梅和老大还真可以卖这些东西,家家都用得着,老式的木桶木盆实在太重了。   方荷花掏钱给红梅四块钱,“多退少补。”   红梅笑着接过来。   这会子已经下午一点多了,红梅从二婶家借辆自行车,骑着到镇上到了两点半。主要是她才刚学会,骑得比较慢。   红梅这是头一回来云桥镇,云桥镇确实比红枫镇要大一些,有十几家店铺。她把每一家店铺都逛了,到了年根,每家店铺前的人都不少。   不过数杂铺货门前人最多,红梅也挤了过去。但凡日常生活中需要的东西,这里差不多都有。   她见很多人在买碗啊盆啊桶啊之类的,过年要请客,碗盆不太够用,今年单干收入不错,许多人家就舍得花钱。   红梅细心地发现,除了买锅碗瓢盆的人多,买袜子、毛线和针头线脑的人也多。腊月里闲,几乎每家的大姑娘与妇人都在织毛衣或缝缝补补。   至于要卖什么,红梅心里有了数。   她让老板拿出塑料碗、瓢、盆、桶,她一仔细摸摸,还用力掰,觉得还真是不错。   最后她说要买一担塑料水桶,想盛满水试试,老板忙得没空,叫她自己去后边池塘打水挑着试试。   红桶还真去后面试了,这一试她不禁笑了起来,比挑一担木桶轻便多了,这满满一担水,她能挑很远的路,塑料桶也丝毫没变形。   她掏钱买一担塑料水桶,只要一块五毛钱。她没有还价,笑着与老板套近乎,问:“老板,你这些东西从哪儿进来的货,我刚才试着挑水还真不错。”   老板见她爽快不还价,就回了一句,“我进的货肯定没错,在省城长城塑料厂进的货。”   红梅笑着记在了心里,然后又买了双袜子,故作很随意地问:“这袜子也是省城进来的吧,看着很暖和,省城还真是什么厂都有。”   “那是,那里啥都有,棉毛厂就在塑料厂对面,我进货也方便。这些国营厂以前不给小贩供货,最近不知咋的,只要你要货,数量超过一百,厂子就给货。”   “老板还真是能干,钻营到省城去了。”红梅再付了袜子钱,就准备回家。   她把袜子揣兜里,再把两只桶摞起来挂在自行车的龙头上,骑着十分轻便,一点也不影响她骑车。   回到家红梅把找的两块五毛钱退给方荷花,买袜子的钱红梅是用自己压箱钱付的。   红梅挑着桶去一家打了水井的那里挑了担水回来,说:“妈,你看,这担桶结实吧,只要一块五,挺划算的。”   方荷花接过来挑着试试,“还真是不重,我刚才见村里有几家也买了塑料桶和盆,往后谁家还买木桶啊。”   红梅说她就想卖塑料盆、塑料桶和塑料碗,还卖袜子、毛线和针头线脑啥的。   方荷花和苏保国听了连连点头,觉得这些肯定有人买。   晚上差不多八点的时候,苏醒回来了,红梅把今天做豆腐的事和去镇上的事说了。   苏醒惊道:“你竟然骑自行车去镇上了,还顺便买了桶?那么远的路没骑摔跤吧?”   红梅有些得意了,笑道:“才没摔呢,就是骑得慢一些,遇到下陡坡速度太快我有点害怕,就下来推着走一段。”   苏醒摸摸她的头,“等你骑习惯了,还就喜欢下陡坡路呢,兜风爽得很!”   红梅把热好的饭菜端了过来,苏醒吃上一口豆腐,“嗯……又嫩又滑,好吃!”   洗漱过后,他们俩也不烤火了,直接钻床上去了。   反正灶里没啥火,还省炭了。两人搂着盖上新被子,可比烤火更暖和。   苏醒搂着红梅,亲了亲她的额头,又咬了咬她的唇,手忍不住往她身上摸。   “红梅,我又想吃豆腐了。”苏醒声音压得粗低,带着几分按耐不住的躁动。   红梅微微喘着气,眨巴着眼睛问:“你刚才不是吃了很多吗,想吃得等明天了。”   苏醒坏笑,“我要天天吃!”   “好,天天吃!”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哦。”苏醒说着就将脸贴到红梅身上去吃着,“我说的可是吃这个豆腐,这个豆腐最好吃。”   红梅又羞又气,掐他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才是豆腐,还是块老豆腐!”   苏醒嘴里停住吃,说了一句,“老豆腐才更有味道,你天天吃,我不收钱,嘿嘿。”   红梅掐着他一身老豆腐,两人在被子里翻、滚着,互吃豆腐。   第二天中午,家里果然又做了豆腐。   红梅端着碗吃着吃着,想到昨夜里互吃豆腐的事,禁不住笑了一声。   虽然声音极小,还是被方荷花听见了。   方荷花觉得这个儿媳有点奇怪,怎么吃饭还自个儿笑起来了,脸上还有两片红晕,她在想什么呢!   红梅见婆婆那样瞧着她,红着脸尴尬地说:“妈,这豆腐做得……挺好吃的,呵呵。”   红梅补上这么一句,方荷花觉得更加诡异了。   夜里苏醒吃过饭,洗完就爬上床,撒娇道:“老婆,我要吃豆腐!白白的豆腐真好吃!”   红梅钻被子里直接揍他。 第三十二章   腊月二十三, 家里要熬薯糖做糖块了。   煮红薯熬糖,然后炒米, 再做成糖块,忙了整整一天。糖块能储藏几个月都不会坏,开春了家家都靠这个当零食了。   农村穿衣服都还是缝缝补补的,舍得花钱买零食的人不多, 就连冰糖都藏起来,偶尔给孩子吃几小块。   年底家家都要打糖块, 因为几乎没有孩子不爱吃,就连苏福兄弟几个这么大的小伙子也都盼着年前做糖块吃。   第二天到了腊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了。   这天各家各户忙着蒸糯米,然后去村头打糍粑。那里有一个大理石做的舂, 男人们轮流拿着臼把热腾腾的糯米捣烂,一家一家排队打。   端回家晾晾, 凉下来成块了就可以拿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糍粑可以拿油煎着吃, 也可以煮粥里面吃。   打完糍粑已经中午了, 这会子大家正在聊天说笑,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卖。   “兑香蕉喽, 四斤米兑一斤香蕉喽!绵软香甜的香蕉拿四斤米就可以兑喽!”   卖香蕉的贩子知道大家不舍得花钱买,但家家都有粮食, 用兑来的粮食拉去卖,照样能挣钱。   方荷花听后问:“香蕉?是吃的吗,啥样?怎么那么贵,要四斤米!”   有一个妇人接话道:“好吃!上个月我女婿从县里带给我一斤, 那味道好吃死了,想到那味道我就馋,我去兑一斤!”   那位妇人说着就走,许多小孩听见了都吵着家长要去兑香蕉吃。   没多久,卖香蕉的人被大家团团围住了,不少人不舍得兑,就是过来凑凑热闹,看看香蕉长啥样。   红梅也上前去瞧,发现竟然是苏醒的好朋友李光礼在卖香蕉,他忙着称香蕉,他的那位亲戚忙着称大米。   红梅在想,李光礼不是在砖厂干活吗,他和苏醒一样每个月干十天的。虽然听说李光礼要跟他亲戚做小生意,但没想到这么快。   李光礼也瞧见红梅了,笑着打招呼,“红梅嫂子,你也来凑热闹了。”   “光礼兄弟,你今天怎么没去砖厂?”   李光礼摇头道:“我姨爹前天从市里拉一拖拉机香蕉,昨天他一个人出去卖根本忙不过来,就让我从今天开始帮忙。不过也就这几天大家舍得买,等到年后都紧攥着钱,香蕉可就没这么好卖了。”   红梅笑着说:“也是,孩子们吵着要吃嘛,过年图个高兴。”   她听苏醒说,李光礼和亲戚要等年后开始收谷子或大米、花生之类的去市里卖,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卖香蕉了,还想出以米兑香蕉的办法。   这些人脑子真是灵光,天生做买卖的料嘛。   李光礼太忙,没空跟红梅说话,就往红梅手里塞了一根香蕉。   红梅不好意思接,可李光礼已经塞进她手里了,他又被那么些人围着要称香蕉,红梅寻思着一根香蕉嘛,想吃就吃吧。   她转身见婆婆瞧着她,就掰了一半给婆婆。苏喜又瞧着他妈手里的半根香蕉,方荷花只好把手里的半根再掰下一半给苏喜。   苏喜虽然有十六岁了,但见身边有几个孩子在那吃得狼吞虎咽的,好似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眼馋啊!   苏喜接过香蕉就急着咬上去,“嗯……好吃好吃!妈,咱家也兑几斤吧!”   方荷花吃着也觉得实在美味,她就看着红梅,红梅也从来没吃过香蕉,这一吃就喜欢上了。   “妈,要不……听喜子的,就兑上一点?”   方荷花自己也没吃过瘾呢,刚才怕红梅笑话她没吃过东西,现在见红梅也那副馋样,她果断地跑回家兜米去了。   方荷花一下拿来八斤米,兑了两斤香蕉回家。   回到家,一家子坐在门前边晒太阳边吃香蕉,红梅还特意拿两根给苏醒留着。   方荷花想到香蕉这么贵又有些肉疼,“这香蕉虽然好吃,但也忒贵了,四斤米才兑一斤,估计贩子进货连三斤米的价钱都用不上,这钱可真是好赚。”   方荷花说着无心,红梅却听出名堂来了。   吃完午饭,红梅从嫁箱时拿出几块钱,然后拿一根香蕉送给二婶吃,又借来自行车,骑镇上去了。   方荷花跟苏保国嘀咕,“红梅火急火燎地骑她二婶家的自行车去镇上干嘛?”   苏保国不在意地说:“她不是说要买点东西嘛,这你也要管?”   “今天过小年嘛,啥东西要这么急着买?我又没怪她的意思,就是好奇嘛。”   下午四点,红梅赶回家了,竟然买回来十个塑料水瓢、十个塑料盆和十个塑料桶,二十双袜子和十斤毛线!   这么冷的天,红梅忙得头上出了一层细汗。   方荷花和苏保国见她买回来这些,傻眼了。   “红梅,你不是说打算年后卖这些吗,怎么现在就买回来了?”   红梅不好意思地说:“妈,我本该和你们商量的,但怕你们不让我着急卖就错过买卖了。我听李光礼说,就年前大家舍得花钱,等年后指不定都紧攥着钱啥都不舍得买,所以我就……着急想试试。”   方荷花愣愣的,在脑子里转来转去,突然想出什么,惊道:“你这不划算啊!你这是从镇上买的,你要是涨价卖给别人,别人能买?反正大家要去镇上买年货,干脆顺带把需要的瓢盆之类的买回来了,干嘛非要买你这些贵的?”   苏保国也跟着说:“你这跟卖香蕉的可不一样,香蕉咱镇上没有,卖的贵大家想吃也得买,你这些东西镇上都有,去镇上买年货不就带回来了?你着急了些,等年后去省里进货便宜,你才能挣到差价嘛。”   红梅笑了笑,她看起来还是挺有信心的,“其实你们说的这些我中午就想到了,但镇上店铺里不能拿米兑的,我也学李光礼卖香蕉那样用米兑。”   红梅拿出一个塑料盆,说:“这个舀水的塑料水瓢我买来两毛钱,如果有人拿两斤米来兑,两斤米能卖三毛二,我这不就挣了一毛二?十个就是一块二!等年后我去省里进货,这种水瓢估计一毛多就能进了,那样我就能挣得更多,只不过年后可能买的人少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对望两眼,觉得儿媳说得也有道理啊。   方荷花摸摸瓢又摸摸盆,“确实是好东西,那你明天……就去试试吧,卖不掉留着家里慢慢用倒也行。明天让老二老三老四全都跟着你一起去,帮着称米,顺便看好东西,就在咱村里的几个队试着卖,不要走得太远。”   红梅见婆婆这么说,她也放心了,高兴地和婆婆一起做饭去。过小年,饭菜可要比平常丰盛一些。   因为过小年,砖厂让工人们早两个小时回家。   苏醒到家才六点,正好可以吃小年夜饭了。放了鞭炮,方荷花等不及就把红梅的事说了。   苏醒听后很吃惊,红梅还以为他不乐意呢。   不料苏醒却说:“红梅,你这也学得太快了吧,中午拿米兑香蕉吃,下午就自个儿买这么些东西回来,还把每样东西需几斤米来兑都想好了,你以前读书成绩是不是特别好?”   红梅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读书还……还可以,就是家里没啥钱,我爹见别人家的姑娘都没去读初中,就让我也别去了,在家带妹妹弟弟。”   其实红梅读五年级时成绩可是班上第一的,她小学毕业那年是72年,班上没一个姑娘去读初中,她也不敢冒尖非要去读。   当着婆家人的面她不可能自夸,只说读书还可以。   饭后,一家子围着火盆聊了一阵,苏醒就和红梅去厨房烧水洗澡。   苏喜忍不住又说:“大哥大嫂洗澡真勤,这才过两天呢,身上哪有那么脏。”   苏福和苏庆又跟着呵呵直笑。   方荷花伸手打老二老三,“笑什么笑,你们大哥在砖厂干活,哪能不脏,光出汗都不知出多少,你们不出力还笑!”   苏福捂起嘴来,仍然笑个不停,“我知道大哥辛苦,但也不能不让我笑啊。”   苏庆“噗”笑一声,口水都差点喷对面的他妈身上去了。   方荷花掸了掸身上,直跺脚,“他爹,你看看,家里这么多臭小子真是烦,赶紧给他们找老婆一边过去吧,看着都头疼,烦死了!”   苏保国发愁地看着几个儿子,“我看着也烦,头也疼。”   小两口洗完澡就回自己的屋了,红梅拿出那两根香蕉,“你快尝尝,我特意给你留的,真的好吃。”   苏醒只接来一根,“那根留着你明天吃吧,我一个大男人哪里需要吃零嘴。”   苏醒吃几口就把一根吃完了,红梅问他,“是不是很好吃?”   苏醒想了想,说:“确实好吃,但还是没有……豆腐好吃。”   红梅气得笑出来,“你行不行啊,没事就知道吃豆腐。”   苏醒嘿嘿坏笑着,一把将她抱上了床。 第三十三章   腊月二十五, 红梅和三个小叔子匆匆吃完早饭就把东西往外挑。   才挑到邻居家门口,红梅就被人拦住了。   “红梅, 你也卖东西?”   “对呀,你们来看看吧,塑料盆、水瓢、碗、桶都有,还有袜子和毛线。”   邻居的一家子都围了过来, 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简直啥都想要啊。   听红梅说可以拿米来兑, 邻居家女主人动心了,她最想买的就是毛线了,买一斤半的毛线就够织一件女式成人毛衣,只需十斤大米, 也就是两斤半香蕉的价钱!   邻居家女主人没考虑多久,就进屋拿米去了。   苏福稀罕地说:“大嫂, 这才出门就卖了一斤半毛线, 这生意还真可以做!”   红梅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说不定邻居是看她头一回做买卖,卖个人情给她才买的呢。   然后路过二婶家门前, 红梅拿了一个塑料水瓢送进去。   “二婶,我总借你自行车, 这是送你的。”   二婶接过来拿在手里瞧了又瞧,喜欢得很。当她得知红梅要卖那么些东西,觉得自己也不好白拿红梅的,就把左邻右舍全喊过来。   二婶为人开朗喜欢张罗, 整个八队几乎被她嚷来一半人。   红梅本来有些不好意思在自己队里卖东西,还准备去九队十队呢,没想到二婶这么卖力为她吆喝,她心里很是感激。   这么多人来围着,红梅反而不难为情了,大胆地介绍每样东西需要几斤米来兑换。   以前集体挣工分时,家家都穷得很,压根不舍得花钱,只要想到花钱就肉疼。现在单干了,手里有点闲钱,花钱虽然爽快点,但仍没人甩钱乱花。   用米来兑换,不拿现金,买东西似乎就没那么心疼了,而且现在好东西越来越多,看都看不过来,总有那么一两样让人心痒痒。   这家买两双袜子,那家买担水桶,一上午红梅和三个小叔子再没挪地方,就一直在二婶家门口给大家称米拿东西,顺便聊聊天。   “红梅真是能干,才嫁过来几天啊,就想到做小买卖。”   “是啊,一般人家的小媳妇还没出门就露怯了,可干不来这个。”   “哟,一般人家的小媳妇账都算不明白呢,别提做买卖了。”   红梅听了微微红着脸,“我……我也只不过试试。”   “红梅,你有你家‘醒大个’撑腰,在这附近做点小买卖还真不错。哪队没有几个小混混,别人要是出去卖,怕是要被欺负或被抢,你是‘醒大个’的老婆,谁敢伸个指头试试!”   红梅觉得这话倒是有些道理,自从跟苏醒订婚一直到现在,她还真没担心过被人欺负。   一边卖东西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东西越来越少,大米越来越多。   等到了中午,啥都不剩了,还有人问啥时候再来卖,袜子和毛线太少了,很多人都没买上呢。   红梅和三个小叔子回家赶紧称称大米,看有没有称错,是否对得上账。   红梅进那些货用的是自己压箱钱,总共花了三十九块零两毛钱,而今天兑来了两百七十斤大米。   大米是一毛六一斤,能卖四十三块两毛钱,也就是说,在进价这么高的情况下,她也挣了四块钱!   其实也就是卖两个小时而已,这还不算送给二婶的那个塑料水瓢呢。   苏醒在砖厂累死累活,一天干十一个小时,也才挣三块钱。   不过红梅也没有盲目高兴,这是头一回,队里人图新鲜,也许等下次大家热情就不会有这么高了。   吃过午饭,红梅和三个小叔子一起拿板车推着大米去镇上,卖出了钱,红梅转手就进了货。   等到家时,天都黑了。红梅也不想让三个小叔子白干,一人送一双袜子。还说如果这几天卖得好,还给他们压岁钱呢。   苏醒回家时,见堂屋角落还是摆着那些东西,因为他没仔细看,更不可能数数量,以为就是昨天买的那些。   他寻思着红梅应该是一样都没卖掉,她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他脚步放轻走进厨房,准备自己热饭菜吃,不料却见红梅在厨房煎鸡蛋,还一脸的喜色。   这情况不对呀,红梅见他进来,等不及地把今天的事都说了。   苏醒失笑,“我还以为你一样都没卖掉,没想到你竟然又进了那么多货,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红梅把煎的鸡蛋放在热好的饭菜上,然后把碗递在苏醒的手里。   “你别高兴太早,也就只能再卖四天了,大年三十那天家家都忙没人再买了,过年后都开始缩衣节食,买卖估计差很多呢。”   苏醒拉拉她的小手,说:“别想太多,等年后我得了空陪你一起出去卖。这几天你就在这附近几个队里,让福子他们紧跟着,否则我不放心。”   红梅笑着点头,“嗯,我知道。”   接下来腊月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红梅都在卖东西,上午卖,下午去镇上卖米顺便再进货。   到了腊月二十九下午没再进货,而是买了些年货回来,方荷花也跟着一起去的,她知道家里缺什么,要买哪些年货。   晚上,红梅合计一下从腊月二十五到今天总共挣的钱,五天的时间竟然挣了二十二块钱!   大年三十这一天,苏醒终于可以不去砖厂了。上午陪着家人在屋外晒太阳聊天,下午他掌勺做年夜饭。   年夜饭做好,家家户户的男丁都要端着家里最好的那道菜去祠堂祭祖宗。当然,每家都带鞭炮去,往年都穷,只带小小的鞭炮响几下就完事。   今年有所不同,家里有点钱,很多人都买长长的鞭炮能响很久。大家似乎比了起来,看哪家的鞭炮最响亮且响得最久,好像谁家赢了祖宗就多罩着谁。   苏保国觉得还是低调一点好,他和四个儿子走过去阵势倒挺大,就是鞭炮过于普通了。   “‘醒大个’,你刚结婚,咋不买封大的图个吉利?”   “这够大的了,太响怕吓着你,哈哈!”苏醒笑了笑,他和他爹想法一样,觉得和自己队里人比这个没意思,做人还是低调一点要好。   拜完祖宗,就回家吃年夜饭了,开饭前又要放鞭炮。   方荷花看着一桌子菜,喜滋滋地说:“往年过年都是六个菜,今年老大卯足了劲做了十个菜,菜相倒是不错,就不知味道咋样。”   红梅接话道:“肯定好吃,我都好久没吃他做的菜了。”   苏醒用十分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以后只要不去砖厂,我就多做做。”   红梅忙道:“你那么辛苦,偶尔做就行。”   见他们小两口互相心疼着,方荷花和苏保国听着只是心里舒服,倒没觉得什么。苏福有些受不了了,哥嫂天天当他的面柔情蜜意的,他快要呕血了。   年夜饭吃了很久,吃过后方荷花开始发压岁钱了。   她给四个儿子的压岁钱都是两块,但给红梅的多一些,十块!   之前她还打算借钱过年,她没想到李桂花那么大方,退回两个不说另外还补一个大的,后来杀猪又接了二十多现金,所以现在手里有点钱。   不过给完压岁钱,方荷花的钱袋子里也只剩十二块钱了。   紧接着红梅要给三个小叔子压岁钱,这几天他们帮着推板车去镇上,也挺辛苦的。   红梅总共挣了二十二块钱,她拿出十一块钱,三个小叔子一人两块,另外五块钱要给公婆。   方荷花笑着推开,“哪要你给我钱,叫人听了笑话。”   红梅见婆婆不收,就塞公公手里了。“妈,你给我十块,我咋不能给你五块了?”   “那不一样,你是我家刚接过来的媳妇呀。”   “你们是我的公婆也得孝敬哪,我才刚开始干,所以孝敬的钱不多,还望爹妈笑纳别嫌弃。”   她都这么说了,做公婆的哪有不高兴的,欢喜地收了。   苏福、苏庆和苏喜三人都得了四块压岁钱,高兴地出去玩了,平时夜里没什么人玩,只有一些小混混喜欢压马路。   今天是除夕,年轻人没啥玩的,都跑路上疯去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及小两口共四人先是包饺子,这是为明早准备的。之后方荷花和苏保国围着火盆守夜,苏醒和红梅在自己屋里说话。   苏醒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十块七,全都交到红梅手里。   “红梅,工资还没发,我只有这点钱了。以后你管钱,只要我手里有钱就全都交给你。”   红梅抽出五块放在他手里,“身上得留些钱才好,如果出门在外身无分文,可不叫人笑话。”   “那好,以后我身上的钱绝不超过五块。”   红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拿出笔记着账。   进账:压箱钱六十、买卖二十二、压岁钱十块,苏醒上交五块七,合计九十七块七。   出账:给公婆买东西五块五,压岁钱六块,孝敬钱五块,合计十六块五。   结余:八十一块二。   苏醒一看,简直要崇拜了。“你记账可真清楚,一目了然,如果是在古代,你都可以当管家了。”   “哪有那么夸张,账不都是这么记的吗?”红梅把钱放进那个精致的木匣子里,这个还是苏醒送的呢。   红梅把钱放进去,瞧见了那枚银戒指,便戴了起来。   苏醒摸着她的手说:“下回给你换个金的。”   “金的不也是戒指吗,被人抢了咋办?就这个,挺好看的。”   红梅准备盖上木匣子,不小心看到那张画小丑人的纸,笑着拿了出来。   “你也行呢,竟然会画小人,你看把我画得多丑,还手拉手,当时我看了差点笑出眼泪来。”   苏醒接过来一瞧,忍不住“噗”笑一声,“我也有这么文艺的时候?”   红梅挑眉头,“这叫文艺?你这是春心……”   红梅突然红着脸闭嘴,吞下了那两个字。   苏醒明知故问,“我春心……什么,你说出来嘛,我文盲我不懂。”   红梅狠狠掐他一下,然后转身出屋,去厨房烧水洗澡。   方荷花和苏保国守着火盆面对面地嗑瓜子,忍不住感叹一句,“又洗澡。” 第三十四章   大年初一。   这个年代, 在老百姓眼里,从大年初一这一天才开始真正进入一九八三年。至于阳历的元旦, 老百姓还不太认同。   为了迎接新的一年,早上都吃饺子,吃得浑身热乎乎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容,都盼着新的一年里有新的气象。   男人们出去拜年, 女人们则守在家里招待来拜年的人。   红梅和方荷花准备好茶水、烟和装零食的九宫盒,再把火盆生得旺旺的。   很快, 就有人来拜年了。方荷花忙着散烟,红梅递零食,然后让来拜年的人坐下来烤烤火,顺便聊几句。   红梅对队里的人虽然几乎都见过, 但并不了解对方家里的情况,譬如叫什么名字, 家里几口人, 是否结婚, 生了几个孩子等等。   这一坐下来聊,很快红梅就掌握了队里大部分人家的情况。   对于新媳妇来说, 过个年就能把整个队里的人认清。   由于九队的人也姓苏,所以八队的人会到九队拜年, 九队的人也来八队拜年。   十点左右,苏昌盛就来这里拜年了,他还说苏醒哥几个已经去过他家了,苏醒应该很快就能回家。   苏昌盛走后, 苏保国回来了。苏保国只拜那些辈分比他高或平辈中年纪比他大的人家,所以他先回了家。   再过了半个小时,苏醒四兄弟才回来。   因为苏醒的外公外婆已去世,大年初一他们就去两个舅舅家拜年,顺便吃午饭。   以前都是方荷花一人留在家,苏保国带着四个儿子去方家坝拜年,中午苏保国在方卫华家吃午饭,四个儿子则在小舅舅方金华家里吃,几年来都是这样。   今年方荷花让红梅跟着苏醒一起去,红梅是新媳妇,每家亲戚都要去一趟的,只不过舅舅家她比较熟悉而已。   到了大年初二,红梅要回娘家了,苏醒要跟着去给岳父岳母拜年。   苏醒骑着自行车载着红梅,带着一点礼,只骑一个小时就到了。   李桂花一见到红梅就问她有没有吃多子药,红梅脸色晕红,她早把那事忘后脑勺去了,中药一直收在抽屉里都没拿出来过。   大过年的她怕妈妈唠叨个没完,只好尴尬地点头,说都吃完了。   李桂花终于放心了,让秀梅赶紧给姐姐和姐夫上茶。   红梅坐下喝着茶,就把自己过年前做小买卖的事说了,李桂花一听,乐了,“哟,没想到我大闺女还是做买卖的料,才五天的功夫就挣了二十二块钱!”   陈贵得意地昂着头说:“我陈贵的闺女哪有孬的。”   他说着就拍拍苏醒的肩膀,“’醒大个‘,你娶到我家的红梅算你有福气,我这大闺女干活勤快,从来不喊累,现在你瞧,还做上小买卖了。那个饶兵是作死,要和那个寡妇乱搞,他……”   李桂花踩上陈贵一脚,“大过年的,你提那个晦气的臭小子干嘛?‘醒大个’,来,尝尝我家做的糖块,看是不是比你家做的好吃。”   苏醒笑眯眯地接过来咬上几口,“嗯……好吃。”   小东高兴地拿他照片给大姐和姐夫看,小小的人儿穿上一身小军装照,还真是神气。   苏醒心里在想,等砖厂发了工资,就带红梅照结婚照去,然后挂在屋里的墙上,想想心里都觉得美。   忽然,苏醒想起苏昌盛托付的事,他看了看红梅,递了几个眼色。   红梅先是愣了愣,很快也明白了过来了。“爹、妈,秀梅的事还没定下来吧,你们到底考不考虑苏福?其实苏福也还不错,脾气好,还……”   还……什么?红梅一时还真没想起来。   苏醒接话道:“还……还心眼好,他很喜欢秀梅的,肯定能对秀梅好。”   李桂花与陈贵对望一眼,然后示意让陈贵说。   陈贵也很矛盾,他倒希望和苏家亲上加亲,可苏福他还真就没看上。这几天他也问过秀梅,秀梅说她希望找个能独挡一面的男人,苏福个性有点软糯,做事不是很勤快,平时做事经常要苏醒催他或打他。   陈贵也不想瞒着,实话实说。秀梅还跑过来说,千万别把她和苏福硬扯在一起。   苏醒叹了叹气,作罢,然后说起苏昌盛的情况。   没想到就这么一说,秀梅竟然说可以考虑。   李桂花和陈贵心里大概明白了,秀梅应该是看上了,因为秀梅见过苏昌盛的。   “二闺女,你看上他了?”   “我没有!”秀梅急赤白脸的,“我又不了解他,就是觉得他这人说话比较实在,不像苏福净扯东扯西的,没一句在……”   她说完突然止住了,看了看姐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陈贵知道苏醒不会跟秀梅生气,说:“‘醒大个’,既然秀梅说可以考虑,那就等过几天去你家吃饭,顺便见见那个苏昌盛。”   苏醒点头,“爹,我家请你们一家子初五中午去我家吃饭。”   “行,初五去会会亲家,我倒是有点想亲家了,哈哈。”陈贵笑得开心,他是急着想和苏保国拼酒呢。   接下来初三初四,苏家请了苏醒的两位舅舅和小姨以及两位姑姑来家里吃饭,红梅也跟着苏醒去了几家。   过年就是这样,吃来吃去,才几天的功夫,红梅感觉自己胖了些。   以前在娘家,她也没饿着,可怎么都吃不胖,没想到一结婚,这肉就长上来了。   到了初五,陈贵领着一家子来了,苏昌盛也过来坐坐。   陈贵没能与亲家拼上酒,却被苏昌盛陪酒陪高兴了。李桂花暗想,她男人应该是想把秀梅说给苏昌盛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不傻,看这情景,就知道亲家比较中意苏昌盛,他们的老二福子压根没戏,连陪酒都不说几句好听的。不像苏昌盛,说他会努力干,打算啥时候买电视机啥时候盖房之类的。   接下来几天,大家仍然是吃了这家吃那家,然后又请这家请那家。   一直吃到正月十五。   过了元宵节,苏家开始打水井。苏家有四个儿子,加上苏保国,五个劳力足够了。   苏家门前地下水充足,苏醒哥几个狠挖五天就出水了。   到了正月二十这天下午,水井就可以试水了。   苏醒舀一大瓢,大口尝着井水,“甜……这井水真甜!”   苏保国笑着来试几口,“嗯,这口井打得好,水又足又甜。咱家也算是有水井的人家了,再也不用过挑水的日子喽。”   方荷花立马端个水盆过来,“我来洗菜试试。啊呀,好得很好得很,再也不用从桶里倒水洗了,平时总怕浪费水,有时候菜都没洗干净。”   红梅心里自然跟着乐呵,“妈,不仅洗菜方便,以后下雨天路上泥泞不好走,去河边洗衣服不方便,就可以在自家门口洗。”   “那是,有口水井真是百样好!红梅,你娘家打算啥时候打,要老大去帮忙不?”   红梅摇头道:“不了,我妈说等年底和堂叔几家互相帮忙打。苏醒明天就要去砖厂了,我娘家不好啥事都要他过去帮忙的。”   方荷花笑着点头,心想儿媳还真是懂事。   试了水,就可以开始在井口填水泥,安上压水器。   等过两天水泥干了,只要轻松压几下手柄,井水就从水口涌出来,用起来很方便。   *   正月二十一,苏醒又是清早就去了砖厂。   正月还没出,红梅也没急着想做买卖,而是和公婆小叔子等一起下地。   这几天正适合种土豆,苏保国在家把土豆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切也要讲究方法,每小块上必须有芽儿才行,然后挑着去地里。   苏保国和三个儿子挖一条条小沟,红梅和婆婆往里面摆放土豆种,之后再用土把土豆种覆盖起来。   覆盖后,再挑水来点,如果土太干,芽儿很难钻出来。   家里种的土豆不是很多,一天半就干完了。   种完土豆就要开始翻菜地,再过半个月,很多菜种可以撒下去了。田里还是稻草的根,需要用牛犁地。   这几天男女分工,红梅和方荷花翻菜地,苏保国带着三个儿子犁田翻地挖沟。   正月一过,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又开始了新一年的播种。   农民们期盼着今年的收成更好,农作物价钱更高,攒更多的钱,就可以娶媳嫁女买电视机了。   二月一日,苏醒不用去砖厂,他带着红梅去云桥镇,要照结婚照。   两人大清早在家洗了头,然后都穿上了结婚时的那套衣服。在照相馆老板的指导下,两人并排靠紧坐着,红梅的头稍微偏向苏醒,留下了甜甜的笑容。   付了钱,两人在街上逛一逛。   “苏醒,咱俩明天就去省里吧,长城塑料厂和棉毛厂在一起,咱们去了多进些货。”   苏醒已经考虑过这事了,问:“你想坐火车还是坐汽车?听说坐火车去省城要便宜一些,票价一块五,五个半小时到。坐汽车要两块五,但是坐汽车速度快一些,四个小时到。”   红梅寻思一阵子,说:“要不……还是坐火车吧,去了省里要进货,肯定要花不少时间,一天往返根本做不到,反正要花两天时间。”   “好,我还没坐过火车呢,也没去过省里。”苏醒憨笑着说。   红梅也跟着发笑,“我也没坐过火车,没去过省里,正好去感受一下。”   “好嘞,咱俩要去见见世面喽!”   苏醒骑上自行车,红梅坐在后面,双手搂着他的腰。   “搂紧点,前面是下坡路,我带你兜风!” 第三十五章   夜里, 红梅从木匣子里翻出八十一块两毛钱,但这些钱怕是进不了多少货。   想到还要坐车和吃饭, 住一晚肯定也要花不少钱。好不容易进一趟省城,如果进货少就太不划算了,她有些着急。   苏醒前天领了三十块工资,上交给他妈二十五块, 只攒下五块。之前他身上还有五块零花,总共就十块钱, 全给了红梅。   红梅捏着这九十多块钱,再算算两个人坐车、吃饭和住宿的钱,怎么想着都不划算。   “要不……就去镇上拿货吧,贵是贵一点, 但不用坐车和住宿……”   红梅话未说完,苏醒伸手捂住她的嘴, 亲了亲她的额头, 小声道:“你先别急, 我去试着借一点。”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苏醒才回来,他从二婶那儿借来三十, 从三婶那儿借来二十,从苏昌盛那儿借来五十。   当然, 这也不是白借的,他答应进货回来给两个婶子送袜子。等货卖了,手上有了现钱,马上就还。苏昌盛笑着说什么都不要, 只要小两口进货顺利就行。   红梅赶紧拿出纸笔记上账。   “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大、红梅,你们还没睡吧?”方荷花的声音。   苏醒过来开门,“妈,你还没睡呢。”   “你刚才跑出去是不是问两个婶子借钱?”   苏醒抓耳挠腮的,“还真是啥都瞒不住妈。”   方荷花把钱往苏醒手上一放,“你知道问两个婶子借钱,却不问你妈一声,把妈当外人?”   “妈,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吗,所以没跟你说。”   “等卖货有了现钱立马还我。”方荷花把钱往大儿子手里一放,她说话语气听似生气,脸上却还带着几分笑。   然后她又看向红梅,嘱咐道:“明天出门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让老大在外惹事。”   红梅点头,“我记着了,妈放心吧。”   苏醒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我啥时候惹事了,妈别这么说,我最近连蚊子都没敢打一只。”   “嗯,有红梅跟着我倒是放心不少。”方荷花出去了。   红梅数了数钱,婆婆可是借给他们三十五块呢!自己的钱加上借的钱,就有两百二十六块二了,这些钱应该能进不少货了。   第二天,天还黑着,小两口就爬起床,炒些剩饭吃,还煮几个鸡蛋准备带路上吃。忙完这些,他们俩一人背上小帆布包一人肩上挂着绿色军用水壶,出门了。   先是推着板车到火车站,再把板车锁在车站去买火车票。   买好票还有二十分钟火车才进站,这才刚进二月,站在那儿等着还是有些冷的。他们俩兴奋地等着,丝毫不觉得冷,看到拉煤的火车从这儿通过都高兴得手舞足蹈。   绿皮火车终于到了,检票后两人开心地上车,找到自己的座位。没想到座位对面坐着两个年轻小伙子,总是盯着红梅看,红梅皱眉,然后一心看着车外的风景。   苏醒见那两个小伙子只敢看红梅,但不敢说什么调、戏的话,更不敢动手动脚,他觉得这也没理由找人家麻烦,就随人家去。   昨夜他妈还提醒他出门在外不要惹事,他就忍忍。有了上回坐车打人的经历,这回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能再鲁莽了。   可那两个小伙子一直瞧着,苏醒看着实在难受,就去另一排找一对老夫妻换座位。   那位老夫妻面容和蔼,笑眯眯地换了。   红梅和苏醒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对面坐的是一对中年姐妹,而且她们都闭着眼睛休息。   他们小两口一会儿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儿吃着从家带的鸡蛋,再喝几口水,简直爽歪歪。   到了中午,两人都有些困了,打起瞌睡来。毕竟昨晚睡得晚,早上不到五点就起了床,不困才怪。   红梅比较警觉,生怕坐过了站,她一会儿睁眼一会闭眼迷迷糊糊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瞌睡后突然清醒了许多。   她不经意摸了摸小帆布包,直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心一颤,赶紧打开帆布包一看,钱没了!   她慌慌张张地推醒苏醒,“你别睡了,钱没了!钱被人偷了!”   苏醒一惊,打开红梅的帆布包一看,侧面有个刀口,原来是包被人划了,火车上竟然有贼!   苏醒恼了,站起来大声喊道:“谁偷了我们的钱!”   红梅拽了拽他,“贼还会主动告诉你吗,你喊也没用。”   苏醒觉得贼肯定会露破绽,比如脸红或紧张什么的。他捏了捏红梅的手,安抚她。   但他仍然喊着,“不站出来是吧?那我叫列车员过来一个个搜!”   车上的人开始躁动起来,都看看自己是否丢了钱。   一个女列车员听到动静过来了,她很抱歉地说:“这节车厢这么多人,我总不能一个个搜身吧,这不太合适。”   “可是有贼划破了我们的包,你帮忙搜一搜谁身上有小刀总行吧?”苏醒一边说一边前后扫视着车上的人,试图通过大家的表情找出划包的小偷。   女列车员摇头说不行,车上带刀片或水果刀的混混多着呢,她可不想惹事,还说:“谁叫你们自己不小心,身上带着钱也不知道搂在怀里,还打瞌睡,这钱不丢才怪呢。”   他们小两口没出过远门,没有经验,所以让红梅坐在了挨过道的座位上,还把帆布包挂在了靠外的肩膀上。   红梅寻思着大家都是坐火车出门办事或回家以及走亲戚的,压根没想到车上竟然有贼。   接着车上很多人都说最近小偷越来越猖狂,火车上有,汽车上也有,走在街上都有人不小心被掏了口袋。   红梅急得哭了起来,对女列车员说:“这些钱有一大半都是我们借来的,这叫我们怎么还啊,您行行好,帮忙搜一搜各自的包或口袋不行吗?”   女列车员也觉得小两口亏得慌,可她从来没为乘客做过这事,平时火车上丢钱的人不少,找不到也只能哭了。   女列车员叹了叹气,“这上上下下都过了好几站,谁知道小偷有没有下车,搜也没用的,你们还是自认倒霉吧。”   苏醒越来越觉得之前坐他们对面的那两个小伙子有嫌疑,一是他们脸色明显不对,透着几分紧张,二是苏醒突然想起他打瞌睡时,这两个小伙子先后从红梅身边走过,貌似是去上厕所。   “要不,您就搜那边几位男的吧,他们几个都从我爱人身边走过。”苏醒对女列车员说。   女列车员朝两个小伙子那里瞧了瞧,那两个小伙子脸色变得更不自然了。   “要不我去找乘警过来吧,车上只有两位乘警,在最中间的那间车厢。”女列车员说。   “车上有警察你不早说!”苏醒嚷道。   女列车员理亏,赶紧找乘警去。   红梅心安了一些,火车上竟然有警察,小偷一定能抓出来吧。   巧的是,广播里说马上要到站了,那两个小伙子慌忙起身要去前面等着下车。他们买的是省城站,根本不是这个站,但怕乘警过来搜,他们当然是见站停就想逃。   苏醒赶紧走过来,一手扯住一人,两个小伙子都被扯住走不动了。   这两个小伙子应该不是头一次作案,他们俩同时从口袋里掏出小刀。   苏醒见势身子一闪,他们一定是小偷没错了,否则他们不会掏刀子。   苏醒手背上的疤可不是白留的,他迅速躲过刀子,然后两手猛地用力,将两个小贼胳膊往后一拧,小刀都掉落在地。   苏醒迅速出拳,一拳一个。一个被揍倒在地,一个被揍得倒在座位上。   苏醒接着用脚又踢又踩,“混账,敢偷你爷的钱,我要踩爆你们的胆!”   苏醒出连环腿,踢得那两个小伙子根本没机会爬起来。   但他脚下有分寸,没朝要害处踢,也没使狠劲。   红梅慌了,催道:“别只知道打人,把钱搜出来呀!”   苏醒一愣,对呀,钱还没搜出来呢。   他伸手往其中一人口袋里掏,还真掏准了,掏出红梅缝的那个红色小钱包!   他把红色小钱包递给了红梅,说:“你点点,看数目对不对。”   “混球!叫你们偷钱!叫你们拿刀划包!龟孙子!”苏醒边踢边骂,“他奶奶的,有手有脚的不去干活,就想着偷别人的,真是长了肥胆!你爷爷我要踢爆你们的胆!”   红梅哪里有空数钱,见苏醒踢个没完,她赶紧把钱收好,用力拉着他,“别踢了,把人踢坏了警察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偷钱我还不能打?警察来了也得讲理吧。”苏醒说着还要踢其中一人的脑袋,但抬腿之时他又定住了。   他一直把着分寸没乱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是有老婆的人,可不能只顾发泄情绪。虽然两个小偷惹恼了他,但他还是收敛住了。   其中一个小贼动弹了一下,看似想爬起来逃跑。苏醒气得又抬腿,其实只不过是作势吓唬吓唬那个小贼而已。 第三十六章   红梅见两个小贼动弹不得, 以为他们真的受了重伤,又瞧着苏醒还要继续打人, 她吓得喊道:“你再打下去我不理你了,我要下车!”   她没想到其实是两个小贼装可怜 ,像是要被打死一般。   这时火车刚停下来还没开动,渐渐有人上车。   红梅说着还真的往前挤, 苏醒赶紧过来追。   两个小贼可能真的被打得不轻,但绝没有受重伤, 两人爬起来时腿一软摔倒了,接着又爬起来,他们想趁苏醒追红梅的时候赶紧逃下火车。可是上车的人多,挤得他们俩一直没能下去。   红梅为了吓住苏醒不让他再打人, 她还真下了车。苏醒跳下车一把将红梅拉住,“你还真下呀, 还有两个站才到省里呢。”   “谁叫你一打人就发疯似的, 打死了人警察能让你走?”   “我就是教训他们几下, 死不了人,刚才也只不过吓唬他们而已, 总不能让小贼趁机下车逃了吧。车就要开动了,快上来!”苏醒力气大, 一下把红梅给拉上了车。   红梅相信苏醒的话,“他们是装的?”   “可不是!”   他们俩再跑过来时,那两个小贼正来到门口。他们见苏醒这么快就上来了,拼命掉头, 想从另一节车厢门下去。   但因过道人多,一时跑不开,被苏醒紧紧拉住。两个小贼见逃不掉,就倒地装作受了重伤。   这会子乘警过来了,见两个小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爬不起来,有些唏嘘地看着苏醒。   “他们俩敢招惹你也真是眼瞎,不过你将他们打成这样也触犯了咱国的法律,到了省城站你得跟我们去派出所!”   苏醒恼了,“你们乘警还真是能干着呢,小偷不抓,竟然抓我这个被偷的人,这是什么道理?”   “谁说不抓他们?他们要抓,你也得跟我们一块进派出所记录情况,掌据了情节轻重才知道要关他们多少天。如果他们真的被打残,你也得关起来!”   红梅吓得脸色惨白,“警察同志,我爱人也……也要关起来?”   “那得看这两人的伤重不重了,不重的话,你爱人就是进去受几句教育。如果伤残够等级的话,你爱人至少要关十五天,多则……我也说不好,到时候看情况吧。”   红梅急道:“他们是装的,刚才我见他们俩还想逃下火车呢!”   “装不装的也不是由你们夫妻俩说的算。”乘警说。   红梅心慌,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楚,那两个小贼脸上的伤确实显得很重。   她害怕地看着苏醒,后悔不该来省城,甚至不该做买卖,要是苏醒被关个几个月或几年的,这可咋办,他哪能再受那个苦?   苏醒见她吓成那样,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他们吓唬你呢,你别紧张,我没事,那两个小贼更没事。”   乘警接话道:“谁吓唬人呢,我可没跟你们开玩笑!”   苏醒恼了,喊道:“得了吧,赶紧把这两个小贼拷起来,冲着我发狠有意思是吧,小贼是你们干爹啊!”   苏醒凶起来还真挺吓人的,两位乘警感觉苏醒想要连他们一起揍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两位乘警拿出手铐将两位小贼的手拷了起来。但两位小贼就是躺着不起来,还一直在那儿□□。   苏醒朝他们瞪眼,“再哼哼试试,还嫌没打够是吧?我以前可是受了九个月的教育,知道有没有防卫过当!”他说话时还提起了腿,看似又要踢人。   两位小贼立马闭嘴,他们不懂什么防卫是否过当,只知道眼前这个汉子不怕警察,当着警察的面也敢打人的。   一位乘警试探性地问:“大高个,你说受九个月的教育是……是牢教吗?”   苏醒白他一眼没理他。   乘警在想,哦,人家懂法律,知道防卫没过当,还真吓唬不了他。   到了省城,已经下午三点了。   红梅害怕苏醒要被关起来,早没心思去想进货的事了。一路上跟两位乘警说好话,还把熟鸡蛋往他们手里塞。   两个小贼被拷着一起走,有他们四只眼睛看着,两位乘警再饿也不可能吃红梅的鸡蛋。   不过看在红梅一路说着好话的面子上,两位乘警倒也没想到要落井下石,还想着到了派出所为苏醒说几句好话吧,谁叫这位大高个娶了个这么好看嘴又甜的老婆呢。   两个小贼不想被人拖着走,没法装作走不了路,手又被拷着,不走不行。但他们仍然要装,其中一人一直半弯着腰走,不过他的眼睛又青又紫,还流着鼻血,这个是真伤。   另一人走路时右腿一拐一拐的,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反正脸是肿得老高,这个没法装。   到了派出所,两位乘警向派出所管事的警察说明情况,然后补了句,因为两个小贼要动刀子,苏醒才下手重了些,而且两个小贼想趁机逃下火车,他们的情节可比苏醒的要严重多了。   派出所开警车送两个小贼去医院检查看是否残疾,把苏醒留下来交待情况。   苏醒当然说小贼怎么怎么嚣张,他怎么怎么被动,最后是无奈下手的。   红梅还闯进来说,“警官,要不是两个小贼动刀子,我爱人根本不可能动手的,他……他这是……”   警察接话道:“他这是自我防卫?”   红梅听了连忙点头。   “防卫有点过当了吧。”警察说。   苏醒忙道:“过什么当,难道我干看着他们杀我吗?”   确实说得有道理啊,警察只好嗫了嗫嘴,“过……过没过当,等他们检查完身体再说吧。”   一个小时后,两个小贼被拉回来了。一人腿筋被踢伤了些,另一人腰没事,腰疼是装的,但鼻骨有点裂,这些伤不算致残,但也够重了。   不知是红梅的话起了作用,还是那两位乘警补的话起了作用,或是苏醒本人压住了警察的气势,亦或是苏醒压根没做错什么。   反正最后几位警察商量了几句,决定给苏醒上一节教育课就放了他。   至于两个小贼,虽然没偷到手,但也得关个半个月。   一节录音式的教育课四十五分钟,苏醒听得快要睡着了,其实内容就是一些基本的法律知识。这些知识苏醒以前在牢里几乎天天听,早听腻歪了。   他耐着性子对着录音机听了十几分钟,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从小就不爱上课,一上课就打瞌睡,何况这还是录音式的。   打一阵瞌睡后他清醒了些,发现时间到了。   当他出来时,红梅一下扑了过来,也不管那些警察就在隔壁屋里。   苏醒将红梅搂在怀里,惭愧地说:“是我不好,又让你担心了。”   红梅摇头,“也不怪你,刚才我坐在这里回想着火车上的事,知道你已经很控制自己了,否则他们是真的要残废了。”   苏醒听着心里极为舒畅,拍着红梅的后背安抚着她。   “不过你还是可以再控制一点的,至少不要把他们的脸打得那么花,叫人见了还以为你要打死他们呢。教训那么两三下就可以了,剩下的完全可以等乘警来处理,是不是?”   苏醒想了想,“我打了他们多少下?”   “我可没数,至少有……十几下吧。记住,以后再遇到要打人的事,不许超过三下,行不?”   苏醒点头,“好,我一定记住,不超过三下!”   “而且不能打脑袋,那样没打好会出人命的。”   “这个我知道,在火车上我只是作势吓唬他们的。钱你点了吗,没少吧?”   “一分不少,咱们赶紧走吧。”   等他们出了派出所,已经五点多了,天都黑了。   苏醒看到不远处有家餐馆,说:“咱们下馆子去,给你压压惊。”   红梅点头,她实在是饿了,午饭都没吃呢,就啃了两个白煮蛋。   为了省钱,红梅不让点菜,就一人一碗面条。见苏醒一碗不够,再叫上一碗。   热乎乎的面条吃进肚子里,小两口立马恢复精神了。   “红梅,天都黑成这样了,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找厂子进货。明天火车返回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时间来得及。”   红梅算了算时间,“坐火车要五个半小时,然后还要推两个多小时的板车回家,到家就是夜里十点多了。”   “嗯,你放心,到时候有我陪着走夜路,不用怕的。”   红梅想了想,说:“住旅馆是不是很贵?要不咱们去对面的派出所呆着,反正那里有接待室,都空着。”   “住派出所?”苏醒大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后悔为我说好话,否则可以在派出所蹲一夜,还省钱了。”   红梅笑着打他,“我倒是希望呢,人家警察不让啊。”   两人沿街走着找旅馆,看到两旁的街道,红梅感叹道:“这里的街真长,店铺真多,都这个点了他们也不打烊。”   “城里人白天干活不累,晚上就可劲着玩,当然很晚打烊了。”   “晚上还出来玩,多累啊,我就喜欢早些洗洗上床窝着。”   苏醒忍不住牵起她的手,“好,咱们赶紧找旅馆,洗洗上床窝着去。”   走了十几分钟,他们看到旅馆了。幸好在家记得带上结婚证,否则人家都不让他们俩住一间。   上前一问价,住一晚得三块钱。   红梅惊讶,“这得一天的工钱啊,不就是睡个觉吗?”   女老板也看出他们是农村来的,冷着脸说:“我们旅馆宽敞舒适,设施齐全,可别拿我们跟那些又破又旧的旅馆比。”   红梅红着脸问:“不能便宜点吗?”   女老板想了想,说:“有一间昨天电路突然坏了,没电,你们愿意点蜡烛吗,愿意的话就一块五让你们住一晚算了。”   “愿意愿意!”红梅忙道,在家经常停电,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是点煤油灯或点蜡烛,能省一半钱多好。 第三十七章   登记好后, 两人举着蜡烛进了房间。红梅见屋里摆放整齐,看似也干净, 她连忙到单座沙发上去试坐。   “这个棉椅子坐着真舒服,软绵绵的,不像家里的椅子,坐久了硌腚。”   “噗, 这不叫棉椅子,应该叫沙发。我在电视里看过, 城里人不少人家都坐这个。”   “等咱家有了钱,也买沙发!”   “买!买沙发、买电视,还买录音机听歌!”   苏醒说完过来将红梅一下抱了起来,“你不是说要早些洗洗上床窝着吗?”   红梅脸红, 然后从包里拿出毛巾和牙刷,却不知去哪儿打水。跑出去问, 才知道有个自来水房, 而且自来水房里还有一个看似水箱的东西, 里面都是开水,只要拧开水阀就出热水。   红梅又跟苏醒发一阵感叹, “城里用水还真是方便。”   上厕所时,又感叹城里的厕所真干净, 可以冲。   洗完上了床,红梅把秋衣垫在身下睡着,还要苏醒也这么垫着,说是怕床单没洗干净。   两人躺起来紧搂着聊天。   “苏醒, 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农村也有自来水,还有城里这样的厕所,干干净净的。”   苏醒努力想象着农村往后越过越红火的景象,“有可能啊,说不定等咱们老了就能实现。不过咱家现在打了水井,也很方便,比这里烧的自来水好喝。”   “那倒也是。”   两人从农村聊到城里,又从城里聊到农村,最后就亲一块去了。   亲着亲着连最后一件衣服也脱掉了。   苏醒喘着粗气说:“今天咱们换一个姿势吃豆腐咋样?”   红梅习惯性地掐他,蚊子般的声音道:“这还能有很多姿势?”   苏醒也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前段时间在砖厂听那些大老粗讲荤段子,我就听了那么一耳朵,可以女在上,还可以……,反正很多姿势,咱们一个个试。”   红梅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姿势,就由着苏醒把她搂过来翻过去的,她没想到苏醒竟然让她坐在上面。   她羞得把脸埋在苏醒的胸、膛上,”这样我不行,我……我怕羞……”   其实她是不想让苏醒那样直白白地看见她的身子,还有她脸上的表情。   都这个时候了,苏醒哪里放过她,逗引得红梅身子实在忍不住,半推半就地动起来。   这一试她才感受到,原来这样更舒服更自在,完全由她主导。   只是一想到自己这个姿势不雅,又忍不住羞得扑在了苏醒的身上。   如此反复,一会儿激荡一会儿温情,两人都十分享受。   事后两人搂着酣睡,睡到第二天自然醒。   早上他们见街边有摆摊的卖油条和豆浆,两人坐下来尝尝。   豆浆他们并不觉得新鲜,每年打豆腐时就是先把豆子磨成浓浓的豆浆,再加点糖喝,比这里卖的豆浆味道还好。   不过他们在家没炸过油条,这一吃就喜欢上了。   “红梅,你瞧,他们炸油条也挺简单的,回家我也要试试。”   红梅吃得香喷喷,说:“你倒是爱钻营吃的,跟着你有口福。”   苏醒也吃得很满足,笑着说:“那是,钱没有多少,吃还是要吃的,民以食为天嘛。”   吃过早饭就开始打听怎么去长城塑料厂了,一路上打听,东拐拐西拐拐的,找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塑料厂。   一进厂里,他们被眼前的景象吓着了,来拿货的人排成五条长长的队,都快排到厂子门口了。   再到对面的棉毛厂,同样排成了五条长龙。   两个厂子都是先排队交钱拿盖章的收据,再去仓库对着收据上的数字领货。   如果排了这边再排那边,怕是赶不到火车了。   小两口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商量着办法,最后决定一人排一边,苏醒在塑料厂排队拿货,红梅在棉毛厂排队拿货。   两人各拿一半钱,约定好不管谁先拿好了货,都要在这台阶的地方碰头。   小两口分头排队。   苏醒排了两个多小时,前面只剩两个人了,这时有人递给他一张价目单。他仔细看了看价格,然后拿笔在后面打勾。   有人提醒还要填上货物数量,苏醒赶紧默算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能买多少货。   轮到他时,他已经填好了数量,赶紧交上钱,领了几张盖印章的收据,去后头仓库领货。   此时红梅正在看价目单,看到上面的价格惊喜不已,原来进货这么便宜呀。   她在镇上店铺拿货,品种少还贵,比如一毛八的袜子,这里进货只要一毛钱!一大卷缝衣服的线卖两毛钱,进货只要一毛一!   她真没想到利润这么高。   苏醒比她先到约定的地方,他坐那儿等了会儿,红梅扛个鼓鼓的大蛇皮袋过来了。   苏醒见她整个人都压弯了,心疼得赶紧过去接。   苏醒拿的货是塑料盆、桶之类的,这些没法装袋,他把这些都摞紧,然后从厂里拿些细绳做成四个大网兜把东西兜住,然后一肩扛两个。   红梅看看苏醒,又看看自己,说:“扛着这么多东西走去车站怕是赶不上火车了,这都两点了。”   苏醒也为这事发愁,忽然,他见有一辆拖拉机从眼前开过,他放下货飞奔着追了上去。   “师傅,你的车经过火车站吗?”   那位司机减速,说:“离火车站倒是不远。怎么,想让我帮你们拉货?行,你们上来吧,得付一块钱。”   苏醒愣住了。   那位司机笑道:“怎么,嫌贵?要不是顺路我还不愿拉呢!”他说着就要加速开走。   “不嫌贵不嫌贵!”苏醒招呼着红梅赶紧过来,帮红梅拿东西先上了车,他再跑回去扛货。   坐到火车站已经两点半了,两人赶紧买票进站,再等了十几分钟就边拉边拽地把货弄上了火车。   等坐上车休息下来,苏醒肚子一阵咕噜叫,他才想起来,两人还没吃午饭呢。   恰巧火车上的餐车推过来了,苏醒问:“多少钱一份?”   卖餐员回答:“一块五!”   苏醒和红梅皆一脸的震惊,这又不是在饭店点好几道菜,不过是一份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饭而已,这也太贵了吧。   旁边的人说:“火车上的饭就是贵,还吃不饱,没几个人买,还不如买个几个茶叶蛋吃呢,车还没开,窗外有两个推车,你们问问价钱。”   这时红梅突然想起来,”我包里还有两个水煮蛋呢,应该没坏。”   “两个也吃不饱啊,夜里十点多才能到家呢。”苏醒说完便趴在窗台上朝外喊,“你们的茶叶蛋多少钱一个?”   “一毛!”   “买吗?”苏醒回头问红梅。   红梅寻思着,生鸡蛋五分一个,茶叶蛋卖一毛倒也不算贵,“买四个吧。”   苏醒掏出四毛钱,卖茶叶蛋的人推车过来了。   两个剩的水煮蛋,加四个茶叶蛋,就是他们俩的午饭了。   红梅在心里算着这次出来的花销,坐火车两人往返要六块,住宿一块五,加上在外吃的饭和茶叶蛋以及给拖拉机师傅的钱,总共花了十二块八毛钱。   红梅还是有点心疼,“苏醒,咱们这次出来进货花了十二块八毛钱,可不少呢。”   苏醒可没算这个账,问:“那是在镇上进货划算,还是来省里进货划算?”   “当然是来省里进货划算呀,袜子每双就相差八分钱,我进了一百五十双袜子,就袜子这一项上就少花十二块钱!咱们这些货少花七十多块钱呢。”   苏醒张大了嘴巴,“这么多?七十多块,我得在砖厂干二十好几天呢。”   “可不是,以后咱们还来省里进货。”   吃了蛋,两人都睁着眼睛,哪怕再困也不敢睡,怕有人把货给偷了。   这火车得坐五个多小时呢,最后实在撑不住,两人轮流看着,一人盯着货一人睡觉。   熬着熬着就熬到下火车的时候了,此时天已漆黑,两人再忙着把货扛到昨天早上推来的板车上。   待两人把板车推到家,十点半了,家人都睡着了。   红梅准备去厨房做饭,发现锅里留了饭菜,只需热热就行。“妈知道咱们今晚回来,给我们留了饭,还有鸡蛋和腊肉呢。”   苏醒赶紧去灶下烧火来热饭菜。   幸好饭菜留的够多,小两口饿坏了,狼吞虎咽的。红梅吃了两大碗,苏醒吃了三大碗。   吃渴了又一人灌一大杯水,身子才舒服些。   苏醒摸着肚子感叹道:“终于吃饱了,这出门一趟又累又饿,还是在家好。”   “那是,做买卖哪有不吃苦的。”红梅放下碗,又来洗碗洗锅,还要烧水洗澡。   苏醒见红梅一身灰,脸色疲惫,想不心疼都难。他把红梅拉着坐下歇歇,他去洗锅烧水。   红梅见他疼惜自己,欣慰地坐在那儿靠着墙休息。待苏醒来叫她洗澡时,她竟然睡着了。   到他们上床睡觉时,红梅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四十!   两人脱了衣服,倒床就睡,不过还记得要搂一搂。 第三十八章   一夜酣睡, 到了第二天早上,小两口又精神了, 挑着担出去卖。   红梅挑着一副轻担,里面有袜子、毛线和一些针头线脑。苏醒则挑着一副稍重的担子,各种塑料碗、瓢、盆、桶,还有油壶、盐壶。   油壶和盐壶是苏醒进货时临时加的, 红梅还夸他脑子不笨来着。   当然,他们俩并没有把所有货担出来, 因为不可能一下全卖掉,他们只挑出来七分之一。   走在路上,不少人围着苏醒瞧稀奇。   “‘醒大个’,你当挑货郎啦, 不错嘛,知道安心挣钱养家。”   “男人结了婚心就踏实了, 这话还真是没错。”   苏醒笑道:“我啥时候不踏实了?”   之前红梅在本队和九队十队卖过, 考虑到这几个队需求不大, 苏醒就带着她去六队。   七队是不可能去的,苏醒和七队上的人打过架, 不想与他们见面。   到了六队,苏醒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红梅, “年前卖东西你是怎么吆喝的?”   “我没吆喝,那时候大家都闲,很多人家就坐在门前晒太阳,看见我和福子他们挑着货, 他们就围上来了。”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苏醒见很多人家都闭着门,想必干活去了,家里留的不是小孩就是老人,吆喝也没啥用。   “等快到午时我再吆喝,这时候吆喝也是白费口水。”   老人都不舍得花钱,两人卖了两个小时才卖三样东西,挣两毛六分钱。   苏醒着急了,“这可咋办,都十一点了也没人买东西。“   红梅却比他镇定,“你别着急,年都过了,肯定不会有年前卖得好。再说了,在外干活的人都没回家呢。看来以后咱们得晚点出来,还要带点干粮,中午卖货,下午回家。”   苏醒觉得有理,“嗯,明天得带些糖块填肚子,我都饿了。”   到了十一点半,在地里干活的人陆续回来了。   苏醒赶紧吆喝,“卖袜子、毛线喽,卖塑料碗、塑料盆、塑料水瓢、塑料桶喽,还有油壶、盐壶,都是好货快来看看喽!”   红梅听了直发笑。   “怎么,我吆喝得不好?”苏醒脸有点红。   红梅笑着摇头,“不,很好,就是声音小了点。”   苏醒看了看左右,没一个人过来,想必确实是声音小了点。   他清了清嗓子,敞着嗓门把刚才的词接连喊三遍。声音大起来果然有效,有不少人从厨房里走出来。   一时间,红梅被人团团围住了,苏醒也被人围住了。   半个小时后,人家回家做饭去了,没空买东西,下午还都要下地呢。   红梅和苏醒各自点了点货。   “我卖了十六双袜子、三斤毛线和五副针线,你呢?”红梅问。   苏醒点了两遍才点清楚,“我卖了四个盆、六个水瓢、六个盐壶和五个桶。”   两人再数数钱,确定没有错账。   红梅算账快,这会子已经把挣的钱算出来了。“苏醒,你知道咱们就这么点功夫挣了多少钱吗?”   苏醒摇头,“得回家拿笔算。”   红梅笑着伸出右手,露出两个指头,然后又伸出整个左手。“你猜这是多少?”   苏醒看了看,“五毛二?”   红梅摇头,苏醒又猜,“两毛五?”   “才不是呢,怎么可能这么少,是五块二!”红梅满脸露着喜色。   “不会吧,才卖这么些货就能挣五块二?”苏醒十分惊讶。   “当然,你真是个不会算账的人,年前我拿的货价就是卖价,就靠兑米挣些钱。现在可不一样,咱们的进货价多低,一双袜子挣八分,一个塑料盆挣一毛,这利润多高啊。”   苏醒听着欢喜,“现在都做饭去了,咱们也可以回家了吧?”   红梅摇头,“再等等,各家吃了饭放下碗可能还会有人来买东西。这西头的人家想买的都买了,咱们挑去东头等着。”   一个小时后,苏醒在东头吆喝起来。东头的人刚才并不知道有人卖东西,这会子还没出门,又围了过来。   等人都走了,已经一点半了。   两人再点数算账,这下挣了四块九。   红梅高兴地说:“大半天的功夫就挣了十块一,不错吧?比你三天的工钱还多一毛,又不累。”   苏醒乐呵着点头,立马总结出经验来,“以后咱们晚点出来,不必那么早,来了也是白等。不过下雨天就没事,下雨天大家都在家歇着玩不出门,应该还能多卖些。”   两人挑着东西边走边聊。   红梅还提议,“以后还可以小零食来卖,小孩子都馋,一些大人搓磨不住也会买。”   苏醒摇头,“不行,才过完年,家里吃的东西还多着呢,花生啊糖块啊都有,等过两个月再说。”   两人说笑着回家,待他们到了家才想起来还没吃饭,肚子似乎突然就饿了起来。   方荷花照样给他们留了饭菜,小两口又是狼吞虎咽。   晚上,红梅和苏醒跟公婆聊了聊这天卖东西的情况,比如什么东西最好卖,下回可以进些女孩子爱戴的头花等。   方荷花和苏保国爱听,苏醒的三个弟弟也爱听,一家人说说笑笑的。   方荷花想起一事,说:“老大,今天你们去了六队,明天要去五队是不是?听说姚师傅就是五队的,明天你找找姚师傅,问他愿不愿收喜子为徒。”   苏醒应下了,“姚师傅给咱家打的家具都很不错,他要是肯收喜子就太好了。”   第二天,苏醒和红梅先去菜地撒了菜籽,浇了水,才开始挑担去五队。   大多数人都干活没回来,巧的是姚师傅在他家的隔壁邻居家打梁床。   苏醒跟姚师傅说着好话,还送给他一个大塑料盆。   姚师傅还真想收个徒弟,因为他缺个打下手的,他自己儿子又小帮不上忙。   姚师傅拿着塑料盆瞧着:“这盆不错,比木盆轻,摸着也结实。我给你家打家具时还挺喜欢你家喜子的,不过要拜师至少要跟两年。”   徒弟跟师傅的时间越长就能多帮师傅干活,而且一年三节要给师傅孝敬一些礼物,农忙时还要去师傅家帮忙干活。   当师傅的把吃饭的手艺都教给了徒弟,徒弟做这些也是应该的。   苏醒自然懂得这个行规,笑着说:“这个我知道,跟师傅哪有光学本领不出钱不出力的。”   姚师傅见苏醒爽快,就说:“好吧,让喜子明天过来。”   苏醒和红梅一个劲地道谢后才出门。   五队这个庄子离马路远,还得走一段山路,平时挑货郎不太愿到这边来,怕不小心滚到深沟时去。苏醒对这里熟悉,根本不怕走这点山路,他一路提醒着红梅小心。   等到午时,苏醒一吆喝,就吆喝过来好些人。   “别挤呀,那是我看好的袜子!”   “喂喂喂!你放手,这盆我都拿在手里了,你还拿?”   “我家盐罐子被臭小子弄摔了,没想到就有人来卖盐壶,这个耐摔!”   苏醒和红梅见这阵势有些懵圈,本以为这里不太好卖,没想到这里的人最舍得买,看来平时来这里卖东西的人太少了。   今天准备的货和昨天差不多,但今天不到十二点就卖完了。小两口挑着担边往家里走边算着账,今儿个挣了十一块六。   回到家时差不多一点,小两口吃完饭再休息一会儿已经两点多了,他们再去地里干活。   方荷花说地太瘦,要烧些火粪,苏醒就把地周围的杂草丛割下来烧。   红梅翻地累了,与婆婆坐在地埂上歇会儿。   “妈,喜子的事说好了,姚师傅叫他明天就去。”   “真的?喜子在那边放牛,我这就过去跟他说。”方荷花也是急性子,根本等不到晚上。   苏醒过来坐下笑着说:“瞧妈高兴的。”   突然,他想起什么,冲不远处的苏保国喊道:“爹,福子呢?”   “谁知道,上午狗子约他一起去葛洼村看姑娘,中午都没回家吃饭,谁知道人家姑娘能不能看上他。”   苏醒好奇,“直接去人家姑娘家看?”   “不是,狗子他姑生孩子办酒,狗子就约福子一起去,说他姑的邻居家有两个姑娘,先看看,让人家姑娘也知道他们的意思,都看好了再找媒人去。”   红梅笑着说:“挺好啊,说不定福子很快就能与人家姑娘订婚了。”   晚上,一家人围桌吃饭。苏喜一直吃着不说话,他有些紧张,怕去学木工活学不好,师傅会骂他。   方荷花边吃边说:“福子咋还不回家,莫非人家姑娘真看上他了,他就不会舍得回家来?”   才说完呢,苏福回来了,耷拉着个脑袋。   方荷花见势不妙,“人家姑娘没看上你?没看上你就回家呀,咋还闹到这么晚?”   苏福不回答,待他从厨房里盛了饭,过来坐下,才叹气道:“唉,人家姐妹俩都看中了狗子,但她们俩又不明说,害得我跟着狗子一起去镇上给她们买雪花膏、发卡和瓜子、糖啥的。”   方荷花听着觉得不对劲,“既然人家没明说,你又怎么知道人家姐妹俩看中的都是狗子?” 第三十九章   苏福吃几口饭才回答他妈的话。   “这不是明摆着吗, 临走时她们都叫狗子有空再去玩,偏偏不叫我去, 说话时她们也都看着狗子,我又不傻。”   方荷花气得把碗往桌上一搁,“买雪花膏、发卡和瓜子还有糖之前你没看出来?非要等买了东西之后才看出来?你过年的压岁钱还剩多少?”   苏福脸红,“还剩……两毛。妈, 今天我只花一块八毛钱,那两块钱还没出正月十五就花掉了。”   “钱花了, 还耽误一天功夫,啥活都没干!你是故意不想回家干活吧?”方荷花转头冲苏保国发火,“我瞧着他就像你,长没长心啊?”   苏保国也恼了, “没事别扯我呀,我还说他像你呢。”   苏醒担心爹妈吵起来, 就冲苏福说:“二弟, 你就不能跟着狗子学学, 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好好表现,你又不比狗子长得差, 咋人家姐妹俩就都瞧上了狗子没瞧上你?”   苏醒本来是想打断爹妈,不想让他们吵架, 没想到这么一说,苏福却不干了。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够了,你们都怪我没用, 你们有用的话你们帮我找啊!”   苏醒见他竟然在饭桌上摔筷子,平时他可没这样啊。   苏醒气得往苏福那儿甩一腿,“你冲自家人发什么火,不许摔筷子!”   苏福被甩得身子没坐稳,连着整个凳子往后一摔。   苏福就那么坐在地上哭道:“爹妈骂我,哥哥打我,天天都是这样,许你打我,就不许我摔筷子?”   苏醒一愣,这话没毛病啊。见二弟一个大男人哭了起来,他有些于心不忍。   红梅很怕家里人吵架,她赶紧起身过来扶起苏福,顺带着把他凳子也扶了起来。“你们就别说福子了,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方荷花叹气,“红梅,我是替他着急,一点心都不长,你瞧他一天活没干还花掉一块八,老大累死累活在砖厂干一天的工钱也只有三块,我能不心疼吗?”   她说完又冲苏福说:“明天你去放牛,顺便打些猪草,喜子要去五队跟姚师傅学木工活。”   苏福听了嘀咕道:“怎么不让我去学?”   苏喜听了立马说:“二哥想去?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苏福也怕自己学不好,抢了弟弟的到时候还做不出家具,家里人更要骂他了。“我……我也就说说而已,才不去呢。”   这时苏保国发话了,“老四学木工,老二学泥工去!你舅舅那儿有个泥匠,明天我带你一起去,让你舅舅帮忙说些好话,看人收不收。”   方荷花忙道:“这可不行,家里劳力刚好合适,要是福子也去当学徒,等到农忙时活就干不过来了。”   苏保国听了又有些犹豫。   红梅刚才一直没说什么话,这个时候她忍不住插了一句,“爹、妈,就让福子去吧,不管是木工活还是泥工活都是下半年才忙,上半年轻闲,不忙的时候福子和喜子也都可以在家干活的。如果活儿实在干不过来,我和苏醒少卖几次货,留在家干活就成。”   苏保国点头,“红梅这话中听,就让老二去吧。”   方荷花想到老二说亲难,说不定当了学徒能强些,点头道:“去试试也行,人家不一定收他呢。”   忽然,她转头看着老三苏庆,“明天你二哥跟你爹去方家坝,就轮到你去放牛和打猪草了。”   苏庆苦着一张脸,“好吧。”   吃完饭,苏庆和苏福、苏喜全跑了,要去别人家看电视。   方荷花和苏保国倒也想看,可年纪大了不好意思去别人家看,只好在家呆着。   苏醒见红梅拿出针线要做活,伸手把东西拿了下来,“红梅,咱们也去看电视吧。”   红梅以前在娘家时也时常去邻村看电视,心里也喜欢得很。   “那……好吧,去谁家看?”   “双子家,二婶家前面那家,你知道的。”   小两口出屋跟方荷花打了声招呼,就跑着去了。   才跑到二婶家门前,被二婶给叫到她家里去了,还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苏醒笑问:“二婶,咋了?”   “你和红梅别去双子家看电视,我最近都不去了,双子妈这几天说她家丢东西了,还说肯定是来她家看电视的人偷的。”   “她家丢啥了?”苏醒问。   “说是丢了一副手套和两把梳子,还丢了一块钱。她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们别去了,免得惹麻烦。“   红梅听了问:“福子他们三个去了,要不去把他们叫回来?”   二婶忙说:“我刚才把他们拦住了,他们就去强子家看去了。”   苏醒一听,“强子家也不好去,他老婆话多,还听人说……说……”   “说啥?”红梅好奇。   苏醒欲言又止的,“说她……跟……跟别的男人有瓜葛。等福子他们回来,我叫他们以后也别去强子家。”   二婶也跟着说:“就是呢,强子家风言风语谣言多。要不你们去东头的峰子家去看吧。”   红梅想了想,“算了吧,我一个新媳妇还是别去别人家看电视了,这一看还容易上瘾。无论去哪一家都不好,谁家没点事,一不小心往自个儿身上惹脏水就不好了。”   二婶点头道:“也是,你们赶紧挣钱,年底也买一台。”   苏醒见红梅看不成电视,心里有些愧意,牵着她的手回家了。   次日早上吃饭时,苏醒提醒三个弟弟不要去双子或强子家看电视,还把二婶的话转述了一遍。   苏醒是大哥,说话有分量,三个弟弟都听的。但他们平时就喜欢去这两家看,因为其他三家并不欢迎别人去看电视。   人家虽没直说不欢迎,但不乐意的脸色大家还是看得懂的。   苏喜喝着粥,说:“那我去河对面看,昌盛哥的大伯家有电视,听昌盛哥说他大伯家把电视摆在屋外头,九队有好几十人拿着小凳子去那儿坐着看,反正不进屋去,应该没事吧。”   苏醒想起这事,“这倒是可以。红梅,今晚上咱们也去河对面看吧。”   红梅眼睛弯弯笑,“好。”   方荷花夹块豆腐乳放粥里吃,“嗯,这味道好得很。你们还真是有腿劲,到河边就要十分钟,到九队至少要八分钟吧,来回要花近四十分钟在路上,还不如多睡会儿觉呢。”   苏醒笑道:“妈,你就看那么两回,还没看出名堂。要不今晚一起去,保准你喜欢看。”   方荷花摇头,“不去,一把年纪了还跑那么远看电视,叫人笑话。”   这时苏保国说:“要是哪儿有唱大戏的,我倒是想去。”   “噗”哥几个同时喷笑。   中午,苏保国带着苏福回来了,学泥工活的事定了下来。   到了晚上,苏喜跟着姚师傅干一天活也回家了,他看起来挺开心的,说姚师傅并不严厉,他刨木头刨得不好,姚师傅也没说他,而是耐心指点。   现在家里的活儿不是很忙,苏醒和红梅能帮着干半天,苏庆跟着他爹妈三人全天下地。   这天当天的活儿干完,天色还早,苏醒骑自行车去把两人的结婚照取了回来。   红梅看着相框里的两个人,眼睛不知道怎么的,有些发红。   她用手仔细抚摸着照片上的两个人,感叹道:“咱俩这相照得真好看。”   苏醒看看红梅,又看看照片上的她,笑着说:“不是相照得好,是你本人长得就好看。要不是跟着我吃苦,皮肤保养得好,比电视里女演员还好看呢。”   红梅抿嘴笑,“别瞎夸,叫妈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哪有男人这样夸自家老婆的,臊得慌。”   正说着呢,方荷花进来了。   “哟,照片拿回来了?我瞧瞧!”   这时天已黑,又停了电,方荷花把桌上的油灯端在手里来仔细瞧照片。“好看!好看!你们俩还真挺般配的,跟电视里的人物似的。”   苏醒和红梅听了直笑,咋还成人物了。   一会儿苏保国和苏福三兄弟又都过来了,大家你拿过来我拿过去,瞧了许久才放下,然后由苏醒在墙上钉两个铁钉,把相框挂了上去。   虽然照片只有五寸,但在他们眼里这是非常大的了,照相馆也数五寸的最大。挂在墙上挺显眼的,一进门就能看到。   挂好照片再吃了晚饭,四兄弟和红梅每人拿个小凳去河对面看电视。他们来得算晚,苏昌盛和他本队的不少人都坐那儿看起来了,至少有三十人吧。   “《武松》到了!《武松》到了!”大家兴奋起来,因为人多,也显得嘈杂。   人太多,红梅和苏醒哥几个只能在后面赶紧坐了下来。他们眼力都很好,哪怕坐得远也能把电视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哟,‘醒大个’,你带着你老婆和三个弟弟也来看电视啦,你们八队不是有好几家买了电视吗?”   苏醒尬笑两下,啥也没说。   “‘醒大个’,我瞧着你和这个武松挺像啊,人高马大,他能打虎,你估计也能!”   “你们还别说,‘醒大个’还真有点像武松!”   被这几个人挑起话头,很多人都往后面看着苏醒和红梅,拿他打趣。   “去!别扯!”苏醒干咳两声,“看你们的电视吧,看我干嘛?”   说起来有不少小伙子和小孩子们还是挺怕苏醒的,又都转过头去看电视。   红梅在旁小声偷笑,她的男人怎么被人说成电视里的武松了,不过瞧着身材还挺像的,要说长相嘛可没哪儿像。   稍过一会儿,大家都沉浸在电视里的气氛里了。   “这个潘金莲真不要脸!连小叔子都敢勾搭!”   “就是,骚、货!我瞧着八队的强子他老婆眼睛和这个潘金莲眼睛挺像的,瞧瞧那眼神,勾男人!”   “小声点,八队也有人来看电视,‘醒大个’就在后面坐着呢,叫他们听去了再传给强子可不好。” 第四十章   没过多久, 苏昌盛也过来了,他吃完晚饭还要给他爹熬药喝, 所以来晚了些。他见苏醒哥几个和红梅过来了,凑过来打招呼,一起坐着看。   到了九点,电视剧演完了, 苏昌盛把苏醒和红梅叫到一边。   “‘醒大个’,我能……能去红梅嫂子的娘家……向秀梅提亲吗?”苏昌盛说话时还有些难为情。   苏醒觉得好笑, “能啊,这事你还要问我?”   “不是,这事我得经过你和红梅嫂子的同意才行,要不是因为你们, 我又怎么认得秀梅,而且你们还帮我牵了线。我就是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福子, 所以……”   苏福和苏庆、苏喜几个在前面等着大哥大嫂, 倒听不见这些。   苏醒拍拍苏昌盛肩膀, “秀梅看不上福子,这和你关系不大, 不必往心里去。要是事成了,你我还是连襟呢, 你打算啥时候过去提亲?”   “你们不反对的话,我这个星期天有时间,打算带着我村里的一位媒婆过去,我爹眼睛不好, 他说怕坏我的事就不跟着去了。”   红梅说:“昌盛兄弟,你星期天动身之前来我家一趟,帮我捎一个盆和一个水瓢到我娘家去。”   “好嘞。”苏昌盛开心地回答,他觉得红梅是愿意把他当做妹夫的。   苏昌盛走后,苏福问:“大哥,昌盛哥是不是要去向秀梅提亲了?”   苏醒点头,“你心里……有点难过吧?”   苏福叹气,“难过有什么用,秀梅又看不上我。对了大哥,听说镇上有一个姑娘都二十一了还没说人家,啥时候你和大嫂跟着我一起去瞧瞧呗?”   四弟苏喜突然跳过来说:“你直接叫爹一起去呗,顺便提亲得了。”   苏福作势打他一下,“你别瞎扯,我是怕那位姑娘有啥问题。再说了,人还不一定能看好咋能带上爹一去,不懂事!大哥和李光礼不是好朋友吗,去了正好打听一下那姑娘的情况。”   苏醒听了挺高兴,“没想到二弟突然有长进了,知道怎么找老婆。李光礼最近跟他姨爹做买卖也不知忙不忙,到时候看哪天合适咱们就去吧。”   苏醒转头看着红梅,“到时候你也跟着一起去吧,我们男人有时还真看不出来人家姑娘是有意还是无意。”   “好。”红梅连忙点头,苏福丝毫没有因为她这个当大嫂的没在娘家面前说他的好话而生气,现在要她帮忙去看姑娘,她哪有不乐意的。   他们一路上唱着《武松》主题曲回家,还学着武松打虎的动作在路上打打闹闹的,红梅跟在旁边乐。   一晚上过去,大清早的,竟然有不少邻居跑过来看苏醒小两口的结婚照,这都是因为方荷花一大早说出去的。   苏醒和红梅见大家来看照片,心里也高兴,挑着担出去卖货也是说说笑笑,感觉这小日子过得甜不滋滋的,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小两口已经接连卖了七天的货,货都卖完了,总共挣了七十八块九毛钱。除去进货去省里的花销十二块八,净利润有六十六块一毛钱!   因为方荷花说自己家里的钱不着急还,红梅就先把二婶和三婶的钱还了,然后又要和苏醒去一趟省里。至于苏昌盛借的那五十,他们打算下回挣了钱就还。   苏醒劝红梅歇几天再去省里进货,还说:“红梅,今天是星期天,刚才苏昌盛不是来拿盆和水瓢顺带稍你娘家去吗,他今天要去你家向秀梅提亲。“   红梅愣了愣,“我知道啊,你说这个干嘛?”   “你没瞧见福子一直坐在门口发呆吗,他心里是真的难受,只不过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咱们今天和他一起去镇上看姑娘吧,这样他心里好歹能舒服些。”   红梅心里一咯噔,她确实没注意到坐在门口的苏福的表情。她看了看手表,才七点半,说:“那好,咱们赶紧动身吧,趁李光礼还没出去门做买卖。”   苏醒招呼着苏福,“走吧,今天家里没货可卖,我和你大嫂跟你一起去看姑娘!”   苏福不好意思地抓脑袋,“好,明天我又要去方家坝跟师傅学泥工活,以后就没多少空闲了,今天……去就去吧。”   苏醒展示着他骑自行车的技术,让红梅坐在前面的横杠上,苏福坐后座。   一辆自行车载三人,竟然也能骑得动,苏醒边蹬边说:“这自行车质量真是杠杠的!”   到了云桥镇上,已经八点多了。来到李光礼家门前,他果然在家,还没有出门做买卖。   苏醒上前打招呼,“光礼,今天可能要耽误你一些功夫了,我家福子想来镇上看一位姑娘,准备向你打听打听,有空的话带我们去她家坐坐也行。”   李光礼正在井边洗头,“咦,你们这是算准了我今天不出门啊?我姨爹那拖拉机出了点问题,开市里修去了。快进去坐坐,你们想看哪家姑娘啊?”   李光礼把头随便冲冲就带他们进去坐下,苏醒挤眼睛示意苏福说,这种事还是苏福自己主动说才好,毕竟要找老婆的是他。   苏福有些难为情地说:“光礼哥,我……我也不知道那位姑娘叫啥名字,就是听说……听说她二十一了还没说人家,和我岁数一般大呢,也不知是……是怎么回事?”   李光礼想了一阵子,拍着脑袋说:“哦,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家的姑娘了。”   红梅和苏醒、苏福都等着李光礼说下去呢,他却说:“我觉得你们还是……算了吧。”   红梅和苏醒、苏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想来都来了,啥都没问出来呢,怎么就能算了。   苏醒知道,既然李光礼这么说,肯定是他觉得这事铁定没戏。但苏醒不想让弟弟失望,说:“光礼,不管咋样,你就说说那位姑娘是咋回事吧,你不说清楚我们不死心,回去心里也不好受。”   李光礼还没回答呢,苏福想到了什么,说:“莫非那位姑娘有残疾或是脑子有病?”   “噗!”李光礼差点笑喷,“人家脑子没病,但是有……心病。”   苏福愣了愣,“哦,有心脏病。”   “啊?不不……不是,哈哈……”李光礼忍不住笑了起来,“‘醒大个’,你这弟弟挺逗。”   苏醒哭笑不得,白苏福一眼,“你傻不傻,心病怎么会是心脏病,光礼是说她心里……心里有事。”   李光礼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红梅似乎听出点啥了,“光礼兄弟,你是不是那位姑娘心里有别人?”   李光礼拍下大腿,“没错,还是嫂子脑子好使。那位姑娘叫严桂芝,她之前有相好的,都商量好订婚的日子了,没想到那个小伙子突然出事了,掉白水潭淹死了。”   “这事我好像听说过啊。”苏醒说,“福子,你应该也知道吧,八零年春天不是有个叫……叫什么来着,他就是在白水潭淹死的。”   苏福吃惊,“大哥是说齐爱华?我和他还认识呢。那时不还是干集体吗,咱们整个云桥镇的人都在白水潭那边挖水库。有一回,我去山上拉尿没来得及去分饭,结果饭菜都被分光了。齐爱华见我饿得难受,还分一半饭菜给我吃呢,后来碰到面也打招呼说说话,算得上是朋友了,他那人特实在,心肠好。”   李光礼点头道:“是啊,听说那个姓齐的是不错,可惜他命短福薄,他明明会游泳的,没想到掉进白水潭人就没了。从那以后,严桂芝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干活,谁去提亲都没用,她爹妈都快急死,两个嫂子也嫌她,她愣是谁都不肯嫁。”   红梅叹气,“她这是在为齐爱华守着呢,不会是要守一辈子吧。”   苏醒听了惊讶,“守一辈子?不会吧,他们又没结婚,连订婚都没来得及,难不成她要在娘家呆一辈子?“   李光礼摇头叹惜道:“可惜了,这个严桂芝挺好的姑娘,特别能干活,身板好,现在拖到二十一了,谁知道她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嫁人,所以我叫你们算了,别去讨没趣。”   苏福苦着脸,蹲在地上直叹气。   苏醒起身,准备回家,苏福看似不太想走。   红梅小声说了句,“要不让光礼兄弟带咱们去她家看看吧,反正来都来了,也不怕多走几步路。”   其实红梅觉得看了也白看,人家姑娘谁都不答应,是不可能答应嫁给苏福的。但她见福子失望,她心里也不好受,就想陪苏福去看看,试一试呗,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李光礼站起来说:“反正我今天闲着没事,要不就带你们去吧。但你们去了说话要有分寸,别惹她不高兴,听说有些人去她家提亲,她还骂人呢!”   苏福听了缩了缩脖子,但腿仍然跟着大家往前走,心里还是想去见一见的。   严桂芝的家虽然在镇上,但也只是几间破土屋,她家没门面所以没开铺子,也是种田的。   来到严家,发现她家闭门还上了锁,看来都下地去了。   李光礼知道她家的地都离得不太远,就过去找找,让红梅三人先在这儿等着。   李光礼找人还没回来呢,只见一位姑娘挑着一担桶过来了。   她个头与红梅一般高,但比红梅显得壮实有力。其实红梅干家活就算厉害的了,这个严桂芝比红梅还要厉害,以前干集体时,插秧割稻谷她经常得第一的。   “你们找谁?”严桂芝问。   苏醒和苏福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严桂芝,李光礼说她家还有两个嫂子呢。   红梅面带和善的笑容迎上去,“这位姑娘,李光礼你认识吧,是他带我们来找严桂芝的。”   严桂芝立马明白了,又是来相亲的。 第四十一章   严桂芝扫了一眼大家, 啥话都不说,她把桶放下, 忙着压井水,压满了挑上肩又要走。   红梅知道了,她肯定就是严桂芝,就跑过去准备拦下她说说话。   正巧这个时候李光礼把严桂芝的爹妈找回来了。   严桂芝爹妈都非常热情, 赶紧开门招呼着大家进屋去,还把严桂芝扯进门。   苏福这下也知道这位姑娘就是严桂芝了, 他瞧了瞧她,只见严桂芝粗眉大眼的,面宠稍大,但并不胖, 她身材也是骨架大显壮实。   虽然她长得不秀气,但五官端正分明, 苏福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电视里的□□。   严桂芝站在那儿冷漠着脸, 无论她爹妈怎么给她递眼色, 她都不理不睬的。   李光礼向严桂芝的爹妈说了来意,还把苏福的情况说了。没想到严桂芝突然说:“李大哥, 你带他们走吧,我不欢迎陌生人来家里。”   大家听了都挺尴尬的, 只好起身,严桂芝爹妈摇头叹气,看来是对这个女儿没辙了。   李光礼示意苏醒和红梅赶紧跟他一起走,还朝苏福挤了挤眼。   苏福却没瞧见, 对严桂芝说:“其实我们也不算陌生人,我和齐爱华还是朋友呢。”   严桂芝愕然,“真的?你和爱华是朋友?”   苏福点头,“嗯,他心肠特好,有一回我去山上拉尿没来得及去分饭,结果饭菜都被分光了,齐爱华见我饿得难受就分一半饭菜给我吃,后来慢慢就成朋友了。”   平时没人愿在她面前提齐爱华,毕竟那个人早不在了。时隔三年,现在突然听人说起齐爱华的事,严桂芝有些兴奋,脸上的表情立马丰富了。   “你们别走,坐坐吧,我去泡茶!”严桂芝赶紧跑进屋倒水泡茶,茶壶里只剩下一些茶叶渣子,她愣是在里面挑了些稍好的拿出来泡。   苏福有些惊喜,终于有姑娘给他笑脸了。   红梅和苏醒心里却在打鼓,人家姑娘只不过喜欢听齐爱华的事,她会接受苏福吗?   严桂芝端着茶出来,又问苏福啥时候和齐爱华认识的,他们当了多久的朋友。   严桂芝她爹妈听了脸都快抽抽了,除了齐爱华,他们的女儿能不能提些别的呀!   过了好一阵子,她妈实在听不下去了,用手扯了扯她袖子,她才回过脸来。   她见苏醒、红梅还有李光礼都在这儿坐着,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打听齐爱华的事有些丢脸,毕竟这么多人都听着她说话呢。   红梅见她看了过来,忙道:“桂芝,我家福子人也挺实在,心地好,要不是我和他哥结婚晚耽误了他,他不至于现在还没订婚。”   严桂芝看了看苏福,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起身来到红梅面前,说:“妹子……哦不……你……”   严桂芝看着红梅心里直嘀咕,到底该怎么称呼啊,心想苏福和这位大嫂看起来比她年纪还小,可人家又是苏福的嫂子,喊她妹子肯定是不行的,叫她姐姐更不成啊,人家比自己小。   琢磨了一下,她说:“嫂子,你这头箍真好看,在哪儿买的?”   红梅懵圈,怎么突然说什么头箍。“这个……是苏福他哥在挑货郎那儿买来送给我的。”   严桂芝听了一笑,扭头对苏福说:“下回你来玩给我也买一个这样的头箍吧。”   “嗯?哦,好好好!”苏福咧着嘴笑,其实他很慌,完全不知严桂芝是啥用意。   严桂芝没再说什么,就出门挑水要走,走之前还来大门前朝大家说了声,“你们再玩会儿,我得去菜地浇水了。”   她都走了,大家坐这儿还有啥意思。但严桂芝她爹妈却欣喜异常,直往苏福手里塞糖,苏福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大家从严家出来后,李光礼笑着说:“福子,下回你来不必我带路吧,你自己能找到她家。”   在回家的路上,苏醒问红梅,“这个严桂芝到底啥意思呀,一会儿不理人,一会儿问齐爱华的事,转头又叫你嫂子,还让福子下回来玩时送她头箍,她这是啥意思,让福子有事没事来跟她讲齐爱华的事?”   红梅也在想这个事,“我觉得吧,因为福子和齐爱华是朋友,所以她对福子没那么排斥。先接触一下,事成不成再说。”   “那不行,福子你以后别去她家了,她明显看不上你,天天让你过去讲齐爱华的事,谁受得了?”   苏福心里是想去的,“哥,她叫我去我却不去,这不是叫她失望吗?”   苏醒急了,“你傻啊,她心里装着别的男人,你陪着她耗时间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咋办?”   苏福站那儿不走了,这事他不想听他哥的。   红梅瞪了瞪苏醒,“你别跟二弟急嘛,严桂芝不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齐爱华吧,她总得有自己的生活。你听见没,她叫我嫂子,还让福子买头箍送给她,凭她那样的性格,她要是不想嫁,是不会收人家东西的。“   “你意思是说,她愿意嫁给福子?”苏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以为她就是想让福子多去几次,跟她讲齐爱民的事呢。”   “我也是这么猜的。”红梅确实是凭自己的直觉,“我觉得女孩子不可以随口叫一个男人下回来玩,还让他带礼物。”   在旁的苏福听了脸上带笑,“嫂子,你陪我一起去买头箍吧,照你头上的这个买。”   苏醒见弟弟这么着急,心里想笑,看来弟弟想老婆想得不行了。“人家说下回来玩时再带,你急啥?”   “不行啊,下回来玩时再买我怕会买错。嫂子,你陪我去那几家店找找。”   “好好好,我陪你一起去。”红梅跟上去,她还真怕福子着急。   苏醒见弟弟那样直摇头,但也只好跟着一起去。   他们三人可劲着找,找了四家店才买到和红梅头上那个很相似的头箍。   与此同时,严桂芝她妈正在菜地问女儿话,“这个苏福不见得有多优秀,怕是还不如之前那些提亲的呢,你咋突然又愿意嫁了?”   “我愿意嫁人了你还不高兴?”   “高兴啊,我当然高兴,只要对方是个正常男人,你愿意嫁过去,爹妈求之不得,你再拖下去这辈子就只能当老姑娘了。”   “那不就得了。到上个星期三为止,齐爱华死了整整三年,当时他死时我就打算要为他守三年的。三年已过,苏福和齐爱华又是朋友,嫁就嫁吧。”   她妈缓了缓,“哦,原来你是要守满三年哪,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跟你爹急白了多少根头发。”   苏醒三人回到家时,把这事跟爹妈说了。   苏福还一个劲地抢话说:“嫂子说了,严桂芝是愿意嫁我的。”   红梅在旁不禁伸了伸舌头,她只不过这么猜想的,可不敢肯定啊。   方荷花听了老大那样的描述,她和红梅想的一样,觉得那个严桂芝应该是愿意嫁的。她心想,都三年了,再不嫁人那个严桂芝要成精啊。   至于人家心里装的是别的男人,方荷花并不是很在意,等结了婚,两人好好过日子,心里想的就是吃饭穿衣带娃娃,哪里装得下别的男人,忙都忙不过来呢,女人啊,都差不多。   “老大,等下午再去找李光礼,请他当媒人,过个几天挑个好日子就去严家提亲。“   苏醒呆了呆,“妈,这……这么着急?。”   苏保国眉头微皱,“这也太快了吧,你急啥,等福子去玩几次,多了解了解情况再说。”   方荷花跺脚,“还了解啥呀,人家姑娘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拖久了人家突然改变主意了岂不太亏?”   苏福满脸笑嘻嘻,“我听妈的。”   苏保国叹了一气,“得,听你妈的吧,反正家里的大事都是你妈做决定。”   苏醒下午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找李光礼,李光礼答应做媒人,他笑着说自己还得过几个月才结婚呢,没想到就要当媒人了。   晚上苏醒又去找人算日子,连电视都没去看,算好了再过十天是个大吉日,可以去提亲。   苏醒才回家,苏昌盛就来了,他满脸喜色,又有几分害羞,搓着手说:“’醒大个‘,哦不,姐夫,我和秀梅的事定下来了,下个月初九就要订婚呢。”   红梅连忙从自己屋里小跑着出来,“这……这……订婚的日子都定下来了?还没来得及算日子吧,我爹妈随口定下的日子?”   苏昌盛不好意思地说:“姐,其实是我提早算好了日子,爹妈同意把秀梅嫁给我,我就把算好的日子说给爹妈听,没想到爹妈只考虑了一会儿就同意了。下个月初九中午记得来我家吃饭,到时候你娘家人全都过来呢。”   听着苏昌盛一声声“姐夫”“姐”“爹妈”,苏醒和红梅听得无所适从,毕竟早上彼此还是朋友,到了晚上就成一家人了!   苏醒和红梅呵呵点头答应了,苏昌盛兴奋地跑回家去。   夜里睡觉时,苏醒和红梅商量好了,明天又要起早去省里进货。   “红梅,咱们苏家河有十个队,除了七队,其它九个队咱俩都去卖过货,再进货就得走远路了。徐家村和蔡家洼算是近的,走路也得两小时,要是骑自行车咱俩一块儿货又没法带。我寻思着,到时候去镇上借李光礼的……”   红梅抢着说:“不用借,你看哪个挑货郎骑自行车了?咱慢慢走着去,经过一个个庄子,虽说卖过的地方想买的人会少很多,但也有人重复买的,还有人让咱们带货呢。再说了,咱们每次卖的东西又不一样,这回去省里可以进些别的。”   苏醒摸着红梅稍显粗糙的手,“你说的也对,就是太辛苦了,你不比得我皮糙肉厚。”   红梅拍他的脑门,“别七想八想,比起以前干集体,能累到哪儿去?农村的女人还想躲绣房不见太阳啊,我倒是觉得卖货可比下地轻松。”   苏醒心里一阵热乎,将红梅压在身、下,狠狠吻了起来。   当他们情浓得不得不褪去衣物时,红梅情不自禁翻到苏醒上面。   “你学得还真快,果然是三好学生。”苏醒挑、逗地笑,然后半起身含着红梅的葡萄。 第四十二章   这回来到省里, 因为不像上次那样进派出所耽误了时间,所以这次当天下午两个人就去进货。   下午来进货的大多数人要赶回程, 小两口没排多久的队就把货都进好了。   红梅早就说想进些别的货,换换花样更能吸引顾客,所以手里还留了一些钱,打算第二天再做打算。   天色已晚, 红梅和苏醒吃过晚饭又来到上回的那家旅馆。   “老板娘,107那间房电路修好了没?”红梅问。   老板娘笑脸相迎, “修好了修好了,你们还要住那间?”   红梅却笑不起来,她盼着还没修好呢。   “那我们还是……不住了。”红梅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去找没电的, 会便宜一些。”   苏醒碰了碰红梅胳膊,“住吧, 咱们不差那一块五毛钱, 有电不比没电好?”   虽然用蜡烛和用电没啥区别, 就是睡个觉,但红梅也知道, 想在省里找个没电的房间估计还真有难度。   老板娘知道红梅是不舍得花钱,笑着摇头说:“真拿你们乡下人没办法。好吧, 我给你们便宜一点,算两块钱一晚。瞧你们大包小包的就知道你们是来省里进货的,以后只要来省里,你们就住我家咋样?”   “好好好, 谢谢老板娘。”红梅赶紧点头,然后翻小钱包拿钱。   老板娘一边登记一边说:“你呀,还真是会过日子,像我家旅馆这样好的房间,三块钱一晚都是很低的价了。再过半年,我攒够了钱,打算每间房里配一台电视,够高端吧。”   “每间房都配啊?”红梅张大了嘴,“你……你真有钱。”   “噗。”老板娘见红梅那模样忍俊不禁,“现在还没那么多钱,再等半年或许就差不多了,所以你们要一直在这儿住,划算着呢。”   红梅顿觉老板娘是个非常非常有钱的人,她见老板娘打扮也挺时髦的,“老板娘你这裤子挺好看的,多少钱一条,在哪儿买的?”   老板娘低头看了看她的裤子,颇得意地说:“这是今年最新款,叫喇叭裤,这省里还没几个人敢穿呢,不过倒也不是很贵,十二块钱一条。”   “这还不贵?”红梅喊了出来,平时买裤子或找裁缝做条裤子,都是两三块钱一条。十二块钱一条,那可是四天的工钱。   苏醒意会错了,说:“红梅,你想穿也可以买一条,十二块钱咱们还是有的。”   “去!我才不敢穿这样的裤子呢,就是好奇。”   老板娘是个做生意的,随时都能往生意上想,说:“你也可以进些衣服去乡下卖呀,我知道乡下一般是找裁缝做,这省里大多数人也是找裁缝做,但太慢了,至少得等半个月去。往东走半个多小时你们能看到一家服装厂,你们可以去那进货的。”   红梅觉得卖衣服肯定没有袜子和盆啊之类的好卖,因为衣服贵,至少得几块钱,袜子进价一毛卖个两毛,这完全不能比。   “呃……好,我们明天去看看。”红梅只不过随口应着,并没往心里去。   和苏醒进了房间后,苏醒问:“你真打算去服装厂看看?”   红梅想了想,“看看就看看吧,反正明天闲着,说不定去那边能碰到别的厂子可以进去瞧瞧。衣服那么贵,起批要百件的话,咱们也没那么多钱啊。”   “也是,咱们就去看个新鲜,看最近流行啥衣服。”   这回红梅有经验了,她带来干净的床单和枕头帕,和苏醒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这次有电,房间里特别亮,比自己家那小灯泡不知亮多少倍。   “这灯泡多少瓦的,怎么这么亮,多费电啊。”红梅仰着瞧着说。   “亮多好,晚上也跟白天似的。”苏醒爬起来踩着凳子来看灯泡的瓦数,“哇,竟然是一百瓦的,难怪这么亮呢,咱家都是十瓦的,比蜡烛亮不了多少。”   红梅感叹道:“老板娘还真是财大气粗,这交起电费来受得了吗?”   “亮好啊,今晚咱就亮灯睡觉。”苏醒说着钻进被子里,手已经摸红梅身上去了。   红梅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只不过平时都是熄灯睡,家里停电时倒是偶尔会忘了吹灭蜡烛。不过等两人尽兴后,还是记得吹熄的。   苏醒竟然要亮一百瓦的灯,天啊,顶着这么大的电灯泡,那事能做得下去吗!红梅想想都觉得放不开。   红梅小声道:“这么亮的灯,像是有人看着似的,我……”   “这样你就能把我看得更清楚啊,有什么放不开的。”苏醒坏笑着。   红梅咬唇,这样苏醒不也把她看得更清楚吗?   不过她最终还是受不住苏醒的诱、惑与挑、逗,和他在一百瓦亮的电灯泡下渐入佳境,换着各种妖(不)娆(堪)缠(入)绵(目)的姿势。   完全没有放不开!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终于感受到电灯泡的影响,苏醒伸出一只手,关灯睡觉。   第二天两人丝毫不受昨晚各种折腾的影响,起得很早,去服装厂逛逛。   因为是上午,排队的人很多,红梅和苏醒也没打算排队进货,就绕着队伍去前面瞧热闹。   台前有人拿着价目单在打勾填数量,苏醒个子高,头稍歪过来瞧了一眼价目单。   男式成人短裤:两毛四   女式成人短裤:每条两毛五   男童短裤:两毛   女童短裤:两毛一   男童秋衣秋裤:一块(每套)   女童秋衣秋裤:一块(每套)   男式成人秋衣秋裤:一块三(每套)   男式成人秋衣秋裤:一块三(每套)   至于更多的外套和裤子,这些太多大小型号,苏醒嫌累没往下看。   他小声对红梅说:“这里的短裤和秋衣秋裤都好便宜,有小孩子的还有成人的,咱们还真可以进一些回去卖的。”   “到底什么价?”   苏醒把刚才看的价格一一说给她听。   红梅听了也很动心,可又摇起头来:“不行,一百件起批,咱们手里虽然还有六十多块钱,但只够进两样的短裤,要是卖不掉就压货了,下回进货手里现金就少了。“   红梅的话被那位正在填单子的人听见了,他也想多进几样货,货全些好卖,但每样货拿一百件实在太多,怕卖不掉。   他把苏醒拉了过来,小声道:“咱们两家合起来进货咋样?每样一百件咱们两家分。”   “好是好,可是……”苏醒尴尬地说,“我们只剩六十多块钱,想多拿几件,每样要不了多少的。”   最后那个人和苏醒、红梅三人合计好了,每样货他要八十件,苏醒和红梅得二十件。   拿到货后,红梅欣喜不已,因为一下进了八样的货。除了秋衣秋裤各进十套,其它每样进了二十件,件件都是好货,肯定好卖。   手里的钱花得只剩五块八,不过也够买返城的票和吃午饭了。   时间充裕,他们也懒得找车,硬是把货物扛在肩上走到火车站。   红梅扛的都是布线类的,不算太重,苏醒扛的可都是塑料盆桶类的,这些东西摞那么高,还真挺重。   不过他们俩都是干了多年的集体,扛这些东西走一个多小时的路并没觉得有多难捱。   坐火车回到家后,吃饭洗澡再上床已经很晚了,但红梅显得有些兴奋,睡不着。   “苏醒,你说一块钱一套的小孩秋衣秋裤,咱们卖什么价合适?”   苏醒想也没想就说:“两块吧。”因为之前卖东西,红梅都是差不多翻倍卖的。   “不行,小东西可以翻倍卖,一毛翻倍才两毛,人人买得起。但整套的东西翻倍谁买啊,而且卖太贵我有点说不出口,一块转眼就变成两块,跟捡钱似的,这样我心里会发慌。”   苏醒将红梅搂在怀里,笑道:“你呀,一件货挣一块钱你就心里发慌,真的只适合做小买卖。要不这样,小东西翻倍卖,大件就加价五成吧,一块五就能买一套秋衣秋裤,够便宜了。”   “嗯,这还差不多。”红梅突然想起什么,她瞅了瞅家里的灯,“不比不知道,这一比,感觉咱家这暗乎乎的灯有跟没有没啥差别。”   苏醒抬头瞧了瞧,“怎么,想念大亮灯了?要不咱也买个一百瓦的大灯泡。”   红梅推他,“扯什么呢,要真买那么亮的回来,爹妈肯定以为咱俩发疯了。”   苏醒眼睛骨碌骨碌转,“哦,是想起昨晚大亮灯下的事了。”   红梅身子一缩,“今晚不行,忙一整天了。”   “你昨晚不是说,明天还要在上吗?”苏醒伸手进去。   “对呀,我是说明天,又不是今天。”   “小调皮,跟我玩文字游戏,真把我当文盲了。”   红梅被苏醒摸得浑身痒,咯咯直笑。 第四十三章   红梅和苏醒又开始挑担出门了。   因为要走远路去徐家村, 怕货重,小两口并没有带多少货。本以为到徐家村那边才开始卖货, 没想到还没到那儿呢,货已经卖了一半。   剩下的货在徐家村第一个队就卖完了。由于路远,这时已是中午,小两口拿出早上煎的饼和水煮鸡蛋当午饭吃。   等回到家快下午三点了, 苏醒和红梅还去地里干活。   苏荷花说这几天不忙,又把他们俩赶回家休息了。   红梅正好拿出织一半的毛衣坐在门口接着织, 苏醒在井旁磨着砍柴刀,打算明天下午去砍柴。   苏醒边磨边说:“家里的柴烧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几天下午都得去砍柴。”   “我也去,以前娘家的柴主要是我和秀梅砍的。”红梅说话时手里勾着线, 十分熟稔地织着毛衣,天蓝的颜色, 看来是给苏醒织的。   “‘醒大个’!‘醒大个’!”二婶慌忙跑了过来, “我那两个儿媳又打起来了, 两个儿子不争气也跟着打!”   苏醒回头很淡定地看着二婶,然后“哦”了一声, 他已经拉过好几回的架了。巧的是,每回两个堂弟和堂弟媳打架时, 二叔都在后山较远的地里干活,二婶只好来喊他。   苏醒放下砍柴刀赶紧过去,红梅也小跑地跟上。   这一去瞧,红梅可吓着了, 她没见过妯娌打架能打得这么狠的。二婶大儿媳的脸被抓出好几条血痕,脖子上还有一条,估计要破相了。但二儿媳可没好哪儿去,头发被扯掉不少,额头上头皮都渗血了,如果额头上扯掉的头发不长起来,就要秃了。   两人还揪在一块儿呢,二婶越拉她俩越打得狠,所以最近几回打架都是喊苏醒去拉,他力气大,控制两个女人丝毫没问题。   只见苏醒上前一把扼住一人的手腕,再扼住另一人的手腕,两人都使不上劲了。   苏醒再将两人往两边扯开,“你们打架打上瘾了吗!”   另一边,他的两个堂弟也还在打,两人扯着胳膊推推搡搡,然后两人扯在一块儿倒在地上接着打,怎么瞧着像两人玩摔跤。   苏醒又过来拉扯他们兄弟俩,二婶也过来边拉边骂,“不争气的臭小子,我养你们干啥,为了点东西整天吵架,活没干匀就玩命打,是嫌我跟你爹还没死是吧!”   二婶的两个儿子都比苏醒小一些,两个堂弟一个刚满二十四,另一个二十二,可人家都各自生两个娃了。   二婶还有两个女儿出嫁了,一个前年出了嫁,一个去年嫁的。他们一家子现在有十口人吃饭,每天鸡飞狗跳的。   以前两个儿子刚结婚时还算平静,后来两个儿媳先后生了孩子,家里矛盾就越来越突出。   老大和大儿媳勤快,两个孩子是两个小姑帮着带。老二和二儿媳都懒一些,生的第一个孩子是两个小姑带的,现在刚生的这个是她和婆婆两人一起带。因为两个小姑子出嫁了,帮不上忙。   由于家里有四个小孩子,二婶从去年春天开始单干后就没下地。   就这样,大儿媳看不惯,说老二和二儿媳懒,现在开春了,活儿都是公爹和她男人以及她自己干的。老二干活还不如一个姑娘,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半途还要跑回家看他那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二儿媳只知道吃饭睡懒觉,喂了奶就把孩子扔给婆婆。   更重要的是,老二家的大儿子总是打老大家的小闺女,偏偏老大家的儿子也不知道帮小妹妹。家里的鸡蛋也几乎是老二家的大儿子抢着吃,其他人还没拿筷子呢,鸡蛋就被吃完了。   刚才就因为老二家的大儿子抢老大家的小闺女手上的糖吃,大儿媳过来帮小闺女抢回来,二儿媳恼了,说嫂子怎么抢小孩子东西,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这下好了,大儿媳本来就恼,过来拉扯二儿媳,结果就打起来了。   老大和老二见她们打起来,都想帮自己老婆,结果他们兄弟俩也打起来了。   说起来每回吵架打架都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可最后都打得两个女儿血淋淋的。   拉开后,二婶抹着眼泪说:“等你们的爹从地里回来就分家!”   傍晚,方荷花和苏保国回来时听说了这事,就过去瞧瞧二婶,顺便看看侄子侄媳妇伤得怎样。   不瞧不觉得什么,反正他们总是吵呀打呀没个完。可这一瞧,方荷花心里怕怕的,她可是有四个儿子呢,往后都成了家,要这么打起来,那还不得出人命啊。   二婶说等吃了晚饭,叫方荷花和苏保国过去帮着分家,还说老公公和老婆婆过世得早,苏保国和方荷花是孩子们的大伯大婶,如果分家时分得不好,也不好当着大伯大婶的面打起来。   吃晚饭时,方荷花看着四个儿子和红梅,沉默了一阵,说:“亲兄弟要相互体谅相互帮衬,你们要是像二婶家两个儿子那样,我和你爹就干脆早点死了得了,免得被气死。”   苏醒听这话饭都吃不下去了,“妈,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兄弟四个不会的。”   苏福和苏庆、苏喜心里都在嘀咕,要真打起来,还不是大哥打他们的份,从小到大都这样的。   方荷花瞅了瞅苏醒,又瞅瞅那三个儿子,说:“老大,以后你少打三个弟弟。你们三个呢,要学大哥那样勤快,为家里出力,别总想着偷懒耍滑!”   “哦。”四个儿子同时应声。   苏保国见四个儿子挺听话,美滋滋地吃着小菜,说:“我儿子不会,我管教得好。不像你们二叔只知道干活,他几个孩子从小都是放养,小时候孩子们在外面打架或是被别人欺负,回到家你二叔问都不愿过问一声,哪能不出事。”   方荷花斜眼瞧她男人,心里在想,那可不一定,这还是老大刚结婚,以后的事谁知道。   她再看看红梅,想说什么又吞了下去。那个严桂芝还不一定能成为家里的二儿媳呢,往后几个儿媳会相处得怎么样,方荷花心里还真吃不准。   不过看眼前表现,红梅应该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   吃了晚饭,苏醒和红梅以及弟弟们又去河对面看电视,方荷花和苏保国去帮忙分家。   待苏醒几人看电视回来,方荷花把二婶家分家的事说了,无论田和地,还是家具碗盆之类的,都分得很均匀。   苏保国感叹一句,“他们十口人要分三口锅做饭,真是浪费柴,还浪费劳力!不过也好,各自过各自的,往后应该打不起来。”   方荷花哼了声,“那可不一定,同在一个屋檐下,能分得那么清?你就等着瞧吧。”   接下来几天,苏醒和红梅卖货都挺顺利,卖了八天货都卖完了。   苏醒再休息一天就要去砖厂了,正好这一天苏保国要带着苏福去严桂芝家提亲。   虽然请了李光礼当媒人,方荷花仍然叫老大跟着一起去,这样李光礼看在好朋友的面上肯定更尽心一些。   红梅赶紧把婆婆借的那三十五块钱还了,因为上门提亲肯定要花钱的。   苏保国接过三十五块钱,和苏醒商量着去镇上买啥东西去提亲。苏醒说,和他当时去红梅家一样吧。   苏保国和方荷花觉得老大说得没错,儿子娶亲花费各方面都一样,到时候就不会扯皮说偏心谁了。   红梅跟着婆婆和苏庆一起去山上砍柴,红梅砍着砍着就砍出心事来了,如果福子提亲成功,紧接着就要订婚宴请,彩礼钱也不知啥时候要给,到时候家里就要花大钱了。   今天带去的三十五,估计订婚宴请后就花得光光的,婆婆手里再没钱了。过年前那些赊猪肉的人只有一人来还钱,到了端午节要送节礼怎么办?如果严家急着要彩礼钱怎么办?   苏醒说了,福子订婚结婚和送节礼等全都要和他一样。   红梅在心里算了算,提亲时送礼大概十五块钱的东西,如果女方不同意,这些东西倒是可以退。订婚宴请女方来吃饭要花二十六块钱,端午节还要送四十多块钱的礼。   如果苏醒在砖厂干活的钱及时能发,他上交给公婆后,这些倒也刚刚应付得过来。   这还没算彩礼钱呢,不过彩礼钱可以等卖了西瓜和花生凑出钱再给。   可家里这么多人要过日子,再怎么紧巴巴着过,也得要一些花销吧。   想来想去,红梅觉得到时候可能只有她和苏醒出钱了,她手里现在有两百八,其中还包括苏昌盛借的五十,其实她只有两百三。   按理说,她也挣了不少,最开始她和苏醒两人凑起来只有九十多块。   可是这两百三只够她进一次货,本来她还想等着攒多些钱进更多的货,免得总是跑省里。   现在看来,想多进货是不可能的,估计到时候还不如以前进的货多。   想到这里,红梅心里确实有些烦闷。 第四十四章   苏醒和他爹、福子以及李光礼四个大男人提着礼浩浩荡荡去了严家, 严家还真没想到苏家这么快就来提亲了,而且来这么多人, 看来很重视这门亲事。   苏福见到严桂芝就把红梅帮忙一起买的那个头箍拿出来送给她了,严桂芝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令大家措手不及的是,李光礼一说是来提亲, 严家就同意了,没多费一句口舌!严桂芝虽然表现极淡, 但没有说一句反对的话。   李光礼有点懵,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竟然没机会说出来。   苏保国就说,那好,赶紧订婚吧。   他和严桂芝爹妈商量着三月十五订婚, 因为严桂芝年纪较大,就不像别人那样订两年了, 订个一年吧, 今年底或来年春结婚, 具体日子得看两人的生辰八字。   苏保国问严家要严桂芝的生辰八字,这样才好确定到底哪月哪天结婚吉利。   他结果接过严桂芝生辰八字一看, 严桂芝比苏福还要大上七个月!   苏保国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紧接着两家又商量彩礼的事, 苏保国说希望一切和家里老大一样的来,多的没有,少也不可能,都是儿子不可能偏心。   严家都没啥意见, 只说希望彩礼钱秋季赶紧送过来,因为要拿钱提前准备嫁妆,给晚了就来不及打桌椅和嫁箱啥的。   严家虽然有几百块钱存款,但也是有两个儿子的,且都结了婚有孩子,严桂芝的哥嫂是不可能同意家里拿钱出来,哪怕提前先垫着都不可能。   苏保国想了想,秋季已经收了西瓜和花生,彩礼钱是能凑出来的。   但是想到还要打梁床、衣柜等各种家具,还有“三大件”,这些钱可都没着落啊。不过这些苏保国是不可能说给严家听的,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苏福见这事都说定了,连订婚的日子都定好了,他也是要娶老婆的人了,心里那叫一个欢喜。   他瞧着严桂芝总是忍不住笑呵呵的,可是严桂芝并没有回他一个笑容,而是转过头去,很冷淡地倒茶或干家务,好似与苏福订婚的并不是她。   一旦苏福说起齐爱华,她才会跟着搭话,眼神也亮了不少。   坐在旁边的苏醒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挺为二弟担忧的。不过他也在想,或许严桂芝跟二弟结婚后会那颗心会慢慢变热乎的,这种事不能着急。   中午他们父兄三人回家了,方荷花见事情这么顺利,乐得有些合不拢嘴。   “前几年天天担心儿子们会打光棍,没想到去年老大一年内订婚结婚,现在老二的事也定下来了,咱家以后肯定是人丁兴旺。”   苏保国拿出酒瓶硬是喝了一小盅助兴,两个多月滴酒未沾,他有些憋不住了。   可这么一小盅他实在没喝过瘾,但方荷花拦着,他只好把酒瓶盖起来,不知怎么又想到烦心事了。   “严桂芝会成为咱家二儿媳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但钱……一年内是怎么也挣不来的。”   方荷花低下头吃饭,嘀咕道:“到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算一步。”   她心里却已经在筹划这事了,比如从儿子们的两个姑姑那儿借些,再从他们的两个舅舅和小姨那儿借一些。   而且老大在这一年内就能上交近两百多块钱呢,只要砖厂还能干下去的话。另外,老大和红梅做小买卖到时候也能出一些。   方荷花寻思着这样凑七凑八也够了,以后慢慢还。老三苏庆才十八,可以晚两年再说亲。   吃完午饭,休息个把小时,苏醒和红梅又去砍柴,其他人去下地。   只剩半天,苏福仍跑去了方家坝,他师傅较严厉,正好这几天在为一家盖砖瓦房挺忙,苏福不敢不去,怕被骂。   山上砍柴的人还真不少,红梅砍累了坐下来歇会儿,同来砍柴的一位妇人问:“红梅你啥时候再去进货,你帮忙带一顶鬃帽和雨衣回来吧。价钱你定,多少让你挣点。”   红梅立马想到下回进货得进这两样,春天雨多,缺不了这些东西,还得进一些雨鞋。   “好嘞,不过我得三月初一才能去进货,这几天苏醒得去砖厂干活,买卖也确实得停几天,太勤了也不好卖,下回我们得去蔡家洼了。”红梅回答说。   “蔡家洼挺远,得走……差不多三个小时吧。”   红梅点头,笑着说:“再卖就要卖到红枫镇,卖到我娘家那边去了。”   “还真是,你可以往咱们云桥镇的西边卖呀,那边也有不少村子的。不过往你娘家那边卖也没事,还能遇到很多熟人不是?”   “说的也是,正好可以去娘家玩玩。”   聊了几分钟,红梅又来到苏醒身边砍柴。   苏醒直起腰来看了看红梅,说:“红梅,要不……下回咱们带两百块钱去进货,留三十在家里咋样?最近很多人家都买化肥施田里,那样收成能高很多,而且福子过年时都没做衣服,下个月他要订婚了,订婚时不好穿太破,不过留三十块钱足够了,能花好一阵子。”   他怕红梅不高兴,两眼一直瞧着红梅的神色,看是否有啥变化。   红梅提前想到家里要用他们俩做买卖的本钱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好,留三十就留三十。”   “你不高兴了?”苏醒问,“咱们的小买卖能一直做下去,算算这一年内应该能挣不少钱,等福子结婚后就好了。你可千万别心里不痛快,这样我心里也会难受的。”   红梅斜他一眼,“让我掏钱当然不痛快了,谁让我掏钱也不痛快啊,但这钱得掏,咱俩结婚花光家里的积蓄,福子结婚咱们不可能不管不顾。”   苏醒笑了笑,“你倒是肯说实话。”   “跟你不说实话,那我跟谁说实话去?”红梅弯下腰接着砍柴,“我只是想到不能更进多的货,心里有些着急。”   “好日子是慢慢过出来的,你别着急,该吃吃该喝喝,咱们现在的日子可比往年强多了。”苏醒给她递水喝。   “那倒也是。”红梅应道,接过水咕噜噜地喝,爽得很。   之前好几个下午砍柴,加上今天砍的,这个春天要烧的柴足够了。   小两口挑柴回家后,苏醒去把苏昌盛那五十块钱还了,苏昌盛订婚要花钱,可不能再拖着不还。   二月二十一,苏醒去砖厂,苏福去学泥工活,苏喜学木工活。   红梅跟着公婆和苏庆干地里的活,这日子过得很平静又安适。   红梅心里也不为钱进货的事着急了,钱少就少进些货,钱多就多进些货,心态平和不少。   到了三月初一,她和苏醒又去省里进货,这回几乎没进袜子和毛线,而是进了一些雨衣、雨鞋和鬃帽。因为现在大家都忙地里的活了,织毛衣的人少,天暖和了也不需添袜子。   她总能及时换货,挑出去每回都好卖,八天的功夫又卖完了。   到了三月初九,秀梅和苏昌盛订婚。   红梅和苏醒早早去苏昌盛家帮忙,虽然只需开两桌,但要干的活儿也不少,洗菜切菜,还要炖肉,都很费时间的。   苏昌盛的妹妹才十二岁,只能打下手,他爹眼睛不好使,看东西模糊,灶上的活儿干不了,下地干活也是摸着干。   苏醒笑着对苏昌盛说:“没想到我这个当姐夫的为妻妹和妹夫订婚宴掌勺,你们有福气吧。对了,你攒了多少钱,彩礼钱和打家具的钱都够吧?”   苏昌盛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去年我在砖厂干了一整年,除去花销,攒了五百多块!”   苏醒睁大了眼睛,“你小子厉害啊,你和秀梅订多久?”   “差不多一年半呢,这才三月,明年八月才能结。因为秀梅还没满十八,等明年八月她正好十九岁。到那个时候,我不仅不需借钱结婚,还能买上电视,再给秀梅买辆自行车和手表。”   苏醒有些羡慕,苏昌盛家现在只有三口人,虽然劳力差些,但花销也少,何况苏昌盛还在砖厂整月整月的干,挣不少。   秀梅是红梅的妹妹,看来以后秀梅这日子要比红梅过得好。苏醒想了想,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瞧瞧正在洗菜的红梅,红梅不但不失落,而且为秀梅高兴。   红梅笑弯了眼,说:“昌盛,秀梅要是能跟你过上好日子,我这当姐姐的心里还真是高兴。不过秀梅性子烈些,也泼辣点,你不要往心里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认准了你,一定会打心眼里对你好!”   苏昌盛听了那叫一个舒服,谁不希望自己的女人打心眼里对自己好。“姐,我都记心里了,不管秀梅怎么闹我都不跟她计较,我会对她好的,你放心。”   苏醒却在那儿边炒菜边想着,怎样才能把买卖做大,或是自己再找个活干。   他是在寻思着,自己想办法多挣些钱,往后可以让红梅一人骑着自行车去卖货,这周边只要他们小两口去卖过货的地方,都知道红梅是他苏醒的老婆,不敢欺负她的。   可是砖厂领导不同意他干整月的,他该去哪儿寻活呢?   现在是红梅心态放平了,觉得只要日子过得安稳就好,可他苏醒又蠢蠢欲动了。一想到红梅这个当姐姐的往后还没有妹妹过得滋润,他心里没法平静下来。 第四十五章   大概十一点半, 陈贵领着一家子人来苏昌盛家,苏昌盛的大伯赶紧放鞭炮。   秀梅和腊月见到姐姐就跑了过来, 帮着一起干活,愣是被苏昌盛拉到屋里喝茶去了。   给陈贵一家子倒茶的是苏昌盛的小妹,她叫苏彩霞,挺乖顺的小姑娘。   彩霞这是头一回见秀梅, 一双眼睛总是盯着秀梅瞧,瞧得秀梅都不好意思了。   秀梅来到她跟前说:“彩霞, 平时都是你在家洗衣服做饭?”   苏彩霞害羞地笑,点头。   “以后你哥的衣服让他自己周末洗,你个子这么小哪洗得动?”   秀梅这话不料被苏昌盛他爹听进去了,苏昌盛他爹坐在旁边正在和陈贵聊天。   他爹眼睛模糊, 看不太清秀梅长啥模样,但听秀梅那话他觉得不对, 连忙说:“哪有让男的洗衣服的, 衣服就该女的洗, 彩霞都十二岁了洗衣服有啥,往年十四岁就得上工挣工分了。”   秀梅一听, 脸色唰的变了。她正要说什么,李桂花朝秀梅瞪一眼, 秀梅只好闭嘴。   秀梅拉着彩霞说:“走,咱们去厨房看看要不要帮忙。”   “好。”彩霞笑着跟在秀梅身后,看样子她倒是挺喜欢这个准嫂子的。   来到厨房,红梅正要把炖的肉往碗里倒。“秀梅, 你怎么跑厨房来了,菜都好了,就等着上桌呢。”   “他爹说话不好听,我就过来了。”秀梅嘟嘴说。   红梅一愣,再四周瞅瞅,幸好苏昌盛在外边洗托盘,没听见这些。   “秀梅,你这是第一次来苏家,怎么能跟公公计较他的话好不好听,他是长辈,你听着就是了,别往心里去。”   秀梅又笑了起来,“我没往心里去,不爱听就不听呗,所以拉着彩霞过来了。”   彩霞上前嘻嘻笑着说:“红梅嫂子,其实我爹的好多话我也不爱听。”   红梅摸摸彩霞的头,“是吗,那以后你跟秀梅姑嫂两个好好相处,她要是哪儿不好,你到河对面找我,跟我告状。”   “好!”彩霞眉开眼笑的。   苏醒抱着两摞碗筷去摆好,苏昌盛的堂哥拿托盘端菜。订婚一般都只有两桌客,陈贵一大家子和苏昌盛的姑姑、姑爹以及姨妈和姨爹。   苏昌盛大伯一家子人也在,不过他们不算是客人,而是来陪客的。   苏醒作为苏昌盛的朋友,又是秀梅的姐夫,这回他也陪着敬了不少酒,特别是敬岳父不少酒。   陈贵见了苏醒就高兴,虽说苏昌盛说话很实在,干活很稳重,他并不比苏醒差在哪儿。可陈贵就是更喜欢苏醒一些,或许是苏醒身上的那股子劲更惹陈贵喜欢吧。   李桂花也是更喜欢苏醒一些,不过她觉得秀梅那性子配苏昌盛挺好,秀梅就需要配一个稳重实在的人。而红梅配苏醒也合适,一柔一刚,两口子不容易吵架。   吃过饭后,红梅带着秀梅、腊梅以及彩霞来家里玩,苏醒和苏昌盛带着小军、小东在河边抓小鱼小虾。   李桂花和陈贵由苏昌盛他爹和他大伯家的人陪着,聊些家常。   来到红梅屋里,秀梅一眼就看到了红梅与苏醒的结婚照,硬是要取下来拿在手里看。   红梅拿出糖块给她们吃,说:“秀梅,福子下个星期也要订婚了,没想到吧?”   秀梅还真是吃惊,“哟,是哪家的姑娘?”   “镇上的,叫严桂芝,虽然她没有你胖,但看起来比你结实,能干着呢。苏福娶她或许比娶你还强。”   至于严桂芝心里有个齐爱华,红梅是不会跟妹妹说这些的。   秀梅撇撇嘴,“比我强就比我强,没想到他苏福还有这个福气,其实也挺好,你替我在苏福面前祝贺他吧。”   红梅点点头,想起什么又忧愁起来。“秀梅,待明年八月你嫁了,往后娘家那么多田地爹妈怕是干不过来的,小军和小东太小,而且还要上学。”   秀梅又踩上凳子把姐姐和姐夫的结婚照挂上,说:“这有啥好担心的,忙时就叫苏昌盛和姐夫去咱娘家帮工几天,当女婿的出这点力也不为过吧。”   彩霞忙道:“到时候我也去。”   秀梅哈哈笑了起来,“姐,你瞧,彩霞多招人疼。别人家姑嫂有些合不来,以后我和彩霞肯定好得很。”   红梅白她一眼,“那是,彩霞才多大,她能跟你使心眼?彩霞家就她一个女孩,吃了不少苦,以后你得护着她。”   “知道了,姐,别以为我不懂事。”   玩了一会儿,秀梅就得到河对面和家人会合,然后回家去。苏醒和苏昌盛还真抓到三条小小鱼几只小虾,让小军和小东带回去了。   晚上,苏醒躺在床上,眼睛却看着灯,直到看得眼睛疼,才恍过神来。   红梅坐在妆台前抹新买的雪花膏,去年苏醒送的蛤蜊油用完了。   她边擦边闻,“真香。”   她回头见苏醒眼神有点儿呆,问:“想啥呢?”   “想钱。”苏醒不假思索地说。   “噗,怎么突然想钱了?咱俩一个月也能挣一百多,咱村里谁有咱俩挣得多?”   红梅说着爬上床来苏醒身边窝着。   苏醒把红梅搂过来,捏着她的小手说:“话是那么说,咱俩也够拼,就是……光让你帮着挣钱,却没让你过上好日子。”   “怎么没过好日子,现在这日子就很不错了。妈跟我说了,也不需咱俩把挣的钱全拿出来,只需帮衬一点,年底问舅舅和姑姑小姨他们几家再借点就够了,明年要是收成好,能很轻松的还清。之前我心里有点不太痛快,现在我觉得没啥,你怎么又着急了,不是你说好日子是慢慢过出来的吗?”   “我能不急吗,明年秀梅嫁给昌盛就能骑上她自个儿的自行车,家里还能买上电视机,估计家具也打得多打得好。昌盛还说结婚后就打算找地基盖楼房,两年内就差不多能盖起来,而且秀梅不必像你这么辛苦。我不想委屈了你,想去蔡家洼那个煤窑谋个活。”   红梅一听,脸色都变了,“不行!我听妈说,那个煤窑死过人,而且一天到晚在黑漆漆的窑里干活,出来见太阳眼睛都疼。”   苏醒却很想去,“那里工钱好啊,一个月满工的话,能挣一百一十块,昌盛在砖厂才领八十六。如果加上你卖货挣的钱,咱俩每月挣的就有两百多了。这么算算,年底就能买电视,再给你买个女式自行车,明年就可以买砖打地基,后年或大后年小楼都能盖起来。”   苏醒说着兴奋,红梅却翻身过去,说了句“不许去”,就不理他了。   苏醒见红梅这样,他也不敢犟着非要去。   他趴在红梅的身上,用胡渣轻轻磨蹭着红梅的脸。   “别生气,乖啦乖啦,我暂且不考虑去煤窑好不好?”   红梅被他逗笑了,一把将他脸推开,“你这胡子扎人疼着呢。”   “哦?你前天晚上明明说过,扎着疼也喜欢的,我就扎就扎。”苏醒胡渣蹭了蹭,就亲上红梅的小嘴了。   两人越亲越动情,很快翻滚起来,床越折腾越响。   红梅不敢特别使劲,说:“轻点,这床声要是爹妈听见多不好。”她并不知道公婆已经听过无数回了。   苏醒却没法轻点,还说:“咱们真得早点盖新房,到时候咱俩单独住,怎么使劲都没人听见,房子摇起来都没事。”   红梅又掐他,“瞧你这牛劲,还真能把房子摇起来。”   苏醒身体已炙热难耐,身子一挺,顿时爽快地低吼起来。   红梅已经意、乱、情、迷,身子情不自禁地使劲。   至于床晃成啥样,公婆是否能听见,这些已抛于脑后,根本没法顾及。   *   转眼到了三月十五,苏福要订婚了。一大早苏醒和苏福就去镇上买鱼和肉以及一些泡发的干菜,还再买烟酒糖。   买回来一家子开始忙活着洗和切。虽然订婚只有两桌,但两家都很重视。   特别是严家人要来吃饭,怠慢不得。   严家共有十一口人,看着像是一大群。严桂芝爹妈和哥嫂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们早盼着严桂芝嫁出去,这回终于如意了。   就连她小侄子侄女都笑嘻嘻的,唯独严桂芝没笑过,但她也没板着脸,就是让人感觉她是局外人似的。   方荷花并没把这事放在眼里,不笑就不笑呗,以后结婚了还能一辈子不笑?   倒是苏福有些着急了,他说啥严桂芝都不笑,也极少回应,他感觉是自己一个人订婚似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直到严家人要回去了,严桂芝也没一丝笑容,而是云淡风轻地抬腿走人。   方荷花安慰苏福,“她人来了,又没说一句不乐意,你着急啥?爱笑不笑呗,日子总是要过的。”   苏福也是心大,点头笑着说:“也是,愿跟我过日子就行。”   到了三月二十一,苏醒又去了砖厂。只不过等到晚上八点,他并没有按时回家。   红梅急了,跑河对面去找苏昌盛,苏昌盛也没有回家!   方荷花猜测说,估计砖厂活多没干完,今天要多干会儿。   可是等到十点,苏醒还没回来!   这下红梅着急了,去二婶家借自行车要去砖厂找。可外面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年轻媳妇出门不安全。   方荷花和苏保国拦着她不让去,赶苏福去。 第四十六章   凌晨三点多苏福回来了, 说砖厂的人全抓派出所去了!   此时的苏醒被派出所民警问话。   “你没出手?他们都说你从小到大都爱打架,还坐过牢, 不知有多少人脑袋被你打出血,胳膊被打脱臼,腿被打得几个月走不了路,这回打群架几乎所有人都动手了, 你竟然说你没动手?”   苏醒有些气愤地说,“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去问苏昌盛, 我只拉架,没有动手!”   “他们都说你和苏昌盛是连襟,苏昌盛的话不可信。据大家口供,你不但出手了, 而且老顾的头是你拿砖拍的,老顾现在还在急救, 要是人死了, 你怕是……”   苏醒恼地一下站起来, “有这样栽赃的吗,我压根没动手, 要不是我扯住几个拿砖头的人不让他们打,真是要死好几个人呢!”   民警不太相信他的话, “可他们都说只有你敢玩命打人,而且看见你打人……”   “去他妈的,谁说的?”   民警瞧他那样摇头笑了笑,“别激动, 好多人都这么说,不过也有人说没看见你打人。可看你这样也不像是见到打群架而不参与的呀,我再问问其他人吧。”   苏醒气懵了,他长了一张喜欢打架的脸吗?   当时砖厂只不过是两个人互骂粗话,后来两个人就推搡了起来,不小心把垒起来的砖推到了,砸伤了一人。   结果就有很多人互相指骂打了起来,渐渐就打成群架了。   苏醒那时脑袋里热血涌动确实想打几个平时就看着讨厌的人,当苏昌盛被一个胖墩小子推倒在地时,他差点就拿砖过去拍胖墩小子了。   但他想起红梅,要是打出事来,红梅说不定要跑回娘家了。   他只是把苏昌盛扶起来,见几个人拿着砖头要拍人,他伸手夺下来了而已。   到底是谁哪只眼睛看到他打人了?不就是因为老顾可能救不过来,有人就想栽赃到他头上呗!   苏醒被关到派出所一整天都没回来,苏保国和苏福、红梅三人来派出所找人,恰巧碰见很多人从派出所出来。   红梅上前一打听,他们说这些放出来的人都是没动手或只是推搡人但没拿砖头拍人的,可是苏醒没被放出来。   红梅站在门口顿觉天眩地转,心想完了,苏醒应该是打人了,那次在火车上她不该说打人不超过三下,拿砖头拍人可是一下就能要人命的!   苏保国见红梅站在那儿身子晃晃,眼见着要晕倒,他伸手扶了一把,红梅才没倒下来,但身子软软的没有力气。   苏保国扶她到台阶上坐下来,叫苏福进去问话。   苏福正要进去,撞见苏昌盛出来。   苏昌盛出来见红梅脸色苍白,神情焦急,过来说:“叔、嫂子,你们别担心,醒大……姐夫他没打人,我被人推倒在地还是他扶我起来的,后来我俩一直在旁拉架喊人,砖头碰都没碰一下。”   “真的?”红梅惊喜万分,突然站了起来。这猛地一站,头又晕了起来。   苏保国又扶住了她,“红梅你急啥,昌盛亲眼见老大没打人,那就是没打人。昌盛不才刚出来吗,等会儿老大也会出来的。”   苏昌盛也跟着坐下来等着,可等了大半天都没有一人再出来。   苏昌盛想起什么,说:“坏了,姐夫肯定是被冤枉了,当时民警问我姐夫有没有打人,我说没有啊,我和他在一起呢。民警说有人见他拿砖头拍老顾的头,我还说怎么可能,他明明是和我在一起。看来……真是有人栽赃姐夫!”   他这一说,红梅和苏保国就要进去找民警问话,却见一辆很旧的车开了出来。   苏醒坐在里面,他把脸贴在车窗上,喊道:“红梅!红梅!”   红梅站住,看见苏醒的脸,飞奔了过去,“苏醒,你不是没打人吗,这是要把你拉去哪?”   “我真的没打人,就是……要拉到县里再问话,你跟爹妈说我没事,过几天我就回来了,你在家……”   话来没说完呢,车已经开老远去了,红梅根本追不上,也听不见苏醒说什么。   车上一共坐了八个砖厂的人和三位民警,这种大事镇上派出所审问不出来就把人交去县里,如果真出了人命肯定也是由县里处理,该坐牢的坐牢。   红梅追到路边站在哪儿傻愣着,以前苏醒打人都没事,这次压根没打人,咋还被抓走了呢!   苏保国让苏福过来看着红梅,他和苏昌盛进派出所问情况。果然,有人说老顾是苏醒打的,其他七人也是被大家共同指认拿砖头打了人的。   他们一行人回到家后都坐在那儿发呆,只有方荷花哭得唏里哗啦。   “他爹,这么干等着也不行啊,得去县里找人!快去找人!”   苏保国也急得两顿没吃饭了,说:“咱家往上数十八代都是在土里刨食的农民,县里的路都找不清,能找到啥人?”   红梅一直坐在自己屋里愣愣的想事情,但她并没有大声哭,只是抹了几把眼泪。   过了一阵子,她出来了,站在方荷花面前。   “妈,你别哭,咱俩去县医院看看老顾吧,如果他没死,他肯定知道是谁拿砖拍的他。”   方荷花突然惊醒过来,“对呀,那个老顾肯定知道!”   她赶紧去房里拿钱,其实红梅已经往身上带钱了。   苏保国挺感激地看着红梅,“还是你想得周到。”   方荷花拿钱出门,忽然又慌张地说:“要是老顾死了呢?”   苏保国和红梅都呆了,要是老顾死了,苏醒或许就没人救得了?   这时苏昌盛赶了过来,他说他要去县里为苏醒作证。虽然凭他跟苏醒的关系作证可能没人信,但他也不能坐在家里不管苏醒的死活。   四人一起去了县里。   方荷花让苏昌盛一人先去医院看情况,他们三人在外等着。如果老顾没死,他们三人才能进去。要是老顾死了,这事更说不清了。   人们肯定会说,你家苏醒要是没打人,家属干嘛还来看老顾?   结果苏昌盛进去一问,老顾死了!老顾的家属在医院里哭得死去活来,还说要找苏家人算账赔钱!   吓得苏昌盛跑出来赶紧叫他们三人走,老顾家属出来要是知道他们是苏醒的家人还不知要闹出啥事。   他们躲在一个角落里商量着该怎么办,方荷花哭着一直说完了完了。   苏保国吼她,“老大根本没打人,完什么完,闭嘴!”   方荷花也知道自己那话不吉利,闭嘴了。   红梅隐忍着哭,蹲在那儿想主意。过了好一阵子,她才站起来说:“昌盛,你在砖厂干那么久肯定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你能不能……”   “你是让我去找那些放出来的人,他们肯定有人知道老顾是谁打的对不对?”   红梅点头,“你跟我想一块去了?”   ”嗯,我先去打听,加上我的证词,姐夫他不会有事的,你们都别太担心。“   苏昌盛安慰着他们就一人先走了,红梅和公婆去县公安局打听,公安局不让家属进去看,说要等二十来天审问差不多了才能看。   他们只好回家。   在家里安静了一天,第二天老顾家人和各种亲戚就打上门来了。要不是红梅偷偷骑自行车跑镇上去找派出所的人来处理,老顾家属和苏家人还真要打一块儿去。   派出所的民警让老顾一家人回去,说这事县里会处理,到时候该赔多少钱,犯人怎么判,都会给老顾家人一个交代。   这几天红梅和公婆一到晚上就去找苏昌盛问情况,煎熬的九天过去后,事情也有了眉目,好几个人愿意跟着苏昌盛一起指证,说苏醒没打人,打死老顾的是另一个叫李成的人。   李成其实也关在县里,只不过他只承认说打了人,但说没打老顾,而是栽赃给苏醒。   有九个人被苏昌盛叫到县里,都说愿意作证,而且被关起来的其他几个人听说苏昌盛找那么多人来作证,也不好再帮着李成栽赃苏醒了。   这下苏家人终于淡定了许多,还去看望了苏醒。   苏醒见到红梅就激动,“我真的没有动手打人,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吗?”   红梅含着泪点头,“我相信你,那天在派出所昌盛说你没打人,我就相信了。而且你坐在车里冲我喊,说你真的没打人,我怎么会不相信你?现在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作证,你会没事的。”   苏醒咧嘴笑了,“只要你相信就好。”   又煎熬地等了一个月,直到五月初一,苏醒终于放出来了。   本来红梅不想让苏醒再去砖厂干活了,可砖厂领导找上门来,不但希望苏醒去砖厂接着干,而且要他干整月整月的,每个月有四天假。   苏醒压根没动手打人却被关起来审问一个多月,而且要不是他和苏昌盛拉架,夺下很多人手里的砖,怕是死的不只老顾一人了。   砖厂领导觉得需要苏醒这么一个人镇着厂子,而且让他当安全指挥员,教育工人不许打架闹事和注意安全生产。 第四十七章   第二天, 也就是五月初二,苏醒去了砖厂。   当天晚上回来, 他看上去挺高兴的。   他接着红梅递过来的热乎饭菜吃了两口,说:“红梅,回家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要不是娶了你, 说不定我现在又滚牢里去了。”   红梅笑着眉头一挑,“这话咋说?”   “你想啊, 那天砖厂打群架,要不是我想到你,怕你生气更怕你跑回娘家,我肯定出手了。自从娶了你, 我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就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没事就打架斗殴的。”   红梅听了很暖心, “以后你不但不能打架, 还要管着砖厂的人都不要打架。”   “那是, 我现在是安全指挥员,谁挑事我就罚谁顶着砖头贴墙站, 哈哈!”   “厂子里的人都听你的?那个李成判了吗?“   “听,当然听了, 不听不但要受罚,只要我记上一笔他们还要扣工钱呢。其实以前他们就挺怕我的,敢往我身上泼脏水的那几个人不都还关着吗,判是没判, 但李成至少得判个二十年,其他人估计会判得轻,几个月或一年两年的吧。”   红梅听了直唏嘘,“你可得好好感谢昌盛,要不是他找来那么些人为你说话作证,要判二十年的就是你了!”   “我知道,现在我天天跟昌盛一起在砖厂干活好得很,我们俩已经是连襟了,太客气的话不必说。对了,从明天起我坐昌盛的自行车去砖厂,你骑自行车去卖货吧,今天你卖得怎么样?”   “好,你要和昌盛共一辆车子,那我就骑自行车去,一个人走着确实怪没意思的。”红梅从兜里掏出钱来,“你瞧,去蔡家洼累是累些,但没少挣,今天挣了八块八。”   “你只许去那些我跟你一起去过的地方,不熟的地方别去!”   “我知道。我来烧水,两天没洗澡了。”   *   五月初三,快到端午节了,红梅觉得今天东西肯定好卖。   昨晚苏醒就帮她把货绑在了自行车上,她骑着自行车,嘴里吆喝着。   “卖糖和瓜子喽,还有小孩子的汗衫和短裤,质量好又便宜!”   这回卖的糖和瓜子是之前没卖过的,所以很快卖完,然后她又骑着去了徐家村把小孩子的汗衫和短裤卖掉了。   红梅对待顾客向来和善可亲,买得多的人还会有些优惠,大家都喜欢买她的东西。   骑自行车果然省不少时间,虽然这次她是一个人出去卖,但她上午十点出门,卖完之后回来也才下午两点。   在路上她吃了些带的糖块,回来再把婆婆给她留的饭菜吃了,感觉饱饱的。   方荷花猜着红梅这个点差不多回家了,她从地里赶回来,叫红梅去镇上买东西,后天就是端午节了,得去各位亲戚家送过节的礼。   每年重复的事要做,而且要做好。   方荷花拿钱给红梅,红梅没要,说身上有钱。   “红梅,你拿着,你的钱是你的钱,家里的钱是家里的钱。”   红梅只好接过钱,说:“苏醒昨夜里跟我商量来着,说他现在每个月能挣八十六,以后他每个月上交六十块给你,妈你觉得……够吗?”   方荷花眼前一亮,“你们上交这么多?这……这可是老大的辛苦钱啊。”   “没事,我这不做着买卖吗。苏醒每个月上交六十,咱家种西瓜和花生,收成好的话还有多余的粮可卖,福子结婚的钱就差不多够了,不需妈到处借。苏醒每个月留二十六块,我再做着小买卖,指不定年底我俩还能买上电视机。”   方荷花笑眯了眼,说:“没想到砖厂打一回群架,老大还跟着沾福了,那一个多月可没白关。”   方荷花心里有数,知道红梅为人不错,也不小气。即便买了电视机也不可能是他们小两口躲在自己小屋里看,还不是一大家子一起围着看。   见老大和红梅这么辛苦挣钱,方荷花心里还真挺心疼的。   红梅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买东西,买了烟酒以及糖之类的,还有一些小吃食。她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她为什么要来镇上买烟和酒,她自己怎么没有卖?   看来烟不好进货,到时候打听打听,至于酒应该进货不难吧。以后逢年过节,她完全可以卖这些,利润应该很高的。   想到这些她骑着自行车都发笑,又想到很多小买卖了。   红梅买回东西,方荷花开始分开,一袋一袋地装好,哪袋是送到哪家亲戚的,都交待给几个儿子和红梅了。   恰巧五月初四是星期天,苏醒不用去砖厂,他和红梅负责把礼送到两个舅舅家和红梅的娘家。   苏福和他爹要去严桂芝家,其他几家亲戚由苏庆和苏喜两人去。   一大早苏醒和红梅小两口就把礼送到两个舅舅家去了,然后去红梅的娘家。   没想到在路上碰到苏昌盛,他也要去红梅娘家送礼。苏醒猛拍脑袋,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应该之前约苏昌盛一起的。   陈贵和李桂花见两个女婿一起来了,感觉很有面子,因为他们认为别人家的女婿没他们家两个女婿好。   果然是看女婿越看越顺眼,陈贵在村里有事没事就说我大女婿咋样咋样,二女婿又咋样咋样,反正都很能干,还夸他们俩都在砖厂干活,每个月能领八十六块钱呢!   陈贵就是这样的人,天生开朗不发愁,有点事都藏不住。如今有这样两个女婿,他想藏想掖也藏掖不住,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邻居玉珍的妈妈又是一阵叹气,特别是看到玉巧已经挺起了大肚子,她心里很烦燥。虽然马大全对玉巧不错,玉巧也渐渐适应了婆家的生活,可是马家穷啊,结婚时欠的债还一分未还呢。   玉珍妈妈心里悔得很,却没处说。偏偏陈贵家两个女婿都能挣钱,红梅自个儿做小买卖也能挣钱。越比她心里越难受,再看到红梅和苏醒、苏昌盛都穿着新衣服,而玉巧和马大全穿得破旧,身上到处都是补丁,寒酸得让她受不了。   同时,李桂花也有点犯愁了,红梅的肚子怎么还是那么平!   李桂花也知道结婚几个月没怀上是常事,当年她就是结婚后四个月才怀上红梅的。   可是红梅结婚半年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桂花把红梅叫到小屋里,“红梅,你和‘醒大个’那……那事……”   “妈,你想问啥就直说呗,怎么还吞吞吐吐的?”红梅刚才一直在和秀梅、腊梅讲电视剧《武松》,一时没回过神来,嘴里还嗑着瓜子呢。   李桂花瞪她一眼,“还能有啥事,房事呗,你和‘醒大个’房事是不是不勤?”   “硌!”红梅看似淡定地嗑着瓜子,脸却红得不像样。   她和苏醒的房事不是不勤,而是……太勤了!   “妈,那事还……还行吧,你问这个干嘛?”   “我这不是着急吗,之前让你吃中药,本来指望你生对多胞胎出来,结果白喝了,你到现在肚子还是平的,你没见玉巧都挺大肚子了吗?”   “玉巧就怀孕了呀!等会儿我去她家瞧瞧,她……满十七了吗?”   “前两天刚满十七。先别说玉巧,你得把那事做勤点,早点怀上早放心。”   红梅很无奈地笑,还能怎么勤啊,再勤她真爬不起床了。“哦,我知道了。”   红梅起身去看玉巧,李桂花想到苏醒长得那么壮,身体那么好,房事应该不少的。   李桂花心里却隐隐地着急起来,她听过也见过不少女人刚结婚过得还不错,男人待她也好,可一旦生不了孩子,这辈子都难过,要么回娘家等着再嫁,但也只能当后妈了,要么被男人和婆家人欺负,看着男人再找一个女人来生孩子。   李桂花把自己的担心跟陈贵说了,陈贵一下跳起来,“你说你没事瞎担心啥,红梅才嫁过去半年,有啥好急的。你可别净往坏处想,把晦气招过来了。啊呸呸呸,晦气赶紧走!喜气赶紧来!红梅啊,今年底肯定就能大肚子。”   李桂花被陈贵那一套什么晦气啊喜气逗懵了,寻思着红梅打小身体没毛病,应该快怀上了。   红梅在玉巧家坐了会儿,见玉巧小小个头,长得也很稚嫩,却已经大起了肚子。   玉珍妈妈见红梅来,又是打听年前玉珍跑时有没有跟她说去哪儿。   红梅无奈,“婶子,我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玉珍跑去哪儿了,我早就告诉你了哪用等到现在。”   “唉,但愿她还活着。”   红梅安慰道:“玉珍向来能干,现在很多人在外面做小买卖啥的,玉珍怎么也饿不着自己,说不定过一两年她攒上钱就回来了。”   玉珍妈妈点点头,又叹叹气,“希望吧。”   下午三点多,苏醒载着红梅,和苏昌盛一路比赛骑车,很快就到家了。   这会子苏福和他爹也刚从严家回来,苏福正在那眉飞色舞地讲严桂芝的事。   红梅走到门口听见婆婆哈哈大笑,她倒是很好奇,严桂芝不是时常冷着脸而且一声不吭吗,怎么会有趣事发生? 第四十八章   红梅和苏醒坐下来要苏福再讲一遍, 他们也好乐呵乐呵。   只要说到严桂芝,苏福还真是不厌其烦。   “桂芝不是不爱说话吗, 但她爱干活!今天她爹要她哥把粪挑到地里去,她哥说大过节的不想挑,嫌臭。可厕所快满了呀,桂芝朝她哥瞪了个眼, 然后自己跑去挑,满满一大担粪就挑地里去了, 我跟在后面跑,想帮她挑她非不让。结果回来她还要再挑一担,她哥觉得不好意思,说过去帮忙, 桂芝不知是不小心还是故意的,扁担没勾好一下把粪桶带倒了, 还是倒是她哥的腿上, 哈哈哈……, 她哥裤子上鞋上全是……那个啥,臭哄哄的, 哈哈哈……“   苏福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你们不知道她哥那表情, 简直笑死我了,她哥洗了澡换了衣服和鞋,走出来还是觉得臭。大过节的弄一身臭屎,哈哈哈……”   红梅和苏醒忍不住也跟着笑, 觉得这个严桂芝还挺有意思,把她哥给整了,至于是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啊。   笑过后,红梅心里突然又有点怕怕的,以后严桂芝跟她哪儿有点不对付,不会直接把那个啥往她身上倒吧。哎哟妈呀,到时候还是谨慎点,别惹着她了。   方荷花也笑了几遍,说:“我瞧着这个严桂芝是个倔脾气,没啥心眼,但要是她看不惯谁,那她也绝不心软。”   苏保国坐在旁边点头道:“还真是,不过以后你们婆媳可都要好好相处,你对她好,她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时间也不早了,方荷花去做晚饭,苏醒过去帮着炒几个菜。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和,每逢红梅要进货时,苏醒都把两个星期天的假挪到一块,陪她一起去进货。   转眼又到了“双抢”,苏福和苏喜都要到各自师傅那儿去帮三天工,苏醒在砖厂忙也请不了假。   红梅和公婆、苏庆四人有点忙不过来,硬是从早上天还没亮就去地里,直到晚上天黑才收工。   红梅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直到第四天,苏福和苏喜可以干自家的了,她才在家休息一天只洗衣做饭。   可是想到娘家忙不过来,她就跟婆婆说,她想回娘家帮几天,要是娘家收割慢了,影响插晚稻,到时候晚稻结穗子会差很多。   方荷花当然知道这事紧要,红梅娘家可是有六口人的田呢,可苏醒请不了假,自家也很忙,就让红梅回去,好歹帮她娘家早点抢干完。   红梅来到娘家,秀梅见苏昌盛没来,心里多少有些不平。   夜里,红梅和秀梅一起睡,她劝着秀梅说:“有啥不高兴的,你姐夫和昌盛在砖厂里都请不了假,有我帮娘家干不就行了,再干个七八天也差不多了。”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苏醒和苏昌盛两人一起来了!原来砖厂的工人全都吵着要回家“双抢”,领导实在扛不住,但又不好让一部人干活让一部人请假,所以统统放三天假!   这下好了,有他们两个大男人帮忙,陈家只需再干四天就能把晚稻的秧苗全插下去。   看着陈家有这两个大女婿来帮忙干,不知羡煞多少人。   不过苏昌盛少干一天,第三天他回去帮自家双抢。他家田很少,只有两亩多,因为他妹妹当时年纪小分得少。   苏昌盛帮自家干时,他爹和妹妹已经把早稻割好了谷子也打好了,他只需插晚稻的秧苗。等他去砖厂后,他爹和妹妹再接着干两天也都干完了。   令大家奇怪的是,本来苏福想去帮严家干几天活,却被严桂芝赶了回来,说她家不缺劳力!   想来也是,她和她爹妈以及两个哥哥两个嫂子一共七个劳力,她家有劳力可剩,压根不需人去帮忙。   但一般人家无论忙得过来还是忙不过来,都会要准女婿来干几天的,像严桂芝这样赶未婚夫走的还真是少见。   “双抢”过后,又开始摘西瓜卖西瓜了。   苏家搭了个瓜棚,最近红梅没空卖货,得在瓜棚里看着瓜,否则会有人来偷,还会有野猪来吃。   听说今年西瓜价卖得好,红梅也不差这几天的功夫,正好在瓜棚里歇会儿。白天她看着,夜里她公公来看。   大清早,红梅过来了,换她公公苏保国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苏保国和方荷花要在路边等着贩子来买西瓜。   红梅坐在瓜棚里吃了半边西瓜,然后把瓜子拿倒不远处的沟里洗洗,可以拿回家晒干炒着吃。   正洗着,她见婆婆挑着空箩过来了。   “红梅,你过来帮着挑好西瓜摘下来,摆在路边的那六担卖掉了,只剩十二个瓜!”   红梅跑过来,“妈,怎么是你来挑西瓜,爹和庆子呢?应该让你在路边看着,他们俩过来挑呀。”   “路边不需看着,剩下的十二个我让他们俩挑去桂芝家。她家不是没种西瓜吗,全都种了花生,咱家种了这么多,不好让她家花钱买西瓜吃,就让你爹和庆子送十二个去。”   十二个瓜得有一百好几十斤,路又那么远,苏保国腰不太好,可不得两个人挑着去嘛,这个道理红梅倒是懂。   可是,红梅听了心里还是挺醋味的,虽然严桂芝心里装着那个齐爱华,但婆婆对严桂芝还真是不错。   不过红梅也知道,如果她娘家没种西瓜,公婆应该也会惦记着要送一些去。   四天之内,家里的西瓜都摘完卖完了,地里只有一些小西瓜,留着自家吃。   今年价好,西瓜卖了两百一十多块钱,方荷花让苏福把彩礼钱送到严家去了。   接下来一段日子家里人都挺忙,因为请苏喜他师傅来家里打家具,每天都得好饭好菜招待。   方荷花要在家里给木匠师傅做饭,苏保国要给晚稻薅草,还要给花生锄草。   另外,苏福一旦不必去跟着师傅干泥工活就会带着苏庆一起去山上砍粗树。   苏福结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二,一切都得置办起来。   红梅最近忙着卖货不说,也时常要下地锄草。   每个人都忙,但苏庆和苏喜却忙得心里不痛快,因为一旦他们的二哥结婚,他们俩就没屋子住了。   家里一共就三间卧房,可愁坏了方荷花和苏保国,最后商量着等老二结婚后让苏庆和苏喜在堂屋架临时床板。就是白天可以拆开堆在墙角,晚上再摆好铺被睡觉。   这一决定,四个儿子没一个开心。   苏醒怕房事被听见,毕竟堂屋和他的屋连在一块;苏福觉得挤走了两个弟弟心里有些愧疚;苏庆和苏喜自然不乐意了,到时候天天收床、铺床的,折腾着太累了。   可家里就这么点地方,没办法。   苏醒觉得该找地方年底打地基了,虽然明年都不一定能攒够盖房的钱,但盖一间是一间,只要明上半年盖出一间来,他和红梅就可以为两个弟弟腾出房间。   苏醒跟爹妈说了地基的事,家里人更犯愁了。   因为以后四个儿子肯定只有一户随爹妈住这几间老屋,另外三个儿子得另盖房。他们家的地基有限,除了现有的老屋,就只剩西边一小块地方,只够盖一户的。   苏保国和方荷花把四个儿子和红梅叫到一块儿商量这事咋办。   苏福觉得这事麻烦,说:“反正先和爹妈挤着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方荷花白他一眼,“结了婚就要生孩子,孩子大了也要屋子住,你眼皮子浅,只看眼前的怎么行?”   苏醒一开始也想得简单,以为自己在西边挖三间地基就行,完全忘了三个弟弟以后也是要盖小楼房的。   苏庆说:“大哥大嫂估计快要生孩子了,先让大哥打地基吧。”   苏喜年纪还小不管这些,说:“爹妈说咋办就咋办。”   方荷花和苏保国直叹气,这种难以决定的事又甩他们头上了。   这事商量一个多小时没结果,红梅也累了想睡觉,就说:“要不这样吧,兄弟四个一起帮着打地基,明年先盖一间出来我和苏醒住,等后年有了钱可以再盖两间,或是把整幢小楼全盖起来。到时候庆子和喜子结婚可以住楼上啊。”   方荷花和苏保国两两相望,对啊,没说兄弟们结了婚不可以住一幢楼里,等以后有了钱,可以拿块田或地跟邻居换块小地方再盖也行。   方荷花拍板,“好,就按红梅说的来。”   红梅心里有点发懵,这是她不经意想到的主意,没想到就成决定了。   回到自己的小屋,苏醒搂着她说:“你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以后兄弟妯娌全住一起,而且又都生了孩子,矛盾怕是不少。”   红梅揪了揪他的小胡渣,“那有什么办法,家里就这么点地基,而且现在田和地都金贵得很,拿出来跟邻居换又不值当,等以后有了钱再说吧。”   苏醒突然翻身把红梅压在身下,小声说:“等福子结了婚,庆子和喜子要住在堂屋,咱俩可就不能……”   红梅刮他的鼻子,“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啥!”   “提前多多补偿嘛。”苏醒嘿嘿笑,伸手解红梅衣扣。   红梅哭笑不得,“这种事也能补偿?”   “能啊,只要你想。”   ……   事后,红梅心里突然有一个疑问,为啥她一直没怀孕,难道是姿势不对? 第四十九章   由于腊月里要打地基, 所以苏福几个没事就去河边挑大石头,打地基要不少石头。   苏醒很忙, 虽然每个月有四天假,他一般是把假挪到一块,然后分两次陪红梅去省里进货。   不过偶尔下大暴雨砖厂的砖摆不下时,也会放个一到两天的假, 苏醒就会赶紧挑石头。   他还跟苏福的师傅说定了,腊月初一来打地基, 明年早稻秧苗插好下去后开始盖房子,只盖一间。   花生收了后,就到了中秋。红梅和苏醒去给亲戚送礼时,总有人忍不住问她怀孕没有。   红梅的例假虽然很不准, 但每个月都会来,到底有没有怀, 红梅心里清楚着呢。   越来越多的人问这事, 渐渐的红梅心里也着急起来。   中秋节这天傍晚, 很多人在各家屋前吃月饼聊天。看着圆圆的月亮,方荷花吃着月饼看似很随意地问:“红梅, 你这个月又来红了?”   红梅当场脸红,苏醒在旁倒是没事, 公公和小叔子也都在呢,婆婆怎么问这种事。   红梅哪好意思说,只是点了点头。她心里在想,看来婆婆也被很多人问了, 从现在起婆婆可能要经常盯着她的肚子看。   方荷花看看苏保国,又看看苏醒,见他们俩对这事都没什么好说的,她又接着说:“要不……你和老大后天去省里医院检查瞧瞧,反正你们也是要去进货的,大不了在省里多住一晚,老大你提前跟领导请个假。”   苏醒在想,孩子迟早会有,有啥好急的。但他妈这么说了,他也就嗯了声,“好,去一趟省里医院,检查应该一两个小时就能搞定,不用请假。”   夜里睡觉时,红梅说:“要不你还是请个假吧,省里医院人多,不知要排多久的队。”   苏醒笑了起来,“你还真要去医院检查啊,我只不过糊弄妈才随口答应的。咱俩身体好得很,今年不怀明年就怀呗,明年不怀后年肯定怀!”   红梅心里有些烦,“我本来不急,可是被人问多了也着急起来,要是真的一直不怀,那可咋办?”   “怎么可能?”苏醒戳她的脑门,“你在瞎想啥呢。”   “你实话跟我说,要是真的一直不怀,咋办?”红梅盯着苏醒的眼睛。   苏醒从来就没想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虽然他年纪很大,暑假时过了二十五岁生日,但的确不急着要孩子。   现在红梅揪着问,他没怎么过脑子就说:“有就生,没有就不生,这辈子有你就好,没孩子咱俩不还更清静吗,小孩子多闹人啊。”   红梅瞧苏醒那样,觉得他应该也不是那种见老婆生不出孩子就对老婆很不好的人,不过孩子她还是要生的,人一辈子怎么能不要孩子呢?   “不行,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要是身体真的没啥问题,咱们心里也安稳了不是?”   苏醒瞧着红梅那着急的眼神,只好点头,“好,去就去,听你的。”   到了省医院,两人有点晕,头一回来这么大的医院,有些摸不清门道。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要看不孕不育科。   看到“不孕不育”这四个字,苏醒就头疼,“我咋瞧这四个字不顺眼呢,咱俩好好的怎么可能不孕不育,看着这四个字我走路都有些不利索,好像我……我那方面不行似的。”   苏醒拖着步子,有点不想进去。   红梅扯着他袖子往前走,“没人说咱俩不孕不育,这不是让医生检查吗!”   红梅扯着苏醒进屋去了,医生抬头扫了一眼,然后低着头要填表。“姓名、年龄!”   红梅和苏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医生又抬头看一眼,“报上姓名和年龄啊,你们都多大了?”   “我……我叫陈红梅,今年暑假满二十一了,我爱人叫苏醒,暑假时满二十五。”红梅回答着。   医生边填边说:“年纪倒不小,你们结婚多久了?”   “呃……快一年了。”   “快一年了是多久,几个月?”   病人见多了,医生态度不可能太热情,听着医生这语气,红梅不知怎么就紧张起来了。   苏醒站在边上说:“九个月!”   苏醒声音大,有点吓着医生。   医生又抬头,多瞅了苏醒两眼,“才九个月,应该没啥问题。”   “我就说嘛,肯定没问题!”苏醒笑着戳一下红梅的背。   “那也不一定,这事怎么能肯定。”医生这番接话,苏醒脸色有些不悦。   红梅朝苏醒挤了挤眼,心想咱们是来检查身体的,又不是来跟医生置气的。   “陈红梅,你去旁边小屋子等着,我给你检查检查。”   当医生过来要红梅脱裤子时,红梅有些不好意思,她可从来没当外人的面脱过裤子。   “我是女医生,你有啥好紧张的,快脱快脱,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红梅红着脸脱裤子,爬到架上去躺着。   医生边检查边问:“例假准吗?多久一次?”   红梅摇头,“有时候二十来天,有时候四十来天。”   “来例假时肚子疼不疼?”   “有些胀疼,每回来这个时肚子都不舒服。”   医生问了很多问题,检查的时间倒是不长。这里没什么先进仪器,没法进一步检查。   “你可能有点宫寒,我先给你开点暖宫的药吃,不过这问题不大。如果半年后还没怀上,再过来看。我在报纸上看到说有些城市尝试用超声机给妇女检查子宫情况,不过我省还没有,明年或许能进一台,到时候你来检查就能看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红梅懵懵懂懂地点头。   医生又出来叫苏醒,让一位男医生给他检查,同样也是用肉眼看看有没有啥缺陷。   男医生出来跟女医生说,一切正常。   出了医院,苏醒拿着那一大包中药仔细瞧了瞧,“你不是说医生说你没啥事吗,干嘛还要你吃药?”   “医生说我有点宫寒,这是暖宫的,可她又说没啥问题,不影响怀孕。你说这药我到底吃不吃?”   苏醒觉得红梅问得有些奇怪,“买了就吃啊,不吃岂不是白买了?”   红梅脸色却不太好看。   “怎么了?”苏醒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要是怕苦就不吃,反正没啥影响,何必苦着自己。”   红梅咬着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当然想吃药,苦又算得了什么。可她又怕公婆见她吃药就认为她一定是有问题的,否则医生不会开药。   以后要真是一直怀不上,公婆肯定到处说是她身体有问题,她怕自己承受不了。   可是中药得熬,老远都能闻得见,这事没法瞒着公婆。   她也不知该怎么跟苏醒说,“苏醒,我拿药的事你能……不告诉爹妈吗,谁都不能说。”   苏醒立马明白了,红梅是怕家里人说她身体有问题,或是对她没好脸色。“好,我不说,你把药收好。可是……那怎么熬药?”   “我可不就是为这事发愁吗?”红梅急得想哭。   “这有啥好发愁的,不吃不就行了。”苏醒把药拿过来,“随便扔哪都行,别带回去。”   苏醒瞧了瞧左右,随手把药扔在了路边一棵树下。   红梅赶紧过去捡了起来,“不能扔,我得吃,医生说了要坚持吃两个月。”   药得吃,又不能让家人看见,这事还真是难办!   小两口坐在路边马路崖上一筹莫展。   过了好一阵子,苏醒脸带喜色,说:“要不这样,以后趁家人夜里都睡着了咱再熬药,每回多熬些,熬够喝两天的。平时白天热药时也在自己屋里热,只需把药碗坐在开水碗里,很快就温乎了。”   “那晚上熬药时屋里味道肯定很重。”   “大晚上的没事,咱把后窗开着,再用扇子往窗外煽,门得关着别让味道飘进堂屋。”   红梅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进了货回到家,像以前一样已经深夜了。红梅检查一下门缝,硬是往门缝里塞了很多纸,打算第二天晚上就开始熬药。   第二天早上,苏醒已经去砖厂了,方荷花就问红梅去医院检查身体的事。   红梅微微红着脸说:“没事,我和苏醒都一切正常,医生说……要是半年后还没怀,再去医院仔细检查,应该没啥问题。”   方荷花听后松了一口气,”正常就好,正常就好。”   晚上,等家里人都睡着了,红梅和苏醒偷偷把炉子和木柴拿进屋,蹑手蹑脚地熬起药来。   这一熬起来,满屋子都是烟味和药味,红梅呛得不行,眼泪都流出来了。苏醒一手捂着嘴,一手拿扇子拼命往窗外煽。   半个多小时后,药熬好了。红梅在喝药,苏醒还在煽烟味和药味,手都煽麻了。   这么一折腾,他们比平时晚睡一个小时。   到了早上,红梅站在堂屋拼命吸鼻子,试试能不能闻见药味,还真的闻不见啥。   方荷见进门撞见,“红梅,你在堂屋里闻啥呢?”   “啊?哦没有……没有闻啥,可能是家里刨木头打家具,味道挺重,鼻子不太舒服。”   方荷花没在意,忙去了。 第五十章   一天夜里, 方荷花起身跑茅厕。   出来时她瞧见她家屋后有隐隐的灯光,心想这小两口在干嘛呢, 都几点了,还不睡觉!   说不定是在干那事呢,她又不好过去说他们,她摇摇头进屋了。   “他爹, 老大那小两口也不知咋的,房事勤, 这个点都还没睡。可是勤也白勤了,红梅还没怀上。”   苏保国翻了一下身,迷迷糊糊地说:“红梅不说了吗,医生给他们俩都检查过了, 都正常,孩子迟早的事。你别一天没事就知道催催催, 孩子早来晚来都随缘。”   方荷花寻思着也是, 两人身体都没问题, 孩子迟早会有的,就上床呼呼大睡了。   过了两个星期, 同样是夜里,苏喜起身跑茅厕。   他见到灯光倒没想到什么, 但闻见一股子味,这味道好像还是从大哥屋的后窗里飘出来的。   他走过来瞧,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他大哥正在拿扇子在煽啊煽。这可是农历九月中旬,夜里已经很凉了,不盖被子都觉得冻,哪有人站在窗边煽扇子的?   苏醒更是被他吓一跳,窗外突然冒出一个脑袋,能不吓着么。   苏醒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扇子直接掉地上,“谁?哟,喜子你干嘛呢!”   红梅坐在床边刚好喝完中药,她赶紧把碗往被子里一收,喜子并没瞧见。   喜子揉着眼睛说:“大哥,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还开着窗煽扇子,你很热吗?这……这不可能热啊。”   “不……不是热,我屋里有股味,我往外煽煽。”   “哦,屋里能有啥味,真是的。”苏喜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回屋睡觉去了。   红梅见喜子走了,神色有些紧张,“喜子不会看到我喝中药了吧?”   “没有,他见我站在窗口吓一跳,压根没往你那儿看。”   红梅叹了一气,“你说我,喝个药跟做贼一样,要不……还是跟妈老实说吧。医生说我这问题不大,不影响怀孕,吃一段时间就好了,我不应该瞒家里人的。”   苏醒关上窗户,说:“要是半年后还没怀呢,爹妈肯定就说是你的问题,到时候天天催你去看病,你不烦啊?没事,都喝了差不多一个月,再熬一个多月就好了。很晚了,咱俩也睡吧。”   到了十月下旬,红梅把最后剩的一点药也熬完了,以后就不必夜里偷偷摸摸熬药了,她想想心里都痛快。   次日卖货回家,她把昨晚熬的药拿出来热,先往一个大碗里倒开水,再把药碗放里面坐着。   这时她想小便,就出来把门关紧,然后跑茅厕去了。   方荷花本来在地里干活,她家旁边的地里也有人干活,那家女主人说手皮都磨破了想跟红梅那儿买一双劳动手套,还把钱递给方荷花了。   方荷花是个急性子人,说她这就回去帮着拿。   回到家她喊了一声红梅,没人答应,她就直接推门进了红梅的屋。   一进屋她首先找手套,找到了就把钱往桌上一搁。就这么一搁,她瞧见桌上的药碗了。   她端起来闻了闻,自言自语道:“哟,真是苦得很,没事吃啥药啊。”   再一低头,又看见桌底下的炉子了。她再蹲下来瞧,床底下还放着几根柴呢!   这个红梅,熬药还躲自己屋里,弄啥呢?方荷花嘴里直嘀咕。   红梅在井边洗了手就往屋里跑,与婆婆面对面撞了个满怀。   “啊哟哟,红梅你……你急啥,撞得我脑袋疼。”   “妈,你……怎么回来了?”红梅有些紧张,慌里慌张地往桌上瞧了一眼。   “张婶想买劳动手套,我就回来拿了,钱搁你桌上了。对了,你桌上怎么还放着药碗,你看着好好的喝什么药?”   “我……我今天有点拉肚子,所以……那个……”   “那也不用在自己屋里生炉子熬药呀,在屋外熬就好了,屋里熬得多熏?”   “呃……也是,我……我没想到。”   红梅紧张也没想到合适的话应付,尴尬地进了屋,方荷花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可走着走着,她觉得哪儿不对劲,以前红梅也拉过肚子,没见去买中药回来熬的,拉个一两天自然就好了。   再想着那炉子里的火是熄的,不像是今天熬的,既然是昨天熬的,那应该是昨天就拉肚子,红梅刚才明明说是“今天有点拉肚子”!   这事还真是越想越蹊跷!   接下来几天,方荷花有事没事就想着这事,感觉红梅有什么瞒着她,难道红梅得啥病了?   一天中午,有一家生了孩子,请女客时,方荷花和红梅过去吃喜酒。   桌上很多妇人都在说说笑笑,那个爱说粗话的秦香也来了。   她嗓门也大,说:“你们知道啵,海子那活儿怕是不行,这娃是海子老婆吃药吃出来的,他们俩结婚大半年了没怀上,跑去医院抓回来中药每天熬着喝,没几个月就怀上了。”   红梅听了后头埋得很低。   方荷花听了后则是心里一咯噔!   去医院?然后抓中药?每天熬着喝?这……   再想到那次深夜里见老大屋里后窗有灯光,她突然间就明白了!   回到家时,她问苏福、苏庆、苏喜三个有没有发现大哥大嫂夜里熬药。   苏喜说:“没瞧见熬药,倒是瞧见大哥往窗外煽着风,说屋里有味儿。”   这下方荷花确定了,红梅在吃药,她身体应该是有问题,只不过不敢说出来。   完了完了,红梅难道不能生孩子?那药效怎么样?   方荷花又气又急,还得搁在心里不能跟老大和红梅说。这事小两口故意瞒着家人,她这个当婆婆的也不好去捅破。   可接下来她发现红梅没再熬药了,方荷花挺着急。   “红梅啊,上回你拉肚子吃的那药还有吗?”   红梅被问得一头雾水,“拉肚子的药?哦……没……没有了,都喝完了。妈,你也拉肚子?”   “我没拉肚子,就是问问。”方荷花在想,药都吃完了,有没有效,这几个月应该就能看出来,等着吧。   到了十一月下旬,方荷花也没空盯着这事,因为苏福快要结婚了,家里样样要买要布置,还要去镇上找裁缝给严桂芝做衣服。   十一月的月末,苏醒和红梅要去省里进货,顺便买电视机。苏昌盛也想买电视机,还想去省里给他爹买药,就跟着一起去了。   攒到这个月,他们小两口已经有七百八十块钱,这是买电视和进货所有的钱。   红梅觉得苏昌盛跟着一起去挺好,一下买两台应该能便宜点,她就可以省出钱来多进些货了。   兄弟几个知道他们俩这次要买电视机回来,高兴得不知怎么好,就叫队上没电视的人到时候来家里看电视。   方荷花得知后,骂道:“你们三个臭小子怎么那么傻,这大冬天的冷得要死电视又不能摆外面,你哥屋里东西多本来就挤,到时候光咱家人坐进去都能挤得没地方落脚,别人来往哪儿站?”   苏喜说:“把电视放堂屋啊,堂屋宽敞些。”   方荷花伸手敲打苏喜的脑袋,“怎么,你还想摆在堂屋夜里一直看?这是大哥大嫂花他们自己挣的钱买的,得放他们自己屋,不懂事的东西。”   苏喜年纪小哪想到那么多,“哦”了一声,“那我再去说,别来我家看电视,站不下更坐不下。”   苏庆推他一把,“说你傻,你还真是傻,你这脑子能学会木工活吗?到时候他们来了挤不下,自然就不来了呗。”   旁边的苏福听得噗哧一笑,心里却在想,啥时候他能买一台电视机摆在自己的小屋,和严桂芝两人一起看。   此时红梅和苏醒已经在省里进好了货,他们俩和苏昌盛走在去买电视机的路上。   通过旅馆老板娘的指点,他们去了一家离得近的店里,因为各家店卖的电视机价格几乎一样,所以要选近便的,这样好抬。   进店一问,西湖牌的要六百一,长虹牌的要六百五,都是十二寸黑白电视机。   三个人决定买西湖的,稍便宜一点。本以为还价能还到五百八或五百九,结果老板只让他们还掉五块钱,怎么都要六百零五!   然后他们三人才说要买两台,让老板再少一些。老板心里是不打算再少一分的,没想到他们是要两台,如果不再少点怕他们不买,最后让他们两家共掏一千二。   这个老板虽然咬紧了价,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在他们三人不知道可以送货的情况下,老板仍让他儿子帮忙推板车,把电视送到了火车站。   坐火车回来后,他们又用板车把电视和货拉回来。   到家都十点多了,一家子硬是忙活着拆纸箱插电,然后打开电视,咦,电视里没人影儿!全是麻点点!   这可把一家人急坏了,大老远的买来电视,比县里便宜十几块钱,不会是坏的吧。   苏醒纳闷,在省里明明试看过,好好的,怎么回家就没人影了,还把村里的双子从床上扯起来帮忙看看。   双子家电视买了一年,他倒是会调,很快调出人影来,这时已经十一点多了。   一家人还真是有劲,这么晚了还坐下来看电视,看到十二点电视停台。电视屏幕显示彩色条状的圆圈圈,他们只好各自回屋睡觉去。   红梅和苏醒累坏了,刚才家里人在看电视,他们俩一直忙着吃饭洗澡,等家里人都睡觉去后,他们也直接上床了。   关灯之前,苏醒还跑下床摸摸电视,看有没有放稳,再爬上床去,惹得红梅一阵笑。 第五十一章   腊月二十二, 苏福结婚。   吃过早饭,红梅就和婆婆一起贴喜字。门上、窗户上, 苏福屋里的所有家具上,全都要贴。   这些红喜字还是昨天红梅剪出来的,红纸也是她买的。贴完喜子,她和婆婆就开始洗盘子、洗菜、切菜, 这腊月在水里洗东西,手都冰得麻木了, 通红通红的。   晚上有八桌酒席,事情多得很。红梅在心里感叹,当嫂子可真不容易。   苏保国忙着借桌子和凳子,还有锅碗瓢盆, 全都要借。   苏醒兄弟几个全都一起去接亲,估计下午三四点能把严桂芝接过来。   因为苏醒接亲去了, 所以家里请二婶来掌勺, 她手艺比方荷花要强些。   中午来帮忙的人都要在这里吃饭, 二婶就随便炒了两个菜,大家凑合着吃, 锅里要忙着炖肉,没空炒菜。   因为人多, 等红梅来吃时,只剩咸菜了,饭也只剩小半碗。   唉,还得挨饿, 红梅寻思着等到晚上再好好吃吧,到时候好饭好菜多的是。   不到四点,苏福推着自行车把他老婆严桂芝接来了,苏醒几个跟在后面挑嫁妆。   挑了一个多小时,苏醒倒还好,苏庆和苏喜以及几位堂弟们都累出一身汗来。   乡亲们都站在家门口瞧着呢,严桂芝的嫁妆和红梅嫁过来时差不多,看来应该是严家故意按照红梅的一样来。   严家人还是很精明的,既然苏家给的礼都是按老大一样的来,那他家陪嫁妆也按红梅一样的来,这样苏家是挑不出一丁点儿不好的地方。   严桂芝骨架大,穿着嫁衣也显得很壮。她进新房里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实在坐不住,突然跑了出来。   红梅见她出来很是惊讶,“桂芝,你……你咋出来了,嫁衣薄,你可别受凉了,在屋里坐着烤火吧。”   严桂芝淡淡一笑,”我不怕冷。“   她的笑容淡到有些看不出来,不过红梅心细,还是能看出来的。   严桂芝说着就帮着红梅一起把木柴砍断,往大炉子里塞,炉子上面架着大甑,这种甑用来蒸米饭特别香。   砍断了一堆木柴,严桂芝又去压井水,往厨房里挑。   红梅看傻眼了,严桂芝可是新娘啊,她这样在客人们面前进进出出的,要不是她身穿红嫁衣,大家肯定以为她是来帮忙的。   红梅心里在想,刚才因为饿得肚子一直咕噜噜叫,她真想进屋吃糖块歇会儿,不干了。现在看来,在严桂芝面前,自己是不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她当新娘子的都干活,你这个当嫂子的还想偷懒?   红梅擦擦手,感觉她的活都被严桂芝抢去干了。   红梅叫来严桂芝的大哥,说:“桂芝她哥,要不……你叫桂芝进去烤火喝茶吧,这里有我呢,而且帮忙的人很多。她穿得少,又是新娘,哪好让她干活。”   桂芝大哥笑道:“你甭管她,她干活习惯了,在家从来都闲不住,你让她坐在那儿一两个小时,她肯定觉得腚底下有针扎她呢。”   “哦,她……她是这样啊。”红梅搓着手心,这个严桂芝这么爱干活呀!   红梅想到自己一到冬天巴不得天天搂着火盆,每次卖货回来都是生一盆火坐在屋里看看电视,织织毛衣,还时不时嗑点瓜子,爽得很。   以后在严桂芝这个劳动模范的衬托下,是不是显得她这个大嫂有点懒?   红梅不管了,擦干手,见客人们都在抓九宫零食盒里的东西吃,她饿得不行,过去拿了些花生和糖块,坐在旁边吃了一阵子。   感觉肚子好了些,不咕噜咕噜叫了,她打算再去把桌子全擦一遍,因为马上要开席了。   她一进屋,见严桂芝正在擦呢!   哎哟妈呀,她也忒勤快了,动作也太快,干活的手蹭啦蹭啦的,一会儿干完了。   红梅赶紧拿着抹布去邻居家擦,因为天冷不宜在屋外摆桌,自己家又摆不下那么多桌,所以在东西两边的邻居家都摆了桌。   红梅把东边邻居家的桌子擦完了,准备去西边,又瞧见严桂芝了,而且她已经把西边邻居家的桌子都擦完了,人都走出来了!   桌子擦好了,接着就要往桌上摆酒和碗吧,严桂芝又手快地干上了,红梅就在旁边配合地摆摆。   这时方荷花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严桂芝一直在干活,忙拉着她说:“哟,你可是新娘子,你忙活啥,让你大嫂干就行!”   严桂芝一心忙着,听婆婆说话,手才稍稍停了一下,说:“我坐不住,坐屋里怪闷的。”   方荷花无话可说了,人家坐在屋里嫌闷,你还要硬拉着人家进屋?   方荷花神情怪异地进了厨房,红梅也跟进去了。   “妈,刚才我让桂芝大哥劝她进屋,她大哥说她在娘家也这样,坐久了会觉得有针扎腚。”   “是吗?我还以为她不待见我这个婆婆呢,跟她说话她也不听,还没个笑脸。”方荷花脸色现在稍微好点。   这时二婶在旁说:“之前你不是就说桂芝不爱笑吗,还说不笑就不笑呗,日子总是要过的。现在好了,你又怪她不笑。”   方荷花有些脸红,这话她确实说过。   “我倒也不是嫌她不爱笑,就是觉得跟她说话,她太……太冷淡了,也怎么接茬。”   “或许她天生就是冷性子,不管怎样她勤快能干,往后有她搓磨福子干活,你还怕他们俩日子过不好?”二婶笑着说。   方荷花点头,心里却在想,严桂芝这样到底是因为心里装着齐爱华才懒得理苏家人,还是她天生就这性子?   二婶把最后一道菜盛进碗里,放下锅铲又说:“我倒是想要这样的儿媳呢,你瞧我家那个小儿媳,自从分家后更懒了,巴不得啥活都让我小儿子干,难怪大儿媳一直跟她不对付,我也瞧不下去了。”   二婶见红梅眼睛瞧着热菜,说:“红梅肯定饿坏了吧,来,我给你夹些菜。”   二婶还特意跑一旁从甑里盛了一大碗饭过来,“红梅,快吃,别因为小叔子结婚把大嫂给饿坏了。”   红梅端起碗坐在灶下吃,见方荷花在想着心事,问:“妈,你饿吗,饿的话我也给你盛一碗。”   方荷花摇摇头,她现在还真没心思吃饭。   宴席散之后,苏醒又要忙着送亲戚。   苏福有点喝多了,他走过来见严桂芝在收碗,“咦,桂芝?你不在屋里呆着在这儿干嘛?”   严桂芝见他一身酒气,皱着眉头,见旁人都站得挺远,她冲苏福说:“我爱咋样就咋样,不要你管。”   苏福愣在那儿打了个酒嗝,“桂……”   严桂芝端着一摞碗出去了。   红梅和严桂芝一起收碗收盘,然后打水洗,干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可以烧热水洗洗回自己屋去。   红梅进屋烤着火,苏醒也回来了。红梅就把严桂芝穿着嫁衣屋里屋外忙的事跟苏醒说了。   苏醒笑着摇头,“这个严桂芝脾气还真是怪,以后福子有受的了。今晚咱还洗澡吗?”   “算了,洗把脸得了,我刚才已经洗过了。福子一身酒气,桂芝肯定要他洗澡,否则不会让他上床的,咱们别跟他们抢锅烧水。”   红梅这话才落音呢,只听见外面响起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还听见苏福在外喊着,“我咋还不能进去呢,你让我进去呀!”   方荷花走过去问:“这是咋了,桂芝不让你进去?”   方荷花生气了,伸手啪啪地拍门,“桂芝?”   严桂芝开门了,“妈,不是我不让他进来,他一身酒气又不肯洗澡还不刷牙,我闻着难受。”   苏福急道:“哪怕洗澡刷牙这酒味也散不去呀,怎么也得等明天吧?”   他说话时又打了一个酒嗝,严桂芝赶紧捂住了鼻子。   方荷花冲苏福吼道:“赶紧洗去刷去,刷完就进屋!”   方荷花这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洗完了刷完了后,你严桂芝还敢不让她儿子进屋试试?   方荷花去厨房帮苏福烧水,这一洗一刷的半个小时过去了,苏福再来到门前敲。   敲了好一阵子,方荷花插着腰过来了,正要发威呢。   “咔嚓!”门开了。   严桂芝见苏福身旁还立着个脸带怒气的婆婆,有些吃惊。   苏福赶紧进屋,严桂芝又“咔嚓”一下把门给关上了,可不想看婆婆那张愤怒的脸。   今晚上大家都累了,兄弟几个也没来看电视。红梅和苏醒坐那儿看着,苏醒不经意地说:“福子今夜肯定洞房不了。”   红梅觉得也是,严桂芝心里装的是齐爱华,现在突然要和另一个男人共床同枕已经难为了,是不可能那么快让苏福碰她的。   “这种事慢慢来,咱们犯不着管。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妈最近对我好像有意见?”   苏醒想了想,“没有吧。”   红梅斜了他一眼,“你这个大老粗是瞧不出啥来,但我总感觉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我做了什么错事她又懒得说,不会是那次被她撞见我喝中药,她知道我说拉肚子是骗她的吧?”   “怎么可能,妈再怎么弯弯绕也想不到这些呀,你都多久没喝中药了,别瞎想,看电视!”   “哦。”红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这个月别来红。 第五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 红梅感觉肚子胀胀的,下面有些不舒服, 脱下裤子一瞧,又来红了!   她有些郁闷,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就耷拉着脑袋进自己的屋,呆坐在那儿。   苏醒高兴地走进来说:“红梅, 今天要打豆腐啦,我来磨你加水好不好?”   “你叫妈加水吧, 我……我肚子不太舒服。”其实肚子不舒服是次要的,主要是红梅心里不畅快,着急,哪有心思打豆腐。   苏醒知道红梅每次来红肚子都会不舒服, 去桌上给红梅倒了一坏热水过来,递给她说:“那好, 你好好歇着, 我磨了豆腐再去把家里剩的那点货去九队给卖了, 你今天就别出门了。”   红梅强颜笑了笑,点着头, 心里却难过得想哭,但脸上并没表现出来。她生怕自己身体真的有啥问题, 可是中药都喝了呀,一口都没浪费。   苏醒出了门突然又进来了,他搂几根炭过来,把火生大一些才走。   方荷花见红梅躲在屋里不出来, 正要过来问她有什么事,却见严桂芝撸起袖子过来了。   “大哥,我来磨,有我和妈两人就能把豆腐打起来,你忙去吧。”   苏醒看严桂芝那样确实像是有力气也会干活的,方荷花朝苏醒递个眼色,“老大你卖东西去吧,我和桂芝来干。”   苏醒放下磨,挑东西到河对面的九队去卖,顺便把苏昌盛要买的东西送过去。   红梅坐在屋里呆了许久,开始难过地抹了几把泪,后来慢慢想通了,这才结婚一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或许这年一过就能怀上了。   等她出屋发现豆子都磨完了,严桂芝和婆婆在厨房开始煮。   红梅过来,“妈、桂芝,刚才我肚子不太舒服就休息了会儿。”   方荷花听红梅说肚子不舒服,也知道红梅是来红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很是失望。   “红梅,你来灶下烧火,让桂芝去把福子给喊起来,他再不起来我就去抽他的腚!”   严桂芝起身,径直来到她的屋里,把苏福身上的被子一掀,“妈说了,你再不起床就来抽你的腚!”   其实福子早醒了,一直在生闷气才没起床。   他翻过身来看着桂芝,伸手来拉她。严桂芝甩手,“你快起来吧!”   苏福悻悻地缩回了手,委屈地说:“昨晚……你都不让我碰。”   严桂芝脸色有些红,她嗫了嗫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直接跑墙角那儿拿来一把笤帚,“再不起来我就替妈抽你。”   “呵呵。”苏福不但没生气反而没皮没脸地笑了两声,“你抽吧,只要你愿意理我就好。”   严桂芝朝他翻了个白眼,竟然把笤帚往苏福身上一扔,丢了句“懒理得你”,转身走了。   苏福乐呵乐呵地起了床,然后拼命刷牙,感觉他要把牙齿给刷掉似的。   这时快十二点了,方荷花在里锅焖着饭,见苏福过来,她生气地说:“你起得可真早,这直接要吃午饭了,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新婚夜多舒坦呢,舒坦得连床都起不来。”   严桂芝听了脸唰地一下红了,苏福更是一脸糗色,连妈都知道他昨夜受委屈的事。   方荷花说归说,不过她心里并不担心这事,才刚结婚嘛,她还不信严桂芝能一直不让她儿子碰。   她更担心的是红梅,这一直怀不上可是苏家天大的事。可她又不好总是说总是问,怕红梅跟她生嫌隙。   吃了中午的豆腐餐,方荷花拿个布袋子夹在胳肢窝里就出门,谁也不知道她干啥去了。   严桂芝自个儿坐在那里切豆腐,说要做豆腐乳,红梅都插不上手。   苏福还蹲在旁边看着严桂芝切豆腐,一副迷迷的样子。   红梅觉得她和严桂芝还不熟,也不知跟她说什么,既然插好不上手,她就干脆不插手。再说了,她可不想坐这儿当电灯泡,免得惹福子嫌。   寻思着苏醒去九队卖东西怎么还没回来,明明没剩多少货啊,她跑去河对面一瞧,苏醒正在苏昌盛家里吃午饭。   他们俩一边吃还一边讨论着地基要怎么打才牢固。   “红梅来了,昌盛说先盖一间的话得盖东间,这样吉利,我觉得有道理,你说呢?”   红梅点点头,坐下来说:“地基才开始打,过了元宵你又要去砖厂,福子几个我怕……”   苏醒知道红梅对三个小叔子打地基有点不放心。“你放心,福子他师傅这段时间没来确实是家里有事忙不过来,等过了元宵节就会来,有他师傅在,福子几个只需听师傅的吩咐干活。你等着吧,再过两三个月一间盖起来了咱们就能搬进去住了。”   苏醒喜滋滋的,他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就盖新房。   红梅吃惊,“两三个月?哪能这么快,砖钱还没攒够……”   坐在对面吃饭的苏昌盛见红梅那样“噗哧”笑了起来,“我和姐夫在砖厂干活的,还愁没砖盖房?先赊着呗。”   “砖也能赊?”   下午没啥事,红梅和苏醒就在这里玩一会儿,没急着回家。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红梅见一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她赶紧起身道:“妈,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就知道你和老大在这里玩!”方荷花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布袋子,里面装得满满的。   苏醒也感觉奇怪得很,“妈,你有啥事寻到这里了,找我和红梅有急事?”   方荷花坐下来,把布袋子往桌上一放,“在家当着桂芝和你几个弟弟的面我不好说,昌盛和你是连襟倒是会替你们瞒着事,知道你们在这儿,我就过来了。”   红梅和苏醒、苏昌盛听得莫名奇妙,不知道她要说啥。   方荷花打开布袋子,拿出好几大包的中药。   “我去乔老太那里了,不少人结婚后一直不怀孕都去她那里拿药,红梅也也试着喝喝吧。”   红梅窘迫地坐在旁边,说不出话来。   苏醒急了,“乔老太是个赤脚大夫,医术压根不行,她这药哪能喝?我和红梅身体都好好的,不需喝药。”   方荷花恼了,“你这孩子怎么在你妈头上这么犟?红梅身体要是好好的,能躲在屋里熬药喝?都喝一两个月了真当我不知道!”   苏醒身子顿时僵住。   红梅捏紧了手,咬着嘴唇,像是犯了大错的样子,她感觉在婆婆面前脸都丢尽了,恨不得找地缝钻下去。喝药的事害得她和苏醒躲在屋里熏两个月的烟,结果还是被婆婆知道了。   方荷花盯着红梅说:“这药一定要喝,那次吃酒席你不也听见秦香她们说吃乔老太的药能生孩子吗?你们仍然晚上在自己屋里熬药,别让桂芝知道了,要是她传出去说你身体有问题生不出孩子,到时候丢脸的可是你!”   方荷花起身,“我先回去,把药放你们屋里。你们可收好了,晚上大家都要进你们屋看电视,别被瞧见,而且要等大家看完电视都回屋睡着了后才能熬,那味道重着呢。”   苏醒苦着脸,要早知道这样,最开始就该当着大家的面熬药,这事有啥不能说的。   可一转头看到红梅眼里闪着泪花,又觉得这事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握住红梅的手,小声说:“你别担心,肯定能怀上的。妈就这急性子,你别生气。”   红梅摇头,“我没有生气,是妈生咱俩的气了。气不气的倒也不要紧,现在妈觉得我身体有问题,以后我……我怎么面对妈呀,她肯定会一直盯着我肚子的。”   “回去我跟妈说,叫她别盯得紧,这事越盯紧越不好,开开心心地过,说不定哪天就怀上了。”   有苏醒去跟他妈说,红梅心里好受些。   “那妈买的药还吃不吃?”红梅问。   “不吃,之前都吃两个月的中药了,吃多了药对身体反而不好。医生不是说了吗,再过半年没怀的话就去省里检查。”   “不行啊,妈盯着呢,要咱们每天晚上熬。”   苏醒发愁了,他了解他妈那脾性,她买回的中药要是不吃,她得天天逼着红梅去看医生。   苏昌盛在旁边也帮着想主意,“你们可以做做样子嘛,熬一次药管个十天八天的,每顿做样子喝一丁点儿,也不麻烦。反正婶子也不会顿顿守着你喝,她不是担心家里人都知道吗,又不会张扬。”   苏醒大手往苏昌盛肩膀上一搭,“这个主意不错!”   当天晚上,家里人看完电视各回各房,苏庆和苏喜也在堂屋搭起了临时床铺。   方荷花又返回进了红梅的屋,用蚊子般地声音说:“等会儿我把炉子和柴从后窗递给你们,对了还有水,一定要熬着喝,每顿都得喝!”   红梅苦着脸点头。   方荷花出来从堂屋走过,苏庆和苏喜觉得他们的老妈神神秘秘的,刚才在嫂子屋里呆着又没声音,干嘛呢这是?   他们好奇归好奇,也懒得问,赶紧铺好睡觉。 第五十三章   腊月二十六, 方荷花叫红梅骑自行车去镇上买点鱼回来,年货都准备好了, 都是红梅从省里带回来的。   严桂芝说她想和嫂子一起去。   严桂芝的家就在镇上,方荷花觉得她是想趁机回娘家。   这几天方荷花对严桂芝有意见,虽然严桂芝干活很勤快,自从她嫁过来家里的大部分家务活都被她抢着干了。   可是方荷花心疼儿子啊, 从苏福的脸色上就能看出来,严桂芝还不肯让他碰。   虽然两人躺一床, 但一人睡这头,一人睡那头。苏福半夜偷偷钻过去时,严桂芝能一把将他掀地上去。   这会子方荷花瞅了瞅严桂芝,“前天你不是刚回门吗, 又想回娘家去?”   严桂芝怔了怔,她感觉到婆婆对她的不满, 本来确实想趁机回娘家去的, 又不好直接说, 所以才找借口要跟嫂子一起去镇上买年货。   她见婆婆直视着,这个问题不回答不行啊。“妈, 不是,我……我就是想和嫂子一起去玩玩。平时嫂子忙着卖东西, 我俩都没怎么说过话,所以就想和她一起……”   严桂芝说着说着就看向红梅,像是在求助。   红梅倒也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和苏福结婚她是不是后悔了?等会儿在路上可以问问她。   “妈, 要不就让桂芝跟我一起去吧。”   “去吧去吧,早些回来。”方荷花现在瞧着这两个儿媳,心里烦得很,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大儿媳一直不怀孕,二儿媳不肯和她儿子上床,她这个当婆婆的心里确实没法平静。   红梅骑着自行车,让严桂芝坐后面。严桂芝才坐上去,自行车就歪歪扭扭起来,红梅紧张得两手攥紧自行车的龙头。   严桂芝跳下来,瞧着红梅那瘦条条的身材,说:“要不我来骑吧,我载你,我重,怕你载不动。”   红梅赶紧下来了,免得把严桂芝载沟里去了,还是坐后面舒服。   严桂芝骑了两年的自行车,载着红梅像是载小孩子一样轻松。虽然严桂芝是弟媳,红梅是嫂子,但不明情况的人肯定以为严桂芝是大嫂,红梅才是弟媳,严桂芝瞧上去比红梅明显大呀。   “桂芝,你讨厌福子吗?”红梅问。   严桂芝脚下踩呀踩,好半天才说:“还好吧,不讨厌。”   “那你为啥一直不肯和他同房,他是你男人啊。”   严桂芝又是好半天不说话。   红梅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没想到又听见严桂芝说:“过一段时间再说吧,和他还不熟。”   “也是,两个人慢慢有感情了再说。等会儿你是要回娘家吗?”红梅又问。   “本来是想回娘家呆几天,婆婆天天不给我好脸,我哪呆得住。想到我妈见我回去少不了骂我,还是算了吧。”严桂芝说完叹了一气。   婆婆这几天心里烦,确实没给过严桂芝好脸色。婆婆不待见,亲妈又不理解,难怪她叹气呢。   “你后悔嫁给福子吗?”红梅感觉自己话有点多啊。   “没啥后不后悔的,不嫁给他也是嫁给别人。”严桂芝回答。   红梅没再说什么,免得惹弟媳恼,还以为她是个八婆呢。   到了镇上,两人去南边卖鱼的地方挑鱼,买了六条鱼。打算过年要吃两条,再留四条腌起来。   红梅嫌鱼湿漉漉的,还腥,让卖鱼的把鱼拿东西装起来,否则她没法拿。   卖鱼的说没东西可装,鱼不就拎着嘛。   结果严桂芝伸手去拎着,右手拎三条,右手拎三条,鱼甩了她一身水,她也不嫌脏。   然后她把鱼往龙头左右两边一挂,朝红梅说:“嫂子,是现在走还是再买点啥?”   “要不咱俩去那东头逛逛吧,那里又新开了两家店。”红梅想去瞧瞧新开的店到底是卖什么的,说不定可以取取经。   严桂芝推着自行车,和红梅一起去东头,镇上许多人都围在那儿瞧热闹。   严桂芝怕鱼挂在车上被人偷,直接拎着鱼往里挤,吓得大家都往两边让。   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家理发店。平时女的要是嫌头发长了就自个儿拿剪刀剪,男的找村里剃头的一剃就完事,没谁去注意发型。   严桂芝挤进了门,回头跟红梅说:“还能烫头呢,跟电视里女的那样,卷卷的。”   红梅也挤进去瞧,还真有人坐在那儿烫头,不过就一个女的在烫头,还有四个男的在那儿排队理发,说要理成墙上挂图人物的那种发型。   红梅平时一般都是扎个马尾辫,偶尔会编个麻花,严桂芝则一直是编个麻花辫。   “嫂子,要不咱俩也烫个头发。”严桂芝说。   “啊?我……我不,咱农村人烫个卷卷头,会不会被人笑话?”   正在给人烫头发的女理发师听见了,大声说:“只烫刘海和发梢,挺好看的,农村人咋了,不也想好看吗?”   严桂芝直接进去坐下了,说:“老板,我在这里等着,还要多久到我?”   “等两个小时吧。”女理女师说。   红梅也进来了,“要等两个小时?这么久!”   “烫头发嘛,哪有那么快,烫一个就得一个小时,不还有四个男的要理发吗,所以得等两个小时。”   红梅拉了拉严桂芝,“太久了吧,这一个还没烫好,也不知效果咋样。”   “我想像电视里说的那样,从……从头再来,所以要弄弄头,换个活法。”   听严桂芝这么说,红梅只好坐下来陪她,让女理发师找个盆,她好把鱼放下。   忽然,严桂芝想到一事,问:“烫头多少钱?”   女理头师笑着说:“刚开业半价,四块钱!”   半价也挺贵,严桂芝嘀咕着,她摸摸口袋里的钱,刚好够。   女理发师一边给人用东西卷发一边跟红梅做思想工作,“要不等会儿你也烫吧,你们姐妹俩一起,我同时做两个人的也挺省事。”   她以为严桂芝是姐姐,红梅是妹妹,所以才说“你们姐妹俩”。   红梅也懒得纠正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说:“算了,我还是不烫吧。”   虽然电视里的女人烫刘海和发梢挺好看的,但那是城里人,红梅在省里也偶尔见过,她想等村里很多人都烫了,她再来烫也不迟。   结果女理发师又说:“就今天半价,以后就得八块钱,一分都不少。”   旁边在等的一个年轻男的问:“我理那挂图上的发型多少钱?”   “八毛。”   红梅在想,倒是可以让苏醒来理新发型,只要八毛钱。可是想到以后自己来烫发得八块钱,她觉得太不划算了,眼前只要四块的。   她一直犹豫的,严桂芝想找个人作陪,也叫她烫。   红梅为了省那四块钱,心动了,但还没松口,说:“现在都十点了,等两个小时才轮到你,烫完后不得下午一两点去?家里人还等咱俩回家吃饭呢。”   严桂芝摆开着头发说:“不管了,咱俩没回去他们也不可能一直等,肯定给咱俩留饭的。”   “那好吧,我也烫。”红梅终于做决定了,心想烫就烫吧,谁怕谁,如果不好看就自己拿剪刀把卷卷给剪掉就行了。   中午十二点,方荷花坐在灶下烧火,心里也憋着火。   苏醒过来炒菜,方荷花就嚷了起来,“红梅和桂芝两个去买鱼,这一买就是整整一上午,都十二点了还没个人影!这哪里是去买鱼,是去买星星月亮了吧!”   苏醒哈哈大笑起来,“妈,瞧你这火气,桂芝应该是去娘家了吧。”   “那你家红梅呢,也跑桂芝娘家去了?不可能吧,早上我明明不乐意桂芝回娘家,红梅知道的呀!”   苏福跑进厨房,“妈,桂芝又回娘家了呀?”   方荷花恼道:“我哪知道,你这又跑哪里去了!”   苏福睁大了眼,好奇地说:“我和庆子喜子给姑姑和小姨送礼去了呀,早上不是你吩咐的吗?”   苏醒边炒菜边说:“妈气糊涂了,担心两个儿媳跑掉了哟,儿子又没儿媳喽,哈哈。”   “我才不担心呢,她们能跑哪儿去,还能二嫁呀,一个个不省心的!”方荷花说完冲苏福发火,“你个没用的,连自个儿老婆都降不住!”   苏福感觉没脸,赶紧出去了。   方荷花见苏福跑出去了,又冲苏醒嚷,“你也是,多使使劲呀,你都多大了,还没当爹!”   苏醒已经炒完了一个菜,见他妈恼得不行,他往锅里放了些,说:“这个菜妈来炒哈。”   说完,苏醒也放下锅铲跑了。   方荷花气得直跺脚,“一个个的没用,一个个的不省心,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吃完午饭,再等一个小时,两个儿媳还没回来,方荷花感觉自己再气怕是要气死,也不管了,跑苏醒他二婶家去吐苦水。   二婶也被两个儿媳闹得头疼,两人正好可以坐一块儿去互吐苦水互发牢骚。   等方荷花回来时,她在路上撞见两个卷发女人! 第五十四章   “你们两个来找……啊!”桂方荷花吓得身子往后一跳, “桂芝?红梅?”   再仔细一瞧,这两个卷毛女人确实是她的两个儿媳妇, 没错!   “你们两个……”方荷花气得头发懵,有些站不稳。   红梅吓着了,赶紧过来扶婆婆,“妈, 你这是咋了?”   方荷花喘了几口粗气,舒服了些, 再看看两个儿媳,直翻白眼。   严桂芝过来朝方荷花吹气,“妈,好些了吗, 不就是烫个头吗,你至于……”   “吹啥呀吹, 走开走开!”方荷花把严桂芝往边上一扯, 心想她是气得翻几个白眼而已, 又没断气!   红梅和桂芝见婆婆说话声音大而有力,知道她一点儿事都没有。   方荷花龇牙咧嘴地看着红梅, “瞧你这脑门上的卷毛,跟狗毛似的, 还有桂芝,你……你这是……土不土洋不洋的,像啥哟!”   方荷花突然想到邻居家的两只土狗,脑门上各有一撮卷毛。她再看看两个儿媳, 哎哟,还真有点像!   方荷花莫名感到一阵牙疼,酸爽酸爽的。   严桂芝淡淡地笑,还用手拨弄一下脑门,“妈,你不觉得我和嫂子变好看了吗?电视里的女人好多都这样。”   “电视里的女人是明星,你一个农村妇女跟明星比?”   方荷花瞪着眼瞧严桂芝,又瞧瞧红梅,歪着嘴说:“桂芝,你不适合弄这种卷毛,你嫂子倒是变好看了些,你却……一头怪毛。”   严桂芝脸色有点僵,嘀咕着,“我怎么就是……怪毛了。嫂子脸小,长得也比我好看,她头上没毛也比我好看。”   “没毛?”红梅张着大口看着她。   严桂芝立马改口,“不是,我是夸嫂子好看来着。我嘛……只要和以前不一样就行。”   方荷花不想再多看一眼,她从车头上取下那六条鱼瞧了瞧,“鱼都被你们挂死了!从早上出门到这个点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们找不着家了呢!以后要做啥得提前说一声,害得一家人等许久!”   红梅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东西,递给婆婆,说:“妈,这是我和桂芝给你买的发油。”   其实这钱是红梅一个人出的,因为严桂芝做头发把钱花得一分不剩。   方荷花早就想买这个东西,冬天她头发干枯不好梳,用梳子扯得头皮都疼。她接过手里瞧了瞧,脸上有了几分喜色,“你们倒是还没玩疯,记着点事。你们俩今天弄这卷毛花了多少钱?”   红梅没开口,瞧了瞧严桂芝,严桂芝也知道如果说要四块钱,婆婆肯定又大呼小叫的,她也不开口。   红梅可不傻,你不说,那我也不说。   方荷花瞅瞅大儿媳,又瞅瞅二儿媳,“贵得不敢说是吧?要……两块钱?”   红梅和严桂芝愣了愣,又同时赶紧点头。   “妈还真是会猜,今天理发店刚开张,便宜。”红梅偷笑着说。   “啧啧啧……弄个卷毛要两块钱还便宜呢,强子他老婆去县里玩又洗又剪又吹的,才花一块!”方荷花揣好发油,拎着鱼走在前头。   鱼挺重的,红梅上前帮着拎三条,严桂芝推着自行车走在后头。   “哟,你们婆媳三人回来啦。”坐在门口的苏保国笑着说。   “你看看你两个儿媳,弄的什么卷毛!还不如狗毛的自来卷好看!”方荷花又开启吐槽模式了。   苏保国眯着眼瞧了瞧两个儿媳,就坐那儿一阵笑,倒没说什么。   苏醒兄弟几个在屋里看电视,听到动静全跑出来了,围着红梅和严桂芝看,都说好看,跟城里女人似的,花两块钱值。   因为快过年了,大家这几天除了准备年货都挺闲的,见红梅和严桂芝烫了头,村里好几个年轻妇人都跑去弄头发。   一起去的有七个人,只有两个人舍得花八块钱烫头。方荷花听说了这事,见自家两个儿媳妇占了便宜只花两块钱,就再也没怪两个儿媳弄头发贵了。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一家人挤在红梅屋里看春节晚会。   这是他们第一回 看春节晚会,他们没想到有这么好看的节目,全家人坐在那儿聚精会神的,有时候想要小便都不舍得走开。   特别是看到姜昆的相声和马炎的相声时,一家人笑得前俯后仰,苏喜搂着肚子直说笑得好疼。   *   一九八四年。   大年初一,苏醒兄弟几个去拜年,回来说有不少男的去理了好看的发型,叫什么四六开,过两天他们也要去弄。   “弄吧弄吧,过几天就要干活了,弄得再好看也是一头脏毛。”方荷花也懒得管。   大年初二,苏醒和红梅回娘家,苏福也陪严桂芝回娘家去了。   红梅现在真是怕回娘家,她妈肯定又要问她怀没怀的事。不过她已经准备了应付的话,说看了医生吃了药,很快就能怀上。   有这样的回答,李桂花听了也只好耐心等着,没别的办法。   秀梅说最近很多人挑担卖货,问红梅买卖咋样。   红梅摇头,“唉,不如前几个月了,现在卖啥的都有,一天来几波人。农民再有钱又能买多少?以前我半天的功夫就能挣个十来块钱,按理说腊月里应该挣得更多,没想到出去一整天就挣个四块,累到天快黑了才回家,所以年前那个星期把剩下的那点货卖了就没再去进货。到时候看换成什么好卖的货吧,自己也得等过了元宵再说。”   秀梅托着腮说:“一天挣个三四块也比在家干农活强,田地里的收入归你婆婆管,你做小买卖挣的钱可是你自己的,而且卖东西比下地轻松些。”   红梅戳她的鼻子,“你这个小机灵,想得还挺多。不过昌盛家就他一个儿子,小姑子以后也是要出嫁的,你嫁给他挺好,没有兄弟妯娌矛盾,也不必分家。”   说起妯娌,秀梅挺感兴趣,“你跟那个严桂芝对付不?”   红梅想了想,“还行吧,我和她不怎么说话,她是个冷性子人,不过干活比我勤快,也比我会干。”   “你公婆喜欢谁多一点?”秀梅笑着问。   “你可真够八婆的,公公没啥区别对待,婆婆最近不知咋的,看我俩都不顺眼。”红梅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怀不上,严桂芝不让苏福睡,当婆婆的能不烦吗。   不过这些烦心事她不想让秀梅知道,否则秀梅转头就告诉了她妈,红梅真不想让她妈担心。   回来后,家里很多亲戚来叫客,又到了吃你家又吃我家的请客模式了。去年红梅每家亲戚都去过,今年她不想去了。   被一个个地问她为啥还没怀孕,她怕自己去了压根吃不下饭。   过了元宵,家里开始打地基。苏福跟着他师傅边学边干,本来方荷花想让苏保国和苏庆、苏喜两个儿子都帮着忙,因为打地基需要人手。   没想到严桂芝一人顶两人,干活快,力气又大。   方荷花觉得用不着那么多人了,让苏保国去翻地。   更让方荷花开心地事,苏福偷偷告诉她元宵节夜里他把桂芝睡了,桂芝在那方面还挺猛呢。   方荷花心花怒放,带着红梅去种土豆,还喜滋滋地跟红梅说:“家里多了一口人吃饭,却像多了两个劳力,划算!”   红梅知道婆婆这是在夸严桂芝,所以一心干活没接话。   紧接着方荷花又说:“你和老大都有自己的活干,除了老大上交六十,剩下的钱可以自己攒着。但是……福子和桂芝都是帮家里干活,他们自己手上沾不到钱,现在这日子活分,没点零花钱还真是不行。”   方荷花说话时偷瞧了几眼红梅,看红梅有啥反应。   红梅听婆婆这话里话外的是说她和苏醒自己攒钱,而福子和桂芝都为自家干活没法攒钱呗。   可是她和苏醒挣的钱也没乱花呀,买电视大家一起看,盖新房子以后也是大家一起住的,又没独占。   不过仔细一想,个个都为这个家出力了,她和苏醒挣钱但地里的活干得少。   其他人挣的钱虽少些,但种出了全家人的口粮和西瓜花生等。   大家都出了力的,但她和苏醒手上的钱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几个小叔子和桂芝要是没零花钱确实不太好。   “妈,福子还有一年就出师了,到时候给人盖房子还怕没钱攒?现在他们手上倒是没零花钱,你可以每个月给个几块,我又不会说什么。”   “嗯,还真是得给点,但也不能多给,家里不是在盖房吗,早点攒够钱把整幢楼都盖起来多好。我打算每月给福子和桂芝小两口共六块,庆子和喜子每月两块就够了。”   红梅在想,六块足够了呀,她和苏醒平时零花一个月还没花上六块钱呢。   方荷花见红梅脸色不喜不愠的没啥变化,也看不出红梅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她寻思着这事反正说清楚了,红梅也没说反对的话,以后就那么给吧。   晚上,方荷花把大家叫到一起,说每个月给他们零花钱,以后大家要买自个儿用的小东西可不许再问她要一分钱。   听说有零花钱给,可把兄弟几个高兴坏了。   严桂芝正愁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来红时卫生纸都没法买,听说给零花钱,终于开心笑了。   红梅可是头一回见严桂芝咧着嘴笑,果然钱是最有诱惑力的。   方荷花给大家发完零花钱后,严桂芝把凳子往公婆面前挪了挪,有话要说。   “爹、妈,我听说村里道勤兄弟俩今天都去了蔡家洼那边的煤窑,煤窑一个月才两天假,听说他们的爹妈去年先后过了世,家里的田地肯定没人种了。” 第五十五章   方荷花听严桂芝说起这事, 她颇感慨地说:“道勤兄弟俩也真是苦命,家里穷一直没攒上钱娶老婆, 结果去年爹妈先后去世还把那点积蓄给花光了。他们兄弟俩想快点攒够钱就只好去煤窑了。只是田和地……总不能荒吧,你说这个干嘛,你又种不了他们家的。”   严桂芝很兴奋地说:“能啊,我和福子去种, 帮他们交公粮和提留,另外再每亩田给两担谷子, 每亩地给二十块钱,他们应该会同意的吧。要不等会儿爹去找他们说说,免得被别人要去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还没开始说话呢,苏福急道:“不行啊, 我一年有一半时间要跟师傅一起去给别人盖房子,哪有空种那么些地?道勤兄弟家有四口人的田地, 因为三年才一调, 他们爹妈名下的都还在, 咱们自家的地不也得要人干种吗?”   严桂芝瞪他,“怎么不行, 我一个人就能种得下,不就是起早贪黑干嘛, 偷懒这日子是过,勤快也是过,但勤快能发家!你一年有一半的空就种自家的,我一人去种他们家的, 这总行了吧?”   苏福觉得自家今年要盖房本来就很忙,大哥在砖厂干,大嫂平时卖货所以能下地的时间不是很多,他和喜子一年有一半时间在外面,只有爹妈和庆子全天干。   本以为有了严桂芝,家里能轻快些,偶尔还能得个闲,结果她还要多种!   苏福想想都怕,说:“我不想种,咱家现在不缺吃喝不缺穿的,马上就能盖出新房子了。桂芝,你得了空就享享清福呗,何必……“   严桂芝不理他,而是看着苏保国。“爹,你……现在帮我去找找道勤兄弟吧,我……”   苏保国直接起身,“我去问问,要是他们不同意或是有别的打算,就别怪我了。”   苏保国出门去了,方荷花倒觉得严桂芝这个主意不错,劝着苏福说:“你也别想着偷懒,家里的地如果是我和你爹、庆子三人干确实有点干不来,但是喜子和你大嫂得了空也能帮帮。你想干自家的也成,但别拦着桂芝。”   苏福鼓着腮帮子不说话,他平时喜欢打个牌或出去玩会儿,现在又要多种地,他心烦,觉得完全没必要。   一个小时后,苏保国回来了。   “桂芝啊,道勤兄弟已经把田给他们的堂哥堂弟种了,一分田都不剩了。”   严桂芝顿时失望,眼皮耷拉下来。   “不过地还都在。”苏保国又说,“他们家有两亩四的地,可以种西瓜、花生、芝麻、油菜啥的。他们说每亩要三十块钱,两亩田就是七十二块钱,我替你要过来了,你不嫌贵吧?”   桂芝惊喜,“不贵不贵,两亩四的地,怎么也能收个四百块钱吧,能挣不少呢。”   苏福垮着脸,“这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饭吃,要是遇个旱灾,地里的土都干成石头了,还能收四百块?四十块都不一定有……”   桂芝伸脚过去猛踩一下,“你爱种不种,反正我种,两亩四的地我一个人完全能种过来,还能腾出空帮家里种呢。”   方荷花巴不得他们小两口多种地,说:“福子,你爹都把地给要来了,你再多嘴有啥用,听桂芝的没错,你们小两口也得攒些自己的钱了。”   红梅听着心里有些不自在了,婆婆刚发了零花钱,现在严桂芝要另外种地,到时候她不也有自己的收入吗,那她和福子要不要上交一些?   要是一分不上交,还领零花钱,这叫什么事?   红梅搁在心里不好说,还是等秋季桂芝有了收入再说吧,到时候让苏醒提醒公婆,如果老二小两口一分不上交,那就不能给零花钱了。   三天后,土豆种好了。红梅又开始进货卖货模式,家里盖房的事她还真插不上手,但能时不时去翻翻菜地。   过了十几天,地基打好后,苏醒开着拖拉机从砖厂拉几车砖回来,开始往上盖。   本只打算先盖一间,但苏福他师傅说,干脆把第一层全盖起来,明年再盖第二层。他可以先收一间的工钱,其它的钱就欠着吧,年底或是明年再还都行,他也不急着用钱。   一层就是三间,中间是堂屋,东西两间可以当卧室。   苏家人当然同意,但盖房可不只是需要劳力和砖,水泥和沙子都要不少的。苏醒只能解决砖的问题,泥和沙却得花现钱去买。   苏昌盛最近也正忙着买泥沙准备盖楼房,他打算在秀梅嫁过来之前盖好一层。   苏醒干脆和苏昌盛一起去买水泥和沙子,因为两人一起买得多,那些老板答应苏醒年底还清,这下又欠了两百多块的债。   可接着盖下去发现门窗啥的都要写欠条,越欠越多。   整整忙了三个月,到了四月初,楼下一层的三间全盖好了,家里人高兴归高兴,但里里外外欠下不少钱。   红梅拿起本子算账,算完后把账本递给苏醒看。   “工钱欠三百九,泥和沙欠两百二,门窗、电线和灯泡、套管、大白等欠下三百七。”   苏醒仔细看着,却很高兴,说:“不多啊,总共九百八,今年就能全都还清。”   红梅眉头微拧,“你怎么算账的,今年怎么能全部还清?”   苏醒掰着手算起来,“咱家的田除了全家人的口粮,交了公粮和提留后还能有剩余的,能卖个一百块左右吧。两亩多地的收入……应该有四百多。你想啊,除去各项开销也能有三百五吧,加上我……“   “剩下三百五?怎么可能,一百五十块钱哪够全家人花一年的?妈每月要给老二小两口六块,庆子喜子各两块,这一年就得一百二吧。全家这么多人买买肉买买鱼和日常杂用,一年到头每人还得做一身或两身衣服,剩下的三十几块钱能够?”   苏醒拍着脑袋,“也是,现在不比以前穿破烂衣服,一年到头不可能一件衣服都不做,伙食也不能吃得太差。按你这么说,能剩下一百五就不错了。”   红梅感叹道:“能不能剩一百五都不一定,加上你每月上交的六十,一年到头能攒够八百就不错了。欠债九百八,还有一百八的债明年再还吧。”   苏醒想了想,拍拍红梅的肩膀笑着说:“你卖货的钱还没算呢,一年再怎么也能挣个五百吧,把那一百八的债填上,年底咱家就一分不欠了多好。”   红梅低垂着眼睛,没说话。   “怎么?你……你不想还?”苏醒小声问,“还清了后还剩三百多咱俩攒着,不用拿出来了。”   红梅嘟囔道:“不是我不想还,你呀,一点儿都不会算账,马上要搬新房子里去了,不得添点东西进去?另外……你是不是把医生说的话忘记了,半年后没怀还得去,这都快七个月了。就这五百块钱,得留着去医院,如果用那个什么超声机检查的话,肯定很贵,还得买药,一年也不知要去看几次,这些钱还不一定够呢。”   苏醒懵了,红梅确实比他想得长远。   红梅又说:“我总不能问妈要钱去医院吧,所以……我挣的钱不想再拿出来了。”   红梅忍不住咬牙捶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吓得苏醒赶紧捉住她的手,再轻柔地摸摸她的肚子,“我听你的,欠的债明年还清也没事。”   然后他又把红梅搂进怀里,感叹道:“你跟着我没享到福倒吃了不少苦,现在又为生孩子的事心烦,说不定还真是我的问题,你千万别跟自己肚子过不去了,咱俩明天就去省医院。”   *   到了医院,果然有了超声机,但是给他们检查的医生可能刚学这门技术,不是很熟练,也没瞧出啥名堂。   最后红梅追着问,医生说好像没啥问题,但给开了一种疏通输卵管的药。   医生不敢确定红梅输卵管是否有问题,就开了这药,反正这药副作用不太,吃着没事。   两个人的检查费就花了四十多块钱,可把红梅心疼的。幸好药片便宜些,四块钱两瓶。   这次拿回来的不是再是中药,不需熬,而是两瓶子药片。苏醒很高兴,说终于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熬药了。   红梅却高兴不起来,这两瓶子小药片,真能让她怀孕?她实在没信心。   不过医生说了,心情放松最重要,所以她也不敢多想,尽量让自己想些开心的事。   回到家后,家里人看好了日子,说五月初六搬家,也就是端午节的第二天。   现在才四月上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   这段时间除了卖货,红梅还买些油纸画去新房子里贴,尽量把房子布置得好看一些。   新房子外面是红砖,里面是白净净的墙,下面是平整干净的水泥地,瞧着都舒服。   哪像老屋,土砖盖的,墙壁是土,地上也是土,虽踩结实了,但一下雨就打滑。   想到快要住新房子了,红梅心情确实还不错,另外一日三餐按时吃着药。   到了五月一日,红梅开始把一些小杂物一点一点往新房子里搬。   这天晚上,看电视时,苏醒把手搭在福子的肩膀上说:“福子,等我和你嫂子去东边新房子里住,你和桂芝就搬我屋来,让庆子和喜子别再每晚搭床了,够累的。”   苏福却一脸的好奇,“哥,我干嘛要往你这屋里搬,新房子不是盖了三间吗,中间堂屋,东间你和嫂子住,西间还空着呢!”   苏醒一愣,是啊。他看了看红梅,红梅也诧异,之前说只盖一间,等以后全盖起来了庆子和喜子结婚可以住楼上。   现在盖了三间,福子和桂芝完全可以住西间。新房是红砖、瓦房、水泥地,可比老土房住着舒服。   红梅看了看桂芝,心想他们想住就住吧,他们小两口也出不少力。   “桂芝,你是怎么想……”   红梅还没说完呢,桂芝突然恶心起来,起身往外跑,吐了。   红梅听到她吐的声音,顿时反胃,胃里的东西立马往上涌,吓得她也拼命往外跑。   两个儿媳这一先一后的往外跑,把一家子看呆了,都吃坏肚子了? 第五十六章   妯娌俩一先一后跑出来吐, 方荷花和苏醒、苏福都跟着出来了。   苏醒过来扶着红梅,红梅摇头说没事。苏醒赶紧进屋倒一杯水让红梅漱漱口, 还说:“你肠胃最近可能不大好,吃得少。”   红梅压低声音说:“我是听到桂芝吐的那声音难受,才反胃的。”   桂芝在那儿还想呕呢,有些难受地说:“可能这几天在地里干活出了汗, 在回家的路上又兜了风,吃啥肚子都不舒服。”   苏福跺脚, “谁叫你要那么多地,没早没晚地干,这下弄坏了身体还得买药吃!”   方荷花刚才一直看着两个儿媳妇没说话,听苏福说要买药, 将他往边上一扯,“吃啥子药, 别是怀孕了!”   桂芝一脸震惊, 不会吧, 她可能怀孕了?   红梅更是震惊,桂芝要是怀了孕, 那她这个当嫂子还活不活了!   方荷花也只是猜测,觉得桂芝身体好, 可能真是怀孕了,而红梅或许还真是见桂芝吐才跟着反胃的。她嘱咐苏福说:“你明天带桂芝去镇医院检查检查,要真是怀了孕可不能吃药。”   苏福欢喜地点头,“好的, 我明天一早就带桂芝去。”   他说完转身去扶着桂芝,“妈说你可能怀了孩子,咱俩要有孩子了!走,我扶你进屋睡去,电视就不看了。”   红梅羡慕地看着他们俩进屋,心里不知是啥滋味,胃里更加难受了,又呕了一下。   “哟,你咋比桂芝吐得还多呢。”苏醒赶紧进屋拿毛巾。   *   第二天中午,苏福才带桂芝回家。   “一大早就出了门,咋这个时候才回家?”方荷花端着碗在吃饭,“赶紧去吃,饭菜都快凉了。”   苏福乐呵呵地说:“我和桂芝在她娘家吃过了,她妈听说桂芝怀孕了,还给我们做了鱼呢。”   方荷花顿时一惊,继而那张脸变成一朵花,“桂芝真的怀孕啦!哎哟哟,我还真猜准了!”   由于过于激动,嘴里的饭粒都出来了,差点喷在桂芝脸上。   桂芝红着脸说:“怀孕也没啥大不了的,福子,咱俩给西瓜苗施肥去。”   方荷花拦住她,“你给西瓜苗施啥肥,你肚子里的娃才需要施肥呢,你在家歇着,让福子去。我吃完饭就给你煮荷包蛋去!”   桂芝见婆婆对她这么好,难得一笑,说:“好,那我就在家歇个二十几天,医生说我都怀孕四十多天了,等有个七八十天胎就差不多稳了。”   “嗯嗯,多歇歇,你赶紧进屋。”方荷花赶紧往嘴里塞饭,然后匆忙进厨房煮荷包蛋去了。   红梅这会子还在外面卖货,可怎么都觉得身子不得劲。中午,她从包里拿出一块饼来啃,才啃上两口,又吐了。   虽然还剩了一些货,她也没心思卖了,骑自行车回家。   一到家,她见桂芝正在吃荷包蛋呢,看来桂芝真是怀孕了,否则婆婆才没那么好心大中午的给煮荷包蛋。   红梅自己不舒服,也没心思吃啥酸醋,直接就躺床上去了。她实在是难受,忍不住哼哼唧唧的。   方荷花觉得大儿媳挺奇怪,货没卖完就回来了,还跑床上哼唧去了,难道是生病了?   她走了进来,“红梅啊……”   红梅却突然起身,捂着嘴往外跑,吐了一地。   桂芝正坐在旁边吃荷包蛋呢,见红梅这样,她有点吃不下了,端着碗说:“嫂子你这是咋了?”。   方荷花也纳闷,说:“红梅,要不你也去医院检查检查,说不定你也是怀孕了。”   红梅摇头,“怎么会,我可能是这几天在外面吃凉饼吃坏了肚子。”   “你以前也吃凉饼,怎么就没事?你骑自行车去看看吧,要真是坏了肚子,也得买点药回来吃吃,总这么吐也不行。”   方荷花说完就进屋收碗去了,红梅收拾了一下吐的东西,然后又回屋躺了一会儿,越躺越难受。   她只好骑自行车去镇上,想想还是买点药回来吃。   没想到医生让她先检查是否怀孕,这一检查,差点没把红梅吓坏,她真的怀孕了!   医生帮她算了日子,说有四十五天了。   红梅心花怒放,肯定是吃那两瓶药片子吃好了。回来的路上,她骑自行车都不敢用力,而是轻柔地踩。   回到家后,她把这事告诉了方荷花。方荷花更是高兴,比得知桂芝怀孕还要高兴,因为红梅结婚一年半了,她都感觉没啥希望了,心里还想着以后让老大和红梅从别人家抱个娃呢。   现在听说红梅怀上了,方荷花跑到堂屋墙上挂的菩萨图面前一跪,连拜了九下。   红梅含着泪去扶她,“妈,这一年多来让你担心了。”   方荷花也是热泪盈眶,摸着红梅的手说:“这是菩萨显灵了,我每天夜里都来拜一回呢。你去歇着,我也给你煮荷包蛋。”   “妈,不用,我胃里难受,吃啥都吐。”   “吐也得吃,小宝贝娃娃在你肚子里需要营养。”方荷花说着就去鸡窝里摸蛋。   桂芝早就过来了,她一直站在红梅的身后。见婆婆忙去了,桂芝过来笑着说:“嫂子,咱俩都怀孕了,还真是巧,这样以后带娃咱俩也有伴了。”   红梅不好意思地把眼泪擦掉,点头说:“嗯,咱俩有伴,我再也不用吃药了,真好。”   桂芝扶红梅坐下,“嫂子,我瞧着你脸色不好,得好好歇着,不能再去卖货了。”   红梅惭愧地说:“中午在外面吃冷饼吃得拼命吐,要知道是怀孕了,我哪敢出远门。”   桂芝给红梅倒来一杯热水,“你赶紧喝口暖暖胃。我身体向来皮实,就昨天晚上吐了那么几口,现在好着呢,中午在我娘家还吃了两大碗。你比我吐得多,可得好好养着。”   “嗯,我不卖货了,至少要等胎稳了再说。桂芝,你怀多少天了?”   “医生说四十五六天吧。”   “啊?我也四十五天。”   “咱俩不会同一天生吧!”桂芝和红梅异口同声,说完后不禁大笑起来。   方荷花在厨房里听两个儿媳在外面说笑,心里甭提多乐呵了。之前她天天盼着红梅怀孕,这下竟然一下盼来两个,她再也不用去找乔老太了,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近来不少人问她说红梅怎么还没大肚子,她都有点抬不起头了。   煮好了荷包蛋,端给红梅后,她就去找苏醒他二婶,当然是要把好消息传出去。   晚上,苏醒得知这个好消息,高兴地差点把红梅抛起来。由于过于兴奋,他这一整夜都没睡着,脑子里全是小娃娃的模样。   以前他并不喜欢小孩子,可一听说红梅怀了孕,他忽然就觉得小孩子特别可爱,一想到小孩子那圆圆小脸嘟嘟小嘴就能笑出声来。   红梅身子虚弱,下午荷包蛋吃下去后又吐了,晚上吃了一碗饭也吐了大半。现在累了,倒是睡了一个整觉。   没过两天,整个八队的人都知道他们家两个儿媳同时怀孕了,日子都一样。   桂芝状态很好,才歇个两天就有点坐不住了,时不时去地里干点活。   红梅状态远远不如桂芝,脸色黄,嘴唇白,每天吃的都吐出大半。   苏醒着急,带着她去医院看看有啥解决办法,医生说吃清淡点,满三个月才能好。   方荷花担心没营养,一天到晚不停地做,让红梅不停地吃,吃了吐,吐了吃,每天都是重复同样的事。   见桂芝那么轻松,红梅还真是羡慕她。   五月初五,端午节,亲戚们趁来送礼的时候来看看红梅和桂芝,顺便再看看他们的新房子。   虽然只盖一层,但也很不错,这么多亲戚里,他们可是头一个盖楼房的。   五月初六,苏醒和红梅、苏福和桂芝搬进新房子里去了。   虽然一家子都高高兴兴的,可红梅身子过于虚弱难免叫人担心。方荷花不敢下地干活,天天守着红梅,给她做吃的,还看着她,怕她做出什么大幅度动作来。   其实红梅以前干活很麻利,挑担子也厉害,她真没想到一怀孕就虚弱成这样子了。   桂芝怀孕比别人没怀孕的还厉害,本来说要在家歇个二十几天,可歇个五天,她就再也歇不住了,整天在地里干活。方荷花拦不住就随她去,反正她皮实,一点儿事没有。   好不容易熬满三个月,桂芝的肚子有些显怀了,可是红梅肚子仍平平的,一点儿都瞧不出来怀了孕。   苏醒让红梅坐在箩里给她称重量,怀孕三个月,她一两没长不说,还瘦了六斤!   桂芝相反,怀孕三个月已经长了十二斤,脸变得圆乎乎了。 第五十七章   之前桂芝虽显壮些, 但她并不胖。   现在跟红梅站在一块儿,她感觉快有红梅两个宽了。   桂芝虽不是特别爱打扮, 但好歹也是烫过头发的人,谁也不希望自己比别人丑太多,何况是妯娌。   桂芝这几天有意少吃些,每顿只吃一小碗。红梅好不容易熬过三个月, 胃口好了不少,每顿至少两大碗。   桂芝见红梅吃得香, 羡慕得不行。   红梅羡慕桂芝显怀的肚子,桂芝羡慕红梅多吃也不胖。   这已经是六月底了,红梅打算等天稍凉一些再去进货来卖,现在身子轻快许多, 就和婆婆一起在路边卖瓜。   桂芝也卖瓜,不过这是她自个儿种的。开始桂芝不仅卖瓜, 还和苏福一起把瓜从地里挑过来。   方荷花吓得不行, 不让她挑, 可桂芝硬说自己没事,还说多干活多出汗, 少长几斤肉。   方荷花直接黑脸,桂芝才没敢再挑。这下可苦着苏福了, 这两天挑瓜肩膀都快压折了。   这会子红梅和桂芝、婆婆三人并排坐在路边,一人手拿一把扇子。   “你们婆媳三人在卖瓜呀。哟,桂芝肚子已经显怀了,准是个带把的!”村里的秦香走过来说。   方荷花听说是个带把的, 立马笑了起来,“我瞧着也像。那你看红梅呢,怀的像是男娃女娃?”   秦香瞧了一眼红梅,哈哈笑了起来,“红梅肚子还没起来,从哪儿看呀,没法看!”   方荷花幽怨地看了红梅肚子一眼,“红梅,你要多吃点。”   红梅苦着脸说:“妈,这几天我顿顿吃撑,再撑别把肚子撑坏了。”   方荷花再看看桂芝的肚子和她那一身最近长起来的肉,“你要少……,算了,你已经吃得很少了。”   桂芝叹气,其实她少吃不仅是怕变得太胖,也是担心胎儿太大不好生。   秦香说:“桂芝,你怕不是双胞胎吧,才三个月肚子就显怀。我记得我以前是四个多月才显怀的,你怀的要是双胞胎可不能少吃,否则两个孩子生下来才两三斤,不好养活!”   这话可把桂芝吓着了,她转头看向婆婆,“妈,那我是该多吃还是少吃啊?”   方荷花也懵了,“要不……去医院让医生给瞧瞧,要真是双胞胎,那你得可劲着吃啊。”   当天下午,桂芝自个儿骑着自行车去镇医院。苏福倒想偷偷懒,要骑车带桂芝一起去,但桂芝不让。   傍晚时分,桂芝回来了,说医生也不知道她怀的是不是双胞胎,还建议她去省医院检查,说那儿有超声机可以看出来是单胎还是双胎。   桂芝从来没去过省里,苏福也没去过。   方荷花寻思来寻思去,说:“红梅,你不是去过省医院吗,等西瓜卖完了,花生地里的草再锄一遍,你就和桂芝一起去。”   “也好,省医院对我来说现在是熟门熟路的,我和桂芝一起去也有伴,正好进些货。”红梅本想等天凉后再去省里进货,听婆婆这么说,她就打算提前进货,桂芝还能帮着拿货呢。   方荷花听红梅要进货,连忙说:“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顺便帮着拿货。”   红梅吃惊,婆婆也要跟着去?   “妈,不用,我和桂芝两个人去就行,我这回打算少进些货。”   “不,我必须得去!”方荷花执意要去,其实她不仅是为了帮忙拿货,她听人说那种超声机能看出男女来,所以想跟着去看看。   虽然她听说医生不会告诉孕妇是男是女,但有的医生收钱就给看。   红梅和桂芝哪知道婆婆怀着这个心思呀,以为她是担心两个儿媳妇都有孕在身才要去帮忙的。   过了半个多月,家里的活干得差不多了。   这时已经是七月中旬,妯娌俩怀孕有四个月了,桂芝的肚子看起来像六个月的,红梅的肚子像三个月。家里人越来越怀疑桂芝怀的是双胎,又担心红梅肚子里的胎儿过小,婆媳三人打算赶紧去省里,不耽搁了。   当天夜里,苏醒听说她们婆媳三人要去省里,吃惊不小。   “红梅,你可别把妈和桂芝带丢了,要不你们等两天,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你去,人多了不得多花车票钱和住宿费吗?你放心,我自己弄丢了都不可能把她们俩弄丢。”   苏醒搂着红梅笑了起来,“你可不能丢,丢谁也不能丢你呀。这样,你跟妈和桂芝说好,如果她们走散了一定要舍得花钱请人把她们带到火车站去,在火车站等着就行了。”   “还花钱让人带呢,可别被拐走了!你放心好了,我一人牵着一人总行了吧?”红梅哭笑不得。   苏醒想了想,觉得红梅办事很牢靠,他确实应该放心。之后他又嘱咐红梅不要扛货,让桂芝和妈扛就行了。   次日婆媳三人起了个大早,方荷花这是头一回去省里,还特意穿了一身新衣服,抹了头油,简直就是精神抖擞啊。   红梅就穿着平时穿的小花衬衫,几乎看不出来怀孕。桂芝块头本来就大,现在肚子也大了起来,她压根没合适的衣服,干脆穿苏福的白色汗衫。   买火车票时,方荷花抢着一人出了钱,说两个儿媳怀娃有功劳,这点钱她还是出得起的。   方荷花掏钱时,红梅和桂芝同时发现,婆婆带了好多钱!最近卖了西瓜,手里确实有些钱,可婆婆干嘛带那么多钱?   方荷花确实把卖西瓜的钱几乎全带上了,以她平时省吃俭用的习惯,出门带这么多钱还真是难得。   坐上了火车,方荷花和桂芝都挺兴奋的,红梅小声提醒她们把钱揣好。   方荷花之前听红梅讲起钱被偷的事,她双手一直交叉抱在胸前,因为钱就在内缝的口袋里。   坐火车时间长,坐久了也挺无聊,方荷花就讲起她年轻时候的事,红梅和桂芝对这事可感兴趣了,顿时坐直了腰。   “我十六岁那会儿是五五年,那时候娘家穷得哟,米粥里放一半野菜,压根吃不饱。后来连猪吃的糠都和粥一起煮着吃,糠太粗太硬,拉的时候那叫一个疼。我爹妈就想给我找一户家里能吃饱饭的,结果硬是给我找了个死了老婆快四十岁的中年汉子!”   红梅和桂芝两两对望,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公公,因为公公现在才刚五十。   方荷花想到那事眼睛有些红,“我当时跟我爹妈说,我宁愿饿死,也不跟那么老的男人。可我爹妈说他家有干米饭吃,还有钱扯布做衣服,根本不顾我的反对就收了人家的订婚礼,五十斤大米!我硬是一粒米都没吃,饿得发慌,就跑河边去要跳河。”   红梅倒是可以想象到,婆婆是个烈性子的人。   “因为我会游泳,跳进河里呛得难受就不由地划弄起来。你们说说,我连跳河都跳不死,这不是老天爷不想让我死吗,我扑通了一阵准备往边上游,结果一男的往河里一扎,把我死命往边上拽。我没淹死差点被他拽死,害得我灌了一肚子的水。”   红梅插嘴说:“那个人就是爹吧?”   方荷花哼了哼,“可不是!我上岸后把肚子里的水全吐了出来,骂他一顿,他还说我不识好人心。想想他也是为了救我,我当时就把我的事一股脑儿说给他听了。他嬉皮笑脸地说,他家虽然也穷,但是每天能吃一顿干米饭,两顿稀粥,只要我肯跟他,那五十斤大米他替我还给人家。我瞧着他才二十出头,长得堂堂正正,想也没多想就点头了。那个年头,只要有饭吃,人不缺胳膊不缺腿,年纪又合适,那还不赶紧答应呀。”   红梅和桂芝笑了起来,原来公婆是这样走到一起的呀,虽然不是英雄救美,但好歹是公公把婆婆从河里拽起来的不是?   本以为这个故事讲完了,没想到方荷花接着又深深地叹气,“订婚两年内,苏家时常送点米到我娘家救济,那日子马马虎虎地过。结婚时已经五七年,生老大时正好五八年,那年不是开始吃‘大锅饭’吗,又遇灾年,每顿都是一碗稀粥,饿得都快没奶水了,老大总是嗷嗷地哭,奶水不够我就把稀粥里的米汤喂给他喝。直到六二年,才能吃到干米饭,硬是饿三年啊,饿得我当时只有七十斤,浑身只剩骨头了。”   方荷花说着说着就掉起眼泪来,“那时候的人呐,就是为了一口饭,可怜。”   她说完抹了把眼泪,看着两个儿媳妇说:“现在日子好过了,饭菜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每个月还能吃几回鱼和肉。你们可要珍惜眼前的好日子,特别是……”   说到这儿,方荷花瞅着桂芝,“福子虽然懒些,有你管着他,他不也乖乖干活嘛,少吵架,等他出了师可以给人盖房子了,你还愁没钱?” 第五十八章   桂芝没想到婆婆突然把话锋转向她, 她红着脸说:“妈,福子他……他干活总是干一会儿歇一会儿, 哪有那么累?我要是不跟他吵,他一得空就想玩,昨晚还跑双子家去打纸牌呢。要不是平时我盯着,他没准夜夜都去, 那可不行。”   方荷花还真不知道这事,她昨晚早早就睡下了。“回头我骂他, 打纸牌有啥意思。”   红梅听说福子去双子家打牌,立马警觉地说:“妈、桂芝,我听二婶家的晚霞弟妹说,双子家每晚都有人去打牌, 最近还玩上钱了。幸好福子去得少,可别让人拉上他赌钱。”   桂芝一怔, “打牌输了不是往鼻子上纸条吗?”   红梅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就听晚霞那么说一句, 双子家就在她家前面,或许能听得见什么。”   桂芝咬了咬牙, 冲方荷花说:“妈,福子昨晚去了也不知赌没赌钱, 这事你可得管管。要是他下次还去,我就拿扁担抽他,妈你不会拦着吧?”   方荷花懵了几秒钟,然后猛地摇头, “不拦不拦,我干嘛要拦!你抽不疼他的话我来抽,赌钱可千万别沾上!”   红梅知道福子耳根软,要是不管他,或许他真能赌上。不过福子也怕桂芝和爹妈,连大哥都怕,严厉地管着他,他就不敢了。   红梅把这事说出来并不是她喜欢多嘴,虽然福子是小叔子,但他要是赌了钱过得不好,这不得影响全家人的生活质量吗,红梅当然要告诉她们。   方荷花忽然又说,“等明晚回家了让老大揍福子一顿,老大见他结婚有老婆了才好久没打他,没想到他还长能耐了!”   红梅嚅了嚅嘴,心想怎么又让苏醒打,公公可以打,婆婆也可以打,桂芝也可以呀。唉,看来以前公婆经常把教训弟弟的事交给苏醒,所以苏醒才扛着个爱打三个弟弟的名声。   下了火车才三点,红梅赶紧领着婆婆和桂芝去医院。   本来是让桂芝来检查是不是怀了双胞胎,结果婆婆硬是让红梅也检查一下,看看胎儿发育得好不好。   最后排号是红梅先检查,方荷花也跟着进去看,医生说看起来一切正常,应该没啥事,肚子不显就多吃点。   红梅觉得检查费花得有点亏,没检查她也知道要多吃啊。按理说,方荷花应该比她还觉得亏,毕竟二十多块钱呢,可方荷花硬是一字都没说。   红梅出来后桂芝再进去,方荷花又跟着进去。没想到那个秦香还真是猜准了,桂芝果真怀的是双胎!   桂芝出来后,方荷花急着说:“哎哟,那你得赶紧多吃啊,你之前还说怕长胖吃那么一点,你说这不是瞎搞吗?也怪我,秦香说起那事时我就该说来医院,不该耽误二十多天的。”   方荷花说完想起什么事,就说要上厕所,红梅带她进去了。之后红梅就和桂芝来到隔壁候诊的地方找座位坐着休息一下。   桂芝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少吃双胞胎会长得小,哪怕每个只有三四斤,她觉得也能养得好,她家哪个不是长得高高大大的,不可能难养,不过回去后饭还是要多吃的,最近吃得少都快馋死了。   红梅见桂芝果真怀的双胞胎,羡慕得不行。“桂芝,你真有福气,现在搞计划生育只能生一个,你一下怀俩,计生站的人管不着!”   桂芝也是一脸的笑,“一下养两个多累呀,你有啥好羡慕的,你生一个将来日子过得比我轻松。”   两人只顾着说话,也忘了去看婆婆出没出来。   等她们俩想起来,才发现这么久婆婆还没出来,她们俩进厕所去找,发现婆婆不见了!   红梅顿时紧张起来,“妈肯定不知道咱们在那边坐着,她出来没看见咱俩就瞎找去了,医院这么大,她怕是迷路了。”   桂芝也慌了,“你身子虚就在厕所门外守着,说不定妈能找回来,我去楼下找!”   红梅只好站在这里四处瞧,简直快急死,要是把婆婆弄丢了,回去没法向家里交待呀。   桂芝在楼下跑来跑去,压根没见到方荷花的影子。她又跑楼上来找,还是没见着,与红梅会合,红梅说婆婆没再来过。   妯娌俩都快急死了,桂芝又下楼把医院周边找一圈。   红梅知道不能站在原地等,得想想办法,她去找前台的护士,问有没有广播。护士说,医院的广播声音很大,医院周边都能听得见。   然后广播里不停地播方荷花的名字,叫方荷花在医院大门口的铁门那儿等。   桂芝在外面也听到了广播,她就先到了铁门那儿,紧接着红梅也下来了。令她们惊喜的是,方荷花一会儿就过来了。   方荷花过来却是一脸的埋怨,“你们这是干啥,让广播那么大声喊我名字干啥,真以为我走丢了呀,我……”   “方荷花同志,你两个儿媳正在焦急地找您,请您听到后到医院大门口铁门那儿去,她们会在那里等您。方荷花同志,……”广播又响起来了。   方荷花捂住耳朵,“又喊起来了,又喊起来了!红梅你赶紧叫他们别喊了!”   红梅见婆婆找过来了,那颗紧张的心终于稳当了,她笑着说:“好好好,我去叫他们关掉。”   红梅进去了。桂芝拉着婆婆说:“妈,你咋不在厕所门口等着,害得我和嫂子一顿好找,嫂子吓得快哭了。”   方荷花也在生气,“你们俩还真以为我老糊涂了?我才四十五岁,至于在医院走丢吗,哪怕迷路了不也在医院里吗,我还能跑外面去被人拐跑?”   “那你去哪儿了?”桂芝好奇。   方荷花把桂芝拉近一些,还向四周瞅了瞅,小声说:“我找那位给你们检查的医生去了,她知道你们怀的是男是女。”   桂芝惊得张大了嘴巴,“妈,医生告诉你了?我怀的是龙凤胎吗?!”   桂芝焦急地看着方荷花,方荷花却不急着回答。   “我进去瞅那医生一个人在那儿,就往她手上塞了两张十块的,她还生气,直接给我塞回来了。我心想,人家肯定是嫌钱少,我直接当她的面数出十张,整整一百块钱!”   “妈,你……你给人家一百呀!你西瓜才卖两百块钱,你舍得给人家一百!又是锄草又是施肥还挑几天的瓜,累死累活的忙几个月你这是去掉一半呀,反正生下来不就知道男女了嘛。”桂芝简直心疼得直颤颤。   “瞧你没出息的样。”方荷花笑了起来,“人家一分都没收,说国家规定不能说。”   桂芝顿时哑口无言,弄半天还是不知道男女,不过钱没花出去,倒也是好事,那颗揪揪的心终于没那么疼了。   方荷花又眨起眼睛来,“不过我知道你怀的不是龙凤胎,她不收我钱,但我也会追着问哪,医生被我问烦了,就说‘哪有那么多龙凤胎’,我可不就知道你怀的不是双胞胎嘛。”   桂芝有些失望,“那我怀的不是俩小子就是俩闺女?”   “可不是!”方荷花也挺失望,所以刚才听广播里喊她名字,她才一脸埋怨的跑出来。   “那嫂子呢,她怀的是啥?”桂芝又问。   方荷花摇头,“医生没说,医生被我问急了就说‘急啥,等生下来了你自然会高兴’。我刚才就在想,生了女儿我也高兴,因为生了女儿按政策过四五年还能再生一胎,很多人家盼着头胎是女儿。如果是儿子我也没啥不高兴的,虽然就一个独苗不能再生一个闺女,但至少不用担心没儿子了。你说医生这话咋猜,猜不透嘛。”   桂芝在想,扯来扯去除了知道她怀的不是双胞胎,其他的是啥也不知道。   这时红梅过来了,“妈,昨晚上苏醒还让我一手牵着一个,怕你们走丢了。要是找不着你,我和桂芝都不敢回家了。”   方荷花见红梅一脸的认真,她无奈地说:“你是把你婆婆想得有多傻?这么点地方我能走丢?”   红梅抿嘴笑,方荷花紧接着把刚才和桂芝说的那些车轱辘话又跟红梅说一遍。   红梅佩服地看着婆婆,“我的妈呀,你非要跟我俩一起来就是为了这事吧。医生一分钱没收,还让你提前知道了桂芝怀的不是龙凤胎,值!”   桂芝却说:“唉,最终还不是不知道咱俩怀的是啥。”   她这意思明显在说,没啥值不值的,结果还是不知道。   方荷花不乐意了,走过来打了一下她的手,“走吧,再耐心等上五个月不就都知道了。唉,无论是俩闺女还是俩小子,都不好。”   桂芝瘪着嘴,她也盼着龙凤胎呢,可盼不上有啥办法。生俩闺女的话,没儿子婆婆肯定生气。生俩小子的话,肯定又打又闹的家里一年到头吵得很,哪有闺女贴心?   桂芝一路上心烦得很,红梅倒是没啥不高兴的,生儿生女都行。 第五十九章   晚上, 婆媳三人简单地吃了面,然后住进那间107。   里面有两张床, 以前红梅和苏醒总是同睡一床,另一张空着。这回她和婆婆睡一床,桂芝则睡另一张床,因为她身宽体胖只能单独睡。   方荷花一直和红梅忆苦思甜说着往年的事, 后来又絮叨着家里的收入,还说明年不仅要还今年的债, 还要把楼上一层盖起来。这么一来,明年又得欠债了,得后年还。   红梅心里想着,反正苏醒每个月上交六十, 她挣的钱绝对不会再拿出来了。   桂芝则一直在那边翻来覆去,还在想着俩闺女俩小子的事。   方荷花说着说着, 往桂芝那边瞧了瞧, 见她也没睡, 就说:“桂芝啊,下个月我不给你和福子零花钱了, 你们卖西瓜有一百九十多块,够花了。”   桂芝一听, 心里暗暗叹着气,回应了一声“哦”。   紧接着方荷花又说:“对了,等福子出了师,也得像老大一样每个月上交钱。”   桂芝惊得一下翻过身来, “也上交六十?他每个月都未必能挣出六十。到时候也不知有没有人请他盖房子,一个月能干上半个月就顶天了。”   方荷花见桂芝惊成那样,有些想笑,“你放心,他挣不上六十我还能抢啊?到时候看他每个月出多少工呗,反正大家都看在眼里,泥匠现在也涨钱了,一天有五块吧,到时候让他跟老大一样每个月手里留二十六块,剩下的都上交。你和红梅自己挣的就自己攒着养孩子,我不过问。”   桂芝寻思着她种的那两亩四的地一年也能收个四百多,除去要给道勤兄弟的七十二,也还剩三百多。至于苏福能挣多挣少,一个月总能留个二十六块,他一年下来也有三百多点。两个人总共能攒上六百多,也挺不错。   “妈,听你的,上交就上交。”桂芝说。   方荷花心里也痛快了,两个儿子都上交钱,家里的日子越过越顺畅。   红梅见婆婆挺明事理,知道老二小两口得跟着她和苏醒一样,不能占便宜。想到婆婆这两个多月很少下地,一直在家给她做吃的,虽然婆婆同时帮她和桂芝洗衣服,但照顾她比桂芝多得多,红梅心里还是非常感激的。   桂芝在那儿又不停地翻身,她怎么觉得一下怀俩还不如红梅怀一个呢。   第二天一早,红梅带着婆婆和桂芝去吃了油条,可把她们俩吃痛快了。   “油条好吃!再来两根!”桂芝朝店老板说。   红梅偷笑,现在桂芝知道自己是怀双胎,那还不可劲着吃,再也不想变胖的事了。   方荷花见桂芝已经吃了两根还喝了一碗粥,竟然还要两根。她本想制止,可一想到她这段时间吃得少,想想还是算了,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   现在红梅可不比之前,身体已经爽快多了,去进货也有劲。   她想进少些,怕扛不动。方荷花却要她把手里两百块全都进货,说有她和桂芝呢。   桂芝在干活方面还真是舍得下力气,一下扛了一大袋,红梅可不敢让她扛这么重的,要是出了事她可担当不了。   最后方荷花把桂芝肩上的那一大袋子拿过来扛着,桂芝扛半袋。   红梅觉得自己身体虽然好不少,但也得悠着点,只扛了小半袋。   到火车站后,红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赶紧给桂芝买了两个茶叶蛋吃,也给婆婆买了两个。   她们夜里回家已经十点多了,苏福竟然不在家。   方荷花恼了,让苏醒把老二给找回来揍一顿。苏醒最近忙,还真不知道弟弟去双子家打牌的事,以为他在自己屋里睡觉呢。   苏醒跑去双子家,果然见苏福在那里打,手里还拿着一毛钱!   苏醒一话不说把桌子给掀了,对着苏福就是一脚,“你长能耐了是吧,还赌钱,你老婆怀双胞胎你知不知道,得可劲着干活挣钱养娃!”   苏福被踢得半天才爬起来,委屈地说:“之前他们来钱的我没敢来,就在一边瞧着。昨儿个才开始来钱的,我还赢了两毛呢,今晚上……”   今晚上输了八毛,他正在想着捞本的事,没想到大哥来掀桌。   “不管是输是赢都不能赌!”苏醒上去又打了他一拳,还想打他时被双子一行人给拉住了。   “‘醒大个’,你至于吗,我们打得小,也就是两分的五分的,一晚上输赢不过几块钱。瞧你把福子打的,好像赌几百似的,还把我们桌子都给掀了。”双子不屑地说。   “你想打自己打,别拉我家福子。”苏醒瞪着双子。   双子见苏醒瞪他,吓得往后退几步,他还真有点怕苏醒,因为他小时候没少挨苏醒的打。   “行行行,如果以后我拉福子我就是龟孙子!福子,你赶紧回去吧,你老婆一下怀俩了。”双子把苏福拉起来后就送他出门。   苏福跟在哥哥身后,知道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快到自家门前时,他突然跑他哥面前说:“哥,我打牌压钱的事你别跟家里人说,爹妈和桂芝知道了会……”   “得了,他们都知道了,还是妈让我来抓你的呢,你说你就不能想着正事?晚上没事干就睡觉呗,养好了精神白天多干点活,桂芝都大肚子了还每天里里外外干,你就不能多干点让她轻省些?”   苏福想到桂芝怀着双胞胎,每天还干那么多活,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我知道了,哥。”   回到家,大家见苏福脸上青肿了一块就知道已经挨了打。   方荷花瞪着他,“输多少了?”   “没有输多少。之前没来钱的,昨晚上赢两毛,今天输……八毛。”苏福耷拉着脑袋,“妈,以后我不去了还不行吗,双子也不敢让我去了,刚才哥把桌子都给掀了。”   “幸好总共才输五毛,要是等你输了五百或五千就晚了!”方荷花说着就拿起身边的笤帚,对着苏福的腚抽了三下。   抽完后方荷花对桂芝说:“今天我抽了他,以后他要再敢你就狠抽!”   桂芝见苏福被打得可怜,倒也消气了,对苏福说:“给我烧水吧。”   苏福麻溜溜地去了。   睡觉时,红梅把婆婆在医院突然消失的事说给苏醒听,苏醒笑得不行,“没想到妈还挺机灵,竟然想到问医生是男是女。医生说你肚子里的娃怎么样,都还好吧?”   红梅点头,“说一切还算正常,但需补营养,可我该吃的都吃了。”   苏醒着急了,怕孩子生出来太小不好养,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以后每个星期我都买条鱼回来炖给你吃,再买一斤肉炖海带。另外……我再想办法买几罐麦乳精,给你好好补补。”   “麦乳精很贵吧?”红梅问。   “应该不是很贵吧,贵也得买呀,不能亏着你和娃。”苏醒脑子里已经在想通过什么途径去买,总不能为了买麦乳精再跑省里去吧。   “对了,李光礼最近拉货去县里,可以让他带。”   红梅寻思着也是,花钱就花钱吧,还是要补的。“要是……每个星期都吃一条鱼一斤肉,桂芝在旁看着不好吧?”   “叫福子也买呀,或是我帮他们带也行,福子花钱又不小气。”   红梅却觉得这事难,“福子花钱倒是不小气,但桂芝节省,我怕她不会舍得。要是我在那儿吃,她在那儿看着,多不好。”   苏醒愣了愣,“那你也不能因为她就不吃啊,她要是不舍得花钱,可不得干看着。每个星期一条鱼一斤肉也花不了多少钱,顶多两块五吧,一个月十块钱,又不是花不起。”   “那倒也是,可是……不能因为我要吃就逼着桂芝也吃啊,这样不太好。”   “没事,我明天跟福子说,如果他不想买就算了,只能让桂芝看着你吃。”   红梅嘱咐道:“你得说清楚,得桂芝同意了才行。”   苏醒“嗯嗯”答应着,他觉得这是小事,压根没往心里去。   次日一早,苏醒就跟苏福说起了这事。   苏福想到桂芝手里有一百九十多,这回去省里只花二十多,手里还有一百七,另外这几个月他妈给的零花钱也剩了二十,他爽快地回屋拿十块钱给他哥。   “你去砖厂顺路帮我带,我先给一个月的钱。”苏福说完就进屋去了。   苏醒本想再问问桂芝,可他没见着桂芝的人,就算了。   桂芝从厕所那边过来,问苏福怎么回事,苏福就直接说了,也没当回事。   桂芝一听,顿时肉疼,“一个月花十块钱吃鱼吃肉?家里每个月不是买一回吗,吃一回就够了!”   “哪够,你怀双胎,更需要补,一个月十块钱咱又不是花不起。”   桂芝坐下来生闷气,想想每个星期有鱼有肉吃倒是好事,可一个月要花十块钱她还真不舍得。   苏福见她不高兴,说:“嫂子吃你不吃,难道你要在旁边干看着?嫂子能吃下去吗?你要是不买,她还不得分一半你吃呀!你不花钱吃她的份,你又吃不下去是不是?“   桂芝叹气,“好吧好吧,我陪着嫂子吃。”   过了几天,苏醒花十六块钱买了四大罐麦乳精,还买了两条鱼两斤肉。苏醒爱做菜,自个儿钻进厨房做去了。   桂芝见大伯哥连她的份也一起做了,心里那点闷气也算是消了,就跟着嫂子一起享福吧。   炖鱼端上来,紧接着海带炖肉也上了桌。   红梅和桂芝面对面坐在那儿吃,苏醒做的就是好吃,红梅现在胃口大开,吃得特别爽快。   桂芝也大快朵颐,笑着说:“我跟着嫂子享福了。”   红梅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苏醒并没经桂芝同意,他只不过跟苏福说了声而已。红梅心里还在寻思,桂芝好像变大方了,没有边吃边肉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写生孩子了,好快啊~ 第六十章   接下来红梅每天都喝三杯麦乳精, 感觉味道很不错,快喝上瘾了。   想到桂芝没有买, 她就把剩下的半罐送给了桂芝,自己重新再拆了一罐。桂芝开开心心地收了,她做小老虎鞋时,顺便给红梅的孩子做两双。   红梅针线活不太好, 只会织毛衣,可不会做小老虎鞋。   方荷花见两个儿媳相处得还不错, 至少面上瞧着不错,她也挺高兴的。   转眼到了八月二十,是苏昌盛和秀梅结婚的日子。   红梅上午就过去帮忙了,虽然她干不了重活, 但贴贴喜字、扫扫地、择择菜还是可以的。   这回苏昌盛也是用砖厂的拖拉机去迎亲,因为他不会开, 就由苏醒当司机, 开着一起去了。   下午四点左右秀梅被接过来了, 现在的新娘子可比红梅那会子打扮得还要漂亮,秀梅头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红头纱, 若隐若现的十分好看。   秀梅进了新房,红梅就在旁陪着她。   “秀梅, 你看你有福气吧,一嫁过来就住着新楼房,虽然只盖一层,明年就可以全盖起来了。这衣柜是最时兴的组合衣柜, 自行车、手表、电风扇都有,还有一台缝纫机呢。”   秀梅起身过去瞧了瞧缝纫机,“好是好,可我不会踩呀。”   “到时候让桂芝教教你,她会,她跟她嫂子学的。”   秀梅看着红梅微微凸起的肚子,“姐,你大概啥时候生?”   “腊月二十多,如果晚几天生就要过大年了。桂芝和我一样的日子,她怀的可是双胞胎。”   秀梅一听,为她姐着急,“那你就得自己带孩子了,你婆婆肯定要帮着桂芝带,她两个呢,你到时候就做不了买卖。”   红梅早就想到这个问题,“那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俩凑一块儿去了呢,等孩子会走路了,就可以交给婆婆一起带。一年内肯定是挣不了钱的,孩子也要吃奶嘛。”   “唉,结婚真不好,要把和自己不熟的人当一家人,还要怀孕生孩子带孩子。”秀梅苦恼地说。   红梅却不这样想,“生孩子多好,要是怀不上,那才叫着急呢!”   “姐,咱俩家隔得这么近,以后你常过来玩,我对这里不熟,没有伴。咦,彩霞呢?”   “彩霞在给客人倒茶呢,你和彩霞处好点,慢慢就对这里一草一物都熟络了。”   到了六点多开席,红梅和彩霞给秀梅端饭菜过来了,三个人一起坐着吃,说说笑笑的。   秀梅也算是个勤快的人,第三天回了门后,第四天就开始和公公、彩霞一起下地收花生。   红梅最近身子好不少,时不时骑自行车出去卖货,下午还帮着家里摘花生。桂芝也照样天天下地干活,挺着大肚子虽累,也没听见她叫苦。   村里的怀孕女人很少在家养着,都像普通人一样下地干活。   秋收后,红梅又在翻着她的账本。   “苏醒,今年我可没桂芝挣得多,她太厉害了,才过来一年就超过我了。”   苏醒过来瞧瞧,“怎么可能,现在已经秋收了,她不就是种了西瓜和花生吗?”   “你看,我从年初到现在只挣三百九十七块二,桂芝卖西瓜一百九十七,卖花生足足有两百二!她不就有四百一十七吗。我比她挣得少,却比她花得多。”   苏醒戳她的脑门,“瞧你,才相差那么一点,你还真喜欢算账,她身体好多挣就多挣呗。对了,现在天气慢慢转凉,你别再去卖货了,好好在家养着,还有两个月好生了。”   红梅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她确实不敢再骑自行车。“桂芝说这几天她要给别人剥花生,一天也能挣个一块五或两块,我到时候跟她一起吧。”   苏醒不乐意,“剥那玩意儿手疼,不许去!”   “她们都用竹夹子,我让桂芝也帮我做一个,用竹夹子一点儿都不疼。桂芝怀双胎都能干,我怀一胎有啥不能干的,天天呆在家里也烦。再说,桂芝去干活,我要是在家歇着,不是显得我太娇气吗?”   “我能挣钱,我老婆娇气点又咋的,没人敢说。”苏醒搂着红梅的腰说。   红梅撒娇起来,“不嘛,我就去就去,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苏醒被红梅那股子劲折服了,“你呀,就是闲不住。不过你可得记着时常起身走一走,坐久了不好。”   “这个我懂。”红梅笑着说。   红梅和桂芝一起去村头强子家剥花生,没想到方荷花也要跟着一起去,秋收后家里没啥事,她更呆不住。   强子最近在做花生买卖,就是收花生去城里卖,后来发现剥成花生米挣得更多,他就请人来家里剥花生。   他家就三间屋子,村里大半妇女都过来了,每间屋子都有十几个人。   红梅每剥一会儿就起身在门口走走,还拿起带的水壶喝喝水。桂芝却一心坐着剥,那双手忙乎得可快了。   “桂芝,你剥得也太快了吧,起来走走吧。”红梅提醒她。   桂芝抬头瞧了一会儿,说:“没事,我不累。”   红梅心想,桂芝挺着那么大的肚子,怎么会不累?只不过她一心惦记着多挣钱,不怎么爱惜自己身体而已。   桂芝不听,红梅也懒得再说,反正她是该歇会儿就歇会儿。   剥花生连剥一个月,终于没花生可剥了,因为强子的几笔买卖做完了。   就这段时间,桂芝每天都能挣两块,方荷花也是每天挣两块。红梅少很多,有时一块,有时□□,更少的时间就六毛钱。   红梅虽有心跟桂芝比挣钱,但比不上也没办法。   桂芝拿着她那六十块钱,欢喜得不行,仔细地收进箱子里。   但接下来两天,她身体不舒服了,肚子疼,腰也疼,哪哪都难受,饭也吃不下多少。   苏福责怪她,“我看你是为了挣钱连命都不要了,连剥一个月的花生,每天坐十个小时,能不出事吗?”   桂芝恼道:“瞎嚷嚷啥,我挣钱咋了,挣钱一个人偷偷花了吗?怀双胎很多人都早产,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剥花生才肚子疼的?你还是赶紧跟村里的接生婆打声招呼,叫她这几天别出远门。”   苏福出门来,红梅问他桂芝咋样了,苏福说准备去找接生婆,提前打声招呼。   红梅一愣,“桂芝要在家生孩子?”   苏福疑惑,“不在家生去哪儿生?”   红梅支支吾吾地说:“我想去镇医院生。”   苏福一听,又回屋了。“嫂子说她想去镇医院生,你打算在家生?”   桂芝惊讶地张着嘴,“大家不都是在家生吗,有几个愿去医院生的,嫂子何必花那个钱呢?”   苏福做不了主,又去问他妈。   方荷花也愁,一时下不了决心,就去镇上医院问问价。结果医生告诉她,生单胎要五十多块钱,生双胎可能多个几块。如果早产,建议去县医院,早产当然更贵,要七十左右。   方荷花回来告诉桂芝,桂芝直呼太贵,说:“我不去医院,我才挣六十块钱,岂不是全花掉都不够?不去不去。”   桂芝坚持不去,方荷花也没说什么,就由着她。方荷花是觉得双胎的孩子重量都小,肯定好生。   这可把红梅愁坏了,桂芝怀双胎而且还有可能早产,都打算在家生,而她之前一直是计划去医院生的。   她跟苏醒商量,苏醒直接拍板说:“去医院生,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省这个钱干嘛?你要是顺产不才五十多块嘛,这个钱咱花得起!”   红梅心里暖暖的,躺在苏醒的胳肢窝里笑眯眯地说:“我听你的。”   不过红梅并没有把这个打算跟家里人说,免得被大家说她娇气,或许还会说她钱多造得慌。   桂芝这些天肚子疼得难受,晚上睡觉根本翻不了身,而且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她也没去医院检查,硬是扛到十一月二十六这天。   这天一大早,她疼得直捶床,吓得苏福拖着鞋就跑去找接生婆了。接生婆很生猛,一来就叫方荷花准备好开水和剪刀,然后坐在那儿边聊天边让桂芝使劲。   接生婆见多了生孩子的女人,见桂芝疼得直哭喊也无动于衷。   倒是苏福在门外紧张不行,一个劲地喊:“你快使劲呀,你力气不是大得很嘛,快点生出来就不疼了!”   桂芝还真能使劲,很快就生出一个来,另一个还在肚子里。 第六十一章   方荷花过来抱先出生的这个小娃娃, 瞧了一眼,是个男孩。   方荷花告诉桂芝, “这是个男娃,肚子里那个肯定也是男娃了。”   桂芝疼得浑身是汗,也没去想两个儿子好不好。她对接生婆说:“还有一个没出来,咋没动静了?”   接生婆笑着说:“不急, 等会儿就出来了。”   方荷花把手里的孩子用温热的水洗洗,包起来放在小篮子里称重量, 然后再称篮子和包被的重量。   “哟,还不错,除掉包被和篮子有四斤八两呢,早产二十多天竟然有这么重, 好养得很!”   桂芝躺在那儿终于笑了,早产儿有四斤八两, 确实好得很。   接下来大家都在等第二个男娃出来, 可是等了好一阵子都没反应, 接生婆也急了,伸手进去摸, 结果她顺着脐带竟然把里面小的那个给拉出来。   “哎哟!这脐带拧成麻花了,都紫成这样了!”接生婆脸色忽变, 她再稍稍用力,小男娃被她很轻松地拉了出来。   接生婆紧张了,“这个太小了,也不哭, 身上全紫了!”   方荷花吓得赶紧放下大的,走过来提起小男娃就拍他的屁股,拍了十几下,小男娃才嗯嗯哭了几下,声音极小。   接生婆说:“这么小,怕是不到三斤。”   方荷花也来不及给孩子擦洗,随便一包,直接放篮子里称,除掉篮子和包被只有两斤九两。   方荷花知道事情严重了,以前村里也有人生下两斤多的孩子,只活几天就去了。   方荷花的双手抖了起来,“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接生婆说:“肯定是脐带打结太多,娃儿没吸收到营养。你们得赶紧把娃儿抱省医院去,那里有保温箱,医生技术也好。”   躺在那儿的桂芝只觉眼前天眩地转,也不知道在想啥。   这时已经是傍晚了,怎么也得等明天一早赶火车去省里。   苏福闯了进来问怎么回事,接生婆如实说了,苏福忍不住,顿时就怪起桂芝来。   “脐带打那么多结,肯定是你剥花生时一直坐着造成的,你主意那么大,从来不听我的,要是娃儿养不活,你……”   桂芝咬着唇抑制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方荷花瞪苏福一眼,“别说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脐带打结也不一定是整天坐的原因,你别瞎嚷嚷了,桂芝还要养身体,伤心不得!”   方荷花把苏福推了出去,然后进屋小心翼翼给小男娃打厚包,现在冬月冷得很,她还把火盆挪近一些,然后就抱着小男娃一直那么瞧着,瞧着瞧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红梅和苏醒等人都在外面等着呢,见苏福被推出来就问怎么回事。   苏福往墙角一蹲,哭着脸说:“小的出来才两斤九两,浑身紫色,那脐带不知打了多少结。都怪桂芝她……”   想想他还是没说下去。   红梅听了后虽然也觉得极有可能是桂芝那个月剥花生坐久了,但这事又没法确定原因,她也不敢瞎说什么,和苏醒进厨房给桂芝煮鸡蛋面条。   第二天一早,方荷花和苏保国、苏福三人抱着孩子去省里。桂芝要给大的喂奶没法跟着去,她的身体现在也虚弱不好出门。   红梅大着肚子没法给桂芝带孩子,但可以给她做做饭。   方荷花三人把孩子抱到省医院,毕竟是省里的医院,条件确实不错,医生检查了孩子后,就把孩子放进了保温箱。   “不一定能活多久,不过如果真能活下来,也得在保温差不多呆一个月,你们先去交钱吧。”医生说。   “交多少钱?”方荷花问。   “先交上两百,后续费用再说。”医生说完就忙去了。   “两百块?”苏福傻愣了一阵,幸好他把家里的钱全带来了,可这也太贵了,还有后续费用呢。   方荷花推他,“快去交啊,两百也得交,你还想咋的?”   孩子住保温箱,大人在这里根本瞧都瞧不上孩子,只能干等着。五天后,苏保国先回家了,留方荷花和苏福在那儿。   苏保国一回家,红梅和苏醒哥几个就围上来问情况。   苏保国觉得孩子还是有希望的,“医生说,孩子现在能喝点奶粉了,应该能活。不过医生说还在观察期,孩子得在保温箱住一个月呢。”   红梅赶紧进桂芝的屋,告诉她孩子能喝奶粉了,婆婆和福子肯定能把孩子健健康康地带回来。   桂芝这几天哭得不像样,奶水少,大娃总是半夜啼哭。现在听红梅这么一说,心里好受多了。   红梅去厨房做了发奶的黄花面条和猪蹄,桂芝全都吃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奶水就多了起来,大男娃吃得饱饱的,晚上睡觉也安稳了,一点儿都不吵。   苏保国回来就帮着一起做做饭,屎尿片都是他拎河里去洗的,和红梅一起照顾桂芝坐月子。   桂芝给大的取了小名,叫大毛。小的虽然不在家,她也取了小名,叫二毛。   回到自己屋里,红梅跟苏醒说:“这个大毛还真是懂事,吃饱了就睡,现在一点儿都不闹了。”   苏醒摸着红梅的肚子遗憾地说:“桂芝跟你一样的日子,结果她的两个孩子成哥哥了。”   “他们当哥哥就哥哥呗,我宁愿咱家的小一些,在肚子里呆足了月才好养,我可不想早产。”红梅坐在床边感受着胎动,一脸的幸福。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方荷花和苏福抱着二毛回来了。二毛虽然没在保温箱住满月,但也住了二十五天,现在身体各方面指标稳定了下来,应该能养活。   桂芝见到二毛又是一阵哭,幸好二毛不挑,在医院吃奶粉,回家也愿意吃他妈的奶。   当她问苏福花了多少钱时,苏福把钱袋子往桂芝面前一撂,“三百二,现在咱们只剩八十几块钱了。”   桂芝咬唇,看来这一年到头是白忙活了,挣的钱都快花光了。   方荷花这二十多天也累坏了,她和苏福不舍得住旅馆,就一直在医院候诊室的长椅上睡。   吃饭也极简单,顿顿都是两个白馒头,才六分钱。两个人一日三顿加起来才花三毛六,二十五天吃饭的钱才花九块。   这二十多天下来,二毛是越来越好了,还长了一斤肉,差不多有四斤。方荷花和苏福却像脱了一层皮,没一点儿精神气。   方荷花见他们俩在说钱的事,皱眉说:“好好养娃吧,别提钱的事了,越提越叫人生气。”   方荷花这些天虽累但为了孙子倒也值了,但她心里怪桂芝,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   *   红梅数着日子,这几天就是她的预产期了。腊月二十二早上,红梅感觉宫缩越来越频繁,苏醒赶紧骑自行车送她去镇医院。   方荷花现在也学会了骑自行车,她从苏醒他二婶借了自行车随后跟上。   医生给红梅内检,说晚上应该就能生。   红梅早上感觉肚子疼,宫缩得厉害,这会子又轻快了些。   傍晚,红梅肚子还没啥动静,苏醒就带他妈和红梅一起去镇上的一家饭店吃饭,点了三道菜,都是红梅爱吃的。   方荷花边吃边说:“红梅怀一个多好,娃儿足月,好养活,也不费钱。桂芝一下怀俩,一年到头挣的钱差点花光不说,二毛以后身体肯定也比大毛差很多。昨天二毛咳嗽流鼻涕,福子来医院拿了点药回家,孩子那么点大又没法多喂药,一次只喝那么小两口,得多久才能好啊,唉。”   方荷花是真担心二毛以后总生病,男人要是体质弱,将来娶老婆都难。   红梅见婆婆心烦,说:“孩子大点就好了,现在条件好,等大点可以吃饭菜,好吃好喝的养着,身体会慢慢好起来的。”   方荷花听着红梅这番话心里舒服不少,觉得还是红梅好,比桂芝懂事,也比她会过日子。   “红梅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一直是你在照顾桂芝的月子。”   “还好,爹也帮着做不少。”红梅笑了笑。这段时间桂芝也总跟她说感激的话,她听多了有些不好意思了。   方荷花见红梅一点儿也不居功,心里还真是高看红梅几分。   红梅还挺能吃,吃完两碗也不觉得撑。苏醒还买了个苹果给她,只不过这个苹果才咬两口,她肚子又疼了起来。   苏醒和方荷花赶紧一左一右扶着红梅去医院,这时已经晚上七点了,医生吃饱了饭也挺精神,给红梅检查说开了三指,然后就一直守在红梅的床边,时不时检查一下,还安慰红梅说她肚子不大,好生。   红梅见医生态度温和,也很负责,还有苏醒和婆婆在旁边守着,她心里挺踏实的,不怎么紧张。 第六十二章   到了晚上十一点, 红梅肚子越来越疼,疼得实在受不住, 就大喊了起来。   苏醒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说:“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你听着故事可能就忘了疼。”   医生把苏醒拉到一边,说:“她都疼成这样了, 听啥故事都没用,她只知道疼。”   医生又给红梅检查, 说开了八指,快要生了,扶她进了产房,紧接着又进去两个护士, 还把门给关上了。   苏醒急得直敲门,“让我进去陪着吧, 让我进去吧!”   这时走过来一位护士, “家属不要乱敲乱喊, 里面在生孩子,你这一吵吵不是坏事吗?”   方荷花把他拉过来坐下, “医生不会让你进去的,你进去要是看到红梅疼得死去活来你肯定着急, 这样会影响医生接生。”   苏醒只好坐那儿等,可等着等着他就蹲在产房门口去了,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他压根坐不住。   红梅这会子正在使劲呢, 听着医生的指挥,她使了十几回劲好像没啥反应。可是她感觉自己疼得要休克了,根本使不上劲。   医生见她使劲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说:“要侧切,别让孩子在里面憋太久。”   红梅以为侧切很疼呢,不过这个时候她晕乎乎的,话都说不出来,也管不了那么多。   紧接着她听到剪的声音,听着挺可怕,但并没感觉到多疼,因为相对于生孩子的疼来说,剪的那种疼根本不算什么。   侧切后医生再催红梅使劲,红梅双手紧攥扶手拼命使劲,没多久就感觉孩子的头快要出来了。   “再使劲,使大劲!头快出来了,我都看到头发了,快快!”医生催道。   红梅猛吸一口气,然后咬紧牙关,使劲全身的力气。顿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往外滑溜一下,孩子生出来了。   “哟,才出娘肚子就要吃手啊!”医生把孩子身上的血迹稍微擦了擦,就抱到红梅面前,让她看一看。   红梅见孩子满脸通红,闭着眼睛吃手,还真是可爱。“可爱是可爱,长得有点丑啊。”   医生笑了起来,“哪家的孩子生下来都这样,怪丑怪丑的,过个两三天皮肤不皱皱了就好看了。”   医生再把孩子的下面对着红梅的脸,“你自己说,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红梅有些懵,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医生应该比她先知道啊。她仔细一瞧,见到一个小、鸡、鸡,“这不是男孩吗?”   “对,是个男孩,我得让你自己确认一下。有些女人生了孩子稀里糊涂的,出了这个产房就说有可能我们把她的孩子换掉了。”   红梅终于意会了,确实听说有人怀疑医生给换了娃。难怪医生要让她亲口确认呢,医生也挺不容易的。   医生抱着孩子过去称重,说:“七斤整。”   红梅咧嘴笑了,有七斤重,这段时间她可没白补。   称完体重,医生要给红梅缝针,还要帮忙排胎盘和掏血水,就由护士把孩子抱出去给家属。   “男孩,七斤整。”护士把孩子交到方荷花手里。   方荷花见了孩子顿时喜形于色,“老大,这娃儿长得好,长得好!有七斤呢,也是个带把的,好得很,好得很!”   苏醒瞧着这么点大的小东西有点手足无措,他上前一步拉住护士的宽衣袖,“我老婆怎么样,我能进去看吗?”   护士摇头,“她好得很,生孩子也顺利,速度快,没遭啥罪。等缝好了针观察观察,我再来叫你进来背她去病房。”   苏醒听说红梅没遭大罪,心里好受多了,然后才想起要来看看他的儿子。   ”妈!妈!你看他睁开眼睛了,他这是在看我吧?”苏醒瞧儿子那样,兴奋得直嚷嚷。   “瞧你大惊小怪的,很多刚出生的婴儿都会睁眼,像是在看人,其实他看不见什么。”方荷花说。   “你怎么知道他看不见什么?”苏醒在想,能不能看见东西只有婴儿自己知道吧。   方荷花白他一眼,“不信你拿手往他眼前晃晃。”   苏醒还真拿手在他儿子眼前晃了晃,没想到小不点竟然笑了起来,眼睛眯眯的,只不过不会笑出声。   “他会笑呢,他会笑呢!”苏醒兴奋得从他妈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手里仔细瞧着。   方荷花说:“我瞧着他眉眼像你,鼻子嘴巴像红梅。”   苏醒见孩子才出生眉毛就挺浓,眼睛也是大双眼,还真挺像自己。鼻子嘴巴小巧秀气,确实像红梅。   “妈,没想到你还挺会看这么点大的娃娃,一眼就看出哪儿像谁了。”   “那是,我活多大岁数了,不知见过多少奶娃娃了。”方荷花看着这个白胖胖的小孙子,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这时苏醒见医生出来了,他赶紧起身问:“医生,我现在能进去吗?”   医生摇头,“等会儿吧,还要观察观察,恭喜你喜得贵子。”   “谢谢!谢谢!”苏醒乐呵呵地也不知该说啥。   医生笑着走了,苏醒推推产房的门,门没锁,他立马把孩子交给方荷花,偷偷跑进去看红梅。   他跑到红梅面前,只见红梅脸色苍白地躺在那儿,额前的头发都粘在脑门上,护士还说没遭多大罪呢,大冬天的都汗成这样了,顿时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红梅见他那样,说:“我都没哭,你咋还哭?”   “是不是好疼?”   红梅点头,又摇头,“医生说我算快的,进产房半小时就生了,有的人三四个小时呢,在里面哭天喊地的,等孩子生出来,产妇跟傻子似的,但我精神好得很。“   “哪有你说得那么轻巧。”苏醒紧紧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因为出了汗变得冰凉。   红梅强颜一笑,“也是,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医生在我肚子里不知掏什么,都快有生孩子那么疼了,缝针也是,线在肉里一拉一扯的,我咬紧牙关才愣是没喊出来。”   她见苏醒听得呲牙咧嘴,好似在给他缝针似的。   “不过还好啦,我不挺过来了吗?”红梅说。   苏醒轻轻抚摸着她额前的头发,再握紧她冰凉的手说:“你真厉害,生孩子厉害,生的孩子也厉害,孩子刚才就睁开眼睛瞧我呢,大双眼,像我,嘿嘿!“   红梅想到孩子不由地嘴角上翘,笑了起来。但又感觉十分疲惫,想睡觉。   护士说:“可以背到病房去,但最好不要睡着,怕大出血了都不知道。累的话,一个小时后再睡。”   苏醒听这话吓得不行,原来生完孩子还没过危险期呀。   他背起红梅,红梅却疼地喊起来,“放下来放下来!侧切的地方扯得疼!”   苏醒想了想,打横将红梅抱起,“这样疼吗?”   红梅摇头,“好多了。”   苏醒把红梅抱到病房的床上躺着,苏醒怕红梅一过来就睡着,就让婆婆把孩子抱过来给红梅看。   他们三人都围着孩子说笑,孩子已经睡着了,哪怕刚生出来丑得很,他们还是觉得怎么看都好喜欢。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苏醒见红梅没啥事,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就来泡红糖水给红梅喝。   红梅喝下大半碗红糖水,感觉身体舒服多了,护士过来说应该没啥问题,累了就睡吧。   结果红梅一闭眼,几秒钟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孩子哭了,红梅醒了过来。   方荷花跟红梅说:“孩子肯定是饿了,吸吸你的奶吧。”   方荷花把孩子放在红梅身边,帮忙把孩子侧着身子。红梅没想到小孩子天生会吸奶,还吸得吧唧吧唧响,就是奶水还没下来,吸半天也没吃到一口。   护士过来说:“多吸吸奶水才会出来,孩子饿可以先喝奶粉,我们这医院有奶粉,四块钱一袋,够喝十天左右。”   “要要要,你赶紧拿过来吧。”苏醒说。   方荷花却拦着说:“不急,给孩子喂点水就行,说不定红梅晚上就来奶水了。”   护士也知道有些人家是不愿花钱买奶粉的,喝不了几顿就不用喝了,不过也有些产妇四五天才来奶,不喝会饿坏孩子的。   “阿姨,有的产妇确实第二天就来奶水,但有的要四五天,这事我得提醒你们一下。”护士说。   方荷花说:“好,我们知道了,要是晚上我儿媳还没来奶我们再买。”   苏醒见孩子那模样看似饿得难受,“妈,咱不差那四块钱,就买一袋吧。”   方荷花还没说意见呢,苏醒就冲护士说:“来一袋吧,不能饿着孩子。”   “你们也没准备奶瓶吧,奶瓶要一块钱一个,我去拿过来,明天出院时结账一起算。”护士说完就拿奶瓶和奶粉去了。   方荷花知道苏醒疼孩子,以后怕是越来越不听她这个当妈的话了,儿子大了都这样,她也没往心里去。   苏醒虽然从来没带过小孩子,更不说要这么一点大的奶娃娃了,但他拿到奶瓶本能地知道要用开水先烫着消毒,然后仔细看着奶粉袋上面的说明。   方荷花从来没给孩子喂过奶粉,二毛在省医院时,也是护士喂的。她说:“赶紧把奶瓶拿过来给孩子喂吧,孩子饿急了。”   “再烫烫,奶瓶干净点不容易生病。妈,你看这说明上写了,水温要在四十度左右,先倒水在奶瓶里,然后倒奶粉,每三十毫升的水倒一平勺奶粉。”   方荷花听得头都晕乎,她不识字,也听不懂,“泡奶粉不就是随意着来嘛,差不多就行了,说不定红梅今晚上就来奶,也就喝这么两三顿。”   “那可不行,随便泡太稠了孩子不好消化,太稀了不还是饿吗?水温高了会烫着孩子,水温低了孩子喝着肯定不舒服。”   方荷花见苏醒一个大男人竟然絮叨一大堆,她更晕乎了,“你先弄,然后教我吧。”   红梅见他们母子俩在那儿扯那么一堆,抿嘴笑了一声。   奶瓶烫好了,苏醒拿过来倒水,然后放那凉一会儿。   “妈,你看着,这刚倒出来的水多烫啊,要放凉。”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水往手上倒一点试试,“一点都不烫了,滴在手上很舒服,应该差不多了。这么小的奶娃娃最多喝一勺奶粉,只要三十毫升的水就行了。瞧,这水多了,得倒掉一些。妈,你看,这里有刻度,上面写着三十。”   方荷花凑过来仔细瞧,“哦,看见了,上面还有六十、九十,每多三十就多加一勺奶粉呗。”   “妈挺聪明啊,一学就会。”苏醒打趣说。   红梅在旁边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方荷花笑着说:“你妈当然不笨,要是我小时候有条件读书,成绩肯定好。”   苏醒泡好了奶粉,摇匀后,然后抱起孩子,往他嘴里塞奶嘴。   方荷花在旁边突然欢喜地笑了起来,“你们看看,这么个小东西,才出生就这么会喝,吞得那么快!”   红梅起身来瞧,“这么一会儿他就喝了一大半,看来这三十毫升他得喝得干干净净!”   苏醒乐不滋滋地看着他儿子喝奶,“我儿子胃大,能喝,以后跟我一样长一米八的大个。”   红梅见苏醒这么认真地喂养孩子,心里特别踏实,又躺下来睡,一睡就是三小时。 第六十三章   红梅顺产, 生孩子也顺利,第一天晚上生, 第三天早上就能出院。   苏醒去结账,只要五十六块钱,这还包括奶粉奶瓶和红梅侧切消炎的药水。   回到家,桂芝手里抱着二毛过来看红梅的孩子。   她瞧了瞧, “白白胖胖的,真好。”   她羡慕的眼神溢于言表。   “多少斤啊?”她又问。   “七斤整。”红梅亲了亲孩子说。   桂芝想到二毛到现在才四斤, 大毛也才六斤,红梅孩子一出生就七斤,而且浓眉大眼的,才出生就像两个月大的孩子。   她忍不住感叹, “还是生一个好,营养全给他一个了。”   “大毛呢?”红梅问。   “刚才二毛闹, 我好不容易把大毛哄睡着了, 就把二毛抱出来了, 要不然二毛在旁边一哭,大毛也没法睡。”   桂芝最近熬得不像样, 两只眼睛乌青乌青的。虽然晚上苏福能帮着带一个,但白天她得自己带, 因为这三天方荷花去医院陪红梅了。   二毛本来就虚弱,还感冒了,可能因为抵抗力差,同样的环境下大毛就没事。   二毛生病了就不肯吃奶, 吃药也拼命哭吃不了几口,闹得桂芝心力交瘁。   这下她又见苏醒在那儿细心地给孩子喂奶粉,再想到苏福半夜哄二毛,结果孩子没哄睡着,他自个儿睡着了。她在心里暗暗叹气,到底福子是比不上他哥的。   方荷花进来拾尿布,问红梅,“还没来奶呀?”   红梅摇头,“就有一点儿清水似的奶。”   “老大,你给孩子喂了奶粉就去镇上买黄花和猪蹄,我得给红梅发奶呀,奶粉哪有妈妈的奶水好。”   方荷花说完又去桂芝的屋里找尿布,三个孙子屎尿布竟然有满满一篮子。这些在井边打水洗根本洗不清水,她拎着篮子去河边洗。   孩子吃奶粉睡着了,苏醒小心地把孩子放下盖好,小声跟红梅说:“按理说明天我就要去砖厂了,你在家可能要辛苦很多,要不我再请几天假怎么样?”   “请假不得扣钱吗,每天扣三块呢,还是算了吧。孩子乖,吃了奶就睡,做饭洗衣服洗片有妈呢。”红梅说。   苏醒想想也是,月子里的孩子觉多,真正难带的在后面。“好吧,我先去买东西。”   苏醒走后,桂芝抱着二毛坐在红梅的床边,说:“嫂子,你给娃儿起名了没?”   “哟,我都忘了,还没呢。”   “要不叫三毛吧。”桂芝说。   红梅睁大了眼睛,“三毛?不不不,三毛不……不太好听,大毛二毛听着倒不错。电视里有个叫三毛的小男孩,可怜巴巴的,叫这个名不好。”   桂芝怔了怔,电视里确实好像有个叫三毛的,命不好。   “等苏醒回来让他取。大毛二毛的大名取了没?”红梅问。   桂芝摇头,“福子一直取不出好名,干脆今晚上把他们三个的名一起取了吧。”   “好,把一家人叫到一起想名字,总能取出个像样的名字来。”红梅说完就打起哈欠来。   桂芝见红梅犯困,不好再打扰她。“你睡会儿吧,我把二毛抱出去晒太阳。”   红梅突然想起来,今天过小年吧,家里豆腐没打,糖块也没做,猪也没杀,苏醒得二十九才放假,看来接下来几天公婆怕是要忙坏了。   不过这些都不需她管,她只要好好坐月子就行,看着身边的孩子睡得香,她也跟着一起睡。   方荷花洗完片,回家后准备去菜地砍大白菜,因为时间不早了,快要做午饭了。可是大毛醒了要吃奶,桂芝就把二毛交给婆婆,她得给大毛喂奶去。   二毛感冒没好,睡觉轻,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因为鼻子堵着不舒服,还得抱在手上哄着才肯睡。   方荷花抱着二毛没法去菜地了,苏保国刚才找老木去了,商量杀猪的日子。   等苏保国回来,问方荷花怎么还没准备做午饭,方荷花着急地说:“你怎么去那么久,这里走不开呀。”   苏保国只好拎着篮子去砍大白菜,等他回来,苏醒也从镇上回来了。   方荷花赶紧进厨房做饭,由苏保国抱着二毛。苏醒进屋,见红梅和孩子都在睡,就蹑手蹑脚地出来,进厨房帮他妈一起做饭。   桂芝在屋里给大毛才喂完奶,大毛又拉了,她放下大毛过来打热水要给孩子洗屁股,忙乎乎的。   方荷花坐在灶下烧火,苏醒掌勺。   方荷花说:“现在一下多出三个奶娃娃,家里忙得不像样子。这几天庆子得忙着去各位亲戚家送礼,我得让福子和喜子别出门了,他们的师傅最近都没接活,他们俩去也是帮师傅家砍柴干杂活,赶紧让他们把师傅的年礼送去就行。”   “也是,咱家豆腐没打、糖块没做、猪也没杀,老木说啥时候杀猪?”苏醒炒好了菜,再来给红梅煮鸡蛋面条,猪蹄一时半会儿炖不好,得下午才能吃了。   “明天下午来杀,老木说上午要去二队的洪家,路挺远,估计下午三四点才能过来。“   “要不我还是请假吧。”苏醒说。   “我和你爹都在家,福子和喜子我也让他们别出门了,四个人足够了。”   红梅和妈妈都不让请假,苏醒只好作罢。   晚上是苏醒做小年夜饭,一家人都忙乎乎的,也没人多在意饭菜。苏醒心里关注着红梅的月子餐,还得时不时给孩子换屎尿布,小年夜饭做得比较简单。   吃了小年夜饭,大家都来到红梅的屋里,说给三个孩子取名。   苏保国翘着二郎腿说:“大毛叫苏成文,二毛叫苏成武,一文一武多好。”   方荷花忙点头,“武双全,好得很!”   苏福刚才一直在那儿翻着字典,翻来翻去没翻出一个像样的,取的不是“成器”就是“成功”,听起来没一个顺口。   桂芝听公公给两个孩子取文武双全,觉得很不错,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琢磨一番,她明白了,说:“把他们俩名文换一换,大毛长得皮实叫成武吧,二毛叫成文,这名文气,他没大毛长得结实,以后多读书也挺好。”   经桂芝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大家都点头称好。   大毛二毛的名字取好了,现在轮到红梅的孩子了。   苏醒觉得小名叫着顺口就行,说:“红梅,咱孩子顺着大毛二毛的名字来,叫小毛怎么样?”   怎么都离不开一个毛字呀,红梅心里嘀咕着,嘴上说:“二毛不就是桂芝心中的小毛嘛,咱们不能取一样的。”   苏醒想不出啥好的,把苏福手里的字典拿过来翻。   方荷花说:“叫军军呗,多好听。”   红梅“噗”的一声笑出来,“我弟就叫小军。”   方荷花忙拍脑门,“瞧我这脑子。”   苏醒翻出一个“乐”字来,“叫乐乐,开心快乐嘛。”   “这个挺好,小名就叫乐乐。”红梅对这个名字还算满意。   苏醒又翻字典,给孩子取大名。   “咦,这里有一个‘斌’字,红梅你看,这个字里有文有武。”   红梅还没来得及反对,桂芝就急了,“乐乐要是叫成斌,岂不是把大毛和二毛的名字都包括了吗,乐乐一人顶俩呀。”   苏福刚才没反应过来,现在听桂芝这么说,急了,“哥,你别随着爹往‘文武’两个字上取,想点别的呗。”   苏醒刚才只是随意翻到的,听桂芝和苏福这么说也觉得不妥,说:“哟,我还真是没想到,我再查查。”   翻了一阵字典,他发现一个还不错的字,“红梅,你来看,有个‘晖’字,是阳光、光辉的意思。”   红梅凑过来瞧,“嗯,这个‘晖’字是不错,看起来就像很阳光帅气的样子。”   哥几个全凑过来看,苏醒还把这个字写个他爹妈看,大家都说好,希望乐乐以后是个阳光帅气的男孩。   苏保国起身,“好,就这么定了,成武、成文、成晖,三个孙子将来个个有出息,哈哈!”   方荷花手里抱着大毛,催道:“走吧,红梅还要休息呢,二毛也犯困了,桂芝你赶紧抱他回屋睡去。” 第六十四章   腊月二十五, 上午家里打豆腐,一直忙到下午两点。   幸好李桂花这个当外婆的上午就过来帮忙洗三, 否则方荷花是忙不过来了。秀梅当然也来了,看姐姐和小外甥嘛。   李桂花见小外孙长得白胖可爱,抱着半天不舍得放下。秀梅去厨房烧了艾叶水,端进屋里, 再把火盆稍挪近一些。   “姐,这大冬天的生孩子还真不方便, 洗澡怕冷着孩子。”   “应该没多冷,我这屋里一天到晚都放着火盆,洗快一点就是了。”红梅下床就要过来看着。   “你别下床来,又没穿多少衣服, 要是感冒得了月子病可不好。”李桂花把红梅推到床上去了。   红梅在床上哪呆得住,硬是穿上厚厚的棉袄端把椅子坐过来了。   李桂花给孩子洗了头和脸, 再小心翼翼地给孩子脱衣服, 边脱边说:“这么小的奶娃娃在冬天可不能脱光光洗, 着了凉不好治,得一点一点擦洗。你们俩仔细瞧着, 脱衣服时一定要小心,娃儿骨头嫩, 可别弄脱臼了。”   只见李桂花给孩子先脱掉一只袖子,仔细洗着胳膊和腋下。“奶娃娃洗澡虽然麻烦,但还得勤洗,否则腋下和脖颈的地方会夹伤破皮, 可疼了!”   洗好了一边就赶紧把袖子穿上,再换洗另一边,之后再慢慢洗脖子、肚子和屁股、腿,每次洗的时候只露一点皮肤出来。   “红梅,你得记着,等过了两个月天气暖和了才能脱光光洗。”李桂花嘱咐着。   红梅点头,“我记下了,要不是妈过来,我今天肯定把孩子脱光了洗。二毛感冒了,会不会是桂芝给他洗澡洗着凉了呀。”   “桂芝生了双胞胎,她妈没过来帮忙吗?”   红梅摇头道:“没有,她妈要带孙子孙女,前几天过来看了一眼就走了。”   “也是,她一个当外婆的除了来看看,也不好在这里常呆,不是自己的家,住一天都难受,我下午也要回去。”   “我知道,你回去吧,我家乐乐好带,公婆也会搭把手,夜里还是苏醒给孩子喂奶粉,我一觉睡到天亮,嘿嘿。”   李桂花见女儿气色好,心里挺感激苏醒这个女婿的,女儿跟着他总算没遭什么罪。   “秀梅啊,你家最近除了家务也没啥活,时常过来帮帮你姐,白天少让你姐带孩子,月子里可不能受累。”   “好嘞,姐姐坐月子这段时间我就每天上午来和下午各过来一趟,每来一趟帮着带两个小时,这样总行了吧?”   李桂花笑着说:“这还差不多,以后等你生孩子了,你姐也会帮你的。”   红梅正愁白天一个人守着孩子时间不好打发,有时候还得听着旁边桂芝屋里的哭闹,要是秀梅能过来帮帮,哪怕陪着聊聊天,也好多了。   给孩子洗了三,李桂花还给孩子包了二十块钱,问:“你们给孩子办满月酒吗?”   “这事我和苏醒还没商量呢,桂芝没办,家里实在忙得很,二毛身体又不好,根本没提办满月酒的事。”   “满月酒还是要办的,这个大喜事咋能糊涂过去,你得跟‘醒大个’说。”   “好吧,等我快坐完月子就跟他说。”   下午两点多李桂花就回去了,到了四点家里又开始杀猪,一直到夜里八点,那些猪肉才处理好。这会子苏醒回了家,一些想买肉的人也过来了。   苏醒忙着称重、记账、算钱,十点钟才进屋来看他的儿子。   红梅还没来奶水,正要给孩子泡奶粉呢。苏醒赶紧接过奶瓶来泡,让红梅上床去。   孩子还真是乖,睁着两眼看着旁边的红梅,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见,反正盯了一会儿感觉累了,又闭上了眼睛睡觉。   等苏醒拿奶瓶过来塞进他的嘴里,他闭着眼睛呼啦呼啦地吃,吃得快也吞得快,三十毫升都有点不够了。   “要不再泡点,他好像没吃饱。”红梅说。   “不行,他这么小胃也很小,一下别喂多,但要勤着点喂。我今天干活时向工友们打听了,说要……少食多餐,等差不多两个小时我再给他喂一次。”   “哟,看来你比我还会带孩子。”红梅笑着说。   “那是,我人粗心不粗嘛。”   这里正说笑着呢,桂芝那边二毛又哭闹了起来。   “不行,孩子有点发烧,得把孩子抱医院去。”桂芝催苏福。   “外面那么冻,这一抱出去还不得病得更厉害吗,等明天吧。”   “等不了,孩子烧久了脑子容易烧坏,现在就得去!”桂芝恼了,自个儿把二毛打个厚厚的包,然后抱着他要出门。   苏醒过来了,问清楚情况后,说:“我和福子去吧,你还得在家照顾大毛呢。”   苏醒骑着自行车,苏福抱着孩子坐在后面,把孩子送医院去了。   幸好送医院及时,二毛都烧到三十九度了,再烧下去二毛还真受不住。医生给二毛物理降温,再喂点药,还打着点滴。   第二天一早,苏醒在镇上买了两个白馒头吃,然后直接去了砖厂。   晚上八点多,苏醒再来到医院,直到第三天晚上,他们才带着二毛回家。   一回到家,苏醒就直扑向他的儿子乐乐,见孩子睡得香,脸上还带着笑,他总算心安了。   “红梅,这两天没在家,我心里可着急了,怕你夜里带不过来,又担心乐乐吵闹你会睡不好觉。”苏醒惭愧地说。   “秀梅过来帮忙,她见你夜里没回来,就在这里跟我一起睡,夜里是她起夜喂孩子奶粉,我睡着了都不知道。二毛身体差,你能帮忙就帮点,我不会说啥。”   苏醒低下头来亲了亲红梅的额头,“你真好。”   红梅笑着推他,“过年给秀梅包个红包,她说要照顾我出月子呢。”   “好,包个大的!”   方荷花轻轻地推门进来,给红梅送来一盘鱼、一碗汤和一碗米饭。   “妈,这么晚了怎么还做吃的?”红梅平时一点儿都不觉得饿,一天就吃三餐,没加餐。   “你早上才刚来奶,奶水不多,得使劲发一发。”方荷花放下托盘,“你得把这些都吃干净了。”   红梅真心不饿,但为了孩子能吃饱奶,只好端起来吃。   方荷花出门去西边屋里看二毛,她摸了摸二毛的脑袋,“不烧了,这娃儿呀,一出娘胎就遭罪,我可怜的娃儿哟。”   苏福在那儿烦躁,说:“二毛这几天又瘦了一点。”   桂芝心疼地抱着二毛,心里不知有多苦。   方荷花见他们小两口最近也磨得够呛,夜里要给大毛喂奶,还要哄爱哭闹的二毛。有时候是二毛把大毛吵醒了,大人孩子一个都睡不了。   “这样吧,晚上我把大毛抱我屋里去睡,你们俩安心带二毛一个。大毛一直很好带,白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醒了我和你爹帮忙抱抱。”   桂芝感激地看着婆婆,眼泪一下子滚了出来,“要不是哥嫂和你们都帮着忙,我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嫂子还有秀梅过来帮忙,我娘家又没个合适的人……”   “好啦好啦,别哭了,才出月子,哭对身体不好。”   方荷花说着就要抱大毛走,桂芝突然想起一事,说:“夜里我怎么给大毛喂奶,他夜里要醒两回吃奶呢。”   这事方荷花还真没想到,她坐下来想了想,“这样吧,夜里大毛醒了我就抱过来给你喂。”   桂芝想到夜里要折腾婆婆起两次夜,真的有些过意不去,可现在她也没别的办法了,二毛就够磨她的了,她真没精力一晚上带两个,何况二毛夜里爱哭闹,苏福还得把他抱起来哄。   方荷花把大毛抱进了自己的屋,苏保国正在泡脚,见大毛被抱过来,问:“你打算夜里带大毛?”   方荷花点头,又叹气。   苏保国泡好了脚,过来帮忙把床整理一下,说:“白天你带着还行,夜里怕你带不过来,你不是时常眩晕吗,起夜时可别摔了。要不晚上我起来吧,大毛吃奶要吃二十分钟,你起床把他抱过去,等他吃完你再抱回来,至少得忙活半个小时,一晚上起两回,你根本受不住。”   “你不是腰疼吗,晚上经常疼醒,想起个床都得撑好半天才起得来,大毛醒了要吃奶,不及时抱过去他就得哭了,哭醒了没瞌睡就该闹了。”方荷花说。   “那就轮流来吧。”苏保国脱了衣服,帮忙把大毛抱床上睡。   方荷花边脱衣服边说:“我是瞧着桂芝这些天实在熬坏了,之前二毛没回来,她带一个还好点,但一直担心二毛哭多了身体也没养好。二毛回来后,这八天来她晚上要给大毛喂两次、二毛喂两次,二毛还要闹一个多小时,虽然是福子抱着二毛哄,换屎尿片也是福子来。但喂那么多次奶,她一夜能睡几个钟头?何况二毛闹时她也睡不着。”   苏保国听着这些都觉得累。   方荷花接着又说:“白天吧,又要轮翻给孩子喂奶,孩子每两个小时喂一次,两个孩子你想想这一天得喂多少次吧,二毛还总是要抱着哄、抱着睡。你看她现在那模样,都虚得不行了,再熬下去要病倒,那就更没人带孩子了,咱们不帮也不行啊。”   “帮,当然要帮,只是咱俩也得悠着点,晚上起来时要穿好衣服。”苏保国感慨地说,“还是乐乐好,你瞧他多省事多可爱呀,吃了就睡,醒了就玩,整天脸上带着笑,见谁都睁着双大眼琢磨着,哈哈,也不知他脑袋瓜里在想啥。还是红梅有福气呀,生个不磨人的儿子。”   “带孩子哪有不累人的,乐乐再省事红梅也得给他喂奶换尿片吧,夜里也得喂个两回。她是有秀梅帮忙,夜里老大也起得勤,所以没有桂芝那么费精力。总之啊,女人没有不难的。当年我养大四个儿子容易吗,你倒是全忘了。”   “哟哟,又忆苦思甜了,咱俩也赶紧睡吧,夜里还得起两回呢。”苏保国催道。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红梅孩子名字的问题,我想把上一章改一下。   选择权交给你们,哪个被选得次数多就改成哪个。   苏成才 苏成晖 苏成辉 苏成斌 苏成浩 苏成远 苏成伟 苏成志 苏成刚 苏成明   众口难调,只能在这里面选哦,要符合那个年代的特色,不在意好听不好听哈~ 第六十五章   夜里三点多, 红梅被乐乐嗯哼嗯哼醒了,侧过身来给他喂奶。   乐乐吃得快, 吃了十分钟左右,他就吃饱睡着了。   但红梅听见了西边有大动静,大毛二毛都哭了。   “大毛不是在妈屋里吗?”红梅迷迷糊糊地小声问苏醒。   苏醒觉轻,早被吵醒了, 说:“大毛这已经是过来吃第二回 奶了,二毛正在哭呢, 惹得大毛也跟着哭起来。”   红梅打了个哈欠,“二毛真能闹,他觉咋那么少呢?”   “有的孩子就是爱闹,没办法, 吵不着你吧?”   红梅又打了个哈欠,“不会, 我瞌睡大, 一会儿就睡着了。”   红梅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接着睡。苏醒翻了一个身,用被子把头盖住, 也迷糊地睡起来。   西边屋还吵得热闹呢,大毛被二毛惹哭了, 方荷花怎么都哄不住,她就把大毛抱自己屋里哄。   可是哄了半个时都没哄住,只好又抱过来交给桂芝哄,她在旁边等着。   桂芝把手里的二毛交给福子, 让福子抱着他在屋里走。   桂芝再把□□塞进大毛的嘴里,大毛却把□□吐出来哇哇大哭,他刚才吃饱了,现在压根不想吃奶。   大毛二毛同时哇哇地哭,方荷花感觉眼前开始眩晕了,赶紧坐下来闭目养神,可这么吵她也没法养神,只好说先回自己屋,等大毛哄住了,她再过来抱。   回到屋,方荷花来倒杯水喝,因为眩晕,手里的瓷杯没拿住,摔得“哐当哐当”响。   桂芝还是有点办法,她不停地哼唱大毛熟悉的曲子,终于把大毛催睡了,然后再接过二毛,让福子把大毛送到婆婆屋里去。   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第二天早上方荷花愣是晚起一个小时,苏保国也比平时起晚半小时。   吃早饭时,苏福一副恹恹的样子,“我现在感觉走路都能睡着了。”   方荷花朝他白了一眼,“桂芝比你更累呢,她夜里喂四回奶,还要哄两个孩子睡,你得赶紧把桂芝那催睡的曲子学会。”   “那曲子我会哼,可大毛二毛听着都没反应,他们就要听桂芝哼,我也急呢。”   苏保国说:“我看哪,不是曲子的事,是他们喜欢听桂芝的声音。福子你多跟孩子哼哼,多跟他们说话,等他们听习惯了,他再哼就能哄住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我等会儿就跟他们说话哼曲去。”苏福吃完,跑回屋看着二毛,换桂芝来吃。   桂芝来到老屋里,先是进婆婆房里看一眼正在睡觉的大毛,才过来吃饭。   “妈,昨晚辛苦你了。”桂芝顶着双乌青眼说。   方荷花瞧她那样,再心硬的人也心疼了。“都是一家人甭提谢不谢的,等二毛睡着了你赶紧睡会儿,人一缺觉容易生病。   桂芝高兴地点头,公婆愿意分担,福子也在努力学着带孩子,再累她心里也好受多了。   方荷花吃完后,赶紧给红梅煮月子餐。   她端到红梅屋里,红梅正在给乐乐喂奶。   她小声地问:“奶水变多了吗?”   红梅高兴地说:“奶水已经很多了。昨天还有点胀疼,像是没完全通,现在被乐乐吸通了,一点儿都不疼,瞧他吃得多带劲。”   方荷花凑过头来瞧瞧乐乐,“瞧他吃奶这牛劲,将来肯定跟他爹一样,长得又高又壮。”   “但不能学他爹以前那样爱打架。”红梅笑着说。   “不会,有你教着呢。”方荷花看到乐乐这么乖心里格外地畅快,硬是笑眯眯地盯着他吃完奶,她才走开,拾起地上几块屎尿片出去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全家人都在家,带孩子的人手够多,显得轻快些。   晚上吃过年夜饭,一家人都来红梅屋里看春节晚会。   春节晚会还没开始,方荷花知道该给压岁钱了。   她对儿子儿媳妇们说:“今年我就不给你们压岁钱了,因为咱们有了第三代人,我得给三个宝贝孙子发压岁钱。”   她从钱袋子里拿出包好的三个红包,每人十块。她首先把一个红包放进了乐乐衣服的小围兜里。“来,乐乐,这是给你的压岁钱,收了压岁钱就能快快长大喽!”   苏醒笑呵呵地说:“收钱喽收钱喽,收奶奶的压岁钱!奶奶今年真大方,给这么大的红包!”   方荷花笑着瞪苏醒一眼,“再穷压岁钱还是给得起的。”   方荷花说着再把另两个红包分别塞到大毛和二毛的小围兜里。“大毛十块,二毛也十块,二毛你可要争气,赶紧长,长得和哥哥一样高一样胖!”   桂芝怕红包放在小兜里弄丢了,转手就把两个红包拿出来,叫苏福放他们俩屋里去。   方荷花心里有些不乐意,心想你好歹让孩子多揣一会儿嘛。   方荷花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他爹,我突然想起来,咱家三个孙子都属鼠,要是晚一些生属牛多好,哪怕今夜凌晨生就属牛呢。”   “属鼠怎么不好,不用干活就有吃的,牛过得辛苦,每天就吃那么点草,却要干苦力活。”   苏保国这话一出,全家人都跟着笑起来。   苏荷花笑着踢了苏保国一脚,“你倒是会扯。不过也是,只要是咱孙子,属啥都好。”   春节晚会开始后,桂芝没看多久的电视,因为二毛闹着要吃奶,她得抱孩子回屋了,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喂奶吧。   红梅虽然在坐月子,硬是坐在床上看了三个多小时的春节晚会,要不是乐乐要吃奶,她还真想看完。   *   一九八五年。   红梅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她八二年底嫁过来的,转眼就到八五年了。   过年期间,因为她和桂芝都要带孩子,家里人招待亲戚忙得很。她们妯娌俩也没能走亲戚,不过桂芝和苏福带着两个孩子回了一趟娘家。   红梅还没满月,哪都没去,倒是李桂花和陈贵带着孩子们过来看红梅。现在有苏醒在家,秀梅每天只来一趟,她也得时常留在家里招待亲戚要做饭。   苏醒给秀梅包了个二十的红包,秀梅可不想要,她觉得帮姐姐带孩子是应该的,转手又给了乐乐。   正月十六,村里开会,苏保国开会回家兴高采烈的,要拿酒出来喝。   方荷花不肯拿,“你先说事,我看值不值当你喝酒。”   “当然值,不是说三年调一次田地吗,八二年春天分田到户,到现在整整三年!咱家娶了两门媳妇,三个孙子出生得及时,可以多分五个人的田和地呢!”苏保国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哟,多分出五个人的呀!那值当值当,我去给你拿!”方荷花边跑去拿酒边念叨,“哎呀呀,我的两个好儿媳和三个宝贝孙子给苏家带来了福哦,一下带来五个人的田地,大喜事大喜事!”   这当然是大喜事,对农村人来说,田和地是最金贵的。   桂芝虽高兴却有些发愁,“福子,田地变多了,可我要在家带孩子,没法下地呀。”   苏福笑脸一僵,“也是,道勤兄弟的地让两个堂弟包去吧,咱家里的……到时候再说,总不至于荒着,多累也得把活干出来。”   红梅和苏醒也为家里的劳力不足着急。   “福子和喜子一年只有一半时间干活,我和妈、桂芝三人几乎下不了地,只有爹和庆子两人可以干全天的。劳力少了,田地却多出这么多,这可咋办?”   苏醒也一时想不出办法,他在砖厂挣得多,是不可能辞掉的。“这样吧,到时候实在干不来的话,就花钱请人帮工。”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农忙和双抢时请人帮工,有些人家田少在家闲着也烦,帮工还能挣点钱。”   红梅和苏醒在东屋里说着话,方荷花突然过来了,神色紧张。   “妈,你这是咋了?”红梅和苏醒同时惊问。   方荷花叹气,“才高兴一会儿,又来烦心事了,你爹说话又不一次性说完。”   她越这么说红梅越急,“妈,到底是咋了,可把我急死了。” 第六十六章   在红梅焦急地追问下, 苏荷花吞了下口水,说:“村里开会可不只说分田和地的事, 还说凡是生娃儿满了两个月就要去上环!”   红梅呆了,“上环?”   “你二月二十三就得去,你上环还好些,桂芝要结扎呢!而且她这个月二十六就得去。满了两个月必须去, 不去就有人来家里抓!”方荷花烦躁地说。   红梅冷不丁一个哆嗦,还来家里抓呀, 又不是犯人。   苏荷花声音大,门也没关,桂芝在西边屋听了个大概。   桂芝冲这边大声嚷了一嗓子,“妈, 上环就上环,我这两个都忙不过来, 还是有你帮忙我才能吃上口饭, 不可能再生了, 让我生都不想生!”   方荷花起身过去说:“你不想要闺女了?”   “我也想啊,可我拖着这两个, 没个五年六年的都轻松不过来。两个儿子负担也重,算了, 不生了。再过十天就二十六了,到时候我让福子带我去镇医院,妈你得在家带着两个孩子。”   方荷花见桂芝被孩子磨得不行,觉得她有两个确实够了, 按照政策,生一个男娃就不能再生了,何况她有两个了。   “好吧,你去吧。”苏荷花又准备来红梅屋里,才走两步,突然又转回去,进了桂芝的屋。   “桂芝,你不是上环,你是结扎!村干部说你生了两个,必须结扎的,生一个的才是上环。”   “结扎?”桂芝心里顿时“砰砰”地跳,“那肯定很疼吧,得把肚子剖开呢!”   方荷花见她紧张,“没事,好多人不都结扎了吗,应该是个小手术。”   桂芝还是打怵,坐那儿怕怕的。   “到时候让福子陪你去,你一向胆子大,有啥好怕的。”方荷花说着又出门了。   方荷花再次来红梅屋里。   红梅和苏醒都在屋里愁眉苦脸的,他们俩还想要个闺女。方荷花也是这个想法,所以进来想听听红梅和苏醒的意思。   “妈,我要是不去上环,会怎样?”红梅问。   方荷花看了看她,“要抓你去!你要是跑哪儿躲去了,就不给咱家多分五口人的田和地。”   红梅惊愕得张大了嘴,“那不行啊,田和地可不能不要!”   “当然得要啊,可你不是……不是还想生一个闺女吗?”方荷花可不就是为这事发愁。   苏醒坐在那儿不吱声,眼睛呆呆的,像是在想事儿。   忽然,他站了起来,“我去找光礼,他老婆也刚生了儿子,他也说还想再生一个闺女,我和他一起合计合计。”   方荷花和红梅也商量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就等苏醒回来再说。   直到夜里苏醒才回来,不过带来一个还不错的消息。   “红梅,到时候我陪你去上环,因为……”   红梅着急地凑过来,“因为啥呀,我不想上环,我不去!”   “上的环还可以取下来!”苏醒偷笑着说,“下午我和光礼去镇医院托人偷偷打听了,环取下来后照样可以怀孕生孩子。”   “还能这样啊?”红梅不可置信,“不会是逗你的吧?”   “不会,都打听整整一下午了,好几个医生都这么说,帮你接生的那个医生也是那么说的,她不会骗人的。”   红梅也很相信帮她接生的医生,“那好,上环就上环,我可不想像小姑八二年那样躲我娘家去,也不想因为这个少分田和地。”   方荷花听说上了环还可以取下来,根本不影响生孩子,高兴得啥也不愁了,赶紧给红梅端来满满一大碗月子餐。   桂芝开始以为只是上环,她觉得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没什么好不好的,反正她是不想再生了,被眼前两个吓怕了。   可一想到是结扎,心里有些害怕,结扎是个绝育手术,肯定伤身。接下来几天她又吞吞吐吐地跟婆婆说,她不太想结扎。   “那可不行!”方荷花说,“五个人的田和地呢,你不去就不给咱家分!再说了,你不去的话,计生站的人来抓,你往哪儿躲去,大毛二毛都要吃奶呢!”   被方荷花这么劈头盖脸地说,桂芝咬咬牙,只好点头说去。   *   农村里的女人,一般都是坐三十天的月子。红梅虽然满了月子,方荷花说天冷,也让她少出门。   晚上,红梅跟苏醒说孩子办满月酒的事。   其实这几天苏醒也想到这事,只是不知该怎么跟爹妈说,因为福子家两个孩子已经两个月了,家里也没给他们办满月酒。   现在听红梅提起这事,他觉得满月酒确实要办,不办的话,岳父岳母也会有意见的。   苏醒就去他爹妈屋里商量一下。   方荷花和苏保国都忙乎地忘了满月酒这回事,经苏醒这么一说,他们有些愣住了。   苏保国敲自个儿脑袋,”瞧我这个脑子,大毛二毛的满月酒忘了没办,差点连乐乐的满月酒也给忘了。办办办,肯定要办,明天我就去请客。“   方荷花也连忙点头,“是要办,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办满月酒。只是……大毛二毛的忘了,这可怎么办,补还是不补?”   “补啥呀补,一起办得了。平时办酒八桌就差不多,这回办个十六桌,把红梅和桂芝两家的亲戚分开坐。”   方荷花拍着大腿,“我看行,一起办!不过红梅是长嫂,到时候得让红梅娘家的人坐头桌。桂芝虽然生了两个,但她是老二家的,只能坐二桌。”   “那是自然的,桂芝应该也不会挑这个理,长幼有序嘛。日子就定在后天吧,明天来不及了,得去请客和买菜。”苏保国说。   方荷花拿出钱袋子数了数钱,“老大,我这儿钱不够,你先垫上一百,等会儿叫福子也垫上一百。办酒席一般赔不了钱,收的礼与花费的钱持平,等礼钱收到手,到时候再还给你们兄弟俩。”   “好嘞,我去拿钱。”苏醒跑回新屋,跟红梅说了这事,然后拿出一百块。   出门时,他来福子门前敲了敲,“福子,你们还没睡吧,爹妈说后天要给三个孩子办满月酒,叫咱们先每人垫上一百块钱,等收了礼钱再给咱们。”   苏福一听,赶紧叫桂芝拿出钱来。   桂芝边拿边说:“咱俩总共也就这一百块钱了,之前爹妈不说给孩子办满月酒,现在乐乐满月了,才说要办。”   听似有些不满意。   苏福听桂芝说这话他有些不乐意了,“瞧你净计较这些,三个孩子一起办多省事,最近家里忙成啥样了,你又不是又不知道。要不是妈帮咱带着大毛,你说咱俩夜里还睡得了觉不?”   桂芝心里其实知道好歹,她知道公婆身体不算好但还肯夜里帮着带大毛已经很不错了。“我记着爹妈的好,就是觉得爹妈更看重嫂子而已。”   “那是,大嫂做事有条有理,又会做买卖,挣的钱一点儿都没糟践,村里人都说大嫂能干着呢,爹妈能不看重?”   桂芝呆了呆,“村里人是怎么说我的?”   苏福瞅了她一眼,“说你……勤快,也能干,就是有点蛮干,没啥坏话。”   桂芝瞪他一眼,“‘蛮干’是你说的吧!”她把钱往苏福面前一放。   苏福嘿嘿笑了起来,“我替别人说的,就你这样,村里人肯定是那么说的。”   苏福拿着钱出来,和苏醒一起来到爹妈的屋里。   方荷花让苏醒拿出纸来写办酒席的菜单,好照着上面买菜,然后吩咐他们怎么挑怎么买,弄到很晚才睡觉。   正月十八,客人们都来出席三个孩子的满月酒,又是热热闹闹一整天。   红梅的娘家人、桂芝的娘家人、所有的亲戚和村里的男客、女客,要不是有二婶三婶家的人来帮忙端茶倒水招待客人和洗菜切菜,方荷花怕是要忙哭了。   办酒席花了两百九,但礼钱收了三百二,办满月酒还挣了三十块钱。其实一般亲戚都只给两块或三块,村里人一般都是给一块五的份子,他们给的份子和办酒席的钱差不多是持平的。   但红梅娘家和秀梅、桂芝娘家给得多一些,所以会多出三十块钱来。   方荷花把苏醒和苏福的各一百还了,多出来的三十也准备给他们,可拿出来后她想到什么又收了回去。   之后苏保国问她怎么没把三十也给两个儿子,毕竟这多出的三十块钱是红梅和桂芝娘家人给的,当公婆的不好拿着吧。   方荷花斜他一眼,“你当我不知道这个理?问题是我不能当着老大和福子的面给,因为红梅娘家和秀梅给得多,桂芝娘家和她哥嫂给的少。福子你还不知道吗,他要知道红梅娘家给的多,准回屋跟桂芝说,别弄得桂芝还以为我对这事有想法呢。”   苏保国不太会处理这些小事,说:“那随你吧。”   “我打算单独给红梅和桂芝,免得她们当面拿着钱尴尬。”   方荷花说着就先进红梅的屋了,把二十给了红梅,然后再把剩下的十块给了桂芝。   其实红梅和桂芝都不傻,不仅知道自己娘家人送了多少,也知道对方娘家人送了多少。只不过这事让桂芝有些没面子,因为她生了两个,结果娘家给的礼钱竟然还少一半。   可她也没办法,这事又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第六十七章   正月二十六, 方荷花和苏保国在家带大毛二毛,让苏福把桂芝带镇医院去结扎, 先在医院登了记,给了个小册子,然后再把小册子交到计生站去。   计生站的人看了日期和详细内容,派一个女工作人员跟着桂芝一起去医院, 要当面看着她结扎才行。   结扎手术半个小时就好了,医生说可以不住院, 但一定要每天三次在伤口上擦酒精,五天后就可以来医院拆线了。   虽然说不用住院,但毕竟是个手术,身上有伤口的。桂芝回来给孩子喂奶时, 稍动一下就疼。   有时候不小心咳一下,简直疼得说不出话来。不过她恢复得快, 五天后拆了线就没啥事了。   只不过想到自己做了绝育手术, 桂芝心里难免不痛快。   等到二月二十三, 苏醒也带着红梅到镇医院,去上环。   红梅见计生站那个女工作人员一直跟着, 都烦死她了,朝她直翻白眼。   可不管红梅怎么朝她频翻白眼, 怎么皱眉表明不满,人家仍一声不吭,还站在那儿。   红梅烦道:“你别在这儿看着了,我都躺这儿了, 还能跑掉不做?你们计生站的人怎么就这么烦人?”   “这是我的工作,没办法的事。”女工作人员也觉得烦呢,天天看这事,她还真不乐意。“你上环还算好的,一会儿就能好。有的产妇在计划生育之前就已经生了两个,或是生了双胞胎的,都是直接拉来结扎,那我也得看着呀!”   红梅无语,本想故意激怒她,把她气走,自己好跟医生求情。苏醒早就把红包放到红梅的口袋里,希望医生帮忙做假。   可是这个女工作人员一直呆在眼前,没办法呀。   医生见多了这种情况,知道红梅是不想上环,想把工作人员支开,好让医生帮忙做假。   其实医生也受政策限制,根本不敢,这可是丢工作的事。   她劝着红梅,“其实没有计生站的工作人员来盯着,我也不敢也丝毫马虎,这可是丢铁饭碗的事。”   红梅一听,知道想求医生做假是没戏了,深深叹了一气。   医生见她失望,又说:“上环挺好,不用再麻烦避孕了。”   不需避孕倒是好事,可上环终归对身体不好。红梅见没法做假,只能往好的方面想,至少以后可以偷偷取环。   可是医生都这么怕政策,到时候谁敢给她取环?唉,过几年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计生站的女工作人员也大概猜出红梅想支开她的的心思,在旁看似无聊地哧笑一声。   红梅出来后,苏醒上前着急地问情况。   红梅直摇头,“不仅计生站的人盯得紧,医生也不敢,她说这样会丢掉她的铁饭碗。”   苏醒上下打量着她,“你已经上环了?疼不疼?”   “刚才上的时候疼,现在还好。走吧走吧,上都上了。”红梅摸摸口袋,可别把红包弄丢了。   摸出来看了看里面的五十块钱,她感叹道:“有钱都送不出去。”   回到家后,红梅赶紧给乐乐喂奶,苏醒就时间还早,就去砖厂了。   到了中午,村里有几个大姑娘来问红梅啥时候去进货,她们想买布做鞋。   红梅抱着乐乐说:“我带孩子,没法出去卖货,所以就一直没进货。”   几个大姑娘挺失望,觉得这样以后买东西就不方便了。   她们转身准备走时,方荷花过来说:“过几天我家老大去进货,你们到时候再过来买。”   红梅惊讶,“妈,我没空出去卖。”   “你不用出去,就在家卖,咱们八队和河对面的九队,总共也有一百多户人家,能卖不少东西呢。你抱着乐乐收个钱而已,不耽误啥。”   红梅一想,是啊,一百多户人家日常杂用可不少,孩子们也多,还可以卖零食。   “妈,你是怎么想到的,我还跟苏醒说今年挣不了钱心慌慌的呢。”   方荷花得意地说:“你婆婆还有点脑子是吧,不过这样在家卖,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出去卖的多,你也别指望挣很多钱。”   “这个我懂,以前多的时候每天能挣十几块,少的时候四块左右,在家我只要能挣个一两块就行,积少成多嘛。”   “是啊,一个月要能挣个三四十块钱,也比一分不挣好,这个周末就可以让老大去进货。”   方荷花说着就抱大毛进西屋让桂芝喂奶,桂芝刚才把红梅和婆婆的对话都听耳朵里去了。   见婆婆进来,桂芝羡慕地说:“大嫂真好,在家带娃都可以顺便挣钱。”   方荷花知道桂芝也有心挣钱,去年二毛花了三百多,他们小两口可不穷得慌吗?但她有两个孩子要带,根本没法下地。   “你呀,就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吧,等孩子会走路了,我一下带三个,到时候你想包多少地就包多少地,我不管。”方荷花说完就要出去,“今天你得自个儿带着两个,我要去方家坝一趟,跟福子他师傅说点事。”   桂芝挺奇怪,婆婆跟福子的师傅能说什么事?   本想追出来问问,大毛饿得哭起来,她只好赶紧给大毛喂奶。二毛在摇床里睡得香,他最近乖了一些,没有之前闹得那么厉害了。   晚上苏醒回来,表现得有些奇怪。他神色带着焦虑,但又不敢让红梅看出来,一直没敢把正脸对着红梅。   平时苏醒回来,总是逗得乐乐笑眯了眼,今天回来却只是抱着乐乐静静地看着,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红梅是个心细的人,感觉出苏醒心里有事。   “怎么了,砖厂出事了?”   苏醒猛地抬头,“没……没出事。”   “苏醒,以前你说过,咱们俩有什么心事都要及时告诉对方,不能一人藏在心里。不管啥事,咱们俩一起分担一起想办法多好。”   红梅盯着苏醒的眼睛说话,还把身子靠了过来,依偎在他的怀里。“我是你老婆,又不是外人,再不说我就生气了。”   苏醒哪里再会藏一个字,忙说:“砖厂生意越来越差,邻县砖厂引进新技术新机器,做的砖更牢固,价钱还便宜,把我们砖厂生意抢了大半,估计再过一两个月,生意就要抢没了。”   红梅惊愕,这是要丢饭碗啊!“那这个月工资发得出来吗?”   “这个月只能发六十,领导说下个月有没有活干还不一定呢。”苏醒发愁。   苏醒挣的钱是家里的大头,他要是没了这个活,家里生活质量直接下降。本来还打算今年把楼上三间盖起来,苏醒要是不每个月上交六十,家里根本盖不出这三间房。   下个月如果没活,就一分收入都没有了。   红梅心里虽急,但她不想苏醒难受,说:“没事,家里今年多分这么多的田和地,你在家干,家里就不用请帮工了。”   “请帮工花不了多少钱,我要是没活,一年少挣上千块钱!”苏醒愁得心里揪揪的,真心难受。   “对了,我在家也能卖东西,今天妈还提醒我,让你周末去进货,我在家边带孩子边卖货,虽然挣得少,但也算有收入,你急啥?”   红梅见苏醒还是愁眉苦脸的,推了推他,“好啦,别发愁了,以前那么穷的日子也过了,现在家里这么多田地,日子也能过好。”   “话是这么说,但一年少一千块钱,心里当真不好受。”苏醒看了看红梅,“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用,一个大男人挣不了什么钱。”   “胡说,你那么能干,怎么能说没用呢。再说砖厂那么多人,又不是你一个人没了路子。昌盛不也跟你一样吗,他有啥打算没?”   说起苏昌盛的打算,苏醒笑了起来,“昌盛说,他打算养猪,他家母猪今年不是要下崽吗,可能要下十几头小猪崽,养好了也能挣不少钱。秀梅嫁到他家,家里也多分了一个人的田和地,他在家种着田,再养着猪,挺好。”   “是挺好,他可以养猪咱却没法养,咱家又没母猪下崽,想养猪都不行,买猪崽就太不划算了。你就在家种田吧,把家里的活利利索索干出来就行。”   这时方荷花过来,说:“我把他们都叫过来,说上交钱的事,我今天去找福子师傅了,让他出师。”   紧接着福子、庆子、喜子都过来了,然后桂芝抱着二毛过来,顺便看电视。   再过一会儿,苏保国把睡醒了的大毛也抱了过来。   一大家子人,像平时看电视一样全挤过来了,果真是一个大家庭,整整十一口人呢。   苏醒在想,他们还不知他下个月可能就没活干的事,他妈却来商量福子上交钱的事,也不知等会儿他说出这事,大家会是什么反应。 第六十八章   方荷花看一家子人都过来了, 她喝了口水,说:“我找福子师傅问了, 他学得还行,可以出师,但他刚出师可能找他盖房的人少。我是在想,不管他一个月能出多少天的工, 每个月像老大那样自个儿留二十六就行,剩下的都上交。”   苏福也早想出师了, 跟着师傅难免受束缚,关键是还不挣钱。“那喜子呢,他也学两年了。”   “喜子自己说还想再学半年,各种组合衣柜和梁床比较难打, 他说还没学扎实。”方荷花替喜子说。   喜子也在那儿点头,“我不着急挣钱, 要是技术没学好, 打出来的东西不好看会被人骂的。”   方荷花又说:“福子, 有人找你盖房的话,你就好好干, 盖房这技术是越盖越好的。没活的时候就在家种田,家里的田和地多出这么多来, 看来今年农忙时得找帮工了,也不知帮工一天得给多少钱,明天我去打听打听。”   苏醒低着脑袋说:“妈,先别急着打听, 我……那个啥……”   “咋了,有话好好说。”方荷花觉得老大说话向来爽快,咋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我这个月只能领六十的工资。”苏醒直说了,反正这事也瞒不住。   “等下个月才能发是吧,不着急,啥时候上交都行。”方荷花没当回事。   “妈,不是迟发,而是……厂里的活越来越少,这个月只能领到六十的工资,而且下个月能不能领到工资还两说呢,未必有活干。”   “没活干?”方荷花惊得一下起身,“怎么会没活干,那么多人家要盖房子,要那么多砖,应该活越来越多才对呀。”   苏醒摇头,把砖厂的情况如实说了。   方荷花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这可完了,家里一下多出这么多的田和地,本以为今年要大丰收,会攒不少钱,没想到老大你这个来钱的活儿却要没了。”   一年少一千块的收入,是个大事情,全家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阵子,苏保国打破了这个沉默,说:“有啥好大不了的,咱家多分了四亩二的田和一亩八的地,种得好的话都不止一千。因为咱家之前的田就能种出全家人的口粮,三个小奶娃娃又吃不了多少。今年多分出来的田和地,无论种啥,全都可以卖,种得好的话,肯定不止一千。”   苏保国这话是没错,要是苏醒每月挣八十六块钱的活还有,那不是更好吗,但方荷花得附和苏保国的话,因为苏醒的活儿要真没了,那也没办法。   “你爹说的倒也对,今年不管咋样,咱家有这么多的田地就是大喜事。老大,你说,这些田和地该种什么好呢?”方荷花问。   其实苏醒心里有一点想法,他想承包山地种果树,至于种什么果树他没想好,能不能把村东的那座小山头承包下来也很难说。   所以他先不好跟家人说这个,毕竟啥都没谱,他想等有眉目了再说。   他就先说自家田地的事,“妈,把新分的田种棉花吧,正好镇农科所也有技术人员下来,说要教村民学种棉花。这两年省里新增不少纺织厂,急需棉花,价应该能好。旱地就种西瓜和花生,这两样虽然是一直种的作物,因销量好,价也不错,应该继续种。而且今年西瓜价比去年还好,感觉明年会更好,城里的老百姓日子也越过越好了,都舍得花钱买西瓜吃。”   苏保国忙说他和老大的想法一样,还跟苏福说,如果他一时没有盖房的活,得跟老大一起学种棉花。   方荷花心里却有些担心,“棉花咱这里从来没种过,能种得好吗?”   “有技术员下来教,应该没问题,老大脑子好用,学种田技术可快了。”苏保国侧过身子对苏醒说,“这个月砖厂还有五天的活,下个月没活的话,你就一心在家种田种地,种得好的话,不比在砖厂干活差。你好好吃饭好吃睡觉,啥都别愁!”   苏醒咧嘴笑了,“好,我不愁。”   二月只有二十八天,苏醒再在砖厂干五天,领了六十块的工资回家了。   领导说,砖厂的设备全要拉到邻县去,他托人想办法和邻县的一家砖厂合并了。   领导还问有没有人愿意跟着去那儿干活,因为路实在太远,有家有室的人大部分是不愿去的,但也有几个家里实在缺钱,还是答应要去,只不过一个月只能回来两天,顾不上家了。   另外还有十几个未成家的小伙子跟着去了,他们没老婆没孩子,无所谓远近,反正是住在工棚里。   苏醒想每天能看到红梅和孩子,是不可能去的,何况家里那么多田地,少了他确实干不过来。   领着六十块钱回家,他见三个弟弟在那儿兴奋地说什么。   “大哥,新闻里刚才在讲今年开春有一群人涌进了深圳、珠海,说去年那两个地方被定为经济……什么特区,挣钱特别容易。你去不去,你去的活我也跟着一起去!”老三苏庆说话时兴奋得满脸通红。   苏醒没啥兴趣,“听说那里在盖很多楼,咱去了也是在工地上干吧,一天挣个三五块或是六七块,钱是能挣,但抛家舍业的,不好。”   苏庆见大哥没兴趣,顿时心凉了一半。   苏喜说:“其实大哥说得对,咱家里这么多活都干不完,干啥跑那么远的地方,要是人走丢了怎么办?”   “噗……”苏福拍着苏喜笑了起来,“你呀,多大的人了,还能走丢?”   苏喜睁大了眼睛,不服气地说:“怎么不会走丢,刚才新闻里就说有一个人走丢了,身上没钱坐火车回家,在那儿要饭呢。”   方荷花过来训话,“你们三个都回屋睡去,你大哥回来还没吃晚饭呢,去什么镇什么海,家里的活都干不完,就知道想着出去玩!”   苏醒本来心里还想着事,听他妈这么一说,笑得不行。   苏福几个笑得前俯后仰,方荷花也不知他们在笑啥,“咋了,我说错了?一听那些地名不就是玩的地方吗?”   “是是是,是玩的地方。”苏醒笑着说,“以后儿子有钱了带你去玩。”   *   进入了三月,苏醒首先去省里进了货,摆在新房子的堂屋北边,按类分好,如果有人来买东西,红梅过来随手一拿就行。   这时家家都忙着播种,还真没人找苏福盖房子,所以他和苏醒学种棉花。他们的爹和庆子开始播谷种,还要培育西瓜苗。   苏醒和苏福这两天跟着下乡来的技术员学做棉花的营养钵,苏醒学得挺快,做的营养钵特别好,把棉花籽摁放在营养钵上,再覆盖薄膜。   苏福也学会了,就是做营养钵时没他哥做得快。   一个星期后,棉花籽就发芽了,苏醒做的营养钵里棉花苗发得最齐,长得最好,发芽率有百分之九十。   苏福做的营养钵上发的苗稍差些,不够齐,只有百分之八十发好了芽,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死了。   但他能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不少人做的发芽率只有百分之七十,还有几户人家技术不到位,只有百分之五六十。   做得不好的人家,只好再重新补做一些,因为育苗不够种。但补做的晚一个多星期,到时候栽种也会跟不上节奏,后面就会长得差一些。   种田种得怎么样,很快分出优劣来。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农村种地,有的人家有钱,而有的人家穷,收入能差一半去。   培育好了苗,苏醒稍稍喘口气,去找乡领导商量承包小山头的事。   乡领导也没遇见过这事,不知该不该承包给他,也不知怎么承包,该收多少钱,这些事都没个先例。   乡领导让他等几天,等他们去县里领导问问再说。   紧接着家里又要移栽稻谷秧苗,忙了一个多星期。   之后又要栽种西瓜苗,可西瓜苗还没栽种完,又到了移栽棉花苗的时候了。   移栽都耽误不得,晚几天都会影响收成,可家里现在只有四个劳力,却要种十一个人的田和地,根本忙不过来。   没办法,家里商量先让喜子跟他师傅请假,然后又请了四个帮工,其中两个是二婶家的堂弟,还有两个是村里比较能干的中年男人。   帮工要两块五一天,四个帮工接连干了一个星期,就得给七十块钱。   因为家里盖房欠了债没还清,家里实在没有什么钱,毕竟还得留几十块过日子,偶尔买点鱼肉和酱醋茶啥的都需要钱。   请帮工时,方荷花就跟他们说清楚了,等卖了西瓜再给钱。   苏醒和红梅手里倒是有几百块钱,但苏醒想用来买水蜜桃树苗,所以没有拿钱出来支援家里。   请帮工干活确实好,该栽种的都栽种了,现在只需锄草和灭虫,不过这也挺费时间的,没有谁能闲着。   一天下午,乡里有人来找苏醒说承包的事,只同意他承包十亩山地,五年总共一千块钱。   苏醒一时决定不下来,说要回家跟老婆商量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醒大个现在虽然是土土的农民,但将来是绝对的大大大咖哦~ 第六十九章   晚上, 苏醒给乐乐换好尿片,把他哄睡着后, 就和红梅一起靠坐在床头看着电视。   “红梅,我想……把村东的小山头承包下来种水蜜桃树。”   红梅猛地侧过脸来,“种啥?”   “水蜜桃树,乡领导说那座小山北面都是树不能承包, 只能把南面长杂草和荆棘的那片地方的三分之一承包给我,因为山不能只承包一个人。不过三分之一也有十亩山地了, 能种很多桃树呢。”   红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醒啥时候想种桃树了,之前没听他说过呀。   苏醒笑着问她,“你读书成绩好, 你告诉我,一亩有多少平方米呀?一棵果树得留足够的空间, 要八九平方米的地方, 十亩能种多少棵?”   红梅懵了, 这是要她做数学题。这么多年没读书,她哪记得呀, 她找出纸笔来算了好一阵子,说:“一亩就六百六十六点六平方米, 九平米一棵的话,一亩地能种七十四棵。”   苏醒双手猛地一拍,狂喜般地说:“那十亩就能种七百四十棵喽!”   “你轻点声,别把乐乐惊醒了。”红梅伸手捂他的嘴, “你怎么想到承包山地种桃树,得多少钱啊?”   “不贵,五年一承包,总共一千块。”   红梅张大了嘴,“一千块,你还说不贵!”   “我怕你不同意,说先回家跟你商量商量。其实不贵的,一年才两百。如果种下七百多棵桃树,一棵树挣几毛钱就回本了!”   苏醒捏着红梅的手,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红梅知道了,他这表情就是想求她同意呗。   红梅在心里算着,一棵桃树到底能挣多少钱。忽然,她说:“不对,桃树头两年结的桃都很小而且不怎么甜,要等第三年结的桃才好吃些。也就是说,等到第三年才能见到钱啊。”   其实苏醒早想到这个问题,他怕红梅担忧太多才没说,没想到红梅精得很,啥都瞒不住她。   “一共承包五年,那你就算算后三年能不能卖出一千块钱吧。”苏醒又拉拉红梅小手,一副求她同意的样子。   红梅斜他一眼,“我得算算账。一棵桃树最少应该能结五十斤桃子,哪怕按最低价一分钱一斤来算,也有五毛钱,七百四十棵就是三百七十块钱。不行啊,三年才一千多块钱,没啥赚头。”   苏醒甩着她胳膊说:“有赚头,水蜜桃不是咱村里家家门前种的那种桃,水蜜桃又大又甜,怎么可能只卖一分钱一斤?”   红梅想想,那到也是,好歹两分钱一斤能卖上,而且树长得年数多了,一棵树不止收五十斤。   要是长期承包,收成会越来越多。   “但是咱没拖拉机,那么多桃怎么拉出去卖?可别全烂在家里。”   苏醒笑了起来,“现在很多拖拉机司机到处拉活干,哪怕咱让光礼帮咱拉几车呢,这个不用愁。”   红梅算来算去,觉得各种花费不少,这还没算树苗的钱而栽种的工钱呢。   不过想到桃树种下去,至少能收个十几二十年,有的四五十年还结桃子呢。   往长远想,是能挣钱。   红梅想了想,说:“你都这样了,我还能不同意?但我觉得还是要跟爹妈以及你兄弟几个说一下,你承包这个到底算自己的还是算家里的?”   苏醒还真没想到底算自己的还是家里的,这事确实要商量。   第二天早上吃饭时,苏醒等不及就把这事说了。   方荷花当即反对,“家家门前都种了桃树,谁花钱买桃吃啊,你种桃树那些果子得全烂,全村的人帮你吃都吃不完!”   苏保国也说:“种果树不好,那山的南头全是荆棘,你得费多少工去烧,然后挖树洞?咱家现在田和地都种不完,还得请帮工呢。”   苏福听得浑身直起疙瘩,“哥,你别折腾了,家里的活都干不完,这些天我都累成狗了,我每天都想直接趴地里睡。”   老三苏庆每天都是干全天的活,早就累得有些怨言了,只是在爹妈和大哥面前不敢说出来。“我更累,可不想再去挖洞栽树,还得浇水,我这肩膀都磨起厚厚一层茧子了。”   苏喜现在有十八了,但仍是小孩子心性,说:“水蜜桃比咱家门前桃树结的桃好吃?大哥你买几棵种种就行。”   苏醒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就惦记着吃。”   红梅没说话,她本来是支持苏醒的,现在全家反对,她心里还挺不痛快的。   过一会儿桂芝抱着二毛过来,她刚才提前吃了早饭,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事,“嫂子,你这里有小孩子穿的裤子吧,给我拿两条。大毛二毛经常拉到裤子上,这些天雨多,根本不够换的。”   红梅过去帮她拿裤子,接过桂芝给的钱一看,有一块五。“两条你给一块就行,难道我还要挣你的钱?”   红梅把多余的五毛还给了桂芝,桂芝笑眯眯地回屋去了。   红梅在想,要是桂芝听说苏醒要种桃树,肯定也是一百个不答应,因为耽误干活啊,而且桃树种下去,头两年都看不到钱回本。   苏醒有点郁闷,没说话。他是想发财致富,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可家里除了红梅没一个支持的。   他低头吃着粥,然后跟着他爹和弟弟几个去地里锄草。   整整一天,苏醒心里都在想桃树的事,干活有点心不在蔫,差点把棉花苗给锄死。   这些苏保国都看在眼里,傍晚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说:“老大,要不这样吧,你想干就干,但这属于你自己的事,家里人实在太忙,根本抽不出时间帮你。趁这些天家里只需锄草,你去烧山买树苗吧,再过一段时间,棉花要挖脚施肥,还要剪枝,你怕还得来干家里的活。”   “好,谢谢爹!”苏醒见他爹同意了,高兴地一路跑回家,他着急要告诉红梅。   红梅见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心里再怎么不踏实也不会反对了。   方荷花得知他爹同意了,只嘀咕几句,并没埋怨什么,她觉得或许老大这事值得去做。   桂芝知道后,夜里跟苏福埋怨了好一阵子,因为家里劳力不够,如果苏醒还去种桃树的话,到时候家里肯定又要花钱请帮工。   苏福心里也不痛快,但又不好说什么。   次日一早苏醒就去找乡领导,写下了一千块钱的欠条,三年内还清。然后他跟着乡领导一起上山划线,弄清界线。   下午,他就戴着苏动手套拿把刀上山了,沿着界线砍掉一大圈的杂草和荆棘。如果想烧山的话,界线必须砍得干干净净,而且要砍出很宽的界线,否则一烧就会蔓延到界线之外,会把整座山都烧掉的。北面全都是树,那可使不得。   苏醒硬是砍了两天才砍完,第三天点火一烧,他坐在界线之外看着,这时候浑身流汗也是开心的。   村里人都看见小山南面有人在烧山,很多人都知道苏醒要在那种桃树了。大部人都笑“醒大个”这事办得不好,都说看吧,三年后他的桃能能卖掉一百斤就不错了。   这时桂芝和红梅、方荷花坐在自家门前边带孩子边聊天。   桂芝见村东起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不痛快,看了看红梅,又看了看婆婆,“妈,一个多月了都没人找福子盖房,他一直在干家里的活,可家里的活仍干不过来。福子说,过一段时间家里可能又要请帮工了。”   红梅知道桂芝的意思,是说自家的活都干不完,苏醒还倒腾什么山头栽果树。   方荷花当然知道桂芝的意思,“老大要干就让他干吧,最近还不用请帮工,或许等需要请帮工的时候,老大那活儿就忙完了。”   桂芝叹气,“我和福子只能干看着,没啥出路。”   红梅嚅了嚅嘴,见桂芝又羡慕又忧愁的样子,忍不住说:“昨晚上苏醒说,九队有一人承包三分之一的地方要养鸡,因为鸡在村里养太脏会遭人埋怨,所以跑山上承包地方去了,最近可能要搭鸡棚,要不你让福子也去承包呗,就剩最后一块地方了。”   她以为桂芝会积极反应,没想到桂芝思虑一阵子后就摇头了,“五年就要一千块,那荒山能种出什么来,粮食没法种,想种西瓜和花生得开荒翻地还要翻细致,没个三年都翻不完,浇水也得累死人,我和福子哪有那个功夫?想养鸡养猪吧,都被九队的人先想到了,福子那脑子压根跟不上。”   方荷花瞧了瞧桂芝,感觉她要闹事似的。   “桂芝,你有啥想法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最近你和福子一直在争论啥?”   桂芝愣愣的,红着脸不敢说,怕婆婆和嫂子生气。   其实这几天她跟福子说想分家,因为她和苏福以及两个小孩可以分四口人的田地,要是苏福一人干不过来,可以请帮工干干,费不了多少钱。   到了明年,孩子会走路了交给婆婆,她就可以下地了,到时候就让苏福多给人盖房挣钱。   那样不管挣多挣少,都是自己的。现在这样一大家人混在一起过,全是糊涂账不说,老大苏醒还净干自己的活,苏福却一直在干家里的活,怎么看着都是苏福吃亏。   但她还是不敢把这事挑出来,要是因为她挑得婆媳不合、妯娌不合,她心里也不好受。   方荷花还在追问,“有啥想法就说嘛,你平时是个爽快人,啥时候变得温吞了。”   桂芝赶紧摇头,“妈,我真的没……没啥想法,就是想到家里活干不完,要花那么多钱请帮工,心里不踏实。眼前还不算最忙的,到了农忙和双抢,怕是请帮工就得花个一两百。”   经桂芝几次提醒,红梅也觉得,苏醒这几天忙自己的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红梅看了看东头那烧起来的火,说:“桂芝,你别急,等苏醒把树苗栽下去了,就能干家里的活了。苏醒说了,如果他一个人干,挖树洞再栽树可能要忙一个多月,那样就错过了最好的栽树季节,所以他打算过几天掏钱请几个帮工,半个月就能干完。”   桂芝在想,还得忙活半个月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要分家了,???…??? 第七十章   山上的火越烧越旺, 烟灰都吹到村里来了,婆媳三人赶紧抱着孩子来到堂屋。   乐乐饿了, 小嘴张着找奶,红梅撂起衣服给他喂奶。   方荷花笑着说:“乐乐简直跟闹钟似的,每次都是刚满两个小时他就开始找奶。”   方荷花这么一说,乐乐竟然松开奶头, 扭头来瞧他的奶奶,还朝奶奶萌萌地发笑。   方荷花被逗得一阵笑, “乐乐可真调皮,听人说话连奶都不吃了。”   红梅笑着说:“可不是,他总是这样,吃奶也不专心。”   红梅硬把乐乐的脑袋推过来, 他才肯吃奶。   桂芝看看怀里的二毛,说:“二毛老实, 以后要是能认真读书就好了。”   二毛在她怀里还没啥反应, 乐乐却又偏过脸来, 看着桂芝笑,笑得眼睛眯成缝了。   “嫂子, 你家乐乐简直了,听到一点儿动静就扭过头来找, 还笑嘻嘻的,真怕以后你管不住他。”   “可不是嘛。”红梅笑着说,“以后他调皮不读书,让苏醒揍他。”   乐乐不专心吃奶, 红梅只好把乐乐抱卧房里去喂。   这会子方荷花怀里的大毛见乐乐被抱走了,突然哭了起来,哇哇的。   “哎哟,你别追着乐乐呀,他得吃奶,你来看弟弟!”   方荷花让大毛面对着二毛,“看,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在这儿呢。”   大毛见到二毛,笑了,欢喜得身子往前一冲一冲的。   二毛却一脸正经,瞅了瞅大毛,然后将脑袋一偏,不理大毛。   两小子逗得桂芝和方荷花哈哈大笑。   “我瞧着呀,大毛和乐乐一样是个野小子,只有二毛本分。”方荷花说。   桂芝乐呵地直点头,“我瞧着也是,看来他们的名字没取错,一文一武。”   红梅给乐乐喂了十分钟左右的奶,她刚出来,就有人来买东西。   这会子大家都忙着干活,卖得最好的就是劳动手套、帽子、柴刀之类的,也有人买小水壶,在外干活需要带水去喝。   收了钱后,红梅抱着乐乐坐过来。   “嫂子,你这样一天能挣多少钱?”桂芝问。   “没多少,昨天挣了一块二,今天只挣八毛钱。”   “一个月能挣上三十块吧,你倒是啥都没耽误。”桂芝是越算账越羡慕,想到她和苏福没收入,又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咋就没人找福子盖房呢。”   方荷花见她又为这事着急,说:“大家都忙着种田,哪有空盖房,咱家楼上三间不是说盖也没盖吗,等下半年轻快了,大家才想着盖房的事,你着急啥呀。”   桂芝苦着脸说:“妈,我是真着急,我一下喂两个孩子的奶,这奶水有点不够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这样下去,只能让二毛吃奶,大毛得花钱买奶粉呢,奶粉四块钱一袋,一个月得三四袋,那就得十好几块钱呢,我和福子那点钱还不够买几个月奶粉的。”   方荷花锁眉想了想,说:“不用买奶粉,大毛四个多月了,再过一个来月我可以给他磨米粉泡着喝。这些天我给你做黄花面条发奶,好歹撑一个多月,你得使劲吃。”   “磨米粉?”桂芝还真不懂。   “就是把米炒熟了磨成粉,然后拿水泡成米糊糊,可香了。奶粉那东西谁知道咋做的,哪有自家做的米糊糊好。”   桂芝听说有这个办法,不用发愁没钱买奶粉,心里踏实了些。   接下来两天,苏醒去买树苗。之前他也是无意中听人说邻省有水蜜桃这种桃树,别的村有人种了几棵,结的桃子特别好吃。   苏醒找上李光礼,开着拖拉机去邻省了,两天后果然拖一车树苗来,一共七百五十棵。   树苗有一米左右高,两毛钱一棵,总共花了一百五十块钱。拖拉机用柴油,因为路远,油钱又花了五十块。   红梅心疼,这一下就花掉两百块。   苏醒怕错过最佳栽树季节,又请了八个帮工,一起来挖洞,足足挖了七天,才挖好七百多个。   第八天开始栽种桃树,苏家带着那八个人在山上热火朝天地干活。   这天,方荷花正在河边洗屎尿片。苏庆在不远处的田里薅草,眼看快到中午了,这块田的草也薅完了,准备来河边洗洗脚,然后回家吃饭去。   方荷花手里洗着最后一块片,“庆子,那块田的草都薅完了?你别在那儿洗,那块石头不稳,你……”   正说着呢,苏庆整个人已经滑进了水里。   方荷花也没当回事,苏庆个子那么大,滑进水里再爬起来呗。   没想到苏庆爬起来后,右腿就一瘸一瘸的,走两步后,他疼得龇牙咧嘴,再也不敢动弹了,用手撑着坐在地上。   “妈!妈!我崴了一下怎么这么疼?”庆子喊着。   方荷花过来扶他,他也走不了,只能用左腿单跳。   方荷花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骨折了吧?”   “啊?”苏庆欲哭无泪,“我不过是洗个脚而已。”   方荷花只好扶着他右胳膊,由他单腿一跳一跳地回家。   中午,苏醒骑自行车带苏庆去镇医院检查,他还真骨折了。苏庆要住院十天治疗,医生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苏庆得三个月不能下地干活。   这一住院,家里仅有的钱花光了都不够,苏醒和苏福再各添五十。   十天后出院,苏庆被载回家,他可躺不住,拄着个拐杖四处走走。看着家里这么忙,他却只能闲着,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   苏醒山上的桃树苗是全栽下去了,但付了一百多的帮工费。   红梅把箱子里所有的钱拿出来点点,只剩一百八十多块钱了。   因为苏庆下不了地,苏醒又有那么久没干家里的活,家里棉花田、秧田、西瓜地、花生地全都长满了草,草跟发疯了一般,一见雨就窜,窜得都找不见庄稼苗了。   苏保国和苏福、苏喜这些日子一直是天还没亮就起床,天黑才回家,中午饭都没回家吃,是方荷花送过去的,她让苏庆在家看着大毛。   尽管这样,草还是锄不过来,眼看着别人家的庄稼长那么好,自家的一大半田和地都被草占满了,这样下去,庄稼就要长废了。   家里人一商议,还是赶紧请帮工一起来干吧。   结果又是请四个帮工,加上干活麻利的苏醒,大家足足干了一个星期,终于把草锄干净了,可家里又欠下七十块钱。   忙活了这么一阵子,老天爷接连下三天暴雨,啥活都干不了。   苏醒坐在门口抱着乐乐看雨,说:“这雨下得好啊,桃树苗前段时间旱得不行,我又没空浇水,真担心把树苗全干死了。”   乐乐欢喜地在他身上直颠颠。   红梅过来笑着说:“乐乐,你也知道这是喜雨啊。”   桂芝和苏福在屋里带着两个孩子,苏福见窗外雨下那么大,说:“这倒霉天气,刚把草都锄死了,这几天雨浇下来,还没晒死的那些草不会又活过来吧,那岂不是白请那么多天的帮工。他妈的,真是倒霉天气!”   桂芝过来踢了一下他。   苏福不知咋回事,嚷了一句,“你踢我干啥?”   桂芝瞪他,“我踢你怎么了?刚才我听见大哥和嫂子还在外面说是喜雨,你在这儿说是倒霉天气,叫他们听见了还以为你眼红山上的桃树苗呢。”   “哥他……,这本来就是倒霉天气嘛!”苏福没说下去,而是叹了一气,“哥他心里怕是只有他的桃树苗了。”   “你就会嘀咕,有本事你大声说,没本事就闭嘴,别吵着孩子睡觉。”桂芝又踢了他一脚,“让开一点。”   桂芝过去抱二毛,因为二毛被苏福给吵醒了。   红梅刚才在堂屋扫地,不小心把这些都听进了耳朵里。   她把苏醒叫进自己的屋,说了这事,“草真的见雨会活过来?”   苏醒点头,“会活过来一些,但大部分是活不过来了,因为前两天锄起来后差不多都晒死了。不过活过来的这些草,又得花两天功夫再去扯掉。福子说是倒霉天气没错,他是为了家里的庄稼嘛。我说喜雨也没错,为了我那十亩的桃树苗啊。你别放在心上,没事。”   红梅戳一下他的脑门,“你呀,真是不懂老二小两口的心思,他们对你是有意见了,他们认为是倒霉天气,你却说是喜雨,谁心里能痛快?我觉得桂芝可能想分家。”   “分家?不可能吧。爹妈也不会同意的。”   红梅却说:“我倒也想分家。”   苏醒惊讶地看着她。   “分家不好吗,分家后桂芝和福子就能一心为他们自己干活,就不会对咱俩有意见了不是?”   苏醒觉得红梅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不想分家。   “红梅,庆子和喜子还没成家,爹的腰不好,妈又得帮忙带孩子,妈还说等孩子都会走路了,她一下带三个呢,要是你和桂芝吵着要分家,爹妈得多伤心啊。”   “可桂芝心里有意见,福子干活心里也不痛快。庆子和喜子是没成家,要是成家娶了老婆,他们的老婆也会像桂芝一样有意见的,毕竟你最近在你那果园上花的心思多。分家后,咱们两家上交钱就是了,不耽误庆子和喜子成家。”   苏醒沉默了,心里在想,上交钱给爹妈确实行。“但是……分了家,会不会感觉家里人互相生分了点?”   红梅摇头,”我也说不好,但总觉得这一大家子吃同一口锅里的饭,肯定会有矛盾,迟早要分。桂芝和福子是不敢提分家的事,怕爹妈生气,要不……还是我去提吧。” 第七十一章   外面的大雨仍然倾盆而下, 方荷花在缝着衣服,因为苏福在家帮忙带孩子, 她终于可以清静一会儿了。   她边缝边说:“这雨下得及时,棉花苗和秧苗肯定一下窜得高喽。”   苏保国却说:“锄的草也要活过来不少喽。”   方荷花瞅他一眼,“哟,发愁了?等雨一停, 又要扯两天草,是不是会耽误施肥?”   “一般都是趁雨刚停, 赶紧施肥,这样肥料浸润下去,庄稼长得可快了。如果草没锄干净,一施肥, 草也跟着疯长。”苏保国分析道,一副老农民很有经验的样子。   方荷花把缝好的衣服往边上一放, “说来说去, 还是有些影响的。”   正说着呢, 她见红梅进来了。“咋了,又来找零钱?你二婶来买雨衣了吧。”   “没有, 这雨忒大,她肯定等雨小些再过来。妈, 我来跟你说点事,那个……”红梅坐了下来,却不知该怎么说分家的事。   方荷花见红梅这样,就知道她有难以开口的事要说。   “红梅, 有事就说,别温吞。说得中听呢,我和你爹就听着,不中听呢,我和你爹也不会放在心上。你别把话搁在心里,这样大家都不痛快,一家人就得……”   “分家吧。”红梅还没等婆婆说完,就鼓起勇气说了。   方荷花愣了愣,然后扭头过去瞅瞅苏保国,想看他啥表情。   苏保国没表情,和刚才说话时一样。   方荷花又扭头过来,看着红梅。红梅也看着她,“妈,我是觉得最近家里……”   “你是不是听到桂芝和福子说什么了?”方荷花问。   红梅身子僵了一下,“那……那倒没有。”   方荷花还真不信,“肯定是听到什么了,否则依老大的性子,他能同意你来说分家的事?”   红梅吃惊,婆婆果然厉害。   “分就分吧。”方荷花说着又扭过头去看苏保国,“他爹,你倒是说话呀。”   苏保国哼了哼,“你呀,不听我的。过年时我就跟你说分家,你不同意,现在你看着吧,这家不还是要分。”   方荷花朝他直瞪眼,“是是是,我早该听你的。既然你早想到了要分家,心里应该知道怎么分吧。”   “那是自然,之前咱俩还帮二弟分了家,该怎么分你心里也应该有点数。正好现在下雨,全家人都在,把他们都叫过来吧。”   苏保国说着就去倒杯茶,仔细地喝了起来,心里在想着怎么分的事。   红梅回屋叫苏醒把乐乐一起抱过来,顺便叫了桂芝和苏福。   方荷花则把苏庆和苏喜两个喊过来,苏庆还拄着拐杖呢。他拄着拐杖走过来说:“今天星期二,下午没台,电视都看不了,真无聊。”   方荷花看见他就头疼,“你呀,也满二十了,洗个脚都能掉进河里,还能摔骨折了,可真有能耐!”   苏庆吐吐舌,没说话。   苏喜过来挨着苏庆坐,问:“妈,有啥事,又开家庭会议呀。”   “分家。”方荷花冷不丁地说。   苏喜和苏庆四眼相对,分家?分哪门子的家,爹妈是不是因为这下雨天实在闲得慌,就想做点事,所以要分家?   红梅和苏醒抱着乐乐过来了,紧接着苏福抱着大毛、桂芝搂着二毛一起来坐下。   “妈,啥事?”桂芝问。   “好事,分家。”方荷花似笑非笑地回答。   “真的?”桂芝有些喜出望外。   看她那表情,大家也看得出她想分家了。苏福斜她一眼,心想你想分家也别写在脸上啊。   桂芝立马收敛一下表情,她看了红梅一眼,红梅朝她笑了笑。   桂芝忽然想到,分家这事应该是嫂子提出来的,嫂子这个时候提出来,难道是刚才听到她和福子的对话了?   桂芝有些脸红,她和苏福在屋里的说话声可能大了点。   方荷花朝苏保国瞅了瞅,“你心里不是有数吗,赶紧说啊。”   苏保国把茶杯放下,说:“其实过年时我就跟你妈说了分家的事,因为咱家田地太多,活干不过来,怕有矛盾。现在庆子腿又骨折了,老大也时常忙着他的果园。这活干不匀可不好,都是我儿子,我也不能让谁吃亏是不是?”   方荷花跟着点头,“老大最近确实有点不像话,但他也没忘家里的活,最近不是一直在锄草吗,他请帮工栽树也花了一百多帮工费呢。前前后后他耽误了二十多天的活,但他以前在砖厂干活每月上交六十,要是没那个钱咱家新房一楼可盖不出来,你们也别计较太多。”   桂芝知道婆婆可能是在说她计较,“妈,我知道哥嫂对咱家功劳最大。其实我就是觉得吧,还是分开各过各的好,多干多挣,少干少挣,一大家子一起过有些事就是扯不清。”   方荷花点头,“你倒是肯说心里话。那就分吧,他爹,你说说该怎么分?”   苏保国把家里的账本翻出来,说:“家里欠了三百七的债,年底还想把楼上三间房盖出来,这都要钱。你们想分家也好,但事先我得把事说明白,老大老二两家每年上交三百五,直到庆子和喜子都成家为止。年底盖楼房,你们都要出钱出力,至于出多少,到时候再说。”   桂芝在心里算了算,每年三百五有点多啊,不过喜子也十八了,四五年之内一定能成家,总的来说倒也还好,而且公公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可能说什么反对的话。   她见苏醒、苏福和红梅都点头说好,她也赶紧点头。   红梅心里倒觉得上交三百五完全没压力,她一年随便卖点东西挣的钱就够上交了,而且卖东西也是傍晚和早上,以后也不耽误她出去干活。   平时大家都忙,除了下雨天和腊月里,也没人大白天的来买东西。   也就是说,这上交的三百五十块钱红梅是顺带着挣了,而且等喜子成家了,这钱就不用上交了。   苏保国见他们都没意见,还是有些吃惊,一般人分家,说要上交钱,当儿媳的都会讨价还价的。   苏保国心里挺舒坦的,到底还是他家的儿子儿媳懂事,分家不敢闹事。   “庆子和喜子成家后,以后你们四家每年如果想孝敬我跟你妈一点钱,我俩倒也没话说。”   “噗……”苏醒可四个同时笑了起来。   “爹,你放心,以后每年过年我们都会孝敬一点。”红梅说。   方荷花笑着说:“多了我也不要,有个十块八块的我都高兴。”   红梅心里还在想,以后给公婆孝敬的钱,以现在的物价水平,一年给五十那是够够的了,桂芝未必给得出这么多呢。   苏保国再从抽屉里翻出一个本子来,翻看了一会儿,说:“咱家就像村里分田地一样,按人口来吧。老大家三口,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分得三亩田和一亩四的地。咱家河南头有一亩六的稻谷和一亩四的棉花,正好三亩给你们。”   红梅暗想,这里离河近,以后闹干旱也不愁水源,挺好。   “至于那一亩四的地呢,就要远些,北洼那儿有一亩地的西瓜和四分地的花生,怎么样?”苏保国看着红梅和苏醒。   红梅和苏醒赶紧点头,虽然地离家很远,那块地也瘦,但他们明白他爹的意思,水田分得特别好,地肯定就要差很多,总不能好处你一家独占吧。   方荷花见老大小两口痛快,就说:“以后你们田地里的活我们可一点儿都不会帮,庄稼都种下去了,怎么收起来是你们的事。如果你们将来要生一个闺女,是没田没地的,因为政府也不会给你们分,超生还要罚款呢。”   苏醒点头,“妈,这个我和红梅心里都清楚。”   苏保国闭着眼睛再想想家里剩下的那些田各在哪块地方,然后跟苏福说:“你们一家四口,两个大人两个小孩,有三亩六的田和一亩六的地。就在老大果园的南头那儿,有两亩的稻谷和一亩六的棉花,你们得着吧,田都在一块儿,干活也方便。老大果园的北头有一块一亩五的花生地,那块地肥,也不算远,但少一分。”   苏福忙说:“少一分就少一分吧,没事。”   苏保国认真地说:“那可不行,既然分家,就要公平嘛。把咱家菜地旁的那块地割一分给你们,一分有三厢地,西头那三厢给你们。”   方荷花没想到田和地分起来这么快,“按这样分的话,剩下的就是我和你爹、庆子、喜子四个的。庆子、喜子还没成家,等他们一成家立马就分,我和你爹两人种两亩四的田和一亩二的地,轻省。”   说到轻省,方荷花又想到带孩子的事,“我说了要给你们带孩子,等孩子会走路了我一下带三个,但不是一直带,等他们两岁了会自己玩就你们当爹妈的自己管,可以带到地里去,让他坐在旁边玩,别人家孩子都是这样带大的。”   这个红梅和桂芝还真没话说,婆婆今年帮桂芝带一年大毛,明年还肯帮忙带一年,而且一下带三个,肯定又忙又累,她们当儿媳的心里还是挺感激婆婆的。   方荷花突然对红梅说:“哪年你偷偷再生一个,我也帮你带两年,今年我带大毛,所以对乐乐照顾要少些。”   “真的呀?”红梅喜形于色,将来生闺女了婆婆也愿带两年,她真没想到婆婆做事这么公平,连带孩子上也一点儿都不差。   方荷花又对庆子和喜子说,“你们也一样,生孩子各带两年,多带不可能。” 第七十二章   大家心里都在想, 当奶奶的也真够不容易的。   方荷花生了四个儿子又要带孙子,每个带两年, 耽误她干地里的活也没怨言。   生儿育女,就是这么辛苦,方荷花认了。   “还有菜地呢?”喜子笑呵呵地问,他觉得分家挺好玩。   方荷花见小儿子不懂事, 连菜地都问出来了,那就分呗, 啥都分。   “今年菜都种下去了,大家就都去菜园里弄吧,反正菜都是你爹种的。明年开春,你们都自己种, 老大得东头两厢,老二得中间两厢, 北头三厢就是我们四个的。西头那三厢已经补给福子了, 因为他分的地少一分嘛, 凑上这三厢正好。”   “还有灶啊,锅碗瓢盆啥的咋办?”喜子又问, “是不是还要像堂哥家那样打灶啊,二哥学盖房也学了打灶呢。”   方荷花瞪他, “你这个臭小子倒是不闲事多。灶肯定也要打,要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米啊油啊盐啊都分不清,还不如不分家呢。福子, 你打两口灶要几天?”   说起打灶,苏福还挺兴奋,他学会这门手艺后还没单独干过。之前他和师傅一起给别人打过灶,他只不过在旁边递个东西,做个小帮手而已。   现在自己要单独干了,他还真有点手痒痒,想现在就动手。   “妈,打两口灶得四五天吧。之前盖楼房剩了一些砖和泥沙料,打灶足够了。我打的灶肯定好用,嘿嘿,要不现在我就去干?”   方荷花见苏福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说:“已经连下三天雨了,也不知啥时候天晴,你现在就去干吧。要是灶没打好就天晴了,你还是要先去扯草的,得及时挖脚施肥呢,施晚了肥效就不好了。”   “好,我这就去。”苏福立马起身,还招呼着苏醒和苏喜一起去搬外面的砖。   苏庆拄着拐杖也去凑热闹。   苏保国嚷道:“都穿上雨衣,别搬个砖淋感冒了,那可不值当。”   苏福却又突然跑回来了,“爹,灶打哪儿?”   苏保国想了想,“打这个老房子的西屋吧,西屋不是放着杂物吗,把杂物挪到庆子和喜子的屋里去。”   “好嘞。”苏福又跑出去了。   方荷花见四个儿子兴奋地打灶去了,朝红梅和桂芝说:“锅碗瓢盆你们要自己买去,十块钱应该能买齐了。”   吃过晚饭,雨停了。这时天已黑,也没法出去干活,打灶也不方便。   桂芝让苏福在家看着孩子,她穿着雨靴拿着手电筒出去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桂芝还没回来。大毛吵着要吃奶,方荷花抱着大毛来苏福的房里。   “咦,桂芝呢?”方荷花问。   苏福抱着二毛说:“她找胖叔去了,他家下半年不是要盖房吗,桂芝找他说盖房的事。”   “哟,桂芝是想让胖叔请你去盖房?要是胖叔同意请你去盖,整个下半年你都有活干了!”方荷花也希望他能接上这个活,自从出师他还一天工没出呢,再不干活可别把学的手艺给忘了。   苏福也盼着呢,“桂芝还没回来,不会是胖叔不同意吧?想来也是,胖叔肯定想请老师傅,我刚学出来他有点不放心。”   正说着呢,桂芝推门进来了,脱着雨衣甩了一地的水。   “桂芝,赶紧来给大毛喂奶。”方荷花把大毛交给桂芝。   桂芝一边喂奶一边小声说话,怕吵着大毛不肯吃奶。   “妈、福子,胖叔同意了!”桂芝开心地小声笑着说,“开始他想请三队的赵师傅,但赵师傅今年有两家要盖,忙不过来。我去的时候胖叔正烦着呢,说想拖到明年再盖。我极力推荐福子,他还不太放心,犹犹豫豫的。”   “那他现在怎么同意了?”苏福也有点兴奋。   桂芝得意地看着他,说:“那还不得靠我多说好话呀,另外我还说你刚出师比别人要便宜一些。”   “便宜一些?”方荷花紧张起来,“便宜多少呀,你可不能要太低的价,这样以后就很难涨起来。”   “别的老师傅农闲时给人盖房是四块五一天,农忙时就要五块。我跟胖叔说,下半年农闲,三块八一天,他就同意了!”   这下苏福和方荷花放心了,只少七毛钱,等苏福再干个一两年,就可以把价涨上去。   苏福最近一直因为没人找他盖房而心烦,没想到桂芝一出马,他下半年就有活干了。   他当着他妈的面也不避讳,说:“我老婆就是能干,没的说!”   方荷花笑着附和他,说:“我家的儿媳哪有赖的?”   等大毛吃好了奶,时间不早了,方荷花抱着他回自己屋睡觉。   苏保国在铺被,方荷花过来笑眯眯地把桂芝刚才给苏福找到活的事说了。   苏保国听了自然高兴,“没想到桂芝还挺有能耐,福子是个新手,她竟然也出到三块八的价,下半年农闲,能找到活干就不错了。”   “可不是,帮工一天才两块五,福子这才刚出师就有三块八,学手艺是没错的。”方荷花说到这儿,心里有点为老大和老三遗憾,“老大和老三没个手艺,只能蛮干了。”   “那有什么办法,这几年家里活多忙得很,总不能全都去学手艺吧。老大和老三干活麻利,种田也不会差到哪儿去。这雨下了三天,老大那桃树苗应该都活过来了。”   老两口聊了好一阵子才睡觉,无非都是几个儿子儿媳的事。   次日一早,大太阳出来了,哥几个匆匆吃完早饭,就冲向各自田地里去,赶紧把活过来的草用手扯掉,然后好施肥。   因为刚下雨不好锄,只能用手扯草。苏庆拄着拐杖都跟着出去扯草了,在家里呆着也是心急,还不如出去干活呢。   红梅想去看看自家的秧苗和棉花苗,天暖,也可以抱乐乐出去看看。   外面的地还很湿,红梅换上雨靴动身了。才刚出门口,红梅见桂芝也要抱着二毛出去看她家的田和地。   方荷花见了心里暗笑,果然是分家好,两个儿媳对田地里的庄稼更上心了。   红梅抱着乐乐、桂芝抱着二毛,妯娌俩一起出门,边走边聊。   “嫂子,你家的田离家近,离河也近,真好。”桂芝说。   红梅笑着说:“我家的田是不错,但我家的地离得远啊,在北洼那头呢。你家的田和地在村东小山的一南一北,离家也不远,以后挑西瓜挑花生都轻省。”   路上泥泞,她们又都抱着孩子,走得很慢。   “桂芝,我家田离得近,你在旁边等我一会儿,然后咱们一起去村东小山那头吧,我想看看桃树长得咋样了。”   桂芝点头,“好,我正好也想看看你家的棉花苗长得咋样。”   来到河边不远处,红梅找到自家的田了,因为苏醒正在忙着扯草呢。   他见红梅和桂芝都抱着孩子过来了,挥了挥手说:“幸好活过来的草不多,我这一早上就扯了一小半,今天就能全干完,明天好施肥了。”   红梅见棉花苗已经长到苏醒膝盖那儿了,绿油油的,高兴地说:“也不知棉花能卖上啥价,以前从来没种过,这新鲜玩意儿应该不便宜吧。”   桂芝抱着二毛还凑近看棉花苗,“听人说棉花苗爱长虫,现在倒还没瞧出来。我觉得价钱应该不低,就怕到时候长虫麻烦,得打好几次农药呢。”   看了棉花苗,她们又到旁边去看秧苗。   苏醒说:“秧苗起蛾子了,等棉花苗施了肥,就得往秧田里撒药粉了。”   红梅感叹道:“种田可真不容易,怎么虫子总跟着人抢粮食啊。苏醒,我跟桂芝一起去东头,看看她家的田和地,顺便瞧瞧咱家的桃树苗长得咋样。”   “好,你走路稳点,全是泥呢,别把乐乐抱摔了。”   “嗯,我抱得稳着呢。”   红梅抱着乐乐跟着桂芝一起往东走,不到二十分钟就看见苏福在那儿埋头苦干。   “桂芝,我觉得自从你生了大毛二毛,福子都变勤快了,你瞧他那干劲。”   桂芝瞧了瞧苏福,满意地说:“还不是我没事就说他,把他跟哥比,跟村里能干的男人比,他怕丢脸,慢慢就勤快了。而且这才刚分家,他新鲜劲还在呢。”   桂芝抱着二毛走到棉花田中间去,仔细瞅着,与旁边别人家的棉花苗对比。发现还是自家的长得好,她才跟着红梅一起去山上看桃树苗。   “咦,桃树长花苞了,不会这头一年就结桃子吧!”桂芝嚷着。   红梅也发现了几乎每棵树上都有花苞,说:“这树苗买回来就不算小,长花苞也是自然的,哪怕结了桃子也不好吃,大家都说那叫……什么‘狗屎桃’,反正就是不好吃的意思。”   “也是,这苗子还瘦弱得很,结不出好桃子来。要我说呀,种桃树得三年才能结出能卖的桃子,你们就已经下去好几百的本了,三年内还要还清一千块的承包费,真担心你们赔钱。”   红梅心里其实也很着急,但她面子上落不下来,不好说丧气的话,就说:“管它呢,反正以后不缺桃子吃。”   红梅看着这七百多棵桃树苗,整整十亩山地,这可是苏醒的希望啊。红梅忍不住嘀咕起来,“桃树啊桃树,你们可得好好长,到时候结又大又甜的水蜜桃出来,可得争气呀。”   桂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嫂子,瞧你心急的,它们听不懂。”   “走,桂芝,咱们去北面看看你家的花生长得咋样了。”   她们妯娌俩又一前一后踩着泥泞的路往前走,乐乐跟二毛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也新鲜得很,眼睛都是骨碌骨碌转着。 第七十三章   妯娌俩从地里回来, 已经十一点了,她们赶紧坐下来给孩子喂奶, 然后哄孩子睡觉。   打灶的事暂时搁置下来,只能等忙过这一段时间才能再打。   中午家里的男丁都回家吃饭,因为干活累,把饭菜都吃得精光, 恨不得连盘子都给舔了。   吃过午饭,桂芝见孩子都睡了, 她就坐在屋前忙着做一个布兜。   红梅好奇,“你做这个干啥?”   “等施了肥,棉花苗肯定抽条,长得特别快, 到时候就要剪枝了。我寻思做个兜,把二毛兜在我怀里, 再把绳子系紧, 我就能带着他下地剪枝了。”   红梅呆了, 桂芝也忒勤快了点吧,带着二毛还想去干活。   “大毛在家也要吃奶呀, 你去地里他怎么办?”红梅问。   “这段时间我奶水不是不够吗,妈说再过一个星期就给他断奶, 让他喝米糊糊。我带二毛出去下地,也不耽误给他喂奶。”桂芝边说边做,手法娴熟。   红梅在想,等施了肥苏醒要给桃树剪枝, 还要给棉花苗剪枝,另外还要给秧田撒药粉,他真是忙不过来了。   “我也来做一个,你教教我吧。”红梅回屋见乐乐睡得香,就蹑手蹑脚地找出布和针线,出来跟桂芝学。   “嫂子你看,有了这个大兜,不仅可以下地干点活,走亲戚也方便,要是一直双手抱着,胳膊可酸了。”   红梅是打心眼里觉得桂芝能干,连这个都能想到,兜还做得挺好。   *   一个星期后,桂芝怀里兜着二毛,让二毛面对着她,她一手拿剪子一手把住棉花枝,找公枝剪下来。   红梅觉得棉花苗太密,怕弄到孩子会痒痒,就没去棉花地,而是去了山上,陪着苏醒一起剪桃枝。   想到这满山的桃树,苏醒一个人怎么剪得过来,她多少得帮帮,而且以后年年要修剪,她也要学会才是。   这种事苏醒还不想请帮工,因为怕帮工不会剪,如果把母枝给剪了,那可不划算。   一棵桃树占八九平方米这么大的地方,红梅也不担心枝会弄到孩子。   现在地也早干了,一点儿都不泥泞,一边剪枝一边欣赏着开起来的桃花,红梅觉得还挺享受。   “桃花都开起来了,乐乐不会过敏吧?”苏醒说。   “不会,昨天我从家门口的那棵桃树上撇不少桃花插在瓶子里,还摆放在屋子里,乐乐一个喷嚏都没打。倒是二毛,老远闻见就一个劲地打喷嚏,他容易过敏。”   苏醒回忆了一下,“昨天你在屋子摆桃花了,我咋没看见?”   “不是二毛受不住吗,开始我放在堂屋,他一个劲地打喷嚏,然后我又放咱屋里去了,乐乐一点儿事没有,二毛倒是打一天的喷嚏,等你回家那会儿我就把桃花扔了。”   中午回到家,红梅问桂芝,二毛上午受得住不,对棉花苗是否过敏。   桂芝笑着说:“开始我也担心呢,没想到二毛精神特别好,嘴里一直咿咿呀呀的,现在倒是睡着了。我发现他就是对香味较重的花过敏,对棉花苗这类的植物都没事。”   这下红梅放心了,她怕二毛还一个劲打喷嚏,到时候要是大家怪她昨天不该拿桃花进屋,那她就不好交待了。   下午,孩子们都要睡午觉,一睡就是两三个小时。红梅在井边洗了几件衣服,也来床上躺着一起睡。   乐乐醒来的时候已经三点了,红梅抱他起来喂奶,等她出门来到山上时,发现桂芝已经兜着二毛在地里干活了。   “桂芝,你咋来这么早?”   “二毛上午十一点就开始睡了,两点左右一醒,我就抱他出来了。”桂芝边干边说。   红梅唏嘘,桂芝这勤快劲,她是怎么都比不上的。   不过她觉得桂芝和苏福的田虽然多出六分,地多出两分,但也没必要这么狠命干吧。她家还有满山的桃树呢,也没桂芝这么着急。   她本想说,你家要是干不过来可以请帮工,但一想到桂芝不舍得花钱,想想还是算了。   她来到山上,帮着苏醒一起干活,苏醒教她怎么辨认怎么剪,还顺便说话聊天,确实比在家呆着强。   乐乐喜欢他爹,一看见苏醒就笑眯了眼,手舞足蹈的。   他们小两口干一阵子活,累了就坐下来休息,逗弄乐乐玩,或是给乐乐喂奶,在这山上过得还挺开心的。   傍晚时分,他们收工准备回家,路上见秀梅在割茅草。   ”秀梅,你怀孕了怎么还出来干活?”红梅走过去问。   秀梅见姐姐把乐乐兜在怀里,笑了起来,“你还带着孩子出来干活呢,我怀孕满三个月了怎么就不能干活?家里那么多头猪,我得割多些茅草垫在地上,猪栏里湿哒哒的,不铺多些干茅草容易得病。”   “昌盛呢?”苏醒问。   “他不是忙着剪棉花枝吗,还得给秧田撒药,就连彩霞都天天出去打猪草呢,家里忙得很。”   秀梅抹了把汗接着说,“家里养十二头猪,都快累死我了,每天煮猪食,不知要费多少柴,我天天不是砍柴就是割茅草或是煮猪食,比你们种桃树累多了!”   红梅还真的挺心疼秀梅的,“你让昌盛来割茅草,你去剪枝,剪枝不累。”   秀梅摇头,“我不会剪,要是把母枝剪了,那就结不出棉花桃了。我也割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走吧。”   苏醒过来帮她把茅草捆好,还帮着往山下挑。   红梅和秀梅走在前面说话。   “姐,你别担心,我身体皮实着呢。要不是因为家里有母猪下崽,我们就不养猪了,你瞧人家在这山上养鸡多好,搭两个棚舍,几百只鸡满山跑,不用多费神,还能天天吃鸡蛋。”   “你呀,总觉得别人简单。养鸡也费神,你瞧他们围了铁丝网吧,光买这么多铁丝就花了好几百块钱。你以为鸡吃山上的虫虫草草就够了,才不呢,人家每天拎十几斤谷子来喂。”   秀梅一听,“看来养鸡也不简单呀,挺费钱的。”   “可不是,人家还在旁边搭个棚晚上来睡觉,要是鸡被人偷了,那就白忙活一场,你家养猪至少是在自家睡觉吧。”   秀梅家就养十二头猪,用以前的那三间旧猪栏,倒也挤得下,不需在外面搭猪舍,她和苏昌盛确实不用夜里守着,省心。   快到河边,秀梅从苏醒肩上接过那担茅草,准备过河回家去。   忽然,她转身过来说:“姐,听人说福子开始接活盖房子了。我家楼上三间年底也要盖起来,但之前就说好了要请去年的那个师傅,所以没法请福子,桂芝应该不会生气吧。”   “不会,福子接胖叔家的活要干到冬月,接下来还要盖我们自家楼上三间,他没那个空,桂芝自然不会生气。”   “这还差不多,要是他有足够的空闲,我不请你们家的福子,却去请别的师傅,桂芝不生气才怪。”秀梅向来说话直接。   “他这不是没空嘛,你别多想,快回去吧。”红梅催着秀梅赶紧回家去,天都黑了。   红梅和苏醒并肩回家,走着走着,红梅嘀咕起来,“桂芝要是知道福子之前喜欢过秀梅,她恐怕会吃醋的,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会吃醋,何况秀梅还是我的妹妹。”   苏醒却笑了起来,摇头道:“你呀,想多了,只要咱俩不说出去,谁知道福子喜欢过秀梅?就连庆子和喜子都是稀里糊涂地不清楚,桂芝又咋能知道?”   红梅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   这些日子大家一直忙,直到端午节前两天,家里才开始闲些。   苏福打算这两天熬夜也要把灶打起来,因为桂芝说,端午节想请她娘家人到家里来吃新灶上的饭。   本来要四五天才能干完的活,苏福让兄弟几个帮着和泥、搬砖、拉线等,他再熬两个晚上的夜,到了端午节上午,两台大灶还真被他打出来了。   锅碗瓢盆这两天就已经准备好了,端午节中午这顿饭,桂芝打算在新灶上做。   两台灶都在一个屋子里,一台靠南,一台靠北,灶的旁边各摆一张吃饭的小方桌。   正如苏保国去年给二婶家分家时所说,一家子人弄出这么多灶来,费柴费力费油盐,可大家就乐意这么干。   就连墙外面的柴,也分两堆放,各家是各家的,不能混淆。   红梅这天中午并没请娘家人过来吃新灶上的饭,她一家三口和秀梅小两口一起去了娘家。 第七十四章   苏醒骑自行车载着红梅去陈家村, 红梅用那个布兜把乐乐兜在怀里。   苏昌盛带着肚子微凸的秀梅,秀梅怀孕后没啥反应, 气色一直很好。   李桂花和陈贵很想念乐乐,见他们来了,赶紧过去把乐乐抱下来。   乐乐不认生,被李桂花抱着也不哭, 而是歪着脑袋好奇地瞧着他的外婆。陈贵做了个鬼脸,乐乐立马咯咯笑了起来。   李桂花见乐乐这么可爱, 乐呵得不行,说:“现在的孩子真是聪明,才五个多月就很懂事的样子。以前你们几个这么大的时候,见了人就只知道哭。”   红梅朝乐乐拍着手逗他, 笑着说:“那是,我们这么小的时候, 你和爹哪有空逗我们玩, 一心干活去了, 我们躺在摇床里不是睡就是哭。”   秀梅坐下来嗑着瓜子,说:“我家彩霞见我怀孕了, 简直比我还高兴,她说以后她帮忙带孩子, 她最喜小孩了。我巴不得呢,彩霞在家带孩子,那我就出去干活,我不喜欢磨小孩子。”   红梅说:“你现在是这么说, 等你生了,你就不这么想了,巴不得天天把他搂在怀里呢。”   陈贵这会子已经和苏醒摆上象棋纸板了,他们俩要杀上几盘,苏昌盛不太会下,就在旁边瞧着。   “红梅、秀梅,你们都回娘家啦!”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   红梅和秀梅愣愣的,仔细一瞧,哟呵,这不是玉珍吗!   玉珍笑盈盈地走过来,“红梅,这是你儿子呀?”   红梅点头,然后起身,“玉珍,你……你啥时候回来的,这几年你去哪儿了?”   玉珍烫了一头的大卷,穿一袭大红裙,踩着高跟鞋。她还画了眉,打了腮红,嘴唇上也抹了口红。   玉珍笑起来挺妩媚,说:“我这不是结婚吗,就带我男人回来了。他是深圳人,那里搞经济特区,他在那做个包工头。”   “哦,原来你去深圳了呀,你怎么想到跑那儿去?”红梅不解,当时玉珍也是连县城都没去过,怎么就想到跑那么远的地方。   玉珍踩着高跟鞋有些累,坐下来说:“开始我就在隔壁县的县城,在一家餐馆端盘子。你说咱这地方的人真是不出世,我在那里端了整整一年的盘子,竟然也没被人撞见。”   红梅听了很是惊讶,“头一年你就在隔壁县城呀?不过也是,咱们这里的人连自己这边的县城都极少去,更不用说隔壁县了,没撞见也正常。”   玉珍呵呵一笑,“就是啊,既然家里人没找过来,我就一直在那儿干。后来有人开理发店,我就跑去理发店给人洗头,反正比端盘子轻松些。去年春天,县里有人看新闻说深圳那边发展快,我就跑深圳去了,先是进理发店给人洗头,后来也跟着老板学做头,我现在手艺不错呢,会做很多发型。”   秀梅突然一下凑过来,“玉珍姐,你现在是理发师啊,你看我跟我姐这板翘烫得怎么样?”   玉珍看看秀梅的发型,又看看红梅的发型,“在咱这小地方确实还不错,但要和大城市里那些女人发型一比,你们这个就……土了点。”   秀梅当场有些垮脸,没说话。   红梅觉得玉珍这话应该是实话,她和秀梅都是农村女人,平时不是带孩子就是干农活,再怎么打扮也显得土。   “玉珍,你男人就是你在深圳遇见的吧?”   玉珍一听红梅提起她男人,她脸上立马漾起幸福的笑容。   “对,去年入冬,他来店里理发,还是我亲手给他理的呢。我们俩说话挺投缘,他为了多见我几次面,一个冬天来店里理了六次,都快理秃了,哈哈。就这样,我们俩……好上了。过年时,他就带我见他的父母,上个月在他家结了婚,现在来娘家办婚宴。”   “啥时候办婚宴,我和苏醒好给你送喜礼呢。”红梅说。   这时坐在一旁抱着乐乐的李桂花说:“红梅,玉珍婚宴昨天就办了,我寻思着你今天要过来,就没去通知你。你们俩从小玩得要好,我想玉珍也不会计较你没来吃她的喜酒。”   玉珍忙说:“没事没事,我和红梅啥关系,不在乎送不送礼或吃不吃喜酒。”   玉珍在这里玩了一会儿,她妈过来叫她回家,说玉巧跟冯大全过来了,还带着孩子过来了。   玉珍脸上的神情有点不自在。   红梅说:“玉珍,当年你就那样跑了,玉巧嫁了过去,也不知她心里记不记恨你。”   玉珍还没说啥呢,玉珍她妈就说:“记恨啥呀,玉巧得知姐姐带着姐夫回家,高兴着呢。玉珍,咱赶紧回家,玉巧过得穷嗖嗖的,你给她孩子包个大红包。”   玉珍眼睛里有些发红,她心里是真觉得对不起妹妹。不过当年她跑时,压根没想到她妈会把玉巧嫁给冯大全。   说来说去,玉珍心里还是怪她妈的。但现在说啥都晚了,她只好跟着她妈回家去。   秀梅见她们走了,小声说:“玉珍姐这一回去,怎么面对玉巧和冯大全啊,冯大全以前可是她未婚夫!”   李桂花瞥她一眼,说:“那有啥,玉珍带男人回来了,她男人肯定不知道她妹夫曾经是她的未婚夫,反正一家人都装哑巴不知道这事呗。玉珍她男人啥都不知道,一家人面上还不得乐呵呵地过。”   秀梅吐了吐舌,“这样也行啊?”   红梅瞪秀梅,“这样咋不行,难道冯大全还能骂玉珍,说她当年不该跑?孩子都一岁多了,有啥好说的。”   秀梅想了想,觉得也是,“玉珍姐肯定要给玉巧孩子包个好大好大的红包,看玉珍那打扮,可有钱啦,她男人可是包工头!”   下午,红梅和秀梅都要回家了,临走时,她们姐妹俩觉得不好就这么走了,就去玉珍家告个别。   果然,如李桂花所说,玉珍一家子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样子。   玉珍抱着玉巧的孩子玩,听玉珍她妈说,玉珍给她的小外甥包了一千块钱!   玉巧不好意思收这么多,拿出五百给她妈了。   不过红梅看到玉珍她男人有点怪怪的,怎么感觉他像个流氓似的,梳个中分,头发梳得油油的,嘴上叼支烟,那表情像是很了不起的样子。   玉珍的男人瞅了瞅红梅,说:“玉珍啊,这是你小时候的姐妹?长得还不错啦,就是有点土啦。既然是好姐妹你可以把她带你店里学理发,大家一起发财啦!”   红梅听了想笑,忙摇头说:“我不去,我可学不会理发,我打小就没有玉珍手巧。”   红梅和秀梅在这里稍坐了一会儿,说时间不早了要回家去,和玉珍、玉巧告了别就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听苏醒说,包工头都很凶的,否则管不住那些去干活的苦力。不过包工头压榨劳力的钱那是再普通不过了,玉珍未必能管得住她男人。   苏醒也是那么猜测而已,红梅说:“难怪玉珍一出手就是一千,她男人是包工头,不知压榨多少人的钱呢。”   回到家天都快黑了,看到桂芝在新灶上做着饭,红梅忙问:“灶好烧吗,你娘家人来吃饭,你做了几个菜?”   桂芝在那儿打鸡蛋,说:“我娘家九口人都来了,我以为做八个菜足够了吧,没想到吃个精光,都说我这新灶做的菜好吃,那你说这灶好不好烧?福子手艺还真不错,我还生怕他打的灶连烟都通不出去呢。”   红梅之前也担心灶打得不好,经桂芝这么说,她终于放心了。   “你总说福子不能干,你看,这灶就打得挺好吧?”红梅边说边洗锅。   中午在娘家吃得太饱,晚上也不太饿,红梅打算炒个青菜,打个鸡蛋汤就行,反正就她和苏醒两个人吃饭,乐乐还在吃奶呢。   她洗好了里锅,把米倒进去,然后再洗外锅,打算来炒菜。   这会子苏醒过来了,他让红梅在旁边带乐乐,他来炒菜。   红梅就抱着乐乐在灶下烧火,边烧边看苏醒切菜。   桂芝在南头灶上煎鸡蛋,她见苏醒在北头灶上剁蒜末和切小葱,问:“哥你炒青菜还放这些呀?”   苏醒边切边说:“对啊,把蒜末和葱末放进去,青菜炒着格外香。”   桂芝感觉苏醒是把青菜当肉炒,当苏醒把那些倒进热锅里,香气顿时飘了过来,闻起来确实诱人,比她煎的鸡蛋都香。   这时苏福抱着二毛跑过来,“桂芝,你在炒啥菜,我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不是咱家的,是哥在炒青菜。”桂芝说,她心里在想着,她鸡蛋应该放些葱末,那样肯定好吃,不过现在鸡蛋都快熟了,来不及了。   苏福跑到他哥这边来瞧,“我哥做菜就是好吃,桂芝,以后你跟哥学着点。”   桂芝瞥了他一眼,“你就会说,你和哥一起长大,你咋就不会做呢?”   苏福嘿嘿笑了起来,“我又不是老大,从小没怎么管过家里的事。” 第七十五章   分了家, 各家干各家的,各家吃各家的。红梅觉得, 一家人不但没有变得生分,反而更融洽了。   晚上,全家人都到她屋里看电视,说说笑笑, 这日子过得挺踏实的嘛。   但白天大家都很辛苦,这阶段田里地里多发虫, 家里的男丁每天都是背着喷药水箱出去喷药,那药味儿难闻,没喷好还会中毒。   苏福就是没喷好,可能喷药时那雾水进嘴里了, 回家又吐又拉,闹了两天。   这可把桂芝急死了, 生怕他病倒了, 病倒了要花钱治病不说, 地里的活也没人干。   苏福开始还忍着,硬是被桂芝催着去医院打了针, 隔天早上就好得差不多了。   苏醒这几天心里也不好受,因为桃花谢了一大半, 本以为会结桃,哪怕是狗屎桃也行啊,可是有一半桃树上结出小指甲那么大的桃,然后就往地上掉。   他知道头两年结不出好桃来, 但没想到才结那么点大就纷纷往下掉。   奇怪的是,另一半桃树就不掉,小桃儿长得稳稳的,应该能结一些酸涩的狗屎桃出来。   七百多棵桃树,总不能只剩下一半吧,要是有一半第三年还结不出像样的桃子,根本没法回本呀。   苏醒真是心急,那股劲憋在心里闷着,别提多难受了。   因为要给棉花喷药,他也没空去邻省买树苗的那地方找人问。   红梅见他闷闷不乐,说:“可能是枝剪得不够,明年再说吧,反正又不指望今年能吃上桃。实在不行,等过段时间不忙了,你再去邻省种水蜜桃的那地方找懂的人问问,你别把这事一直放在心上闷坏了自己。”   苏醒傻笑着,“好,过几天我去一趟,要不真得把自己给闷坏,来去也就两天的时间,耽误不了多少活。”   一个星期后,苏醒去邻省了,两天后兴奋地跑回来,说他学会一门技术,叫嫁接!   人家告诉他,先嫁接一部分试试,如果好的话,明年再把所有掉桃的树都嫁接。   红梅哪里懂这个,她就带着乐乐跟苏醒一起上山,学习怎么嫁接。   原来就是把好树上的枝嫁接到掉桃的树枝上,红梅细心地学着,说:“这树还真是奇特,这棵树上的枝接到另一棵树上不仅能成活,或许还能长得更好。”   苏醒学会这个技术,整个人又精神了,说话声音也大了。   他回答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咱觉得了不起,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小技术,还说中国古代老早就有人会嫁接了,咱们孤陋寡闻了吧。”   由于苏醒和红梅要忙着嫁接,一条枝一条枝地弄,根本没时间顾田地里的活。   最近家家又忙着施第二轮肥,因为棉花也要结出桃了,得趁这个时候赶紧施肥催一催,就能结出密密的棉花桃来。   等到暑假棉花桃一开,那可都是棉花啊。   苏醒顾不上棉花,只好又请帮工来施肥。   这么一弄,他又花了二十多的帮工费。   方荷花和苏保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呀。   方荷花只能跟苏保国唠叨了,“老大一心顾着他那些桃树,结的桃都掉了,他还在折腾。请一次帮工又请一次帮工,他和红梅攒的那几百块钱都快花精光了!”   苏保国也着急呀,但他没办法,说:“老大做事向来有主见,现在又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他有了自己的家,咱们的话更是听不进去。随他去吧,折腾三年折腾不出结果,他就乖乖地种棉花了。”   方荷花那话真是没说错,等到稻谷双抢时,苏醒又请帮工,结果又花掉三十多块钱。   不过双抢过后,田里地里的活儿都不忙了,因为桃树嫁接了一百多棵,剩下的等明年再说。   接下来只需看好西瓜,然后摘西瓜卖就行。   因为瓜地离家太远,有不少人家地里的西瓜被偷,苏醒就搭了个瓜棚。   红梅带着乐乐在瓜棚里玩,苏醒在地里挑好西瓜摘下来,然后挑回家,等贩子来收。   苏醒摘一个好瓜来瓜棚,切开和红梅一起吃。乐乐张着两手,也想来抓着吃。   村里的胖叔走过来笑呵呵地说:“苏成晖,你个小娃子,跟你爹妈抢西瓜吃呢!”   红梅递一块西瓜给胖叔,“胖叔,你家西瓜卖了吧,刚才听苏醒说贩子看上你家的瓜了。”   “卖了,卖了七千五百多斤,地里估计还剩两三百斤没长大,留着家里吃。四分钱一斤,三百块钱到手,哈哈!”   “涨到四分了呀,去年还两分三呢!”苏醒赶紧把手里的西瓜啃了,“我得摘瓜去,不知我家能不能收个七千斤瓜。”   苏醒这两天半挑了五十担瓜,在家里一称,有六千斤。   晚上吃饭时,苏醒跟红梅说:“这两天总共摘了六千斤瓜,地里剩下的不多,估计有两千斤左右,过十天半个月再摘。”   “明天你挑几担在路边等着贩子,我带乐乐在瓜棚看瓜就行。”   红梅说着话,见桂芝进来做饭。   “桂芝,都几点了,你咋才来做饭,我和苏醒都吃上了。”   桂芝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说:“爹和妈在家守着西瓜卖,不太忙,我就把二毛让爹带着,我和福子去花生地锄草了。”   “村里人都说你那花生长得可好了,你还勤锄草,再过一个月就能收了,肯定能卖不少钱。”红梅说。   桂芝却羡慕红梅,说:“你们有西瓜卖,我没有啊!分家时,你家分了一亩西瓜和四分地花生,我家一分西瓜地都没有,足足一亩五的花生。现在还看不到钱,也不知花生价咋样,估计没有卖西瓜划算,听说西瓜涨到四分钱一斤了。”   “你放心,花生也会涨价。”红梅说,“等会儿我搬几个西瓜去你屋,这个时候的西瓜最甜了。”   “好。”桂芝笑眯眯地说,“妈也给搬来十几个瓜,够吃半个多月去。”   第二天,苏醒就把那六千斤西瓜卖了,十天后,又卖了两千斤。   这一下就有了三百二十块钱,地里还有一些小西瓜,只要不烂,可以吃很久。   红梅数着钱,美滋滋地说:“都说当农民苦,可每到丰收的时候数着钱,就感觉一点儿都不苦了。”   “是啊,咱们赶上了好时候,以前西瓜才几厘钱一斤。八二年分田到户就是一分五一斤了,没想到才三年功夫,就涨到四分,老百姓这日子越来越好了。”   红梅盘算着,四分地的花生估计能卖个一百来块,加上这卖西瓜的钱,今年也有四百多块了。   她卖东西挣的钱不能算,因为要上交三百五。   一个月后,开始收花生了。   红梅没有去收花生,就四分地,苏醒三天就全收回家了,她只需在家理一理。   但桂芝和苏福可忙坏了,一亩五的花生呢。   苏福把花生全扯回家,桂芝兜着二毛在家摘,前后忙活半个月才忙完。   不过桂芝可没白忙活,卖花生挣了五百二十六块钱!   虽然想到要上交三百五,剩下的钱不多了,但苏福马上就要去给胖叔盖房子了,一天三块八呢,桂芝脸上也露出了丰收之喜,近来她家也吃了好几回鱼和肉,不再像以前那样紧攥着钱不舍得花。   苏醒也买鱼买肉来改善伙食,虽然只有四分地花生,也卖了一百三十块钱,今年花生价也涨不少。   收了花生,红梅很闲了,晚稻收割还要等很久呢。   苏醒开始去桃树林,锄草捉虫,虽然忙,但他一看到这十亩桃林心里就舒坦。   苏福也闲下来了,胖叔就叫他去盖房。   因为胖叔盖房,红梅都跟着卖了不少东西,帽子、劳动手套、解放鞋、茶叶等。   这天晚上,红梅卖了一副劳动手套和一双解放鞋。她在本子上记着账,问苏醒,“福子给胖叔盖房得有多少天工?”   苏醒掰指算了算,“一百天差不多吧。”   红梅在纸上算了算,说:“今年桂芝和福子又比咱俩挣得多。”   “有吗?”苏醒笑问。   “你看,咱卖西瓜和花生共收入四百五,我卖东西到现在挣两百八,合计七百三。桂芝卖花生收入五百二,福子盖房差不多三百八,整整九百!”   说实话,红梅还真有点羡慕。   苏醒见红梅那样,呵呵直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有啥好羡慕的,这才八月,到年底你卖东西还能挣一百多,和他们小两口收入不就持平了嘛!”   红梅嘟着嘴,“咱请帮工总共花了一百八呢,桂芝一分没花。”   苏醒嬉皮笑脸地说:“请帮工花的是去年攒的钱嘛,又没花今年的钱。对了,棉花还没算呢,等卖了棉花再算也不迟。”   红梅哼笑,“咱家一亩四的棉花,桂芝有一亩六的棉花,谁多谁少你不会算账啊?”   忽然,苏醒想起他的桃树,“你别忘了,咱还有十亩桃林呢!这个谁都没有,只有咱有!到时候让你数钱数到手软,哈哈……”   红梅被逗乐了,拿账本子敲他脑袋,“要是结不出甜桃,或是桃子卖不出去,我怕是要敲你脑袋敲到手软!” 第七十六章   卖完花生在家休息的十来天, 各家的棉花桃都开了,大家都欢喜地去瞧雪白的棉花, 摘在手里摸着软软的,可舒服了。   红梅在家缝了个系在腰上的袋子,让苏醒系在腰上摘棉花去。   棉花是一轮一轮地开,像苏醒这样手快的人, 一亩四的棉花,他三天就能摘完。   但再过三四天, 又有很多棉花桃长开了,他再去摘三天左右。   每棵棉花苗几乎都要开七八轮,所以摘棉花持续的时间很长。   红梅一点儿也不着急摘棉花的问题,因为苏醒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他每摘三天休息三天,然后再去摘三天。   休息的时候, 苏醒就跑他的桃林里细致地打理去了。   因为棉花绒容易呛鼻子, 不宜带婴儿去, 红梅一直不敢带乐乐去摘棉花。   桂芝却犯难了,苏福在给胖叔盖房子, 让他在家摘棉花太不划算。而她要带二毛,二毛还在吃奶, 更不能去摘棉花。   开始她还想去摘棉花来着,方荷花板着脸说了她一顿,她才没敢去,毕竟二毛体质差些, 不可大意。   因为村里的妇人大多都是摘几天棉花休息几天,在休息的时候还可以去给别人家摘棉花挣点零花钱。   红梅叫桂芝也找几个妇人来摘棉花,按斤给钱,一般都是一斤给两分钱。   桂芝在心里算了笔账,如果一天摘一百斤的话,就得付两块钱呢。她寻思着这钱还是让自家人挣为好,结果她就找她娘家的两个嫂子来摘棉花。   她娘家也种了棉花,她娘家两个嫂子在自己家摘三四天,然后过来帮桂芝摘两天,也是按一斤两分钱来算。   农历八月中旬,还有两天就要过中秋节了。   这天红梅兜着乐乐,骑着自行车给亲戚送了礼,因为在亲戚家吃的午饭,回到家已经一点了。   她回家时,见桂芝抱着二毛和两个娘家嫂子在吃午饭。   苏福并不在,他匆匆吃了饭就赶紧盖房子去了。   红梅过来问:“她大嫂、二嫂,你们一天能摘多少斤棉花?”   “我能摘一百零几斤。”桂芝的大嫂笑眯眯地说。   “我只能摘九十几斤,我没大嫂手快。”桂芝的二嫂有点悻悻然,“不过桂芝最近做饭有长进,每天在这里能吃一顿香喷喷的午饭,还不错,哈哈……”   桂芝忙说:“我也是跟我大伯子学的,我嫂子可有福气了,我大伯子既能主外又能主内,里里外外都干得好。我家福子比他哥差远了,唉。”   桂芝的大嫂瞅她一眼,“你可别这么说,福子还会盖房子挣钱呢,他哥不会吧?”   红梅接话道:“就是,桂芝你算有福气的了,你家福子学了手艺,他哥那几年一心忙着下苦力挣钱,啥手艺都没学。”   乐乐嘴里哼哼唧唧地像是要吃奶,红梅赶紧抱他回屋喂奶去,就没在这儿聊天。   她一走开,桂芝的大嫂就说:“桂芝,你这嫂子心里不平衡呢,你公婆让福子学了手艺,没让他哥学,你嫂子话里有话。”   桂芝懵了一阵子,“是吗,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她二嫂也说:“肯定的呀,搁谁身上谁心里没点气。不过她生气归生气,你过你的日子,别跟她走得太近。你是个粗大条,她要是拿话挖苦你,你都不知道呢。”   晚上,桂芝给两位嫂子称了棉花,付了三块九毛钱。两位嫂子骑着自行车走了,桂芝就兜着二毛来做晚饭。   直到天黑,苏福才收工回家,正好吃热腾腾地饭。   这会子,红梅和苏醒坐在北头吃饭,因为乐乐现在有八个多月了,红梅还熬了点粥。   苏醒吃饱后,就在那儿喂乐乐。   苏福边吃边说:“桂芝,明天你也熬点粥,乐乐能吃粥了,咱家大毛二毛也能吃。别老让妈磨米粉了,累。”   桂芝瞧了瞧北头正吃粥的乐乐,应道:“好吧。乐乐长牙了,大毛和二毛都没长牙。”   “乐乐才长两颗牙,他能吃粥又不是靠牙齿咬,他是喝下去的。”苏福说。   桂芝见乐乐在那儿喝得挺带劲,还真想给二毛喂点。   苏福转过身来问:“哥,你那还剩粥了吗?”   苏醒想到锅里还有点粥,对红梅说:“你把那剩下的盛起来,让桂芝喂二毛试试,看他喝不喝。”   红梅瞅了他一眼,“我这碗里不是在吃吗,都吃干净了。”   苏醒瞧了一眼那干净的碗底,“哦,那就算了。”   如果放在以前,桂芝倒也不会多想什么,可中午听她娘家大嫂说红梅心里不平衡,因为苏福最近靠手艺挣钱,而苏醒没学手艺。   桂芝不禁就在想,难道因为这个,刚才嫂子见锅里有点剩粥也不愿盛过来给二毛试试,而是自己吃个干净?   回到屋里后,桂芝跟苏福说:“福子,你最近在胖叔家干得还好吧,有没有不会的地方?”   苏福拍着胸脯说:“你男人是谁,哪会有不会的地方。即便有些不太敢确定的时候,我就骑着自行车飞奔到我师傅那儿去了,讨教一番回来接着盖,一切都好得很。”   “你有没有觉得……嫂子最近不太对劲,她是不是眼红你盖房挣钱了?”桂芝压低声音说,这回绝对不能再让嫂子听了去。   苏福愕然,“不会吧,大哥多能干啊,嫂子还能计较这个?你别没事听你娘家大嫂嚼舌,没事找事。”   桂芝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心粗才没想到吗,要不是我娘家大嫂这么一说,我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反正以后你别问哥嫂要什么粥什么菜了,买嫂子的东西也不能只给进价,免得嫂子心里厌恶咱俩,咱俩还傻乎乎地不知道。”   “好吧好吧,女人就是事多。”   苏福把二毛抱在手里逗弄着玩,二毛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偶尔给个笑脸,一会儿又一副傲娇样,不理他。   红梅和苏醒也在逗乐乐玩,乐乐简直就是个疯娃子,一点事就笑得咯咯的,身子都笑得直颤颤。   笑完了就不让爹妈抱,自个儿使劲在床上往前一蹭一蹭的,像条毛毛虫一样,想爬又爬不太动,只能往前蹭着挪动点地方。   乐乐自个儿玩得带劲,红梅还轻快了,随他自个儿玩去。   “苏醒,明天是不是要割晚稻了?”红梅拿出针线想缝点东西。   苏醒打开电视,“是啊,得割了,一亩六的田,我一个人只要花一天功夫就能割完,然后再打谷子、挑谷子,四五天足够了,你不用操心。”   “你这天天的,不是摘棉花就是给桃树锄草捉虫,现在又要收晚稻,一天都没休息,够辛苦的了。”   “农民不就是天天干农活,有啥辛苦不辛苦的。哟,又有《西游记》,去年落了几集没看,没想到今年又重播了!”   苏醒兴奋地坐在床边,挡着乐乐,怕他摔下来,“红梅,你快来看呀。”   红梅放下针线,“好好好,我过来看,不缝了。对了,要不要喊他们过来看,去年停好几天的电,都落了好几集。”   “好,我去喊。”苏醒跑去喊了爹妈和庆子、喜子,还冲西屋门口喊了桂芝和福子。   很快,庆子和喜子来了,方荷花抱着大毛和苏保国也过来了。   苏福还在屋里穿鞋,“桂芝,你不去看?”   桂芝倒想看呢,“嫂子会不会嫌咱们呢,没事就挤她屋看电视,啥时候咱们自己买一台?”   “年底有了钱就买!”苏福说,“你不去呀,那你在这里带二毛吧,我去!”   苏福拿了把凳子来他哥屋里坐下,苏醒问他,“桂芝咋没过来?”   “她……她在给二毛织毛线裤,甭管她。”苏福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不说话了。   红梅不傻,心里在想,桂芝肯定是被她那娘家两个嫂子挑拨了什么。 第七十七章   割稻子打谷子, 这是苏醒从十四岁就开始干的活,而且他个高力气大, 干起来得心应手。   苏福这几天歇了工,也要忙着收晚稻。   四五天的功夫,几乎家家都把谷子收回家了。各家女人们就在家晾晒谷子,晒几天后, 就要开始忙着交公粮了。   苏保国拿秤称谷子,成人每人交六十斤, 未成年人每人四十斤。   “老大,你家要交一百六十斤,你挑过来我称称。”   苏醒挑了谷子过来,苏保国称了后, 一起装袋,然后两人抬到板车上去。   “桂芝, 你家要交两百斤, 挑过来吧。”苏保国招呼着。   二毛在床上玩, 桂芝就把老早准备好的两担谷子挑过来,苏保国过了称后才算数。   紧接着方荷花和庆子、喜子抬过来三袋。   苏保国称了再称, “咱们在家可得称好了,别去了粮站发现少了斤两, 又得跑回家来拿。”   “那好办,咱多带半袋子谷子过去,少了就补点,多了再带回来。”苏醒说。   “老大这办法好, 那你去准备半袋子吧。”   苏醒进屋装了小半袋谷子过来,放在板车上,板车上已经堆满了粮食袋,足足六百多斤的粮食。   这么重的板车,一个人是拉不动的,苏醒打算和他爹、庆子、喜子一起去交公粮。这样路上好换手,有人拉,也有人推。   因为苏福要盖房子,他没法跟着去。   桂芝怕红梅心里不舒坦,走到红梅面前说:“嫂子,等腊月里咱家盖房,到时候让福子多出力。”   红梅哪里会跟她计较这个,笑着说:“好啊,反正家里也就他会盖房子,苏醒和庆子、喜子就帮着当小工得了。”   苏醒哥三个和他爹一起拉着粮食走了,因为交公粮要排队,估摸着天黑他们才能回来。他们身上还带了零钱,准备中午就在镇上买点吃的。   没想到中午他们竟然拉着满满一车粮食回来了。   方荷花上前问:“这是咋了,我可没煮你们的午饭。”   苏保国叹气,“重新煮吧,今天交不了,粮站的人拿仪器往袋子里一插,说太湿了,容易发霉,不收!”   方荷花恼了,“是谁把湿谷子装进袋了,这不是耽误一家人的功夫吗?”   红梅仔细回忆了一下,苏醒装的可都是晒得最久的谷子,而且她家的谷子晒得时候,她翻得勤,不可能是她家的。   她上前找了找,“这几袋是苏醒装的,应该没问题吧?”   苏醒说:“是底下那几袋有点湿。粮站的人太难说话了,就因为这三袋谷子湿,却说这整车粮食都不过关。庆子、喜子,来,帮忙卸下来,晒个两天再去交。”   庆子和喜子不太乐意地瞧了瞧桂芝,因为这三袋谷子就是她家的。   桂芝也认识她家的袋子,她红着脸把那三袋谷子再倒在屋前的水泥场上晒。   方荷花过来拾几粒在嘴里嚼了嚼,“桂芝,你是傻还是怎么的,这么湿你也当公粮交,真以为能骗得了粮站的人?”   桂芝咬着唇,小声嘀咕道:“以前粮站没有什么测量的仪器,我娘家交公粮都是交湿的,湿的重,这不就能少交一些嘛。”   她这话气得方荷花直翻白眼,“你这是没把粮站的人糊弄过去,倒是害得他们四个大男人白跑一趟!”   苏保国过来说:“算了算了,再晒两天吧,已经白跑了,说多了也没用。我来带大毛,你赶紧煮饭去。”   方荷花刚才一个人吃饭,就是把早上的剩饭热了热,搞得她现在又得重新做饭,心里能不生气嘛,何况还耽误这么多人的功夫。   桂芝被婆婆这么说了一顿,心里也不好受,就在那儿不停地翻着谷子晒。   晚上苏福回来,硬是把桂芝臭骂一顿。   以桂芝的脾气,平时苏福哪敢骂她,要真是骂她一句,她也会骂回去,甚至动脚踢过去。   这回她知道是自己错了,没听见她吭声。   第二天,苏醒接着摘棉花,他看了看棉花枝上的一些棉花桃,猜测着还能摘个两轮,估计就没啥棉花了。   桂芝她娘家两个嫂子又过来摘棉花了,她们听桂芝说公粮没交上去,是因为谷子太湿。   她大嫂忙说:“你们这一家子真好笑,人家都是把湿谷子放在车底,人家粮站的人还能一袋一袋地测呀?”   桂芝也不懂,“应该是一袋一袋的测吧?”   这话被红梅听见了,她过来说:“苏醒说,就因为有人交湿谷子,所以粮站的人要一袋一袋的测,那个仪器是一根长竿子,从袋头插进袋尾,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红梅走后,桂芝她娘家大嫂说:“桂芝你别听她瞎扯,你哥怎么就交上了,粮站的人也没说湿。”   桂芝怕这话被红梅听去了,说:“小声点,你们赶紧摘棉花去吧,我再去翻翻谷子,今天好太阳。”   “啧啧啧,一点谷子拼命晒,一百斤也只剩七八十斤了。”桂芝娘家大嫂嘀咕着,胳膊里夹个袋子,和桂芝二嫂一起摘棉花去了。   两天后,苏醒兄弟三个和他爹再次去交公粮,这回终于全交上了。   公粮都交了,棉花也没多少可摘,村里的男人们有的出去谋活,有的打牌赌博,有的小伙子开始到处看姑娘,然后托人说亲。   妇人们就是摘摘剩下不多的棉花,然后扯棉花杆。   棉花杆占着地,明年没法栽种,必须得扯起来,而且挑回家可以当柴烧,还不用砍柴了。   这些天,村里的妇人们除了扯棉花杆就是打听棉花价钱。   按理说,棉花都收一大半了,应该有人来收棉花才对。可一直没人来收,有的人急得跑去镇上和县里问,也没人收。   这下可急坏了村里人,不停地去找镇领导,是他们鼓励大家种棉花的,怎么没人来收,这不是害人吗?   最后镇领导告诉他们,因为这是头一年种棉花,县里的领导正在跟收棉花的企业谈价钱呢,让大家在家等着好消息。   直到冬月底,几乎所有的棉花都摘回家后,终于有人开着卡车来收棉花了。本以为就八分或一毛钱一斤,没想到收棉花的人说,雪白的上等好棉花六毛钱一斤,中等的四毛钱一斤,下等发黄的棉花也能卖两毛一斤!   红梅和苏醒赶紧把棉花分类,上等、中等、下等都分袋装好。   当然,他们分类后,收棉花的人还要仔细验,过关了才行,怕有的人把差的夹杂在好棉花里面。   桂芝和苏福连夜赶着分类,接连三个晚上没睡好觉。   不过大家数着钱,就忘了熬夜的疲惫。   红梅和苏醒一亩四的棉花,卖出了五百八十多块钱。   桂芝和苏福有一亩六的棉花,却只卖四百九十块钱。因为苏福种棉花比他哥还是差不少,整个八队,数苏醒种的好,所以收成率最高。   桂芝还说,因为请她娘家两个嫂子摘棉花付了八十八块钱,所以棉花这项收入只能算四百块。   眼看就到了腊月初二,胖叔家房子终于盖好了,后期的粉墙之类的事就不是请苏福去干了。   苏福终于可以盖自家的房子了,一家子都很高兴,大家都想早些看着自家楼房全盖起来。   夜里,苏保国把家人都叫到一起,又要开会,商议出钱出力盖房的事。   一家人坐齐后,苏保国问苏醒,“老大,你家今年各项收入多少?”   “西瓜三百二、花生一百三、棉花五百八,红梅差不多挣了三百三。”   苏保国满意地点头,“大丰收啊,你家谷子也挺多的吧,有空也可以拉一点去卖。对了,你还得去掉请帮工的钱,算算总收入吧。”   这些红梅早算过了,苏醒也清楚账目,说:“请帮工挺多,有一百八,今年的总收入就是……一千一百八。”   苏保国也在那儿默算着,然后就说:“交钱吧,三百五是议好要上交的。当时说了,盖房要另外出钱出力,我和你妈商量,你们每家再交一百五。这两项加起来,就是五百了。”   红梅没想到现在就要交钱,赶紧回屋拿去。   桂芝见了,也起身回屋拿钱去。   苏保国在那儿问苏福今年的总收入,苏福以前从来没挣过这么多钱,今年挣了钱,那个欢喜劲全都写在脸上。   “爹,我家没有西瓜,但花生卖了五百二,棉花四百九,我盖房子挣三百八呢!帮工嘛,就是请桂芝两个嫂子摘棉花花了八十八。爹、妈,你们说说,我和桂芝今年大丰收了吧!”   方荷花在那儿帮他算总账,“哟,是不错,你们小两口今年收入一千三百一呀!”   苏保国瞥她一眼,“可不是,福子盖房挣得多,总收入就超过老大一家了。”   桂芝和红梅过来了,各自上交五百。   方荷花笑眯眯地接过一千块钱,说:“我和你爹、庆子、喜子四个收入也不错,去掉帮工的钱,也有一千两百块钱,加上你们上交的一千,总共就有两千二了。”   “你别笑得太早。”苏保国说,“去年欠的三百九要还吧,盖楼上三间也得一千二左右。”   “那不还剩八百左右?”方荷花搂着钱得意地说。   “庆子早满二十了,现在不该说亲了?要是订婚两年,还得赶紧着去看姑娘呢。”苏保国说话时看了一眼三儿子苏庆。   苏庆立马脸红,然后看着他大哥和红梅。   苏醒莫名其妙,三弟要娶老婆了,看着他们小两口干啥? 第七十八章   苏福盖房子, 苏醒和苏庆、苏喜几个忙着搬砖、和泥,还要时不时出去买料。   苏保国只负责出钱, 然后牵着牛出去放。   方荷花说家里有老大和喜子帮工就行了,让苏庆跟村里一群小伙子出去看姑娘,他却不肯去。   不肯去就不肯去吧,他最近老是问他大哥啥时候去陈家村, 他也想跟着去。   苏醒觉得奇怪,问红梅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事。   这几天苏庆对红梅特别殷勤, 红梅倒是猜出点苗头。   吃过饭后,红梅问苏醒,“庆子是不是看中我家腊梅了?”   苏醒顿时如梦惊醒,“应该是, 庆子老问我腊月里去不去你娘家,还说快要送年礼了, 叫我赶紧去。这才腊月初, 哪有这么早送年礼的, 原来庆子是想着见腊梅。”   红梅笑道:“要不你就带庆子去一趟,看庆子啥反应。”   “不行, 以前福子看上秀梅,跟着去表白了, 结果你爹妈不同意,秀梅也瞧不上他,他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这回咋都不能让庆子跟着去了,免得你爹妈为难。”   红梅暗忖, 腊梅也有十七了,确实可以找个合适的人订婚。   至于苏庆吧,她也说不好,反正这个老三干活比较踏实。他没学手艺,这些年来除了骨折那三个月没怎么干活,平时都是干全天的,每个月才两块零花钱,没耐性的人早跟爹妈嚷嚷了。   他倒还好,偶尔喊累,但仍然接着干。   苏庆这人是个挺踏实的人,就是没有手艺,光靠种田种地,会很辛苦的,还挣不了大钱。如果腊梅跟着他,怕是也辛苦。   至于腊梅心里有没有苏庆,红梅也不清楚。   “这样吧,后天就是腊月初九,秀梅的闺女正好满月了。她家不是要办满月酒吗,腊梅肯定也过来,到时候我问问腊梅和我爹妈的意思。如果他们都不喜欢庆子,那就算了。”   “行啊,反正后天咱俩也要过去帮忙。对了,你打算包多少钱给秀梅的闺女?”   红梅想了想,“二十吧,我生乐乐那会儿,秀梅虽然只送十块,但我坐月子整整一个月,她都过来帮忙。后来你给她包的二十,她一分都没收,转身就给乐乐了。”   苏醒点头,“好,送二十,另外再送几件衣服吧,新进的货里有不少婴儿穿的衣服。”   红梅来堂屋找婴儿的衣服,却撞见桂芝坐在门口给二毛把尿,脸色很不好看。   红梅觉得奇怪,桂芝干嘛不高兴,难道她听见了什么?   红梅仔细寻思,刚才她和苏醒说啥了?不是说苏庆的事嘛,好像跟桂芝和福子都没关系的。   红梅找了两件婴儿的衣服,回自己屋去了。   桂芝见红梅回了屋,她立马抱着二毛进她的屋。苏福正在看新买的电视,桂芝走过去就一手给摁关了。   这台电视还是桂芝非要买的,她说总去嫂子屋里看不好意思。   这几天苏福忙,这台电视还是苏醒托李光礼从县里带回来的。   苏福正看着起劲,见桂芝气嘟嘟地过来给关掉了,有些恼,“咋了你这是?”   桂芝很凶地瞪着他,“你老实说,你跟我订婚前找几个了?”   苏福听得一头雾水,“我……我确实看了好几个姑娘,可没一个看上我的。不就是去人家姑娘家坐坐嘛,人家不理我,我就回家了,男人找老婆前要看姑娘不都是这样,这也不行啊?”   “你告诉我,你平时说话为啥总向着嫂子?”桂芝直盯着苏福的眼睛。   苏福吓得不轻,“我……总向着嫂子了吗?她是咱嫂子呀,我……我可没对嫂子起什么心,你这个人真是可怕,往哪儿想呢!”   “你就装吧,我现在才知道,你总向着嫂子说话是有缘由的!”   桂芝突然想起来,秀梅经常来这里找她姐姐玩,苏福每回看见秀梅就笑嘻嘻的,还时常跑过去搭话。   以前她并没有在意,现在想起来,简直钻心地疼。   苏福真被桂芝那样子给吓着了,心想这个女人啥时候把他和嫂子联系起来了,这不是要惹事嘛。要是他哥听见了,还真以为他对嫂子有什么心思呢。   苏福赶紧看了看门,门倒是关上了。   他又跑去关紧窗户,然后再把电视打开,这样说啥话,外面的人都听不见了。   “严桂芝,我平时让着你,是因为你跟着我没少吃苦,既要带孩子又要干活。但你别瞎造谣,咱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你没事把嫂子扯进来干啥?”   桂芝真想上去抽他嘴巴,“你真能装,我啥时候说你和嫂子有什么事了?你才造谣呢!”   苏福这一听,懵了,“那你到底在闹啥?”   “你对嫂子是不敢起坏心,但对嫂子的大妹子……”   桂芝这一说,苏福身子冷不丁一抽,心想桂芝是咋知道的?哥哥嫂子是不可能告诉桂芝的呀。   “那都多少年的事情了,秀梅不同意就算了呗,我看过那么多姑娘,你偏偏捡起这件事说啥?陈麻烂谷子的事。”   桂芝心里却难受得要命,“要真是陈麻烂谷子的事就好了,可秀梅有事没事就过来玩,你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见了就见了呗,见着也不行啊?”苏福倒理直气壮了。   “你别想骗我,你对秀梅根本不只是当年去看看就算了的这么简单。你喜欢过她,还去她家表白过,因为这事没成,你还伤心难过好一阵子,是不是?你告诉我,你每回见了她都笑嘻嘻的,还总是主动找她说话,你到底存着什么心?”   苏福急得直跺脚,“你小点声,小点声!是,你说的都对,可不都是过去的事吗?我现在和她见了面只不过说说话而已,你和齐爱华还……”   提起齐爱华,桂芝猛地一下站起来,扬手给了苏福一巴掌。   “我是永远见不着齐爱华了,他都死多少年了你还提他?但你和秀梅三天两头地能碰着面,谁知道你私下有没有找她,甚至和她……”   桂芝说不下去了,她还真不敢胡乱猜想。   “你……你瞎扯什么!”苏福一生气,也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桂芝捂着脸,惊愕地看着苏福,“你……你为了她打我,行!你行!”   桂芝随手拿起一把凳子,往苏福头上猛砸几下,要不是苏福把凳子给抢下来,脑袋都要被砸破。   凳子被抢下来,桂芝和苏福就推推搡搡打一块儿去了。   打得桌椅都倒了地,哐当哐当直响。   正好这会子电视演到安静的时候,没有声音,二毛被眼前爹妈打架的景象吓哭了。   他们夫妻俩打架的声音被屋外压井水的方荷花听了去,她跑过来把门一推,“你俩干啥呢?”   红梅和苏醒也听见了,赶忙跑过来,见他们还扭打在一起,赶紧过去拉架。   好不容易将他们俩拉开了,桂芝倒没吃亏,苏福虽然跟她打,但没敢下狠手,反而被桂芝抓破了脸,脑袋上还被凳子砸肿了。   方荷花直跺脚,“这么晚了不睡觉,打什么架?今年收入不错,电视机也买了,还买了布准备找裁缝做新衣服,怎么打起架来?”   桂芝看看婆婆,又看看嫂子,这事叫她怎么好说?   可这气她又咽不下,想到前段时间秀梅挺着大肚子还没生的时候经常过来玩,苏福每回见到她都要多拖一会儿才肯去干活,她是越想越觉得有事,至少苏福心里还有秀梅。   她红着双眼睛,也不回答婆婆的话,冲出门去,骑上自行车跑了。   方荷花朝苏福吼道:“赶紧追去呀!”   苏福赶紧把他哥的自行车推出门,追了上去。   桂芝骑得快,明知苏福在后面追也不理他。一个劲地骑到娘家,苏福也追到了她娘家。   在桂芝娘家门口,桂芝说:“你要想让我爹妈也知道咱俩吵架的事情,那你就跟着进去吧。”   她都这么说了,苏福哪里还肯进去,心想她在娘家也不会有啥事,他就骑车回家了。   他回到家,见他妈在搂着哭闹的二毛。   “咦,你怎么没把桂芝给追回来,二毛还要吃奶呢!”   “吃什么奶呀,断奶吧,反正桂芝奶水也不够,最近二毛每天都吃好几顿粥,根本没吃几回奶。”   苏福气呼呼的,从他妈手里接过二毛,“妈,你去看着大毛吧,我来带二毛。”   方荷花刚才问过红梅了,也知道苏福和桂芝吵架的原因,现在也不知说啥。   她见苏福哭丧着脸,说:“二毛夜里肯定要闹,你明天还要盖房子呢。”   “闹就闹吧,有什么办法。”苏福心烦,语气也不好。   方荷花见儿子被打得可怜,摇了摇头,出去了。   东屋里,苏醒心里挺难受,跟红梅说:“都怪我,怎么提起福子喜欢过秀梅的事了。这下让桂芝知道了,以后秀梅怎么好再来咱家玩?”   红梅也愁呢,“我和秀梅是亲姐妹,隔得又这么近,不可能不来往吧?”   “这样吧,以后你多带乐乐去秀梅家玩,少让她往这么跑,先消停一段时间。”   红梅点头,“桂芝都跑回娘家了,也不知多久能回来。”   “她想二毛,住不了多久就回来了。睡吧,晚了。”   苏醒给乐乐盖好被子,然后脱衣服睡觉。   但隔壁的二毛在哭得厉害,他和红梅怕是也睡不着了。 第七十九章   二毛闹了一晚上, 这样被突然断奶,他简直要哭断肠了。   苏福心疼得要命, 又没有办法。   早上,方荷花搂着可怜的二毛,她也跟着哭。   “福子,你去把桂芝叫回来, 你瞧二毛哭得多可怜。你们当爹妈的吵架,可别苦着孩子啊!”   苏福一晚上没怎么睡, 顶着一双乌青眼,烦躁地说:“二毛都满一岁了,也该断奶了,现在把桂芝找回来喂奶, 下回不还得断奶吗,她奶水又不够。”   方荷花抹着眼泪, 抱着二毛去厨房盛粥吃, 边走边说:“奶水不够可以吃点粥, 但也没必要断奶呀。红梅说要给乐乐喂到一岁半呢,二毛体质差, 更要多吃妈妈的奶才好。这个桂芝,简直瞎闹, 陈麻烂谷子的事也拿起来吵架。哎哟,苦着我的二毛哦。”   红梅和苏醒内疚了一晚上,加上二毛闹一夜,他俩也没睡好。   倒是乐乐睡得好, 谁也吵不着他。   苏醒做好了粥,喊红梅抱乐乐过来吃。他见福子没做早饭,就叫福子也过来一起吃。   苏福蔫蔫的,坐下来喝了几口粥。他看了看红梅,脸有些红,说:“嫂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和桂芝吵架,把你和秀梅也扯进来了。”   红梅忙摇头,“没事,这不能怪你。我和你哥还内疚呢,要不是我们俩说到你和秀梅,桂芝也不会听了去。”   苏福叹气,说:“明天秀梅闺女满月,我本应该去帮帮忙的,毕竟我和昌盛也熟。现在桂芝闹,我就不去,你跟秀梅说一声。”   “这个档口你当然不能去,那不是没事找事吗,以后我多去秀梅家,让她少过来。即便她过来,你也少跟她说话,别让桂芝心里膈应。”红梅嘱咐道。   苏福点着头,“我记住了。嫂子,今天麻烦你和妈一起帮我带带二毛,家里这楼房没盖完,我还得忙活着呢。”   “嗯嗯,你不说我也知道。”   吃过早饭,苏福哥几个忙着盖房子,红梅抱着乐乐一起来婆婆屋里,一边烤火一边和婆婆带着三个孩子。   方荷花手里抱着二毛,让大毛扶着床往前走。   “红梅,你让乐乐也扶着床,看他能不能走几步。”方荷花说。   乐乐早就会站了,但红梅一直没让他学走路。   听婆婆这么说,她觉得也可以试试了,再过十来天乐乐就满一周岁了。   乐乐扶着床站一会儿,他见大毛一手扶床往前走几步,他笑呵呵地两手伸过去抱大毛,从大毛后面整个抱住。   “哟,乐乐你别抱住哥哥,你松开,让哥哥往前走。”红梅过来拉开他的手。   乐乐被拉开后,就站那儿不太敢走。   方荷花把二毛手里的小车车往前一递,“乐乐,你要是敢走到奶奶面前,这小车车就是你的了。”   乐乐听真切了,那双小腿立马撒开走过来了,两手也伸到了方荷花的面前。   “呀呀呀,乐乐会走了,乐乐会走了!”方荷花直嚷嚷。   红梅准备过来扶他,他拿着小汽车转了个身,又直接走到大毛面前。   红梅惊呆了,乐乐走路都不用学的呀,这一下就会了吗?   红梅过去扶他,他还不乐意呢,一直拉扯着大毛,要跟大毛玩。   方荷花把二毛放在床上,站过来拍手,让大毛往她面前走。大毛也试着走了几步,但还是有些慌,扑到方荷花怀里半天,才敢再试一次。   “妈,这日子过得真快,大毛和乐乐这就会走路了。”红梅看着乐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方荷花感慨道:“可不是,我还记得老大小时候学走路的事呢,简直跟乐乐一样,开始以为他只会站不会走,没想到突然撒手他就会走了。这仔细一想,那都是二十六七年前的事了。”   这时二毛又哭了起来,看来是饿了。   方荷花赶紧去厨房盛点粥来,二毛早上就是吃的粥,现在他哪里肯吃,就想要吃奶。   方荷花见二毛哭得可怜,又见红梅在那儿给乐乐喂奶,说:“要不……你给二毛也喂点?”   红梅一愣,“这……这恐怕不行吧,二毛昨晚开始断奶,好不容易撑到这个时候,再让他吃奶,那不是白断奶了吗?”   方荷花心里也知道这个理,可是见二毛哭天喊地的,怎么也哄不好,又不肯吃奶,她心里就急躁躁地不知该怎么办了。   苏福在盖房子也听到二毛在哭,就过来抱一会儿,慢慢哄着,二毛竟然睡着了。   红梅说:“妈,你看,还是亲爹妈管用,咱俩怎么都哄不好,福子一来就把他哄睡了。饿就饿几顿吧,断了奶后吃粥吃饭菜,很快就长肉肉了。”   方荷花现在心里好些了,唠叨着说:“桂芝也不知啥时候回来,咱俩根本带不住,福子要忙着盖房子呢。”   红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夫妻俩吵架,没个几天是消不了气的。   *   第三天,秀梅家办满月酒。   红梅上午就抱着乐乐一起过去玩,苏醒忙到十一点也去帮忙。   李桂花和陈贵带着腊梅、小军、小东一起过来了。   陈贵一手搂乐乐一手搂秀梅的小闺女,乐得不行,说:“一转眼,我就有两个小外孙了,哎呀呀,我老了哟老了哟。”   秀梅赶紧把她的小闺女抱过去,“爹,看你,我们小时候你肯定抱得少,这么小的娃娃要横着抱。”   红梅在闲聊中问她妈妈有没有给腊梅说人家。   说起腊梅,李桂花和陈贵最近挺忧愁,因为来家里提亲的人也不少,但没个合适的。   因为腊梅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干家务,比如洗衣、做饭、扫地之类的,几乎没下过地,不太会种田种地。   更让李桂花和陈贵担心的是,腊梅虽然可爱,自家人当然喜欢,但她一点心眼都没有,整天就是嘻嘻哈哈的,这样嫁出去会受婆家人挤兑。   李桂花叹气,小声地对红梅说:“腊梅不会种田种地,做事还磨叽,性子软乎,有点事就会嘻嘻哈哈笑,要是遇到好婆家还行。如果公婆厉害,妯娌又强悍,那不是等着受欺负嘛。”   “种田种地可以学呀,谁天生就会?”红梅说。   “今年是让她跟着学来着,但她那磨磨叽叽的样,割点稻子还把手给割了,手指骨都露出来了!我寻思着家里也要人洗衣做饭扫地啥的,就让她在家呆着。虽然可以说个人家,反正要订婚两年,让她在家学,可她那磨叽改不了,性子也软乎,要是也能嫁到苏家河这边来,有你和秀梅时常盯着,婆家人应该也不敢欺负她。”   “嫁到苏家河这边来?”红梅愣了愣,然后小声嘀咕道,“苏醒他三弟叫庆子你知道的,是个踏实干活的人,他倒是喜欢腊梅,但是……我和腊梅是亲姐妹,如果又做妯娌不太好。另外,你和爹估计也不看好庆子。”   “庆子?”李桂花眼神亮了,“难怪每次我去你家,他都特别热情,端茶倒水搬凳子的,虽然不太会说话,但看着挺老实,地里的活也很能干吧?”   “他都种多少年的田了,田地里的活他很在行,不比苏醒差。可他没个手艺,只能在土里刨食。”   李桂花却有点看好苏庆,“农村人会种田种地就行,今年都大丰收,挣不少钱哩。要是腊梅跟了庆子,以后有你和醒大个罩着,谁敢欺负她?”   红梅怔住,这倒是有点道理,要是腊梅成了自己的弟媳,她肯定会照顾腊梅的。   “妈,你不是不喜欢我们姐妹进一家门吗?”   “那不一样,秀梅能干,又泼辣,她嫁哪儿去我都放心。腊梅不一样,她没心眼不说,还性子软乎做事磨叽,我去跟你爹说说,他肯定也乐意让腊梅跟着庆子。”   李桂花说着就把陈贵拉到一边,说腊梅和庆子的事。   陈贵在那儿直点头,看样子也是乐意的。   正说着呢,苏庆竟然跑过来了。他本来在家里帮忙搬砖盖房,这会儿到了中午,他肯定是想见见腊梅,就偷偷跑过来了。   他一来就跑李桂花和陈贵面前亲热地喊叔叔婶子,然后红着脸到腊梅面前去了,还从裤兜里偷偷拿出什么东西往腊梅手里塞。   腊梅欢喜地接在手里,也不顾及旁边的人怎么看,就拆了包装纸往嘴里塞。   红梅远远瞧着,寻思那应该是话梅糖,她记得上个月苏醒和苏庆去姑姑家吃喜酒带回来几粒话梅糖。   这个苏庆还真能留,几粒话梅糖能留一个月。 第八十章   红梅觉得苏庆和腊梅的事还是要谨慎考虑为好, 就没急着跟苏醒说。   红梅进屋里帮秀梅一起给她的小闺女洗澡。   秀梅给她闺女取名叫苏梦,小名叫月月。   因为养猪, 秀梅和苏昌盛算是挣了一大笔。上个月他们的猪全都出栏了,除掉所有本钱,还挣了两千六。   另外他们也种了西瓜、花生和棉花,虽然不多, 总共也卖了七百多块。   他们小两口这一年就挣了三千三,在九队可是数一数二的。楼上的三间刚刚盖好, 苏昌盛就去给秀梅买了个金戒指和一个沉甸甸的金镯子,花了七百九!   给月月洗了澡,秀梅就把金戒指和镯子拿出来给红梅看,红梅在窗户边对着阳光一照, “哟,金灿灿的, 好看!”   红梅说着不禁看向自己手上的那枚银戒指, 还是八二年苏醒偷偷送她的。“秀梅, 你这金戒指是好看,金镯子也沉, 但我还是看我的银戒指顺眼。”   秀梅嘟着小嘴说:“哼,你的银戒指当然好看, 定情物是吧?”   红梅笑着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银戒指,“对呀,我都戴三年了,还白亮白亮的。”   秀梅噗哧一笑, “那是你擦洗得勤。”   这时腊梅推门进来,“大姐、二姐,开席了,你们不去吃吗?”   她说话时嘴里还含着糖呢。   红梅试探地问道:“腊梅,你吃的糖是庆子给的吧,他咋单独给你留糖呢?”   腊梅唆着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庆子哥每回见了我都偷偷给我吃的。”   每回?秀梅和红梅对视一眼,这事她们当姐姐的还真不知道,这个庆子藏得挺紧啊。   秀梅在窗户边往外瞅了瞅,见苏庆那双眼睛满院子找腊梅。   “姐,你家庆子对腊梅肯定有意思。腊梅,你也喜欢他?”   秀梅就是这么不爱遮掩,这么突然一问,腊梅被吓住了。   腊梅还真没想过喜欢不喜欢,就是觉得庆子对她挺好。   腊梅站那儿愣愣的,然后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二姐,你说什么呢,什么喜欢不喜欢呀。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吃喜酒去,我看见有我爱吃的罐头汤了。”   苏醒吃了满月酒,再帮着收拾好桌凳就先回家搬砖和泥去了,红梅到傍晚才回来。   因为办满月酒置办了好多菜,分量挺多,秀梅早早的给她姐留了一些没端上酒席。   这些好菜都是没动筷子的,红梅就带了回来。   回家一进厨房,红梅吓了一跳,“桂芝,你回来啦?”   桂芝瞅了一眼红梅,轻轻地点头,嘴里“嗯”了一声。看她那样子,还没缓过劲来呢。   “要不是担心二毛,我才懒得回来。”桂芝洗碗时嘀咕了一句。   在娘家才住两天就回来了,红梅还真没想到。   红梅把从秀梅家带来的三盘菜倒了出来,一盘鸡肉、一盘卤牛肉、一条炸稣鱼。   她知道桂芝特别爱吃卤牛肉,平时想买都买不到,还是去年去省里检查是不是双胞胎在省里吃了一回,惦记到现在呢。   这回秀梅办满月酒,苏昌盛可是从县里买回来的菜,这盘卤牛肉也是秀梅特意留给姐姐的。   红梅倒出一半,准备把另一半给桂芝端过来。   端着盘子还没走过来,她突然想到这是秀梅家给的,桂芝她是不是介意?   红梅尴尬地站在两个灶之间,不知是该端过去还是退回来。   桂芝也知道秀梅家今天办满月酒,看到那卤牛肉也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桂芝走过来接起那半盘卤牛肉,说:“嫂子,我知道你这是要端给我的。秀梅是你妹妹,她又看不上福子,只不过福子一厢情愿罢了,这事我也懒得追究。”   “你不和福子吵架了?”红梅问。   “刚才我一回来就和福子说了,以后不许他跟秀梅说话,要是我听见他找秀梅说一句话,我就再也不回来了,带大毛和二毛回娘家过日子去!”   “福子肯定答应呗,他心里那么在意你。”红梅笑着说,心里却在想,她娘家那两个嫂子能容得下她带两个孩子过去?   桂芝说出那话,神情有些僵,她也是想到了她的两个嫂子。   这回她跑娘家去,她妈倒是哄她,她爹说她没事找事,闹什么闹。她爹虽然说她,但还是找出好菜给她做着吃。   但两个嫂子一开始都添油加醋地说福子怎么怎么不好,之前她们去摘棉花,福子对她们不冷不热的,还说福子爱招惹女人,花心得很。   桂芝仔细一想,福子也没招惹哪个女人,除了结婚前喜欢过秀梅。   两个嫂子又说福子爱打牌,以后肯定赌钱。这事桂芝倒是清楚,自从那回福子被他哥和他妈打过后,打牌再也没赌过钱,他出门身上都不带钱的。   桂芝越来越觉得两个嫂子说话太夸张,硬是把福子贬得一文不值,话里话外连带着也说红梅不好。   桂芝当时心里生气不觉得,现在仔细一想,觉得她那两个娘家嫂子有点爱生事,谁在她们眼里都没个好。   “桂芝,你回来没给二毛喂奶吧,福子说这回正好给他断奶呢。”红梅边说边到灶上去热菜。   “回家时我差点就喂了,还是妈及时拦住我了。没想到我走两天,二毛就没奶瘾了,我把衣服撂起来,他盯看了半天。”桂芝一说起二毛,脸上就有了笑容。   天黑了,苏醒兄弟几个收了工,都进屋吃饭。   苏醒下午就知道桂芝回来了,不过当他见桂芝在那儿吃秀梅家的卤牛肉,还是挺吃惊的,看来桂芝也没那么爱钻牛角尖。   苏福见桂芝不生气了,那是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还一脸笑嘻嘻的。   他吃完又赶紧来喂二毛,让桂芝好好吃饭。桂芝见他表现不错,不再置气了,吃完饭就烧水,叫苏福把身上的泥灰洗干净。   红梅和苏醒见他们俩和好了,会心一笑,觉得这样才叫过日子嘛。   晚上,红梅把她爹妈的意思跟苏醒说了。   “我爹妈是希望我能照顾着腊梅,腊梅对庆子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看她那样子,对庆子应该是有好感的。”   苏醒心里特别高兴,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爹妈如果同意,那就赶紧提亲去呀!你和腊梅既是亲姐妹,又是妯娌,这多好啊,亲上加亲!再说了,以我爹妈对你这态度,还有我哥几个你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你说谁能欺负腊梅?”   红梅心里却没那么安稳,说:“我怕我照顾不好腊梅,她要是跟着庆子,以后过不上好日子,我心里不踏实呢。”   “跟着庆子不会差,庆子种田种地很在行的。你要是不放心,到时候咱拿出一亩桃林给他们俩!”   红梅嗤笑,“咱那桃树还没结出一个正经桃子来,你就在那儿装大头啊!”   “结桃子那还不是迟早的事!”   苏醒根本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爬起床来去找三弟,说红梅爹妈愿意把腊梅说给他,腊梅自己应该也不会反对。   苏庆兴奋得哪里还睡得着,恨不得现在就天亮,他好让他爹和大哥一起帮他提亲去。   次日,苏庆比谁都起得早,还把早饭给做了。   方荷花来到厨房,见苏庆把早饭做好了,还跑出去看看太阳,说是不是变天了呢。   方荷花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就兴奋跑出去,把他大哥扯了过来,让他大哥说。   苏醒昨晚跟苏庆说了之后,回屋又劝红梅好一阵子,红梅也就答应让他们去她娘家提亲了。   方荷花听说了这事,当然特别高兴,她见过腊梅,长得好看,人又乖巧,还爱笑。   至于不会种田,那都不叫事,种田不是有苏庆吗,腊梅只要把家务干好就成。   方荷花心里一高兴,就煎了两个鸡蛋端到红梅灶上去。   “红梅,托你的福,庆子可以去你娘家提亲了。乐乐,你到奶奶这里来,别打扰你妈妈做饭。”   方荷花把乐乐牵了过来,忽然又说:“庆子做了早饭,分量够多,反正你还在洗锅,也没烧起火来,到我那灶上去吃吧。老大正在跟他爹商量买什么礼去提亲呢,走走走!”   方荷花扯着红梅、牵着乐乐出去了,桂芝坐在灶下愣愣的。   之前嫂子时常有秀梅陪着说话聊天,还能一起带孩子,现在还要把腊梅娶进门!嫂子三姐妹以后岂不是抱成团了,亲亲热热的可真好。   嫂子的命就是好,桂芝感叹道。   桂芝往灶膛里塞一把火,自言自语道:“我咋就没一个妹妹呢,要是有的话,说给喜子也行啊,唉。” 第八十一章   苏庆和腊梅的订婚日子定下来了, 打算年后二月初八就办,但要订婚两年。   这几天苏庆兴奋得干活格外带劲, 盖房子的砖几乎是他一个人搬上去的。   苏醒得了空,就把田里的棉花杆给扯回家,然后堆成柴堆。   腊月十五这一天,老四苏喜把家里的棉花杆也堆成柴堆后, 就跑村里玩去了。回来后,他突然跟爹妈说, 过了年他要去深圳!   苏保国和方荷花如何都不同意的,苏喜学会了木工手艺,这就可以接活干了,木工新手一天也有四块钱, 根本不必去外面闯荡。   更让人头疼的是,家里人不让苏喜出去, 苏庆也吵着要南下!   到了腊月十八, 隔壁村一个新出师的木工来找苏喜, 问他年后去不去深圳。有个伴一同出门,苏喜更是吵着要出去了。   没办法, 这天晚上苏保国又把家里人全叫到一起,开家庭会议。   苏喜一脸的急切, “爹、妈,你们整天就窝在家里种田,根本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在家我有手艺才四五块钱一天, 在深圳那边,搬砖都六块钱一天了!像我这样有手艺的,可以进家具厂,有九块或十块钱呢!”   方荷花板着脸,“九块钱又怎样,也就是在家干的两倍,但那样离家十万八千里,看不到又听不到,出了事怎么办?”   “哎哟我的妈呀,还十万八千里呢,你以为是孙悟空翻筋斗啊,也就一千里左右,坐火车二十个小时就到了。”   苏喜才说完,苏庆又接着说:“听说在深圳那儿每天都有活,月发工资,哪怕是普通搬砖的,一天六块,一个月也有一百八,一年就两千多呢!”   方荷花瞪苏庆,“你在外面不吃不喝呀!”   苏庆瘪着嘴说:“除掉吃喝花费,一年攒个一千五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结果苏喜拉他三哥往边上一扯,“三哥,你出去只能做苦力,我可以干技术活!一个月三百,一年就是三千块,明年过年回家,我准能带两千五回家!”   苏庆不乐意了,“你又不急着需要钱,我订婚了,我想多挣钱回家娶腊梅呢。”   苏保国开始一直没说话,见两个儿子抢着要出去,烦闷地说:“你们抢啥呀抢,我准允你们出去了吗?家里的活都干不来,出去干嘛,你们真以为外面的钱好挣?”   苏喜急得要哭了,“爹,我都跟春山说好了一起去,他亲戚就在家具厂,我去了直接进厂当技术工,你和妈有啥好担心的,我到时候往家里写信嘛。”   方荷花是看出来了,小儿子现在一心向往外面的世界,那颗心想拢都拢不住,如果要他在家,他怕是要生事。   老三苏庆见爹妈那表情有点松动的意思,忙说:“爹、妈,你们不能什么都惯着老四不管我呀,他学手艺了我没学,现在他要去深圳,你们可不能只让他去不让我去!”   方荷花恼了,“行行行,都去都去,家里的田和地全送人得了!”   见方荷花发火,老大苏醒瞪着老三和老四,“你们俩再吵吵,我可得揍你们了!”   苏庆和苏喜都鼓着腮帮子,不敢说话了。   方荷花瞅了瞅苏保国,“他爹,要不让一个出去吧,家里的活干不完可以请帮工,男帮工请不到可以请女帮工。”   “那让谁出去呀,他们俩吵成这样!”苏保国心烦地说。   “抓阄!”方荷花气嘟嘟地说,“老大,你写两个阄,让他们俩抓!”   苏醒找出纸笔,一张上面写个“去”,一张上面写个“不去‘,然后捏成团,握在手里打乱顺序,然后让老三老四抓。   苏喜和苏庆都着急,两人同时伸手来抓。   结果两人同时一打开,苏喜抓了个“去”,他当场兴奋地又蹦又跳,凳子都被他撞倒了。   苏庆低着个脑袋,眼睛直直地盯着“不去”两个字。看他那模样,心里特别难受。   苏醒安慰他,“庆子,你订婚了也不好出远门,一年三节你得去送吧,还能时常看到腊梅,你要是去了深圳,就得一年才能见一回了。”   苏庆红着眼睛说:“话是这么说,可腊梅肯定觉得我没用,一年到头只能干家里的活,啥本事没有。本来能出去挣钱,结果抓阄都抓不过老四。”   听苏庆这难过的样子,老四苏喜也不好意思太兴奋,收敛了刚才那蹦蹦跳跳的劲,说:“三哥,我出去一天挣十块,比你蛮干苦力划算。这样,年底我挣了钱,我分一半给你结婚,剩下的再交给爹妈。”   苏庆扭到一边,嘟嚷着说:“我哪能要弟弟挣的钱,这不是更叫人说我没用吗?”   方荷花和苏保国似乎也觉得亏欠了老三,毕竟没让他学手艺,一天到晚就是种田种地,他虽然没有老大那么勤快,但比福子和喜子还是要勤奋很多。   “他爹,要不这样吧,以后等老三老四都成了家,咱俩也用不着两个人的田和地,就把我名下的一亩二分田和六分地给庆子吧。两年后他和腊梅一结婚,田和地就划过去,等腊梅嫁过来,也好调田了,他们小两口种三个人的田地,这日子也不会差了。”   苏喜忙说:“好好好,三哥你种田种地比我在行,我干田地里的活不麻利,但木工活还学得不错。”   苏庆仍不乐意,“我不想占便宜,也不想要喜子挣的钱,我就想自己有出息。”   红梅在想,都已经抓阄了,他不乐意也不成啊,说:“庆子,谁说种田种地就没出息,你大哥不还弄了满山的桃树嘛,你觉得你大哥没出息?”   庆子身子一顿,抬头看了看红梅,红梅是他大嫂,也是腊梅的大姐,他可尊敬着呢。现在听红梅这么说,他哪里还敢有异议,而且他确实没觉得大哥没出息。   苏醒也劝他,“喜子到时候挣了钱你不想要可以,但妈名下的田和地你就得着吧。我有桃树,福子和喜子有手艺,你不得着你不怕养不活腊梅呀。我和你大嫂商量了,让出一亩桃树给你,怎么样?”   苏庆忙摇头,“我不要我不要,腊梅要是知道不得嫌弃死我呀?”   “那妈名下的田地你就得着,否则爹妈心里也不好受。”红梅说。   苏庆见大嫂都这么说了,他就点头了。   方荷花是看出来了,在老三的眼里,红梅的话比她这个当妈的话都管用。   这件事商量好了后,兄弟几个又和睦了。只是方荷花和苏保国心里还是不踏实,喜子才十八岁,从来没出过远门,这一过完年他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当爹妈的还是很担忧的。   楼上三间房子一直盖到正月十四才盖完,因为过年也挺忙,所以盖房的活干得慢。   一九八六年的正月十五这天,全家人把楼上三间清扫出来,安上了新门新窗,放了鞭炮,抛了糖,这幢新楼房算是盖好了。   晚上一家人吃了团圆饭,看了元宵节电视节目,第二天,苏喜就和那个叫春山的一起出门远了。   苏庆心里再怎么羡慕,也只能乖乖呆在家里了,老老实实切了土豆去地里种。   现在乐乐走路也稳当了,红梅和苏醒也去种土豆,顺便翻菜地,带着乐乐一起下地。   只不过才干一个多小时,红梅就累得头晕,胃里还直恶心。   苏醒觉得她是早上没吃好,因为她先喂乐乐吃,然后才自己吃,可能那时粥已经不热乎了。   “红梅,你牵乐乐回家去吧,我一个人干就行。你回家喝点温水暖胃,要不再生盆火吧,虽然开春了,但这天气还挺冷。”   红梅确实有些坚持不住,就牵着乐乐回家了。   回家后她喝了温热的水,身子还是难受,就躺床上去了,让乐乐跟着大毛在婆婆屋里玩。   到了中午,方荷花见红梅还没起来做午饭,她就在锅里多煮了米,让乐乐和大毛在灶旁边玩,她边带孩子边做饭。   苏醒回家时,红梅才醒过来。她一起身,顿觉胃里直翻滚,跑出去吐了。   尽管方荷花做了几个还不错的菜,红梅也吃不下去,倒是见苏醒和乐乐都吃得香。   方荷花冲苏醒说:“你吃完饭带红梅去镇医院看看吧,吃点药好得快。”   苏醒点头,“好,正好我也想去镇上给桃树买点肥。”   方荷花一听,“你在那桃树上已经下了那么多本,怎么还要投钱?明年可就得还那一千块承包费呢,你这还一个桃子都没卖。”   “妈,你别急嘛,今年结的桃应该能吃了,明年开卖,你就等着吧!”   苏醒现在是干劲十足,买肥料只需花几十块钱,他可舍得呢。 第八十二章   苏醒骑自行车载着红梅来到镇上, 快到医院门口时,红梅突然说:“不行, 我不能让医生检查。”   “咋了?你生病了不就得检查吗,让医生开点药吃吃好得快,你这样还不知要扛多久呢。”苏醒仍骑着要进医院大门。   红梅直接跳下自行车,说:“我感觉这症状……和当初怀乐乐是一样的。”   苏醒身子一怔, “怀孕了?不可能啊,你上环了, 这是节育环,怀不了孕。”   “万一怀上了呢,咱这镇医院会把孕妇的情况都记录下来给计生站,计生站的人会立马去咱家抓我去流产!”   苏醒一听, 脸色都变了,“你……你这感觉准不准啊?”   红梅也不敢确定, “要不咱们去省里检查, 大家都以为咱们是去进货, 不会怀疑的。”   “可你现在难受着呢,要去省里还不得等明天啊。”苏醒见红梅脸色苍白, 一点精神气都没有,跟生了大病似的。   “你扛得住吗?”   “扛不住也得扛, 如果真是怀了孕,我想生下来。”红梅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苏醒想到如果再生一个孩子,红梅真的要吃很多苦,心疼地说:“你辛苦了一年多, 才把乐乐拉扯得会走路了,如果这次真怀孕了,你岂不是又要辛苦了?要不……等过几年再要。”   “你开啥玩笑呢?迟要早要,不都要想要嘛!妈早上还说呢,从明天开始她带着乐乐、大毛、二毛三个一起玩,他们三个都会走路了,反正就是带着他们玩,别让他们打架。吃饭由咱们自己喂,晚上睡觉各回自己爹妈屋。这样我怀孕了也不是很辛苦,照顾好自己就行了,等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妈不是说帮着带两年吗?”   苏醒瞅了瞅红梅,伸手过来摸了摸她那苍白的小脸,叫她坐上自行车,把她载到一家化肥店,买了三十多块钱的肥料,叫店老板给他送到苏家河八队。   回到家,方荷花问红梅怎么样,买药了没。   红梅支支吾吾地说买了,要回屋吃药去。她是想等确定是不是真的怀孕了,再告诉婆婆也不迟。   正月十七,苏醒和红梅去了省里。他们好久没一起来省里进货了,这次来医院,苏醒看到那个“不孕不育科”的牌子,不禁笑了起来。   “红梅,还记得八三年下半年吗,咱俩晚上偷偷熬药。后来妈又拿一堆中药,要咱俩偷偷熬,那段时间可真苦了你了。”   红梅也跟着笑了起来,“那药可真苦,现在想想都佩服自己,那么多中药是怎么喝完的。不过八四年春天吃的那药片倒是好,没多久就怀孕了。”   两人说着就进了医生的屋,医生听红梅描述了症状,第一反应就是她可能怀孕了。   当天晚上他们又在那间107住下了,第二天进了货,再去医院拿结果。   正如红梅所料,她真的是怀孕了,四十天!   上的环松掉了,医院就给她直接取了下来。   确定怀孕了后,红梅又忧愁了。   “我怀孕反应这么大,怕是瞒不了多久,要是村里有人去告,计生站的人肯定很快就要抓我了,怎么办?”   苏醒也犯愁,但眼前又想不出什么办法。   “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被人知道了,你就躲起来。”   “我能躲哪儿去呀,娘家那边也查得严。还是秀梅好,生了一个闺女,过个四五年还能再生一个。”红梅苦着脸说。   “乐乐多好啊,如果现在你肚子里这个是闺女,他就有个可爱的妹妹了,真好!”说到这苏醒脸上又洋溢着小兴奋的笑容。   可一想到没地方可躲,他也着急了。   商量不出什么办法,还是先回家再说。   回到家已经深夜十点多,苏醒见他妈出来跑厕所,就把红梅怀孕的事说了。   方荷花赶紧把苏保国也叫起来,说要商量大事。   其实这压根不用商量,方荷花和苏保国当然希望红梅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可又怕计生站的人知道了会抓红梅走。   他们嘱咐红梅和苏醒,这事谁都不能告诉,除了他们四个,不能再多让一个人知道。连桂芝都要瞒着,福子和庆子也不能让他们知道。   不为别的,就怕他们不小心出去说漏嘴。   至于以后肚子渐渐大了,再想办法出去躲。   “老大,你那桃树也不知能结好桃不,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得准备罚款了,听说罚款已经涨到一千五了!如果不交罚款的话,田和地都得收回去,不交不行。”方荷花提醒他们小两口。   听到一千五百块这个数字红梅和苏醒心里确实感觉到很大的压力,现在一心指望着桃树了。下半年孩子生下来,可以借钱交罚款,明年卖桃应该能还债吧。   夜里睡了一觉起来,红梅的身子不但没有轻快些,反而孕吐更厉害了。   苏醒起来做早饭,红梅在井边刷牙吐了两回,这声音被在做早饭的桂芝听见了。   “哥,嫂子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去医院买药吃了吗?”桂芝关心地问。   苏醒想了想,说:“你嫂子她……肠胃不好,虽然吃了药,但没个三四天怕是好不了。”   桂芝也没在意,说:“叫嫂子多吃些稀粥,放了油盐的菜不要沾,应该能好得快些。”   苏醒笑着点头,“嗯,我等会儿提醒她。”   吃早饭时,两家都坐在厨房里吃饭,苏醒就当着桂芝和苏福的面提醒红梅,说肠胃不好这两天不要沾油盐。   红梅确实吃不下什么,听话地喝了一碗稀粥就放下碗。   苏醒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红梅孕吐反应至少要等怀了三个月才能开始好转。这样天天和桂芝、福子在一个屋里吃饭,能不露馅吗?   且不说家里人能看出破绽,平时农闲时或下雨天村里也经常有人过来玩,红梅精神不好,动不动就吐,真的想瞒都瞒不住啊。   红梅也忧虑,夜里和苏醒小声商量。   “要不……别人问起,我就说我有慢性肠胃炎,现在吃着疗程药,得一两个月才能好,怎么样?”   “这样能行吗?”苏醒觉得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个谎言怕是瞒不了多久。   “试试吧,有人问起就这么说。如果别人怀疑的话,但没见我大肚子,不至于为了一点赏钱去告吧?”   苏醒摸着红梅的肚子说,“只能这样了,幸好你肚子不容易显,以前怀乐乐时,四个多月都看不出来你怀孕了。”   果然,第二天红梅早上起来又吐,桂芝就开始怀疑了。   待红梅和苏醒吃过早饭出了厨房,桂芝就小声跟苏福说:“嫂子是不是怀孕了,她说是什么慢性肠胃炎,还在吃药,可别吃坏了。”   苏福有点懵,“怀孕?不可能吧,嫂子不是上环了吗?”   “你懂个屁,结扎才不会怀,上环也有人掉环的。我听我娘家大嫂说,还有人偷偷取环生孩子到处躲呢。“   “你别瞎说,那是别人的事,跟嫂子有啥关系?”   “你这人说话啥态度,我又没说嫂子会故意偷偷取环生孩子,我是担心她怀上了不知道,瞎吃药给吃坏了。”桂芝气得把碗往桌上一摔,“跟你这人总是没办法说话!”   “既然你担心你就提醒一下嫂子嘛,我难道会拦着?”苏福没好气地说。   他见桂芝瞪他,他又哄着桂芝,“好好好,是我态度不好,你没吃饱吧,再吃一碗。来,把碗给我,我帮你盛。”   见苏福服软,桂芝脸色也缓和下来,嘀咕道:“嫂子应该没怀孕,她去医院检查了,医院不可能连个怀孕都检查不出来吧。嫂子说是肠胃炎,那就是肠胃炎了,她要是怀了孕不可能连咱俩也瞒着。”   “就是。”苏福这么应了一句。   吃了早饭,苏醒下地去了,红梅难受,头晕晕的,走路都走不稳,就在自己屋里躺着,乐乐已经被方荷花给牵走了。   桂芝敲了敲门,“嫂子,我跟你说点事。”   “你进来吧。”红梅艰难地起身。   桂芝推门进来,“哟,嫂子你躺下了?你这肠胃炎也太厉害了吧,是不是得去医院挂水啊,哪能这么扛着?”   “那个……医生说了,我这慢性肠胃炎得慢慢地养,吃一个多月的药应该就好了。”红梅僵硬地笑了笑。   “你现在吃药了吗,我帮你拿。”桂芝在桌上找药,却一盒药也没找着。   “哦,我……我刚吃过了,药在抽屉里呢。你去忙你的吧,我真的没事。”红梅真怕露馅了,只能赶紧让桂芝出去。   桂芝只好退出来,想了想,她还是把她家的开水瓶拎了过来。   “嫂子,你早上没烧开水,喝我家这瓶吧。”桂芝放下开水瓶出去了。   现在方荷花带着三个孩子,桂芝能敞开着膀子下地干活了。   这几天她一边和苏福翻地,一边四处打听谁家要盖房,又想去人家里推荐苏福。 第八十三章   过了一个星期, 红梅的症状不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 吃啥吐啥。   桂芝想起红梅怀乐乐那会儿的样子,心里已经怀疑了。   可她想不通,嫂子为啥连她也瞒着,难道她会说出去?   计生站的人要是来抓嫂子, 对她严桂芝来说又没好处,嫂子没必要瞒着呀。   桂芝心里不痛快, 觉得嫂子把她当外人了。   晚上,她和苏福坐在自家电视面前,小声嘀咕道:“嫂子肯定是怀孕了,如果是肠胃炎吐成这样, 她早就去医院了,她平时挺爱惜自己身体的。尽管她不愿去, 大哥能一直让她扛着?”   苏福听着也觉得有道理。   “嫂子怀孕是好事呀, 她不是盼着有个闺女吗, 你有啥不满意的。”   “我哪有不满意,我只是觉得嫂子和大哥不该瞒着咱, 说什么吃治肠胃炎的药,我就没见嫂子吃过。都是一家人, 有啥好瞒的。”   “他们不想说就算了呗,你操哪门子的心,看电视看电视,少打岔。”苏福把电视声音调大一些。   桂芝也懒得去多想了, 跟着一起看电视。   又过了一天,方荷花拎着满满一篮子衣服去河边洗。   “荷花婶子,你家红梅好久没出来干活了,她在家忙啥呢,她一家三口的衣服还要你洗呀?”一位妇人问。   方荷花红着脸说:“红梅得了慢性肠胃炎,一直不舒服,我就让她在家养着。”   “慢性肠胃炎?”那位妇人讪笑着,没说话。   中午,那位妇人来红梅家买肥皂。红梅在午睡,没出来收钱,是方荷花过来递肥皂收钱的。   买肥皂的妇人在门口撞见桂芝,神神秘秘地说:“你嫂子是不是怀孕了,听说她整天躲在家里不见人。”   红梅确实不敢出去,动不动就恶心呕吐,谁见了都知道她怀孕了。   桂芝没想到突然被人问了这么一句,她身子僵了僵,“怀……?我嫂子她……她是得了肠胃炎,你别瞎猜。”   见买肥皂的妇人一走,桂芝慌里慌张地拍着胸膛自言自语道:“哎哟我的妈呀,差点露馅了。”   这时二婶走了过来,“桂芝,你……”   “啊哟!”桂芝被突如其来的二婶吓了一大跳。   二婶见她一惊一乍的,皱眉问:“你刚才在说啥呢,什么差点露馅了,还吓成这样,你做啥坏事了?”   “我……我没有没有!我能做什么坏事。”桂芝一溜烟回自己屋了。   二婶是来找方荷花的,她进了老屋,说:“大嫂,你家两个儿媳最近是咋了,红梅躲屋里总不出来,桂芝还自言自语,我走过去叫她一声,她又吓得一惊一乍的。”   方荷花眼神直躲闪,说:“桂芝经常神叨叨的,你管她呢。红梅是得了慢性肠胃炎,吃了药慢慢好些了,要在屋里养着。”   “又不是坐月子,还躲在屋里养着,也是你这个婆婆惯的。”二婶直朝方荷花挤眼,意思是对儿媳要严厉些。   方荷花只好默契地配合她,频频点头,说几句儿媳的坏话,发几句牢骚。   就在这时,红梅在屋里突然恶心起来,她并不知道二婶在老屋里。   她捂着嘴从新房子里跑出来,本来是想奔向厕所的,可根本来不及了,就往屋前的土上一吐。   二婶瞧见了,睁着双大眼,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心里有点怀疑,红梅莫非是怀孕了?   想到平时方荷花也没这么惯着儿媳,不至于连衣服都不让红梅洗了,二婶觉得红梅八成是怀孕了。她没说什么,笑了笑,就走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接下来越来越多的人传,都说红梅是怀孕了。   红梅越想越害怕,生怕哪一天起床就见计生站带人来抓她。   因为害怕,晚上也睡不好觉,孕吐更严重。   苏醒都快急坏了,说:“红梅,要不你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只要没人瞧见你大起肚子,不会有人去抓你的。你在娘家好好住着,等我想到了更合适的地方,咱们再挪地方。”   红梅不同意,说:“我这一回娘家,不是坐实了吗,他们肯定更会四处传,说我怀孕了。”   “你不回娘家,大家也是这么传。你回娘家住着,万一计生站的人来抓,我也能替你挡一挡,然后再去你娘家通知你躲起来。你要是在这儿,计生站的人来了你根本没处躲。”   红梅沉思了一阵,仍然摇头,“不行,我怀孕的事连秀梅和爹妈都没告诉。我这一回娘家,不仅咱家这边的人知道了,娘家那边人也跟着知道了,越多人知道,不就越危险吗?”   苏醒一听,红梅这话确实有道理。他实在没办法了,说:“那就等肚子大了再说。”   村里人传得厉害,有很多人嫉妒得心痒痒。因为之前一般人的思想都是生四五个,有的还生五六个,反正越多越好。   现在不少人家生了一个儿子就不让生了,心里焦躁得很。也有的人之前生了一个女儿,计生政策越来越严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儿,心里盼个儿子,却有那个心没那个胆。   比如家里经常聚赌的双子,他就是只有两个女儿,而他的弟弟只生一个儿子。听说红梅可能怀孕后,双子兄弟及妯娌们真是红了眼。   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因为生得少而心里不平衡的至少有十几户人家。这些人经常打听红梅的事,估计也有人蠢蠢欲动,想学红梅那样偷偷地怀孕。   只不过都上了环,她们还真不知道红梅的环是怎么取下来的,还猜测她是花钱找省里的医生取下来的。   接下来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想从方荷花和桂芝或福子兄弟几个嘴里探口风,如果确定红梅怀了孕,他们也想托红梅帮着联系省医院的医生。   结果红梅这一大家子人都把紧了口风,就是不承认红梅怀了孕。   一天,二婶的小儿媳晚霞过来找红梅,说是来讨教织毛线衣的方法。她头胎是个女儿,二胎生了个儿子,可她还想再生。   红梅织毛线衣并不好看,她手不巧这事村里的妇人和大姑娘们估计都知道。可晚霞却偏偏来找红梅讨教,红梅觉得不太对劲。   晚霞问了几句关于织毛线衣的事,就拐变抹角地说:“嫂子,我虽然有一儿一女了,但还是觉得少了点,分田分地也吃亏。”   红梅瞥了她一眼,低垂着眼皮说:“现在多生不但不分田地还罚款呢,有一儿一女你还不满足呀?”   晚霞讪笑,“嫂子,咱俩好歹也算是一家人,这里也没外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到省医院找医生取了环?那医生要收多少钱,你能带我也去取不?”   红梅脸色不太好看,身子发僵。   “晚霞,瞧你说的,我真没花钱去找省医院的医生取环。咦,不对呀,你生了两个,不是结扎了吗?”   “结扎和上环应该差不多吧,环能取掉,结了扎的应该也能接通!”晚霞认真地看着红梅,“你就带我去找那个医生嘛!”   红梅尴尬地笑着说:“你是听别人瞎传的吧,我没那个本事,也没有怀孕,你咋就不信呢?”   红梅知道,等生下孩子的那一天,大家就知道她这之前都是在骗人。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没办法,如果真说自己的环掉了,医生帮取了下来,不知会有多少人涌过来找她,让她帮忙找那个取环的医生呢。   如果上的环自己没松动,任何医院的医生都不会给人取下来的,计生政策那是全国性的。   晚霞见红梅嘴风这么紧,一点忙都不肯帮,心里有了气,客气几句就走了。   这下村里不少人心里生了恨,觉得这种能偷偷取环的好事,为什么只能让红梅一人独占着。   一个村子里的人,平时就喜欢攀比。而多生孩子是一辈子的大事,在这方面村民们更是攀比得厉害。   *   转眼到了三月,红梅状态好多了。她跟别人说自己的慢性肠胃炎好了,现在经常跟着苏醒下地干活。   大家见红梅脸色越来越好看,渐渐红润起来,下地干活也挺使劲,有不少人觉得之前是误会她了,原来她没有怀孕啊。   但也有人坚信不疑,还说红梅脸色红润是怀了姑娘。   红梅和苏醒见大家怀疑的人少了,放心不少,现在已经筹谋着去隔壁永县租个房子,等肚子大起来就去那躲着。   他们还想好了,到时候对外就说她跟着娘家一个叫玉珍的姐妹去深圳学理发去了。   眼看着快要端午节,红梅怀孕五个多月了,肚子已经凸起来了。只不过她人瘦,又穿着很宽松的汗衫,一般人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苏醒最近忙着给桃树嫁接,因为去年只嫁接一百多棵,另外还有两百多棵结桃容易掉,这回他全给嫁接了。   嫁接完之后,他就去隔壁永县租了套房子,还跑到陈家村跟岳父岳母说了,然后叫腊梅跟着一起去永县照顾红梅。   一切都安排好了,准备五月初一那天动身。   结果五月初一的早上,红梅和苏醒被计生站的人堵在了门口! 第八十四章   “陈红梅, 你违反了国家计生政策,现在必须跟我们去医院!”计生站的一个头头严肃地说。   红梅本能地狡辩, “我没有怀孕,是谁胡说的?”   “有没有胡说,你跟我们去一趟医院不就明白了,如果怀孕了还能查不出来?”计生站的人哼笑着说。   红梅咬唇, 眼泪紧跟着掉出来。她不想流产,都怀孕五个月了, 这是一条生命啊,她怎么也得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她转身跑进屋,打开后门,撒腿就跑。   苏醒懵了一秒, 紧跟而上!   计生站的人见他们往屋里跑,完全没搞清状况, 三个人本能地跟进屋。   苏醒见他们追上来了, 赶紧把后门关紧, 不让计生站的人出来,好让红梅跑远一些。   计生站的人拼命撞后门, 吼道:“苏醒,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违反计生政策, 简直目无王法!”   苏醒在后门外面死死把住门,“我们交罚款!一生下来就交,我把钱送到你们计生站去!”   “不行,要是个个都超生, 生下来再交罚款,那这个计生政策岂不是摆着看的?我们计生站的人全都要掉铁饭碗!”   “你们行行好吧,我老婆是意外怀孕,不是故意违反计生政策,都怀五个月了,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计生政策又不是我订……不对,他在故意拖延时间!”计生站的头头转头对两个手下的人吼道,“还撞什么门,赶紧从前门跑出去追啊!”   他们追出来后,红梅已经没影了!   他们观察了一下地形,感觉红梅肯定是往后面跑了,因为往北面跑是一大片棉花田,好藏人。棉花田北面又是别的村子,她可以躲进她认识的人家里。   计生站的头头招呼着手下两个人一起往北面追。   红梅确实往北面跑了,她远远见计生站的人追上来,趴在一块棉花田里,然后慢慢往东挪。   东面有她家的桃树林,她熟悉那里的地形,说不定可以躲过去。而且桃林旁边不是有人养鸡吗,最近养鸡的人家弄了个草垛在那儿,她可以先躲草垛里,等天黑了再想办法去哪儿躲着。   苏醒见计生站的追出去,吓得腿软,要是红梅被抓住了怎么办,她会哭死的。   不行啊,她要是拼命跑,把肚子里的孩子跑掉了怎么办?   苏醒尽管腿软,也拼命往北面跑,去找红梅。   方荷花在家门口哭着跳脚,“是哪个害人精哟,来告我家红梅,要是我家红梅被抓住了,我跟他拼命!他爹、福子、庆子,你们快去找你嫂子,要是计生站的人追上你们嫂子,你们就和计生站的人拼命!”   苏保国和福子、庆子三人全都撒腿往北面跑去了。   桂芝愣在一旁,已经完全吓傻了。   计生站的人还真是眼尖,有一个人远远就发现红梅趴在了棉花田里,直冲向红梅。   苏醒发现后一声惊叫,直接抱住那个人扑在地里,然后把他死死摁住。这个计生站的人哪里是苏醒的对手,根本动弹不了。   计生站的头头和他手下的另一个人见势,也都跑了过来,结果被福子、庆子和苏保国三人拦住了。   这五个人扯在了一起,庆子像苏醒一样结实高大,他死死揪住一个人。   而旁边,福子和苏保国摁住了计生站的头头。   红梅见他们控制住了计生站的人,搂着肚子拼命跑,跑到棉花田的北头突然拐弯,往东头跑去。红梅边哭边跑,一个趔趄,被田梗给绊倒。   她哭着爬起来,又拼命往东头跑,完全顾不得肚子疼不疼了。   苏醒兄弟几个和他们的老爹硬是把计生站的三个人控制住了,计生站的头头被摁得脸色发涨,大骂道:“你们这群土匪!强盗!快放了我们,你们都想坐牢是吧?”   苏醒也气得发狠,真想揍人,可他还真不想坐牢,如果坐牢了,红梅还怀着孩子,他就没法保护红梅,没法陪着她生孩子了。   如果红梅见他坐牢,可能孩子都保不住。   红梅平时总劝他三思而后行,现在他确实三思了,所以忍住了打人。但也不肯松手,就死死摁住计生站的人。   计生站的头头还在破口大骂,苏醒恼了,“你们才是土匪是强盗!我孩子在她妈肚子里都活五个月了,你们还想拉她去流产,你们不是人!”   直到双方力气都耗尽了,苏醒寻思着红梅应该也跑远了,计生站的人肯定追不上,才松了手。   苏保国和福子、庆子也跟着松了手,计生站的三个人被摁得浑身酸疼,半天没爬起来。   等他们爬起来后,也没空跟苏醒这些人耍嘴皮子,直接往北面跑去,还想把红梅给追回来。   苏醒一个大男人忍不住哭了起来,他大概猜到红梅跑桃树林里去了,但他现在不敢去找,怕计生站的人跟着。   他蹲在棉花田里抹眼泪,他担心红梅呀,生怕她跑摔了,又怕她跑丢了。   直到计生站的人不见踪影了,他才去南面,来到河边,再偷偷拐到东头的山上去找红梅。   十亩桃林,想仔细找也挺难的。苏醒慌里慌张的,小声喊着,“红梅!红梅!你在哪儿?”   “红梅,你还好吗,刚才肚子没跑疼吧?”   因为他声音太小,躲在养鸡场附近草垛里的红梅压根听不见。   苏醒仍在那儿压低了声音喊,喊着喊着却撞见计生站的那三个人!看来他们是打听到苏醒的桃林在这儿,所以寻过来了。   计生站的头头一脸的生气,“怎么,你也找不见你老婆?”   “都怪你们,我老婆这一跑,肚子肯定疼,你们怎么就不肯放过她?”苏醒的焦急完完全全写在脸上,计生站的人也觉得他不会骗人,他确实连自己老婆躲哪了儿去了都不知道。   计生站的人在桃林里找来找去,都晕头转向了。因为草垛被桃树挡住了,他们也没发现那个草垛。   苏醒觉得养鸡场那边味道难闻,红梅是不可能躲那儿的,因为她一闻到臭味就会吐。   计生站的人寻到山的北面去了,那里全是大树。苏醒也跟着去那儿找,如果红梅真躲进了树林,他好歹能帮着挡一挡计生站的人。   一直寻到中午都没寻到人,计生站的人也累了。他们留其中一个人在苏家守着,另两个人先回去吃饭。   到了傍晚,留下的那个人被换走了,计生站的那个头头和一个手下的人就坐在苏家大门口。   他们还不信了,红梅能一直躲在山里不回来吃饭,饿也得饿回来!   他们在苏家门口等着,还不许苏家人出去找红梅,怕他们找到红梅偷偷把红梅送到别的地方去。   苏醒要出去找,计生站的头头说:“你要再妨碍公务,现在我就报警,把你和你爹以及兄弟几个全抓了去!”   苏醒不听,仍要出去找。计生站的头头朝他喊,“你这么固执是想坐牢是吧,你为了让你老婆生孩子想坐几年的牢?”   苏醒站住了,他不能坐牢,他还要照顾红梅和孩子呢。   他寻思着,就耗着吧,计生站的人不可能晚上不睡觉吧?   一直等到夜里凌晨一点,红梅也没回家。   计生站的头头在想,这个陈红梅应该没躲在山上,她一个孕妇难道不怕山上的豺狼?如果她躲在山上,这个点了也该偷偷摸回家了。   计生站的头头带着手下的人走了,打算第二天去红梅的娘家找。   计生站的人一走,苏家人除了方荷花在家看孩子,其他人全都出动去找红梅。   桂芝觉得红梅是躲秀梅家了,直接跑河对面去。来到秀梅家门前,见她家黑漆漆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个点全家人都睡着了,桂芝不好吵醒秀梅一家子,只好回来了。   苏醒仍然觉得红梅在桃林,他拿着手电筒在桃林照着,小声喊道:“红梅,你快出来,计生站的人走了!”   “红梅!红梅!”   苏醒喊得要哭了,红梅到底能躲哪儿去呢?   “苏醒,我在这儿呢!”   苏醒身子一顿,转身跑向桃林的最北面,见红梅坐在那儿吃桃子呢。   桃子才刚结出来,一点儿大,又酸又涩,可红梅实在饿极了。   苏醒一下扑了过来,“红梅,你……你一直在这儿?”   红梅摇头,“白天我躲在那养鸡场旁边的草垛里,那边味道真臭,我吐了一地。后来天黑了,也没见着计生站的人来寻我,我就一直蹲在这里,饿了就吃桃。瞧你种的好桃,难吃死了!”   苏醒眼泪糊了眼睛,一下把红梅搂在怀里。   红梅见计生站的人没找到她,心里倒还镇定。   “我没事,瞧你没出息的样,还哭上了。”   至于她自己躲在草垛里哭的事,是不会告诉苏醒的。为了不让苏醒担心,你只能装作镇定了。   苏醒哽咽地说:“你是不是猜着计生站的人会在家里守着,所以一直不敢回家?”   “对呀,我才不傻呢,我知道你肯定会寻到这里来,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咱们得赶紧走,不能呆在这里了,谁知道明早计生站的人会不会再寻到这里来,咱俩趁这夜里去隔壁永县你租的房子那里去吧。”   苏醒关掉手电筒,左右瞅瞅,说:“这个点哪有车?”   “等天亮了咱就走不掉了,咱去路边那坑里躲着,最早一班车有六点的。”红梅起身说。   苏醒说:“不行啊,那班车不是去永县的,去永县的车要等到中午才有。你还没正经吃饭呢,可别饿坏了。”   红梅上午跑的时候腿摔扭了,走路一瘸一瘸的,边走边说:“你脑子怎么突然不灵光了,咱先坐上车,到了昌县的路上就下车,再转车去永县。”   苏醒一听,说:“不着急。家里给你留了饭,等你吃了饭,咱们再去路边坑里躲着。身上也没带钱,两手空空也没法坐车。” 第八十五章   小两口回到家, 老远就听见方荷花哭,她着急得不行, 因为刚才福子回来了,说没找到嫂子。   苏保国和苏庆还在外面找人,这个点都没回来。   见苏醒扶着红梅回来了,红梅肚子也没事, 就是腿扭了走路有点不舒服,方荷花立马抹了泪, 赶紧关上门,然后去灶上热饭。   这个点孩子都睡着了,红梅去屋里看着熟睡的乐乐,亲了亲他的小脸蛋, 然后转头小声跟苏醒说:“要不把乐乐也带去吧,他长这么大, 每晚都是我陪着睡的。”   “不行, 乐乐才一岁多, 别带外面陌生的环境去,他有爷爷奶奶带着你放心好了。咱们在外面也就呆四个月你就好生了, 这四个月怎么也得熬过去。”   方荷花端了饭菜过来,然后看着红梅吃。苏醒见他爹和庆子还没回来, 就去寻他们。   这会子桂芝也过来了,红梅不好意思地说:“桂芝,我怀孕的事瞒着你不是怕你说出去,而是……”   “我知道, 我这人粗心,要是不小心说出去就坏事了,我不怪你。嫂子,接下来你怎么打算?”桂芝问。   红梅就把她要出去躲的事说了。   “你们钱够吗,我那儿还有两百多,要不我去拿点?”桂芝说着就起身。   “不用不用!”红梅把她拽着坐下来,“在外面也就四个月,房租一个月二十五,饭钱一天三块顶天了。这么算着,四个月也就是……四百六十块钱,我和苏醒身上不是还有五百多吗,够了。”   “你到时候生孩子还要钱吗?”桂芝说。   方荷花忙说:“都说穷家富路,出门得带够钱才行。桂芝,也不用你借,你买电视也就剩那两百多。我借吧,我那儿还有几百呢。”   方荷花回她自己屋,拿三百块钱过来。   红梅不好意思收,但方荷花一再强调是借的,她就收了。   方荷花见红梅吃完了饭,就说:“红梅,你吃了就赶紧睡会儿,等到了五点半让老大叫你,你可别累着身子。”   红梅确实又累又困,就点头应下了。   桂芝和方荷花出来,见苏醒和他爹、庆子一起回来了。苏醒刚才去北面棉花田北头的村子里去找他爹和庆子,没想到在路上碰面了。   五点半,苏醒把红梅叫醒了,在这之前苏醒已经把出门要带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是一些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用杂物,装了满满一袋子。   六点,班车准时从路边走,他们拦车上去了。一个半小时后,快到昌县,他们俩下了车,等去永县的车。   直到十一点,他们才到永县。   十几天前,苏醒来这里找房子,在县城外围城不城村不村的地方找到一户人家。   当时他打听附近有没有愿意租房子,有人告诉他,这里有一位大妈住着一个大院子,因为两个儿子儿媳都去深圳做生意去了。   苏醒找到这位大妈的家,见她和蔼可亲,家里又没杂人,就在这里租了房子。   这位大妈也姓陈,她见红梅肚子有点大,虽然不是很明显,她也猜出什么来了。   她最见不得计生站的人到处抓孕妇了,反正红梅也不是她这个县人,即便查出来,她也不至于犯法。   不过她还是要把事情说清楚,“小媳妇呀,要是你住在这里被查出来,你们县的计生站肯定会与我这个县的计生站通气,如果他们要罚我的款,你们得替我交。当然,我会想办法不让周边的人知道,我最见不得计生站的人不把孕妇当人看了。”   苏醒和红梅对望一眼,他们没想到这个大妈真是眼尖,一来就瞧出红梅怀孕了,还猜到她是来躲的。   “陈大妈,我们听你的,如果真被查出来,他们要罚你的款,我一定替你交!“苏醒知道不能光说不做呀,要是到时候他们不交,这位大妈不是也没办法吗?   他赶紧掏出钱,点着数,说:“这一百是房租,这五百先押您这儿,要是没被查出来,您再退给我。”   陈大妈笑了,“你还是挺懂事,来,我写个借条给你。”   “不用不用,陈大妈,我们相信您,你也知道我们是农村人,要是顺利生了孩子,你肯定会把钱还给我。”苏醒这个时候压根不在乎钱,不管陈大妈以后会不会还,他只希望陈大妈对红梅好点,最好能尽心想办法不让周边的人知道。   陈大妈见苏醒实诚,也放心了,说:“你得回去,让你老婆一个人在这儿吧。我跟别人说你老婆是我的侄女就行,之前我跟邻居们说过,我侄女刚结婚就怀孕了,侄女住姑姑家,也没啥说不过去的。”   苏醒可不放心,忙说:“我要留下来照顾她,她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不放心啊。”   “有啥不放心的,我还照顾不了一个孕妇?我瞧着她气色挺好,如果她不愿意做饭,大不了吃我的,你们交点伙食费就行。”   陈大妈见苏醒还不放心,说:“其实我是担心你一个大男人住在这里引起邻居们的怀疑,侄女住我这还说得通,侄女婿难道不要挣钱养家吗,干嘛也住这里,你说是不是?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就找个大姑娘来吧,我有两个侄女,让她们俩冒充姐妹也行。反正等你们走了后,被拆穿也没啥,谁也不知道你们是哪里人。”   红梅觉得陈大妈说得有道理,苏醒一个大男人也窝在这里确实说不通。   ”要不你把腊梅带过来,你在家也好干活,现在出来什么地方都要花钱,生了孩子后还要交罚款,你不是还要打理桃林吗?“红梅说。   苏醒想了想,有些不舍,说:“这一下就是四个月呢,我真的不放心你。”   “你每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我嘛,又不必陪着我在这里住下。你把腊梅叫来,我和她一起也有个伴。“   苏醒知道家里各方面都要花钱,今年要欠一屁股债是肯定的了。想到让腊梅来照顾红梅,他心里虽放心一些,但还是不舍。自从结婚后,他们俩还从未分开过呢。   这时陈大妈忽然想起一事,“哟,你们躲到我这里来,你爹妈会不会被抓去?我这里就有这样的事,小两口躲去了,爹妈被抓走了。”   苏醒和红梅同时一惊,他们跑这里来了,计生站的人说不定真会报警抓人。   “苏醒,你赶紧回去吧,爹妈哪里受过这个,可别把他们吓坏了!”   红梅催着,苏醒也不敢耽搁了。   “那好,我先回去把腊梅接过来。”苏醒再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红梅。   红梅拿出九十块钱给陈大妈,“这算是一个月的伙食费,真是麻烦你了。”   拿出这些钱,红梅手里只有一百一十块钱了。本以为手里的钱足够,没想到一会儿就只剩这么点。   看着陈大妈亲切得很,红梅觉得应该信任她。反正自己身上就这点子钱了,陈大妈也看在了眼里,不至于想谋财吧。   陈大妈给红梅拎来开水瓶,笑眯眯地说:“你喝点水吧。我在家闲着,有啥好麻烦的,倒是你们苦,为了生个孩子不容易。”   苏醒只好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回到家,只见他妈和桂芝两个人在家,带着三个孩子。他爹苏保国和福子、庆子全被抓走了,说是他们当时把计生站的人拦住不让抓红梅,这是妨碍公务。   方荷花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见到老大直抹眼泪,“听村里人说,应该要拘留十五天。你爹腰不好,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   桂芝也心烦得很,福子也被抓去了,要真是十五天还好,如果关个几个月,这家还像个家吗?   “哥,你去派出所看看吧。”桂芝说。   苏醒被劳教过,还是懂些法律的。他爹当时并没有动手,主要是他和福子、庆子把计生站的摁在地上,他爹只不过把着人而已。   他要是去派出所,应该能把他爹给换出来。   可他还要把腊梅送到永县呢,他不放心红梅。   他把这情况跟他妈和桂芝说了,叫他们别担心,他还得去永县一趟再回来。   方荷花心里惦记着红梅和孩子,就同意了,反正也就一天的事。   听苏醒说钱花得只剩一百多,方荷花又拿出三百给他。   “老大,我手里也没钱了,本来家里剩八百多,六百借给了你,庆子订婚花了两百多,彩礼钱啥的还没给呢,只能等卖了棉花再给了。你们要实在没钱,到时候再问亲戚借点。”   方荷花都这么说了,桂芝哪里还坐得住,赶紧给苏醒递上一百。她自己还要过日子,所以留了一百多。   “用不着这么多,房租交了,到时候陈大妈还会把罚款还给我们呢。”苏醒说。   方荷花瞪他,“你拿去给红梅吧,伙食费不是才给一个月的吗,还有三个月的呢。生孩子还要钱的,至于罚款人家还不还也两说。快去吧,别耽搁了。”   苏醒揣着四百块钱去了陈家村,把事情告诉了岳父岳母。   李桂花哪里放心,要和腊梅一起去看红梅,想陪着多住几天,她身上也带了几百块钱。   其实陈大妈待红梅是真心的好,她给红梅换上洗得干干净净的床单和被褥,中午给她蒸了鸡蛋,还煮了鱼。当然,这些都算在伙食费里。 第八十六章   红梅晚上一个人住一间房, 心里还是有点怕怕的,第二天见苏醒领着她妈和腊梅过来, 她心安了许多。   苏醒要回家去换他爹出来,下午就走了。陈大妈也催他走,说一个大男人在这里太招眼。   李桂花在这里陪了一天,红梅就叫她赶紧回去, 因为怕计生站的人又去娘家找,如果发现她妈不在, 会怀疑的。   李桂花见陈大妈这人确实挺好,才放心地走了,让腊梅照顾好她大姐。   苏醒去派出所找他爹和弟弟,果然, 派出所的人赶紧把他关起来,还审问他。   苏醒把那天计生站抓红梅的情形描述了一遍, 然后红着眼睛说:“我至今都没找见我老婆, 计生站也去我岳父家了, 压根没瞧见人。你们关着我爹和我两个弟弟,现在又要关着我, 总得留一个人去找我老婆吧,她还怀着孩子呢。”   派出所的警察又不是计生站的人, 还真相信了苏醒的话,就把苏保国放了出来,让苏醒和福子、庆子继续呆着,说妨碍公务拘留十五天算轻的了。   三个兄弟关进同一间屋, 福子悠闲地躺在摇晃挺厉害的单人床上,说:“哥、庆子,自从去年底开始盖房子一直到现在,我还真没歇过几天,人都要累散架了,正好在这里睡个十五天,养足精神,回家继续打理棉花和花生,这两样可都是挣钱的好东西。”   庆子一开始还为大哥嫂子担心,怕他们在外面没安排好,现在见他大哥来了,说嫂子也安排好了。他也往床上一躺,惬意地说:“舒服!舒服得很!”   苏醒摇头笑道:“你们呀,现在是觉得舒服了,那些活儿不还留在那里了,终究得你们去干。”   福子用胳膊枕着头说:“出去再说嘛,先休息半个月呗,我不想休息也出不去啊。中午不知道吃什么,早上就一碗粥一个馒头,有点没吃饱。”   苏醒哼笑,“拘留你,你还想吃啥呀,给你一口饭就不错了。”   苏醒心里还是在担心红梅,怕她身体不适,怕她在那里住不惯,可没两个弟弟这么轻松,被拘留还欢喜着呢。   苏保国回到家后,心里也不安,根本就没心思下地干活。方荷花让他去一趟永县,说老大急匆匆地回来了,她对红梅还是不放心。   之前苏醒把地址告诉过方荷花,方荷花再向苏保国描述一遍。苏保国要出门的时候,被桂芝拦住了。   “爹,最近村里全都在关注着咱家的事呢,你再出门肯定引起人的怀疑,要是有人跟踪你,再悄悄带计生站的人去怎么办?”   苏保国愣了,“那可怎么办?”   “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吧。等会儿我去河边洗衣服,故意跟其他人说大哥嫂子害得福子被关进去,现在连家里的活都干不了,那我也不干了,我回娘家去!”   方荷花走过来一拍手,“这个主意好,你去永县瞧一眼,确定那个房东是好人就回来,家里的活确实耽误不得。”   方荷花说着就掏钱给车票钱。   桂芝不要,说:“几块车票钱我还是拿得出的,就是三个孩子要你们照顾了。”   方荷花忙说:“最近他们三个一直是我带的,好得很,你快去快回。”   桂芝走后,方荷花跟苏保国说:“他爹,之前我瞧着桂芝对红梅的事并不上心,怎么突然这么热心了?”   苏保国摇头,“不清楚,毕竟是妯娌,平时没啥事就淡淡的,现在出了事她也想帮帮忙吧。”   桂芝确实想出力,因为她有点心虚,她以为是二婶家的晚霞去计生站告的,她觉得二婶之所以知道红梅怀疑是因为那天她自言自语说“差点露馅”来着。   这两天她内疚得要死,她压根不知道这事其实跟二婶家的人没关系。二婶家的晚霞虽然生红梅的气,但好歹算是一家人,不至于黑心去告。   桂芝一路上换了好几辆车,才拐到永县来,再根据她婆婆的描述找了四个多小时才找到红梅的住处。   陈大妈见有一个人来看红梅,急道:“哎哟,你们这家人怎么对我这么不放心,来一波人又来一波人。”   桂芝不好意思地说:“公婆担心,我来瞅一眼就行。”   红梅见桂芝来了非常吃惊,“桂芝,这段时间田地里活多,明天就是端午节了,你咋还有空来看我?”   桂芝哪敢说自己心虚的事,她还真怕红梅生她的气。   “是爹要来看你,爹被关了一整天才出来,我就说替他来看你。”桂芝笑着说,“见你气色挺好,腊梅也在这儿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腊梅给红梅端来一碗粥,还拿来两个白煮蛋,说:“我姐最近可能吃了,两顿之间还得加个餐。要不是我抢着下厨房,大姑还不让我做来着,她要帮着做呢。”   “大姑?”桂芝好奇。   “陈大妈让我和大姐喊她大姑,要是别人听了以为我俩是她的侄女。”腊梅解释说。   “这样挺好。”桂芝瞧了瞧在院子里洗衣服的陈大妈,小声说,“嫂子,爹妈还怕陈大妈去计生站告呢,担心死了。”   红梅笑了起来,“不会,陈大妈说她两个儿了儿媳都去深圳了,她一个人在家闲得慌,我们在这里住着,她还有伴呢。”   因为桂芝白天找红梅的住处耽误了四个小时,现在想回去也赶不着车了,就得在这里住一晚上。   次日早上天还没亮桂芝就起来了,她得赶车。   没想到这个时候陈大妈就在厨房做早饭,桂芝问她为啥这么早就起来做饭。   陈大妈笑着说:“大侄女不是饿得快吗,她这一早起来就得吃饭呢,怀着孩子可不能挨饿。”   陈大妈亲热地称红梅为大侄女,还这么体贴起早做饭,桂芝觉得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是做不出去计生站告红梅的事。   桂芝没想到起这么早还赶得上吃陈大妈做的早饭,然后才走。   她回到家,就把陈大妈的事说了,叫公婆放心。   十五天虽说不长,但等着还觉得挺难熬。   这天,邮局的人送来一封信,方荷花高兴地说:“肯定是喜子又来信了!”   方荷花不识字,苏保国下地去了,方荷花就让桂芝念信。   喜子首先问家里好不好,庄稼长得咋样,爹妈身体好不好。之前苏醒给他回过信,告诉喜子说庆子和腊梅订婚的事。   这次喜子就说腊梅是个好姑娘,和三哥很般配之类的话,还说就像大嫂和大哥一样般配。   接着他在信里说他在厂里越来越忙了,以前一天干九个小时,现在一天得干十一个小时,不过有加班费的,估计一个月能挣上三百多块钱,普通工人才一百七八十,他是普通工人的两倍呢。   最后,也是重点,他说厂里有一个姑娘总找他说话,好像挺喜欢他,他也觉得那位姑娘挺好的,就是那位姑娘的家太远了,是四川的。   方荷花着急了,跟桂芝说:“得赶紧回信,叫喜子不要和那个四川姑娘走得太近!”   桂芝尴尬,“妈,我认字还行,写字就……就不太好,我只读到四年级就没读书了,好多字都不太记得怎么写。还是等大哥回来吧,以前都是他回信,这回要是字形不一样,该让喜子担心了,以为家里出了大事。”   方荷花一愣,家里可不是出了大事吗,三个儿子还被关着呢。   “也是,得等老大回来再回信,不能让喜子担心。”   桂芝把信折起来给婆婆,说:“妈,你为啥不让喜子跟四川姑娘走得太近?咱村里有两个七十年代从四川逃荒过来的,她们在这里成家生子,都挺好的呀。”   “四川多远啊,你见村里那两个婶子回过娘家没?以后孩子想见外公外婆都难!喜子才十八岁,又不着急找老婆,他有手艺找老婆不难。”方荷花说着就把信收起来了。   这是小叔子的事,桂芝也不会插手,婆婆都那么说了,她没说什么,下地干活去。   第十五天,苏保国和桂芝各骑一辆自行车去拘留所接苏醒三兄弟。   桂芝见苏福出来时,简直想笑,上前恨恨地说:“你这个没出息的,关个十五天咋还长胖了!”   苏福伸个懒腰,说:“哎呀,关得我都不想出来了,在里面不用干活还有饭吃,多好!”   桂芝推他一把,“走吧,看你这懒样!”   苏醒让庆子载着他爹回去,他要去永县看红梅。   苏保国拦住他说:“桂芝去看过,一切都好得很,她说那个陈大妈叫咱们不要去得太勤,容易让邻居们怀疑。你先回家给喜子回信,然后给棉花施了肥再去。孩子要生,钱也得挣,你要是把棉花田给荒废了,你得还几年的债呀?”   苏醒点了头,心里却在想,他得趁夜里去。夜里没车可坐,他可以骑五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到了红梅那里就是夜里十二点,等他看了红梅一眼,再骑回来就是早上五六点。   这样不但不耽误白天干活,去红梅那里也不容易引人注意。   这几天他在拘留所睡够了,熬一个通宵,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在拘留所除了接受法律和道德等各方面的教育外,然后就进行室外活动,跑跑步啥的,并没有让他们干活,闲的时候就是睡觉。   回到家,他妈让他给喜子回信。   “妈,干嘛不让喜子跟四川姑娘走得近,喜子喜欢就行呗。”   方荷花垮着脸说:“你在信上写,我坚决不同意他跟四川姑娘在一起,他以后要是在咱这儿本地找一个,就能安心回家干了。要是和四川姑娘在一起,指不定年年要出去,不着家怎么行?孩子以后见外公外婆难,回一趟费钱费力!现在四川也不穷了,人家姑娘的爹妈能让自个儿孩子嫁咱这么远?”   苏保国也不同意让喜子找太远地方的姑娘,说:“就是呢,五队那个叫牛娃的小子不是从外省带来一个姑娘吗,结果人家姑娘的爹妈找到这里来,生拉硬拽把姑娘带走了。哎哟哟,那个牛娃哭得不像话,又去姑娘家跪着求,被姑娘的兄弟给打回来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苏醒说,“一年多了,那个牛娃也没说个亲,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姑娘呢。这样吧,我就说爹和妈都不赞同他和外省的姑娘走得过近,再把牛娃的事也写上,至于他自己怎么打算,就由他吧。”   方荷花点了点头,“好吧,就这么写。” 第八十七章   晚上吃过饭, 家里人习惯进苏醒的屋看电视。   苏醒让家里人都到二弟屋里去看电视,他说他困了要睡觉。   方荷花以为老大是真的很累很困, 就让乐乐跟她去看电视,晚上跟她睡。   等家里人全进苏福的屋里,苏醒就偷偷出屋,蹑手蹑脚地推着自行车骑出去了。   一骑就是五个小时, 到了永县时,不要说膀子和腿脚疼, 就连屁股都疼快撑不住了。   到了红梅住处的院子外,他停下自行车,活动一下手脚,再使劲揉了揉屁股, 才能正常走路。   大半夜的他不好敲门,怕把周围邻居都给吵醒了。他瞧了瞧地形, 干脆翻围墙!   围墙很低, 他在脚下垫块石头就翻进去了。进了院子, 他轻轻敲红梅那间屋的窗户,小声叫道:“红梅!红梅!”   红梅觉轻, 一下就醒了,开始听到动静还吓得身子一缩。当她听到“红梅”的时候, 立马就猜到是苏醒。   她起身开窗,“还真是你呀,你怎么搞得跟个小偷一样?”   苏醒嘿嘿笑着,“你把房门打开, 我从门那儿进去不就不是小偷了吗?”   红梅过来开门,苏醒蹑手蹑脚进来了。   进来后他忍不住笑了,他刚才那样不像小偷,倒像来偷、情的。   “腊梅还在睡吧?咱说话小声点,别把她吵醒了。”苏醒说。   “姐夫,我已经醒了。”腊梅打了个哈欠,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那么小声音,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我接着睡我的,懒得理你们。”   苏醒暗笑,还是腊梅想的内容够高端,红梅说他像小偷,他自己觉得像偷、情,腊梅想的是特务接头!   腊梅瞌睡重,没过多久还真睡着了。   苏醒让红梅也上床躺着,他拉把椅子坐在红梅的旁边。   “苏醒,你说到底是谁告的呀,也忒坏了,要不是被人告,你们就不会被拘留了。”红梅这几天一直怀疑是晚霞告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劲,晚霞和她好歹也是堂妯娌,不至于的。   可再猜下去,可疑的人就多了,村里那么多人想生又不敢,总有人明里暗里来套话的,还真猜不准是哪一个。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双子,他们兄弟俩都想再生一个。”苏醒说。   “村里想生的人多了,你怎么就猜着是他?”   “今天我施肥时见着他了,他见了我啥都没问,一个劲地低头施肥。放在以前,他还不得问问我在拘留所过得咋样啊。”   苏醒这么一说,红梅也觉得双子可疑,但这种事还是不能太确定。   苏醒忽然想到什么,说:“我看除了他也没谁了!前段时间他赌钱输了九百多块钱,把去年的收入输个精光,听说连斤肉也买不起了,他老婆气得跑回娘家,二十多天后才肯跟他回来。这段时间棉花田里不是要施肥吗,我觉得他可能没钱买肥料,就把咱们给告了,否则他今天施的肥是拿啥买来的。”   “要真是他的话,他可是赚了,给棉花施肥有三十块钱也足够了,赏钱可是涨到一百了。”红梅说,“不过你还是探探他口风,别冤枉了他。如果真是他,你也别动手打人,往后离他们一家子远些就是了。”   苏醒点头,“我知道,你以为我真喜欢再次被拘留啊,在那里面呆着,我心里时时刻刻挂念着你,难受着呢。”   两人聊了一阵子,苏醒还说了家里的近况,一个小时后,红梅忍不住打哈欠,苏醒知道她困了,就赶紧骑自行车回家。   早上腊梅醒来时,昨晚上的事记得迷迷糊糊。   “大姐,昨晚上姐夫是不是来过?”   红梅戳她脑门,“你呀,这脑子根本不记事,我要是说他没来呢?”   “本来我还在想,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姐夫真来了,现在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当然知道不是我做梦了。”腊梅笑嘻嘻地起床。   “嗯,还不算傻。”红梅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窗前梳头,想起昨晚苏醒在这里敲窗,她不禁笑了一声。   腊梅好奇,“你笑啥?你总说我脑子简单,我看你和姐夫是不是脑子也太复杂了,姐夫不就是想来看你吗,干啥大半夜地来,又大半夜地走,不是只有黑白无常才不敢见阳光吗?这一大清早的,你梳个头发都能发笑,搞不懂你们这些已婚夫妇。”   “瞧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你姐夫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来看我了,所以才晚上来又晚上走,你呀……”   红梅突然住了嘴,只见两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径直进了院子!   红梅吓得声都不敢出了,连忙回头朝腊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腊梅见大姐慌张,她吓得直接钻被子里去了。   “你们找谁?”陈大妈站在门口问。   “不找谁,例行检查。”永县计生站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这是上门排查来了!看是否有外乡来躲的孕妇。   “哦。”陈大妈有点小紧张,忍不住打了个嗝,“你们计生站的人还真够闲的,我家没外人,就两个侄女过节来玩,还没着急回家去。”   家里有客人太常见了,计生站的人例行检查时遇到这种情况的很多,也没往心里去。   其中一人随意地来敲敲门,红梅先是身子一惊,然后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着梳子过去开门了。   这个时候,门开得越慢越有问题。   红梅一边梳头发一边开门,笑呵呵地看着永县计生站的人,其实腹部使劲缩着。   幸好她肚子小不太显,现在又穿着汗衫,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计生站的人见红梅像个大姑娘的模样,以为她还没结婚呢,压根没把她往孕妇上想。   他们见床上还躺着一人,说:“都八点多了,也该起床了。”   腊梅之前已经穿好了衣服,听人这么喊,她只好把被子一掀,下了床,直愣愣地站在计生站的人面前。   计生站那两人一瞧,这个姑娘更小,还一脸迷糊,挺可爱的模样。   计生站那两人不禁笑了笑,转身走了。   陈大妈刚才说她的两个侄女在这里住着,计生站的人见红梅姐妹长得像,一点儿都没怀疑,毕竟孕妇出去躲还带着妹妹的这种情况他们可从来没遇到过。   例行检查完,看着计生站的人走了,红梅先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来床上坐着再喘喘气,她得缓缓,心脏跳得太快。   陈大妈过来了,也是紧张得脸红了,不过她刚才一心在井边洗衣服,故作轻松来着。   其实她不怕别的,就怕红梅说漏了嘴,如果咬定说是她的侄女就不会有事,因为她的大侄女确实怀孕来着,怀的是头胎,计生站的人也管不着。   “小媳妇,刚才没吓着你吧?”   红梅抚着胸口说:“可吓死我了,他们经常例行检查吗?”   陈大妈摇头,“没有啊,之前倒听人说计生站的人会每隔一段时间按片区抽查几家,但以前还真没来过我家。永县这么大,他们不可能家家走到,这次他们来检查了,估计好久都不会再来了。其实他们再来也没事,你就说是我大侄女嘛。”   “大姑,你大侄女现在住哪儿?”红梅问。   “她嫁到长江对面的那个县去了,计生站的人没法对上号。端午节那天,我弟和弟媳你们也见过,他们不会说漏嘴的。再说了,我弟家在林县,坐车都得两个小时,谁会去找他们问这种事?要是每家每户这么查起来,计生站的人不用吃饭睡觉了。”   红梅觉得陈大妈说得有道理,看来刚才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谢谢大姑。”红梅不忘感谢陈大妈的庇护。   “这有啥好谢的,不是早都说好的嘛。小媳妇……哦小翠,你该饿了吧,来吃早饭。小云,你也过来吃。“   红梅想笑,她和腊梅立马变成小翠和小云了。   *   苏醒回家后还睡了一个小时的觉,起床时准备做早饭,他妈叫他过去吃,别开火了。   吃完早饭,苏醒出门准备干活,计生站的人又来了。   他们啥话也不说,直接进屋搬电视。   “喂!喂!喂!你们怎么乱来,这是我家的电视!”桂芝拦了过去,凶巴巴地嚷着。   计生站的人见抱错了,转身去了东屋,把苏醒家的电视抱在了手里。   苏醒上去拦,计生站的头头哼笑道:“怎么,你不去找你老婆了?你明明知道她躲在哪儿,还在这儿跟我装傻!”   苏醒想想还是算了,这个电视他们要是不抱走,肯定天天来查,搞不好还跟踪他来着。   “我老婆家那么些亲戚我都找遍了,都没找见她,不信你们一家一户去搜!”苏醒说。   计生站的头头懒得理苏醒,反正打也打不过,找人又找不到。这台电视他们是必须要抱走的,不仅因为可以卖钱,也需要做点什么给这附近的人家看看。   像红梅这样跑掉了,如果仅仅是拘留根本吓不住人,可别弄出一堆人效仿红梅,那计生站的工作没法做了。   单干才四年,有钱的人不多,还是有很多人不舍得电视的。遇到没有电视的人家,那就是牵猪赶牛了。   另外,一千五的罚款也能吓住一大批人。   看着心爱的电视被抱走,苏醒蹲在门口还真难过了好一阵子,但该干活还得干活,没了再挣钱买呗。 第八十八章   方荷花和桂芝见计生站的人把哥嫂屋里的电视给抱走了, 那个心疼得哟,想上前拦又不敢, 毕竟苏醒都没拦。   苏醒闷头干活去了,心里想着,这事绝不能告诉红梅,怕她一心急起来伤了身子。   桂芝和苏福扛着锄头一起出门干活, 边走边闲扯。   “平时被两个小子磨死了,吃饭的时候吧, 像要咱俩的老命,睡觉的时候呢,一会儿这个醒一会儿那个醒的,恨不得闹一晚上不让咱俩通宵不睡觉。以前一直羡慕嫂子来着, 现在看来,还是生双胎好, 不用躲来躲去, 更不用担心电视被抱走。”桂芝说。   苏福感慨地说:“自从大毛晚上也跟着咱俩睡, 咱俩确实严重缺觉来着,想念被拘留的日子啊。”   桂芝瞪他一眼, “瞧你没出息的样,被拘留一回还上瘾了!”   这时双子突然追了上来, 搭上苏福的肩膀说:“福子,听说你嫂子躲省里去了?她能怀孕是不是找省里医生取的环?”   苏福见双子幸灾乐祸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瞎扯什么?你要真那么觉得, 你自个儿也去找省里的医生啊,我嫂子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你让我去问谁?”   双子见苏福态度不好,没劲地说:“我把钱输得差不多了,哪有钱去省里。”   最近晚上苏福只想打牌玩玩,可双子总劝他压钱,苏福觉得双子输了钱就想从他身上捞本,当然不高兴了。   苏福虽然脑子不是很聪明,但也不至于当这个冤大头,所以他对双子态度没法好起来。   桂芝见双子还跟着他们想问什么,她忍不住凶道:“双子,你要钱没钱,要路子没路子,再怎么打听也是白搭,还是赶紧下地干活去吧!下次你再拉我家福子赌钱,就不只是掀桌子那么简单了!”   双子见桂芝这样,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干脆转身走人,心里寻思着他自己借钱去省里,他还不信了!   苏醒去棉花田打理了一阵子,然后又去了他的桃林。他惊喜地发现,整整七百多棵桃树,竟然没有一棵掉桃,他嫁接的技术果然不错。   虽然桃还很小,但苏醒看得出,今年估计就能收一些桃了。   都说三年才能开卖,今年才第二年,不知能不能结出一些卖点钱,苏醒眼巴巴地盼着呀。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桃子几乎都熟了。每棵树上能摘下来吃的估计有个二三十个,能有七八斤!   苏醒摘了一担桃,挑回家让家里人都尝尝。   方荷花边吃边说:“这叫……水蜜桃?我吃着和一般桃子也没啥区别嘛,干嘛叫那么好听的名字。”   “妈,这才第二年,能有这味道已经很不错了。我打算让光礼帮着拉一车去县里试着卖卖,说不定能卖点钱。”   “就这种味道的桃,几乎家家都有,不会有人买的。你想试着卖也行,卖不掉以后你就不折腾桃树了,一心一意种田,攒个几年的钱,除了还罚款的债,还能再买电视了。”   “妈,罚款还没开始交,你咋就帮我算欠多少债了。我不跟你说了,我摘桃去!”   苏醒挑一些好的摘,一下午就摘了七担,回家一称重,有一千零几斤。   当天晚上他就找李光礼去了,第二天他和李光礼开着拖拉机去了县里。   “水蜜桃便宜卖喽,水蜜桃便宜卖喽,五分钱一斤!”苏醒嚷着。   倒有几个水果摊贩过来问价,觉得这水蜜桃和普通的桃味道没啥区别,就知道这是新桃。   “你这是新桃,树不足三年,味道不够甜,五分钱零卖还差不多,我要的多,就三分钱一斤吧。”一个摊贩说。   一直没人买,苏醒着急,就说:“三分钱就三分钱吧,你要多少?”   “一百斤。”   苏醒在心里一算,一百斤才三块钱啊!   那也得卖,总比拉回家烂要好。一千斤桃,就卖个三十块钱,还要分给李光礼八块钱。   因为李光礼出了工,还出了油费呢,不过八块钱也足够了。   揣着二十二块钱回家,苏醒心里有些泄气。他害怕明年桃树也是这样,一棵树上只结二三十个像样的桃子,产量太低了。   但过了一个星期,又有一批桃熟了,他还要去卖。   前前后后卖了六次,总共卖了六千多斤桃,只挣一百多块钱。   方荷花又帮他算账,“这两年你施的肥都有一百多块钱吧,另外还花钱请了帮工,加上买树苗的钱,你都投四五百块钱下去了,才收回一百来块钱!”   苏保国还补上一句,“老大,我都替你愁得慌,明年那一千的承包费你怎么交哦!”   苏醒心里着急,嘴上却说得轻松,“明年每棵树肯定能结出上百个大桃出来,味道还甜滋滋的能卖个好价,哪需为承包费发愁?爹,你跟妈到时候就等着吃甜桃吧,别的事不用你们担心。”   苏醒最近忙着双抢和卖桃,紧接着又卖西瓜,卖完西瓜他又去看红梅了,还带着了四个大西瓜去。   红梅怀着孕不敢多吃,吃了几小块,忽然问:“计生站的人没牵妈养的猪吧?”   “没有,猪养得好着呢,牛也在。”苏醒笑呵呵地说。   “电视呢?”红梅又问。   “呃……电视还……还在。”   苏醒太不会撒谎了,一句就露馅,红梅听他这话就知道电视被抱走了。   苏醒见红梅脸色不好,忙说:“你瞧,今年卖西瓜比去年还多卖了三十多块钱,花生应该也差不了,棉花价说不定今年还能涨呢,电视明年再买。”   至于桃只卖一百多块钱的事他根本不敢跟红梅提,他怕红梅看不到希望心里真的会很难过。   这时腊梅还在开心地啃着西瓜,“姐夫,你种的西瓜好甜,我能吃掉大半个!”   红梅心疼她的电视机呢,听腊梅这么一说,她扭过头来,“你少吃点,可别大半夜的拉肚子。你姐夫带来四个,得留两个给陈大妈吃。”   腊梅边啃边说:“要叫大姑,不能说‘陈大妈’。”   “这里又没外人,当你姐夫的面我才这么说嘛。”   “你不是说,任何时间都要保持警惕吗?”腊梅认真脸。   红梅哭笑不得,看着苏醒说:“腊梅还跟小孩子似的,也不知嫁给庆子后能不能懂事些。”   “我怎么不懂事啦,以前你不是接了个收鸡蛋的活吗,二姐出嫁后,妈说她接着干,其实大多时候都是我记账点数的,我都会做买卖了,还说我不懂事。哼,怎样才叫懂事啊?”   苏醒笑道:“这段时间你照顾好你姐,哄你姐开心,就是懂事了。”   “我姐可好哄了,我随便编个故事,她都笑半天,哈哈。”腊梅得意地说。   红梅还真被她那小样逗乐了,说:“幸好我还有这么一个小妹陪着我,否则天天呆在这个院子里不能出门,我真得憋坏。”   第二天,红梅让陈大妈进屋搬两个大西瓜去吃。   陈大妈好奇,“你们姐俩都没出过门,哪来的西瓜?”   红梅红着脸呵呵笑着。   陈大妈见红梅只笑不说话,大概也猜出来了。   腊梅在旁边笑着直言道:“我姐夫晚上偷偷送来的。”   “嗯哼,要是被人撞见,还以为我侄女跟哪个野男人在我这里幽会呢!”   “噗嗤!”红梅和腊梅同时笑喷。   她们正说着话呢,突然听见“轰隆!”一声,紧接着白光一闪。   陈大妈身子一惊,说:“打雷了,等会儿应该就要下雨,我才刚把衣服晾晒起来,得赶紧去收进来。”   陈大妈才刚跑出门,大雨滴就纷纷往下掉,等她把衣服收完,已经变成倾盆大雨了。   不仅永县下得大,整个省都被雨浇灌。   才过两天,苏家河的水位就与岸持平了,以前的过河石早冲没了。   幸好红梅以前进货时进的水桶够多,还没卖完,趁井水还能喝,苏醒打了十几桶水拎到楼上去存放着。   要命的是,田里积水过多,晚稻秧苗和棉花苗被水淹久了容易烂根,这几天好多人都冒着暴雨给田里排水。   才排了一些,雨下那么大,一会又积了满田的水,一个星期后,水根本无处排,因为任何地方都是水。   这下大家全慌了,感觉这是要发大洪水呀!   再过一个星期,一大片一大片的棉花田被淹得根本看不见苗了。不要说棉花苗了,离苏家河较近的八队和九队有不少人家的房子里都灌满了水。   之前电视新闻里说这是多少年都未遇的一场特大洪水,当时大家还不信,说哪年夏天不要下一场大雨,平常得很。   没想到才过一个星期,洪水都进屋了,现在电早停了,也不知新闻里会报道什么。   大家这个时候哪有心情想着电视里的新闻,都在忙着把早稻打的谷子搬高些,如果一大家子的口粮发霉了,那就等着挨饿了。   这个时候,家里有楼房的人家就没那么慌,把粮食及家具用品等全搬楼上去,一家子也住楼上。   苏家楼上也有三间,中间放各类桌椅杂物和粮食,方荷花和桂芝以及孩子们住楼上东屋,苏醒几弟三个和他们的爹总共四人住楼上西屋。   水位已经有四十厘米深了,苏家连柴火都搬楼上去了,一大家子在楼上吃喝拉撒,都没法下楼。   那些没有楼房的人家,想住屋顶都不行,因为土房的屋顶不是平的。很多人就想借有楼房的屋顶住。   二婶和三婶两家大人肩扛小孩一起住到了苏家二楼的屋顶,当然还得在屋顶搭雨棚,因为雨还一直滴滴嗒嗒没停呢。   永县陈大妈的家地势高,一楼刚刚有点湿脚,她们就都搬二楼睡去了。   这个时候,红梅也为家里的庄稼着急呢,可洪水这么大,苏醒也没办法来给她报信。 第八十九章   大家在楼上或屋顶上住了一个星期, 有些熬不住了。   站得高看得远,见田地已成一片汪洋, 好多人已经哭成了泪人。   方荷花还只是流眼泪,桂芝站在楼上那是哇哇大哭。   她边哭边嚎:“老天爷呀,你咋这么害人哩,那晚稻插下去没多久就长得绿油油的, 我天天薅草啊!还有那么些棉花苗,有些都结桃了, 剪技拖肥锄草,哪样不是累死累活地干,这样下去那是要一棵都不剩啊!……”   苏福在那儿急得抓头,“别嚎了别嚎了, 嚎这老天爷就能不下雨?要你这么说,还有那么多花生呢, 还有菜地呢, 都不用活了!”   “我伤心不行啊,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嚎不嚎?”   他们小两口在那儿又哭又吵的,方荷花听了更是心乱, 眼泪连串地往下掉。   苏醒见了忙说:“妈,你别难过, 至少咱家有楼房住。你看咱村里多少人家不是借别人家的屋顶住就是早早跑到亲戚家去了,咱家至少守住了口粮也不用颠簸不是?”   方荷花抹把泪说:“你说红梅那儿住的是楼房,也不知楼房够不够高,说不定永县洪水更大呢。”   “不会, 永县地势比咱们桥县地势高,而且咱们离河太近,红梅不会有事,你放心好了。”   “那你的桃树呢,淋多了雨没事吧?”方荷花虽然总说桃还没卖出钱,但还是挺关心那十亩桃林的,她希望老大一家早早过上好日子,可别因为再生一个娃就穷得翻不了身。   “桃林更没事,在山上呢,又不会积水。”   苏醒才说完,就听见猪栏里的猪拼命叫。坏了,猪也被淹得跳脚了!   这几天猪没吃的,苏醒几个都是往猪栏里扔瓜皮,猪也撑到了现在。   如今水位又高了,水都快到猪脖子了。   “妈,猪咋办?”   “把它牵上来呀,系在咱这楼的走廊上!”   苏醒犯难,人和猪全住楼上啊!   “快去啊,猪命不是命啊!”   苏醒没办法,硬是拿条绳子踩着深水过去,把绳套在猪身上,然后牵上来了。   “牛呢,应该没事吧?”苏醒问,他在想,牛不至于也要牵到楼上来吧?   他爹突然接话道:“牛也要牵回来,猪都快淹死了,牛也快了!”   “爹,咱楼道窄,牛体宽,怕是上不来呀。”苏醒说着,突然想到了办法,“我把牛牵到桃林那儿去系着,再搂着稻草过去,它也算有粮食吃了。”   “你可得把牛系牢了,否则去你的桃林把你桃树给吃光了可不得了。”方荷花提醒。   苏醒赶紧下楼,苏福追下来说:“哥,你别去,东头地势低,水深得很,危险着呢。”   “我会游泳,牛也会,没事。”苏醒对自己游泳的技术还是挺自信的,毕竟每到夏天他都要到河水的深处潜水玩呢。   这时苏庆也跑下来,“大哥,你跟你一起去吧。”   “我们三个一起去!”苏福说。   苏醒本以为牵个牛上山用不着三个人,没想到牛已经被水泡得有点傻了,见人来了半天都不动。要不是兄弟三个一拉一堆的,牛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来到东头,水位深,都到苏醒大腿了。牛害怕,不敢向前走,直接游过去了。   他们三兄弟把牛牵到桃林附近,找一棵大树系着,苏庆把一捆稻草堆放在大树下,给牛当粮食。   回来的路上,他们远远瞧见河边有人,还有一群猪!   “那是秀梅和昌盛吧?他们要把十几头猪赶到哪儿去,是要让猪过河吗?”苏福站在那儿看呆了   苏醒一惊,”咱们赶紧过去,河水那么急,他们真以为猪能游过河,天真得很!”   兄弟三人蹚着水赶紧来到河边,只见秀梅和昌盛每人手持几根绳子,绳子捆着猪身,两人都一脸的焦急,想让猪过河,猪根本不敢过。   秀梅急了,朝昌盛喊道:“你不是会猪会游泳吗,它们咋不敢下水?”   “我哪知道啊,以前见猪在水里淹不死的,还游到岸上来了。咱再不把猪牵到山上系着,水位越来越深,这些猪全都得淹死。”   苏昌盛急不过,干脆用力拉过一头猪,想逼它下水。   “昌盛,你在干嘛呢?”苏醒在河对面喊道,“水这么急,会被冲走的!”   苏昌盛扬了扬他的手,“我用绳子捆着呢,猪不是会游泳吗?”   他这么一回话,苏醒三兄弟忍不住笑出了声。猪是会游一点,但也怕这么急的水呀。人家是赶旱鸭子下水,他这是赶猪过河。   苏醒又喊道:“你可不能紧牵着猪过河,猪被冲走倒还好,要是把你和秀梅连带着冲跑,命还要不要啦!”   秀梅一听,朝苏昌盛直瞪眼,“瞧你出的啥馊主意呀,要是咱俩真牵着猪一直游泳过河,岂不是全被大水冲跑啊。幸好被我姐夫兄弟几个瞧见了,否则咱俩跟着一块玩蛋!”   苏昌盛吓得倒吸几口气,眼下真想撒手放绳,随猪自个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们九队地势比八队还低,想把猪送到东头山上去吧,还得先过苏家河。这河过不去,十几头猪没处躲呀。   秀梅朝对岸喊,“姐夫,你家的猪牵东头山上去了吗?”   “没有,我牵楼上养着了!”苏醒回答。   楼上?秀梅身子一颤。不过仔细一想,也是,人家就一头猪,楼上就楼上吧,她这十几头可咋办?   苏昌盛看着湍急的河水,再想着晚稻、花生和棉花估计都没有啥收成了,这十几头猪可得保住啊。   他咬了咬牙,看向秀梅,“要不……咱也把猪牵……牵楼上去?”   “啊?”秀梅看着这十几头脏兮兮的猪,简直不敢想那景象。   “把绳子系栏杆上,猪在楼上也不会随地跑,为了……”   “可它们会拉呀!”秀梅急得要哭了。   “这都啥时候了,管不了那么多,地上垫草呗。指不定再过个两三天,洪水就退了。”苏昌盛为难地说,他也是想想都觉得臭,可这个时候真没啥办法。   苏醒在对岸又喊了起来,“你们把猪牵回家吧,你们家人少,让猪住楼上至少不会丢,要是放山上,估计会跑丢不少。水越来越深,都快淹到猪脸上了,快回去吧!”   苏昌盛点头,赶紧催着秀梅,”咱赶紧回去吧,你身子再皮实,也经不起这水泡,泡坏了养再多的猪都不值。“   秀梅无语,只好扯着猪绳赶紧回去。   见他们小两口转身回去,苏醒才安心些。这时苏庆忽然说:“大哥,看来还是你种桃树最划算,不用费心,你瞧养猪养鸡的被搞得多惨。”   “可不,这害人的天,巴不得把人类都收了去!”苏醒仰头看看天,真有些愤怒了。   他们三兄弟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见双子夫妻在村口又哭又喊的。   他们跑过去瞧,只见双子家的牛掉进路边的大坑,怎么都起不来,淹得只剩牛角。   上回红梅和苏醒还窝在这个坑里等车呢,没想到双子家的牛竟然掉这个坑了。苏醒猜得出,肯定是双子见他把牛往东头山上牵,他也想把自家的牛牵过去,否则不被淹死也会被水泡死。   只不过双子倒霉,他倒是蹚着水也知道绕过大坑,可牛不记路呀,水把大坑淹了,牛哪里知道这是个大坑,这一掉进去还起不来了。   双子和他老婆一边用力扯牛绳一边哭喊,一头牛值个好几百呢!   双子见苏醒三兄弟过来了,如遇救星般地喊道:“快过来帮帮我们呀,把牛拉起来,拉起来!”   显然,他们夫妻俩根本拉不动。   苏福和苏庆赶紧上前去,苏醒还在犹豫,不过想到牛也是性命一条,他应该要救的,这跟双子无关。牛吃得差却那么辛苦苏作,多可怜啊。   苏醒跟着苏福、苏庆一起过去准备帮忙拉,却发现牛角都看不见了。   他们赶紧使劲拉,牛是被拉出大坑了,但也没命了。   淹了这么久,牛早窒息了。   双子和他老婆见牛死了,双双扑上去哭。   苏醒看着牛实在惨,他眼泪都要出来了,牛碰到这样的主人真是倒血霉了。   苏福在旁说:“双子你也真是的,明知道这里有大坑,怎么不知提前绕远点?”   苏庆还在那儿添油加醋地说:“就是,路这么宽……哦不……都没路了,到处都是水,都宽得没路了,你想从哪儿走就从哪儿走呀,怎么偏偏往这儿走,你说你……!”   苏庆是为这头牛叫屈。   双子哭得都快没眼泪了,最近他一直倒霉,先是把去年的收入输个精光,本来拿了一百块赏钱也能凑合过,后来又跑省医院打听,结果被医生给轰了出来。   啥都没打听出来,车票钱还花不少。   这才没过多久,牛又被他牵大坑里来淹死了。   他哭着仰头朝天吼了一句,“你妈的臭老天爷,你是想连我也收了去是吧?”   他才吼这么一句,他老婆突然伸手“啪”的给了他一巴掌,“你闲命长是不是?敢跟老天爷斗狠!”   双子被打愣了,等他反应过来立马抬手想打回去,被苏醒上前给拦住了。   “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跟自己老婆生气斗狠?”苏醒对他还真是越来越瞧不上了,这叫什么男人啊。 第九十章   没过多久, 村里有零星几个人为了牵猪和牛上山也过来了,就劝双子赶紧找人把牛杀了吧, 卖肉还得捞点本钱。   因为这头牛是双子和他兄弟以及几个堂哥共用的,可不是他一家的,要是一分钱都卖不出来,还得赔钱给其他几户。   苏醒心里想, 这么大的洪水,谁来杀牛呀, 有人杀也没人来买肉,除非有人为了吃牛肉不要命。   低的地方倒还是淹到小腿的地方,高的地方已经到大腿根了,如果一个不留神, 走到大坑里或掉进了深沟里,不会游泳的人不是等死吗, 谁会为了点吃的这么不惜命。   但双子是这么回答他们的, “牛怎么杀, 总不能在这洪水里杀吧,你们帮帮忙把牛一起给拖到我家呗。”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 谁愿意吃力不讨好,这里离双子家那么远, 牛又重,怎么也得好几个人拖好久才能拖到双子家。   “咦,双子,你家又不是楼房, 你一家子怎么住的?”   双子没回答,他老婆哽咽地说:“能怎么住,就把家里所有桌凳摆起来,一天到晚窝桌上呗。这牛拖回去能请得到人来杀吗,一家人窝在桌上就够憋屈了,还要在桌上摆头死牛不成?”   双子顿时朝他老婆凶道:“难道牛不要了?”   他老婆立马凶回去,“你想要也得要得了啊!赌钱的时候你想什么去了,现在一头死牛你还这么精打细算,跟你这种男人过,我一辈子也算是看到头了!”   他老婆凶完就转身走了,回家哭鼻子去。   双子还不舍得牛,想拖回家去,然后找人来杀了卖牛肉。   结果在旁围观的村民就说,拖也行,得给点钱,毕竟这活累着呢,而且还危险,可别一下人也掉进哪个坑就麻烦了。反正都说得很严重,无非就是要双子出钱。   苏醒把两个弟弟叫到一旁,说:“你们可别为了钱去帮着拖,这牛多重啊,得拖半个多小时才能拖到双子家,肉都要拖烂,拖回家也放不了几天就臭了。”   苏福和苏庆都嗯嗯点着头。   令他们惊讶的是,双子听说要他出钱,硬是憋不出一个字来,他已经穷得叮当响,哪里肯出钱,就想大家帮忙,还说:“乡里乡亲的,帮这点忙还要钱啊?”   大家皆愣,如果是平时,这个忙就帮了,可这里发着洪水,没谁愿意找事,就都散开了。   双子气得咬牙,他蹚着水去找老木。   老木直摇头,说:“我是杀猪的,又不是杀牛的。有人家里的猪没处牵叫我去杀,我都不敢去,怕突遇大洪水回不来了,怎么可能去杀牛!”   连老木都请不来,也没人敢杀牛了。   等双子再回来时,水又涨高了不少,牛也不见了!因为大路上的水流没有任何阻拦物就流得更急更快,牛被冲走了。   双子远远站在坡上,人有些懵。这时一个水浪打过来,他整个人往坡下一滑!吓得他双手乱抓,抓住了一把荆棘,哪怕手被扎得血肉模糊也不敢松。   这时远处有两个人瞧见,赶紧过来将他拉住,救了他一命。从鬼门关回来的双子赶紧窝回家里的桌子上,心想是不是自己举报红梅怀孕的事遭报应了?   可苏醒家里突然不消停了,因为好多人踩着深水过来求水,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盆。还有人拿两个大盆过来,好像苏醒家是开水厂的。   没有谁家有苏醒家存的水多,因为别人家没那么桶。而且,当时谁也没想到会发大洪水,苏醒也只存十八桶。这些天仔细着用,也用了五桶水。   二婶和三婶两大家子住在楼顶上,不可能不给他们用水吧,苏醒也拎了六桶上去。   现在家里还剩了七桶,三大家子在这住呢。   这么多人同时过来求苏醒给点水,苏醒真是犯难了,这个时候他到底给不给呢,他不想看着村里人渴死,但自家人也要活啊。   苏醒让苏福和苏庆堵在楼梯口,他自己上来问爹妈。   方荷花说:“咱也不能见死不救,就拿出三桶给大家分吧。”   苏醒小声说:“这么多人,三桶不够分,他们每人拿个盆,还有人拿两个大盆,巴不得把盆全装满呢。”   方荷花听得有些害怕,“咱要是一滴不给,他们会不会冲进来抢?”   苏醒就是担心这种事会发生,“我就怕三桶不够分,他们还是想冲进来抢!”   苏保国也意识到情况紧急,说:“我把你二婶三婶家的男丁都叫下来,一起堵在楼梯口,让他们冲不进来。”   苏醒点头,“好,堵住了楼梯口,咱再把盆收过来,帮他们分好再递出去。”   苏保国把他的两个弟弟和几个侄子都叫下来了,小声吩咐着,等会儿不要让大家冲进来。   一切准备好后,苏醒站在楼上说:“我家剩的水也不多,能拿出三桶给大家分。你们先把盆递过来,我往每个盆里倒一小半,也差不多够分了。”   听苏醒这么一说,有几个人就着急得嚷嚷起来。   “我家七口人,小半盆一人就几口水,没水怎么下米煮饭?”   “‘醒大个’,你别小气,你家肯定还藏着几十桶水,我们不吃饭饿死了或渴死了,你家独活有啥意思?”   “就是,拿出十桶给我们分吧!”   苏醒恼了,“总共也没十桶,怎么拿十桶给你们分?我家还有我二叔三叔家都不活了吗?”   苏福气急,也冲他们嚷嚷。   “你们再吵,一桶都不给!”   苏醒瞪苏福一眼,这个时候可不要说这种容易激怒人的话。   可已经来不及了,一群人拿着盆往楼梯上挤,恨不得冲进来一人抢一桶水!   苏醒见情形不妙,“快!快!堵住,不要让他们冲进来!”   家里的男丁赶紧堵过来,二婶和三婶以及侄媳妇们这些女人也全跟着堵在后面。   苏醒真怕两边对挤,会把家里的楼梯挤塌。   他赶紧翻过楼梯跳下来,把前头几个爱闹事往前拼命挤的人往水里一推。   “咋的,想抢水不是?我好心给你们水,你们不想要就滚,别来我家犯横!”   大家都知道苏醒打架可是有名的,被推倒在水里的几个人爬起来不敢说话了。   方荷花在楼上好心劝着大家,说:“你们别急嘛,先端小半盆回家用着,说不定明天洪水就退了呢?”   见苏醒恼成这样,方荷花又拿话哄着大家,大家也老实了。就由苏醒把盆递进去,每盆装两瓢水,然后再端出来。   这样一分,已经分走了三桶半的水。   大家端水走后,水位都快到桌面了!   这个时候,那些没楼房可躲的人家想出来求救都不行,因为水位太高了,都没法出门,一出门没准被淹死。   隔天中午,好多人家里又没水了,可也不敢出门要水,怕出门丢命,只能先忍着,希望洪水赶紧退去。   让大家惊喜不已的是,两个小时后,村里出现不少船,是政府派人来救苏家河附近的村民。   那些窝在桌子上的可怜人终于得救了,全被送到县里一所学校。每间教室住几十人,好歹能活着,至于脏乱臭已经管不了了。   方荷花见村里有船来往,问苏保国要不要带上家里人也跟着去县里。   苏保国摇头,“不去,这水怎么也淹不到楼上来。咱家在这里有米有油有柴火,怎么都能过,跑县里去干嘛,别人挤人惹出一身病来。”   苏醒忽然想起以前老人们在一起聊天说什么“凡是灾害过后都要发一波瘟疫”这之类的话,说:“我觉得爹说得对,要是有什么传染病就麻烦了,还是在家躲着吧,那些船开进村也是先救没楼房的人家。”   *   挺过了两天,水位渐渐下降。   降到第五天,屋里的水都退了,但家里那臭味真是要拼命刷洗才行。   苏醒和两个弟弟拼命刷洗水泥地,窗户全开一天到晚通着风,屋里味道是淡了不少,就是白墙成灰墙了,粉的墙皮都脱落了。   苏醒叹叹气说:“等秋后再来粉刷墙吧,人命保住了就行。”   苏福笑着摇头,”哥,你还盯着墙看干啥,你不去看看田里的庄稼?“   苏醒还真懒得看,”不愿去,越看越心烦。”   桂芝催着苏福,“福子你还是去看看吧,我和妈要给三个孩子洗澡。”   苏福、苏庆和他们的爹全跑田地看去了,希望老天爷给他们留点,特别是花生,就差十几天就能收了。   看完一圈后,三人全耷拉着脑袋回来了。   苏醒不想问,吃了几口饭就骑自行车出门了,他要去看红梅,怕红梅等得心急。   桂芝和方荷花还是心存侥幸的,问他们花生还能收不?晚稻咋样,棉花苗咋样?   苏保国苦笑道:“花生都泡烂了,一把花生扯起来,十颗能有一颗好的就不错了。”   “那跟没有也没啥区别了。”方荷花嘟囔,“晚稻呢?”   苏保国摇头,“也不行,全倒了。苗子烂的烂、死的死,发黄的扶起来重新栽估计也活不了。”   桂芝听得心痛如刀割,仍接着问:“棉花苗长得那么粗壮了,应该没死吧?”   苏福白她一眼,“你想得美,泡那么久,都烂根了!”   这时乐乐挪着他的小短腿跑过来说:“二叔……盖房。”   苏福猛拍大腿,“对呀,我还可以盖房,哈哈,好多人家里墙都泡倒了,这下半年我还能挣钱!”   苏福把乐乐高高举起来,“我的好侄子,够聪明啊!”   乐乐很无奈地看着二叔,心想,我到底说啥了,二叔这样把我举高高?我只不过想叫二叔过去帮我和大毛哥二毛哥一起盖个小房子给蚂蚁当窝的。 第九十一章   红梅确实心急, 门前有那么一条大河,家里肯定淹得不像样子。   苏醒又这么久没来, 想必他是被困在家里了。   当苏醒满脸胡渣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揪紧的心一下舒缓下来,眼泪也跟着流出来了。   “家里还好吧,乐乐想我了没有?”   苏醒笑着, 只不过他自己知道这是苦中带笑。   “一家人搬楼上住着,窝了二十天, 啥事都没有,挺好的。乐乐偶尔会问,妈妈呢,妈妈在哪, 我告诉他说妈妈在生小妹妹,叫他安心等着, 他就笑着跑大毛二毛面前说, 他有妹妹了。”   红梅想象着乐乐说话时那可爱样子, 就一脸的笑。   “家里的庄稼咋样,没淹死吧?”   苏醒愣了愣, 然后故意装糊涂,“应该没死吧, 我都没来得及去田地里看就赶紧过来看你了。”   红梅还想问猪啊牛啊啥的都咋样了,苏醒扶她坐下,“家里啥都好,你不用担心。你住这里还好吧, 水淹到哪了?”   “永县这边没事,水刚好淹到脚背。倒是你,又有的忙了,你这回去又得倒饬田地里的庄稼,肯定都倒在水里了,不知能不能活过来呢。“   “一定能活过来,你放心好了。”苏醒心里却在想,现在庄稼都没了,整个下半年都没活,看来他得找点活干了,总不能天天耗在家里吧。   回到家后,苏醒见家家户户的人都在发愁,田地里的庄稼都死了,人都闲着干嘛?   苏庆来到他爹妈面前,“我……我想去喜子那儿,他在厂里当技术工,应该能和厂里领导说上几句话吧,我手脚麻利,进去当个普通工人扛扛货也不错。”   方荷花心疼地说:“那是家具厂,扛的都是大家伙,肯定特别累。你要实在想出去,就……找一些不累的活。”   “妈,当工人哪有人累的,不扛家具也要干别的,不会让人闲着吃饭的。”苏庆说。   他不怕累,就想着离过年还有四个多月,不能闲在家里。如果挣不来钱,拿什么当彩礼,以后拿什么来结婚?他心里着急啊。   苏保国倒是赞同老三去老四那儿,说:“两人在一个厂子里也好,互相帮衬着,别人也不敢欺负。”   苏福见苏庆要去深圳,有些羡慕,他跑到桂芝面前,“要不我跟庆子一起出吧,到喜子厂里当普通工人。”   桂芝瞪他,“你有病吧,你是泥匠能盖房,跑那么远也只能挣个普通工人的钱,何必呢,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你想扔我一个人管?”   苏福想想也是,因为发洪水,好多人的老屋子倒了墙,最近肯定会有人来找他修房子或是盖新房,就是怕拿不到现钱,得赊账了。   “你怕人家赊账?赊账没事,来年有了收成,谁敢不还?”   苏福想想也是,桂芝这么厉害,谁敢赊账不还钱?家里还有大哥这个更厉害的人物呢!   现在只有苏醒发愁了,庆子要去深圳,福子可以盖房修房,他干啥呢?红梅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他不可能也跑深圳去。   他见他妈妈在井边洗桶,还说桶洗干净了还是新的,仍然可以当新的卖。   苏醒猛拍脑袋,他差点把“看家本领”给忘了!因为发洪水,各家各户都损失不少东西,他可以接着出去卖货呀。   挑出去卖,能比在家卖强很多!   他蹲到井边,问:“妈,你说这段时间卖啥最走俏?”   “菜种!菜都淹死了,不吃菜怎么行?还有,毛线和针头线脑啥的,现在田地里没活,女人不全都窝在家里呀,只能织毛衣和缝缝补补了。另外,你再进些做鞋的面料,大家买了好纳鞋底做鞋。”   第二天苏庆就坐上火车去深圳了,苏醒重操旧业,苏福已经答应给一家去修房子。   方荷花和苏保国见儿子们都有活干,总算安心了。   苏醒去省里进了货,然后骑着自行车各村各户卖东西。重操就业也不错,虽然没有以前每天挣十几块那么爽,但也能挣个五六块,比苏福盖房修房挣得多。   当然也比在家卖挣得多,在家卖平时起来每天只有三块左右,比出去卖少一半。   苏醒每天出去卖货,偶尔打理桃林,不知不觉到了九月初,他也挣了一百六十多块钱。   想到红梅还有十天左右就要生了,他去把红梅直接接回镇医院。   医院说什么都不肯收,说他们没有准生证!   这胎本来就是超生,当然没有准生证了。苏醒急得上窜下跳,跟医生拉扯起来。   红梅过来拉,说:“不行咱回家生,那么多人在家生也都好好的。”   “好啥呀,你不记得二毛的事了?要不是及时去省里,都救不过来!”其实苏醒心里想的更可怕,因为乡下女人生孩子大出血死了的事可不止听一回两回的。   红梅反而没苏醒那么担心,因为她这是二胎,有了头胎的经验,这胎在家生她觉得完全没问题。   但苏醒就是不同意,还和医生吵,说计生站都不管了,他们怎么能不收产妇呢。   吵过后,他又和医生推搡起来,要不是红梅在场,苏醒真想挥拳打人了。   就在这时候,红梅突然肚子疼,还越来越疼!   医生一看,这不是要生了吧。红梅不肯走,苏醒还在这儿闹,要是红梅把孩子生在医院门口咋办?   当年给红梅上环的那位医生于心不忍,把红梅扶进了病房。苏醒赶紧冲了进去,其他医生也不好再把苏醒和红梅赶出去,毕竟他们的同事已经接收了红梅。   这位医生也是内心愧疚,觉得是她放环没放好,才导致红梅怀孕的,现在不好不管。   红梅这回发动还真是快,才疼一个多小时就被送进产房了。苏醒在产房外焦急地等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苏醒兴奋地搓着手,心想红梅这回生得快,应该没生头胎那么疼。   果然,一会儿就有护士抱着孩子出来了,笑眯眯地说:“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六斤半。”   “真的啊,我就是想要个姑娘的!太好了太好了!”苏醒接过孩子,“我老婆怎么样?”   “挺好的,没有侧切没有撕裂,再观察一会儿就能回病房了。”护士说完又进去了。   苏醒抱着小闺女仔细瞧了瞧,咋跟乐乐小时候生出来一模一样,忒像了!   因为离预产期还有十天,方荷花没跟着一起来,苏醒带红梅来也只是想住院的,觉得在医院里等着比较安全,没想到这么快就生了。   苏醒琢磨着是把孩子送回病房,还是就抱着孩子在这儿等红梅,产房的门就开了,医生出来了。   要不是这位医生把红梅扶进病房,红梅还真要把孩子生医院门外了。   苏醒上前激动地说:“谢谢您,谢谢您,要不是……”   “你还真是要谢谢我,要不是我给你老婆放的环松掉了,你哪能多出一个小闺女来。”医生笑着说。   “哈哈,是是是,要是每个医生都有您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苏醒说着用一只手紧抱孩子,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刚才在门口等时准备的红包。   医生哪敢收,说:“我同事们估计还因为我接收了你老婆生气呢,怕今年考核被扣不少分,我们会少发很多钱的,我要再收你的红包,那不是等着被骂吗!”   苏醒只好朝这位医生深深鞠了一躬,搞得医生还怪不好意思的。   医生走后,苏醒赶紧进去看红梅,没想到红梅自个儿穿好衣服下来了。   “你……你怎么自己下来了,我背你回病房呀。”   红梅状态还不错,笑着说:“不用,我慢慢走着,没事。”   苏醒见红梅走路像平时一样,心里甭提多高兴了,说明红梅身子没大伤元气。   来到病房,苏醒让红梅赶紧躺下。红梅侧躺着,让小闺女也侧躺着,母女两个人面对面瞧着。   小闺女瞧了两眼就睡了,红梅见她皱巴巴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说:“我的小宝贝,你终于出来了,妈妈再也不用躲来躲去了。”   苏醒端来水准备给红梅洗个脸,没想到医生过来催他们赶紧交费回家。   医生挺为难的,说怕计生站的人来找医院麻烦,然后告到政府就不好办了。   馆买饭给红梅吃,他知道医生也不容易,心想回家就回家吧,回家红梅还可以吃上家里热乎乎的饭菜,更舒服一些。   他见红梅状态很好,应该没啥问题的,就赶紧找块毛巾帮红梅包好脑袋,然后去交费。   交了费,他就骑着自行车载着红梅,红梅怀抱小闺女,夫妻俩说说笑笑回了家。 第九十二章   方荷花见红梅抱着孩子回来, 懵了。   “这孩子……是……是你生的?”   红梅莫名好笑,“妈, 不是我生的我敢抱回家?”   “不是还有十天左右吗,咋这么快就生了!”方荷花还在一惊一乍的,看红梅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才确定红梅是真的生了。   红梅瞪了苏醒一眼, “要不是他跟医生又吵又闹,推推搡搡要打架, 把我吓得肚子疼,才不会这么快生呢。”   方荷花听了上前朝苏醒脑袋猛地一敲,“你呀,咋还这么沉不住气, 幸好孩子足月了,要是因为你早产了, 我可得揍你!”   苏醒呵呵笑着不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当时太急躁太鲁莽了。   方荷花把孩子抱在怀里瞧了瞧, “哟,跟乐乐生的时候一个样, 又是个男娃呀?”   苏醒哈哈直笑,“要再是个男娃, 妈就不喜欢了?”   “真的又是一个男娃呀?”方荷花迷糊了,扒开小婴儿下面一瞧,笑了,“哼, 差点被你糊弄住了,明明是个小闺女宝贝嘛。”   桂芝从菜地回来,老远就听见家里热热闹闹的,赶紧跑过来看。   “哎哟,还真是个小闺女,哥嫂你们可如愿了。”桂芝接过来抱着,瞧了许久,就是不舍得放下。   方荷花是看出来了,桂芝也想要个闺女。   “桂芝,你呀别想了,都结扎了,想也是白想。”   桂芝瘪着嘴说:“是啊,那个时候真不该结扎。最近我不管见到谁抱着小闺女,我都忍不住想去抱一抱。”   “瞧你说的,你不想结扎哪行,计生站那帮人捆都要把你给捆走。”方荷花说着就去厨房了,要给红梅做饭吃。   红梅进屋躺下,见桌上的电视没了,心脏紧了一下。虽然之前已经知道电视被抱走,现在见桌上空空的,心里难免不舒服。   她又见屋角放了很多货,好奇地问:“苏醒,你咋进了这么多货?平时货不是放在堂屋吗,有人来买过去拿就行,摆在咱屋里多挤呀。”   “堂屋里摆放的是留在家卖的,这些是我平时出去卖的。”苏醒随口回答。   “你还有时间出去卖货,最近应该忙着摘棉花吧?”   “呃,棉花……”苏醒之前一直瞒着红梅,没把庄稼都淹死的事告诉她,这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找不出一个好借口。   桂芝在外面都听了去,大声说:“嫂子,哪有什么棉花可摘,七月发大洪水时死得一棵都不剩了!”   “啊?”红梅一惊,“那……晚稻呢,还有花生呢?”   桂芝边进来边说:“哥没告诉你呀,都淹死了!洪水退了后庆子就去找喜子了,还写信回来了呢,福子一直给人修房子,哥他卖货卖得还不错,这些你都不知道?”   桂芝觉得奇怪,苏醒明明每隔十来天就去永县一趟,怎么会不把这些告诉嫂子?   红梅气嘟嘟地看着苏醒,“你故意瞒我的吧?”   苏醒抓耳挠腮的,不好意思地笑。   桂芝明白过来了,说:“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哥肯定是怕你担心而影响身体,才瞒着你。要是福子,肯定一下把满肚子的坏消息全倒给我,巴不得一下把我气死呢。”   红梅想到那些庄稼,那颗心抽抽的,确实心疼得慌。她一直指望着家里有个好收成,到时候罚款就能少借一点。   没想到现在回家,她才知道庄稼全没了,一分钱的收入都没有!   现在她明白了,之前她去永县躲着,苏醒把家里卖西瓜的钱和去年攒的钱全拿去了,之后因为押了钱在陈大妈那儿,苏醒后来拿的几次钱,都是从婆婆和桂芝那儿借的。   但是听桂芝在说着那些话,知道桂芝是安慰她,她心里好受些,说:“福子也没你说的那么傻,他……”   “妈妈!”一个悦耳清脆的声音响起。   红梅身子一激灵,往门口一看,“乐乐!”   她去永县之前,乐乐叫妈妈可没这么顺溜。现在他有一岁零九个月了,会说一些简短的话。   乐乐兴奋跑过来,往床上一扑,红梅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我的大宝贝蛋儿,你想妈妈了吗?”   “我想妹妹。”乐乐认真地说。   “噗!”在旁的苏醒忍不住发笑,桂芝在那儿也抿嘴笑着。   红梅用脚蹬了苏醒一下,又笑眯眯问乐乐,“你为啥想妹妹不想妈妈呢?”   乐乐歪着脑袋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感觉好复杂哟,就说:“妹妹叫……叫我哥哥。”   红梅哭笑不得,“就因为妹妹要叫你哥哥,你就一直想妹妹呀。”   “我要看……妹妹。”乐乐挣扎着要下来。   红梅放手,“哟,你身上怎么这么脏。”   乐乐才懒得管脏不脏呢,趴在摇床旁,盯看着小妹妹,伸手就去摸小妹妹的脸蛋。   苏醒一把将他的手抓住,“你手这么脏,不要摸妹妹。”   乐乐手快,一下就把小妹妹的脸蛋给摸黑乎了,嘴里还说着:“妹妹……我的小妹妹,我有妹妹了。”   紧接着大毛二毛也过来了,纷纷跑来看妹妹,你伸手我也伸手,全都要来摸小妹妹的脸,吓得苏醒赶紧拦住。   ”全洗手去,洗手去!”   三个小朋友只好往外跑,苏醒来井水压水,给他们一个个洗手。   洗完后他们又笑着往屋里跑。   “摸小妹妹去!我有小妹妹了!”   “我也有小妹妹了!”   “我们都有小妹妹了!”   红梅听了简直要笑喷,不清楚的人听他们这么说,还以为家里有好多小妹妹呢。   “桂芝,家里庄稼没了,这段时间你忙啥?”红梅问。   “我哪有什么可忙的,天天就是和妈一起带孩子。福子每天倒能挣个四块多,哥挣得更多,他每天五六块呢。”   看桂芝说话那表情,就知道她又羡慕老大家比她和福子挣得多了。   “强子今年做花生买卖了没,是不是又可以去他家剥花生了?”红梅又问。   桂芝摇头,“今年哪有花生买卖可做,花生都淹死了,强子说别的地方虽然没咱这里淹得厉害,但也没收多少花生。远地方运货油钱太贵,所以这生意他今年没法做。”   正说着话呢,他们无比熟悉的人又来了!   计生站的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进来坐下,苏醒立马明白了,他们是来收罚款的。   红梅吃惊,“你们来得也太快了吧,我们才抱孩子回家呢。”   “你们从镇上路过,我们瞧见了,当然得来了,你男人苏醒当时不是说过吗,孩子一生下来就交罚款!”计生站的头头一本正经地说。   红梅看着苏醒,苏醒也看着红梅。   计生站头头有些不悦了,“你们小两口干嘛呢,看来看去的,都结婚几年了,娃也生两个了还没看够啊?”   苏醒尴尬地说:“我们才从医院回来,钱还没凑齐呢。”   “不急,你慢慢凑,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啥时候凑齐了,我们啥时候走,一千五,一分都不能少!”   这时候方荷花端着一碗鸡蛋面条过来了,她把碗递给红梅,“你安心吃你的,别担心罚款的事,让老大去凑。”   红梅喝了一口汤,说:“苏醒,我上衣口袋里有两百四十多块钱,陈大妈五百块还给我后,我交了伙食费,就剩下这么多了。”   苏醒掏出红梅的两百四十五块钱,他再拿出他自己口袋里的十块钱,这是生孩子时剩下的钱,另外还有最近卖货挣的一百六。   这些加起来才四百一十五块钱,苏醒再咬咬牙,把留着进货的本钱八十块钱也拿了出来。   这是他所有的钱了,再多拿一分都没有。当然,欠下的债先不说。   计生站的人一看,傻眼了,苏醒这是连五百块都凑不齐,剩下的一千不得凑到明年去啊。   “当初是谁说,生下孩子马上交罚款的,玩我们是吧?”计生站的头头说。   苏醒尴尬地笑了笑,说:“这……这还真不怪我,我哪知道今年要发大洪水,把庄稼全毁了呢,否则这一年怎么也得有一千多收入。你们先别急,我去找亲戚借,每家借个两百,就差不多了。”   方荷花暗想,今年是灾年,大家都把钱攥得紧紧的,就怕亲戚们不舍得借两百。如今,怕只有秀梅家有些积蓄了。   但当着这么多的面,方荷花又不好让苏醒直接去秀梅家借。   苏醒推着自行车出门了,心里盘算着去哪儿借。想想还是先到离得近的两个舅舅家吧,希望能借个几百。然后再去两个姑姑家,实在凑不齐的话,只能去找苏昌盛和秀梅了。   他才骑到大路上,遇见邮政员了。   “有我家的信吗?”苏醒问。   “信倒没有,上个星期不是给你们送过信吗?倒是有一张……”邮政员往包里翻了翻,“有一张取款通知单。”   “取款通知单?”苏醒惊喜。   “对,哟,有一千块钱呢!”邮政员笑着说,“你家发财了呀?”   “发啥财,这转手就要交到计生站的人手上去。”苏醒接过单子仔细瞧着,落款是苏喜,果真是四弟寄来的。   苏醒拿着取款通知单回家,方荷花听了后笑着说:“老四难道会算吗,怎么知道咱家急着要钱,还偏偏是一千!”   “妈,肯定是庆子告诉了喜子,说红梅这段时间要生了,孩子一生下来就要交罚款。”苏醒说。   红梅感慨地说:“难为喜子了,他在外面挣钱不容易,这一下就寄来一千,也不知他和庆子在外面吃得咋样住得咋样?”   方荷花忙说:“好着呢,他们总是写信回来,兄弟俩吃在厂里住在厂里,都挺好的。”   红梅点头,”妈,这钱算是我们借喜子的。以后他结婚,我和苏醒再准备一份厚礼。苏醒,等会儿给喜子回信,可得好好谢谢他。”   计生站的头头忙说:“你们别急着写什么回信了,先跟我一起去镇上取钱吧。”   “不急不急,这还差……差五块钱呢。”苏醒不好意思地说。   桂芝听了赶紧回屋拿出五十,“我再借你们五十吧,你们还要过日子,总不能手上一分钱都没有。”   其实再借出这五十块钱,桂芝手上也只剩八十块钱了,因为福子修房子挣的钱全是赊的,还一分没收回来呢。   苏醒接过钱,“我……我把屋里这点货卖了后马上还你。”   “不急,你卖了货不还得进货吗,总不能断了买卖。”   红梅红着眼睛说:“要不是你们帮忙,我和苏醒还真不知怎么度过这关。”   计生站的头头在那儿等不及了,说:“哎哟,一家人就别煽情了,赶紧跟我们一起去镇上取钱吧。” 第九十三章   小闺女出生的第二天, 苏醒一大早去了陈家村,把好消息告诉了岳父岳母。   第三天, 李桂花和陈贵一起过来了,帮孩子洗三。   秀梅也领着她的闺女月月过来了,李桂花见了秀梅就问:“发洪水时,你家的猪赶山上养去了?”   秀梅摇头, “河水太大,猪过不去, 全系楼上了。哎哟,人猪同住的日子我现在一回忆起来就要吐,妈你别再提这茬了。”   李桂花笑道:“那有啥,只要猪都好好的就行, 年底肯定能卖个好价。”   李桂花接着又对红梅说:“你现在是儿女双全了,养好身子以后好好挣钱吧, 把两个孩子培养成才。”   红梅看着怀里的小闺女, 笑着说:“成才不成才以后再说, 还是先把小闺女的名字给取了吧。”   李桂花想了想,说:“秀梅的闺女叫月月, 要不你家的就叫亮亮 。”   “噗!”红梅忍俊不禁,“我家的是小闺女, 哪能起这名?”   “小名无所谓男女吧。”   李桂花才说完,乐乐跑过来,又伸手摸摸妹妹的小脸蛋,嘴里还咕哝着, “妹妹……妞妞……屁屁好白白。”   陈贵和苏保国坐在门口聊天呢,他远远的都听到乐乐说的话了,朝红梅这边说:“要我说就叫‘妞妞’吧,小名叫啥不行?”   “好,我听乐乐和爹的,就叫‘妞妞’”红梅笑着说,“那大名呢,你们帮着取一个呀。”   “最近都兴叫什么倩啊丽啊燕啊什么的,要不给我小外孙女叫苏倩倩吧,挺好听的。”李桂花说。   红梅听了忙摇头,“不行,叫倩字的太多了,都满大街了。”   秀梅说:“我家月月叫苏梦,你家妞妞就叫苏想吧。”   红梅听得嘴角都抽抽了,“嗯,这样衬着你月月的名更好听。”   秀梅得意地笑,“跟你开玩笑呢。”   苏醒刚从镇上买鱼回来,听大家在给他的小闺女取名,着急地说:“我闺女的名字我来取,我来取!”   瞧他那样,生怕别人抢了他这个当爹的取名资格。   他跑进屋找本字典出来翻,红梅笑着摇头,“你呀,每次取名都得靠字典。”   苏醒随手一翻,就觉得自己翻了个好字,“红梅,你来看,‘妍’字,美丽的意思,百花争妍呢。”   红梅觉得这个字好是好,“你再加一个字吧,乐乐的大名有三个字,小闺女也取三个字的。”   苏醒再接着翻,翻半天也找不出一个搭配好听的字。“不行啊,搭配起来都读得拗口。”   秀梅听了直笑,“这还不简单,两个字就叫苏妍,想要三个字就要苏妍妍呗。”   “好吧,就叫苏妍妍。”红梅说,“总比苏醒在字典里找什么花妍、美妍、新妍要好听。”   给小闺女名字取好了,也洗了三,妞妞含着手吃了一阵子就睡着了。   就在这时,桂芝抱着大毛突然跑过来问:“你们看见二毛了吗?”   大家愣了愣,心想不是你带着两个儿子去玩了吗,怎么还跑回来找二毛?   方荷花正在井边洗菜呢,她起身说:“你不是带着大毛二毛吗?”   桂芝见家里人也没看见二毛,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我带着他们俩在路边秦婶家玩,不知怎么就只见大毛一人。”   她这话一落音,方荷花手都抖了起来,“那你快去找啊,二毛会不会跑去找他爸了,他爸就在那附近修房子!”   桂芝带着哭腔说:“我去找了,没有!福子还说二毛肯定是自个儿跑回家了。”   苏醒忙说:“别说了,咱们去路边找吧,可被路上来往的人带走了!”   苏醒这么一说,方荷花顿时腿软,一下跌坐在地上。李桂花赶紧将她扶起来,“亲家母,你别急,二毛指不定就在路上玩呢。”   大家全都出动,跑出去找二毛,只留红梅一人在家抱着妞妞,看着乐乐。   只不过大家才出去一会儿,就把二毛带回来了,苏醒在秦香家的厕所找到了二毛,他在那里蹲号呢。   桂芝又激动又生气,冲二毛恼道:“你这孩子,这么小去什么厕所,吓死妈妈了。”   苏福见儿子找回来了,脸都笑开了花,说:“不许你这么说二毛,二毛爱干净,才不随地大小便呢。”   这边才刚找回二毛,村东的峰子家也在找儿子!满村子找,都没找见。   峰子的儿子小名叫石娃,刚两岁,一个人在路边玩,半个多小时没回家,他家人出来找,没想到怎么都找不着!   吃过午饭后,听说峰子还没找到他儿子,全村的人都帮着找,个个找得心急如焚。因为直到傍晚,都没人见着石娃。   到了深夜,还没找着,大部分人都回家睡觉了,只有少部分人通宵帮着找,一直找到镇上去了,还有人找到几十里之外去了。   苏醒和苏福两个也一直在外面找,还帮着报警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他们哥俩回来洗了脸再吃早饭,桂芝突然跑来说,楼上的粮食少了一半,肯定是昨夜被偷走的!   昨夜苏醒和苏福都出去帮着找石娃,桂芝和红梅都在各自屋里带孩子睡觉,可能睡得太沉,根本没听到楼上有动静。   苏醒和苏福赶紧跑到楼上来看,他们两家本来各有十三麻袋晒得干干的谷子,码在楼上堂屋里。现在苏醒和红梅家的谷子只剩七麻袋,苏福和桂芝家只剩六麻袋!   桂芝大哭,“这一年就收这些早稻,怎么还被小偷惦记呀!这些估计也就够吃的,可今年公粮还没交呢!”   红梅也抱着妞妞上来了,见粮食还剩了那么些,庆幸地说:“好歹给咱们留了一些,要是全被偷走,咱们真要喝西北风了。”   紧接着方荷花和苏保国也冲到楼上来了,见粮被偷,方荷花和桂芝哭一块儿去了。   苏醒冷静地楼上楼下看脚印,说:“因为红梅和桂芝不知我和福子啥时候回来,门没锁,小偷就趁机进来了。来的肯定不只一人,否则没法把十三袋粮食给扛走。”   红梅肯定地说:“是咱村里人偷的,他们知道大家都在找石娃,就出来偷咱家的粮食,真够缺德的!”   没过多会儿,二婶哭着跑来了,说她家的五只鸡昨夜被人顺走了。   苏保国见她们哭哭啼啼的,说:“好啦,别哭了,洪水把庄稼都淹死了,那些闲在家的人不就想着偷点东西吗,被偷的肯定不只咱两家,小偷也不只两个人!唉,这人心咋越来越坏了呢。”   红梅劝着婆婆和桂芝以及二婶,“你们别伤心了,咱们还只是丢了身外之物,可峰子到现在都没找到石娃呢。”   苏醒边下楼边说:“我去报警,让警察来村里一趟。即便抓不着小偷,也能震慑一下,否则以后咱村里小偷为患了。”   大家觉得苏醒想得挺周到,如果警察不来管管,村里真是要乱了。   方荷花和桂芝、二婶还希望能把家里的粮食和鸡找回来呢。   苏醒来到派出所,发现好多人在这里,有三个村的人丢了孩子,另外也有几个村丢了粮食和钱,还有人丢了猪。   警察跟大家解释,说最近有一个拐卖儿童团伙,流窜作案,这个案子很大,已经交给县公安局了,公安局的人已经在忙着追查。   另外,镇派出所只有六名民警和五名协警,他们会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勘查,因为案多,所以要慢些,按报案顺序来。   苏醒回来告诉家里人,说有一个拐卖儿童团伙流窜作案,石娃很可能就是被他们拐走了。县公安局已经在办案,能不能找回石娃还真难说。   吓得桂芝搂紧二毛,只见她两双手都是抖的。   至于查小偷的事,可能要等个一两天,派出所的人都忙不过来了。   等了两天,终于有两个民警来村里查小偷。   因为时间长了,脚印什么的都看不太清了。幸好苏醒把家门前几行脚印用草盖着不让人踩,还能看出来。   民警说这个案子很难查,偷东西的人肯定不会急着把东西弄回家,去各个家里搜也没用。粮食等各样东西应该还在山上或哪个草堆里藏着,等过了好一段时间,小偷才会弄回家。   民警说他们也就过来走走看看,能查着那是好事,查不着就自认倒霉吧,然后把村里人全招集起来训训话。   民警让村里所有成年男人都到苏醒家门口集合,站成八排。   较年长的那位民警开始训话。   “今年洪灾,大家都受到严重的损失,有好几个省正要搞捐款捐物活动,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们捐的钱和物就会送到咱们这儿来,你们多少能得到一些补偿,而且你们都收了早稻,不至于没饭吃,干嘛要去偷呢?自从八三年搞严打,每隔两年都搞一次,灾后偷窃,这是趁火打劫你们知不知道,这是要判死刑的!怎么,不相信?严打期内,有人抢劫一百块钱都判了死刑,真当我逗你们玩呢!”   民警才训这么些话,有些人脸上神情明显不自然。   苏醒个头最高,站在最后一排,大家都背对着他,他没法看到各自的表情。   两个民警扫了这群成年男人几眼,心里有点数了,然后从每排里拉出四五个较紧张的人,让他们在苏醒家的水泥场上走一圈。   大家迷糊了,难道在民警面前走一圈,民警就能知道谁是小偷? 第九十四章   民警们看似还挺有经验, 让方荷花打几盆水过来倒在土上面。   每让一个人走之前,先去踩点泥土, 然后来水泥场地上走一圈,地上就会留有泥印,然后再与苏醒用草盖起来的脚印对比。   换鞋了不要紧,可以根据深浅的印子来判断脚是多大码的。另外还可以看出外八字、内八字之类的, 总之能发现不少问题。   第一排的道勤兄弟俩走了一圈,民警蹲下来仔细一量。苏醒用草保存下来的脚印是四十码的, 而他二婶家那里留下可疑的脚印是三十九码的。   道勤兄弟俩都是四十三码的,完全不符合。   “你们兄弟俩要是忙,可以回家了。”民警说。   道勤兄弟俩松了一口气,但仍要在这里围观, 他们没偷东西,可也弄得紧张兮兮的。   现在排除了他们, 可不得围观围观凑个热闹嘛。   一共八排, 每排都有五六个人紧张, 怕被冤枉也紧张。民警在想,农民兄弟真的诚实得可以!   民警再让第一排的强子三兄弟过来, 这三兄弟脚也大,四十二码的。   测过的人可以围观, 但必须站远一点,排在队伍里的人可不能自行出列,更不能走开,否则就按罪犯抓, 弄得不少人莫名地紧张。   民警干脆让所有的人都来走一遍,不管紧张不紧张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第二排人来走一遍,有一个是四十码的脚,一个是三十九码的,民警在本子上做了记号。   第三排,只有一个四十码的,其它全是四十一码至四十三码的。   一直到第七排,民警的本子上已经有八个嫌疑人了。   现在轮到最后一排了,苏醒和苏福个头高,都在这一排。   苏醒兄弟俩不可能偷自家的粮食吧,也不可能去偷二婶家的鸡。但也得走一遍,以示公平。   苏醒抬着大脚往上一走,大伙们不禁笑了起来,这么多脚印,数他的最大。   民警俩过来一量,说:“好家伙,四十五码!”   大伙们笑得前俯后仰,刚才还紧张来着,现在全被苏醒这双大脚给逗笑了。   红梅抱着妞妞在远处瞧着,她细心地发现,双子和他弟弟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这兄弟俩可疑。   另外,还有峰子的堂哥成林,以及强子的堂弟冬子,都是想笑那张脸却有点僵。   红梅也只是觉得他们有点不正常,至于是不是小偷,她也不敢瞎猜。   苏醒走过后,苏福也来走一圈,他的脚稍微小点,四十四码。接下来第八排的人全都走一遍了,这排的人因为个头高,脚都大,最小的也有四十一码半,没有值得怀疑的人。   民警俩以为鞋码相符的人太多,而且大多数人都是穿解放鞋底的花纹,很难排查。   没想到这次一测,也就八个人的脚印差不多。   但这八个人不可能全是小偷吧,该怎么甄别呢。   这时强子老婆突然从她家跑过来,边跑边哭,“警察,警察,我家丢了钱,丢了三百块零七钱!之前我还不知道呢,今天想着拿钱出来买东西,才发现枕头底下一块钱都找不见,被人给偷走了!”   这事连强子都不知道,他们去年做花生买卖挣了不少钱,在银行存了一千五百块钱,留了五百在家零用,现在花得只剩三百零七块,没想到全被人偷了!   警察两人对望了一眼,这里八个可疑的人都没法甄别,那里又新增一个案子,难道又得去找脚印,他们俩真是累了。   强子似乎也看出民警不愿去,赶紧说:“你们先去我家勘察勘察,我老婆给你们做饭吃!”   方荷花过来说:“我家已经做好了饭呀。”   “我家有蛋有肉!”强子拉着两个民警走。   两个民警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然后招招手,把苏醒和苏福叫过来,说:“你们把这八个人留在你家,我们先去那儿看看,等会儿再过来审问。”   苏醒照着纸上的名字念道:“苏双、苏有、苏成林、苏冬、苏保仁、苏保江、苏成发、苏成富,警察让你们先在我家呆着。”   双子兄弟俩和峰子的堂哥苏成林,以及强子的堂弟苏冬都低着脑袋过来了,但苏保仁兄弟和苏成发兄弟就不肯了。   苏保仁直跳脚,“警察干嘛记我的名字,我啥也没干呀,就因为我脚是三十九,就……就怀疑我了?”   苏成发兄弟俩也怒气冲天,苏成发的弟弟苏成富梗着脖子说:“警察也不能随便冤枉好人啊,我还要回家吃午饭呢!”   苏醒忙安慰道:“警察只是说等会儿要问话,你们啥也没干有啥好怕的,你们进我屋,我给你们倒茶喝。”   双子见他们都有话说,他要是啥都不说不就露馅了吗,紧接着说:“我也没犯事,干嘛要留我?”   “留你喝茶呀!”苏醒笑着说。   红梅抱着妞妞牵着乐乐进婆婆的屋了,她可不敢和这些人在一起,要是谁突然想逃跑或是伤着孩子可不好。   桂芝也领着大毛二毛来婆婆的屋了。   “咱们先吃饭吧,让老大老二看着他们八个。”方荷花说。   桂芝边喂二毛边说:“也不知石娃能不能找回来,县公安局都抓几天人了,怎么也没个消息。”   红梅感叹道:“这人逢灾,人心也坏了,听苏醒说,那个拐卖儿童团伙还是咱本县的人呢,看来是家里受灾没钱了,就想拐卖儿童挣钱,这些遭天杀的,今年收了早稻,又不至于饿死,干嘛要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方荷花哼了哼,“就是没有遭灾,电视里不也有拐卖妇女儿童的新闻吗,有的人为了钱就是啥都敢干,跟饿不饿死没关系。”   桂芝听得身子又哆嗦一下,说:“幸好二毛当时是进厕所了,要是被拐走,我……我还不如跟着去死算了。”   “你还有大毛呢,可别这么说。”方荷花接话道,“峰子小两口不还得过吗,县公安局在查,他们俩只能眼巴巴地等消息了。”   苏保国突然说:“快到交公粮的时间了,也不知今年公粮怎么交,不会按去年一样交吧?”   红梅觉得应该会减一些,说:“各家只有早稻,够吃就不错了,应该不会交那么多吧?我和桂芝还被偷了一半去,吃都不够呢。”   “你们别急,国家肯定会考虑咱老百姓的。”方荷花说,“警察不是说还有人在捐钱捐物吗,不会让咱们挨饿的,你们赶紧吃饭吧。”   苏醒和苏福还在和那八个人斗智斗勇呢。   “你们哥俩就让我们回家吃午饭吧,肚子饿得咕咕叫。”双子说。   “你要实在饿,我去我妈那儿盛碗饭给你吃?”苏醒说。   双子一愣,“我……我不吃你家的饭。”   现在苏保仁兄弟和苏成发兄弟反而镇定了许多,说饿一顿事小,但冤枉事大,他们还必须等警察过来给他们一个说法,可不能这样被全村的人怀疑。   苏醒觉得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来套套话,说不定可以套出什么来。   “哎呀,如果不是你们几个偷的,莫非是别村的人来偷的?”苏醒故意这么说。   “有可能啊,警察干嘛只查咱自己村里的呀!”双子他弟苏有急着接话道。   苏醒托着腮说,“也是,全乡这么多人怎么查呀,而且一查出来很有可能要判死刑的,谁会承认?”   他这话一出,双子兄弟俩和苏成林、苏冬几个人的脸都青了。   最近苏醒没少接受法律教育,五月份他还被拘留了呢,听了不少课,懂得一些法律知道,知道偷这些东西不至于判死刑的。   苏福在旁暗笑,他也知道他哥是在吓唬这些人。   苏醒忽然又说:“不过警察说了,粮食应该还藏在外面,如果我们找到了粮食,小偷被抓到也会轻判,因为我家没受损失嘛。”   双子立马说:“那你和福子赶紧出去找粮食啊!”   苏醒心里有数了,双子兄弟表现得太明显,笑着说:“我和福子去哪儿找,我们又不知小偷把粮食藏哪儿的,瞧你这话说的,要是我们找得到,还找警察来干嘛?”   苏福接着说:“就是,我们都找两天了,山上都找遍了。”   这个时候,不仅苏醒和苏福怀疑双子兄弟俩,就连苏保仁和苏成发兄弟也怀疑双子兄弟俩了。   这时大家心里各自在活动,猜测着到底是谁偷了粮食谁偷了鸡,又是谁偷强子家的钱。   可令大家惊讶不已的是,苏冬突然往苏醒面前一跪,“’醒大个‘,我……我求求你,你赶紧放我回家去,我回家去找那三百零七块钱,把钱还给我堂哥,我……我不想坐牢不想被判死刑啊!”   苏醒惊得猛起身,“强子家的钱是你偷的呀?你连自己堂哥家的钱也偷,你……!”   苏冬哭着说:“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堂哥家有钱,他家以前做花生买卖挣了钱,还往银行存了钱呢,我去他家看电视,知道他和堂嫂喜欢把钱放在枕头下,所以就……。‘醒大个’,我求求你了,你快放我回家拿钱啊,要是等警察查过来,就晚了,晚了呀!”   苏醒心里在想,粮食藏在外面,小偷还没运回家,或许判不了几年,但苏冬一下偷几百块钱,在严打的情况下,真有可能判得很重。   想到苏冬平时也老实巴交的,怎么突然犯起糊涂来。   这时苏福也看不下去了,“哥,要不让他回去吧,他不敢跑,这一跑不就是等于承认了吗,要被抓到肯定判得特别重,冬子不敢跑的。”   苏冬哭着朝苏醒直磕头,“我……我哪敢跑啊,我老婆孩子都在家呢,我家连自行车都没有,也跑不了多远啊,我求你了!求你了!……”   苏冬磕得脑门直流血,苏保仁兄弟俩和苏成发兄弟俩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劝苏醒。   “‘醒大个’,冬子就犯这么一回错,你可不能把他往绝路上逼呀,他要是被判了死刑,他爹妈和老婆孩子咋办?”苏保仁说,“你放过他一回得了。”   苏醒急道:“不行啊,警察知道他在我家呆着,这要放他回去,岂不是露馅了,钱还回去也还是犯法的,仍要被抓走!”   苏冬又朝苏醒磕头,“你不是说,只要东西还回去了,会轻判吗,只要不是死刑,判个三年五年我啥都认了!你要是怕我出门就跑,你让福子去我家找吧。”   苏冬转身又朝福子磕头,“钱就在我家梁床后面的大红色箱子里,你跟我老婆把事情说清楚,她肯定同意你翻找的。我求你了福子!求你了!”   苏福看着他哥,苏醒朝他摆摆手,“去吧去吧。” 第九十五章   苏冬偷钱的事现在大家都清楚了, 苏冬自己也喘了口粗气。   这几天他一直紧张得要命,特别是上午查脚印, 他差点腿软摔地上了。现在让福子去他家找钱,只要还给了他堂哥强子,警察也明白了这事,他也算是卸了重担。   至于之后他要被关多久, 判什么刑,他也不管了, 直接窝在墙角发呆去了。   苏醒感叹,要是刚才苏冬没被警察留下,强子老婆也没跑来找警察说她家丢了钱,苏冬倒是可以不承认, 这样也不必被抓走。   但啥都晚了,事情被强子老婆捅破, 已经收不了场。   苏醒又在想, 还有他家的粮食和二婶家的鸡不知是谁偷的。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 苏成林学苏冬刚才那样也往苏醒面前扑通一跪,“‘醒大个’, 哦不……醒叔!醒叔!”   苏醒简直想笑,按辈分来看, 苏成林可不得叫他一声叔叔嘛。   “成林,你又咋了?”苏醒笑问,“你偷我二婶家的鸡了?”   “醒叔,你……你咋知道的?”苏成林哭着问。   “你家离我二婶家近, 你这一跪,我就猜个差不多了。”苏醒拍拍苏成林的肩膀,“你呀,你堂弟峰子丢了石娃,大家都帮忙去找,我二叔和两个堂弟夜里也帮着找去了,你却有空偷我二婶家的鸡,你眼里还有没有石娃这个堂侄子呀?”   苏成林急得哭,朝苏醒直磕头,“我找了,找了!找了整整一下午都没找到,晚上吃了饭又出去找,一直找到夜里凌晨两点多才回来。回来时……见你二婶家门是掩着的,就……”   苏醒听了直摇头,“就想着进去偷鸡,你这脑子啥时候转得这么快了?鸡呢?”   苏成林磕磕巴巴地说:“连夜送……送我老丈人家里了。”   “嘿,五只鸡还惦记着送你老丈人家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苏醒叹气,“那这事你该怎么办?”   苏成林眼泪都流到嘴巴上了,他舔了舔说:“我也不知道啊,要不……你去跟你二婶说,我……”   “‘醒大个’!‘醒大个’!”二婶推门进来了,“你问问他们,到底是谁偷了我家的鸡!”   “我我我,是我!”苏成林跪着往二婶面前扑,“我这就去我老丈人家,把鸡抓回来还你!”   二婶被吓得连忙后退,“哎哟,是你成林呀,你……你偷我家鸡就算了,咋还送你老丈人家去了?”   双子兄弟俩见偷钱的偷鸡的都在想办法减轻罪刑,那他们俩可咋办,不能光看着吧。   双子和他弟弟有子眼神一对,因为这个时候门是开的,是苏醒二婶进门时打开的,他们这个时候正好可以逃跑。   他们哥俩起身才往前走一步,就被苏醒和苏保仁兄弟以及苏成发兄弟五个人一下扑摁在地,吓得二婶“嗷嗷”直叫,一连退出了屋子。   双子兄弟俩表现那么明显,其他人又不是傻子,都猜出是他们俩偷苏醒家的粮,所以一直盯着他们俩呢。   没想到他们俩不但不主动承认错误,还想着逃跑,当然一下把他们给摁住,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双子被摁住,知道逃不了,立马求饶,“‘醒大个’……醒大哥,你放了我们哥俩吧,粮食就藏在我家牛栏里,你赶紧把粮食拖回来,拖回来呀!”   “屁话,你现在才承认,还指望我在警察面前给你们求情啊?”苏醒气愤地站起来,猛踹一下双子的屁、股。   恰巧这个时候两个民警过来了。   较年长的那位一进来就挪把椅子坐下,看来他真是累了。他气喘吁吁地说:“我才去苏成强家一趟,你们这儿就热闹成这样了。刚才苏福跑去送钱,说是苏成强的堂弟苏冬主动承认是他偷的。”   苏冬赶紧跪着过来,“警官,是我是我,我认错,我一时鬼迷心窍,我……”   民警摆手,“得了得了,你堂哥堂嫂也说肯原谅你,但我还是要抓你的,只能说轻判吧。”   这时强子也跟过来了,说:“警察大人,你就放了我堂弟吧,他不是……”   民警恼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是你办案还是我办案,你再妨碍公务我把你也给抓起来!”   强子吓得身子一怔,赶紧后退。   这位年长的民警朝那位年轻的民警一招手,“来,把苏冬铐上。”   苏冬乖乖地伸出手,让那位年轻的民警铐上了。这时门外围满了人,全都挤着看热闹。   民警盯着在哭的苏成林,说:“你这是犯啥事了?”   二婶忙说:“他偷了我家的鸡,他还连夜送他老丈人家去了。不过……他……他年轻纪,也就是五只鸡的事,刚才他还跟我认错来着。”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长这么大,这是第二回 偷东西,头一回是三年前偷她家两个鸡蛋,这回是偷了五只鸡,我……”苏成林吓得身子缩成一团。   民警在想,就五只鸡的事,这小子也主动承认了,还把三年前偷两只鸡蛋的事也说了。   “这样吧,你也要跟我们去派出所,不过因为最近偷鸡摸狗的事太多,只要不超过五十块钱的偷窃案子,可以交罚款抵罪。到时候你可得交一千的罚款,再拘留十五天,还要把那五只鸡还给这位婶子。来,把他也铐上!”   门外的围观者都唏嘘地不行,五只鸡连二十块钱都卖不到,居然要罚一千块,还要拘留十五天,他干嘛偷五只鸡呀,太不值当了!   年轻的民警过来再把苏成林也铐上了,还把苏成林和苏冬拉出门外站着,让所有人瞧瞧。   “喂喂,你们别再摁着了,把人给放出来。”年长的民警喊着。   苏保仁兄弟和苏成发兄弟终于放开了双子和他弟苏有,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双子和有子苦着脸,可怜巴巴地坐起来,然后又哭着脸来到民警面前跪着。   民警禁不住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干嘛跪我?我又不是审案的包青天!你们俩就是偷苏醒和苏福兄弟俩的粮食吧,足足十三袋呢!”   苏醒忙说:“他们俩还想逃跑呢。”   双子朝民警直磕头,“我已经承认了,我都说了,粮食就在我家牛栏里,我……”   “铐起来铐起来!”民警都懒得听,“我累了,回派出所你再慢慢说吧。”   年轻的那位民警过来说:“手……手铐不够,咱们就带两副。”   年长民警瞧了瞧双子兄弟,再瞧了瞧外面的苏成林和苏冬。   “好办,把外面两个一人铐一只手,这屋里兄弟俩再一人铐一只手,不就够用了!真笨,还不如苏醒这个农民兄弟呢,咱俩才出去多大会儿,案子全破了!”   年长的民警这么一说,外面围观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醒大个’就是厉害!”   “‘醒大个’,你也可以当警察了!”   苏醒哭笑不得,“去去去,别给我戴高帽。”   年长的民警笑着说:“走,苏醒,先让他们带咱们去牛栏指认赃物,然后我们再带他们四个走。”   几乎全村的人都跟着跑到双子家牛栏来看,可不是,十三袋粮食全藏在这里呢,上面还掩盖着稻草。   那位年轻的民警用个小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带苏双、苏有、苏成林和苏冬走了。   苏醒和苏福兄弟让大家帮忙把粮食扛回家,见粮食原封不动地找回来了,方荷花高兴地说:“粮食够吃了够吃了,红梅、桂芝,你们现在安心了吧,不会挨饿的。”   苏保国笑眯眯地摸着粮食,忽然又想到双子兄弟俩,说:“双子和他弟不会真判死刑吧?”   苏醒忙说:“不会,粮食都找回来了,他们俩现在认罪态度也好,但坐牢是肯定的,毕竟这几年经常严打,就是不知要判几年。”   方荷花听后又紧张了,“等他们出来了,不会报复咱家人吧?”   苏福哼了哼,“他们敢!除非他们还想坐牢!”   桂芝也跟着说:“就是,双子和有子以后要敢报复咱们,咱们再去报警,让他们吃枪子!”   “坐牢出来,他们胆子都吓小了,不敢的,你们别担心。”苏醒安抚着大家。   苏保国催方荷花,“快给红梅做吃的去,她还在坐月子呢,别担心这担心那了,双子兄弟俩还不知多久能出来呢。”   半个月后,苏成林出来了,他也把鸡从老丈人家抓回来还给苏醒他二婶了。他交的那一千块罚款,有八百是他爹妈从各个亲戚那儿借来的,估计没个两年是还不清的。   最近强子和他几个叔叔婶子总是往县里跑,无非是想给苏冬减轻罪刑。至于结果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别人都说强子,你堂弟苏冬偷了你家的钱,你咋还帮忙托关系。他只是苦笑,说苏冬好歹是他堂弟,也算是一家人,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出面,苏冬不知要判多重呢。 第九十六章   九月底, 外省捐的钱和物也下来了,由乡政府先分好, 再发放到村里来。   乡政府拉来一车东西来到八队,叫大家来路边排队领钱领物,一家由一个人排队就行,其他人在旁边围着看。   “都是按人口来的, 每人两块钱、五斤米、一件衣服。”政府的人一边说一边翻册子,哪家几口人, 册子上都记得很清楚。   大家高高兴兴地领钱领粮领衣服。   苏醒寻思着他的小妞妞出生了,就报家里有十二口人。   政府的人仔细看册子,说:“你家不是十一口人吗,超生的不算!”   苏醒生气地“哦”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   他领了二十二块钱和五十五斤粮,苏福过来帮着拎十一件衣服。   回到家, 方荷花按人口把钱和粮分给了桂芝和红梅, 然后来挑衣服。   “哟, 大花裙子,这是城里人捐来的, 时髦得很。”桂芝在身上比了比,“腰身这么细, 只能嫂子穿了。”   红梅接过来一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么时髦的款式,我穿得出去吗?”   苏醒瞧了一眼,笑着说:“怎么穿不出去, 没人规定农村人非得穿土不拉叽的衣服呀。”   “那好吧,我就得这件了。”红梅把大花吊裙放好,再给苏醒和乐乐挑衣服,妞妞太小,没有适合她的。   衣服分好后,其他人都出去了,红梅给妞妞喂奶,再拍着哄她睡觉。   妞妞睡着后,红梅问:“乐乐呢?”   自从石娃丢了后,红梅对孩子看得特别紧。   苏醒看了看窗外,“和大毛二毛在门口玩呢。”   红梅给妞妞边盖被子边说:“交公粮的事,政府有说法吗,要交多少?”   “免了!发特大洪水的四个县全免!”苏醒欢喜地说,“刚才领钱领粮时,政府的人亲口说的。”   “这可是大好事,咱们口粮能吃到明年夏天收早稻,正好接上了。对了,县公安局不是抓到几个人贩子吗,怎么石娃还没找回来?”   苏醒叹气,“哪有那么容易,听说都把孩子卖出去了,估计中间还转几次手,得慢慢去查找。幸好才二十多天,孩子变化不大,好认。峰子夫妻俩这些天一直跟着公安局在外面认人,应该快找到了。”   “希望他们赶紧找到石娃啊,孩子在外面见不着爹妈多可怜。”红梅想到石娃眼睛就红了起来。   “肯定能找回来的,你别担心。”苏醒赶紧转移话题,“红梅,咱家一共欠了多少债,你都记账了吧?”   “记了,这个当然要记清楚喽,欠妈六百,欠桂芝一百五,还欠喜子整整一千。好家伙,这一年竟然欠下一千七百五!”   红梅才说完这些,忽然又叫唤了起来,“还有一笔我忘了,明年就要交那一千承包费了。”   苏醒从窗户那儿远远看着他的桃林,略为沉思地说:“等明年大甜桃长出来,这都不叫事。”   红梅笑着摇头,“又是你的大甜桃,谁知道都结哪儿去了。”   第二天,苏醒去省里进货,因为货卖得差不多了,手上有一百来块钱,可以再进一些货回来卖,现在这是他唯一挣钱的办法了。   红梅安心在家带着妞妞,桂芝和方荷花看紧着大毛二毛和乐乐,不敢有一丝马虎。   一个星期后,石娃被找回来了。   村里所有人都带着几个鸡蛋或一斤糖去看石娃,据说石娃被卖到外省一个山村里,才住三天就被找回来了。但他一直被人带在路上奔波,别人也不会给他吃饱吃好,瘦了好多,圆脸硬是瘦成尖脸了。   石娃奶奶搂着石娃哭了一个多小时,眼睛肿得不像样。   但凡去看石娃的人,都忍不住落泪,这娃被折腾啥样了。不过幸好被找回来了,养养就会胖回来的。   自从双子兄弟和苏冬被抓走后,村里再也没丢过东西,也没听说哪个小孩走丢。   两个月后,大家都得知了消息,苏冬被判了两年,虽然强子和苏冬爹妈叔婶等不停地找人托关系,钱都花了两千多,但两年还是要判的。他灾后偷钱,这已经算是判得轻的了。   双子和他弟有子被判了四年,他们俩和苏冬一起被关进了省里的监狱。   至于本县贩卖人口的七人团伙,被抓到了六人,全都是无期徒刑。   这个时候,已经进入腊月了。   本以为喜子和庆子要等腊月底回来,没想到腊月初五他们哥俩就回来了。到了年底厂里没啥活,就放了假。   更让人惊讶的是,喜子还带一个女孩回来了,就是他说的那个四川姑娘。   这位姑娘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白白嫩嫩,挺好看的,瞧上去也是个挺机灵的姑娘。   方荷花见喜子带个女朋友回来,当场有点愣。   “婶婶好!”小姑娘笑眯眯的,还递上一盒礼品,“这是我给婶婶买的麦乳精,喜子说你一年到头忙,很辛苦的,补补身体吧。”   方荷花笑着说:“好好好,真是个懂事的姑娘。”   她心里却在想,这个姑娘这么热情,她的脸想垮都垮不下去,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红梅抱着妞妞出来,喜子介绍说:“这是我大嫂,这个小的……肯定是我的小侄女嘛,哈哈。”   喜子说着就要抱妞妞,毕竟是亲叔叔嘛,喜子见了妞妞就喜欢。   “大嫂好。”小姑娘主动叫红梅。   红梅笑着说:“快坐快坐,我去抓点瓜子来。”   红梅抓来瓜子,再端碗热茶过来递给小姑娘。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了?”   “我叫肖燕,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七了。”肖燕满脸带笑地说。   还没满十七,比腊梅还小几个月,但肖燕瞧着比腊梅可要懂事一些。红梅知道,在外面打工,如果不学会人情世故,肯定混不开。   这时方荷花问了一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回家你爹妈不担心吗?”   肖燕愣了愣,“回呀,这不还早着嘛,我想带喜子一起去,让我爹妈看看。”   方荷花心里咯噔一下,喜子还要跟着她去四川呀!   “肖燕呀,你还没满十七,喜子也没满十九,年纪都还小,再多处个两年,不用急着见你爹妈。”   方荷花这话一出,肖燕脸色就变了。   “婶婶,我来这里见喜子的亲人,他当然也要回我家见我的亲人,这样才公平嘛,是不是?”   肖燕一双大眼眨巴着,说得方荷花无言以对。   红梅忙圆场,说:“来,肖燕,趁热喝茶。”   肖燕喝了几口茶后,红梅问:“你在厂里做什么工作,累不累?”   “给家具上漆,累到不累,就是味道太大。”   “你会刷漆?我还以为这是男人才能干的活呢,你真厉害!味道太大,你倒是吃苦了。”   “也不算什么,戴上口罩就好多了,厂里有十多个女孩都是给家具上漆,这活不费体力,女孩也能干得来。”肖燕看似是个能吃苦的人,把她的工作说得挺轻松。   红梅东问问西问问,很快把肖燕的情况问个差不多了。   肖燕虽然干着给家具上漆的工作,但工资并不高,一天五块钱。除掉吃喝,还时常买买衣服和零食啥的,再做做头发,一个月能攒个一百块算不错了,因为肖燕算是那种花钱不太节俭的人。   但她干起活来也很麻利,属于那种能干也能花的人。   她在家里是老大,她底下还有十五岁的妹妹和一个十三岁的弟弟、一个十岁的小弟弟。   她爹妈也是在家种几亩田地,因为孩子小帮不上什么忙,过得挺辛苦的。不过肖燕每隔两三个月要寄一百块钱回家,大大改善了她家的生活。   方荷花心里烦,坐了一会儿就跑厨房做饭去了。桂芝带着三个孩子在村里玩,还没回来。   红梅坐在新房子的堂屋陪着肖燕聊天,喜子坐在旁边抱着妞妞玩,顺便听听大嫂和他女朋友聊什么。   庆子则在老屋子的他爹妈房里,被他爹盘问着。   “你没告诉喜子,你妈不喜欢他找外地的?”   “告诉了呀,大哥在信里不也说清楚了吗,我一去深圳就见喜子和她打得火热,我能怎么办,喜子又不听我的。”   苏保国烦闷地点上一支便宜的烟,说:“这可咋办,你妈这是要愁坏了。对了,你在那儿干了三个半月吧,攒了多少钱?”   庆子把钱全掏了出来,“有三百五呢,我可没乱花钱,除了吃饭和买生活用品,没瞎买东西。这些足够给彩礼钱了吧,嘿嘿。”   苏保国拿出五十给了庆子,“这五十你自己拿着花,三百是彩礼钱。喜子带多少钱回来,你知道不?”   “之前他寄回家一千,现在应该还有一千二三百吧。喜子比我工资高多了,我去的第一个月才一百二十块钱,第二月涨到一百三,第三个月活儿干顺溜了才有一百八,最后半个月厂里给了一百。喜子每个月至少三百呢,果然有手艺就是不一样。”   苏保国纳闷,“那他怎么才剩一千二三百?”   “爹,喜子谈着女朋友呢,有时候夜里收了工,他们俩还偶尔出去吃个夜宵啥的,或是给肖燕买个小礼物,这不要花钱啊?厂里谈女朋友的小伙子都这样,喜子算花得少的了。”   苏保国点点头,没再问什么,起身去厨房找方荷花,想听听她咋说。 第九十七章   方荷花在那儿忙着煎鸡蛋。   苏保国来到灶下坐着, 塞了一把柴火,说:“这可咋办, 你不让喜子和外地姑娘来往,他还把人家带回来了!”   “你可没听见,那个姑娘……她叫肖燕,她说还要喜子跟着她一起去四川见她爹妈呢!”方荷花烦闷地说, “这么冷的天,还跑那么远, 累得慌,还得花一大把车票钱,唉。”   “啊?喜子还真要跟着去四川?”   “可不!我刚才跟肖燕说,你们年纪小, 再多处两年,不急着见家长。她倒好, 说她来咱家了, 喜子也得去她家, 这才公平!我瞧着呀,这个肖燕能干是能干, 但挺泼辣的,跟红梅的大妹子秀梅差不多。”   苏保国更愁了, “这个姑娘要真是泼辣,喜子却又是个乖顺听话的,以后他不得全听这个姑娘的呀。”   “可不是!”方荷花把鸡蛋装盘,然后把盘子往旁边用力一放, 看她那样,浑身都不满。   这会子桂芝带三个孩子回来了。   “哟,喜子回来啦!庆子应该也回来了吧,这位是……?”桂芝盯着肖燕看。   “这是喜子的女朋友,叫肖燕,长得挺俊吧?”红梅过着牵着乐乐说。   桂芝和肖燕面对面看了两眼,“啊哟,喜子可真能耐,小小年纪竟然带女朋友回来了。”   肖燕红着脸,说:“这是二嫂吧?”   “啊?哦……我我是喜子他二嫂。”桂芝眼尖,她一瞅肖燕,就觉得肖燕这姑娘肯定能干得很,但也泼辣。   桂芝才坐下,二毛就爬到桂芝身上,然后稀奇地瞧着肖燕,问:“妈,她是谁?”   “她是你四叔的女朋友。”桂芝笑着说。   “女朋友是什么?”二毛歪着脑袋问。   “女朋友就是……”   桂芝还没说明白呢,乐乐跑过来嘻嘻笑着说:“女朋友就是女的……朋友,她以后要跟……四叔结婚的。”   肖燕和喜子听了不禁脸红。   红梅把乐乐揪过去,“你懂得还挺多。”   “妈,那我是叫她阿姨,还是叫四婶?”乐乐仰着头问。   “这个,你还是先叫阿……”   红梅话还没说完呢,喜子忙说:“没事,就叫四婶。”   喜子怕孩子叫肖燕阿姨,肖燕会生气,以为家里人不接受她。他和肖燕在回来的火车上说好了,这次回来就是要确定关系的,最好订婚。   订婚后还一起去那个厂里打工,等三哥庆子一结婚,他们俩也马上结婚。   既然想这个时候订婚,孩子们当然应该叫肖燕为四婶了。   红梅听喜子那么说,心里为他捏把汗,他急着让孩子叫肖燕四婶,可还没过他爹妈那关呢!   方荷花过来喊大家去吃饭,见三个孙子对着肖燕一口一个四婶叫着,有些发懵。   “乐乐、大毛、二毛,你们不许瞎叫。”方荷花走过来说。   “是四叔叫我们这么叫的。”乐乐又蹦又跳地说。   方荷花趁肖燕不注意,狠狠瞪了喜子一眼。   喜子赶紧低下头,故意逗弄着妞妞玩。   红梅说:“妈,苏醒和福子还在地里扦沟,我去喊他们回来吃饭,再等菜就凉了。”   “去吧去吧,叫他们快点回来。”方荷花回厨房端菜去了。   红梅去地里喊苏醒回来,他们俩回来的路上,顺便把苏福也喊上。   红梅把庆子和喜子回来的事说了,还说喜子带来一位姑娘,再把肖燕的大概情况说了。   “哇哇哇,喜子不得了哇!”苏福笑得可夸张了,“喜子平时挺老实挺乖的样子,竟然带女朋友回家了,他好有本事呀!”   苏醒哧笑一声,“瞧你幸灾乐祸的样,你明明知道爹妈不希望喜子找外地的。”   “这人都带回来了,还能不要啊!”苏福咋呼着说,“说不定喜子都把她睡了,不要可不行。”   “去!”苏醒捣苏福一拳,“别瞎说,喜子才多大,不会的。”   红梅跟着说:“我也觉得不会,喜子不满十九,肖燕还得过两月才十七,在厂里都是住宿舍。”   回家后,一家人看似其乐融融地吃饭,其实红梅夫妻和桂芝夫妻俩时不时看看公婆的脸色。   肖燕倒表现自然,她还不清楚公婆反对喜子找外地姑娘的事。喜子竟然也一直瞒着她,他大哥给他回信说的事,他从来没跟肖燕说过。   他自己觉得和肖燕相处挺开心的,这些事他都不好跟肖燕说,他还觉得家里人想得太多了,肖燕跟他结婚后肯定是住苏家河呀,又不会去四川住,找的是不是外地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肖燕以后回娘家难,孩子想见外公外婆也难,他还得时常跟着跑四川那么远走亲戚的事,他都没想过。   还有,至于肖燕的家人会不会同意他与肖燕交往,他也没细想过。他心想自己挣的钱是肖燕的两倍,她家里人不可能反对吧。   吃过饭后,肖燕跟着两位嫂子都在桂芝屋里看电视,苏醒兄弟四个坐在外面边晒太阳边打纸牌。   方荷花过来把喜子叫她屋去了。   苏醒摊手,“三缺一,不打了。”   苏福拉着他哥不让走,“三个人也可以打,打拐子牌嘛。”   苏庆说:“拐子牌打什么打,我去叫大嫂来。”   苏庆来找红梅,红梅要给妞妞喂奶,没法去,苏庆就把桂芝给叫出去打牌了。   肖燕看着红梅给妞妞喂奶,还挺不好意思的,就看着电视。   忽然,她想起喜子四兄弟不是在打牌吗,怎么还会三缺一把二嫂叫出去?   她起身往窗户外一看,没瞧见喜子,顿时明白了什么。   “大嫂,婶子把喜子叫进去说话,是不是因为不喜欢我呀?”肖燕问。   “这个……”红梅温和地笑着说,“不是不喜欢你,就是觉得你娘家太远了,要你是我们这周边的姑娘,我公婆还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呢。”   “真的?”肖燕半信半疑,“我娘家确实挺远,从这里到我娘家,得转两次火车呢,下了火车还得坐三个小时的班车,再走一个小时的路,然后翻四十多钟的山才到,路上得……差不多两天吧。”   红梅知道离得远,但不知她回家的路得这么费周折,车倒来倒去的,走一个小时的路倒不说,竟然还要爬四十分钟的山。   “车票也很贵吧?”红梅问。   肖燕点头,“我和喜子两个人去一趟得七十多块吧,如果往返的话,一个月工资就没了。”   “你爹妈同意你嫁这么远吗?”红梅觉得这事才是最重要的。   肖燕低头抠着指甲,“不知道,估计不太乐意,我还从来没跟他们说这事呢。”   “悬,你在家里是老大,你妹妹有十五岁了倒不说,你两个弟弟又小,你爹妈肯定指望你嫁近一些,能帮衬家里。你要是嫁这么远,一年到头见不着,他们肯定不同意,你还是赶紧想好对策吧。”红梅实话实说。   肖燕低头咬了咬唇,突然又抬起来头来,说:“他们反对也没用,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我不能因为顺着他们要帮衬家里,就连终身大事也随他们安排吧,大不了我结婚以后像以前那样两三个月往家里寄一百块钱。”   红梅没再说什么,这不是寄钱不寄钱的事。女儿嫁在身边,爹妈好歹能看得着,嫁到天边去了,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哪个爹妈都一样,要是女儿嫁远了,常年无音信,被男人打了或是被婆家欺负死了都不知道,当然会反对的。   方荷花和苏保国也在屋里苦口婆心劝着喜子。   “你要想跟她去,好,你去一趟,我敢打赌,她爹妈不会同意的,肯定还着急赶你走!”方荷花恼道。   喜子红着脸争辩,“妈,我还没去呢,你咋知道她爹妈不同意,我是长得难看了,还是不会挣钱,她爹妈干嘛不同意呀。远是远点,以后每年过年就让肖燕回一趟娘家嘛,这有啥呀,我厂里好多人找的都是外地的,人家也处得好好的。”   苏保国皱眉说:“他们现在是谈得好好的,你就看他们能不能结成婚!”   喜子生气地说:“我就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当家长的,非要棒打鸳鸯才好吗?你们心咋都这么狠!”   喜子这话说得方荷花有些不落忍,“好好好,我和你爹不管,随你去!只要她爹妈同意,年底就让你们订婚,我就看看你的本事,能不能说服他爹妈同意喽!”   “妈,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后天就动身去四川!”   喜子说完从身上掏出钱来,“这一千块钱交给你们,反正我和三哥结婚都要钱。我身上还有三百,得留着去四川。”   喜子放下钱就出去了,要接着打牌。   方荷花瞅瞅苏保国,“你瞧,你小儿子也出息了,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还说找外地的没啥,去一趟得带个三百,这得你一个月的工资了,这事要是成了,以后肖燕回趟娘家就得这么费钱,你说找个外地的有啥好?”   苏保国烦得直叹气,说不出啥来。   肖燕见喜子出来了,出屋去找喜子说话。   喜子故意装作没事的样子,说:“后天我们就去你家,我跟我爹妈都说好了。”   肖燕还真以为事情像喜子说得那么轻松,笑了笑,没说什么。 第九十八章   第三天, 喜子和肖燕要动身去四川。   方荷花却怎么寻思都不放心,要让苏醒跟着一起去, 说是怕肖燕爹妈不同意,还会让当地的人打喜子。   再一寻思,让苏醒一个人跟着去,她还是不放心, 再让苏福苏庆也跟着一起去。   苏福为难,“妈, 我还要给人修房子呢。”   喜子压根不想那么多人跟着,急眼了,“妈,你不是怕坐车费钱吗, 这么多人去,去了又回来, 往返得多少钱啊, 我这三百都不够买票的。”   最后方荷花和苏保国一合计, 让苏醒跟着去就行。   其实苏醒挺不想去的,四川那么远, 来去得好几天呢,看不到妞妞他会想的。   但喜子是他弟弟, 弟弟的事他不能不管。   红梅也不好不让苏醒去,喜子毕竟年纪小,还怕他不会处理事情。   既然都对喜子不放心,苏醒就跟着喜子、肖燕三人一起出门了。   出门刚到大路上, 方荷花追了上来。   “老大,肖燕他爹妈要是同意呢,你就给喜子提亲,当场把婚订了,免得以后又多跑一趟。”   方荷花掏出三百块钱,“腊梅家是要三百彩礼,老四这事要成了也是三百。如果他爹妈如何都不同意,你就带着喜子和钱赶紧回家!”   苏醒点着头,揣好钱。   苏醒这回出门可真长见识了,他这是头一回感觉坐火车也这么痛苦。   先是坐五个多小时的火车到省里,然后再买到成都的票。因为这趟车得第二天早上才有,还得去旅馆住一晚。   次日终于坐上到成都的火车,火车慢慢哐当哐当的,足足坐了一整天,第三天早上才到成都。   从成都下了火车又得重新买票,坐到肖燕家的那个县城。   本以为快到肖燕家了吧,坐了三个小时的班车后,肖燕告诉他,还得走一个小时。   苏醒和喜子累得够呛,坐在路边啃面包。肖燕自己更累,靠在路边的石头上打起瞌睡来。   休息了十几分钟,他们再爬山,爬了二十多分钟才开始下山。   在下山的半坡上,肖燕指着前面一个小村庄,说她的家就在那儿。   喜子累得直喘气,“燕子,我知道你家远,可真不知道这么远,这一路太累了。以后你嫁到我家,还是少回娘家吧,太可怕了。”   苏醒瞪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他爹妈和妹妹、弟弟都在这儿,怎么能少回娘家,就你是爹妈生的,她不是啊?”   喜子苦着脸说:“来这一趟也太麻烦了,燕子,你说是不是?”   肖燕瘪着嘴说:“要我就嫁这附近,那你就不麻烦了。”   喜子赶紧跟上她,嘻笑着说:“我不是那意思,开玩笑嘛。”   三人一行来到肖燕的家,她爹妈费了半天劲才搞明白,喜子是他们女儿找的男朋友,离这儿差不多两千里,喜子还带着他大哥来提亲!   他们也没问清喜子的家具体在什么地方,直接把喜子拎来的礼给扔门外了,还把喜子和苏醒往外轰。   肖燕被他爹妈那架式给气哭了。   “爹,这大冬天的,你把他们赶出去,他们能去哪儿,这天都要黑了,哪怕趁夜走到县城里去也没他们回家的火车呀。”   “我不管,谁想把我女娃拐那么远去,谁就滚远点!”肖父气哼哼地说。   “爹,他们那儿比咱这儿交通方便,去深圳不用转车,坐火车直接到,平时出门买东西也方便,不像咱家这儿……”   肖燕话还没说完呢,肖母伸手给了她一巴掌,“那你是哪儿的人?狗都不嫌自己的窝臭,你还嫌自个儿的家?”   肖燕捂着脸,嚷道:“妈,你咋变得这么不讲道理,还打人!”   “我打你怎么的,小小年纪竟然带男人回来,当真出去打几天工就不像个人了?”肖母凶道。   肖燕从来没想过回家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爹、妈,你们太过分了,我就是找一个男朋友而已,他对我好,为人特别善良,我和他处又怎么了,又没做什么丢脸的事。他还很有本事,在厂里当技术工,一个月能挣三百多块钱呢。”   肖父直接说:“那行,他那么好,让他当咱家上门女婿,生的孩子跟你姓,现在结婚都行!”   “啥,上门女婿?”肖燕晕乎了,“喜子不可能同意的。”   “那就甭废话,我和你妈都不许你嫁那么远去!她妈,赶紧的,把她关到房里锁起来!”   肖父肖母把肖燕直接推房里,上了锁。   之后肖母才想起女儿肯定饿了,去厨房做饭。肖燕的妹妹和两个弟弟被刚才那情景吓傻了,愣在墙角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醒和喜子在门外听说肖燕要被锁起来,慌了,这可咋办?   苏醒找块石头坐下来说:“喜子,要不咱俩回家吧,只要咱们走了,她爹妈肯定会放她出来,她也不用遭罪了。”   喜子眼泪都出来了,摇头道:“我不走,我们说好要一辈子都在一起,无论什么困难都要克服的,怎么能一遇事就走呢?”   “可是咱俩在这儿,她爹妈满肚子的气,能对她好?肖燕毕竟是他们的女儿,咱们一走,他们肯定就气消了,会把好吃好喝的端给肖燕的。”   喜子望望天,“天都黑了,咱们能去哪儿,等咱俩走到火车站也没车可坐,怎么也得明天才能走吧。”   苏醒的身子不禁缩了缩,“这么冷的天,咱俩找个草堆躲着吧,否则今晚咱俩得冻死。”   他们俩起身,四处找草堆,竟然没找着。   “要不咱们去肖燕邻居家借住一晚?”喜子说。   “不行,咱们去借住,邻居们肯定去告诉肖燕爹妈,他们还会赶到邻居家去轰咱们。”   苏醒看了看地形,“咱们去山底下的那棵大树后躲着吧,那里避风。”   哥俩跑到山底下的大树后窝着,喜子越想越憋屈,再想到他和肖燕之前在火车上说好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两个人都要勇敢地走到一起,绝不能妥协。   他抹了把泪,说:“大哥,今晚上咱俩得有点行动了。等燕子家人都睡了,咱们撬门去。她家都是老锁,拿根铁丝就能撬开。”   苏醒吃惊地看着喜子,“这事你也敢干?你是想偷偷带肖燕走,可她要是不乐意跟你走呢?”   “不会的,她肯定跟咱俩一起跑。”喜子笃定地说。   苏醒心里纠结了,这事他能不能帮着弟弟一起干?想跟肖燕爹妈好好说吧,人家直接把他和喜子往外轰,根本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而且他们说的当地方言,他和喜子又听不太懂。   如果就这样回去,喜子怕是要害心病了,下回还得来。   苏醒还真是左右为难。   “喜子,如果蛮干的话,直接把肖燕带走,肖燕他爹妈会不会报警啊?”   喜子愣了愣,“报警也不怕,肖燕自愿跟咱们走,警察追上来也拿咱们没办法,顶多再把肖燕带回去。如果那样的话,咱们下回带更多的人来抢,反正要带肖燕走,她爹妈太凶了!”   苏醒沉思了一阵子,说:“这样,等会儿见着肖燕,咱们必须问清楚,她愿不愿跟咱们走,如果她有犹豫,你不要逼她。咱俩先回家,等她想清楚了,真的想和你在一起的话,会来找你的。”   喜子点头,“好吧,但今天我无论如何要试一试,不能留燕子一个人在这里。”   天越黑就越冷,苏醒和喜子冷得有些扛不住了,牙齿咯咯作响。   等了好久,他们实在受不住了,喜子抬手看看新买的手表,“十一点了,可以行动了,咱们先去村里找铁丝吧。”   兄弟俩半弯着腰摸到村里来,才进村就遇到一个人影,吓得他们俩直后退。   “燕子?”喜子认出了人,赶紧跑了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我爹妈把我给锁进屋了,我弟弟又趁我爹妈睡着了给我开了锁,你们一直在这外面?我还以为你们走了,心里还生着气呢!”   “我哪能留你一人在这里不管。”喜子笑着说,“你爹妈给饭你吃了吗?”   “瞧你说的,他们不可能饿死我呀,我妈给我煮了面。只是……你和大哥还挨着饿呢,要不我再回去找点东西出来给你们吃。”   肖燕说着正要转身,却见他爹妈追了出来。   他爹妈慌三急四地跑出来追女儿,又怕追不上,想让邻居们帮着出来一起追,就大喊,“抓贼了!抓贼了!”   附近几家邻居们全被喊醒了,都是棉袄都不穿,扛着锄头或锹就出来了。   “贼在哪儿?贼在哪儿?”   肖父一边往山这边跑一边喊,“肯定是上山了,快过来追呀!”   喜子吓得腿软,拉着肖燕拼命跑,苏醒断后。   只是喜子不识路,瞎跑,最后还是肖燕拉着他跑。   这夜里本来就迷糊,又不识路,苏醒跟在后面跑,还不停地回头看肖父及邻居们有没有追上来。   “快跑!快跑!顶多只有两百米呀,快追上来了!”   苏醒嘴里喊着,心里却犯嘀咕,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带着弟弟拐人家的女儿,这叫什么事?   可这个时候又不能返回去,那绝对得挨一顿毒打呀,对方那么多人且不说,你还能打肖燕的爹呀,那不是犯上吗? 第九十九章   让苏醒又气又急的是, 他们翻过了山,以为安全了, 没想到肖父带着那群人仍然猛追。   山下有一个村子,肖燕带着喜子和苏醒从一条小路穿过去。   没想到肖父认识这个村子里的人,老远就喊:“老王!老齐!快起来,有贼, 有贼!”   他这么一喊,不仅叫老王和老齐的掀被子就出来了, 村里其他人也跟着跑出来抓贼。   这下好了,苏醒三人被包成饺子了,前后左右全是人。   肖燕哭道:“你们别打人,别打人!他们不是贼, 他是我男朋友,另一个是我男朋友大哥, 他们是来提亲的!”   农民兄弟们懵了, 看着肖父。   肖父嚷道:“他们俩想拐我女儿跑, 这和贼有啥两样?”   “爹,要不是你把他们往外轰, 还把我锁起来,我们能跑吗, 他们大老远的来,好歹也是客吧?”肖燕哭着说。   “老肖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上门提亲, 你还把人家往外轰,怎么也得让人进门烤烤火吃口饭撒,这么冷的天。”   “就是,还大半夜的闹抓贼,瞧把我们激动的。”   “一家有女百家求,人家来提亲,不管你乐不乐意都不能轰人家,要当客招待,这是我们四川待人之道嘛。走走走,我们回家睡觉去。”   “哎哟,耽误了我的瞌睡喽。”   “没有贼,不好玩撒,回家回家。”   大家都扛着家伙回家了,只剩下肖父和苏醒三人。   肖燕扯着喜子还想跑。   苏醒见肖父气得蹲在路边抓头发,上前说:“叔,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女儿养这么大了,说跟人跑就跟人跑,哪个当爹的不难受。”   “那你哥俩还拐我女儿跑?”肖父仰头气愤地说。   肖燕拉着喜子又停下了,她转头见苏醒和他爹在说话,她不可能和喜子就这样跑掉不管苏醒。而且见她爹难受,她也跑不动。   她只好朝他爹这边走过来。   “爹,我跟你回家,你也要好好招待他们哥俩行吗?”   “那你不能同意嫁到那么远去,明年也不能出去打工了,在家老实呆着撒。”肖父跟女儿谈条件。   “爹,我已经怀孕了,咋能不嫁?我跟喜子怀过孕,咱们这周边的男人也不会要我的。”肖燕摸着肚子说。   喜子一愣,啥?怀孕的事他怎么不知道,没睡一起只是抱抱也能怀孕?   苏醒惊愕,看着喜子,因为天黑,也看不清喜子啥表情。   肖父抬头看着自己女儿,睁大着一双眼睛,嚷道:“你说啥子哟,你才多大点,咋能怀孕?”   “未婚先孕这种丢人的事我还能骗你不成,要不是怀了孕,这大过年的我怎么可能跑,我是怕肚子大了丢你和妈的脸。”肖燕往他爹身边一坐,哭得唏时哗啦,还故意不停地摸肚子。   肖父气得直捶地,“造孽哟,造孽哟!”   接下来事情就好办了,肖父把他们带回家,给苏醒和喜子安排住下来。   肖父和肖母现在不但不反对还着急订婚呢,说不如直接结婚得了。苏醒说他三弟还要等一年两个月结婚,喜子最小,得等他三哥结婚了他才能结,先订婚就行。   肖母问她的大女儿,“你们只是订婚,可你肚子等不得的,你这肚子一大起来多丢脸哟,难道你要在娘家生孩子?”   喜子忙说:“订了婚就让燕子跟我回家去吧,过了年,我再出去打工,我妈在家可以照顾燕子生孩子,我大嫂和二嫂都在家,这么多人可以照顾她,你和叔叔放心好了。”   肖母眼泪往下落,“燕子呀,你说你出去打工挣钱帮衬家里,结果才出去一年就怀了孕,这还要嫁到那么远去,你叫爹妈怎么过哟。”   肖燕骗了她爹妈,心里很不好受,红着眼睛哽咽地说:“妈,以后我每年都回来看你和爹,还要看妹妹和两个弟弟嘛。另外,我再像以前那样经常往家里寄钱,让两个弟弟继续读书,他们成绩好,不要小学毕业就回家种地。”   肖母叹气,“你现在要成家了,也要过自己的日子,哪有钱总往家里寄?唉,有钱就寄点,手头紧就算了。至于你说每年都回家看看,我还真不太相信。那么些嫁外地的,有几个每年回家的?三年回一次家都算稀罕的。”   喜子见丈母娘一直流眼泪,心里也不好受。“婶婶,以后我和燕子一定每年回来一趟,我发誓!”   肖母见喜子那副认真的表情,“我暂且相信吧。”   苏醒在旁边瞧着,觉得他这个弟弟待人真诚,就像他当年对红梅那样。他本来是不希望喜子再把肖燕带回去的,订了婚就让肖燕在娘家好了,过了年再去深圳嘛。   现在想想,他这个当大哥的可不能这样,弟弟真心喜欢一个人,不管有多少困难都往前冲,他这个大哥不能扯后腿呀,能帮就帮吧。   苏醒拿出三百块,说这是苏家给的彩礼钱。   说到订婚的事,肖母说他们这个村庄小,就二十来户人家,另外亲戚也不多。订婚就每家叫上一个人来喝喜酒吧,四桌就能搞定。每桌二十块钱,八十块钱足够了。   喜子带了三百块钱在身上,来时车票花了一百零几块,还要留一百多点坐车回去,另外还得留几块钱吃饭。估算着身上的钱正好能拿出八十块钱,他就赶紧把钱掏出来给了肖母。   腊月十二,办了订婚宴,肖燕的那些亲戚还都挺喜欢喜子的,说这小子长得不错,又是技术工会挣钱,为人也不错,说他大哥苏醒也是个热情讲义气好相处的人。   亲戚们都夸肖燕找了个好人家,肖父肖母心里好受多了。他们以为女儿是真的怀了孕,但也没敢告诉亲戚们,反正女儿远嫁,啥时候生的孩子谁也不清楚。   腊月十五,苏醒和喜子起程,带着肖燕要回到桥县的苏家河。   红梅在家里等得心急,吃饭时跟桂芝说:“苏醒和喜子也出门一个礼拜了,怎么还没回来呀。”   桂芝说:“喜子不是说了吗,去得两天,回来又得两天,这不就四天过去了。在肖燕家如果再住个三四天,现在估计还没动身回呢。”   苏福边吃边说:“也不知大哥和喜子在那儿怎么样了,不会被那里的人打吧?”   他这一说,红梅心里更着急了,饭都吃不下去。   这时方荷花捂着眼睛过来,“哎哟,我这左眼一直跳一直跳,不会是老大和喜子在四川那边出了啥事吧,这么久还没回来,我这眼皮跳个不停!”   苏福笑了起来,“妈,你这是迷信,眼皮跳就是你累了,晚上没睡好吧?你干着急也没用,咱村里又没有电话,四川那边肯定也没电话,不就得干等着嘛。”   这边一家人着急,那边三人已经坐上了火车。   喜子背着他大哥小声问肖燕,“你真怀孕了?”   肖燕睁大了眼睛,她怀没怀孕喜子能不知道?他们俩压根没睡过,当然不可能怀孕了。   喜子还在那儿紧张兮兮地问:“你怀孕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你还一路颠簸呢!”   肖燕傻眼了,她拍一下喜子的脑门,“我怎么怀孕?你说我怎么怀孕!摸个手抱一抱就能怀上啊!”   她这声音稍微大了点,被苏醒听了去。苏醒把喜子的肩膀给掰了过来,“你啥都不懂,还敢抢人家女儿?连我都猜到肖燕是骗她爹妈的,你还在这儿犯愣。”   喜子张大了嘴,“燕子,原来你是骗人的呀,我还在想这事怎么跟我爹妈说呢。那你没怀孕,过了年是不是照样可以跟我一起去厂里?”   肖燕点头,“当然了,难道我住你家吃吃喝喝呀,咱俩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的嘛。”   喜子一脸的笑,“真好!真好!”   腊月十六晚上十点多,他们三人回来了,在外面敲着门。   因为大家都睡下了,喜子就带着肖燕进他爹妈屋里说了一下大概情况,就各自回屋睡去了。   苏醒轻轻敲着门,红梅过来开门见是苏醒回来了,惊喜地给了苏醒一个大拥抱。   “乐乐和妞妞都睡着了吧?”苏醒小声问。   “那是,你也不看几点了。喜子也回来了吧,肖燕呢?”   “她也跟着来了,她和喜子在四川已经订了婚。”苏醒倒了杯热水喝。   红梅简直不敢相信,“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   苏醒过来小声地把事情经过全讲给红梅听了。   红梅唏嘘地说:“要不是肖燕骗她爹妈,这婚肯定订不了,估计你们还要挨打呢。”   “肖燕她爹妈也不容易,把女儿养这么大,以后只能一年见一次面了。”苏醒过来搂着红梅,“你爹妈把你养大也不容易,以后咱也多回去看看。”   红梅心里一暖,“没想到你出趟门,懂事多了嘛。”   “嘿嘿,其实我特别喜欢和你爹说话,你爹可逗了。”   “是咱爹。”   “咱爹咱爹,我这不是把两个爹区分开来嘛。“ 第一百章   红梅抱着妞妞, 苏醒牵着乐乐,四人一起来秀梅家玩, 顺便问问秀梅一家啥时候有空,到时候一起回陈家村,把年礼给送了。   当然,主要是为了看看老丈人一家。   到时候庆子也会跟着一起去, 他要去送一年中最重要的礼,还要送彩礼钱, 他也想看看腊梅嘛。   秀梅家里正在卖猪呢,收猪贩子开了个拖拉机过来,这会子正在称猪。   苏醒过来正好可以帮忙抬猪。   秀梅牵着她闺女月月过来,让她跟乐乐一起玩。   “哟, 月月也会走路了?”红梅惊讶地说,上回她出月子, 月月还不会走的。   “月月都一岁零一个月了, 会走也不稀奇。来, 月月,你跟乐乐哥哥一起玩, 我来抱抱妞妞妹妹。”   秀梅说着就从红梅手上把妞妞抱过去了,“妞妞也有三个月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可不,你家的猪也出栏了。今年你家又有好收成吧,还是养猪好,一到年底就可以大把大把地数钱。”   秀梅瞧着那些猪, 颇感慨地说:“养猪暂且是挣钱,但真的辛苦。先不说发洪水时一家子和猪共住多遭罪,平时打猪草、煮猪食也真的不容易,那是满山遍野找能吃的草啊,实在不够的话,也得煮些粮食喂。每个星期还得割两回茅草,另外还要时常冲洗猪栏,当真是苦。我和昌盛、彩霞都快累坏了,这不还要带闺女嘛,累!”   红梅知道,秀梅这种不怕吃苦的人都说辛苦,那肯定是真的很辛苦。   秀梅又说:“哪像你家种桃树,一年到头就是施两回肥锄几次草,简直不要太轻松。”   红梅笑道:“轻松是轻松,你也不瞧瞧结了几个桃。今年才卖一百二十块钱,苏醒送到我那儿没多久就花光了,事后我才知道那是卖桃的钱呢。”   苏醒在那儿抬猪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大声嚷嚷着说:“红梅,不急,马上就要八七年了,满了三年,你就瞧好吧,准结大桃!”   红梅噗嗤笑着,“秀梅你瞧,你姐夫永远那么乐观,欠一身债呢,还笑得比谁都开心。”   秀梅家的猪都称好了,全都赶上了拖拉机,然后红梅就见苏昌盛在那儿数钱。   秀梅过去问:“差不多三千吧?”   “十七头猪,三千一百零六块,还不错吧?”苏昌盛满脸的笑容。   红梅在旁见了都忍不住羡慕,“哇,三千多块呢,你们太能挣钱了!苏醒,咱们明年也养猪吧!”   苏醒忙说:“不急不急,如果真结不出好桃再说。”   秀梅把红梅拉到一旁,“你小声点,别让邻居们都知道我家挣多少钱了,到时候个个都跟着养猪,价钱就上不去了。”   红梅打一下秀梅的腚,“瞧你个小机灵,真当别人不知道养猪挣钱了?我听说你们村有两家都打算明年养猪呢。”   “我知道,就怕明年不只两家,冒出三五家来就不好了,竞争太大。”   红梅和秀梅坐下来聊着,月月和乐乐在那儿玩小车呢。   时间确实过得快,当年红梅和秀梅还都是大姑娘,转眼孩子都满地跑了。   她们姐妹商量好,明天天气应该不错,是个大晴天,可以回娘家送年礼。正好腊月十八嘛,也是个好日子,这个日子庆子去送年礼和彩礼钱也合适。   *   腊月十八这一天,苏醒一家四口、苏昌盛一家三口,另外还有苏保国和苏庆,一共九个人,全都到陈家村来了。   陈贵和李桂花喜欢热闹,何况是亲家、女儿女婿和外孙们来了,这么多人在一起,热闹了一整天,直到傍晚他们才回来。   一回到家,红梅就来找桂芝。   “桂芝,福子手里接了几家活,明年有空去我娘家盖房吗?”   桂芝正在给孩子做棉鞋,听说福子有活干了,赶紧起身。   “福子一家活都没接呢,今年损失惨重,还没哪家打算明年盖楼,你娘家咋有钱盖楼?”   “这都攒了好几年的钱,马马虎虎能盖一层吧,到时候如果一时拿不齐工钱,福子给赊几天呗。”   桂芝笑眯眯地说:“瞧嫂子说的,不是亲戚都给赊了,你娘家想赊多久就赊多久,我还感谢你娘家肯找福子呢。”   “福子人呢?”红梅问。   “要账去了,这都年根了,就两个人来还钱,福子想要点账回来好过年。”   桂芝说着忽然将红梅拉着坐下,小声问:“今年三百五还上交不?也没听妈说。”   红梅也想问这事呢,但一直没问出口。   “苏醒最近卖货挣了一点,加上之前八十块本钱,全部凑上估计刚好能凑上三百五。但年货没买,欠你的钱也没还。”红梅说。   桂芝叹气,“福子只收到两百来块钱的账,下午他出去要账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能要回多少。要不……咱们去问问妈,今年这钱到底怎么交。下午我听妈跟喜子说,过几天可能要给喜子和肖燕办订婚酒。”   “行,苏醒带乐乐在外面玩呢,你让大毛二毛也跟着过去,咱俩去妈屋里问问。”   红梅和桂芝心里都清楚,尽管公婆都不想喜子找外地的,可喜子把人家姑娘都带回家了,还跟着去了四川一趟,在那边婚都订了,这边肯定也得办订婚酒。   两家离得远还真是费事,订婚和结婚都得办两回。   她们知道婆婆这会子肯定心烦,但要问的事还是得问,都这个时候了,交钱的事总不能拖到年后吧。   红梅和桂芝一起来方荷花的屋,方荷花和喜子、肖燕三人围着一盆火,在说着什么。   方荷花锁着眉头,看来是真的心烦。   “大嫂、二嫂,你们过来啦。”肖燕起身说。   “燕子,现在咱们是一家人了,你不必这么客气,快坐快坐。”红梅说。   方荷花见她们俩一起进来,感觉有事要说。   “怎么,有事要商量?”方荷花抬头问。   “妈,我和桂芝是想问……今年我们两家还是要交……交三百五吗,我们现在手头紧,能少交点吗,明年再补上。”红梅红着脸说。   桂芝心里听着如意,这话正是她要说的,被嫂子全说了。   方荷花也正想说这事,她拍拍腿上的灰,说:“这事我和你们的爹昨晚上也说了那么一嘴,今年大家都难,恰巧喜子和庆子又挣了一些钱回来。所以……今年你们就交一百吧,意思一下。明年如果你们有钱了,再一起补上。”   听说只交一百,红梅和桂芝放心了,一百还是拿得出来的。   “另外呢,我也有事和你们商量,喜子和燕子不是在四川订婚了吗,我寻思着在咱这边也得办。可突然又想起来,咱这边订婚就是把女方家人及亲戚请过来吃顿饭,燕子她娘家那么远又没法来人,这个订婚酒没法办呀,还不如不办呢。”   方荷花这么一说,肖燕低着头,脸色不太好看。   喜子坐那儿搓着手,也不知该说什么。   方荷花看着红梅和桂芝,“你们俩说说,这订婚酒要办吗,请谁来吃饭?”   桂芝嘀咕,“这事当然是……你们长辈的说了算。”   方荷花急道:“我也想办呀,可女方家没法来人,不是我不想办。”   喜子听烦了,说:“燕子那边订婚就是村里和亲戚来吃饭的,咱家也那样办呗。”   “请村里人和亲戚一起来吃饭,那是结婚!”方荷花声音大了起来,“何况咱村里那么多户人家,不得办个□□桌啊。订婚和结婚不一样,又不能收礼钱。”   这事红梅倒是听苏醒说了,肖燕娘家人是拿喜子八十块钱办了四桌。   如果在这边办□□桌,订婚又不能收礼钱,想收的话人家也不可能送,那就差不多两百块钱了。   方荷花又说:“你这去请人家来吃饭,人家肯定还奇怪,问你这是订婚还是结婚呐?”   红梅见肖燕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忙说:“妈,要不这样,就叫亲戚们来吃个饭,认识一下燕子,让他们知道燕子是咱家的媳妇就行。至于村里的人,以后结婚再请。请亲戚嘛,两桌足够了,一般一家都只来一两个人。”   方荷花沉默了,思虑了一阵子,拍板了,“好吧,就按红梅说的办。喜子,你明天去叫客。”   红梅和桂芝回屋,一人拿一百过来上交了。   “对了,明天家里要杀猪,桂芝你叫福子在家帮忙,要账的话后天再去。”方荷花吩咐道。   “哦。”桂芝应着,然后各自做晚饭去。   苏醒在门口带着三个孩子玩,见红梅从老屋子出来,问:“你刚才来来去去的,拿什么?”   “拿钱啊,妈让咱和桂芝一家交一百,明年有钱的话再补交。”   这时苏福回来了,他老远就喊着,“大毛二毛,爸回来啦,还要回一百块钱哩。”   桂芝跑了出来,嚷道:“才要回一百呀,这整整一下午!”   “要回一百你还有什么话说,快做饭去吧,我都快饿死了。来,大毛二毛,咱们进屋看电视。”   乐乐仰着头看他爸,“爸,咱家啥时候买电视呀?”   苏醒嘿嘿直笑,“你咋跟你妈一样猴急呢。” 第一百零一章   腊月十九, 家里杀猪。   今年这头猪瘦点,发洪水期间猪没吃大饱, 这入了秋冬,猪草也少了。方荷花还不舍得煮粮食,可不就瘦嘛。   一年养到头,才长到一百来斤。一头瘦猪卖不了多少钱, 只收了三十多块现金,放了五十来块钱的债。   晚上, 一大家子人全到方荷花的老灶上吃,没有分灶。加上肖燕,家里有十三口人了。   一大家子人吃着猪头肉和脆脆的油渣,吃出年味来了。   “转眼就到八七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再过四天, 乐乐就要过两周岁生日了。”苏醒感叹地说。   方荷花接话道:“孙子大了, 我和你爹就老了哟。”   苏保国忙说:“你才四十九, 老什么老,我五十三, 觉得也还年轻。”   “噗!”方荷花笑着瞪苏保国一眼,“你五十三还觉得年轻, 老不正经的。”   爹妈俩打趣,孩子们都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全家人都挤苏福屋里看电视。   方荷花问老三庆子,“咋的, 明年还要跟喜子去厂里?他一个月轻轻松松挣三百出头,你一个月累死累活一百八,有时候还挣不上,要不就别去了,在家干吧。”   庆子在心里算笔账,他回在外干三个半月,攒了三百五。如果明年再这个时候回来,一千二差不多能攒上。   如果在家干呢,他和他爹俩一起干,种四口人的田地,收入也是一千二三百。要是他外出,家里请帮工,可能要花费三百多,不过那样他爹真的很累。   其实他也知道,他在外面干,每天熬十个多小时,比在家干累多了。   但他犹豫并不因为怕累,而是不想他爹太累,他知道他爹每晚起夜上厕所都得起好半天,腰越来越不行,再过几年,怕是要像老头子那样半弯着腰走路了。   苏醒也劝他,“庆子,别去了,喜子挣的是手艺钱,你卖的是苦力,太辛苦了。在家的话,好歹帮帮爹,我和福子得了空也会帮,只要不闹灾,庄稼种好了不差在哪。”   庆子还在犹豫着,“我……我考虑考虑吧。”   方荷花知道这事也不能逼太急,就说:“你好好想想,反正等你娶了腊梅也是要在家种田的。腊梅我知道,在家干家务她在行,出去打工卖苦力可不行,以后你不可能出去留她一个人在家吧。”   方荷花这么一说,庆子突然不犹豫了,为了腊梅,他也得留在家呀。   但他没急着回答,就是点了点头。   腊月二十二,是喜子和肖燕订婚的日子。亲戚们现在都知道肖燕是四川的人了,难免缠着她问四川的事,大家很少外出,对外面的世界还是很好奇的。   紧接着村里有两位婶婶也来找肖燕,她们都是七十年代从四川逃荒过来的。   不过聊了几句后,她们发现各自的家都不在同一市县,隔得挺远,没啥共同语言,聊了几句就走了。   肖燕适应能力强,这里的零食和饭菜她都吃得还算习惯,只是说如果多放些辣就更好了,还很快跟桂芝学着织毛衣了。   腊月二十五这天,喜子闲着没事,把他大哥自行车推了出去,载着肖燕去镇上玩。   中午回来时,肖燕手里拎了好些零食,因为路比较湿滑,她在大路边就下来了。   喜子推着自行车往村里走,肖燕跟在旁边。   这时迎面来了一个妇人,这位妇人低头看路,没注意前面的人,与肖燕撞了个满怀。肖燕手里拎的干果撒了一地,全掉在泥上了。   肖燕有些恼,“你这人,走路怎么也不看一下,乱撞人,把我的干果全弄泥里去了。”   迎面撞人的是双子老婆,自从双子坐牢后,她一个人在家带着两个女儿,心里挺苦的。   她抬头见是喜子和一个小姑娘,最近她也听说双子带回一个女朋友,想必眼前这个正恼着的就是他女朋友了。   双子老婆也不是吃素的,见肖燕冲她恼,她也嚷道:“我没看路,你就不知道看着点,知道我过来了,你让开不就行了?”   肖燕白嫩的脸上顿时起了一大片红晕,心想这个人挺狠啊,把人家干果全撞泥里去了,不道歉就算了,还冲她横。   “我哪知道你过来就撞人啊,我这旁边还有喜子和自行车,我往哪儿让,倒是你,往旁边一站不就行了,你不会是故意撞上来的吧!”   “哟,你个小姑娘的嘴忒厉害,你就当我是故意撞的吧,你想怎么的?”双子老婆双手插腰,瞪着肖燕。   喜子忙说:“算了算了,撒泥里了下回再买呗,咱先回去吧。”   肖燕哪里肯,她本来只想要个道歉,这些干果花了她几块钱,心疼得很,没想到遇到一个动不动就想跟人开战的。   “不行,得让她赔!”   双子老婆直翻白眼,“赔,我赔个屁给你,行不?”   肖燕彻底气坏了,耳根都红了,“你……你怎么说话这么不干净,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不要脸?你一个小姑娘还没结婚就跑男人家里住,还到处招摇,到底谁不要脸?”   肖燕气得浑身发抖,“我爱住哪就住哪,你管不着!”   肖燕说着就把双子老婆往边上一拨,想赶紧回家,懒得和她在这里吵。   可就她这么用力一拨,双子老婆还以为小姑娘是要跟她打架,立马伸出双手扯上了肖燕的头发。   肖燕这头发是上个月在深圳新做的小卷,她见双子老婆竟然扯她的头发,当然伸手抓过去,以牙还牙。   喜子懵了片刻,把自行车往边上一停,赶紧过来拉架。毕竟肖燕是他的女朋友,他当然偏向肖燕了。   双子老婆大声嚷了起来,“好你个喜子,你们俩打我一个,见我男人坐牢去了,你就想着欺负我是吧?”   双子老婆嚷这么大声,住在不远的他弟媳跑过来了。苏有和他哥苏双一起坐牢去了,他老婆心里也怨着呢。   有子老婆过来肯定是帮她嫂子的,冲上来就把喜子往泥里推。   喜子没防备,摔了个大屁墩。   紧接着他又见肖燕被有子老婆推泥里了,赶紧起来拉肖燕。   肖燕一起来啥也不说就和有子老婆打一块去了,这时双子老婆又来打喜子。   喜子一直在招架着,他不好动手打女人的,但人被惹急了也会使劲,胳膊一抬就把双子老婆推泥里去了。   那边肖燕发了狠,把有子老婆摁泥里猛打。   转眼间,四个人浑身是泥,头上、脸上、衣服上,没一块是干净的,就这样还在打呢。   因为那里离二婶家近,二婶这时恰巧不在家,但他小儿媳晚霞在家。   晚霞一路跑到苏醒家,“大嫂、桂芝,你们快去看呀,喜子和他女朋友在路边打架呢!”   红梅和桂芝冲出屋,“和谁打?”   “和双子老婆、有子老婆打,四个人打得满身是泥!”   红梅和桂芝赶紧跑过去。   跑过来一看,桂芝咳了咳,说:“燕子厉害,把有子老婆摁泥里打,那边双子老婆也打不过喜子。”   “那也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打呀。”红梅急道,忙把喜子和双子老婆扯开。   “喜子你也是,怎么还打女人?”   喜子红着脸说:“这不怪我,她一直把我往泥里推,还抓我脸,总不能由着她抓我吧。”   红梅转身冲双子老婆说:“你也是,你心里再有气也是双子做得不对,你不能把气撒在喜子身上啊。”   双子老婆抹了抹脸上的泥,说:“哪是我冲的喜子,明明是喜子他女朋友脾气大,干果撒泥里了冲我发火,难道我是好欺负的?”   红梅再看向肖燕,她和有子老婆还互相揪着头发呢,桂芝在那儿抠她们的手指,怎么都抠不开。   红梅准备过来帮忙,却见苏醒抱着妞妞过来了。   他过来把妞妞交给红梅,双手伸过去,一手捏住一人的手腕,肖燕和有子老婆疼得立马分开了。   苏醒觉得他们打成这样实在丢脸,“瞧你们打成啥样了,满身满脸都是泥,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像话吗?”   苏醒瞪了瞪肖燕,“赶紧跟喜子回去吧。”   肖燕不服气,她指着双子老婆,“她把我干果全撞泥里去了,还骂我不要脸,后来还把这个女人喊过来打我!”   肖燕转身又指着有子老婆,“她一来就把我和喜子往泥里推!”   双子老婆直跳脚,“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厉害,你自己先动的手你忘了?要不是你推我,这架能打得起来?”   苏醒恼了,“好了好了,都回家吧。”   苏醒过来踢了喜子一脚,“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和她们打在一起,出去打工没学会拉架,倒学会打架了?”   喜子也后悔来着,他最开始就应该直接将肖燕拉回家,不该让她们有吵架的机会。   苏醒抱着妞妞走在前头,喜子推着自行车低着头跟在后面,肖燕走在旁边抽抽嗒嗒。   桂芝和红梅走在最后面。   桂芝小声说:“这个燕子,打起架来忒厉害,简直不要命,以后咱们可不要和她吵架。”   红梅笑了笑,心想桂芝块头大,力气也足够大,她要是出手,肖燕小个子只有挨打的份。   再说了,妯娌之间再怎样也不至于打架吧。   “桂芝,你小声点,别让燕子听见了,她现在心里气着了,可能怪苏醒没帮她,还冲她嚷。” 第一百零二章   方荷花从菜地回来, 见喜子和肖燕满身是泥,问到底是咋回事。   肖燕就抽泣地把刚才打架的事说了。   方荷花半张着嘴, 听完后,想骂人却不知该骂谁,半张的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她来井边压水,见肖燕还抽抽嗒嗒的, 说:“你哭个啥,你又没打输, 赶紧烧水洗澡去呀!”   喜子赶紧扯着肖燕去厨房烧水。   见他们进去了,方荷花问桂芝,“你刚才看清楚了吗,是燕子和喜子占上风, 还是双子老婆妯娌俩占上风了?”   “当然是燕子和喜子厉害了。”桂芝想也没想就说,“燕子打人那可是……”   桂芝忽然看了看红梅, 见红梅站在旁边不言语, 她嚅了嚅嘴说:“燕子挺厉害的, 妈你别担心他们俩吃亏。”   方荷花听出桂芝那意思了,“看来……家里又来一个厉害人了, 怕是不省心哟。”   又?   红梅和桂芝互看了一眼,也不知婆婆这话是啥意思, 什么叫“又来一个厉害人”?   这到底是说红梅还是说桂芝,或是把她们俩都包括进去了?   红梅进屋后,笑着问苏醒,“妈刚才那话你听见了吧?”   苏醒忙说:“妈是说桂芝呢, 桂芝多厉害呀,咱村里哪个女人敢跟她打架?”   红梅想了想,觉得也是。   晚上,苏福要账回来。桂芝把肖燕打架的事描述了一遍,当然也把婆婆说的那句话说给苏福听了。   “你觉得妈是说我还是说嫂子?”   苏福瞧了瞧桂芝那样,“应该是说你吧?”   “为啥,我自从嫁到你家没跟妈或嫂子吵过吧,要是搁娘家,我稍有气不顺的时候准吵架!”   苏福笑了笑,“瞅你说话这狠样,妈说的能是嫂子?”   桂芝吞了吞口水,拎起一个枕头往苏福身上一砸。   今晚上肖燕和喜子没来桂芝屋里看电视,肖燕也没去楼上西屋自己小床上睡觉,而是趁庆子看电视去了,她来老房子的喜子屋里说话。   “喜子,我感觉出来了,你妈不喜欢我,你爹对我也是淡淡的。哥哥嫂子们吧,怎么说呢,好像也没把我当自家人,也就大嫂把我当妹妹看待。”   喜子嘟囔道:“大哥对你不好吗,还是大哥跟着咱们去四川提亲的呢。”   “大哥平时还好,但今天对我太凶了。”肖燕心里委屈,“今天我打架了是我的不对,但家里也没一个人问我有没有伤到哪里。你看,我这脑门这血爪子,疼死了,头发也掉了好多。”   喜子瞅着她的脑门仔细瞧了瞧,“抓得不深,应该不会留疤,其实留疤也没事,你不是喜欢留头发帘嘛,都盖住了。”   “哎呀,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家里人都不喜欢我。”肖燕生气,背对着喜子。   喜子在想,爹妈最开始压根不同意他俩的事,当然不会有多喜欢肖燕。   “喜不喜欢也就这样了,都订婚了,你还想怎样?”   肖燕见喜子没有好好哄她,气嘟嘟地站起来说:“幸好只是订婚,以后结不结婚再说。”   喜子惊讶地看着肖燕,也不知她这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本来也不太会哄人,就说:“再说就再说,又没人逼咱俩现在就结婚,咱们看电视去吧。”   肖燕本来只想让喜子哄哄她,她心里舒服一些就好了。至于大家喜不喜欢她,她也不在意,只要喜子喜欢她就好。   没想到喜子不但不哄她,还催着要去看电视。她下不来台,总不能也跟着去看电视吧,只好跺跺脚,跑新房子楼上那张临时搭的小床上窝着去了。   喜子见她生气,但这么晚了也不好意思跟着跑楼上找她,只好去二哥屋里看电视。   次日,肖燕跟大家说话又笑眯眯的,好像在哄着喜子和准公婆,至于昨天的事,她也不想再提。   大家都没说什么,像往常一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因为家里现在有十三口人,这次过年,比往年都要热闹。主要是家里有四个孙辈,当然最受宠的还是妞妞,虽然她只有三个多月,家里个个都抢着抱她。   就连两岁的乐乐也总想抱妹妹呢,可惜他人小力弱,红梅和苏醒如何都不让他抱的。   除夕当晚,方荷花给了四个孩子压岁钱。   紧接着红梅就给了婆婆五十块孝敬钱,桂芝见了也不示弱,也赶紧给了婆婆五十。   肖燕看看喜子,见喜子啥也不说,她也掏出五十块钱要给方荷花。   方荷花没接,说:“你和喜子才订婚,我不能要你的孝敬钱,等你们结了婚再说吧。”   肖燕尴尬地笑了笑,“那……那好。”   她暗想,方荷花不会是想看到她和喜子分开的那一天吧?   不不不!她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和喜子都是对方的初恋,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要是她和喜子最后结不成婚,那不是成大家眼里大笑话了吗?   她嗑着瓜子,偷偷瞅喜子几眼,这么好的小伙子,她可不能让他跑了。哪怕为了他,无论这一大家子喜不喜欢她,她都忍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守夜到凌晨,算是正式进入一九八七年了。   从大年初一开始,又像往年一样忙着拜年、招待客人,然后请客吃饭,吃来吃去吃够十五天。   正月十六,喜子就带着肖燕去深圳了。   庆子没跟着去,他算是想明白了,出去是能多挣一点,但没家里安稳。   最关键的是,明年开春他就要娶腊梅了,以后他会在家好好种田,跟腊梅一起过日子,是不会带着腊梅出去闯的。因为腊梅适合居家过日子,不太适合出去闯荡。   虽然他只出去三四个月,却见到不少在外打工吃苦的女人,他不想腊梅那么辛苦。   当然,他也见过有些女人见到外面更优秀的男人,就吵着要离婚。   庆子还是不够自信,怕腊梅出去见到更优秀的人,就不要他了。   所以,还是窝在家里老老实实种田比较好。   这年一过完,苏醒就扑在他的桃林了,因为年一过,所有桃树都发了芽。   或许是他施肥施得勤,也或许是桃树喜欢这里的水土,进入第三年,枝条茂盛,而且枝干粗壮了许多。   现在乐乐和大毛二毛都两岁多了,方荷花不再带了,只带妞妞一个人。   红梅平时下地干活时都带着乐乐,每隔两个小时会回家给妞妞喂一次奶。   但乐乐更多时候喜欢去桃林玩,特别是三四月的时候,满山粉红的桃花,远远瞧着都特别美。   乐乐一进桃林就玩得疯,没两个小时都不愿下山。   村里人闲时就爱往东边瞧去,那里实在美得不像样子。要不是苏醒弄了围栏,村里人肯定要进去玩。   但大家都知道苏醒爱惜他的桃树,才把他的十亩桃林给围了起来,连鸡呀猫呀啥的都进不去。   去年遇洪灾,但今年气候变得格外得好。想要雨的时候,老天就下雨,希望天晴的时候,果然天晴好些天。   那桃树噌噌地长,桃也噌噌地结。   到了五月,苏醒见桃树结了密密麻麻的小桃,心里抑住小兴奋,等着桃子一天天长大。   到了六月底,红梅也兴奋得天天往桃林里跑,因为不少桃子成熟了,个大皮薄,水分足足的,老远闻着都觉得香气沁脾,吃在嘴里更是甜滋滋的。   每棵树都挂满了大水蜜桃,苏醒瞧在眼里,乐在心里,然后赶紧搭了个棚,夜里在这里守着,他才放心。   红梅这几天没事就数桃,发现每棵树上几乎都有三百以上个桃,有的树上甚至有四百多个桃呢。   眼见着每棵树上都有不少桃成熟了,苏醒和红梅开始摘桃,两天就摘了一千五百斤。   苏醒去找李光礼,拉着桃去县里卖。   水蜜桃味道好,卖相又好看,苏醒要价一毛二,那些水果贩子也没还价,一天就卖个精光!   一天就卖出一百八十块钱,给了李光礼十块钱,还有一百七!再想到还有满山的桃,苏醒在回家的路上都兴奋地唱了起来。   接下来继续摘桃卖桃,十天后,苏醒已经去了县里五趟,手上有了八百多块钱。   苏醒觉得县城里人不多,吃不了那么多桃,打算之后去市里卖。   没想到有几个贩子开着拖拉机来村里找他,这些贩子都是常年在外做买卖,有的把水果拉省里卖给小摊贩,有的拉到外省去。   仍然是一毛二的价,这几个人都抢着要,还帮着上山摘呢。   苏醒和红梅都有些猝不及防,开始还担心桃太多卖不完,没想到贩子上门来,每隔几天都有人来,销路根本不需他们发愁。   苏醒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晚上好好守住桃林,不让人来偷。   这几天桂芝嘴里吃着大甜桃,心里羡慕得直颤颤,每回见贩子开车来拉桃,她都会跟苏福说一阵子。   “哟,你瞧你瞧,嫂子家今天又卖桃了!”   “嫂子把那一百五十块还咱了,还给了二十块说是利息,瞧嫂子大方的,准是挣了大钱。”   “福子,嫂子今天把妈那六百块钱还了,还把喜子那一千块钱也放在妈那里,这才卖几回呀,怎么有那么多钱!”   “这前前后后卖了十几回了吧,不得有个两三千块钱呀!”   “又卖两车了,天哪,这满山的桃,得卖四千块钱去吧。”   直到七月底,桃卖了八成,苏醒去银行存了钱,还买回了电视。   他回来时,红梅赶紧给乐乐打开新电视,然后再打开存折一看,上面天写着存入“3500.00”。   红梅欢喜地说:“还了一千七百多债,又花六百五买了十四寸的电视,还能存上三千五百块,咱一年就挣了差不多六千块,村里头一名啊!”   忽然,红梅想起一事,“承包费那一千还没给呢,你明天去取出一千吧。”   苏醒咬着大甜桃说:“家里还有八担被挑下来的歪桃,山上应该还能摘个八千来斤,这些怎么也能卖出一千块钱来。”   “不会吧,歪桃也能卖钱?山上那些没摘的也都是长得不好看的,或是个头小些的,这些都不好卖。”   苏醒却很有信心,他从红梅手里拿过存折,像摸珍宝一样仔细抚摸着,说:“我想好了,去省里罐头厂看看,最近罐头多时兴啊,过年过节哪家不要买几罐?咱家剩下的这些桃卖相不好看,但不影响做成罐头吧,我得赶紧着去,否则家里这八担就得烂了。”   红梅觉得苏醒越来越像办大事的人,突然搂着苏醒脖子亲一下他额头。   苏醒回亲一下她,笑眯了眼说:“跟我吃了这么些年的苦,终于看到钱了吧,咱好日子过上道喽!来,把你账本拿出来,好好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发晚了,么么哒~~~,太忙了,饭都快吃上不了,哈 第一百零三章   苏醒现在对省城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大街小巷他几乎都摸清了。   他来到一家比较有名的罐头厂,本以为只是来碰碰运气, 没想到厂里听说他家有水蜜桃,赶紧把厂长叫了过来。   厂长热情地接待了苏醒,说要长期合作,以后年年都要把歪桃卖给他们厂, 价格根据当地市场来定,不会让苏醒吃亏。   晚上厂长还亲自陪苏醒吃饭, 当晚安排苏醒住进了省里最好的饭店。   第二天,苏醒坐着罐头厂的货车回村里了。   厂里开来了两辆货车,可把村里人稀罕的,都过来看热闹。   苏醒喊上家里所有的人都去山上帮忙摘桃, 整整一天就把上万斤桃给摘下来了。   因为是歪桃,白天已经谈好是一 毛钱一斤。苏醒将一千零八十块钱收入了囊中, 罐头厂两辆货车趁夜开回去了。   卖完了桃, 接着又要收花生了。   之前忙着卖桃, 也没耽误卖西瓜,西瓜卖出的三百多块钱没存到折子上, 一直放在家里零用。   收花生时,村里不少人路过苏醒家的地就过来说说话。   “‘醒大个’, 你家桃卖了两三千块钱吧?那么有钱了,还收什么花生呀!”   “就是,要我就在家里睡大觉,睡觉都能笑醒。”   苏醒还没说什么呢, 乐乐一边笨拙地摘花生一边说:“不行,我和我妈收不过来,我爸不能睡大觉。”   苏醒听了哈哈直笑,“听见了没,我儿子都不同意呢。我家就几分花生地,虽然只能卖个一百来块钱,但也是钱啊。你们是见厂里的车来拉货就以为我挣了很多钱,其实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村里的胖叔和峰子异口同声地问。   苏醒瞧瞧红梅,让红梅说。其实方荷花早提醒过他们,对外不要说他们真实的数字,免得村里人嫉妒生事。   红梅伸出三个指头,说:“也就卖三千多块钱,还掉去年的债,又交了一千的承包费,还买了电视,身上已经没啥钱了。要不是卖了西瓜,手上都没钱花呢,这花生也是宝,还不得赶紧收着晒晒卖呀。”   “哟,三千多块你还嫌少?”胖叔都快羡慕死了,“可惜山上能承包的地都被人承包去了,要是还有地承包啊,我也想跟着‘醒大个’学种桃呢。”   峰子在旁边寻思什么,说:“你妹妹和妹夫也能挣,听说除了田地里的收入,养猪一年也能挣两三千,你们姐妹可真有福气。你们帮忙参考参考,我是养猪好呢,还是种桃树好?”   胖叔笑着摇头,“你眼馋人家挣钱,你也得有山地承包啊,没地种个屁桃啊。”   峰子琢磨着也是,“那我养猪吧。”   红梅知道秀梅可不喜欢别人跟她竞争,忙说:“养猪可苦了,我大妹子以前还经常来我家玩,自从养猪后忙得饭都没法正点吃,一天到晚打猪草煮猪食,可把一身肉都瘦下去了。”   峰子一听,“哦……听说山上养鸡的也挣钱,那我养鸭吧,鸭可以放养,没事拿根竿赶出去放,我跟后面捡鸭蛋。”   他这一说,胖叔也来劲了,“那我养鹅!”   收了花生回到家,苏醒带着乐乐去河边洗澡,红梅抱着十个多月的妞妞在澡盆里洗。   桂芝也刚挑一担花生回来,大毛二毛则跟在苏福身后,一路小跑着回家,一到家也缠着苏福带他们去河边洗澡。   桂芝见红梅给妞妞洗澡,过来蹲在旁边看。   红梅抬头瞧了瞧桂芝,见她似有话说。   “咋了,桂芝你还不去做晚饭,我可是把米下了锅,灶里架着柴,等会儿只需炒菜呢。”   “不急不急。”桂芝笑着说,只是那笑容有些僵硬。   “嫂子,我……”   红梅边给妞妞洗澡边说:“桂芝你是有话要说吧,平时你说话挺干脆的呀,今天这是咋了?”   桂芝又尬笑,“那个……我是在想,当年没让福子跟哥学着点,要是也去承包几亩山地种桃多好。现在没山可承包,真是悔死了。”   红梅感叹道:“我们也是碰运气,前两年不是不结桃,就是结了桃也往地上掉,可把我和苏醒急坏了。去年才卖一百多块钱,苏醒夜里醒来还嘀咕着他的桃怎么结那么少呢。你和福子也没啥好后悔的,福子现在一年能接大半年的活,一年也能挣个一千多块钱,再加上你们田地里的收入,也有小两千吧,这可不少,村里那么些没手艺的,不就指着田地里的收入啊。”   桂芝也往妞妞身上泼泼水,说:“嫂子说得也在理,就是谁也不会嫌钱多嘛。我想趁年轻多攒几个钱,以后好送大毛二毛读书呢。那个……秀梅家现在有两头母猪是吧,听说十月就要下崽了,我想……”   红梅明白了,原来桂芝也想养猪!   “桂芝,咱家猪栏就两间,妈还养着一头呢,养不下几头吧?”   “一间能养下四头,妈不是只养一头吗,那还可以养七头呀!”桂芝眼里闪着兴奋。   她想从秀梅家抓几头小猪崽来养,又不好自己去跟秀梅说,毕竟以前她跟苏福还因为秀梅打过架。   她更不可能让苏福去找秀梅,想来想去,只有找红梅最合适。   红梅也知道这事,秀梅家两头母猪能下二十多头崽,她自家一般只养十七八头,多了养不过来。   剩下的几头一般都是卖给别人,而且要提前预订,因为想买的人还不少。但一般人家都只买一头回家养着,都是为过年吃肉或卖个零花钱才养的。   自从秀梅养猪挣了钱后,不少人想养猪,但苦于买不到那么多猪崽。九队有不少人效仿秀梅养猪,但今年除了秀梅,其它人家最多的也只养六头。   桂芝想买七头,还想去秀梅家买,红梅觉得这事有点难,她觉得秀梅应该已经预订出去了,估计能剩两三头不错了。   红梅说:“等吃过晚饭我去秀梅家问问吧,就怕没剩的了,都是提前两三个月就开始预订的。”   方荷花来井边洗菜,听说秀梅要养猪,强烈反对。   “桂芝,你要种地,还要带着两个孩子,福子既忙地里的活又忙着盖房,你们哪有时间养猪,你真以为猪空着肚子就能长大呀?”   桂芝不乐意了,“妈,出去种地顺便就能把猪草给打回来,晚上再煮猪食,也就是少看一集电视或晚睡一个小时的事,我能干得来!”   桂芝向来能吃苦,红梅是知道的,但她平时没少听秀梅叫苦。如果桂芝要养猪,红梅还真替她捏把汗。   方荷花见桂芝一副根本不听她话的样子,也是没辙了,气哼哼地说:“你想养就养,到时候我可帮不上什么忙,顶多就是能把锅里的汤汤水水倒给猪吃。”   “妈,我不要你帮,我自己干得来。”桂芝犟着脾气说,然后进屋做饭去了。   方荷花在厨房做饭,正好苏保国也从地里回来了。方荷花就跟他唠叨,说桂芝不知足,福子现在能挣不少钱,她还要养什么猪。   苏保国倒没方荷花那么生气,说:“她想养就养呗,养不过来就会急着卖出去,不需你操心。”   方荷花瘪瘪嘴,懒得说话了。   吃过晚饭,红梅把孩子都交给苏醒,她要去秀梅家问问。既然答应了桂芝,总得跑一趟吧。   秀梅和苏昌盛听说桂芝要养猪,一点儿都不吃惊,最近来她家里求着买猪崽的没十个也有八个了。   秀梅实话实说:“平时不管谁来订,我都是答应一家只能买一头的。村里那些养五头六头的人家,都是去好几个地方买才凑齐的,我可不能一家卖个七八头,培养那么多竞争对手不是眼看着掉价吗?”   苏昌盛用脚蹭蹭秀梅,说:“福子家不一样,他是姐夫的亲弟兄,咱多卖几头吧。”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是卖猪崽。再说咱家现在只有三头猪崽没订出去,也没七头可卖呀。”秀梅说。   红梅寻思了一下,说:“那就三头都给桂芝吧,别人问起来,你说是卖给了你姐的妯娌,亲戚不好推辞嘛,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秀梅还在心里权衡着呢,养猪不易,她是真不想大家都来养猪,把价给拉了下去。   苏昌盛却急忙点头,“好好好,就三头。”   秀梅见苏昌盛都答应了,来找她的又是亲姐,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红梅回家把这事告诉桂芝,桂芝听说只有三头,有点失落,紧接着又问:“有母的吗,如果三头都是公的不好养,最好来一头母的。”   红梅可知道桂芝的心思,她是想把母猪养起来,以后好配种下崽,将来就能多养了。   红梅无奈,只好又帮忙跑一趟秀梅家。   以前秀梅是绝不可能卖母崽的,看在亲姐来说的份上,她答应给一头母崽。   苏福一开始听说桂芝要养猪,吓得跳起来,如何都不答应。最后听说只养三头,他只好妥协了,心里期盼着养三头可不要太费劲啊。   红梅回屋,跟苏醒说了这事,然后感叹道:“桂芝可真是能吃苦,咱家种田种地还有那么一山的桃,我都觉得有些忙不过来。至于什么猪呀鸡呀,我是一只都不想养。”   苏醒在电视面前一边调台一边说:“那是,咱养好两个孩子就行了,猪呀鸡呀鸭呀还是算了吧。”   乐乐在旁听着不乐意了,“爸,我和妹妹是人,不能拿来和猪呀鸡呀鸭呀比。”   苏醒和红梅听着禁不住喷笑了出来。   苏醒摸摸乐乐的头,“儿子呀,快三岁了,也长能耐了。” 第一百零四章   之前因为卖桃, 家里人没少帮忙摘桃选桃。   花生收完的这天晚上,苏醒让红梅煮了一大盆香辣花生和炒两盘花生米, 再拿出八瓶罐头和一扎汽水,以及自家卖的多味花生和饼干、兰花豆、瓜子之类的零食,在老屋子前摆了个桌,叫一大家子出来边乘凉边吃。   除了喜子和肖燕在外打工, 一家子人坐齐乎了。   看着天上的月亮,边吃边喝, 聊聊家常,挺惬意的。   苏保国还抿了两盅小酒,感叹道:“咱这一家子好久没坐齐吃东西了。”   庆子笑着说:“爹,这叫吃宵夜, 深圳那边可流行了。一到夜里,那些从厂里出来的小伙姑娘们全在路两边找摊子吃宵夜, 花个一块两块的。”   “干得那么累, 挣点钱又吃进肚子里了, 不划算。”方荷花吃着罐头说。   庆子嘿嘿笑着,“我是不太舍得去吃, 而且在厂里干活累得只想回屋冲凉睡觉。喜子的活儿要轻松些,偶尔和燕子吃个一两回。要是点上像咱家今晚摆的这么满满一桌, 得十几二十块钱吧,外面的东西贵!”   红梅感慨道:“现在日子好过了,吃啥都舍得,哪像前些年, 我和苏醒在外面吃一顿六块多钱的饭菜,我心疼好几天。”   桂芝接话道:“那是,嫂子你也不看看你和哥现在能挣多少,不只是在咱村,估计整个云桥镇,你们也排得上前三了。”   最近桂芝见红梅家挣了大钱,眼热得很。不仅是她,村里眼红的人多着去了。   大家不只是眼红,也有不少要开始采取行动了,见红梅和秀梅姐妹两家都挣了钱,心里都痒痒的就纷纷打听,都想养猪、鸡、鸭、鹅什么的。   当然,大家最想学苏醒种桃,苦于无山可承包,只能退而求其次养家禽了。   各家各户都花心思在想着如何挣钱,不过这个时候苏家却要忙活着打家具了,因为明年二月底庆子要结婚。   本来方荷花是想让姚师傅给打梁床,再打和老大老二结婚时差不多的衣柜。   苏醒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不流行梁床了,而是时兴席梦思床,只需打简单造型的一米八宽大床。   另外,衣柜也不要老式的,要新式的组合衣柜。   方荷花也不懂,让老大和庆子跟姚师傅沟通要打啥样的,无论是床、衣柜、桌、椅等,都得跟上潮流。   庆子最近也很兴奋,忙着在楼上东屋擦擦洗洗。每打好一样家具,他就兴冲冲地搬到楼上东屋去了,琢磨着摆放在哪儿为好。   苏醒还和爹妈商量,现在流行“四大件”,不再是“三大件”了,所以庆子结婚时应该添上一件,最好买上电视机,这样庆子和腊梅以后就不必去别的屋看电视了。   方荷花寻思着年底老大老二家要上交钱,还得把去年少交的钱给补上来,今年田地间的收入应该也有一千多,这么算来,庆子结婚要用的钱足够了,就答应了。   至于喜子到时候结婚要用的钱,更不需发愁了,因为喜子去年过年时给了她一千,苏醒也把那借的一千还上了,今年喜子过年回家,肯定还能带回两千,不需家里出一分钱。   想到家里的钱不紧张,两个儿子连着要结婚也不必去借一分,方荷花和苏保国心里畅快得很,觉得儿子们有出息了,将来都能过上好日子,可不像他们年轻时那样,能吃饱就不错了。   到了十月,晚稻都收回了家,也交了公粮,桂芝从秀梅家买回了三头猪崽,准备好好养着。   因为还要摘棉花,桂芝是里里外外地忙。大毛二毛有时跟着她去地里,有时就在家门前玩,毕竟就要满三岁了,倒不需时时刻刻看着。   方荷花带着妞妞,时不时也能看会儿大毛二毛。虽说之前她跟桂芝说清楚了,桂芝要养猪,她不会帮忙,可看着大毛二毛没人管,她想不操心都难。   卖了一批棉花,红梅和苏醒有点空闲,就去省里进点货,平时家里还是卖着货的。这回他们一起来省里,是想顺便买个录音机和一些磁带。   现在不少人家里都买了这个,闲时听听歌挺好的。   桂芝听说红梅来省里进货,还要买录音机,她就让红梅帮着带一台,并指明要买毛阿敏、刘欢和费翔的磁带。   红梅和苏醒在省里细心挑选,都买好了后就逛逛街,在街上遇到两位老师带着二十几个小孩子在路边草地上玩。   红梅好奇,问:“这么小的孩子就上学吗?”   苏醒瞧了瞧,说:“不是学校,是……幼儿园,你瞧,那旁边房子上面有大字,’蓝天幼儿园‘。”   红梅见那些小孩子在一起玩,有老师带着挺好的。   “如果咱们农村也有幼儿园就好了,村里那些孩子不是跟着爸妈在田地里玩就是到处乱跑,马路上的车可比往年多了,危险着呢。”   苏醒瞧着老师陪孩子们一起做游戏,在旁跟着笑起来。“确实好,孩子们就喜欢一起玩,有老师带着也安全些。不像农村的孩子,每年都听说有溺水的,真是可怜。要不……咱们办一个幼儿园,哈哈。”   红梅知道苏醒是开玩笑,她挽着胳膊说:“你呀,想一出是一出,就咱俩,跟文盲也没啥区别了,开什么幼儿园。咱们忙得很,也没那个时间。”   回到家后,红梅见村里的孩子们不是满山跑就是在路边玩,心里一直在想,要是有个幼儿园多好。可是农村还没幼儿园,镇上也没有,她也只能带着乐乐一起去地里摘棉花了。   “乐乐,你数一数,这一棵上有多少个棉花桃。”红梅在摘棉花,见乐乐只是在旁捏泥巴玩,就想让他学会数数。   乐乐听说要数棉花桃,可感兴趣了,不厌其烦地数着,一口气数了十几棵。   红梅过来数一数,发现乐乐把每棵上有多少个棉花桃都数得清清楚楚,竟然一个都没错。   “来,乐乐,你看妈妈在地上写着这三个字,’苏成晖‘,这就是你的名字,你照着写。写对了,妈就带你回家,好给妹妹喂奶。”   乐乐蹲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三个字,然后接过红梅手里的棍子,在地上乱划着。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很难,他连一个草字头都写不正。   苏醒瞧着觉得儿子累,说:“红梅,乐乐三岁都没满呢,就学这么复杂的东西干嘛,累。”   “累什么累,数个数或是学写几个字就累了?你瞧乐乐挺感兴趣的。你没瞧见,城市里的孩子三岁就进幼儿园学知识了,咱农村孩子没那个条件,但是当家长的也得上点心,不能输在起跑线上嘛。”   苏醒说不过红梅,只好由着红梅了。   晚上睡觉前,红梅还教乐乐数一百,偶尔也会教写几个简单的字,比如大、小、水、土之类的。   一个月后,乐乐会从一数到一百了,也会写七八个简单的字,他的名字还写不好,特别是“晖”,每次只写个日,另一边完全不会。   但他会写小名“乐乐”,乐乐还差一个月才满三岁,苏醒觉得儿子会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一天傍晚,桂芝见乐乐在门前树下写字,惊讶地过去仔细瞧。   乐乐正在兴头上,把会写的都写上了,还念给二婶听。   桂芝问:“乐乐,你还会啥呀?”   “我会数一百,一、二、三……”乐乐还真实诚,从一数到一百,一个字不漏。   桂芝有些呆,说:“乐乐你真棒,这些都是你妈教的?”   乐乐点头。   桂芝回屋,让大毛二毛也数一百。大毛二毛从来没学过,哪会呀,数到十就卡住了。   至于写字认字,那当然是一个也不会。桂芝也知道,哪怕是神童,也得有人提点着啊,她和福子都忙成啥样了,哪有空教孩子。   可她拼命挣钱就是为了孩子以后能有条件受好的教育,可眼下似乎就比不过乐乐。   她着急了,吃过晚饭后,她急忙煮了猪食,喂了猪,然后坐下来教大毛二毛数一百,电视也不看了。   福子打水过来要给两个儿子洗脸洗澡,时间不早了,洗完也该催他们睡觉。   可桂芝还在那儿教数一百,二毛还挺有耐心的,跟着数,大毛直接躲到福子身后去了,不肯数。   桂芝见他偷懒,把他抓过来数。福子有些恼,“这大晚上的你抽什么风啊,才多大点就学数数,迟早会数,急什么。”   桂芝瞪福子一眼,“你懂个屁,乐乐啥都会了,大毛二毛还连二十都数不好,我还指望他们俩以后考大学呢。咱们拼命挣钱干啥,不就是希望他们不会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嘛。咱们当农民,还想让儿子也跟着当农民呀?”   苏福哼笑,“当农民怎么了,缺吃缺喝了?”   桂芝猛地一下站起来,“你怎么净跟我抬杠,咱们这辈子只能当农民了,但我不能让儿子走咱们的老路,他们要当知识分子!”   苏福也知道读书重要,见桂芝那么认真说这事,只好服软,说:“成,当知识分子,但也不急在一时吧,都快九点了,孩子也该洗洗睡了。”   桂芝冲大毛喊:“你快过来,跟弟弟一起数,从一数到二十,没数对就不准睡觉!”   苏福叹气,把大毛从身后拉出来,“去去去,好好数。你妈见风就是雨,见乐乐会点啥她就不淡定……”   桂芝朝苏福狠瞪着眼,苏福捂嘴,“好,我不说不说,你们接着数。” 第一百零五章   过了几天, 因为下雨没法出去干活,红梅就拿本故事书, 读给乐乐听。   雨天苏福也没法盖房,就在老屋子里给庆子和喜子打灶。   那间屋子以前是喜子和庆子俩住的,想到他们结婚后要住新房子的楼上,那间屋子就用来打灶了。   因为屋子打了灶, 庆子没地方住,就把以前老屋的床搬楼上东屋睡去了。   想到四个儿子以后各开各的火, 儿子们以前住的屋子都成灶房了,方荷花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   儿大不由娘,她也只能在心里失落,嘴上却还说着儿子们全都成家了她就清静了的话。   桂芝见红梅给乐乐读故事颇好奇, 上前问道:“嫂子,你这些书哪里买的?”   红梅愣了愣, “哦, 前天苏醒去镇上买鱼, 顺便带回来的。”   “你读完了借我,我也给大毛二毛读读。”   红梅笑着点头, “好啊。不过现在不都没事吗,你把他们俩叫过来, 让乐乐跟他们俩一起听,我再提问,看谁会回答。”   桂芝觉得这事靠谱,她也想看看她两个儿子是不是读书的料。   大毛二毛过来了, 和乐乐一起排排坐。   红梅拿的是一本格林童话,首先给他们仨读了《灰姑娘》的故事。   显然,他们仨都没有听得很懂,但知道大概的故事内容。   “你们谁来说说,这个故事讲了什么?”红梅只是随口问问,也没指望他们能回答出什么。   忽然,她又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就问:“你们喜欢灰姑娘吗?”   乐乐站起来,不回答问题,反而提出一个问题,“妈,灰姑娘和王子生宝宝了吗?”   红梅和桂芝“噗”的笑了起来。   “应该会生宝宝,书里没写。”红梅说,“那你说说,灰姑娘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嗯……”乐乐想了想,“就是……灰姑娘不丑,衣服太破就丑了,穿上美美的衣服,就和王子结婚了。”   二毛刚才看似发呆,这会子却突然站了起来,“灰姑娘两个姐姐坏,让她干活,不给好吃的,也不给好看的衣服穿。”   红梅吃惊,发现二毛很会听细节。   大毛坐那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桂芝让他也说说,他却瘪着嘴要哭,“妈,我想吃糖。”   桂芝气得想揍大毛,她跑屋里拿一颗糖,让大毛一边吃去。   乐乐和二毛还在说呢。   “我不喜欢那两个姐姐。”乐乐说。   二毛摇着头,“我也不喜欢,我喜欢灰姑娘和王子。大妈,你再给我们讲故事吧。”   红梅翻开书,“好,我再给你们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一个星期后,大毛二毛过生日,苏福买了些好菜回家,桂芝的爹妈也过来看外孙子。   桂芝让大毛二毛在外公外婆面前表演数数,还要让他们写一、二、三、四。   桂芝的爹妈都懵了,外孙子啥时候开始学这些了?   桂芝她妈说:“闺女你这是弄啥,才多大点的孩子,数什么数,写什么字!你八岁才进学校读书,报名时连一百都数不好,现在不照样好好的。”   “我只能种地养猪,他们俩也要种地养猪吗?”桂芝反问。   桂芝爹妈没说话了,随她去,就是觉得两个外孙这么小就要学东西,心里不落忍。   苏醒也给大毛二毛买礼物了,好几本崭新的故事书,桂芝以后每晚可以给孩子讲故事了。   苏醒回屋后,跟红梅说:“都是你带的头,教乐乐学这个学那个,桂芝生怕她儿子输在起跑线上,最近也逼着大毛二毛学。跟他们讲讲故事倒行,认字写字就算了。”   红梅正在让乐乐照着简笔画的书学画小鸡玩呢,她手里还抱着妞妞,说:“我又没逼乐乐学,他爱学我就教点,不爱学就玩。是桂芝心急,我又不好拦着。”   红梅说着就把妞妞放下来,“妞妞,下来走一走,别老让妈妈抱。”   妞妞一岁两个月了,虽然会走一点,但总爱往红梅怀里钻。   苏醒见妞妞还不爱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喇叭,这是他上街给大毛二毛买礼物时顺便给妞妞带的。   苏醒拿起喇叭吹了一下,“妞妞,要不要?”   妞妞立马手舞足蹈要下来,乐乐抢在她前头直接飞奔过来,一下抢了去。   妞妞急了,双手拼命挥。   乐乐吹了几下,过了瘾,往妞妞面前一递,“给你吧,这么幼稚的东西,我不要。”   “噗。”红梅发笑,“你这个小人精,自己玩过了不想要了,就说是‘幼稚的东西’”。   苏醒却很惊讶,“幼稚?乐乐,你知道啥叫幼稚呀。”   乐乐接着画小鸡,不以为然地说:“妈妈说了,像妹妹这么大的人,做什么玩什么都是幼稚。”   乐乐说的也没错啊,苏醒没话说了。   这时庆子跑了过来,“大哥,喜子来信了!”   苏醒好奇,出去说:“我寻思再过几天喜子就好回家了,怎么这个时候还写信?”   庆子在那儿拆信,说:“不会是不回家了吧?”   “不会的,过年怎么可能不回家。”苏醒过来,和庆子一起看信。   喜子在信中说,肖燕叫她爹妈三月来苏家河,看着她和喜子结婚。   在这里结了婚,然后大家再一起回四川,让喜子和肖燕在四川再办一次结婚喜酒。   “庆子,你二月底结婚,喜子三月就结婚,这不太好吧?”苏醒说。   庆子有些发愁,“听说一年内两个儿子结婚日子太接近不太吉利,咱去问问爹妈吧。”   方荷花和苏保国觉得喜子这信写得奇怪,去年过年时,他还说明年五六月结婚就行,哪怕明年年底结婚都可以,他和肖燕还很年轻嘛。   可不知为何,他突然写信说明年三月就要结婚。   苏醒猜测着说:“是不是肖燕她爹妈催得紧?”   “已经订婚了,结婚没必要催吧,明年三月肖燕正好十八岁,她难道是想过生日那几天结婚?”方荷花说。   苏保国着急地说:“你们别猜来猜去了,喜子在信里说得这么急,那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啥原因,咱们得提前准备好,但两个儿子一个二月结一个三月结,这确实不好。明天我去找人算算日子,如果不吉利的话就再商量。”   第二天苏保国找人算了日子就着急回来了,他把庆子叫到跟前。   “庆子,咱明天去腊梅家一趟,问她爹妈同不同意让腊梅今年腊月嫁过来,也就是下个月的十六。算命的说了,两个儿子不能一个二月结一个三月结,因为明年只有一个春,明年年底还不到立春就过年了。因为不能开两头婚,你的婚事必须得往今年里挪。”   庆子巴不得早点结婚呢,虽然不差这么两个月,可喜子急着结呀,那他就沾点光早点结喽。   他相信腊梅爹妈是通情达理的人,会同意的。   如他所料,待他们来到陈家,陈贵是一百个同意,反正也就是早两个月的事,他也不希望苏家两个儿子一前一后结婚抢一个春弄得不吉利。   过几天就进入了腊月,除了苏福还在忙着盖房,桂芝得养三头猪,家里其他人都比较闲。   苏醒就帮着庆子一起布置新房,把衣柜桌椅等擦洗了很多遍,味儿放得差不多了,还一起去县里买了席梦思和电视机、自行车、手表、电风扇等。   腊月初八这天,苏保国去叫了客,通知大家腊月十六来吃三儿子的结婚喜酒。回来时,他突然想起一事,急得团团转。   “孩子他妈,喜子明年三月就要结婚,家具一样都没打,这腊月里姚师傅也没空啊,正月里也不会有空,都忙着做客吃饭呢。”   方荷花一愣,“还真是,谁叫喜子那么着急,就让他空着屋子结婚吧!”   “你可别说气话,结婚可是大事。”   正急着这事呢,晚上,喜子和肖燕回来了!   在大家的追问下,喜子终于道出实情了,之所以要急着明年三月结婚,是因为肖燕怀孕了。   这回怀孕,是真的!   喜子知道三哥是要明年二月结婚的,他只能三月结了,否则他巴不得现在就结!   得知三哥提前了,过几天就结婚,他忙问:“那我和燕子也能提前吗?”   方荷花朝他翻了个白眼,“往哪儿提啊,这个腊月你三哥结婚,你怎么也得明年吧?正月是不能结婚的,再怎么提前也只能二月,二月跟三月有区别吗?”   肖燕怕肚子越来越大,未婚先孕肯定会被人说闲话的。   喜子嘀咕着,“二月……二月也行啊。”   方荷花瞅瞅肖燕的肚子,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问:“你怀几个月了?”   肖燕红着脸说:“喜子写信那会是……四十天吧,现在快两个月了。”   现在肚子是不显,等明年二月,就怀四个月了,肚子确实要显怀了。   “最早你们也只能明年二月了,那个时候天还冷穿得多,怀四个月也瞧不出来。”方荷花说。   至于以后旁人会说闲话,那也没办法。哪怕现在就结婚,以后人家一算日子,也知道他们是未婚先孕的,因为已经怀两个月了嘛。 第一百零六章   喜子见他妈妈同意提前到二月了, 就说:“燕子,你给你家里写信, 叫他们二月初就过来。”   肖燕点头,忙着写信去了。   方荷花坐下来问喜子家具怎么办,新房怎么布置,都来不及呀。   喜子倒不急, 笑着说:“这好办,买呀, 床呀席梦思呀衣柜呀全都可以买现成的,我在家具厂干活不就是给人生产这些吗,至于什么三大件四大件的,更是直接买, 有啥好着急的。”   方荷花和苏保国两两相望,才发现之前他们是干着急。现在只要有钱, 什么都能买得到。   喜子又说:“等过了年再买都来得及, 到时候不仅买家具家电, 连结婚时穿的新郎新娘装都可以买,不用找裁缝做。”   庆子过来拍拍喜子的肩膀说:“还是四弟有钱痛快, 啥都买!我和腊梅的新郎新娘装可是找裁缝做的,明天去拿, 也不知好看不好看。”   方荷花从箱子里拿出两千块钱,一千是喜子去年给的,另一千是苏醒还给喜子的。   “老四,拿去, 这都是你自己挣的钱,你想怎么买就怎么买,我管不着!”   方荷花语气里带着气,就是觉得喜子结婚没按她的意思来安排。儿子的婚事自己做主,没按爹妈的安排来,当爹妈的有气也是常理。   喜子知道他妈心里有气,故意嘻嘻哈哈地笑着说:“妈,你大人有大量嘛,到时候我顺便给你买一身,把你打扮年轻点。”   方荷花气哼哼地说:“我都五十了,再打扮年轻就成妖精了!”   苏醒和福子、庆子都听了哈哈直笑。   “笑什么笑,你们四弟啥都要买,也不知今年带多少钱回来了。”   喜子忙打开带回来和皮箱,拿出两千一百五十块钱。   “再加上这两千,就有四千块了,买啥不够?”喜子说着拿出那一百五十块的零头,“妈,这一百五是孝敬你和爹的。”   方荷花直摆手,“现在我不要,等大年三十晚上,你们一起给孝敬钱吧。”   苏醒和福子见喜子都急着给爹妈钱,他们要上交的钱可还没给呢,庆子结婚可是要用的。   苏醒和福子回屋拿钱,一人拿了六百过来,总共就有一千二了。   之前给庆子买“四大件”和打家具用的是家里今年的收入,现在有了这一千二,足够办喜酒和给付新郎新娘装的钱了。   方荷花直接把这一千二给了庆子,“这钱你自己揣着,到时候要怎么办酒,付什么钱,你和你两个哥哥商量着办。我跟你爹老了,跟不上潮流,买不到你们中意的东西,如今喜酒也都上档次了,我和你爹也不会安排。你们都成家有主意了,都自己办吧。”   苏醒拍着胸膛说:“妈你放心,有我和福子在,三弟四弟结婚的事准能办好。”   儿子们都回各屋了,苏保国烤着小火,满足地说:“儿子们都有出息了,自己的婚事都能自己操办,你咋还生气了。燕子怀孕了,喜子这婚事不提前办也不成啊。”   方荷花喝了口茶,润润喉咙,说:“儿子们是有出息了,我这个当娘的就没啥用处了。”   “哟嗬,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啊。儿子们大了嘛,都成家要生儿育女了,你当好奶奶就成,还吃哪门子的醋,真是的,矫情。”   被苏保国这么一说,方荷花还真觉得自己矫情了,可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罢了罢了,我就当好奶奶带着孙子孙女吧。”方荷花叹着气说。   第二天,也就是腊月初九。苏醒和庆子一起来镇上拿新郎新娘装,苏醒还顺便拿他一家四口的过年新衣服。   因为今年流行西装,庆子的新郎装是深蓝色西装,穿着试试,很是帅气。给腊梅准备的新娘装是一身大红色套裙,样式挺时兴的。   苏醒为自己过年准备的是一身绛色带着斜条纹的西装。就连乐乐的新衣服都是小西装,海蓝色面料,边缝配的是白色,只不过比一般的西装多了两个可爱的斜插口袋。   回家试装时,乐乐装着那身海蓝色小西装,可精神了。   苏醒把红梅的新衣服也拿回来了,虽然是红色面料但上面有白条纹,是女式的紧身小西服。   红梅穿在身上,来镜前一照,有些不敢认自己了。   “不行,这……这像电视里上班女人穿的,我穿这身怎么出门呀,而且弯腰洗菜就皱巴了。”   苏醒瞧了瞧,忍不住从她身后伸手过来环腰搂住。   “好看,真好看!你穿这身一点都不像在土里刨食的女人。你甭管穿着能不能干活,只要好看就行。过年穿着出去走亲戚做客多好,以后去省里或县里都可以穿。”   红梅抿着嘴笑,她也觉得这身好看,看了许久才舍得脱下来。   她见苏醒试穿那身西装,也觉得帅得很。这会子乐乐穿着他那身小西装蹦蹦跳跳的,红梅赶紧过来给他脱下。   “得留着过年穿,可别弄脏了。”   妞妞有一岁零三个月,会到处走动了。她见爸妈和哥哥都穿新衣服,她急得在床上乱翻着衣服,想找出自己的。   苏醒见她那样急吼吼的,大笑,“妞妞等不及了,也要穿新衣服。”   苏醒帮她找出那身毛绒绒的粉色套装,“来,你的在这儿,你个子小不好做,买的是现成的,可好看了,还有兔帽帽哦。”   妞妞欢喜得直接抢过来往身上乱套,红梅和苏醒两人过来一起忙着给她试穿。   桂芝一家四口前些天也去镇上量了尺寸买了布,但衣服还没拿回来,她也是让裁缝给苏福和两个儿子做的西装。   但她自己可没敢做一身和红梅那样的紧身小西服,因为她身材魁,穿那样的不好看,只是做和往前一样普通的夹层紫色厚外套和黑色的直筒裤子。   桂芝和红梅一起来看给腊梅做的红色套裙,桂芝说:“好看是好看,就是穿这裙子很冷吧?”   红梅觉得也是,“这么冷的天,里面得配紧身肉色踩脚裤吧,还得穿高帮皮鞋。”   庆子一听,“啊呀,我没想那么多,皮鞋倒是买了,但没想到买什么……踩脚裤。”   “我去帮着买吧,庆子你什么时候把衣服送到我娘家去?”   “今天才初九,你什么时候买回来我再送过去吧。”庆子说着就要掏钱给红梅。   红梅打他的手,“瞧你,我给腊梅买条踩脚裤还要你给钱啊?”   庆子不好意思笑着,“谢谢大嫂。”   桂芝见红梅要去镇上,忙说:“咱俩一起去吧,我正好去拿过年的新衣服,另外还想给大毛二毛买几本书。”   这段时间桂芝对两个儿子的学习特别上心,经常晚上九点多了还出简单的数学题给两个儿子做。   二毛倒是会一些,大毛几乎每回一听他妈出题就想哭,苏福没事还搂着大毛一起哭,说学习不好玩,不想学。   但桂芝下决心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大毛哭也不行,仍然要学会掰着指头算五加六等于多少,手不够用,抬脚再数。   来到镇上,红梅给腊梅买了肉色的踩脚裤。她见很多人买,因为今年流行嘛,也给自己买了一条蓝色的。   桂芝说穿这种紧身的裤子整个腿型都露出来了,她可不好意思穿,所以没买,而是直奔裁缝店拿一家子的新衣服。   然后妯娌俩一起去了书店,这家书店也开两年了,书还真不少,但大部分是小说,幼儿类的比较少,也就是一些故事书和绘画书,以及一些认字认物的小册子。   桂芝买了四本故事书和十个认字认物的册子,红梅只买两本绘画书,再买一些便宜的纸张。   “嫂子,你怎么不多买些认字的册子?”   “我倒是想让乐乐认字呢,可他一看这种教认字的册子就不喜欢,倒是我没事在地上写几个字或是在他画画的时候在画纸上写上标题时,他愿意认几个。乐乐只喜边玩边学,我也就不强求了,反正还小。”   红梅付了钱,在等着桂芝。   桂芝想了想,也伸手拿了两本绘画书和一些纸。   红梅只花两块一毛钱,桂芝硬是花了十三块钱。   桂芝拿着一家四口的新衣服,还拎一大袋子书,根本拿不下。红梅过来替她把一袋子拿着,说:“你在书上面还真是舍得花钱。”   “望子成龙嘛。”桂芝说的可是真心话,她盼着两个儿子以后走出农村,都是新社会的知识分子,能在城市体面地上班。   红梅还真没桂芝想得远,她只寻思着,乐乐以后要是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   至于以后干什么工作她还真不敢为儿子多想,乐乐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这社会变化得快,日新月异的,乐乐长大后肯定比她这一辈人活得更好。 第一百零七章   腊月十六, 庆子和腊梅结婚。   红梅和桂芝、肖燕忙着贴大红喜字,然后再洗菜、切菜, 招待客人,忙乎得很。   红梅见肖燕一直在帮忙干活,把她拉到一旁说:“你到屋里歇着去,你可怀着孩子呢, 还没满三个月,胎都没坐稳, 家里这么些人干活,不差你一个。”   肖燕心里挺感激红梅的,毕竟只有红梅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记得关心她。   “大嫂,三嫂是你亲妹子, 她肯定也长得很好看是吧?”肖燕笑着问,她心里莫名地希望腊梅不要长太漂亮, 怕自己和她对比相差太远。   大嫂长得好看, 肖燕已经看在了眼里, 觉得腊梅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她不会和大嫂二嫂比, 却自然而然地想跟三嫂比,她自己也说不清心里为啥会这样。   红梅大概猜出肖燕的心思, 但也不敢确定她是怎么想的,就说:“再好看也没你水灵呀,瞧你这皮肤又白又嫩跟豆腐似的。腊梅呀,就是比你高点瘦点。”   肖燕一想, 哦,三嫂腊梅跟大嫂一样,苗条,身材好。肖燕不想再问了,她的短板就是个子小,矮了点,这点是没法和腊梅比的。   她去楼上西屋歇着去了,因为喜子和庆子那间屋打了灶,喜子也没地方睡,这次回家后,都是来楼上西屋和她一起睡的。   反正肖燕都怀孕了,睡不睡在一起,家里人也不会说什么。   苏醒和福子、喜子全跟着庆子一起迎亲去了。这回可不是开拖拉机迎亲,而是包了两辆面包车,一天得八十块钱呢。   虽然贵得吓人,但喜子坚持要包,这八十块钱是他掏的。   喜子心里对三哥有些歉意的,当年因为他和三哥都要出去打工,最后三哥没抓好阄没去成,他去了,所以他总想对三哥好。   可庆子也是个有骨气的,喜子平时给他钱,他怎么都不肯要。这回结婚包车,他总算答应了,让喜子掏钱包了两辆。   腊梅和红梅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她的脸庞虽然像她的二姐秀梅,比红梅要圆乎一些,有点婴儿肥,但身材又和红梅特别像,都是瘦条条的,胸和屁、股却又不小,是穿衣服的架子。   当腊梅穿着喜庆的红色套裙从面包车上走下来,村里人都瞧呆了,呆看了一阵子后,大家就议论开了。   “哟,腊梅陪嫁不少,嫁箱都有四个,喜被也有四床,桌凳啥的真多。”   “还陪嫁的一面大镜子呢,试穿衣服可以照全身了!”   一旁的肖燕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她娘家可没法陪嫁,这么远,到时候结婚她从哪家出发都还没想好呢。   这时邻居们又在议论红梅三姐妹的长相。   “这个腊梅长得好看,脸像她二姐秀梅圆润,身材又像大姐红梅苗条,庆子还真是有福气。”   “以前腊梅来玩时还没这么高呢,她都多大了还长个,现在瞧着比红梅还要高点。”   “我觉得红梅瓜子脸更秀气更好看,你们干嘛都喜欢圆润的脸?”   “圆润多好啊,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红梅瓜子脸,可她也有福气呀,今年挣大钱了!我觉得她们三姐妹数红梅最好看。”   “秀梅最好看吧。”   “不,腊梅最好看!”   还真是众人看花,各花入各眼。   红梅见三妹腊梅都嫁人了,在旁瞧着既高兴又有些失落,感觉这时间过得太快,她都二十五岁了。   但想到以后和腊梅天天能见着,庆子应该也会对腊梅好,这样娘家爹妈也放心了,红梅心里又有了不少安慰。   这个时候,桂芝和肖燕心里也是复杂得很。   桂芝觉得,嫂子和腊梅是亲姐妹,以后她们姐妹俩肯定走得特别亲近,这样的话,和她似乎就隔了一层。   但她觉得自己和嫂子红梅这几年相处得还可以,至少没吵过架,现在腊梅来了,应该也能处得好。不管红梅和腊梅这对姐妹以后多亲近,她总能和这对姐妹说得上话吧,有什么好事嫂子应该也不会把她撇开。   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好歹比肖燕要强些,肖燕娘家离得远,在这里如果和大家相处得不亲近,会觉得很孤单的。   肖燕确实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大嫂看着温和大方,似乎对什么事都不太在意,其实做事很有主见,能把控家里的大局,公婆比较听大嫂的话。   二嫂呢,虽然性子直脾气倔,但也没坏心眼,还特别能吃苦,对自己认定的事特别执着。肖燕觉得,二嫂这样,说得好听是执着,说不好听的话,就是固执了。   而三嫂腊梅,还没相处过,肖燕也不了解腊梅的性情,就只听大家说腊梅特别好相处,和谁都说得来,对谁都好,完全没一点心眼。她寻思着,或许真是这样吧,三嫂腊梅来这里有大嫂罩着,不用操什么心,当然不需要什么心眼了。   她自己呢,生活习惯与语言和这里格格不入,要不是她适应能力强,根本吃不惯也住不惯的,但还要装作很习惯这里,大家才不把当她外人。   公婆对她一般,家里其他人可能因为方言不一样,不怎么和她说话,只有大嫂时不时关心她一下。   想来想去,她觉得以后还是要和大嫂亲近一些为好,这样也就和腊梅也亲近了。如此一来,和她们姐妹关系搞好了,她自己也算是融入这个家庭了,不至于孤单地站在一旁。   至于二嫂,平时很少跟她说话,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去讨好二嫂。   红梅哪里知道桂芝和肖燕心里想着这些呀,腊梅被迎进楼上东屋后,桂芝和肖燕也跟着进来玩了。   腊梅见过桂芝好多回了,腊梅见桂芝时来就站起来笑眯眯地叫二嫂。   红梅知道腊梅还没见过肖燕呢,说:“这是喜子未婚妻,叫燕子,比你小七八个月。”   腊梅本来就比肖燕高出许多,这个时候她又穿着高跟鞋,比肖燕高出一个头来。她见肖燕小个子,看起来很小很年轻,就说:“你只比我小几个月呀,你真显年轻,看着就像十五六似的。”   肖燕见腊梅说话不生分,笑着说:“我都十八了,怎么可能像十五六,你故意哄我开心呢。三嫂,你和大嫂一样,长得真好看。”   “你也好看。”腊梅笑嘻嘻地说。   桂芝在旁愣着,心想她们夸来夸去,最后就只剩她这个二嫂长得最不好看了?嘿,这个肖燕,人虽小却机灵得很,可真会和人攀话,转眼就和红梅、腊梅打成一片了。   桂芝见红梅、腊梅、肖燕说得热闹,她就坐在旁边喝茶。   后来她听到婆婆在楼下喊人把零食盒添满,因为被吃得差不多了,她就下去干活了。   没过多久开席了,肖燕也饿了,喜子来叫她下去吃点东西。   屋里只剩红梅和腊梅了,红梅拉着腊梅的手说:“现在你也长大了嫁人了,虽然有我在你身边,你二姐也离得近,但你也不能像以前在娘家那样口无遮拦。公婆你要敬着,二哥二嫂你也要敬着,对喜子和肖燕也要友好,和庆子要相亲相爱好好过日子。如果对谁有什么不满的地方,绝对不能像在娘家那样当面就说。”   腊梅嘟着小嘴,“好,我都知道啦,有什么事我先跟你说,这总可以吧?”   红梅帮腊梅把头上的花仔细整理一下,起身说:“你饿了吧,我去帮你盛饭来吃。”   “我要吃辣椒,还要鱼!”腊梅俏皮地说,“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陪陪陪,我还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不成?”   红梅下楼时,撞见庆子了,庆子端着满满一碗饭菜上来,碗里有辣椒也有鱼。   红梅心里挺安稳的,庆子对腊梅这么上心,还真不需她这个大姐操什么心。   红梅下楼给自己盛了饭菜,上楼陪腊梅一起吃。   庆子下楼时,红梅嘱咐他少喝点,晚上他还得陪腊梅呢,腊梅可不喜欢一身酒气的人。   庆子红着脸说:“这些大哥已经嘱咐我了,我记着呢。”   红梅一听,心里明白了,苏醒这是要替庆子挡不少酒,今晚上庆子是不会醉的,但苏醒估计要喝高。   红梅寻思着等会儿得给苏醒煮些醒酒汤,回自己屋时却听见桂芝和苏福在屋里说话。   “福子,我饿了,我带儿子们先吃饭去,你先给两个儿子搭好小床铺再去吃饭,免得等会儿喝多了啥都干不了。”   福子也想先去吃饭,他还得陪客人呢,就说:“吃完饭你搭小床吧,今天你又不用煮猪食,剩饭剩菜足够猪吃的了。”   “你就懒吧,我搭我搭,你快带儿子们吃饭去。唉,这个家也真是,一栋楼房四家住,挤得不像样了,两个儿子都三岁了不可能跟爸妈再挤着睡吧,每天晚上还得搭小床,烦死了!”   其实桂芝这话说得没错,红梅也早为这事发愁了。她和苏醒带着乐乐睡床,妞妞睡小摇床,一家四口挤一间卧室实在不像样。   但堂屋是放桌椅的,平时来人也都在堂屋活动,不可能把孩子们的床摆放在堂屋吧。 第一百零八章   晚上, 红梅给苏醒煮了醒酒汤,本来想跟苏醒说说孩子们和大人一起睡觉太挤的事。   苏醒喝完醒酒汤仍然头晕晕的, 倒床就睡下了,红梅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早,庆子和腊梅、喜子和肖燕在爹妈的厨房吃早饭。   吃完早饭,方荷花叫他们先别出门, 正好说说做饭的事。   “腊梅,你和庆子已经结婚了, 中午你们就去新灶上开火吧,锅碗瓢盆和柴火啥的庆子也早准备好了。燕子,你和喜子明年二月结婚后也要自己开火,大家各自过各自的。”   腊梅和肖燕都乖乖地点头。   方荷花又说:“前年家里就商量好了, 把我名下的一亩二分田和六分地给庆子种,你们没意见吧?”   方荷花看着喜子和肖燕, 喜子赶紧摇头, “我哪有什么意见, 要不把我名下的也给三哥吧。”   肖燕张大了嘴,心想有你这么大方嘛, 田地可是农民的身家性命!   庆子忙说:“我不要,太多了我也种不来。”   其实他不是种不来, 他就是觉得这样有点像是家里人施舍给他的,他要是都收下会觉得没脸。   这时苏保国过来说:“我也种不了多少,我种一个人的就行,足够养活我和你妈了。这年一过, 腊梅和燕子也能分到田和地,喜子你明年是出去还是在家种?要是种不了就包出去种吧,这样省了交公粮还能收点钱。”   喜子看了看肖燕,说:“那就都包出去吧。我们俩商量好了,结了婚我一个人去深圳,燕子在家生孩子,到时候我会请一个月的假回来看孩子。等明年过了年,给孩子断奶放家里带,燕子再跟我一起去深圳。”   方荷花一听,有些不乐意了,说什么商量好了,这些肯定都是肖燕的主意。   方荷花闷闷地说:“我是答应给每个孩子带两年,但你们要出去打工,孩子两岁后谁管?”   喜子愣了,他还真没想那么远。   肖燕见喜子没说,她就接话道:“妈,你别着急,到时候孩子两岁了我就带到深圳去,那里有幼儿园,两岁也能上。”   方荷花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不舒服。以前喜子是个没啥主意的人,自从和肖燕在一起后,什么事都是不和爹妈商量就决定好了。   看来这个老四平时都是听肖燕的,当妈的心里自然不舒服了。   她虽然知道家里的老大和老二都疼老婆,但是做啥事还是挺有主意的,红梅和桂芝有啥事也跟自己男人好好商量。她觉得老三也会那样,能做得了自己小家的主。   到了老四喜子头上,感觉他啥事都是听肖燕的,他自己脑子里不会想事,整天稀里马哈的,肖燕倒是会打算,喜子就听她的呗。   方荷花也不知幼儿园好不好,只听说那里有老师带小孩子。   “行,既然你们都想好了,我还有啥好说的,反正你们有钱上幼儿园。”   说完这些,庆子和腊梅先出门了。因为昨天办喜事借了邻居不少东西,庆子忙着去还。   腊梅回楼上东屋收拾屋子,她从小干家务,整理东西和打扫卫生特别在行。在娘家她就自己做了四个布条拖把,当作陪嫁一起带过来了。   她先把家里的东西归整利利索索的,然后擦桌椅,擦得一尘不染。擦完再来拖地,拖完后又来擦,把地也擦得一尘不染。   红梅带妞妞来玩时,腊梅拿出棉拖鞋递上。   红梅愣了,“哟,你这屋子里拖得跟镜子似的,以后进你屋还得拖鞋了?”   腊梅和自己姐姐有话就是直愣愣地说,“对呀,家里干净多好,在咱们娘家我自己的屋最近几个月我也是拖得干干净净的。”   红梅换着棉拖鞋,腊梅过来拿洗干净的抹布把妞妞的小棉鞋底使劲擦擦,然后让她进屋玩。   小孩子也喜欢干净,妞妞进来后,到处摸,觉得很新鲜。   这时庆子回来了,腊梅将他拦在门外,让他换上棉拖鞋才能进屋。   庆子见家里这么干净整齐,欢喜地说:“咱家跟城里人的家差不多了,家具家电一样不少,进屋还拖鞋,哈哈!”   红梅顿时觉得她和苏醒的屋乱了点脏了点,说:“这样干净好是好,但小孩子进进出出不方便。”   腊梅忙说:“有啥不方便的,你多准备几双小棉拖鞋不就行了,你要是没有我帮忙给做。不穿带灰带泥的鞋进屋,床上桌上就没有什么灰了,多好。”   “我呀,暂时没心思整理屋子,每天四口人挤一个小屋里睡够烦了,哪有……”   红梅话还没说完呢,只见大毛二毛直接冲了进来。本来干干净净的地,马上留下几串脚印。   腊梅急了,“你们先出去!先出去!把地都给踩脏了!”   腊梅把大毛二毛往外抱,然后拿着抹布蹲地上擦。   红梅赶紧过来说:“你好好说嘛,大毛二毛又不懂,你先别擦地,帮他们俩擦擦鞋底让他们进来玩吧。”   正巧桂芝也过来了,她是带两个儿子过来玩的,没想到两个儿子跑得快,一下就冲进腊梅屋里了。   桂芝没想到两个儿子被腊梅给抱了出来,不让进屋。   桂芝站在门口往里瞧,见腊梅蹲在地上擦着,而妞妞却在屋里玩得好好的,桂芝那张脸立马不高兴了。   腊梅被红梅提醒着,也不忙着擦脚印了,拿着抹布过来准备帮大毛二毛擦鞋底,红梅也赶忙拿着抹布过来了。   桂芝却说:“算了算了,我们就不进去了。”   腊梅可不知道二嫂生气了,说:“二嫂,你进来吧,我这里有大人的拖鞋,小孩子的倒是没准备。”   “你们玩吧,我……我带孩子们回屋看电视去。”   大毛二毛不想走,这里人多肯定好玩嘛,桂芝硬是扯着他们俩走了。   红梅和腊梅拿着块抹布都尴尬站在门口,见桂芝带着大毛二毛下楼了,红梅瞪着腊梅说:“瞧你,刚才大毛二毛已经进来了,你就让他们俩在屋里玩呗,等他们走了你再擦地又能怎么着。你刚才急吼吼的把他们俩往屋外抱,你二嫂能不生气吗?”   庆子也是后知后觉,“二嫂因为这事就生气了?”   红梅放下抹布,来盆里洗洗手,说:“可不,妞妞在屋里玩得好好的,大毛二毛才进来腊梅就急着把他们往外抱,你二嫂能不生气?“   腊梅鼓着腮帮子说:“妞妞的鞋底我也是先擦了才让她进屋的。”   “但你二嫂又不清楚。”红梅说。   腊梅接着蹲下来擦地,边擦边说:“她要那么爱生气就生气吧,我要什么都顾及真是累得慌。”   庆子也说:“就是,甭管那些,咱们过好自己的就行。”   红梅摇头,“你们这样可不行,最容易得罪人了。自己家二嫂还好说,要是家里人全得罪了,村里的人也一个个得罪了,你们还怎么过好自己的日子?”   腊梅抬头,“大姐,那你说要我怎么办?”   “去找你二嫂说清楚呀,再请她过来听你们家的新磁带,说说话,这事不就过去了?”   腊梅一听,也是,“那好吧。“   腊梅刚起身,这时肖燕又来了。   她进门没看就踩了一脚,见旁边摆着几双鞋感觉不对劲了,赶紧退了出去。   “燕子没事,你进来吧。”红梅上前说。   “不不不,我先换了拖鞋再说,我在厂里干活,进厂房也是要换鞋的,否则灰都落到漆上面去了,家具就不好看了。”肖燕换了鞋进来坐着。   她见腊梅急着出去,问这是咋了。   红梅说:“刚才她把大毛二毛往外抱,你们二嫂生气了,就扯着孩子下了楼,我让她去把二嫂和大毛二毛再叫上来。”   肖燕暗想,还是大嫂会做人。   腊梅下楼来找桂芝,还说妞妞也是擦了鞋底再进去的,不是有意把大毛二毛往外抱的,希望二嫂不要放在心上。   桂芝一听就知道这是红梅的主意,腊梅她才不会想这么多还来请她呢,肯定是随她爱怎么生气就怎么生气的。   但腊梅下来请了,她当二嫂的总不能别别扭扭闹脾气吧,就带着大毛二毛上去了。   大人换了鞋,没给孩子准备拖鞋,都是拿抹布擦擦鞋底。   大家都在屋里玩,听着新磁带,吃着零食,腊梅还准备了垃圾桶,一些包装纸呀壳呀可不能往地上扔,得扔进垃圾桶里。   大家玩得挺开心,腊梅为了让二嫂消消气,还特意给大毛二毛剥好糖纸,还陪他们玩游戏。   桂芝知道腊梅没啥心眼,也不会再生气了,这事就翻篇了。   但红梅坐在那儿又有心事了,她更希望有个自己的房子了,这么多人住一起,以后矛盾肯定越来越多。等庆子和喜子也有了孩子,那这幢楼怕是要闹翻天了。 第一百零九章   夜里, 乐乐和妞妞都睡着了,红梅就跟苏醒说, 这屋子太小住不下。   苏醒又不傻,早想到这事了,只是一直没想到解决的办法。   现在红梅提出这事,想来这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要不咱们明天跟爹妈商量, 把老屋子拆了,盖个两层楼房。老屋子占地不小, 三间卧室一间堂屋,盖楼房可不小呢。家里有两幢楼房,总够住了吧?”   红梅却觉得不妥,说:“老屋子拆了, 那咱们的厨房不就都拆了吗,庆子和喜子的灶还是新打的呢, 拆了以后去哪儿做饭?”   “老屋后面不是有妈的厨房吗?哦……是小了点, 就一小间。后面的地就是灿子家的了, 咱又不能占。”   红梅叹气,“可不是吗, 总不能全家人十几口人都在妈那儿吃吧,现在家里有十四口人了, 等燕子生了孩子,就是十五口了!”   苏醒也犯愁,说:“这么多人一口锅里吃饭不现实,各自喜欢的口味不一样且不说, 到时候谁做饭谁择菜全都是事,吃不了几天就会闹矛盾。要不……咱把家里的西瓜地跟邻居们换点宅基地,咱们单独盖个小楼?”   红梅笑了笑,“外面的地换宅基地,一亩才能换个一分地,盖小楼再弄个晒谷的小场,怎么得两分地吧,把西瓜地和花生地这足足一亩五的地全换上还差五分地呢,你舍得?爹妈能同意?”   红梅就差说“她自己都不舍得”的话了。   苏醒听了就肉疼,他哪舍得把西瓜地和花生地全拿出去换,何况这也是不够的。   “老屋子拆了没地方打灶,拿地换宅基地又不舍得,这可怎么办?”苏醒叹气。   “咱们明天跟家里人说说这事吧,桂芝最近也为这事烦呢,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说不定能拿出个主意。”红梅说。   其实红梅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喜子和肖燕不是不在家种田种地吗,而肖燕马上也要分田和地了,他们名下的全拿出去包也不划算,还不如拿一亩田换个两分宅基地呢。   水田比旱地金贵,两亩旱地只能换两分宅基地,但田只要一亩就能换两分宅基地了。有的人家可能要一亩二或一亩四的田才肯换,这要看宅基地的位置好不好再谈。   当然,大家也不能白用喜子和肖燕名下的田,可以拿些钱补偿他们。   可她没把这话说给苏醒听,要是苏醒明天把这个主意说给大家听,喜子或许没话说,肖燕肯定不同意,凭啥就得用他们名下的田呀。   至于补偿,拿多少钱补偿才合适呢,又没个标准,多了或是少了,都会有人不高兴。   就因为想到这些原因,红梅干脆啥都不说了,让大家明天商量着来吧。   次日是腊梅到娘家回门的日子,所以白天没法商量这事。   晚上腊梅和庆子回来了,大家都吃了晚饭后,苏醒进他爹妈的屋,说起这事。   方荷花和苏保国还真没想到这事,以前家家都穷的时候,一个屋子里住四五口人都是常事,因为那时候生的孩子多,叔呀伯呀也多,都是挤着住的。   现在苏醒提出这事了,他们就说大家坐一起商量商量吧。   把家里人全叫齐后,方荷花一说这事,桂芝立马响应。   “妈,这事早该想办法了,我和福子每天晚上搭小床,费劲不说,晚上出来上厕所都容易撞到床。一人起夜,其他人都跟着醒了,睡不好的话,白天干活都没劲。”   方荷花这才知道,老大和老二家都为房子的事发愁呢。   “可这样也没办法,咱家没宅基地再盖房了。”方荷花说,“要不像以前庆子和喜子那样,在堂屋给乐乐、大毛、二毛搭床咋样?”   福子耷拉着脑袋说:“妈,都啥年代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这样孩子们不是遭罪吗,要我说……不如把老屋子拆了,重新盖楼。”   方荷花一听要拆老屋,急眼了,一双脚差点把火盆给踩翻了,“不行不行,这老屋是七三年盖的,到现在也才十四年,只不过住十几年的房子怎么能拆呢,你知道我跟你爹为了盖这房子吃了多少苦吗!”   苏保国也不舍得拆,说:“从牙缝里抠抠索索省了十几年的钱和粮去兑换的砖来盖的房子,才住十四年就说拆,真是不舍得。”   桂芝听公婆说不舍得拆老屋子,心里很不得劲,说:“老屋子再好,也没有新楼房好啊,拆了你们也可以住新楼嘛。”   这时苏醒不想见爹妈为难,忙说:“爹妈不同意,那就不拆了,拆的话其实也不够用,因为灶也都跟着拆了,盖了新楼后,咱们去哪儿做饭,总不能在新楼里搭灶做饭吧,那样屋子岂不是又不够用了。”   福子和桂芝一愣,寻思着也是,没灶做饭,也是个大问题。   这事只有老大老二两家人愁,庆子和腊梅、喜子和肖燕都没啥感觉,因为他们还没有孩子,一间屋子也够用了,何况还有堂屋可以共用。一些农具和粮食以及大桌椅啥的都是摆放在堂屋里,自己的小屋住得还是挺舒坦的。   老三老四是不愁,可老大老二家为这事愁坏了,每家都有两个孩子呢。   苏保国作为整个家庭的最长者,他知道这事得想出办法才行,而且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拿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来,谁叫他和老伴都不同意拆老屋子呢。   “要不这样吧,喜子和燕子也快结婚了,过年后燕子也能分到田和地,可他们俩又不种,包给别人也就是省了交公粮,年底再每亩收个几十块钱,用处不大,就拿出一亩多田换宅基地吧,屋后的灿子家或东边的南子家都可以,西边成锦家宅基地也不大,可能不舍得换。”   红梅暗惊,她没想到公公的想法竟然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大家都看着喜子和肖燕,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刚才肖燕还觉得这事跟她没关呢,没想到一会儿问题甩到她和喜子头上来了。   喜子没啥想法,他爹这样说他就觉得这样办可以的,点头道:“行啊。”   肖燕吃惊地看着喜子,这事他们俩还没商量,喜子没想法就直接点头了,可她有想法呀,她不同意!   她尴尬地扯了扯喜子袖子,“咱们又不缺屋子住,田多金贵呀,拿去换了这辈子都别想要了。”   桂芝见公公想出好办法正高兴呢,没想到肖燕竟然不同意,就说:“燕子,你们俩在外打工,又不种田种地,你们要是答应拿田换,以后我们帮你交公粮嘛。”   肖燕红着脸说:“我们现在是不种,可将来的事谁说得准,田可以种粮食,要是哪一年突然向往年那样搞什么革、命,我们肯定也得回家种田的。再……再说了,邻居们愿不愿换还两说呢,如果他们要咱家拿一亩四的水田来换,那多吃亏呀。”   一家人都愣了,没想到这事卡在肖燕这儿了,但她说得也在理,大家都不舍得拿田换,凭啥非要他们小两口拿田出来换。   红梅见大家僵持着,有些尴尬,就说:“要我说,也不能让喜子小两口白白拿出来,我们三家拿出些钱来补偿喜子那一亩多田。”   喜子开始没把事情往深处想,听肖燕那么说也觉得有道理,田还是不能轻易说换就换的。   现在听大家说补偿钱,他又不想大家为难,就说:“好吧,稍微补偿一些就行。”   肖燕连忙在他背后掐了一下,喜子懵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一旁的桂芝咬了咬唇,“好吧,听嫂子的,补钱,一家拿两百块应该够了吧。”   肖燕一听,这太少吧,一家两百,三家才六百,一亩多水田,种棉花一年就挣个几百了。   一直没吭声的庆子心里却在想,他现在不缺屋子住,如果拿钱补偿也行,但他结婚后手上只剩三百多块钱,要是给了两百,只剩一百多这日子怎么过?   另外,过年要给侄子们和腊梅娘家的小军和小东压岁钱,要给爹妈孝敬钱,来年还要买肥料呢。   但他只是在心里琢磨着,啥都没说。腊梅那颗心还有点没融入这个家庭,一副看戏的样子,她只希望大姐说的意见大家能赞同。   肖燕嫌钱少,就一直不说话。她不说话,大家当然知道她是嫌少了。   肖燕不说话,喜子似乎也不敢胡乱答应,现在肖燕怀了孩子,他还是以她为重的。   红梅试探地说:“要不每家拿三百吧。”   肖燕还是嫌少,仍没开口。她不开口,喜子仍不好盲目答应,他怕事后肖燕跟他闹。   肖燕是在想,一亩多水田呢,拿出去这辈子要不回来了,就连她的孩子以后都有可能没田种,每家三百也才九百,两三年就能挣出来的,根本不够抵的。   怎么也得每家拿一千,她和喜子才能考虑的。哪怕一千,其实她都嫌少,但至少她会考虑,不让喜子那么为难。   她没想到,大嫂和二嫂把数字停留在两三百上。   其实红梅想说五百,可她见桂芝听说出三百都肉疼,庆子在旁也没说话,她不能因为自己有钱就说个大数字。   桂芝见肖燕嫌两百少,又嫌三百少,实在憋不住劲了。   “燕子,你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到底多少才合适?喜子有手艺,都说‘好手艺傍身,一辈子不愁’,你和喜子将来不打工的话,回来他也能接活的,你想种田也还有啊,你和喜子不是能有两亩多田和一亩多地嘛。”   肖燕被桂芝说得有点要哭了,她和喜子不换难道是犯了大错吗?   “二嫂,二哥也有手艺的,他……他不也还种着田吗?”肖燕小声说。   “他是不舍得孩子,要不早南下了!我在家闲着,可不得种嘛,你又不种,你和我怎么比?”   苏醒越听越不对劲了,怎么感觉□□味都出来了,就说:“算了算了,这事先放着吧,办法慢慢再想。”   福子可能是觉得肖燕拿话呛桂芝了,他心里很不舒坦,而且这事急需解决,孩子大了,他和桂芝各种不方便。   “哥,这事不能算吧,今天最好给解决了!再说了,每家出三百还不够吗,九百块钱呢,一亩多田,得三四年才能挣出来吧。”   肖燕在喜子面前拿三个指头比划一下,意思是只够三年的,可田拿出去是一辈子。   喜子烦了,不知怎么才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肖燕瞧着急死了,她感觉这一家子都在逼她和喜子。   福子冲肖燕说:“你比划啥,让喜子自己说!”   喜子忙说:“二哥,你别对燕子凶嘛。”   肖燕委屈地说:“就是,你们见我是外地的,处处对我凶,我和喜子现在是打工能挣些钱,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你们结婚都是家里帮衬,我和喜子是打算用自己挣的钱,而且家里把妈名下的田要给三哥,我和喜子不也没说话吗,不能因为我是外地的,你们就……就……”   她这话可把庆子给惹毛了,庆子站起来说:“我们拿你怎么了?你扯我做什么,我说不要妈名下的田,你们还觉得我矫情是不是,我就知道不能要,不是自己挣来的,就会被人说!”   方荷花见大家吵了起来,气得脸色涨红,嚷道:“吵什么吵,不就是为了宅基地吗?你们也别觉得拿我名下的田地给庆子,庆子就占了多大的便宜,他跟他爹种多少年的田了,你们谁有他功劳大?”   桂芝嘀咕道:“妈,福子功劳不大吗,家里的楼房是他盖的,四个新灶也是他打的,这功劳还不大呀,这活家里谁干得了?”   红梅简直听不下去了,论起功劳,谁有苏醒的功劳大,他从十几岁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干起农活来一人顶俩,家里家外啥事他都操心的。弟弟们订婚结婚,哪件事不是苏醒这个当大哥的冲在最前头?他订婚后在砖厂干活,每个月上交六十呢,要不是这个钱,家里楼房能盖起来?   红梅心里这么想,但一个字也没说,她才懒得这个时候为苏醒争功劳,一家人争这个真没意思。   方荷花听桂芝为福子急功劳,气得呛咳起来,“是是是,都有功劳,要不是儿子们长大有出息了,我和你爹还是穷得吃不好穿不暖呢!”   红梅知道婆婆这是气话,要不是这么多儿子,她和公公两个人过得不知有多滋润。   桂芝没听出婆婆的话外之意,接话道:“妈,大哥、福子、庆子都有功劳,就喜子没功劳,他长这么大干多少活了?学了手艺就跑外打工去了,挣的钱自己结婚,燕子估计还嫌家里没打算添钱呢。要我说,喜子对家里没一点功劳,拿出一亩多水田来换宅基地不过分吧,我们又不是白用这地,还打算给钱补偿的!”   喜子和肖燕晕乎了,这事怎么又被二嫂甩到他们俩头上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喜子见家里人为这事要吵架, 他于心不忍,想点头又看了看肖燕。   肖燕觉得这事可以商量, 但二哥二嫂逼得太急,公婆似乎也是让她和喜子必须同意拿田换宅基地的态度。   她心里委屈,她和喜子又不缺屋子住,等孩子两岁后她会带孩子去深圳上幼儿园, 一年到头就过年回来一次,往后到底在哪生活还不一定呢。田地留在这里以防万一嘛,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倒退,变成家家都吃不饱饭的境地。   要说大哥二哥家缺屋子住,跟她和喜子没啥关系呀, 现在却变得她不同意就是她自私难说话的场面了。   肖燕委屈地落泪,喜子更加为难了。   红梅觉得肖燕小小年纪就知道考虑长远也没错, 她为她和喜子将来能有个退路而着想, 甚至为他们孩子的将来着想, 说明她是打算和喜子好好过日子的。   想到这儿,红梅觉得不管肖燕同不同意换, 自己都不想掺和这事了。   红梅看着苏醒说:“要不咱俩把西瓜地和花生地拿出来换个小一点的宅基地吧,咱们一家四口人住, 也不需盖太大的楼房。”   苏醒拍拍红梅的肩膀,欣慰地说:“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另盖楼房,就腾出来屋子了。”   苏醒说完转头看向福子, “我们把屋子腾出来了,你可以让大毛二毛住,不过可不白给你们住,你得给我盖楼房,一分钱都不能收。”   “那好啊,巴不得呢。”福子笑着说,这样他和桂芝就不用愁屋子不够住了,而且这样他也不需拿田或地去换宅基地,就是耽误些功夫给大哥盖楼房而已。   桂芝在心里算了笔账,福子给人盖楼得收七八百块钱,而嫂子那屋也确实值个七八百块,因为整幢楼当年盖只花三千来块钱,哥嫂占四分之一不就正好是七八百嘛。   桂芝见问题解决了,刚才那张拉长的脸立马笑了起来,说:“还是嫂子和大哥有主意。”   喜子和肖燕以及庆子都松了口气,心想这事终于跟他们没啥牵扯了。   苏保国却沉着脸说:“这法子不好。”   方荷花也接着说:“就是,这叫什么好主意呀?老大、红梅,你们没个手艺,是地地道道的庄稼人,得靠田地活命!真以为靠着桃树能挣一辈子呀,要是明年后年突然卖不出价了呢,桃一分钱一斤的话,你看能卖个几百块!”   苏醒见爹妈为他着想,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笑着说:“妈,你看我这些年,以前集体干时,我拿最高的工分,还开着队里的拖拉机。后来单干了,我又能在砖厂找到活干,红梅还能做小买卖,这些年也挣了不少,现在我又有一大片桃林。你和爹说说,老天爷能把我和红梅以及两个孩子饿死吗?这不是开玩笑嘛!任何时候,天都无绝人之路,我和红梅能摸出自己的路来,一两亩田啊地的,这都算什么呀!”   红梅觉得这个时候得为苏醒壮大气势,忙说:“对啊,苏醒这话可说到我心坎上去了。这些年来,我们俩吃了不少苦,种田卖货种桃树,为了生妞妞被人满山追,跑隔壁县里去躲,还欠了一身债。但现在那些坎不都过去了吗,咱们得往前看,只要勤劳肯干又愿意动脑,在这个社会总能立足的。”   方荷花和苏保国被他们俩说晕乎了,觉得句句在理呀!   肖燕这会子红了脸,听大哥大嫂这意思,他们不在乎田呀地的,舍得拿出去换,而她肖燕刚才左一个不同意右一个不同意,是她没眼界喽?   事实上红梅和苏醒都没针对肖燕的意思,说这些话就是让公婆放心而已。   再说了,作为老大和老大媳妇,为了不让大家吵起来,只有他们站起来解决问题或是妥协处理才行,作为老大就是要树立榜样嘛。   只是这话听起来,难免让人多想。   红梅也意识到她和苏醒的话未免会让肖燕多想,但她也不想解释,免得越描越黑。   这时连桂芝也得意地瞧了肖燕一眼,觉得红梅和苏醒那番话打了肖燕的脸。   桂芝还在想,肖燕只不过和喜子订了婚,怀了孩子,但还没正式结婚,刚才却和她争来争去的,一点儿也没把她这个二嫂放在眼里。以后她是懒得和肖燕说话了,这样难缠的妯娌还是离得远些好。   她才不管外人怎么看或是评论她们妯娌处不好关系。她严桂芝自己心里永远有一杆秤,谁是谁非她心里清楚,爱和谁搭理或是不爱和谁相处都凭自己的心意,从不看别人的脸色。   这个肖燕,她是不会再搭理的,哪怕肖燕来找她说话,她也下决心不理会。   此时的肖燕,对大哥大嫂虽有些意见,觉得那话是冲她说的。但她这个时候最讨厌的是二嫂桂芝,如果不是桂芝和福子逼得急,她觉得自己也不至于说出那些让大家听着不自在的话来。   这个二嫂,她是不会再来往了。   红梅现在可不知道,桂芝和肖燕互相都不愿理会了。   腊梅在心里为大姐担心,小声说:“大姐,听说现在盖楼房不比之前了,得五六千才能盖出来呢,各种材料都涨价了,你和姐夫哪有那么些钱?”   方荷花和苏保国同时应声,“对呀,五六千块呢,你们哪有那么多。”   红梅看着苏醒,苏醒看着红梅,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先盖一层吧。”   他们俩没想到会同时想到这个办法,还同时说了出来,不禁发笑。   一大家子见他们俩果然夫妻同心,也没啥话可说了。   各自回屋后,红梅跟苏醒说:“刚才可吓死我了,真担心桂芝会和燕子打起来,平时桂芝脾气就冲,肖燕也是个不肯吃亏的。”   苏醒感慨道:“是啊,我也瞧出来了,咱俩再不想个辙,她们俩吵下去还真要吵出问题来。不就是一点田和地嘛,我舍得!”   此时桂芝和福子也在屋里嘀咕。   “这个肖燕,以后你也甭搭理她,每家拿三百补偿她还嫌少,她在外面有见识了,不把钱当钱吧!”   之前桂芝还叫肖燕为燕子,这会子又喊肖燕的全名,福子自然知道桂芝不仅生气还打算再也不来往了。   福子倒不想看到一家人关系过于紧张,忙说:“你是二嫂比她大,计较这些没啥意思。”   “嗯,我也没那个精力去计较了,反正以后我是不会跟她说话的。”   福子叹气,他知道这个时候说啥桂芝也听不进去。   老三庆子这时搂着腊梅说:“妈名下的田和地咱俩要是不要?”   腊梅想了想,说:“要吧,大姐叫咱俩得着咱俩就得着呗。”   “也是,否则爹妈会伤心,觉得我不领情。刚才要不是大嫂和大哥及时提出他们自己拿地来换,二嫂和燕子准要吵个天翻地覆。之前燕子和双子老婆还打过架呢,我真担心她和二嫂会打起来。”   腊梅愣了愣,她倒没看出这些来,笑着说:“燕子那小个子哪是二嫂的对手,她是不会动手的,动手就吃亏的。”   庆子发笑,“你挺机灵的嘛。”   老四喜子这个时候却和肖燕在吵架。   “瞧你,不是掐我就是打我,不让我说话,你这一说话把一大家子人全得罪了!”喜子烦闷地说,他觉得刚才在家人面前丢了脸。   肖燕也觉得委屈,说:“你傻呀,这个时候竟然还怪我,幸好咱们没同意换,要是同意了你现在准后悔!你想啊,咱们一年能在这里住个几天,换了宅基地不也是他们得益,咱俩是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再多的屋子咱压根用不上,给那九百块钱能干点啥?”   喜子被肖燕这么一说,又觉得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那大哥大嫂怎么就愿意换呢,他们还是靠田地为生呢,不比得咱们有手艺。”   肖燕瘪瘪嘴,说:“他们不是说了吗,勤劳肯干又愿意动脑,这辈子老天爷都绝不了他们的路,他们眼界高,咱们还真比不了。”   其实她心里是在想,要是真变天了,这社会倒退回去,谁都不能做买卖也不能承包山,更不能出去打工,大哥大嫂肯定能悔青肠子。   喜子生气归生气,但也不敢惹急了肖燕,怕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直到夜里十一点,各屋子的灯都熄了,这事算是消停了。   第二天,苏醒忙着找前后左右各家邻居,想问谁家愿意换地。   因为西边成锦家宅基地也不大,南边又是小涛家新盖的屋子,都没有交换的可能性。   苏醒只好去找屋后的灿子家,结果灿子一家人都不同意,因为他们明年也要盖楼房,他家有三个儿子,估计以后还得多盖几幢楼。   就数灿子家的宅基地大,因为他家祖上有钱,占的地多。   连灿子家都不同意,苏醒有些灰心了,又去东边的南子家碰碰运气。   不出他的意料,南子家也不同意,这个年头,家家都有不少儿子,谁都不舍得把宅基地轻易换出去,否则以后子子孙孙就没地方盖房了。   苏醒也没把这事告诉红梅,怕她跟着烦心,就去找南子家东边的成栋家。   成栋一家人商量后,答应把一块斜坡地换给苏醒。   这块斜坡地苏成栋自己知道没法盖房,一直是种菜的。   他以为苏醒是不会换的,也没当回事,没想到苏醒竟然答应了。拿一亩五的地来换这一分四厘的斜坡宅基地。   大家都有些懵,这么陡的斜坡地怎么盖房啊,换了后不也只能种菜吗?   只有红梅懂苏醒的心思,那就是把陡斜坡给整成平地!   可怜的苏醒,腊月底在那块斜坡地上一锹一锹地铲,一锄头一锄头地挖。   腊月里大家都没啥事,福子、庆子、喜子看不过去,都过来帮忙挖,就连苏保国也来帮儿子了。   喜子在深圳见过挖掘机,知道那种车来铲地方便,但老家这里是很难找到什么挖掘机的,只能靠劳力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家子的男丁都帮忙挖, 挖到腊月二十九。不过速度还挺快,已经挖平了三分之一。   大年三十这一天, 苏醒说歇歇,不能让一家人跟着受累。   年夜饭肯定是一大家子要在一起吃的,由苏醒掌勺,做了满桌的好菜。   苏醒的手艺那是没的说, 就连肖燕在外面吃了各种味道的饭菜,这回吃苏醒做的菜, 她都暗暗心惊,她没想到大伯子竟然是个做饭高手。   菜好吃归好吃,但吃饭时桂芝和肖燕坐得远远的,谁也不看谁一眼。   已经过十几天了, 她们俩还真的一句话都没说过,连看都不愿看一眼对方。   方荷花也懒得管, 当年她和苏醒他二婶三婶也吵过架闹过别扭, 如今她和苏醒他二婶关系还不错, 与三婶关系一直处不好,极少来往。   但孩子们与三婶关系却好得很, 当初苏醒做买卖进货还问三婶借过钱呢。   方荷花心里清楚这些,但仍没找苏醒他三婶说过话。   如今看着桂芝和肖燕互相不理睬, 她这个当婆婆的也不愿过问。   吃了年夜饭,方荷花给大毛、二毛、乐乐、妞妞各包了二十块压岁钱。   因为大家之前都知道喜子想拿一百五孝敬爹妈,所以红梅、桂芝、腊梅也都准备了一百五。   果然,喜子不知是为了哄爹妈还是因为肖燕最近挺忐忑的, 怕婆婆因她不肯换地的事生气或是不理她,没想到婆婆倒没有啥特别的表现,仍然像以前一样,不冷不热的。   反正喜子积极地递上一百五十块钱,方荷花没说啥就收了。   其实她知道儿子们都不容易,老大要盖楼房,老三结婚后手里只剩一百多,也就福子和喜子手里有些钱。   但想到一百五也改变不了家境,是穷是富也不差这一百五的,她打算把这些钱攒上,以后她和苏保国老了,也不需儿子们出啥钱给他们养老。   去年还是一家拿五十的,今年突然变成一百五,桂芝心里有点肉疼,但也没办法,仍然积极地递上。   红梅觉得公婆未必想要这么多,但喜子要给,公婆就收了,反正他们年纪大了也不会乱花钱,攒着养老也挺好。   腊梅之前听庆子说要给一百五,还挺吃惊的,原来过年要给公婆不少钱啊。她不是舍不得钱,而是转头就问大姐红梅借钱,因为庆子身上没钱了,这年都没法过了。   红梅今天中午已经借给他们两百,这些足够腊梅和庆子支撑到西瓜成熟的时候。   看春节晚会是件开心热闹的事,腊梅屋里明明有新电视的,仍然和庆子一起来红梅屋里看。   喜子和肖燕还没来得及买电视,现在肖燕和桂芝不说话,自然也是来红梅屋里看春节晚会。   方荷花和苏保国见老大屋里挤满了人,就来到福子和桂芝的屋了。   方荷花见大毛、二毛得先学几个字后才能看电视,心里真不知是啥滋味,但愿孙子这苦没白吃,将来能有出息吧。   见桂芝一年到头忙,忙田里忙地里,忙家务忙孩子,还要忙着养猪,方荷花还真不好说桂芝哪里不好,这个儿媳妇呀,过得挺不容易的。   大年初一,个个穿上新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像模像样。   新年新气象,村里的年轻人都喜欢追潮流,好多人都梳成中分头,衣服大多是西装,也有个别特殊的,穿牛仔外套。   红梅见村里年轻人来拜年,见识了不少奇装异服的小伙子。有的小伙子实诚,还带着女朋友出来拜年,这些姑娘们不少涂脂抹粉的,老一辈的人看得稀奇。   晚上,红梅跟苏醒说笑,“你是没见着,有的小伙子那头发全竖起来了,跟刺猬似的。穿的那种外套吧,跟抹布似的,说是叫什么……牛仔!以前我觉得燕子穿着打扮怪异了一些,现在一比,她比那些人好多了。”   苏醒剃的是中规中矩的三七开,他一边开罐头一边说:“我都二十九了,马上就是三十而立的年纪,还真没法和那些小年轻比,也没法欣赏什么中分头和牛仔衣,我这心态是不是老了呀?”   “人没老,心态倒是老了点。”红梅笑着回答,然后接过苏醒开的罐头,拿勺挑出来喂妞妞。   乐乐跑过来问:“妈,这是啥罐头?”   “菠萝的,来,你也尝尝。”红梅喂给乐乐吃一口。   苏醒在那边整理着各种罐头,说:“现在罐头也涨价了,梨、橘子、苹果之类的是一块钱,菠萝、桃之类的要一块一了。幸好咱家还有些存货,都是四五毛进来的,卖八毛钱足够了。”   红梅吃惊,“看来年后我们去进货,这些罐头进价就得六七毛一罐了吧?唉,老百姓是挣了些钱,这物价也跟着猛涨。”   “可不是,今天我看到峰子家有水蜜桃罐头,我拿起来看看商标,还真是省里‘甜滋滋’牌子的,这可是咱家供的货!”   “峰子在哪儿买的,啥时候咱也买些自家供的水蜜桃罐头来吃吃!”红梅有些兴奋,感觉吃着自家水蜜桃的罐头,会有一种成就感似的。   苏醒笑道:“瞧你那样,镇上就有,以前咱没注意而已。要我说呀,这罐头利润真大,这小罐里面半斤水果都放不下,怎么进价就得要六七毛了呢,再卖个一块或一块多,都快吃不起了。“   红梅随口说道:“再贵也得买呀,难不成咱们还自己做罐头呀,又不会做。”   红梅这话只不过随口那么一说,完全没多想。苏醒却听进心里去了,他拿起罐头左瞧右瞧,说:“这玩意应该不难做吧,咱家种桃,要不今年试着做罐头卖怎么样?”   “咱家做罐头卖?”红梅惊讶地看着苏醒,再摸摸他脑袋,没发烧啊。“咱们庄稼人还能生产罐头出去卖?你这脑子真能想,咱有那个技术吗,做好了往哪儿卖呀,这牌子又怎么弄的,都不懂。你呀,想一出是一出。”   苏醒也觉得自己想一出是一出的,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也是说着好玩的,不过有机会还是可以去省里看一看,说不定能弄明白这些事呢。”   到了正月十六,喜子就让他大哥帮忙一起去县里买家具家电,然后找车一样一样地拉回家,把新房收拾利索。   把所有东西买齐,足足花了两千九。喜子身上虽然有四千块钱,但一下花掉这么多,还是很心疼的。   结婚办酒要收礼钱,倒是不用自己贴钱进去,但新娘新娘装还没买,新铺盖和各种棉鞋、布鞋也没买。   一般人家这些东西是由女方陪嫁过来的,肖燕娘家那么远,是不可能陪嫁的,所以这些也归喜子买。   等到正月底,各种铺盖和新衣服、鞋等买齐后,喜子身上只剩七百块钱了。   二月初一,肖父肖母按照肖燕在信中写的路线坐车,终于坐到云桥镇了。大半夜的喜子和肖燕去火车站接人,这一接才知道,肖燕的大妹和两个弟弟也来了。   喜子倒是不愁给红包,却为这些人住哪儿发愁。   以前,大嫂红梅带弟弟妹妹来时,可以去二婶家住,现在二婶家孙子孙女那么多,又没盖新房,根本住不下。   方荷花和苏保国半夜也没睡,在家等着亲家。在苏醒的提醒下,一家人忙着在新房子的一楼堂屋给肖父肖母搭了临时床铺。   当他们见肖家人全来了后,又赶紧在楼上堂屋再搭两个小的临时床铺,这样一来,楼上楼下的堂屋挤得都快没法走路了。   肖燕平时给娘家写信说这里条件多么好,有大房子住,还是楼房。可他们现在一看,也就这样嘛,他们的女儿和喜子也就占一间屋。   兄弟四家住一幢楼里,这条件也不算多好呀。   更让他们有些闹不明白的是,肖燕的二嫂桂芝对他们很冷淡,跟他们的女儿燕子更是一句话都不说。后来从女儿嘴里得知了真相,他们当爹妈的心里还是不放心的。   感觉女儿在这里过得并没有信里写得那么好,苏家人也并非信中写得那么好相处。   但女儿又怀孕了,他们也无话可说。其实他们有些怀疑女儿去年说怀孕是骗人的,但女儿咬紧牙不承认,说是在厂里干活不小心摔流产了。   这次怀孕是不可能骗人的,肚子都显怀了,肖父肖母心里叹着气,面子上仍与方荷花和苏保国客客气气的。   结婚前一天的下午,肖母把女儿肖燕拉到一旁单独说话。   “你呀,跟他们家老大两口子搞好关系,我瞧着喜子他大哥这人挺好,他大嫂也不是难缠的人。跟他们搞好了关系,那就和老三小两口也处得来,至于他二哥二嫂,既然已经闹僵了,只能这样了,但你以后可不能再跟他们吵了。”   肖燕点着头,“妈,这些我都清楚呢,我要是跟大嫂关系不好,她不可能答应让我从她大妹子秀梅家出嫁的。就在河对面,明天喜子去那儿迎亲就行,去的时候从河上石头过,回来绕一个小时的路。”   肖母早就打算女儿一结婚,她第二天就要回四川的,想到女儿结婚后喜子仍要去深圳,那她女儿就得单独在这里过好几个月,生了孩子后也得带到过年。   想来想去,她这个当妈的有点不放心。   她下楼来找苏醒,想跟他说说话,好让苏醒和红梅平时关照关照肖燕。   这时候苏醒两眼紧盯着电视,听新闻里介绍过年时哪些东西最受老百姓的欢迎,其中一条就是桃罐头!   他琢磨着,还是要去省里一趟,要是能跟着“甜滋滋”罐头厂学点技术,以后直接做出罐头给厂里供现成的货,这不是更好吗?   他顿时头脑发热,兴奋地想跟红梅说说这事,便猛地跑出来屋,“红梅!红梅!”   “他大哥,你在家呀,我想找你说……说说话。”肖母笑盈盈地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苏醒把肖燕的妈妈请进屋说话, 还给倒上了热茶。   他们还没开始说话呢,红梅领着妞妞和乐乐回来了, 刚才她带着两个孩子去秀梅家玩,顺便说说让肖燕从秀梅家出嫁的事。   苏醒给肖母端了个罩了棉垫的软和椅子,说:“婶婶,现在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你有啥话就说吧,不必拘谨的, 我是个大老粗,哈哈。”   红梅也忙着端出花生和瓜子,笑眯眯地等着肖母说话。   肖母是瞧出来了,老大一家待人最真诚。   “他大哥大嫂, 后天我们几个就要回老家去了,这几天真是打扰你们一家子了。”   红梅还真没想到他们后天就要走, 有些急乎, 就说:“干嘛不多住几天, 你们后天要真走,这前后一个星期都没住上的。”   肖母笑着摇头, “六天够长的了,五个人在这里吃喝拉撒的, 这像什么话。何况家里还有田地呢,这一回家不就得忙着翻嘛。那个……我是……”   红梅知道肖母想说什么,她是不放心女儿呢。天下父母心,红梅哪能不明白, 肖母千里迢迢赶过来,应该让她安心回家才是,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   “婶婶,你是担心燕子吧,你放心,我和苏醒都会把她当亲妹子看待的。”   肖母点着头,“这个我知道,燕子说了,她屋里的那些家具家电,全都是他大哥帮着一起买一起拉回来,上上下下地搬。而且喜子从小都得他大哥照顾,我对你们是特别放心的。就是老二一家……”   苏醒明白了,肖母是担心喜子去深圳后福子和桂芝会欺负肖燕,而且他爹妈也不怎么向着肖燕。   苏醒忙说:“婶婶,其实我二弟和弟媳跟燕子也就是争了几句,暂时可能互相不搭理,但过一段时间缓和下来就会好的。哪怕不和好,我二弟和弟媳也不至于再找燕子的麻烦,他们俩也挺本分的,就是说话可能太直太冲了。燕子刚来咱们这个家,或许还有些不适应,难免容易多想。”   红梅也帮着说:“是啊,婶婶千万不要担心,您的女儿千里迢迢嫁到这里来,我们一家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燕子的,也会好好照顾燕子生下孩子。我婆婆早跟我说好了,等燕子要生孩子了,我家妞妞她就不管了,因为到七月底妞妞也快有两岁了嘛。我婆婆要真是不帮她,怎么可能急着跟我说这些,婶婶您说是不是?”   肖母可真不知道这事,她以为亲家母不待见她女儿,将来带孩子也不会热心的。现在听红梅这么说,她心里踏实了许多,看来这个亲家母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喜欢儿子娶外地的姑娘,但行动上对她女儿并不会太苛刻。   肖母忍不住拉着红梅的手说:”啊呀,听了你这一番话,我后天就能踏踏实实回老家去了。“   肖母和红梅、苏醒再聊了会儿,就上楼找女儿去了,还把喜子给肖燕弟弟妹妹的红包翻了出来。   “燕子,喜子给你大妹和两个弟弟一共一百二十块钱,咱拿出一百包起来。”   肖燕不明白她妈这是要干啥,“妈,拿这么多钱包给谁呀?”   “你大嫂的大妹子秀梅家孩子呀,你今晚上就要住秀梅家去了,你又不是她家的人,从她家出嫁,总归要打理人情。这样一来,你跟你大嫂以及她的姐妹们关系都处好了,在这里就算有人撑腰了。你是个外地人,没人撑腰走哪儿都会被人欺负的,真以为靠打架吵架能让人高看你一眼?”   肖燕这才发现,原来她妈妈很懂得做人的。   肖母又嘀咕道:“别老听你爹那一套,瞻前顾后精打细算的,而是要敞开着胸怀过日子,这样才不累。更不能耍性子对人爱理不理,有机会的话,还是可以找你二嫂和好吧。”   肖燕撇撇嘴,“别的我都听,跟二嫂和好这事,哼,不可能。她不找我说话,别指望我去哄她。”   肖母叹气,“好好好,不说这事,但你要记住,和你大嫂姐妹们好好处,处好了你才能真正融入这个家。”   “我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多少遍了,我又不傻,还真要处处树敌呀?”肖燕揣好那一百块钱的大红包,然后收拾新娘装,打算晚上由大嫂送着一起去河对面的秀梅家。   第二天,也就是二月初六,喜子和肖燕结婚了。   由于肖燕穿的是较宽松的新娘装,村里人根本看不出她怀了孕。   二月初七,喜子和肖燕以及肖家的所有人全都回了四川,在那儿再办结婚喜酒。   这样一来,喜子身上只剩三百八十块钱了。   喜子和肖燕再返回苏家河的时候,已经二月十四了。身上没啥钱了,喜子也急着要去深圳挣钱,再不去他还真怕别人顶了他的位子。   喜子留下二百八给肖燕在家过日子,他自己揣着一百块南下了。   喜子一走,肖燕才真正领会她妈妈说的话,她要不跟大家搞好关系,她一个人窝在楼上过日子,不闲死也会憋闷死,孤独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   她见红梅和苏醒最近既忙着种菜、撒谷种,还要去挖平那块斜坡宅基地,也想去帮忙。   红梅可吓得不行,“哎哟,这活哪是孕妇能干得了的,你来一边坐着,我这活儿不急,明天秀梅和昌盛还会过来帮一天的,再挖个十几天就差不多了。”   肖燕见妞妞不跟着婆婆,总是来缠着大嫂,就说:“那我帮着带妞妞和乐乐吧,我闲着也烦。”   “这样麻烦你可不好,你还怀着孩子呢,带孩子很累的。”红梅说。   肖燕笑着说:“没事,我怀孕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好得很。妈见我一个人做饭费柴费油,让我在她那儿吃,我给些孝敬钱就行。我一整天的关在屋里也不是事,给你带带孩子,你好干活呀。”   红梅知道肖燕的心思,她要是不答应,肖燕心里还不痛快呢。   “那就太好了,这样我可以狠挖几天,赶紧把地整平喽。”   肖燕一手牵妞妞一手牵乐乐,带他们俩玩去了。   乐乐看了看肖燕的肚子,好奇地说:“四婶婶,你肚子里是不是有宝宝了?”   肖燕把肚子收了收,笑着说:“有吗,是我最近吃胖了吧?”   乐乐伸手过来摸摸,“软乎乎的,还真是肉。那我怎么听团子他奶奶说你肚子里肯定是有宝宝了呢,还有秋秋他奶奶也是这么说的。”   肖燕红了脸,团子奶奶是东边南子他妈,秋秋的奶奶是屋后的灿子妈。   乐乐没有说是他妈妈说的,而是说那些邻居奶奶们议论。肖燕也就知道了,自家人并没有往外说,可她肚子不可能时时收紧,而且往后肚子越来越大,这不明摆着未婚先孕嘛。   这年头,还真没几个傻人,都猜得着。   肖燕只好摸摸乐乐的头,说:“刚才四婶婶是逗你玩的,我肚子里真有小宝宝了。”   乐乐欢喜地说:“真的呀,那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肖燕摇头,“这我可不知道,希望是个弟弟吧。”   “哦,我有弟弟喽,我有弟弟喽!妞妞,你也有弟弟啦!”   妞妞一副后知后觉却又十分惊喜的样子,“我有哥哥……还有弟弟……哈哈……哈哈……我可以打弟弟了……哈哈……“   妞妞笑得好得意,身子都往后仰了。   肖燕伸手扶住妞妞,听妞妞说可以打弟弟,她一脸黑线,这个小人精,长大得是什么样的机灵人哟。   她摸了摸肚子,觉得其实生个像妞妞这样的小姑娘也不错。但转念一想,不行,还是得生儿子!像乐乐这样才更好。   傍晚,红梅没急着做饭,而是去桃林走了一圈。   回来她跟苏醒说,那些桃树长得更粗壮了,今年产量肯定比去年还好。   苏醒心里又是一股热流涌动,把他想做罐头的事跟红梅叨叨许久。   红梅也不想打击他积极性,说:“好好好,过些天咱家不是要买盖房材料吗,你出门看材料,就顺便去省里一趟吧,跟那个厂长好好说说,或许他真的答应让你学技术做罐头给他供货呢。”   红梅觉得人家大厂子应该不会有这种需求,但她不好打击苏醒的热情,让他去问问也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苏醒正要说什么, 听到外面肖燕和福子在争论什么,赶紧和红梅出来看。   只见肖燕很是气愤地说:“我又没说什么, 乐乐和大毛二毛都在地上写字,我就夸乐乐写字最好看。二嫂过来就拉着个大长脸,还朝我翻白眼,啥意思呀, 本来就数乐乐写的最好看,还不许我说了?”   其实桂芝之所以拉长脸并不是觉得肖燕夸乐乐不对, 而是见肖燕巴结嫂子那样她瞧不惯,拉长了脸不说还翻了个大白眼。   肖燕当时就恼了,说:“干嘛朝我翻白眼,我又没说错什么!”   桂芝心想, 我都不搭理你,你还冲我恼什么恼, 直接扭头回屋了, 只是气不过将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摔。   福子就问桂芝怎么了, 桂芝丢了一句,“肖燕在那儿笑话你儿子不行呢, 还说我不该给她臭脸。”   福子一听,不乐意了, 就出门来说:“燕子,在孩子面前说话要注意点,别打消孩子的积极性嘛。”   肖燕见福子都出来问话,心里火大, “二哥,我真的没说什么!他们三个在写字,妞妞在这边瞎捣乱,还问谁最会写,我就说数乐乐写的最好看啊,这有问题吗?”   福子心想,这话没问题呀,就问:“那你和你二嫂又是闹啥别扭了?你们妯娌好好处嘛,别斤斤计较,叫外人瞧了笑话。”   肖燕听这话仍然不舒服,“二哥,我哪知道二嫂生哪门子的气?再说了,我和二嫂处得好不好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干嘛不说二嫂只说我呀!”   福子见肖燕一句跟一句的,“你呀,嘴巴这么厉害,你说谁能跟你相处得好,电视里不都说‘家和万事兴’吗?”   肖燕这可气坏了,她只不过把事情说明白,怎么就成了嘴巴厉害了?“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她懂,可明明是二嫂过来又拉长脸又翻白眼的。   红梅和苏醒出来,见他们俩还在争论,还真是心烦,但也只能劝和了,总不能火上加油吧。   苏醒朝福子直瞪眼,“瞧你,还是二哥呢,不知道让一让弟媳啊?”   福子觉得冤,说:“我就是跟她讲讲道理,希望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这下桂芝出来了,气哼哼地说:“好,这都怪我,好了吧?本来我是不想说什么的,现在大哥嫂子出来了,我就说道说道。孩子们都蹲那儿写字,可肖燕偏偏见我一出来就大声夸乐乐的字写得最好看,这我也没意见,本来就是乐乐写的最好,可她干嘛见我出门就故意大声说,明显冲我来的!”   肖燕红了脸,她可能有点故意的意思,但乐乐的字写得最好看属实呀,正巧妞妞这么问,她就这么回答了呗。   但肖燕也不好承认这个,就说:“妞妞问,我当然要回答了。”   桂芝又接着说:“不管你是故意还是正巧妞妞问这事,可我一出门就听你大声说,在我听来不就是故意冲我的吗?我给了个臭脸又怎么了,还得我朝你笑呀?”   苏醒听出来了,又冲福子瞪眼,“这不是没啥事吗,她们俩又没吵起来,你干嘛出来给燕子讲啥道理呀?”   福子有点懵,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好呢,想出来跟肖燕说什么妯娌好好处,再说什么“家和万事兴”,没准她和桂芝就能和好了。   现在看来,是他多事了。   这时腊梅和庆子站在楼上往下看,还以为大家又要吵架了。   红梅抬头瞧了瞧,“腊梅回屋去,大家都好着呢,看什么看!”   “哦。”腊梅缩了缩脖子,拉着庆子回屋去了。   红梅把桂芝拉过来,让她和肖燕站得近一些,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因为你们俩彼此不搭理,心里还在为争宅基地那事有气,所以现在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觉得对方是冲自己来的。其实根本就没啥事,宅基地也解决了,桂芝你和肖燕也没啥利益冲突,以后别僵着了,像之前那样一起说说笑笑多好。”   桂芝瞅瞅肖燕,肖燕瞅瞅桂芝,彼此仍然看不惯,想在一起说说笑笑?不可能的。   红梅也知道眼前是不可能,故意抬手腕看看,“哟,这都几点了,都赶紧做饭去吧,孩子们也该饿了。”   桂芝想到菜都没择回家,赶紧从门口提着个篮子走了。   肖燕把妞妞和乐乐交给红梅,去婆婆厨房里帮忙。   方荷花正在切菜,斜瞅了肖燕一眼,说:“嗯,你又没干好事,刚才和老二两口子又吵起来了?”   肖燕愣了愣,觉得婆婆还真是淡定,她在厨房听到儿子媳妇们在争论什么,竟然沉得住气不出来看。   肖燕嚅了嚅嘴,说:“妈,要是我们吵起来,你真的不管呀?”   方荷花叹了叹气,“我老了,管不了了,不还有你大哥大嫂在吗?以后你别话赶话的,这样没事也能吵起来。以前我和喜子他三婶也吵过,到现在都不说话,其实仔细想想,他三婶也没多大错,我当年干嘛不依不饶呢。现在心里后悔也抹不开面子找她说话,估计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年纪小,还不懂这个礼,如果你不想将来后悔,以后就少跟你二嫂斗气。”   肖燕坐在灶下烧火,心里多少有点悔意,觉得她可能真的是错了。   吃晚饭时,因为红梅和桂芝在一个厨房里坐着吃饭,像平时那样时不时搭几句话。   “桂芝,燕子她年纪小,做事说话还不够成熟,哪里气着你了,你也不要太放心上,气坏了自己身体也不值是不是?我是怕妈见你们这样,她心里难受。”   桂芝在那儿催着大毛二毛自己吃,不能再喂饭,听红梅这么说,她心里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她也不希望婆婆认为她是个难缠的儿媳。   “唉,我这脾气也是难改,不过也实在有些看不惯肖燕。想着我大她小,以后我尽量不跟她计较吧。”桂芝转头狠瞪着福子,“还有你!以后没事别瞎掺和,越搅越乱!”   福子喝着汤,呼啦呼啦的。“好,我不掺和,到现在我都没明白你和燕子为啥不说话。以后我也不管了,你们爱咋地咋地。”   红梅暗想,桂芝和肖燕之间其实也没多大事,以后尽量撮合她们和好吧,一家人搞得别别扭扭的,她看着也烦。   接下来十几天,有肖燕帮忙带孩子,红梅干活利索了许多,那块宅基地终于整平了。   苏醒去了省里,红梅和腊梅、肖燕带着孩子们在宅基地这里瞧着。   腊梅蹲在那儿托着腮帮子说:“大姐,这块地终于像个样子,可以盖楼房了,但是以后咱们就离得远了。”   红梅敲敲她的头,说:“中间就隔了成栋一家,这也叫远啊?你在家门口喊一声我就能听见,有事就喊一声呗,或是直接来这里找我能走几步路?”   腊梅嘻嘻笑道:“也是,等你家楼盖好了,有了许多房间,我要是和庆子吵架了就来你家住。”   肖燕接话茬说:“三哥才不舍得和你吵架呢,瞧他把你宠成啥样了。撒谷种他不让你去,怕你脱鞋踩泥难受,还说怕有蚂蟥。翻地吧,你每天跟着去才干一个小时,他就让你赶紧回家。”   腊梅不好意思地说:“他是让我回家做饭。”   “上午十点就做午饭呀,还不是找借口让你回家歇着。”肖燕心里还真是羡慕腊梅,腊梅虽然是庄稼人,其实根本不辛苦,每天能下地干活一个多小时就很不错了,还都是干净的活,但凡沾泥的,庆子都不让腊梅碰。   “我和庆子一起种菜的。”腊梅可不想让大家以为她是个没用的,“另外我还要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嘛。”   红梅点头道:“嗯,学着种菜是不错,以后种田你还是要多帮帮庆子,他一个人挺累的。”   腊梅想到疼她的庆子,突然站了起来说:“那我不跟你们说了,我陪他一起翻地去!”   腊梅说着就跑了。   红梅摇头,“这孩子,说风就是雨。”   肖燕想笑,在大嫂眼里,腊梅还是个孩子,转而又羡慕腊梅,因为腊梅有大姐大姐夫和二姐二姐夫罩着,真是啥都不用发愁。   肖燕又想到自己的妹妹,这会子在老家肯定是跟着爹妈下地狠命干活,回家仍要干家务。想到这些,她心疼了一下,以后要是自己有能力,应该帮帮妹妹的。   隔天,苏醒回家了,一回家就兴冲冲地跟红梅说:“王厂长说到时候派技术员下来教咱们做罐头!他最近可忙了,因为厂里计划今年多加几个种类,以前只做梨罐头和橘子罐头,去年加了桃罐头,今年又想做荔枝和菠萝罐头,人力物力都不够。王厂长还说工人的工资越来越高,乡下人可能便宜一些,到时候他派技术员下来教我们怎么做罐头、怎么招工、怎么计算工资和成本啥的。不过他说也是试试看,在乡下能不能正常生产还得看我的能力,他是不是不相信我呀?”   红梅听了半天听明白了,摇晃着苏醒的肩膀说:“你傻呀,王厂长这是同意咱做罐头了,他对你的能力还不敢太肯定,但你难道不相信自己?你肯定行的,我也会帮你呀,咱俩一起使劲!”   苏醒开心是开心,可莫名有些紧张,“红梅,你说我真的能把这事办成吗,要是办成了咱是不是也是小老板了?”   “你肯定能成,苏老板!”红梅哈哈笑了起来,挠他的胳肢窝,“苏老板,我的苏老板!”   苏醒却捂住红梅的嘴,小声嘻笑着说:“小点声,八字还没一撇呢,叫人听了笑死。”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福子上半年没有接到盖房的活, 所以一有空就给大哥盖楼房。   苏醒和红梅倒是比以前轻松一些,因为不必种西瓜了, 也不必种花生了,地都换出去了。   他们俩把秧苗栽下去后再培育棉花苗,然后得了空就去桃林打理,修修枝锄锄草捉捉虫。   桃树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了, 满山的桃花真是惹人眼,谁瞧了都忍不住驻足远远观看。   到了六月初, 趁桃还没成熟,厂里派了一个技术员和一个管理层的人下来,还拉了一车罐头空瓶子和一些冰糖过来。   这个叫王全的技术员在厂里干了五年,是比较有经验的技术员了, 他负责教大家怎么做罐头。而那个属于管理层的张理强是来教苏醒怎么招工怎么计算工资和成本的,苏醒听厂里人叫他张科长, 也跟着叫他张科长。   王技术员和张科长一到位, 苏醒和红梅开始忙活了, 盖房子的事就交给福子了。   桃虽然还没熟,但也有一些快要成熟的, 王技术员叫苏醒上山挑了一担下来。   因为王技术员和张科长只能在这里呆三天,还得急着回厂里忙事工作, 苏醒就让王技术员先教他和红梅、腊梅以及他们的老妈方荷花四个人做。   苏醒相信,他们四个人同时学,不至于学不会吧。   这一学,苏醒才发现, 其实做罐头很简单,最重要的就是煮桃时要控制温度煮到合适的软硬程度才行,加糖时要注意分量,密封时要做到一丝不苟。   学了三天,整整试做出一百多罐,王技术员说二十天后来尝尝味道,因为到时候桃成熟了,要大批量的做,他还是要来指导的。   张科长则教苏醒和红梅怎么计算成本,红梅虽然只有小学水平,但数学还真是没的说,就连张科长看了红梅的账本都直夸赞。   张科长还说,红梅可是有管财务的天分,以后要是干大了,她可以去进修个把月,管理大批账务都没问题。   这一夸,可把红梅激动的,原来她还有管理财务的天分呀!   至于招工的事,张科长说最开始只要三十个人左右,因为桃是一批一批的成熟,不是一下子全都成熟,不需太多人手。当然,张科长也教他们俩怎么让工人统筹工作,才能达到高效率。   最后谈到关键的事情上了,就是苏醒给厂里供货,每瓶罐头厂里给他多少钱。   因为运输和空瓶以及冰糖等材料都是厂里提供,苏醒和红梅只需提供桃和人力,每瓶罐头厂里给两毛八。   厂里要的量是五万瓶,因为苏醒刚开始做,厂里也不敢要太多。   苏醒一听,心想两毛入这个价是不是太低了,挣不了多少吧。   红梅在心里立马算起账来,比如按张科长说的分成三组,每组两个人削桃,两个人煮桃,一个人调冰糖,再两个人密封,还有两个人负责搬运和上山摘桃。   每组九个人,三组同时工作有二十七个人就够了。   不管一天能做出多少瓶,反正计件给钱,两毛八一瓶能挣不少呢,因为自己不用买任何材料,除了桃,其它的全是厂里提供。   不过厂里提供的这些也便宜,空瓶子三分钱一个,一斤冰糖能调二十多瓶,每瓶耗糖也只有三四分钱,可能就是运输稍贵些。   当然,厂里要挣更多吗,厂里给分销商要七毛一瓶呢。   红梅也懒得管厂里能挣多少钱,只一心算自家的账。   她在想,一瓶只要三四两的桃足够,桃的成本只有四分钱,但这桃不需去买,桃的成本也算是自己挣的,所以只需付人工费。   人工花费上,一瓶抽八分给大家,每瓶有两毛的利润了。   每瓶两毛的利润,五万瓶就是一万块!   苏醒听红梅这么分析,有些不明白,“雇工一瓶只挣八分钱,要是雇工每天挣不了多少钱,肯定不想干。”   红梅捣他一拳,“你咋不会算账呢,张科长不是教咱们了嘛,说三组统筹工作起来,每天生产九百至一千瓶是没问题的,厂里就是这么运作的。”   苏醒琢磨着也是,按照以前作坊的规模,二十七个人算是不小的作坊了。   红梅又说:“一瓶给雇工八分钱,一千瓶不就是八十块吗,咱俩自己不用发工资,二十五个人差不多每人有三块二毛钱,这不低了呀,平时给人摘棉花一天只挣两块五到三块,也有很多人干呢。”   苏醒算了算,一天三块二,一个月也有九十六块钱,比他当年在砖厂干挣得多些。   苏醒对红梅简直有些仰视了,“还是你会算账,以后关于钱的事都归你管吧。”   红梅眨着眼说:“还有一笔账你别忘了,除了做罐头,咱家还能卖个三四万斤桃,到时候肯定有贩子直接来家里买,这些也能挣不少呢。”   苏醒一愣,“是啊,除了做罐头,咱家还有好多桃呢!”   他突然放低声音说:“那我到时候真的是苏老板了,你是老板娘!”   “噗!等钱挣到手再说。”   苏醒又说:“咱要是总共能挣一万多块,就给大家多发些工钱吧。”   红梅拿笔在本子划着算账,认真地说:“工钱绝对不能乱涨,要是每天给个六块七块的,比泥匠工钱还高,就乱套了。以后村里请不起帮工摘棉花,肯定怪你有钱就装大头。咱要真挣大钱了,可以拿一笔钱出来当福利给大家包红包,就说大夏天的干活太辛苦,得找到给钱的名目才行。”   苏醒惊讶地看着红梅,“呀,不得了,我感觉你比张科长都在行,一套一套的。你这么个能人,跟了我这个大老粗,亏了亏了!”   红梅忍俊不禁,拿笔戳他鼻子,“别给我戴高帽了,一听说要挣大钱就满嘴走炮。”   再等二十天,成熟了一部分桃,王技术员和张科长又来了,拉来一大车空瓶子和冰糖。紧接着又有一辆车跟过来,上面拉了几个特大号冰柜。   这么多东西,把老屋的堂屋和新房的楼上楼下堂屋全塞满了。   王技术员尝了尝上次做的那些罐头,味道很不错,不比厂里工人做得差。   红梅也找好了人来做事,她和苏醒把自己也凑上,正好二十七个人,都是本队人。其实可以去别的队找人,都离得近,但红梅说二十七个人如果干得来,就别去其它队找人了,人手太杂也不好。   她找了腊梅、二婶的两个儿媳玉芬和晚霞、三婶、三婶的大儿媳菊香,还有秦香、苏成栋、胖叔的老婆姜婶等人,大部分是女的,小伙子找了五个。   开始桂芝说她也想干,可她后来一试,发现根本忙不过来,田地可不能荒,做罐头只能做五十来天,不能因为挣五十多天的钱而耽误整年的收成。   肖燕都快生了,肯定不会干。   方荷花之前虽然跟着学会了怎么做罐头,但她要带妞妞,时不时也要帮着苏保国下下地,腾不出手。二婶也想干呢,可她要给两个儿媳带孩子,不可能和儿媳们一起来干活。   人都找齐了,然后分成三组,一组在红梅家的灶上煮,二组在腊梅家的灶上煮,三组在肖燕家的灶上煮。   一组由玉芬和晚霞削桃,三婶和她儿媳菊花煮桃,红梅调冰糖,秦香和姜婶密封,苏醒和苏成栋搬运和上山摘桃。   二组和三组的人员也是由红梅安排好了的。   当然,头两天由王技术员和红梅、腊梅教大家做,一步一步地来,做得很慢。   从第三天开始才批量生产,分工到位,三组分开工作,一天生产一千瓶还真不太费劲,每组只要出三百来瓶就行。   晚霞边削桃边说:“我长这么大,还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不但能吃上这么甜的桃,还要每天削七八十斤桃。”   她嫂子玉芬干得挺带劲,说:“要不是中午得回家做饭吃饭,还得洗衣服干家务啥的,削这些桃我半天就能干完。”   大家瞧着挺好奇,这对妯娌不是经常打架打得头皮渗血吗,怎么现在好好的说起话来?   因为不管饭,大家早上八点来,中午十一点半就回去了,下午两点来,五点就收工。   反正每天都能完成任务,大家心里都觉得这活儿不累。   一组的三婶和她大儿媳菊花负责在红梅厨房煮桃,一个烧灶一个守着锅看火候,这个活儿更不累,就是要盯着。   红梅调冰糖自然也不累,但这活是非常重要的一环,冰糖调多了或调少了口味上差别很大的。   二组是由腊梅放糖,腊梅擅长干这种细致的话,红梅对她再放心不过了,感觉腊梅做得或许比她做的还好呢。   一组的秦香和胖叔的老婆姜婶做密封,她们俩平时就很会干活,在家腌坛子菜啥的也很懂得密封,现在有皮圈,又学会了方法,做起来还是很娴熟的。他们俩挺有耐心,还教二组和三组的人怎样才能把密封做到最佳。   看来最累的还是苏醒和苏成栋以及另两个小伙子,他们负责摘桃和搬运嘛,这是力气活,但他们都是下力气的大老粗,对他们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要不是省里厂子每隔几天来拉一次货,家里的罐头还真没地方摆放了。   每天忙忙碌碌的,中途还有一些贩子开车来买桃,家里实在缺人手摘桃,苏醒请了十几个帮工摘桃,人工费也只花三百多块钱。   到了七月下旬,桃卖得差不多了,挣了四千一百块钱。   但罐头还没完成数量,还差十几天才能干完,有些桃成熟了必须要摘下来,就放冰柜里怕坏了。   七月二十二这一天,肖燕生了个闺女,方荷花得照顾肖燕的月子还要带孩子,红梅就让妞妞和乐乐跟着自己了。   之前红梅一直在忙活做罐头,妞妞和乐乐是由方荷花和肖燕带着的,现在红梅要自己管孩子,只能让俩孩子跟着其他一些孩子在屋前玩了。   因为有些人来干活,就是把孩子带过来在旁边玩的,玉芬家的孩子还帮着她一起削桃呢。   红梅寻思着再过十几天就忙完了,让俩孩子凑合着一起玩吧。   乐乐和妞妞以及其他一些孩子可真有意思,模仿着大人做罐头,在旁边和泥做成桃子模样,然后加水,弄破瓦片当灶台,把土当冰糖,还从家里找出汽水空瓶来装。   大毛二毛一开始是跟着桂芝下地,桂芝见妞妞和乐乐也是在屋前玩泥巴,就让大毛二毛跟着乐乐他们一起玩,反正那些削桃的人在旁边看着,不会出事。   大人们瞧着孩子们模仿得有模有样,不禁发笑,说两三岁的孩子都学会怎么做罐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做罐头流程可能比这复杂,因为会添加一些辅助料或是防腐剂啥的,本文就忽略不写了,么么哒~ 第一百一十五章   忙到八月上旬, 罐头终于完成了五万瓶,红梅收到了一万四的货款, 然后要给大家发工钱了。   除了他们夫妻自己,另外有二十五个人要付工钱,总共干了五十六天,每人发了一百八十块钱!   另外, 红梅还给每人包了二十块钱,说这大夏天的干活辛苦, 有些人怕热也坚持下来了,而且煮桃的人最热,这二十块钱算作福利。   本来大家想到能领一百八十块钱的工钱就已经十分兴奋了,没想到竟然还有额外二十块的福利, 加上工钱,正好凑成了两百这个整数, 心里都不知有多欢喜, 个个都说明年要是还做罐头, 一定要找他们来。   红梅算了笔总账,一万四的毛收入, 减掉四千五的工钱和五百福利,净收入就是九千。   做罐头挣了九千, 加上卖桃还有四千一,总共一万三千一百块。   如果把电费和招待王技术员与张科长的费用也除去的话,就是一万三千块!   苏醒兴奋得眼眶发红,搂着红梅的肩膀说:“红梅, 这段时间咱们累得够呛,连孩子都没怎么管,但咱们有幸成了万元户!”   红梅依偎着苏醒,感觉他肩膀没以前那么厚实了,有些心疼地说:“咱们成了万元户,算是成功的农民了,但你也吃了不少苦,天天摘桃搬桃,累得瘦了一大圈。”   苏醒抖抖肩膀,说:“还好,我每年夏天都会瘦一些的,跟累不累没有多大关系。这样多好,跟苗条的你更加般配嘛。”   红梅把苏醒拉到镜子前,“瞧,咱俩一直很般配嘛。接下来咱俩得好好歇一歇了,反正没有西瓜和花生,现在也不需忙啥了,福子也快给咱们盖好了一层。”   红梅随手从镜子下方的桌上拿起一瓶自家做的罐头,熟练地往桌沿轻轻一敲就开了,“来,咱俩吃一罐。”   红梅拿勺挑出来喂给苏醒吃,苏醒吃得笑眯眯,说:“老婆喂的就是好吃。”   乐乐突然推门进来,说:“爸、妈,如如妹妹又吐了!四婶婶在那儿哭呢。”   如如是肖燕的女儿,还没满月。   红梅觉得奇怪,“你如如妹妹经常吃奶吐,这挺正常的呀,你小时候吃奶还吐呢,你四婶婶干嘛哭?”   乐乐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奶奶骂她了,奶奶还叫你上楼去呢。”   红梅放下罐头,和乐乐一起上楼来。妞妞趴在摇床旁看着如如,方荷花在收拾地上吐出来的奶,肖燕则坐在床上流眼泪。   方荷花见红梅来了,忙说:“红梅,你来教教燕子怎么带孩子,我说几句她还犟嘴。你说说,这还没出月子呢,不说为了自己身体,也该为孩子着想吧,我平时把月子餐端上来就下去了,没想到她偷偷往里放辣椒酱,上面一层厚厚的辣椒酱啊,鸡蛋和面条都快染得认不出来了。这不,如如总是吐奶,肯定是她吃多了辣!”   肖燕爱吃辣根本忍不住,否则吃啥都没胃口,婆婆劈头盖脸地说,刚才还骂她不配当妈来着,她就气得哭起来。   方荷花把地收拾干净后,见肖燕那委屈样,语气又软了些,“红梅,她年纪小不会带孩子,你教教她,我说多了她还以为我是恶婆婆呢。”   方荷花下楼洗抹布去了,红梅给肖燕递上毛巾。   “擦擦眼泪吧,都当妈了哭啥哭,月子里也不能哭的。虽然不知道如如经常吐奶跟你吃辣有没有关系,但你还是忌点口,不说一口辣都不能沾,但你可以少吃一些,一碗加那么一勺辣足够了,满碗的辣椒这不是要吃坏事吗?”   肖燕也知道自己错了,点头说:“我有时候也吃得少,就是刚才嘴里苦苦的实在不好受,才多加了辣。只是妈一个劲地怪我,我真有点受不了。最近夜里如如总是闹,我也睡不好,妈还经常怪我这没带好那没带好的,感觉这日子没法过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令她不开心,如如是她的闺女她当然喜欢,可她心里还是希望生一个男孩的。她只想生一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就可以不再生了,没想到是个女孩,无论婆家还是娘家,肯定还要她再生一个,她心里难免郁闷。   而且最近婆婆总是怪她没带好孩子,她觉得这是婆婆借题发挥,肯定是婆婆见如如是个女孩心里不满就把气往她身上撒。   红梅帮着给如如换身干净的衣服,见如如可爱的模样,说:“燕子你瞧,这小不点多可爱呀,当年我就是为了要个闺女,才拼着命也要再生一个的。以后她要是夜里哭闹,你就让她含着奶吮,这样她会感觉安全些。”   肖燕觉得这个法子可能真有用,点头说记下了,然后又感叹道:“如如是个女孩,将来我还得生,想想都累。要是再生一个仍是女孩,大嫂你说可咋办?”   红梅一听,原来肖燕心里已经开始为这事发愁了。   “你呀,想这么多干嘛?如果再生一个也是闺女又怎样,她们姐妹俩这辈子互相扶持,没事约着出去玩,平时可以串串门,姐妹比兄弟处得亲!至于婆家或娘家人,他们顶多是有看法,哪怕逼你躲计生站再生儿子,你不从的话,他们也没办法的。”   肖燕暗想,对呀,以后再生一个也行,管是女孩还是男孩呢,两个就足够了。她从小到大都胆大,不会受人欺负,何必怕婆家或娘家人逼呢,只要她不愿做的事,谁逼都不行。   想通了这些,她心里瞬间舒服了很多。不管婆婆是不是因为如如是个女孩而不满,反正她以后只会再生一个,不管男女,目前她好好带着如如就是了。   红梅倒觉得肖燕是真的不会带孩子惹婆婆生气了,婆婆不至于因为如如是个女孩就心怀不满的,毕竟还可以再生嘛。   红梅还是比较了解婆婆的,她不是那种人,她只不过心疼如如没有个细心会带娃的妈。   红梅教肖燕怎么给孩子洗头洗脸,还教她怎么给孩子洗澡,这天虽然热但风扇也不能开最大档的,更不能对着孩子吹,这样孩子也容易吐奶。   红梅还说每天都要给孩子洗澡,中午还要给孩子洗头洗脸,因为夏天热孩子出汗多,而且孩子每回拉了尿了都要用温水洗屁屁,这样才不会红屁屁。   肖燕听得发晕,感觉这也太麻烦了。平时都是方荷花把孩子抱下去洗的,她还以为只是每天洗一次澡呢。   其实方荷花带孩子很细心,经常给孩子洗澡,只是见孩子不是吐奶就是身上长各种包包,脖子和腋下也总是淹红,还特别喜欢哭闹,她就生气。今天还见肖燕吃一大碗辣椒酱,她简直要气疯了,觉得肖燕这个当妈的真不合格。   在方荷花看来,以前红梅和桂芝带孩子都格外细心,谁都不是天生就当妈的,怎么红梅和桂芝能带好孩子,这个肖燕就差这么多呢!   红梅现在也闲下来了,时不时上来教肖燕怎么带孩子,也会帮忙带一带。在这之前,肖燕没少照顾妞妞和乐乐,现在她帮肖燕一起带带孩子,也是情有可原。   桂芝见红梅和肖燕最近走得格外亲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福子见她这几天情绪不高,说:“咋了,又眼红哥嫂挣钱了?”   桂芝睨了他一眼,“能不眼红吗,就连腊梅都跟着挣了两百块呢。我里里外外忙,根本腾不出手,不要说像嫂子那样挣大钱了,连两百块都错过了。而且你瞧见没,自从肖燕和腊梅嫁进来,嫂子没以前那么亲近我了。”   福子嗤笑,“你这是吃醋呀?谁叫你平时性子冷话也少,现在来了腊梅和肖燕,嫂子当然和她们亲近了,因为和她们有的聊啊。你要想和她们走得近,就多和她们一起聊呗。”   桂芝觉得这话倒是没错,可一想到肖燕,她连忙摇头,“算了吧,和嫂子、腊梅说话倒是行,那个肖燕,我怕多说几句能打起来。你是没瞧见,她连个孩子都带不好,妈都生气了。”   福子可不懂她们妯娌之间的微妙,说:“随你,想热闹就多走动,想清静就随你的便。大哥今天跟我说了,如果我接了别家的活,楼上一层等明上半年盖也行。我不是接了十队一家的活吗,再过十几天我就得去十队盖房了。”   说到这里,桂芝心里又畅快了一些,说:“既然盖好了一层,再过十几天哥嫂就可以搬新房里去住了,这样嫂子以后不可能还天天去楼上帮肖燕一起带孩子吧。”   福子冷笑,“哟,我还以为我老婆一直心高气傲呢,没想到还有这点小心思呀,巴不得嫂子和肖燕离得远吧?”   桂芝踢他一脚,还给了个白眼,“你个男人管那么多干嘛,闲得慌!”   桂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想到嫂子要搬到新家去,心里还真有点偷乐,以前她可不这样啊。   她在想,可能是最近一直干活,没与什么人来往,心里孤独了吧。   八月二十八日,红梅和苏醒带着妞妞和乐乐搬进只有一层的楼房里去了。   因为大家最近都忙着摘第一批棉花,苏醒也懒得办乔迁喜酒,只是打算这天晚上把一大家子人叫到他家去吃顿晚饭。 第一百一十六章   红梅和苏醒的新家虽然只盖一层, 而且面积不大,但现在孩子小, 也足够用了。   东屋是红梅和苏醒的卧室,中间是堂屋,西屋隔成南北两小间,靠北小间是厨房, 靠南小间是乐乐的卧室。   因为只有一分四厘的宅基地,屋前还留了两厘地用来打水井和晒谷子的水泥地小场子, 所以厨房没地另盖,就把灶打在了楼房里。   乐乐还小,住西屋的南小间可比以前和爸妈挤睡在一起好。苏醒给他买了一米五宽的床,还做了卡通图案的铺盖, 可把他欢喜的,这会子和妞妞在床上又蹦又跳。   妞妞还小, 不会盖被子, 还是要睡爸妈屋里的小摇床。   苏醒想到他现在可以和红梅两人睡一张大床, 乐乐再也不会夹在他们夫妻俩中间睡了,他就兴奋。   这几个月来, 乐乐大了懂事了,他们俩连房事都不敢做, 可把苏醒郁闷的。   现在他可神清气爽了,在新灶上掌勺做菜,糖醋鱼、红烧排骨、海带烧肉、炸里脊、雪里蕻炒肉末、虎皮辣椒、干煸豆角、炝炒土豆丝、猪耳朵拌黄瓜、香菜皮蛋、凉拌腐竹、蘑菇三鲜汤。   十二个菜,苏醒和红梅忙活了两个小时!   红梅最喜欢吃炸里脊、干煸豆角和猪耳朵拌黄瓜, 忍不住拿筷子夹了几口吃,然后再坐下来烧火。   苏醒见红梅那吃相,他心里可满足了。   “咋样,好吃吧?”   红梅砸吧着嘴,“好吃,平时家里一般就炒两三个素菜,好久没做这么丰盛的菜了。”   苏醒揭开里锅的盖,看看饭熟了没有,说:“现在咱家有钱了,以后想吃就做。”   “话是这么说,但鱼啊肉啊鸡啊这之类的总得去镇上买,哪怕想吃口豆腐也得跑那么远的路,实在麻烦。”   “以后咱们每个星期都去镇上大采购一回咋样?挣钱了不能光放在存折上,得吃好些才行。等将来咱有了更多的钱,就去城里买房,住城里去,啥都能天天买!”   红梅却摇头,“你呀,说话不过脑子,住城里去咱桃林不要了?要我说,买个冰箱就行,你看电视里不少人家用呢,一次性买多些,放冰箱里,想什么时候吃拿出来做就行。”   “好,买冰箱,咱镇上没有,明天去县里买!”   红梅见米饭差不多熟了,不用烧火了,站起来说:“咱们一家四口都去,正好带他们俩去县里玩玩,听说县里新建了一个小公园,还没去玩过呢。”   “这主意好,乐乐和妞妞见识太少,得让他们多出去看看。饭好了,我去把他们叫过来,你把啤酒和菜都摆上。”   苏醒过来叫爹妈和弟弟以及弟媳们,之前跟他们说过今晚请一家子吃饭的事,大家可都没做晚饭,在家里等着呢。   苏醒一来,大家都出来了,说说笑笑来到苏醒的新家。   因为人多,红梅把菜和酒都摆在了堂屋里的大圆桌上,九个大人围坐大圆桌。   红梅再把厨房吃饭的小方桌搬出来,让孩子们围着小方桌坐好,大人给他们盛好饭菜。   这样大人一桌,四个小孩一桌。如如还太小,有肖燕怀里呢。   红梅见如如睡着了,就把如如抱到妞妞的小摇床上睡,让肖燕能腾出手来好好吃饭。   这么一桌子好菜,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再喝点啤酒,简直太爽快了。   肖燕每次夹菜时都环顾一周,趁大家说话没注意她时,就会偷吃那么几口辣。月子里天天面条鸡蛋,她都吃腻歪了,这回能吃上餐馆里才能做出来的菜,她忍不住羡慕地瞧了瞧红梅,觉得这个大嫂真是有口福。   桂芝听苏醒说明天他们一家四口去县里玩,还要买冰箱,心里有点酸。   本来她今天很开心,因为大毛二毛就可以搬到红梅以前住的屋了,她和福子晚上也方便了许多。   可是现在想到乐乐和妞妞能去县里公园玩,这都是因为苏醒和红梅挣了大钱。   大人有钱了,孩子就能跟着享福,大人没用,孩子也会跟着遭罪。   刚才还高兴着呢,孩子有房住,她也能跟着吃一顿大餐,可瞬间又有些低落了。   她比大嫂勤快,比大嫂过得累,福子也有手艺,可这日子却过得很一般,怎么都追不上哥嫂的脚步,怪就怪在当初她和福子没有远见,没去包山种果树。   她暗暗下了决心,今年底给母猪配种,明年养个十几头猪!   苏保国不敢多喝,家里人也不让他多喝,但只不过喝一杯啤酒,这话就比平常多不少。   “老大,你和红梅这日子是过得越来越像样子了,也独立门户了,村里人都喊你老板呢,爹妈脸上也有光哟,哈哈!”   方荷花啃着排骨说:“瞧你爹那得意的样,虽说老大现在是咱队最有钱的人了,但也不能太张扬,这日子得稳着过。”   腊梅笑着说:“妈,我大姐和姐夫这日子过得可稳当了,别看大家一口一个小老板喊着,他们照样腰系小袋去摘棉花呢。”   红梅哭笑不得,“我和苏醒不摘棉花,难道坐在家里玩?”   福子说:“嫂子,你们可以花钱请人摘棉花呀,反正一百两百的在你们眼里算是小钱。”   苏醒打一下他的脑袋,“你这脑袋瓜子想啥呢,我和你嫂子才不会这么偷懒,棉花总共也就能卖个五六百的,还花一两百请人摘,这不是有病吗,我和你嫂子现在又不忙。”   方荷花对着福子哼笑一声,“老大,你别听他胡说,他就这个德性,幸好他没挣大钱,要是他有钱了,不知要造成什么样。”   福子却拍着胸脯说:“妈,你别小瞧我,指不定明年或后年我也能找个买卖做,也挣大钱!有钱了我就造,有钱干嘛不造,非得累死自己啊?”   方荷花瞥他一眼,“听你这话,就不是个挣大钱的人。”   桂芝也斜视了她男人一眼,觉得这挣钱的法子,估计还是得靠她来想。   肖燕没说话,一直逮着机会吃几口辣。她心里在想,喜子一年有三千多收入,等明年她出去也能挣一千八,虽比不上大哥大嫂,但比老二和老三家强太多。另外,她还有个想法,如果仍然上漆厂里不给加工资,她就去搭棚卖衣服,把娘家妹妹也叫去。妹妹田地里家里都忙活着干,太苦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没说话,那就是庆子。他默默地吃,默默地给腊梅夹菜,还在默默地想挣钱的法子。   他早在考虑,他是不是该种点别的。种果树不可能,因为没那么大的地方种,但可以种些占地少又能卖高价的东西,他也该下功夫了,明年不能再种老作物。   第二天早上七点,苏醒牵着妞妞,红梅牵着乐乐,一家四口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坐班车去县城要三个小时,到了县城已经十点了。   他们先去小公园玩,公园是新建的,花坛倒是摆得还不错,但绿植树苗都是刚栽的,很小一棵。   比起省里的公园,自然是差得多,但小县城能有这么一片地方供大家游玩已经很不错了。   设施虽然少,但有一样还不错,因为公园靠着湖,可以划船!   乐乐和妞妞一见到船就兴奋得大喊大叫,苏醒花了六块钱,雇了一条船,和红梅坐上去划。   苏醒和红梅拿大桨划着,乐乐和妞妞坐在后面喊加油,幸好每人身穿一件救生衣,否则红梅真担心孩子太兴奋会掉湖里去。   雇船也有时间限制的,只能玩一个小时。   下船后,红梅见公园角上还有工人在种树苗,就问苏醒,“这些是什么树苗,又是从哪里挖来的,山上没见过这种树苗呀。”   苏醒是个好问的人,他也不清楚,就跑过去跟种树的工人搭话。   工人边栽边说:“这是银杏树,你不认识吗,省里市里的公园都有这种树,是从一家苗圃买来的。你瞧,那边还有秋枫、木棉、银桦,好多种呢。”   “这些树苗买来多少钱一棵?”苏醒问。   工人摇头,“这是政府花钱买的,我们只管种,价格可不知道。”   苏醒好奇,还真跑旁边去瞧那些秋枫、木棉和银桦小树苗,红梅也牵着孩子过来看。   苏醒小声跟红梅说:“这些树苗占地小,一米多高就可以挖起来卖,而且可以密种。庆子最近总想种些新作物,要不明年让他种树苗咋样?”   红梅当然也想让腊梅跟着庆子能过上好日子,但这种连自己都没尝试过的事,怎么能鼓动别人去做呢。   “咱没种过,哪知道挣钱不挣钱。庆子要真想有个出路,可以让他出去考察嘛,你不是说这些树苗是从苗圃买来的吗,让庆子自己去找苗圃。”   苏醒觉得有道理,又跑来问工人知不知道哪里有苗圃。   工人想了想说,“这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拉树苗的卡车司机说他是从怀市来的,可能怀市有苗圃吧。”   苏醒记在了心里,跟工人道谢,然后再带着红梅和孩子们去吃饭。   吃过饭后,他们夫妻俩就带着孩子逛街,买买玩具和一些儿童书籍。乐乐和妞妞这回可是玩开心了,兄妹俩逛街一路兴奋说话,只不过妞妞每句话不超过四个字,但也说得热闹。   最后他们才去买冰箱,整个县城,卖冰箱这种高级电器的只有一家!   他们只见电视里有人用冰箱,但并不知道有多贵。   这一打听价格,吓他们一跳,一千两百零八十六块!   他们没想到冰箱要这么贵,还以为跟电视机差不多价钱呢。   苏醒和红梅费了一个小时的嘴皮子功夫,终于把价还到了一千两百整。因为还了价,他们不送货上门,但答应帮他们送到汽车站。   班车司机见人扛来这么一个大家伙,有些不高兴,说班车是拉人的不是拉货的,得加钱。   加钱就加钱吧,苏醒给了十块钱,司机终于没话说了。   当苏醒和红梅把冰箱从车上抬下来,然后准备抬着回家时,竟然被村里一大群人围住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梅, 冰箱是城里才用得着的东西,咱农村几乎天天吃素菜, 偶尔买点鱼肉当天就吃个干干净净,哪用得着冰箱!”   红梅本想说,她想隔三差五吃鱼吃肉,而不是十天半个月才沾那么一回, 另外剩饭剩菜隔餐吃也不会坏。   但想想还是没说出口,怕大家说她有钱就贪吃喝, 或说她显摆,红梅淡淡地说:“明年还要做罐头,用得着。”   大家又问这台冰箱多少钱,红梅没敢说。   苏醒也知道说出来会吓着大家, 毕竟绝大部分人家整整一年的收入也才千把块钱。   “呃……六百多点,跟电视价钱差不多。”苏醒直接砍半了。   哪怕价钱砍了半, 大家也觉得贵。   “苏老板就是有钱, 大几百的东西说买就买。”   “那是, 不然怎么叫老板不再叫醒大个呢,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红梅真有福气, 有钱吃好的穿好的,还没事就领着孩子去县里玩, 玩着开心连冰箱都买回来了。哪像咱们的孩子,镇上都极少去。”   红梅可不想让大家过于眼红嫉妒,忙说:“要不是厂里王技术员劝我家买一台,说做罐头方便, 我和苏醒才不舍得买呢。乐乐和妞妞从来没出去玩过,今天就顺便带着了,家里还要摘棉花打水井,接下来想出去玩也没空。”   连苏老板和老板娘都要摘棉花,而且几乎家家都有水井了,苏老板家竟然还没有,住的也是半截楼房,和大家没啥两样嘛。   想到这,大家凑凑热闹就散开了。   晚上,红梅故意剩一些菜不吃完,第二天早上闻闻,一点没坏。   “苏醒,这冰箱果然好用,这种天气要没冰箱,肯定馊得没法闻了。”   苏醒摸着浅绿色冰箱说:“你也不想想多少钱,能不好用吗?”   想想一千两百块呢,睡过一晚上的觉,他仍心疼。   “红梅,既然买了就得好好用别空着,售货员不是教你做冰棒了吗,你做一些给孩子们吃,再送一些妈那儿去,让家里人都尝尝。我去请帮工来打井,明天就要开始动工了。”   苏醒本来想让福子和庆子帮忙打水井,但想到他们都很忙就算了,还是花点钱请帮工吧。   红梅从苏成栋家水井拎了一桶水回家,开始煮绿豆,还跑婆婆这儿来找了些红豆。   买冰箱时,店里送了十几个冰棒模盒,但还不够用,因为红梅煮的绿豆红豆有点多,她干脆拿几个小碗盛,然后把调好的冰糖水倒进去,搅拌均匀。   上午做好了放入冰箱,傍晚红梅打开冰箱瞧时,发现冰棒已经好了。   乐乐和妞妞都过来抢着要吃冰棒,红梅给了他们一人一支,自己也吃一支红豆的,再留一支给苏醒,剩下的她要送到老屋这边来。   乐乐和妞妞抱住红梅的大腿,“妈,这么好吃的冰棒送哪儿去?”   “你们两个小馋鬼,以后妈妈可以经常做,会有你们吃的,但爷爷奶奶大毛哥二毛哥很少吃,让他们尝尝嘛。”   乐乐边唆冰棒边说:“那好吧,妈妈说话算话,以后要经常做!”   妞妞还直接点单了,“我还要吃带水果的冰棒!”   “好好好,一个个的小吃货!”   红梅把冰棒送到老屋这边来,因为是傍晚,家里人都从地里回来了。红梅给大家每人一支,刚好合适。   只不过庆子和福子更有口福,直接吃用碗做的冰棒。   腊梅吃得直叫唤,“大姐,这绿豆冰棒真好吃,平时只吃过白糖冰棒,没想到还可以放绿豆!”   桂芝咬到了红豆,说:“红豆的也好吃!我长这么大只吃过三回冰棒,之前吃的都是白糖的。嫂子,你咋知道可以放红豆绿豆的?”   “买冰箱时售货员教的。”红梅说话时见肖燕也吃得带劲,“燕子,你要喂奶,只能偶尔吃一根半根的,太凉对奶水不好。”   肖燕红着脸点头,心想要多吃也没有啊,整整一年没吃过冰棒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牙口不是很好,冰得牙齿直哆嗦,想把手里的给大毛二毛吃,可已经被他们咬过了,不好再给孙子吃。何况大毛二毛正吃着呢,这么冰的东西也不能一次吃太多。   方荷花牙齿咯咯的终于把冰棒吃完了,说:“红梅啊,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冰了,对孩子身体不好,以后少做。”   苏保国也跟着说:“就是,还费豆子费时间,哪有饭菜值当。”   福子吃得正带劲呢,说:“爹妈是老了,年轻人吃没啥不行的。等明年夏天我也买冰箱,天天做冰棒吃,我胃好牙口好,吃多少都没事!”   桂芝呛他,“你卖冰棒啊,还天天做呢!”   红梅走之前跟庆子说,晚上他大哥会来找他说事情,叫庆子晚点睡。   吃过晚饭后苏醒来找庆子了,说了种树苗的事。   苏庆兴奋地说:“那明天咱们就去怀市打听苗圃在哪好不?”   “不急,今年来不及种了,等我家水井打好了再摘一波棉花之后去,你正好仔细考虑考虑,如果不想冒风险的话就不用去了。”   苏醒走后,庆子跟腊梅商量。   腊梅想也没想就说:“我相信大姐和大姐夫的眼光,到时候你好好参观一下苗圃,明年学着干,以后咱家也买冰箱做绿豆冰棒吃。”   庆子刮腊梅的鼻子,“小馋猫,说来说去你是惦记买冰箱啊?”   腊梅羞着了,嘿嘿直笑。   打水井用了五天的时间,摘一波棉花只需两天,因为有红梅一起帮着干,乐乐和妞妞坐田梗上玩新买的玩具,然后钻棉花田里你追我赶欢声笑语的。   “红梅,听福子说,桂芝已经在教二毛学加减法了,还出应用题给二毛做,我瞧着二毛以后是个会读书的。”苏醒边摘棉花边说。   红梅左右瞅瞅,见旁边田地里没人,才说:“你这个当爸的真粗心,乐乐会两位数的加减法了,还会进位退位呢!”   苏醒吃惊,“我没见你教这些呀。”   “就前些天咱做完了罐头不是歇几天嘛,你和妞妞都午睡来着,乐乐不肯睡,还说二毛哥会做数学题让我教他,我就教了他这些,没想到他接受能力特别强,我只教几个午睡的时间,他就会了!”   苏醒朝乐乐竖起大拇指,“儿子,真棒!”   乐乐却说:“妹妹拉臭臭了,拉在棉花田里的,爸你可别踩着了。”   苏醒赶紧抬脚,慌张地问:“哪呢哪呢?”   “就在你旁边!哈哈!”乐乐大笑,拉着妞妞跑。   红梅追了上来,“别跑别跑,还没擦屁屁呢!”   这波棉花摘完了,苏醒就和庆子一起坐车去了怀市。怀市离桥县远,得六个小时,还得在那儿住一夜。   苏醒带够了钱,一路都是他掏腰包,怎么都不肯让庆子出钱。   庆子卖了西瓜和花生,把去年年底借的两百还给大哥后,就只剩两百多块钱了。加上腊梅做罐头挣的两百,也才四百多。   棉花最多能卖个五六百吧,他们一年的总收入也就一千来块钱,年底还要花掉不少,明年想种树苗的话,得买种子,怕是钱不太够。   苏醒在想,他这个做大哥的跟兄弟虽然不能同富贵,但能帮一把的话,他肯定尽力。   到了怀市,庆子见人就问哪儿有苗圃,连问几十个人,竟然没一个人知道。   还是苏醒想了个招,直接带庆子去了市政府楼,说他要买很多树苗。市政府对当地有哪些产业当然门清,何况这个苗圃是政府扶持的,就告诉他们在市南的一个镇有一个大苗圃,还得坐车一个半小时。   找到苗圃基地,看着一大片各种绿化树苗,还有不少水果树苗,苏醒和庆子都有些看不快过来了。   有不少人在密密麻麻的树苗里锄草,也有人在挖树苗,看来有买家了。   这些人也实在,苏醒和庆子过去打听,他们也都如实相告。因为这是政府扶持的产业,他们觉得没啥好瞒的。   要不是政府当时大力扶持,这里的农民真没几个敢干,觉得种树没种粮划算,毕竟粮食可以吃嘛。事实证明,种树苗更挣钱。   这里既有卖种子的,也有卖各种树苗的,树苗种类有四十多种呢,大概价格他们哥俩也了解了一番。   苏醒心算了一下,种子虽然贵,如果成活率高的话,还是能挣不少的。   庆子却有些着急,“大哥,种子出苗后要移栽,树苗虽小但也得留空隙,我那一亩八分地种不了多少。他们说树苗越粗越挣钱,可以长个三五年再卖,长三五年树就很占地方了,你瞧这些人都是好几亩一种。”   苏醒却发笑,“瞧你个急样,包地种啊!那年你二嫂包地种西瓜都挣好几百呢,何况这些金贵的树苗。喜子的地你可以包吧,明天估计有更多人出去打工,你包个三四亩先试试,如果到时候买种子的钱不够就问我借。”   庆子双手一拍,“对呀,我可以包地!到时候我来买种子可得好好学怎么种。” 第一百一十八章   桂芝听说苏醒带着庆子去参观苗圃, 明年打算种树苗,她觉得不靠谱。   吃饭时, 她跟福子感慨道:“我觉得这回哥肯定看走眼了,树苗不都是去山上挖么,哪里用得着种,种了也不会有人买的。想要树苗还不容易么, 哪个地方没几座山啊,满山去挖呗。”   福子也没想到那么多, 说:“哥的桃树苗不也是花钱买来的么,山上哪有的挖?”   桂芝咕咚咕咚喝一大口汤说:“你也知道那些桃树苗多便宜,几毛钱一棵,你觉得凭这种价格能挣几个钱?我就担心啊, 庆子到时候把本钱都投进去了,最后血本无归。”   福子停下了筷子, “应该……不至于吧。”   大毛和二毛也坐在旁边吃, 二毛一边吃一边听着大人说话, “妈,为啥咱家不种桃树也不种树苗, 养猪臭死了。”   大毛也撅着嘴说:“就是,妈还总要去冲洗猪栏, 臭哄哄的。”   桂芝敲他们的碗,“赶紧吃!养猪怎么不好,养猪有好多肉吃!”   入了秋,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这几天又摘了一些棉花, 红梅和苏醒就闲了下来,在门口边晾晒棉花边教乐乐写字,妞妞拿着一块黄石片在水泥小场上乱涂乱画。   苏醒见时间不早了,准备去做午饭,却见丈母娘李桂花带着小舅子军军过来了。   军军前两天刚满十五岁,但个子挺高,就是太瘦了。   苏醒有些奇怪,丈母娘每回来都是逢年节的,要么就是来喝喜酒,平时不过年节或家里没啥喜事时,丈母娘和小舅子还真没来过。   苏醒迎了上去,“妈、军军,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军军上前喊了大姐和大姐夫,然后就领着乐乐和妞妞玩去了。军军刚读高一,人也懂事了,知道要带着小外甥和外甥女玩。   红梅过来给她妈倒一杯水,还从冰箱里拿来红豆冰棒。   李桂花吃惊,“哟,你家都买上冰箱了呀,还自个儿做冰棒吃?天哪,你们过日子也太不节俭了,有钱也不能乱花呀!”   “妈,我这是为了……方便做罐头呢,而且乐乐和妞妞要长身体,平时存放些鱼啊肉啊啥的也方便,天天吃素不长个。”红梅解释道。   “不长个?”李桂花瞅瞅红梅,又瞅瞅苏醒,“你们小时候可没吃啥有营养的东西,怎么长这么高了!”   苏醒赶紧打岔,“妈,你吃吃,看好不好吃。”   李桂花刚咬几口时,说:“不就是白糖冰棒么,都这个味,有啥好吃不好吃的。”   当她咬到红豆时,禁不住小声嘀咕道:“还别说,这红豆的冰棒味道还真是不错。不过人家是大夏天的吃冰棒,这都入秋多久了,吃这么冰的干啥,损胃!”   苏醒再打个岔,“妈,军军这刚读高一累不累,他怎么一个人跟着你过来玩,小东咋没过来?”   李桂花叹气,“你以为我是让他跟着来玩的?他才进高中的校门,一个月的课都没上足,就不肯再去了!”   红梅一惊,“怎么能不上学呢?军军,你过来!”   军军牵着乐乐和妞妞过来了。   “你咋回事,现在家里有点钱,能供你读高中,你怎么还不愿上,你想啥呢?”红梅小时候多希望能读初中或高中啊,可是那时还是干集体,家里太穷,没想到大弟弟有这个机会竟然还不珍惜,她挺生气的。   军军本来和乐乐玩得好着呢,见大姐生气,过来就耷拉着脑袋说:“我成绩不好,读也是白浪费钱。”   李桂花拍着大腿说:“可不是,他像你爹,不会读书,中考在班上考四十多名,总共才五十六名学生呢。现在读高中可好了,第一回 考试语文和英语都不及格,其它几门也是刚过及格线。要我说,他不读就算了。”   红梅姐弟共五个,她和秀梅、腊梅上小学时成绩都特别好,可惜那时没有钱读初中。小东现在读初二,成绩一般都在前三,可比军军这个当哥的争气。   军军见大姐愠着脸,哄着她说:“大姐,小东比我会读书,以后你就等着他考大学给家里争光吧,我出去打工挣钱就好。妈说了,想让我去喜子叔那厂里打工。”   红梅听明白了,原来她妈带弟弟来是因为想进喜子的厂啊。   红梅这下更生气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喜子是有手艺的,没手艺的只能卖苦力,庆子不就是回来了么?军军,你身板远远不如你三姐夫,整天扛货你扛得住?”   听红梅这么一说,军军还真是有些气短。   李桂花冲乐乐说:“我的宝贝大外孙,你去把你三姨和三姨夫叫来。”   乐乐赶紧跑着出去了,妞妞听着有些懵,歪着脑袋问:“外婆,你是说……三婶……和三叔?”   “是!我的小妞妞!”李桂花把妞妞抱起来,让她坐在自个儿的膝盖上,摇晃着玩。   没一会儿,乐乐把庆子和腊梅叫过来了。   庆子跟军军说了喜子厂里的情况,没有文凭没有手艺的人,就只能卖苦力扛货送货,家具很多是大件,没个好身板是干不下来的。   像军军这种一直读书下地不多的斯文模样,还真干不了,何况他才十五岁。   红梅瞪着军军,“听到了吧,你干不了,还是赶紧去上学,还得混个高中文凭,这样出去打工也好些。”   军军用手掌磨着他的衣角,低着头说:“我不想去,班上考不进前三十名的人,很多都说要去打工,天天在学校被老师管被老师骂,明知道考不上大学何必浪费时间呢。我班主任说了,如果我不想读,可以给我保留学籍,让我三年后去学校拿高中毕业证就行。”   红梅听得有些晕乎,学校还可以这样操作?学校为这些差生着想还真肯动脑筋。   李桂花听庆子的描述,也不打算让儿子去了,就说:“要不……让军军也学个手艺吧。你们家老二福子……”   李桂花还没说完呢,军军就抢着说:“妈,我不想学盖房或打家具。听我同学说,现在都流行做裁缝,南方有不少服装厂要会做衣服的工人。”   李桂花问红梅,“你们认识手艺比较好的裁缝吗?”   红梅压根不想让弟弟当什么工人,想也没想直接摇头。腊梅见大姐摇头,她也没说什么,其实她知道大姐和镇上几位裁缝还是挺熟的,但那几位裁缝手艺很一般。   军军又说:“学理发也行,将来我要不想在别人的店里干,自己也可以开店啊。我同学的哥哥就是学理发的,在外面一个月能挣四五百呢。”   红梅看着苏醒,希望苏醒劝一劝,她还是希望弟弟回学校读书,才十五岁还没成年,学什么裁缝或理发呀。   苏醒瞬间明白红梅的意思,就劝军军回学校读书,高中毕业后再想这些事。   军军已经下定决心了,他苦着脸说:“大姐夫,你知道听不懂还得挺着腰身坐那儿听课有多难受吗,老师经常提问,回答不上来就得站整整一节课,每天上课就跟上刑似的!”   苏醒只好看着红梅,这没法劝呀,上学上得那么痛苦,心想还是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李桂花也说:“军军不是读书的料,红梅你也别强求。红梅,我记得那年玉珍回来是不是给你留了一个地址,要不让军军去深圳找玉珍吧,跟着她学理发怎么样?”   红梅确实还留着那张纸条,可她还没想通,不想拿出来。   苏醒碰了碰红梅的胳膊说:“学理发好歹比去喜子厂里扛货强,如果能跟着玉珍,应该不至于被人欺负,比跟着陌生人学手艺好。”   红梅只好回屋去找。其实她知道,她不找也没关系,她妈一回家问玉珍她妈,这地址是分分钟就能要来的。   红梅凭着记忆找一个旧笔记本,翻好半天才翻出来。   军军拿着地址特别高兴,“我明天就可以动身去深圳找玉珍姐了!”   红梅瞪他,“急啥,读书咋没见你这么积极?深圳你又没去过,凭一个地址就瞎找?要是玉珍突然搬地方了,你在那儿两眼一抹黑不得哭啊!”   李桂花一听,慌道:“对啊,可不能你一个人去,先回去找玉珍她妈问问这个地址对不对,然后让你爹陪着一起去。”   苏醒觉得不妥,“妈,爹他也没去过深圳,去了也是瞎找。要不等我先写信给喜子,让喜子来安排时间,这样军军到了深圳喜子可以去火车站接他,也可以帮着他找玉珍的店,找不着的话还可以住喜子那儿。”   李桂花听着高兴,“还是我大女婿想得周到,你先给你四弟写信,等收到回信就去陈家村告诉我。”   这事商量好了后,苏醒就去灶上做饭,红梅陪着她妈说话。军军得知可以南下了,再也不用回学校上学,抱着妞妞一个劲地转圈圈,可把妞妞乐的,笑得肚子都痛。   吃过午饭,李桂花还惦记着家里的棉花没摘完,急着和军军一起回去了。   红梅坐门口扒拉着棉花,兴致不高。   苏醒坐了过来,“咋了,军军要去学理发你不高兴?”   “我能高兴吗,现在家里好不容易有条件供他读书了,他却读不进。我在想啊,要是以后乐乐和妞妞也读不进书,难道也要出去打工?”   苏醒倒觉得打工也没啥不好,老丈人家现在只有四口人的田地,岳父岳母两个人种的话劳力也够了。军军不想读书,学校又帮忙保留学籍能拿到高中毕业证,南下是眼下最合适的路了。   “红梅,你要这样想,学理发好不好这也要靠个人,手艺学得精的话,到哪儿都能混得好。我瞧着军军读书不行,但人挺细心的,也懂事,会看人眼色,说不定他将来会是一个手艺高超的理发师呢,开店也不错嘛。”   红梅听了哼哼发笑,“还手艺高超呢,能不把人理成秃子就好了。”   苏醒知道红梅是想到了电视里的情节,有个刚学理发的小伙子,帮人理发时,头一遍发现没剪好,又来剪第二遍,结果仍不满意再接着剪,最后把顾客真快成秃子了。   “军军才不会,你要对他有信心嘛。”   红梅看着乐乐和妞妞在门口玩,感叹道:“也不知咱们的孩子将来能做什么,我现在还真能理解桂芝的心情,把书读好这是最稳的一条路了。”   如红梅所说,这会子桂芝在门口剁着猪草,还监督着大毛二毛读书呢。   在桂芝的努力下,二毛认识不少字,小人书能读一些,大毛就差得太多,只能跟着二毛读。二毛读一句,他就跟读一句。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二十天后, 喜子回信了,苏醒把信送到了陈家村。   李桂花从玉珍妈那儿确定了地址, 和陈贵一起将儿子军军送上了火车。   苏醒最近没啥事,除了摘棉花就是做饭带娃陪老婆,挺悠闲的。   十月初,苏醒和苏昌盛共同的好朋友李光礼家双喜临门, 二胎生了个儿子,又乔迁新居。苏醒和苏昌盛自然是要过去喝喜酒的。   李光礼这几年做小生意也挣了不少钱, 今年还贩棉花卖,听说又挣了几笔!   有钱了,又逢双喜临门,这酒席办得挺讲究。   吃饱了喝足了, 大家就聚在那儿聊天。   李光礼有点喝高了,那张脸红得不像样, 但脑子还挺清醒的。   “醒大个、昌盛, 你们知道不, 国家地质队在黎家村的那鸟都不下蛋的大沿山勘测到了铜矿,据说大沿山那矿石含铜量极高, 特别好开采,还说开采五十年都开采不完, 地底下全是!国家打算开采,不过这么大的铜矿属国家所有,当地政府只能帮帮忙。”   苏醒和苏昌盛听傻眼了,黎家村不就是苏家河八队北面那个村吗, 当年红梅怀孕被计生站的人追时,她往北面跑差点跑黎家村去了,后面想想还是去了桃林,才得以逃脱。   苏醒有些不相信,说:“我咋没听说呢,你是不是搞错了?”   苏昌盛也一点风声没听到,“光礼,大沿山周围地势高低不平,不是大高坡就是深沟壑,草都长得少,是个荒芜之地,平时很少人去,开采了铜怎么运出去呀,意想天开吧。”   李光礼拍拍桌子,“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你以为开拖拉机运铜呢?国家要修大公路,从黎家村直通市里,到时候大沿山那一大片地方全要开发,修路与采矿同时进行!”   李光礼前些天去黎家村收棉花,正好碰到一群穿着工作服的人在大沿山下摊着地图讨论。李光礼好奇,递上烟跟他们聊聊,没想到打听出这么个大新闻。   苏醒只是听听没在意,没想到一个星期后,建大沿山铜矿真有了大动作!   各村各队都张贴着招工信息,公路队要招上千人!铜矿要建采矿场、炼铜厂以及各种基础设施,也要好几百人!   招的都是苦力,技术人员由国家分配过来。   至于后续的采矿工人招工信息还没出来,因为要建好采矿场才开始采矿嘛,不过听说当铜矿的工人和以前那个北洼小煤矿工人可不一样。   这个铜矿是国家极为重视的,要打造成一级铜矿基地,所以招的工人不是临时的,而是国家正式工人。   工资高、福利好,老了还有退休工资,就是老百姓眼里的铁饭碗,但这都只是传言。   一时间,整个桥镇的人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好像自己也能跟着铜矿发大财一样。   红梅和苏醒算是头脑比较清醒的,觉得铜矿对苏家河影响不大,就是修了公路后以后交通更方便了。   庆子有些耐不住性子,来找他大哥。   “大哥,你说我是明年种树苗还是现在就去报名当建采矿场的工人或修路工人?听说如果现在去干了,以后就有可能被铜矿优先选上当长期的采矿工人,那可是铁饭碗啊!”   苏醒也拿不定主意,就问红梅。   红梅觉得当工人也没多好,这个铁饭碗如果真的能随铜矿端个五十年都不止,那庆子就是一辈子的工人了。   但红梅也怕他种树苗不挣钱,就说:“基础设施没建好,也不知啥时候开始采矿。要不你明年先试种树苗,不行的话再想办法当工人吧,就不知到时候是否来得及。”   苏醒也让庆子和腊梅好好商量,这关乎一辈子前途的事,要他们夫妻自己拿主意才好。   庆子和腊梅商量了一晚上,决定还是明年先试种树苗再说,因为当工人每天上下班没有自己干自由。   腊梅嫁过来大半年了没怀孕,她担心像大姐那样到时候还得求医,那得庆子陪着才好。   福子和桂芝几乎没怎么商量,因为桂芝催他赶紧报名去建采矿场,福子会盖房,到时候还要建生活区,要盖很多很多房子。福子这一去,估计几年不愁没活了。   短短一个月内,各个村队几乎有一半男丁报名了,家里田地打算交给女人种,实在种不了以后可以包出去。   令苏醒不解的是,在这之前谁都把田地当金疙瘩搂着,为抢个田梗都能打得头破血流。怎么现在为了当个工人,全都豁出去了?   建采矿场这支队伍效率最高,可能是想早点采矿吧,福子报名两天后就开始干活了。   这个月大家都忙着报名呢,他和最早一批报名的人却已经领上一个月工钱了。   福子属于有技术的,第一个月就领了三百二。没有技术的只有他的一半,一百六。   听说以后如果能成为采矿工人,工资都有三百多呢,大家干得特别卖力。   红梅这些天有些不安,跟苏醒说:“照这样下去,明年做罐头咱还找得到人吗?”   “能吧,他们累死累活一个月只有一百六也不算高。”   “问题是他们不为眼前的工钱,都奔着以后能当采矿工人呢,工资至少三百多。而且人家是长期的是铁饭碗,咱们这活只干一个多月。”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不就是去了一半男丁吗,咱们主要请女工。”   其实苏醒说这话也没底气,因为男丁不在家干,女眷就得忙种田,请女工自然也难了。就像二婶家,两个儿子都修路去了,明年玉芬和晚霞怕是分身乏术。   难得他和红梅都是心宽的人,担忧了几天就没再揪着这事发愁了,该摘棉花摘棉花,该吃饭就吃饭。   肖燕最近也躁动不安,因为得知福子一个月领了三百二,不用出远门就和喜子挣得差不多。   当二嫂桂芝从她面前走过时,她感觉桂芝脸上有得意之色,腰杆似乎也更直了。   桂芝心里明白,之前肖燕就因为喜子能挣,而且喜子还对她和她娘家人都好,所以肖燕在这个二嫂头上总有一种优越感。   现在福子白天去大沿山,傍晚六点就回来了,多少能照顾一点家里,桂芝就觉得肖燕那种优越感无形消失了,她心里自然高兴。   一天傍晚,福子干活回来,路上撞见摘棉花回家的他大哥。   “哥,我最近发现一个大商机!”福子神神秘秘地说。   苏醒可不相信福子能发现什么商机,故意笑道:“让我去你那儿卖冰棒?”   “我跟你说真的,你咋还抬杠呢。我那儿每天有三百多人同时干活,中午全都是吃自己带的干粮。要是有人中午去那儿卖饭菜,准挣钱!”   苏醒觉得福子这话还真有点靠谱,忙说:“你让桂芝去卖啊,我这大厨水准去卖路边餐,糟蹋了我手艺。”   “桂芝哪有空,摘棉花又养猪,这几天还忙着给猪配种,也不知配没配上,她烦着呢。你跟嫂子多闲啊,就那么一点棉花十天八天的才摘一回,真躲家里吃喝玩乐呀。”   “哟,最喜欢吃喝玩乐的人开始教训大哥了?你不是不喜欢桂芝养猪么,她要是卖餐能挣大钱或许就不给猪配种了。桂芝实在不愿去卖餐的话,我倒是可以和你嫂子试试。”   福子觉得他哥这话有道理,兴冲冲地跑回家跟桂芝说这事。   桂芝对挣钱的事永远感兴趣,这几天给猪配种没配上,她急得不行。后来又想到家里猪栏不够用,又没地方加盖猪栏,搞得她心烦意乱的。   听福子这么一说,她第二天一早就忙乎乎地去菜地择菜。   她上午在家炒了一大盆青菜和一大盆辣椒,再煮了几十个蛋和一大锅米饭。十一点半,她挑着担子出门了。   一只箩筐里撂放着两大盆菜,另一只箩筐里放着煮鸡蛋和米饭以及吃饭的碗筷。   从家到大沿山最近便的路只有山路,因为大沿山那边既荒凉又崎岖难走,根本没有能骑自行车的路,她得挑着去。   她力气大,挑着担走路也快,三十五分钟赶到了。   那些干活的男人们累坏了,刚收工蹲着啃干粮,见桂芝挑来热乎乎的饭菜,这些人一下拥了过来,吓得福子赶紧跑过来给老婆护驾。   桂芝只准备三十份的,因为卖得也便宜,两小份菜加一个鸡蛋一碗饭只要七毛钱,都不够大家抢的。   其实七毛钱也有的挣,菜和蛋、米饭的成本也就两毛多钱,加上柴火油盐的算三毛吧,也是挣个四毛钱。   卖了三十份,桂芝高兴地揣着二十一块钱挑着担回家了。   一回家她就找腊梅,让腊梅明天也去卖,一天能挣十二块钱呢。桂芝特别兴奋,还让腊梅去告诉她大姐红梅。   因为想吃热乎饭菜的人有三百多,桂芝那一副担子只能装得下三四十份,所以她想让腊梅和红梅也挣点。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好歹红梅腊梅是她妯娌,至于肖燕,她直接无视。   红梅觉得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干着玩呗。孩子可以跟着苏醒,不管是在家玩还是去棉花田,有苏醒带着她很放心。   腊梅平时就很少下地,也有足够的时间,而且她喜欢做饭,晚上她还过来找桂芝学经验。第二天中午,她们妯娌仨一人挑副满满的担子到大沿山了。   鉴于昨天中午那抢饭菜吃的热闹场面,今天她们仨每人准备了四十份饭菜,再多就装不下了。   妯娌仨放下担子往那路边一站,还真是一道风景。 第一百二十章   三百多人要吃饭, 她们妯娌仨只能解决一百二十个人的饭菜,仍然是抢成热火朝天的场面。   红梅做的是呛炒空心菜和韭菜炒鸡蛋, 没有做煮鸡蛋,腊梅做的是辣椒炒豆角和包菜,另外还有煮鸡蛋,桂芝今天做的餐和昨天的一模一样。   她们三个做的餐不一样, 干活的男人们说以后轮换着来,今天买这个人的, 明天买另一个人的,每天都能吃上不一样的,这比在家吃的还滋润呢。   七毛钱一顿饭在他们看来不算很便宜,因为一般人一个月只能挣一百六, 每天合五块多钱,像福子那样能领三百二工钱的毕竟在少数, 只有二十多个人。   但人活着不就是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菜么, 三百多人里至少有两百人不愿啃干粮的。   妯娌仨每人揣着二十八块钱回家了, 想到半天就能挣十六块钱她们心里有点暗喜。因为在那儿卖苦力的人每天只合五块多钱,她们卖餐的却能挣上十六!   她们在回家的路上说说笑笑, 还说要是每天都能挣这么多,这不是要发财了么!   中午挑着担回来后, 红梅跟苏醒说,桂芝和腊梅都发愁菜和鸡蛋不够做的,因为家里菜地就那么点,过不了多久就会没菜可做了, 看来过几天她们要一起去镇上买几担子菜和鸡蛋。   红梅想了想又说:“要不我们就在自己村里各家各户去买菜和鸡蛋吧,这样方便,去镇上太麻烦。”   苏醒过来给红梅揉揉肩膀,说:“我觉得你们压根用不着买菜和鸡蛋。“   红梅一愣,”为啥?“   苏醒坏笑着说:“你知道为啥我不做餐去卖而是让你和腊梅跟着桂芝一起去吗?”   “因为我们妯娌有伴啊,你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呗。”红梅想当然地说。   苏醒摇头,“才不是呢!因为我知道你们这餐卖不了几天。你想啊,离大沿山最近的是黎家村一队和二队,咱们这儿只能排得上第三。你们去卖餐挣了钱,黎家村一队和二队的那些女人能干看着?”   红梅惊愕,“还真是,说不定过几天卖餐的人就多了,我们三个估计以后就挣不上这么多了。”   虽然想到了这一点,晚上红梅仍去几户邻居家买了几十个鸡蛋,至于蔬菜暂时是不缺的。   次日中午,她们妯娌仨再去卖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有四个女人在卖了。因为只能挑着担去,没法拉板车,也没法推自行车,每人只能挑一担,她们妯娌仨这回挑来的四十份还是卖完了。   再过一天,她们再去卖的时候,卖餐的总共有十个了!   因为供餐有的剩,买餐的人自然会挑选,有的人不但供两份小菜和一个鸡蛋,另外还往菜里加了一些肉。   她们妯娌仨每人剩了十几份回来,红梅说她不愿再去了,因为现在卖得少不说,还得往菜里加肉,利润也低很多。   桂芝和腊梅也挺失望,才挣三天的钱,眼看着就干不下去了。毕竟黎家村一队和二队离得更近一些,她们为了抢生意还舍得加肉。   第四天中午,桂芝和腊梅没去卖餐,但出于好奇她们去大沿山那边瞧瞧,发现有十二个人在卖,好多人都剩不少只能挑回去。   回来后,桂芝叹气,“我还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就发财了呢,没想到转眼就干不下去了。福子还说是大商机,商机个屁!”   晚上福子回来,见桂芝失望,说:“你也往菜里加肉呀,再把菜炒好吃点,还是能做一段时间的,一天二十来份应该能卖掉。”   “屁,就我这手艺,跟十几个人竞争,估计能卖出三五份就不错了。算了,不倒腾了,我这手艺不是卖餐的料,让哥去还差不多,他可是大厨的手艺。”   “他才不干呢,卖餐的全是女人,他做的再好吃,估计人家也是去女的那儿买,干活的全是男人嘛。”福子笑着说。   桂芝斜瞅着他,“你去哪个女人那里买呀?”   福子瞬间蔫菜,“之前我不是一直吃你做的么,要是哥愿意去卖我就吃他做的呗。你们都懒得做,那我肯定是谁做的好吃就买谁的,你真是够累的,连这个也管?”   桂芝起身,“我还真没这个闲功夫管,我得煮猪食去,看来明天我还得给母猪配种。”   福子也叹气,他真不喜欢桂芝养猪,可卖餐卖不下去,他也没办法。   过了几天,苏醒从镇上看到了一张宣传图,是新修大公路的路线图,这条双车道的柏油公路会从苏家河前面通过。   也就是说,以后门前的土路会变成双车道的柏油路了,大货车想开进来太方便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土路上颠簸,很多司机都不爱来这儿。   苏醒回来兴冲冲地说:“红梅,以后这交通越来越方便了,货车出入畅通无阻,估计班车也多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就两趟班车从门前过,以后想出个门肯定方便多了。”   红梅没啥感觉,“这门前的土路也没耽误咱家卖桃和罐头呀,变化不大吧,就是以后骑车不怕有泥水了。”   “都说要致富得修路,你看吧,将来咱们桥镇变化肯定大。”   红梅在那儿看电视新闻,见乐乐在那儿给妞妞讲故事,得意地说:“瞧你儿子,把我的活儿给抢去了,说以后他给妞妞讲故事,懂事得过分了哈。”   乐乐在那儿讲着故事还手舞足蹈地做着动作,一会儿学兔子跑一会儿学乌龟爬,看来是在讲乌龟赛跑的故事。   苏醒笑道:“他这不是懂事,而是乐在其中嘛。”   红梅又指着电视说:“你看,最近很多农村搞小作坊,有做鸡毛掸子的,有做香油的,也有烧酒的。我就在想啊,咱家能不能也搞这么个小作坊,长期有活干,一年到头只有夏天那么五十来天的活,以后还真是不好找人。长期干的话,咱挣的也多嘛。”   其实苏醒心里也想过,短期的还真很难做长久,可到底做什么呢,他一筹莫展。   “你想到什么了?”苏醒忙问。   红梅摇头,“人家做鸡毛掸子是因为有人养鸡,咱桃林旁边倒是有人养鸡,但人家是出售活鸡,有稳定的销路,咱们不可能拔人家鸡毛吧?至于做香油或烧酒,也不太现实,咱这儿都没人种芝麻没法做香油,烧酒更不可能,现在家家户户想多种点棉花,只留一点儿田种稻谷够一家人吃和交公粮就行,没有多的可卖。”   苏醒点头,“也是,咱不能模仿人家,得自己想个新的路子。你也别急,咱慢慢想,或许到明年就能想出个好路子了。”   他们俩正说着话呢,桂芝牵着大毛二毛过来了。   “嫂子,你听说了没,村小的校长说,明年开春村小会开学前班,咱村里好多人都想把孩子送去。”   红梅把乐乐的玩具递给大毛二毛玩,再给桂芝端了把椅子,说:“我也听说了,但咱们孩子太小了,学前班不得六岁才能上么,因为七岁才能上小学呀。”   “村小校长说了,满了四岁就能上!只不过读一年级之前得多读几年的学前班了。我在想,要不开春后就送孩子去,到时候找找学校,让他们六岁就读一年级得了。”   学前班是另收费的,村小这样做也是模样别的学校,这样既可以方便老百姓又可以创点收。别的学校九月份就这么做了,所以苏家河的村小就打算年后开学前班。   桂芝寻思着两个孩子马上就四周岁了,去上学前班既能学到知识,又不用大人费劲看着,两全其美。   红梅有些犹豫,看着苏醒。   苏醒是不打算让孩子去的,“孩子太小,上学前班估计也学到什么东西,一天坐那么久上课,我怕乐乐坚持不住。桂芝,大毛二毛在家玩也不怎么需要人带着,你还是别送他们去了,让他们在家玩吧。”   桂芝有点惊讶,她以为红梅和苏醒肯定是特别愿意送孩子去的。   “嫂子,你和哥想法一样?”   红梅想了想,点头说:“我们俩不忙,自己带着孩子就行,年纪这么小去学校我真有点不放心。要是有幼儿园就好了,老师把吃喝拉撒全管了,村小可不一样,老师只负责上课的。”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学校有老师管着,中午咱送饭到学校吃呗,反正路也不远,孩子还能读书写字,多好啊。”   桂芝在这里没得到认同感,有些失望,再坐了会儿就回去了。   她和福子想法一样,送孩子去学校是最好不过了,既有人管着又能学东西,在学校还安全。学费又不高,一到五年级是二十二块,学前班是五十块。   一个学期才五十块,谁都能付得起。村小在六队,离家只有十五分钟的路程,也近便。如果怕孩子小走在路上不安全,大人可以接送嘛。   桂芝走后,红梅又有点犹豫了,推推苏醒说:“等明年开春你去村小打听打听,看哪个老师教学前班,要真是个负责的老师,咱把乐乐也送去吧。”   “再负责的老师也只是上课教教孩子,他们又不是幼儿园的老师,还能带孩子呀?乐乐还太小了。”   红梅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说:“你可能不懂桂芝的心思,要是大毛二毛上个两年半学前班,学校也不好意思再让孩子接着上了,肯定同意他们上一年级,最近年龄卡得又不严。早上一年多好啊,咱家乐乐可不要满七周岁再上一年级,因为他是腊月生的,到时候就七岁半了。”   苏醒这一听,觉得也有道理。要是同岁的孩子都上二年级去了,乐乐才上一年级,他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这样吧,明年九月份再让乐乐去。大毛二毛上两年半的学前班,咱乐乐上两年学前班,这也差不到哪里去,反正学校卡得不严,实在不行咱给学校送些礼呗。”   红梅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就叫苏醒去菜地择菜做晚饭,她要去烧水给两个孩子洗澡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转眼到了冬月中旬, 棉花也摘得差不多了,半个月去摘一回都行。   苏醒和红梅最近比较闲, 看新闻看电视剧,琢磨琢磨作坊的事,然后就是带孩子。   当然,苏醒厨艺可没松懈, 隔三差五做几个好菜,看着红梅和乐乐、妞妞吃得满足, 苏醒做菜的热情只升不减。   一天上午,李光礼来收棉花,村里不少人忙着把棉花往路边扛。   李光礼和他亲戚分开干之后他就买了新拖拉机,他忙着看棉花品相定价, 又忙着称重,还要仔细检查怕有人把差棉花掺进好品相的棉花里, 那样可就亏大了。   李光礼虽然有经验, 但也扛不住这么忙, 苏醒来卖棉花自然会帮忙。   “光礼,以前你老婆不是跟你一块出来么, 你一个人我看真忙不过来。”   李光礼气坏了,“你啥记性, 不把我事当事吧,喜酒真是白喝了。我老婆才生孩子,不得在家带呀,孩子得吃奶!”   苏醒拍着脑门, “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大事给忘了。”   “你是不是也想和铜矿挂点钩,琢磨这事脑袋都晕乎了?我老婆最近天天在我耳边聒噪,叫我别贩水果和棉花,找人托关系进铜矿才是大事。可是铜矿现在刚搞建设,也不知啥时候开始运作开采,我去干嘛,当苦劳力么,还是算了吧。”   来卖棉花的还有庆子,他见大哥没接话就笑着说:“现在是苦劳力,不过以后要能成为铜矿正式工人还是不错的。不过你们这些做生意的瞧不上,我大哥才懒得……咦,那不是冬子吗?”   只见前面停着一辆班车,一个光头男从车上走下来,他还往这边张望了几眼。苏冬因一九八六年偷他堂哥强子的钱被判了两年,现在终于出来了。   “冬子,你出来啦,快过来说说话,大家都在呢!”有人招呼着。   冬子红着脸过来了,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他顶着光头看着都冷。   苏醒摸了摸苏冬的光溜脑袋说:“等会儿回家找个帽子戴吧。”   苏冬笑了笑,但笑得很腼腆甚至有点不自在,出狱本是件开心痛快的事,但他那样似乎比以前怯懦许多,这是坐牢坐怕了。   有人想起苏醒当年坐牢回来也是光头的样子,笑着说:“苏老板有经验,知道脑袋瓜子冷。”   苏冬听愣了,心想这不是“醒大个”么,啥时候成什么“苏老板”了,他错过了什么?   苏醒很理解苏冬现在这种状态,问:“冬子,这两年你在里面劳动累不累?”   苏冬摇头,“就是给一个葡萄园锄草、修剪、除虫、收摘,活不累就是工钱太少,干一天才五毛钱。不过平时也只是买些日用品,也够花的。”   苏醒听到“葡萄园”三个字脑子里停滞了一下。   这时有人催道:“冬子,你赶紧去大沿山报名,再不报名额快满了。”   “啥?”苏冬又晕乎了。   苏醒拍拍他的肩说:“不急,你先回家见见家里人,问清楚了事情再说,别听他们急吼吼的。”   苏冬真是有些晕头转向了,感觉啥都听不懂似的,他木讷地点头,“好,那我先回家了。”   庆子见苏冬走了,小声说:“这冬子咋变得木头木脑的?”   苏醒白了庆子一眼,“他啥都不知道,听你们扯一堆他根本听不懂的事,能不犯晕乎么?你是不是还想当工人,想当自己就去报名,别心里惦记着却又怕我说你。我现在做不了你的主,你得自己拿主意。”   “不不不……不当,明年再说。”庆子赶紧把几袋棉花扛到李光礼面前。   苏醒帮李光礼称重装车,最后他才把自己的棉花卖了。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嘀咕着“葡萄园呀葡萄园,葡萄能干啥呢?能吃、能卖,还能……能做罐头么?好像‘甜滋滋’厂没有这种罐头吧。”   一路嘀咕到家,他把卖棉花的钱交给红梅,红梅就拿出本子记账。   “红梅,冬子出来了,他说在里面劳动经常打理葡萄园,你说葡萄能用来干啥?”   乐乐凑过来说:“爸,葡萄可以吃呀,特别特别好吃呢,我就吃过一回。”   苏醒摸摸乐乐的头说:“儿子,除了吃你能想点别的么?”   乐乐撅着嘴,灰溜溜地跑出去了。   红梅记好了账,抬头说:“冬子他妈最近一直在数着日子,他可算回来了。你刚才是说……葡萄么,葡萄可以做罐头,可以压果汁,还可以做葡萄酒!”   苏醒腾地一下站起来,“真可以做罐头?”   “可以呀,我前段时间去镇上买东西还见过呢。你寻思啥,咱这里又没人种葡萄,想做罐头也不成啊。”   红梅收好账本,“肖燕刚才抱着如如过来玩,说喜子来信了,腊月初四晚上到家,还说军军在玉珍那儿学得不错,喜子去玉珍店里看过两回。”   苏醒也没再想葡萄的事了,问:“军军不和喜子一起回来吗?”   “喜子说军军那儿年底特别忙,估计得年后回来。这孩子,看来都没法和家人一起过年了。军军应该也给家里写信说这事了,我爹妈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   苏醒也寻思着军军才十五岁,这出去几个月就要在外面过年,也是有些不放心。他准备来老屋这里找肖燕,把喜子的信再仔细看一遍。   这会子乐乐和大毛二毛一起在老屋前玩,三个人你追我赶的。   突然,二毛被一把笤帚绊倒了,往前一摔,脑门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顿时嗷嗷地哭起来。   桂芝刚摘棉花回来,在屋里装袋呢,听到哭声她赶紧跑出来。   见二毛脑门上摔出一个好大的包,她心疼地手颤了一下,想也没想就用手去揉。   乐乐忙喊道:“二婶,我妈说摔出大包不能揉。”   桂芝的手停在半空,问:“乐乐,是谁把你二毛哥推倒的?”   “是他自己摔的。”乐乐认真地说。   桂芝还有些不信,再看着大毛,大毛点着头,“是弟弟自己摔的。”   方荷花闻声也过来了,“你问这个干啥,谁还能故意推二毛不成?你看这里有把笤帚,肯定是绊倒的。”   桂芝没再说话,看着二毛那脑门上的大包,又见二毛哭得撕心裂肺,桂芝心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恰巧这个时候苏醒也走过来了,“赶紧用冷毛巾敷,这样消肿快。”   桂芝赶紧进屋了找毛巾,苏醒还喊道,“一定要冷敷,不能用热水,否则肿得更吓人。”   苏醒跟红梅最近从电视里学到一些照顾孩子的技巧,懂得一些护理知识。   桂芝拿着浸过凉水的毛巾出来给二毛敷,这边二毛哭得厉害,路边又见庆子哼哧哼哧地跑回来,还背着他爹苏保国。   “咋了这是?”苏醒紧张地迎上去。   庆子喘着气说:“爹说他在田里弯腰摘着低枝上的棉花,这一弯下去就直不起来了。我在旁边田里见爹倒在了棉花田里,就赶紧把他背了回来。”   苏保国疼得人发虚,话都不想说。庆子把他背进屋,往床上放时,他疼得龇牙咧嘴,在孩子们面前也没忍住叫唤了起来。   “哎哟,疼……疼死了,这腰要断了哟!”   苏保国躺在床上仍然疼,头上大汗淋漓的。   方荷花过来给他擦汗,“他爹,你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你除了腰疼还有哪儿不舒服呈?”   苏保国想翻身根本翻不了,大腿都麻木了。   他自己也有些慌,“完了,我腿都麻了,我不会要瘫吧?”   苏醒这一听感觉不能再拖了,“爹,我们送你去医院吧,平时你总说腰疼是弯腰多了累的,没啥大毛病,可你现在腿都麻了,再不治的话要出大事!”   苏保国可不想瘫在床上,就说:“好吧,可我现在这样也没法去医院呀,坐自行车都坐不稳,这么远的路总不能让你们背着吧,要不再等等,说不定等会儿就好些。”   “爹,别的能等病可不能等,我和庆子拿板车拉着你去吧。”苏醒说。   方荷花觉得此法可行,“他爹,咱不耽误,这就去医院。”   庆子听了这话赶紧去推板车,然后拿出被子垫在板车上。   苏醒把他爹背了出来,虽然极为小心地把他爹放下,他爹仍疼得直咧嘴。   苏醒和苏庆一个拉着板车一个推,着急地往镇医院赶。这会子太阳已经落了山,他们真担心去医院也没几个人,因为都下班了只有值班医生。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福子回家时, 见桂芝搂着二毛,也没做饭, 颇不乐意,“都啥点了,你咋还不做饭?哟,二毛头上这是咋了?”   二毛刚才一直哭闹, 桂芝担心,生怕孩子脑袋摔坏了。   桂芝急躁躁地说:“还吃啥饭呀, 二毛摔成这样,当时我想送他去医院,可我抱着他没法骑自行车,准备让哥帮忙吧, 爹又出事了!”   福子一惊,“爹出啥事了?”   “爹的腰可能是闪坏了, 直不起来, 躺床上都疼, 说腿也麻,哥和庆子推着板车送爹去医院了。当时我也是懵了, 应该让二毛和爹一起躺板车上去医院。你看,这得肿成啥样了。”   福子直跳脚, “爹都那样了,你还担心二毛这头上一个包,小孩子哪有不摔的。”   福子慌忙推出自行车,要去医院看他爹。   桂芝急道:“二毛也得去医院看看吧, 我不放心啊,他一直哭。”   “那你还搂着他坐这里干啥,赶紧抱着二毛坐上来呀!”福子吼道。   桂芝坐上了自行车,冲大毛说:“你去找你奶奶,今晚在奶奶那儿吃饭。”   大毛见爸妈这样,他也有点慌张,点了点头,就跑进屋时找他奶奶去了。   肖燕和腊梅都下楼来了,进屋来找婆婆。   方荷花也没心情做饭,从肖燕手里接过如如来抱一抱,又摸摸坐在旁边的大毛的头,说:“也不知你们爷爷这腰伤得厉害不厉害,可别真要瘫了。”   肖燕赶忙安慰,“妈,爹这是老毛病了,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瘫呢,就是今天腰不小心扭重了些。”   腊梅坐过来说:“哪个村里都有几个腰不好的,这情况多正常啊,都是常年干活落下的,只要多歇歇,慢慢就能养过来。”   肖燕也嗯嗯直点头。   方荷花哪能不忧心,她知道儿媳们是安慰她的。   “你们去我灶上做饭吧,我现在没心情做,就抱着如如坐会儿。”   “好嘞。”肖燕和腊梅起身,一起去厨房。   乐乐刚才吓得跑回了家。   一进门就说:“妈,二毛头摔坏了,爷爷腰也坏了!”   红梅和妞妞蹲那儿择韭菜呢,抬头惊问:“啥?”   乐乐就把刚才自己见到的描述了一遍。   红梅赶紧来老屋这边,得知福子回了家,还带着桂芝和二毛也去了镇医院,她就来找婆婆。   红梅自然是说了好一番话安慰婆婆,其实她自己心里挺忐忑的,要是公公的腰真的治不好,婆婆怕是再也开心不起来了,这个家的气氛就沉重了。   苏醒和庆子把爹拉到镇医院天已经黑得看不见路了,值班的医生说苏保国看起来挺严重,他们这小医院处理不好,叫他们包辆面包车去县医院。   镇医院配置不齐全,更谈不上有救护车了,只能帮忙联系面包车,平时镇医院要是有什么急发病人处理不了都是直接联系面包车司机。   等医生把面包车司机找来,福子和桂芝也赶到了。   医生说二毛脑门上的包没事,因为经过冷敷处理血肿不严重,孩子摔疼了哭闹是正常的,何况现在二毛也不哭了,精神好得很。   福子把自行车放板车上,再把二毛也抱上板车,让桂芝拉着孩子回家。   福子自己则挤上面包车,和他哥、庆子一起送他爹去县医院。   到了县医院,已经夜里十点了,幸好有一名比较有经验的老医生。他给苏保国做了仔细检查,还把已经回家的医生找来开仪器检查,最后他肯定地说,苏保国是重度腰间盘突出,如果不好好治疗,可能会有一年两年的走不了路。   不治疗慢慢休养也能好,但是谁也说不准会在床上躺多久,最好现在采取治疗,争取三个月内站起来走路。   苏保国一听,急眼了,“医生啊,你这意思是我要在医院躺三个月?那不行不行,我不治了,躺这么久谁受得了呀,还有一个半月就要过年了。”   老医生生气地说:“行,那你回家躺着吧。这三个月不愿躺,你回家至少躺一年!”   苏醒拉着医生说:“治治治,怎么能不治呢,我爹是糊涂了,你别听他的,听我们兄弟几个的就行。”   老医生也知道这个时候自然是儿子做主,就安排苏保国住院了。   苏保国吃了儿子买来的面条后,见三个儿子坐在旁边空床上守着他,他内疚得直叹气,可这大晚上的已经来了,也只能这样了。   病房有三张床,除了中间是空床,另一张床上还有病人呢,但似乎没有家属守着。   苏保国身体疼痛,但还惦记着儿子,怕他们太辛苦。   “老大,你们三个轮流在那空床上睡会吧,那里还有把靠椅。我没啥事,你们都好好休息。”   苏醒握住他爹的手说:“你累了好好歇息,明早就要开始治疗了,我们几个你别管,随便找个地方都能躺。”   苏保国尽管腰间疼痛而且大腿麻木,为了不让儿子担心,他只好装没事,闭着眼睛睡。   苏醒让福子先睡,毕竟他干了一整天的活,现在实在累了。   他和庆子先出去走走,庆子走着走差点就要哭了。   “大哥,你说爹不会真要在床上躺一年两年的吧?”   “不会,医生不是说了么,治疗后三个月左右就能站起来走路。“   庆子叹气,“爹这是重度腰间盘突出,要是早来治疗就好了,平时他晚上起夜艰难,咱们咋就没想到送他来治呢。”   “爹固执着呢,他要不是疼成这样走不了路,根本不肯来医院。走,咱们去那长椅上躺躺,晚上不睡可不行,明天还得打起精神来。”   毕竟是冰冷的长椅,这大冬天的他们哥俩冷得直打哆嗦,一时半会儿根本睡不着。后来实在困了,也不知啥时候睡着的。   半夜,福子睡了一觉后出来找他哥和庆子,他说病房里那间空床虽小,两个人虽挤得慌但好歹也能睡一睡,催他哥和庆子去病房睡,他自个儿缩着身体靠在长椅上睡。   三天后,苏醒要回家拿钱,因为他们当时着急,身上都没带多少钱。   福子和庆子说这钱不能让大哥一人掏,都抢着要回家拿钱。   苏醒嚷道:“这事有啥好抢的,既然我们有兄弟四个,到时候平均出钱就行了。我先回家拿钱,顺便把爹的情况告诉妈,她肯定急坏了。”   苏醒这个大哥发话了,福子和庆子就听着。   苏保国得知老大要回去一趟,对福子说:“老 二,你也回家去吧,你不是要建采矿场吗,这可不能耽误,一天十几块工钱呢。”   福子苦笑,“爹,都啥时候了,还惦记啥工钱,桂芝肯定去那里给我请了假,你放心好了。”   苏保国看着庆子又说:“你也回去,你家棉花还没摘完呢,腊梅一个人摘不过来。老大也是,你家还有两个孩子呢,你们哥几个都回去吧,我一人在这儿就行。”   “爹,现在啥时候了,没几个棉花了,腊梅摘得过来。”庆子说,“我们要是走了,谁给你买饭,谁给你盯着这药袋子,谁背你去上厕所?”   医生说了,像苏保国这样不能行走的病人,怎么也得两个人照顾。因为有时候要检查,得两个人把病人往推床上抬。   苏保国想到三个儿子为他的病在这里受罪,心里真是难受,偷偷抹了把眼泪。   苏醒上午坐车回家拿钱,把这事跟红梅说清楚了,然后去找他妈。   方荷花在门口见老大回来了,赶紧小跑过去,“老大,你爹咋样了?”   苏醒故作轻松地说:“妈,你别担心,医生说了,好得快的话,两个多月就能回家了。”   其实这个病是慢性病且没有根治的办法,以后可能经常复发,苏醒从医生那儿了解得很清楚,但他可不敢告诉他妈。   方荷花一听要两个多月,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手也有点抽抽。但当着儿子的面,她努力控制住了。   方荷花见苏醒熬得眼睛都红了,说:“你爹住院,不需你们哥仨都守在那里吧?”   “我这不是回家了么,住一天,明天再换福子回来,等过几天再让福子换庆子回家一趟,就这么轮换着来呗,只要有两个人在医院就行。”   这时桂芝进来了,焦急地问:“爹这病咋样,得住多久的医院?”   方荷花瞥了桂芝一眼,说道:“你急也没用,得两三个月呢,你不是去给福子请假了吗?”   桂芝一听要两三个月当时就傻眼了,“我只给福子请了三天!”   苏醒说:“那岂不是今天就要上班了?你只能今天再去一趟给福子请假了,明天我去换福子回来,但他也只能在家住个一两天,到时候还得换庆子回来休息几天。”   “哦。”桂芝失望地回屋去了。   腊梅和肖燕都下来问情况,得知公公病情严重,要住这么久的医院,她们都不敢说什么,生怕婆婆受不住。   苏醒回家帮红梅一起做午饭,他见红梅愁眉不展的,说:“其实也没啥好担心的,三个月爹的腰就能好许多,能正常走路的。”   红梅看了看他,“我是在想,这马上要过年了,爹在医院心里肯定难受,妈也跟着焦心,这个年怕是过不好。”   “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只要身体能好,还管过年不过年。”   “也是,爹的身体最重要,过年不过年也就那样。”红梅点着头说,“对了,我和桂芝、腊梅、燕子不能一直呆在家里呀,也得去看看爹才是。”   苏醒想到大家都有孩子,总不能带着孩子全都去吧,再说他爹生怕麻烦了家里人,根本不在乎儿媳妇有没有去看他。   “不急,等到了腊月棉花杆都扯回家了,轮换着我回家休息,你们妯娌四个再去,我好照顾几个孩子。”   “也好,到时候把妈也叫上,免得她在家里焦心。”红梅说。   此时的方荷花在自己屋里的直叹气,自个儿自言自语嘀咕道:这一住就是三个月,又得用那么些药,还要各种治疗,他爹受得住么?   再一想想得花多少钱,她更是焦心,天哪,这得花掉上千块吧,估计还不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苏醒兄弟仨在医院轮流照顾着苏保国, 十八天后,喜子回家了。   喜子没想到一回家竟然得知他爹住进了医院, 第二天一早他就带着钱赶去了县医院。   喜子这一去,把苏醒和庆子换了回来。   这些天在医院吃不好睡不好,大家都累得够呛。   苏醒回家来,见红梅扯了不少棉花杆, 都整齐地堆在墙边当柴烧。   他进屋见红梅在厨房忙着,赶紧过来帮忙, “红梅,这些天辛苦你了。”   “我有啥辛苦的,不就是摘一回棉花再扯一些棉花杆挑回来么,再扯一个星期就全扯完了。你去屋里睡睡, 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苏醒却坐在灶下,“吃完午饭再睡吧, 咱俩说说话。”   这么些天苏醒只回来过两次, 住了两个晚上, 夫妻俩还真好久没说说话了。   “爹现在怎么样了?”红梅问。   “还好,没之前那么疼了, 就是大腿仍然麻,一站起来就疼, 医生说年内是不能回家了,怎么也得过了元宵再说。这次我和庆子回来多住几个晚上,四天后再去换福子和喜子。”   红梅见苏醒要在家多住几天,心情不错, 说:“明天咱们去镇上买布做过年的新衣服吧,咱俩做不做无所谓,但孩子要做,身上的衣服都小了。”   “好,带孩子们去镇上逛逛也行。对了,妈最近状态还好吧?”   红梅身子滞了滞,“精神不大好,妈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肯定惦记着爹。这样,这回你再去县里,带着我们妯娌四个和孩子们以及妈都去看看爹。到时候我们跟着福子和喜子一起回来就是。让妈跟爹说说话,估计他们俩心情都能好些。”   “这个主意不错,吃完饭我就去跟妈说说。”   红梅给苏醒煮了荷包鸡蛋,再煮了鱼,炒了两个素菜。苏醒一口气吃三大碗,吃饱后放下碗说:“还是家里的饭菜好吃,外面的饭吃多了不管啥菜都一个味道。”   红梅见苏醒吃顿午饭精神好多了,说:“下午我去扯些大蒜回来,冰箱里还有肉,我知道你爱吃大蒜炒肉。”   “好嘞!”   苏醒喝了口热水,就去他妈那儿。   方荷花从庆子那儿已经得知苏保国现在的状况了,说:“老大,虽然我和你爹现在只有一口人的田地,但明年估计你爹也种不了,你爹有没有说打算怎么办?”   “爹说了,我当时就说我包着种吧,到时候我多给你们孝敬钱,再交上公粮。”   方荷花见儿子瘦了不少,心疼地说:“你种得了那么多么,明年还要做罐头和卖桃的。”   “种得来,我不是少了一亩多地么,孩子大了,我和红梅带着孩子去田地里干活不耽误啥。下午我和庆子去把爹没摘完的棉花也摘回来,有空我们再帮着把棉花杆也扯回来。”   “棉花我已经摘回来了,就是棉花杆还没扯。”方荷花叹气,“你和庆子回来该多休息的,可回来还要干这么些活。”   “没事,活不总得有人干,反正都是些轻活,就那么几分棉花田,半天就能扯完。妈,四天后我和庆子还要去,到时候你跟着一块去吧,红梅说她们妯娌四个也去看看爹,到时候正好随福子喜子一起回家,咋样?”   “好好好,我早想着去呢。”方荷花终于有点笑容了。   这会子庆子蹲在屋外边晒太阳边吃午饭,腊梅和桂芝也各自拿了把小椅子坐外面吃。   肖燕一直在婆婆锅里吃饭,这会子吃过了,抱着如如在楼下墙角也晒着太阳。   冬天虽冷,但中午在外面晒太阳还挺暖和的。   腊梅见庆子狼吞虎咽的,忙说:“你慢点吃,又不是饭不够。”   庆子还真是饿急了,“以前还感觉不到,现在我才发现你做的菜是真好吃!”   腊梅抿着嘴笑。   桂芝吃着饭心里还在想事情,见两个儿子吃饱了,她过去帮他们擦了擦嘴,然后时不时看着庆子。   庆子感觉到二嫂投来的是求助的眼神。   “二嫂,你是不是有啥事要跟我说?”   桂芝咧嘴笑了笑,“哟,你还真会猜。那个……我和收猪的人说好了,明天要卖两头猪,收猪的人叫我提前捆好,他们来了直接称重,因为他们最近很忙不可能一家一家去抓猪,我怕我一个人……”   “嗨,小事,明天上午我帮你一起抓,才两头猪而已。”庆子接着大口吃饭。   腊梅忙问:“二嫂,你那头母猪配上种了?”   桂芝笑着点头,“嗯,明年二三月就能下崽了。”   桂芝忽然又瞅瞅庆子,“庆子,你知道爹这回要花多少钱不?”   庆子抬头,默默算了算,“这十八天已经花了四五百吧,都是大哥去付的,具体数字我也不是很清楚,等爹出院,可能总计一千七八百吧。”   桂芝和腊梅同时张大了嘴,一千七八百,这可不少!对腊梅来说,庆子一年也挣不上这么多。   前段时间福子回来跟桂芝说过,这笔钱要兄弟们平摊。   桂芝想到她和福子可能要摊个四五百块,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她和福子虽然挣得比庆子、腊梅要多不少,但整年毛收入也才两千多块,如果要出四五百,那也是割肉啊。   桂芝起身去猪栏看看她养的那三头猪,母猪已经怀上了,明天卖掉那两头公猪,希望能多卖些钱吧。   肖燕见桂芝在那儿说话,她是绝不可能插嘴的,但她听说公公治腰要花那么多钱,她抱着如如也忍不住叹了几口气。   庆子吃完饭,腊梅也吃饱了过来收碗,小声跟庆子说:“咱家棉花全卖了,现在手上也只有一千零一百。爹这一病要摊个四五百,明年买种子种树苗本钱够不够?”   庆子摸摸腊梅那头乌黑柔软的头发,柔情地说:“这些事你别操心,大哥早就说钱不够的话叫咱跟他借。你最近摘棉花又扯杆子,累坏了吧?”   “还好啦,大姐有时还过来帮我呢。庆子……那个……你不是说这回能在家呆上四天么,要不明天咱们去省医院一趟,我不是一直没……”   庆子明白,腊梅是说怀孕的事。   庆子寻思一下,“这回还真不行,下午我得跟大哥一起去把爹的棉花都摘回来,还要扯……”   “妈已经把棉花摘回来了。”腊梅说。   “也得扯杆子呀,我和大哥一下午应该能扯完挑回来。明天不是要帮二嫂抓猪么,咱自家的棉花杆也没扯完呢,明天咱俩也不能闲着。后天我和大哥还要去怀市一趟,大后天中午回来,下午就又要赶县医院去。”   腊梅见庆子把这四天安排得满满的,只好说:“那就等年后爹出院回家了再说吧。”   中午,苏醒和庆子各午睡一个小时,精神都恢复得差不多,下午就去他爹那五分棉花田里扯杆子。   他们俩都是干农活的好把式,下把大力气埋头苦干,花三个小时全扯完了,扯完后兄弟俩都满身大汗。   擦了擦汗,再把棉花杆捆起来挑回家,两人一共来回挑了十多趟,直到天黑了才挑完。趁着天黑,兄弟俩还把棉花杆整齐地堆在老屋子墙边,然后才去吃晚饭。   红梅给苏醒早早准备了洗澡水,苏醒洗完一身爽快,才坐下来吃饭。   “这些天在医院没干活,身子骨都痒痒了,今下午和庆子挥汗扯棉花杆,还真是痛快!”   红梅斜他一眼,“你呀,把干活当健身了是吧?”   “哈哈,那是,健身是出汗,干活也是出汗嘛。”   晚上,红梅过来把桂芝、腊梅、肖燕叫到一起,说到时候和妈一起去看爹,把孩子们也带上。大嫂都这么说了,谁还会说个不字,都跟着点头说应该要去的。   第二天,苏醒和红梅领着两个孩子去镇上,买了布去裁缝店,准备回家做午饭时在街上碰见了李光礼。李光礼腊月里没去做买卖,硬是拉着苏醒一家四口去他家吃午饭。   这个时候桂芝正在家里数钱呢,上午庆子和腊梅帮她一起捆好了猪,她就一直在家等着收猪的贩子。   庆子和腊梅是早早下地扯杆子去了,她可是在家等了一上午,还以为收猪的贩子不来了呢,没想到临到中午才来。   桂芝养的猪挺肥,两头猪就卖了四百三十块钱!   桂芝在心里算了算,如果明年养个十二头,那不就是两千多块!想到这儿她有些暗喜,又有干劲了。   可一想到这四百多块钱只够上交给公公治腰,她瞬间又泄气了。   大毛跑过来问:“妈,下午你还要出去干活吗?”   “不用了,这些天我把家里的棉花都摘回来了,杆子也都扯回来了。”   “妈,你不是说地里的活干完了就去强子叔叔家剥花生吗?”   桂芝见大毛那张期待的脸明白怎么回事了,“怎么,你那一页计算题还没做完就想出去玩?我下午哪都不去,就在家看着你做题!”   大毛瘪着嘴,没劲地回屋。二毛已经做完了题,在那儿画画玩呢。   桂芝自言自语道:剥啥花生呀,一年到头累死累活的,到头来还不是攒不上钱,还不如在家玩呢!   可一想到剥花生每天三块钱不去挣,她心里又不踏实。   不过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决定这个腊月她要轻松地过,因为嫂子和腊梅、肖燕一个个地都过得舒服着呢,她干嘛要没命地干,她又不是牛!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苏醒和红梅下午三点多才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然后还去帮庆子和腊梅扯棉花杆。   下午五点多,他们终于干完了。   苏醒想到他们兄弟几家和他爹的所有田地里的活都干完了, 畅快地喘几口气,说:“今年所有的活都干完了,一九八八年也快要结束了。除了爹这腰还没好,其他的事还都挺圆满的。”   腊梅回家做着晚饭, 肖燕抱着如如在腊梅灶前玩。   “三嫂,三哥说爹情况好的话要正月下旬回来, 不好的话则要等到二月。唉,我还想和喜子正月十六就去深圳呢,看来是不行了。”   腊梅边炒菜边说:“你呀,别惦记去深圳了, 要不就让喜子找二哥帮忙,去铜矿采矿场干活吧, 那里也要木工的。喜子在外也是每月挣三百多, 回家也能挣三百多, 干嘛跑那么远?这样你在家还可以带如如多好啊。”   肖燕忙摇头,“那不行, 在家我干啥呀?妈答应好带如如的。“   “你可以种田啊。”腊梅说,“你们有两口人的田地, 一年也能收入个七百八吧,夏天还能在我大姐那儿做罐头挣个两百,一年也有一千了。你在深圳干的话,不也没到两千么, 在家总能方便些。”   肖燕却不这样想,她确实会种田,以前在娘家啥活都干过,可她不喜欢在家里。一来她在家种田没有在外面挣得多,也没法照顾她妹妹,因为她打算把妹妹叫出来一起跟她学上漆或是搭棚卖衣服的。   另外,她觉得在家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哪有在外面一心挣钱好。再说了,她才不会让喜子求他二哥帮忙呢,免得二嫂又在她面前摆一张傲气的脸。   肖燕见腊梅一个劲地说在家里多好多好,她最后以一句“我再去厂里能涨不少工资”的话来堵腊梅的嘴。   腊梅见肖燕执意要出去,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第三天,苏醒和庆子一起去怀市。   庆子听苗圃的人说银杏、木棉、秋枫这三种这几年销量都很好,但这三样种子也会相应地贵很多。   庆子想先承包两亩地试种,所以也不需太多种子,因为每斤有一百多颗种子,发芽移栽的话,一亩地能密栽四千多棵小苗。   也就是说,每样树种买十五斤左右就差不多了,因为成活率一般都是百分之六七十。总共四十五斤的种子,要七百多块钱。   庆子没那么多钱,自然是跟他大哥苏醒借。   买了种子后,庆子跟着苗圃的人学怎么处理种子,播种前有的种子要用湿泥沙泡好多天,有的只是用温发泡几个小时,各有不同。   庆子在那儿边学边记笔记,苏醒却跑去找人问水果种子,没想到这里还真有不少适合南方种的水果种子。   苏醒一心想做各种罐头,至于苹果和梨这种他是没法种的,因为没大片地方,他只能种小株的,点地小的。   最后他咬咬牙,买了不少葡萄种和菠萝种。   买回来后,红梅震惊,“你打算包地种?”   苏醒嘿嘿直笑,“爹现在不能种地,把爹的那些包过来,然后再包个三四亩吧,反正那么多人修路或搞去铜矿建设去了,难道你还担心包不到地?”   红梅气嘟嘟地说:“这事你咋不跟我商量,葡萄种子播种后得两三年才能结果。菠萝我倒是不懂,肯定也要很长时间,你还真打算当什么‘水果大王’啊,弄这么多种子回来。”   苏醒摇晃着红梅的胳膊说:“你别生气嘛,我可不是想当什么‘水果大王’,我就是寻思着菠萝和葡萄也能做罐头。葡萄多好,像桃树一样,一旦种下就一劳永逸,平时只需打理不需每年栽种。菠萝倒是麻烦些,一年多就能结果,但每年都要种,不过以后可以自己留种,不需每年花钱去买。”   “每年都种多麻烦呀!”红梅说,她觉得今年虽然活不多,闲了些,但种葡萄就足够了,怎么还种什么菠萝,每年倒腾,太累了。   苏醒见她不高兴了,说:“麻烦也有麻烦的好处,你不是想搞个长期有活的作坊么,菠萝分春果、夏果、秋果、冬果,比如今年春天播种,明年夏天能收,今年夏天种的呢,明年秋天就能收。这样一来,咱们一年四季都能做罐头了。”   听苏醒这么一说,红梅眼神亮了,转而又忧虑起来。   “咱家有桃树,现在又要种葡萄和菠萝,到时候要一年四季做罐头,这不是要忙疯了吗?”   “咱招工人啊,长期的!”苏醒笑眯眯地红梅捶肩,“你只需当老板娘就好了,不是啥活都要你亲自干的。”   红梅鼓着腮帮子说:“要是招不到工人,看你怎么哭!”   苏醒继续给她捶肩,“我不哭,大不了都荒掉,反正咱手里有钱!”   “噗!”红梅哭笑不得,“有钱就能瞎折腾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晚上夫妻俩早早睡下了,次日一早,全家人出动,都去看望苏保国。   肖燕本来不想抱如如去的,毕竟如如半岁都不到,可全家人都要去县医院,如如没人带着,她只好把如如也抱着去了。   如如一坐车就哭闹,可能是头一次坐车她有些不适应。肖燕哄不好,就烦躁起来。   方荷花见肖燕那般没耐心的样子,就说:“要不你下车吧,带如如回家,别去了。”   肖燕知道婆婆见她烦躁是不乐意了,只好耐心地哄唱,把如如给哄睡着了。因为如如不是睡觉就是吵闹,乐乐和妞妞以及大毛二毛怕吵着如如了,一路坐车都安静得可怕。   孩子们似乎知道这是去看生病的爷爷,不敢像往日那么疯闹。   中途如如又醒了,方荷花又接过去哄。到了县里一下车,如如立马就不吵了,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到了医院看到爷爷,而且爷爷一见到这些孙辈孩子们就开心地笑,孩子们立马活跃了起来,围着爷爷说话。   孩子们和苏保国玩了一阵子后,红梅妯娌几个把孩子们领出去了,让婆婆和公公单独说说话。   方荷花把病房的门轻轻关上,瞧了瞧旁边的两张空床。   “他爹,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呀,有两张空床儿子们晚上倒是有个地方睡觉。”   苏保国叹气,“才不是呢,头边那张床的病人昨天才出院,中间那张床的病人来住一个星期就走了,反正一直没有两张空床,儿子们不是挤一张空床就是在外面长椅上睡,这回他们真是吃了苦头。”   方荷花听说儿子们晚上连睡个觉的地方都没有,心里真不是滋味,感慨地说:“儿子都还孝顺,儿媳妇们呢表面上看着也都还行,没啥怨言,你可得好好配合医生治疗,早些出院,如果长久了儿媳妇们怕是没个好脸了。”   “唉,我也知道这个理,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儿媳妇们。我还没到六十呢,腰就成这样了,都怪自己年轻时不懂得爱惜身体,老来不仅自己遭罪,还害了儿子。”   方荷花见苏保国说着说着就消沉了,忙说:“你可不能这么想,你听我的,好好治腰,治好了回家养着,以后不种田不种地,让儿子们给咱养老!”   苏保国发愣,“这……这就让儿子们养老是不是早了点,村里其他人怎么也要等到七十岁吧。”   “他们是七十来岁一身病痛没法下地干活了就让儿子们养老,你现在这样还不如那些七十来岁的呢。再说了,四个儿子全都成家了,我还帮他们带孩子,咱俩不再是劳力,不让儿子养老哪行?养儿防老不就是这个理嘛。”   苏保国默默点头,“说来咱几个儿子还真是不错,就昨天出院的那个人,跟我年纪差不多大,腰摔坏了,他三个儿子三个儿媳竟然没一个来照顾他的。他老伴家里医院两头跑,我瞧着都心寒。说起让儿子们给咱养老,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见,不像有的人家,提起养老,儿子儿媳都歪着脸,一年到头给点粮食给点零花钱跟要他们命似的。”   方荷花忙说:“咱儿子才不会,儿媳……就不好说了,估计有意见也不敢闹,就是埋怨几句。反正以后咱们要是能帮他们也会帮的,不可能吃饭等死的。”   苏保国知道方荷花这么说肯定在家里就想过这个问题了。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让儿子们怎么给咱俩养老了?”   方荷花点头,“让儿子们每年总共给咱俩一千斤大米、一百斤油、四十斤盐,这些是吃不完,但咱还要招待客人的。我自己种菜,倒不需儿子们给。不过咱俩还要扯布做衣服吧,有时也要改善伙食买买鱼肉,偶尔看个病,人情往来啥的,过年还得给孙辈压岁钱,就让儿子们再给一千块钱。”   苏保国想起去年过年时每个儿子都给了一百五,说:“去年过年时儿子们给的孝敬钱可不少,加起来离一千也不远了。”   方荷花摇头,“他爹,我瞧着你还真是没眼力劲。去年过年是因为喜子见我生气,就把零头那一百五一下都给我了,其它三个儿子不好意思少给。我当时是瞧见了,儿媳们想到要给一百五孝敬钱,那脸色可跟平时不太一样呢,觉得有点多。如果不说养老的事,他们今年过年肯定像前年那样只给五十。”   “五十也不少,别人家儿子有的一分都不给,有的给个十块二十块的,五十块在咱村里真不算少。”苏保国说,其实他不想因为自己腰坏了就增加儿子们的负担,可一想到他的腰以后可能经常复发,真的没法再下地了,不让儿子们养老也不行。   方荷花给苏保国倒上一杯热水递过去,“五十确实不少,但那是孝敬钱,总共才两百没法给咱俩养老啊。”   苏保国沉思了一阵,他终究是不想拖累儿子们,说:“这样,年后等我回了家,咱让儿子们自个儿先商量怎么给咱俩养老,如果给的数跟你说的也差不了太多就听他们的,毕竟还有儿媳妇呢。”   方荷花点头,“好,我先不说,让他们商量,希望几个儿媳妇到时候不要闹。” 第一百二十五章   老夫妻说了一阵子话, 他们的儿子儿媳孙辈们在医院外面瞎逛了逛就回来了。   一大家子人把病房挤得快没地方了,中午, 苏醒和庆子在医院陪着,让红梅带其他人去饭馆里吃饭。   孩子们吵着要吃米线,红梅就把大家带进一家米线店,吃得都还算痛快。吃完后, 她们再给苏醒、庆子以及苏保国带炖汤和米饭回来。   大家见苏保国状态还不错,除了苏醒和庆子要留在这里, 其他人都要回家去了。   临走前,红梅坐在苏保国病床前说:“爹,你安心治腰,家里人都等着你早些回家呢。你啥都不要操心, 苏醒和妈会把家里的事都安排好的,等过年了, 我们再轮流来看你!”   红梅说着从包里找出一本书, “这本《水浒传》是我刚才从书店买来的, 你要是不认得几个字,就让苏醒读给你听。”   苏保国挺感动的, “好好好,红梅还真是想得周到, 知道我天天躺在这里闷,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没事就让他们给我读读好打发时间。”   然后方荷花过来再跟苏保国嘱咐几句,腊梅去水房把公公几件衣服给洗了。   桂芝见嫂子和腊梅都在公婆面前表孝心, 她有点懵,也不知自己该干点啥,或是说点啥。最后想了想,管它呢,她为啥要表孝心呢,反正到时候该摊的钱她又不会少给一分,她心里也是盼着公公早点好的,不需要做给别人看。   肖燕在那儿抱着如如睡觉,想想还是应该做点啥给喜子长脸,就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放在苏保国枕头旁,说:“爹,喜子和二哥要回去歇几天了,这钱让大哥和三哥给你买好吃的。”   苏保国忙点着头,“好好好,我这个老头子一辈子没啥用,倒是让你们跟着操心了。”   桂芝见肖燕都有所表示,她脸色有些尴尬,她不会做还不会说也就算了,连钱都没带。这个时候总不好戳着福子拿钱吧,叫大家见了以为她学肖燕。   方荷花跟苏保国嘱咐完了,说回家吧,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一大家子一起出了门,苏醒坐下来给他爹削苹果吃。   苏保国瞧着说:“这果子得多贵呀,买它干啥?”   “红梅买的,她说你在这里用药多,嘴里肯定苦,吃点甜水果舒坦。”   吃了苹果后,庆子打热水过来给他爹擦身子。   苏保国心里感叹,儿子们能做到这样,即便不给他养老,他也不会有任何埋怨的。   红梅等人坐在回家的班车上,福子从口袋里掏钱直接全给付了。   桂芝暗想,刚才在公公面前福子不知道表孝心,现在都出医院了,谁还去注意是哪个付了车票钱。   这么折腾一天,孩子们也都累了。红梅抱着妞妞睡着,乐乐靠在腊梅怀里睡。   桂芝和福子一人抱一个孩子,肖燕搂着如如也是晕晕乎乎。   只有方荷花一个人没有打瞌睡,而且正襟危坐般挺直了腰,其实她是在想心事呢。   养老还是要让儿子养老的,不过儿子也都不容易,钱要多了,儿子就要受老婆的气了。方荷花不想让儿子在老婆面前受气,所以坐在那儿有些心烦,寻思着想个办法让儿媳妇高高兴兴地答应给他们二老养老才好。   回到家,红梅想到一事,感觉不能再拖了。   眼前已经腊月初十了,包地的事得去张罗了,再迟了她怕本队的地都被别人包去了。如果去别的队包地,远了会不方便。   红梅把两个孩子交给腊梅,“你在我家带着孩子,我去几家问问愿不愿把地包出去,顺便帮你家也包两亩。”   “好,庆子这次在医院估计得呆个十天八天的,包地的事确实不能耽误了,否则近便的地都被别人包去了,太远的地不方便,干个活得费一两个小时在路上。”   “嗯,我肯定是先包离家近的地。”   红梅办事麻利着呢,也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有钱,不怕她赖账,一晚上去找了四家,全都同意了,还都是比较近便的地。   第二天,红梅、秀梅、腊梅三姐妹带着孩子去娘家,快过年了,也该送年礼了,顺便问问军军有没有给家里写信说过年的事。   她们一到娘家,李桂花就唠叨个不停。   “这可咋办哟,军军过年都不能回家,说是要等大年初一坐火车,到家就大年初二了,难道他大年三十的都要忙吗?”   红梅把军军写来的信仔细看一遍,“妈,军军不是说了么,大年三十那天他倒是不忙,可大过年的坐火车多没意思,他要和店里几个小伙姑娘们一起玩,大年初一才坐火车,大年初二晚上就能到家了。”   李桂芝叹气,“我知道,就是觉得大年三十团圆饭他都不回家吃,过年就没啥意思了。”   陈贵不耐烦地说:“红梅,你别听你妈瞎嚷嚷,过不过年有那么重要么,军军大年初二就能回家,你唠叨这个有啥意思?玉珍偶尔也写信回家的,玉珍她妈说了,玉珍生意可好了,咱家军军跟在那儿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李桂花唠叨完军军,见腊梅肚子还没大起来,又开始唠叨腊梅了,要她去省医院看,还说让红梅带着她去。   红梅愣了愣,她妈唠叨还真没错,最近忙乎乎的,都忘了这茬了。庆子没空带腊梅去,她这个大姐可以带着去呀,顺便带两个孩子去省里玩玩也好,反正手里不差钱。   “腊梅,反正咱姐妹俩现在也没啥事可忙了,明天咱们就去省医院,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   腊梅红着脸,把红梅拉到一旁小声说:“大姐,要不等明年夏天吧,我和庆子现在……”   红梅立马明白了,“手里没钱?”   腊梅咬唇,“大姐,我们总不能事事都问你和大姐夫借钱吧,之前借两百是还了,可庆子买种子要七百多块就又问大姐夫借三百买种子。我们手里只有五百多块钱,公公治腰不是要平摊么,所以……”   妹妹过得这么紧巴,红梅这个当姐姐的心里也不好受。   “你啥时候也跟大姐见外了,是庆子教你的吧?再借又怎么了,我是你大姐!待明年你们种树苗有了起色,还怕还不起?”   “大姐,我……”腊梅确实想去医院,可她觉得她和庆子靠着大姐一家生活,真是有些没脸。   “腊梅你可别再说了,要是让妈知道了,不又得唠叨个没完呀。”   腊梅只好点头同意了。   晚上回到家,腊梅准备在大姐家吃饭,聊聊天顺便帮着带带妞妞。   才吃完晚饭呢,桂芝寻了过来,说是婆婆找她们妯娌有事要说。   红梅好奇,“妈要说啥事?”   桂芝欲言又止的,“那个……我……”   “桂芝,你平时说话多痛快呀,这是咋了?”   桂芝见红梅追问,只好说了,“肖燕不是一直在妈灶上吃饭么,现在喜子回来了也没另做,他们小两口吃饭时就问妈大年三十谁回来过年谁在医院守着爹,妈就来问我和福子,这事我和福子又不能做主,妈就让咱们一起商量。”   福子和喜子在医院可能也是累了,吃了饭就上床躺着去了,说这事让她们妯娌四个跟妈一起商量吧。   妯娌四个和方荷花一起算着日子,到大年三十那一天正好是兄弟们交班的日子,而且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应该就没有班车了,得腊月二十七就回来。   到底让谁回家过年这事还真是难办,就连最不愿斤斤计较的红梅都希望苏醒能回来呢。苏醒不回来的话,做团圆饭就没人掌勺,而且过大年的孩子他爸不在家,孩子过年都不会有往年那么开心。   方荷花看着四个儿媳妇的脸,明白了,谁都希望自己男人能回家过年。   方荷花也懒得让她们商量,免得又起争执,吵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大年三十只要一个人在那儿守着就行,我指名让谁留那儿都不好。这样吧,抓阄!”方荷花痛快地说,“桂芝,你去拿一页孩子写字的纸来。”   桂芝拿纸过来,撕成四块,在一张上面写“医院”,其它三张上面写“回家”,然后都捏成团。   红梅让她们仨先拿,她最后拿。   红梅见腊梅在那儿窃喜,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再看看桂芝,她眼神里也透着几分欢喜。   转头再看肖燕,只见她那张脸直接崩坏了。   红梅高高兴兴地打开自己的,不用说,当然是“回家”两个字。   肖燕揉搓着那个纸团子,心里特别难过。之前喜子说如如出生会请一个月的假,结果没请成,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可又一直在医院里,中间只回来过一次,在家住两天而已。   如如连她爸都没认清呢,这下过年还得留在医院,她和喜子这么久没好好在一起了,按理说应该让他们好好团圆的,毕竟喜子三个哥哥平时都在家,又没尝过分离之苦。   方荷花才不会跟她讲这个情的,说:“燕子,你自个儿抓的,别拉个臭脸。”   方荷花说着就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我这里有点老东西,给你们分分,反正迟早都是要给你们的。”   她朝四个儿媳妇扫了一眼,哟,一听说要分东西,个个都睁圆了眼睛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红梅也是好奇, 婆婆能有什么老东西,莫非有古董!   继而又觉得不可能吧, 这小匣子也装不下呀。   腊梅也好奇,但好奇归好奇,但也只是抱着妞妞坐那儿等着。   桂芝和肖燕有些按捺不住,伸长了脖子往婆婆那个小匣子里瞧。   大毛直接扑到她奶奶身上, “奶奶,有啥好东西呀?”   “去去去, 小孩子不能看,更不能说出去。桂芝,你让两个孩子到堂屋去玩,乐乐你也去。”   妞妞和如如太小, 不会往外传话,就让她们在屋里。   方荷花搞得这么神秘, 四个儿媳更是好奇了。   方荷花小心翼翼地拿钥匙打开小匣子, 说:“当年我嫁到苏家来只因为苏家有口饭吃, 还真不知道苏家祖上出了个有钱的地主,不过后来被抄了, 败落了,但也偷偷藏了一些东西。改革开放才这么几年, 这些东西又不敢卖,就一直留着,之前打算四个儿子一结婚就分的,后来竟然忙忘了。”   方荷花之所以现在记起这事, 是因为想趁苏保国回来之前提一提年后要议养老的事,总得打个预防针嘛,免得到时候吓着她们。   既然要打这个预防针,也得先哄哄四个儿媳,分些好东西,她们良心上过不去,就能爽快答应养老了。   只要她们开口答应了,到时候再议细节就好说了。   方荷花先拿出一个叠得紧紧的手绢,慢慢打开,压低声音说:“这里有三十二个袁大头,你们每家八个。你们可不知道,袁大头这种银元最重最值钱,比孙中-山的要沉不少。解放前,一个这样的银元值几担谷子呢!”   红梅惊讶,她还真是不懂,不过听说是银元,应该是值钱的,因为是银子呀!   桂芝以前倒是听她娘家爹说过一回,好像家里也有两个呢。只有两个,当然是她两个哥哥的,她是连看都没看过,就听她爹有一次过年得意地说,袁大头嘛,他还是有两个的。   桂芝见婆婆一下拿出三十二个,果然是祖上出过地主的!   “年份有不一样的,我也不懂。”婆婆说,“估计你们也不懂,就随便拿吧,来你们自己来拿。”   确实没人懂银元的年份,每人过年抓走八个。   本以为老东西分完了,没想到方荷花从小匣子里又拿出一个针线包似的东西。   “这里还有……”方荷花自己也不知这些叫什么,说卡壳了。   妯娌四个既惊讶又惊喜,还有东西分呀!   红梅在想,不会是什么银镯子银戒指之类的吧。腊梅在那儿喜滋滋,有东西分就是好,管它是啥东西,有自己的份就行。   桂芝表情挺镇定,心里那是欢喜得不要不要的!   肖燕暗搓搓,最好每人来个金戒指!   方荷花把东西拿了出来,揭开手绢说:“我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反正都是金子做的,有五个呢!”   哦?金子做的!还不知是什么东西,妯娌四人全起身凑过来看!   两个小长凳、两个小椅子、一个小鸟笼!当然,都是金子做的。   妈呀,竟然还有金子做的小把玩,精致得叫人拿在手上就不舍得放下来,就是个头太小了点,不过真的是让人爱不释手啊。   方荷花拿下那个小鸟笼,“这个我留着,以后谁对我好我就给谁,这四个都差不多,我偷偷称过重量,全都一样重。”   其实四个重量不一,肯定有差别的,不过方荷花是不会说的。   “你们自个儿挑吧,喜欢小长凳的拿小长凳,喜欢小椅子的拿小椅子。要是实在不知道拿啥,就抓阄。”   红梅拿了一个小椅子,说:“我不抓了,就拿这个。”   腊梅肯定学她大姐,也拿了小椅子。   桂芝和肖燕刚才在那儿左瞅瞅右瞅瞅,不知道拿哪个好,没想到红梅和腊梅真是手快,两把小椅子转眼就没了!   桂芝和肖燕本来是一直不理会的,更不可能有眼神交汇,可这个时候,她们忍不住对望了一眼,好东西被大嫂和腊梅抢了先!   小长凳就小长凳吧,婆婆说了重量都一样的。   可一拿到手,咋就觉得吃亏了呢,小椅子比小长凳瞧着做工要复杂啊。   肖燕瞧着腊梅手上的,腊梅高兴地在肖燕面前晃了晃,似乎在说,谁叫你挑来挑去,错过好的了吧。   方荷花见自己宝贝分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一个小鸟笼了,心里空落落的,说:“这些东西老值钱了,指不定将来能卖个几万呢!”   方荷花觉得自己这是夸张了,按眼前金子的价格算,也就值两三千吧。她并不知道,越有年头的东西越值钱,根本不是按重量来算钱的。   她觉得自己不夸张可不行,她有重要的事要说呢。   儿媳妇们感动得似乎都要落泪了,方荷花趁热打铁说:“家里的宝贝全给你们了,我两个老东西也没啥用了。”   桂芝这回知道得抢个先,说:“瞧妈说的,你和爹辛苦一辈子,家里有这些好东西也没去换钱花全给我们了,谁也没你和爹有能耐呢。”   方荷花笑着说:“这话中听,不过我两个老东西确实没啥用了,老了嘛,得你们养老了。”   养老?!四个儿媳妇互相瞧了几眼,她们明白了,原来婆婆把老底都掏给她们了,这是要儿子儿媳给养老呀。   老底都掏给你们了,不给养老能行么?   肖燕收好八个袁大头和那个精致的小长凳,笑嘻嘻地说:“瞧妈说的,哪怕没这些东西,该养老也得养老啊。”   桂芝跟着说:“就是,哪有儿子儿媳不给公婆养老的。”   红梅没想到桂芝和肖燕变得这么积极了,果然拿了宝贝心虚啊。   红梅直截了当地说:“妈,你就说吧,该给多少粮多少钱。”   “这个……倒也不急。”方荷花想了想,“我和你爹吃用还算节俭,一年到头千把斤粮食千把块钱吧,再给些油盐。具体怎么给等你们爹回来再说。”   四家平摊,千把斤粮食千把块钱的话,摊到每家也不算多,何况婆婆把家底都掏出来了,还都是值钱的老东西,还真没谁会不答应。   她们四个都爽快地答应着,方荷花见她们高高兴兴答应着,没多问一句,心里也踏实了,叫她们领孩子回去睡觉。   红梅带着孩子回家,把银元和金椅子小心收好,然后给乐乐和妞妞洗脸泡脚,好不容易讲故事把他们都哄睡着了,她才躺下来休息。   现在一细想婆婆刚才说的养老事情,她算是明白了,婆婆肯定是怕突然说养老的事情大家会摆臭脸,毕竟公婆还不老,六十都没到呢,所以婆婆先把家底掏出来让儿媳妇们乐呵乐呵。   这一乐呵,养老的事情就说定了,年后细谈谁也不好再多说啥。   关于给公婆养老,红梅倒是没压力,她家有十亩桃林呢!   腊梅和她一样,没怎么多想,尽管她和庆子穷,但她心大,只当给公婆养老是天经地义的事,躺床上寻思着明天要早起去省医院就早早睡着了。   桂芝把大毛二毛带到东屋直接哄他们睡,然后一回自己屋就把福子叫醒,把好东西拿给福子看,福子把这些东西搂在怀里笑开了花。   “天哪,爹妈竟然藏着这么些好东西,我这个当儿子的都不知道,妈竟然分给你们这些当儿媳的了。瞧我妈气量多大,啥都舍得给!”   桂芝把银元放嘴里咬了咬,然后又吹了吹,她只不过学电视里的人这样咬咬吹吹的,其实她啥也不懂,不知道又咬又吹能看出啥。   她边吹边说:“好东西是舍得给,但也不白给。妈说该给她和爹养老了,一年千把斤粮食千把块钱,外加些油盐。”   福子一怔,他妈打着这主意呢,也是,他妈啥时候糊涂过。   “一年才这点东西,四个儿子平摊,也不多嘛。”福子说。   “不多是不多,可别人家公婆哪有这么年轻就要儿子儿媳给养老的。再说了,别人家养老粮食确实要这么多,不过钱要得少,顶多一年五六百,妈直接开口说千把块。”   桂芝才说完,福子就伸手把她手上的银元和金小长凳抢了过去。   “你不想养也行,这些东西都还给妈!”   桂芝连忙又抢了过来,“谁说我不养了,我就那么一说,他们三家都养,我敢不养?”   福子呵呵笑着,他就知道桂芝只不过说说而已,在养老这个问题上,桂芝是不会拖后腿的,她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肖燕屋里也热闹,喜子睡了一觉也舒服多了,这些天在医院睡觉确实是个大问题。现在身子舒坦了,他就抱着如如玩,只不过如如才玩那么一会儿就睡着了。   肖燕把银元和金小长凳拿出来给喜子看,“我发现妈特别精!”   喜子睁大了眼睛,把这些东西抓在手里,“这都是妈给的?”   肖燕点头,“嗯,都是好东西!就是我下手慢了点,大嫂和腊梅把小椅子先拿去了,感觉这小长凳没小椅子好。”   喜子觑着肖燕,“妈把家底都掏给你了,你还说妈精?多实诚的妈呀!”   “妈把东西一分,马上就说让咱们给爹妈养老的事情,才分东西呢,大家都高兴得很,谁还会说个不字,你说妈不精谁精?”   喜子笑了,觉得他妈确实挺精的,立马又说:“让咱们给养老也是应该的呀,哪怕啥东西也不给,难道咱们还能不给老人养老?”   肖燕一愣,“那倒也是。对了,我让你给我妈汇两百块钱你没忘吧?”   “没忘,回来之前我就汇了,这样你爹妈也好过年。”喜子拿着银元和小长凳把玩着,稀奇得很。   肖燕暗想,以后每年给娘家爹妈几百块钱,再给公婆养老,这也挺公平的。难得喜子给她娘家汇钱一丁点怨言也没有,这样的男人还是要哄着为好。   “喜子,你放心,咱们养爹妈我是一丁点意见都没有,妈说咋养就咋养!咱们好好挣钱好好过日子,再好好孝顺两边的老人!”   喜子见肖燕一脸小女人的样子,心里也格外舒坦,说:“我老婆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比大部分女人都强!”   肖燕听了笑得甜蜜蜜,她的男人真好哄。 第一百二十七章   红梅带着腊梅来到省医院, 经医生检查后,和当年红梅来检查一样, 医生也说没看出啥大问题,可能就是宫寒需要调养。   医生给腊梅开了一种药,也是红梅当年吃的那种药丸子。各种检查加药钱,还有来回路费, 花了一百零二十块钱,都算是红梅借给腊梅的。   回到家后, 红梅把这事跟婆婆说了,说腊梅肯定快怀上了,当年她也是吃这种药两三个月就怀上的。   方荷花也觉得腊梅体质和红梅一样,吃这些药丸子调理调理就会好的, 所以没过多担忧。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喜子一个人去医院照顾他爹, 把苏醒和庆子给换回来。   方荷花见肖燕看着喜子的背影有些难过, 就把如如抱了过来, 说:“等你爹出了院,你和喜子带着孩子回一趟娘家吧, 你娘家爹妈也该想如如了。待你们再返回来,就把如如放在家里我带着, 你们俩好好在外面挣钱!”   果然,肖燕脸上立马有了笑容,“好嘞,谢谢妈!”   傍晚时分, 苏醒和庆子回来了。   庆子见他二哥不在家,就问腊梅。   腊梅说铜矿那边建采矿场特别着急,这腊月里一直没停工,福子得知他可以留在家过年就不用去医院了,这些天一直在那儿干活呢。   当然,腊梅也把婆婆让她们妯娌四个抓阄让谁回家过年的事说了,还把银元和金小椅子给他看。   庆子把这些宝贝仔细看了又看,说:“妈这次真是大手笔啊!我们当儿子的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些好东西呢。”   把玩着这些好东西,他忽然又说:“妈是不是跟你们商量了什么大事?”   腊梅笑着点头,“可不是,妈说等爹回来就说养老的事,好像是说一年要咱们四家给……给多少来着,反正就是一些粮食和钱,大姐和二嫂、燕子都说给公婆养老是应该的。”   庆子忙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腊梅一愣,“我没说啥呀,就说……听妈的呗。咱们四家虽然算咱俩穷一些,但我也没露怯,你放心好了。”   庆子拉着腊梅坐下,说:“咱们手里只有五百多块钱,除了给爹治腰还要上交养老的钱和粮,看来……我们又得借了。这样,我们不是总是跟大哥大嫂借钱嘛,而且他们俩啥时候都能想着咱俩,照顾着咱俩,要不过年咱拿出两个银元给乐乐和妞妞吧。”   腊梅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这银元应该给的。对了,我大姐带我去省医院了,医生说我没啥问题,就开了一些我大姐当年吃的那种药。”   庆子听了欢喜,把腊梅一下抱了起来,“好,明年咱抱大胖娃!”   腊梅被抱得咯咯直笑,忽然想到隔着堂屋还有喜子和肖燕呢,赶紧捂着嘴,和庆子一起偷笑。   苏醒回家时,红梅说:“来来来,我给你变个戏法。”   苏醒稀奇,端个小板凳坐在红梅面前。   红梅噗嗤一笑,“干嘛呢你这是?”   “几天不见我老婆长能耐了,会变戏法了,我可不得瞻仰瞻仰。”   “那你是得瞻仰一下,小心着点哈,可别闪瞎了你的眼。”   红梅拿个茶叶筒晃啊晃,说:“财神爷呀财神爷,给我来几个钱花花呗。”   红梅说着把茶叶筒往桌上一扣,“来,你打开看看。”   苏醒睁大了眼睛看着红梅,“……嘿嘿,我知道你这是啥戏法,肯定是你提前往里面放钱了。”   他边说边打开,冷不丁一声叫了起来,“哦哟!这……这是啥?”   “你自己仔细瞧瞧呗。”红梅托着腮瞧着苏醒这小样,感觉逗他还挺有意思的。   苏醒伸手一摸,又惊叫一声,“是真的啊!”   红梅忍不住捧腹笑了起来,“当然是真的了,谁还会造假的呀?”   苏醒把八个银元拿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瞧着,然后偷偷掐自己一下,咦,这不是做梦呀,红梅这是从哪弄来的,好像是银子做的!   红梅又把另一个茶叶筒拿了出来,“叮叮当当,财神爷呀财神爷,苏醒这傻大个从来没摸过金子,这次让他实现一下愿望吧。”   金子?苏醒自以为明白了,“我知道了,这些天趁我不在你去买金戒指了吧,其实我早想给你买的,可你总说金戒指也没你那个银戒指好看,所以……”   红梅把茶叶筒一扣,苏醒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苏醒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着,看不太明白,又拿手里摸一摸,“这是金子做的小椅子?”   红梅点头。   “你买的?”苏醒张大着嘴,“这得很贵吧!”   红梅神秘地摇头。   “你买的我也不会说啥,只要你喜欢,想买啥就买啥。”   红梅仍摇头,“真不是我买的,是别人给的。”   苏醒牙都要酸了,“不可能吧,谁会把这些好东西给你,除非半夜做梦能梦到王母娘娘送给你。”   “这个王母娘娘是咱妈!”   红梅见苏醒一双迷茫的眼睛,又补了一句,“咱妈给我们妯娌四个分的,都有呢!”   苏醒顿时腾地一下站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以前我听妈说过,家里有一些老东西,应该很值钱的,但这东西绝对不能随便拿出来。”   “本来就没有随便拿出来嘛,妈给我们妯娌四人分了这些东西后,就说让咱们给她和爹养老了,妈分东西是为养老做铺垫呢。其实妈根本不需这么费心,以爹这样的身体,以后是不可能下地干重活了,否则又复发咋办。即便妈啥也不分,啥也不说,等爹回来后,咱们不也得商量怎么给爹妈养老嘛。”   苏醒拉着红梅的手说:“也是你心善,又是个以心换心的。如果换作别人,心里肯定不痛快呢。”   红梅侧着脑袋靠在苏醒的肩膀上,感慨地说:“是妈疼惜咱们,知道儿子儿媳妇挣钱不容易,当然也是疼惜你们兄弟几个,怕你们在家要看老婆的脸色。其实想拿东西堵我们妯娌四个的嘴不埋怨,妈可以每家给几个银元意思意思就行,但她倾其所有,是当真心疼咱们。”   苏醒都要热泪盈眶了,她们妯娌四个,苏醒知道只有红梅最懂他妈的心。   “红梅,咱俩也要给你爹妈养老。”   红梅心里一热,“我爹妈还早着呢,他们身体康健,而且还有两个儿子。当女婿的只算半个儿子,以后只需稍稍费心就行了。”   “哪能呢,得尽全力才是。对了,明天我去你娘家一趟,看有没有啥活没干完,军军不在家,我得顶上半个儿子才行。”   红梅心里还真想笑,她刚才说这些明明没这个意思的,更没有往她娘家上面拐,苏醒咋自个儿拐那么快呢。   红梅忍不住想到乐乐,儿啊,以后妈是该让你早些娶老婆还是晚些呢?   苏醒说到做到,第二天吃完早饭就要去陈家村,还邀上庆子和苏昌盛,毕竟他们三个是连襟,年前都还没去看看岳父岳母呢。   他们仨骑车去了陈家村,巧的是,陈贵正在给他家新楼房刷白墙,他家楼房终于把两层都盖好了。   村里好多人为了省工钱,都是自己刷白墙的。   陈贵正在发愁,他刷了三天只刷完楼下一层,觉得年前是刷不完了,本来他是想刷好后让拜年的人来瞧瞧他家的新房。   没想到他三个女婿赶巧来了!   苏醒仨连襟当然是撸起袖子帮忙干,除了中午吃饭休息一会儿,一直卖力干活,直到傍晚才收工回家。   回到苏家河天都黑了,正好吃晚饭。   红梅见苏醒辛苦,说:“今天二十八你还干了一整天的活,明天你怎么也得好好休息,后天又要做年夜饭呢。”   苏醒大口吃饭,“好,明天我就在家玩一整天!”   因为苏保国在住院,家里人都没啥心情打豆腐做糖块炸米片,就只炒了些花生。其它年货都是花钱买来的,猪养得不够大也没杀,妯娌们都是从秀梅那儿买的猪肉,每家给了婆婆两斤。   大年三十晚上,苏醒掌勺,虽然也做了不少好菜,由于苏保国和喜子不在家,气氛肯定大不如前,凑合着过吧。去祠堂祭祖时,苏醒兄弟三个带着乐乐、大毛、二毛一起去的,放的鞭炮也是很普通的一封。   吃过年夜饭,方荷花给了五个孩子压岁钱,和往年一样,每人二十。   红梅准备给孝敬钱,方荷花也没看红梅给多少,就说:“你先别给,等年后你爹回来议养老的事,到时候直接给养老的份额吧。”   红梅知道婆婆还是挺心疼她们的,如果现在给了孝敬钱,到时候养老的钱不可能少给,毕竟一旦事情定好了,就容不得马虎。   婆婆是不想让她们多拿出这一份钱,还说:“以后不用额外给我们两个老的什么孝敬钱或孝敬的东西,只要给养老了,不需你们再多花一分钱。”   村里很多人家都是这个规矩,养老事情一旦议定,每年按数上交就是。以后与爹妈之间再牵扯到钱或物,那都叫借,而且有借有还!   婆婆要按这个老规矩来,红梅也没必要充大头装什么孝心。   婆婆不要,她就把钱揣自己口袋里了。   收好了碗筷,庆子和腊梅说要到红梅家里去看春节晚会,凑热闹嘛。没想到方荷花说她也想凑凑这个热闹,要跟着一起去老大和红梅的家看春节晚会。   因为天黑,红梅过来扶着她,苏醒牵着俩孩子。   到了家,红梅把火盆端到婆婆脚下,然后再给婆婆端来点心和热乎茶水。腊梅在旁瞧着,心想以后看来自己要学着点,对老人还是仔细照顾的。   肖燕和如如在自己屋里,可能是觉得喜子不在家没啥意思,早早睡了。桂芝和福子以及大毛二毛也是一家四口围着他们自家电视看。   大毛二毛屋里屋外瞎跑,二毛突然进来问:“妈,奶奶为啥不来咱家看电视,咱家比大妈家近,咱家还生了这么一大盆火,多浪费呀。"   桂芝正在嗑着瓜子呢,“奶奶想去谁家看电视还要你这个小毛头过问啊?”   忽然,她手一抖,瓜子掉地了。完了!那个金子做的小鸟笼以后肯定要进嫂子的兜了,婆婆看个春节晚会都舍近求远。   不过婆婆向来高看嫂子几分,对她严桂芝只能说不好也不差吧。   福子瞅她一眼,“咋了,一惊一乍的?”   “唉,可惜了,因为我嘴不甜,错失了一个大宝贝!”   “说啥呢!”福子完全听不懂,这会子他也不想听懂,心思全在春节晚会上。   桂芝斜他一眼,心想你懂个屁!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红梅家里热闹着呢, 乐乐和妞妞一会儿看电视一会儿打闹,红梅夫妻俩和腊梅夫妻俩陪着方荷花看春节晚会, 时不时评论几句。   春节晚会才看一个小时,村里的苏冬来找苏醒。   “冬子,你咋没在家看春节晚会?”苏醒笑问,顺便给他端把椅子。   苏冬有些腼腆地说:“来你家看嘛, 顺便……想说点事。”   苏冬喊方荷花为大婶子,然后又和红梅、庆子、腊梅一一打了招呼才坐下。   “醒大……苏老板, 我……”   “你叫啥呢,别听他们胡诌,净拿我打趣,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苏醒说。   苏冬想了想, 苏醒比他大几岁,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地喊“醒大个”了。   “醒哥, 听成栋说……你家明年长期有活, 平时干了他自家的活就去你家干, 每天按三块五计工钱?”   苏醒点头,“对啊, 我家不是包了四亩地么,打算种葡萄和菠萝, 而且我爹名下那一亩二分田和六分地我也要包过来种。我自家还有三亩田和十亩桃林呢,到时候还要做罐头,根本忙不过来。我只找到了成栋,唉, 村里一半成年男丁都修公路或建铜矿去了,找人难啊。”   苏冬搓着手说:“我和我老婆两个都是壮劳力,分家后我俩就种那么两亩多田和一亩多地,空闲太多了。我在牢里的时候,我老婆一个人都能干得过来,现在我回来了,我就想……”   苏醒大概明白苏冬的意思了,“他们都奔着铜矿工人去修路去建采矿场,你不想去?”   苏冬脸色憋红,“想啊,可是……人员满额了,没报上名。”   苏醒拍拍他的肩膀,“没事,你跟着我干,既不耽误你家田地里的活,还能来我家挣工钱,我家是长年有活,只要你有空闲就过来干,一年到头工钱也不会少,你家这日子慢慢过起来也不错的。”   苏冬高兴地说:“好,我一定卖力地干,我还担心你要不了两个人呢。”   “哪能呢,开春后田地里有你和成栋,再加上我自己,差不多也能干过来,夏天做罐头我和红梅再找一些女工就行。等明后年菠萝和葡萄都要收获了,而且一年到头都要做罐头,怕是请二三十个都会人手不够。”   “哇,醒哥你这是要越做越大啊!”   “嘿嘿,等菠萝和葡萄有了规模,我是要办个作坊的。”   这时方荷花听不下去了,“老大,这事还没成呢,谁知道你种菠萝能结果不,就提前吹那么大干,还作坊呢,你好歹也要等菠萝长出苗苗再说。”   苏醒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妈,肯定能成的。”   苏冬也一个劲地点头,“就是,醒哥哪有办不成的事。”   再聊了几句,苏冬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方荷花感叹道:“老大,要是你真能办作坊当上大老板,那肯定是咱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红梅见苏醒只是傻笑,说:“妈,咱祖上不是出过大地主么,以苏醒这拼劲,他说不定也能给后代留几样传家宝。”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腊梅忙着掏口袋,准备给乐乐和妞妞一人一个银元。   庆子赶紧伸手握住,朝腊梅摇了摇头。   庆子是担心他妈生气,才分的东西竟然转手就送了出去,当妈的肯定心里不舒服。   腊梅懵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给这些东西得避着婆婆才行。   看了两个多小时的春节晚会,方荷花有些困了,以前她和苏保国要守夜过除夕的,今年苏保国不在家,她也懒得守。   她见红梅去隔壁屋给乐乐盖被子,也跟着过去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得很紧的东西。   “来,红梅,这个金鸟笼给你。”   红梅愣住了,婆婆不是说以后她见谁孝顺才给谁么,这才过几天,婆婆怎么就要给她?   “妈,你自个儿留着吧,过个几十年再说,别急着把好东西全拿出来。”红梅说。   方荷花知道红梅不好意思接,就把东西放乐乐床头了,说:“这个留给乐乐,这么好的东西可以当传家宝吧?苏醒是我家的老大,只有乐乐才可以得咱家的传家宝对不?”   红梅小声说:“要是桂芝知道了她……”   “你别让她知道啊,她有两个儿子,我这儿只有一个,怎么分?再说了,老大向来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他们兄弟四个也就老大混得最好,以后还得靠你们俩帮扶着几个弟弟呢,这东西也该是你们的。你爹以后种不了田,你也知道,农村人一旦不是劳动力,说话都没人乐意听,我也老了不懂时事,以后就由你和老大把着家里的大方向,我和你爹就养老弄孙吧。”   婆婆这么一说,红梅倒还羡慕上了,养老弄孙,啥也不用多想,这日子应该很惬意呀。   “妈,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紧张了,弟弟和弟媳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和苏醒还真是管……”   “哟,你别多想,不是让你管,是让你们把着大方向,不让他们走歪路走邪路就行,我老了脑子也跟不上时代,你们不把着点,万一他们走上歪路我也不懂是不是?”   红梅郑重地点头,“妈,我懂了,其实一家兄弟妯娌的,妈不说我和苏醒也会尽力的。”   方荷花倒是很放心,“嗯,我就知道你和老大是最稳重的。我要回去睡觉了,不多说了。”   “好,我送你。”   方荷花心里挺踏实的,她手里本来有两个金鸟笼的,那天对儿媳妇们故意说只有一个。这个给了红梅,另一个得好好留着,万一哪天红梅对她不孝敬了,或是她和苏醒过不到一块儿去了,她好把另一个拿出去拢拢其他哪个儿媳的心。   接下来几天都忙乎乎地走亲戚拜年,因为说好大年初五苏醒和福子去换喜子回来,所以这几天要把所有亲戚家都走一遍。   红梅妯娌几个说好了初八带孩子去医院给爷爷拜年。   大年初五这天上午,苏醒和福子要动身时,陈贵和李桂花带着军军和东东过来了。   因为要赶车,苏醒也来不及和他们多说话,陈贵和李桂花说他们也要去医院看亲家,所以才今天赶过来的,想一起坐车去。   方荷花听了忙说:“哎哟,这可使不得,这大过年的哪能让你们跑那么远的路,你们讲礼数我心领了就行。”   陈贵爽朗地笑道:“亲家母,我和桂花早打算好了今天要一起去的,亲家公住院了我要是不去看一眼,他会想我的,没法拼酒也得拼拼口舌坐一起吹吹牛呀。”   方荷花也笑弯了眼,“那好,他爹要是见了你肯定高兴,他每回跟你说说话都能开心好几天。”   苏醒暗笑,他老丈人确实有这个本事。   军军和东东留下来玩,陈贵和李桂花、苏醒、福子一起去在路边等车。   红梅见军军又长高了,说:“怎么,在玉珍姐那儿吃得不错,半年就长高了不少。”   军军在理发店学徒,发型自然得跟上潮流,烫了微卷,加上他本身那张偏清秀的脸,让人瞧着感觉帅气得很。   军军坐下来说:“吃得还真不错,玉珍姐请了个大婶给我们做饭,每顿有四五个菜呢,荤素搭配。”   “店里生意咋样,玉珍姐和玉珍姐夫待你都还好吧?”红梅又问。   “生意倒是不错,玉珍姐和另外两位是师傅,手艺好能留得住客人,我和另一位小伙子当学徒,还有一个洗头妹,大家也都处得挺好的。玉珍姐待我们几个都非常好,玉珍姐夫就……”   红梅眉头一挑,“玉珍姐夫怎么了?”   “他……”军军见东东和乐乐、妞妞玩去了,小声说,“姐,有一回我逛街玩,看见玉珍姐夫和另一个女人搂搂抱抱的。”   红梅吃惊,“你玉珍姐不知道?”   军军摇头,“当然不知道了,她还每天给她老公做好早餐才来店里呢,没事就夸她老公多好,我这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大姐,你说我要不要告诉玉珍姐呀?”   红梅寻思着,玉珍老公是个有钱人,玉珍未必舍得离婚。如果她发现她老公在外面乱来,她也未必想让别人知道,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军军,这事你先别说,你得找个机会让你玉珍姐自己发现!“   军军犯愁了,“玉珍姐整天在店里,她咋发现呀,我挺为玉珍姐不值的,她整天夸老公好,一脸幸福模样,她要是发现了肯定……会发疯的。”   “可她不能被她老公这么欺骗着呀!这样,到时候你没事就说说哪家老公平时对老婆特别好,其实在外面有女人,多说几次让你玉珍姐心里有个防备。还有,你可以让她一得空就回家煲个汤啥的,突击回家,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军军默默点头,“好吧。”   红梅心里也为玉珍不值,她当年跑出去本来是不想随便嫁人的,可她以为找了个好老公,人家竟然在外面搂着别的女人!   “对了,你玉珍姐店里有电话吧?”   “有,年前刚装的,这个电话可好了,有来电显示,可以知道是谁打来的呢!”军军兴奋地说,“电话号码我写下来给你,你要是去了县里可以给我打电话。”   确实到了县里才能找到付费电话商店,整个云桥镇除了政府机关单位,真是找不到一部电话。   红梅收好电话号码,随口一问:“装部电话得多少钱?”   “特别贵,好像初装费是四千左右,电话机倒不是很贵,四五百吧。”   “天,这也太贵了,啥时候自己家要是能装上一部电话就好了。”   红梅也就这么说说,最近花费挺大,虽然还有一万来块钱,但是她如何都不舍得花四五千来装电话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红梅和弟弟在屋前说着话, 见桂芝骑着自行车载着大毛二毛从门前路过。   “桂芝,你这是要去哪?”   “去我娘家呢。”   红梅奇怪, 之前大年初二桂芝和福子领着孩子回过娘家,就在昨天,她娘家人也来吃过饭,咋今天还要去?   二毛可能觉得他和他哥坐着太挤了, 直叫唤着,“妈, 我要下来,我不去外婆家了,我要和乐乐一起玩。”   桂芝停了下来,“嫂子, 要不我把孩子放在你家吧。”   红梅过去帮忙把大毛二毛抱下来,桂芝急忙骑着走了。   红梅纳闷, 桂芝这是闹哪样?   桂芝心里急着呢, 一来她想让她娘家爹妈也去医院看看她公爹, 这是很平常的礼数,她娘家爹妈要是没想到, 她得提醒一下,二来她的母猪快下崽了, 她自家猪栏又不够用,而且没地方再盖猪栏,她想和她娘家妈合伙养猪。   至于怎么合伙养,她得去和她娘家妈商量商量。   回到娘家, 她妈听说要合伙养猪,简直想笑。   “咱俩隔得这么远,怎么合伙养呀,你和你几个妯娌合伙养还差不多。”   “妈,我和妯娌没法合伙呀,压根没猪栏。她们几个都没养猪,就只有我和婆婆养了,不就是因为缺猪栏吗?”   桂芝她妈这一听有些晕乎了,“那咱娘俩怎么合伙呀?”   “我自家养个七八头,我家那母猪肚子大得很,估计要下十来个崽,我就抓四五头放这儿你和爹养,以后我家机米了所有的糠和一些黄叶菜都送过来,你打打猪草煮煮猪食。到时候放你这儿的四五头猪卖了钱的话,我四你六,咋样?”   她妈仔细一想,倒也行,猪崽是闺女的,到时候还送糠和一些菜过来,反正她自己也养了一头猪,就顺带把那几头也养了吧,打打猪草煮煮猪食也不会累到哪儿去。   “好吧,咱娘俩合伙养,多下力气多挣钱!”她妈答应了。   桂芝又说去医院看她公公的事,她妈忙说:“这事我跟你爹说过,他说过几天家里的客都招待完了就去,你放心,我和你爹不会让你在婆家没脸面。”   桂芝笑了,“这还差不多。”   这时桂芝的大嫂过来了,桂芝妈妈就把合伙养猪的事说了。   她大嫂顿时嚷了起来,“妈,你要种田还要带孙子,哪有空养?”   桂芝妈妈不高兴了,垮着脸说:“你放心,我不耽误带孙子,我和你爹名下的田地我们自个儿也种得来!”   大嫂见婆婆不高兴了,就对桂芝说:“你也真是,还嫌妈不够累呀,折腾这些干啥?淘淘才两岁多,正要人仔细带着呢,乱冲乱跑容易磕着。”   桂芝知道大嫂是怕她妈耽误了带孩子。她大嫂之前生的是个闺女,隔了五年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可是当大宝贝蛋呢。   “大嫂,妈说忙得过来,也不耽误带孩子,再说你平时下地也可以带孩子去地里玩呀。我家大毛二毛两岁后就是跟着我和福子一起下地玩的。淘淘都两岁半了,妈也是经常领他去田地里或菜地,你领着和妈领着也没啥区别吧?”   她大嫂嘴角直抽抽,这可不一样,她好不容易生个儿子还得领着去下地,这也太没面子了,难道她儿子不得公婆的宠?   婆婆领着就不一样了,哪怕是领着下地,那也是婆婆在带孙子呀。这样她不用看着孩子干活也不容易分心。   当然,她大嫂是不会说这些的,而是僵着脸笑道:“哟,桂芝这是咋了,你日子过得又不赖,咋还跑回娘家和我争婆婆了。”   桂芝不爱听了,“我和妈是合伙,挣钱了妈得一大半的钱。妈给你看孩子,你给过一分钱呀?”   “婆婆带孙子不是天经地义么,还要给钱?这种大笑话我可真没听过,我生儿子不是给严家传宗接代呀,孩子又不跟我姓的!”   桂芝她妈还真怕桂芝惹她大嫂生气了,忙说:“别吵吵了,我会好好带着淘淘,打猪草煮猪食又不影响带孩子,淘淘跟在我身边不就行了。桂芝说话向来都冲,你和她计较个啥?”   大嫂皮笑肉不笑,“妈,我们没吵吵,就是说说话嘛。”   桂芝以前还真没想到大嫂会为这点事跟她红脸,气得骑自行车走了。   桂芝一走,她大嫂就跟婆婆说:“妈,你这哪是和桂芝合伙养猪呀,她家离那么远,不就是让你一个人养么!还说卖了钱你得大头,本来就该你全得着,哪有桂芝这么算计自己亲妈的!”   桂芝她妈见大儿媳这样,心里还真生气了,撇了撇嘴说:“猪崽是桂芝的,她还把家里的糠和一些黄叶菜全送过来,我咋能全得着,桂芝也不容易的。”   她大嫂叹气,“桂芝能挣,福子更能挣,她咋就不容易了?谁家的闺女不是拼命扒拉东西送到娘家来,桂芝倒好,还要亲娘帮忙养猪!”   她见婆婆脸色起来越难看,又说:“好好好,我不心了,妈你心疼桂芝就帮着养吧,反正桂芝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我这个当儿媳的哪比得上。”   她说完就溜了,又跑她妯娌那儿埋怨去了。   大年初八这一天上午,红梅和妯娌几个带着孩子去医院给苏保国拜年,福子和喜子也好去换苏醒和庆子回来。   方荷花要留在家,怕有客人要来,过年来客可得好好招待着。   下午他们就回来了,苏醒和庆子一回家就忙着处理种子,该埋湿沙里捂发的赶紧埋上,或要泡水的也要泡上。   泡好了种子,苏醒还带着苏冬和苏成栋去犁地,承包的地土质很硬,犁了地后还得翻一翻,土质松软才好撒种。   忙了几天,苏醒和庆子又要去换福子和喜子。   直到正月底,苏保国才出院,回到家他拄着拐杖可以到处走走,但不能走太久,隔一阵子就得去床上躺着休息。   因为喜子和肖燕想带着如如去四川,方荷花觉得该把养老的事议一议,医药费也得平摊,等这些事都处理完了,喜子也好去四川。   二月初一的晚上,一家人都坐到了一起。   苏醒兄弟四个把医院交费单全拿出来理一理,总共花了三千二百八十六块钱,完全超出了方荷花的预想,她以为只要一千五六,还觉得多呢。   现在听说花了三千多,方荷花脸色有些凝重,说:“这钱也不能全让你们摊,我和你爹这些年也攒了些钱,都是你们孝敬的。”   她说着就把钱袋子翻出来,仔细数着钱,“有八百多呢,我和你爹就出八百吧。”   苏醒忙说:“妈,不用你和爹出,我们又不是没钱……”   方荷花直摆手,“不行,老大,这事我不能听你的。等会儿还要议养老的事呢,要是这医药费就每家出个八百多,再加上养老的钱,你还让你三个弟弟过日子不?”   苏醒一愣,也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福子和喜子倒是能拿得出这些钱,但拿出这些钱后手里就真没多少积蓄了,而庆子已是一身债了!   苏醒见三个弟弟以及红梅妯娌们都没反对他妈的话,就说:“好吧。”   方荷花拿出了八百,剩下两千四百多要平摊,每家也得出六百多点。   因为之前苏醒付的费最多,喜子就把钱给他大哥,福子在医院也花六百来块钱,只需给苏醒十几块就行。   庆子把他和腊梅的钱掏空了也只有五百,还是之前特意留下来的,只能欠着他大哥一百多了。   腊梅心里还真是不痛快,庆子一年忙到头,累死累活,却还欠下一屁股债,总共欠了差不多有七百呢。   可事还没完,还得给公婆养老。腊梅这个从来不愿当家的都有点怕怕的,希望今年种树苗能挣大钱啊!   此时的桂芝更是心疼,她卖两头猪有四百三十块钱,以为正好抵医药费,没想到还不够!   养老的事方荷花之前已经跟大家透露过了,医药费平摊完了,方荷花就把养老的细节说了。   “一千斤米一千块钱和一百斤油、四十斤盐,菜我自己种。今天只需给钱,米和油、盐之类的等你们都机了米再说。不过你们四家必须同一天当场给,否则到时候扯皮说哪家没给够数就不好了。你们没意见吧?”方荷花瞅瞅四个儿子儿媳问。   儿子儿媳们当然都说没意见,谁好意思有意见,之前把宝贝都分给你们了,当时也答应好好的,这个时候当然只能乖乖点头乖乖给钱了。   喜子说:“妈,我和燕子没种田没有米,我就把这些全折成钱给你,咱家这里米和油、盐都是多少钱一斤了?”   方荷花对这些倒是门清,“米涨价了,要四毛二一斤,油还是一块三,盐也还是四毛。”   喜子拿笔算了算,“米、油、盐加起来就是……一百四十一块五,加上两百五十块钱养老的钱,总共就是三百九十一块五。”   喜子掏出四百块钱,”妈,凑个整数,我给你四百。“   ”那不行,一分多的我都不要。”方荷花说着就从她的钱袋子里找零钱,把八块五找给了喜子。   肖燕心里抽抽的,今天这一下去了上千块!喜子总共才带两千四回来呢,不过想到以后每年只要给三百九十一块五,她心里又好受些,毕竟有那么多银元和金小长凳呢。   另外,她和喜子每年也给她娘家妈两三百,她娘家可是啥宝贝都没的给她,连嫁妆都没给一分。这么一算,嗯,她娘家比婆家要划算多了。   左想来右想去,她心里终于舒坦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桂芝见肖燕不但不肉疼还能笑得起来,感觉怪怪的,难道肖燕不心疼钱?   桂芝回屋去拿了两百五十块钱,米、油、盐她得过几天才能准备好。   红梅直接掏三百九十一块五,“妈,我家田不多,到时候厂里来人接客也多,米只够吃的。我和喜子都是拿钱,到时候你和爹把米吃完了,就到村里随便哪家买都行,好多人家都有的多。”   方荷花从红梅手里接了钱,说:“也是,在村里买米买菜油倒是方便,盐你家也有的卖。”   苏醒趁其他人没留意,往庆子手里塞了三百。   这钱虽然算是借的,但苏醒知道庆子也爱个脸面,如果大家都看着他借钱给爹妈养老,实在有些不好看,所以苏醒才偷偷塞给他。   庆子心里真的很感激,大哥向来都照顾他的脸面。   庆子把钱给了他妈,他妈再找给他五十。   这时桂芝说:“腊梅,你啥时候给妈米、油、盐跟我说一声,妈不是说要当着大家的面给么,咱们两家一块儿给。”   腊梅点头,“好,那就这个月初十吧。”   一直没说话的苏保国这时候心里真的不好受,他把腊梅和庆子的艰难看在了眼里,也把桂芝拿钱那肉疼的模样瞧在了眼里。   老大和老小虽然出手大方些,但他们的钱挣得也不容易。又是医药费又是养老钱,他真的感觉拖累了儿子,而且还没到六十就要儿子们养老,说出去也挺没脸的。   苏保国捶了捶腰,怪来怪去,只能怪自己没副好身体,想来都是这些年自己作的,最后也只能怪自己了。   他寻思着,等自己身体好了,给老大守一守桃子总行吧,给老三看看树苗也没问题吧,也能给桂芝喂喂猪,还可以帮忙带一带如如。   嗯,他还是能发挥一些作用的。 第一百三十章   一九□□年。   二月初十的上午, 桂芝和腊梅一起把米、油、盐都上交给了公婆。中午,桂芝家的母猪下崽了, 有十二头小猪崽呢。   她自己养八头,再抓四头让福子送到她娘家去。   福子送猪崽到老丈人家去,桂芝她娘家大嫂二嫂没少给他脸色。幸好桂芝之前跟福子提了个醒,福子脸皮也厚, 管她们怎么说怎么摆脸色,他全当听不明白也看不懂。   晚上, 喜子和肖燕带着如如从四川回来了,还把肖燕的妹妹也带来了,说是要跟着一起去深圳。   他们在家只待一天,第三天早上就南下了, 如如才半岁,啥也不懂, 她妈走了她一声都没哭。   方荷花放心了, 如如好带, 她也能省些力。   开始耕种了,家家户户忙碌起来。苏醒和庆子更是忙疯了, 看着种子撒进培育火粪里,然后盖上薄膜, 都祈祷着它们正常发芽,千万不要出问题呀。   要是不出苗,买种子的钱就全打水漂了。   红梅最近每天都带着孩子去地里,看看薄膜底下的苗出了没有。   过了一个星期, 庆子见树苗都没发芽,急得眼睛都发红了。   他跑来找苏醒,“大哥,这咋回事呀,咋一个苗都没出,到底是我没发好种子,还是这种子压根就有问题,要不咱去找那苗圃的人,让他们退钱!”   苏醒见他沉不住气,也知道他想挣钱想得有些急眼了。   “庆子,这样吧,咱再等十天,如果还一根苗都没出咱再去找人退钱也不迟。这时间还早,再过十天种苗不行的话再培育西瓜苗或棉花都来得及,不会耽误什么。”   庆子一愣,“也是,我这真是急坏了,脑子也不好使了,种子不出苗,我可以全种棉花。那我再耐着性子等十天,反正也耽误不了啥。”   庆子一走,桂芝又来了,还带着大毛二毛,因为才放学,桂芝接他们俩回家。   红梅见大毛拉着个脸,特别憋屈的样子,她拉着大毛问:“上学好玩吗?”   没想到这么一问,大毛嘴一瘪,立马就哭了。   桂芝慌了,“大毛,这是咋了,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大毛只哭,啥也不说。   二毛都看得着急了,“妈,没有人打哥,就是哥他上课老下位,还跑讲台那头去拾粉笔头,被老师狠狠骂了一顿。”   桂芝顿时恼了,扯着大毛的胳膊说:“你上课不好好听讲,拾什么破粉笔头,还有脸哭?”   大毛更伤心地大哭起来,“妈,我……我不……喜欢上学!”   桂芝生气地说:“为啥不喜欢,之前你不是特别想上学么,这才上一个多月呢,老师骂你一顿就不想上了?”   大毛哭诉道:“我以为上学好玩,可现在知道不好玩了,上课不能玩,还要写好多字,写不好要挨骂,玩也要挨骂,写字的本子弄丢了还要打手心,呜呜,上学不好玩,我不要上了……”   “那你弟弟怎么就上得好好的,他生下来才两斤九两,你有四斤八两,营养都被你吸收了,你竟然还不如弟弟,你简直是要气死我!”   桂芝说得都哽咽了,眼睛也红了,她是担心大毛以后没出息,也要像她这样种田或是像福子那样做工,又苦又累,靠汗水来养活一家子。   要是不拼命干,那是连给老人养老的钱都拿不出,像庆子那样,多寒碜呀。   红梅见桂芝急,有些看不下去了,“桂芝,你咋这么急吼吼的,孩子才四岁多点,他没法集中精力上课,他这么小认不认真听课也没啥事吧。”   “嫂子,你没听见么,他不想上学呀,这可不行!”   桂芝把大毛往二毛那儿一推,“赶紧跟你弟一起回家写作业,我跟你大妈说会子话,等我回去就要检查,没写完今晚上的饭就别吃了!”   大毛听说没写完就不能吃饭,哭得更厉害了。   二毛拉着他哥,“走吧,赶紧回家写,没饭吃会饿肚子的。”   二毛拉扯着大毛走了,红梅见大毛那样,都忍不住心疼。   “桂芝,你只能那么说说,没写完也得给饭吃呀!”   桂芝坐下来直叹气,“嫂子,我也是没办法,我这努力挣钱不就是希望他有出息么。你听说了没,最近一些有钱的人都花钱去买城市户口了。”   红梅也听说了这事,据说有城市户口的话到城市找工作就容易得多,如果能托关系找熟人,还能安排好工作,指不定能进正式单位,以后还有养老工资。   还有人到处传,说有了城市户口就是城里人了,吃商品粮,找到工作后还给分房子呢。   具体还有哪些好处红梅也不太明白,最近老听人这么传来传去,不少有钱人已经买了,还真送孩子去城里读书了,打算一毕业就托关系找个正式工作。   “桂芝,买城镇户口的事我也听了不少,但那些舍得花钱买的人都是因为孩子正处十五六岁,初中或高中一毕业就要去城里找工作的。咱们孩子都这么小,急啥?”   “也有人孩子才四五岁就买了,说是要送城里读书,城里老师比农村老师会教。你也知道,咱村小那几个老师没一个是从师范学校出来的,全都是民办老师。说真的,我还真想给大毛买一个,这孩子读书估计不行,要是不帮他铺铺路,他以后真得和咱们一样窝在村里了。”   红梅好奇,“怎么铺路,你想给大毛买个城镇户口以后去城里读书,毕业后在城里找工作?”   桂芝点头,“城里的高中毕业证可吃香了,托托关系能进正式单位呢,坐在办公室多轻松,有工资拿还能分房子,过城里人的生活!”   红梅听了都有些动心了,“那买个户口得多少钱?”   桂芝用手比划出五个手指。   “五百?”   桂芝摇头。   红梅不可置信地说:“难道要五千?”   桂芝点头了。   红梅嚷了起来,”这也太贵了吧,桂芝你舍得花五大千块去买个户口?”   “我倒想呢,可是手里没钱啊!”   桂芝来跟红梅说这事是有目的的,她想劝红梅也给乐乐买,这样她顺便再问嫂子借个四千块钱。   她见红梅大呼小叫的,忙说:“这也不算贵吧,这关乎一辈子的大事呢!我这个穷人都没嫌贵,你咋还叫唤上了。要我说,咱得赶紧买,听说以后会涨价,要涨到一万多!”   红梅摇头,“算了吧,如果五百我倒是会考虑,五千的话是不可能买的。”   “嫂子,你……你平时花钱比我大方多了,咋在孩子身上花钱你却又变小气了?”   桂芝是看不懂这个嫂子了,难道她只顾着花钱享受过好日子,关乎到孩子的未来她反而不看重了?   “哦,我明白了,乐乐会读书,不用去城里读书也能考个好学校,到时候国家分配工作。不过我听说,如果有城镇户口中考或高考都能加分的!”   红梅确实有些心动,可一想到乐乐才四岁多点,考试加分的事太遥远,说不定哪年政策就变了呢。   至于去城里读书,她觉得也不太现实,她不舍得让孩子住校,除非自己也能去城里,没有大人带着,哪能放心。   红梅想了想,说:“桂芝,咱们都别急,要买也得等孩子长大十来岁再买。如果现在早早买了,到时候政策变了,那就白扔这一大笔钱了。“   桂芝见红梅不想买,着急了,”嫂子,不早些买以后越涨越贵,想买也买不起了。再说了,户口也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到的,肯定有数量限制。”   红梅一听有数量限制,就有些犹豫了,还真怕以后买不着。   可她仔细一琢磨,觉得不能买。手里的这一万块挣得不容易,真的不能乱花,因为家里是打算办作坊的,今年底或明年春就要开办,到时候肯定要租地盖厂棚,那要一笔大数目。   乐乐那么小,没必要这么早就买,想买也得过个几年,至少等家里作坊办起来且能正常运作才行。到时候如果真的花再多钱也买不到了,那就算了,指望着乐乐自己考个能分配工作的好学校,那样自然而然就成为城里人了。   ”桂芝啊,户口涨价也是跟大家的生活水平来的,要真涨成了天价,那户口卖给谁?现在咱们都手紧,等有钱了再买也不迟。如果到时候买不到就算了,能不能成为城里人也是要看缘分的。“   桂芝愣神了,嫂子还手紧?那叫她这个想来借钱的人该怎么活!   红梅不肯给乐乐买,桂芝就没法开口借钱给大毛买。   桂芝坐那儿别扭得不行,想借钱又说不出口。   “咋了,桂芝你真的特别想买?”   桂芝点头,“想买,但钱不够,我手里就一千多块钱,还差四千。”   红梅见桂芝那双热切的眼睛,顿时心里透亮,桂芝这是想借钱。   红梅暗想,她要是舍得借出四千,她就答应给乐乐买户口了,不想买不就是因为舍不得花这么多钱么,想等以后挣更多的钱再买。   桂芝手里才一千多块,却想给大毛买户口,以桂芝那性格,应该也是不习惯欠一屁、股债的,看来她是真为大毛着急。   红梅压根不想借钱的,可她一时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来拒绝桂芝。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梅左想右想, 只好劝道:“桂芝,要我说你就别买了, 你给大毛买不给二毛买,等二毛长大了会有意见的,以为你这个当妈的偏心。”   桂芝连忙摇头,“二毛不会这么想的, 这孩子懂事。他比大毛会读书,我是指望他自己考个好学校成为城里人的。大毛不爱读书, 我要不帮帮他,他只能在农村了。”   红梅颇头疼,这个桂芝是打心眼里非要跟她借钱呀!   红梅只好再跟桂芝磨嘴皮子,“两个儿子要一碗水端平, 万一二毛自己考不上呢。你要买就得买两个,不买就一个都别买。”   红梅寻思着, 桂芝不至于要买两个开口借九千吧。   桂芝尴尬了, 她确实不好意思开口借九千, 何况狮子大开口也是借不来的,总不能不让人家过日子吧。   但她觉得嫂子四千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如果嫂子给乐乐买,再借她四千, 这是最好的了。可嫂子不舍得给乐乐买,当然也就不舍得借她钱了。   “买两个是不可能的,除非把我卖了。”桂芝起身,“我回去盯着大毛写作业去。”   桂芝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红梅话里话外的明显不支持她买,也是怕她借钱。   桂芝回了家,心里寻思着等福子回来让他去跟他哥借。亲兄弟之间借钱要容易得多,妯娌之间毕竟要隔一层。   福子一回来,见桂芝朝大毛大呼小叫的,嫌他作业没写好,虽然写完了,但是错字一大堆。   桂芝要管孩子,也没来得及做晚饭,这会子天都黑了。   福子实在看不过去,“你朝孩子嚷嚷啥呀,我来我来,你做饭去。”   福子坐过来看大毛写了哪些错字,桂芝火气直窜,“你瞧瞧你瞧瞧,才写这么一面,错了十几个字,那些没错的字也是歪歪扭扭将就着看,老师能认识?”   福子拿起来一看,确实觉得错得有些离谱,这明显是照着书写的,怎么能错这么多?   桂芝骂得大毛直抹眼泪,福子觉得自己不好再火上加油。   “大毛这还小嘛,这是一年级的内容,他不会也很正常嘛。”   “正常个屁,你就会在孩子面前做好人,以后我管孩子你少插嘴。照着书写都能写错,你还能指望他长大有出息?二毛咋就一个字都不错,还写得有模有样,他们俩可是双胞胎!”   福子没话说了,“好好好,我来教他,你先去做饭吧,我累了一天,都快饿坏了。”   “就你累,我不累呀,我今天犁了地,你见哪个女人犁过地?男人的活我这个女人都干了,你以为我很轻松?”   福子只好起身,“那你来管孩子,我去做饭总行了吧?”   桂芝一看到大毛那本子就来气,心想还是自己去做饭吧。她也懒得理福子,直接钻厨房里去了。   她在厨房做着饭,还寻思着等会儿怎么跟福子说,让福子去他哥那儿借钱。   红梅和苏醒这会子刚吃完饭,都在看电视呢。   红梅心里不踏实,感觉桂芝还会来借钱。   她瞧了瞧苏醒,突然说:“如果桂芝和福子来跟你借钱,你借不借?”   苏醒扭头过来瞧她,“他们手里又不是没钱,跟咱们借啥钱?”   “给大毛买户口呀,桂芝今天跟我说她家只有一千块,还差四千,看她那样是想跟咱借钱。我都不舍得给乐乐买,肯定也不舍得借钱给她的。”   “买户口?”苏醒觉得好笑,他也听说这事了,“这是有钱人瞎折腾的,桂芝咋还惦记这事?要我说,天生是农村人你买个户口也没用,咱在城里又没个亲戚,难道还想等孩子长大了托人进正式单位做城里人?托谁呀,托老天爷呀。”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往上数多少代都找不到一个城里人,去哪儿托关系呀。只能说,有个城镇户口去城里工厂找事更容易些。可我一想啊,想当工人去铜矿不就行了,何必往城里跑。”   “红梅,我倒是明白桂芝的心思了,她是不想让大毛当工人,而是想让他坐办公室,最好是机关的。”   “我咋不懂,可咱没法借啊,如果咱有个两三万的,这四千也可以借,可咱们就这一万块,到时候还要办作坊的。”   苏醒想了想,说:“他们要是来借,就借个一千吧,一分钱不借也不好。”   红梅点头,“好吧,就借一千。咱们借钱给庆子和腊梅了,如果不借他们这确实不太好。”   到了八点半,红梅给孩子洗洗,就哄他们上床睡觉了。   苏醒正要去洗呢,福子来了!   福子一来就坐下来抱怨,“桂芝刚才见大毛照着书写字都错一大堆,气得饭都快吃不下去了,跟我说要给大毛买个城镇户口。可家里只拿得出一千,非让我来跟你们借钱。”   红梅赶紧去厨房烧水,这事还是交给苏醒吧。   苏醒知道福子也是被桂芝逼的,这会子跟他讲道理也没用,因为福子再怎么懂得这个道理,一回到家还是要听桂芝的。   苏醒直接拿出一千块钱,“哥只能借给你这些,你嫂子都不舍得花钱给乐乐买户口,借给你一千,你没话说吧?我家下半年想办个作坊,得一大笔钱呢,除非你下半年能还得起四千,你还不起的话我只能借一千。”   福子拿着这一千块,犯难了。   “哥,我知道你是要做大事的,手里确实需要很多钱。唉,这个桂芝太拗,跟她过日子真是累。我先把这一千块拿回去,如果她凑不齐钱买不成户口,我再把钱还给你。”   苏醒点头,“你不会怪哥吧?”   福子摇头,“哪能呢,这个年头除了你,谁肯借一千块呀。这事你可别跟爹妈说,桂芝让我来借钱都是关起门窗说的,怕爹妈知道了要骂人。”   苏醒苦笑,“好,我不说,让红梅也别说。你们这两口子也真是,买户口还偷偷摸摸的。”   福子拿着一千块回家了,桂芝接过来数了数,郁闷了。   福子见她那种表情,很不乐意地说:“咋了,哥借一千你还嫌少?你满世界去借,也借不来这么多!嫂子都不舍得给乐乐买户口,却借给你一千,难道你还有怨言?”   桂芝叹气,“我知道这个理,本来我是想劝嫂子给乐乐买,再顺便借咱四千,我没想到嫂子不舍得给乐乐买。”   “哥说了,不是嫂子不舍得给乐乐买,是他们下半年打算办个作坊,要很多钱。你没见成栋和冬子隔三差五地在哥地里干活么,每天三块五的工钱呢,要是葡萄和菠萝都种不起来,这些钱就打水漂了。”   桂芝也知道他们要办大事,平时开销也大,“你别说了,我都知道。这样吧,我明天出去问各个亲戚借借再说。”   桂芝忙活了三天,竟然一分钱都没借到!只有她娘家妈见她急切,塞给她三百块,她不好意思要,因为要这三百也不顶事,又还给她妈了。   她和福子过得又不穷,为买户口借钱,当然没人肯借。别人要是有钱,还不如给自己孩子买呢,干嘛借她给大毛买。   没办法,桂芝让福子把一千块还给了红梅。   受了这种打击,桂芝接连几天都绷着个脸,拼命给猪喂食。她明白了一个道理,靠人不如靠己!   再过了几天,苏醒和庆子约好的十天到了,他们撒的种子也出苗了。   庆子欢喜得一天到晚守在地里,腊梅没办法,午饭给他送地里去吃。   苏醒的葡萄种和菠萝种也都出了苗,再过二十来天好移栽了。   就连方荷花都抱着如如来看苏醒和庆子地里新出的苗呢,苏保国现在不需拐杖也能偶尔出门逛逛了,他见老大和老三在干大事,心里也痛快。   “老大,等你家葡萄要搭架了,我也来帮帮。桃子快成熟了,我也去棚里守夜。”   苏醒蹲那儿拔草,抬头说:“爹,用不着你,你看着高兴就行。”   苏保国不高兴了,“你爹还能干活呢,搭葡萄架又不需多弯腰,守桃子更是不费力,就是晚上起床逛几圈,你不让我干我也要来!”   苏醒大笑,“好,让你来让你来,要是明年能结葡萄,也让你多吃。”   方荷花在旁笑眯了眼,她儿子把爹当孩子哄呢。   苏保国又跑庆子地里去,“儿啊,你这么宝贵的苗子放在地里会不会有人偷?要不你搭个棚子里吧,晚上我替你守着。”   “哟,哪能让爹守,我想等苗再长长才搭棚,我自个儿守着就行。”   “那不行,爹也得守一守。”   庆子见他爹急,忙说:“好好好,让你守守,每个星期让你守一两个晚上总行了吧?”   苏保国听着开心,“这还差不多,你夜里可不能一直守在地里,还得让腊梅怀娃不是?”   庆子听得脸红,腊梅怀娃可能还要等等,她一直吃着药这几天才停,药效还没起作用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二十天后, 苏醒和红梅忙着移栽葡萄苗,然后又栽菠萝。这种活儿倒是不累, 何况还有苏成栋和苏冬过来干,半个月就把四亩多地全栽上了。   还剩了一些葡萄苗,苏醒拿回家屋前屋后种,还把他妈的老屋前前后后种。桂芝见了问还有没有剩余的苗, 苏醒送给了她一大把,她又把楼房前后种一圈, 连猪栏旁都不放过。   庆子也把他家的小苗苗全移栽了,虽然是移栽,但也栽得挺密。两亩包来的地,加上他家本来就有的一亩多地, 总共三亩多地足足栽了八千多棵。   转眼到了四月初,铜矿修的公路已经修到了苏家河这条路, 看着又宽又平坦又干净的柏油马路, 村里人没事就跑路上去玩, 说压马路最好玩了。   以前那条土路终于退出了人们的视线,一下雨就满身泥泞的尴尬景象确实让人不忍回忆。   紧接着就要搭葡萄架了, 苏保国还真的来了,每天非要干点活才舒坦。苏醒见他爹现在也知道爱惜身子不敢多弯腰, 而且干那么一会儿也知道休息,就没有去阻拦他。   苏醒听医生说过,适当的活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葡萄架搭完就进入五月了,庆子家的银杏和银桦也长高了不少, 快有膝盖那么高了。   让他兴奋的是,苗子还这么小,竟然有人来看苗子,还想买不少!   银杏苗八毛钱一棵,银桦苗五毛钱一棵。   庆子在心里一算,妈呀,他这三亩多地的苗子,可以卖好多钱!   他赶紧找他大哥合计,“大哥,怀市苗圃的人说树苗长越大越粗越能卖高价,你说我现在是卖还是不卖?”   “当然不卖了,这么好的苗子,哪怕长到秋天,估计能卖到一两块钱一棵,你现在八毛五毛的就卖了,多可惜。”   庆子想了想,说:“我家有八千多棵呢,要不先卖一千棵,我和腊梅手里一点钱都没有,这日子也不好过。”   红梅走过来说:“我见腊梅最近节省得巴不得饭都不吃了,她以前在娘家都没过这种苦日子,要我说你想卖千把棵也行,好歹把眼前的日子过顺喽。”   苏醒觉得红梅这话倒是很靠谱,对庆子说:“你嫂子这话没说错,为了腊梅你想卖就一些卖。反正你有那么些树苗,以后就等着数钱吧。”   庆子欢喜得跑回家去了,他抑制着心里的激动,和腊梅一起去地里小心翼翼地挖树苗,挖了五百棵银杏和五百棵银桦,卖了六百五十块钱。   他们俩留三百五自己花,还了红梅三百。   钱一到手,庆子就把鱼、肉、豆腐之类的买了回来,他还亲自下厨,要给腊梅好好补补身子。   红梅见庆子的树苗这么快就见到了收益,跟苏醒说:“要知道树苗这么挣钱,咱们也该种树苗,种葡萄和菠萝风险要大不少。”   苏醒开始也和红梅想法一样,不过他细想一番,觉得还是种水果类的好。   “红梅,你仔细想想,庆子他和腊梅急需钱花,种树苗确实稳妥得多。但咱们不一样,咱们过日子不缺钱,咱不是想把事业做大么,去年咱们挣了一万多,今年不出意外的话也能挣一万多,但明年就不一样了,有了葡萄和菠萝,一年到头都能做罐头,还能做果汁,这就形成了……电视里咋说的?”   红梅嗤笑,“形成了产业链吧?”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形成了产业链,才能越做越大。种树苗则是种多少棵就收益多少,能挣多少钱是能预见的,而咱要是形成了庞大的产业链,到底能挣多少是没法预见的!”   红梅逗他,“哟,你是想挣个十万八万的吧,你这心还真是大。我呀,也懒得操心,就帮你算算账得了,以后等着你挣大钱,把产业链做大!”   红梅笑着说完,心里却在想,我这个男人啥都敢想,就怕是想多了!她只盼望着葡萄和菠萝能结果就行,好不好卖也无所谓,只要好吃就行,忙活这么久总不能亏着嘴吧。   反正她由着苏醒去做,她做个帮手就行,她可不能左提一个意见右提一个意见,束缚了苏醒的手脚就不好了。不管能不能做好,能不能做大,夫妻俩要同心同力,往一个方向使劲才行。   因为村里人都瞧见庆子和腊梅挖苗卖苗,收购树苗的人也跟村里人说了价钱,还让大家以后都种,说树苗以后会越来越畅销。   庆子有些慌了,如果村里人都种,他的树苗是不是就卖不出高价了。   苏醒劝他大可放心,“你没瞧见怀市苗圃么,种的人越多,来买的人就越多,而且苗圃自己定价且统一了价格,买家是没法还价的,而且还抢着来买,先买的人能挑到更好的苗子嘛。”   庆子好像懂得了这个道理,“大哥你的意思是,形成了规模会吸引更多的人来买?”   “当然了,现在就你一家种,不也就一个人来买么。种的人多了,品种越来越齐全了,买家当然会更多,所以收购树苗的人才劝村里人都种的。”   庆子想通了,也不纠结了。村里人来问,去哪儿买种子,怎么处理种子,到时候怎么种,他都一一告诉大家,一点儿都不隐瞒。   等到了六月,苏醒和红梅又要开始筹备做罐头的事了。本村已经凑不齐人了,只好去别的几个队找人。   厂里来人说,今年要做八万瓶罐头,不能再像去年那样只需三组人,而要组成五个小组,至少也得四十个人,每组八个人。   花了十几天,红梅总算把人凑齐了。除了苏成栋和苏冬,其余的全都女人。没办法,但凡家里田地不多的男丁早早都奔着铜矿去了,想找有空闲的男丁真的太难了。   一到六月底,厂里运来了材料,就开始做罐头了。红梅自己家有两组人,老屋子那时由腊梅和苏保国照看,有三组人。   整整忙活五十天,红梅把里里外外的账全算清楚了,做罐头的总收入是两万两千四百块。今年虽然只做五十天,比去年少干六天,但仍然给每人发了两百块。   再去掉各类开销,做罐头净利润有一万四千块。而桃树已经进入了盛产期,卖鲜桃也比去年多,净赚五千二。   这两项加起来就差不多两万块了。   去年挣的钱还有一万块,加上这些钱就差不多三万块,红梅觉得办个作坊这些钱肯定足够了。   做完罐头,苏醒和红梅在家歇了半个月,然后又像去年那样做了一大桌子菜把全家人叫到一起吃个丰收饭。   之后苏醒和红梅还带着孩子一起去陈家村,当然庆子和腊梅、秀梅和苏昌盛也去了,苏醒掌勺,在老丈人家也做了顿丰收大餐。   以苏醒的话说,丰收了挣钱了,就得大家坐在一起乐呵乐呵,如果挣了钱只能偷偷在家数,实在没意思。   等到了秋天,庆子和腊梅也大丰收了,这回他们卖了四千棵树苗,有的卖一块五一棵,有的能卖两块钱一棵,还有的苗子粗一些卖了三块钱一棵。   卖出八千五百多块钱不说,还有三千多棵树苗在地里长着呢,庆子说了,要留着长更大,好卖更高的价。   这下不仅桂芝眼红了,连福子都眼红了。   福子一直在建采矿场,到现在干了九个多月,每个月三百二,算起来总共三千都没挣到。   要放在以前,他能挣这么多已经够多了,不知多少人眼红他的手艺呢。可在他的大哥和庆子面前一比,他就觉得自己矮一大截了。   桂芝心里一直惦记着给大毛买户口的事,福子到年底总共也只能挣三千多,而她种田种地的收入差不多一千,猪的价钱如果不跌的话,也差不多有两千。   桂芝想起来还是很心酸,算起来是有六千,得留钱一年到头花吧,还得给公婆养老上交钱吧,如果再买户口,身上又没几个钱了。   算来算去,好像年年都攒不到钱。   正巧采矿场建好了,还有一个月就可以采矿了,福子有些犹豫。   “桂芝,厂里招正式工人的名单出来了,有我呢,你说我是当一辈子工人好,还是像庆子那样包地种树苗好?”   桂芝也拿不定主意,“当正式工人收入稳定,以后还有养老金呢,挣得也不少。只是和庆子种树苗比起来,那又差很多。反正明年我是不种西瓜和花生了,我要把那一亩八分地全种上树苗。”   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也拿不定主意,既想当铜矿工人又想种树苗挣大钱,巴不得全占了。   他们夫妻俩商量不出一个结果,就一起来到红梅家,想向红梅和苏醒讨个主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红梅和苏醒哪敢给他们俩瞎出主意, 这种大事当然得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不过红梅和苏醒还是给了他们一些小建议。   苏醒知道,最近村里很多人既想当铜矿工人, 又想和庆子那样包地种树苗,都左右摇摆,一会儿觉得这样好,一会儿觉得那样好。   “福子, 这事我只能提提小建议,如果这事放在我身上, 估计也拿不定主意呢。我就是觉得吧,如果你想种树苗,就得趁早包地,现在村里好多人都想种树苗, 晚了那是一分地都承包不到。种树苗可以把苗子放在地里长个三年五年,树越大越值钱, 所以包的地越多越好。”   福子明白了, 他不仅要做决定, 还得早做决定,晚了连地都承包不到。   红梅也听说下个月铜矿要开始采矿了, 那些修公路和建采矿场的人大多都能进去当正式工人。   “要我说呀,你可以一边包地一边去铜矿干, 反正现在也不急嘛。等到明年开春,你在铜矿也采了几个月的矿,如果那活干起来不费劲,福利也好, 你就在铜矿干,反正已经包来的地还可以转手包给别人。如果采矿辛苦,你干着也不得劲,就辞职回来种树苗,铜矿不至于不让人辞职吧。”   桂芝听了猛拍大腿,“对呀,嫂子这个主意好!”   红梅忙说:“我也是这么提个建议,你们还是要仔细考虑为好,不要随便做决定。”   “那好,我们回家去再商量商量。”桂芝高兴地和福子回去了,其实他们都觉得红梅这个主意最好了,先在铜矿试着干几个月感受一下再说,回家再怎么商量估计也是按红梅说的这么去办。   接下来几天,桂芝去村里找人包地,发现不只是她,村里好多人都在包地,都包到别的队里去了。   桂芝咬咬牙,去十队承包了三亩地。   庆子和腊梅也想做大,在河对面的秀梅家那边又承包了两亩。   村里人搞承包地大战,苏醒和红梅则忙着办作坊的事。   首先要政府批准,还要工商批准,还要办生产许可证等各种手续。另外,桃林满五年了,又要续承包合同。   因为是续包十年,政府要他立马交清一万块承包费。   手续都跑好了,苏醒又租地盖作坊。胖叔在路对面有三分菜地,苏醒全租下来了,一年租金三百块。   因为租地不可能租一年,要是胖叔明年反悔这作坊岂不是要拆,所以苏醒一下租了三年的,三分地给了九百块。   然后再找泥匠来盖,福子是没空了,他得去铜矿,苏醒只好去别的队找了两个泥匠和泥匠带的两个小徒弟。   红梅又仔细算着账,作坊盖好,再添各类设施,一万块是少不了的。   苏醒还真是心疼,跑各种手续都花了快一千,桃林续包十年花了一万,租胖叔的菜地交了九百,办作坊又得一万块。   这两年挣的钱到年底就只能剩个五六千了,希望明年作坊能顺利运作呀,可不要把这两万多块打水漂了。   虽然这两年挣了钱,也就在吃喝穿衣上花钱大方了些,红梅和苏醒过日子也没舍得乱花,至于买户口或装电话都没舍得。   要不是为了办个作坊,红梅估计也琢磨着买户口的事,或许连装电话的事都敢想。   如今办个作坊把这么多钱全花下去了,他们夫妻们也不敢多想,就指望两年内能回本,并且有固定的工人。   至于苏醒所想的产业链,红梅是不太敢想。   到了十一月底,桂芝给母猪又配了种,还把家里的八头猪卖了,卖了一千六百一十块钱。然后去他妈家,把那四头猪也卖了,卖了八百三十块钱,她得三百三,另外五百都给了他妈。   她和福子手里现在有六千多块,买户口的钱是够了。   她又来找红梅,“嫂子,我现在手里的钱够买户口了,要不咱俩一起去,你给乐乐也买一个吧。”   红梅仍摇头,“办个作坊,又交了十年的承包费,我手里的钱也就够买个户口,但我家还得过日子呢,还要过年嘛,人情往来啥的,把钱花得空空的明年开春请人干活都没钱呢。”   桂芝一听,嫂子还是不肯给乐乐买,办个作坊还把钱花空了,她真为红梅和苏醒捏把汗,要是办作坊亏了,岂不是这几年白干了?   不像她,她好歹要给大毛买个户口。红梅不去,她就去镇上找娘家的邻居,那户人家孩子有十五岁了,也是急着要给孩子买户口。   桂芝早打听好买户口的程序了,和娘家的那位邻居一起带上家里的各种证件和照片去了县里。   结果到了县里,桂芝又不想买了。   原来她和那位邻居坐在车上,听不少人在议论,说有人花了五千给孩子买户口,正好孩子也高中毕业要找工作了。可这两年来买户口的人太多了,托熟人找工作更是乱套了,好多单位的一把手因为收礼收钱被查。   这么一闹,托关系能进好单位的机会几乎为零,只能进厂当工人。   因为这事,好多人后悔买了户口,说要当工人还不如来铜矿呢,有个高中毕业证铜矿发张简单的试卷考考,都能进的,铜矿工资也比县里那几个厂的工资高。   桂芝和她娘家那位邻居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到了县里,她们俩想了想,又揣钱回家了。毕竟是五千块呢,又不是五百块,收礼收钱的一把手都要被查,想托关系进正式单位那是几乎不可能的,那她们还买个啥呀。   之前桂芝生怕买户口的数量有限制,怕自己赶不上,现在揣着钱却灰溜溜地回家了。   她见大毛仍是几个字都写不好,简单的加减法也是错得离谱,她的小心脏有些受不了,动不动就朝大毛发火。   福子心疼儿子,冲她恼,“不当城里人又咋了,不进好单位坐办公室又咋了,是能饿死还是没衣服穿?咱俩不也过得好好的么,大毛就老老实实当个农民或工人,你不要再管他了!”   桂芝气得呼呼喘气,“你懂个屁呀,以大毛这德性,是要留级的!你没见着么,咱村里好几个孩子成绩差,都十四五岁了,还在读五年级,别人那么大初中都要毕业了!乐乐九月才上学前班,这才上两个多月吧,一本书的字都会写了,听说数学老师给他们发了张一年级的试卷,乐乐考了一百分。大毛呢,只考三十分!”   福子觉得三十分也不错,跳脚道:“那又怎样,至少不是零分吧。以后大毛留级就留级呗,小学一毕业就回家来也好,以后当农民当工人照样能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桂芝气得没话说了,看来她的大毛就这个命了。   红梅最近也是忙得很,忙着给作坊简单装修,然后买设备,打十口大锅灶,打了十个大水池,还买了锅炉,添了十排长桌长椅,挂了不少吊扇,除了没有大冰柜,其它设备与厂里也差不多了。   腊月初,作坊搞得有模有样,苏醒又跑到省里找果汁厂,想与人合作。找了几天,发现各个厂里给的利润都太低,苏醒又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坐在电视前发呆,红梅递给他一瓶果汁喝。   “你别愁了,你不就是想生产这种果汁么,你喝喝呗。与厂里合作利润太低,咱就自己弄个品牌。”   苏醒见红梅说得轻巧,他也不好拿话打击她。   “自己弄个品牌确实好,去工商登记注册也花不了多少钱。找技术员也不难,花高价从果汁厂请一个技术员来就行。就是吧……我怕……”   其实红梅特别了解苏醒在想什么,当了这么多年的夫妻,苏醒每回一皱眉,她几乎立马能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你是愁销路吧,以前咱与厂里合作做罐头,只管生产,没管过销路。现在要靠自己找销路,肯定不容易。但你也别发愁,路子是慢慢想出来的。”   苏醒揉捏着红梅的手说:“是啊,你别担心,我慢慢想,肯定能想出办法。这几天我在外面跑,乐乐上学还好吧,有没有叫苦不想去?”   苏醒故意转移话题,他不想让红梅跟着他一起发愁。因为作坊都办好了,只生产罐头行是行,就是觉得做不大,光靠给“甜滋滋”厂里提供罐头不可能做一辈子。何况下了这么多本钱,设备都买了不少,怎么也得试试做果汁才行。   红梅果真被苏醒带跑了话题,说起乐乐她特别高兴。   “这小子还不错,上学淘是淘,但老师说他上课顶多打打瞌睡或是自己画画,并没有打扰别人学习。平时没考试过,前天些数学老师发了张一年级试卷,他考了一百分呢!”   “真的?赶紧把他那张试卷给我瞧瞧。”   红梅把试卷从乐乐书包里翻出来,苏醒看着上面的一百分,心里顿时畅快不少,他小时候读书可从来没考过九十分以上,看来儿子比他这个当爸的强啊!   看着一个个大红勾,他笑得合不拢嘴,再仔细一看题,嘀咕道:“哟,这题挺难的,我儿子竟然会解!你看看,这一题是一年级的题么,感觉是二年级的吧,我儿子这都会做呀!”   红梅坐在旁边突然说:“‘甜滋滋’罐头平时往哪儿销,你可不可以偷偷跟着去看?能销罐头的地方应该也能销果汁,你摸清了路就去问人家收不收果汁咋样?”   苏醒一愣,“你咋还琢磨这事,不过这个法子好像真的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于隐洗澡时受伤了,只有这一章,明天能不能有的发不好说,不好意思! 第一百三十四章   接下来十几天的日子里, 苏醒一直在外面打听销路。   快到腊月,干农活的人也都闲了下来。   平时红梅和桂芝约好了, 如果这一个星期桂芝负责接送三个孩子,那么另一个星期就由红梅接送,轮流着来,省了不少力。   红梅这一天收拾好了作坊, 打算和桂芝一起去接孩子。   这个时候还没放学,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老师教学前班的孩子们做做操之后, 就让孩子们在操场上玩。   大毛和二毛、乐乐三个人开始是在跑步玩,比谁跑得快。然后大毛就跑去找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玩,平时这个小女孩跟他玩得很要好。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这个小女孩跟另一个小男孩玩跳房子, 根本不理大毛,还把大毛往边上推, 说他踩到地上画的房格子了。   大毛气呼呼地来找乐乐。   “乐乐, 你跟我一起去打那个李小海好不好, 他太讨厌了。”   乐乐往那头瞧了瞧,“他咋讨厌了, 不就是跟吴小丽在跳房子吗?”   大毛翘着嘴,不说话。   乐乐明白了, 凑近小声说:“老师说了,不能打人,打了人要叫家长赔钱去医院看病的。不如……你尿他一身,臭臭的, 吴小丽就不跟他玩了。”   大毛跃跃欲试,“这样真的能行?”   “肯定行,吴小丽最爱干净了。”   大毛兴冲冲地跑过去了。   二毛好奇,过来问乐乐,“你们俩刚才在说什么?”   乐乐神秘地说:“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   乐乐和二毛跑过来看,大毛这个时候还真尿急了,趁李小海站那儿不主意,果真掏出小鸡、、鸡往李小海身上尿,还是从上往下尿。   吴小丽吓得往跑上一窜,说:“苏成武你羞羞脸!”   李小海站那儿木木的,半天才知道往边上跑,他的上衣和裤子全被尿湿了。他低头一看,见身上湿得滴尿,顿时大哭了起来。   乐乐和二毛反而在旁边哈哈大笑,老师从厕所出来,见孩子们围成一团就过来看情况。   乐乐瞧见了,赶紧喊:“老师来了!”   大毛尿完了,赶紧整理好裤子,躲在了乐乐和二毛身后。   老师从吴小丽那儿得知了情况,气呼呼地要把大毛拽过来,乐乐却拉着大毛满操场跑,生怕老师打人。犯了错可是要打手心的,特别疼。   老师追不上,正好这个时候打下课铃了,老师就在校门口等着家长,她知道大毛是有家长来接的。   红梅和桂芝一路上聊着天来到校门口,见老师神情不对。   桂芝最怕老师这种神情了,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每回要跟她谈事的时候都这种表情。   其他学生都排好队伍出校门,大毛、二毛、乐乐三个人不敢来校门口,因为体育老师在那儿守着,他们仨就在一棵树下假装玩土,其实眼睛偷偷瞅着校门口。   体育老师也认识桂芝,毕竟桂芝经常被其他老师留下来谈话。   李小海家长也来接孩子,见孩子一身尿味肯定问情况,结果李小海只是一个劲地哭。   ”老师,我家小海是咋了,怎么身上全是尿,他自个儿也没法尿到上身啊!“   老师远远指了指树下的大毛,“是苏成武干的。这是苏成武家长,你跟她说吧。”   老师去树下找大毛,大毛一见老师来还要跑。   桂芝尴尬着面对李小海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见大毛跑,吼道:“你给我死过来,再跑我让你爸打断你的腿!”   大毛吓得腿软,哪敢再跑,只好乖乖地随老师一起来到校门口,乐乐和二毛也低着头跟着一起过来。   桂芝一过来就揪着大手领子扯几下,“你怎么回事,干嘛尿人家一身?”   大毛的身子被桂芝扯得晃了几下,吓得直哭,“是……是乐乐叫我尿的。”   乐乐吓得脖子一缩,小眼瞅着红梅,见红梅一脸的震惊,他赶紧低下了头揉搓着衣角。   红梅倒是相信大毛的话,平时乐乐没少指使大毛做坏事。   这时老师也批评起乐乐来,“这个苏成晖上课确实认真,也听其他老师说他成绩好,但上体育课太淘了,经常拉班上的孩子跑出队伍玩自己的,有时候排队时他不是偷偷扯一下别人的头发,就是挠人痒痒,有时候还把人的鞋给收起来,几乎每次上体育课他都捣出一些小名堂!”   红梅冲乐乐恼道:“以后你不许再上体育课了,你一个人在教室里待着!”   老师立马叫唤道:“哟,可不能让他一个人在教室,那他不知道要偷偷藏多少笔,要这样接下来其他学生只能一直找笔不用上课了!”   红梅气得眼皮都跳了起来,本以为乐乐在学校表现好,没想到在老师眼里他还是个问题学生。   这时李小海家长烦了,说:“你们先别讨论苏成晖同学的事了,我孩子这一身尿,苏成武家长你得说话,这到底该怎么处理呀?”   桂芝犯难,“要不……要不你给孩子脱下来,我带回家给洗洗咋样?”   “这大冬天的你让他脱衣服,冷感冒了算谁的?”李小海家长再摸摸她孩子里面的裤子,顿时咋呼起来,“哟,里面一条也湿了,你这个苏成武也太缺德了,咋干出这事呢,人家小女孩不跟你玩,是你自己不招人喜欢,咋还出阴招了!”   桂芝这时也急,朝乐乐恼道:“乐乐你也真是,咋给大毛出这种馊出意?你嘴皮子一磨,丢的可是大毛的脸!”   红梅心里不悦,骂小孩子调皮她没话说,怎么能说是阴招呢,小孩子懂什么阴招不阴招的。   红梅嘴上不好说什么,也瞪着乐乐,乐乐却赶紧背过去,偷偷坏笑一下,然后立马又转过身来,装作犯了大错一样诚恳地说:“对不起!”   大毛也学着乐乐说:“对不起!”   李小海妈妈嚷道:“一句对不起可不行!”   桂芝听她这么说,连忙赔不是,“真……真对不起,我家这孩子愣,别人叫他干啥就干啥。这大冬天的,孩子穿着这身也冷,要不你赶紧领他回去,明天我带身衣所……”   “咋的,还想让我这样领着孩子回家?”李小海妈妈气得眼白都红了。   桂芝不明白了,说把孩子衣服脱下来她好带回家洗人家不同意,赔不是了人家还不同意,说明天带一身衣服又不则意,到底想怎样?   红梅早看明白了,人家这是要桂芝赔钱。   李小海妈妈见桂芝还没明白她的意思,直言道:“你赔钱,我回头给我儿子再买一身。”   桂芝一愣,哦,原来是要赔钱啊。   “那你说……得赔多少?”   李小海妈妈刚才在脑子里已经想好了,说:“三百!”   “啊?这也太……”   桂芝还没说完,红梅立马说:“要不这样,你带孩子去办公室烤烤火,这才刚放学,应该还有些火的,我去镇上给买一身新衣服咋样?”   以李小海身上那样的衣服,全身加起来也不到一百块,他妈妈要三百太贵了。   红梅料定李小海妈妈是不愿等的。   体育老师倒还实诚地说:“这样也行,办公室里还真有些火,要不咱们进去坐朋吧。”   果然,李小海妈妈不愿等,还生气地说:“等你去镇上再回来,不得三四个小时啊,责任在你们,竟然还想让我在这儿等着,哪有这样的道理?你们身上要是没带那么多钱,那就一百五吧。也是我脾气好,要是我男人来了,还不知要闹成啥样呢!”   桂芝摸摸口袋,把钱全掏了出来给李小海妈妈看,“我只有五十,不信你来我身上掏。”   刚才桂芝那样责怪乐乐,红梅心里也有点数,恰好她身上也带了整整一百,就掏出来递给了李小海妈妈,凑成了一百五。   体育老师见这事解决了,再批评了大毛和乐乐几句,就让大家各自领着孩子回家。   回家的路上,桂芝没说话,心里气大毛不争气,平时他听乐乐的话也就算了,没想到在学校也听乐乐的教唆,她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只好把眼神投在二毛身上,还是二毛乖,根本不需她操什么心。   红梅知道桂芝生乐乐的气,这个时候如果不教训一下乐乐,桂芝是不解气的。   不过以乐乐这德性,确实也该教训一下。   红梅抓住乐乐的手,狠狠打了一下手心,“以后你还乱给大毛出主意不?”   乐乐疼得手一缩,他知道如果不回应他妈妈,肯定会打得更疼,只好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红梅又过来抓住他的手打了一下,这次打得没那么重了,“那你以后上体育课还跑出队伍不听老师话不?”   乐乐赶紧摇头,“不敢了。”   “还藏别人的东西不?”   “不藏了。”   桂芝见红梅打了乐乐三下,心里确实舒坦了些,以乐乐这性子,不打是不行的,如果他老给大毛出馊主意,那她哪敢让大毛和乐乐一起上学。   红梅打完乐乐,乐乐乖乖地跟二毛走在一起,也不说话。   大家一起往前走,大毛偷偷往后瞅一眼乐乐。   乐乐朝他做个鬼脸,还笑眯眯的。   大毛也跟着偷笑,感觉尿李小海一身还挺好玩的,就是让他妈妈和大妈一共掏了一百五十块钱不划算,一泡尿得一百五,太贵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腊月中旬, 苏醒回来了,他打听到几十个罐头销售点, 其实都是批发市场,一些小商户平时都是来这些地方进货。   这些地方往年没往外批发过果汁,听苏醒说了来历后,都答应明年试一试, 如果批发量好,当然会收他的货, 一切以销售量说话。   这个时候福子也放假了,不过他带回来一个好消息,直接跑苏醒这儿来了。   “哥、嫂子,我在厂里表现好, 领导让我年后就当生产一队的队长了,管一百号人呢!”   苏醒听了还挺吃惊, “哟, 没想到我二弟长出息了, 领导咋就看上你了呢,听说当队长不但不用干啥活, 工资还有四百多块!”   福子欢喜得嘿嘿直笑,“对呀, 每个月工资四百八,一年差不多六千块!另外,一共有二十个队,我当的可是一队的队长, 是最受重视的一个队。工友们都说我以后指不定能混到领导层,不过这话也只能偷偷地说,能不能混到领导层我也不敢多想,能当个队长我就觉得很了不起了,活轻闲工资高,嘿嘿。”   红梅在旁听了也替福子高兴,说:“你在铜矿好好干,以后要真混到领导层了,对大毛也有帮助,桂芝就不用天天发愁了。”   提起桂芝,福子是一言难尽,“我也是被她吵烦了,老说当农民不好,当工人也不好,我现在当工人不就挺好的么,现在还混成队长了。嫂子,桂芝不是从十队包了三亩地么,你和哥想要不,如果想要的话就转手给你们,听说现在大家抢地抢得厉害,承包费越来越高。”   红梅还挺想要的,不过苏醒不想要,他连忙说:“你给庆子,我和你嫂子办了作坊太忙。庆子还嫌包的地少,他准能要。”   “好嘞!”福子说着就跑出去了。   福子跟庆子说了这事,庆子为二哥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因为他不用花高价就从二哥手里接过三亩地。桂芝包地那会子还很早,花的价钱不高,福子原价转给庆子,庆子当然高兴得很。   这时桂芝打猪草回来,听福子说他放假了能帮帮家里,而且年后就是生产一队的队长了,当小官了。   桂芝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办,连忙跑到婆婆屋里那幅主席像前拜了拜,“感谢国家政策好,感谢老天开眼,我家终于出了个当官的,再也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了!”   她出门后感觉这事拜主席好像不太对,既然是国家政策好应该感谢邓、小、平才对。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听福子说把地原价转给了庆子也没当回事。   如果按照以前,这地承包价已经翻了番,竟然原价转给了庆子她肯定会心疼。   不过现在福子当了生产一队的队长,在她看来这是苏家的荣耀,她和孩子脸上也有光,就不会计较那些了。   晚上,腊梅来找她大姐,神神秘秘的。   “大姐,我这个月没来红,以前还挺准的,这都延迟半个月了都没来,是不是……怀孕了?”   红梅这一听,激动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明天……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要真……真是怀孕了,妈和婆婆可都放心了。”   “庆子说他明天带我去,哪能啥事都让大姐操心。”   腊梅见她大姐激动得热泪盈眶,心里挺不好受。   “大姐,我结婚两年都没怀上,药丸子也吃了好几个疗程,让你和妈担心了。”   红梅不好意思地抹抹眼泪,“没事,我倒没啥,我就是怕你和我当初那样,那时妈和婆婆不知多焦急。你别看婆婆现在没说啥,她心里急着呢,没事就问我啥时候再带你去省医院,我这个心里呀……真是……。唉,不说了,你应该是怀上了,到时候好好养身子就行。种树苗有庆子不需你多操心,撒种移栽苗他一个人忙得过来,除草施肥啥的到时候让成栋和冬子过去帮几天,就是多付几天工钱而已,这都不是事。”   腊梅把头搁在大姐的肩膀上,“嗯,有大姐真好,我啥都不用操心。”   红梅摸着腊梅的长发说:“你还操心啥呀,家里有钱数,现在又怀上孩子,滋滋润润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嘻嘻,我听大姐的。”   这时妞妞过来了,一下窜到腊梅身上,“三婶,四叔和四婶回来了。”   “真的?”   “嗯,我刚才在奶奶那里和如如玩,见四叔和四婶拎着好多东西回来了。你瞧,还给了我一包糖呢!”   妞妞开心地从口袋里掏出糖来。   红梅起身说:“走,腊梅,咱们去看看。”   来到老屋这里,只见肖燕抱着如如不停地亲,喜子忙着给孩子们发糖吃。   不止喜子和肖燕回来了,肖燕的妹妹也跟着过来了。她妹妹打算在这里过年,年后和她姐、姐夫一起回四川一趟。   方荷花问喜子,“以前你们不是坐车回家么,得晚上十一点才能到家的,今天怎么傍晚就到了?”   喜子给他妈买了一件棉袄,他把棉袄往他妈身上披,说:“三哥给我写信了,说可以坐那趟只停大站的火车,到了省城后我再坐汽车回家,这样就不用走夜路了。没想到铜矿这条路还真是修得快,我和燕子都沾了福。妈,你试试这棉袄合适不?”   方荷花把胳膊伸了进来,再扣好扣子,“合适合适,有这件足以过冬了。红梅啊,你和桂芝来我灶上做饭,老四回来得早正好赶上做晚饭,就一大家子吃顿团圆饭吧。“   “好,妈你和桂芝准备蔬菜,我回家把冰箱里的肉和鱼拿过来。”红梅说着就赶紧回家拿东西去了。   桂芝和肖燕仍然互相不理会,但桂芝心情好,也不会给肖燕脸色看,赶紧去菜地了。   喜子见乐乐、大毛、二毛在门前玩,说:“你们三个臭小子过来喊四叔,四叔就送你们好东西!”   听到这话大毛跑得最快,乐乐和二毛紧跟在后,三个齐齐站在喜子面前,“四叔好!”   喜子从包里找出好些书,还有小飞机、小汽车、小篮球,另外还拿出十几包零食。   “来,你们挑自己喜欢的。”   喜子说完从另一个包里翻出两个布娃娃,给一个如如,给 一个妞妞。   乐乐三个在挑东西呢,乐乐手快,迅速拿走了小飞机,然后再慢慢挑了两本书书和两包零食。   大毛、二毛看花眼了,见乐乐把最好玩的小飞机拿走了,他们没办法,只好一人拿个小汽车,一个拿小篮球。   二毛把剩下的书都抱屋里去了,零食只拿一袋。大毛压根不看书,把剩下所有的零食搂在怀里。   福子见大毛搂最多的零食,直摇头,“大毛这孩子,爱吃爱玩爱打架,就是不爱看书。”   喜子见大毛那模样乐了,“他才多大点,不爱看书多正常啊,咱们这么大连自个儿的名字都不认识呢。”   喜子见他大哥在那儿陪爹说话,他也凑了过去。   “大哥,军军这回又得年后才能回家,我去看过他几回,还挺好的。不过他们店里好像换老板了,不再是那个叫玉珍的,具体事情军军也没跟我说,他只说新老板对他们也还不错。”   苏醒点了点头,这事他还真不想提前跟红梅说,怕她担心,等年后军军回来了再细问吧。   红梅拿了鱼和肉过来,桂芝也弄了满篮子的卷心菜和大蒜、菠菜等。除了肖燕和她妹妹在带着如如玩,其他女人们都进厨房去了。   男人们就在门口聊天,喜子听福子要当队长了,挣得比他多得多,心里有些痒痒的。之后又听说三哥庆子卖树苗挣了八千多块,地里还有三千多棵苗子没卖,喜子听得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爹、大哥,要不年后我也在家里干吧,我在外面不着家,还没你们在家挣得多,这不是白忙活么!”   肖燕听了连忙过来细问怎么回事。   福子嘴快,一股脑儿把庆子种树苗发财的事说了,当然也很开心地说自己要当生产队长了,活儿轻松工资高,关键是还管着一百号人,算得上是个小领导了。   肖燕一时听傻眼了,原来他们在家都挣了大钱啊!只有她和喜子还在原地踏步。   年初她带着妹妹进厂,结果没干两个月就离厂了,在外面搭棚卖女装,挣也能挣,一个月有三四百块的净利润。   但是姐妹俩一平摊,每个月也就两百左右,比以前在厂里拿一百五的工资强是强一些,但也没强多少,因为做买卖很操心,还压货,姐妹俩累得够呛。   肖燕当然也心动,但没喜子那么急躁,说:“喜子你别急着做决定,等吃完饭后咱们听听爹妈和大哥大嫂的意思。”   苏醒在想,他们俩要是留在家里干倒也行,可现在没地包了呀,就他们自己小两口的田和地有点少。再说了,他们自己的田地以前就包给了庆子,而且说好了一包就是五年,这才过两年呢,到时候商量可别吵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全家十五口人到齐了, 还另加一位肖燕的妹妹肖琴,总共十六人。   大人围坐大圆桌, 小孩子围坐小方桌,跟过年似的。   吃过饭后,喜子又兴致盎然地说起他想留在家里干,这样能和一家人在一起, 还能挣更多的钱。   大家都在给喜子出主意,红梅却细心地发现肖燕的妹妹坐在角落里不太开心, 肖燕在那儿跟她说着什么。   红梅以为是大家冷落了肖琴才让她不开心的,就走过来说:“肖琴妹妹,刚才一家人只顾着吃喝胡侃,对你招待不周, 你可别放在心上。”   肖琴不好意思地摇头,“大嫂, 你们对我挺关照的, 我……”   肖燕见妹妹有些说不出口, 她替妹妹说:“大嫂,喜子不是想留在家里干么, 这样我和妹妹就不好再去卖女装了,我妹妹她是想到以后又得在老家呆着心里不痛快, 她喜欢在外面。”   红梅明白了,其实她挺理解肖琴想法的。在她老家,和爹妈一起种地,里里外外干活不说, 还受爹妈约束,另外也要照顾两个弟弟,将来嫁人也是嫁在周边,感觉一辈子都得过穷嗖嗖的日子,她肯定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红梅突然想到让肖琴从这里带种子回老家让她爹妈种树苗,可瞬间又想到喜子说那里四周全是山,东南西北往任何一个方向都得爬山出去,这样一来种了树苗也运不出去,不会有人去那里买树苗的。   红梅也不好多说别的,肖燕远嫁了,肖琴肯定是要留在她爹妈身边的,她爹妈这回估计绑也要把二女儿绑在老家。   “燕子,你爹妈当初是很乐意让你妹妹跟着出来,还是不乐意?”   肖燕急道:“当然是不乐意了,生怕她和我一样在外面跟小伙子跑了。当时我发誓说看紧着她,不让她和任何男性接触,只不过是想多挣点回家我爹妈才同意的。她现在也有十六了,我妈早在信里说让她年后跟我一起回娘家,家里想早点给她订个人家。”   在旁的肖琴顿时就流起眼泪来,“姐,我不想嫁给咱那里的人,都太穷了。咱们小时候也是穷怕了的,你忍心让我过那种日子?”   肖燕也为难,“可我答应了爹妈,年后送你回去,我……我不能……”   这时喜子过来了,说:“琴琴,你别愁,我厂子里有一个年轻小伙子就是你家那块的,同一个县,等年后我们一起去你家,让你和他见个面,如果相中了,以后你还是可以同他一起出去找活干的,他在厂里和我工资一样高,不会让你受穷的。”   肖琴乍一听有这么个小伙子,心里好受多了,红着脸问:“他……他长啥样,性格好不好?”   喜子大笑,“到时候你见了就知道了,反正是个挺踏实的小伙子。”   安抚好了肖琴,喜子和肖燕该考虑自己的事了。如如现在也有一岁半了,再过半年如如就得跟着他们小两口过,到底是带深圳去上幼儿园,还是在家里顺便种些树苗,他们拿不定主意。   他们小两口一会儿看看公婆,一会儿看看苏醒和红梅,想听听他们的意见。   方荷花当然希望他们在家,说:“福子你托关系让喜子进铜矿,燕子就带着如如种树苗,挺好的。”   苏醒说:“妈,他们的田地都包给庆子了,说好包五年的,这才两年……”   庆子听了忙说:“没事没事,我还给他们就是了,二哥把二嫂包来的三亩地给了我,我也差不多够种了。要我说,种树苗比去外面好,种树苗比种稻子和种棉花都轻省,只需撒种、移栽、除草、施肥,种棉花还得整个下半年摘一波又一波忙得得。稻子更不宜多种,价钱便宜不说,除了撒种、移栽、除草、除虫、施肥,还要割、收、晒,种种自家吃的和交公粮的就足够了。树苗多好,放在地里不需费啥事,有人来买挖走就是。”   肖燕忙说:“那我就在家种树苗吧,我和喜子也有两亩四的田和一亩二的地呢,种一亩水稻足够了吧,其它的全种上树苗!”   苏醒见庆子大大方方地把地还给喜子,还劝喜子留在家,腊梅也没有啥不高兴的,他算是放心了。   这时方荷花又说:“让福子帮喜子托关系进铜矿,现在到处都没地承包了,喜子不可能和燕子两人合起来种那点地吧,进铜矿当工人好,工作稳定工资也高,听说干满三年就算正式的,以后只要不辞职老了能拿退休工资的!”   桂芝心里顿时就不痛快了,“妈,福子虽然被选上生产一队的队长,但还没上任就让他去找关系,领导会怎么看他,以为他动不动就往里面塞人呢,要是突然说不让福子当队长可咋办?”   肖燕一听,憋了一口气,她就知道二嫂会反对,谁叫她们俩不对付呢。   福子也尴尬了,他也不想看领导的脸色,毕竟还没上任。但为了自己的亲弟弟,他也愿意出这个力,可桂芝一反对,他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他真怕和桂芝吵架,每次吵架伤身又伤神。   喜子见二嫂反对,忙说:“那……那就算了,二哥也不容易,才混上个队长可别让领导对他有意见,我和燕子再商量商量,像往年那样出去也行。”   肖燕没说什么,脸色明显不好看。   桂芝脸色更不好看,她心想,她和福子又不欠老四一家的,凭啥福子还没上任就为他们费心,要是坏了福子自己的好事岂不是太亏?   方荷花坐那儿尴尬了,她两次提起这事,也是希望儿子们都好,并没细想这事对福子有啥不好,总觉得他现在有出息了,这种事应该不难办。   没想到被桂芝一口给否定了。   这时苏保国插了一嘴,“老二,你在那里也干了一年半,从建采矿场到现在采矿,应该认识了不少人也非常了解铜矿里的情况,想进去当个普通工人难不难?”   福子想了想,说:“当普工的话……应该不难,托托关系或许能进。但是喜子他……他干得了普工的那种活么,采矿这活可不轻松。以前我算是技术工都不轻闲呢,他肯定是想进去跟个师傅学学测量、搭采矿架子啥的,铜矿里搭架子的全是以前学过木工活的,工资比普工高不少,就是……这方面的人员已经满额了,如果想进就得找大领导……”   至于能不能帮上喜子,福子也没信心,何况桂芝还不同意。   苏保国没说话了。   大家都沉默着,气氛很尴尬。   苏醒咳了咳,说:“这事不急,慢慢商量。红梅,你不是说今晚《红楼梦》重播么,咱们都去看吧。”   说起《 红楼梦》,一家子都兴奋起来,各自回屋看电视去,方荷花和苏保国当然是去喜子的屋里看,他们小两口才回来嘛,一起看看电视,顺便聊聊他们在外面的事,老两口爱听。   红梅和苏醒领着俩孩子回到家,也是急忙打开电视。   看着看着,苏醒突然说:“红梅,咱们年后不是要招不少工人么,咱也弄个生产队长和……和运输队长吧,让成栋和冬子当队长,他们俩为咱家干了一年的活,任劳任怨,虽然只有三块五一天,却从来没嫌低过。我觉得升他们为队长不但能留住他们,他们还会更卖力,把咱作坊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干。”   红梅听得云里雾里的,“你不是在看电视么,脑子里咋还想着这些?”   “你没瞧见么,福子自从选上生产一队的队长,他和桂芝多高兴,你说这样福子以后在铜矿能不尽心?以前他多懒的人哪,现在你瞧,完完全全一个干劲十足的奋斗青年嘛!”   提起福子和桂芝最近的状态,红梅笑了,“确实,你就让成栋和冬子也当咱作坊的队长吧,给他们涨涨工资。”   苏醒点头,“工资肯定要涨,当队长当然要比别人工资高一些才行。要不……让喜子也来咱作坊干?”   红梅一惊,“啥?让喜子来咱作坊?”   红梅哼哼直笑,“你呀,想一出是一出,就咱这作坊还没开始生产呢,谁知道效益好不好?不好的话,你让喜子跟着喝西北风啊。再说了,喜子未必能看得上咱作坊。”   “喜子怎么可能看不上咱作坊,有他帮着干多好,亲兄弟会更上心,比如让他跑销路,肯定没问题。要不我现在去找他说说?”   红梅吓得连忙站起来,“可别!你急啥呀!”   “怎么了?我这不是……想拢个人么,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兄弟。咱们本来就愁人手不够,到时候凑不够人手就麻烦了,现在喜子回来了,我怕他找着别的活就拢不回来了,我得早早下手啊。”   红梅坐那儿眼睛盯着电视,很冷静地说:“我不同意。”   苏醒好奇,“为啥,你不也愁找不到人么?”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本来你们亲兄弟处得挺好,可别弄到一块到时候闹起别扭来。你去找喜子,哪怕喜子心里看不上,嘴上还不好说呢,你就别为难他了。”   苏醒还真有些搞不懂红梅怎么想的,喜子多好相处的人哪,红梅咋就不同意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红梅不同意苏醒拉喜子入伙, 苏醒也不好自作主张,这事只好先晾着, 等过完年再说。   第二天庆子带着腊梅去医院检查,果真是怀了孕,方荷花硬是拉着腊梅进她的厨房,开小灶给腊梅做了不少好吃的。   方荷花还嘱咐庆子, 如果腊梅像红梅当年那样反应严重,可不能让腊梅做饭, 让庆子不仅做饭而且要家务全包。   庆子想到自己要当爸了,高兴得睡觉都要笑醒了,当然是一百个乐意。   红梅把这喜事告诉河对面的秀梅,没想到秀梅也怀孕了。秀梅的闺女月月已经有四岁多了, 前段时间秀梅去申请要二胎,得到批准后就取了环, 才两个多月就怀上了。   红梅帮秀梅和腊梅算着日子, 她们俩预产期前后只相差一个星期, 很有可能同一天生!三姐妹都高兴,这几天时常带着孩子凑在一起玩, 还拉着各自男人一起去娘家玩了两天。   娘家现在也有了大楼房,他们三家带着孩子去也能住得下。   接下来各个小家庭都是忙着做新衣服买新鞋, 置办年货。   因为肖燕回来了,方荷花不用天天带着如如,终于可以撒开手干些活。她和苏保国打了不少糖块,还打了豆腐, 分给四个儿子,自己只留一点,这样四个儿子家都不用忙乎做这些了。   紧接着她又把老木找来,把她养的那头猪给杀了,像往年一样,四个儿子前后忙乎着抓猪,妯娌们洗洗涮涮,最后每家拿十五斤肉过年,方荷花只收他们十斤猪肉的钱,另外五斤算是送给儿子儿媳的。   婆婆这么大方,儿媳们也不好小气,她们或多或少都给了方荷花一些年货,这样方荷花就不用去街上买了。   大年三十晚上,仍然是苏醒掌勺做年夜饭,方荷花照样给每个孩子二十块压岁钱,然后儿媳们把养老的钱与粮等各类东西全都交上。   方荷花感慨道:“哟,要不是看着孙子孙女都大了,这一年一年地过真是感觉不出来,好像这些年没啥变化似的。”   苏醒往他妈身旁一凑,笑呵呵地说:“妈,怎么没变化,我要办作坊了,福子要当生产一队的队长了,庆子种树苗挣大钱了,喜子不想出去混了要回家干,这变化多大呀!”   红梅连忙补上一句,“还有,腊梅怀上了,家里要添丁啦!”   苏保国滋润地喝着小茶,说:“是啊,变化大着呢,日子越过越好。孩子他妈……哦不……现在应该叫娃儿他奶了,瞧,咱俩额前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方荷花捋了捋头发,“我可没白多少,倒是你白了一大片,不经老。”   不过方荷花现在心思不在这儿,她说着就拉起腊梅的手,“腊梅呀,你好好养胎,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顺顺利利生个大胖小子,这样咱家就有四个孙子两个孙女,圆满得很!“   肖燕在旁嗑着瓜子,这一听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疼得呲溜一下嘴。   喜子侧过脸来瞅了她一眼,心想她嗑个瓜子怎么也能咬到自己。   肖燕心里不痛快,本以为婆婆会盯着她,要她生个儿子,她还着急啥时候取环呢,怕婆婆催得紧。结果婆婆压根没在意她的事,而且连几个孙子几个孙女都算齐乎了,这是根本没想到她还没有儿子!   这比催生还严重,婆婆这是完全忽视了她吧!   不过桂芝在一旁听得挺欢喜的。   肖燕借口说如如困了要回自己屋,就早早走了,其他人只好跟着散场,各回各家看春节晚会。   *   一九九零年,正月十六。   福子第一天上班回来,兴奋异常,因为矿里给所有员工发了红包。他是队长,有一百,普工也有五十。   福子不仅因领了红包高兴,还带回一个好消息。   他见桂芝在那儿喂着怀了崽的母猪,上前扯着她的胳膊说:“还喂啥母猪呀,你快进屋,我有话跟你说!”   桂芝见他兴奋成那样,也一脸欢喜地跟着进屋。   “有啥大好事啊?”   “桂芝,矿里每天两千多号人进进出出,但买东西极不方便,领导就说腾出三间小屋开小卖部,每间小屋一年的租金是三千六,只许员工家属开。明天开始报名,谁报的早归谁,只有三个名额,你去开小卖部吧!之前错过了承包大食堂,现在小卖部的事可不能再错过了!”   桂芝的笑容瞬间没了,根本没有福子预想的惊喜。   “一间小屋多大?怎么租金那么贵!我不会做买卖,哪能挣到钱?”   “一间小屋也就十五六平方米吧,三千六很贵吗?”福子还真没细想过。   “才十五六平方米,当然贵啦!一年三百六还差不多!你仔细算一算,月租金三百是吧,那么个小店每个月能挣三百顶天了,可这三百全当租金交了,自己挣啥?”   福子琢磨着说:“一个月应该不止挣三百吧?”   “哪怕能挣六百呢,那我也只能拿到三百,一年挣个三千六。我一年养猪都差不多两千块,何况今年还打算把咱一亩八分地种树苗,按庆子那收成来算,光种树苗也能挣个三四千,加起来好六千块了!另外几亩田我还要种稻子和棉花,棉花也能卖个千把块吧。你算算,是开小卖部划算还是我在家干划算?”   福子这一细算,“哟,如果你种树苗也能像庆子种的那么挣钱,你一年到头的收入七七八八加起来能有七千呢,比我挣的都多!”   “可不是!”桂芝接着出去喂母猪。   福子跟着出来,“可是开小卖部轻松啊,你种这么多还养猪多辛苦。”   “再辛苦我不也熬过来了,去年你在家干了几天活?你每个星期只有一天假,一年到头就那么几十天,我也没少种一分地。开小卖部也不会轻闲,进货卖货理货,中午我都没法回家给孩子做饭,也没法接送,全让嫂子一人管着也不好,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孩子还是要自己管的。”   现在福子没话说了,孩子确实重要,小卖部星期六也要开的,而且每天不到天黑估计回不了家,这样照顾不到孩子可不行。   以桂芝的话说,小卖部租金太高,一年忙到头未必能挣多少钱。   福子败了兴,回屋给孩子收拾书包,而且把每本新书都要用报纸包得好好的,明天要正式开学上课了。   桂芝喂了猪就去做饭,福子包好了书越想越觉得小卖部不租太可惜。   他寻思了一阵跑去找喜子和肖燕,把这事说给他们听了。   喜子听了倒想租,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开小卖部的都是女人吧,我一个大男人行么,就怕顾客不爱进来买东西。”   肖燕连忙说:“我可以去开小卖部呀,你在家种些稻子和树苗,三亩多的田和地,也够你种的。”   喜子被点开窍,顿时叫了起来,“这个主意!”   他知道开小卖部看起来不打眼,其实挺能挣钱的,守着两千多人的矿,只有三个小卖部,生意肯定好。   喜子高兴地搭着福子的肩膀,“二哥,这么好的机会你给了我,到时候挣了钱我给两个侄子大红包。”   福子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突然,喜子想到什么。   “二嫂她咋不去开小卖部?”   “我跟她说了,她不爱去,开小卖部照顾不到孩子,不像如如小不用上学,现在还是妈带着。大毛二毛中午要回家吃饭还要接送,这全得靠桂芝,我要上班顾不上。另外,桂芝也怕开小卖部没有在家干挣得多。”   肖燕忙说:“我要求不高,只要每月能挣上两百就足够了,我在外面卖女装也只能挣这个钱。”   喜子也为肖燕高兴,“燕子你算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了,你在外面卖女装,现在回家开小卖部,都是买卖的事。”   肖燕赶紧给福子递上一包好烟,“二哥,这事可真谢谢你了!”   ”有啥好谢的,都是自家人。“   聊了一会儿,福子边抽烟边回自己屋,桂芝已经把菜端上了桌。   “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在喜子屋呢,你不愿开小卖部,但这个机会可不……”   福子还没说完,桂芝嚷了起来,“你是打算让肖燕去开?”   “咋了,喜子是我亲弟弟,燕子是我弟媳,领导说但凡是自己家里近亲都行。这么好的机会,才三个名额,给喜子和燕子多好,你没法干难道把机会拱手让人?”   桂芝绷着脸说:“你可以给腊梅呀,还可以给……给晚霞和玉芬,为啥偏要给她?”   “近亲近亲!堂嫂不能算的。腊梅才怀孕,连家务都不让干了,她哪能去开小卖部,等生了孩子还要喂奶,没个一年都腾不出手。”   桂芝气不顺,给谁都不许给肖燕!   她的男人带来的好事,怎么能让自己讨厌的肖燕占了便宜呢!   可又不好大声吵吵,怕公婆听见。   桂芝直接把筷子一摔不吃了,还跑去把福子的衣服全掀地上去了,这是她刚才从屋外收进来的。   她家是不拖地的,这一掀,衣服全脏了。   福子赶紧过来拾,可是已经沾满了灰。   “你这是干嘛,脏了不还得你洗?”   桂芝恼道:“我洗个屁,你自己洗!”   恰巧红梅来这里找腊梅,她端来了一碗排骨汤,想给腊梅补补,没想到听到桂芝和福子在吵架。   她本不想掺和,可桂芝又乱扔东西,把一双福子的脏鞋扔了出来,而且扔到了红梅的脚下,差点把红梅拌倒,排骨汤也撒出了一些。   福子瞧了赶紧跑出来,“嫂子,没砸到你吧?”   “我倒还好,差点毁了我的排骨汤。你和桂芝吵架了?”   福子气哼哼地说:“她发疯呢!”   桂芝火气冲天地跑出来,“你不仅发疯,你还癫狂了呢!”   “桂芝,你们这又是咋了?”红梅问。   桂芝实在不想让大家知道她生气的缘由,只好找借口说:“我每天忙得要死,不想给他洗衣服洗鞋了,让他自己洗,他还跟我吵,女人怎么了,女人就该伺候男人啊!”   福子听得莫名其妙。   桂芝进了屋,又是一阵乱扔乱砸!   福子跑进去直跳脚,“你到底想怎样?”   “把你说的话给收回来!”   福子明白了,这是要他去跟喜子说不能开小卖部,可话都说出来了,怎么收回?   “严桂芝,我跟你说,收不回来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没法收!”   红梅更是晕乎了,根本听不明白,什么收回不收回的。   她也懒得管,端着排骨汤上楼。   她才上楼就见喜子要下楼,肖燕却拉着他说:“你别下去,这个时候咱只能装傻,要是大家都知道二嫂为这事吵架,肯定说她小气。你是为二哥好,不想让他受二嫂的气,可最后只会让二嫂难堪。”   喜子想想觉得这话有道理,只好回屋去,可是心里不是滋味,有些坐不住。   红梅把汤端到腊梅屋,“腊梅啊,赶紧来吃排骨,喝排骨汤!”   腊梅高兴地接过来,“还是大姐好。大姐你刚才过来听见了没,好像二哥和二嫂在吵架。”   “听见了,但听不懂在吵什么,你吃你的,管那么多干嘛。”   腊梅咕哝地喝着汤说:“我也听不懂。” 第一百三十八章   桂芝和福子吵架吵到深夜, 喜子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第二天,福子好像赌气似的, 一大清早从喜子那儿要来三千六百块,他饭都没吃就上班去了,跟领导报了名,说自己的弟媳想开小卖部, 还把三千六的年租金给交上了。   傍晚回来,福子见桂芝虽然绷着脸, 但没昨天那么不依不饶。   福子一脸嘻笑帮忙做饭,“怎么,想通了?就是嘛,你不愿干给自家妯娌多好, 这个机会可不是天天有的,燕子也会记你的好, 你们俩就可以和好了不是?”   桂芝朝他翻了个白眼, “我才不要她记得我的好呢。要不是喜子来找我, 说以后挣了钱给咱们一成的利润,这事可没完!我也知道喜子所说的一成利润也是随他们自己的心意给, 咱不可能知道他们到底挣多少钱,但喜子这份心意我还是领了。不像那个肖燕, 知道什么好歹!”   其实这是红梅给喜子和肖燕出的主意,昨天傍晚喜子坐立不安,他知道红梅给腊梅送汤过来了,就去隔壁屋找红梅。   红梅得知了详情, 就给喜子出了这么个主意,还叫喜子以后没事就帮帮桂芝,桂芝一个人种田种地还养猪照顾孩子,真的很辛苦。   红梅还嘱咐他,叫他别说这是她出的主意,如果桂芝知道是她出的主意,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喜子一一听了进去,今天上午就来找他二嫂了。   桂芝对喜子可没有什么不满,喜子来找她说给一成的利润,桂芝哪好再拉着脸。   现在福子回来了,她也不好再找福子吵着说要收回让出小卖部的事。   这会子桂芝在炒菜,福子一边烧火还一边忙着递盐递酱油。   “燕子心里肯定也记得你的好,只不过她不好意思主动……”   福子这话还没说完呢,肖燕过来了。   “二嫂!”肖燕红着脸叫桂芝,“我……我今晚烧了几条鱼,就……就端来两条。”   桂芝瞧了瞧肖燕端的两条鱼,煎得挺好。在桂芝看来,肖燕主动示好,那可真是破天荒了,不过桂芝也知道,要不是把小卖部让给肖燕开,她能有这个好心?   但人家好歹来示好了,她不可能把人家轰出去,就“嗯”了一声。   “哟,我最喜欢吃煎鱼了。”福子赶紧把鱼接过去,腾进自家的碗里,然后把空盘子递给肖燕,还端把小凳子过来,“来,坐会儿。”   以前肖燕根本不可能进桂芝的灶屋,更甭提坐下来说话了。   但现在受了人的好处,那就大不一样了。   肖燕果真坐了下来,桂芝见了还真是吃惊。   “二嫂,现在喜子在家种稻子和树苗,能帮衬帮衬你了,你的田地比我们的多,平时还要接送孩子上学,以后喜子轻闲了些就帮你干干活。喜子说了,明天他去犁地,顺便把你家的也犁一下。“   桂芝一听,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喜子答应给一成的利润,现在又要帮她干活。   本来她不想理会肖燕,可这会子也忍不住了。   ”犁地这活累着呢,喜子以前也干得少,这不……不太好吧。“   肖燕见桂芝搭话了,立马一脸笑容,“没事,喜子说他会干,也就是费两三天的功夫。二嫂你多不容易呀,一个女人还要犁地,咱村里还真没人比得上。”   桂芝脸色微红,“嗨,这也没啥,你二哥不是要上班么,我……我犁得也不怎么好。”   肖燕紧接着说:“二哥上班忙,每个星期才一天假,以后喜子多帮帮你,节假日我也可以帮忙打打猪草啥的。”   桂芝惊讶地看着她,肖燕要帮忙打猪草?铜矿每个星期天停工,小卖部肯定也没事能休息一天,肖燕可别嘴巴随便一张,到时候兑不了现。   桂芝顿了顿,说:“打……打猪草就不必了,你还要带如如呢,平时妈带着也不容易。”   肖燕知道桂芝不相信她真的会打猪草,她没接话,就站了起来,“二哥二嫂,我回屋吃饭去了,以后家里有啥事要我和喜子帮忙就吱一声。”   “好嘞!”福子笑眯眯地应着。   肖燕走后,福子朝桂芝得意地说:“瞧,我这个主意多好,反正你不愿开店,现在给了燕子,你和她就和好了!”   桂芝瞥他一眼,“人家受了你这么大的恩惠,不得表示表示?不过倒也难为她了,敢进来找我说话,也不怕我给她一张冷脸。”   “就是嘛,以后你们妯娌不要再跟仇人似的,和和睦睦多好。”   桂芝把菜装盘,说:“看吧,看她是一时心热还是真的能帮帮我,要真心想跟我和好,难道我会卖大不理她?”   福子听着桂芝这话心里舒坦,出来喊着,“大毛!二毛!快过来吃饭,有鱼吃,是你四婶煎的!”   接下来三天,喜子一边干自己的活一边帮着桂芝,把地都犁好了。想到还有几天才能撒种,他就和肖燕、肖琴带着如如回了一趟四川。   在四川住了四天他们可没少忙活,把肖琴的婚事都定下来了,就是喜子以前厂里的那个小伙子。肖琴和那个小伙子打算在家再住个十几天就一起去深圳。   肖燕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妹妹对亲事挺满意,她这个当姐姐的心里自然也舒畅。   再回到苏家河,喜子忙着撒种,肖燕则忙着布置小卖部,然后去省里进货。   到了星期天,肖燕还真牵着如如一起打猪草,还帮忙切猪草。   方荷花见桂芝和肖燕并排蹲在屋前切猪草,还以为看花眼了。虽然腊梅告诉了她这件事,但她真没想到肖燕能拉下脸来。   嗯,这个肖燕得了好处也知道帮帮桂芝,倒也不是个白眼狼,哪怕是为了利头,但至少她心里知道好歹。至于对她以前种种不满,方荷花觉得也该放下了,以后还是要催她生个儿子的,也要帮忙带个两年。   方荷花回屋揣了两个煮鸡蛋,来找红梅。   她把煮鸡蛋给乐乐和妞妞一人一个,然后坐下来帮红梅一起腌制大蒜头。   “红梅啊,我听腊梅说了,燕子能主动找桂芝和好,她和喜子也知道帮帮桂芝,这都亏了你,你这个大嫂当得好!想起往年的事,我也是当大嫂的,妯娌有三个,可我这个大嫂当得就差远了,到现在还和你三婶不来往。你和老大可得人疼了,我这个当婆婆的都看在眼里呢。”   红梅一边给大蒜头撒盐一边说:“瞧妈说的,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又没为这个家做多大贡献,妈你可别放在心上。对了,妈你可别跟桂芝说是我出的主意。”   “我知道,我没那么傻。”方荷花笑着说,“你除了腌大蒜头,有没有腌别的?”   “这个季节还真没啥可腌的,有这大蒜头就行了,早餐就着粥吃,味儿足!”   方荷花起身说:“我拿大玻璃罐腌泡了好些卷心菜,过几天就能吃了,甜脆甜脆的,我回去拿一罐给你。”   “妈,我自个儿去拿,哪能让你搬着送过来。”   红梅随婆婆一起来到老屋这儿,见肖燕和桂芝一起收拾着切好的猪草,也过来搭搭话。腊梅在楼上听见了,也下来凑热闹。   妯娌四个,可从来没这么热闹和气过。   *   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要种一些树苗,而且都是庆子之前带着大家一起去买的种子。   就连秀梅都不种老作物了,除了种一些稻子和棉花,其它的地全种树苗。   秀梅和腊梅怀孕的日子差不多,这些天身子也不好受。   红梅也猜着她身子不舒爽,过来看看她。   秀梅见了她姐就说:“姐夫最近忙啥,我知道他认识的人多,能不能帮彩霞找个好人家,她都快十八了,还不肯说人家,总不能到时候找个人家直接结婚吧。大家都订两年,她也得订两年,好看清男方啥样的人。昌盛就她这一个妹子,可不能糊糊涂涂嫁人。”   “哟,你自己身子不舒爽,还愁着小姑子的婚事。我知道彩霞的心思,她是想找个自己中意的人,这事急不得,而且过年时我听出她的意思了,你不是怀着孩子么,她想在娘家多待个几年,好帮你带大孩子,她是见你平时太辛苦了。”   秀梅一听,急了,“这孩子,这么些年没少吃苦,月月也是她带的,竟然还惦记着帮我带这个还未出世的娃,我这个嫂子当得不合格啊。”   “你也别急,回去我跟苏醒说,让他帮忙留意着,说不定能找个彩霞看中的人。”   “好,有姐夫帮忙我就放心了。对了,你家菠萝还有一个多月要收春果了吧?人手凑齐了没?”   红梅摇头,“还没呢,这几天苏醒不是忙着这事么。菠萝既可以做罐头给以前那个‘甜滋滋’厂供货,还可以做果汁,另外还要摘鲜果找贩子来收。菠萝春果收了,估计葡萄和桃也快成熟了,到时候更忙乎了。固定工人平时也只要十来个,夏季忙的时候就得四五十个了。”   秀梅听了都为她姐着急,“你们凑齐几个固定工人了?”   “八个,如果再找四五个也够了。最关键的其实还不是人手,是销路!不过苏醒也联络了不少销售点,就看到时候卖得咋样了。啊呀,我是来看你的,不是来说事的。走,我们出去走走,看看我山上的桃树,顺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嘛。”   “这个主意好,我好久没去你家山上玩了,估计桃树又长大了不少。对了,我还要看你家的葡萄和菠萝。”   “好,都看,菠萝个头可不小呢,再过一段时日好吃了。”   姐妹俩一路走着,见田里地里全是忙忙活活的人,也瞧见桂芝在那儿小心翼翼地盖着薄膜。   这时突然有一人嚷了起来,“红梅、桂芝,你们看,那大路上是不是乐乐和大毛?”   红梅扭头往大路上一看,咦,果真是乐乐和大毛!这俩小子不是在上学么,怎么跑回家了?   桂芝更是吃惊,扔下手里的薄膜就跑了过来,“嫂子,他们俩不会是犯啥错被老师赶回来了吧?他们俩可从来没自己回家过,这路上车越来越多,多危险啊!”   桂芝说着就着急地往大路那边赶,红梅让秀梅自己在那儿看菠萝,她也连忙跟在桂芝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男孩大了越来越调皮,乐乐和大毛以后要日常作~~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乐乐和大毛见他们的妈妈过来了, 立马冲进路边的地里乱跑。   乐乐和大毛是分头跑开的,别看他们短胳膊短腿的, 跑起来还挺快。   红梅不敢猛追乐乐,怕他摔着,就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守着。   桂芝心急,追着大毛一路跑。大毛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他妈妈, 一不小心被田梗绊了一跤,桂芝上去把他给逮住了。   幸好田梗上全是野草, 没摔坏哪儿,就是脑门有点疼。大毛故意揉着脑门大哭起来,装疼!   桂芝掰开他的手一瞧,见脑门就是红了一些, 没破皮也没有肿包,就知道他是装的。   “你快说, 到底怎么回事, 还没放学呢, 怎么跑回来了?”   大毛见装疼不起效果,只好委屈地说:“我不想扫厕所。下一节课是劳动课, 老师罚我和乐乐扫厕所,厕所那么臭, 我……其实是乐乐不想扫。“   “老师为什么罚你们俩?”   大毛瘪着嘴不说话。   “不想扫也不能跑回家呀,学校门是锁的,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大毛怕他妈打他,缩了缩脖子, 往旁边闪着说:“乐乐带我翻……翻围墙出来的。”   桂芝气得真想呼他一掌,但想到是乐乐带的,大毛顶多算是从犯,她咬咬牙收回了手。   “老师到底为啥要罚你们俩?”   大毛就是不肯说,其实是不敢说。   桂芝只好拉着大毛来到路边,“嫂子,你守在这儿没用,乐乐跑那么远去了。”   红梅很有经验地说:“桂芝你别心急,你假装要狠打大毛,乐乐准跑过来了。”   桂芝觉得这主意不错,她跑旁边地里一边找棍子一边大声骂道:“你个臭小子,在学校不好好读书,竟然学会逃课,还敢翻围墙,是不是还想拆房揭瓦呀,看我不打死你!”   红梅吃惊,这俩娃还干出这种事来!   大毛怕他妈真要打他,想跑,红梅双手抓住了他,“是不是乐乐出了馊主意?”   桂芝找出一根大粗棍过来了,乐乐也慌忙从远处跑了过来。   红梅从桂芝手里接过大粗棍,扬在手里狠道:“乐乐你快说,为啥要逃课,还翻围墙?”   乐乐不说,桂芝接话道:“老师罚他们扫厕所,嫌臭!“   红梅平时很少对孩子这么凶,但这回她觉得不凶一些,乐乐就没法管了。   红梅喝道:“犯啥事了老师要罚你们?”   乐乐还真没见他妈这么凶过,噘着小嘴不敢说。   大毛倒是见惯了他妈发火,猜着这回是要挨打了。   “你再不说,我就打断你的腿!”红梅把乐乐拉近一些,扬着大粗棍当真要打下去。   乐乐吓得往边上一跳,“我俩……烧……烧了老师的被子……”   “啊?”红梅恼了,一棍子打了下去,不过她没敢下狠手,棍子打在了乐乐屁股上。   乐乐疼得“啊哟”直叫。   桂芝接过棍子,要来打大毛。   这里忙着打孩子,路边已经有老师找来了。   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位中年男人,平时和村里人走得近乎,都认识的。   他走过来就诉苦,“苏成晖和苏成武这俩娃可把学校老师们害苦了!他们俩玩火柴不小心把一位老师晒的被子给点着了,点着了吧也不跟老师说,被子上的火又把教室旁边的自行车棚给引着了,要不是老师们齐上阵灭火,学校都要被烧掉!”   红梅和桂芝听得心里砰砰直跳,原来还不只是烧掉一条被子,这是要点着整个学校啊!   班主任又接着说:“火扑灭以后,我就罚他们俩扫厕所吧,一下没看住,他们俩还翻墙跑了!我怕他们不回家,跑丢了可咋办,只要过来看看。”   桂芝都快气得吐血了,她踢大毛一脚,“犯这么大的错误还嫌扫厕所臭?”   踢完还准备拿棍子打,被班主任给拦住了。   “你先别忙着打孩子,学校的自行车棚全毁了,一位老师的被子也烧焦了,这钱你们当家长的要出。”   红梅和桂芝连忙点头,“出,我们出!”   班主任对着乐乐和大毛说:“你们爸妈辛苦干活挣钱,你们调皮扔一根火柴,你们爸妈得干好些天才挣得回来呢!要是真把学校给烧了,烧着了人,你们爸妈怕是干一辈子都还不了这个债!\"   乐乐和大毛面对面觑着,心里也是怕怕的,他们俩真没想到扔一根火柴能惹出这么大的事。   班主任接着又说:“现在也差不多放学了,你们也不用再去学校了,吃过午饭,下午跟你们妈妈一起来学校吧,至于要赔多少钱还得听校长的。”   班主任叹叹气又摇摇头,走了。   班主任一走,桂芝拿着粗棍又要打大毛,大毛撒腿跑,桂芝跟在后面追。   红梅直接把乐乐摁倒,照着他屁股结结实实打了好几掌。   乐乐屁股上全是手指印,走路都疼,红梅直接将他扛回家,然后拎到苏醒面前。   苏醒手里正拿着扁担呢,听红梅把事情说完,他抄起扁担要打乐乐,被一人顺手把扁担挡了过去。   苏醒扭头一看,“军军,你怎么回来了?”   乐乐赶紧躲到舅舅身后去。   红梅没空管乐乐了,问军军,“你不是才去深圳没多久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在店里本来干得还不错,新老板对我们也挺好,可我听说玉珍姐离婚了就去看她。玉珍姐见了我就提议回家来开店,她不想留在那个伤心地了,让我也跟着回来,她没个帮手怕开不起来,我就跟着回来了。”   “玉珍离婚了?”红梅吃惊,她以为玉珍不想离婚的。   “能不离么,那个男人又找了一个,就把玉珍姐赶出了家,只给两万块钱打发了玉珍姐。玉珍姐在那儿租间小房子,住着也没意思,就想回来了。”   苏醒打岔说:“军军,你进屋跟你大姐说话,我做饭去。”   “好,辛苦大姐夫了。”军军进屋说。   “嘿,你这小子,在外面混着跟大姐夫也客气了。”   红梅和军军聊着玉珍的事,军军还说是玉珍让他过来打听铜矿的事,想在铜矿里开个理发店。   乐乐见他妈和舅舅忙着说话,就趁机跑老屋那里去看大毛。   大毛可惨了,被桂芝抓到后,狠抽了几棍子,腿都青了,走路一拐一拐的。   幸好福子不在家,否则还得多挨上一顿打。   不过这还没完,桂芝在做饭,让大毛在灶旁边罚跪。   方荷花和苏保国早被桂芝打孩子的动静吵出来了,过来口头教育大毛。   没想到见乐乐来了,他们就抓着乐乐一起教育。   方荷花和苏保国轮流说教,苦口婆心说得口水都干了,乐乐和大毛听得耳朵也麻木了。   不过他们心里也知道事情的轻重,以后打死也不敢玩火了。   到了饭点,他们俩终于得了解放,可以回各自家吃口饭了。   吃过午饭,苏醒带着军军去铜矿那边看看。红梅和桂芝带着孩子去学校,这次赔得可不少,六百块,一人赔三百!   光赔钱不说,还要赔不是!红梅和桂芝光说对不起都快说干了口水。   回来后,红梅见有三个妇人在她家门口,知道她们肯定是来问当作坊工人的工资情况。   红梅正急着要人呢,赶紧让她们进家坐。   “我这个作坊还差几个长期干活的固定工人,每个月两百块,你们看行不?”   要放在以前,两百块算很高的了,因为之前大家来干五十多天都只有一百八的工钱,另外二十算是福利。   现在因为铜矿工资高,她们对工资期望值也很高。在铜矿,当队长的是四百八,技术工三百二,现在连普工也有两百六。   而在农村里普通帮工的都只有三块多一天。   苏醒为了留住苏成栋和苏冬让他们当作坊的生产队长和运输队长,给他们提了大幅工资,从这个月开始给三百二的工资。   至于其他固定工人,红梅和苏醒商量着定下了两百的工资。因为作坊才刚起步,也不知到时候运作起来能挣多少,所以不敢定高工资。   之前找的八个人都同意这个工资,但这次来的三位妇人似乎还嫌少了点。   红梅可不敢随意提工资,因为之前八个人都同意了,不可能为了这三个人提高,就说:“你们回去好好考虑,我这作坊才开始干,工资不可能给太高。如果运作起来一切顺利,能挣到钱,肯定会给大家一定的福利,干长了还会涨工资的。”   三位妇人听到这儿有些心动了,但嘴上仍说在回家考虑考虑。   她们走后,苏醒和军军也回来了。   苏醒坐下喝口水,还递给军军一杯水,说:“要我说铜矿里没屋子租也不打紧,就在去铜矿的路上租间民房,大家上班都从那路上过呢。租间民房装修一下也挺好,租金还特别低。”   军军觉得大姐夫这个主意不错,进铜矿租金得好几千不说,还租不到屋子。在外面租间民房便宜还不受铜矿管,自由。   “嗯,回去我跟玉珍姐商量。玉珍姐说现在开店算我们俩合伙,挣钱了五五分的。”   红梅听了为他高兴,“军军可是长大了,现在也要当小老板了。”   “哦,对了,爹妈还让我问问,小东不是要中考么,可以报考中专、师范和农校,爹妈拿不定主意,他自己倒想考师范以后当老师,可当老师工资不高还很辛苦,让我来问问你们的意思。”   “小东自己想当老师?”红梅问。   “嗯,其实我也觉得当老师太辛苦,工资也低了些,养家糊口估计没问题,可想过上富裕的日子肯定难。”   苏醒忙插话道:“当老师怎么不好,咱们村小一个正式老师都没有,从师范出来的不是在县里小学就是在镇里中学,没一个回村小的。何况当老师体体面面的,工资也有一百七八十块。重要的是他自己喜欢,我觉得还是随他自己的意比较好。”   红梅也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让小东自己做主,毕竟选择职业是一辈子的事,不能以工资高低来定论。   “军军,我觉得你大姐夫这话没错,要随小东自己的意,他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你就把这话转告给爹妈,别逼他报不喜欢的。”   “也是,咱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要是出个老师也不错。”军军起身说,“我得回去了,你们也忙。”   出门时,军军突然问:“乐乐闯了祸,学校让赔多少钱?”   “一人三百!”红梅想起这事就生气。   “哟,我这个小外甥挺败家呀!” 第一百四十章   第二天, 那三位妇人又来找红梅了,不但她们仨都来了, 还带来一个人。   红梅很高兴,人手终于凑齐了,就带着大家打理菠萝和葡萄园,也好准备收菠萝春果了, 到时候做罐头和果汁同时进行。   因为春果种得不是很多,有这十二个人也够用了。   苏醒指导一下技术, 然后专门找销路。作坊的事主要由苏成栋和苏冬管着,红梅只负责管财务,就是记数、记账、算账、发工资等。   过了几天,苏醒帮军军租到了民房, 军军和玉珍就过来忙着装修。   因为只租三间房子,一间大的用来营业, 一间小的要做饭吃, 另一间是玉珍的卧房。   军军没地方住, 只能到他二姐秀梅家住。   红梅和苏醒一直忙着作坊,自家楼一直只有一层, 没来得及盖第二层。妞妞三岁半了,不肯跟爸妈睡, 要跟哥哥睡。   红梅本来想买张小床放乐乐房里,可妞妞不会盖被子,她也非要跟哥哥睡同一张床,红梅只好随她。   红梅寻思着年底赶紧把楼上盖起来, 以后让乐乐睡楼上去,等妞妞长大了跟哥哥睡可不好。   军军来到他二姐秀梅家,因为之前打了招呼,秀梅已经把楼上西屋收拾了出来。秀梅家楼房有四间大卧房,秀梅和苏昌盛一间,彩霞一间,月月一间,所以多出了一间正好给军军住。   秀梅的老公爹一直住在老屋,他眼睛越来越差,已经有一年多没下地干活了,平时没事就在老屋前晒太阳,或是和村里一些老人坐在一起聊天,过得也挺自在。   虽然他住在老屋,但一直和秀梅几人一起吃饭的。秀梅一直没打新灶,就用老屋里的灶,这样大家吃饭也方便,而且无论是秀梅还是彩霞做饭,每回都是把饭端到她们爹手上的。   军军来后,秀梅的老公爹颇不乐意,不过秀梅向来泼辣强硬,反正她该孝敬的地方也孝敬了,不管老公爹乐意不乐意,她都让军军安心住下。   军军还未满十八岁,也不懂老人的心思,二姐让住就住下了。   接下来大家都很忙乎,菠萝春果成熟,红梅家的作坊开始运作起来。桂芝有喜子帮忙种地,也轻快不少。   喜子跟着他三哥庆子学经验,种得还不错。福子在铜矿当队长干得十分卖力,他也挺会来事,很得领导的青睐。   肖燕的小卖部最是热闹,人进人出的,生意很好。腊梅怀着孕,没事跟她二姐凑在一起做做小衣服,织织毛线啥的。   军军和玉珍的理发店也逐渐步入正轨,由开始每天三四个顾客,到后来每天二三十个顾客,有时候烫发忙到夜里一两点。   到了四月中旬,理发店人手实在不够用,军军想找她二姐的小姑子彩霞去当洗头妹,还说顺便教教她手艺。   出乎意料的是,彩霞竟然答应了。   之前红梅想找彩霞来作坊,彩霞说家里忙都没肯来。可军军叫她去当洗头妹,她却一下都没犹豫。   不过彩霞来跟玉珍说了,她每天要上午十点才能过来,下午四点就得回去,而且周末两天不能来!因为她嫂子怀孕了,家里地里很多事都要她帮着哥哥一起干才行。   玉珍向来为人大方,不仅答应了,还开高工资,虽然霞晚来早走,还要每个星期休两天,但玉珍也说每个月给她两百二十块。   一天,红梅想换个发型,也想和玉珍聊聊天,就带着妞妞来理发店。   红梅和玉珍坐到一起,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军军站那儿顺便给她大姐剪头发。   这回红梅不想烫了,就说剪短一些,能扎马尾辫就行。没想到军军手艺还不错,把头发帘和发尾修得很有层次,也很自然。   红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还挺显年轻。   在一旁洗水池的彩霞也直夸军军的手艺好。   玉珍偷笑,然后小声对红梅说:“彩霞这姑娘看上你家军军了。”   红梅睁大了眼睛,再瞧瞧彩霞看军军的那眼神,八成是!   可军军还没满十八呢,她这个当大姐的从来没想过弟弟交女朋友的事。不过彩霞也没满十八,他们俩同岁。   红梅笑着说:“玉珍,你也可以再找一个了,总不能一人过日子吧。”   说到这事玉珍就心烦,她掏出一支女式烟出来,十分娴熟地点烟、吸烟、吐雾。   红梅都看傻了。   玉珍吸上几口说:“像我这样离婚的女人,谁看得上?”   “你别吸烟,肯定有人看得上!”红梅说,“你有手艺能挣钱,长得也不错,如今也才二十七的年纪,怎么看不上?你现在靠着铜矿做生意,肯定能认识铜矿不少人吧,让人给你介绍呗。”   玉珍笑着摇头,“你呀,不了解二婚女人的市场。再说了,穷的、干苦力的我也不能要啊,有钱的、当领导的又看不上我。像我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怕是只能当孤家寡人了。”   红梅不太认同她这种观点。   ”要说太穷的你不想嫁我能理解,毕竟你曾经过过有钱的日子,但干苦力的为啥不要,如果每个月能挣两三百的,也能养家啊。“   玉珍大笑起来,“红梅,你真有意思。现在连玉巧嫁的那个冯大全都进铜矿当技术工了,说是专门打眼,一个月三百多块。我总不能要嫁个和冯大全一样的或是还不如他的人吧,那我不是活回去了吗!”   红梅明白了,当年玉珍逃出去是想嫁个更好的,如今她哪怕是二婚,也想找个比冯大全强很多倍的人,以此来证明当年她的决定没有错。   可这完全是两码事,玉珍为啥非要证明什么呢。   红梅也不好当着军军和彩霞的面再劝她什么,接着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眼看快到了中午,铜矿食堂也开饭了,红梅寻思来都来这里了就进去看看肖燕买卖咋样吧。   一来到肖燕的小卖部门口,就见一群一群的人往里进,后来的人都快挤不进去了。三家小卖部几乎都这样,生意好到爆。   就这样肖燕平时还说每个月只能挣两百多,红梅是不信的,她可是做过小买卖的,知道小商品的利润很高,很多都是翻一倍卖的。   红梅也懒得进去了,反正也挤不进去,只希望桂芝不要看到这个景象为好,否则心里不好受。福子心大,也没做过生意,哪怕天天见这场景,未必知道肖燕能挣不少钱。   再者,这事是他揽的,哪怕知道肖燕挣得盆满钵满,他也不敢跟桂芝说的。   晚上,喜子跟肖燕商量,要把一成的利润给二嫂,之前说好三个月一给,现在是农历四月十八,正好到期了。   肖燕犹豫地问:“给多少?”   “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啊!”   肖燕为难了,“咱这三个月挣了一千五多,难道要给一百五?”   其实这三个月挣了两千一,喜子在家种树苗管不了小卖部的事,肖燕故意说少些,反正家里是她管钱,喜子只知道家里大概有多少钱,具体数目不清楚。   “当然要给了,说话要算数的。”喜子瞪着肖燕,以为她小气不想给。   “你想想,咱现在一个月能挣五百多,一年就能挣上六七千,要是二嫂知道了肯定反悔!她要是想把小卖部收回去自己开怎么办?”   喜子愣了愣,“二嫂要真想自己开,咱就让出来。这是二哥帮忙找来的店,当然得二嫂优先了。”   “不行,二嫂来开店,我干啥去?”肖燕不高兴了,“二嫂她那性子也不适合开店,她不喜欢给人笑脸,谁爱进店买东西?估计她也不会定价议价,如果她的东西卖得比旁边两家贵,怎么揽住客人。如果卖得太便宜,十块钱的东西人家说八块钱吧,说不定她就卖了呢。”   喜子斜她一眼,“二嫂哪有你说得这么楞,没做过还不会学呀!”   肖燕噘着嘴说:“咱就说每个月挣两百多吧,三个月给七十块就够了,我跟大嫂也是这么说的。要是咱多给,大嫂知道了还觉得我这人心眼多。”   喜子觉得太少,“怎么也得给一百吧,七十太少了。”   “现在是按一成的利润给,又不是随便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到了年底,咱给大毛二毛多些压岁钱就行,或是给二嫂包个大红包也行,在这之前就按每月挣两百这个数来。”   喜子也怕二嫂得知真实情况和肖燕闹起来,她们俩最近好不容易能说说话,还一起打猪草啥的,只好点头答应了。   他揣着七十块钱下楼,当他把钱交给他二嫂桂芝时,桂芝还高兴地给喜子倒茶。   桂芝心里虽然也猜着肖燕可能每个月不止挣两百,但觉得顶多也就三百多块吧,她可不知道人家实际每个月能挣七百!这事连喜子都不清楚,肖燕告诉他每个月挣五百多,那他就觉得肯定是这个数,从来没有多想。   这个时候菠萝春果也收得差不多了,新鲜的果子卖了两千块,罐头全被“甜滋滋”厂拉走了,收了四千多的货款。   但果汁还没卖完,这几天苏醒和苏冬拉着满满一大车货出去了还没回来,红梅还真是有点担心。   红梅一边拿笔算着账一边往门外看,苏醒出门三天了还没回来,红梅怕他在外面出事。   红梅忧心地在本子上乱涂乱画,根本没心思算账,而且这货拉出去也不知卖没卖,或是卖了什么价,她也没法算清这个账。   她寻思着,还是赶紧装个电话吧,如果以后总是联系不上人,像这样焦急地等着,真是叫人难受。   她想了想扔下笔,让妞妞去奶奶家玩,她骑上自行车就去了镇里打听装电话要多少钱。   恰好镇上有一家店在装电话,人家告诉她要三千六。   降价了!   红梅当场拉着装电话的人说她家也装,架线的工人答应她第二天来苏家河架线。   红梅骑自行车返回家时,见苏醒和苏冬在作坊门口!   她立马用力踩上几脚,直接冲到了苏醒的面前。   苏醒咧嘴,给了她一个大笑脸。   “红梅,全卖掉了,跑到第四个批发市场就卖完了,每瓶九毛,一分不少!”   红梅真想高兴地朝苏醒扑过去,可碍于这么些人在,她只好抑制心里的激动,站那儿傻乐。   苏醒安全回来了,货都卖光光了,她哪能不乐。   苏醒要和工人们一起卸筐,红梅就进作坊算账去了。   做果汁比做罐头少用很多新鲜的果子,他们总共生产了一万五千瓶,这么算来有了一万三千五的毛收入,除掉本钱,也净赚一万块呀!   加上卖鲜果和罐头的钱,就有一万五千多块了,去掉这三个月的工人工资,净利润也有八千多块。   这还是农历四月下旬呢,只收菠萝春果,还有葡萄和桃这两个大头,另外还有菠萝夏果、秋果、冬果。   看来今年不但能回本还有得挣,可以给大家涨涨工资了!涨到和铜矿普工一样的工资,每个月两百六,到时候就不愁难凑齐工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梅和苏醒很快要发达了,哈哈哈~~~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电话装好了, 红梅还买了分机,主机在家, 分机在作坊。这样不管是在家还是在作坊,都可以打电话接电话。   红梅付三千六的时候,苏醒瞧着牙有些疼,“好贵哟!”   “贵啥贵, 以后你出门在外,遇到有电话的地方就给我打一个, 这样我心里才踏实,一字值千金呢,三千六算什么。”   “哇,我老婆好大气!”苏醒过来一下搂住红梅的腰, 凑她耳边说,“我说的话一字真的值千金?”   红梅忍住笑, “现在?值个屁!”   苏醒毫不脸红地说:“那也要看是谁的屁嘛, 屁也有值钱的。”   乐乐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爸, 摇头又叹气地说:“唉,没救了。”   妞妞抱着电话机玩, 突然发言道:“屁都是臭的,还有值钱的?爸, 谁要买呀,我多放几个好不好?”   红梅简直要笑喷。   苏醒气得脸都绿了,“嘿,这俩熊娃!红梅, 咱进卧房说话。”   苏醒连拉带拽地把红梅拉进卧室。   红梅红着脸说:“你想干嘛,这……这大白天的?”   苏醒一愣,嗤笑起来,“你想啥呢,昨晚咱俩闹到半夜我还没个够?”   苏醒拿出一个盒子,放到红梅的手心。   红梅不好意思地笑了,看来是自己想歪了。她打开盒子一看,哟呵,金光闪闪的,好大一只金镯子!   “你花钱买这个干啥,我有银戒指呢。”红梅把戴着银戒指的手伸给苏醒看。   苏醒直接把金镯子给红梅戴上,“现在都流行三金,虽然咱结婚了好些年,三金补不上,一金还是要有的。秀梅早就有了,去年庆子挣了钱也给腊梅买了,难道就我小气?瞧,多好看!”   虽然红梅觉得黄金比较俗气,银饰更淡雅经看,但只要是苏醒送的,她哪有不喜欢的。   “这得多贵啊,多少钱?”   “不贵,九百多,不到一千。”其实要两千二,因为金价突然涨得厉害,苏醒怕红梅说他,故意少说。   红梅心一疼,好一千块就这么没了。   一天后,红梅把所有账目算清楚了,发现有一千二百多块钱的账对不上,苏醒几乎每次都是把口袋里还剩多少钱都跟红梅说得一清二楚的。   红梅明白了,金镯子肯定不止一千块。   洗衣服时她掏了一下苏醒外套的口袋,发现一张□□,上面写的两千二。   红梅好一阵肉痛,她仔细摸了摸镯子,这可不能丢啊,先戴个一两年吧,以后收起来,这么好的东西以后还可以留给儿媳或女儿的。   玉珍得知红梅家装了电话,还特意过来打了一通电话,是打到前夫的家里,也是她以前的家。   响了十几声,那边有人接了,如玉珍所料,是那个抢走她老公的女人。   “喂,谁呀?”电话那头问。   玉珍笑了笑,捏着嗓子娇声娇气地说:“我是谁?你……你不是玉珍?那你是谁呀!哟,华哥还真有能耐,每年换一个女人,这几年好换一打了。”   对方哑然,手里的水杯瞬间落地。   玉珍听到哐当的破碎声,满意地放下电话。   可放下那一刻,心里又空落落的,忍不住又掏烟,优雅地打着打火机。深深地吸一口,然后慢慢地吐雾,眼神迷离。   红梅坐近说:“这段感情……你也该放下了。”   玉珍点头,“从今天起,我要开始物色新男人了。”   物色?红梅暗笑,不管玉珍用什么词形容,只希望她以后能找个真心待她的男人。   转眼到了农历五月,要过端午节了。   红梅三姐妹和苏醒三连襟带着孩子们去了陈家村,桂芝和福子自然也带着孩子去镇上的娘家,只有肖燕和喜子在家,铜矿放假了,她的小卖部也没人,就在家带着如如。   方荷花和苏保国没有女儿,中午也没客人。早上倒是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了粽子和鸡蛋,中午直接吃剩的,懒得做。   方荷花坐在门口感叹道:“唉,我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每回过端午和中秋,别人家热热闹闹的,咱家冷清得很。”   肖燕甜嘴道:“我和喜子不是在家么,我娘家离得远时间久了就隔阂了,以后我既当你和爹的儿媳也当你们女儿吧。”   方荷花知道肖燕拿话哄她,但她也接话,“好,我和你爹也把你当女儿看待。我瞧着你和你二嫂最近处得不错,可要一直保持下去。女儿可是爹妈的小棉袄,最疼爹妈了,爹妈希望一家子和和睦睦,你应该做得到吧。”   “妈你放心,我肯定能做到。自从嫁进这个家我性子也改了不少,以前村里人见我和双子老婆打架,背后没少说我脾气差,现在大不一样了,个个夸我好性子呢。”   方荷花点点头,肖燕这话倒没说错,她确实在努力跟村里人处好关系,生意人嘛,很看重人脉的。   红梅的娘家这会子热闹,大家一会儿都围着灶台,一会儿又转移到餐桌上,然后又围着小桌吃零食喝茶聊天。   玉珍自然也回了娘家,她妹妹玉巧也带着冯大全和孩子们过来了,可能是玉珍现在离婚了,觉得见冯大全更尴尬,所以一直在红梅家凑热闹。   玉珍无心,可能和苏昌盛说话多了点,主要是彩霞和军军都在她的理发店干,玉珍又比较喜欢彩霞和军军,就和苏昌盛聊起彩霞。   秀梅向来泼辣又直率,她见玉珍和苏昌盛一直说话,她直接搬把椅子坐在苏昌盛旁边插话。苏昌盛大概意识到玉珍是个离婚女人,赶紧去找苏醒说话,不敢再多理会玉珍了。   玉珍心里不痛快,离婚女人咋了,跟男人说话都不行?   红梅也瞧见秀梅的举动了,玉珍回家后,红梅就批评秀梅,“你也真是,怀孕了醋性还那么大,玉珍啥人你还不了解么,她还能找昌盛啊?”   秀梅噘着嘴说:“你不是说了么,她打算好好物色一个新男人,在离婚女人的眼里,只要是男人估计她都仔细盯着呢。”   “瞧你说的,别那样看待离婚女人,更别这样看待玉珍。玉珍离婚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是她前夫见异思迁。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也帮着留意,好给玉珍介绍一个。”   秀梅在她姐面前只好妥协,“好吧好吧,看在你和军军都总说她好话的份上,以后我对她的态度稍微好点,不过她要再找昌盛说个没完,我可不会有好脸色。”   “你呀,把昌盛当个宝,玉珍还瞧不上呢,她不找干苦力的男人。”   红梅才说完,秀梅突然又说:“姐你也得防着点,姐夫不是干苦力的人吧,大家都叫他苏老板呢,可别被她拐了去。”   恰巧这时玉珍又过来了,她正好站在屋外,听秀梅竟然让红梅防着她,怕她勾、引苏醒!   玉珍顿时一阵钻心疼,离婚又不是她的错,为什么大家都觉得她会乱勾、引男人,连同村本家的姐妹们男人都不放心?   别人这么认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秀梅竟然也这么认为?她到底勾、引过谁呀!   玉珍没有进来,转身回家去,可是看见妹妹玉巧那双不自在的眼神,她又伤心了,难道自家亲妹妹也在担心,怕她会勾、引冯大全?   玉珍借口和她妈、玉巧说和顾客约好了下午理发,就早早拎着包出了门,来红梅这边大喊一声说她有事,就独自走了。   看着她打扮得时髦的背影,红梅知道她心里有多么难受。   玉珍在路边等车时抽了一支烟,寻思着以后还是不要过节回家,想家了平时回来就行,避开那个冯大全吧,这样妹妹也放心了。   红梅一行人快到傍晚时分才回到苏家河。   一到村口就见那儿围满了人,苏醒挤进去一看,双子和有子,这对兄弟出狱了!   他们俩被判了四年,但还差半年呢,可能是表现好提前出狱了吧。   苏醒直觉告诉他,这兄弟俩回来准没好事。这几年来,双子和有子的老婆都不跟苏醒一家人说话,不仅仅是因为她们跟肖燕打过架,更重要的原因是双子和有子坐牢的事。   以前做罐头缺人,这兄弟俩的老婆情愿穷的也不来,办作坊后也没见她们要来。只不过听说庆子种树苗挣了钱,别人从庆子那儿学了技术,她们又去别人那儿学。   现在双子和有子回来了,见家乡变化这么大,肯定蠢蠢欲动。但现在铜矿不缺人,不知他们兄弟俩回来打算干点啥,苏醒猜着他们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陪老婆种那么点地。   几天后,庆子跑来告诉他大哥,双子和有子打算在铜矿附近租栋楼房开个歌舞厅!   歌舞厅是啥玩意?苏醒只在电视里见过!   “他们哪有钱开?”   庆子摇头,“不知道,或许是在牢里结识了什么大哥,有人赞助一笔钱?”   苏醒仰头看了看天,说:“电视里演着呢,每回有什么乱事、脏事或打架斗殴的事,大多是从歌舞厅开始的。”   庆子哼笑,“那有啥,以前大家都喊你大哥呢。”   苏醒回头看他,颇有意味地说:“我不当大哥好多年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短短二十多天, 苏双和苏有兄弟俩就把歌舞厅开起来了,他们才不在意是否还留有装修味道, 只求早点开业挣钱。   其实也只不过简单装修,就是窗帘啊沙发呀珠帘啊弄得楼里挺像那么回事的。   歌舞厅虽然是以苏双的名义开,但挣的钱要上交一半给背后的大哥,因为在这里管账的是大哥派来的人。   这个歌舞厅一开起来, 立马掀起热浪,各个地方的人都往这里跑。   不仅铜矿工人下了班要来这里混一混, 就连附近的村民吃过晚饭也换身好衣服来凑凑热闹。   除了云桥镇的人知道有这么个歌舞厅,其它各个镇也知道,有时还有市里或县里莫名其妙的人来这儿消费。   因为歌舞厅这楼就在玉珍理发店对面,有一天她闲着没事带军军进来瞧瞧。   玉珍以前在深圳可是进过歌舞厅的, 可一进这里,她不禁笑了。这哪叫什么歌舞厅啊, 台上唱歌的土得掉渣, 唱歌跑调跑得都快找不着调了。   台下的人有打牌的、搓麻的、喝酒的、吃宵夜的、唠嗑的, 真正跳舞的没几个,也就那么几个小青年在那儿疯颠般乱蹦乱跳乱晃脑袋。   乌烟瘴气的, 玉珍还真受不了。   “军军,这楼上是干啥的, 不会有雅座吧,咱们上去清静清静,顺便喝点红酒。”   玉珍说着就要上楼,军军拉着她小声道:“听他们说, 这楼上是有钱人赌博的地方!”   “咦,这楼下不就是赌博的地方么,打牌的、搓麻的都有。”   “那叫什么赌博呀,输赢最多两三百。听说这楼上动不动上千呢,有时候还上万!但凡赢钱的人,都要给苏双交三成的服务费。”   玉珍可对赌博不感兴趣,麻溜地出去了。   回到自己的理发店,她见红梅和苏醒带着俩孩子来玩。   “哟,苏醒竟然也来了,还带了孩子,真是稀客呀。红梅,你这是领着全家人来理发的?”玉珍问。   红梅笑着说:“乐乐和妞妞头发都该理理了,军军,你帮他们俩把头发剪短就行,我和你大姐夫去歌舞厅玩玩。听村里人说这里的宵夜好吃,你大姐夫稀罕,想过来看看,好学一手回家做着吃。”   军军赶紧上前说:“你们在一楼玩玩就行,别去二楼,二楼是赌场。”   苏醒听着直摇头,“唉,这个双子也真是,以前在家里就摆牌桌,现在开歌舞厅了竟然还离不开一个赌。”   不过他以为只是像在老百姓家里的打牌或搓麻那种小赌,可不知楼上是在玩推牌九,下的注特别大,那叫豪赌。   红梅和苏醒一进去就头疼,太嘈杂了,他们俩面对面说话都要大声喊,否则根本听不见。不过很多人就喜欢这种热闹,越热闹越兴奋。   红梅点了宵夜,炒田螺和龙虾,一瓶啤酒。可能因为人多,点了半天也没人端上来。   苏醒有些坐不住,就一人上了二楼。二楼的门紧锁着,他敲了敲,一位面相凶煞身材粗壮的小伙子露出个头来,小声低沉地问:“你来干啥?”   “玩啊。”苏醒说。   “想玩多大的,身上没带够五千不能进场。”   苏醒惊了,这是至少要亮出五千块才让进啊。   苏醒心里不舒坦,老百姓才刚挣了些钱,不缺吃喝不缺衣穿可以好好享受生活了,但赌博算什么享受?   不行,他不能眼看着赌场破坏云桥镇的安宁。   他踩着步子思虑着下楼,小伙子关上门缝的那一瞬间,他身子突然一顿,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福子?   苏醒回头又来敲门,小伙子打开门缝露出头来,见又是苏醒不耐烦了,“没钱就别惦记着进来,这是死规矩,改不了。”   苏醒朝小伙子胸前推了一把,朝里吼:“福子,你给我滚出来!”   福子刚输了一千,这会子急得火烧眉毛,顿时听他哥一声吼,吓得手里的牌都掉了。   可输了一千,他想搬本啊。   “哥,等会儿,我再玩几把。”   苏醒恼了,要闯进来,那个被他推了一把的粗壮小伙子气得挥出拳头说:“你挺横啊,再喊我打烂你的嘴……”   小伙子那“嘴”字刚落音,苏醒一拳揍过去,把小伙子的嘴差不多打烂了。   小伙子疼得咧咧嘴,伸手一抹,牙齿被血染红了,嘴角也流出血来。   福子见他哥打人了,赶紧扔了牌说不玩了,他怕惹出事来。   其他赌客都起身,怒气冲冲地要过来围殴苏醒。   福子吓得伸开两只长胳膊忙赔不是,“我哥是来寻我的,不知道你们这些贵客都在呢,你们接着玩接着玩,我和我哥走。”   小伙子抹了把血要找苏醒血拼,福子已经过来了,猛拉着他哥下楼。   “我还没进去呢,你急着拉我走干啥,你打多大的?”   福子不高兴地说:“要不是你来惹事,我还想来几把,刚才我输了一……一千。”   福子心疼死了,两个月的工资是九百六,这不是白干两个月了么。   “输了一千?”苏醒气得伸手就扇了福子一巴掌,“以前你在双子家打牌我抓了你回来,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怎么现在还敢玩!”   福子心里理亏,可是挡不住脸被扇得疼啊。   “哥,你……你能不能轻点,我现在又不是小孩。我才来两回,上回没输没赢,但我见有个人一晚上就赢了两万块!两万块我不得挣个三四年啊,所以……”   哥俩正站在二楼与一楼之间的楼梯转角上说话,忽然听见桂芝的声音。   “嫂子,咱俩一起上去瞧瞧,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这都八点多了,下班好两个多小时了他还没回家!”   “好,咱俩上去,苏醒刚才上去了也不见下楼。”   福子吃惊,桂芝寻他竟然寻到这里来了。   “哥,我……”福子急得要哭了。桂芝要是知道他在这里赌博,不得和他吵个三天三夜呀,不把他胳膊腿的打断是不会罢休的。   桂芝要是一闹起来,两个儿子也跟着倒霉,作业要翻番的!   苏醒当然也不希望桂芝和福子闹起来,这转角之处不是有个窗户么,他把福子往窗台上一推,福子立马明白了,慌忙跳窗而逃。   可能因为跳得太急,又有那么高,一下把脚给崴了。福子一瘸一瘸的,只好先去对面的理发店歇歇。   红梅和桂芝上来了,见苏醒站在那儿一副错乱的样子。   “你这是咋了?”红梅上前问。   苏醒小声说:“走,咱们吃东西去,这里是赌场,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   桂芝一惊,“福子不会在里面吧?”   “哪能呢,我刚才进去看了,没有福子,他不敢。怎么,福子没回家?”   桂芝烦闷地说:“可不是,这都几点了,他也不回家吃饭!”   苏醒这个时候只能为福子找借口了,”说不定矿上有事,以前他不也有晚回家的时候么。”   “倒晚过几回,不过都是晚个把钟头,可从来没晚这么久的。”桂芝也跟着下楼,“我去矿里看看,他不会留在矿里食堂吃吧,要不是今晚我做了红烧肉,才不来找他呢。”   桂芝出了歌舞厅直接进了铜矿大门。   福子在理发店见乐乐和妞妞也在,他寻思着自己也理个发吧,这样回家跟桂芝好交待呀,理发当然会晚回家。   红梅和苏醒坐在一楼,见田螺和龙虾端来了,他们直接打包要带到对面理发店去吃,坐在这里还真是难受,耳朵受不了。   来到理发店,红梅见福子在这里,嚷道:“咦,福子你啥时候来的,刚才我来还没见着你呢。”   “我……我在矿里有点事出来晚了,又寻思着头发乱糟……”   福子说话时瞅了瞅他哥,心想他哥应该不会跟嫂子说吧。   当他说头发乱糟糟的时候,红梅很自然地瞧了瞧他头发,明明是板寸啊,哪乱了?   再看福子那眼神,明显不对劲。   军军和玉珍可都知道实情呢,因为他们亲眼见福子从窗户跳下来,然后一瘸一拐地来理发店。   红梅可不傻,猜到了什么。   桂芝来到铜矿,正好这个时间是晚班工人快要上班的时候,她进来四处瞅瞅,食堂里根本找不到福子。   她气呼呼地准备回家,懒得找了,正好经过三家小卖部。   她好奇,就停下来瞧几眼。   她也只能站外瞧了,因为人多,想进去得挤一挤,她可不想挤着去看肖燕。   站在那儿瞧了大概十分钟,大多数人都走了。之后也会零零星星的人一个一个地来,这些人不是上晚班,而是住矿里宿舍的,来这里买些日用。   桂芝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寻思着,十几分钟的功夫,肖燕得卖多少东西啊,能挣多少钱?她还真有些算不明白,毕竟她不清楚商品的利润。   这会子小卖部没人了,隔壁的店主站在店门口玩,顺便跟里面的肖燕说话。   “燕子,你家今天生意真好,我见一群一群的人结伴从我家店门前走过,全都进你店里了,今天估计卖了好两百的货了吧。”   肖燕在店里一边理货一边笑答:“瞧你夸张的,哪能卖出两百块的货,能有一百五都能撑死我。”   隔壁店主不信肖燕的话,“你呀,生怕别人知道你生意好,前几天生意没这么好的时候我家每天都差不多能卖一百五的货,你家今天肯定破了两百。”   “啊呀,真的没有,和上个月卖得差不多,咱们三家数我家店生意最差,你见来我店的人多,我还觉得人都去你店里了呢。”   隔壁店主听了简直想吐血,这个肖燕,嘴里没一句实话。   桂芝听了这些,心里就在算着,就算肖燕一天卖一百五十块钱的货吧,利润应该有三成的,否则肖燕哪能舍得给她一成。   三成的话,卖一百五的货就挣四十五块钱,一个月就有一千三百多了!可一个月租金才三百,肖燕一个月能挣上千块!   天哪,她一直以为肖燕每个月能挣三百算顶天了,没想到肖燕一天就能卖一百五十块钱的货,而且隔壁店主还说不止,一个月上千那是轻轻松松的。   肖燕这几天夜里睡觉都快要笑醒了,最近生意越来越好,好得挡都挡不住,   其实桂芝算错了,利润根本不止三成,大多数都有四五成的。最近半个多月每天都能卖出两百左右的货,这一个月下来好挣两千多了,除掉租金也有两千。   桂芝算了这么一回账,顿时怒火冲天,这个死肖燕,三个月才给她七十块钱,还总是叫累,说卖货累得要死挣不了几个钱,好像给七十都超额了。一个月上千块还说挣不了几个钱?只需一年就能攒出万元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桂芝坐那儿压抑着愤怒, 本想进去质问肖燕,但想到她这个人向来会耍嘴皮子, 是不会承认的。   桂芝只能坐那儿想办法。   她打好了主意,准备来理发店找嫂子说说这事,但红梅和苏醒已经领着孩子回去了,福子跟他们一起回去的。   福子本来就是板寸头, 军军再给他理短一些,能看出变化就行。   在回家的路上, 苏醒生福子的气,因为他竟敢进赌场,之前扇他一巴掌还不够,又踢一脚, “瞧你,再理就成秃子了!”   福子被踢仍呵呵直笑, 还朝苏醒使劲挤眼, 他是怕他哥说漏了嘴, 嫂子要是知道这事,没准就传到桂芝的耳朵里了。   到了家, 苏醒就盯着他家的电话犹豫着什么。   红梅大概知道他想干啥,说:“咱这儿的民风向来淳朴, 如果你不想大家辛苦挣来的钱被双子兄弟以及他们背后的人都圈了去,你就举报吧。”   “你支持我?”苏醒本以为红梅会觉得他这个人太坏呢。   其实以苏醒结婚前的性子,准会带着一干人直接砸掉赌场,结果肯定是打得两败俱伤。   现在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爸, 早就练就了成熟稳重的性子。要想云桥镇保持以前的安宁淳朴,他必须举报,让警察把那赌场给端了。   红梅给予鼓励的眼神,苏醒当机立断拨打了一一零。   乐乐和大毛、二毛都在这里玩,自从家里装了电话,乐乐就没见爸妈打过。   这会子他见他爸打了电话,跑过来问:“爸,你打给谁?”   苏醒已经放下了电话,“这事可不能告诉你。”   “我能打个电话吗?”   “你能打给谁?我可得警告你,这电话可不许乱拨,特别是一一零、一一九、一一二这些绝不能乱打。”   “为啥呀?话费很贵?”   苏醒见乐乐啥也不懂,就把大毛、二毛也叫过来,教他们这些电话号码是什么意思,必须是真正发生了事才能打这些电话。   教完了这些,苏醒跟红梅说他得去歌舞厅那边瞧瞧,看警察是不是及时过去端场。   这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红梅叫大毛、二毛赶紧回家去,她得给乐乐和妞妞洗洗,这就要睡觉了。   全都洗漱完毕,红梅给俩孩子盖好了被子,催他们赶紧睡觉。   没想到大毛和二毛又喘着气跑过来了。   “大妈,我妈和四婶在打架!”   红梅一惊,“为啥?”   大毛直摇头,二毛好像明白了一点,说:“是……因为四婶的小卖部,也是因为……如如。”   红梅纳闷,为小卖部的事她能想得通,这事跟如如又有啥关系?   再说了,她们俩最近处得那么好,不至于真动手打架吧!   “你们俩在这里玩一会儿,我过去看看。”   其实桂芝开始根本没想和肖燕吵架,更不要说打架了。   她回到家见福子理了发,就说:“你呀,只记得打扮自己,饭都不知道吃。我做了红烧肉,你去热热吃吧。”   福子热红烧肉去了,桂芝见放钱的抽屉竟然开了缝,赶紧翻出自家的钱数数看少了没,幸好刚才福子把剩下的四千已经放进来了,否则桂芝得嚎起来。   不过数着数着,发现少了一千!桂芝虽然没嚎,心也是猛地一沉。   她跑过来找福子,“咱家进小偷了!放钱的抽屉被人动过了,我刚才一数,少了一千块!”   福子红着脸说:“是……是我,我早上拿了一千块钱,借给同事了,他妈生病急需钱用。”   桂芝撇嘴道:“你也真是,早上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有小偷呢,可吓我一跳,以后借钱出去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好好好,一定要得到老婆大人的首肯我再借,行了吧?”   “我可没空跟你贫,我有事要跟你说,肖燕那小卖部不能再让她开了,我想把家里的地包出去,我去开店!”   福子手一抖,夹的一块红烧肉掉在了桌子上。   “你这是抽啥风?”   桂芝就把在肖燕小卖部门口听到的事说了。   其实福子也猜到肖燕挣很多钱,但没想到有这么多。   福子可不想闹事,忙说:“隔壁店主说的话能信?人家是竞争对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这么忙,哪有空开店,树苗和稻子都长了一半,也包出去?”   桂芝是见过肖燕店里人挤人的场面,这个店她是要定了。   “树苗好有两寸了,按两毛钱一根来算全包给庆子。你每个星期不是有一天假么,我星期天也不用去卖东西,咱俩也可以打理打理稻子。孩子让嫂子帮忙接送,她接乐乐时顺便把咱俩孩子带回来,中午就在她家吃,到时候咱每个月给嫂子一些钱,我相信嫂子会同意的。”   福子一听,知道嫂子确实能帮这个忙,但他不能让这事成。   “还有猪呢,不要了?”   猪的事桂芝也想好了,“爹不是一直问咱有啥需要帮忙的么,让他帮忙打打猪草应该不难,我舍得多交养老钱,何况家里现在也时常有剩饭剩菜。你下班早,六点多就能回家做晚饭了,吃完饭后完全可以煮猪食!”   福子叫苦连天,“我回来要做晚饭就够苦了,还要煮猪食,不管孩子做作业了?”   “他们做作业你啥时候管过?让他们和乐乐一起写完再回家,你检查一下就行了。”   福子见桂芝是打定了主意把小卖部要回来,只能一个劲地阻拦,“不行不行,孩子你全扔给嫂子,打猪草又扔给爹,我更可怜,星期天要打理田里的稻子,还要做晚饭管孩子,你要不要我活了?”   “我就知道你犯懒病,这事必须听我的!”桂芝不理他,起身说,“趁肖燕没回来我先跟喜子说,免得和肖燕吵嘴。这个喜子也是,家里挣大钱了也瞒着,这像是亲弟弟做的事?”   福子放下碗过来拦,但桂芝转身出门就踩上了楼梯,正巧喜子抱着如如要下楼,因为如如要拉粑粑。   “二嫂。”喜子叫着桂芝,紧接着又见他二哥追上来,“你们这是咋了,找我有事?”   桂芝就把自己今天去铜矿的事直话直说了,“喜子,这事你两口子办得可不实诚。”   喜子红着脸说:“我……我其实也不太了解小卖部的事,燕子她……她是怕二嫂生气,所以……。这样吧,我让肖燕在家种地,二嫂你接手小卖部吧,其实这些天我心里也不太好受。”   桂芝容易心软,见喜子认错,她也不会过分指责喜子,而且她知道这事都是肖燕做主,喜子肯定不了解实情。   “喜子你别放在心上,这事嫂子不怪你,要怪就怪肖燕这人心眼太多,平时跟我有说有笑的,没想到心里憋着坏!”   桂芝才说完这些,刚从外面回来的肖燕顿时嚷道:“二嫂,你背着我说啥坏话呢,我憋啥坏了?你见我不在家,这是要在喜子面前挑拨什么?亏我最近敬着你帮着你,喜子帮你干多少地里的活,你咋不记人的好!”   桂芝转头看向要上楼的肖燕,气呼呼地说:“到底是谁不记人的好?福子把小卖部让给你,你们主动说给一成的利润我才同意的,没想到你跟我耍心眼,你摸着良心说说,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肖燕顿了顿,“就……就两百左右啊。”   “你骗鬼呢!喜子刚才都说不止两百,八点多我去了铜矿,听见你和隔壁店的人说的话,你一个月至少能挣上千块!可你三个月才给我七十,你说说,你是不是不记人的好,还憋着坏?”   肖燕才不会说她这个月都要挣两千了,快比得上以前整年的收入。   她瞪了喜子一眼,然后理直气壮地说:”隔壁店的人说的话你也信?你不信自家人的话却去信旁人的话,你还把我当妯娌么?”   这时腊梅和庆子早出来了,站在楼梯上只能干看着。   方荷花和苏保国也被吵出来了。   “唉哟,你们俩这是在吵啥呢,让不让人睡觉了!”方荷花过来嚷道,“昨天你们俩不还处得好好的么,今天这是咋了?”   桂芝也懒得细说,直道:“妈,肖燕这几个月挣的钱都够她挣两年的了!我就是想要回小卖部!”   肖燕也大声接话道:“不可能!营业执照上是我的名字,还和厂里签了三年合同,全都是我签的字。”   桂芝简直要气懵了,“当着爹妈的面,你也敢这么不讲理!”   可能桂芝声音过大,吓着如如了,也或是如如想拉粑粑,可是这些大人只顾着吵架,她爸也一直抱着站这儿不走。   反正如如大哭了起来。   肖燕并不知道如如想拉粑粑,忙上几步楼梯把如如抱在手里哄着,“哟,如如别哭,二婶吓着你了吧?二嫂,你这人不讲理就算了,可别吓坏我家如如了。”   “我……我吓坏如如?到底谁声音大呀!”   方荷花忙喊道:“桂芝,你下来别争了,我来说道说道。”   桂芝扭着身子气急败坏地下楼,身子不小心碰着如如了,肖燕又没抱紧如如,如如身子一晃,要不是站在旁边的福子手快给抱住了,如如差点摔了下来。   桂芝也伸手一扶,“如如,你别哭……”   肖燕以为如如要摔下去,吓得腿软。又见桂芝哄如如,她顿时吼道:“你别假惺惺了,还拦在这里干嘛?要是如如摔坏了,我跟你拼命!”   肖燕说着就把桂芝往边上一扯。   “我假惺惺?到底谁假惺惺了?”桂芝可是个爆脾气,肖燕扯她,她自然要扯得更厉害。   反正这时候如如被福子抱着,桂芝也没啥顾忌了,一把将肖燕扯下了楼梯,肖燕的膝盖顿时磕在了地上。   肖燕疼得静了片刻,然后迅速爬起来,丝毫不顾膝盖疼,转身就和桂芝扭打在一起。   福子赶紧放下如如,上去拉架,喜子一把抱住肖燕的腰,喊道:“你放手放手,妯娌俩打架你丢脸不?”   “她不嫌丢脸,我嫌啥?”   福子架住桂芝,喜子抱着肖燕的腰。   奈何桂芝力气太大,福子都快制不住她,一不小心又让她和肖燕扭打在一起了。   方荷花气坏了,过来一人踢一脚,“再打,再打都滚回娘家去!”   肖燕和桂芝都觉得委屈,觉得婆婆没帮自己。   喜子趁机使劲全身力气,一下把肖燕给扛起来了,扛着就往楼上走。   肖燕嘴里还嚷着,“喜子你脑子抽吧,你老婆被人打成这样,你还犯怂!”   福子也把桂芝往屋里架。   这时如如更是放声大哭,方荷花过来抱她,“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哟,身上怎么这么臭?”   “奶奶,我……我拉臭臭在裤子上了。”   方荷花被两个儿媳气得哭了出来,哽咽地说:“他爹,赶紧烧水去,孩子拉身上了。”   当红梅赶过来,大家都回各屋了,红梅就进婆婆的屋问情况,顺便帮着一起给如如洗身上。   这会子乐乐和妞妞也不睡觉了,爬起来和大毛、二毛一起玩。   “大毛,我爸说一一零是消防电话,打这个可以救火。上次咱把老师的被子点着了,要是当时有电话可以找消防的。”   大毛好奇,“真的呀?会有人来帮忙灭火?”   “当然是真的,我爸说的。”   “要不咱试试!”大毛兴奋地说。   二毛凑过来说:“不行,现在又没哪儿起火,不许打。”   乐乐也说:“我爸也说不能随便打。”   “咱试试嘛,看那些叔叔会不会偷懒不来,要是晚上起火,他们也起床不睡觉过来灭火?我不信。”   乐乐也想试试,他相信白天肯定有人来,但晚上会不会有人来呢?   乐乐顿时想到一个主意,“这样,咱先打电话,等一会儿咱就拉一个小草把在门口点着。”   大毛窃喜,“这个主意好,在水泥地上点一个小草把没事的。咱现在就打!”   苏醒还在歌舞厅对面的理发店瞧着,见有四辆警车开过来,警察们也不明警,楼上的人玩得正热闹,根本没听见楼下的动静。   见警察直接上楼抓人,苏醒算是放心了。   警察把赌场桌上的钱全没收了,除了双子跳窗逃了,其它人全都扣押起来,得根据他们赌资的多少来定拘留多久。   苏醒见警察把人都抓走了,放心地回家去,还一路上哼着小曲。 第一百四十四章   苏醒哼着小曲回家, 从铜矿到家一般人得走半个多小时,他走路快, 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就到了村后。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摩托声从身后传来。   他好奇,扭头来看,便被三辆摩托车给拦住了。   月色太好, 苏醒一眼就认出了双子。   双子从赌场跳窗逃出去后,正好撞上来收钱的一干人。这些人都是老大培养的打手, 每回来赌场收钱时可都带着凶器的,双子兄弟俩每次不但一分不少的上交钱,还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   这回他们碰上面,听说赌场被警察给端了, 肯定是气呼呼地要找举报者。财路被断,可会影响他们每一个人的收入。   双子想起八点多的时候, 他弟弟有子说苏醒来过, 还把正在下注的福子叫走了。一个小时后, 赌场就被端,这不是苏醒干的会是谁, 也只有他家有电话!   双子带着这群人就开始沿路找苏醒,没想到还真找到了。   三辆摩托车共坐着九个人, 除了双子,个个身上都有凶器,有带柴刀的,有带斧头的, 还有带短铁棒的。   苏醒被他们团团围住,知道今晚不打一架是不可能了。   双子心里一直恨苏醒,这回更是气得牙痒痒。   “醒大个,哦不……苏老板,你办你的作坊,我开我的赌场,井水不犯河水,你干嘛来管我的事?”   苏醒也没想着否认,他向来敢做敢当。如果他否认,双子肯定会去找别人,苏醒还真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双子也怕苏醒会大声喊人,毕竟这里离村子近,喊起来会有人听到的。   “苏老板,你要是敢喊人,那就是多一个人被砍,我相信这不是你做人的风格吧?”   苏醒知道喊人总会有人听见的,不过肯定还没等人来帮忙,他就被砍了,来帮忙的人也会跟着倒霉,如果出了人命,他会后悔的。   双子自己退后,朝那八个人说:“快上啊,不把他打死也要打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双子心里明白,这个赌场被端,下回老大还会在别的地方再开,他弟弟被拘留一阵子也会出来。但这个苏醒得治治,否则以后他又举报,这事就没完了!   八个打手亮出凶器,苏醒吼了一嗓子,然后摆了个打姿。   几招下来,竟然没有人伤他分毫。   双子急了,嚷道:“打什么打,直接一拥而上砍他!”   八个人顿时挥舞着凶器上来,将苏醒夹在中间。   苏醒脚踢开两个人,拳头也揍倒一个人,但背上瞬间中了两刀。苏醒一下没扛住,倒了下去。   其他人还要接着砍,突然听到苏家河那条大路上响起一阵火警声。   双子一愣,“不好,警察来了!”   其中一人说:“这好像是火警的声音。”   “肯定是警车不够用了,就派火警过来帮忙,咱们赶紧跑!”   双子压根不是胆大的人,他怕苏醒真的被砍死,被抓住的话那他就不是坐牢了,而是被判死刑。   大路上火警声太大太刺耳,把整个村的人都吵着了,不管睡觉的还是没睡觉的,都跑出来看究竟。   苏醒咬牙爬了起来,赶紧回家,他寻思不会是乐乐这个兔崽子惹的祸吧,因为只有他家有电话可以报火警的。   红梅也从婆婆屋里跑出来,寻思着,坏了坏了,家里只有几个孩子在,火警肯定是被孩子们招来的。   消防员来到苏醒家门口,并没见着火,只瞧见门口有一点烧过的稻草。   乐乐和大毛、二毛、妞妞齐唰唰地跑出来看消防员,然后又吓得赶紧跑回屋,还把门砰的一下关上!   这时红梅过来了,消防员问她,“你家孩子报了火警,到底是真的还是玩我们的?”   红梅愣愣的,瞬间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脸的愧意。   “真……真对不……”   话还没说完,苏醒过来了,他眼神呆呆地看着红梅,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突然咚的一下倒地。   “啊!”红梅吓得一声惊叫,猛扑上去。   一位消防员懵了一下,说:“肯定是孩子见有人打架就想拨打一一零,但打错了,就打成咱们消防的了。赶紧的,咱们送他上医院!”   苏醒被消防员们抬上消防车,红梅也跟着上去了。   过来围观的村民完全没弄明白是咋回事,就见消防车开走了。   乐乐和大毛、二毛、妞妞又开门跑出来,大家都问他们几个到底出了什么事。乐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带着妹妹和大毛、二毛往老屋子那儿跑。   “爷爷!奶奶!我爸好像受伤了,消防员把我爸带走了,我妈也去了!”   方荷花正在给如如洗屎裤子,猛然抬头。   “啥?”   乐乐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你爸好好的,怎么会受伤?”   乐乐摇头,他也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呀。   这会子福子和桂芝、腊梅和庆子、喜子和肖燕都跟着出来了。本来听到火警声他们也好奇,但因为吵架都在闹情绪也懒得出来看。   现在听乐乐那么嚷几嗓子,全都站在方荷花面前了。   方荷花本就在气头上,现在又听说老大受伤了,还直接被抬走了,那肯定是重伤!   她手有些抖,苏保国过来搀住她,冲儿子儿媳们说:“喜子把如如带回屋,你们都滚回屋!”   方荷花喘了喘气,也是嫌恶地看着眼前的肖燕和桂芝,“你们回屋吧,你们大嫂家里有电话,他们到了医院肯定会打电话回来。老头子,走,咱俩去老大家守电话。”   方荷花见他们还愣在那儿,便吼了一嗓子,“都滚回屋去!”   这时方荷花又见腊梅一脸的焦急,说:“腊梅,你挺着大肚子呢,可不能受惊,你也跟庆子回屋睡去。老大不会有事的,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嘛。”   方荷花自己心里不知急成啥样,但这时候也只能安慰腊梅了。   大家只好听话,乖乖地回屋去。   方荷花让大毛、二毛跟他们爸妈睡觉去,他们老两口带着乐乐和妞妞去东头了。   妞妞不懂事,方荷花很快把她哄睡着了。   但乐乐心里惦记着他爸,怎么都睡不着,就陪爷爷奶奶一起守着电话。   三双眼睛紧盯着电话,盯着眼睛都酸疼。   苏保国一直把着方荷花的胳膊,时不时安慰她说:“你放心,老大身子骨皮实着呢,以前他也受过几次重伤,不都没事么,两三个月就完全恢复过来了。”   “这个老大也真是,自从他跟红梅结婚就没乱来过,今天这是惹谁了?”   苏保国猜测着说:“肯定是双子,以前和老大结过仇的早都不记恨了,就连七队那个拿菜刀砍过老大的混账现在见了老大还笑眯眯地喊苏老板呢。”   方荷花也觉得是双子没错了,否则再想不起谁还记恨着老大。   正说着呢,福子、庆子和喜子、腊梅都过来了,他们在家实在待不住。要不是他们拦着,桂芝和肖燕也会来的。   福子说他妈现在很烦桂芝和肖燕,不肯让她们过来,免得碍他妈的眼。   方荷花瞅着他们几个,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大家就那么绷着神经看着电话。   腊梅见公婆神色紧张,就去给公婆倒水,这会子电话突然响了。   方荷花猛地伸手一把拿起电话。   “是……是红梅吧?”   “妈,是我,苏醒他……他背上被人砍了两……一刀,现在已经由镇医院转到县医院了。”   方荷花身子颤了一下,“砍了一刀?那老大是清醒的不,医生说伤得重不重?”   红梅想了想,还是不要让老人和一大家子跟着着急为好,她收住哽咽的嗓子,故作冷静地说:“是醒的,伤口虽然比较深,但医生说……没……没什么大事,过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你们别担心。”   其实苏醒一直昏迷,根本没醒,伤口过深,医生准备给苏醒做手术。   红梅也没空跟婆婆多说,只说让腊梅接电话。   方荷花把电话交给了腊梅。   “大姐,大姐夫要不要紧啊?”腊梅有些手抖地说。   红梅肯定不会让腊梅跟着着急,“没事,我是想让你帮着找钱。我家现金和存折在我卧室的席梦思底下,你去拿过来交给庆子,让庆子明天赶来县医院。现在医院都这样,没钱可不好办事。乐乐肯定还没睡吧,你催他赶紧睡,明天还要上学呢。我要去看你大姐夫了,就不跟你多说了。”   红梅心里清楚,要不是乐乐打了火警电话,家里还真没车赶紧送苏醒来县医院,苏醒这伤就变得更危急了。不过乐乐也必须受点教训,但这些都得她和苏醒回家再说。   红梅放下了电话,赶紧去看苏醒,护士们正推着床,要把苏醒推进手术室。   红梅顿时泪水如注,跟在旁边小跑着,到了手术室门口,一扇门将红梅挡在了外头。   腊梅觉得她大姐语气听似轻松,就说:“爹、妈,大姐夫应该没大事,我大姐挺冷静的。但进了医院得要钱,所以让庆子明天送钱去县医院。”   腊梅去她大姐卧室,找出三千多现金和一个存折。   第二天早上,福子和喜子非要跟着庆子一起去,他们大哥受伤了,他们当弟弟的当然要去看。   福子让桂芝去铜矿帮请假,就和庆子、喜子一起坐上了班车。因为路修得够好够宽,班车挺多,早上六点就能赶上一班车。   至于桂芝和肖燕的事,现在大家根本没空处理。   来到县医院还不到九点,这个时候苏醒还没醒过来。   红梅只叫庆子一人过来,没想到福子和喜子也跟着一起来了。红梅本来想让庆子一起帮忙瞒着病情,等苏醒醒了过来啥都好说。   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元宵节了,接下来该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日子虽然在重复,但人要进步,坚持就是胜利~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庆子兄弟三人见大哥竟然还昏迷着, 听医生说还做了手术,因为不仅两条刀口特别深而且还伤及腰上方的内脏, 吓得他们三人要给医生跪下了,求医生赶紧让他大哥醒过来。   医生说苏醒这一两天内就会醒,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受了重创, 至少得休养三个月。至于能不能恢复如初,还得看个人体质。   庆子见他大哥身上缠满了纱布, 毫无意识地俯卧在床上,十几年来没哭过的庆子禁不住眼泪鼻涕一大把。   喜子红着眼睛,端把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大哥, 想起小时候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是大哥保护着他。他上学从来都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没人敢欺负他,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有个厉害的大哥。   现在大哥被人打成这样, 他却啥都做不了。   福子则是冲到红梅身边, 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问:“嫂子,到底是咋回事, 谁砍的我哥,我要找他拼命去!”   “找谁拼命去?你哥伤成这样, 你还想再搭上一条命啊?”红梅心痛地说,“昨晚咱们不是一起回来了么,后来你大哥越想越不舒坦,双子那个赌场不知害了多少人。每回输的都是咱们这里的人, 赢的都是陌生不认识的,他们动不动几千上万的赢,怕是没过多久,大家都要变成穷光蛋。你不也是么,你哥昨晚虽然没跟我说,但我猜得出来,你也在赌场吧,否则你顶着一头短板寸还理什么头,脚也崴了不是?要不是你哥上了二楼,你肯定得输个精光才能回来!”   福子惭愧,低着个脑袋。   “就因为这样,你哥就打了举报电话,然后他就又去铜矿那边了,想看看警察到底有没有去端场,没想到回来一句话都没说就倒在了地上。你哥一直没开口说话,我也不知道是谁伤的他。”   福子蹲在墙角抹着眼泪说:“肯定是赌场的人干的。”   “赌场进进出出那么多人,咱也说不好是谁,怎么也得等你哥醒来说话才知道。”   福子突然哽咽地哭起来,“说到底,是我害的我哥,要不是他见我在赌场,估计不会这么着急举报,也就不会……”   红梅尽管也这么认为,但她嘴上也不会这么说。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等你哥醒了再说吧,要是能抓到那些行凶的人就好了。不过事情是发生在晚上,你哥未必瞧清了是谁,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呢。”   红梅说完也去床边守着。   苏醒虽然是趴着的,医生为了让他正常呼吸,让他脸偏向右边的。   红梅看着苏醒的脸,默默地流泪。但她又不想让大家都跟着着急,就擦干泪说:“平时你们大哥忙,为作坊的事前前后后跑,现在伤成这样,至少得休养一阵子,他也算是可以歇歇了。”   福子兄弟仨只能跟着点头称是。   庆子把钱交给了红梅,医生让先预交三千。正好有三千多现金,红梅留下零钱吃饭,那三千全交了,然后再让庆子帮着去银行取了五千。   到了下午四点多,红梅就催福子和喜子回去,有她和庆子在这儿守着就行。让喜子一个星期后再来换换庆子。福子要上班,就不必跑来跑去了。   红梅坚持要福子和喜子回家去,他们俩只能听嫂子的。红梅还嘱咐他们,回家不能说实情,只能说苏醒被砍一刀,人没大事,因为伤口深怕感染,所以才得在医院待久一些。   福子和喜子坐车回家已经七点多了,他们一经过红梅的家门口,方荷花和苏保国就跑过来问情况。   他们当然只能按照红梅嘱咐的说,他们的爹妈以为苏醒真的只是外伤,放心了不少,以前苏醒也没少受伤,都没去医院自己就好了。   至于是谁伤的苏醒,他们就说哥自己都没看清楚,夜里不好认人。   苏保国安慰着他老伴说:“看,我就说没大事吧,老大那身子骨你还不清楚?这些天咱们住在老大家把乐乐和妞妞照顾好,别让他们两口子在医院担心就是了。”   福子回家见桂芝给他留了饭菜,都在桌上盖着呢。   他坐下来默默吃饭,心里特别难受。   桂芝看着孩子把作业写完了,想着来煮猪食就进了厨房,才知道福子回家来了。   桂芝忙问:“哥他咋样了?”   福子收住情绪说:“还好,在医院养着呢。”   之后他就呆呆的,一会儿盯着菜看半天,一会儿光吃饭忘了吃菜,桂芝说啥他也没认真听。   桂芝戳一下他,“你这是怎么了?”   福子回过神来,突然说:“燕子昨天伤了膝盖,你去看看她吧。”   桂芝一愣,“我去看她?你没病吧!”   福子叹气,他知道让桂芝去看肖燕确实有点难,桂芝从来都不是先服软的那个人。   “桂芝,自从你跟燕子不和,家里就一直不和睦。你想想以前一大家子人多和气多亲热呀,现在你和燕子搞得跟仇人似的,害得我和喜子碰面都挺尴尬的。”   桂芝脸红,细想一下,确实是她和肖燕闹得这个家不安宁。   福子瞧她脸上有愧色,忙说:“要我说,那个小卖部咱别要了。”   “那……那我和她这架岂不是白打了,啥事都没解决?”桂芝显然还是想要回来的,这回她们妯娌打一架,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这脸都丢出去了,如果小卖部还没要回来,岂不是更丢脸?   福子放下筷子说:“解决啥轼,越打越乱,想解决事情靠打能成么?哥他被人打医院去了,要我知道是谁动的手,我能饶过他?打架只会打成仇!”   桂芝听着有些不对劲,“你不是说哥没啥事么,他被谁打的你还不知道?哥没告诉你呀?”   福子赶紧掩饰,“哥你还不知道么,啥事他都喜欢自己担着,以前我和庆子、喜子三个在外有个什么事,也是他一人去处理,他怎么可能告诉我?他怕我去寻仇人。不过他……他跟我说因为是夜里,压根没看清是谁伤的他,我觉得这也有可能。”   桂芝想到嫂子这会子肯定心里难受,哥他好好的被人砍一刀住了院,而且还没看清是谁行的凶,这真是倒了血霉。   桂芝寻思了一阵,忽然说:“这事跟我和肖燕打架可不一样,那坏人伤了哥就跑掉了,可我和肖燕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说不要那个小卖部了,她又不记得咱的好,而且我还弄得她伤的膝盖,那她和我见了面不还是像仇人一样吗?”   福子斜桂芝一眼,“我也没指望你们俩能和好,只希望以后不再吵架打架就行了。这个小卖部至少三年内不能要了,等合同满三年再说。厂里领导说了,三年后可以再换一批家属的,谁出的租金高就给谁。”   福子知道桂芝是不满意的,再细分析给她听,“你想啊,咱种了一亩八分地的树苗吧,如果打理勤快,到了秋末至少有三千棵能长得像样,以去年庆子的卖价来算,不得挣个六千多啊,加上你养猪的钱,八千能有了。燕子哪怕一个月真挣了一千,一年也才一万二,你去开店,以你的性子未必能挣到这个数,你有啥好争的,而且在家你照顾到孩子了呀。”   桂芝咬唇,福子这话说得虽然有些道理,可她打了架,不就是想要回小卖部么,一年挣一万二可比八千强多了,而且随着厂里有了职工宿舍,生意越来越好。   福子又说:“我这就去跟喜子说,让他们小两口每个月给咱两百块,一年也好有两千四了。这样燕子年收入少了两千多,你多了两千多,可平乎了,你高兴了?”   桂芝张着嘴,哑口无言。一个月要两百,肖燕能同意?她可是知道学校当了十几年的老师工资才一百八,厂里下矿的普工累死累活才两百六。   福子平时可不这样,他怎么突然问喜子要两百一个月?   以福子平时的性子,确实不可能。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他哥躺在医院十有八、九是因为他不该进赌场。他哥还昏迷未醒,不知道桂芝和肖燕打了架,要是让哥知道了,他这个当弟弟的多丢脸啊,连自己老婆的事都处理不好,还打成那样。   无论如何,他要把家里的事情都处理好,希望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等哥回家,他也好交待呀。以前都是他哥嫂处理各种事情,现在他这个老二也该做点正事了。   其实这个时候喜子一边给肖燕抹膏药一边劝她放弃小卖部,他种了那么些树苗,如果卖的价钱不低,也比往年两人在外打工多出不少。   肖燕当然不愿意,三年合同签了,营业执照也办好了,还挨了一顿打。因为她打不赢桂芝,她除了膝盖受了伤,身上也有好几处又青又紫的,胳膊疼得抬不起来,脸上还被抓出血。   桂芝没啥事,就是两只手腕被揪青了,其它地方一点事没有。   肖燕觉得自己吃了亏,这个时候更不可能让了。   喜子把膏药往桌上一摔,正要跟她发脾气,福子来敲门了。   喜子过来开门,肖燕也尴尬地叫了声二哥。   福子进来不客气地说:“燕子,我知道这次你们妯娌俩打架你吃了亏,但你也别记恨你二嫂,你们俩谁都有错,这话我没说错吧?”   肖燕没说话。   福子又说:“我和桂芝说了,小卖部你接着开,反正三年后厂里得竞价,不是谁想开就开,得看谁出的价钱高。这三年内呢,你们每个月出两百行不?从这个月算起,反正桂芝是同意了。”   福子见肖燕在那儿犹豫着,就起身说:“我先回家去,你们好好考虑,考虑不好咱们就再坐下来商量。以后不管怎样,有事说事,有理讲理,不要动不动就打架开骂,难听的话也都不要说,我也会好好劝桂芝的。”   喜子一个劲地点头,福子刚走到门口,肖燕就说:“我同意我同意,有二哥出面,我怎么会不同意?”   刚才她之所以在犹豫,是在算一笔账呢。现在她每个月其实差不多有两千,给个两百不是大事。她是在想,如果以后生意不好呢?   但她一寻思,觉得生意再差不至于连五百也挣不上吧,只要够三百的租金和给二嫂的两百,其它多挣一分是一分,也好比在家里闲着,所以她赶紧答应了。   还没等二哥出门,她就答应了,她觉得这样至少说明她还算爽快,二哥回屋去在二嫂面前也好说话的。   福子见肖燕爽快,喜子见他老婆同意了更是一脸欢喜,福子松了一口气,回自己屋跟桂芝说了这事,而且让她再不要跟肖燕吵一句。   现在桂芝啥话都得说了,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福子又到他哥家找爹妈,把他处理的事情说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倒挺惊讶,福子回家才一个小时吧,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他们平时还真没看出来,老二脑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清楚了。   福子见爹妈满心,他心里算好受了一些,然后陪着乐乐和妞妞玩了好一阵子才回家。 第一百四十六章   苏醒从昨晚九点多到现在九点多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 人还没醒过来。   红梅着急得一直吃不下饭,庆子只好把冷饭菜搁一边, 出去买两个热包子。   虽然医生一再表明苏醒不会有生命危险,今天晚上要是不醒,明早肯定能醒过来。但红梅不敢把医生的话当放心丸,她紧紧握着苏醒的手, 可怎么都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眼泪涟涟,擦都擦不完, 每次都是糊了满脸难受极了她才抬袖乱抹一下,现在的她哪里还有空顾及形象。   她的苏醒要是出事,她压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   如果嫁给的是一个平时不讲情义或是对她很一般的男人,她或许也会很担心, 但还是会听医生的话不过于着急或害怕。   而她嫁给的是苏醒,是一个对她全心全意疼她入骨的男人, 更是一个能与她谈天说地, 各方面都特别契合的男人。   红梅一直觉得, 这个世上,也就只有苏醒这么懂她了, 她的爹妈和妹妹弟弟们都不及。她的爹妈虽然疼爱她,妹妹弟弟们敬爱她, 但都没能像苏醒这样能走进她的心里。   苏醒当然也有缺点,在酒场上喜欢多喝一些,不过醉酒的次数并不多,而且每回醉了都躺床上静静地睡着, 从来不耍酒疯,早上醒来一睁眼就元气满满搂着红梅撒娇。   他偶尔也抽几支烟,但好像从来没有一天超过三支,有时候一个星期都不记得去抽一支。认识红梅之前,他倒是每天能抽个七八支,红梅从来没说过他,他自觉地不抽了。   红梅见他辛苦,有时候还让他饭后抽一支,还笑说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嘛,苏醒也就意思意思一下抽几口,一支才抽一小半就踩了,因为他怕红梅在旁边也跟着吸进不少烟雾对她身体不好。虽然他这么做,但他嘴上从来不解释自己为啥当红梅的面一支烟都不肯抽完。   甚至他有时候做人太讲义气,说话有些直率,在一些人眼里也算是缺点,但红梅理解他,不但从没有在这些方面批评过他,还因此欣赏他,觉得他就是这样的真汉子。   有些女人可能欣赏不来这样的男人,但在红梅眼里,这是最适合她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她心里最真最诚的汉子。   或许苏醒在认识她之前是个血性冲动的真汉子,后来因为她慢慢转变成较成熟稳重的真汉子了。   红梅想着平时的点点滴滴,见庆子不在,她忍不住凑过去亲苏醒一口,嘴唇都跟着颤抖起来。   只不过她的眼泪不争气,才刚擦过,亲的时候竟然又滴落下来,还滴在了苏醒的脸上。   红梅伸手去抹他脸上的眼泪,就那么轻轻地抹着,红梅似乎感觉苏醒的睫毛颤动了几下。   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抹掉眼泪后,她又去摸苏醒的脸,纯属只是想摸他,没想到多摸了几下他的脸,他的睫毛又颤动了几下。   红梅意识到这不是错觉,顿时泪如泉涌。   这回变成高兴的眼泪了,她哭着说:“你这是要醒了吧,是不是我摸你,你有感觉了?”   红梅边哭边伸手摸他脸,然后干脆伸手捏一捏。   平时她跟苏醒闹着玩的时候总喜欢捏他脸玩,这时候都忘了这样他会不会疼,只想着能不能把他捏醒。   可让这个时候进来的庆子有些傻眼。本来他去买包子的时候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大哥还没醒过来,他有些发慌。   现在见他大哥还趴那儿没醒过来,他大嫂却哭着直捏他大哥脸,这是啥情况,不会是急得只好下力气想刺激醒他大哥吧?   他赶紧上前拦住,“大嫂,你别急,也别哭太多,伤身啊。医生说了大哥很快能醒过来,你别捏大哥呀。”   红梅不可能解释她这是高兴地哭,但她又哭又笑的神情实在让庆子看不懂。   “庆子,你大哥……你大哥要醒过来了!”   庆子凑近一看,没啥变化呀,他大哥不还是像在睡觉的样子么。   “你看,他睫毛动……动了,马上就要醒过来了!”   庆子欢喜,连忙把热包子放下,再过来仔细盯着他大哥的眼睫毛,盯了半天,没动啊。   庆子心里失望,再看看大嫂,他觉得肯定是大嫂过于着急看花眼了。   红梅见庆子不相信,她又伸手捏苏醒的脸。   庆子忙把红梅的手给扯过来,尴尬地说:“大嫂你手轻一点。”   就在这时,苏醒脸上的表情似乎像是微微痴笑一下,嘴里还含糊了两声,好像在说:别闹。他眼睛根本没睁开,但眼皮动了,睫毛更是颤动了好几下。   庆子这下相信了,他不仅瞧见他大哥眼皮和睫毛动了,也看见他痴笑的神情和含糊着说了话,只是根本听不清而已。   庆子把桌上热包子往红梅手里一塞,赶紧跑去找医生。   红梅二十四小时没吃东西了,只是喝了几次水。现在见苏醒快要醒过来了,她顿时觉得饿得慌,眼睛也开始冒金星了,似乎也没办气再捏苏醒的脸了。   她赶紧狼吞虎咽地吃下两个包子,然后把一旁的冷水灌上一口,想接着来捏苏醒的脸,多捏几下苏醒肯定能醒过来!   进来的医生被红梅这吃相有点吓着了,不过他没说啥,愣愣地看了红梅几眼就来看苏醒。   医生弄弄苏醒的眼皮,又测他心跳,再把胳膊抬了抬,苏醒眼皮又动了好几下。   医生笑着说:“我就说你不用着急吧,本以为他明早上才能醒,看来半个小时内应该要醒了。醒了后你们来叫我,我再看看他各种反应是否灵敏。”   医生走后,红梅再用手捏捏苏醒的脸,然后对着他耳朵说:“瞧你刚才傻笑了一下,应该听出我是红梅了吧?你……你再不醒,医生就要给你挂营养水了。医生说你半个小时内应该能醒过来,我让庆子去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庆子高兴地搓着手说:“大哥最近喜欢吃田螺和龙虾配啤酒,要不我去弄点来?”   红梅听了身子一顿,“你大哥醒来怕是也吃不了这些,估计只能吃些清淡的,你去问问医生吧。”   庆子去问医生,结果医生告诉他,像苏醒这样的病情七天内都吃不了饭菜,只能吃清淡的流食,头三天最好是米汤或特别稀特别稀的粥,三天后也只能吃稍浓一些的粥或烂烂的稀面条,因为伤了内脏身体没法消化。   庆子心塞,吃一个星期的流食,他大哥得瘦成啥样啊。可也没办法,他赶紧去外面饭馆找人下米煮出米汤来,还要熬医生说的那种”特别稀特别稀“的粥。   红梅守着苏醒,不停地说话,或是握他手、捏他脸。   大概十分钟后,苏醒眼皮微睁一下又闭上了,灯光太刺眼,他有些睁不开,但嘴上却含含糊糊地说:“红梅,你……你今天……话……有点多啊。”   红梅屁股一下从床边上弹跳起来,“你醒啦?”   吓得苏醒突然睁开眼皮,但立马又闭上了,“太阳……好刺……刺眼。”   红梅赶紧去关了灯,虽然屋里关了灯,但并不是特别黑,因为走廊还有灯光照射过来。   “来,乖乖,你慢慢地把眼睛睁开。这不是太阳,是灯光而已,不要怕哦。”   红梅用双轻轻捂住苏醒的眼睛,然后慢慢松开,让苏醒眼皮也跟着慢慢睁开。   苏醒一边睁眼睛一边在想,这个红梅是咋了,刚才那么吵,一直跟他说这个说那个,虽然他听不清楚,但知道她没消停过,而且还动不动就捏他脸,不让他睡觉!   现在好了,跟他说话就跟哄小孩似的,他又不是妞妞,红梅这语气是把他当妞妞哄了吧?这个傻老婆!   苏醒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红梅,憨笑了一下,可这床头和这枕头很陌生啊。   再眯眯眼,看着昏暗的屋子,怎么感觉像是在医院的病房?   苏醒下意识地想翻身坐起来,他身子才一动,吓得红梅赶紧轻轻摁住他肩膀,“你不能躺只能趴着,你都伤成这样了!”   红梅虽然怕他乱动有点吓着了,但她脸上立马又笑成一朵花。   苏醒脑袋发懵,有些看不懂红梅这表情。   等等,他受伤了?再仔细一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苏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疼,忍不住咧嘴龇了一下牙,昨晚双子那张脸突然就浮在他脑海里了。   在这瞬间,昨晚上的事他顿时全记起来了。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医院的。   “你听话千万别动,千万别动啊!我去喊医生过来,你要乖乖的哦。”   苏醒见红梅开心地跑了出去,她这笑容很莫名其妙呀。   他忍不住耸耸肩,一阵刺骨的疼痛感袭击全身。他现在才明白,红梅为什么会笑,看来他是受重伤了,红梅一直为他担心呢。现在他醒了过来,红梅才能笑出来,之前她肯定是吓坏了。   他咬咬牙,暗道,幸好自己没被砍死,否则再也看不到红梅笑了,只能听见她哭。哦不,连她哭都听不到了。   身上太疼,他只好晃动一下脑袋,感叹道:还是活着好啊,有老婆疼。 第一百四十七章   医生被红梅叫来了。   医生见病房昏暗, 伸手把灯打开。红梅怕刺了苏醒的眼睛,连忙过来要关掉。   没想到苏醒眯了几下眼, 很快适应了,还对红梅说:“没事,没那么刺眼了。”   医生问他,“你叫什么?”   “苏……醒。”   “她是你什么人?”医生指着红梅问。   “我老婆啊。”苏醒觉得这医生问话太奇怪。   医生又问:“一加八加二加九加四加七加三加六加五, 总共等于多少?”   医生语速特别快,像打机关枪似的。苏醒懵了, 咦,这人到底是医生还是数学老师?   突然,他想到了关键点,“哈哈, 四个十嘛,再加一个五, 总共四十五!”   红梅笑着朝苏醒竖起了大拇指, 他才刚醒过来思维就这么清晰, 反应也还算快,比受伤之前没差少。   医生伸手轻轻摸了摸苏醒背上的伤口, 他疼得咧一下嘴。   医生不禁笑了,“还不错, 视觉听觉痛觉和各种反应都很好,可以给他喂流食补充体力了。”   医生要走时,红梅追上来问:“他这样趴着喂不方便,容易流出来, 能坐起来吗?”   医生惊愕,“腰附近内脏伤了,做了手术,哪能坐?背上有伤也不能仰躺!他至少得俯卧一个星期才能侧身躺,而且需要人帮忙,他自己不能乱使劲。另外,吃流食没法喂可以用粗吸管啊。”   红梅呆站在那儿,眼泪差点儿又流出来了,没法挪动身子一直趴那儿,吃东西得靠吸管,这得遭多大的罪啊。   “我男人多久才能坐起来,多久能下地?”红梅硬咽地说。   “只要能坐就能下地走了,得一个月吧,这一个月你们就在医院好好待着别多想,每天要输液好几瓶呢。”   这些话都被苏醒听了去,红梅一过来,他就说:“不会吧,这么惨?我的伤有这么重?”   “可不是,你都昏迷二十四个小时了。”红梅握着他的手说。   苏醒将红梅的手捏了捏,“我让你担心了,可能我不是昏迷,就是在睡觉呢。”   红梅知道他是在安慰她,“你啥时候一口气睡过二十四小时?”   这时庆子回来了,带来了米汤和稀粥。听红梅说要用吸管,他又出去买吸管。   红梅打水来给苏醒洗脸和手。   苏醒见红梅仔细地给他洗脸和手,就像平时给妞妞洗那样。   说真的,苏醒还真有些不习惯,也不好意思,其实也是心疼红梅。   “红梅,我这有手有脚的,还要你伺候,我这心里……”   “你是我男人,干这点活有啥,你心里想啥呢,来,洗干净一点。”   红梅拧干毛巾说:“你要是尿尿了跟我说,我帮你换尿不湿。”   “啊?尿……不……湿!”苏醒带着哭腔,他咋混成这样了,竟然要戴尿不湿,这是屎尿都得拉身上?   “红梅,你啥时候给我戴的尿不湿,我能不要这玩意么?”   “下午给你戴的。”红梅见他抗拒,打趣道,“你想全拉床上臭死自己呀,这样多方便,拉完我给你换下来,拿水帮你洗洗身上,然后再给你戴新的,就像照顾小时候的乐乐和妞妞一样。”   苏醒这下是真要哭了,“还要你帮忙擦洗?”   这么多羞人啊,私、处哇!   红梅瞧他那复杂的表情,忍住笑说:“啊呀,那有啥,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的……”   苏醒闭上眼睛,简直不敢想。   红梅故意说:“要不我给你找个女护工?”   “啊?不……不不要!”   不要说女护工,男护工他都不要,还是红梅来吧。   庆子买来了吸管,红梅端上米汤,苏醒含着吸管苦着脸说:“喝这玩意肯定好多尿的。”   “尿多你也得喝呀,多饿呀,再过一阵子还要喝些稀粥的,这些米汤不顶事。”   苏醒抗拒地说:“我……我不饿。”   红梅摸着他脸哄道:“乖啦,怎么会不饿呢,要是饿坏了,以后我和孩子们谁来照顾?等咱们老了,要是我身体不如你,还要你照顾我的,到时候何止换个尿不湿,要伺候的地方可多了。”   庆子也劝道:“大哥,不吃饭怎么养好伤,养不好伤就没法出院了。”   苏醒可怜巴巴地说:“好吧,我听话。”   说完就一吸溜地喝米汤,其实他真饿了。   一碗米汤而已,他一不小心一口气给吸光光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红梅,嘴上说不饿,却没出息地一口气给吸完了,这得多丢脸啊。   而且会转变成好多……尿啊。   红梅见他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摸摸他的头说:“还不够润喉咙的吧?”   “够够够。”苏醒讪笑。   红梅不知咋的,突然鼻子一酸,苏醒这么大个子的人,让他喝一碗米汤填肚子,这不是越喝越饿么。那碗稀得快找不着米粒的粥还得过两个小时才能喝呢。   “我……我去上个厕所。”红梅怕收不住情绪,出去了。   庆子坐了过来,“大哥,到底是谁伤的你,咱们要报警吧?”   苏醒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你让我好好想想……,啊呀,昨晚天太黑了,我没看清人啊,只知道人挺多,七八个吧。要是只有两三个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苏醒是怕报警没抓着双子,庆子以后要是遇到了双子肯定会动手,如果双子再找那群人来对付庆子可就不好了,在一件事上不能吃两次亏!   他得在十分有把握的情况下让警察们来制服双子那群人,在这之前,不能再让双子有机会或有理由来伤害他或家里人了。那些人可是玩命之徒,千万不要扯上自己的家人。   庆子昨晚围观肖燕和二嫂打架,还真不记得昨晚天黑不黑,有没有月亮啥的,想也没想就相信了他大哥的话。   红梅过来了,情绪已经调整好了,笑眯眯地说:“庆子,你大哥状态挺好,你休息吧,我陪他说说话。”   病房有三张床,另两张床昨天早上就没人了。   庆子往最外边的床上一躺,说:“大嫂,你和大哥别聊太久,他也要多休息的。”   “嗯,我知道。”红梅心想,怎么也得两个小时后让苏醒喝完那保温盒里的粥才行。   红梅坐下来,问了庆子刚才那个同样的问题,苏醒的回答当然也是一样的。   两人就聊聊家常,家里的事,孩子的事,聊到作坊时,苏醒突然着急了。   “我得在这医院住一个月?那咱们那作坊怎么办,葡萄和桃也得施肥捉虫呢,菠萝园里也要除草,再过一个半月就好忙了,第一批桃要成熟了,临时工人还没找齐。”   “你急啥呀,等庆子回去时,让他叫成栋和冬子安排好那些活就行,不是有十几个工人嘛。一个半月后你也早回家了,找临时工人也来得及,现在你安安心心养伤,啥也别想。”   “也是,在这里想啥都是干着急。”   苏醒才说完,门外有一阵动静,紧接着进来几个人,一人被护士们推着进来,另一人是病人家属。   苏醒暗想,完了,红梅没地方睡觉了。   病人被抬上中间的床,医生又来了,闹了好一阵子。   那个病人是个和苏醒差不多年纪的人,三十出头,受的也是重伤,好像是和人打架打成这样,那位家属就是他的老婆。   “跟你这种男人过日子真是倒血霉了,家穷田又少,还不会赚外快,穷成啥样了还和人打架,现在医药费都得去跟人借,我……我可拉不下这张脸,让你爹去借吧!“   病人忍住没说话,她老婆又接着埋怨,”平时叫你少和那些人来往你当耳旁风,都是一群混账,除了打架赌博有什么好?现在好了,伤成这样,都快残废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男人本来就疼,实在听不下去了,大声嚷道:“够了!都唠叨几个小时了,烦不烦啊,我的好哥们被人欺负,我能眼睁睁看着?这日子你不愿过就滚,老子没拦着!”   苏醒一听,哦哟,这一对一个比一个厉害啊。   红梅出来小声问护士长,“医院还有病房吗,就是只能住一位病人的那种。”   “高级病房啊?有是有,但不多,而且都住满了,得过个三天才有一人出院,我给你留着怎么样?“   得等三天,红梅有些着急,她倒不是怕自己没地方休息,而是担心影响苏醒睡觉。他伤得这么重,如果吃不饱还睡不好,身体会很虚弱的。   但也没办法了,她只好点头。   红梅来到病房门口,只见那个女人直接冲了出来,吓得红梅赶紧一闪,差点就被撞上了。   红梅一进来,就见苏醒咬着牙,一脸的痛苦模样。   红梅慌了,“咋了,你哪儿疼?”   “我……我想尿。”   呜呜呜……,这是苏醒内心的声音,想尿又不愿尿,好痛苦。   “想尿就尿呀,可千万别憋着,听话嘛。”   苏醒听着红梅的话,又看着旁边的病人,脸都要绿了。   红梅赶紧拉上中间的帘子,小声说:“你现在可以尿了,尿完我给你换尿不湿,别人瞧不见的。”   最外边那张床上睡觉的庆子听了都忍不住发笑,中位那位病人当然也听见了。   苏醒有点心理障碍,尿不出来。   红梅耐心地劝着等着鼓励着,旁边的病人实在受不了,说:“兄弟,你老婆都把你当小孩子宠了,一泡尿的事你就不能爽快点?”   那人内心在想,要是换成他老婆,巴不得他不尿,早点憋死早投胎!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醒大个呀,变得好可怜~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两分钟后, 苏醒终于争气地尿出来了,红梅打温热的水来给他洗屁股。   要不是中间有帘子挡着, 苏醒怕是要羞死了。当红梅去倒了水,再来到他面前时,他红着脸都不敢看红梅了。   红梅暗笑,脸上却当没事一样, 给他把帘子拉开了,一直挡着也怪闷的。   没想到睡中间床位的也就是二号床的病人突然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红梅和苏醒、庆子都愣了, 木纳地看着他那张哭得扭曲的脸,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他好像意识到大家都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抽泣道:“我……我疼,真的好疼, 动不了也好难受。”   苏醒感同身受,但觉得男人吧, 再疼也别哭啊, 男人有泪不轻弹。   那人又道:“兄弟, 你可别笑话我,我……我不哭了。”   “没……没事。”苏醒身上疼, 也羞得很,但仍挤出一丝笑容。   差不多到了夜里十一点半, 红梅让苏醒把保湿盒里的稀粥给吸着喝了。苏醒刚吸完,二号床病人突然忍不住又瘪着嘴哭了起来。   “你是饿了吧?”庆子被他吵烦了,就这么问了一句。   二号床病人都饿得在吞口水了,但仍嘴硬地说:“不……不饿。”   不需说, 苏醒和红梅也都能瞧出他是饿了,肯定是刚才他见苏醒吃粥,把他给馋哭了。   苏醒感觉自己罪过呀,用吸管喝些粥而已,咋就把人家给馋哭了呢。可现在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没有剩的了。   庆子倒愿意跑腿为二号床病人去买吃的,可都这个点了,快凌晨了,哪还有店做生意?   庆子只好跟他说:“你呀,忍忍吧,等天亮了再说。”   二号床病人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躺那儿眼睛发直。   庆子过来叫红梅去三号床睡会儿,他坐这儿陪着他大哥。   红梅摇头,“庆子,你安心睡吧,我就坐这儿休息,累了就趴你大哥床边上睡。”   苏醒听了可不同意,“红梅,你去睡吧,你昨晚都没睡呢,可不能再熬了,你这样熬着那我陪你也不睡了。”   红梅急了,“你哪能不睡,你得养伤呢……”   红梅还没说完,护士长过来了。   “一号床,高级病房的人有事突然提前出院了,你们要住进去吗?”   红梅忙道:“好好好,我们现在就要住进去!”   “那好,你们家属把床下的轮子安好,然后把床推过来跟着我吧。”护士长说。   红梅和庆子高兴地忙乎着弄床,有高级病房可住了,再不用担心啥时候又要住来新病人吵着苏醒了。   把苏醒推到高级病房后,红梅来普通病房拿东西,只见二号床病人又在那儿瘪着嘴哼哼唧唧的。   他见红梅突然过来了,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这是疼的。”   红梅同情地看着他,她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红梅一走,二号床病人呜咽了起来,人家有老婆帮忙洗屁屁,人家有粥喝,人家有高级病房住!   而他,老婆和他吵两句就跑了,现在他没人陪、没东西吃,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这儿,想要尿了怎么办?   唉,都是男人,咋区别就这么大呢?   他的医药费还得老爹去借呢,做梦也别想什么高级病房了,就是……高级病房到底是咋样的高级呀,他真想瞧一眼。   虽说是高级病房,其实也没高级到哪儿去,设备都挺简陋,就是多了几个柜子和一台电视机。   但红梅还是很高兴,只要没人吵着苏醒就好。而且这一个月都得住在这里,人也会无聊烦闷,有台电视确实能解解闷。   苏醒也高兴,因为他瞧见旁边搁着几个躺椅,肯定是为家属准备的,想到红梅和庆子有地方睡觉了,苏醒很安心。   时间已经很晚了,红梅把躺椅搬到苏醒床旁边,自己能睡,还能看着苏醒睡,红梅总算感觉到困意了。   庆子见大哥大嫂这么粘乎,可不敢过去打扰,轻轻爬上躺椅闭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苏醒一醒来,就见庆子买来了早餐,红梅也端来了温热的水,要给他洗呢。   这种级别的待遇让苏醒有些不淡定,红了眼眶。他突然理解昨晚上那位二号床病人为啥哭了,是羡慕他给羡慕哭的吧?   “红梅,你昨晚睡得咋样?我有没有打呼吵着你?”   红梅拿毛巾给他边洗脸边说:“我昨晚睡成猪了,啥都没听见。”   苏醒笑了,见庆子在那儿给他吹着热乎乎的粥,说:“你给普通病房二号床那位送点早餐去吧,他肯定饿坏了。”   “我已经送去了,哎哟,你可不知道,那人真是可怜,一个人可怜巴巴的,没人管他,都尿裤子了,护士们在那儿骂他家属缺德呢。我送早饭时跟他说了几句话,刚要出来,他家来人了,但也只有他老婆和他爹妈。可他们进病房也没见问一问病人就开始为怎么省钱吵架,那哥也够惨的。”   苏醒心里一对比,简直幸福得要哭,他虽然身受重伤遭了些罪,但这些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有好老婆有亲爱的一家人,多有福气啊。   这么一想,身上疼痛的感觉似乎也轻了些。   早上苏醒仍是用吸管吸了一碗稀粥,然后开始输液。   就这么静静看着药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实在闷,庆子就打开电视,可苏醒那样趴着根本没法看。   红梅和庆子就把苏醒的床推动一下,然后把桌子和电视抬到苏醒能看到的地方。   护士进来换药时见了不禁笑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看电视呀。”   苏醒叹道:“可不,否则我能干点啥?”   红梅坐在旁边说:“就是,哪怕在医院,咱也不能把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护士出来跟同事们说:“五号高级病房那家人可真乐观,受那么重的伤趴在那儿还高高兴兴地看电视,农村人还真是没心没肺的。”   一位同事接话道:“农村人咋就没心没肺了?你没见多少农村人进了医院除了吵架还是吵架么,这跟农村人没啥关系,跟钱有关!”   又有一位同事接话,“跟钱有关,跟心态也有关,心态不好,再有钱遇这事也是愁眉苦脸的。”   那两位听了直点头,人活着要有钱,还要有个好心态!   这一个星期,无论换药时多疼,或是有多饿,或是不能动弹多么难忍受,苏醒都一声不吭,故作轻松地没事就笑。   如果他没事就喊疼、喊饿、喊烦闷,肯定会影响红梅的心情,会让红梅跟着着急。红梅伺候他那么细致入微,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他怎忍心让红梅着急?   他这样表现得乐呵呵的,红梅似乎都快忘了他身受重伤,好像来这儿疗养的。   他们就这样互相传递着乐观精神,心情好,伤也恢复得快。   一个星期后,苏醒能左侧躺着了,对苏醒来说,能多一个姿势,简直爽呆了,这样有尿了可以拿瓶子接着了!   因为满了一个星期,红梅让庆子回家换喜子过来。   没想到喜子一来,他还把他爹妈和乐乐、妞妞以及李桂花、陈贵全给带来了。   幸好苏醒现在能趴能侧躺,否则他爹妈和岳父岳母瞧着真得伤心死。   红梅和苏醒、喜子三人配合得好,没把伤情的真实情况透露出来,两边的长辈都以为苏醒只有背上的外伤,甚至不知道这外伤也伤得特别深。   方荷花和苏保国见老大能说能笑的,还侧躺着看电视,觉得和庆子喜子回家说的差不多,他们心里没过多着急,就是让老大好好养伤,作坊的事有成栋和冬子在撑着,乱不了。   陈贵见一向强壮有力且保持高大威武形象的女婿竟然倒下了,心疼得牙一阵酸疼。   “醒大个呀,到底是谁砍的你,你告诉爹,爹去会会他!”   苏醒想笑,岳父年纪一大把了,还挺有黑社会精神啊。   苏保国说:“亲家公,那帮坏人挑夜里下手,老大没认出人来,唉。”   陈贵问苏醒,“当真?”   苏醒可不能露馅,忙说:“当然是真的了,否则以我这身手,一出院后准要出去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陈贵点头,“那倒是,我女婿是谁,一般小混混听了简直闻风丧胆啊。不过依我看,那群人肯定是混黑社会的,随时身带凶器,不然根本伤不了我女婿。”   苏醒对岳父刮目相看了,“爹你分析的和我想的不谋而合,那群人就是混黑社会的,平常老百姓谁大晚上的出门会带刀啊。”   陈贵和大女婿说话格外投缘,聊了好一阵子,苏醒突然想起乐乐犯的事。   “乐乐,你过来一下。”   乐乐小跑过来摸着他爸的脸说:“爸,你啥时候能出院?”   “嗯……还有三个星期呢,你跟我说说,爸受伤的那晚,消防叔叔们怎么来咱家了?”   乐乐吓得舌头一伸,连忙低下了头。   红梅过来拉长了脸说:“肯定是你拨了一一九吧,你爸不是教你不能随便……”   红梅还没说完呢,乐乐自己蹭蹭跑到墙角,将身子往墙上一贴,自己面壁思过。   “咦,谁教你这样的?”红梅问。   “老师教的,老师说了,如果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就面壁思过,好好想想自己做错的事,还要好好想想以后要避免做出哪些错事。”   陈贵瞧着大笑,“我这大外孙说得一套一套的,长本事了!”   红梅哼了哼,“爹,他这是在逃避挨打呢!”   苏醒觉得红梅说得对,他们的儿子他们俩比谁都了解,这小子可会看场合了。他都面避思过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且是在医院里,总不能把他拉过来毒打一顿吧。   苏醒心里想好了,等出了院,他得好好管教乐乐了,不能只顾着干事业,否则孩子再长大一点想管都管不住了。   下午,乐乐和妞妞要跟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起坐车回家。   出病房门时,乐乐突然转身跑进来,对他爸说:“爸,你好好养伤,等你出院回家了,我来保护你!”   苏醒半张着嘴,竟然无言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接下来三个星期, 亲戚们轮流来看苏醒,肖燕和桂芝自然也跟着一起来过, 就连挺着大肚子的腊梅和秀梅也都来了。   有红梅精心的照顾,心态也放得够轻松,苏醒的伤恢复得很快。在医院待够了二十六天,苏醒能坐起来, 也能下地走路,医生就同意他出院了。   一回到家, 村里各家各户都拎着鸡蛋来看望苏醒,只有双子和有子两家没人来。大家也没觉得多奇怪,毕竟双子兄弟两家与苏醒家有过节,觉得没来也很正常, 都没往别处想。   大家也知道铜矿歌舞厅那里的赌场被警察端了,但都没想到是苏醒举报的。   苏醒见大家都没往他身上想, 他和红梅也不可能主动说出去。   至于苏醒是被双子找其背后大哥的那群打手砍的事, 就只有苏醒自己一个人知道了。他不告诉红梅, 是不想红梅与双子兄弟俩的老婆发生冲突,这事他想自己解决。   作坊一切还算顺利, 有成栋和冬子俩撑着,活都没耽误干, 就是有些事得由苏醒和红梅回家来才能做决定。   虽然出院了,但苏醒还得在家休养,可不能外出乱跑。红梅出去找临时工人,苏醒在家打几个电话, 让李光礼和一些熟人帮忙找。   一个星期左右,人手就差不多找齐了。   到了农历六月初,苏醒身体状况还不错,开始忙乎起来了,因为桃到了收获季节,葡萄进入第二年也有不少果实,菠萝夏果也成熟了。   卖鲜果、做果汁、做罐头,虽然忙碌,但一切都在顺利进行,没有丝毫混乱。   因为这时候是暑假,有不少初中生高中生也想来干些零活挣点外快,红梅也给了他们机会,难的活不敢给他们干,但摘果子可以。   就连红梅的小弟弟东东也过来帮忙了,他报考了市里的师范学校,前几天已经体检过了,估计过一段时间就好收到入学通知书了。   东东帮着他大姐一起记数、记账,写的字有模有样。   红梅瞧着挺满意,“这字写得不错,还真有点当老师的样子,账也记得好。咱家要出个老师了,爹妈肯定跟着高兴吧?”   东东摇头道:“爹妈可没大姐高兴,还不是村里人老说当老师没出息,工资低找不着老婆,爹妈就听在了心里。工资虽不高,但不至于吃不饱饭吧,我的志向又不是挣大钱,穷就穷点呗。”   红梅瞅瞅小弟弟那张还算稚嫩的脸,笑话道:“爹妈主要是担心你找不着老婆。”   东东红着脸说:“我不要老婆。”   红梅噗哧一笑,“好吧,我就等着瞧,看你以后要不要老婆。”   中午吃过饭,作坊的人都在休息,红梅和苏醒在电话里联系货车,苏昌盛过来了。   “昌盛,你咋有空过来,秀梅身子还好吧?”红梅问。   苏昌盛坐下来说:“秀梅身子还行,她一向比你和腊梅皮实,没啥反应。秀梅让我过来说,要不要给军军和彩霞牵线。彩霞吧,我和秀梅都瞧出来了,她对军军有点意思。说真的,以彩霞那性子,我还以为咱们整个县没有她能看中的人呢,没想到她看中军军了。”   红梅早听玉珍说过彩霞对军军有意思,但军军的想法,她还真不知道。   苏醒一听话这事就兴奋,“哇,又有亲上加亲的好事了!”   苏昌盛有些尴尬地说:“我就彩霞这一个妹子,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当哥的也不想委屈她,她是对军军有意思,可军军心里咋想的,我还不知道呢。秀梅大大咧咧,说军军肯定也喜欢彩霞,你们也知道秀梅那性子,要是军军说不喜欢彩霞,她肯定会大骂军军,那样军军哪敢再在我家住?所以,我想让你们问问军军,当然必须是军军的真心话才行。军军要是没那个意思,我好给彩霞另寻婆家。”   红梅点头,“好,我问问,如果军军心里有彩霞,就把这事给定下来,彩霞年纪不小了,定下来你也好放心。”   到了晚上,红梅让东东去理发店叫他哥早点回来。   苏醒身体越来越好,还准备了宵夜呢,花生米、拍黄瓜和一大盘由乐乐捉来的龙虾。   军军见大姐夫做好吃的等着他,有些不好意思。   “大姐夫,该等我来做才是,你伤才好,我还吃你做的,我……”   苏醒一把将他拉着坐下,“你吃你的,废啥话,跟大姐夫客气啥。你瞧,东东吃得多开心。”   东东坐在旁边傻乐,“哥,我吃饱了,得去给乐乐和妞妞讲故事了,你陪着大姐和大姐夫慢慢吃。”   东东起身走了,红梅给妞妞洗了澡就过来坐下,一瞧对面的大弟弟,发现他还真是越来越帅气了,而且俨然是个大伙子的模样,不再是她眼里的小孩子了。   军军剥好了一只龙虾,放到红梅的碗里,”大姐,你吃。“   红梅欣慰地说:“哟,军军越来越懂事了。小时候你和东东可惹人嫌了,吃东西只顾着自己,可没想着姐姐们。”   “是么?”军军笑道,“那爹有没有揍我和东东?”   “可不揍么,你们俩挨的揍少啊?”红梅说话时用脚踢踢苏醒。   苏醒立马领会了红梅的意思,故作很随意地问一句,“军军,你长得这么帅气肯定有不少小姑娘围着你转吧?”   军军脸色微红,“铜矿里哪有多少小姑娘,也就一些厂领导的孩子们时常过来玩。”   红梅一愣,“厂领导的孩子们?有和你差不多的小姑娘么?”   军军低着头说:“有几个吧。”   苏醒清了清嗓子,“你不会看中哪一个了吧?”   军军身子一僵,抬头看着他大姐夫,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哪有?”   “你别不好意思啊,要是你有喜欢的小姑娘,大姐夫替你去说媒,说晚了就被别人抢去了!”苏醒套军军的话呢,他就不信军军不吐真言。   军军还真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故作轻松地说:“大姐夫真能说笑,前几天我才刚过十八岁的生日,这么小的年纪说什么媒。”   “你是男人,早几年晚几年确实没事,可人家小姑娘不一样,十六七就好说人家了,一般十□□得到男方家去,早下手为强嘛。”   军军身子又是一僵,忽然又说:“不急不急,以后再说。大姐夫,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才十八,你就急着要我结婚?”   红梅不傻,从军军的表现以及他说的话,她感觉到军军心里可能真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不是彩霞。如果是彩霞,彩霞都十八了,他不可能还说不着急。   苏醒还没回军军的话,红梅就抢着说:“不是你大姐夫急着要你结婚,而是我们俩知道有一位姑娘挺适合你,她和你差不多大,这个年纪也该订婚了,所以才找你来问问。”   军军好奇,“谁家的姑娘,我认识不?”   苏醒忙问:“你感兴趣?”   军军连忙摇头,“我……我不感兴趣,你们能看中的肯定是好姑娘,但你们可别瞎搭线,耽误了人家好姑娘。你们别为我的事操心了,何况也没到该操心的年纪呀,过几年再说。”   红梅和苏醒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军军对彩霞真的没意思。他要是对彩霞有意也该提订婚的事了,不可能还说过几年。   红梅和苏醒心里都挺为彩霞可惜的,可这事又不能强求。   “军军,既然你理发店时常有小姑娘过去玩,如果真有合意的,你也不能乱来,得先让爹妈或是我和你大姐夫先了解了解,要是觉得你们合适,会为你去提亲的。”   军军神情有些异样,点头”哦“了一声。   军军走后,红梅有些担心,默默吃着花生米。   “红梅,我想办法给彩霞找个好人家,你别着急。”   红梅摇头,“你不懂女孩子的心,彩霞心里有军军,你觉得她会随便接受你介绍的人?”   苏醒想到彩霞平时那性子,也觉得这事还真是挺难。“看来,彩霞要伤心了。”   红梅放下筷子说:“我看何止彩霞伤心,军军心里也有事,八成和什么厂领导的女儿有牵扯。军军是一个农村家的孩子,只不过学了个理发的手艺,你说他能攀得上领导家的女儿?”   苏醒也放下了筷子,说:“哪天我去理发店瞅瞅。”   “还是我去吧,我比你细心。”   这会子军军要回二姐家睡觉,没想到在河边碰到一个黑影,吓得他往边上一跳。   “哟,是谁?”   “我,彩霞。”   军军凑近一看,只见彩霞坐在一块石头上,还无聊地往河里扔石子。   “彩霞你大晚上的咋坐在这里?”   “等你呀。”   军军有些迷糊,坐下陪着她,“等我干啥,有事?有事不可以在店里说么,也可以在你家说呀,这大晚上的你不怕?”   “从小到大生活在这个地方,有啥好怕的。倒是你,和厂里一把手的女儿纠缠,不怕她家长瞧不上你?”   军军脸色顿时涨红,只不过夜里没法瞧见。   “你是说我和乔蕾?我和她……也没有纠缠啥,她就是喜欢来做头发而已。”   “别骗我了,她喜欢你,你也没拒绝不是?但我想告诉你,你和她走不到一起的。过了暑假,她就要和她妈妈回北京去,你和她以后想见一面都难。另外,据说……厂长跟你大外甥乐乐的四婶走得比较近。”   “啥?乐乐的四婶和……和厂长?怎么可能呢,乐乐四婶天天在店里忙着,厂长又是个大忙人,他们俩怎么可能?何况都是有家有室的人。”   彩霞又往河里扔了一个石子,哼笑了一下,“这事咱们哪清楚,副厂长不是常来店里找玉珍姐么,我听他说的,他说厂长经常趁小卖部清闲时去乐乐四婶的店里玩,你说一个大厂长没事去一个小卖部干啥?如果这事真的有谱,就凭这么混乱的关系,你和乔蕾能有戏?”   军军无话可说,哪怕没这么复杂的关系,他也觉得他和乔蕾没有可能,所以他才跟他大姐夫说过几年,或许那个时候他能静下心来相亲吧。   军军叹了一阵气,突然说:“彩霞,你有十八了吧,也该找个婆家了。”   彩霞突然起身,“我不找,我要给嫂子带孩子!“   彩霞不让军军看她的脸,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军军随后。   秀梅见他们俩一起回家,高兴地说:“你们俩出去玩了?”   彩霞淡然地说:“没有,有路上碰到的。”   秀梅见他们俩脸上完全没有谈恋爱的那种小甜蜜,有些失望。   这个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肖燕的小卖部也要打烊了。自从和桂芝打过一架,也答应每个月给桂芝两百之后,肖燕安心了许多,这一个月仔细打理着店,生意很稳定,每天都进账不少。   她正要关门呢,厂长来了。   “哟,厂长,这个点您咋还来了?”   厂长一瞧见肖燕那张娇俏的小脸,心情就大好。   “和老婆吵架了,闺女也不听话,过来散散心嘛。”   肖燕又把店打开了,请他进去,还倒上热茶。   “您家夫人和千金也就在这里待几个月,暑假过完就要走,你跟她们生啥气,一家人好不容易团圆,不应该和和气气的么?”   厂长架着二郎腿,喝着小茶,感觉十分得劲,感慨道:“要是我老婆有你这么通情达理就好了,她这个女人,哼,永远没个满足,又不懂人情世故,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还给我脸色看,谁愿看哪。”   “您一个大厂长,谁敢给您脸色看,您不会是误会您家夫人了吧?”   厂长摆摆手,“咱不提她,提她就烦。对了,听说你店里生意格外的好,是不是有些忙不过来?”   肖燕点头,“可不,忙得时候人挤人,闲的时候我一个人喝茶嗑瓜子。”   “这样,暑假过后,我让我家保姆过来帮帮你,也就中午两个点和晚上五点到八点最忙是吧,我让她每天来帮五个小时,不用你给工资。”   肖燕吃惊,“这……这样好么?”   “怎么不好,暑假过后,我老婆和闺女都回北京去了,保姆在我家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多过来干些活呗,哪能白拿那么多工资。”   肖燕一高兴,赶紧又递上一包好烟。   厂长却拿出一百放到肖燕手里,“烟我收着,但钱不能不付。”   “呀,这……”肖燕赶紧去找零钱,一包烟总不能收人家一百吧。   肖燕拿来零钱给厂长,厂长哪里肯要,两个人就拉扯起来。   恰巧这时福子过来了,今天加班,这个点才下班,他过来想买点东西。   没想到一进门就见肖燕和厂长拉拉扯扯的,他一条腿已经迈进来了,就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是该出去,还是该继续进来。   肖燕赶紧抽出手说:“二哥,你加班了呀。”   ”嗯。“福子只好进来了,“厂长也在这里呀?”   厂长红着脸起身,“我来买包烟,苏福你又加班了,辛苦了你!”   “不辛苦不辛苦,厂长好走。”   隔天晚上,又是九点多。   肖燕把货整理清楚,正准备打烊,厂长又来了。   “燕子呀,你这儿有没有好酒,小瓶的那种,我想喝上几口。”厂长说。   肖燕听着有些脸红,厂长咋也叫她燕子,昨天还是叫肖燕的昵。   肖燕赶紧找出店里最好的酒给他打开,“厂长,你想喝酒怎么不去歌舞厅,哪怕去食堂的包间也好啊,来我这小卖部喝有啥意思?”   厂长抿了一口小酒,说:“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来你这儿是我最放松的时候了。就是……你这儿地方太小,我倒是知道有一个好地方,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那儿喝上几口?”   肖燕愣住了,陪厂长去喝酒?   肖燕不知该同意还是该拒绝,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过来了。   “大嫂,你怎么来这儿了?”   红梅去理发店从玉珍那儿听说了一点关于军军和乔蕾的事,就顺便过来找肖燕,寻思着肖燕肯定也知道一些,妯娌俩也好搭伴着一起回来,另外她也想了解更多关于乔蕾的事。   没想到一进来竟然见一个男人在肖燕店里喝小酒,这还真是奇了怪了,这是小卖部,又不是饭馆或酒吧,咋跑这儿来喝酒了?   “燕子,我觉得你好打烊了就过来找你,顺便和你搭伴回家呢,没想到你这里还有喝酒的客人。”   肖燕只好红着脸介绍道:“厂长,这是我家大嫂。”   厂长可没个好脸色,本来是想约肖燕一起喝酒去的,却被红梅给搅和了。   厂长只是朝红梅点点头,然后拿着酒出门,边走边说:“这酒味儿不错,应该是真酒。”   红梅小声笑道:“这个厂长挺有意思,来你店里买酒,还担心是假的要开瓶试喝?”   肖燕尴尬地笑了笑,“还……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红梅突然想起什么,“他是厂长,乔蕾的爹?”   肖燕点头,“对呀,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章   红梅与肖燕一路边走边聊, 搭伴着回家。   肖燕对这个乔厂长家的情况虽然知道得多一些,但也只是些表面上的。   这个厂长以前在北京管着一个国营铜矿, 因为云桥镇这边的铜矿量大,几十上百年可能都开采不完,将来会是国家级的大企业,所以国家部门领导问这个乔厂长是否愿意过来任职, 乔厂长欣然答应了。   没想到来到这边,他才发现这里的生活简直太枯燥无趣了, 他的老婆和女儿去年来住一个月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过。   今年五月,乔厂长过生日,他老婆和女儿就过来了, 打算过完暑假就走。   这里实在没啥意思,歌舞厅也是透着浓浓的农村风, 他女儿乔蕾不可能进歌舞厅玩, 没事就进理发店弄弄头发。   肖燕就知道这么些, 其它的一概不知。不过肖燕说,这个乔厂长家里特别有钱, 在北京也挺有人脉,如果军军真的能和乔蕾走到一起, 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红梅听了直摇头,“你呀,想事情太简单,乔厂长能瞧得上军军?哪怕万一他同意了, 也是让军军当上门女婿的,我娘家能同意?军军自己也不乐意的。”   肖燕想了想,觉得也是,“那你得和军军好好说一说,要是陷深了真跑去当上门女婿可就惨了。”   其实事情也简单,这个乔蕾才十七岁,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的,她年纪小,见了军军这样的帅气小伙子难免感兴趣。   军军见她可爱,也会打扮,鬼灵精怪的,也挺喜欢她。   可人家是北京的姑娘,根本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而且家里已经给她在北京安排了铁饭碗的工作,她待一阵子就要走的。   军军心里知道和她没个结果,所以最近有些闷闷不乐。   这个乔蕾只顾着眼前开心,连过完暑假之后她和军军该怎么继续都没仔细想过,更不要说考虑什么未来了。   红梅回来跟苏醒说了这事,苏醒觉得这事倒没啥难解决的。   “红梅你别着急嘛,他们俩年纪小,认识也不久,还没到那种要死要活的地步。这样,等咱们作坊忙过这段时间,咱们一家子出去玩,带上军军,他和那个乔……乔什么蕾长时间不见面,也就淡了。暑假一过完,人家姑娘就要走了,那时候咱们和军军或许玩着还没回家来呢,他们连道别都没机会,就不了了之了。”   “哟,你舍得花时间出去玩一趟?”红梅还真的挺惊讶的,作坊事多,事业刚起步,她以为苏醒这两年内都没这个打算的。   苏醒瞧见红梅脸上的小兴奋,不禁乐呵起来,“瞧,一听说出去玩你就来劲了。还记得当年我的承诺么,有了钱一定要带你出去玩,好好欣赏咱们国家的大好风光。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孩子都生两个了,在医院还不嫌脏不嫌臭不嫌累的照顾我那么久,我这心里……”   红梅捏一把他的脸说:“咱们老夫老妻的了,这些不都是我应该做的么?”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凭啥你就该生孩子吃苦头,还生两个,为了躲着生妞妞,差点跑坏了肚子,在医院更是难为了你,这些是你对我的情分,而不是你应该要做的。”   红梅抿着嘴笑,被苏醒这么说,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呢,脸上飞着两片红晕,感觉苏醒这话说得像个文化人了。   苏醒又道:“现在咱有钱了不出玩,等啥时候啊,咱俩结婚都七年多了,你跟着我还没出过省呢。”   红梅抑制不住兴奋,着急地问:“那咱们去哪儿玩呀?”   “去北京去上海,还要去……云南!”   “噗!”红梅忍俊不禁,“你呀,一副暴发富的样子。”   “本来就是暴发富呀!”苏醒放低声音说,“这十几天咱家就收了两万多的货款!到了年底,我估计这一整年能破五万了,哈哈。”   红梅双手拍拍苏醒的脸,“瞧你这得意的样,有钱了也不能过于显摆的。”   “你放心,我哪会显摆,我低调着呢。”   红梅对苏醒倒是挺放心,他不是那种有钱了就到处得瑟的人,更不是有钱就变坏乱来的人。   再忙了一个月,作坊最忙的时候终于顺利度过了,红梅和苏醒也准备好要出远门游玩了,打算先去上海和北京看看大城市,感受一下城市的繁华,然后回家歇一个星期,再去云南,瞧瞧边城丽景。   军军把自己要出去玩的事告诉乔蕾了。   乔蕾是位个高肤白的可爱又俏皮的姑娘,她听军军说要出去玩,忙说:“我跟你们一块儿好不好?”   在一旁扫地的彩霞身子一僵,抬头瞧了瞧军军,她希望军军摇头。   果然,军军摇头了,说:“这可不好,我大姐不认识你,也没邀请你一起去,你去不太好吧。本来出去玩是为了放松的,要是搞得大家都尴尬就不好了。”   乔蕾又说:“现在是不认识,见了面不就认识了?”   玉珍在那儿冷冷一笑,说:“乔蕾呀,人家是一家人出游,又不是朋友聚会,你要加入以什么身份?”   乔蕾愣了,“我……”   她想说她可以做军军的女朋友,但终归是小姑娘会害羞,没好意思说出来。   彩霞还真怕她说出来,如果军军也接受了,这事就不好收拾了。   彩霞低着头边扫地边说:“乔蕾,还有半个多月你就要跟你妈回北京了吧,军军他出去玩还不知多久才会回来,难道你让你妈一人回去?你妈应该也不会同意你跟不熟的人出去玩的。”   乔蕾咬咬嘴唇,“我回去问问我妈。”   她说完就跑了。   玉珍见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忍不住咯咯直笑,“这个乔蕾,军军压根没答应让她跟着一起去,她竟然就要跑去问她妈,真是个孩子。”   军军红着脸没说话。   晚上,理发店打烊,军军没有直接回二姐家,而是坐在铜矿门口,他是在等着乔蕾。   他觉得,乔蕾应该有话要跟他单独说的。   可等了一个多小时,乔蕾也没出来,他只好耷拉着脑袋,准备回二姐家去。   走时他不经意远远瞧了一眼理发店的门,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店里走出来,门外还有一个男人在等着。   咦,玉珍姐要跟副厂长去哪儿?   军军准备走过去问,玉珍已经跟着那位副厂长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迅速离开了。   军军愕然,这个副厂长可是有家室的,孩子都有两个了呢,玉珍姐怎么坐上了他的车?   军军站在理发店门口失神,乔蕾却哭哭啼啼地跑来了。   “小蕾,你咋哭了?”   乔蕾抹着眼泪说:“我妈不但不让我跟你和你大姐一家人出去玩,还骂我不要脸,乱跟臭男人跑,还是个臭理发的……”   军军听得背上一凉,“我就是个臭理发的呀,你妈又没说错。”   乔蕾眼神呆了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妈说的,她……”   “你妈又没说错。你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工作,半个月后你就要去上班了吧,跟我这个臭理发的混有啥意思呀。都快凌晨了,你赶紧回家去,要是你妈出来看见咱俩这么晚还在这儿说话,估计又要骂你了。”   军军说话时已经瞧见一位中年妇女踩着高跟鞋要过来了。   “小蕾,你妈来了,赶紧擦擦眼泪,别哭了。我要回去睡觉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军军匆匆走了,他不想和乔蕾妈妈碰面,因为他知道乔蕾她妈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军军刚回到二姐家,就听见他二姐秀梅疼得哭天喊地,感觉整个房子都要被她哭倒。   军军急道:“二姐夫,你咋不送二姐去医院,她这是要生了吧!”   苏昌盛急得团团转,“天这么黑,怎么送啊,你二姐肚子疼得太急乎了,她说她好要生了,要是生在路上怎么办,彩霞已经去叫接生婆了,只能在家生了。”   在家生?军军心里难以接受,都啥年代了,他二姐还要在家生孩子。可他二姐快要生了,确实不方便去医院。   军军再为二姐担心,这时候也只有叹气的份,感叹着还是条件不够好,要是有辆小汽车,送医院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秀梅这边疼得要死要活,那边的腊梅正在吃庆子给做的宵夜,可吃着吃着,感觉肚子有些不舒服。   庆子慌忙去找他大哥。   苏醒赶紧打个电话,叫来了一辆平时拉货的货车。货车来得还算快,红梅帮忙往车上铺被褥,庆子收拾东西,他们连夜把腊梅送医院去了。   这个时候他们都急乎乎的,也忘了去问秀梅怎么样,好把秀梅也捎医院去。   当他们把腊梅送到医院时,在家里的秀梅已经把孩子生出来了。秀梅如愿了,生了个儿子,儿女双全了,皆大欢喜。   腊梅来到医院肚子又不太疼了,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开始发作,下午生了,也是生了个儿子。   红梅见两个妹妹都生了孩子,她又不想出去玩了,想在家照顾两个妹妹。   但火车票都买好了,还有五天就到时间了。秀梅和腊梅最近也听说了军军和乔蕾的事,她们都催大姐赶紧带着军军出去玩,别让这两个孩子纠缠了,反正没结果的,何必纠缠呢,纠缠出事来可没法收拾。   腊梅有婆婆方荷花照顾,秀梅有小姑子彩霞照顾,红梅确实不需操什么心。   五天后,红梅和苏醒带着军军、乐乐、妞妞出发了,东东留在作坊帮忙,苏成栋和冬子也靠得住,红梅和苏醒出这个远门心里算是轻松的。   五个人坐上了火车,火车开动的那一刻,大家心里都格外兴奋,因为他们不是出去办事,而是出去旅游,对他们来说,这可是人生的第一次。   红梅和苏醒开心地聊天,乐乐和妞妞在打打闹闹。   军军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突然在想,要是乔蕾能跟着一起来就好了,大姐和大姐夫太粘乎,连猫呀狗呀瞧见他们俩那样,估计都想找个伴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红梅和苏醒以前经常去省城, 这次来到上海, 虽然也觉得上海比省城强多了, 但他们并没有太惊讶, 因为从表面上确实看不出来什么,就是高楼多一些,街道多一些而已。   直到他们住下来,感受着这里极方便的公交出行和满大街的电话,以及林立的各种百货大楼和街道上跑的一辆辆汽车, 他们终于感受到自己家乡的落后。   晚上,他们也学这里人过夜生活。   最近上海最流行的就是进咖啡馆和舞厅了,几乎每家都爆满,一群群年轻人几乎是吃过晚饭就找这些地方消遣了。   苏醒拖家带口, 一共五人来喝咖啡。   军军以前在深圳就尝过咖啡, 虽然不爱喝,但也能抿几口。   苏醒长这么大可是一口未沾过, 还以为是多好喝的东西呢, 寻思着这么贵的东西怎么也比他家做的果汁好吃吧。   他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 没想到他脸色突变, 顿时忍不住嘴一张, “噗……”   他根本控制不住,猛地往外一喷, 咖啡洒了满地!   红梅还没开始喝, 见他那样, 惊讶地看着他, “你……也太夸张了吧,竟然喝吐了呀!有那么难喝么,之前吃药也没见你吐过的。”   苏醒拿纸抹抹嘴,“不信你试试,一股浓重的焦糊味,还苦了吧唧的,药也没这么难喝的。这些人喝啥咖啡呀,都回家烧一锅焦饭得了,焦饭也比这味道还好吧,那至少是粮食。”   军军把服务员叫过来拖地,然后靠在沙发上一个劲地笑,觉得他大姐夫挺村的,也挺逗的。   红梅还真有点不信,既然这咖啡是卖钱的,还卖这么贵,而且旁边的人喝得那么享受,再怎么也不至于比不上烧焦的饭吧。   她抿上一口,还舔了舔,过了一会儿,她也忍不住皱起眉来,一言难尽的样子。   “这个……还真是有股焦糊味,苦哈哈的,难喝死了。”   苏醒得到认同感,忙说:“我就说是吧,军军你还笑话我。”   红梅把咖啡放下了,乐乐和妞妞争抢着要尝,因为军军说这东西小孩子不能喝,所以刚才没给他们俩点。   乐乐和妞妞都是各尝一口后就再也不愿尝第二口了,说比中药还苦。   苏醒就叫服务员拿几瓶果汁过来,有桃汁也有橘子汁,他和红梅尝了尝,感觉还不如自家做的味道好。   红梅怕是自己总觉得自家的东西最好,有所偏向,所以让军军尝一尝。   军军每样都喝了几大口,十分肯定地说:“大姐,你们的感觉没错,这些根本就不如你们做的,这些果汁里面肯定是水掺多了,不够鲜还味道淡。”   军军又看了看瓶子,“不过这牌子可是全国的大牌子,卖得可好了。”   乐乐搂着瓶子说:“电视里有这个广告!要不咱家也上电视做广告?”   苏醒摸着乐乐的脑袋说:“你真会给爹出主意,咱那个小作坊做啥广告呀,所有家当都抵上也不够出几秒钟的广告费。反正咱家的货现在还能卖掉,就是每回出去跑销路累些。”   红梅却没说话,在那儿盯着瓶子瞧,然后细心地把瓶子上的电话号码给记了下来。   “红梅,你记这玩意干啥?”   红梅笑着说:“记着好玩嘛,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呢。咱家水蜜桃、葡萄、菠萝一年产量高于一年,要是哪天能给这个大厂家供货,你还用得着为销路发愁?不过人家也看不上咱家小作坊。”   “那倒也是。”苏醒见大家都不喝咖啡,果汁也都喝完了,就说,“咱们去舞厅玩玩吧,看跟咱们那里的歌舞厅有啥区别。”   来到歌舞厅,他们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农村,什么叫大都市了,这里可没有人打纸牌和搓麻,人家想小赌有专门的牌室,才不会来歌舞厅。   这里舞池的人跳舞可好看了,而且是听着什么音乐跳什么舞。   曲子缓慢柔和时,大家就跳交谊舞,或慢四步;曲子刚劲节奏感强时,大家就跳迪斯科。   可不像双子开的那个歌舞厅,音乐一响,大家就在里面乱蹦乱跳,管它什么舞,反正是群魔乱舞。   红梅怂恿军军,“要不你去跳一个,让我们瞧着乐呵乐呵嘛。”   军军害羞,“我……我不会跳。”   苏醒看别人都搂抱着跳舞,他不知怎么的竟然脸红了,说:“这种舞还真是……咱们农村人学不来的,压根放不开嘛。”   红梅笑道:“那是咱们不会,要是会,肯定也敢跳。”   “大男人跳那扭扭捏捏的舞没意思,红梅你别夸大口,哪怕有人教你,你也不敢上去的。”   苏醒说着就去卫生间了,可能晚上喝的果汁有点多。   但他回来时,却见一位戴着眼镜看似文质彬彬的男人站在红梅面前。   红梅今晚特意打扮了一下,披着一头顺溜的乌黑头发,穿着一袭乳白色长裙,显得靓丽温婉,一点儿都不像村妇。   “这位小姐,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啊?”红梅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会跳。”   “我教你呀,特别简单,只有十四步。”那个男人已经伸出了手。   红梅一个劲地摇头,“真不好意思,我……我笨,学不会。”   这时军军瞧见他大姐夫要过来了,故意说:“大姐,要不你去跳吧,我听玉珍姐说过,这种舞十分钟就学会了,你去学一学嘛,学会了好教大姐夫。”   红梅瞪着军军,心想你咋说话的,明知道她是不想去的。   那个看似文质彬彬的男人还挺有耐心,说:“瞧,你弟弟都说很容易学了,你就别推了,莫非是我的诚意不够?”   红梅尴尬,“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乐乐也瞧见他爸快过来了,哈哈大笑地说:“叔叔,我爸要来了,他要来揍你啦,哈哈!”   那个男人往后一瞧,正好与苏醒来了个面对面。   苏醒一脸的急躁,生怕别人把他老婆抢走了似的,“她是我老婆,孩子都两个了,你眼瞎呀?”   那个男人怔了一下,然后一脸嗤笑,“谁说结了婚有孩子的女人就不能跟别的男人跳舞了,你看舞池里的那些女人都是她舞伴的老婆么,土老冒!”   人家说完就走了,丢了一脸的鄙视给苏醒。   苏醒不但没生气还羞着了,人家说的没错呀,凭啥红梅就不能跟别的男人跳舞,显得他好没肚量好没品的。   红梅见苏醒脸红了,把他拉过来说:“你别听那人瞎说,我不想跳,也不想学。”   其实苏醒看得出红梅是想学跳舞的,瞧她刚才多羡慕那些会跳舞的女人啊。   苏醒傻傻地朝红梅笑了笑,心里却在想,哪天要是他也能混进大城市,一定也学跳舞,带着红梅一起跳,就不知他这个大老粗跳起舞来会不会吓坏旁人。   在舞厅坐了不多久,他们就到上海外滩来玩了。正值夏季,这里的人格外多,红梅和苏醒还真被眼前的人流给吓住了,生怕乐乐和妞妞被挤着了,他们买了几支雪糕吃吃就赶紧回宾馆去了。   四天后,他们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   下火车时,苏醒朝“北京站”三个字招了招手,说:“亲爱的首都,我来了!”   乐乐和妞妞也学他爸,一起说:“亲爱的首都,我来了!”   红梅和军军跟在后面发笑,兴致勃勃地下车,大家都是第一次来首都,期望值很高。   第一站来到□□广场,这几乎是所有来北京游玩的人都要来的地方。   苏醒见人家不是站着拍照就是蹲着拍照或是坐着拍照,就说:“红梅,不知照相机贵不贵,要不咱们也买一个吧。”   “那里有收费照相点,咱们去花钱拍一个吧,这时候能去哪买照相机。”   他们五人来到收费照相点,在这里排队想照相的人挺多,看来得排很长时间。   红梅在那儿忙着问价呢,苏醒坐下来歇歇,对面不远处也有人实在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身边还搁着照相机。   苏醒随意地朝四周瞧新鲜,却见一人鬼鬼祟祟的样子,伸手去摸他对面那个人身边的照相机!   苏醒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摸到了照相机,然后迅速逃跑。   苏醒想也没想就爬起来去追,“小偷,你别跑!”   红梅回过身来说:“快轮到我们了,你整一整衣服……,咦,人呢?”   军军恍过神来,“瞧,在那头,大姐夫好像追小偷去了!”   苏醒腿长跑得快,那小贼短腿又紧张,一阵乱跑,很快苏醒就要追上他了。   路边的人见苏醒边跑边喊抓小偷,也有人故意设置障碍拦小偷的,小偷被绊了好几次,摔疼了又爬起来跑,渐渐跑不动了,眼见着苏醒就要追上来。   广场附近有警察设的点,很快就有警察骑着摩托追了过来。   警察追上来的那一刻,只见苏醒往前一扑,把小偷重重压在了身下!   警察看呆了,过来拉起苏醒说:“你……没摔到吧?”   苏醒抓到小偷可高兴了,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说:“我没事。“   警察再看看被苏醒压倒的小偷,有些受惊地说:“他……好像被你砸晕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眼见着要抓到小偷, 苏醒过于激动,根本没想到要控制力度。现在把小偷给砸晕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抚了抚额,看着警察说:“我……这……该咋办?”   警察也是个粗神经,他把小偷从地上扯起来乱抖一阵,小偷竟然被抖醒了。   警察笑道:“瞧, 他醒过来了,也就是脑额上擦破了点皮, 没事。”   这时丢了照相机的青年跑过来,见小偷被抓住了,他的照相机被警察拿在了手里,他高兴地想往苏醒身上扑了。   “这位哥……真谢谢你了,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写个报道吧, 我是记者, 帮你上报纸!”   苏醒一听说要上报纸, 吓得抱头就跑,好像他是小偷一般。   这位记者小青年从警察手里拿过照相机就跟苏醒后面追, “这位哥……哥,你徒手抓小偷, 手上还破了皮在流血呢,做了好人好事咋还跑?”   警察懵了,本想带着苏醒和小偷以及丢照相机的人一起去局子里记录一下情况,结果苏醒跑了, 他现在揪着小偷也没法追啊。   唉,跑就跑了吧。警察揪着小偷要去局子。   小偷刚才虽然被砸晕,可这会子却机灵了,“警察同志,照相机被拿走了,你说我偷东西也没证据呀,要不咱就别去……”   警察猛拍一下小偷的脑袋,“怎的,还嫌砸得不够晕是吧,想跟爷玩心眼,你胆子也忒肥了!”   小偷脖子一缩,不敢吭声了,乖乖地跟着警察走。   苏醒跑来找红梅,那位记者小青年也追到了这里,非要感谢苏醒。   “我是记者,这照相机就是我吃饭的手,虽然这是单位的东西,可价值四千多块呢,要是丢了我可得赔上大半年的工资!”   苏醒接过他的照相机瞧了瞧,“哟,这玩意儿这么贵?”   “可不是,来,我给你们拍几张照片吧,拍完再请你们吃一顿饭。”   记者小青年见苏醒为抓小偷手上受了伤不肯表功不想接受感谢,还非说这是件小事,记者小青年觉得苏醒这人简直是太实诚了,如果不好好感谢一番,他心里过意不去的。   苏醒见他这样,只好同意了,总不能让人家心里过意不去憋着难受吧。   苏醒和红梅夫妻俩照了一张合影,再和乐乐、妞妞照了一张全家福,然后又把军军拉进来,再照了一张全家福。   就这样,记者小青年还嫌不够,恁是给每人照了一张单人照,还让红梅留下地址,等照片洗出来了就寄给他们。   照了相,记者小青年又带他们去不太远的大栅栏那边吃饭。   吃饭时,记者小青年和苏醒喝了几口酒,彼此的话就多了起来。记者小青年听说苏醒家里是做果汁和罐头的,就说:“这个月二十二号上海有农产品展览会你可以去参加呀,我也要去的。”   展览会是啥,苏醒完全不懂,听了也只是笑笑,说:“就是做广告吧,我家那个小作坊出不起广告费的。”   “这……也算是一种广告吧,但是费用特别便宜,三百入场费就行。你带着你的果汁和罐头参加展览会,很多商家会来试你的产品,如果觉得好,以后他们就会去你家那儿直接买你的产品,你就不用为销路发愁了,这样可比做广告便宜得多。经常参加展览会,品牌提升上去了,你家的品牌本身就是广告,到时候是人家找你,就不是你找人家了。“   “只要三百入场费?”苏醒顿时来兴趣了。   记者小青年点头,“对呀,就三百,你去吧,到时候你有不懂的地方我教你。”   双方交换了电话,说好以后哪里有合适的展览会都去参加。   红梅在旁吃饭,只是会心地笑了笑,她也不懂什么展览会,总感觉不太靠谱,反正就是酒桌上热乎地交流一下感情,至于到时候参不参加,红梅觉得苏醒未必会去。   吃过饭,记者扬着手里的电话号码跟苏醒道别,说以后常联系。   苏醒转头看向红梅说:“我人缘是不是太好了,一会儿的功夫就交上一位记者朋友了!”   红梅心疼地托起他的手腕瞧着,“你呀,这么不爱惜自己,谁见了不心疼,当然拿你当朋友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逛故宫、爬长城,去颐和园划船,玩了十二天,玩得够够的了,也累了,打算买票坐车回家。   军军这几天专门负责跑腿买东西,买票自然也是他去,只不过钱是他大姐夫给的。   来到火车站,军军排着队,却见窗口里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乔蕾!   乔蕾正在跟一位大姐在学习怎么卖票呢!   马上就要轮到军军了,他不知怎么想的,走出了队伍去另一队的后面排的,排队的时候他心里一直怦怦的,他以为这次出来疯玩一趟把乔蕾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一见到她仍然这么不淡定。   在新的队伍后面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又要轮到他买票了。可巧的是,乔蕾在那边学了一阵子,突然跑这边来把卖票的人换下来了,她来卖票!   军军晕乎了,这排来排去的都逃避不了?   他赶紧扭过头去,要退出队伍。   “陈小军?小军!”乔蕾站了起来。   她见军军不但不看她还一个劲地往另一排走去,她干脆不卖票了,把刚才那人叫过来接着卖,她自己直接跑了出来。   军军来到另一个队伍,懵然抬头间,见乔蕾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干嘛不理我,还跑?”乔蕾仰头质问他。   军军挤出些笑容,“你上班啦,真好!北京火车站售票员,铁饭碗,可以端一辈子的。”   乔蕾气嘟嘟地说:“铁你个头呀铁饭碗,你以为我喜欢在这里卖票?这窗口的活儿累着呢。要不是我妈说,只要我卖半年的票就把我调去坐办公室,我才不爱来!”   “看你,这么好的工作,你还挑肥拣瘦,你好好干吧,多少人想干都没这个机会的。”   “我爸是大铜矿的厂长,家里又不缺钱花,要不是我闲着太没劲,我压根不用工作的,陪着你玩儿就行啦!”乔蕾说着就挽上军军的胳膊,“要不我不上班了,现在我就陪你玩儿去。”   军军慌了,连忙把她的手掰开,“这哪行,你妈要是知道了不来找我拼命才怪?再说了,我……我还要买票回家,我大姐他们都玩累了,家里也有事需要处理。”   “之前你不是说还要去云南吗?”乔蕾问,“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好不好?”   “真的不行,云南之行已经取消了,我大姐夫要去上海参加展览会,得等明年才去云南。你快进去上班吧,我真的要买票了。”   军军狠着心把乔蕾一直往前推,直到推进售票室的门口,然后他自己冒着骂名插了个队匆匆买了票就走了。   等乔蕾坐好后准备给军军卖票时,发现军军他人已经没影了,她气得一边卖票一边流眼泪。   军军回到宾馆后,心情不好,一直沉闷着没说话。红梅和苏醒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肯说。   第二天,他们一起来到火车站,没想到在候车室碰到了乔蕾。   乔蕾可不傻,她是售票员当然知道只有这趟火车是去桥市的,所以早早来这里等着军军。   现在红梅和苏醒明白了,原来军军是因为乔蕾才不开心。   不过更让红梅和苏醒吃惊的是,军军站在乔蕾的面前冷着脸说:“我不要你的电话号码,以后咱俩也别联系了,我大姐给我介绍了一位姑娘,年底就好订婚了。”   乔蕾瞬间花容失色,嚷道:“介绍的谁呀,你不喜欢我么?你大姐给你介绍,你就说你喜欢的是我呀!”   军军故作镇定,“咱俩……只算得上好朋友吧。”   乔蕾傻眼了,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你说什么,只是好朋友?你是我的初恋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不是什么好朋友!“   乔蕾这么大声地把表白给哭出来,把周围的人全给招来了。   “哟,小伙子,你们郎才女貌的多般配的,可别伤了人家姑娘的心。”一位老太太说。   老太太她男人跟着说:“就是,人家姑娘都表白了,得多厚的脸皮……哦不……得多大的勇气啊。”   乔蕾听完这老人的话,哎哟,哭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这个时候军军也心软了,真想一下抱住乔蕾,说你跟我一起走吧。   红梅见军军站那儿不知所措,得过来救场啊。乔蕾见红梅过来了,带着哭腔问:“大姐,你给军军介绍姑娘了?”   红梅愣了愣,“呃……我……确实介绍了……,但……”   “是谁,我比不上她吗?”乔蕾可怜巴巴地问。   红梅也要心软了,心想你长这么好看又这么勇敢地表白,要是真能嫁给她弟弟是她弟弟的福气啊。   可红梅觉得这完全不可能,人家是北京的女孩,有铁饭碗端着,又有爹妈管着,而且她爹还是人人巴结的大厂长。再说了,红梅在电视里可没少见,初恋没几对能成的。   红梅硬下心肠说:“不是你比不上她,是……是那位姑娘也挺好的,比你更适合军军。”   “我认识她么,她到底是谁呀?”乔蕾追问。   红梅本想随便编一个女孩的名字,军军却往前一站,说:“她是彩霞。”   红梅一惊,她没跟军军提彩霞呀!   苏醒惊讶地看着红梅,他以为红梅私下跟军军说过彩霞的事。   红梅朝苏醒摇头,意思是她压根没说过的,军军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其实军军一直在装傻, 彩霞对他有意思,他心里明白。他二姐总是暗里撮合他和彩霞, 他也明白。   就连红梅和苏醒那天想给他介绍彩霞,他都能猜个大概。   只不过他对乔蕾有意,所以只能装傻,现在他觉得, 可能彩霞真的比乔蕾更适合他,所以才说出了彩霞的名字。   乔蕾听说是彩霞, 一点声音都没了。彩霞,天天和军军在一起的彩霞!乔蕾确实没话可说。   其实仔细一想,她应该看得出来的,彩霞看军军的眼神都不对, 是那么的柔情与温暖。以前她只寻思着彩霞是军军二姐的小姑子,怎么算着也是亲戚, 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一细想, 彩霞和军军这种亲戚关系没有一点血缘关联, 人家是亲戚怎么了?人家的二姐嫁给彩霞的哥哥,他们才会成为亲戚的。   看来, 还是自己嫩了点,一直以为彩霞对军军是对亲戚家孩子的那种关心。   彩霞长得清秀又勤快, 和军军都是农村出身,各方面都极为相配。军军一定也觉得他和彩霞最合适不过了吧,所以才拒绝她。   乔蕾愣愣的想了许多,然后转身往外跑, 与一位正着急寻人的她亲妈撞了个满怀!   “蕾蕾,你干嘛去了,你们领导打电话跟我说,你今天都没来上班!”   乔蕾见到她妈,更是委屈地哭了起来。   “怎么了你这是?”她妈心疼地正要问个究竟,不料瞧见前面的军军。   “哟,我的闺女,你不会是为他哭吧?你也太没出息了,你是什么身份的人,他又是什么身份的人,他连给你提鞋的资格都不够,你还为他哭,你这是眼瞎成啥样了?”   乔蕾简直要气吐血,“妈,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我这样说算客气的了,他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囊么,面子好看而已,里子臭成啥样你看得见?”   她见女儿还泪水涟涟的,伸手给了她女儿一巴掌,“别哭了,别给你妈丢脸!他里子全是黄土疙瘩,浑身透着土腥味,呸!”   乔蕾突然不哭了,不是被她妈打懵了,而是被她妈那夸张的动作给吓着了。   她妈见女儿终于不哭了,又骂道:“不仅那个子浑身透着土腥味,他全家人都透着土腥味,一家子的土老冒,你要是和他家人走得近,以后你就是村姑!村妇!村老太太!”   乔蕾扯着她妈出候车室,她觉得这不是她在丢她妈的脸,而是她妈往她身上招黑啊。   她妈妈得逞了,见女儿上班去了,高高兴兴地逛街去。   火车到站了,红梅拉着军军上了火车。军军看着北京站牌,无言地挥了挥手。   红梅不知怎的,眼睛红红的,一会儿就湿润一片。   她这个当大姐的心里明白着呢,弟弟喜欢这个乔蕾的,只不过他自知出身差了,觉得配不上乔蕾,所以压抑着自己,和北京以及北京那位他心爱的姑娘挥手道别。   红梅猜着这次应该也是军军的初恋,只不过还没开始,他就要狠着心说再见。   坐在旁边的苏醒只能握着红梅的手,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平时红梅看电视见有情人不能成眷属都会流眼泪,何况现在面对的是自己弟弟的事。   妞妞见大家都沉闷着,她妈妈好像还在流眼泪,好奇地问:“那位大姐姐说喜欢舅舅,舅舅为啥不去亲她?”   乐乐噗哧一笑,“舅舅为啥要亲她?”   妞妞不服气地看着哥哥,“每回我跟爸爸妈妈说‘我喜欢你’,爸爸妈妈都会亲我脸蛋,哥哥你也亲过。”   乐乐捂住脸咯咯直笑,“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嘛,舅舅和那位大姐姐又不是一家人。电视里说了,饭可以乱吃,人不可以乱亲的。”   一直发呆的军军听了乐乐这话,忍不住哧笑了一声,摸着他的头说:“原来看电视还能学这么多东西呀。”   乐乐得意蹬着小腿说:“那当然,我还知道男孩和女孩牵手就是在谈!恋!爱!”   乐乐大声地强调后面三个字,把车厢里一半人都给逗笑了。   回到苏家河,军军像没事一样,照样住在彩霞家,和彩霞一起在理发店忙活。   红梅和苏醒更是不会多说什么,军军和彩霞最后会是什么结果,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苏醒开始着手准备去参加展览会的事,他的果汁已经注册过了,还是红梅登记的名,叫“甜源”。   以前罐头一直给省里的“甜滋滋”厂供货,但苏醒也想给罐头弄个牌子,到时候一半给省里供货,一半自营。这回又是红梅来登记,叫“甜果”。   苏醒还真满意的,准备好十几箱“甜源”果汁和“甜果”罐头,还想带着红梅一起去展览会。   开始红梅也打算去的,但乐乐要上学,妞妞在家也需要人照顾,展览会一开就是半个月,作坊可不能一直撒手没人管,还是得有人看着为好。东东已经去市里师范学校上学了,红梅也得在家记数和记账等。   苏醒只好带着苏冬一起去,以前苏冬跟他一起跑过销路,苏冬嘴虽不甜但办事还算机灵。   苏醒去上海的前一天,那位记者小青年把照片给寄来了,苏醒买来相框,把照片全挂在墙上。   村里不少人来看热闹,其实是想看看北京是啥样,从照片里能看到□□,还能看到毛、主、席的相挂在城墙上,可把乡亲们羡慕得不行。   苏醒走后的第五天傍晚,桂芝来红梅家里玩。   “嫂子,听乐乐说,你们见过毛、主、席真人?”   红梅点头,“远远地瞧上一眼,还不如照片看得清楚呢。”   桂芝羡慕地说:“你这日子过得真滋润,连首都和大上海都去过,啥好东西都见过,不像我这个土老冒,一辈子窝在农村。”   “你也可以去呀,我们五个人在外玩二十天,也才花一千多块钱,你又不是花不起。”   桂芝摇头,“我哪有那个时间,家里忙死了,田里地里家里,还有孩子呢。再说了,福子厂里哪有假让他去玩,我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可不敢出远门,走丢了咋办。”   红梅想了想,就说:“等腊月里福子有了假,你们可以去海南玩,那里暖和。”   桂芝现在倒没心思去想玩的事,说:“海南那个地方荒着呢,没几个人去那玩吧,还得坐船,太危险了。嫂子,这段时间你在外面玩,有一件大好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啥大好事?”   桂芝正要说,腊梅抱着快要满月的孩子过来了,想跟大姐商量办满月酒的事。   桂芝忙说:“腊梅,你也来啦,你快跟你大姐说说铜矿那儿要建商……商品房的事。”   “商品房?”红梅听着稀奇,“是把房子当商品卖吗?”   腊梅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肖燕说的,她好像也是听乔厂长说的,铜矿的人不是越来越多么,咱们县领导就有意在铜矿那儿建一条街,要在路两边盖两排房子呢,一年内完成所有工程!我们可以去买门面,还可以买居住的房子!”   红梅纳闷了,“咱们都有家住,干嘛去铜矿那儿买房子?”   桂芝着急了,拍着大腿说:“到时候那里就是街,对咱们来说,比镇上要近便得多吧?另外,有人买了门面可以做生意的,不愿做生意的人就买居住楼房,那就是城里人呀,好多没有宅基地的人都想去那儿买房子。”   “什么价钱?”红梅又问。想想村里很多人都没宅基地盖房,她就知道肯定有不少人想去那儿买房子了。   桂芝摇头,她可不知道这些细节。   腊梅说:“我听肖燕说过,好像一百块一平方米,一万块钱能买一小套房。”   红梅还真是好奇了,“别人是没宅基地才想买,你们跟着起啥劲呀,家里有房住,又都种着树苗,难不成还想去那里买房子?”   腊梅笑着摇头,“我和庆子商量了,暂时不想买,我们就明明一个孩子,买房子也是浪费。”   桂芝觉得腊梅太没眼光,急道:“你没听说么,铜矿要在那儿办子弟学校,可以从小学一年级读到初三。但只有买了房子才能进那个学校读书,听说进了这个学校吃住都在里面,要……要军事化管理……”   腊梅插话道:“二嫂,听说还要办幼儿园,不过幼儿园不属于什么子弟学校,不会军事化管理,谁都可以送孩子去,不要非买房子。”   桂芝笑着说:“我知道,不过我家也不用买房子,铜矿里的职工不需买房都可以直接上的,就是学费肯定比村小贵不少。腊梅,你家明明难道一直上幼儿园不上小学初中?”   说来说去,桂芝只不过是来传递消息的,她家又不需为了孩子上学买房子。   倒是腊梅没话说了,她要是想让儿子上那所什么子弟学校,必须要买房的。   这下红梅还真的挺吃惊的,政府这力度挺大呀,要建出一条街和商品房,还要办学校和幼儿园,而且要求一年内建成!   腊梅看着她大姐,“你想买吗?”   红梅怔了好一阵子,然后很淡然地说:“不买。”   红梅这回出去了一趟,也算是开了眼界,她觉得去铜矿读子弟学校算不了什么,她要真的想为孩子创造读书的好条件,以后就送乐乐和妞妞去北京和上海读!   当然,红梅现在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就是觉得她的孩子要么随他们自己,读成啥样是啥样,要真想创造好条件的话,就要创造最好的条件!   如果去北京或上海读书得要户口得买房,那就买呗。她就不信了,她和苏醒这么拼命搞事业挣钱,难道买不起?   但她可不好当着桂芝说这些,只是寻思着等会儿给苏醒打个电话,打听一下上海的房价。   桂芝见红梅没有买房子的意愿,甚至也没说要送乐乐去铜矿上军事化管理的子弟学校,觉得她这人太不重视孩子了,真打算完全放养啊!   桂芝想到还得看着孩子做作业,就赶紧回家去了。   腊梅问:“大姐,你真不打算买?”   红梅摇头说:“不买,你也别买,以后攒了钱去更好的地方买。”   腊梅可想不到什么北京或上海,说:“咱们一起去二姐那儿玩吧,问问她打算怎么办满月酒,顺便问问她想不想买房,听说想要买的得提前交钱呢!”   “房子都没见着影子,就要先交钱?”红梅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腊梅更是头一回听说,“对呀,我和庆子之所以商量着不买,就是怕上当受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红梅和腊梅一起来到秀梅家, 秀梅和苏昌盛也正在说铜矿建学校和商品房的事。   她见大姐和腊梅来了,自然也是要问问意见的。   红梅说:“骗钱不太可能, 既然是政府牵的头,又是为铜矿长久的发展,要是骗老百姓的钱,这个政府还是咱中国的政府么?我觉得吧, 就是政府一下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搞建设,所以才让想买房的人预交钱。”   秀梅觉得大姐说得在理, 便问:“那你想不想买?”   红梅摇头。   腊梅忙说:“大姐说,等将来多攒点钱去更好的地方买,比如……县里和市里都不错。大姐,你觉得哪儿更好?”   红梅觉得无论是县里还是市里都达不到她心里的预期,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说不好, 还是先攒钱再说吧, 反正你们的孩子都小, 我都不着急,你们急啥?铜矿子弟学校搞军事化管理对孩子并不一定好, 孩子那么小,关在学校里未必有利于成长。”   秀梅点头说:“就是, 关在里面多可怜啊。腊梅,你别见桂芝急吼吼地到处说,那是因为她有福子在铜矿,不必买房也可以去上, 如果真要她花一万块去买房,她未必舍得。”   “也是。”腊梅见秀梅给孩子脖子上戴了银锁,笑道,“二姐,你家这银锁和我买的一模一样!”   秀梅摸着孩子脖子上那看起来挺精致的银锁说:“是一位老头上门来换的,三个银元换一把小银锁,我觉得挺划算的,就把孩子他爷爷给的三个拿来换了,反正银元放在家里也没用。”   腊梅立马说:“呀,我家也是一位老头来换的,看来那是同一个人!我家也是拿三块银元换,这银锁做得特别精致,上面还刻着吉祥如意四个字,我二嫂桂芝和妯娌肖燕都换了。”   红梅一听,觉得不对劲,“三个银元才换一把小银锁,吃亏了吧!”   红梅拿在手里掂掂重量,“哟,你们试试,这个银锁也就两个银元的重量,你们拿三个去换,亏得慌。”   秀梅忙说:“不亏,银锁上面刻了这么多花纹和字,那个老头说多出一个算加工费。”   腊梅跟着点头,“有不少人换,都说值,有的人就只有两个银元,还掏出三十块钱算加工费的。”   红梅无语了,本来就吃亏了,还有人给加工费。   红梅也不好多说什么,就把小银锁从秀梅孩子脖子取下来仔细瞧着,精致是精致,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就把小银锁往旁边铁盒上一磨,银锁里面竟然是黑的!再把小银锁的链子也往铁盒上一磨,链子里面也是黑的!   秀梅见了气得说不出话来。   腊梅明白了,“这是假的呀,是镀银的!”   红梅叹气,婆婆把好东西给了儿媳,桂芝、腊梅和肖燕却都各拿出三个换了把假银锁,这亏吃的。   红梅见秀梅和腊梅心里不舒服了,忙说:“算了算了,这事别张扬出去。”   腊梅知道,大姐是怕婆婆知道了,婆婆知道应该会骂她们仨是蠢猪吧。   “秀梅,你家办不办满月酒,如果要办的话也一前一后办吧,别同一天办,这样爹妈都不好□□来喝喜酒了。”   秀梅点头,“好,我孩子早一天出生就早一天办。”   接下来秀梅和苏昌盛、腊梅一起商量着办什么样规格的酒席,得上几样大菜和几样小菜,酒水要多少以及得办多少桌等等。   商量好后,红梅和腊梅回来了。红梅想看看公婆,就跟着腊梅一起到老屋子这里来,没想到一来就听见婆婆骂人。   “哎哟,你们仨一个比一个蠢,比猪还蠢!这银锁我拿来一磨就发现里面是黑心的,是假货呀,你们当时怎么不仔细辨认就拿去换,不把我给的东西当宝贝是吧?”   方荷花是真心疼啊,她收了几十年的东西,三个儿媳一下就败掉了九个!   “你们大嫂才出趟门,你们就开始败家,一个个眼瞎的,哎哟,我这里心里……”   方荷花捂着心口,疼得颤颤的。桂芝和肖燕低着头站在一边,一个字都不敢说了,她们自知,这回好像真的是蠢了点,随便相信一个老头。   红梅赶紧过来扶婆婆进屋,递上一杯热水。   “妈,吃亏是福嘛,这回她们只是各亏了三个银元,受了大教训,手里的金子就不会再乱败了,你说是不是?”   方荷花喘着粗气,“她们要是把金子败了,我得……得……”   得怎么样呢,还能把儿媳妇们给掐死么?不能啊。   “我得……气死!”方荷花想想,也只能是把自己给气死了。   “妈,不会的,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她们肯定把东西收得紧紧的,你放心好了。妈,你和爹还没吃晚饭吧?”   “饭菜都做好了,你爹去你家桃林逛去了,等会儿应该就要回来的。”   方荷花顺了顺气,就当自家最开始就没那九个银元吧。   红梅起身要出门,方荷花突然拉着红梅坐下。   “红梅啊,这两天我去河边洗衣服,怎么有不少人说燕子的是非,好像和什么乔厂长有关,我一去她们就不说了,所以也没听真切,你知不知道到底咋回事?”   红梅平时忙,家里也安装了洗衣机极少去河边洗衣服,还真没听说这些。   不过想到那天乔厂长在肖燕店里喝酒确实有些不正常,但这话她可不敢跟婆婆说。   “妈,燕子那小卖部人杂,人来人往的,她接触的人多,难免被人说闲话,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被人这么议论着,总是有来头的吧?”   红梅只好应道:“要不我让我大弟军军留心些,他平时在理发店接触的人多,也时常进铜矿食堂打饭吃,说不定能打听到或是瞧出些什么。不过我觉得没啥事,燕子对喜子那么上心,不至于和别的男人有牵扯。”   方荷花点点头,“但愿吧,她要是敢给家里惹事,我头一个不饶!”   “妈你放心吧,不会的。”   红梅回到自己家,乐乐已经写完作业了,和妞妞在玩呢。她早就把米放进电饭煲里煮了,菜也洗好了,现在来炒两个菜就行。   吃过饭后,红梅陪着孩子们看电视,也顺便等电话。   八点整,苏醒准时来电话了。   “红梅,你吃晚饭了吧,吃的什么呀?”   红梅一听到苏醒的声音就开心,“吃了呛炒白菜和土豆丝,另外煎了条鱼。”   苏醒一听就心疼了,“你和孩子吃这么简单呀,我在这里吃得可好了,好多菜以前听都没听说过。我吃的时候就在想啊,要是能给你和孩子们在就好了,哪怕我能寄一份给你们也好啊。”   红梅哧笑,“你已经是苏老板了,眼光得放宽广放长远,可别这么没眼界就惦记着一点吃的,我和孩子们都好得很。你参加展览会也有五天了吧,有效果吗?”   说起展览会,苏醒语气里就透着兴奋,“红梅,我来参加展览会真是来对了,好多商家来参观,对咱家的果汁和罐头赞不绝口,都说比市场上卖的口味要好。”   “那有人订货吗?”红梅忙问。   “这个……暂时还没有,他们都说咱家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没有个好包装,瓶子上就贴那么一张土啦吧唧的红纸,这种形象牌子没法打出去,他们订了货也不好卖的。不过你别着急,他们说帮咱联系彩印厂,打造好的包装,至于费用的问题,还要慢慢谈。”   红梅笑道:“你这回见大场面了,可得好好学点东西,到时候教教我。对了,你在上海打听一下房价和买户口的事吧。”   苏醒听着奇怪,“怎么了,谁要来上海买房让我帮忙打听是不是?“   红梅就把铜矿那边要大搞建设的事说了,还说她想让孩子落户北京或上海。   苏醒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看来他是在考虑。   “好,我抽空去打听,也让人帮忙打听北京的,到时候比较一下,如果真的合适买,咱俩就真要好好挣钱了,大城市啥都贵,更别提房子和户口了。”   小夫妻再聊了一会儿家常,看电话上面显示有十分钟了,红梅就让苏醒早点休息,撂了电话。   晚上十点左右,红梅和孩子们都进入梦乡了,却听见有人敲门。   红梅听着是军军的声音,赶紧来开门。   军军怕吵着乐乐和妞妞睡觉,小声说:“大姐,你可比以前睡得早啊,以前这个点我来,你还没睡的。”   红梅打了个哈欠说:“以前有你大姐夫陪着看电视和说话,没到十点半我们很少睡觉。现在他不在家,孩子们睡得早,我也就跟着睡了。怎么,你有事?”   军军点头,“大姐,最近玉珍姐和铜矿副厂长走得近,经常是我走后,她就坐上副厂长的小黑车不知去了哪儿。今天我九点就说要回家了,但特意在歌舞厅里玩,没想到我出理发店十几分钟后,那个副厂长就来把玉珍姐接走了。那个副厂长快四十吧,孩子都有两个了,玉珍姐跟他去哪儿,又能干啥?”   红梅有些懵,婆婆听说肖燕和乔厂长,玉珍又和副厂长,铜矿里的厂长不搞生产却专门搞女人吗?   红梅没说话,她越不说话,军军越能猜到什么。   “大姐,要不你去找玉珍姐谈谈吧,我作为一个本家小弟弟跟她也不好意思说这些,哪怕说了她也未必听得进去。我就是担心,哪天副厂长老婆找过来,这事就要闹大了,哪怕副厂长肯离婚娶她,拆散人家家庭总归不好是吧?”   红梅揉揉眼睛说:“自从有了个铜矿,这事儿是越来越多。你放心,我会找机会跟玉珍谈的。对了,你听说肖燕和乔厂长的事吗?“   军军摇头,“我自己没听说过什么,倒是听彩霞说了那么一句,好像是有人议论,说乔厂长总去她的小卖部。”   红梅点头,“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对了,最近你二姐生孩子,彩霞帮忙着照顾,在理发店呆的时间更少了。你在店里就多干点活,没客人的时候扫扫地、洗洗水池啥的,别偷懒。”   “大姐,这些我都知道,我可没偷懒过。”   过了两天,红梅让军军提前回来带乐乐和妞妞睡觉,晚上九点多,她去了理发店。   才到理发店门口,她就见一辆黑色小车停了过来,玉珍打扮得十分耀眼,很娴熟地钻进了小车里。   红梅趁着月色摸黑来小车窗前一瞧,见玉珍和那个男人正在拥吻,吓得红梅一声惊叫!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红梅受到惊吓, 玉珍更受到了惊吓,被红梅这么尖叫一声, 吓得玉珍都快下不来车了。   玉珍扶着车下来,腿有些软。车上的男人脸色不好看,闷闷地掏烟,等着玉珍。   “红梅, 你……你尖叫干啥?”   红梅抚了抚胸口说:“这大半夜的你和一个有妇之夫在车上……,他准备把你带哪儿去?”   玉珍不回答, 去把理发店门打开了,把红梅叫了进去。   玉珍给红梅挪了把椅子,她自个儿点起烟来。   “红梅,有些事我不跟你说是因为……确实没脸说。但我是个女人, 没个男人陪着,总觉得凄凄凉凉的……”   “那你就不能找个未婚的?”红梅抢话道。   “未婚的?”玉珍冷笑一声, “我都快三十了, 去哪儿找未婚的?除了农村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 哪儿有这个年纪的单身汉?”   “那你找同样离过婚的也好啊,总比跟有家室的男人偷偷摸摸要好吧?”   玉珍吐着烟圈说:“我有偷偷摸摸么?他老婆在大城市享受着好生活呢, 他在这里孤单,我也孤单, 就凑到一起了呗。”   “那他有没有说要离婚娶你?”红梅问。   玉珍哼笑道:“我不在意这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我有钱花、有男人睡,这就够了。”   红梅听得浑身不自在, 什么叫有钱花有男人睡就够了,怎么听着都怪怪的。或许是她没处在玉珍这样的位置,无法感受她心里的痛苦吧。   “玉珍,别的我也不多说,但你我姐妹一场,我是真心希望你好的。咱们这个年纪,三十都没到,往后还是有希望的,你好好找个能结婚的男人,成个家,名正言顺的多好啊,何必在一个不能给你希望的人身上花时间?跟他这样的人混日子,浪费大好时光,真的不值!”   玉珍疑惑地看着红梅,“不值?”   红梅点头道:“对,不值,真的不值!一切都还来得及,在他老婆还不知道的情况下,你悬崖勒马吧,会有真心待你的男人出现的。”   玉珍满脸子都飘浮着“不值!”这两个字,不值?不值吗?   或许,真的是不值吧,她除了能花这个男人几个钱,再睡几个晚上之外,她能得到什么?但却能失去自己正常的道德观。道德观都不正常了,她这个人还正常吗?   她心里清楚,自己再怎么想浪,还是想做一个正常人的。   她悠悠地吐着烟圈,突然就对那个男人没兴趣了。   红梅见她想着心事,轻轻地起身,来到门外。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等得不耐烦了,下了车。他瞥了红梅一眼,然后进去找玉珍。   玉珍看也没看他,百无聊赖般地说:“今晚我不想跟你去宾馆了,睡多了感觉自己就是个鸡。”   那男人气得嘴一歪,心想你虽不是鸡,但和鸡也没啥区别了,他就是想玩玩而已,可不会认真。   但他不想失去玩这个女人的机会,毕竟像玉珍这样有姿色有情调的女人少之又少。   “那就去我家吧,在铜矿里,还近便。”   玉珍又摇头,“不了,你老婆睡过的地方,我心里有障碍。你回去吧,今晚我没兴趣了,我就在我自个儿的地方睡。”   玉珍起身去隔壁屋里瞧了瞧,自己布置的小屋,还挺温馨的,怎么就不肯睡在这里却去陪什么臭男人呢?   那个男人也想进来,巴不得睡在这里。   这可触犯了玉珍的底线,她自己的床,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玷污的。她把那男人往外一推,烦躁地说:“我都说了,今晚我没兴趣!”   那男人气得把门一摔,走了。他见红梅往回走,恨不得跑上前搧红梅两耳光,真不知她到底跟玉珍说了啥,平时玉珍多么风情万种啊,勾得他浑身痒痒的,一天不要就难受。   现在好了,玉珍突然变得冷漠无情,坏了他的好心情。他开上小车,重踩油门,轰隆一下冲向了相反的方向,也不知是要去哪儿觅食。   红梅回头看着那辆发疯开走的车,还有理发店窗口闪着的灯光,玉珍没跟那个男人走,红梅心里是开心的,看来玉珍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红梅心里愉悦,走着走着突然想到肖燕,这会子也不知她有没有回家,那就去看一眼吧,反正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肖燕这会子不在小卖部,这个点她早已打烊了,但也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乔厂长的家。   乔厂长跟她说,家里保姆今天请了假,但他想请客人吃个夜宵,希望肖燕帮忙做一顿。   肖燕寻思着他平时照顾自己不少,就连他家里的保姆最近都时常过来帮她忙,她轻松了不少,卖的货还比平常多。   肖燕来到乔厂长家,却并未见乔厂长家里有客人,甚至在厨房也没见着菜。   “乔厂长,这啥都没有,我怎么做夜宵啊,要不我去我小卖部拿些现成的零食和罐头、果汁吧,顺便拿几包面条过来煮煮。”   乔厂长忙拉着肖燕坐下,“不急不急,我那几个客人未必来呢,先等电话吧,你陪我聊聊天。”   肖燕局促地坐下,在她店里,她倒可以放开跟这个乔厂长聊几句,可在他家里,肖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乔厂长眯着眼睛打量着肖燕,个头虽小了点,但她真正是娇俏可爱呀,皮肤不仅白还嫩得出水,可比那个副厂长瞧上的玉珍强。他觉得玉珍一看就是会玩的女人,肯定被很多男人玩过,玩剩下的他可不要。   他就喜欢肖燕这种的,扑向她肯定就像扑着紧张乱蹦乱跳的小白兔吧。   他往肖燕身边靠了靠,肖燕本能地往边上挪了挪。   乔厂长笑道:“瞧你,咱们现在是多熟的人了,你还防备着我干嘛呢?燕子呀,你可是不知道,为了你的事我算是操碎了心。”   肖燕稀里糊涂的,“为我的事?啥事?”   “你是不是想买房?”   肖燕吃惊,“乔厂长,您怎么知道?”   “别您啊您的,多见外。我当然知道你想买房了,你就说周围有几个人不想买房吧?但我想送你一套,你根本不必花钱买。”   肖燕捂住自己的小心脏,“送我一套?”   乔厂长点头,“你没听错,送你一套,而且是一套两层小楼,不是大家想买的那种鸽子笼,那么小的房子住着多没意思,咱要就要最好的嘛!”   两层小楼?这就是大家相传的那种小洋楼?   可她突然又清醒了,抠着手说:“你是大厂长,送我什么房子呀,这说出去……都没个名目的。”   乔厂长又往肖燕这边靠了靠,肖燕旁边都没地方了,也没法挪身子,只好硬扛着由乔厂长揩她的油。   “我想送谁就送谁,要什么名目?厂里要给我这个厂长分小洋楼,难道我不要?我在这里呆个三五年就会走的,到时候走了那楼也带不走,也不想卖,就送给你吧,谁叫你这么招人疼呢。”   乔厂长说着就伸手搂肖燕的腰,肖燕吓得突然起身,手都抖了起来。   “乔厂长,我……我不能要,我……我想回家了。”   肖燕说着就要去开门,被乔厂长从她身后拦腰抱住。   “燕子,我的好燕子,你干嘛这么犟,我在这里就呆三五年,你也只陪我三五年,到时候小洋楼是你的,我的那辆小车也是你的,还会给你大把大把的钱,得了空带你出去玩,你不亏的。你不想要我的那辆车也行,我给你买辆新的。”   肖燕拼命抠他的手,却怎么都抠不开,脑子里还在想小洋楼、小车、大把大把的钱……   乔厂长见她犹豫了那么一 下,就用力将她抱起,直接来到了卧室,再将她抛向了床。   乔厂长一脸色相,想她的身子都想好几个月了,今晚看来要得手了。   乔厂长往床上一扑,肖燕脑子顿时炸裂一般,本能地使全身力气推开他。可她那小身材,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眼见着衣服都扯破了,肖燕害怕得想喊救命。   乔厂长捂住她的嘴说:“我的小心肝哟,你别喊,你这一喊谁都知道了,你哪有脸回家见你家男人?”   肖燕吓得浑身颤抖起来,喜子!喜子!她不能失去他!   肖燕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开,最后一道防线都快要被乔厂长拉开了,却听见一阵刺耳的电话声。   乔厂长恼了,“这个时候谁打的电话?”   肖燕见他松了劲,连忙爬起来穿衣服,“是……是你请的客人吧,你不是说要请他们吃……吃夜宵吗?”   “我压根就没请客,我就是想你了!”乔厂长说着还想将肖燕推倒在床,那边电话仍不停地在响。   乔厂长被这电话败了兴,只好气哼哼地过来接电话。   “谁呀,大半夜的!”   “爸,是我呀,小蕾,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爸……爸爸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找爸爸有什么事快说嘛,爸爸还有急事呢。”   “这大半夜的你能有什么急事?爸,我不想上班了,我能不能去你那儿陪你呀!“   ”不能!“乔厂长吼道,要是女儿来了,他和肖燕就各种不方便了,肖燕可不像玉珍那样,愿意跟他去什么宾馆。   那头的乔蕾被她爸这么大声吼着,生气了,”爸,你变了,变得不疼我了!“   乔厂长语气又软和下来,“爸爸怎能不疼你呢,你长大了也该上班了,爸又不能陪你一辈子,你再过几年也好嫁人了……”   乔厂长在这里跟女儿解释,那边的肖燕早悄悄地来到门口,正在蹑手蹑脚地开门呢。   乔厂长抬头,见肖燕正在开门,猛地把电话一挂,赶紧追了上来。   肖燕吓得连忙开门,出来后又将门一关,然后拎着裙子快速下楼,可能太紧张了,下最后一个台阶时一下踩空了,脚扭了一下不说,鞋跟也掉了。   脚扭得不重,她揉了揉也能走路,就是这鞋跟掉了,上衣也被扯破了,回家该怎么解释?   还有,小洋楼、小车、大把大把的钱……还要不要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梅见肖燕的小卖部锁着门, 寻思着她肯定回家了,就没在这儿等, 直接回家去。   但一路上又有些不放心,就来老屋这儿瞧瞧,却见喜子抱着如如在门口很烦躁地等肖燕。   “大嫂,这么晚你怎么来老屋这儿了?”   红梅本是来看肖燕有没有回家, 现在见肖燕没回家,红梅也不好跟喜子直说。   “喜子, 我……我来看看腊梅和孩子,听腊梅说明明这几天总是吵夜。”   “明明确实很吵,怕是睡倒觉了吧,得好一阵子才能调过来了。如如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也跟着吵, 可能见她妈妈没回家,她心里害怕。这个燕子也是, 到现在都还没回家。”   红梅心里有些不安, 真担心肖燕出点啥事, 可她又能去哪儿找肖燕?   ”你再等等,可能今晚店里有事耽搁了吧。”红梅说着就上楼去看腊梅和明明。   过了一阵子, 肖燕回来了。   肖燕在路上已经想好了借口,回家见喜子在那儿等着, 连忙说:“今晚真是倒血霉了,走路摔了一跤,鞋跟摔掉了,衣服也被枝条给挂破了。”   喜子根本不会多想, 说:“你也太不小心了,走个路也能摔成这样,你赶紧上楼换鞋,我找钉子给你钉钉鞋跟。”   来到楼上自己屋里,肖燕换好了鞋和衣服,哄着如如睡觉,喜子在那儿修鞋,一会儿就修好了。   喜子把修好的鞋摆放在墙角,坐下来小声说:“平时你九点左右就回家了,怎么今天等到十点多,摔一跤也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吧?”   肖燕以为喜子怀疑她,忙说:“我昨天不是进了很多货么,白天没空整理,晚上为了理货就晚回家了,你以为做生意这么容易呢,光数钱不干活呀?”   喜子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你太辛苦么,早点回家早点休息多好。”   红梅在隔壁屋里帮忙哄明明睡觉,半个小时后,明明睡着了,红梅也要回家了。   红梅见喜子屋里已经熄灯了,哪怕有些怀疑肖燕,她也不可能去说什么,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第二天,河边洗衣服的人更热闹了。   “我听我家男人说,昨晚他下班,见肖燕从乔厂长家出来,慌慌张张的,好像还摔了一跤!”   “哟,那是几点的事?”   “都十点多了,那么晚肖燕不回家在乔厂长家干嘛?”   “哈哈,能干嘛,睡男人呗,这个肖燕,早看出是个不安分的。”   “嘘,没证据的事你们可别瞎说。”有一人听不下去了,而且她见方荷花来了!   可正在议论的那些人并不知道方荷花已经端着盆过来了,仍在兴致勃勃地调侃。   “怎么没证据,她夜里十点多从乔厂长家里出来,还能摔一跤,如果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会心虚成那样?”   “就是,要我说呀,她十点钟睡乔厂长,回家又要睡喜子,她那小身板扛得住么?”   “哈哈哈哈……”   这边惹得众妇人大笑,那边的方荷花站在那儿盆没端住,“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   “哟,婶子,你……你来了,我们……”   她们怕吵架,更怕被方荷花骂,不管衣服洗没洗完,三下两下把衣服全装起来就跑了。   方荷花蹲下来拾起盆和衣服,恨恨地咬着牙把衣服洗完,然后来找红梅。   红梅就把昨晚的事说了,她去小卖部找了,可没撞见肖燕,只知道她晚回家了,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方荷花觉得这事不能瞒着儿子,就跑地里找喜子,把大家笑话肖燕的事说了。   “儿子,要是肖燕真的让你当王、八,哪怕你同意你老娘都不同意!”   喜子听了这事一直黑着脸,再想到昨晚肖燕回来时衣服都是破的,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良久,他才说:“妈,你别说了,我自己去看看。”   喜子扔了锄头,来到铜矿的小卖部。   也是巧得很,这会子厂里人都在上班,店里没人,乔厂长也知道这个点最安静了,就来找肖燕,既是为昨晚自己的鲁莽道歉,又晓之以情,想以一腔深情来感动肖燕,让肖燕自己投怀送抱,而不需他来强的。   肖燕以为昨晚拒绝了乔厂长,他肯定生气了,再也不会有什么纠葛了,没想到他还能上门道歉,显得很有礼貌的样子,又对她说了那么些情话,看来人家是真心喜欢她的。   肖燕红着脸低着头,一直坐那儿没说话。乔厂长不敢再鲁莽,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燕子,你这么好的条件,嫁个农村人,可惜了。”   喜子一进门就听见这话,猜也猜着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就是乔厂长了!   喜子毫无征兆地进了门,吓得肖燕腾地一下站起来,“喜……喜子,你怎么来了?”   喜子脸色青得发黑,“是啊,你嫁给我这个农村人真是可惜了,你可以跟别的男人滚了!”   喜子说完就转身出门,肖燕慌忙追上来扯着他的胳膊。   “喜子,你胡说什么呢,你误会了!”   喜子扭头看着她,“我误会什么了?你昨晚那么晚回家骗我说是在理货,难道不是在这位什么臭厂长家里吗?”   肖燕吓坏了,语无伦次地说:“我……我……,但我啥都没干啊,你要相信我……”   喜子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都跑人家里去了,还破衣烂衫的回来,说什么啥都干?你别想编什么鬼话骗我了,我是瞎了眼才娶了你,滚!”   肖燕呆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辩解,也爬不起来了。   喜子气冲冲地跑了。   乔厂长觉得这是个最好的时机了,赶紧上前来扶起肖燕。   “我就说了嘛,你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可惜了,你哪里配不上他,他竟然张口闭口滚滚滚的,该滚的是他,怂货一个!”   肖燕失神地将乔厂长一推,“你走吧,我想静一静。”   乔厂长走了,让他家的保姆来帮忙,还让保姆带来了一万块钱!   肖燕一直呆呆地坐在那儿,保姆跟她说什么钱的事和许多安慰的话,她全没听见。保姆把一万块钱放在她的钱匣子里,中午帮忙打饭给她吃,还帮忙卖货。   到了下午,保姆要回去给乔厂长做饭吃才走。   一大批顾客进来了,肖燕强打精神卖东西,一直没发现那一万块钱。   晚上,肖燕跟平常一样的时间回家,喜子锁了门不让她进。   她再来敲婆婆的门,方荷花也不给开门。   肖燕不可能去找桂芝,而腊梅要哄孩子,这个时候估计也没心情听她诉苦,她只能去找大嫂。   她希望大嫂能相信她,并帮忙说服家里人。   红梅已经把孩子哄睡着了,这会子苏醒正在给红梅打电话。   肖燕自己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见大嫂夫妻俩甜言蜜语的,她真是羡慕啊。其实昨天她和喜子也是恩爱的,没想到今天一切都变了,她和乔厂长的事,除了她自己和乔厂长知道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其他人估计没一个人信了,大嫂会相信她吗?   好不容易等到了红梅挂掉电话,肖燕一字未说就流了一通眼泪。   “大嫂,你相信我会跟别的男人乱搞吗?”   红梅怔怔的,这种事她也不好随便相信一个人,可看着眼前的肖燕,她倒是觉得肖燕真有可能还没做出什么对不起喜子的事。   红梅正要开口说话,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红梅纳闷,苏醒不是刚给她打电话了么,怎么又打过来了。   “苏醒,你怎么又打……,你找谁?”   显然,对方并不是苏醒。   “我是谁你就不必关心了,你应该关心关心你的男人,他刚才在这里打了一通电话就和一位小青年去了对面的店,你知道那种店是卖啥的吗?”   红梅气愤地说:“我男人干啥关你什么事,你干嘛要监督他?”   “我可没有时间监督他,就是觉得他和一位小青年进那种卖、淫的店能做出什么干净的事?见这电话上还留有你家的电话,我就打过来告诉你一声呗,你这种傻女人,爱听不听,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啪!”对方气哼哼地摔挂了电话。   红梅一直拿着电话,傻了,就一直听着电话里嘟嘟的声音,都不记得把电话机给放下来。   肖燕碰碰红梅的胳膊,帮忙把电话机挂上。   “大嫂,你怎么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红梅回过神来, 看了看肖燕,说:“没……没事, 这个人肯定是打错了电话,说了一阵胡话就挂了。”   肖燕自己心里难受,也不会去多想大嫂的事,就忙着诉苦。因为有人见她从乔厂长家里出来, 喜子也知道她衣服破了的事,她也不想再瞒什么了。   她把在乔厂长家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给红梅听了, 然后看着红梅说:“大嫂,我一个字都没隐瞒,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红梅确实相信七八分,但也不敢完全相信。   “燕子, 我相信你没用,你得让喜子相信你才行。现在这么晚了, 喜子还在气头上, 你让我去跟喜子说这些也没用的。今天秀梅家请了满月酒, 明天就是腊梅给明明办满月酒的大喜日子,这事也不好拿面上说。这两天你就住我家, 我后天去帮你试探一下喜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到时候你再想对策, 以我对喜子的了解,他不可能一直不让你进家门。”   肖燕想到喜子对她的态度,嘴一瘪又哭了起来,“大嫂, 明天我不去小卖部了,就在家里帮腊梅办满月酒吧。”   红梅点头,“也好。”   肖燕去乐乐和妞妞的屋里睡,因为妞妞和乐乐要挤一张床,所以多出一张小床。   本来肖燕想跟红梅一起睡,跟她说说话,可是红梅明显不在状态,心里有事,肖燕知趣地自个儿睡了。   红梅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苏醒和苏冬都是实诚人,不至于去那种地方吧?那个人为什么要打这样的电话,听他意思也不像是骗人的。   难道苏醒和苏冬不知道对面店里经营的什么就走进去了?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红梅还真不敢想。   她相信苏醒的为人,可她还真挺担心苏醒被人拉上船。   一晚上脑子里都乱糟糟的,根本睡不着。   第二天,红梅顶着黑眼圈把乐乐送到学校后,就带着妞妞过来给腊梅帮忙,肖燕自然也过来了。   喜子见肖燕竟然没去小卖部,挺惊讶的。昨晚他没给肖燕开门,还真担心肖燕会跑到乔厂长那儿去。   按理说,他是相信肖燕对他的感情的,不管肖燕和二嫂怎么闹,但对他一直不错。他们在一起也好几年了,肖燕是不是真心爱他,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可乔厂长是有钱人,肖燕平时很爱财,他昨天听他妈说了那些,去铜矿又撞见乔厂长在肖燕的小卖部里,就认为他们俩一定有事,他在心里也打算好了不让肖燕进门,要跟她离婚!   肖燕走后,他偷偷起床跟着出来,想看她去哪儿,后来他发现肖燕去他大嫂那儿住了。回来后,他心里就在想,肖燕没去找乔厂长,说明她不想离婚,想跟他和好。   既然想跟他和好,或许肖燕真的和乔厂长没啥事,如果有事了,怎么可能和好得了?他对感情是否忠诚这种事是容不得沙子的,这个肖燕心里应该很清楚。   肖燕望着喜子,欲言又止的,喜子装没看见,别过了脸去。   腊梅抱着明明,庆子和他爹在切肉,方荷花和桂芝在择菜。   红梅过来帮忙洗菜,肖燕也挽起了袖子来干活。喜子一直没理会肖燕,就带着如如、妞妞一起玩。   方荷花站了起来,想赶肖燕走,被苏保国扯住了。   苏保国小声道:“今天是大喜日子,别弄得大家不高兴,招来晦气就不好了。”   方荷花只好坐下去接着择菜,她是瞧一眼肖燕就瞪一眼,之前肖燕还说什么给她当闺女,有这样当闺女的么,净往她脸上抹黑!这样的儿媳妇,可不能再要了,明天就让喜子跟她谈离婚的事!   桂芝自从跟肖燕吵架后,就再没对肖燕的事感兴趣过。眼前她见喜子和婆婆都不待见肖燕,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懒得问,反正大家不待见肖燕她心里高兴就行。   肖燕看看喜子又看看公公婆婆,战战兢兢了一天。   红梅也恍恍惚惚了一天,就连她娘家爹妈来,她说话都是不走心的,她爹妈还以为是苏醒不在家,红梅在家担心他的安全而已,也没放在心上。   到了晚上,红梅又等着电话,肖燕仍然在旁边。   红梅想到自己有私话问苏醒,不想让肖燕听见,就说:“燕子,要不你先去看看婆婆睡了没有,看她现在还理不理你,如果她理你,你把事情先跟她说一遍,免得到时候你跟喜子说事情,她在旁边添油加醋就不好了。”   肖燕点头,她也觉得先哄好婆婆才对,喜子再怎么生气,他妈的话他还是比较听的。   肖燕出去了,才过两分钟苏醒就打来了电话。   “红梅,我打听好了房价,上海这边有每平方米一千二的,也有一千六的,还有两千多的呢,得看位置偏不偏。一百平方米的房子怎么也得十几万块钱,真的是好贵好贵啊。咱家到年底能攒上六七万就不错了,买不起啊!听说北京也差不多这个价,可能还稍微贵一点。”   红梅故作淡定地说:“那是大城市,这种房价也还能接受,就连咱这小地方都卖到一百,大城市一千多也情有可原,今年买不了明年或后年可能就买得起。”   苏醒在那头哈哈大笑,“我老婆够自信!好,咱们好好干,赶紧挣大钱,在大城市买房子!有人已经帮我联系好了彩印厂,我和冬子要去那厂子跑一趟,估计还得三四天才能回家,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就是……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每天吃了晚饭后闲着吧?”   “对呀,有时候和冬子四处逛逛,有时候小李还带我们出去找各种小吃。小李就是那个记者,这小子待人太热情了。”   “哦,那你昨晚给我打电话后去了哪?昨天你给我打完电话,就有人用你同样的电话号码又给我拨过来了,我还以为是你呢。”   “昨晚打完电话我去了……你让我想想,我去了……我和冬子去了对面的店里。说来真是好笑,我和冬子想理发,觉得对面那店肯定是理发店想也没想就进去了,结果人家说她们不给人理发!我就问啊,你们这儿不理发,那你们这几个坐这儿干啥营生的?她们还恼了,说我和冬子土老冒,还说如果我们有钱就撂下钱,她们自然会伺候,没钱的话就赶紧滚。他奶奶的,把我和冬子气坏了,呸了一声就走了,咱大男人不跟她们女人计较。红梅,你说我真的打扮得很土么,怎么谁见了都这么说。”   红梅放心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把你那件旧外套脱了,穿白衬衫西服裤子出去,保证没人说你土了。不过冬子更土,你跟他一起出门就是标准的村汉,哈哈……”   苏醒也乐了,“土就土吧,本来就是土娃子出身,也不怕人说了。对了,我看见‘甜滋滋’厂里的科长了,他见咱家给罐头上了‘甜果’的牌子很不高兴,还打电话给他厂长说了这事,估计以后也不要咱家的供货了。”   红梅突然就明白了,昨天给她打电话的那人应该就是“甜滋滋”厂的科长找来的人,那个科长不会自己打的,因为他知道红梅记得他声音,所以那人肯定是他们同厂的。   而且苏醒和冬子当时确实去了对面的店,他们以为苏醒有了花花肠子,所以打了这个电话,想让红梅早点把苏醒叫回家。展览会少一个苏醒,就少一个竞争对手啊。   红梅暗暗惊心,原来商场如战场啊。   “不要咱家供货也没啥大不了,只要你在展览会联系了大买家,不怕货卖不出去。”   “我老婆好气量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咦,你还没话那人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用的是我同样的电话号码,岂不是我一走那人就接着打了?”   “对呀,肯定是那个科长找人打的,他说你进了对面卖、淫的店,吓得我一晚上没睡好。”   “什么?!卖……,我和冬子真的不知道啊,当时听她们那话气不顺‘呸’了一声就走了,真的没多逗留半秒钟!红梅,你可得相信我啊,要不是你告诉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人家是干啥营生的。”   “好啦好啦,我相信你。”红梅笑了。   这时肖燕过来了,“大嫂,妈还是不开门,喜子也不开门。”   苏醒也听见肖燕的声音了。   “红梅,家里出啥事了,妈为啥不给燕子开门呐?”   红梅顿了顿,“没……没出啥事,就是燕子和喜子吵架了,妈觉得燕子没理,就不给开门。”   “哦,你劝着点,他们放着好日子不过吵什么架呀,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也没见人总这么吵架的。现在日子好过了,怎么还不清闲了。”   “我知道,家里的事我来处理,你别操心,好好干自己的事就行。”   红梅和苏醒挂了电话。   苏醒没干坏事,红梅安了心,心思也开始活络了。   她给肖燕端来了零食和茶水,开始慢慢琢磨这件事了。   “燕子,你别着急,这事明天我去找喜子和妈,先试探一下他们怎么看待这件事,然后跟他们解释清楚。你照样去你的小卖部,如果乔厂长还去你那儿,你直接把他赶走,首先在立场上表明你和他没半点关系,让厂子里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虽然红梅也并非百分百相信肖燕,但她觉得肖燕眼前这表现是明显不想离婚不想离开喜子的。如果她真的做了错事,就给她一次挽回的机会吧,毕竟她和喜子还有如如的。   肖燕默默点着头,突然又问:“我要是赶乔厂长出门,他会不会不让我开小卖部了?”   “你不是签了合同么,合同在手你怕啥?越是这样,他越不敢给你小鞋穿,否则那就是无银三百两了,他能混上厂长说明是有本事的人,不会那么意气用事的。”   肖燕明白了,先让厂里的人看见她不理会乔厂长,然后等这事传开后,喜子和婆婆也都知道了她并不搭理乔厂长的事,他们肯定还会再联想一下大嫂去跟他们解释的这些事,慢慢的或许就相信她了。   “大嫂,明天你跟喜子和妈说那件事的时候,就说乔厂长是在客厅把我衣服扯破了,衣服被扯破我就跑了出去,别说……别说进了卧室,我怕他们不相信。”   红梅叹气,“好吧。你记住,以后可不能随便进别人的家。”   肖燕咬唇,红着脸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妈天天给我打电话:别写了别写了,你头不是晕么,别把脑子写傻了,老了会得痴呆症的!   我吓得揉揉脑袋,不过又想:那些打麻将的老太太一个比一个精是咋回事,应该是越动脑子越不容易得老年痴呆症吧?哈哈~~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二天, 肖燕听红梅的话,去小卖部了。   红梅把喜子叫到婆婆屋里, 当面问他和婆婆的想法,婆婆方荷花气得直说离婚,赶紧离!喜子也说要离婚,不过他还是想听听肖燕在红梅面前是怎么解释的。   红梅就把肖燕跟她讲的事都说了, 当然,最后也是按肖燕的意思说没进卧室, 在客厅扯破了衣服就跑掉了。   方荷花问红梅,“你就那么相信肖燕的话?”   红梅摇头,“也不是百分之百相信,但信八分, 我觉得她和乔厂长哪怕有些牵扯,但也还没到……那种地步。”   方荷花又看向喜子, “儿子, 你信她几分?”   喜子看似很痛苦很纠结, 他将脸偏向一边胡思乱想了一通,才回过脸来应道:“信她……六分吧。”   方荷花愠着脸, “你信她六分,那就是觉得她还有得救?哼, 我只信她四分!”   红梅见喜子还是偏向相信肖燕的话,就说:“要不这事先缓缓,让燕子再接着住我家,等你们都冷静了再商量这事吧。我觉得……只要喜子和燕子还有感情, 就不要轻易说出离婚的话,毕竟燕子压根没有离开这个家的想法。”   方荷花觉得大儿媳这话还是在理的,她办事向来稳妥,方荷花也乐意听她的,就没说什么。喜子也没脸去地里干活了,怕别人见了他会笑话,就带着如如在家里玩。   最近方荷花已经接手带腊梅的儿子明明,如如自然得跟着喜子和肖燕了。   上午,乔厂长果然趁店里没人的时候来找肖燕,肖燕远远见他要来,就赶紧把店门反锁上了。   乔厂长懵了,昨天一整天没见着肖燕,他以为肖燕是在和家人吵架,等她再来这里,应该就是他和肖燕的好日子了,没想到肖燕居然锁门不见他。   这个小娘们,她那个臭村汉都不想要她了,她还上赶着干嘛,难道他一个大厂长还不如一个村汉?   中午店里人多,他是不方便来的。   下午,他掐着点又来了,肖燕没留意,他已经进了店。肖燕一个转身,见他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吓得赶紧将他往外推。   乔厂长有些恼,“燕子,你咋不识好人心呢,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不比那个泥腿子对你好?”   肖燕根本不想再听他的话,直接将他推出去,趁外面有行人路过,她大声嚷嚷,“我店小货廉,可没有您大厂长要的东西!”   乔厂长尴尬了,但有人在听着,他不好灰溜溜地走,总得应上一句吧。   ”小肖,你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那天我家请客你还去我家帮忙做了一顿夜宵,今天怎么突然就不给脸了!再说了,我家丢了一万块钱,我不得找找啊?”   肖燕根本不知道什么一万块钱,以为他只是故意找话说,也没在意。   乔厂长生气地走了,不仅过路行人听真切了,旁边几家店里的人可都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到了晚上,就有人传,说肖燕和乔厂长估计也不是那种关系,否则乔厂长家里少了一万块钱怎么还去问肖燕。要真有那种关系,钱就当给肖燕了呗。   当然,也有人说,乔厂长那是故意说给外人听的,那一万块钱肯定就是给肖燕的。一万块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以乔厂长那脾气,要真丢了,还不得报警?   晚上,肖燕匆匆打烊关店门,她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数钱了,收了钱就往盒子里一放,那个放大张钱的匣子压根没打开过。   回到家,喜子和婆婆仍然不给她开门,她就又去了大嫂家。   一问情况,得知喜子信她六分,婆婆才信她四分,她心里特别难过,捂着被子流了一通宵的眼泪。   但乔厂长可是被她气疯了,一万块钱丢出去响都不响一声,心想肖燕不同意就算了,干嘛钱却好好收着,这到底是啥意思,玩他呢?真当他的钱不是钱,随随便便扔出一万还要被她往外推丢人现眼?   他越想越气,也是一晚上睡不好。   次日,肖燕仍然不理他,还撂狠话叫他不要再纠缠她。他硬闯进去,肖燕恼了就骂他,说他有家有室的,女儿都快有她一般大了,怎么还这么厚脸皮?   乔厂长又羞又气,脸色涨红,跑回家问保姆到底有没有把那一万块钱给肖燕。   保姆吓傻了,说给了的,而且跟肖燕嘱咐好几遍了,就放在一个红色的钱匣子里,她一个做保姆的可不敢昧下这一万块钱啊。   乔厂长寻思着也是,一万块钱这个保姆得挣个七八年,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偷偷收着这么一大笔钱的。   乔厂长也是气坏了,肖燕不让他碰就算了,还让他跟着丢脸,被厂里的人说三道四。   他直接拿起电话报警,说肖燕来他家帮忙做一顿夜宵,竟然偷走了他家一万块钱!   很快,警车来了,在肖燕的钱匣子里找到了那一万块钱,而且钱是用信封装起来的,那个信封是铜矿里领导们通用的,上面还印着字。   肖燕百口莫辨,被警察给扣押起来带走了,钱当然也没收了,到时候事情弄明白了,警察会把钱还给乔厂长的。   肖燕竟然被警察抓走了,而且是乔厂长报警的,这可让整个铜矿的人都喧哗起来。不是说他们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么,怎么竟然是肖燕偷了乔厂长一万块钱?   福子下午请了假,跑回来告诉爹妈和喜子,说肖燕偷了乔厂长一万块钱,被警察给带走了!   喜子当场明白了,肯定是乔厂长没得逞就冤枉肖燕,肖燕怎么可能会偷钱?他了解肖燕的为人,偷钱这种事肖燕绝对干不出来!   这时他突然就信肖燕八分了,觉得她和乔厂长应该没那事。眼下,他得先想办法救肖燕出来才是。   跑去派出所一问,喜子整个人都傻掉了,因为警察们说,如果证据确凿,肖燕要坐三年的牢!肖燕只知道一个劲地说自己没偷钱,却说不出这一万块钱是怎么来的。   这下连方荷花和苏保国也觉得先救人要紧,别的事以后再说吧。   *   四天后,苏醒回来了,带来几十万副彩印的商标和包装,家里的商品被这么一包装,立马高大上了。   他给几位在展览会认识的大买家寄去了包装好的样品,然后就着手想办法托人给肖燕打点关系。   苏醒认识的人多,而且他的好朋友李光礼也是混得比较开的人,足足跑了两个月,总算找到两位县法院说得上话的人。   那个保姆收了乔厂长一笔钱做假证,非说在家里亲眼见肖燕偷走了那一笔钱,而肖燕又一口咬定她不知道这钱从哪儿来的,只知道保姆那几天来帮忙,翻过钱匣子。   县法院那两位说得上话的人收了苏醒的钱,又有各种朋友托他说关系,他们歪打正着地说,可能是保姆把钱放进肖燕钱匣子的。   不过他们的理由是,钱应该是保姆偷的,因为保妮心里害怕,才放进肖燕钱匣子里来栽赃肖燕的。   这个时候肖燕一直被关在看守所,人已经颓废得不行,眼神呆滞,只有喜子和如如来看她,她才会挤出一丝笑容。   最后案子一拖再拖,没法判。法院的人说,再关肖燕两个月吧,到时候就找乔厂长让他退让算了,法院相信乔厂长也不会揪着这事一直不放,毕竟一万块钱一分不少地还给他了。   这两个月来都是方荷花和苏保国去铜矿帮忙看店,什么东西卖什么价也都是红梅教的。   腊梅自己带着明明,肖燕都被关起来了,腊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非要婆婆来带明明,毕竟是一家人,互相体谅着来。   进入了冬月,喜子卖了一大半树苗,有六千多块钱,他拿出五千块钱给大哥苏醒。   苏醒为了跑关系和打点花了五千,喜子当然得还上,不可能让他大哥出。小卖部一直在挣钱,喜子也不是小气的人,绝不会让大哥出力又出钱。   看着大哥和大嫂为他和肖燕的事操碎了心,他心里真的很难受,只能怪自己没用,啥力都出不了。   红梅掰着指着算日子,说:“燕子还有一个月就好回家了,喜子,燕子这回算是吃了苦头,待她回了家,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   喜子点头,“我知道,外人都以为燕子是真偷了那个臭厂长的钱,不会再提别的事,我又怎么可能还提?而且……我现在百分百相信燕子,她一定没做对不起我的事。”   喜子走后,红梅跟苏醒感慨道:“这人啊,一不小心惹上事就会栽大跟头,以后燕子怕是要被村里人和厂子里人唾骂死,大家都认为她一定是偷了钱的,这个黑锅得背一辈子了。苏醒,以后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别惹上什么事,咱家作坊越做越大,不知多少人眼红呢。”   苏醒也是感慨万千,“你还记得那回‘甜滋滋’厂的人给你打电话说我逛那种店的事么,要是你当时真的不信任我,找我吵架,我肯定立马跑回家来解释,什么大买家啊彩印厂啊哪有心思去联系呀。如果是那样,‘甜滋滋’厂又不要咱家供货,这个时候咱们哪笑得出来,只能看一堆货哭了。”   红梅敲他脑袋,“所以啊,你要长点心,出门在外可不要乱进那种店。也是我相信你,如果你娶的是别人,估计能吵你几个月!”   苏醒一把将红梅搂在怀里,“我傻呀,放着这么好的老婆不要,去那种店?只有那帮想断子绝孙活得不耐烦的人才会这么干吧?哦不,没老婆的人一时心急也有可能进那种店,嘿嘿。”   “你还笑得出来!“红梅又朝他脑袋连敲几下,疼得苏醒缩着脖子啥也不敢说了。   这会子桂芝在数钱,她把猪全卖了,连老母猪都卖了,还说以后不养猪了,全都种树苗,因为她白天卖了一亩的树苗就挣了四千八,还剩八分地没卖呢。   ”福子,明年咱家就种一亩稻子,其它的田和地全种树苗吧。“   福子坐那儿和两个儿子看电视正入迷呢,“随你,怎么轻松怎么来。”   热播剧播完后,他哄两个儿子睡了觉,才来到桂芝身边,问:“你怎么突然想通了,不养猪了?”   桂芝得意地说:“人哪,不能太贪心。你看肖燕贪心吧,偷人家一万块钱,结果呢,钱被找了出来还给了人家,她还被关了起来,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吧,得吃多少苦啊,而且听喜子说,为了托关系花了五千!”   “肖燕不是没招么,没招就是没偷吧?“   “你信?我才不信呢,以她的脾气,要是没偷,能乖乖让人关这么久,还不得上窜下跳寻死觅活呀!”   桂芝把钱再数一遍,然后收了起来,笑眯眯地说:“今年你的工资加上我挣的钱,还有喜子给的分成,有一万二三千了,咱也是万元户了!大嫂和腊梅都说不在铜矿那儿买房子,我猜着她们是想去县里买,咱明年也去县里买吧,到时候再给大毛买城镇户口,要是钱足,给二毛也买上一个!”   家里有钱了,福子心里也乐呵。   “只要你不养猪了,我啥都答应。”   他们夫妻俩正想睡觉呢,听见敲门声。   “谁呀?”   “我,红梅。”   “嫂子?”桂芝赶紧披上衣服出来开门。   “嫂子,这么晚了你有啥事?”   “有人打电话把苏醒叫走了,好像是为肖燕的事。我寻思着今天下了雪,爹妈还在小卖部呢,怕路滑得有人去接他们,福子还没睡吧?”   福子听了这话惭愧地爬起床来,“嫂子,我这就去,这就去,我竟然把这事忘了,真该死!”   福子穿上衣服出去接他的爹妈,红梅就赶紧回家去,孩子还在家呢。   可一回到家,她觉得不对劲,肖燕的事不是解决了么,说好了腊月就要放人的,到底是谁把苏醒叫走的,又是为的什么事?   红梅莫名地担心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苏醒一晚上没回家, 红梅跟着担心了一晚上。   她也安慰自己,苏醒应该是为肖燕的事在忙活, 可不知咋的心里就是忐忑不安的,一直睡不着觉。   早上她送乐乐上学去,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五队的泥匠师傅。   “红梅,暑假时你们家说下半年要把楼上一层盖起来, 后来怎么一直没来找我呀?”   红梅不好意思地说:“这几个月我家苏醒一直忙,在外跑来跑去的, 盖房的事就耽搁了。”   “那你家打算啥时候盖呀,我也好安排时间。”   红梅想了想,如果近两年要去大城市买房,孩子也要跟着去读书, 家里就没必要再盖楼上一层了,她和苏醒也忙乎, 还真没时间操心盖房的事。   “哟, 还真不好意思, 我家最近都没这个打算,实在太忙了, 估计这两年都盖不了,以后想盖的话一定会提前跟你说的。”   那位泥匠师傅笑了笑说:“好, 你们不急我更不着急了,你们现在是大忙人,一心忙生意挣大钱喽。”   红梅回家后见苏醒还没回来,忍不住翻了翻昨晚上打来的那个电话显示, 直接拨了过去。   这一拨过去不得了,接电话的人说他是李光礼的朋友,昨晚上他打电话告诉苏醒和李光礼关于县里赌场的事,这是之前李光礼和苏醒托他留意的。   红梅心里怦怦直跳,上回苏醒就是举报了赌场,结果当天晚上就被人砍倒了,现在竟然又是关于赌场的事!   红梅让那人留下地址,她把妞妞牵到腊梅家里玩,她借口说要去交电话费,其实一到路边就坐了辆去县里的班车。   如红梅所料,这回苏醒又打电话举报了。因为苏醒昨晚上坐李光礼的车一起来到县里,并偷偷踩了点,发现这个赌场仍然是双子和有子兄弟俩开的,而且他背后老大手下的那些打手全都在这里看着场子。   因为前两天,有一个生意人来赌场赌博,输了个精光不说,还当场借了两万块,仍然输光了。   后来双子兄弟俩和打手们跟着他回家取那两万块钱,他老婆搂着两万块钱死活不给,被那些打手们错手给打死了。   那些人也害怕了,钱也不敢要了,那个生意人只好花这两万块钱把他老婆偷偷埋了。他老婆是因为他赌博给害死的,他怕老丈人一家子不放过他,所以也不敢报警。   可这事周围不少人都听到动静了,大家虽然不知道细节,但知道个大概,就是那个生意人赌博欠了钱带一些人回家拿钱,结果他老婆就死了,这其中肯定有关联的。   就因为这事,苏醒和李光礼托的那个人昨晚上才打了那通电话。   苏醒心里早就想找机会让双子和有子这对害人不浅的哥俩再滚进牢里去。这回他们开赌场出了人命,不可能拘留那么简单,不得关个十几二十年啊。   苏醒和李光礼昨晚上一起摸到了那个赌场也踩好了点,趁赌场最热闹的时候又举报了,警察立马过来端场子。   气人的是,这回双子和有子兄弟俩一起逃掉了,和他们同行的一位打手还开枪打伤了两位警察,两位警察立马被送进了医院。虽然没打中要害的位置,估计也得住好几个月的医院。   直到今天早上,警察们已经在一处郊外小山那儿发现了他们三个人的踪迹,苏醒和李光礼也跟着上了。   李光礼本来不让苏醒过来,举报了就行了,可苏醒觉得这点警力太少,山虽小,可单凭六十多位警察根本包围不住。如果让他们逃了,不知又要祸害多少人。   李光礼也是出于好奇,跟着苏醒一起来了。   警察们包围着小山的三面,慢慢行径缩小包围圈,因为北面是一个不太高的悬崖,没法包围,苏醒和李光礼就在那儿守着。   本以为双子、有子和那位跟着一起的打手无论如何不会走这条路,这个悬崖虽然不高,跳下来不死也要摔残废吧?   两人正坐在悬崖底下的草丛里补觉呢,苏醒被动静吵醒,微眯着眼只见一条蔓藤慢慢地往下掉,明显上面有人在放藤啊。   他轻轻叫醒李光礼,指了指那根人为手缠的粗蔓藤。   很快,一人顺着蔓藤爬下来,这人腰里还别着枪呢,这人应该就是开枪打伤警察的打手了。   苏醒趁这位打手往下跳的过程中,一脚朝他踢了过去,打手顿时被踢得扑倒在地,李光礼慌忙上去从那人腰里抽枪。   “醒大个,枪在这儿,我拿到了,哈哈!”李光礼晃着□□高兴地说。   那个打手也不要枪了,爬起来拔腿就跑,被苏醒一个伸腿,绊住了,摔了一个大趔趄。   双子和有子站在上面看真切了这些,他们俩手上连枪都没有,顺着爬下来不也是等着被抓吗?   可是眼看着另三个方向都有警察端着枪过来,他们兄弟俩哭着不知该咋办了。   苏醒把那个打手死死摁在地上,朝李光礼说:“你去把那蔓藤用力扯下来,我把这家伙给捆住。”   李光礼兴奋得揣着枪去扯蔓藤。   “光礼你小心点,可别让枪走火了,里面子弹肯定是上了膛的!”   李光礼吓得赶紧掏出□□轻轻放在地上,再去扯蔓藤。   拿来蔓藤把那位打手捆好了,苏醒朝上面的双子和有子喊道:“双子、有子,本来咱们是本家姓的兄弟,你们出狱后我也没想与你们为敌,可你们进了一次牢出来不踏实过日子竟然不长记心还干坏事,为了挣钱开黑赌场,但凡进你们赌场的除了托儿有几个不输的?你们在外逍遥,你们的妻小在家多可怜多无助你们知不知道?”   李光礼听了哼笑,“你跟他们讲这个道理干嘛,他们是听道理的么?还什么妻小呢,他们兄弟俩在外面一人搂一女人连我都知道了,你会不知道?”   苏醒还真不知道。   “光礼,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为害一方,还把我砍伤趴床上一个多月,我得出这口气!双子、有子,你们有胆量的话就跳下来,与我打一架,你们要是打赢了,我就让你们走!”   “啊?”李光礼吃惊,哪能放人家走呢!   不过他立马悟过来了,觉得双子和有子兄弟俩虽然是两个人,但也占不了什么便宜。苏醒身体早恢复了,虽然不如以前,也能赶上以前的□□分了,对付那哥俩是绰绰有余的。   双子和有子哪有那个胆量啊,跳下去不是死就是残,还怎么和苏醒打架?也打不过呀。   可警察们靠得越来越近,他们还真怕警察开枪,因为警察们个个心里都憋着火,两个兄弟还在医院抢救,他们能不恼火么。   这下好了,警察们围得只剩几十米了,眼前又是个小悬崖,双子不想吃枪子,一闭眼往下一跳。有子盲目跟风,也跟着他哥往下跳。   结果呢,双子跳下来后再也爬不起来了,腿摔瘸了!   有子跳下来撞到河里的石头,不仅胳膊断了,肋骨应该也断了好几根!   苏醒挨着李光礼坐下来爽快了,说:“光礼,我在医院趴一个多月,以他们兄弟俩这情况,得趴多久?”   李光礼笑道:“好三个月吧。我以前还真不知道你小子这么坏,这是等着人家跳啊,说到底你这是公报私仇吧!”   “才不是,公仇私仇一起报才痛快!”   苏醒拍拍屁股,起身拉着李光礼走,善后的事有警察呢,不需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插手。   他们俩来到那位昨晚帮忙打电话的朋友家,想感谢他来着,却见红梅急三忙四地往这边跑。   苏醒受惊,迎上去问:“红梅,你咋找到这里来了?”   红梅见苏醒安好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她那颗悬着心终于踏实地落下来了,喘着气说:“你还问呢,你昨晚骗我说是为燕子的事就跑了,这一晚上没回家,我能不着急么,所以就找出昨晚的电话号码拨了过来。怎么,你又举报赌场了?”   苏醒拉着红梅和李光礼三人一起进那位朋友的家,把事情绘声绘色地讲给红梅听了。   红梅瞪着他,“你很得意是吧?”   李光礼火上加油说:“他得意着呢,说公仇私仇一起报了,那兄弟俩不仅要在医院躺几个月,还得滚牢里去。红梅嫂子你说他能不得意么?”   苏醒碰碰红梅的胳膊说:“我现在不是没事么,你别不高兴嘛。”   红梅斜视着他,“你举报完就得了呗,还带光礼一起去那个危险的地方。要是你们一个不小心被那带枪的人发现了,他朝你们俩开枪,你们咋办?”   苏醒忙说:“这不是没发生那样的事么?”   李光礼听红梅那么一说,倒是后怕了,“哎哟,醒大个,这回我跟你出来也算是出生入死了,好在我命大,活着回来了!”   苏醒拍着李光礼肩膀说:“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带你一起去,你能见着那场面,还能活逮几个犯人,多光荣的事啊!”   红梅被他们俩一唱一和的给气坏了,坐旁边直翻白眼。   苏醒呵呵笑着,又来安慰她,“红梅,事情都完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千年等一回的事,以后想遇都遇不到了,你别生气嘛,等会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李光礼和那位打电话的朋友来兴趣了,李光礼说:“最新开的‘大宴门’怎么样,听说那里啥好菜都有,价钱可是杠杠的!”   苏醒拍着胸脯说:“没问题,钱都是小事!”   忽然,他又看着红梅,“你没意见吧?”   红梅瞥他一眼,哼笑道:“我有这么小气么,人家都陪你出生入死了,一顿饭算什么?啥好酒好菜都给上,我陪你们一起喝点,回家了我得好好给你上门课!”   李光礼小声对那位帮忙打电话的朋友说:“红梅嫂子估计是要醒大个跪搓衣板。”   “噗。” 第一百六十章   红梅和苏醒都喝了小酒, 回到家后,本来红梅想好好批评苏醒一番, 举报可以,但他本人应该亲临现场的。   可红梅自己也喝了酒,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回到家就想躺着睡觉, 甭提什么批评了。红梅之所以喝酒,其实心里也是为苏醒高兴的, 因为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之前苏醒受伤是双子这等人干的。   双子这等人被抓了,苏醒就没有仇人了!   她是既高兴又想批评苏醒,结果是啥都干不了, 躺床上睡一下午。苏醒喝那点酒根本不算什么,下午他把孩子接回了家, 红梅才爬起床来。   乐乐和妞妞都在家, 红梅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再说什么了。   过了两天, 警察竟然找上门来,虽然苏醒想置身事外, 但警察还是想了解一些情况的,还说苏醒立了功, 要表彰他呢。   苏醒没办法,只好跟着去交待情况了,顺便把上半年被双子等人砍伤的事一起交待了。   过两天苏醒以为没事了,结果警察又找上门来。因为双子把背后的大哥和打手们都交待了, 苏醒曾经被八位打手围攻过,警察要让苏醒去指认人。   那次是晚上出事,虽然月亮好,苏醒也只记得三位的面孔,其他几位还真不记得。   十天后,警察竟然记得给苏醒来个电话,说双子背后的大哥和打手们全都落网,让苏醒有空去接受一下表彰,还有五百块钱的奖金!   苏醒过了二十五天才去领,其实他是想去县里打听一下肖燕的事,希望不再出什么差错,过几天她应该要被释放了。就这样,他才顺便去接受表彰和领钱。   领回了钱,他把钱郑重地交到红梅手里,说:“你看,国家还是支持我的行为吧,否则不会表彰我对不对?”   红梅正要说什么,苏醒立马又改口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还是错了,不该去现场的,举报完就该回家。你放心,以后我也会这么教育孩子的。”   红梅哧笑,“得了吧,谁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五百块钱我给你单独放一个地方,用一个信封装着,到时候把这事也写进信里,压在箱底,以后有空就拿出来看一看,顺便再教育教育你。”   “好,这个主意不错,这事可以说一辈子了,哈哈。”   红梅见孩子们看电视去了,小声说:“双子老婆和有子老婆都知道这事了,我见双子老婆一点儿也不难过还奇怪呢,现在才明白,她早就和村里鳏夫水生搞到一起了。”   苏醒愣了好一阵子,“这事挺好啊,水生他老婆过世也有十几年了,又没留下个孩子,他虽然有四十岁了,但双子老婆也有三十二了吧,也不算大太多。水生这个人踏实,跟着他比跟双子过日子强多了。”   “我也觉得是呢,现在就是有子老婆可怜了,她整天抹眼泪。”   “你放心好了,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改嫁的,这么多年了,她和有子就没怎么在一起,早没感情了,流眼泪也是为自己的后路着急,她娘家有人,会为她想办法的。再过几天肖燕就要回家了,我去问问爹妈到时候是让喜子一人去接肖燕呢还是全家人都去接。”   红梅觉得这事其实不用问公婆的,因为他们肯定说只让喜子一人去接。   苏醒来问他爹妈,果然,方荷花和苏保国都说让喜子一人去接。最后还是喜子坚持,要带着如如一起去,如如这段时间想妈妈想得哭,想来肖燕也非常想女儿的。   腊梅初六这天,喜子带着如如去接肖燕。   肖燕本来挺圆润的脸,这下都瘦出尖下巴了,眼睛无神,脸色苍白。喜子见了不落忍,一个大男人竟然流下眼泪来。   肖燕在看守所里眼泪都快流干了,这会子她反倒比喜子平静,一路上抱着如如亲了又亲,没有哭也没有笑。   傍晚回到家,她首先来到公婆的屋里,向他们俩深深鞠了个躬,说:“爹、妈,之前我就说要当你们闺女的,但一直做得不够好,让你们失望了。这回我吃了大亏,受了教训,知道做人得实诚,不能贪心,脚踏实地过好眼前的日子才是正事。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得好,你们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方荷花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听肖燕这么一说,她那颗心立马软了下来。   “燕子,有你这番话妈也放心了。只要你不贪心,不招惹外面的男人,踏实过日子,对喜子和如如好,妈是不会要你们离婚的。”   肖燕心怀感激,在这个时候流了泪。   刚才一路上她不哭不笑的,喜子还紧张,以为她精神出了啥问题,现在一看,她正常得很嘛。   之后肖燕回自己屋翻出一个记账的本子和藏的小金库,全向喜子交待了,说店里每个月不止挣一千,有时候差不多有两千,多的时候有过两千三四百呢。   “喜子,我不是故意藏小金库想偷偷干什么,其实就是觉得自己挣钱辛苦,不想拿那么多给二嫂。现在想来,我也是蠢,要不是二哥给了这个小卖部,我哪能挣那么多钱,竟然连一成都不舍得给。我是被猪油蒙了心,现在这颗心终于透亮了,你愿意原谅我吗?”   喜子开始是吃惊,后来也释然了,既然肖燕全都交待了,相信她以后不会再私藏钱再做错事了。   “燕子,这事……你还得去二哥二嫂那儿说清楚,以后如果挣的钱超过两千,当月就给一成的利润,如果没挣到两千,也要给两百,好不好?”   肖燕见喜子没有怪她,一句骂都没有,她点点头,一下扑到喜子的怀里。   如如在旁瞧着,有节奏地拍手笑道:”爸爸妈妈要抱抱,爸爸妈妈要抱抱!“   当肖燕来找桂芝,桂芝还真有些不适应,说真的,看见肖燕现在那副瘦削的身材苍白的脸,她心里高兴不起来。明明很讨厌她的,为啥见她现在这样自己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呢?   肖燕把之前少给的钱全都补上了,还朝桂芝鞠躬说:“二嫂,对不起!虽然咱俩打过架,但现在我不记恨你了。不管你记恨不记恨我,我都不怪你的。”   桂芝哑然,说记恨也谈不上,反正就是没法与她和好。见肖燕走出了门,桂芝始终难以开口说什么。   福子戳戳她,“桂芝,你咋一个字都不说,燕子遭了这么多罪,也挺可怜的,你还摆个臭脸,多不好。”   桂芝白他一眼,“你眼神不好吧,我哪有摆臭脸,就是不知道说什么罢了。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做饭呢,我绞了一些肉,包饺子吃怎么样?“   福子高兴地搓手道:“好,我也一起来包,多包些,给爹妈端一些去,也给……喜子端一盘,他一家三口今天团圆嘛。”   福子见桂芝没有异议,开心地嚷道:“大毛、二毛,快过来帮忙,我和你妈要包饺子了。”   大毛、二毛赶紧飞奔了过来,抢着弄面粉。   这会子苏醒在家里烧狮子头,烧了两大盘,这可吓着红梅了。   “做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又不是做给你一人吃的,你着啥急,我想端一些给爹妈和燕子他们吃。”   红梅翻了翻账本抬头说:“不错,没想到你一个大老粗有时候心倒是挺细的。”   苏醒瞧了红梅一眼,“账算明白了没有,今年咱家净赚了多少钱?”   红梅边翻边说:“赚了不少,有七万九千多块钱,不过今年花的也多,银行里有五万,咱手里现金只有一万二,总共才六万二,咱家今年花了一万七!”   苏醒也被吓着了,“人家整年都挣不上这么多钱,咱家竟然花了这么多,你拿账本给我看看,都花哪儿去了。”   拿过账本一瞧,他没话说了,上半年装电话花了差不多四千,他受伤住院又花了四千多,出去旅游和参加展览会总共花了三千二,再加上一年到头人情往来送礼和孩子上学,以及吃喝、买衣服、逛街等,可不得花一万七么!   红梅在旁感慨道:“有的人家一年到头才收入两千,也吃喝不愁的,还能攒上钱。咱家一年就花掉一万七,也不知啥时候能在上海或北京买房。”   苏醒想到明年的生意,又活分起来,把账本往红梅手上一放,”不着急,明年咱家能挣更多的钱。对了,明天咱们不是要去你娘家么,我想去宣传宣传,让陈家村的人有空过来跟我学种葡萄和菠萝,只要他们种了,到时候货我全收!“   “他们也想种树苗呢,哪有人愿意种葡萄和菠萝,种树苗轻省。”   苏醒不以为然,“你放心,肯定有人种,其实掌握了技巧,种葡萄和菠萝也挺轻省的,最关键得看我这一张嘴怎么宣传。”   “好吧,我等着瞧。”红梅把账本放下,来尝尝狮子头,“嗯……好吃!乐乐、妞妞,快过来吃狮子头,你爸做得可好吃了。”   肖燕和喜子、如如三人一会儿吃着福子端来的饺子,一会儿又吃上了红梅端来的狮子头。肖燕眼睛湿润了,家里人还能对她这样,她也别无它求了,好好过日子吧。   还有二十多天过年,每年到了腊月,大家都放慢了节奏,开始享受生活。不过今年这个时候,大家除了逛街买新衣服,还忙着买铜矿的房子。   因为今年种树苗都挣了大钱,有的人去买了门面,有的人买了居住楼,交了钱但拿不到现房,铜矿那边还是工地呢。不过看着房子盖到了一半,大家也都放心了,至少知道自己没受骗。   红梅妯娌四人没一个去买,桂芝这几天还跑了好几趟县里,可最近仍是没买户口也没买县里的房子。   福子见她三天两头地跑,有些不耐烦了,“你想买就下手呗,来来回回看有意思?”   “你当是买大白菜呢,能吃就下手啊?”桂芝心情不大好,“我打听了,很多县里的人都打算明年九月开学了把孩子送到铜矿子弟学校来读书,我干嘛还把孩子送县里去?”   福子明白了,“他们是不是听说县里有意要把铜矿子弟学校打造成县里重点中小学?”   桂芝叹气,“可不是么,到时候要是县里的学校还不如铜矿的学校,我去县里买岂不是被人笑话我是个大傻子?”   福子摊手,“那就不买呗,你叹什么气呀,嫌钱多烫手非要甩出去呀?”   桂芝被他气得头晕,“我是在想,大嫂和腊梅、肖燕怎么一个个的都不买,她们家又没铜矿职工,不买房孩子进不了铜矿子弟学校的。”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老盯着嫂子她们几个人干嘛?”福子还真是无语了。   “不是我要盯着,我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你去问呀,真是的。”福子也懒得理她了,反正不买更好,把钱都存上。他也想装电话、买电冰箱和洗衣机呢,过好日子谁不会。   腊梅之所以不想买,是因为孩子才刚生,不想过早为孩子上学的事操心,而且她听大姐的意思,是要去大城市。   今年庆子卖了一半新树苗,也卖了一些去年的树苗,去年树苗长粗了卖了高价,今年总收入有一万三了!   她想等攒几年钱,去市里或省城买房子。因为种树苗在老家,去那里买房也只是为了孩子上学而已,一年中大部分时间还是要住在老家的。   而肖燕不想买房是因为遭了大罪后,她对外面的事都不热心了,就安安静静地开个店,无论是买房还是买门面,她都没去打听一声。   不过军军想买,因为玉珍和他说,她要离开这里了,到上海浪去。如果军军想留在这里发展的话,必须买门面,他们租的房子已经拆了,最近连生意都没做。   红梅也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该支持军军留在这里买门面房,还是建议他去大城市发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几章就要换地图了,高兴不?嘿嘿~~ 第一百六十一章   红梅最近老听秀梅说, 军军和彩霞现在处得越来越好了,以前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还客客气气的。   现在军军回家了, 在陈家村住着,但闲暇时还来苏家河,说是看几位姐姐和外甥,其实很多时间是和彩霞一起做饭、说话, 一起帮着秀梅带老二小凯。   其实军军并非和彩霞有了恋情,只是觉得和她相处还蛮舒服的, 姐姐们都希望他和彩霞在一起,他就试试吧。   红梅听秀梅说多了,也觉得军军和彩霞两人有戏,彩霞生活在苏家河, 那红梅自然是支持军军留在这里。待铜矿那边一条街和各种小区以及学校建起来,以后慢慢发展应该不比县城差。   今年这个年, 大家都过得格外阔气, 衣服仅好的买, 年货是一大袋又一大袋往家里拎,就连猪肉也买得格外多, 腌好后晒在屋外成一道别致的风景。   祭祖时,放的烟花都上了好几个档次。好多人家还买那种纸楼房放在坟前, 说是给过世的人买楼住,坟上插的假花也是格外耀眼,种类繁多,简直比真花还要艳丽。   拜年时, 大家散的烟都是十五六块钱的烟,去年还是散五块钱的烟都觉得贵,今年直接翻几倍。请客时不再喝那种三四块钱的酒了,没上二十块钱的酒喝着都说没味儿。   倒是苏醒和红梅这个年过得和往常没啥变化,去年买啥样的,今年还是买啥样的。低调嘛,越有钱的人越低调,说的就是他们俩。   苏醒见村里人阔气得很,跟红梅说:“你看,好多人像喜子一样不出去打工了,都往家里跑,人多主意多,致富路就多了。以后咱们苏家河这个地方肯定是个繁华富裕的地方,邓、小、平不是说让一部人先富起来么,咱们就是先富起来的这一批人!”   红梅手里忙着做菠萝干,孩子们爱吃,她就多做点,当零嘴吃确实不错。   她听了苏醒那番话,笑得直摇头,“你呀,自己打肿脸充胖子吧,邓、小、平说的富可不是咱们这种小富,而是拥有几十万或上百万资产的那种大富吧,咱们还没入圈呢。”   苏醒打着响指说:“不会吧,还没入圈啊,不过也快了嘛!现在苏家河可不只是咱家小富了,那些种树苗的人大多也富了起来,而且铜矿一下让两三千人走上了富裕之路。听福子说,过完年他的工资就要涨到五百多了,普工的工资也涨到三百。你想想,前两年和现在多大的差距啊,那些机关单位的工资还没涨到两百呢。”   那些没种树苗也没搞养殖的村庄,虽然年收入也比往年强,但都在五千以下。如果家里有铜矿普通职工的,可能会高个三四千。   只有苏家河八队和九队冒了尖,少数人家年收入在五六千,多数人家年收入都到了□□千,还有不少人达到一万多。   其它几队人打算一开年也打算种树苗,苏醒去陈家村宣传了种水果的好处,当然也在苏家河其它几个队宣传了。   苏醒放出话了,大家不要担心卖不掉,他管收!   他相信大家不可能全都种树苗吧,总有人愿意种水果的,毕竟他苏醒挣了大钱大家都看得到的。   只要有人跟风大量种水果,苏醒就不愁事业做不大,如何把销路做大他已经有了不少经验,只要生产得出来,他就不愁卖不出去。   一开春,苏醒忙着宣传让各个队里的人种水果,红梅忙着招人,事业要做大,工人当然越要越多。   在作坊干活并不算多辛苦,不像铜矿的普工那样每天累死累活,那些不再外出打工的妇女们都愿意来干。   红梅只花半个月的时间就找了二十多个愿意长期干的固定工人,苏醒也拉动不少人种了水果,看来今年生产的量得翻番了。   红梅和苏醒心里都有预感,一九九一年,会是让他们资产翻番的一年。   转眼忙到了暑假后期,这一年当中最忙的时期熬过了,一直在这里帮忙的军军和东东就去铜矿那边的门面店里搞装修了。   军军这两年也攒了九千多块钱,他再问大姐红梅借了一万一千块钱,总共花两万买了个占地四十平米的门面店,一楼是店面,二楼是自己住,楼上楼下加起来也有八十平米。   东东只能暑假帮哥哥的忙,军军想好了,到时候还是要找彩霞帮忙,时间由彩霞自己安排,每个月给两百六的工资。   当军军和彩霞商量这件事时,彩霞心里不知有多高兴,不是因为工资,也不是因为时间由自己安排很自由,而是她终于可以和军军两人长期相处了。更重要的是,只有他们俩在店里。   眼看暑假只剩二十来天了,红梅在家里等苏醒的消息,因为苏醒跑北京去了,他听人说北京现在流行付一半钱就可以买到房子,剩下的一半钱以后每月还贷就行。   只需付一半的钱就能买房子,这可是新鲜的说法,苏醒不确定,就跑北京去打听了。去年他们夫妻俩有六万多存款,加上今年忙到暑假的收入,已经有十五万块了,今年的收入远超去年,攒上十五万也不算稀奇。   因为借给小军一万一,所以手里只有十四万。   苏醒打算拿出十万买房子,剩下的四万还有别的用途。   因为南方销售路线已经固定了,就是自家和周边人种水果,家里作坊生产,货拉到上海附近的一家彩印厂包装打码,然后由几个固定的大买家自己来拉货。   南方市场他掌握得差不多,那个记者小李是北方人,他提议苏醒去北方也占据一个点,这样才能把事业做得更大嘛。   所以苏醒这回去北京可不只是打听买房子的事,还考察一下北京周边种水果的农户多不多。   他现在只想从农户手里收水果,因为在北京自己种水果他可没经验,怕种不好。只要能收来水果,盖个作坊搞生产就行。至于找北京的彩印厂也容易,就是还得参加北京的展览会以及自己亲自去找销售路线。   就因为这样,他和红梅才打算留四万块钱,因为得盖作坊和招工人,跑各种手续也要不少钱的。   到了阳历八月十六,苏醒感觉考察得差不多了,就给红梅打电话。   “红梅,我觉得可以在北京下手买房子了,因为这周边有不人人种葡萄,梨树更是多得数不清,种桃的虽然少些,但足够咱们收的数量。我觉得……可以在这里办个作坊了,哦不……现在不能叫作坊了,得说办个小厂子。小李说这样听着大气,别人一听作坊就感觉不正规,咱家要办的规模虽不大也可以叫厂子嘛,只不过叫小厂。”   “又要着手办作坊……办厂子了,咱们留四万块钱够不够?”   “我估算了一下,厂子不需弄多大,七八间屋子就行,租个稍偏一些的地方,主要是设施比较贵,加上各种费用可能不太够,但听说有些卖设备的厂可以延后几个月付款,只要等到秋季卖了货,钱也够了。对了,北京房价从低到高各种价格都有,二环比三环四环能贵好多呢,我也看不好,我觉得等我回家一起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带孩子一起来,先租个地方住吧,房子可以慢慢买。”   “房子都还没买,也没户口,就着急过去?”红梅怎么感觉心里不踏实呢。   苏醒向来闯惯了,倒没觉得有啥不可以。   “红梅,我都打听了,没有北京户口可以先交借读费上学,妞妞上幼儿园好像不需户口的,再说了,咱们现在手头紧,也没钱买户口呀。咱们租个房,送孩子上学的上学,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咱俩一边看房子一边着手办作坊,不是挺好吗?”   这么一听,确实没啥不行的,红梅咬了咬牙,“好,我听你的,你回家吧,咱们好好收拾一下家,这事还跟跟爹妈商量呢,也不知他们同不同意咱们住那么远去。”   第三天苏醒到了家,和红梅一起来老屋子这里。   方荷花和苏保国听说老大一家要去北京,当场懵了。   在方荷花眼里,北京跟国外也差不了多少了。   “咦,我听腊梅的意思,你们不是要去市里或省城么,想再多办几个作坊咱们省还容不下呀,非跑那么远的地方去?”   苏保国也愠着脸,但没说话。   方荷花又凝思道:“去那么远的地方有啥好的,吃也吃不惯,住也住不惯。我都听说过的,北方吃面食,睡炕床,你们受得了?”   红梅拉着婆婆的手说:“妈,吃住倒是次要,那里也能买到大米吃,现在的房子都是自己设计装修不会弄炕床的,城里也没人弄炕,城里家家户户有暖气,还不需像咱家这边得生火烤火。我和苏醒打算去北京,一是为了办个厂子好打开北方的市场,二是为了孩子读书,到时候买北京的户口,孩子考名校的机会就大多了。”   方荷花没话说了,老大两口子想打开北方市场,那是有野心想做大,又是为孩子考名校着想。比他们老两口看得高看得远,她又能说什么呢,尽管心里是不愿意的。   苏保国一声没吭,他没理由反对,但心里到底是不舍得老大一家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考虑到大家有可能对几个孩子的年纪与名字搞不清楚,就发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哦,么么哒~   红梅两个孩子:   乐乐:苏成晖,1984年腊月二十三凌晨一点生, 阳历是1985年2月12日,七斤。   妞妞:苏妍妍,1986年农历九月四号下午三点生,阳历是10月7日,六斤半。   桂芝两个孩子:   大毛:苏成武,1984年冬月二十六中午生,阳历是1985年1月16日, 四斤八两 。   二毛:苏成文,1984年冬月二十六中午生,阳历是1985年1月16日,二斤九两。   腊梅一个孩子(且只生一个):   明明:苏成明,1990年农历七月初五生,阳历是八月二十四。   肖燕两个孩子:   如如:苏如如,1988农历七月二十二,阳历是9月2日。   二胎待生   秀梅两个孩子:   月月:苏梦,1985年农历九月初二生,阳历是10月15日,比妞妞大一岁。   小凯:苏成凯,1990年农历七月初五生,阳历是八月二十四,比明明大一天。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尽管方荷花和苏保国不希望老大一家子搬走, 心里舍不得呀,这一走, 以后只能到过年才能见上面了。   而且有老大两口子在这里,他们老两口也放心,家里还需老大两口子掌舵呢。   可老大和红梅的心已经飞走了,想强留也不好。再者, 总不能家里什么事都靠他们俩还处理吧。其他三家以后要是遇到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了, 大哥大嫂是不能依靠一辈子的。   方荷花和苏保国没说挽留的话,意思就是随他们自己的心。   不知怎的,红梅心里还挺难受的,虽然她有心去新的地方生活, 可是这里有婆家有娘家,以后想走亲戚都难。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虽然有期盼, 也会有几分惶恐的。   苏醒见红梅伤感, 还真怕她改主意。   回到自己的家,苏醒就说:“红梅, 你别多想,现在火车方便得很, 想回来多容易的事。我去镇上买些菜,晚上请一大家子人来咱家吃饭,咱们要走了,临前总得团聚一下才是。你在家收拾收拾东西, 明天还要去你娘家,后天就要走了,可别来不及收拾。”   红梅点着头,看苏醒出了门,她竟然没出息地流出眼泪来,然后默默地收拾孩子的衣服。   两个孩子还在老屋子那里和大毛、二毛、如如玩,他们只知道好像要搬家了,但并不知要去多远的地方,心里都高兴得很,觉得搬家挺好玩的。   大毛和二毛却不高兴了,因为听乐乐和妞妞说他们要搬家,以后就不能在一起玩了。   大毛瘪着嘴要哭了,“乐乐,你要是走了,我在班上就没好朋友了,小丽已经不跟我玩了。”   乐乐安慰他,“你可以跟二毛玩呀。”   一想到以后没有大毛作伴,乐乐心里突然不好受起来,搬家似乎也没那么好玩了。   大毛看看二毛,“他就知道学习和画画,不好玩。”   二毛听着不乐意了,“我怎么就不好玩了,我也没有一直学习和画画呀,是你不爱找我玩,我闲的时候玩泥巴你也不来,非要去找乐乐玩。现在乐乐要走了,只怕你也只能找我玩了,哼!”   妞妞听着这些突然哇哇哭了起来。   桂芝听到了赶紧跑出来,“妞妞,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妞妞摇头哭着说:“没人欺负我。二婶,你家啥时候装电话呀,等我和哥哥搬走了,想跟大毛二毛哥说话都不行了,你家赶紧装电话好不好?”   桂芝笑了,“好,我也打算装电话呢。你家能搬多远去,每逢周末不就要回家来么?”   一旁的乐乐糊涂了,仰着脑袋问:“二婶,北京到底有多远,周末真的能时常回家玩?”   “北京?”桂芝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小心肝耶,乐乐你弄错了吧,你家不是要去市里买房么,怎么会是北京?”   她也被腊梅误导了,以为嫂子是想去市里买房子呢。中午苏醒叫大家晚上去他家吃饭,桂芝还寻思着要问嫂子在市里哪块儿买,等攒够了钱她也想买,最好买一块儿去。   这时方荷花出来了,叹气道:“桂芝,乐乐没搞错,老大两口子是要去北京买房子的,后天就要带孩子们一起过去,听说先租房住,买房也没那么快。”   “啥?真的是北京啊,还后天就走?”桂芝受到巨大的惊吓。   方荷花点着头,心里很不好受。   “妈,北京房子得多贵呀,嫂子也没这么多钱吧,怎么买呀?”桂芝感觉听梦话似的,仍然不太相信。   “我听他们两口子说,付一半钱就能买,剩下一半算是贷款还是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懂。”   “付一半钱又是多少,一半也不少吧?”   方荷花见桂芝盘问得紧,直言道:“我也不清楚,一半估计就是十万左右吧,孩子上学还要交借读费的,所以他们才着急后天走,怕耽误给孩子报名。”   桂芝傻愣着,脑袋里一直嗡嗡的,一半也得十万!她还想跟嫂子买一起去呢,看来这是远远追不上啊,难怪嫂子一直没跟她说,估计是怕吓着她吧。   中午红梅就把这事告诉腊梅了,所以听见桂芝在楼下和婆婆问那些并不觉得奇怪。   腊梅心里反而没那么难受,她为大姐一家子高兴呢,能去那么大的城市生活,既能发展事业又能顾着孩子,多好啊。   她也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靠着大姐和大姐夫,她和庆子就老老实实在老家吧,反正日子也好过了,以后再在市里买个房。   她和庆子两头跑着,既然顾着孩子上学,又能一直种树苗。他们没大姐大姐夫的能力,跑出去除了干苦力啥都干不了,守在家里能过上富裕的小日子,也挺好的。   喜子干活还没回家,肖燕还在小卖部。   等太阳落了山,喜子回来后,方荷花把这事告诉了他,还叫他去把肖燕叫回家,晚饭要在老大家里吃。   喜子一路上既高兴又伤感,当他把这消息告诉肖燕时,肖燕更是受到了惊吓。好吧,她只想到嫂子要去县里买房,连市里都没想到,虽然腊梅有时候说大嫂可能要去市里买,她都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作坊在家嘛,大嫂跑那么远合适么?   肖燕把这个疑问甩到了喜子头上。   喜子却把这事看得很通透,“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家里的作坊有成栋和冬子嘛,成栋管生产,冬子管运输和销售。大哥要去北京那边再搞个作坊,自然要带大嫂和孩子们一起去,大哥那人可离不开大嫂的。”   肖燕想想也是,说:“跑再远也是生活,事业做得再大钱再多,人也是吃三餐饭,晚上也只睡得下一张床。我还真没大嫂那拼劲,你呢?”   喜子搂着肖燕肩膀一路走着,良久没说话。他知道肖燕自从被关了四个月就一直没怎么振作起来,看问题也比较消极,但处理事情很理智,没以前那么浮躁了,但也没了之前的拼劲。   或许这也是好事吧,喜子在想。   “燕子,咱们现在的生活就挺好,你不想改变,我也不想改变,咱们不需去攀比什么,只要大哥大嫂一切顺利就行。”   肖燕点头,“嗯,我也觉得是,现在这生活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咱俩也没大嫂大哥那能力,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不错了,不需再奢求啥。”   苏醒做好了大餐,全家人聚齐了。   六个孩子,十个大人,一张小方桌,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菜,都是苏醒拿手的好菜。酒备上了,果汁也备上了。   经方荷花的允许,苏保国要喝个几盅。   苏保国平时极少说话,但只要沾酒就话多,“老大,我早就知道你要干大事,而且是越干越大,但从来没想到你要离开家。唉,我这个当爹的是个没出息的,连个重活都干不了,现在你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想跟着去守个桃林都没法做到啊。”   苏醒听他爹这话一下就哽咽起来了,“爹,我去那边不种果树,什么都不种,就只开作坊……开厂子,在当地收水果来生产就行,不需你守桃林了。等我在那边买了房装了修,以后就接你和妈过去住。”   苏保国又喝上一口,摇头道:“我和你妈怕是住不惯,那里和咱这儿总归是不一样的,倒是可以去小住几日看看你们咋过日子的。”   方荷花吃上几口菜也说:“嗯,小住几日可以,长住是不可能的,我喜欢咱家这个地儿,有山有水,路也修宽了,干什么都方便,多好啊。”   桂芝心里挺失落的,因为她想和嫂子买一块去的想法达不成了,她接着婆婆的话说:“妈,北京更方便,中国的首都,咱这儿再好能有北京好?”   福子碰一下桂芝的胳膊肘,“咋的,你也想去北京?”   桂芝朝他瞪一眼,“我倒是想去,没钱啊!”   红梅听了忙说:“桂芝,你家现在一年也能挣一万多了,今年肯定比去年挣得更多吧,攒个几年也能去北京买房,到时候我帮你留意着。”   桂芝忙摇头,“嫂子,我说笑呢,你别当真,我……我和福子离不开家里的树苗和铜矿,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不像你们在那边可以办作坊,我和福子离开这地儿,想混口饭吃难着呢!”   福子吃着菜直笑,觉得他老婆这话倒是实在。   红梅想到一事,说:“我们搬走了,这房子就空出来了,腊梅你和庆子搬这里来住吧,也好给燕子和喜子腾地方,大家都有孩子了,一间房怎么都不够的。”   腊梅高兴是高兴,但想到大姐一家子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住大姐的房子不好吧。   庆子跟她想法一样,说:“这可不行,你们过年不得回家呀?回家总得有地方住才行。”   红梅已经想到这事了,“你们先搬来住着,以后有空了就把楼上盖起来,这房子一直只有一层也没个楼房的样子。等盖好了,过年我们回家不就有地方住了?反正这房子归你们了,啥时候把楼上盖起来都行。”   腊梅高兴地点头,“好,我听大姐的。”   喜子和肖燕自然也开心,这样腊梅腾出来的屋子就归他们了。   肖燕赶紧给红梅倒上酒,“大嫂,我敬你一杯,为了你和大哥让出来的屋子,也为你和大哥这些年来一直照顾我,而且托大哥的福为我里里外外跑两个多月,我才能顺利从看守所出来……”   肖燕说着说着眼泪就跟着流出来了,“我……我不多说了,来,干一个!”   肖燕仰脖子一口闷,红梅也豪气地干了这杯酒!   大家伤感了一阵子,然后一个个来敬酒,把伤感压下去了,大家都祝福红梅和苏醒事业越做越大,夫妻感情永远如初。   六个孩子学着大人把果汁当酒,在小方桌上敬来敬去的。   大毛是敬一杯酒哭一鼻子,“乐乐,我舍不得你走,呜呜……”   乐乐还下位跑来抱住大毛,“我也舍不得你,呜呜呜呜……”   二毛和妞妞、如如本来在哭,见乐乐和大毛搂着哭成那样,都眼巴巴地瞧热闹,连哭都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换地图了,孩子也要长大了,好快啊~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二天红梅一家四口又到娘家吃顿团圆饭, 陈贵和李桂花与红梅的公婆不同,他们顶多有两分的伤感吧, 剩下的八分都是高兴。因为女儿女婿有出息,混到首都北京去了,他们心里怎能不高兴?   下午红梅和苏醒回到自家,把要带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 其实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就是一家四口的衣服和一些贵重物品。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服、自行车啥的, 还有那些好家具,想带也带不走,都留给腊梅用吧。   腊梅现在可比刚嫁进苏家懂事多了,也知道大姐一家去北京啥都要重新置办要花不少钱, 她硬塞三千给大姐。   这钱红梅哪肯要,可腊梅硬塞进包里了, 红梅只好收着, 免得腊梅白得那些东西心里过意不去。腊梅现在也有钱了, 三千还是轻轻松松就能拿得出手的。   晚上,苏醒又办了一桌, 请苏成栋和苏冬以及作坊里一些能堪重用的人来吃饭,顺便把作坊的事交待给他们。   一切流程大家都熟记于心, 只要干好各自分内的工作就行,往后遇到大事还需苏醒在外面跑来跑去来处理的。   第三天,一家四口要动身了,苏家十几口人和作坊的工人在路边送他们上了班车。   福子、庆子、喜子三人也跟着坐上了班车, 他们要送大哥大嫂坐上火车才行。   坐上火车告别的那一刻,不要说红梅和乐乐、妞妞舍不得这里的一切哭了起来,就连苏醒都不好意思地流了几滴泪。   火车开动了,三个弟弟的身影也瞧不见了。苏醒抹了把泪,尴尬地笑着说:“红梅,你别哭了,惹得我都忍不住了。说来也怪,我一个大男人,原来也是有眼泪的。”   他这话可把正在流泪的红梅给逗笑了,“是人都有眼泪,你当然也有。”   苏醒见红梅一哭一笑的样子挺有意思,爽朗地笑了起来,“红梅,你别舍不得老家,以后过年咱回来多住住,和以前也差不了多少。咱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在北京立足,首先要给孩子选学校,选好学校咱就近租房子。”   说起给孩子选学校的事,红梅可不敢大意,她拿手绢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清了清嗓子说:“这样,咱们到了北京先打听哪所学校好,打听好了再去学校找领导交借读费,这一去头几天肯定是要住宾馆的。把乐乐上学的事安排好了再租房子,然后就近送妞妞上幼儿园,之后再慢慢选房子买下来搞装修,怎么样?”   苏醒点头,“好,咱家你做主!”   红梅抿嘴笑了,“去,我做啥主呀,不过是决定一些小事而已,家里的大事还不是你说了算呀。对了,你打算把小厂子建在哪,选偏一些虽然便宜,但会不会离租的房子太远?”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乐乐要想上好学校,肯定是在城中心,建厂子又只能选偏一些的地方。没事,到时候我仔细选地方,尽量折中一下,总得方便你去厂子里管账吧,哈哈!”   说到管账红梅来了兴趣,“账我肯定是要管的,你要忙那么多事也没心思管账,而且你心粗也管不好。”   苏醒转头看向乐乐和妞妞,“瞧瞧,你们的妈一手把着钱,一手把着你们俩,我这个当爸的只有干活的份喽。”   乐乐也假把式地学他爸叹气,“唉,当男人就是累啊。”   红梅忍俊不禁,妞妞在那儿啃着饼干也一个劲地咯咯直笑。   上火车时大家还泪眼汪汪的,现在展望一下在北京的生活,又个个笑逐颜开。   到了北京,他们一家四口选了一家中等价位的宾馆,然后开始打听学校的事。   打听来打听去,他们选中了西城区的北京小学,以前这个学校是叫北京第一小学,后来又改名为北京小学。这所学校虽然不是北京最好的小学,但至少口碑不错,以乐乐这情况也没法上最好的小学,毕竟连户口都没有的。   上这所学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太强调要北京户口,这个学校以前还搞过寄宿制,不少外地没户口的人都是交借读费来读的。给乐乐买户口的事还得慢慢想办法,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上这所学校至少手续上不是太麻烦。   红梅还发现一点,这个位置挺好,离□□不算太远,平时想逛逛西单东单也还算近便,而且离北京小学不远的地方正好在卖楼,房价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红梅觉得落户在这里应该不错。   苏醒觉得红梅眼光还是不错的,因为他发现再往南一些有不少可建厂子的地方,租金是越往南越便宜。   他估算了一下,以后他和红梅骑自行车回家估计四五十分钟就够了,如果舍得买一辆摩托车,那就更快了。   去报名交借读费时,他们发现借读费可真不便宜,学费才八十八块钱,但一年的借读费得六百块。虽然贵,但对红梅和苏醒来说,这笔钱也算不得什么,学校给他们这个交钱的机会,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给乐乐报了名,红梅就开始租房子住,因为到时候买新房搞装修得费很长时间,如果买的是期房,房子都没盖好更得等了,她知道没个半年怕是住不进新房子。   红梅带着乐乐和妞妞找房子租,苏醒往南边找合适的场地租。   红梅在槐柏树街附近的一个胡同找了个合租的四合院,这个四合院挺大,房东一家子住东面几间,北面三间租给了一户人家,现在只有西面三间屋和一个倒座空着,房东挺热心,就是租金不算便宜,每个月要两百。   两百块,比苏家河那边有教龄十年的中学老师工资还要高十几块呢。   再看看这个四合院,全是一间间的小平房,不过院子里倒是干净,还种了一些花草,打理得不错。   红梅这两天看了很多家,也只有这里最合适了,因为有三间屋子,还有一间倒座可以当厨房。问的其他几家,要么房间不够,要么院子里太杂太乱,要么价钱不合适。   倒有一家愿将四合院整租的,一个月要一千块,这价钱可吓坏了红梅。   红梅和房东说好了,第二天就搬过来,到时候顺带着把三个月的房租交上。   乐乐和妞妞在这个四合院里又蹦又跳的,对啥都好奇。但在回家的路上,乐乐又说:“妈,北京的房子咋都这么矮呀,感觉抬头就是屋顶了,窗户也小。”   “你才多高呀,怎么可能抬头就是屋顶?北方风大,小矮平房最合适了,窗户当然也得小,风要吹进来可冷了。”   乐乐又着急问:“妈,这小平房里也有暖气吗?”   红梅摇头,“四合院里没有,到时候得烧暖炉,把烟管通出去。等咱家买了楼房就有暖气了,你别着急。”   妞妞一直在旁边听着,她可没感受过北方的冷,笑眯眯地说:“我不怕冷,有没有暖气都行,我喜欢住四合院,可好玩了。”   回到宾馆没多久,苏醒也回来了。红梅看好的房子,他都没意见,倒是对邻居是啥情况挺在意的。   这事红梅也留意问过的,说:“房东是个比我长七八岁的大姐,她说她自己是家庭妇女没工作过,她男人顶她公公的职好像在什么局里干后勤,也就是打扫卫生,不过端的是铁饭碗。他们有一个儿子读高三,在学校住读,就周末回家呆一天。”   “北面那家租户呢?”   红梅想了想说:“我也没见着那家的人,就听房东大姐说,那是一对刚结婚的小年轻,从河北来的,还没孩子。这对小年轻好像在……在什么市场卖菜,听说挺能吃苦的。反正我觉得房东大姐这人热心也实诚,啥都告诉我。那对小年轻吧,应该是从河北来的农民,农民大多实在淳朴,应该好相处。”   苏醒点着头,“嗯。其实好不好相处也没关系,咱家就是临时落个脚,住几个月就搬走的。”   第二天,一家四口拎着东西搬进四合院了。   这会子仍然只见着房东大姐,她的男人和孩子以及从河北来的那对小夫妻不是白天或周末都见不着的。   红梅交上三个月的房租,让房东大姐写了个收条,然后他们一家四口开始大采购了。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还各种生活用品以及电视机自行车都得买。   都说搬一次家得穷三年,看来是没错了。老家那些东西都带不过来,现在只能全都买新的。要不是腊梅给了三千块钱,那当真是搬一次家就搬穷了。   不过冰箱和洗衣机红梅暂时不想买,想等住进自家买的新房再置办吧,现在花钱不能大手大脚了,要买房子要装修还要办厂子,手头得紧些。 第一百六十四章   红梅从房东大姐那里得知往东步行二十多分钟有一个比较大的市场, 买菜和生活用品去那里没错了。   首都果然就是不一样,这个市场里什么都有, 不仅菜色品种多,各类鱼肉新鲜,还有卖花花草草的,甚至有卖鸟儿猫儿狗儿的, 各种关宠物的小笼子也是多种多样。   瞧着这些东西,红梅在想, 这里的人肯定很闲吧。   乐乐和妞妞俩却盯着各类小吃走不动路,这会子他们俩站在一个凉皮摊面前不肯走了。   “妈妈,这个是冷面条吧,宽宽的, 这么多人排着买,肯定好吃。”乐乐流着口水说。   红梅怕凉东西吃坏肚子, 硬扯着俩孩子要走。   其实连苏醒都想馋一口了, 旁边那么多卖小吃的, 唯独凉皮摊这儿围的人最多。   “红梅,要不来一份吧, 试试味道,你瞧把俩孩子馋的。”   红梅只好掏钱, 排了好半天才买上一份。结果乐乐和妞妞俩抢着吃,说这又大又宽的面条太好吃了,以乐乐的话说,这叫“酸中带着甜, 甜里带着香,香里透着辣”。   苏醒明白了,“红梅,现在人少了些,咱再买两份吧。听乐乐这意思是,味儿足,够味儿!是这么说的吧?”   苏醒打着老北京腔,满口的儿化音,说得有模有样。   红梅还挺吃惊的,“哟,你行啊,才来几天就会打京腔了,看来我也得学学,学会了京腔才好融入这里的生活。”   红梅来到凉皮摊上,提高些嗓门,“大哥,再来两份儿,多放点黄瓜丝儿。”   “得嘞!”   摊旁边的小桌终于空出座位来,红梅把凉皮分出一点给乐乐和妞妞,他们俩看似还没吃过瘾,剩下的她和苏醒给吃干净了。本以为就是凉了吧叽的面条,没想到吃起来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确实挺好吃的。   吃了凉皮,红梅又买了不少驴打滚和茯苓饼要带回去吃。   在回来的路上,苏醒左手拎一篮子的菜,菜上面压着一些碗和盘,右手拿着锅和盆。   红梅推着自行车,前面坐着妞妞,后面坐着乐乐,车筐时放着各类生活用品,车龙头上还持着一个大袋子,里面放着油、盐、酱、醋、茶等。   过日子就是这样,吃穿住行等,繁杂得很,但人人都乐在其中,这就是搭伙过日子嘛。   苏醒边走边说:“红梅,我咋感觉我们刚结婚似的,一点点置办起来,一点点往家里买,欢欢喜喜过日子,嘿嘿。”   红梅也有这种感觉,要不是看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坐着俩孩子,她真感觉不到她和苏醒结婚快九年了。   其实他们跑这一趟还不够,中午饭都没做就吃着驴打滚和茯苓饼,吃完后苏醒又跑了几趟市场,买了棉被等,床单倒是从家里带了两床过来。之后苏醒还去买了电视,没电视孩子们可不同意。   下午,红梅在四合院里打扫卫生,擦洗桌椅,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苏醒忙着买棉被、套被子、买电视、搬电视,然后开始做搬来这里的第一顿饭。   这里可不是用柴火烧,而是用液化气,要不是房东大姐来教,苏醒还弄不明白呢。   很快,苏醒炒了三个菜做了一个汤,端进屋里摆上桌。   一家四口围上小桌,他们可都饿得不行,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红梅喝了一口汤说:“中午我瞧见房东大姐吃饼,她说北京人不爱吃米饭,平时吃包子、馒头、饼、饺子啥的,我闻着她那饼挺香的,以后我也学学做饼吃吧。”   听妈妈说要学做饼,乐乐和妞妞高兴地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嘴里含着饭菜,还不忘乐得手舞足蹈。   苏醒却心疼红梅,“要学也是我来学,学这玩意儿累,特别是和面,你当是很轻松的事啊?我可是有大厨潜力的,不就是做面食么,小意思!”   红梅夹起一块红烧肉塞进苏醒嘴里,嘴甜地说:“不错,这才是好男人好丈夫嘛。”   乐乐嘶着嘴,挤着眼,“啧啧……妈妈好肉麻。”   吃完晚饭,红梅去收拾厨房,还要烧热水。苏醒带着俩孩子在院子里玩,房东大姐在水池边洗东西。   估摸着六点半的样子,房东大姐她男人回家来了,一个还没满四十就秃了一半顶的男人,但面相柔和,看着挺温厚。   “兰翠,这位大兄弟就是今儿个搬过来的房客吧。哟,俩孩儿呢,儿女双全,好福气!”   苏醒客气地说:“大哥刚下班回来,可辛苦了吧。我这俩孩子淘着呢,就怕住进来以后吵着你们了。”   房东大哥温厚地笑着,“有孩子吵着才热闹才有人气儿,平时这个家里冷清清的没意思。别看北屋有一对小年轻住着,他们天还没亮就出了门,晚上□□点才收摊回家,饭都是在市场摊上买着吃,要是不赶巧,你一年都见不着他们几面。你们这一家子带着孩子住进来就热闹了,我这人还就喜欢人多凑热闹。”   苏醒听房东大哥这么几句话,心里热乎乎的,出门在外,难得遇到不嫌弃孩子吵闹的。   这时红梅出了厨房擦干了手,来跟房东大哥打招呼。房东大哥和他老婆兰翠还进红梅的屋子里来参观了一下,夸红梅会收拾,一天的功夫就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   “大兄弟,你们一家子搬这儿来干什么营生?”房东大姐兰翠问。   苏醒也不想瞒着啥,直言道:“想在南面开个小厂子,生产果汁和罐头。场地也快瞧好了,南头有一个旧酱油厂废弃了,我想租过来装修装修应该能用的。”   房东大姐惊讶地看着苏醒,脸上的表情特别夸张,“我滴个妈呀,原来你是个大老板呀,来开厂子的!”   红梅憋着笑说:“大姐,其实……我们就是来开个小厂子,可不是你心里想的那种大老板。”   房东大姐拍着大腿说:“妹子你别谦虚了,能开厂子不论大小都是老板!瞧你们真够沉得住气的,大老板来租我家院子,一点儿都不张扬,昨儿个还跟我说是来这里讨生活的,我还以为是来打工的。”   “大姐,我们来这儿跟打工也没多大区别,开小厂子也是讨生活嘛。”   “你这妹子忒会说话,你们要是讨生活的,那我和我家那口子就是讨饭的了。”   房东大姐话一落音,在旁的她男人就无奈地晃晃脖子,他知道,在他老婆眼里,他在规划局里打扫卫生其实和讨饭没差多少了。要不是祖上留了这个四合院,可以收点租金,他还真不知道怎么供儿子上学。   不过他比他老婆还要强点,至少有个铁饭碗端着,尽管是打扫卫生的活,他老婆恁是找不到工作。不过他也从来没嫌弃过他老婆,家里出租房子等杂事和他儿子的生活全靠他老婆打理。   忽然,他似乎领悟到他老婆话音里含的几分兴奋,那就是,眼前有一个开厂子的老板,他老婆兰翠大概想进厂子里谋点活儿干干。   红梅和苏醒可听不明白这个,觉得人家日子好过着呢,情愿在家当家庭妇女也不会想着去他们厂子里干的。   话没说破,大家就坐着聊了一阵子,房东夫妻俩就回他们自己屋了。   红梅一边调着新买的电视一边说:“我瞧着房东大哥大姐都挺好,北方人还真是率直,好相处。”   苏醒恣意地往床上一躺,“新环境新生活,加上热心的新邻居,这日子得劲儿!”   红梅调好电视过来往苏醒身上一靠,“靠上你这结实的身板,也得劲儿!”   苏醒揉着红梅的肩膀说:“乐乐还要过两天开学,明天把妞妞送进幼儿园,咱们领着乐乐一起去看看我瞧好的那个旧酱油厂怎么样,你要是也看好了,咱当场付钱租下来。”   “好,接下来咱们就要忙着收水果、招工人和看房子了。”   “好孩子好生活好事业,再搂着一个好老婆,得劲儿!”   红梅拿枕头砸苏醒脑门,笑道:“你有完没完,得一晚上的劲儿。”   “没完。”苏醒一把将红梅搂在怀里,然后伸手解她的纽扣,脸贴着红梅的脸说,“我还没和好老婆亲热,哪够得劲儿?”   “噗。”红梅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开始,也是给生活注入一种鲜活剂,一成不变的日子过久了应该会乏味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苏醒仔细一想, 隔墙是北屋,人家小年轻夫妻还没回家呢。   苏醒像做贼似的说:没事, 多大动静都可以!“   这下红梅可招架不住了,身子被苏醒左一翻来右一翻去的,幸好床还算结实,没弄塌。   当他们喘着粗气的时候, 忽然听到外面有走路的声音,紧接着又有说话声。   “累坏了累坏了!明天能不能少进些菜, 进多了卖不完熬到这么晚谁扛得住,这都十点多了,天天拖着疲惫的身子还怎么生孩儿?”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好,明天少进明天少进, 你别吵吵了,人家都在睡觉咧。”   然后就听到关门的声音。   之后苏醒虽然能听到一些小动静, 但根本听不清人家在说什么或在干什么。   苏醒窃喜, 小声说:“红梅, 没想到这小平房隔音还挺不错,以后咱做了啥人家听不见的, 你尽管放开着来。”   红梅羞得掐一下他,“不是这房子隔音好, 而是他们压根没睡在咱屋的隔壁,他们租的也是三间屋,卧房是靠东的那一间。”   苏醒仔细一听,那动静确实离得远, “哦,那房东大姐大哥得小心了。”   红梅偷笑,住四合院一墙挨着一墙确实有些不方便,幸好他俩的卧房与那对小年轻夫妻的卧房没挨着,否则晚上没法睡好觉了。   她倒不是担心她和苏醒的房事被人家听见,而是怕听见人家的!没听见人家小年轻夫妻要生娃么,又这么晚回来,那不得弄到半夜去呀。   想到自己的生活不受影响,红梅舒心地打了个哈欠,说:“睡吧,我也困了。”   苏醒将她往怀里搂了搂,关灯睡觉。   这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拿出手表一看,好家伙,八点半了。   苏醒赶紧起来洗漱了就准备做早餐,房东大姐说:“哟,大兄弟,门外就有卖早餐的,你打算自己做呀?这都几点了,等你做好不得饿坏肚子?”   苏醒惊喜,门外就有卖早餐的?他赶紧跑出去一瞧,果然,街角有早餐摊,可以坐在那儿吃,也可以拎回家吃,方便得很。   苏醒再回家来拿了个大汤海碗和一个盘子出去了,他买了四碗小米粥,四块面鱼儿,四块肉夹馍。小米粥是一毛钱一碗,面鱼儿两毛钱一个,肉夹馍三毛钱一个,总共才花两块四毛钱,一家四口的早餐就买回来了,份量还特足。   红梅在给妞妞挤牙膏,见苏醒买来了早餐,就扭头来瞧一瞧。   红梅闻着香味就觉得饿了,“住在城里就是好,早餐都有现成的买,咱再不用发愁做早饭了。”   “可不是,这早餐闻着都好吃。”苏醒端着进了屋,等不及了就伸手拿起肉夹馍啃。“嗯,香!饼香肉也香!”   红梅挤好了牙膏,就让妞妞自己刷,然后喊乐乐穿衣服快一点。   “乐乐,快点啊,你爸买来好吃的了,都是以前没吃过的。”   乐乐听到有好吃的,边跑边套白汗衫,过来趴桌上瞧,“爸,这都是啥呀?“   苏醒一一给他介绍着,“瞧,这是小米粥,跟咱平时喝的大米粥可不一样。还有这个,叫面鱼儿。”   “不就是又大又宽的油条么,应该叫大油饼吧,怎么叫面鱼儿?”   苏醒拿一个咬了起来,咂巴着嘴说:“北京人这么叫,咱也这么叫呗。这味跟油条和油饼都不一样,这面鱼儿更软和儿,好咬。这个是肉夹馍,就是饼里夹着肉,刚出锅的,真香啊!”   乐乐馋了,伸手就要抓着吃,被过来的红梅一下拦住了,嚷道:“先去刷牙洗脸!”   苏醒是打算每人喝一碗小米粥吃一个面鱼儿和一个肉夹馍的,但妞妞是吃不完这么些的。她喝了小半碗小米粥再吃一个肉夹馍就好饱了,但忍不住咬了几口面鱼儿,剩下的给她爸吃了。   红梅和乐乐都吃完自己名下的份量,吃过后都觉得好饱,比以前在家里吃得饱多了。以前在家里早餐实在简单,就是吃大米粥,放点咸菜,有时候不嫌麻烦会在粥里放红薯或煮几个鸡蛋。   现在一对比,还是在这里吃得好。早餐是现成的而且丰富多样,还有好些样他们没吃过呢。平时买菜方便,市场里啥菜都有的买。也不用烧柴火,用液化气,炒菜省时省力。   苏醒领着孩子出门,说:“红梅,来城里住没错吧,啥都方便,吃的用的都比以前的好。住在农村,有钱都不知往哪儿花。”   红梅笑着摇头,“瞧你,才当几天城里人呀,就开始嫌弃农村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实话嘛。”   夫妻俩把妞妞就近送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幼儿园,然后苏醒骑着自行车,前面横杠上坐着乐乐,后座上坐着红梅,骑了四十五分钟,到了他看中的那块旧酱油厂场地。   红梅扫眼望去,就是两排红砖小平房,一排五间,总共十间,中间空地倒是挺大的。   “就这么十间小平房月租要一千?人家坑你的吧,我去租四合院,有人整院租都只要一千,那可是干净利索的能住人的四合院啊,也是十来间屋子,位置还好。就这地位置偏,屋子又旧又矮,甭说一千了,八百都不要的。”   苏醒听红梅这么一说,也觉得贵了。“不过这中间场子大,以后几辆货车进来拉货,在这里面倒车或调头都可以,而且出了大门就是大路,大卡车进进出出完全没问题的。”   “场地确实大,货车进出也方便,但价钱还是贵了。你不是说房东就在附近么,咱们去找他杀杀价。”   房东就住在附近的四合院,他是见苏醒是个外地人,觉得苏醒不了解这里的价,所以欺生开口要了一千。现在红梅来了,她说了解了周边的价钱,像这样的场子,月租六百就够了。   后来双方磨了一阵子,说定了月租金七百,三个月一交。但合同上写了三年,以后租金多少会根据周边房价来浮动,不是永远都每月七百,另外水电费当然是苏醒自己交。   苏醒心里还真是佩服红梅,要不是她还价,每个月就得多花三百块呢!以后虽然要根据周边房价有所浮动,但以红梅这还价能力,不会有太大涨幅的,顶多几十块钱的变动。   租好了场地,厂子就要开始搞装修和招工人了。   回来后,苏醒忙着找人装修,红梅则找房东大姐介绍工人。   没想到房东大姐毛遂自荐,红梅吃惊不小,不过听房东大姐说她多么能吃苦,而且不嫌工资低,红梅当然不好意意拒绝,其实她也相信房东大姐不是偷懒的人。   有房东大姐帮忙,红梅还真不愁招人了。房东大姐在各胡同里一吆喝,然后胡同里各家各户都有亲戚,还有不少人在周边有农村的亲戚。听说月工资有三百,五天之内竟然凑齐了五十个人!   连红梅自己都吓着了,看来北京这边工资也不算高。在苏家河那边给到两百六,大家虽不嫌低但也没觉得有多高,在北京她将普工的工资定为三百以为吸引不了多少人,没想到五天凑齐了五十人,比在苏家河还凑得快。   而且在苏家河作坊里绝大多数都是女工,这里男女人数却差不多。   苏醒见有这么多男工,干劲足足的,因为男工力气大好干活嘛!   说装修其实也是简单的刷刷墙,整整屋顶,砌一些水池子和烟囱。一个星期就搞好了,接下来苏醒跑手续,边跑手续边带着男工一起去买设备拉设备,女工在厂子里打扫卫生。   设备是大头,买齐后,四万块的准备金花得只剩一万八千多了。   买完设备,苏醒带着工人去乡下收水果,让红梅接着跑手续。等水果买来,红梅已经把手续跑完了。   果汁和罐头的牌子没换,还是以为的“甜源”和“甜果”。但厂子也得有一个厂名,和苏醒商量后,红梅就叫人在大门上焊三个大铁字——“乐果厂”。   另外,红梅还在厂子里装了部电话,办了厂子要生产,怎么能没电话呢。   厂子里开始动工生产了,红梅终于可以抽空看新房子了。   这天下午,红梅正在看房子呢,学校打电话打到厂子里,苏醒接的电话,老师叫家长去学校。   苏醒联系不上红梅,只好自己去学校了。   乐乐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她瞅了瞅满头大汗的苏醒,“苏成晖爸爸,我不管你是哪里人,也不管你干什么辛苦的工作,但你孩子进了我们这所学校,就得说普通话!讲方言我一个字都听不懂,你儿子应该也听不懂课的,这都十多天了,他回答问题还是用方言,我真是被他搞得头疼了!”   乐乐却拉着他爸的手用方言说:“爸,我能听得懂课,电视里也都是说普通话的。”   她的语文老师愣了,问苏醒,“他说什么?”   苏醒只好重复一遍。   老师听了立马说:“苏成晖,你家有电视,你就跟着里面学呀,不说普通话同学们也会笑话你的。”   苏醒戳乐乐的脑门,“你不是会说普通话么?”   乐乐嘟着嘴红着脸,“爸,我知道怎么说,就是……说不出口。”   他们爷俩仍是用家乡话交流。   以前在村小,老师们喜欢用方言讲课,孩子也习惯用方言,现在突然要用普通话交流,苏醒知道乐乐肯定不太习惯。   “老师你别着急,这样,我回去就跟孩子用普通话交流,让他妈和妹妹也都用普通话说话,过几天肯定能改过来的!”   老师皱着眉头说:“好吧,最好快点改过来。还有,这个月底学校要组织一次摸底考试,到时候根据成绩和年龄重新分班。你家苏成晖还没满七周岁,如果成绩不理想或接受能力差的话,只能再多读一年学前班了。”   苏醒张着嘴吓得不轻,乐乐都上两年学前班了,不可能还上学前班吧!   再者,乐乐难道会成绩不理想或接受能力差?他以前在学前班几乎回回考满分的!   恰好这会子也快放学了,苏醒就领着乐乐在门口一起等着红梅。虽然学校离租的四合院近,红梅这些天也都接送乐乐上学的,因为接妞妞顺路。   等了一会儿,红梅过来了,红梅正要说看房子的情况,苏醒已经把乐乐的情况先说了。   红梅奇怪地看着乐乐,“咦,你还真是新鲜了,怎么不会说普通话?来,咱俩现在就用普通话说,乐乐,你大名叫什么?”   乐乐用普通话回答,“苏成晖。”   “你几岁了?”   “快七岁了。妈,你别问了,我会说。”   苏醒惊道:“乐乐,你会的呀,刚才在老师面前,你干嘛跟我用家乡话?”   红梅着急得跺脚,“是啊,这不是说得挺溜么,怎么在学校就不会了?你学前班都读两年了,可不能读三年!”   苏醒扯扯红梅胳膊,“你小声点,别着急嘛。乐乐,你跟爸爸说说,你为啥在班上不肯用普通话,在爸妈面前又会了?”   苏醒现在用的是普通话。   乐乐憋红着脸说:“我跟大毛以前在班上就敢用普通话说,现在……大毛不在旁边,同学们也都是我不认识的,他们也不跟我玩,老师也凶凶的,我……”   这普通话说得溜溜的,比苏醒和红梅说得都标准。   话没说完,乐乐哇哇大哭起来,“我想大毛二毛了……”   红梅和苏醒站在旁边无话可说,鼻子跟着酸了起来,眼睛也都红了。乐乐来到新学校进了新班级,没有伙伴玩他伤心得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了,这孩子心里得多难受啊。   红梅抹抹眼泪说:“乐乐,咱先别哭了,到时间了,得去接妹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妞妞年纪小, 在幼儿园很自然地用普通话跟小朋友们交流,而且和小朋友们玩得很要好。   不过一出了幼儿园见了哥哥, 她就本能地说家乡话。   红梅把妞妞抱上自行车,“妞妞,你跟哥哥用普通话说,咱家都用普通话好不好?”   妞妞见妈妈用普通话跟她交流, 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为啥呀, 怪怪的。”   “入乡随俗嘛。”红梅是想等乐乐克服了这个心理障碍再换回来,到时候跟外人说普通话,跟自家人就说家乡话,娴熟了后肯定能做到自然切换。   回到家, 红梅就写了一封信,虽说是寄给腊梅的, 但这封信是写给全家的, 家里的每个人她都问候到了, 还特意把这里小厂子的电话号码写进去了。   接下来一个星期,乐乐在学校仍然没改过来, 偶尔经老师的提醒他会用普通话回答问题,但在老师没提醒的情况下, 他一张口就是家乡话。   眼见还有十天就要考核进行分班了,老师又下通牒了,说乐乐这样属接受能力有问题,红梅和苏醒真是愁得睡不着觉了, 乐乐在家都能说得好,怎么一到学校就不行了呢?   虽说再读一年学前班也耽误不了什么,可他们知道这事对乐乐打击有多大,对他将来的学习与成长都不利的。   又等了八天,正好是周末,红梅带着乐乐和妞妞在厂子里玩,这时电话响了,红梅去接,是桂芝打来的,她家也装电话了!   桂芝被大毛二毛吵得受不住,花了三千多装了部电话。   “嫂子,腊梅把你写的信念给我们听了,你们在那儿顺顺当当的,爹妈也跟着高兴呢。”   “桂芝,你在家还像以前那样忙不?”   “现在没养猪好些了,和你在家那会子一样,每天除了孩子就是树苗呗。对了,大毛和二毛要跟乐乐通话,乐乐在不在呀?”   “在在在,乐乐,大毛找你!”   红梅这么一喊,乐乐立马飞奔了过来。   “大毛哥,你……你想我了没,在家有伴玩不?”乐乐说着嘴就瘪了起来。   大毛在那头一副得了相思病的样子,“乐乐,我天天想找你玩,做梦都梦到你!他们一个个的都没意思,不陪我打弹球,也不跟我一起玩打仗,连弹壳枪都不会做,就知道玩跳绳,跳绳不是女孩子们玩的么,哪像男子汉呀。”   “哈哈!”乐乐眼泪还没干呢,一会儿又笑起来了,“我们学校那些男同学也是,就会折纸和跳绳,太斯文了!有一次我在操场上玩翻身跳,还被老师逮着罚站,说这是危险动作,我都玩八百回了,危险什么呀,真是的!”   这两小子一打起电话来说个没玩,桂芝站在大毛身边一直滋溜嘴,她可不是牙疼,而是心疼话费,这可是长途啊!   这边的红梅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催乐乐挂了电话,然后再拨了过去。拨过去后乐乐和大毛又说了十几分钟,再和二毛说了几分钟,然后才轮到红梅来接电话。   桂芝把公婆和腊梅都叫跟前来了,每个人都跟红梅说了三四分钟。   打了这几通电话,大家心里都舒坦了。方荷花和苏保国一直牵挂着老大一家,现在安心了些,红梅得知家里一切都顺利,没出啥事,也放心不少。   最重要的是,乐乐和大毛约好了,以后每周末都要打一次电话。   乐乐心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和大毛总共通话半个小时,该吐槽的都吐槽完了,恢复以前的开朗了。   说来也怪,第二天上学,他在心里鼓励自己,跟同学和老师说话都必须用普通话。有了心理暗示,他做到了,没出一点差错。   老师和同学们都惊讶了,苏成晖同学怎么突然把普通话说得那么溜了?   两天后学校考核,乐乐语文和数学都是满分,能力考核也得了个优。其实所谓的能力考核就是用普通话回答了几个简单的问题,然后和同学们玩了一个游戏。   虽然乐乐极其不乐意和同学玩那个“丢手绢”这么幼稚的游戏,但为了成绩他豁出去了,玩得挺投入。这样一来,能力考核可不就得了个优。   红梅和苏醒总算是放心了,前几天他们生怕因为搬来北京把儿子给害了,还商量着如果儿子一直这样改不过来是不是还得搬回老家,现在看来不用瞎折腾了。   乐乐天生接受能力强,这个小坎一会儿就迈过去了。   中秋节这几天,因为各单位都搞活动,苏醒觉得厂子里如果不放两天假工人们心里肯定不舒服,他就给每位工人发了一袋月饼还放了两天假,工人们个个欢天喜地的。   就在这两天里,他们夫妻俩把新房子买下了,离租的四合院骑自行车只有十五分钟的距离,如果只是步行就得走半个多小时了。   新房子并不是有钱人买的那种小区里的房子,而是街两边盖了四十多间门面房,顺带在街后面盖了几排楼房。居住楼就在门面房后面,房价适中,一千九百八十平米。   红梅和苏醒商量好了后,咬牙买下了三室一厅一卫的房子,总共是五层,他们买的三层。   这房子结构紧凑,只有一百零二平方米。红梅费了不少口水还价只还掉了零头,房子整整二十万块钱,首付百分之五十,交了十万块!   另外还有各种手续费和他们也搞不懂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费用,交了八百多块钱。   庆幸的是,房子还有一个月就可以交钥匙,红梅觉得到时候简单装修一下,腊月中旬就可以装修好了。装修好后就回老家过年,等过完年回来就可以搬进新房子了。   中秋节结束,再工作了一个星期,厂子里出了第一批货,苏醒成功找到几个经销商,货全卖出去了,结了三万多货款,付了工人的工资后,手里还有一万四千多块钱。   之前为办厂准备的四万都花干净了,有了这一万多才算有钱搞装修。   领到货款没多少天,苏醒雇了一位自带皮卡车的司机,还把车开到了四合院门口。   红梅吓坏了,拉着苏醒小声说:“雇这样的司机多少钱啊?”   “连人带车一个月一千二。”   苏醒见红梅吓得捂住嘴巴看似是想叫又不好意思叫出来,忙解释说,“司机这辆皮卡车买来都五万多块,连人带车一个月一千二也不算很贵。你想啊,有了这辆皮卡车,我下乡收货就不用临时去找车了,拉样品给商家看也不用去找车,多方便啊。”   红梅是个会算账的,每回临时找车来来去去的每个月也费不少钱,这一千二花得挺值。   “听你这意思,司机本人有那么多钱买车,他怎么没去跑买卖却愿意跟着你干?”   “我人缘好啊,在桥头那边我见司机挂着一牌子说要把车卖了。我一想啊,二手车也要四万咱也掏不出这个钱,还不如连人带车一下雇过来,他就是家里欠了债,债主急着要钱他没办法才卖车的。”   这下红梅更是糊涂了,“他领咱家这工资,一个月一个月的领也来不及还债呀,有这功夫他出去拉货做买卖来钱更快不是?”   苏醒得意地吹着小口哨说:“债主限期三天!司机急得哭呢,哪等得了他去拉买卖?我一出手,这事就解决了!”   红梅立马明白了,愠着脸说:“你把债主给打了?”   苏醒捏捏拳头笑着说:“打是没打,就是带着一帮工人们去吓唬了人家几下,让债主以后来厂里找我要账,一个月给八百。就这样,司机才乐意跟着我干的,每月给债主八百,给司机四百就行。其实这样对司机来说很划算,等债主的钱还清了,司机这车还是他自己的。”   红梅真不知该怎么说苏醒了。“你呀,已经是当老板的人了,可不能再玩打架斗狠那一套,要不是我了解你,人家听了你这番话还以为你是地头蛇呢。”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来真的,我也一把年纪了不是?打架听上去确实不太好,毕竟现在不流行黑社会也不搞什么帮什么派了,现在搞发展,一个个都挣钱去了。”   红梅哼道:“你知道就好,北京治安跟咱那边可不一样,你是当老板的人了,蹲号子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影响卖货的。"   ”这你放心,我现在办事稳当着呢。“   这时司机已经擦好了车,跑过来红着脸朝红梅一笑,“嫂子好。”   “红梅,这就是小赵,挺踏实一人。”   红梅见小赵挺憨厚的,看他的笑容和动作就能瞧着他挺害羞的挺真诚的,不像在社会上混的那种圆滑之人。   红梅刚才还担心呢,现在突然就放心了,说:“小赵,你坐下喝口水吧。今天星期六孩子们都在家,我就多做了几个菜,你也留下来吃吧。”   “大哥、嫂子,这……这……,我还是回厂子里吃工作餐吧。”小赵红着脸说完就要跑。   苏醒一把拽住他,“怕啥,就在这吃呗,你嫂子可不轻易留人吃饭的。”   苏醒都说这话了,小赵不好意思走也不敢走了,就留了下来,陪乐乐和妞妞玩一阵子。红梅端上菜后,苏醒还跑进厨房要露一手想做一道大菜。   令红梅惊讶的是,小赵竟然还要跑进去帮忙递油递盐。   红梅本想拦住小赵,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她只是摇头嘀咕:听着是雇了一个司机,咋看上去像是找了个小弟呢,难怪他叫苏醒不叫厂长叫大哥,看港剧看多了吧,唉!   红梅这会子还在心里算了笔账,租住四合院每月要两百,厂子场地每月七百,现在又雇了个司机带车每月一千二。这账一算出来,好家伙,每个月两千一,一年就得两万五千多!   不过,有辆皮卡车跟在身边确实方便,临时找车或许花费更高,红梅只能这么想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新房子拿到了钥匙, 苏醒得了空就会带人去装修,红梅在厂子里守着。   红梅和苏醒都不懂装修, 更不懂得要搞什么风格,反正就是把墙面刷白,地面铺好就行。在这方面,装修工人可比他们俩懂得多, 毕竟农村家里都是用水泥填地,感觉北京这边装修很大气。   在装修工人的建议下, 他们还做了电视墙、包了门框和窗台,另外还做了个小酒架,显得很洋气。   到了腊月初,装修搞完了, 但还不能住人。红梅也不急着住,等年后搬进来就行。   一家四口进来参观新家, 红梅和苏醒倒还沉得住气, 乐乐和妞妞像是打开了新世界。满屋子跑, 动不动就“哇哇哇”的。   “哇,好漂亮的地面呀!妈, 地上都是砖,以后我可以在地上打滚了?”妞妞惊喜地问。   红梅点头, “以后我像你三姨那样勤快,天天擦地,你就可以在地上打滚了。你们看见了吗,这道管子就是通暖气的, 以后冬天在家里就不用穿棉袄了。”   乐乐和妞妞听了立马要脱棉袄,红梅摁住说:“今年没交暖气费,暖气没开呢,得等明年了。”   乐乐只好穿上棉袄到处疯跑,“爸,这厨房真好看,灶台也好看!还有厕所,比学校厕所好用多了。”   “儿子,咱不能叫厕所了,得叫卫生间。瞧,你早上起来得在这里刷牙洗脸,还可以在这里洗澡,叫厕所多不好听。”   乐乐仰着头说:“爸,咱们是不是比北京人过得还好了?”   苏醒一愣,“这话是怎么说的?”   “房东大叔大婶的家都没这么好的,邻居们家里也没这么好,咱家最好,那不就是比北京人过得好了?”   苏醒摸摸乐乐的脑袋说:“儿子,你还是没见过大世面啊,北京人那么多,比咱家好的估计数都数不清呢,不过咱家也算得处在……中上游吧。”   苏醒说着忽然就感慨起来,“红梅,咱小时候吃多大的苦呀,饭都吃不饱,衣服那是在补丁上接着打补丁。现在孩子多有福气,没挨过饿没穿过破衣服,现在连房子都住得这么好。”   “年代不同嘛,你可不能这么比。咱爹妈小时候吃的苦比咱们更多呢,不要说吃饱饭了,就差饿死了。咱们也算是赶上了好时代,以后肯定是一代比一代过得好。“   红梅一边说一边摸摸门又摸摸窗,看着大窗台说:”我得好好选几副窗帘了。到时候再买副沙发吧,那玩意儿坐着舒服。“   苏醒打着响指说:“买!只要你想买的,都买!”   乐乐和妞妞高兴得又蹦又跳,“咱家要买沙发喽,有沙发坐喽!”   红梅看着方方正正的客厅和一间间卧室,脑子里在想象着怎么摆放家具和床,买什么样的装饰品点缀新家,想象一番都是心满意足的。   看完装修好的新房子,苏醒带着红梅和孩子们去一家小馆子吃饭。   “红梅,再过一个星期这边厂子要放假了,到时候你带着孩子先回老家吧,我得带着小赵跑北方市场,虽然咱这几次货都卖空了,但明年我想扩大生产,就得拓展市场了。”   红梅一听有些担心了,“那你得什么时候才能回老家,太晚了我担心爹妈不高兴,咱这小半年都没回家过。”   苏醒也想到这个问题,“红梅,你说的我都懂,一年到头就图个团圆。我尽量早些回去,怎么也得赶上过小年吧。”   厂子想发展必须努力呀,北京这个厂子生产规模还没老家那个作坊大,因为老家作坊在南方市场做得很不错了,水果供应更是没问题,苏家河好几个村和陈家村都有种水果的。北京这个厂子如果拓展得好,可比老家那个作坊运作起来更方便,更省时省力。   如果能赶上过小年就很不错了,红梅担心他赶不上,她知道苏醒的性子,做起事来拼得很,但这个时候厂子正是急需发展的时候,红梅也不好多说什么。   接下来这几天,红梅在家收拾回老家的东西,还时不时上街买些要带回家的礼物。   乐乐忙着复习要期末考试了。妞妞那个幼儿园已经放假十几天了,因为按阳历算,已经是九二年的一月了,幼儿园暖气不怎么暖和所以到了元旦就放了假。   腊月十四,厂子里放了假,乐乐也拿到了成绩单,红梅就去买了火车票。红梅十五她带着俩孩子坐上了火车,腊月十六的中午就到家了。   因为之前红梅给桂芝打了电话,到火车站时,福子和庆子都骑着自行车来接他们。福子是腊月十五放的假,这会子正闲着。   到了家,方荷花一手搂乐乐一手搂妞妞。   “哟,我这俩乖孙,在北京待着都养白嫩了,不是说那边风沙大么?”   红梅笑道:“妈,那边就是风沙大,所以这冬天都没怎么在外边玩,都躲屋里的,不像咱家这边,腊月里孩子们照样满村子里跑。”   红梅拿出好几袋子烤鸭,“妈、桂芝、腊梅、燕子,你们每家一袋。这里还有好些果脯、茯苓饼,腊梅你给大家分分。”   红梅带回来的可不止这些,分完烤鸭和一大堆零食,红梅又拿出好几套新衣服。   “每个孩子一套,女孩子是大红色棉旗袍,男孩子是深蓝色棉长袍,上面都是铜钱印花,北京那边孩子过年爱穿这个,图个喜庆。”   大人拿出衣服还没看清楚呢,就被孩子们抢去往身上比划了。   方荷花笑盈盈地说:“好看,好看得很!”   方荷花把四个儿媳叫进了里屋,围着火盆聊天,让男人们带着孩子在外面玩。乐乐和大毛、二毛早搂一块去了,玩得正开心。   “红梅啊,你在北京买房了?”   红梅点头,“买了,刚装修好,钱也花干净了,还欠银行十万的债呢。”   她话一出,怕婆婆担心,赶紧又说:“不过每月只还几百块贷款,没什么压力。”   “你们办那厂子花了四万多,现在回本了么?”   “没那么快,才小半年的功夫哪那么快就回本,还雇着那么多工人呢。”红梅看了看方荷花的脸色立马又说,“不过也快了,到了明年底应该能回本了,一切都很顺利,妈你不用担心。”   没想到方荷花那张脸垮得更厉害了,“既然这样,老大怎么不跟你们一起回家?一切都顺利,还有一年也能回本了,老大莫非还想发大大的财不是,竟然为了生意连家都不回了?”   红梅吓得一下起了身,“妈,不是。苏醒他……他是想把市场做大,既然背井离乡去北京,就想把事业做大一些,否则也对不起自己下的这么大的决心是不是?苏醒说了,他过小年应该能回来的。”   方荷花摁了摁红梅,“你坐下,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怕老大钻钱眼里了,老家这些人他不在乎了。”   红梅坐下说:”妈,你可别这么想,他可惦记着家里这些人了。“   腊梅也赶紧帮忙说话,“妈,大姐夫这么辛苦也是为了把厂子办好,如果没办好灰头土脸地回来妈不是更不高兴了?庆子种树苗都说轻省,他也一天到晚的耗在地里呢,何况大姐夫是个办厂子的大老板。”   方荷花却没听重点,皱着眉头道:“你都嫁进来几年了,还一口一个大姐夫的,你要叫大哥!”   腊梅伸了伸舌头,“是是是,叫大哥,我赶明儿就叫大哥。”   桂芝忙说:“妈,这才腊月十六,好些在外打工的人也没回,当大老板的可不更忙。”   肖燕也接话道:“就是,铜矿不也昨天才放的假么。妈,这事你可不能怪大哥,毕竟厂子里的事耽误不得。”   方荷花嘴上不想再说什么了,心里终归不舒服,感觉老大为了事业为了挣钱轻亲情了,人在外待久了难免心会变。   苏保国在厨房给红梅和乐乐、妞妞煮了面条鸡蛋,虽然给他们留了饭菜,但他怕孩子们在北方吃惯了面食吃不惯老家的饭菜,才特意又煮了面鸡蛋。   红梅看着白了头发的公公,还有一脸焦虑的婆婆,心里还真有些愧疚,鼻子酸酸的。他们在北京只操心着自己小家的事,对于老家这个大家庭,真的是照顾不到了。   方荷花说:“红梅,这些天你和俩孩子晚上在腊梅那儿也就是你以前的家里睡,但饭要在我这儿吃,咱们可好久没在一块吃饭了。”   红梅哽咽地应着,“妈,我知道了。”   下午,红梅把换洗的衣服都放在她以前的家里,也就是现在腊梅的家。腊梅和庆子也算是行动派,这楼上一层已经盖好了,还刷了墙,已经可以住人了。   腊梅知道大姐过年要回家,还特意买了几张床,连铺盖都准备好了。   红梅把东西放在楼下,就下来和腊梅聊天,没过一会儿桂芝和肖燕都来了。秀梅也带着孩子过来了,连军军和彩霞都过来了。   一群孩子们在玩,这些大人就凑堆聊天。   桂芝打听道:“嫂子,在北京生活到底好不好,如果我和福子去了北京能干点啥?”   红梅仔细想想这几个月的生活,感叹道:“说辛酸也辛酸,毕竟还没住进自己的新房子嘛,一直在外租房住,打交道的也都是些陌生人。不过说好也好,城市里生活方便,吃的穿的用的,只要你舍得花钱,没啥买不到的,而且玩的地方多,除了大大小小的公园,光□□和故宫不得够逛几天的?”   红梅忽然又话锋一转,“但比起咱这老家,当然还是老家更自在,都是亲人熟人。在外面谁都不认识,见面开口都是普通话,欺生的人也不少。”   肖燕以前在外面待过几年,可有感触了,说:“大嫂说得没错,在外面再好,那边当地人都把咱当外地人,无论待多少年,那始终不是咱自己的家。”   这下桂芝心里痛快了,说:“前段时间我还因为没能和嫂子把房子买一块去心里空落落的,现在听你们这么一说,指不定嫂子挣了大钱还会回老家来的,房子一卖就成了。”   红梅跟着笑,其实心里在想,他们一家四口在北京过得还是挺滋润的,除了为厂子的事忙乎,没啥烦心事。到了周末她和苏醒只需一人在厂子里,剩下的一个带着孩子满北京玩,挺好的。   但她可不好这么说,一是怕桂芝和肖燕妒忌,二是怕大家觉得她显摆有钱,三是怕大家攀比都想去大城市。她心里清楚,要想在大城市落户有多难,没有一大笔钱是不够的,她到现在都没有给俩孩子买户口的,洗衣机和冰箱也没买。不过在吃穿用度方面一直没怎么省过钱,想买就买。   而且,没有挣大钱的本领在外地也是站不稳脚的,否则你永远是处在边缘的打工仔,根本没有当家做主人的那种感觉。   这时军军突然说:“以前我在深圳那边生活也深有感触,有钱人才能过得滋润,没钱寒酸干点啥都是抠抠嗦嗦的,真没人瞧得起。我是做小本生意的,看来我留在老家这里没错,能照顾到家里,自己也能攒点小钱。”   彩霞在旁认真地看着军军说话,红梅瞧了都心急,这俩孩子啥时候说破呀,这年纪也可以订婚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深有感触,读书时觉得在北京挺好,待久了就想回老家了~~~~   晋江后台实在不行,半天打不开,以后感谢榜每隔几天发一次哦,平时用手机发文,么么哒,感谢你们的支持哦!!!!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或许是好久没和亲人们这么坐在一块儿聊天了, 红梅和自己的妹妹弟弟们以及妯娌们聊了一下午,心情很愉悦, 乐乐和小伙伴们也玩得特别开心。   晚上,红梅领着俩孩子到公婆那里去吃饭。   不知怎的,之前在北京特别想念家乡菜,她和苏醒在北京也时常做家乡菜吃, 可怎么都吃不出家乡味儿。现在吃着婆婆做的,仍然觉得没有心中想念的那种味道好。   说也奇怪, 平时总唠叨北京的东西吃不习惯,怀念家乡的味道。现在吃着家乡菜,忽然又觉得北京的肉夹馍好吃,鸡蛋灌饼也好吃, 京酱肉丝和爆肚啥的也都挺好吃的,并不比家乡菜差。   这样也好, 解了家乡愁, 以后回北京应该不会那么惦记家乡味了。   乐乐和妞妞更气人, 晚饭吃了后,他们俩竟然吵着还想吃块烧饼, 这里哪有啊。   红梅凶了他们俩一顿,他们才意识到这里是没有烧饼可吃的, 家里人想做都做不出来那味儿。   红梅跟公婆聊会儿天,乐乐和妞妞跑到桂芝那里玩去了。   眼见时辰不早了,方荷花知道红梅想去睡觉了,突然说了句, “你们呀,在北京才过几天日子,回家连饮食口味都变了,唉,再过几年,我怕你们回来都不想吃家乡的东西了。”   红梅忙道:“没有没有,咱老家的东西做得多精致多香淳,我们是吃太多零嘴了,肚子饱了有些吃不下东西而已。”   方荷花点着头,“嗯,明天家里杀猪,你们少吃点零嘴,多吃肉,我还要烧肘子呢。”   “好,我记下了。”红梅起身,去桂芝屋里找俩孩子,然后回自己以前的家睡觉。   第二天一早,腊梅煮了红薯粥,还特意用面粉摊了鸡蛋饼。   乐乐和妞妞吃了不少鸡蛋饼,妞妞吃完后还口无遮拦地说没有北京的饼好吃。红梅瞪了妞妞一眼,妞妞好像也懂些什么,不敢再说了。   倒是乐乐懂事些,直夸三姨做的鸡蛋饼好吃,红薯粥也甜。   吃完早饭,腊梅收拾好碗筷,坐下来说:“大姐,你说我和二姐到底去哪儿买房好?”   红梅便问:“你和庆子想一直得种树苗,不打算干别的了?”   腊梅点头,“当然种树苗了,干别的没这个挣钱呀,我和庆子也不会干别的。”   “那你就近买吧,市里应该也开始有商品房卖了,有空你们去市里瞧瞧。”   腊梅想想也是,“这么看来,二姐也只能去市里买了。今年二姐还打算多养几十头猪呢,因为种树苗轻省,二姐夫家田地也不多,能有更多的时间和二姐一起养猪,而且猪肉也涨价了。”   红梅知道,秀梅和腊梅都离不开家乡的地家乡的水,没想到三姐妹竟然她是头一个远离家乡的。   “腊梅,等我家那厂子稳定了,以后常回家跟你们团聚。房子虽然买不到一起,但咱们姐妹可不能生分了。”   腊梅挤过来靠着红梅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哎哟,我就喜欢跟大姐撒娇的感觉。”   红梅刮着她的鼻子,“你呀,已经是当妈的人了,还想着撒娇呢。走,咱们去看杀猪,还有好多活要帮忙呢,婆婆一个人忙不过来。”   腊梅抱着熟睡的明明,和红梅一起来到公婆家门前,只见福子、庆子、喜子已经抓好了猪,他们的爹在那儿捆猪,娴熟地打结,然后等着老木来杀猪。   等到半上午,老木终于来了,杀完猪得将肉分割开,这可是个细活。忙到中午要做饭的时候,村里不少人过来买肉。   就在这会子,好像什么东西摇晃了一下,老木没站稳,往边上一倒。   “怎么?”大家同时抱头惊呼!与此同时,好些人身子都歪了歪,好像站不住。   “发地震了!发地震了!”有人突然意识到什么,喊了起来。   所有人惊慌地往家里跑,没人再记得买肉,也忘了扶起老木。   还是福子过来拉了一把老木,正想把老木扶进屋,桂芝咋呼道:“还进啥屋啊,都发地震了,坐空地上吧!”   桂芝说话时一手拉扯着大毛一手牵着二毛,往屋场空地上站着。   红梅慌乱地去找乐乐和妞妞,幸好他们俩都在旁边玩,没跑远。肖燕带着如如在楼前空地上和大家呆一起,喜子却要往楼上跑。   肖燕厉声喊道:“你这是要干嘛去呀?”   “咱家刚换了一台大电视机,我得扛下来呀,好两千块钱的东西呢,我顺便把钱和存折也拿下来!”   “不许拿,快过来!什么都不许拿!”肖燕一个劲地喊着,喜子只好放弃,过来呆着。   如果放在以前,肯定是肖燕和桂芝急着往屋跑,舍不得家里的好东西。现在肖燕似乎看开了身外之物,知道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桂芝倒想进屋拿,可她一手拉着大毛一手拉着二毛,根本不敢松手,生怕他们俩乱跑。   福子刚才扶老木来空地上坐着,现在又拉扯着他爹妈。可他们二老一直坐在那些猪肉面前洗着,一点儿都不在乎地震不地震的。   “爹!妈!你们坐这屋檐下,要是这屋子倒了可不得了,这还是七十年代盖的老屋子,不结实!”福子急得直跳脚。   方荷花摆摆手说:“你自己过去,只要你安全就行。我和你爹活了大半辈子了,经历过好几次小地震都没事,这地震要不了我们的命,余震都很小我懂的。再说了,我和你爹活了这么大岁数,死不死也没啥关系。”   “哎哟我的妈呀,你咋说这话,你和爹才多大岁数呀,还能活好几十年呢!”   福子急了,直接扛着他妈来空地上,苏保国坐那儿直笑。   福子才把他妈放下来,他妈又悠悠地走回去。那边的庆子本来还想去扛他爹呢,见他妈这样子,他来到他爹面前真想哭了。   红梅也跟着急得直跺脚,“妈,你就听福子一回吧,肯定还有余震的,这老屋真的不结实!”   苏保国只好劝方荷花,“咱就听孩子们一回吧,别把他们给急坏喽。”   方荷花叹气“好吧好吧。其实咱这老屋子真的结实,当年盖得可夯实了,我还能不知道?”   没办法,他们俩拿着小椅子来空地上坐着,可半天都没见房子再晃动。   方荷花开始讲起往年的事。   “我记得我十二岁的那年发了一次地震,那次可不算小有六级多吧,村里有几间破旧屋子倒了,但那是大白天,人都在外面干活,没一个伤的。家里有小孩子的也都没事,因为屋子倒的那几间都是老人住的,而老人又没在家里呆着。后来二十三岁那年又发了一次,那会子老大和福子都会到处跑了,庆子还在我肚子里呢,当时还挺紧张,不过地震挺小,没啥动静,听广播里说有余震,但根本感觉不出来,还害得你们爹在屋外搭草蓬,睡了十几天,把福子弄感冒了。我瞧着那一次和这次差不多,就是屋子晃了几下,大人真的没啥事,把孩子护着就行。”   虽然方荷花这么说,但大家都惜命,可不敢乱跑。   但午饭还没吃呢,大家实在饿了,不能一直坐在空地上啊。邻居们那些男丁开始忙着搭木棚,女人们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玩,老人们该干嘛就干嘛,才不管啥地震不地震呢。   老木说:“那我也回家去了,剩下的肉你们自己处理吧。”   苏保国过来割了大该四五斤的肉给老木,让他回家去了。   方荷花说:“要不你们在这空地上坐着,我和你们的爹进去做饭吧,这么饿着也不行,孩子们都要吃饭的。”   红梅忙道:“妈,不着急,饿就饿会儿,好歹再多等等。”   “红梅,妈知道这地震小,没啥事,你尽管放心,我还要炖肘子呢。”   方荷花怎么都不肯听劝,和苏保国一起把肉抬进屋,然后进厨房了。   福子瞧着觉得好像确实没啥事,和庆子、喜子说:“要不咱们哥仨也搭木棚吧,否则晚上没地方住,住屋里又不放心。”   庆子和喜子自然是同意,虽然这次是小地震,为了孩子,他们也不敢大意的。   福子跑进屋找了几把柴刀,然后迅速跑出来,和庆子、喜子上山砍树去了。   红梅妯娌几个让孩子们在外面玩,不许进屋,也不许在大树下,她们就在旁边紧紧盯着。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今天杀了猪, 肯定是要吃团圆饭的,哪怕发了地震, 方荷花和苏保国仍仔细地炒肉片、炒肉丝、做红烧肉还炖了肘子,忙活许久。   等他们把饭菜都做好了,福子兄弟三人也扛了几棵树回家。   方荷花说:“先吃饭吧,下午再搭棚。”   福子和庆子、喜子准备跑进屋搬饭桌, 却被方荷花赶了出来。   “我和你们爹来搬就成,你们年轻得很, 还是要注意些为好。”   尽管他们二老一再强调是小地震,可他们也不敢让儿子儿媳们进屋,孙辈的更是看紧了。他们只不过觉得自己岁数大了,没必要那么在乎是死是活了。   方荷花和苏保国把桌椅全搬外面来了, 一大家子在外面围着吃饭也是一道风景,邻居们瞧着都有样学样呢。   吃完了后, 方荷花死活不让儿媳们帮忙, 要把碗筷和桌椅收进屋。   红梅说:“妈, 就放在外面吧,我和桂芝打井水洗碗筷擦桌椅, 反正没下雨,一直摆在外面没事, 晚上接着在外面吃。”   方荷花笑着说:“好,在外面吃也行,免得抬进抬出去的。你们在外面也挺冷的,我去生几盆火端出来吧。”   “妈, 我们不是很冷,你就别再进屋了!”红梅劝道。   “我真的没事,你甭管了。”方荷花还挺犟的。   红梅没办法,只好和桂芝洗碗筷擦桌椅。   腊梅要抱明明,肖燕盯着玩耍的孩子们,福子兄弟仨则开始搭木棚了。   庆子喊道:“大嫂,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想搭一个男棚一个女棚也来不及了,因为这大冬天的很冷,四周全要用稻草围起来。要不搭一个大的怎么样,中间用布帘隔起来。”   “这特殊情况也没那么讲究,搭一个就一个吧。”红梅说。   “好嘞!”   花了近四个小时,一个大棚搭出来了。简单的木架棚,顶上和四周先是蒙一层薄膜防水,然后再往顶上铺稻草,四周也围上草。   红梅走进棚子里感觉一下,倒不算很冷,因为有稻草不敢把火盆端进来,她和几个妯娌打算去屋里搬铺盖。   结果方荷花和苏保国又不让她们进,说有他们二老就行。红梅要进屋,他们还恼了,不但不让儿媳们进,儿子们也不能进。   谁不同意,他们二老就跟谁嚷。   没办法,只能看着他们二老忙上忙下,搬出四家的铺盖来。   因为地震的缘故已经停了电,中午又剩了很多菜,红梅提议晚上就煮一大锅面条算了,她不想再让公婆点着油灯做半天饭了。   煮面条简单,水烧开了,几大包挂面扔进锅里就行。   待方荷花和苏保国把面条用大瓷盆端出来,一大家子人点上好几盏油灯,开始忙活着摆碗筷,就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   大家听着声音纳闷地往老屋那边瞧去,忽然整个大地又轻晃了一下,紧接着“嘣”的一声,老屋子瞬间塌了下来!   老屋子是土砖做的,刚才听到“沙沙”的声音应该就是屋子要倒了,这时只见一阵浓重的灰尘弥漫过来。   大家都惊呆了!   还是方荷花冷静,她迅速将桌旁的一大块薄膜往桌上一盖,面条和肉菜都蒙住了,至少晚饭大家有的吃。   保住一桌子吃的东西,方荷花确实冷静。可再一瞧着老屋子全倒塌了,她又心疼地嚎哭起来。   “老天爷啊,这么小的地震也能把我家房子震塌了,这是不给我活路啊!”方荷花一边哭着还一边往那堆破砖烂瓦扑去,被苏保国一下拉住了。   “倒都倒了,你还扑啥呀,全是灰,咱们退后一点。”   红梅和福子、桂芝、庆子几人全过来了,扶着他们二老往棚子这边来。   “妈,你应该庆幸,你和爹把面条端了出来,这老屋才倒塌。要是你们晚出来几分钟,那还得了!”红梅想到这事也是后怕,脊背都发凉。   桂芝吐吐嘴里的灰尘说:“妈,嫂子说得对,这事该庆幸,也是你和爹有长命百岁的福气!”   方荷花哭道:“话是这么说,我和你爹确实活得好好的,可这屋子终归是倒了,住了快二十年的屋子啊!”   红梅劝道:“倒就倒了吧,咱家又不是没房子住。腊梅一家三口住前面那幢楼实在空得很,以后你和爹就跟腊梅一起住吧。”   说到这,红梅忽然想起什么事,惊道:“庆子,你赶紧骑自行车去陈家村瞧瞧!中午我寻思着这么小的地震,咱这老屋子都没倒,我娘家老屋肯定也好得很,可现在有老屋子倒了,你赶紧看看去!”   自行车是停靠在楼房的墙边的,庆子赶紧去推车,推过来说:“大嫂,你放心,军军和东东都在家,他们肯定不让爹妈进老屋子的,而且他们平时也都住在楼房里,很少进老屋。”   红梅点着头,心里却急得砰砰直跳,因为她娘家爹妈的厨房也是在老屋的,这个点正是做饭吃饭的时候,如果他们也像公婆那样觉得没啥事,那……就不敢想了!   这下腊梅也紧张了,焦急地看着大姐,要哭了。   这时方荷花虽然为倒塌的老屋子极其伤心,但见大儿媳和三儿媳为娘家着急,立马又过来安慰她们姐妹俩。   “你们别担心,我知道亲家两口子的性子,他们挺听俩儿子的话,有军军和东东劝着,他们这个点哪敢在厨房里慢悠悠地做饭,肯定老早就躲在外头的,你们放心好了。”   这话确实有效,红梅只能盼望着娘家一切都好。不过红梅还是想去秀梅家看看,才走几步,秀梅却先过来了,她家那边没事。见大姐的公婆这老屋子倒塌了,她真是吃惊不小。   她有俩孩子在家,老公爹也不太听话,她见这边的人都没事,就站了两分钟赶紧回家去了。   桂芝也想到自己的娘家,催福子骑自行车去看。   这会子也就肖燕最自在,她老家离这儿远得很,肯定没发地震。   方荷花哭够了,苏保国坐那儿瞧着一堆破砖烂瓦也伤怀够了,孩子们都饿,肖燕小声道:“爹、妈,嫂子们,要不……咱们先吃饭吧。”   喜子把薄膜掀开说:“我知道妈伤心归伤心,但妈可是刚才那一刻最镇定的一人,那瞬间咱们都吓坏了,妈还记得蒙住面条和肉菜呢。”   方荷花哭笑不得,“你这是夸妈还是笑话妈?”   这里打算吃饭,却听见有人咋呼道:“胖叔家老屋子倒了,他爹埋在里面了,赶紧去救人啊!”   喜子刚拿起的筷子这会子猛地往桌上一放,他抄起墙边放着锹就跑过去了,苏保国也跟着去了。   红梅也准备去,被方荷花叫住了。   “有那么些男丁去了,也用不上你,去了也是添乱,你还是看住你俩孩子重要。”方荷花起身,“你们都看着自家孩子吃面条吧,我去你们二婶三婶家看看,他们两家都有老屋,不过都是放柴火,应该没啥事。”   没过一会儿方荷花就回来了,说二婶三婶家都没事,她也打听了不少人,就是峰子他家老屋子倒了一边墙,把鸡给压死了几只。另外就是村里一大半男丁都在胖叔家老屋那里挖土,胖叔他爹七十五了,也不知能不能救出来。   方荷花过来吃了面条,和儿媳们一起把木棚里收拾收拾,让孙辈们都睡觉,时辰真的不早了。她们女人们就坐在旁边发呆,等着消息,这个时候但凡有心的人都睡不着觉。   夜里九点,福子回来了,他告诉桂芝,她娘家人都没事,就是猪栏倒了,压死了一头猪。桂芝松了一口气,压死了猪正好过年有肉吃,她来井边喝了几口凉水,浑身舒畅多了。   福子去胖叔家那边看情况,过了一会儿他和他爹、庆子都回来了。胖叔他爹是挖出来了,但也没气了。这快过年了,还要办丧事,真是够丧的了,幸好他爹活了七十五岁,否则多亏啊。   他们几个男人洗洗脸,都进棚来休息。   方荷花催红梅和腊梅,“你们睡吧,庆子肯定也快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按理说,这个点庆子也该回来了,可一直等到十点多庆子都没回来。   红梅和腊梅越来越紧张,孩子们早都睡着了,她们姐妹俩依靠着坐那儿发抖。   方荷花也没话劝两个儿媳了,这个时候只有庆子的出现才能让她们放下心来。   直到凌晨一点,庆子才回来。   腊梅一下冲到庆子面前,“你咋才回来呀,可把我和大姐急死了,我娘家没事吧?”   庆子犹疑了一下。   腊梅手一抖,吼道:“没事就没事,你说句话呀!”   “没……没啥大事,就是你爹刚出厨房头被砖头砸了一下,我和你两个弟弟帮忙把你爹送医院去了。医生说没事,你爹一直清醒得很,说头不疼也不晕,应该就是外伤,养几天就好了。”   棚子里的红梅把这话都听进去了,庆子这么晚才回来,刚才她吓得把最坏的事都想出来了。现在听说她爹就是受了些外伤,她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嘴角都上扬了。   这个时候,只要不受重伤没丢性命,都算是平安的。   庆子进棚说:“医院这时挤满人了,忙乱得很,虽停了电不过有好几台发电机,慢慢就有秩序了,爹有妈和军军、东东在那儿照顾,大嫂你和腊梅都别担心,明天咱们再去看看就行。”   红梅点头,“都一点了,你也辛苦了,赶紧去睡吧。”   庆子掀开中间的帘子,去男丁那边睡。   红梅拍拍躺在一旁的婆婆,“妈,我知道你一直没睡着,现在没啥事了,你可别熬着瞌睡。”   方荷花喘口粗气说:“嗯,大家都没事就好,你也睡吧。” 第一百七十章   大冬天的睡木棚, 虽然棚顶和四周都弄了稻草,但仍感觉冷。   睡了一阵子, 红梅竟然冷醒了,她赶紧把棉袄之类的衣服压在孩子们身子,希望孩子们不要冷感冒。   第二天一早,她发现天上竟然飘着小雪花。雪花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没过多久就融化了,地上也慢慢湿了。   方荷花一起床就开骂, “什么鬼天气,老天爷真是眼瞎了眼瞎!这里发地震呢,还下什么雪呀,你敢再下大些试试!”   老天爷就是眼瞎, 还真越下越天,没啥不敢的, 方荷花脸都气青了。她本想着今天如果天晴, 好把倒塌的屋子清一清, 把掩埋的家具家电等从土里扒出来,洗洗晾晒一下, 这日子也将就着能过。   现在雪越下越大,可能还要结冰, 啥都做不成。   倒塌的屋子先不管,还是得想想吃早饭的问题吧。不仅方荷花的老灶在老屋子里,桂芝和肖燕的厨房都在老屋子里,现在老屋子倒了, 都没灶做饭吃。   只有红梅以前的家里有厨房,腊梅把明明交给庆子,说:“我回家煮粥去,这一大家子人都要吃饭。”   方荷花忙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带着明明吧,他等会儿就要吃奶了,我去你家做早饭。”   红梅跟上,“妈,我跟你一起去,两人一起能做得快些。”   方荷花看看这天气,“不知还有没有地震,你去安全吗?”   “已经震两回了,再震就是更小的了,没事,那楼房新盖的结实。”   方荷花寻思着还是不行,说:“要不这样,我去把腊梅家的锅给拿过来,让福子他们在这外面用砖头支个简单的灶,这样安全了也不用老往腊梅家跑,吃饭的桌椅碗啥的都在这边,来来回回跑也麻烦。”   “支个灶?”红梅惊讶,”妈,你点子还挺多,这个办法挺好的呀。“   方荷花感慨道:”我呀,是吃过苦的人,往年在河里抓到一些小鱼苗回来偷偷摆两块砖就能当灶,然后把瓦片当锅,把鱼苗煮着自己一人偷偷吃了。我随便找个地方都能支灶,这就是生活经验。”   苏保国笑了笑,“是啊,往年我们在山上抓到野味,也能随时架起来烧着吃,怎么吃饭的问题可难不倒我们这些挨过饿的人。”   福子兄弟几个赶紧找砖搭一个临时小灶,上面还支了个防雪的架子,这样做饭不至于有雪花往锅里飘。   锅有了,桂芝和肖燕家里都有粮,她们冲进屋扛了一些粮和油盐酱醋啥的放在棚子里。现在她们进楼房拿什么东西都是冲进屋去拿,然后迅速跑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房子又塌了。   条件恶劣,但方荷花仍想着做丰富一些的早餐,煮好了红薯粥,她还煮起了鸡蛋,腊梅过来煎了鸡蛋饼。   红梅把晚上的铺盖卷起来,和桂芝一起把吃饭的桌椅抬进棚子里。   福子还生了四个火盆,为防起火,他做了几个粗竹篾罩子罩在火盆上,这样就安全多了。   棚子里,一家人围桌吃着还算丰富的早餐,看着外面飘着雪,这情景还真是难得一见。   吃过早饭,红梅和庆子要去医院,腊梅要给明明喂奶出不了远门,没法一起去。   红梅把乐乐和妞妞交待给了桂芝,就坐着庆子的自行车去医院了。   医院里躺着各种伤员,至于医院这楼结不结实已经没人考虑了,外面下着雪,总不能把病床拉外面去吧。   陈贵见红梅和庆子过来了,急道:“我这是小伤,你们来干啥呀,你们各自家里的事弄明白没?孩子也得看住了!”   红梅见她爹头上缠满了纱布,虽说是外伤,那也伤得不轻啊,还在挂水呢。   “爹,我和庆子来看你精神不精神,这脑袋可不比别的地方,要是伤了脑子可不得了。等医生把重伤员的病情都稳住了,也得让医生用仪器给你检查检查。”   红梅的小弟东东在外面读书懂得不少,他接话道:“大姐,这些我跟医生说过了,医生说现在太忙了,爹的伤不重得明天腾出空来才能用仪器检查,着急不了。”   红梅点头,“我知道,那些仪器得先紧着重伤员用,明天就明天吧,应该耽误不了什么。爹,你们在这里还没吃早饭吧,外面的店全关了,大家都忙着防震没人营业了。”   这时庆子拿出一个袋子,“大姐猜着你们没饭可吃,就让我带了一袋子红薯和鸡蛋过来,还带了个热水瓶和几个杯子。”   陈贵一见到吃的眼睛就亮了,“好好好,还是你们想得周到,我们几个都快饿坏了!”   红梅瞧了瞧,只见东东和她妈李桂花在这儿,就问:“军军呢,他不会是去外面买吃的去了吧?”   李桂花叹气,“他寻一早上也没见一个店开门,这会子回家去了,说要从老屋子里把做饭的家伙都给扒拉出来,否则就没饭吃了。“   李贵一边剥鸡蛋一边说:“这天啊真是造孽,都快要过年了,竟然发起地震来!幸好我这是受了小伤,等这瓶药水挂完,我和你妈、东东就要回家去了,明天再来检查。”   “挂完这瓶就要回家去呀,能成么?外面下着雪,家里没来得及搭棚,你们打算睡楼房里?”红梅真不放心。   陈贵还呵呵笑了起来,“我的大闺女,爹经历过几次地震了,这么小的地震哪能震坏新盖的楼房?不会有事的。不过棚子还是要搭的,军军和东东还年轻不能冒险,这回家去东东和军军不就可以搭棚了么,这些事你都不用操心,军军和东东都大了,家里有他们兄弟俩你大可放心。”   红梅看着一旁的东东,比她都要高出一个头来,快要成年了,确实是个大小伙子。以前红梅一直把两个弟弟当小孩子看,不知不觉中她才发现弟弟们都长大了,娘家的事她想操心也操心不上的,毕竟她一年到头没几天在老家。   红梅挑出一个大红薯给东东,“吃饱点,等会儿还要骑自行车载爹回家的。”   东东咧嘴一笑,简直跟他哥军军一个模样,帅气。   红梅在这里等着她爹药水挂完,然后看着东东骑着自行车载他爹走,她妈也骑自行车跟在后面,红梅追上去嘱咐他们下雪路滑一路上要小心才和庆子回到苏家河。   雪越下越大,桂芝突然嚷道:“呀,这雪怕是要把菜全给压死,得赶紧把菜园的菜都弄回来。”   大家赶紧冲进楼房里把箩给拿出来。   除了腊梅,红梅和桂芝、肖燕以及福子兄弟仨全挑着箩去菜园了。虽然冬天没多少菜,但几厢大白菜和大蒜、卷心菜还是有的。   接连下了五天雪,外面冰天雪地的,人们也不愿躲地震了,都冻得回楼房里住了。已经过了五天,根据老人们的经验,再有余震应该也感觉不到的。   倒霉的是,苏醒却堵在路上了,因为大雪火车停运,小赵的皮卡车更是过不来。   眼看着第二天就是小年了,苏醒还在火车上,真是急死人了。   可再急都没用,直到小年这一天中午,火车才能慢慢前行,小年是赶不上了。   小年夜不需太讲究,但一般人家也是要坐在一起吃团圆饭的。苏醒仍没回来,一大家子人心里都有些着急,知道大雪堵着路他肯定赶不回来了,但难免会为他担心,这些天因路滑也听说各地出了不少事。   吃完小年夜饭,方荷花期盼地说:“希望这震灾雪灾啥的都在年前过完,年后就风调雨顺的,让老百姓过几天好日子,家人想团圆也方便不是?”   红梅知道婆婆因为苏醒没及时赶回来心里不好受,故意调节气氛说:“妈,这灾一过全都是喜事呢,乡领导不是说了么,凡屋子倒塌的能领一千百块赈灾款,而且架电线的工人全在加班,估计这两天就能来电了,大年三十能看上春节晚会!我们四家出点钱,再加上领的一千块,就可以在老屋子的地基上盖出新楼房了。”   方荷花忙摆手,“不用盖楼房,也不要楼房!就盖一层砖瓦房,像以前那样的格局,家家都能有灶房。我和你爹老了,也不想住楼房。”   “好好好,就盖一层,听妈的。”红梅给方荷花递上一块蛋糕,老人牙口不好就爱吃这些软乎的东西。   腊月二十五中午,苏醒终于回来了,一脸的愧意。   “红梅,你和孩子们想我了吧?我从报纸上得知咱家这边发了地震已经是地震三天后的事了,然后赶紧回家,没想到又遇大雪……”   红梅小声说:“我和孩子们倒没啥,之前咱一家四口天天在一起的,就是爹妈心里不太痛快。”   现在方荷花和苏保国都住在红梅以前的家的楼上,苏醒正要上楼,他爹妈听到动静正在下楼呢。   “哟,老大,你终于回家了,你这是要急死妈呀,腊月里生意再忙也得搁一边,来年再慢慢忙呗。”   方荷花既心疼又埋怨。   苏醒愧疚地说:“妈,都怪我,一心想着生意,家里发地震我没出力,闹雪灾我没能帮着家里还错过了小年,是我错了,妈你骂我吧!”   方荷花哪舍得骂,“你是我儿子,我有啥好骂的。你事业心重没啥错,不过妈就是觉得钱多钱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平平安安,一家子团圆。”   苏醒红着眼睛说:“妈,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会为生意的事晚回家了,以后年年和红梅孩子们一起早早回家过年!”   方荷花笑弯了眼,“好,这话我爱听。老头子,赶紧去煮鸡蛋面条,你儿子饿了!”   苏保国乐呵呵地往腊梅的厨房跑,苏醒眼睛有些湿润,他知道自己错了,生意再忙,也不能快到过年了却放弃团圆的时间去忙,以后他不会再犯了。   忽然,方荷花拉着苏醒的手说:“老大呀,胖叔他爹过世了,都是这害人的地震闹的!本来胖叔找了福子、庆子俩当八仙抬棺,现在他家八仙还没请齐,你去他家一趟拜上一拜,然后说算上你一个。以后你也很少在家里,这回就为乡亲们出一次力吧。”   “好,我这就去,以前我经常当八仙,现在正当年,当然也能当的。”苏醒说着就要出门。   红梅想起苏醒去年受过重伤,心里有些担心,不过细想着他已经恢复一年半了,应该早恢复如初了,当八仙抬棺应该没问题。婆婆想让大儿子在乡亲们面面露个好脸,如果她这个当儿媳的反对还真不太好。   第二天上午,苏醒就和福子、庆子一起去抬棺了,乡亲们也都去送棺。因为山上还全是雪,往山上抬时,一路湿滑,棺材几次显些倾倒。   要不是苏醒、福子、庆子三人身强力壮扛住了,还真要出事。抬到山上,他们也累垮了,坐在半雪半泥的地上喘半天的粗气。就连来送的村里人,也是个个浑身泥泞,回家都是忙着把全身衣服脱下来洗。   中午回到家,红梅给苏醒忙递上热乎的茶水。   “怎么样,扛得住不,背上的疤疼不疼?”   苏醒喝了一大口茶水爽得很,说:“不疼,也不痒,我这身子去年就养好了,这都多久的事了。你放心,你男人身子一向强壮,哪怕不做生意,靠扛包都能养活你们娘仨!”   “嘿,说你胖还喘上了。快把脏衣服脱下来吧,估计得洗出一大盆泥来。”   接下来几天,除了准备年货,家里的男丁开始把雪清扫干净,然后把老屋子里的东西给扒拉出来。   虽然下了一场大雪,没想到从破砖烂瓦里扒拉出来的东西还是干的,不过还是要洗洗晾晒的。   方荷花还在土里翻找出了她的钱袋子,掸掸上面的灰,再数数钱,一分没少。想想也是,压在这里面,钱当然不会少了。   到了大年三十,红梅拿出一千块钱给苏醒,“老屋子要重盖应该要五千块,现在啥都贵了,盖一层是以前盖两层的钱。我和桂芝、燕子商量了,一家出一千,到时候家里还能领一千的赈灾款,正好够了。”   苏醒接过一千块钱,红梅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千,“这是要给的养老的钱,晚上吃了年夜饭后你一起给爹妈吧。这次你没赶上过小年,爹妈有些生气,你可得好好哄着他们二老。”   苏醒捏着钱,“哄也不能拿钱哄呀,妈见了更要骂我是生意人了。养老的钱不需一千,越多给妈心里越不痛快。再说了,咱多给养老的钱,你叫桂芝和燕子她们怎么想,以为咱钱多充大头。”   红梅寻思着也是,“要不这样,养老的钱和盖房的钱晚上和大家一起给。现在还是中午,你先拿一千给妈,算是咱俩单独孝敬爹妈的,不要让桂芝她们知道。”   苏醒嘿嘿笑道:“对,这主意好是好,就不知妈收不收。”   他和红梅都知道,盖房要给一千,养老钱也要给,如果还个个比着要给孝敬的钱,这样确实不太好,毕竟那三家虽然有钱但都想去县里或市里买房,没谁手上有闲钱。   红梅知道不能带这个头,带了这个头会让桂芝和肖燕埋怨的。   苏醒见他妈和腊梅一起在厨房忙活,就没进去,等腊梅出来抱明明时,他才揣着一千块钱进去了。   腊梅和红梅虽然是亲姐妹,但给钱这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腊梅年前把楼上一层盖起来又装修花了不少钱,加上去年暑假给了红梅三千,她和庆子也不容易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当妈的了解儿子, 当儿子的也了解妈,方荷花还真的不收老大拿来的孝敬钱。   “老大, 我知道你生意越做越大,但妈有你们给的养老钱,这日子过得滋润着呢,我要你这钱干嘛?”   “妈, 这次发地震,家里不少东西都毁了, 不要重新置办么?”   方荷花如数家珍般说:“锅碗瓢盆一样都没砸坏,连收音机从土里扒拉出来都是好好的,就是断了几把椅子和一张小桌子,到时候重新盖房后再让喜子打几副不就得了, 家里有现成的木匠呢。生活用品更不缺了,燕子说年后从她小卖部拿些回来, 就齐全了!你可不知道, 村里多少人羡慕我和你爹有四个儿子, 个个给我们养老,钱粮都用不完的。”   苏醒还要给, 方荷花生气了,“说不要就不要, 我要那么多钱往哪儿花呀?吃穿不愁,每天就是抱着明明没事在村里闲逛逛,我才五十多岁就享着清福呢,村里没谁比得上。我活了大半辈子可是知道钱多了咬手还招贼, 手里的钱够花就行了。”   苏醒见她妈死活不收也不好勉强,就说:“妈,要不这样,现在啥都涨价了,养老钱也得涨涨不是,要不从今年起我们四家每年多给……三百块钱,这总行吧?”   方荷花想了想,这下乐意了,“行吧,每家多交三百块,我和你爹拿着钱好给孩子们涨压岁钱!”   “啊?哈哈,妈,你是咱们村里最好的妈!”苏醒为了哄妈开心,还真是啥话都说得出来。   方荷花得意地打打大儿子的手,“哼,虽然妈知道这是你哄妈的话,不过听上去倒是顺耳得很。”   苏醒爽朗大笑,他老妈挺有意思的。   腊梅抱着明明过来问:“妈,大姐夫……大哥,你们在笑啥?”   方荷花故作认真脸,“说涨养老钱的事,让你多交三百块,成不?”   三百块对腊梅还真算不上什么,笑着说:“当然成了,这都多少年了,不能再按以前的给,根本不够花的。”   晚上的年夜饭,还是苏醒掌勺,不过苏醒这回做了几道北京菜,当然也结合了本地的风味,一家子直夸他南北通吃,啥都做得出来。   老屋子倒了,一大家子人是在腊梅家吃年夜饭,顺便在她家看春节晚会,不再像以前那样各自在各家看。   整个屋里挤满了人,说说笑笑,吃零嘴喝果汁,特别热闹。方荷花和苏保国就喜欢这样的气氛,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心里甭提多舒畅了。   红梅带头给了养老钱,按苏醒说的,从今年起多给三百,另三家当然照办。   现在大家都是小富了,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百块钱都当命似的。   桂芝还笑着提议,“以后每隔五年就得涨一次,得跟得上物价嘛。回头逢年过节,我也不能只给我娘家五十,得涨到一百了。”   肖燕听桂芝当婆婆的面说给娘家钱,她心里笑了笑没说话。她每年在这边过了年之后都要回一趟四川的,她这几年都给娘家八百,前段时间她妹妹肖琴结婚,她还送了六五百块的大礼。她大弟读高中,她又寄了五百。她每年给娘家花的钱,没下过两千,比给婆家多得多。   她可不敢跟婆婆说这些,要是让公婆知道她每年给娘家那么多钱,心里肯定生气,觉得她娘家胃口大。   她娘家穷,两个弟弟又要读书,花费大得很,如果她不帮衬一些,那日子不知要过成啥样。   但肖燕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能过上好日子,还能帮衬娘家,这都是因为嫁给了喜子,还有一对开明的公婆,否则日子过不顺,所以她平时没事就从小卖部里带些日用品回来给婆婆,这样婆婆也不用跑腿出去买了。   红梅和腊梅也不好说给娘家多少钱,其实以陈贵和李桂花的性子,他们哪里肯收很多钱,平时她们姐妹仨逢年过节都给一百,多给爹娘不要啊。   另外,因为东东在读书,红梅每个学期给他寄个三五百的,足够东东花销的了。师范学校本来每月就有五十块钱的补助,他爹还每月给一百,就已经够东东的生活费了。红梅给他的钱,他一般用来买书和衣服,多出来的钱就攒上,时不时往家里添些小东西。   红梅见过不少女人自己不挣钱,还把自己男人挣的钱偷偷攒下来给娘家。如果婆家有人生病需要她出点钱,就跟要她命似的,她还跟自己男人闹个没完,说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什么公婆。   这种人红梅还真看不起,你给娘家钱也行,但起码你得挣得起这个钱呀!如果是在家带孩子挣不了钱也没关系,给娘家钱要光明正大的吧,而且也要舍得给公婆养老钱。   娘家爹妈是人,公婆也是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两边公平对待,不要厚此薄彼,这样家庭才会和睦。   方荷花和苏保国还真是大度的人,他们从来不管儿媳妇给她们娘家多少钱,只要给自己的养老钱没少就行。   儿子儿媳给了养老钱,方荷花就开始给孙辈们压岁钱了。以前每年给二十,今年也得涨啊,现在每人包五十,六个孩子,就给出了三百。   苏醒趁这个时候还特意去了苏成栋和苏冬的家,给他们俩包了大红包。其实前两天苏醒已经让苏成栋帮忙给每位工人发了红包,但苏成栋和苏冬是作坊管理人员,这边几乎全靠他们俩,大年三十苏醒当然还要给他们俩补个大红包才行。   回到家后苏醒和红梅打算守夜,因为公婆二老不想守岁了,老屋子倒了,他们俩也老了,守夜也守不动了,看了四个小时的春节晚会,到了凌晨出门放串鞭炮就回屋睡觉去了。   现在守夜的活儿交给苏醒和红梅了,其实就是通宵不睡。往年没电灯,点的是油灯或蜡烛,大年三十晚上不熄灯,所以得有人守夜看着火烛。   苏家的守夜习惯延续了几十年,哪怕现在用的是电灯也不能取消。   红梅和苏醒坐在堂屋里,围着旺旺的火盆,嗑着瓜子喝着茶水,聊着以前的事,从当年怎么认识的到现在家里的情况,再到对未来的展望,把这些一件件的聊过去天就差不多要亮了。   *   一九九二年。   正月十六,苏醒和红梅带着俩孩子又要去北京了,方荷花和苏保国在路边送他们坐班车去火车站。   班车开了许久,已经没一丁点影子了,他们二老仍眯眼眺望着,真的是不舍啊。   到了北京,红梅开始布置新家,一样样往家里买,家具家电全都买齐了,沙发她特意挑了款布艺的,说便宜又舒服,如果是皮质沙发容易被孩子抠破也容易弄脏,而布艺的却很好拆下来洗。   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挂上了好看的窗帘,红梅还跑市场买了许多花盆,这样一点缀,家里就显得生机勃勃了。   一个月后,红梅和苏醒带着俩孩子搬进新家了,还做饭请房东大哥大姐以及厂里一些管理人员来家里吃了饭。当然,被请的人也都送了乔迁礼,一切都顺顺当当。   住新家,不仅苏醒和红梅精神抖擞,连乐乐和妞妞这些天也欢天喜地高兴得睡不着觉。   这个学期一开始,乐乐在学校就有了新的表现,课堂上发言积极,作业写得工工整整,是个非常优秀的学生,不过也是非常调皮的学生。   这几天带水枪,再隔几天带自己做的弹壳枪,之后又开始玩踩高跷。   班上的同学们都跟着效仿,乐乐玩什么,同学们就跟着学玩什么。前段时间,老师把所有同学的弹壳枪缴了后,乐乐竟然踩着高跷来上学了,第二天就有好多学生带着自创的高跷过来,老师简直无语了。   不仅同班同学喜欢跟风,跟乐乐刮起的风,而且别的班级甚至二三年级的学生也跟着他学。这阵风刮过的了,又刮起那阵风,老师根本收缴不过来。   “晖哥,听说放学后你要去掏鸟窝,带着我一起去吧!”班上一位胖男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乐乐。   最近流行港剧,孩子们也学电视里动不动喊人家哥,乐乐就这样成了同学们眼里的“晖哥”!   乐乐挠着脑袋说:“你妈来接你放学,你怎么跟我一起去?”   这个学期红梅就没接送过乐乐,因为学校离家挺近,给他一把钥匙让他自己回家。红梅还给妞妞换了幼儿园,就在厂子附近,因为园长家有几个亲戚都在红梅的“乐果”厂上班,妞妞送进这家幼儿园能得到特别的照顾。   胖男孩想到放学时他妈妈要来接他,他没法跟着乐乐去玩,只好悻悻地走了。   第二天,胖男孩兴奋地跟乐乐说:“晖哥,我妈答应了,不来接我放学了,让我自己回家!”   紧接着有十几位男孩都围过来说家长不来接了,这些小家伙机灵着呢,说班上有不少同学都没家长接,要接的那些同学都是不聪明的,所以家长才不放心。   那些家长不想承认自家孩子不聪明,也扛不住孩子的吵闹就同意了,不必接送大人也轻省不少。   就这样,一放学十几二十个男孩跟着乐乐去爬树掏鸟窝。今天掏鸟窝,明天去免费开放的公园打游击仗,反正每天都有玩的。   一个月下来,乐乐的跟班不仅有男生还有几个女生,而且这个队伍还在慢慢扩大。   渐渐地,整个学校都知道一年级二班有个出名的“晖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十年后。   没错, 就是十年后,时光飞逝, 孩子们都长大了,红梅快四十岁了,苏醒已经稳稳地过了不惑之年。   步入了二零零二年的春天,这会子乐乐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红梅在喊乐乐起床, “苏成晖,你怎么还不起床?”   妞妞在读高一, 这会子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了,乐乐还卷在被窝里。   妞妞朝脸上抹着润肤霜说:“妈,你要是喊他一声晖哥,他肯定立马起床了。”   “还晖哥呢, 哥个屁!”红梅直接抄起一把扫帚来到乐乐的床前。   “哎哟!”乐乐一个急翻身,捂住腚说, “妈, 今天不上课, 我不用起早的!”   “为啥,今天星期五又不是周末, 你不会还想逃学吧?”红梅说着就扬起扫帚又要打乐乐的屁、股。   乐乐猛地跳下床,一下扑过来搂住他妈, “妈,我告诉你我……”   乐乐身高力大,早十年前红梅就没搂过乐乐了,现在乐乐这么一个大小伙子紧紧搂过来, 吓得红梅直后退。   乐乐大笑,“妈,你这样可不行,是不是除了爸的怀抱,你没感受过别的男人的怀抱啊?”   “去,不正经!”红梅红着脸拿扫帚打了一下乐乐的腿。   乐乐顾不得疼,稀罕地说:“呀!妈,你脸红了,脸红了,少女那种羞红!说一句别的男人的怀抱,你脸就红成这样,我的妈呀,你得多单纯啊!”   红梅恼了,“你个死孩子,你到底想说啥?”   乐乐知道他妈要追着他打,他穿着拖鞋就窜到隔壁屋了,来到妞妞面前,斜靠在门框旁撩着发,“妍妍,我今天不上课,老师带我们去景山公园研学,研学就是玩喽!”   妞妞羡慕地说:“真的呀?你们高三还这么爽啊,我这才高一,老师就天天拿高考的事来吓唬我们,哎哟,老师的境界也分高低的。”   “那当然,你赶紧上学去吧,迟到了可要罚站的!“   妞妞照了照脸,很不乐意地起身,然后背起书包出门了。   红梅伸出脑袋问:“你身上还有吃早餐的钱吗?”   妞妞扬着手上的零钱,“还有两块,明天爸回家我问他要,嘻嘻。”   红梅缩回脑袋关上门,听见手机响了。   “你今天晚上就能回家?好啊,我做好菜等着你。对了,乐乐他们班今天竟然不上课,老师要带他们去研学,都高三了不正经上课研什么学呀,又不是小学生。我都在这儿急死了,这孩子整天玩疯了,怎么高考啊?”   苏醒在那头倒镇定得很,“你急啥,他不是晖哥么,班上的老大,全年级的学霸,玩一天就玩一天呗。”   “好吧,让他玩!”红梅挂了电话,然后瞪着乐乐,“研学也得有个集合的时间吧,都这个点了还不去洗漱?”   乐乐站在全身镜面前把头发一撩来又一撩去的,“妈,九点才到学校门口集合,现在才七点,着什么急。”   红梅最近只要见乐乐没在学习,她就焦躁,“你一个男孩子,又是高三了,怎么没事天天照镜子,那头发都要被你撩秃了。”   乐乐过来把红梅手里的扫帚拿下来,拉着她一起坐下,“妈,女孩子爱美,男孩子就不许么?高一高二可以帅帅的,高三难道就要坨坨的?”   红梅斜瞪着他,乐乐最近那张嘴特贫,红梅都不想理他了。   乐乐忽然变得神神秘秘的,把头羞羞答答地靠在他妈肩头上,“妈,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   他还没说完呢,红梅腾地一下站起来,“什么,你早恋?”   乐乐被他妈那姿势吓着了,抱着头就跑,“没有!没有!我没有早恋,我谁都不喜欢!”   他猜着他妈想要追根问底了,他跑进屋迅速抓起背包,拿起羽绒服,再乱踩着一双运动鞋,风一般跑出了门。   “喂,你给我站住,你喜欢的那女孩是谁呀?”红梅鞋都没换,追出来问。   “你你你,我喜欢的就是我妈!”乐乐哈哈一阵笑,瞬间早跑得没影了。   红梅回家住在沙发上呼呼地喘气,天哪,养俩孩子真是累!以前操心他们吃操心他们穿,后来操心学习,操心他们与同学们的相处。   妞妞倒还好些,乐乐那是经常被老师请家长,害得红梅和苏醒现在每次看到手机上显示的是老师名字就吓得腿软。   现在乐乐要高考了,红梅整天把弦绷得紧紧的,没想到乐乐刚才突然告诉她,他早恋了,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天哪,这马上要高考啊,这孩子要惹事!   红梅喘了一阵粗气,喝了一口热水后,她来镜子面前梳了头发,准备下楼买自个儿的早餐吃,等会儿还要去集团,集团里没哪一天清闲,许多大大小小的事需要她处理,特别是苏醒不在集团的时候。   她换了鞋正要下楼,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桂芝打来的。   一听桂芝那语气就不对头。   “嫂子,乐乐在家么,我想让乐乐跟二毛通个电话。二毛不知怎么了,这几天蔫蔫的没精神,我问他心里有啥事他也不肯跟我说,这真是要急死我,还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呀!”   “桂芝,你别着急,乐乐已经出门了,要不晚上你打过来吧,乐乐晚上六点多就好回家了。二毛学习向来都好,你急啥呀,乐乐今天还不上课说要研学呢。”   至于乐乐早恋的事,红梅这会子还真不想说,怕桂芝嘴长告诉了二毛,晚上二毛跟乐乐通电话说了出来,那到时候她就不好套乐乐的话了。   “那好,晚上我再打。”   桂芝匆匆挂了,她也忙得很。自从过年时红梅说她学会了开车,桂芝也想学了,这些天没事就去驾校,天天被教练骂,她性情也变得急躁了。   这些年苏家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铜矿规模越来越大,还有本省最大的苗圃,而且云桥镇成了本省第一镇,也就是最有钱的镇子,这些年来苏家河还建了个工业园,工业园里有七八十家厂子。   桂芝和腊梅、庆子以及喜子都各自成立了苗圃,整个苏家河十个队,就是一家家小苗圃组成的大苗圃。   这一年来桂芝为了陪读,已经不太管苗圃的事了,都是由工人们和一位管理人员在操持。福子在铜矿是人事部部长,权力大着呢,但也忙,家里的事几乎都靠桂芝管。   桂芝以前一直在老家住,让孩子们在市里一所名气很高的私立学校住读上学。这一年来她住在市里陪读,福子一半时间住在老家,一半时间来市里住。   腊梅也早在市里买了房子,就住在桂芝的楼上,一百八十平的房子,平时就她和明明俩住着,因为庆子到了周末才回家。   庆子经营的苗圃是整个苏家河最大最畅销的那个,所以他也最忙,不过再忙他周末都要回市里住的。   喜子的苗圃要差一些,但一年也有好几万的收入,而且肖燕在铜矿那边的一条街上开了一家最大的超市,现在她还想搞连锁,把超市开到市里来。喜子每年挣五六万,她每年能挣十几万,比喜子挣的两倍还多。   肖燕六年前生了一个男孩子,小名叫小远,大名叫苏成远。小远和如如都是在铜矿子弟学校读书,成绩中上游。   其实肖燕已经在市里买了一栋小别墅,只不过还没装修,她想等今天把市里的连锁店开起来再搞装修,明年就可以住进小别墅了,到时候再给俩孩子转学,也来市里这所很有名气的私立学校来读书。   秀梅和苏昌盛没在市里买房,而是直接去了省城,因为省里有一块特别适合养殖的地方。自从他们的爹过世后,他们就搬去了省城。这几年他们一直养各种鱼和大龙虾,年入三十多万,月月和小凯在省里读书,没有住读,每天都回家跟爸妈住。   军军和彩霞早结婚了,孩子都有五岁了,叫陈宇浩,他们不仅在铜矿那边有理发店,还在县里市里省里都开了连锁店,叫“都市新造型”,现在他们也住在省里,离秀梅家不远。   让人头疼的是东东,今年二十八了仍没结婚,他在红枫镇中学教数学,平时就和他的爹妈住在陈家村,他的婚事已经成了全家人的心病。   红梅和苏醒最近几年回来得勤,因为会开车了,而且没事还坐坐飞机,来往方便。不仅过年回家,有时候过端午和中秋节也回家,而且他们的作坊搬到苏家河的工业园了,现在改名叫乐果厂,厂子里有事,红梅和苏醒也会过来的。   每年暑假,红梅和苏醒还会带着俩孩子还市里的别墅度假,有时候青岛海景房度假。一般都是上半年和下半年忙,暑假为了陪孩子能轻闲些,不过也是表面的清闲,陪孩子可不是轻松的事。   人到中年,一半精力用来忙事业,一半精力用来管孩子。   但事实告诉他们,管孩子比忙事业要难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主要写男女主和孩子们的事,孩子长大了,事情也多了,O(∩_∩)O   有没有被十年后吓到? 第一百七十三章   “晖哥, 你也来这么早啊!”胖虎积极又娴熟地献上早餐。   之前很多男生喜欢给苏成晖带早餐,但苏成晖只吃胖虎的, 那些男生只好不再带了。其实是苏成晖不想搞得太张扬,当社会老大也没啥意思,Out了嘛。   苏成晖正要接过胖虎的早餐,有两位女生赶了过来, 羞答答地递上牛奶、面包和苹果。   苏成晖还真不好意思接受女生给的早餐,他将手伸向胖虎那边时, 两位女生的脸立马变了色,失望又眼巴巴地看着乐乐。   苏成晖心里想着应该要学会和女生如何相处了,各为接近那个她打打基础,就接过一位女生的牛奶, 再接了另一位女生递上的面包。苹果他没要,嫌吃起来麻烦, 因为会有一堆人抢着为他扔苹果核, 真的很头疼啊。   这两位女生见苏成晖接了她们的早餐, 高兴得像中了大奖一样。   其他女生看呆了,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晖哥竟然肯吃女生给的早餐了?   在老师和同学们眼里,苏成晖是多少年难得一见的学霸兼校草, 数学几乎次次满分,数学老师做题都做不过他,语文写得一手好文章,字迹整洁又潇洒, 而且英语还说得溜溜的,但凡他参加过的英语演讲,第一名只会是他。   没见他拼命刷题海还能当极致学霸也就算了,竟然还长得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阳光般潇洒利落的帅气,可不像别班上的校草那么娘。   说起来,苏成晖自从上了初中就很少和女生打交道,因为在此之前很多女生家长来找他的爸妈算账,说他把班上的女生都带野带疯了。   自此后,红梅不许他再带着女生玩,说他影响女生们正常成长,也影响女生们的学习。   他自己也觉得女生们太娇气,所以读了初中后,跟女生说话都少,更不要说带着女生玩了,他只和班上的男生玩。   一直到高三他都是这样的,所以班上的女生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尤物,那么优秀那么帅竟然还不撩女生!别班的二等校草已经偷偷换几茬女朋友了,本班的晖哥还是个雏啊!   所以大家见他接了两位女生递上的早餐,都惊讶不已。   “哇,咱们的晖哥是不是开始思春了?好稀奇,好难得!”   “思春也不会思你,你高兴什么?”   “……”   以上是女生们的对话。   “喂,晖哥是不是开始思春了?”   “就许你跟班上女生打打闹闹,就不许晖哥吃一顿女生的早餐,吃早餐就是思春了?记住,晖哥要是看上谁,你们都靠边站!”   “那是,晖哥要是看上哪位女生,那女生还不得高兴疯了,哪有空理咱们这些矬子。”   胖虎和几位男生在说笑,苏成晖过来踢踢他们,递来一个老大的眼神,他们立马识趣地闭嘴了。   九点集合,现在才刚到八点,来早了点。班上来的人也不多,苏成晖百无聊赖地坐在最后一排喝牛奶吃面包,然后就从背包里拿出个篮球。   男生们顿时眼亮了。   苏成晖起身朝大家一招呼,男生们立马冲向操场,还有一个小时,足够爽爽地打一回篮球了。   女生们也都欢喜地跟上去,看学霸兼校草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潇洒身影,也是一种享受哦。   苏成晖一上篮球场,整个学校的女生都要闻风而来,只不过这个点别的班要上课,估计坐在班上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班主任八点四十分出现在篮球场旁,他见苏成晖打得爽,周围一圈的女生也看得爽,笑道:“咱班的灌篮高手又在这儿招蜂引蝶了!”   苏成晖见班主任来了赶紧收手,冲向卫生间。打一场篮球下来,他可是大汗淋漓的,可他来到卫生间还脱光衣服用冷水往身上一浇,洗个痛快的冷水澡,然后来把头发对着水龙头拼命冲洗。   擦干后他从背包里找出一件干净的长袖T恤,然后再套上羽绒服,很快就干净利落地出来了。   不像其他打球的男生,就那么一身汗随便擦了擦就套上羽绒服或棉服,很快汗味就发酸,让人闻着实在难受。   只有苏成晖,每回都干干净净神清气爽的,女生们当然青睐他。   不过也只有苏成晖这体质敢这么造,一般人出一身汗再这么用冰凉的水一浇不感冒才怪。   九点准时集合,高三(1)班的五十名同学加上班主任坐上了大巴,开向景山公园。   所谓研学,其实班主任就是想让他们玩一天。这个学期自开始,学生们就被家长和老师们逼得不行,每天六点半准时到校,晚上十点半才能回家。   班上有一半学生没有住读,等回到家都十一点多了。睡眠不足,加上压力过大,班上大半部分学生轮流生病感冒。可班主任又怕自主放假引起学校和家长的不满,就找个研学的借口,让大家放松一天。   疯玩一天,苏成晖傍晚六点到家了。   红梅在厨房里做饭,她听见儿子回家的动静就来客厅翻着钱包说:“乐乐,你爸等会儿就要回家了,你去门口店里买瓶酒回来,你爸好久没喝上一口,肯定馋了。”   “妈,喝酒误事,你还真是惯着爸。”   “都要回家了,能误啥事,又不是敞着肚皮喝。”   “哦,我明白了。”苏成晖眨眼说,“小饮怡情,怡情哦。”   红梅瞪他一眼,“快去,别贫嘴。”   红梅心里也难免在想,这儿子恐怕真是思春了,这几天他眼色与神情以及说话的调调都明显不对啊。   苏成晖大长腿几步就跑下楼了,买了瓶酒正要回家,见妹妹和一位男生并排走着。   他立马拦在了妹妹和那位男生的面前,“妍妍,这小子谁呀?”   苏妍妍还没开口呢,那位男生却激动地上前一步,“你……你就第X中学高三(1)班的晖……晖哥吧!”   苏成晖愣了。   苏妍妍也愣了,哼道:“连你也认识我哥呀,你应该没见过的。”   那位男生继续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姐文具盒里有晖哥……你哥的照片,真没想到……他……他是你哥!”   苏妍妍白他一眼,“这有啥好稀奇的,你刚才答应我的事不许耍赖的。”   “不会……不会。”   “那你还不赶紧回家。”   看着那位男生走了,苏妍妍招呼着她哥,“哥,回家呗,你还看着他干嘛?“   “他叫什么名字?”   苏妍妍有些不耐烦,“郁贤林,你怎么了,啥时候对男生感兴趣了?”   她哥点点头,“那他姐就是郁美林喽,竟然在文具盒里藏我的照片,唉,过分了,过分了。”   苏妍妍白她哥一眼,“我去,你心里正得意着吧。藏你照片怎么过分了,你不知道你的照片已经广撒人间了呀?”   苏成晖在心里叹叹气,要是藏他照片的女生是那个她,就不过分了。   回到家,他们兄妹俩惊喜地发现,他们的爸爸已经回家了。   苏醒脱掉西装,里面穿的是一件深蓝色休闲衬衫,他洗了洗手来到红梅面前,“还是家里舒服,有暖气穿一件衬衫就行了。红梅,你做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我也就是十天没回家嘛,又不是一年没见,瞧你摆了这么一桌子。”   苏醒说话时替红梅解掉围裙。   红梅身穿一件休闲长衫,既舒适又优雅,她靠着苏醒坐下说:“十天也不短呢,你不在家,这俩孩子快折腾起我了。他们俩还是怕你些,有你在家镇着,他们可乖不少。”   苏醒搂着红梅的肩膀笑道:“我又不是辟邪之物,还需镇在家里呀?哟,儿子买酒回来了。”   苏醒松开了搂红梅的手,说:“怎么,欢迎你老爸回家是吗?”   “欢迎我爸回家,可不是‘老爸’,我爸一点儿都不老,四十出头跟三十出点似的。”苏成晖开着酒瓶说。   苏醒哼笑,“哼哼,我儿子不错,学会哄爸开心了。”   “爸,刚才我和妍妍在楼下没见着你的车呀,你怎么转眼就进家了。”   苏醒瞅瞅眼前这么一对儿女,心里那个满足啊。“你们兄妹俩正在和一位男生说话呢,哪里注意到我的车。乐乐,今天研学干啥了?”   “爸,你就别装了,妈肯定告诉你了,今天研学连书包都没带,肯定是玩呗。不过爸你放心,咱们中国的大学你随便挑一个,挑哪个我保证考中哪个。”   苏醒倒是相信儿子的话,“就冲你这话,爸今晚也要多喝几口。妍妍,你快过来坐下,回家了还照什么镜子?“   苏妍妍过来郁闷地说:“爸,你不关心我,我脸上长两个痘痘了都没瞧见。”   “呵,那么远我怎么瞧得见。”   红梅在旁直摇头,这对儿女既怕他们的爸爸又喜欢跟爸爸撒娇,就会欺负她这个妈妈。当妈妈的整天操心着他们大大小小的事,怎么还这么不受待见呢。 第一百七十四章   摆好酒菜, 一家四口正要吃饭,家里的座机响起来了。   苏成晖起身去看, “肯定是大毛打来的。”   一接,发现是二毛。   “二毛哥,你吃晚饭了没,你都好久没跟我打电话了吧。你哥呢?”   “乐乐, 我哥这几天跟我说,他要北漂去, 顺便找你玩。我说都要高考了,怎么也要等高考完再说吧。他非不肯,还想偷偷离开家,他压根不敢跟我爸妈说这事。”   “你哥在哪儿, 叫过来跟我说。”   这边正在打电话,那边红梅小声说:“桂芝在发愁呢, 说二毛这几天蔫蔫的没精神, 不会是压力太大吧?对了, 乐乐早上跟我说……”   红梅瞧了瞧坐对面的妍妍,觉得有些话不好让她听见, 红梅就把椅子往苏醒身边挪了挪,附在苏醒耳边说:“乐乐早上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早恋,你说……”   “妈,你跟爸说话还怕我听见呀, 大声点呗,让我听听。”   红梅耸肩一笑,“我已经说完了。”   妍妍嘟着嘴,恨恨地说:“哼,说悄悄话不告诉我,坏妈妈!哥打电话估计得好一阵子了,我先回房呆会儿去。”   大毛已经来接乐乐的电话了,做贼似的说:“乐乐,我真的读不下去了,自从读到高三我感觉这就是地狱啊。上学期是九层地狱,现在这个下学期就是十八层地狱,我受不了了,我想逃!”   二毛在旁提醒着,“你不必这么小声,妈下楼买菜去了还没回来。”   大毛点点头,大声吐槽,“再这样下去,我多活一天都是难的,你想再见到我恐怕没机会了!”   “你太夸张了吧。大毛哥,就剩三个多月了你咬牙坚持坚持,为了你爸妈你也得把这个高中读完啊。”   “乐乐你还不明白么,我又考不上大学,还坚持啥呀,现在高中毕业证跟擦屁、股纸一样,我为啥要熬这地狱般的苦?”   “为了你妈呀,你的亲妈,你不熬下去把她气坏了怎么办?你高考了哪怕成绩再差总有个成绩吧,这样你妈才好给你找个大学上,现在大学扩招,搞个三流的专科大学也能上的。”   大毛本来想好了这几天就逃跑,可听乐乐这么一劝,他还真觉得挺有道理。   他要是偷偷逃跑,把他妈给气出心脏病来可得不偿失。如果真能上个三流大学确实不错,听说大学里好混日子呢。   “乐乐,北京也有这样的三流专科大学?”   “有啊,北京啥没有,你想要的都有!”   “好嘞,我听你的!”   二毛见他哥被乐乐这么一劝就不想逃了,终于松了一口气,说:“妈买菜就要上楼了,你赶紧把你打的包拆开摆放好。”   大毛飞快地冲进房间,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等会儿妈来了,你就说已经跟乐乐打过电话了,其实没啥事,就是有几道题不会做请教了一下乐乐而已。”   “啥?”二毛拉着个脸不情不愿,“我还要请教乐乐,妈相信吗?”   “妈怎么不相信了,上回数学你考一百四十二分,乐乐考了一百五,满分呢,你请教乐乐不是应该的吗?”   “试卷都不一样怎么比?”   “管它试卷一样不一样,比分数就可以看出一切!”大毛永远这么豪爽不顾细节。   “比啥分数呢,又考试了?”桂芝拎着菜进门就问。   二毛过去迎他妈,“没考,哥他说上回乐乐考满分,我才考一百四十二,我说试卷不一样没法比。不过我刚才在电话里向乐乐请教了几道数学题,顿时豁然开朗。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做题去了。”   大毛在屋里直笑,弟弟就是这样,每回嘴上不肯帮忙,最后行动挺诚实的嘛。   北京这边,红梅和苏醒听了乐乐这么跟大毛聊天,什么都明白了。   苏醒笑着说:“红梅你看,桂芝不用愁了,乐乐一出马事情就解决了。妍妍,快过来吃饭,你哥电话打完了。”   妍妍放下手里的言情小说,跑过来给爸妈倒酒。   “爸,我这次月考了第五,这个周末可不可以不去补习,我想跟同学们去看电影。”   苏醒抿了口小酒,正要点头。红梅却问:“班上第五还是年级第五?”   妍妍睁大了眼睛,“当然是班上第五了,还想年级第五呢,我又不是学霸。其实当学霸也简单,不就是认真点多做题……”   她哥坐在旁边哼笑,“哟!真的好简单啊,有本事你别认真别多做题像我一样轻轻松松当学霸呀。”   “我才懒得跟你比,我等读到高三再一鸣惊人……”   红梅忙道:“好啦好啦,别一鸣惊人了,先吃菜!妍妍,没考进年级前五甭想什么看电影的事。”   妍妍苦着脸看着她爸。   红梅戳戳她脑门,“这事我做主,看你爸也没用。”   苏醒赶紧接话,“对对对,这事你妈做主。”再不接话红梅得瞪他了。   妍妍无奈,“好吧。爸,你多喝点,难得喝一回呢。”   苏醒暗笑,这闺女巴不得他喝糊涂了就答应了她的要求,他才不会呢,他的酒量他自己知道,一年多没醉过了。   睡觉前,红梅打开卧室里的电视,坐在床上用遥控调来调去。   苏醒洗了澡穿着宽松舒适的睡衣过来,伸手揽着红梅,朝她额头上亲了亲。   “想我了没?”   “老夫老妻的,想什么想,才不想呢。”   “瞧,你脸红了,肯定就是想了。”   苏醒突然翻身,将红梅压下身、下。   红梅搂着苏醒脖子说:“确实想了,你那么忙,肯定没想我跟孩子吧?”   “哪能呢,我走到哪儿,你们娘仨的影子都在我脑子里晃呀晃的。”   红梅还要说什么,苏醒一下堵住了她的嘴巴。   夫妻俩热吻了一番,正要扯去睡衣。红梅突然起身,来检查一下房门是否锁紧了才敢爬上、床。   苏醒知道她是怕俩孩子突然闯进来,那就糗大了。   苏醒还特意用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大一些,电视里一位女高音正在放声歌唱。   他和红梅这才敢放开来,脱掉睡衣搂抱在一起亲吻着,亲吻一阵就喘起粗气来,很快就激烈运动起来。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合,各种姿势都会了。换着各种姿势,盖的被子都滑地上去了也顾不上拉一把。   他们的吟、声与娇、喘声被电视里的女高音掩盖得什么都听不见。等到酣畅淋漓,好几首歌都唱完了。电视似乎也配合着他们,这个时候女高音下台了,换上主持人在煽情了。   苏醒和红梅依偎着聊天。   “红梅,现在网络开起兴起,咱们集团要不要建个网站,这样客户想了解咱家集团上网能查到多好。”   红梅用手抚摸着他的胸肌说:“你想到什么就去干吧,出高薪肯定能招到人才的。”   “嗯,下个月就着手。对了,你觉得乐乐到时候学什么专业好,等我老了,集团肯定要他和妍妍接手的。”   “先随他自己的喜好吧,你还年轻得很,等你老了跟不上时代再让他进集团。如果你现在就跟他说,要他的专业也对口,他会起逆反心理的。”   听红梅说他年轻,苏醒立马笑了,点头称道:“也是,这孩子一直很随性地成长,确实不好过早说什么事业上的事。对了,他真早恋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早上就那么说一句,然后就跑掉了。眼看着就要高考,可不能出事,也不知他喜欢的是谁,会不会影响他的学习,明早你好好问问他,刚才当着妍妍的面我不好问这些。”   苏醒若有所思,乐乐早恋了估计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都高三了,往年这么大的小伙子都该订婚了。   “不过我觉得更觉得关注的是妍妍,感觉她也早恋了,动不动就照镜子或躲屋里,以前她进屋连门都不关,现在每回都锁着门,肯定有问题。”   红梅早发现妍妍有些不对劲,这孩子脸上长个痘痘都能苦恼得吃不下饭,以前她可不这样,不过她可没往早恋上面想。   “不会吧,妍妍才十六岁,早什么恋呀,有这么早的吗?”   苏醒拍拍红梅的脸蛋,“你自己是从女孩子过来的,难道你觉得十六岁不会早恋?”   红梅愣了愣,反正她十六岁那会子没早恋,那时候压根不知喜欢一个男孩子是什么感觉。   但现在孩子懂事早,听说初中生都有早恋的了,何况高中生呢。   这么一想,红梅紧张了,乐乐早恋还好些,他是男孩子不会吃亏,妍妍是女孩子就大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养孩子真的不容易啊,从小到大操碎了心。真的是不当父母不知父母恩啊,等自己当了父亲母亲,才懂得要孝顺……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二天一早, 苏醒就在门口堵着他的儿子。   “乐乐,你这是又要去学校混早餐吃?”   “爸, 你堵门口干嘛,我来不及了,快要迟到了!”   “爸就问一句话耽误不了你上学,你喜欢的那个女孩是谁?”   苏成晖一愣, 转而笑了,“爸,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苏醒瞪着他,“正经点,我又不会去告诉老师你怕什么,你告诉我, 我帮你在你妈面前瞒着好不好?”   “噗。”苏成晖被他爸那神情给逗乐了,“爸, 如果我打听到她的名字, 准第一个告诉你!”   他说完就跑了, 苏醒愣在门口,这一细想, 觉得乐乐有可能说的是真话。   红梅起了床正在梳头,苏醒过来说:“乐乐喜欢的不是他班的女生, 应该不会影响学习,都见不着面嘛。”   红梅梳好了头发,生气地把梳子往筒子里一扔,“他的话你也信?叫你起早打听, 结果啥都没打听出来。”   “这回我还真信他,你不信的话你可以找他几个死党打听一下,绝对没错的。”   这时妍妍过来洗漱,见她爸在就伸手说:“爸,给我钱,我钱用完了。”   苏醒掏出钱包准备拿张五十的,一下被红梅夺了去,“你给她那么多钱干嘛,租言情小说看能不影响学习吗?给她二十就够一个星期的了,午餐的钱我早给她交过了。”   苏醒只好换两张十块的,妍妍不高兴地接过她爸的二十块钱,早餐她一般只花两块,还能多出几块钱可以租小说看,有时候也能买些发夹头花啥的。   本来她爸要给五十的,要不是她妈拦着怎么会变成二十,她当然不高兴了。   苏醒说:“妍妍,虽然你才读高一学习上不必有太大压力,但闲的时候也不能只看小说,得……”   妍妍瘪瘪嘴说:“放学我要出去玩,妈不让,说天都黑了。晚上做完作业,我想出去玩,妈又不让,说女孩子大晚上的出去不安全。周末要补课,我想和同学去看电影少补一次课妈都不同意!”   红梅见女儿在她爸面前告状可不乐意了,“上个周末我说陪你去看电影你又不去,你……”   “谁看电影要妈陪着呀,说出去都要笑死了,真把我当小孩子看了,怕我走丢了呀。”   “跟妈一起看电影怎么就不行了?你越……”   苏醒把红梅拉到客厅,“大清早的别生气,妍妍说得也没错,她这个年纪只想和同龄人一起玩。跟你一起看电影,看到精彩的地方她都不好发表评论了,情绪也不容易调动起来。”   红梅瞅着苏醒,“你倒是挺有经验的。”   “当然有经验了,我和你一起看才能找到看电影的感觉嘛。如果让我和别人一起看,我觉得我也看不下去。”   妍妍在卫生间听到了得意地伸出脑袋来,“还是我爸懂我。”   红梅翻个白眼,“你当我不懂啊,我还不是怕你跟班上那些疯女孩学坏了。你当我不知道呀,你班上好些女孩子学习差,但玩起来疯得很,动不动就搞什么聚会在外面吃饭喝酒,还经常逃课。我告诉你,你和那几个女生离远些!”   妍妍洗漱完毕,气嘟嘟地出来背起书包走了。   苏醒瞧着直摇头,“红梅,你们娘仨整天你气我我气你的累不累?这样影响团结嘛。你是怕妍妍和不良少女走在一起学坏了,又怕乐乐早恋影响高考对不对?你放心好了,都不会有事,他们大了,会处理好自己的事。”   “你从哪儿看出他们会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红梅认真地反问,苏醒还真回答不出来。“我……我的直觉。”   红梅起身拿包,“懒得跟你说这些,走,我们下去吃早餐,集团今天有几件大事要处理,得去早些。”   夫妻俩下楼,就在门口街面的一家小早餐店喝碗豆浆吃个肉夹馍,然后再吃个茶叶蛋就开车去集团。   集团的位置在四环,开车过去不需太久的时间,才七点多路上并不怎么堵。   集团占地面积有三十多亩,而且集团这里只有办公楼和加工区,在离北京不远的廊坊还有一百多亩的果园呢。   北京的集团和果园,再加上老家的厂子,还和他们的两处别墅和两处居住楼,全加起来差不多五千多万的资产。   在这二十一世纪初,拥有半亿的资产的人已经很稀有了。   虽然集团里现在一切按部就班,苏醒和红梅仍不清闲,每天都有各种字要签。因为账务大权在红梅手里,她得每天看账和签字,而集团里的各种大小决策需苏醒把着关,他得每天看各种文件和签字。   当然,苏醒比红梅要忙多了,集团里除了财务的事,他都要管。   进了集团大楼,苏醒进了六楼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室,红梅进了五楼的财务经理室。   两人各自在办公室里忙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他们都来到二楼的总会议室,集团今天要开大会。   苏醒和红梅进来时,会议室里二十五名要参会的人都到齐了,大家都齐齐看向门口。   红梅进来时,大家齐刷刷起身站立。才坐下来,苏醒又进来了,大家又齐刷刷地站立起来。   苏醒做了个手势,大家才坐下来。   “今天开会要决定两件事。第一是关于大家提议的聘请总经理的事,所谓集团嘛,本来我就应该让出总经理的位置,当个董事长享享清福,但我觉得自己还年轻,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应该……还能胜任吧?”   大家笑了起来,都点着头说他集团只有他最能胜任了。   红梅说:“公司升为集团就该有集团的制度不是?再说了,大家是怕你累着了嘛,你每天在外来来回回跑身体吃不消。”   苏醒看着红梅笑道:“你的意思是,也希望我让出总经理的位置喽?”   红梅点头,“你真不打算外聘总经理?”   苏醒身子往后一靠,他其实还是不太放心外聘的人,毕竟这集团是他和红梅的心血,让别人来经营要是出了岔子想亡羊补牢都来不及。但红梅经常跟他说,他不能再这么劳累了,外聘一个有经验的总经理过来,或许能把集团经营得更好。   他一直没同意,没想到红梅在大会上提出来了。   苏醒看着集团里一位人事部门经理,“蒋经理,你觉得呢?”   蒋经理可不想看到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夫妻吵架,他憋红着脸说:“董事长你还年轻,确实可以多干几年……”   他看向红梅时,怕红梅责备他,他立马又道:“不过董事长这十年来确实过于劳累,要不……聘几个助理?”   苏醒眉头一紧,“助理?”   蒋经理点头,“董事长你只有一位秘书小方,而小方最近正在谈恋爱,他那女朋友又喜欢闹,小方有时候连他秘书份内的事都没做完,董事长您大大小小事操心着能不累么?聘几个助理,帮你处理各种事务,在外飞来飞去或开车来去的事大多也可交给助理。您只要等他们处理事务的结果再做决策就行,这样能省不少力。”   苏醒转转手中的笔说:“助理……能靠谱吗?”   说起来苏醒还是怕这些人把集团搞砸了。   “高薪聘有经验的,应该……靠谱吧。”小蒋说。   苏醒再看看红梅,想听听她的意思。   红梅见其他人有不少微微点了头的,看来大家挺赞同这个办法的,她也觉得没问题,说:“蒋经理这个意见不错,先聘两位,看能力如何。如果不能胜任,再重新聘请,还不行的话,再由你自己来,应该也误不了什么事。”   苏醒再看着其他人,“好,大家举手表决一下。”   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举手了。   他打了个响指,“好,这事就这么决定了,蒋经理你明天把招聘打出去,到时候我亲自给应聘者面试。现在讨论第二件事,就是关于集团入股的事,以前我们集团一直按旧制度运行着,你们也都是拿工资的员工,没有任何股份。现在我想让大家各尽其能入股,以后集团的利益与大家息息相关,各显其能来为集团努力,到了年底按股份分红利,我想这样更利于集团的发展与进步。”   苏醒和红梅为这事商量过多次,因为平时跳槽率较高,有些部门才刚稳定下来就有几个人跳槽,人员混乱很难管理。只有让大家参股,年底分红利,才能稳住人心。   果然,苏醒一提出这事大家都很惊喜,眼里闪着兴奋。   苏醒和红梅看到这情景心里也是很高兴的,苏醒说:“现在你们讨论一下具体实施策略,既可以参考别的成功的集团也要考虑咱们集团的情况。”   大家各抒己见,这一讨论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十二点半才散会,这时苏醒和红梅心里已经有数了,知道该怎么制定与实施员工参股的条款了。   这时苏醒和红梅走进集团食堂的包间,在菜单上勾了几笔,集团服务员赶紧把单子送食堂厨房了。   其实苏醒和红梅点的菜很简单,就是一道青菜、一道肉菜和一盘鱼,另外来碗汤。不过食堂知道这是他们董事长夫妻要吃的,当然要做得干净又精细了,可不敢马虎。   苏醒和红梅一起在包间的卫生间洗手,出来时苏醒把双手放在烘手器下面烘着,说:”红梅,要不给你也聘个助理吧,财务事挺多,你别一心想着给我减负担,却忘记你自己的事了。”   红梅眉头一扬,“好啊,来个男助理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个星期后, 苏醒辞掉了他的秘书,通过面试录取了两位男助理和一名中年女秘书, 看起来个个都是精英。   与此同时,他给红梅也聘了一位从名牌大学财会专业毕业的年轻小伙子,这个小伙子二十五岁,已经有三年的从业经验。   红梅见人事部经理小蒋领着这个小年轻过来, 不禁笑了,“这是董事长给我聘请的男助理?”   小蒋点头, “看简历这个小伙子可不简单,董事长真是为您着想啊。”   小蒋走后,红梅看了看眼前这位长得还挺养眼的男助理,问了几句话, 觉得这个男助理应该靠谱,因为这个男助理说话时言简意赅, 话虽少但句句都在点子上。   红梅让男助理回他自己的办公室, 也就是红梅办公室的隔壁小间。   红梅见他出去后, 就拨通了苏醒的手机。   “喂,你给我找了个男高材生, 给你自己找了什么样的?”   苏醒感慨道:“你满意了吧,优秀的高材生, 还是个大帅哥。不过我给自己找的助理也都是高材生,而且他们在社会上已经摸滚打爬七八年了,都将近三十岁,正是他们想在事业上拼搏一把的时候。只要他们努力, 我会好好培养他们,给他们升职的机会,等我干不动了就把总经理的位置让出来。”   红梅转着摇椅说:“好,我等你清闲的那一天,到时候咱俩游山玩水,多好。对了,你没再聘一位秘书么,既然两位男助理是高材生有大用处,不好让他们来处理一些文字工作吧?”   “我聘秘书了呀,知性优雅女人一枚。中午吃饭时,我带她下去让你见见。”   红梅心里一怔,不过很快冷静应对,故作轻松地说:“好啊,我点好菜等着你们俩。”   红梅以为这位女秘书真的是多么知性优雅又年轻漂亮的女人,结果却见苏醒像是带了位商场中年售货员过来。   女秘书将近四十岁,长相极其普通,扎着个土气的辫子,额头梳得光光的,身着一件半旧不新的职业装,穿一双平跟皮鞋,真的像极了商场中年售货员的打扮。因为售货员经常要理理货啥的,都是把额前头发梳得光光的不遮眼睛就好,而且职业装都不太新,避免脚累也都是穿着低跟皮鞋。   红梅已经点好了菜,当这位女秘书朝红梅恭敬地点头,红梅近看着她时,才发现苏醒真的是很多挑人。因为这位女秘书笑容很自信,虽然不太会打扮,但特别爱干净,通过谈吐,红梅发现她做事应该是极其认真甚至严苛的那种。   更重要的是,听女秘书说她的女儿刚考上大学,家里没有什么事缠身。   找女秘书不就是要找这样的么,做事认真,又没家务缠身,而且不妖娆不做作不花大量时间打扮自己。   吃完午饭,红梅和苏醒在集团后面的小花园里逛了逛。   “你不愧是董事长啊,挑的人个个都没的错。”   苏醒得意地点头,“那是,我看人啥时候走眼过?关键是……”   他附在红梅耳边说:“找这样的女秘书你放心啊,对不?”   红梅呵呵一笑,“你别逗我了,你是看中她符合你的要求而已,跟我有啥关系。”   “当然跟你有关系了,如果我没老婆,就找个年轻漂亮的。”   红梅发笑,她知道苏醒是故意这么说的,他要真没老婆,找的女秘书仍然是这款的,他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   “不过……”苏醒愁眉道,“你那个男助理我不太放心啊。”   “去!”红梅笑着踢他一脚,“走,咱回楼上喝点午茶去。”   晚上回到家,苏醒换上一身休闲装,再系上围裙进了厨房,跟他在集团的形象完全两样。   妍妍一回家就进她的屋锁上门,也不知她在里面是写作业还是干嘛。   红梅在乐乐屋里翻出一些他不想再穿的衣服,打算寄到贫困山区去。   翻找时,她手机响了。   “军军啊,你和彩霞还好吧,五一有空来北京玩吗?”   军军这时在省城的一家分店坐着,这个点是吃饭的时间,店里没有客人,他就给大姐打个电话。   “大姐,彩霞的一个小表妹今年二十了,在我的铜矿分店里干活,彩霞说她这个表妹特别本分,很适合东东。可东东又不跟女孩子说话,叫他去店里找人玩,他死活不肯去。我和彩霞就寻思着带着我家浩浩一起来北京玩,顺便把东东和那个小表妹叫上,给他们创造机会,正好到了北京也好让你把把关,大姐你觉得咋样?”   “好啊,东东这事再不能拖了,拖到三十就不好找了。你二姐觉得这个小表妹咋样,你二姐眼光向来不错的。”   “我二姐也说好,就是说这个小表妹不太机灵。”   “那没事,东东那人也不适合找太机灵的。”   电话挂了后,红梅继续翻找乐乐穿小的衣服,好些都有八成新,只不过乐乐长得快,好些没穿几回就小了的。   红梅一下翻出十几件衣服来,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一件一件的口袋搜,怕乐乐有什么私人物品在口袋里,这样寄出去了可不太好。   她没想到还搜出一张女生照片来,这位女生留着一头漆黑光滑的齐耳发,眉眼微微带笑,清纯干净得就像一朵水仙花,真的是好看极了。   红梅翻到背面一看,上面还留有乐乐的字,“希望再次见到你——我心中的女孩”。   红梅看了后感觉自己嘴里胃里乃至心里全都透着酸,她的儿子,心里装的是别的女人。红梅吞了吞口水,真的好酸。   “苏醒,你快过来。”   苏醒正在炒菜呢,听见红梅叫他,他赶紧关了火小跑着过来,“什么事啊?”   “你看这照片,从乐乐一件衣服的贴身兜里搜出来的。”   苏醒接过照片一看,“哟,这跟你年轻那会儿有点像啊。”   “屁!”红梅打他一下,“跟你说正经话呢,我哪有这位小女生好看,这小女生长得多精致多清纯啊,你再看看反面。”   苏醒翻过来一看,顿时噗哧一笑,然后将脸一捂。   “你儿子写的,你害什么羞?”   苏醒不好意思地傻笑,“你看,上面写‘希望再次见到你’,说明他和这位女生很少见面,根本不会影响学习的,我就说对了嘛,儿子说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这明显就是不知道的呀。啊哟,不行,我想帮帮我儿子!”   “你发神经吧,你帮他啥呀?”   “红梅,你想啊,我儿子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生,却很难见上人家一面,而且连人家名字叫啥都不知道。我儿子心里得多难受啊,我这个当爹的也难受,这位女生要是能立马接受我儿子就好了。”   红梅直翻白眼,轰他,“你做你的饭去吧!乐乐才多大点,接受什么呀接受,去去去!”   苏醒放下照片,正要去厨房,听到门有动静,赶紧做手势让红梅把照片收起来。   果然,乐乐开门进来了。   “晖哥,我的好儿子,今晚不上晚自习么,你怎么六点多就回来了?”苏醒十分热情地上去为儿子拿下书包。   乐乐见他爸喊他晖哥,顿时来精神了,“哟,醒哥,你又当模范丈夫啊,身上还系着围裙。”   苏醒连忙扯掉身上的围裙,红梅在那边慌忙整理衣服,生怕被乐乐看到照片。   “爸,今晚上考试,而且只考一门,从八点考到十点,这才六点多,在校觉得无聊,我就回来了。”   苏醒立马狐疑地问:“真的是因为在学校太无聊么,不会是为了在路上偶遇哪个女生吧?”   乐乐惊讶地张着嘴,“爸,你怎么知……,呃……才不是呢,就是学校太无聊,而且食堂的饭菜也不好吃,我这不是回来吃一口爸爸的味道吗,哈哈!”   苏醒和红梅立马悟了,这小子回家真的是想在路上偶遇女生!这小子跟谁学的呀,会玩这一套了。   红梅收好了照片也淡定了,说:“乐乐,你两个舅舅五一要来北京玩,你大舅妈和浩浩也过来,到时候你有几天假呀,正好和我们一起玩玩。”   “哟,我妈终于大度了,愿意让我玩啦?可是……听老师说只放三天假,学校真是小气死了。”   苏醒接话道:“三天还不够你玩的呀。对了,端午节还可以玩呢,以前你们端午节就半天假,今年你得请个一天半的假,咱们一家四口飞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   红梅愠脸,“不行,都快要高考了还请什么假?”   乐乐立马还击,“妈,就请一天半而已。再说了,到时候你们都回老家,我一个人在这里学也学不进去的。爷爷奶奶肯定也想我了,我也想爷爷奶奶了呀。”   人家都说想爷爷奶奶了,红梅这个当妈的能不让他去看?   红梅气哼哼地催着苏醒,“菜还没炒完吧,赶紧去厨房啊。”   吃完晚饭,乐乐蹬着自行车上学去。来到一个小区门前时,他脚下忽然放松了,慢悠悠地踩着,东张西望的。   这个时候天早就黑了,华灯初上,看人还算清楚,但看脸就有些模糊了。乐乐那双眼睛到处搜寻着他渴望见到的那张脸,看得眼睛都酸疼了。   可是东张西望瞧了十几分钟都没瞧见他想见的那张脸,他有些失望地用力蹬一下自行车,迅速往学校方向去。   骑了大概五分钟,他突然摁了个刹车,前面走路的那位女生,齐耳的乌黑头发,走路那好看的身型,那轻盈的步伐……   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纯纯的爱,真的很美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苏成晖快速踩几下自行车, 绕到那位女生的身边停下来。   他给了那位女生一个春风般的笑容,“我送你去学校怎么样?”   女生早习惯了被人搭讪, 她只是轻轻哼声一笑,绕过他继续走,并不理他。   苏成晖追上她问:“我是苏成晖,你听说过吗?”   女生看看他, 颇有意味地笑道:“我舅舅是警察,如果你知趣的话就赶紧走开。”   她的声音清脆甜润, 好听极了。至于她说话的内容,苏成晖还真没放心上,他并不怕警察。   “没听说过苏成晖?晖哥应该听说过吧?”   女生有些惊讶,“晖哥?倒是听说过。不过……我不需要你送, 请你闪开。”   女生再次绕过苏成晖往前走,苏成晖有些脸红了, 人家不愿搭理他呀。   碰了一鼻子灰,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虽然是大家眼里的晖哥,但他毕竟不是地痞流氓, 总不能强迫人家女生坐他的自行车吧。   没办法,他就溜着自行车一直跟在女生身后。   才过几分钟, 女生拐进了一个巷子,不像要去学校的样子。   来到一家四合院门口,女生突然回头看着他,冷笑道:“你这种撩人的方式真的很老套, 明天你再跟着我,我真的会报警。”   女生说话时还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朝苏成晖晃了晃。   苏成晖一脸尴尬,人家女生拒绝的方式很有杀伤力啊。   女生站在四合院门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你是大名鼎鼎的晖哥,你们学校的女生被你撩遍了吧?”   苏成晖调转车头正准备走呢,听见女生问话惊喜地回头,想了想说:“不,你是第一个!”   女生摇头笑了笑,“我不信。”   “不信没关系,你可以问我们学校的人啊。”   人家女生才懒得问这个呢,都懒得理她。   “时间不早了,你不需去学校吗?”苏成晖是真的好奇。   女生反问:“你不也还没去吗?”   “我不一样,我们班今晚八点才考试。”   女生淡淡一笑,“我压根不用上晚自习。”   苏成晖一愣,女生不再理他,推门进去了,还将门给关得死死的。   苏成晖只好骑自行车走了,不过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不上晚自习,上次明明见她穿过某高中的校服。   第二天的同一时间,苏成晖又在路上跟上了这位女生。   苏成晖摁响自行车的铃铛横在女生面前,“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那位女生愣了片刻,拿起手机要报警的意思。   苏成晖忙道:“你跟你的警察舅舅说,我是来保护你的。天黑了,你走在路上真的不安全。”   女生仰头瞧着他说:“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我才不安全。”   苏成晖拍拍自行车的后座,“我送你,你就安全了。有我晖哥在,没人敢欺负你的。”   “晖哥?呵呵。有种你天天送我,一次都不许迟到!”   女生故意这么挑衅地说,没想到苏成晖还真答应了,“行,一言为定!你坐上来吧。”   女生摇头,“我不会随便坐男生的车,你步行送我。”   苏成晖笑了,“你不好意思坐吧?”   女生走几步突然停下来说:“咱们打个赌,如果哪天我心甘情愿坐你的自行车,我就做你的女朋友。”   苏成晖呆了!呆那儿不敢说话了,他没听错吧,她要做他的女朋友?不过……是有条件的。   “怎么,你不想赌吗?”女生问。   “赌!”   女生向前走,苏成晖推着自行车在旁边跟着。   接下来无论苏成晖说什么,她都不搭话。   两人就这么并排走着,苏成晖也觉得挺舒服。傍晚的春风吹拂着脸庞,吹起他的头发,也吹起了那位女生的刘海。他时不时侧脸看看她,这样的女生,真是美得让人不敢触碰。   一直走到昨天来的那个四合院门前,女生停住脚步说:“我到了,你走吧。”   “你读高几,怎么可以不上晚自习?”   女生推开门说:“我要学唱歌,老师允许我不必上晚自习。”   学音乐啊,难怪她声音这么好听!当然,她不仅声音好听,身段也特别好看,脸蛋儿也美。   仔细一想,她哪儿都好!哪儿都美!   本来还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可人家已经进去了,门也关上了。原来她每天固定时间来这里是来学唱歌的呀,估计以后想考音乐学校。   接下来二十多天苏成晖都准时送她,但她仍然没有告诉苏成晖她叫什么名字。   五一放假的前一天,苏成晖怕自己要和舅舅们出去玩耽误送她,准备跟她说他五一哪都不去玩也要坚持送她到四合院。   没想到他还没开始说呢,女生先说了,“从明天起你不必送我了,我们老师五一要出去旅游,放七天假。”   想到七天见不到她,苏成晖心里还有些失落,又问:“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只是个代号,为什么非要知道?等高考完后,你我各奔东西,你不记得我的名字不是更好忘记吗?”   苏成晖拍拍自行车后座说:“你不会忘了跟我打赌吧?”   “没忘,如果哪天我真心甘情愿坐你的自行车,就会当你的女朋友,自然也会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七天后见。”   苏成晖朝她挥挥手,笑得很灿烂。当女生进门后,他又泄了气,因为他真的没信心,离高考还有两个多月,她真的会有一天愿意坐上他自行车后座吗?   每天她近在身旁,为什么他却感觉她的心离他好远好远?   晚上十点多,军军和彩霞以及他们的儿子浩浩,还有东东和彩霞的小表妹都来了。是苏醒开车把他们从火车站接来的,红梅从超市买来不少好吃的在家等着他们。   苏成晖和妍妍也没睡觉,都在家等着。   彩霞看到他们兄妹俩就说:“哇,乐乐和妞妞这几个月里又长高不少吧,真是一天一个样,现在已经是帅哥靓妹了!”   妍妍说:“舅妈,以后你们叫我妍妍好不好,你再叫我妞妞,我会以为自己还是四五岁的小孩子呢。”   “哦,也对,大姑娘了嘛。”彩霞笑道,“比我都高了。”   苏成晖接着说:“舅妈,你们也别叫我乐乐了,叫我……”   妍妍打岔说:“又想大家都叫你晖哥吧?”   红梅过来瞪着自己一双儿女说:“没大没小!乐乐,如果你不想我们叫你乐乐的话,那我们就叫你成晖。想让我们叫你晖哥?做梦去吧你!”   大家齐声哈哈大笑起来。   苏醒还说:“这孩子确实没大没小,平时搞怪还叫我‘醒哥’呢!”   苏醒这一说,大家更是笑得欢,五岁的小浩浩笑得肚子疼,要彩霞给他揉肚子呢。   东东和彩霞的小表妹齐小玲也在旁笑,齐小玲还时不时看向东东,只不过东东总是红着脸,就是不看齐小玲,更不跟她搭话。   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直到晚上十二点苏醒才开车送军军等人去另一个小区睡觉。他们在北京有两处居住楼,因为这一处住习惯了,一直没有搬到新的小区去住。   最近红梅为了让军军等人来住,才去仔细打扫了一遍。   接下来几天,红梅一家四口和军军等五人每天都排满了行程,苏成晖和妍妍平时上学都上得快发霉了,现在能敞着玩,他们甭提多疯了,玩起来简直不要命。哪怕去了游乐场,摩天的云霄飞龙这种刺激的大型过山车都敢玩。   苏成晖和妍妍都只有三天假,所以这三天可劲着玩,苏成晖可不知道,他的那位女生,这三天仍坚持去四合院学唱歌。   她骗了他,她的老师根本没有旅游的计划。   她怕苏成晖为了送她几分钟的路却耽误了五一出游计划,就骗了他。   五月四号这一天早上,军军接到一个电话。   “乔……乔蕾?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乔蕾在那头声音有些颤抖,“我给铜矿那家理发店……打了电话,你的店员就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了。”   军军神情也有些不自在,他看了看彩霞,彩霞一心往浩浩往里夹咸菜,跟浩浩说着话,故意装作没听见。   “那你……怎么知道铜矿那家理发店的电话?”   “你以为……这十年来我没打听过你?一个电话而已,我想知道并不难。”   军军没说话了。十年了,他觉得乔蕾打这个电话有些蹊跷,按理说,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打这个电话让两人心里都不安呢。   “军军,我想见你一面,就在三里屯浓情依人咖啡店,晚上八点,我等你。”   “我……”   乔蕾好像特别害怕军军拒绝,一说完就立马挂了,根本不给军军拒绝的机会。至于他到底赴不赴约,她不敢多想。   这一天苏成晖和妍妍都去上学了,恢复了日常作息。   傍晚六点多,苏成晖虽然知道那位女生今天不会去学唱歌,但他还是骑着自行车过去了。   或许就是太无聊吧,也或许是一种习惯。他不敢承认,是因为有点想她了。   他骑着自行车,一边欣赏着路边的风景一边轻声哼着流行歌,哼着哼着,他看到前面走着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拼命骑了过去,“你这几天去学唱歌了?”   女生惊讶,不过立马恢复了淡然的神情,“没有啊,我老师不是旅游去了么,我这是……去……去前面的一家超市,买买东西。”   苏成晖想到时间还早,说:“我陪你去好不好?”   女生心想她身上没带钱,去什么超市!她只能拒绝了,摇头道:“不好。我只答应过你送我去学唱歌,可没答应让你陪我去超市买东西。”   苏成晖见她脸有些红,心想,莫非她是要买女生的那种必需品,所以才不好意思?   “那……那好吧。”   女生往前走,苏成晖仍然跟着身旁,女生催道:“你快去上学啊。”   苏成晖朝她挥挥手,给了一个让人愉悦的笑容,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只有一更哦,么么哒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三里屯, 浓情依人咖啡店。   东东陪着他哥坐在里面,听着黑人唱歌。   “哥, 你干嘛让我跟着一起来,怕嫂子猜疑啊?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来呢?”   军军坐在那里沉默。   东东恼了,“你不会还爱这个乔蕾吧?”   军军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和乔蕾的事?”   “玉珍姐告诉我的,你告诉我, 你还爱乔蕾吗?”   军军忽略了重点,“你见过玉珍姐?她最近怎么样?”   “前一段时间玉珍姐回老家,咱家和她娘家是邻居当然见到了,不过也就是说几句话。她嫁给了一个上海男人, 表面上看着挺幸福,真正过得怎么样也不好说。不过玉珍姐倒了问了不少你的事, 还问乔蕾后来有没有纠缠你呢。”   军军摇头, “没有, 十年来,我没有联系她, 她也没有联系我。”   “那你还爱她吗?”东东又问。   军军见逃不开这个问题,摇了摇头说:“不, 不是爱,是……有点牵挂吧,我就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东东起身,“既然不再爱了, 那我也不必担心什么。我先出去逛会儿,给你和乔蕾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东东刚出门,遇到一位披着一头浓密波浪咖啡色发的女人,她的打扮特别时尚吸人眼球,那种独有且高傲的气质更是让男人的心怦怦直跳。   东东都不禁多看了几眼,不过他只是看见眼而已,就出去逛了。他在心里暗暗为他哥紧张,这样的女人,他还真怕他哥把不住。   军军起身,目光闪烁,“小蕾,你来了。”   乔蕾定睛瞧着军军,良久,嘴角一丝苦笑,坐下说:“十年了,你没怎么变。”   “你变得更漂亮了。”军军实话实说。十年前,乔蕾还是十七岁的青涩小姑娘,现在会打扮了,气质立马显现出来。   军军叫服务员上了咖啡。   乔蕾端起来尝了一口,说:“不够苦。”   “你平时爱喝苦的?”军军问。   乔蕾点头,“不过今天我倒是喜欢这杯加了糖的,因为你。”   军军有些脸红,心跳指数已经上百了。以为自己不再爱了,心里只有彩霞和浩浩,可看着眼前的乔蕾,他没想到自己仍然有些不淡定。   “今天……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吗?”军军客气地问。   乔蕾妩媚一笑,“就是想见见你。当年我回过铜矿好几次,还进理发店偷偷见你几次,你一直在忙,并没看到我。”   军军吃惊,他真的不知道,乔蕾来找过他。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我打招呼?”   乔蕾苦涩地吸了吸鼻子说:“我见你和彩霞有说有笑的,就像小情侣一样,我还有打招呼的必要吗?”   军军瞅了一眼乔蕾,低下了头。“十年了,你应该也结婚生子了,过得好吗?”   乔蕾笑了,“好啊,当然好了,后天我和老公、孩子都要移民美国了,以后估计再也不回来了。所以……想在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军军沉默。   “你和彩霞过得怎样,听说孩子叫宇浩,五岁了吧?”   原来她一直在打听他的事,连他儿子几岁都知道。   军军点头,“过得还行,开了不少连锁店,夫妻同心,儿子可爱,还算温馨吧。”   乔蕾听到这话一阵心痛,不过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夫妻同心,儿子可爱,呵……挺好,祝福你!”   乔蕾再喝了一口咖啡就起身了。   军军见她要走,觉得这也太急了吧。不过他们俩见面,似乎也只有这些话了。   乔蕾伸出手,军军有些不适应地伸出手,与她轻轻握了握。   “再见。”她说。   “再见。”他应声。   乔蕾拨了拨头发,留给军军一个背影,走了。   乔蕾走到门口时,军军突然喊道:“小蕾!”   乔蕾停住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看军军。   “小蕾,我也祝福你,希望你好好过日子,一生幸福。”   “会的。”   乔蕾迅速离开咖啡店,脸上全是泪,她不想让军军看见。   她前段时间和老公领了离婚证,后天要独身去美国,她并没有孩子。   自从她听她爸妈的话,嫁给了一个富二代,她就再没有开心过。现在,她终于解脱了,放下了貌离神合的婚姻,也放下了真正爱过的那个人。   她边走边自暗道:再见,北京。再见,军军。   东东来到咖啡馆,见他哥一人坐那儿发呆。   “哥,她这么快就走了?这……这才说几句话啊?”   军军苦笑,“话不在多,见一面足矣。”   东东见他哥现在也并不想多说话,就自个儿闷闷地喝着咖啡,忽然感叹一句,“你心里还是有她的。”   军军突然抬头看了看东东,没说话。   东东又说:“原来心里有一个女人,仍然能结婚过幸福的小日子,人还真是奇怪。”   军军意识到了什么,“你爱过,所以现在不敢轻易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东东点头,“她是我学校的同事,可她通过相亲嫁给了一位军人,现在都随军好几年了。你说可笑不可笑,她宁愿相亲都不愿接受我,我是有多失败。”   “你赶紧和齐小玲结婚吧,她是一个本分的姑娘,你一直不理她,难得她还愿意对你好。只要你结了婚,感受到她的关怀与温暖,就不会再惦记那个军嫂了。都说时间是最好的疗药,其实不是,来一段崭新的感情,才是忘记过去的最好疗药。”   东东笑了笑,“你自身证明了这一切,我还真相信。好,结婚,回去就结!”   喝完咖啡他们哥俩就打算回大姐家了,彩霞一直站在窗户边上看下面看,她希望军军早点回来,他在外面多呆一分钟,她都没有安全感。   当他看见军军和东东在楼下并排走着说笑,她终于吁了口气,她还真没想到,军军这么快就回来了。   军军上楼来,彩霞钻进妍妍屋里聊天,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五月七日,军军五人回家去了。十天后,东东打来电话告诉他大姐,端午节他和齐小玲订婚,国庆就结婚。   这可了了红梅一块心病。   这会子红梅和苏醒正在公司食堂吃午饭,她关上翻盖手机说:“你说东东还真是奇怪,突然就想通了,端午节订婚,国庆节就要结婚,你没想到吧?”   苏醒一边给红梅舀汤一边说:“其实我猜到了,东东年纪到了,再不结婚也不太现实。你弟弟的事解决了,现在咱们来聊聊乐乐的事吧,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特别精神,每天都回家吃晚饭!”   红梅哼了哼,“和他那位‘心中的女孩’见上了呗,最近他的心思都在早恋上,哪里还有我这个妈。“   “你先别顾着吃醋啊,这一事我觉得奇怪,连你也感觉到他和那位女生见面了是吧,可昨天我问乐乐,他还说不知道那女生叫什么名字,这孩子是故意蒙我还是太没用了,这么久人家连个名字都不愿意告诉他。”   红梅怔了怔,乐乐想要知道一位女生的名字太简单了,凭他那么多的跟屁毛虫,稍微打听一下就会知道的。可乐乐偏不去打听,且不说这孩子多么犟,那位女生也够厉害的了。   苏醒见红梅怔怔的,小声问:“怎么了?”   “完了,你儿子被拿住了。”   苏醒叹叹气,“可不是。”   到了端午节,那位女生又主动跟苏成晖说,她老师有事,有三天不需他送。苏成晖百分百相信她,根本没多想,正好他也要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和吃小舅舅的订婚酒。   等苏成晖回北京时,又准时送那位女生,天天如此。   每次他见到那女生,心里都特别畅快,见她一面,他能开心一整天。其实对那位女生来说,渐渐的,她也越来越想见到苏成晖。   可言语上,她越来越淡漠了。   开始苏成晖还没感觉到,可他也算是个敏感的人,渐渐感觉有些不痛快。   六月底的一天,他见女生连笑都很勉强,就问:“我是不是让你很越来越厌烦了?”   女生神情有些吃惊,然后摇头,“没有。”   “那你为什么越来越不爱跟我说话了,也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姓名,我一直在等你亲口告诉我姓名的那一天。”   那位女生偏过脸去,眼睛有些湿润。幸好每次见他,都是天刚擦黑,看不到她的脸色,更看清她那无助的眼神与若有若无的泪水。   忍住了泪水,她又偏过脸来,淡淡地说:“我不是说过么,等我愿意坐上你的自行车,我就做你女朋友,告诉你我的姓名。现在我还告诉你,高考完的第二天,我会给你结果。如果我不愿意,将来你不记得我,我不记得你,不是很好吗?”   苏成晖心想,别人追女孩几天就追到手了,他这是忙活几个月不但没进步反而退步了。   前段时间,她对自己还算有新奇感,说虽很少,但至于会问他说,会笑。现在,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   苏成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有耐心,为了能得到她的心,他不仅要有信心还要有耐心,话也不能多说,怕惹她生气。   “好,我等着。”为了她,他等多久都愿意,何况她说了,高考完的第二天,会给他结果。   女生听了他那句话,似苦似甜的一笑,叫苏成晖看不明白。   不过想到现在已经是六月底了,还有十几天就能知道结果了,他内心激动又忐忑着,似乎还有一半是担心害怕。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七月七日, 苏醒开着车送儿子进了考场。   这段时间,苏成晖虽然恋着一位女生, 但他在学习上没有懈怠,反而比以前更认真了,因为他想考出好成绩,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的时候, 给他一万个脑袋他都不会想到,他心爱的女生, 这个时候都没进考场!不是她不想高考,而是考不了。   高考完的第二天,苏成晖骑上他的自行车,怀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 来到熟悉的小区门前。   他提前来了十几分钟,在等的时候, 他那一颗心似乎都要跳出来, 真是紧张得快不能呼吸了。   他敢发誓,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紧张成这样。他感觉自己如果心跳再加快一些, 估计得被人抬进医院了。   要知道提前在这儿等的感觉是这样,他就不该早来的。可是他怕错过一分一秒, 不敢不提前来。   女生实在太准时了,当苏成晖盯着手机一秒一秒地数时,一直数到平时见面的时间,她出现了。   苏成晖没有像平时那样积极地迎上去, 甚至还有些想逃。因为他害怕,害怕她不答应他,害怕她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平时那么自傲又自信的苏成晖,这会子怂得想逃,突然就觉得人家肯定看不上他。   女生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了过来。   苏成晖鼓起勇气拍拍他的自行车后座,用炽热的眼神看着那位女生。   女生站在那儿很犹豫,犹豫到苏成晖脸色都灰了。   苏成晖尴尬地站那儿良久,问:“你真的不愿坐上来吗?”   女生抬头仰望着他,“如果……我坐上来,会害了你,会耽误你的青春,你还愿意让我坐上去吗?”   “害我?耽误我的青春?这多好啊,我期盼你来害我来耽误我的青春!我的青春只能你耽误!”   女生有些哽咽,“可我不能这样做。”   “怎么不能,你是怕和我以后没有结果就觉得会耽误我的青春?谈恋爱不一定是互相耽误青春,你见很多人没走到一起,可事实上有很多人从初恋走到七老八十,一爱就是一辈子!”   女生不知该怎么解释,可看着苏成晖那炽热的眼神,他是那么期盼。   她也是那么期盼,这一刻,她只想享受现在!   她一步上来,跨上了苏成晖的后座,用坚定的眼神看着苏成晖。   苏成晖激动得啥都说不出来了,骑上自行车,载着她一路飞奔 。   “现在,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对不对?”   “对。我于冰儿是苏成晖的女朋友,是晖哥的女朋友,我骄傲!”   “我苏成晖是于冰儿的男朋友,我骄傲,我骄傲,我骄傲……”   两人一路开心地笑着,苏成晖一直骑啊骑,骑到了□□。   “我向毛、主、席发誓,我要爱于冰儿一生一世!”   “我也向毛、主、席发誓,我会爱苏成晖一生一世!”   苏成晖再接着骑,一直往前往前。女主坐在后面搂着他的腰,将脸依靠在他的背上,感觉好幸福,好幸福。   一直骑到夜里十点多,于冰儿的手机上已经有无数个未接电话。   可两人压根不想分开,于冰儿直接关掉了手机,不让她家人再打过来。   可是,当她关上手机的那一刻,一位警察骑着摩托车追上来了。   女生吓了一跳,“舅舅,你……”   “冰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都几点了,你还敢在外面玩,而且还是跟一个男生!”   “舅舅,你让我和他多呆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难怪你非要等到今天,不会是为了这个臭小子吧?”   于冰儿忙向她舅舅挤眼,不让他说下去。她舅舅倒也会看眼色,没再说什么。   于冰儿被她舅舅拽上摩托车,走了。   苏成晖骑着自行车在后面猛追,自行车想追上摩托车,怎么可能?   “冰儿,明天同一时间见!”   于冰儿只是回头朝他挥挥手,泪水狂涌。   苏成晖以为于冰儿舅舅就是不放心她一个小女生在外跟男生玩而已,想想也对,她家教严,这么晚了,家人担心确实应该的。就像他妹妹,他妈可从来不敢让她夜里出来玩的,更不要说跟一个男生了。   既然他们俩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那以后就不着急了,以后同一时间见就行,哪怕相处几分钟也好,可不能再让她家人担心了。   来日方长嘛,等都上大学了就行,以后自由了,在大学里家长就管不着了。   哟,都忘问了她报考的是什么大学。他问了她手机号码,她当时一心说别的去了,也没告诉过他。   不过没关系,明天再问。   第二天同一时间,苏成晖兴奋地赶去,女生没有出现!   第三天,仍然没有出现!   第四天,还是没有出现!   第五天,苏成晖实在受不住了,跑进小区去打听于冰儿的家,人家告诉他,前几天他们搬家了,也不知道搬哪儿去了。   苏成晖简直要崩溃了,她要搬家,她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不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她明明答应了要做他的女朋友,为什么突然消失,不是向毛、主、席发誓了么,要爱一生一世的。   接连半个多月,他都在打听,可什么也没打听出来,只知道她家搬了,搬了!   因为早已放暑假,妍妍天天在家里,她见他哥每次都是趁爸妈去了公司就骑自行车出去,一出去就是整天,实在搞不明白。   妍妍觉得她哥有问题,就把这事告诉了爸妈。   晚上,红梅和苏醒拽着儿子坐在沙发上。   “乐乐,这些天你在忙啥呢,谈恋爱?谈恋爱应该高高兴兴的,你怎么却魂不守舍的?”   苏成晖麻木地说:“爸,你别再叫我乐乐了,我一点儿都不快乐。”   红梅推了推儿子,“你得相思病了?你喜欢那个女生就去找她啊!”   “爸、妈,我找不到她了,她突然就搬家了,高考完的第二天她答应做我女朋友的,可第三天我就再也没见着她!爸,你不是认识的人多么,你帮我找找,她叫于冰儿。”   红梅可受不了儿子这副模样,“人家说女生一谈恋爱智商就为零,男生不是越谈越聪明么,你去学校打听啊。”   “学校放暑假,一个人都没有。我也让胖虎他们帮忙打听了,于冰儿以前的同学说,她都半年没去上学了,现在她的同学们没有一人与她有任何联系!”   红梅吃惊,“她不会没参加高考吧?”   “听他们说,就是没考啊!”苏成晖都快急死了,都怪他以前傲娇,从不侧面打听于冰儿的情况,就连姓名都要她亲口告诉他。现在好了,人不见了,找人都没个头绪。   苏醒摆摆手说:“别慌,别慌,我找人联系学校的领导问一问,应该能知道她家的一些情况。”   “爸,你一定要帮我把她找回来啊!”   “爸尽力,但不敢保证。”   红梅见儿子这样,既心疼又难受。   “乐乐,你才多大,一次恋爱就把你搞成这样,要是以后和谁谈婚论嫁,那不得搞个天翻地覆?”   “妈,你不懂,我和她,一生一世,再不会有别人。”苏成晖起身去了自己屋,关上了门。   妍妍跑出屋来,“妈,我哥不是晖哥么,一挥手,肯定一大把女生愿意当他的女朋友。要是找不着那个女生,估计没几个月就重新谈一个了,你们别担心。”   苏醒摇头,“妍妍,你还不了解你哥。”   妍妍哼笑,“他是男人不?男人都一个样,见一个爱一个。”   苏醒皱眉,“妍妍,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爸是男人,可没见一个爱一个,你哥也不会。”   红梅说:“我倒情愿乐乐见一个爱一个,你看他这样,和人家只当几个小时的男女朋友,就伤成这样。”   妍妍噘着嘴说:“你们不相信就等着瞧吧,我是不相信现在还有什么痴情的男生。”   红梅和苏醒同时惊愕地看着妍妍,她才十六岁多,还没读到高二呢,不会是被哪个男人伤过吧,否则怎么会说出这话来?   红梅拉着妍妍的手说:“妍妍,你在学校……”   “妈,我要刷题去了。”   妍妍每次都这样,但凡她爸妈问点什么,她就回避,一个字都不肯说。   不过看着她还挺开朗,不像受过什么伤。红梅和苏醒见她各种状态都还正常,也没有过于担心。   倒是儿子现在这状态,真是让他们当父母的操心。今天晚上,儿子可是连饭都没吃一口。   苏醒为了儿子也着急,第二天就让公司的人帮忙打听,然后联系上学校领导。   学校领导还真知道于冰儿家里的一点情况,说于冰儿半年前放寒假前几天生了一次病,恢复了后考了试就放假了。年后这个学期她没来上课,她家人说她要考音乐学院,所以请老师教唱歌就没时间来学校上课了。   于冰儿爸爸来学校帮女儿请过假,说以后他家会请家庭教师给女儿上文化课,因为学唱歌要花很多精力没空来学校,到时候直接来高考就行。   可到最后,她也没来参加高考。学校通知过她的家人,她家人说她不想考了。后来的事,学校就不了了之。   苏成晖听完这些,更是傻眼了。“爸,你打听的这些跟我知道的差不多啊,还是找不到她人。”   苏醒摊手,“儿啊,爸努力了,她家人好像有意躲着搬家,没向任何人留下话,更没留新家的地址。”   “不行,我还得去找她。”苏成晖呆呆地说。   “你去哪儿找啊?”红梅都快急死了。   “她有一个舅舅,是警察。虽然我没看清他长相,更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他在哪一个公安局或派出所,我就一个一个去问。”   “北京那么大,那么多分局和派出所,那么多警察,你怎么问?”   “一个个问,总有问出来的那一天。”   红梅的心被揪得紧紧的,儿子为了一个女生已经神魂颠倒了。那个女生也是,你走也好,分手也好,好歹也留下话呀,这不是害人么!   苏成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突然想起于冰儿说的那句话:如果……我坐上来,会害了你,会耽误你的青春,你还愿意让我坐上去吗?   苏成晖揪心地自言自语:谈恋爱是享受,你怎么能害怕耽误青春,难道是因为觉得我不会专一吗?不可能啊,我们在毛、主、席面前发过誓的! 第一百八十章   八月初, 苏成晖收到了Q大的通知书。   红梅和苏醒都特别高兴,也为儿子骄傲。可儿子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红梅真是急坏了。   “乐乐,要不咱们办个升学宴,把你的同学和老师们都请过来怎么样?”   红梅本是想让儿子高兴高兴,没想到苏成晖提不起半点兴趣。   “妈, 升学宴就不办了,我自个儿请胖虎他们十几个人吃顿饭吧。”   红梅掏钱给他, “你们在外吃饭别喝太多酒别惹事知道吗?”   “妈,我知道分寸。”苏成晖接过钱,出门去了。   苏醒见儿子低着个脑袋出门,完全没有往日的风采, 心里真的是难受。   “那个于冰儿找不到,儿子就跟失恋了一样, 这叫咋回事, 他这是一天恋爱的美好感觉都没享受到, 直接就失恋了!”   红梅叹气,“别管了, 或许像妍妍说的,等他进入了大学交了新女朋友就好了。可别儿子一失恋, 搞得咱俩都像失恋了一样。咱们集团正处上升阶段,咱俩可不要分心,赶紧上班去吧,这都快九点了。”   红梅和苏醒出了门, 妍妍也偷偷打扮一样背着个包出去了。   苏成晖中午把胖虎等十几个人叫过来,去了一个比较上档次的餐厅吃饭。   最近大家有一半人收到了通知书,有的人考进了好学校,有的人考的是差学校,当然还有人啥都没考上,各有心事。   这些孩子们坐在一起,发着满腹的牢骚,哪能不喝酒。   喝着喝着就和邻桌打起来,是对方无理取闹先动的手,苏成晖恼了扬起腿来乱踢,跟他爸当年有几分像。踢伤了人,警察们就来了,把两桌人全带进派出所了。   下午,同学们都受了教育,也各自有家长来领。   唯独苏成晖不肯说出家长的联系方式,还缠着警察问东问西。   “你认识于冰儿么,你是她的舅舅吗?”   他逮谁问谁,警察们觉得他这是酒还没醒,直接给他浇了一头冷水,把苏成晖浇成了落汤鸡。   苏成晖抹了抹脸上的水麻木地看着警察们,说:“我没醉,我酒量好得很。我知道我打伤了人,但我也赔了钱啊,我就问个问题而已,你们不知道就算了,干嘛给我浇冷水,不让我回家?”   “得家长来领才行。”一位警察说。   “为什么要家长来领,我已经满十八岁了。”其实还没满,还着小半年呢。   “你又没带身份证,谁能证明?现在孩子长得都高,小屁孩一个个恨不得长成长颈度!”一位警察半仰着头看了看苏成晖,“别瞪我,怎么,还想袭警不成?”   苏成晖还真恼了,想一拳手挥过去,恰巧这时进来一位警察,苏成晖感觉有些面熟。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应该就是于冰儿的舅舅!因为最近他跑了不少派出所和公安分局,不知见了多少警察,只有眼前这位让他莫名地熟悉。   他连忙冲了上去,“你是于冰儿的舅舅对不对?那天于冰天跟你走了后,我就再没有见到她,她去哪儿了?”   于冰儿舅舅可不记得他,但听他这么说,也猜出是那晚瞧了一眼的小男生了。   “跟我上楼吧。”   苏成晖愣了愣,惊慌失措地跟着上了楼。把其他警察搞懵了,原来这小子不是酒没醒在说胡说,他真的在找人啊。   来到楼上,于冰儿舅舅冷着脸说:“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因为她受不了刺激,少和你接触,她能活得更久。”   苏成晖还没坐下来呢,就听到这话,感觉双腿都要瘫软下去了。他身子晃了晃,扶了把椅子坐下来。   良久,苏成晖颤着嗓子问:“她……她得了什么病?”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免得你到处瞎查瞎问。她这病或许有救,只不过机率很小很小,如果哪天她得幸痊愈了,也还愿意见你,她自然会来找你。你回去吧。”   苏成晖愣愣的,一直回不过神来。   “你快回去吧,关于她的情况我不会再多说一个字,我不可能让你去刺激她。现在对她来说,多活一天都是好的。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苏成晖起身,慢慢地下楼,只是不小心一下踩空,从楼上摔了下来,把楼下正在聊天的警察们吓着了,赶紧过来扶他。   “小伙子,你这是魔怔了吧,下个楼都不会呀,还说要自己回家呢。”   “就是,快说出你家长的联系方式吧,你这个样子,我们不能放你走。”   苏成晖坐在台阶上哭起来。   “喂,你……你怎么还哭起来了,这么大了哭啥呀,丢脸不?”   苏成晖视他们不存在,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到苏醒和红梅来接他。   是胖虎跑到集团来找苏醒的,他当苏成晖的小弟这么多年了,当然知道苏成晖爸妈是干啥的。只不过他不知道苏醒和红梅的手机号,所以骑自行车去集团找。   “乐乐,你怎么哭了,警察动手打你了?”苏醒问。   警察们赶紧解释,“我们可没打他,他自己下个楼摔了一跤就坐那儿哭个没完,你这孩子脑子是不是有些问题,他……”   苏醒把警察推开,“你脑子才有问题呢?我儿子脑子要真有问题也是在你们这儿摔的。”   苏成晖看着他爸妈哭着说:“爸、妈,咱们回家吧,我知道冰儿的事了,我不再找她了。”   红梅和苏醒吓懵了,赶紧扶他往派出所外面走,楼上于冰儿的舅舅见苏成晖走了,终于吁了一口气。刚才他知道苏成晖在下面哭,他不敢下来,怕多透露一个字。   上了自己家的车,红梅问:“乐乐,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把人打伤了吗,怎么突然说起于冰儿的事?”   “妈,你别问了,我也不想说了。总之,我不能找她,只能等着……她来找我。”   红梅还要问什么,苏醒示意红梅别问,红梅只好作罢。   就这样,苏成晖回家后一直呆在自己屋里,不出去玩,也不再提于冰儿,没事就对着电脑玩游戏,玩到天昏地暗。   八月底的一个周末,红梅正给儿子准备上大学的衣物,门突然响起,她去开门,吃惊地发现是大毛和二毛来了!   “大毛、二毛,你们来之前怎么也没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们呀!”   “大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来你们家,早就熟门熟路了,哪还需要你接。”大毛放下包就问,“乐乐呢?”   苏成晖听到是大毛的声音,难得他主动出屋。   “大毛哥,哦不……我应该叫你武哥了,再叫你大毛哥,怕你是要骂人了。”   大毛笑道:“好,我叫你晖哥,你叫我武哥。”   这时二毛昂着头拍苏成晖的肩膀,“晖哥,你又长高了吧?”   苏成晖看着比他矮一截的二毛说:“是啊,文哥,我都一米八三了,还在长。要是能给你匀个几厘米就好了。”   说起这事二毛就叹气,他才一米六五。“要真能匀过来就好了,你和我哥一人匀五厘米给我,我就扬眉吐气了。   “文哥你别气馁,现在有一种内增高鞋,能增加五厘米呢,而且别人看不出来。”   “真的,你带我去买啊!”   “好,咱们仨这就逛街去。”   红梅在厨房洗水果呢,端出水果盘,见他们仨急着要出门。“你们这是去哪儿,先吃点东西啊。”   “妈,我们出去玩,晚上再回家吃饭。”   见儿子难得有精神了,还露出久违的笑容,红梅这颗心总算踏实了些。她生怕儿子为了于冰儿在家里闷出病来,一个那么活跃好动的儿子,为了个女生窝在家里那么久,真怕把神经给憋坏了。   幸好大毛和二毛过来了,总算把不出门的儿子给带出了门。   苏成晖和苏成武、苏成文三人走在大街上,说说笑笑,他们好久没这么放松了。   “武哥,听二婶在电话里说你考上了体育大学,前几个月你还想中途退学呢,听我的话坚持下来了没错吧。”   提到这事苏成武就兴奋,他坚持下来是指望家里多出钱混个三流大夸读读,没想到竟然被他考大了体育大学,而且专业是游泳,这可是他最喜欢的。   “乐乐,这事还真亏了你。开始我是怕啥都考不上,我爸会赶我去铜矿,吓得我想提前来北漂找你。我爸这人真是,动不动就说当年他也是下矿井的,现在不也混得好好的,还当上了人事部长,他恨不得我不读书赶紧下矿,还是我妈心疼我,说无论如何不让我干苦力的。”   苏成晖指着路边一个体育明星的广告牌说:“人各有所长,说不定以后你会向他一样,为国家争光!”   “哦哟,还是我晖哥会说话,说得我热血澎湃的,哈哈!”   这时二毛说:“以前是乐乐和我学习比你好,说不定以后你最有出息,我们俩读书好的反而比不上你。”   大毛嘿嘿直笑,“弟你也跟着学会逗我乐是吧,晖哥考上了Q大,专业还是控制科学与工程,有几个比得上?你考上了C大,专业是生物学,以后估计也是要搞什么科研的。你们都是文化人,就别逗我这个大老粗了。对了,晖哥,你有女朋友没?”   苏成晖身子一怔,“算……算有吧。”   “什么叫‘算有吧’,到底有还是……没有啊?”   “她答应做我的女朋友后,我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在北京逛了几个小时,之后我就……再也没见着她,也许……永远也见不着了。”乐乐说话时极力忍住情绪,不想让大毛和二毛感受到他的心痛,“你们说,这算不算?”   大毛嚷道:“算啊,当然算了,她又没有跟你说分手,那就算!”   二毛却哪壶不开提哪壶,说:“有的女孩子虽然不会亲口跟你说分手,其实她心里已经和你永远分手了,这辈子都见不着面的。你和她的缘分……也许就这么点而已。”   二毛见苏成晖脸色不太对,吓得立马改口,“我……我说错了什么吗?啊呀,说不定过几天她就来找你了,多大点事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红梅坐在客厅吃几口水果, 想到大毛和二毛以后要在北京读书,乐乐有他们作伴应该不会再像之前那们独自闷在屋里了。   红梅心情大好, 下楼去超市买菜,想到大毛和二毛是南方的口味,她得仔细挑选才是,就在超市呆的时间长了些。   等她挑好了菜和各种调料, 猛一抬头,撞见苏醒和他的秘书在一起!而且, 他们俩在那儿低着头选一些老年人补养品,俨然一对夫妻模样。   红梅突然心一紧,也不知为啥,本能地躲到一排货架后面。苏醒和他的秘书如果在一起工作那很正常, 但怎么会一起来买补养品,看他们俩在那儿说话, 看似很亲密的样子。   红梅心里一股醋味顿时弥漫开来, 苏醒和他的女秘书买补养品干什么, 送老人呗,送给哪位老人, 应该是他女秘书的父母吧,否则还能有什么老人!苏醒为什么要陪女秘书买这些, 只能说明他和女秘书的关系不一般了!他的女秘书平时看起来那么本分,怎么会……,再一想到今天是周末,那个女秘书不可能上班啊, 苏醒是去集团有事要处理,可是处理事情怎么处理到超市来了?   红梅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成真的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前问问,还是当做啥都没看见,最终她还是接受不了,跑了出去。   跑到超市门口,她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该就这么走了,她得把事情弄清楚。   正巧这个时候苏醒和他女秘书出来了,很快苏醒开着车带着他的女秘书离开了红梅的视线。红梅惊慌地拦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上前面的车。   一直跟了半个多小时,司机技术不错,没有跟丢。   待红梅下了车,苏醒和他的女秘书已经走进一家四合院。看到这家四合院,红梅突然愣住了,没有跟上去。   这家四合院,不就是十年前她一家四口租住的四合院么!里面住着当年的房东大姐与大哥,房东大姐自从当年进了她家的厂子,这些年一直跟着干,直到上个月她生病了……   红梅闭上眼睛,真想给自己一拍掌!   今天苏醒说要去集团处理一些老员工的事,该退休的要让其退休,生病该探望的要去探望。苏醒之所以要亲自做这些事,就是不想寒了老人们的心,也想以此留住年轻人。   红梅自责,这些烦琐的事苏醒一般不跟她说,他自己和员工处理就行了。没想到刚才她竟然想歪了,把他和他的女秘书想到了一起。   看来这些天因为乐乐的事,她这个脑子紧绷得都不能正常思考了。   红梅恍了一阵神,来路边再打辆车,赶紧逃了,生怕被苏醒出来瞧见。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苏醒和他的女秘书出来了。苏醒开车回家,他的女秘书在路边等公交。女秘书特意来加班,苏醒本打算送她回家的,但她拒绝了,她说她从来不私搭别人的车,只坐公交。   苏醒回到家,见红梅在厨房里忙着切菜,便进来瞧着。   “哟,切这么些菜呀,还都是老家的人爱吃的菜,你想念家乡的味道了?”   红梅心里羞愧,有些脸红地说:“不是,是大毛和二毛来了,他们不是要来北京上大学么,提前来找乐乐玩,这会子他们仨在外面疯呢。”   苏醒扒拉着菜说:“哦,所以你去超市买了这么多菜。咦,一个小时前我也去了咱楼下的超市,你看见我了吗?”   红梅慌忙摇头,“没有啊,你去超市干嘛?”   “我和秘书一起去买补养品要送到以前的……”   正说着呢,妍妍一进门就喊:“爸,你快来看!”   苏醒闻声出了厨房,“怎么了,大呼小叫的。”   妍妍挥着手上的书,“你快来看,看这是谁写的!”   苏醒接到手上一看,“苏妍妍?哪个苏妍妍,竟然有和你同名同姓的作家。”   “什么同名同姓啊,这个苏妍妍就是我呀。”   “你?”苏醒震惊,仔细一看书名,《恣意的青春》。   苏醒手有些抖,女儿写书了,虽然是很薄的一本,但也是足足一本啊,得写多少字,得写多久,又得耽误多少学习的时间?   当然,现在他最想知道里面写的会是什么内容。他翻开书看,第一段内容是:今年,我十六岁。对,才十六岁,不要笑我太小,你敢说你不羡慕我年轻?   苏醒暗想,这写的啥,满满的叛逆与挑衅!   再看第二段:我的十六岁,不是整天趴在桌上学习,更不热爱听老师挥洒着汗水讲题。我的十六岁不由别人主导,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春春,一定是恣意飞扬。   苏醒看看妍妍,妍妍一脸的得意,心想我的爸呀你看傻了吧,你的女儿不符合你心中的乖乖女吧?哈哈,目的达到了。   苏醒极力克制想和女儿谈谈青春,但还是忍住了,只是问:“你……喜欢写作?”   妍妍倒是吃惊,她爸没有发火,没有问她花多久时间写这个鬼东西。   “不算很喜欢写作,就是想写写自己心中所想。我在一个论坛上发的,点击率挺高,出版社联系我问愿不愿出版,我当然愿意了,有版权费干嘛不同意。”   苏醒揉揉眼睛,“多少钱?”   “一万。”   “一万!你挣了一万块!钱呢?”   这时红梅也出来了,“什么啊,一万块?”   妍妍见她妈出来怕挨骂,一溜烟钻进她自己的屋里去了,仍然紧锁着门。   苏醒把书递给红梅,“这是你女儿出版的书,挣了一万块,你看看吧。”   出版了书?红梅傻了。   苏醒知道她现在呆愣得没法做饭了,就从她身上解下围裙系在自己身上,然后进厨房忙去。他好些天没做饭了,正好现在手痒痒。   红梅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搂着书直接回卧室看去了。   晚饭刚做熟,苏成晖和他的武哥文哥回来了,一进门,二毛就换上内增高鞋在屋里走来走去,信心倍增。   妍妍跑出来跟穿了内增高鞋的二毛比身高,妍妍竟然没见矮到哪儿去。基因好,这身高这苗条身段真的没的说。   苏醒一边开饮料瓶子一边在想,难道他的女儿会是未来的美女作家?这个……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他还希望以后乐乐和妍妍能继承他的集团他的事业呢。   有大毛和二毛在,这顿晚饭吃得格外热闹。吃完后,大毛和二毛就进乐乐的屋里一起玩游戏,这仨孩子凑一起,不是打闹就是玩游戏,没别的。   大毛还说,他和二毛不想去大伯家新买的小区楼房睡,就爱在这儿跟乐乐挤一张床。想到这是夏天,也不必担心他们仨挤着盖不好被子,就随他们自己。   收拾好了碗筷,红梅和苏醒也没心思看电视,夫妻俩紧紧依偎在一起,一人执一书角,看着妍妍写的《恣意的春春》。   他们想了解自己的女儿,可得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还得细细品味。   妍妍一开始并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她出了书,可她为了让爸妈了解她,以后不干涉她的生活,她觉得有必要让爸妈看。   红梅和苏醒越看心里越迷糊,因为他们眼里的妍妍,跟书里自述的妍妍,完全不像同一个女孩子。   而且,这书里还写到了她的暗恋!暗恋了人家一年,连个屁都不敢放。不过她在书里分析了,她为什么不表白也不靠近那位男生,更没有讨好那位男生或是没事就在他面前晃。   再接着往下看,后面写的并不像开头那么叛逆,看问题分析问题都挺成熟的,完全出乎了红梅和苏醒的意料。   红梅心里不禁在想,妍妍长大了,懂的多了,比她这个当妈的都懂得如何冷静思考问题。   红梅有些纳闷了,自己还没满四十周岁呢,这脑子就不中用了,思想跟不上潮流了吗?   不,她要学习,要紧跟时代的步伐。她不想成为无知又自负且渐渐老去的女人,她要一直走在新时代的前列。   看书看到凌晨三点多,红梅碰碰还在看得入迷的苏醒说:“下个月你要出国一趟是吗?”   苏醒点头,“嗯,看看国外的市场,考虑一下出口。”   “我也去。”   苏醒笑了笑,“好,带你去开个洋荤。” 第一百八十二章   这是红梅第一次出国门, 来到了美国。   她和苏醒不会说英语没关系,带的助理都是高材生, 两位助理说英语都是溜溜的。这个时候红梅也真正感受到,知识的重要性。   他们来美国,一半原因是考察市场,一半原因是来看看外面的世界。   美国人对饮料看似需求更大, 几乎人人手里都会拿着一瓶饮料或矿泉水,而且据了解美国人是一年四季喝, 不像中国人到了冬天饮料销售骤减,因为中国人冬天不太敢喝凉的。   再看看价格,美国饮料价格也比中国高不少。红梅和苏醒转这么一圈后对自家的产品更有信心了,因为自家产品简直就是物美价廉嘛, 哪怕翻倍交关税,也还是有利润的。   夫妻俩带着两个助理在美国呆了一个星期, 要不是儿子和女儿马上开学了, 他们还不打算回来呢。   这些天, 苏成晖和妍妍轮流练习厨艺,给大毛和二毛做饭吃, 有时候他们四个孩子直接下馆子,反正不差钱。   大学开学要比高中晚好几天, 待妍妍上学时,他们哥仨一起去接送妍妍上学放学,可把妍妍的同学们给吓着了,这是护妹男团啊。   红梅和苏醒回家时才发现, 这个家里有没有他们俩,孩子们照样生活得好好的,吃喝玩乐一样没耽误,哥仨还知道要保护妹妹。   红梅一边收拾房间一边说:“苏醒,你瞧见没,他们除了不怎么收拾房间外,其他一样没耽误。孩子大了能自理了,这是长了翅膀要飞出去喽。”   以前苏醒嫌孩子们难管,现在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他又有些失落了。听红梅这么说,他坐在沙发上连报纸都看不下去了。   “红梅,乐乐是九号开学吧?到时候咱俩陪着去游游校园,孩子大了,以后和咱们相处的时间更少了。”   “话是这么说,可乐乐说他要大毛和二毛陪着去报道,因为他开学最早,大毛和二毛还得晚几天呢。听他这意思,就是不想咱俩跟着。”   苏醒这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了,“Q大离咱家也不是很远,乐乐应该不住校的吧?”   “怎么会不住校,他昨天就跟我说了,以后他每个星期回家一趟。Q大离咱家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每天骑自行车一趟得一个小时,往返就得两个小时了,你愿意看着他这么累?”   苏醒放下报纸说:“咱给他买一辆车怎么样?”   红梅已经把乐乐屋子收拾好了,走出来说:“买车?这样不好吧,太张扬了,还是低调点好。你给他买车了,他也不一定天天回来。再说了,这刚开学,他哪有时间学车,他没满十八岁也不能学车。”   苏醒叹叹气,“好吧,以后一周见一面,他这是彻底逃出了咱俩的视线,也不知会不会在外面乱来。”   “应该不会吧,到时候咱们没事去学校突击一下,就能大概了解他在学校是怎么过的了。”   苏醒点点头,只能这样了,都说女儿大了不由娘,这儿子大了也是不由爹娘的。   九号这天,苏成晖把行李绑在自行车上,往Q大骑去,大毛载着二毛并排着骑,三人一路说笑着来到学校。   没想到在学校门口,还遇到胖虎十几人。晖哥来新校报道,这些兄弟们当然来造声势了。   学校大部门学生都是由父母送来的,大家见苏成晖操着北京口音,带着众兄弟骑着自行车穿南至北,像是在自家后院那么自在,都以为他是地道的老北京人,而且是北京一霸。   其实苏成晖是来北京第八年的时候,也就是读高一时,家里才给他和妍妍落了北京户口。   苏成晖早习惯了这场面,可来报道的同学们觉得新鲜极了。   男生们见了嫉妒,女生们见了直欢呼。   这才来学校的第一天,晖哥就成名人了。   晚上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都有不少人歪着头看向晖哥这边。大毛和二毛、胖虎等人都陪着吃食堂的饭菜,可大家就爱瞧着苏成晖,至于其他人,大家就是忽略的扫一眼而已。   直到晚上在学校吃了食堂的饭菜,大毛和二毛才回到红梅和苏醒的家。   大毛一进门就说:“大伯,乐乐入学报道这阵势简直太炫了,这一天就把学校各路妹子吸引过来了,太帅气了太酷了!”   苏醒笑了笑,说:“他读高中就那样,以后你就习以为常了,其实就是胖虎那些人愿意捧着他,估计是小时候乐乐没少帮他们打架。”   大毛感慨道:“我从小到大帮那么多人打过架,怎么他们不捧着我呢,真是奇怪。”   二毛哧声一笑,“你呀,净招一些家长来家里找爸妈赔钱。”   “噗。”苏醒正在喝水呢,被逗得喷了口水。   大毛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坐下来说:“乐乐学校的饭菜可好吃了,有南方的菜也有北方的菜,还有点菜的窗口,跟下馆子似的。读大学可真自由,看来我来读大学是没错的了。”   二毛却很不乐观地说:“哥,你可不能跟乐乐比,你是体育学校,学的还是游泳,以后估计得练得很苦。”   “这个……”大毛活动活动手脚说,“练就练呗,我不怕苦。”   红梅给他们哥俩切了个西瓜,说:“大毛,你好好练,指不定以后能参加国际大赛拿奖杯。你想啊,你还没满十八岁,游泳运动员不到三十岁都不叫老。你底子又好,平时在老家游得就跟鱼儿一样,你身高够体力够,就差技巧了,好好练练能有出息的。”   大毛被激得信心百倍,“嗯,我听大妈的,好好练,将来捧个奖杯回家给我爸看看。”   二毛吃着瓜说:“好,等你有出息了,妈就不会再盯着我一人了。”   红梅听了直笑,桂芝有这样两个儿子也是有福气。   过了三天,大毛和二毛先后上学去了,都是红梅和苏醒陪着去的,毕竟他们对北京不熟悉嘛。   到了星期五下午,红梅一人去Q大搞突击了。   红梅先去儿子的宿舍找,因为昨天她给儿子打电话,苏成晖说下午只有一节大课。   这个时间应该下了课的,可苏成晖并不在宿舍,他的舍友都在宿舍里睡觉,说不知道苏成晖去了哪儿,有可能去了图书馆吧。   红梅路过教室找了找,没找到,然后就直奔图书馆了。她之所以不打手机,就是想看看儿子最自然的状态。   她没有证件没法进图书馆,只好站在窗外瞧了瞧,没想到还真瞧见了。   周五的下午,大家都想放松一下,所以图书馆一楼也没几个人。苏成晖搂着个新买的电脑笔记本坐在那儿不知看什么,然后又起身去书架找书,再坐下来一边翻书一边在电脑里查着什么,看起来十分认真的样子。   这才是二零零二年底,同学里有电脑笔记本的人为数不多,除了计算机专业,其他人懂计算机的也不多,大多就是会上上网。   但苏成晖似乎特别懂的样子,而且他的专业也接触这个,看来他是在认真地学习。   就在这时,红梅见几位女生趴在窗台边小声嘀咕,“看见了没,那位就是晖哥!”   “哇,好帅好帅!大高个、大长腿!不过他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大家说的北京一霸呀。”   “人家深藏不露呗,他不仅是北京一霸,据说还是大学霸呢。你看,人家学习多认真。”   “啊,认真的男人最帅了!我……我好想勾搭他。”   “你还是算了吧,据说他这个星期内,没跟班上女生说过一句话!”   “啊???”   红梅站在远处笑了笑,可不好说什么。   女生们走后,红梅再来窗外远远看着儿子,半个小时了,她都没见儿子休息一下。   她可累得不行,只好到不远处找个地方坐下歇着。她就坐在这儿慢慢等着,什么时候儿子记得出来,她就和儿子一起回家。   坐在这儿她就想啊,儿子长得那么帅,还那么认真,刚才他在图书馆的身影,把她这个当妈的都帅到了,难怪那结女生们想勾搭他呢。如果儿子学业够优秀,应该能吸引很多优秀的女生。   红梅就在想,也不知于冰儿现在在儿子心里处于什么位置,如果有新的优秀的女生主动,会打动到他吗?   但愿吧。   直到下午五点半,苏成晖感觉又渴又饿,终于放下书关上电脑出来了。   “妈,你怎么在这儿?”他吃惊地小跑过来。   红梅起身看着跑过来的帅气儿子,说:“妈在这里等你呀。”   “你等多久了?”   红梅想了想说:“才……刚到,十几分钟吧。”   这时有一位同学从苏成晖身边走过,就跟苏成晖打招呼,还问苏成晖身边的红梅是谁。   苏成晖笑着说:“我妈妈呀,你看我跟我妈长得像不像?”   同学吃惊不小,“像是像,只是你妈妈也……也太年轻了吧,三十出头的样子。”   苏成晖拍拍他同学的肩膀,“瞧你说的,三十出头怎么能生下我?我妈天生丽质显年轻哦,嘿嘿。”   回到家,苏成晖只住了一晚,接下天周末两天就去找大毛、二毛了,晚上也是在他们那儿睡。   接连几个星期,苏成晖都只在家睡一晚,周末不是去找大毛、二毛或和胖虎在一起玩,就是在学校图书馆。   到了国庆节,他倒是跟着爸妈、妹妹飞回老家,喝小舅舅结婚的喜酒。等回到学校,他仍是那样,没见他跟哪位女生有交集,更没听他谈论过女生。   红梅和苏醒最近忙着集团出口事宜,也没怎么管儿子和女儿,就是偶尔去Q大突击一下,再时不时和妍妍谈谈心。   红梅搞了几次突击都没兴趣了,因为每回儿子如果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图书馆,他这是打算把“学霸”二字贯彻到底。   红梅对突击他没兴趣了,可女生们对他是越来越兴趣,情书几乎一周一封地收,就没见他打开看过。   到了年底,红梅和苏醒终于喘了一口气,因为第一批出口的产品顺利到了美国,而且收到了货款。   腊月十五,苏醒和红梅带着一双儿女和大毛、二毛到大商场买过年的新衣服,再顺便给老家的人买礼物,买的东西堆满了后备箱。   红梅已经感觉到年味了,说:“你今年倒是准备得早,我还以为你要着手准备出口第二批货呢。”   “可不敢,要是晚回家了妈肯定着急。不是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嘛。咱有钱了,何必那么在乎一笔两笔生意。”   红梅边上车边问:“乐乐,你跟你爸说……可以做网站卖咱家的产品,靠谱吗?”   坐在后排的苏成晖说:“我只是建议你们试一试,不过以中国这种状况,初期效果可能不太好。”   妍妍打岔说:“肯定不好卖,卖了还得去邮局寄,邮费谁出,这活累还不讨好。”   大毛说:“谁买谁出啊,不用出门逛街,就得掏邮费呀,这多正常的事。”   二毛也支持乐乐,说:“大妈大伯,反正你们有钱,请几个人做网站卖产品应该不难的。”   苏醒踩着油门说:“嗯,年后就试一试,这个成本低,不行的话也没啥损失。走喽,今年开车回家,顺路带你们看一看咱们中国大好风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二零零五年暑假, 也是苏成晖大三的暑假。他和大毛、二毛去欧美几个国家玩了一趟,然后回家陪陪爸妈。   这三年来, 大毛和二毛都交了女朋友。这些天大毛和女朋友刚分手,二毛还在处着,唯独苏成晖不和女生接近,女生们都怀疑他是gay了。   因为他身边不是大毛、二毛, 就是胖虎等人,全是男生!   盛夏的一个夜晚, 红梅和苏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一个唱歌选秀节目。国内综艺刚刚兴起,吸引了不少老百姓守着电视看。   红梅和苏醒比较忙,难得坐下来看一回。   红梅边看边啃着瓜, 突然,手里的瓜掉落在地!   “主持人叫那个女孩什么?”   苏醒懵懵懂懂地说:“好像叫……叫于冰儿, 我没听错吧?乐乐!乐乐!你快出来, 于冰儿在电视里, 在电视里呀!”   苏成晖正在玩电脑,听他爸爸喊, 脑袋顿时嗡嗡直响,火速冲到电视旁。   电视里的主持人说:“于冰儿, 你晋级到下一轮了,开心吗?”   于冰儿仍然留着齐耳发,化着极淡的妆,清纯又美丽, 旁边的一位比赛选手嫉妒得眼睛都发红了。   于冰儿微微一笑,“开心。”   苏成晖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心脏跳得直慌慌,她没死!她还活得好好的!她还在这个人世上!冰儿,冰儿!这些年你到底在哪儿呀?   主持人又问:“网上有人说你是凭脸蛋和身材才留到现在的,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于冰儿摇头说:“我没什么想法,无论大家怎么评论,我都会努力坚持到最后,我相信大家慢慢能看出我的实力。”   主持人都佩服她的定力,“你可是所有选手中最淡定的一个了,相信凭你的自信与处世不惊的能力可以留到最后。还有一个是我个人想问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肯听节目组的意见换造型,从最开始到现在你都坚持一个形象对你比赛也不利的。”   于冰儿认真地说:“因为我……我怕他认不出我了。”   “谁?”   “我男朋友。不过我们三年没见面了,我怕他认不出来。”   主持人和其他选手以及台下的现场观众都惊诧不已,于冰儿竟然在台下爆自己的男朋友,也太傻了吧?而且她这话不可信啊,现在交通便利得很,怎么可能和男朋友三年不见面的。   主持人怕不好收场,正想说进行下一轮,于冰儿突然说:“他……或者他的朋友可能会看这个节目,毕竟这个节目目前是最火的。我想对电视机前的他说几句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主持人做了个手势,让于冰儿站在舞台中间。   于冰儿拿着话筒,还没开始说话眼睛就有些湿润,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那个和我一起在□□毛、主、席像面前发过誓的你……你还记得我于冰儿吗?”   主持人听着连忙好心打断说:“于冰儿你可知道,你这么年轻,如果没有男朋友事业能走得更顺更远哦。”   于冰儿淡然一笑,“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他。”   主持人尴尬地点头,“哦,那你怎么不对着镜头说他的名字?”   于冰儿低头沉默了一下,说:“我担心他有新女朋友了,所以我……不能打扰到他。”   她说到这儿,苏成晖在电视机前那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主持人点头,示意于冰儿对着镜头把话说完。   于冰儿整理一下情绪对着镜头,“如果……你没有新的女朋友,也还愿意等我,你就来这里……找我,好不好?”   于冰儿说完走到一边去了,以前她是最淡定的一个,无论哪一场比赛她都淡然处之,没想到涉及恋情,她的情绪这么不稳定。   台下的观众皆唏嘘,这么一位顶级美女,竟然为情难受成这样,看来老天也是公平的嘛。   红梅起身拉着儿子,“你坐下来看,她已经出现了,不会再跑掉了。她刚才说的那个和她一起在□□毛、主、席像面前发誓的人是你吗?”   苏成晖点头,“妈,是我,就是我!这节目是直播吗?”   红梅愣了愣,“好像不是,这节目都是剪辑好了再播放出来的。”   苏成晖一惊,“妈,我得去找她,我不能让她等急了。”   苏成晖说着就冲向自己的房间拿起一个背包,把电脑笔记本和手机、钱包、钥匙之类的往里塞。   红梅过来堵在他房门口,“这么晚了,你打算怎么去?要不明天再去吧,这个时间也没有到上海的飞机班次。”   苏醒见儿子着急,就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去?\"   苏成晖背着包出来,“爸、妈,你们别为我操心了,我打一辆出租车去,十个小时就能见到她了。”   苏成晖说完就急着出了门。   苏醒追出来说:“打出租车要带现金的,你身上的现金够不够?”   “够了,有三千多呢。爸,你跟妈早点睡,别担心我,我和于冰儿都会好好的。”   第二天上午,苏成晖在选秀节目组找到了于冰儿。   两人一见面便相拥而泣,完全忘了旁边还有人。旁边的人也是看不懂,这又不是旧社会,这么相爱的人怎么可能三年不见面?   哭了好一阵子,苏成晖把于冰儿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冰儿,这三年你到底在哪里治病,为什么不早些来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么,每天这里都是痛的。”苏成晖拍拍自己的心脏说。   于冰儿满脸的泪水,“对不起,我……,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我听舅舅说了,三年前你找过他。我全家搬到了美国,为了给我治心脏在美国整整呆了两年半。”   “那你现在完全康复了么,唱歌不会有影响吗?”   于冰儿摇头,“不会有影响,我已经完全康复了。医生说了,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大家的寿命一样长。”   于冰儿仰头捧着他的脸接着说:“你来找我,肯定是没有交新女朋友对不对,我们的誓言还算数对不对?”   苏成晖郑重地点头,“当然算数,永远算数!”   于冰儿喜极而泣,然后主动送上自己的唇,封住了苏成晖的唇。两人都不会接吻,就这么用力的唇对唇,恨不得永远不分开。   于冰儿还要继续比赛,苏成晖就在旁边酒店订了间房。比赛时,苏成晖坐在台下看她,比赛后,两人形影不离。   连上卫生间的时候,另一个人都在门外候着,一下都不肯分开。   晚上,两人住一间房,睡一张床,如胶似膝,他们恨不得时时刻刻分分秒秒在一起。几个小时的男女朋友,三年的分别,他们却是如此刻骨铭心。   过了半个多月,比赛结束了,于冰儿虽然只进了前十,但她的名气却是最大的,或许还真与她的相貌有关吧。   苏成晖也要上学去了,于冰儿放弃节目组的各种后续活动,要陪着他一起去北京。   于冰儿自己的父母半年前就回到北京以前的单位继续上班了,苏成晖和于冰儿商量着要见彼此的父母。   于冰儿说,她的爸妈早知道了她心里有个晖哥,他们不会插手管的,只要苏成晖自己愿意,无论什么时候去看她的爸妈都行。   确实如此,只要她开心,她爸妈什么都愿意。   不过苏成晖觉得还是要打扮一下,再买些礼物,然后郑重地去见她的爸妈。   两人一到北京就去买礼物了,小两口像要过年一样,欢欢喜喜地逛商场。   正买着呢,红梅给儿子打来电话。   “乐乐,这几天集团里出了点事,你爸爸急得饭都吃不下,你回来劝劝他吧。”   原来,集团销售部门的经理受他亲戚的挑唆跳槽去了同行企业,竟然把客户信息也都给了同行企业,集团里许多操作机密也被泄露了。   更可气的是,人走了吧,他还公开说乐果集团的饮料加了很多水果素,其实真正水果含量很少。   这样一来,以前的客户有一大半都不敢继续订货了,导致营业额直线下降。而且他们担心,出口的几家要是得知这个消息,怕是也要退货。   苏成晖听妈妈说了这些,气得挂上电话说:“敢整我苏成晖的爸妈,找死!”   于冰儿在旁也听出他家出了事,“你爸妈出啥事了,谁整了他们?你……你别生气,咱们先回去看看你爸妈。”   直到现在,于冰儿都不知苏成晖家是干啥的。同样,苏成晖也不知她家父母从事什么职业。   这些天他们在一起谈心时会说自己这几年怎么过的,在哪儿过的,顺便也会提及彼此的父母,但只说自己如何与父母相处,至于职业,谁也没想到问一问。   苏成晖带着于冰儿急忙回家问清楚情况,这下于冰儿才知道,她的男朋友不仅是Q大的顶尖高材生,他还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人催完结,你们别着急哈,明天就开始写大结局(上),再加上一些番外,总共也就是两三万字哦,抱抱~   大结局(上)   红梅已经报警了, 那个销售部门经理泄露公司机密和出卖公司客户资料这些行为都是违法的。   只不过这种是商业犯罪,而且不是重罪, 警察办案也不是特别积极,毕竟不是刑事案件。所以那个销售部门经理一躲起来,警察们就不愿费力去找,找几圈没找到就有点懈怠。   苏醒吃不下饭, 因为集团自从发展至今,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集团资金充足, 倒不至于山穷水尽,但以眼前这境况,他觉得要好几年才能恢复过来。   一想到这些,苏醒吃什么都觉得食之无味, 总感觉自己农民出身,有些跟不上时代了。   苏成晖这一回来, 仔细分析了集团的状况, 建议道:“爸, 咱们赶紧找有关部门来检验产品,并找记者来做新闻报道。”   苏醒说:“已经找人做检验了, 完全合格,而且是合格品中的佼佼者!我那两个助理已经带着检验结果飞到美国和英国去了, 希望出口这块不要受到影响。”   “爸,光检验了不行,得让人知道,必须请记者来拍摄做成现场报道, 做成新闻上电视、报纸和网络。“   苏醒摇头,“恐怕不行吧,那些媒体为什么帮咱上新闻?”   “爸,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不知道有些事只要用钱就能摆平吗?咱出大价钱,不仅让新闻帮咱辟谣,顺便还给咱家做广告了。另外,我在网上找水军,帮咱家集团吆喝,再骂一骂那个竞争同行。”   “水军?”苏醒不懂。   “就是花钱做舆论。成千上万网民帮着做,咱家只要掏钱就行。”   苏醒眉头直拧,“还可以这样操作。”   这时连坐在一旁的于冰儿都跟着相劝,“叔叔,晖哥的建议挺好的,只要上各种新闻,再加上网民帮忙,集团瓶颈很快过去。叔叔,您吃点饭吧,阿姨都热两回了。”   红梅端过来热乎的饭菜,苏醒瞧瞧同样担心却还挺镇定的红梅,再瞧瞧儿子领回来的准儿媳,感觉自己矫情了,可得好好吃饭不要让他们担心了。   “好,我吃。乐乐,你来,陪我喝几小口。”   他不仅愿意吃了,还想喝几口,红梅终于放心了,看来儿子的建议苏醒是打算起用了。   苏醒和红梅这些年来一直忙集团的事,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做大,与媒体也有过接触,但从来没求过媒体做什么。   这次全是苏成晖来操作,请记者,做新闻,网上造势。别看做了这么多事,其实也没花多少钱。   另外,于冰儿把这事告诉她舅舅了,她舅舅如今也是一个分局的领导,他立马组队抓那个销售部门经理。   其实抓销售部门的经理不是为了让他罚款或拘留或判刑啥的,就是要他公开道歉。   一个半月后,警察们抓到那个销售部门经理了。只要他肯公开道歉,他的犯罪行为就轻了许多,也就是拘留的事。   苏成晖又请了记者来报道,还上了电视。   两个月内,苏成晖帮自家的集团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客户挽回了百分之八十,而且出口方面没有丝毫影响。   并且,苏成晖还在上大学,也没有影响到学业。   十一月初,苏成晖还建议爸妈扩大生产,不仅生产水果饮料,还可以生产其它饮品,类似牛奶饮料和各种汽水、矿泉水都可以做。   苏醒正想着这事呢,没想到儿子跟他想一块儿去了。   苏成晖觉得出新品得给集团请个代言人,把品牌做强做大,否则新产品难以打开市场,毕竟老百姓喝惯了以前的品牌。   这个代言人是要仔细选的,可最后选来选去,红梅选中了于冰儿,觉得她是眼前最合适的人了。   于冰儿自从选秀出名后,没有参加节目组的后续活动,来北京后,苏成晖直接请投资人来投资于冰儿,出了一首流行歌曲。   于冰儿本来就名气正盛,又这么快出了歌,立马就红遍大江南北。其他选秀出名的几个人,到现在只是接了些演出,还没有机会出自己的歌。   于冰儿现在这么出名,当然请她来做代言人最合适了。   一天,红梅请于冰儿来家里吃饭,苏醒亲自下厨,苏成晖给打下手。   这阵势可把于冰儿吓着了,红梅拉着不让她进厨房,“冰儿,你和乐乐是不是打算明年结婚?明年暑假他就好毕业了。”   于冰儿红着脸说:“阿姨,这事……我听……听晖哥的,他说啥时候结就结。其实我们俩隔三差五就在一起,跟结婚也没两样。”   红梅拿出一串钥匙放在于冰儿的手心,“听乐乐说,有时候你们相聚就去我家那个新小区的小房子里。以你现在的名气,确实不太合适住那个人多嘈杂的小区,所以我和你叔叔就另买了一栋小别墅,算是给你们准备的婚房吧。”   于冰儿吃惊不已,“阿姨,我和乐乐住哪都行,我们都不挑的。最近集团搞公关花了这么钱,还要出新产品,钱不能用来买别墅啊。这别墅我们不能要,阿姨你转手卖了吧,现在房子都在涨价,说不定还能挣个差价。”   红梅握着她的手说:“你参加选秀说那段话时,我和你叔叔都坐在电视面前呢,知道你是真心喜欢乐乐。只要你们相亲相爱,我和你叔叔啥都舍得,再说了,农村人结婚都要备新房的,咱有些家底的,哪能啥都不准备?”   于冰儿实在不敢拿钥匙,想去厨房找苏成晖。苏成晖从厨房端一盆菜出来,见于冰儿拿着一串钥匙像拿着一颗手榴弹似的,就问啥事。   于冰儿赶紧把钥匙给了他。   “妈,你和爸这么大手笔啊,连自己儿子都瞒着?”   苏成晖靠着红梅坐下,“妈你给妍妍准备了吗,她可是爱吃醋的。”   红梅打一下儿子的手,“你以为我只疼你一人啊,妍妍的当然也会准备,不过得晚几年,她现在才读大二。对了,你和冰儿明年暑假结婚咋样?”   苏成晖一愣,“明年暑假?那时我还没满二十二岁吧。妈,我打算硕博连读,等毕业……”   “什么?你还要硕博连读啊,那不是读书读老了!他爸,你先出来一下,你儿子说他要明年不结婚还要硕博连读!”   苏醒关火放下铲子跑出来,“乐乐,读书读太多也不好,早早结婚来集团上班吧?”   苏成晖看看于冰儿,于冰儿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只要他愿意做的事,于冰儿都不会反对的。”   “爸、妈,你们放心,我和冰儿会好好的,要不明年暑假订个婚吧。另外,我在校读书也不会一门心思死读书,我想搞一个网络销售团队。”   红梅一听,“这是啥意思?”   “就是做一个销售网站,很多人不是喜欢买进口产品么,我就做一个专卖海外产口的销售网站。这样可能需要很多启用资金,等明年暑假咱家集团新产品第一批投放到底有多少收益也能看到了,你们能不能借钱给我,那个……我写欠条,还给利息,怎么样?”   红梅准备说自家儿子借钱还要什么欠条和利息呀。   苏醒拦住红梅,拍板说:“好,明年暑假,爸把钱借给你,利息按银行的来,五年内要还清!”   苏成晖雀跃地起身,伸出手来和他爸击了一个掌,“一言为定!”   苏醒和红梅本来是希望儿子早早来集团帮忙,但儿子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们当爸妈的也不好阻拦。另外,他们也觉得家里多开辟一条路挺好,只要会用人,一个人管多个公司都行,他们相信儿子以后不仅能把自己事业做好,也能顾及家里的集团。   苏醒接着去炒菜,半个小时后,妍妍回家来了,正好摆桌吃饭。   妍妍一上桌就笑问:“冰儿姐,听我妈说,她给你和我哥准备了婚房,你们是不是打算提前试婚啊?”   于冰儿抿嘴笑着不好意思说。   苏成晖打一下妍妍的手,“你洗手了吗?试什么婚啊,我和冰儿结不结婚都是两口子,以后你叫冰儿就叫嫂子吧。”   妍妍夸张地张着嘴,“哇,你们这是……”   红梅在桌底下踢妍妍的脚,“先去洗手,洗干净了再来吃。”   妍妍噘嘴去洗手,回来坐好后又问:“冰儿姐……嫂子,你的歌全民都在哼呢,你现在这么有名气了,如果有人找你拍戏你愿接吗?”   于冰儿摇头,“有几部剧组找到我,但我都拒绝了。我唱歌就够忙了,我还想多腾出时间陪你哥呢。”   妍妍朝于冰儿比了个赞,然后又朝他哥竖起大拇指,“哥,你能找到这么好的女朋友,真是挺了不起的!”   苏成晖得意地说:“我的眼光啥时候出过错。”   妍妍侧身附在于冰儿的耳边小声说:“你们已经试了婚了吧,同居的感觉怎么样?”   于冰儿咬着唇,笑着点头,意思是,好得很!   妍妍兴奋了,又小声说:“下午咱俩去逛街买衣服顺便喝喝咖啡怎么样?”   于冰儿点头,“好,我也好久没逛街了。”   苏成晖在旁边直乐呵,自己的亲妹子和女朋友能融洽相处,他心里舒坦。   转眼到了腊月,一家四口要回家过年,苏成晖还把于冰儿带回老家让大家瞧瞧,不过到了腊月二十九,他把于冰儿给送回北京了。   因为于冰儿是独生子女,她不好让爸妈两人过年的。她爸妈都是北京机关单位的公务员,之前为了陪她在美国治病欠下了一大笔钱。   也亏得是公务员,他们请那么久的假还能回到原单位上班。   现在于冰儿出名了,钱也还清了,还带回一位这么优秀的准女婿,她爸妈真的是心满意足。   年后,也就是二零零六年三月,于冰儿代言的广告打出来了,同时十几个电视台播放。   借着于冰儿的名气,和广告的热播,新产品投放市场,反响很不错。   红梅和苏醒终于喘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北京还不是很暖,他们俩打算去海南玩几天,自从去年暑假集团出了事,这半年来他们俩都没出去玩过一天,这下可得补回来。   *   夕阳西下,夫妻俩走在海口的沙滩上,手牵着手。   红梅感慨道:“出来玩真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   “以后在家你也少操心,集团的事有我和儿子呢。”   红梅想想也是,回忆起了往事。   “苏醒,你还记得当年你领我去砖厂玩的那天的事么,你在车上把一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打倒在地爬不起来,当时我吓坏了,还以为你打死了人。”   苏醒搂住她的肩膀,“当然记得,要不是有你盯着,指不定我真要打死人,就没法娶你喽。”   “你还说呢,那个时候怎么那么爱打架啊。乐乐小时候就像你,整天打架惹事,三天两头有家长来找我,我就顾着道歉赔钱了。”   苏醒仰头直笑,“还真是。我记得那天打过架后,咱们还在馆子里吃了顿饭,可把你心疼的。后来,咱们在水坝旁坐着展望未来,说将来要游遍全中国呢。当时还担心自己夸下海口以后实现不了你会怨我,没想到咱们还真能实现这个愿望。”   红梅自然而然地把头靠在苏醒的肩膀上,“咱们现在就在海口啊,虽然此海口非彼海口,但咱们的努力没白费,以后咱俩每年寒暑假各出去玩一趟怎么样,放松一下才能更好的工作嘛。”   “好啊,不仅游遍全中国,还要周游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是每天一更哦,因为要酝酿新文,新文可能要等二十天左右才开,想写细纲要做很多准备,谢谢小仙女们的一路支持,爱你们爱你们~   大结局(下)   二零零六年暑假, 苏成晖和于冰儿为了满足长辈们订了婚。   订婚很低调很简单,就是苏家和于家两边的人都来到苏成晖的别墅来玩。另外请了一个糕点师和一位大厨来做吃的, 这样比较有仪式感,至于表明这是订婚不是普通聚会。   两家人边吃边聊,顺带欣赏一下别墅里别具一格的装修风格。   红梅和苏醒见儿子有了未婚妻,心里更踏实了, 就像看着一只小鸟飞来飞去,不知它要停靠在哪个枝上, 生怕它不知哪天突然飞到别去处再也不回来了。   现在小鸟停靠在一棵稳当茂盛的枝上,眼看着以后还能筑个暖巢,一辈子就安定了。   苏成晖和于冰儿订婚后,定居在北京的这个别墅里。虽然苏成晖要忙学业和海外购网站的事, 于冰儿要录歌和宣传,但他们每周都会有两三个晚上睡一起, 绝不会长期两地分居。   红梅和苏醒最近也很忙, 集团出了多种新产品, 业务量是以前的好几倍,账务也是以前的好几倍。幸好他们才四十多岁身体还很不错, 后来又多聘了几位有经验的人进集团,每天虽忙, 但事情还是处理得有条不紊。   待新产品销售稳定后,他们俩又着手在各地开分公司,以减少运输费和更好的拓展市场。   到了二零一二年下半年,红梅差不多五十岁了, 而苏醒已经步入了五十四!   这个时候,集团共有三十多家分公司,几乎覆盖了全中国,从城市到农村,好像家家户户都在喝他们生产的饮料。   另外,出口涉及十几个国家,苏醒得意地说,以后不仅全中国,全世界的人都在喝他生产的饮料!   红梅最近也喜欢上网,这两天她留意到一个中国富豪榜,苏醒的名字排第八。   红梅赶紧把苏醒拽过来看,“你瞧瞧,也不知这是谁给你排的名,中国第八了,上面说咱家总资产有两百亿人民币!”   苏醒砸吧着嘴,“啧……也没差多少嘛,明年指不定就有这个数了。不对,加上咱儿子的,远远不止嘛!”   红梅瞅着他,“哟,这哪能算儿子的。最近我听冰儿说,儿子资产也差不多有十亿了,等他到了咱们这个岁数,肯定远超咱们。”   “能不超嘛,咱们的一半都是他的。”   “一半?”红梅拉着苏醒坐下来,“咱们集团如果拿着一半给儿子,公司职工还占了百分之十七的股份,那样妍妍就剩百分之三十三了。妍妍会不会觉得咱俩偏心啊?”   苏醒摇头,“肯定不会,妍妍一心当她的美女作家呢,她对集团的股份不感兴趣。她的小说听说卖了影视版权,明年就要开拍了,到时候咱们可以看闺女写的小说拍出来是什么样的。”   红梅很懂似的说:“拍出来的肯定没写的好,现在好多作品都是这样,完全没有小说的原汁原味。你先别说这个,我觉得吧,妍妍感不感兴趣是一回事,咱们做得是否公平又是一回事。”   苏醒郑重地说:“妍妍二十六了,连个固定的男朋友都没有,上回那个又吹了。以眼前这状况,她还真不能跟乐乐平分。你想啊,等咱们老了不理事了,她要是找个不靠谱的老公,还占了集团一半股份,这集团很容易易主的!如果乐乐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是集团最大的股东,这样咱们在家养老才能放心啊。咱俩辛苦一辈子,这集团要稳稳攥在咱苏家的人手里才行。”   红梅一听,有些为女儿委屈。“看,你这一套理论就是重男轻女!妍妍虽然不那么看重钱,但我不同意,我得为女儿站队。”   “哟,学个新词不得了,还站队呢。”苏醒笑着说,“我早想好了,不会委屈妍妍。乐乐不是比妍妍多百分之十九么,到时候咱让乐乐把他公司的百分之十八股权让给妍妍怎么样?乐乐公司以后发展起来并不会比咱集团差。妍妍占咱集团的百分之三十二,又占乐乐公司的百分之十九,这样她应该不算委屈吧?”   红梅把手搭在了苏醒的手上,“这还差不多!”   苏醒突然想起一事,“过几天就是妍妍的生日了,咱们得给她准备一个礼物才好。去年已经给她别墅了,今年该送什么好呢?”   红梅托着腮想了想,“送辆车吧,她那辆车已经开了好几年了,最近她都开去修理厂几次了。日系车还真是不行,铁皮都不舍得用,别人一碰就瘪下去了。”   “好,买辆车送她。对了,再过几个月乐乐都要满二十八了,得催他领证结婚了。他一结婚,咱俩年后好出去玩一趟。”   红梅拿出手机,“我给乐乐打个电话,叫他和冰儿过几天来给妍妍过生日,顺便谈谈结婚的事。”   阳历十月七号,妍妍的生日到了。   妍妍比较宅,就三个好朋友,中午她和朋友们在她自己的别墅里过了一个生日,晚上又赶回爸妈这里来过。   苏醒为女儿做了几道她最爱吃的菜,苏成晖也为妹妹做了两道喜欢吃的菜,就连于冰儿也上了手,做了两个拿手的凉菜,摆盘摆得特别好看。   妍妍收到爸妈一把小车钥匙,又收到哥嫂送的一套豪华欧洲游的票,她心情大好,吹蜡烛时她许个愿望:老天爷,你就赐给我一个与我般配的品貌皆佳好男人吧!   喝红酒时,红梅问到儿子啥时候结婚。   苏成晖从于冰儿眼里看到了期盼,就说:“腊月吧,我们俩结了婚就一起回老家看爷爷奶奶。”   红梅和苏醒一听,高兴得酒都要多喝几杯。   妍妍羡慕地说:“你们俩简直是神仙眷侣啊,嫂子,我要是比照着我哥这样找男朋友,怕是这辈子都找不着了。”   红梅忙说:“过生日不许说这种话,你的真命天子会出现的。”   苏醒说:“闺女你别太优秀了嘛,太优秀了男人不敢追的。”   “噗。”妍妍乐得不行,“爸、妈,你们以为我是天上的仙女啊。”   “就是仙女嘛,来来来,这是你最爱吃的菜,看爸爸今天做的合不合口味。”苏醒边夹菜边说。   妍妍吃了菜,用手机偷偷给好朋友发了个信息:我爸妈说我是仙女!   腊月,苏成晖和于冰儿结婚了,然后一家子回到老家过年。   方荷花和苏保国都是七十好几岁的人了,一年到头像小孩子一样盼着过年,因为一到过年,所有儿孙们都会回来过年。   他们老两口就爱忙活过年的事,今年,她一见于冰儿就伸手摸她的肚子,“冰儿啊,你这肚子里有娃了没,生下来奶奶给你带!”   于冰儿还没说啥呢,红梅抢着说:“妈,我是冰儿的婆婆,她生了孩子应该我带。”   方荷花笑得直摇头,“我可没老糊涂,你不是财务经理么,一天到晚忙着……忙着干啥?哦,对了,忙着算账,你哪有时间带孙子。”   红梅挨着婆婆坐下,“妈,我有时间。只要冰儿生了孩子,我就退休回带孩子。”   方荷花立马说:“要不咱婆媳俩一起带?”   红梅忙点头,“好啊,你跟爹一起去北京,咱们在北京带。”   方荷花不乐意了,“我不爱去北京,前几年你们不是带我和你爹一起去过么,人多车多,汽油熏得我头疼,我就在家。哼,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带。大毛说他要是有娃了不会让我带,你们也不让我带,这是瞧不上我这个老太婆呀。”   “妈,你年纪大了该享福了,别跟我抢带孩子呀,我还没尝过当奶奶的滋味呢。”红梅笑着说。   方荷花这一听明白了,“好好好,我不跟你抢,你自个儿带。我瞧出来了,你这是工作累了厌了,想在家养老弄孙是不是?”   红梅点头,“就是嘛,现在你不跟我抢了吧。”   “不抢不抢,哼,我等着妍妍生孩子,她生了孩子让她抱回来我带!”   妍妍掩嘴直笑,她的孩子?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年后,红梅和苏醒收到一份慈善晚会的请柬,到时候去的有名人名家,但更多的是富豪,还会在电视上播,只不过不会直播而已,会有一些剪辑。   平时红梅和苏醒都不爱参加什么晚会,极少在电视上露面。   可这次搞的慈善是为贫困山村孩子捐款,红梅想到小时候在农村吃过的苦,还是挺想参加这个晚会的。   苏醒当然会陪着红梅一起去,红梅穿着一件典雅的旗袍,苏醒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两人手挽手出现在慈善晚会上。   富豪们有的捐一亿,有的捐一千万,一些名人名家并不是特别富有,一般都是捐五十万或一百万。   红梅和苏醒想到自己有近两百亿的资产,为贫困山村孩子捐款,他们觉得这是最值得慷慨的,一下捐了十亿!   一个星期后,这次慈善晚会在电视上播出了。   很快,网上有了各种评论。   【可乐可乐:哇,我以前一直以为苏醒这个饮料大咖是个老头子,没想到他既年轻又帅气,简直帅到没朋友!要不是他有个那么登对的老婆,我这个萝莉就要扑向苏大叔了,我就喜欢这款的大叔!】   【毁掉的一代:楼上的萝莉,要脸不?苏大叔能看上你?你连她老婆一个手指头都不如。】   【做梦挣一亿:人家夫妻是郎才女貌,一看就是要携手一生一世的,你们这些男男女女都闪开点!!!!】   【零乱零乱li:啊不!为啥有钱的男人都有老婆了,为啥有钱的女人都有老公了,叫我这个爱钱的单身狗怎么办,做男人做女人都没用啊!】   【我是来看热闹的:楼上的,你是人、妖?】   【爱美的小姐姐:你们这些睁眼瞎,陈红梅才是这场晚会最闪耀的主角,穿着优雅的旗袍,踩着优雅的步调,淡淡的妆面却透着贵气与超然,举手一掷就是十个亿!十个亿!你们有本事捐一个月工资?】   【从不吹牛的牛哥:就冲这十个亿,回家我多喝几瓶苏氏饮料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了,明天开启番外模式,希望你们喜欢。   番外1   二零一三年夏, 咱们的晖哥和于冰儿生了一个白胖胖的闺女。   红梅一高兴,把婆婆当年分的金鸟笼、金椅子和银元全放到儿子和儿媳的手上了, 另外还给小孙女买了一副金锁和一对金手镯。   晖哥给他闺女照了张美照,然后发了一个微博:这是我的小情人[心型][配图]   网友们炸锅了,原来晖哥不是gay,他对女人感兴趣啊!   还有人泄了密, 说歌坛上最有名的看似不识烟火的于冰儿就是晖哥的老婆,结果狗仔们连续跟踪一个星期, 证实了这个秘密。   然后又翻出当年于冰儿选秀的视频,原来他们相恋了十多年!现在有了孩子,也情有可原。   网友们火热地讨论了十几天,最后都觉得晖哥和于冰儿是最般配的, 那些对晖哥或是对于冰儿抱有妄想的男女们终于可以歇菜了。   网上闹了一阵子,红梅和她的醒大个也闹起来了。   “我来带, 你哪里会抱这么小的娃娃, 你到集团上班去吧。”红梅抢过苏醒怀里的小孙女。   苏醒看着他的可爱小孙女, 哪里还有心思想着集团的事。“我怎么不会抱,我还会给她换尿片给她穿衣服和洗澡呢。妍妍小时候我也是费了不少心的, 带得可好了,你看妍妍长得多好。”   红梅和苏醒抢着带娃, 最后两人闹来闹去决定一起带。红梅和于冰儿这对婆媳处得特别好,红梅说不要月嫂,她来做月子餐,带孩子有她和苏醒两个人帮忙, 于冰儿只顾着养身子就行。   于冰儿平时就在楼上休息,红梅和苏醒在楼下做月子餐和带孩子,也就是孩子饿了,红梅定时把孩子抱上楼让于冰儿给孩子喂奶就行。   于冰儿娘家人来看望,见红梅和苏醒把孩子带得好,也照顾好了于冰儿,于冰儿脸色红润红润的,于冰儿娘家心里真的是感激亲家。   于冰儿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她在楼上根本不需操什么心,白天做做操睡睡觉,定点喂奶。到了晚上苏成晖回家陪她聊天,还给她做按摩。   因为她奶水不是很够,孩子要混合喂养,夜里是红梅和苏醒带着小孙女睡觉,给喂奶粉,于冰儿夜里连奶都不需喂。   等孩子八个月了,红梅和苏醒就把小孙女接回自己家带了,因为于冰儿要录新歌,晖哥忙自己的公司,还要打理饮料集团,每隔两三天就要和于冰儿团聚。孩子他们还真顾不上,只能交给孩子的爷爷奶奶了。   红梅和苏醒巴不得呢,她和苏醒都还未到六十岁,身体好得很。夫妻俩每天带带娃、做做饭,傍晚溜娃,而且经常是苏醒抱着娃看红梅跳广场舞,和一般退休老年人的生活没两样,安稳又温馨。   到了二零一六年夏,小孙女长到三岁,于冰儿和晖哥说他们自己的孩子不能不管,就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去了。于冰儿自己或她的助理负责接送孩子,最近于冰儿有意少接活儿,几乎每晚都能回家的。   红梅和苏醒又闲下来了,实在没事可干,红梅和苏醒就跑集团又上了几个月的班。   可他们发现,还是带孩子好玩,集团由晖哥管理,方方面面都管得很好,因为晖哥采取的现代化管理方法,比红梅和苏醒那老一套方法更能促进集团健康发展。   红梅和苏醒在集团里上了几个月的班,感觉自己就像是居委会大妈,管管这个管管那个,结果成了那些员工最怕面对的二老。   红梅和苏醒只好回家来了,在家里闲着没事就出去旅游。可这些年来,每年寒暑假他们俩都出去玩过,国内国外但凡有名气的地方几乎都去过。   这次,他们俩又从二零一六年夏玩到二零一七年夏,然后觉得哪儿都没家里好,在家才是最自在最舒适的。   夫妻俩在家养鸟养花养小狗狗,再溜溜弯下下棋跳跳舞,另外顺带着催儿子儿媳生二胎!   一天,晖哥和于冰儿带着小闺女来看爷爷奶奶。   红梅抱着小孙女说:“啊哟哟,瞧瞧我的小孙女长得真好看。乐乐,你和冰儿再生一个吧,再生一个我和你爹还带着。你和冰儿这么好的基因,不多生几个亏得慌。”   晖哥吓得直摇头,“妈,她在你眼里是小仙女,在我眼里就是小魔女,我和冰儿可被她折磨死了,生一个足够了,要那么多管不过来。”   苏醒忙接话道:“你管不过来给我管啊,我们不嫌烦,十个八个都不嫌烦!”   晖哥直咋舌,“爸,你最近不是迷上了养鸟钓鱼和下棋么,怎么还惦记着带娃呀。”   于冰儿却被公婆劝动了心,说:“爸、妈,等孩子上了小学,我……我就再生一个。”   红梅听后笑眯了眼,“好啊好啊,还是冰儿懂事,再生一个多好,家里热闹。乐乐,要不是妈当年拼着命生下妍妍,你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妹妹。从小你给爸妈惹多少事,我和你爸每回气坏了想狠揍你一顿,但看看身边还有个可爱的妍妍,我们俩气都消了一大半。”   晖哥痴笑,“回头我可得好好谢谢妍妍,要不是她,我估计早被爸妈打残废了。”   正说着呢,妍妍也回家来了,还带来一个谈了一年的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算是与妍妍般配的,他虽然也是富二代,但是凭自己本事考了上美国一所名校的研究生,硕博连读后回国创业。   虽然他家人帮忙垫资,但他凭自己的本事把事业一步步做大,是个非常踏实又低调的人。因他以前忙着读书,读书后又忙着创业,再加上个性有些木纳,遇到妍妍之前,都是靠相亲处了两任女朋友,可都处不过三个月。   这回,竟然是妍妍主动追他的,两人莫名默契,妍妍还真就喜欢这款的。男朋友虽然语言上有些木纳,不太知道要送女朋友各种昂贵花哨的礼物,但他懂妍妍,懂得用心照顾她,认真听她说话,能懂她写的小说。   更重要的是,他是妍妍交过的那些男朋友中,唯一一个从来没问过她有多少资产的男人。平时两人相处中,连袜子都是他给妍妍买好的。   别的女人比的是男朋友给买了什么贵重礼物,是否有豪宅和豪车。而妍妍最得意的是,她男朋友虽然没给她买那些昂贵的东西,却记得她该换袜子了,她该换新睡衣了,她的牙膏快没了,他都一一准备好。   另外,他还是个居家男,记得换被洗床,每天都是他把妍妍的衣服都放进洗衣机里去洗,还会去向准岳父讨教厨艺,然后回来做给妍妍吃。   红梅和苏醒也觉得这个是最靠谱的了,正准备催婚呢,妍妍自己说她想要结婚了!   妍妍还偷偷跟红梅说:“妈,你要当外婆了!”   红梅惊讶地看了看妍妍的肚子,笑着打手势问几个月了。   妍妍有些害羞地比出两个手指,已经怀两个月了。   晚上,红梅要去跳广场舞,苏醒顺路一起去溜狗。   红梅说:“妍妍怀两个月了,到时候咱俩可以带外孙喽!”   苏醒恣意地说:“嗯,咱俩又有事可忙了。”   才说完呢,妍妍男朋友的爸爸打来电话。   “亲家,明天我想去你家一趟,商量孩子们的婚事。”   “好,来呗,我好菜好酒准备着。”   “亲家,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说一说,我听妍妍说你们想带外孙?哎哟,那可不行啊,我家就一个儿子,好不容易盼到了孙辈,我和我老伴高兴得把婴儿要用的物品都备齐了,到时候肯定得我们带!你不是有儿子嘛,催他再生一个,现在多少人都在忙着二胎。”   苏醒尬笑,“你明天是来商量婚事还是抢带娃呀。”   对方哈哈大笑,“婚事要商量,娃儿我们也要带。”   苏醒朝红梅摊手,“娃儿带不了喽。”   跳了舞也溜了狗,夫妻俩再一起回家,苏醒又接了个电话。这个电话是福子打来的,他们的老爸最近身体不太好,老是念叨老大。   苏醒挂上电话,搭着红梅的肩膀,有些沉重地说:“红梅,咱们回老家住个几年吧。爸都八十好几了,身体不太好,医生说……可能就一年时间吧。妈明年也有八十了,她身体虽然好些没啥大毛病,但小毛病也不少。咱俩回老家住个几年,照顾照顾爸妈,给爸妈养老送终。”   红梅点头,“其实我也想回老家住一住了,想起以前在老家种棉花后来又开作坊的那些事,回味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不过这次回去只能种种菜了。”   “种菜也好,吃绿色食品嘛,健康。”   说起种菜红梅还来兴趣了,“到时候咱俩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再到我娘家住一段时间,两边轮流着住,也两边都种着菜,我娘家爹妈也都七十好几了,我也该尽尽孝的。”   “那是,你是长女当然要好好尽责。咱们这次回老家去,就是要把两边老人照顾好嘛。”   一个星期后,红梅和苏醒来到了苏家河。乡里乡亲们全都上门来瞧瞧热闹,聊聊天。   苏醒看着以前的伙伴都老了,还有不少人喊他醒大个,他心里真不知是啥滋味。   人这一辈子,说短不短,干了好事些。但说长也不长,转眼小伙伴们都白了头发。   方荷花和苏保国见老大和红梅回家来了,还说要在家住个几年!他们这一听心情大好,苏保国本来病得躺床上,这下好了,都能下地走路了,还和红梅、苏醒一起去菜地里撒种子呢,精神好得很。   方荷花还抓了几只半大的鸡回来,“红梅啊,咱们婆媳俩可别光种菜呀,再养几只□□,现在土鸡蛋越来越少了,洋鸡蛋吃着没味,咱自己养鸡下蛋!我跟你说,养得好的话,还可以卖钱哩。”   红梅发笑,“妈,你缺钱花呀,怎么还惦记着挣钱?”   方荷花偷乐着说:“我不缺钱,我攒了好些钱!但人闲下来难受嘛,养鸡下蛋自己能吃还能挣钱多好,谁说人老了没用,也能挣钱!”   红梅暗笑,都说人老了就像小孩子,看来真是没错了。   忽然,方荷花又把红梅拉进屋,偷偷摸摸似的翻出一个金鸟笼。   红梅吃惊,婆婆怎么还有一个?   方荷花把金鸟笼塞给红梅,“你不是说妍妍也要生了么,到时候把这个给她。”   红梅坏笑道:“妈,我记得当年你跟我们妯娌几个说,你就一个金鸟笼的,没想到还藏一个,你挺精的嘛。”   方荷花像小孩子般嘻嘻直笑,“哼,你以为我傻呀,我要是不精,能治住你们四个?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却有四个儿媳,你说说,当年我要不精不厉害点,可要被你们欺负到头上来。”   红梅见婆婆像孩子一样笑得特别开心,她也咧嘴哈哈大笑,说实话,她也真的很开心。   这时苏醒拎一篮子回来,“妈、红梅,今天中午我来炒菜。”   方荷花拉着红梅的手说:“老大做饭,咱婆媳俩去你三婶那儿玩去。我跟你说,年轻时我和你三婶吵架后一直没说过话,但这几年我们俩处得好着呢,你三婶最会讲一些老故事了。“   红梅一路上在想,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开开心心的,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过这种老年生活,嘻嘻   番外2   红梅和苏醒回老家来住了, 桂芝和腊梅、肖燕都跑回来看。   这些年,桂芝和腊梅一直在市里, 妯娌俩在一个小区买的房,而且楼上楼下住着,福子和庆子平时隔三差五回市里住,并且周末也是住在市里, 陪爹妈的时间很少。   另外,她们两家还为孩子们准备了几套婚房, 可是没有人回来住,全都空着。   喜子和肖燕在市里买了别墅,他们夫妻俩有一半时间住在那儿。但有时他们也会在市里自家超市住,有时在苏家河这边住, 喜子是肖燕住哪儿他就住哪儿,真正陪爹妈的时间也不算多。   这回听说红梅回老家要长住, 妯娌几个都跑回来了。   桂芝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 一头短烫卷, 以前她是又高又结实,现在发福了, 身子显得更宽。   她一见着红梅就说:“嫂子,你这是怎么保养的, 看起来比我年轻好多!”   红梅摸摸桂芝发福的肚子说:“我本来就比你岁数小啊,比你年轻多正常的事。你这肚子好像比前几年小了些,最近没少运动吧。”   桂芝颇骄傲地说:“我可是我们小区广场舞的领舞!腊梅也去跳舞,不过比我差那么一点, 嘿嘿。只是天天跳肚子也就小那么一点,看来光靠运动减不了肥还得少吃。年轻时我胃撑大了,现在吃少了饿得慌。”   红梅就说:“胖就胖点呗,只要没有三高就行。”   桂芝叹气,“除了没有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都占了,每天几粒药是不敢停的。还是你和腊梅天生瘦胚子好,难得可贵的就是老来瘦嘛。”   腊梅拿着手机在那儿不停地给大姐拍照呢,然后发朋友圈问:我的大姐美不美?   结果下面一堆点赞和留言夸美的。   肖燕从她自家超市带来不少吃的用的,在那儿交待给婆婆。   红梅拉着桂芝、腊梅坐下,问:“福子和庆子最近忙不忙,福子现在也该退休了吧?”   桂芝一直以福子为傲,说:“本来他今年退休,但矿里离不开他,说等他办了退休手续后,矿里再返聘他在矿里多干几年,返聘后工资可比之前的还要高哦!”   腊梅抢着说:“大姐,你是知道的,二嫂这人一辈子都闲不住。二哥在矿里拿那么高的工资,她自己在这苏家河还有二十多亩苗子请人打理,夫妻俩一年好五六十万了,结果二嫂和跳广场舞的那群人还要组队出去表演,表演一场一人两百辛苦费,这一年她光表演也挣了一万多。”   桂芝不好意思地笑道:“出去跳舞既能挣钱又能锻炼身体,多好的事。腊梅,要我说你也可以去,你在家天天收拾卫生养花养猫啥的,哪有出去跳舞玩有意思。”   腊梅摇头,“我还是喜欢在家呆着,多舒坦,每天晚上跳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桂芝感叹道:“腊梅你也是有福气,这辈子都没吃过啥苦,听说庆子去年挣了一百多万吧?嫂子,你可是不知道,庆子现在不仅种树苗,还贩树苗到大城市去卖,他也快六十的人了,越折腾越有劲,腊梅就在家享福。”   红梅倒是早知道庆子的情况,平时她和腊梅可没少用微信联系。她们姐俩还和秀梅商量好了,明天三姐妹三连襟要回娘家看看呢。   “桂芝、腊梅,福子和庆子今晚过来吃饭不,他们要是来,我得多准备些菜。”   这时肖燕把带来的东西都跟婆婆交待好了,小跑着过来兴奋地说:“大嫂,都来都来!大清早的喜子就跟二哥、三哥打电话,说不仅晚上要在妈这儿吃饭,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呢,咱们四家多久没团聚了。”   红梅见肖燕风风火火的,还披着一头长发,说:“燕子到老了都会打扮,还跟四十多似的,比实际年轻十岁啊。”   肖燕正得意着,桂芝哼了哼,说:“嫂子,你也不看看她往脸上抹了多少东西,还化妆涂那么嫩的口红,当然显年轻了。”   肖燕赶紧从抱里掏出化妆品,“二嫂,要不我帮你也化化,说不定也显年轻。”   桂芝噘嘴,“我……我不化那玩意,对皮肤不好。”   肖燕一把掰过桂芝的脸,“就让我给你化化嘛,平时你跳广场舞化的那妆简直太吓人,我给你化才能让你显年轻。”   桂芝还不太相信,“给我们舞队化妆的大姐说她化了几十年的妆了,手艺很好啊。”   红梅从肖燕手里接过化妆品,“桂芝,我帮你化,化典雅贵妇妆,咋样?”   桂芝还是更相信红梅的技术,端端正正地坐好说:“好,嫂子你给我化,到时候再给我拍几张照片,我要发朋友圈的。”   腊梅说:”我也想化,燕子,要不你给我化吧。“   肖燕高兴地说:“好啊!二嫂,你总是不相信我的技术,你看三嫂就愿意让我化。”   方荷花过来见四个儿媳在那儿忙着化妆,凑过来说,“往脸上涂那么些东西有没有毒啊?”   肖燕笑道:“管它有毒没毒,反正毒不死人。妈,要不等会儿我也给你化?”   方荷花连忙后退,“我不化这玩意儿。”   红梅说:“妈,要不你也化吧,到时候咱们婆媳五人每人来个单照再来个合影,相起来挂在家里挺好的。”   方荷花听说要照合影,还真来兴趣了,坐下来说:“好,给我也化化,免得合影时你们一个个洋里洋气,我仍然是那个土老婆子,那可不行,我也要美一回。”   四个儿媳异口同声地哈哈大笑起来,婆婆虽然老了也有爱美之心呢!   一个半小时后,方荷花和她的四个儿媳都化了美美的妆,在门前种的美人蕉旁留下了各种美照,合影也照了十几张。   再过一阵子,福子、庆子、喜子都回来了,红梅去菜园里把苏醒和他爹找了回来。结果又是一通照相,现在手机方便嘛。   最重要的是,方荷花和苏保国二老带着四个半百的儿子儿媳妇们照了几张十人的全家福。   方荷花让红梅挑出几张好的洗出来,到时候挂在她堂屋的墙上,以后她就能天天瞧着了。   这时桂芝感慨道:“全是我们这些老人,孩子们一个都没来。”   红梅怕婆婆听了伤感,忙说:“急啥,等到过年不就都回来了么,到时候再照全家福!”   晚上,苏醒和兄弟几个一起在厨房忙活,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   十人围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从八十年代到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年轻人都老了,老人则更老了。   但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候买台电视机盖个小楼都是奢望,现在已经是人人玩手机家家住别墅了。   生活越来越富裕,人也越来越看淡金钱与事业,到老了只图个平安。   苏醒拿出一瓶酒给大家倒上,举杯道:“爹、妈,兄弟们弟妹们,还有红梅,咱们来干个杯,为我们老年的安逸生活干杯,愿个个都活一百岁!”   大家都举杯过来与苏醒碰得响响的,齐道:“活一百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番外会是各家孩子们现在从事的职业与现状,猜猜谁过得最惬意~ 第一百八十八章 番外3   红梅夫妻俩在苏家河住了几个月, 每天轻轻松松舒舒坦坦的,所以觉得日子过起来也快, 很快就到了腊月中旬, 快过年了。   桂芝和腊梅、肖燕三家陆陆续续回家过年,紧接着孩子们也全都要回来了。   最先回家的是大毛,三十三岁的大毛, 身材魁梧健壮,脸庞也大, 像极了桂芝。   大毛回来大包小包的,全是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和大妈大伯的礼物, 真正他自己的换洗衣服就两套。   他这回还把女朋友带回老家来了,女朋友菲菲也是游泳运动员,年纪也挺大, 今年有三十了。   大毛和这位女朋友谈了三年多, 算是定下来了。以前他也谈过不少,可最后都是女方先甩了他, 搞得他都害怕了。   问女方为啥甩他,回答都是他不够关心对方, 对方不高兴了也看不出来, 更不喜欢拿好听的话哄对方。女孩子都要哄的嘛,可他并不知道人家不高兴来着,这可麻烦了。   大毛向来大大咧咧惯了, 他哪知道人家女孩子一天能变十八回脸, 他对这方面不敏感就变成不关心对方了?   眼前这个女朋友不但不嫌弃他, 还反过来挺愿意照顾他的,没那么多小心思,高兴或不高兴直接挂在脸上。大毛就喜欢这么直接的,当然对她也好,出手格外大方。   上个月回到女方家,直接掏五十万给女方娘家在小县城买了一套房子。   桂芝见大毛带女朋友回来就开始催了,“大毛,你和菲菲啥时候结婚啊,婚房我都给你们准备好几年了!乐乐的闺女都上幼儿园了你可是知道的,你们再不结婚,我啥时候才能带孙子?”   大毛粗着嗓子说:“哎哟我的妈呀,你都催八百回了,以前我和菲菲不是忙么,今年还参加一次国际比赛呢。不过明年五月我该退了,菲菲上个月刚退,明年我一退就可以结婚了!妈,后年你肯定能抱上孙子,别急嘛,实在急的话你催催二毛,嘿嘿。”   提起二毛,桂芝更恼,“别提他,他那个女朋友跟他谈这么些年了,他都没带回来让我见一面,谁知道成不成。”   这些年来,大毛和二毛在事业上都颇有成就。   大毛在国际赛上最好的成绩是国际奥运会第四名,还拿过三次世界锦标赛前六名。虽然没能进前三名,但能在国际上拿到这么好的名次也很不错了。   在亚洲赛上他最好的成绩是季军,在国内他可是拿过好几回亚军的。家里的奖杯多得摆不下,当然奖金也不少。   他女朋友菲菲成绩稍微差些,国际赛上未能进入决赛,但在国内也拿了一些奖杯。   不过他们俩都没有在北京买房,手上攒了一大笔钱,打算回老家市里过安稳日子。   桂芝听大毛说明年五月要退,立马为他之后的打算操心起来,“你退了是要留北京还是回老家?要我说还是回来吧,市里现在发展得挺好的,而且日子悠闲,在北京出个门就堵车,多遭罪。”   大毛在他妈肩上拍了拍,“还是妈懂我,我和菲菲商量好了,明年五月一退就回来,然后结婚,住进你买的婚房,高兴了吧?”   桂芝拍着大腿说:“好啊!我就盼着你回来呢,那你以后打算干啥,难道在家吃闲饭?”   “妈,这怎么叫吃闲饭,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其实够我和菲菲过下半辈子了,难道非要干点啥,天天在家吃喝玩乐,没事出去旅旅游多好。”   桂芝这一辈子都是闲不住的,见大毛有了一笔钱就不上进,愁啊。“你呀,长得像我,性子倒随你爸了,一辈子无所谓的,闲久了骨头痒痒,还是要工作的。”   菲菲怕准婆婆操心,忙说:“阿姨,其实市里体育委员会的人找过成武,说市里最近年年都要培养游泳运动员输送到国家队,想请成武做教练。不过成武说不急,先休息个几年。体育委员会的人说了,只要成武愿意去,不管哪年都行,市里缺他这样的人才。”   大毛得意地说:“妈,你不着急了吧?等我闲得没劲了,就去当教练。”   桂芝这下放心了,跟菲菲说:“他去就行,你可别去当教练了,就像大毛他三妈那样,在家做做饭打扫卫生养养狗啥的,挺好。”   菲菲还真是个不爱拼的人,她笑着点头,“我听阿姨的。\"   这时福子跑回来,“大毛,你回来啦,你赶紧的去西边池塘帮你大伯三叔一起挖藕,那个池塘的藕是野生的,好多人在那儿挖!”   池塘边,苏保国和几个老人坐那儿聊天看着儿子们挖藕,苏醒兄弟几个和村里不少人边说边笑边挖藕,就像当年种田种地一样。多少年不干体力活,挖挖藕浑身都是劲。   大毛就喜欢凑这个热闹,赶紧卷起裤腿扛把锄头去了。福子他自己则进屋拎一个开水瓶带几个碗,还要接着去挖藕。   红梅说:“池塘的水冰不冰啊,叫你哥别一直呆在水里,冻坏了容易得关节炎的。”   “嫂子你放心,我们挖一阵就在岸上歇着聊天,所以我才回来拎水呀。”   桂芝忙说:“嫂子你别管他们,他们现在是有热闹凑热闹,你让他们在家能闲得住?”   红梅点头说:“那咱们就去菜园里弄些菜回来吧,等会儿好做饭了。”   菲菲也要跟着去,来到菜园,她们见老婆婆方荷花在那儿拔白萝卜,拔回家好切了晒,然后做成咸萝卜条挺好吃的。   红梅和桂芝、菲菲帮着一起拔,然后弄些菜回家,一路上红梅和桂芝轮流挑着白萝卜,感觉挑挑担出出力浑身舒畅。   刚到家,肖燕和喜子回来了,还有他们的女儿如如、如如的老公、如如的孩子以及如如的弟弟苏成远,一大家人坐着喜子开的大奔到家门口。   桂芝见肖燕当了外婆心里羡慕得很,上前说:“燕子,你家如如真是有福气,以前读书成绩虽然中不溜,可到底还是考上了个专科。没想到一拿到毕业证就进了银行,嫁的老公不仅是研究生毕业今年还当上了行长。这还不够,去年还生了个儿子,真是啥好事都给她占了。”   肖燕摇头道:“二嫂,你只看到好的一面,你没见他们夫妻俩平时上班忙成啥样。家里请了保姨吧,她婆婆还不放心,天天在家监督着,你想想他们两口子在外面忙累了回家还要面对婆媳关系,还要处理婆婆与保姆的矛盾,你说累不累?”   桂芝一想,哟,如果是这样,日子确实糟心,人啊就怕矛盾多,整天处理这些头都大了。“燕子,你别只顾忙着超市的事,你都多大年纪了,在家带外孙吧。”   如如过来叹气道:“我婆婆连保姆都不放心,她能放心我妈带?她是谁都不放心,自己又带不好。”   如如这话一出,她老公脸色不太好看,说:“如如,你可别这么说,我妈带得挺好的呀,是你嫌她带得不好,老人嘛虽不讲究,但她对孩子可是尽心尽力的。”   肖燕一听,得,这女婿听不得半点他妈的不好!   桂芝性子直,就对如如的老公说:“啊哟,侄女婿你是行长,肯定最有心胸了,否则哪处理得了那么多复杂的事是不是?你要这一句都听不得,你们夫妻不得总吵架啊?如如多漂亮多能干呀,你得体谅体谅她。再说了,现在养孩子都要讲科学,你妈监督着保姆可以,但别老和保姆闹矛盾,这样人家保姆就不肯尽心带孩子了。”   肖燕这个当丈母娘的都没好说她的女婿,结果被桂芝说了一顿。这个行长还真没话说了,总不能跟老婆的二妈争个高低吧,他只好站一旁笑一笑。   如如心里气得很,觉得她老公刚才不该说那些,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跟老公吵架。在外人看来觉得她多幸福,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生活有多少烦恼。   她的弟弟苏成远才懒得听这些,直问红梅,“大妈,爷爷和大伯、二伯、三伯他们呢?”   红梅给如如以及她的老公端来茶水,说:“他们都去西边池塘挖藕去了。”   苏成远立马跟他爸说:“爸,咱们也去吧,那里肯定热闹。”   “好好好,难得见你不玩手机了,走!”喜子找出两把触头,带着成远一起去了。   红梅跟肖燕说:“当年我和苏醒搬去北京的时候成远还没出生呢,现在他都已经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这日子过得真快。”   肖燕感慨道:“可不是,转眼都大了,咱们也老了。这个成远现在在读大三,再有一年多就好毕业了。反正他读的也是个三流大学,我让他一毕业就来超市来干,接我的手,他还不乐意呢,一说到这个,他就说他对管理超市没兴趣。”   红梅劝道:“这事急不得,你先让他在外面闯两年,闯不出来自然就回来干了。如果闯出名堂了,他接手管几个公司都行,不怕多管几个超市。你还怕他把你的几家超市给扔了?”   桂芝插嘴道:“就是,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你不让他出去闯闯他难受。你那么大的事业他不管谁管啊,迟早的事。对了,成远在学校有没有谈女朋友?”   肖燕哼笑,“谈个屁,这孩子一天到晚拿手机玩游戏,平时寒暑假就在家窝着没见他出门过,要是有女朋友会这样?不过以他这德性估计也没哪个姑娘看得上。”   方荷花在那儿切萝卜,听了直笑,“他才二十一岁,幸好没谈女朋友,要是还没毕业就带个女朋友回来,再把人家肚子弄大了,可不麻烦了?”   “噗。”红梅几个忍不住笑了起来,婆婆这话说得在理。   坐了一会儿,红梅和桂芝去厨房做饭,肖燕帮着婆婆一起切萝卜,如如和他老公在带孩子。男人们还在外面挖藕呢,看来中午想吃藕是不可能了,得等晚上才能吃到。   午饭熟了,红梅和桂芝一路相伴着来池塘边叫男人们回家吃饭,这些男人跟孩子似的,吃饭还得找。   男人们就着池塘的水随便洗洗脚,说下午还要来打挖呢。他们挑着一担藕回家,方荷花看了眯眼笑,“这么些藕,要是花钱买,得好几百块!”   苏保国在井边冲洗着藕上的泥巴说:“现在儿子儿媳孙辈们,谁还差几百块钱啊,他们图的就是个热闹,吃着也新鲜,原汁原味嘛。”   方荷花瞪他,“几百块钱不是钱啊?下午你就别去了,在床上躺着,累坏了又得去医院就不好了。”   苏保国最怕她唠叨,“好,下午我躺着,行了吧?”   中午,大家吃着家乡菜,个个吃得肚儿圆。   可吃完饭后,如如他老公就催如如要回家。因为他要回自己爸妈那儿过年,他今天来这里,他妈还有意见呢,说过年了得回婆家,哪有忙着往娘家跑的。   如如不肯走,说要住几天,最好在这儿过了小年再走。他老公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跟她吵架,但心里赌着气,就一个人在村里溜去了。   肖燕见了心里不痛快,就劝如如,“你呀,要不带着孩子跟他回去吧,免得你婆婆埋怨。前些日子我问过他了,他答应年后带着你和孩子跟我们一起去四川看你外公外婆和小姨舅舅们。你要是现在跟他闹,到时候他不肯让你和孩子去四川就不好了。”   方荷花也劝道:“如如啊,女人嫁了人就是这样,不能啥都随自己的心意。别的不说,至少他心里有你和孩子,有的男人哪,管你去哪儿呢,他只顾着自己玩。既然他在乎你和孩子,你在婆婆面前就软乎些,今天你们来看爷爷奶奶了,爷爷奶奶也高兴。反正以后时间长着呢,放了假你就再回来玩嘛。”   如如红着眼睛点头,把孩子交给她妈抱,她出去找她老公。她老公见她服软,立马高兴成啥样了,说一嘴的好话哄她,还说回家就给她买钻戒买包。   如如一家三口走后,家里的男人们又去挖藕,只有苏保国被方荷花催床上躺去了。   *   晚上,腊梅带着儿子苏成明回来了,庆子这几天一直在这里等他们没回市里。   庆子一见着他儿子就急眼,“儿子,你怎么还没带女朋友回家,你最近到底忙啥呢?我像你这么大,你都上小学了!”   明明讪笑,“现在啥年代了,哪能跟你年轻的时候比。我还没满二十八,多年轻啊,不着急结婚。”   腊梅之所以晚回来几天就是找儿子去了,她气呼呼地说:“你呀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个叫婧婧的姑娘多好啊,三天两头来家里跟我聊天,还帮我洗衣服呢,现在这个年代有几个姑娘能做到这样?你倒好,见了她就跑,犯啥毛病你这是?”   明明见他妈又生气了,也急了,“她再好可是我不喜欢啊,不喜欢难道也要娶?”   庆子过来嚷道:“那你喜欢谁呀?你喜欢谁就把她带回家,然后结婚,多简单的事!”   明明不说话了。   腊梅戳他,“你说句话呀,你喜欢谁?她喜欢你不?”   红梅见他腊梅夫妻们这么逼儿子,看不下去了。   “腊梅,瞧你和庆子,怎么能这么逼明明?他不喜欢的你们也不能赖着娶不是,喜欢的可能缘分还没到,急不得的。”   “大姐,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前前后后有五六个姑娘看上他了,都是他不要人家。这五六个有漂亮的,有工作好的,有温柔贤惠的,他愣是一个都看不上,我都怀疑他有毛病了,是不是个男人啊?”   明明突然笑了起来,“妈,我是不是男人小时候你帮我洗澡不就看出来了,难不成我还是个大闺女啊。”   腊梅被他这一笑气傻了,“得得得,我不管了。”   庆子却下了个命令,“明年过年你必须带个女朋友回家,带不回家的话,你也别回家过年了!”   哟嗬,这个庆子真是盼儿子结婚盼急眼了。   早些年,他们夫妻俩忙儿子的工作,因为明明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找着靠谱的工作,他又不愿回来跟他爸一起种树苗和贩树苗,也不肯去红梅的集团工作。晖哥也找过他几次,有意让他加入公司,可他觉得还是靠自己比较好,他在晖哥的公司玩了几天就回家来了。   腊梅和庆子就到处托人偷偷给他找工作,最后还是苏醒让苏成栋在这边市里托关系进了一家五百强企业,生产汽车零件的。   明明去应聘特别顺利,最开始工作了一年多了都不知道是人帮他托了关系。直到工作两年了才知道的,不过这个时候他干得已经很好了,是生产部的副经理,每个月拿着两三万的工资,再加上年底二十几万的奖金,一年也能挣个五十多万了。   腊梅和庆子还给他买了婚房,可这小子整天不着家,也没见交女朋友,真是急死人了。   当然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因为他喜欢的女人已经嫁人了,没办法。他只能慢慢调整自己,等状态好了或许才能再爱上另一个人吧。   苏醒端出一盘醋溜藕片,一盘辣椒炒藕丝,还有一锅排骨炖藕。“庆子、腊梅,你们别说明明了,赶紧来吃藕吧。”   过了两天,二毛回来了。   二毛一到家门口,方荷花就张罗着,“哟,我家的大专家回来了!”   大毛立马接嘴笑道:“搬砖的砖家吧。”   方荷花打大毛,“去,咱二毛就是大专家嘛!”   桂芝和福子虽然也以儿子为傲,因为二毛在国家生物研究中心工作,有好几项科研成就,名副其实的专家。   可是专家也要结婚过日子啊。   桂芝知道二毛不像大毛那样,大毛是你怎么说他怎么骂他,他都嘻嘻哈哈的。二毛你要是骂他,他会赌气离家出走的。   桂芝试探地问:“二毛,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没跟你回来呀?你和她一般年轻,都三十三了,也该结婚了。”   二毛自己也挺烦这事,他托了托眼镜说:“再过一年吧,今年有一个大项目要研究,我和方芳真的特别忙,哪有时间结婚。”   桂芝一愣,“我和你爸去北京给你们张罗结婚,你们俩只要出席一下就行,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吧?”   二毛红了脸,“那倒不是。方芳她……,她不着急,光催我也没用啊。”   方芳是典型的工作狂,又是个恐婚的,巴不得就和二毛这样一直同居下去,至于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娃,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二毛不好催她,更不敢太逼她,怕把她逼出心理疾病来,只好依着她。他在想,要是方芳以后连孩子也不愿意生,真不知怎么跟他爸妈交待,老一辈的人可接受不了丁克。   二毛也不敢跟爸妈说方芳的事,怕他们俩急得睡不着觉,就一直找借口说忙忙忙。   桂芝急得想哭了,这个二毛的婚事可咋办?催不成逼不得,这是闹哪样啊!   大毛忙安慰他妈说:“妈,大城市好多三四十岁才结婚的,你别按你年轻时的规矩来要求二毛。他毕竟是专家嘛,专家有多忙你是体会不到的。”   桂芝瞪大毛一眼,“要是忙到四十,女人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   大毛接话道:“生不出来就丁克呗。”   桂芝耸眉,“啥叫丁克?”   “就是不生孩子,一辈子过二人世界。”   桂芝腾地起身,从身边随手拿把笤帚就要打人,“你再胡说,我抽烂你的腚!”   她这架式吓得大毛赶紧往屋外跑,菲菲在旁边看不懂了,这不是说小叔子二毛的事么,怎么准婆婆打起大毛来。   二毛接过他妈手里的笤帚,“妈,我听你的,明年带方芳回家好不好?哥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再打就不好看了。”   “不好看还不是你造成的!你自己说的哦,明年带方芳回来,我可得好好会会她,这是啥样的女人啊,三十三了都不结婚,这还是女人吗?”   二毛直点头,“我一定说到做到。妈,你来看,我给你买了一件大衣,试一试吧。爸,还给你带了双皮鞋。”   福子叹气,带什么皮鞋呀,哪有给他带儿媳回来好。   试了大衣和皮鞋,二毛问:“大妈,乐乐和妍妍还没回来?”   红梅拿手机给他看,”喏,他们兄妹俩说了,后来回来,正好过小年了。“   这时红梅手机又响了,是秀梅发微信过来,说她明天和苏昌盛要回来了,还问军军和彩霞、东东和齐小玲的事。   红梅回道:都挺好的,前几天他们来看我和腊梅了。现在就等着你们一家四口回来了。   秀梅立马发了一条过来:月月怀二胎了,这几天她反应大,我在她家照顾她呢。明天我和昌盛、小凯回去,月月就算了,她身子不方便。   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三,红梅和苏醒、腊梅、庆子一起去河对面,秀梅和苏昌盛和小凯到了一阵子,在那儿收拾卫生呢。   苏昌盛知道他们要来,已经烧好了茶水,装好的零食。   秀梅的公公前几年去世了,家里没老人,但他们过年也得回来,因为还有大伯和叔父在,过年还得拜祖宗得去祠堂祭祀,必须要回来的。   当年小凯和明明只隔一天出生,小凯是头天晚上生的,明明第二天出生。现在明明在市里一家生产汽车零件的五百强企业工作,小凯却是个稳稳当当愿承父业的人,他大专毕业后就跟着爸妈养殖。   其实养殖厂请了技术员和工人,有他爸妈管理管理就行。但他妈这两年来很忙,开始给月月带孩子,孩子才两岁多,这下又怀了二胎,秀梅根本没有时间管养殖厂的事。   养殖厂要是没有小凯帮忙,还真不行,毕竟苏昌盛年纪大了,很多销售方法跟不上时代,技术也有待提高。   秀梅和苏昌盛见小凯沉稳,倒也放心了,而且他有了女朋友,商量好明年暑假要结婚的,看来和大毛的婚期差不多。   腊梅见了小凯就羡慕二姐,“二姐你瞧,你家小凯明年就好结婚了,我家明明还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的,真是急死我了,在他眼里到底有没有女人啊!”   秀梅端上零食盒子,再倒上热水,说:“腊梅你急啥,我听小凯说,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只不过不愿告诉你。”   腊梅一惊,“真的?”   小凯给他小姨端来椅子,小声说:“是真的,我和明明经常在一起玩,当然知道。”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明明喜欢的那个女人已经结婚了。   红梅见秀梅头上有了白发就说:“你这两年带孩子辛苦了吧,怎么长出不少白头发了?”   秀梅摸摸头发说:“月月没有婆婆,先后请两个保姆都不好用,最后还是我去带。你说说,当年我没有婆婆,月月也嫁到一家没有婆婆的。好歹我当年有彩霞帮忙,月月身边却一个帮忙的都没有,不靠我靠谁去?”   红梅纳闷,“月月的男人不能帮帮吗?”   “他公司不是跨国的么,没事就加班,还经常出差到美国去,靠不上的。”   这也难怪,月月是省机关单位的公务员,平时坐办公室没啥事,一个月能忙三四天就不错了。她生头胎时,因为身体不好休了一年的假。现在怀二胎反应大,单位又准她三个月的假。   等她要生了,估计还能休个半年。她工作轻闲能顾着家里,可找的老公是私企的,一天到晚的忙。   秀梅叹气,“当年建设局有一个小伙子看上了月月,家里条件也好,更重要的是有婆婆。可月月偏不喜欢他,玩个网络游戏玩出这个名堂来,找了个私企的!虽然这个升了职当上主管,可自从他当了这个主管连家都顾不上了。”   苏昌盛倒是好脾气,说:“秀梅你也别埋怨女婿,女婿也不容易,有时他加班回来夜里还给孩子泡奶粉,周末不加班不也是在家带孩子么,你就别说他了。”   秀梅只好不说了,其实她也知道女婿不容易,怪来怪去只能怪月月自己,找了这么个大忙人,影响生活质量。   “姐,乐乐和妍妍明天回来过小年是吧,还是你的一对儿女现在最有出息。”   红梅摇头笑,“出息啥呀,也都是大忙人,偷闲一天都难得。”   *   腊月二十四中午,晖哥带着于冰儿和闺女、妍妍挺着肚子和她老公共五人坐飞机到市里,然后打车来到苏家河。   红梅见妍妍的老公也跟着来了挺吃惊,“小郑,你们家不作兴小年吧?”   小郑礼貌地扶丈母娘坐下,腼腆地说:“家里倒也重视,不过我跟妍妍说了,以后轮流在两边过年。今年我不仅在这过小年,还要住下来过大年。”   红梅听着心里高兴是高兴,但有些担忧,“你是家里的独生子,我担心你爸妈在家过年太冷清。”   “妈,你不用担心,我叔叔一家人和我爸妈一起过年的。”   这下红梅放心了,点头道:“那就好。难得你爸妈开明,你也有心了。”   肖燕在旁听着还真是羡慕,妍妍是个美女作家写小说都拍成电视了且不说,还拥有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资产。关键是人家找了个同样是富二代的,这个富二代不仅自己创业当大老板,还肯陪妍妍一起来乡下过小年过大年!   而她肖燕的女婿,不过是个小银行的副行长,可了不得,连小年都不愿在这里过,吃顿饭就跑了。这些年来,她家如如从来没在娘家也没来苏家河过年。   可羡慕来羡慕去,她发现根本羡慕不过来,这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人家阶层越高越懂得礼数,她女婿是个凤凰男自觉了不起,哪里懂得这些。   妍妍挺着六个月的肚子跟当娘娘似的,连喝杯水都是她老公端过来。不过没结婚没怀孕时,她喝水也是小郑给她倒的,都习惯了。   这里肖燕羡慕妍妍和妍妍有这么好的老公,那边桂芝羡慕乐乐娶了于冰儿这么个大明星,还有个那么可爱漂亮的小闺女。   “乐乐,你现在是上市公司大总裁了,有上百亿资产吧,是不是有好多美女主动往你身上凑啊?”   大家齐刷刷地看着于冰儿,以为她脸色会很难看。   没想到她云淡风轻的,低头给小闺女擦了擦脸,然后微笑地瞧着晖哥,看他怎么回答。   晖哥却故作发愁状,“我倒是想有女人往我身上靠呢,可一个个见了我像见了阎王爷一样,这是怕我还是怕冰儿呀,冰儿,你说呢?”   于冰儿抿嘴笑,“你呀,整天在微博上发你闺女的萌照,说你眼里就这么一个小情人。别的女人哪会无趣去招惹你,现在人都有自知之明。”   大家笑了,心想小情人是闺女,大情人就是你于冰儿呗。大家没事就去看晖哥的微博,他天天晒老婆晒闺女,谁不知道啊。   大毛突然问:“乐乐,冰儿和你一个是大明星,一个是大总裁,一个一年挣上亿,一个一年挣十几亿。你们这么有钱了怎么还拼命挣,能花得完么,真是替你们愁死了。”   桂芝踹大毛一脚,“你懂啥,买栋别墅就上亿,哪有发愁钱花不完的?”   大毛还是想不明白,“妈,他们有一百多亿呢,还每年往上涨,光买别墅也花不完啊。”   桂芝急了,“哎哟,我这个傻儿子,别人是愁挣不到钱,你是愁钱花不完!这钱又不是你的,你愁啥呀?”   大毛戳戳晖哥,“我这个兄弟当得可以不,为你的钱花不完发愁呢。到底怎么花,你心里真没个数?”   晖哥拍拍大毛的肩膀,“钱只有不够的,还真没有花不完的。投资一个大项目得几十亿,你想想看。”   大毛心惊,一个大项目要几十亿,岂不是投资几个大项目就花完了,这也太恐怖了吧。   “等等,你都有一百多亿了,几辈子都花不完,还投资大项目干嘛,没事找事吧这是,干嘛不躺着花?”   这时抱着晖哥闺女的方荷花在门外招呼着,“大毛,你别愁乐乐的钱花得完还是花不完,都出来照相吧,来个全家福,我早盼着了。”   “得嘞!”大毛和晖哥进屋去扶爷爷。   红梅和桂芝、腊梅、肖燕几个忙着整理头发和衣服。   苏醒着急了,“照全家福得找一个人来给我们拍,谁落下了都不好。”   方荷花放下小曾孙女说:“我去找你三婶来,让她来拍。她可时髦了,都学会玩手机了,我是学不会。”   方荷花说着就去了。   没一会儿,苏醒他三婶跟着方荷花过来了。   他三婶招呼着大家摆好姿势,方荷花和苏保国坐在最中间,前面蹲着孙辈,后面站着四个儿子和四个儿媳。   他三婶拿着手机说:“我要拍啦,说茄子呀。”   大家笑了,三婶刚学就学上路了嘛,还知道要说茄子。   大家比着手,咧着嘴,齐笑:“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