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老答应》 作者:吃睡一条龙 文案 年过28岁,还不是虚岁, 进宫13年从没睡过康熙一次, 穿成这么一个老答应, 琳琅觉得自己可以跳过宫斗, 直接进入养老环节了! 内容标签:清穿 主角:琳琅 ┃ 配角:康熙 ┃ 其它:清宫 作品简评: 这是一个康熙大帝爱上吃货老答应的清穿故事。女主老答应苏得足够可爱,撸着猫吃着瓜,不知不觉也就宠冠后宫了。男主康熙则无愧大帝头衔,是个气场足有十丈八,野心勃勃的工作狂,这样的他高傲且不知寂寞,最终却是爱上他的老答应。文笔功底扎实,下笔行云流水,女主一个高龄也不绝色的答应怎么就能入了康熙的眼,这个爽点很足,悬念也很勾人,虽是常见的清穿题材但是着力点不同角度不同,还是让人感到耳目一新! 第1章 御花园   康熙二十四年八月,紫禁城,御花园西门外的甬道上。   “答应万氏拜见荣妃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答应万氏拜见二格格,祝二格格万福金安。”琳琅一边叫福,一边俐落地跪下来磕了两个头。   磕完头,琳琅含胸垂头,在甬道旁继续跪着,宫女茴香跪在她的身后,主仆两人老老实实地恭送容妃和二格格的步辇往御花园去。   一个小答应而已,也没人叫起,就任凭两人跪着,荣妃和二格格的步辇一前一后径直往御花园的西门去了。   突然,已经走到西门前的二格格的步辇上掉下一串念珠来。   白玉念珠玉质清透似水,一落地,就被抬着步辇的一个太监给踩散了。   “……我昨天才串好的珠子!”二格格有些心疼地叫了一句。   奶嬷嬷赶紧叫停了辇子,先骂了那太监一句,然后指了两个宫女,“格格的念珠子掉了一地,你们留下来找找,务必把玉珠子给找齐了。”说完就要吩咐抬辇的两个太监重新起步。   “嬷嬷”,二格格招手让奶嬷嬷过去,“这串念珠是我昨日亲手串的,花了我小半天的功夫,我要留下来看着她们找。”   一串和田料子的白玉念珠,在二格格眼里自然是不算什么的,可她心疼自己串珠子花掉的功夫。   奶嬷嬷听得心里为难,可也不敢直接拦。   二格格今年虚岁十三了,年纪大了,主意也大了。就前两天,为了晌午能多睡一会,她就把另一个奶嬷嬷给骂了。娘娘知道了也不管,只说以后这些小事就让格格自己做主了。   近身伺候的几个奶嬷嬷知道这是荣妃要让二格格学着自己做主子了,哪里还敢像以往似的,借着奶过格格的那点情分拘着管着她!   “二格格,您亲手串的珠子自然是金贵的,可是……娘娘的辇子已经进御花园了。再过一会,说不定就到亭子了。”   最近这天热得跟什么似的,难得荣妃有兴致带着女儿来御花园赏玩。二格格昨天可是乐了小半天。   “……是不能让额娘等我。”二格格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把一个大宫女叫到辇子前来,吩咐道:“春华,你留下来看着她们找——我的珠子一颗也不能少的。”   “是。”大宫女立刻笑着应了一声,随即深深一福,回道:“奴婢知道了。”   等二格格一行十多人慢慢地走远了,已经跪了近一刻钟的琳琅主仆才敢抬起头来。   宫女茴香赶紧扶着琳琅站起身来。   一起身,琳琅眼前就是一黑,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   “主子,没事吧?是头又晕了?”茴香急忙问道。   琳琅就嗯了一声。   怕她站不住,茴香赶紧弯了膝盖,矮下小半截身子,嘴里急声道:“答应,您快靠着我,别自个儿站着!”   琳琅歪了头,半个身子都靠在茴香的肩头上,她闭着眼,眼前直冒金星,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我们走。”她有气无力地道,“赶紧回咸福宫。”否则,万一被前面二格格留下的人给抓了差,可就走不掉了。   茴香心里也正担心这事,赶紧搀扶着琳琅转了身。主仆俩以最快的速度往咸福宫的方向走。   两人离开的背影被正蹲在地上,仔细寻摸白玉珠的一个小宫女无意间看见了。   这小宫女眼睛一亮,伸手指着琳琅主仆的背影,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大宫女道:“春华姐,这白玉珠子掉在青石板路上,可是太不好找了!要不我去把那个答应和宫女叫回来,帮着我们找吧。”   大宫女春华用一块丝绸手绢把已经找到的玉珠子尽数托在手上,闻言抬头瞅了眼前方。   只见那个答应一副中等个子,穿了件很老气的褐色外裳,梳着个两把头,把子上没配流苏,脚上也没穿花盆底,只一双半旧的软底绣鞋,打扮得格外寒碜。   十有八九是个没宠的老答应。   她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答应的身子骨也太瘦了,那件半旧的衣裳本是正常大小,可穿在她的身上,就显得很大了,从背后看来,空荡荡的,一点也不合身。   正搀扶着琳琅往回走的茴香感觉背后有人在看,心里一急,走得就快了些,琳琅跟不上,脚下不禁就踉跄了一下。   春华见了就皱了下眉头,“算了,看她那病怏怏的样子,真叫回来了,只怕也是帮倒忙的份。”   “可是,她带的那个宫女总能派上用场的……”小宫女还不死心。   春华板着脸一挥手,“就别说废话了,快找!还差不少了!”   小宫女不敢再说话,只怏怏地点了点头。   琳琅如今确实就是个病秧子,才跪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就头昏脚软,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路上都是半边身子靠着茴香。直到进了咸福宫的正门,她才缓过劲来。   咸福宫是个二进院的宫殿,正门往南开,取的名就叫咸福门。   琳琅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茴香在一旁小心地扶着她的胳膊,主仆两人就这样步履缓慢地走进了咸福门。   这时太阳才刚冒个头,前院里也没什么人,只有三个打着呵欠的小太监提着大扫帚正在院子里扫地。   见琳琅进来了,三人赶紧跪下磕了头。   “奴才给万答应请安了。”   “起来吧。”琳琅有气无力的道。   咸福宫的前院一水的青色大方砖铺地。沿着两侧的走廊,正方形的院子里遍植各式花木。在主位娘娘端嫔住的正间前,两个养着水莲的棕色大水缸一左一右地摆放着。   虽然是盛夏,可缸子里的花莲长得很好。刚浇过水的大水缸里开满了或是粉色或是白色的花苞。空气里隐隐的全是莲花的香味。   正被茴香扶着往走廊去的琳琅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呀。”闻着这味,她就想吃点心了。昨天膳房正好就做了荷叶饼。半个巴掌大小的树叶形粉色饼子,是拿鲜荷花的花瓣熬了水做成的饼坯子,吃着有一股浓浓的荷花香味。   一边想着荷叶饼,琳琅一边沿着右侧的回廊走回了后院。   咸福宫的后院和前院以两条游廊相接,也是面阔5间的格局。当中是正间,正间的两侧是次间、梢间。然后才是左右各一排的大小耳房和配房。   琳琅就住在后院左侧的梢间里。   宫女石楠坐在梢间门前的小几上,一边给药罐子扇风,一边盯着走廊看。   “都卯时三刻了(早晨5点45分),主子和茴香也该回来了。”   刚念叨完,她就远远地看见琳琅和茴香了。   石楠赶紧起身,把小几和药罐子挪到一旁,打起门帘,对着走过来的琳琅蹲身一福,嘴里道,“答应,您可回来了,汤药都凉好了,就等着您回来喝了。”   她说着一抬头,却见琳琅脸色灰白灰白的,一呼一吸间,气息也有些急促,心里吓了一跳,“主子,您这是……”   “进去说。”琳琅一摆手,当先进了屋。   进了里间,她一屁股坐到榻上,扯过两个大靠枕来垫在身后,然后往上面就是一靠。   茴香赶紧上前,蹲着给她脱了鞋,脱了袜子,又拿来脚踏,让她光脚踩着。   琳琅动了动两个光脚丫子,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石楠把早备好的铜盆端了过来。伺候着琳琅脱了外衣和里面的单衣,只穿着肚兜和亵裤擦了身。   先擦了脸和脖子,然后是肚皮和手脚,擦完,琳琅就又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主子,您这膝盖……耳房里还有些跌打药,是上次张小桂摔跤后,我托跟着太医来诊脉的那个小厮给配的,药效很不错,我立马去拿些来。”   张小桂是咸福宫配给琳琅的太监。两个宫女石楠和茴香,再加上他这个小太监,就是琳琅能随意使唤的所有下人了。   琳琅的两个膝盖都青了一片,石楠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准是答应去御花园遛弯时又遇上排场大,老不叫起的贵人了。   琳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灾情确实严重,估计就是擦了药,也得疼上个好几天了。   真是流年不利。这荣妃和二格格逛园子就逛园子吧,怎么就去得这么早?   去的早也就罢了,步辇都过了也不叫声起,还让不让她这样的小答应去御花园遛弯了?   这荣妃,宫里面都传她是个好脾气的,可今儿一看,只怕这好脾气也是对上不对下的。琳琅在心里埋怨了几句,才对着石楠点了点头,“你去拿药吧。”   石楠端着脸盆,快步绕过隔断堂屋和里间的大屏风,她要去宫女们住的耳房拿药。出门前,她对着正在门口洗手的茴香小声道:“茴香,答应的药要凉了,我放在堂屋的桌上,你赶紧伺候她喝了。”   太医可是叮嘱过的,万答应年前大病了一场,差点就死了,如今是气血两亏,还亏得厉害,这每天三大碗的汤药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第2章 好吃的   这一点茴香也是清楚的,连忙就点头,“石楠姐,我立刻就进去。”   石楠又道:“这天热,喝完了药,答应准得又出一身汗,你只管给答应打扇。早膳的事你就别管了,我顺路去叫张小桂,让他去膳房提膳。”   “嗯。”茴香就又一点头。   茴香还不满十六岁,是大前年小选进的宫。她跟着一个姑姑学了两年半的差,今年开春刚离开师傅,就被分来了这咸福宫。做了半个月散差后,就和石楠一起分给了万答应做贴身宫女。   别看茴香在石楠面前老实得一句一点头,那是对着石楠,和其他小宫女相处时,她可不是这副老实样子!那嘴皮子溜着呢!人也机灵。任谁也欺负不了她。   但到了主子万答应的跟前,和石楠一起伺候的时候,她就自退一射之地,事事都听石楠的。   茴香心里是这样想的,石楠姐是在寿安宫里伺候过老太妃的宫中‘老人’。论资历,论细致周到,自己和她一比,那就是个愣头青,这点主子也是知道的。既然抢是抢不过的,那还不如趁石楠姐还在宫里时跟着她多学点东西。石楠姐还有三年就满二十五岁了,等她出了宫,自然就轮到自己做主子的贴心人了!   石楠掀帘子走了,茴香擦干手,捧着药罐子进了里间。   她进去时,琳琅觉得口渴,已经踩着室内穿的软底鞋下了榻,正站在小方桌旁给自己倒茶。   说是茶,其实就是金银花和甘草泡的一壶水,就这个,也是琳琅使了钱才有的待遇。   见主子自己在倒水,茴香急得赶紧上前,道:“主子,您怎么就下来了?想喝水,您叫一声不就是了。”说着就要帮琳琅倒茶。   琳琅摆摆手,“这都下来了,我自己倒得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几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才回身踢掉鞋上了榻。挨着榻沿坐好后,她抬眼看了眼已经放在桌上的药罐子,苦着脸对茴香道:“……你把药倒来给我喝吧。”   早喝早了,她还等着吃早膳了。   茴香赶紧把一罐子药汤倒在了一个青花的大瓷碗里。   琳琅端起药碗,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地把早上的这一大碗药给喝了。   她穿来也有六七个月了,要说这最受不了的事,只有两件,一件是动不动就要当磕头虫,给各色贵人们磕头——在这宫里,除了康熙召幸过的那些官女子,和只比答应高一级的常在,任是撞见了谁,她都得磕头。   琳琅穿来的前三四个月,病得都没怎么起过床,到了四月末才刚能起身。太医来看过后,就交代说她得每天走上一万步,锻炼一下腿脚。要不是因为这个,琳琅连御花园都不想去。再好的景致,也抵不过见人就磕头的憋屈呀!   不得不做磕头虫,是头一件让她感到很受不了的事。不止她自己得磕头,还得一天到晚忍着别扭,任凭宫女太监们对着她磕头。刚开始时,琳琅是真不习惯,可这宫里就这规矩,她不习惯也得习惯!   至于这受不了的第二件事,那就是这每天必喝的三大碗中药了!   忒苦了!这是放了多少黄连在里面!   灌完药,琳琅苦得眉毛眼睛都皱到一起了。   “主子,吃点甜嘴的!”茴香赶紧递上一碟子撒了白糖的糯米软糕。   琳琅一面把药碗给了茴香,一面拿起一块米糕就往嘴里塞。足足吃了三块米糕,喝了两盏金银花水,她才觉得嘴里没那么苦了。   见她不吃了,茴香就绞了帕子给她擦手。然后就要扶她去榻上歇着。   琳琅摇摇头,道:“我要小解。”说着就往角落处放着的小屏风走。   茴香要跟过去伺候,琳琅没让。被人伺候着吃饭,穿衣,洗澡什么的,她已经习惯了,可被人伺候着上厕所……还是让她再缓缓吧。   等琳琅上了榻,石楠也回来了。她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石楠一边给琳琅的膝盖敷膏药,一边道:“主子等会不用去前院请安了。端嫔娘娘昨儿又没睡好,天亮了才合眼,今早是起不来了。”   那跌打药的药劲有些大,琳琅疼得直呲牙,听说不用去前院请安了,她一边呲牙一边忍不住就笑了。   能不笑吗?少请一次安,她就少磕一次头!虽然有些缺德,可琳琅觉得,端嫔患有失眠症真是太好了!   她招手叫来茴香,笑着道:“赶紧的,把两把头给我拆了。”   茴香清脆地应了一声,随即拿来面镜子,放在炕桌上,让琳琅瞅着,然后动作轻巧的把她顶在头上的两把头给拆了。   所谓两把头,就是把头发分成两绺,沾上桐油,或者用上扁方,在头顶固定成横长的发髻,要是发髻的两端超过头的两边,就叫两把头,要是发髻和头顶差不多宽的话,那就叫小两把头。发髻的正中和两端,只要能插得住,可以加上鲜花宫花和各种头面首饰。这是这时清宫里很流行的发式。也是最早期的旗头。   琳琅手里没什么好东西,梳两把头的时候她就只用一根半旧的青玉扁方,梳好后就在把子正中插三朵娟制的宫花,不配流苏和其它头面——想配她也没有。其实,梳不用扁方的小两把头,头上能更轻一些,可琳琅实在不喜欢桐油的味儿,所以她就只梳两把头了。   茴香是跟姑姑专门学过梳头的,给琳琅梳头时,她的动作总是又轻又快,用的力道也是恰到好处。拆完两把头,她又拿梳子给琳琅通头。石楠则去收了药罐药碗。   原主本有一头很好的头发,发量比常人足足多出了一倍,发色也好,乌黑油亮,可等琅穿来时,这一头大好的头发已经病掉了一半,剩下没掉的那一半,头发发黄,发尖儿毛得都开叉,琳琅只能把发梢给剪了。   给琳琅通头时,茴香每一下都会从头皮的发根一直梳到发尾,她细心地梳了上百遍,通完头,琳琅舒服得整个人都趴在了炕桌上。   她正昏昏欲睡,去提膳的张小桂回来了。他在堂屋的帘子外面恭敬地唤了一声,石楠听到了,忙出去接了挑盒。   挑盒有两个,一个是万答应的,一个是两个宫女的,张小桂是太监,不跟着主子吃。太监们自有吃饭的地方。   石楠把她和茴香的挑盒放在一边,掀开了给琳琅准备的那个挑盒。   那是一个花梨木的半旧挑盒,有三层屉,石楠一一打开来看了。   头层屉里是一大碗牛肉汤面,这是答应昨天指名要吃的,二层屉里则是三碟配菜,凉拌黄瓜、凉拌绿豆芽菜,蒜泥茄子。而最后一屉则是一大盘片好的冰糖鸭子。还有一碗盖好的鲜羊乳。   “怎么没有答应想吃的荷叶饼子?”石楠皱着眉头问。   张小桂一边帮她把汤碗和盘子往炕桌上挪,一边回道:“做荷叶饼子的模子一向是王太监管着的,他今儿被叫去御膳茶房帮忙了,没他的钥匙,周泉也做不了饼子。不过,周泉和我说好了,中午一定给答应蒸一笼。”   周泉,是主要负责咸福宫的膳房里一个刚出师的年轻太监,琳琅在膳房里花钱点好菜好点心吃,都是经过他叫的膳。   石楠听了这话,也没办法——主子毕竟就是个答应,要不是见天使钱,按说连这碗牛肉汤面都吃不上的,毕竟答应的份例里可没有供牛肉的,还提什么荷叶饼子,她只能道:“那就这样吧。小桂子,你中午前记得去催催他。”   见石楠没怪罪,张小桂松了一口气,站在门槛前点头哈腰道:“石楠姐,我知道的!”   “你在外面等着。等答应吃完了,自有你的好。”说完石楠叫来茴香一起搬炕桌。两人搬着有些吃力,可答应太怕热,只要回了屋就爱穿着小衣走动。主子穿着小衣,这张小桂怎么能进屋去!   琳琅早饿了,炕桌一摆好,她就接过石楠递的红木筷子,埋头吃起牛肉拉面来。   照她事前吩咐的,牛肉汤尽撇了油,看来清汤一碗,可味道鲜美无比,两大片巴掌厚的带筋牛肉炖得正正好,放进嘴里一嚼,牛肉就化开来,再一嚼,牛筋也化了。现拉的粗条拉面吃着很弹牙,吃完牛肉,琳琅就着牛肉汤,吃面条吃得鼻尖直冒汗。   只一盏茶的功夫,这一大碗牛肉拉面连汤带面全被她吃光了。   说起来,没穿来前,琳琅也是看过几本清穿小说的,甄嬛传之类的大热电视剧她大致也都看过,看来看去,作为一个根深蒂固的吃货,她很遗憾的发现——这宫里的御厨手艺似乎不太行呀。   结果真穿来了,琳琅发现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她是一月间穿来的,穿来后只在这宫里过了一个端午节。那时,她刚搬来咸福宫不久,许是觉得她是新来的,端嫔在端午当天特地赏了她一桌喜菜。   三荤三素,一碗紫米饭,并两盘点心。   那叫一个好吃!   吃完这桌喜菜,琳琅对自己每天都要去给端嫔磕头的事都没那么抵触了!   琳琅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口味重,爱吃肉,爱吃甜食,所以才喜欢宫里膳房的手艺。可清淡的,这宫里的厨子做得就更好吃了!   这宫里其他御厨的手艺,琳琅也没怎么吃过,但就她唯一熟悉的周泉,煲个汤,做个凉菜,熬个粥,要是放在现代,那都是可以开店的!   想想也是,这御膳真要是不好吃,现代那些打着御膳名号的百年老字号早就开不下去了!   可惜,再好吃,琳琅也不敢多吃。 第3章 撸猫   原主是康熙二十三年的冬天患了伤寒熬不过去才走的,人走了,却给琳琅留了个破败身子。按照太医的说法,她现在不止气血上有严重的亏虚,肠胃也不大好。   端午节的那桌喜菜,是琳琅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之一,可也是让她拉得最凶的一顿。下午吃完喜菜,晚上她就开始拉肚子,足足拉了三天,可把石楠三人吓得够呛。   到了第三天,石楠急得不行,大着胆子去前院给琳琅求来了太医。   太医来了一诊断,主仆四人才知道琳琅之所以会狂拉肚子,是因为她如今的肠胃太虚弱了,在把肠胃养好前,这膳食都不能吃得太油腻太刺激了!   所以,如今琳琅连吃个牛肉拉面,都得撇了油吃。自然,那一盘水晶鸭子她也是吃不了的。   她才搁了筷子,站在一旁的石楠赶紧就给倒水。   琳琅端起来喝了两口,才道:“这盘水晶鸭子,你和茴香分了吧。”她又指了指三碟配菜,“这些你们也分了吧。”刚才光顾着吃面,这三碟凉菜她一道都没顾得上吃。   “谢主子赏。”石楠蹲身行了个万福,才开始撤桌子。   撤到凉拌绿豆芽时,她劝了两句,“主子,我听张小桂说,这豆芽新鲜,是膳房的小太监们自个儿想吃现发的。要不留着它,中午时吃点心也能给您解解腻。”   在膳房里办差的太监们近水楼台,总有些别处没有的吃食,要不是答应使的银子喂饱了周泉,这种小灶菜是吃不到的。当然,那些昂贵的食材,比如燕窝银耳,比如熊狍獐鹿,周泉自己都偷不到嘴,更别说偷渡些给琳琅了。   “那就留下来好了。”琳琅说着下了榻,茴香已经很有眼色的准备好了洗漱的胰子、脸盆和洗脸用的绢帕。琳琅去外间涮了口,洗了脸手,用了回马桶,然后又躺回了里间的床上。   往日里吃完饭,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在屋里走动两三刻钟,意在消食兼活动腿脚。可今日膝盖都给跪青了,琳琅就想偷一天懒,也不做饭后运动了,好好睡个回笼觉。难得端嫔今早免了请安。   见她上了床,跟着进来的茴香赶紧把炕桌搬了下来。   “茴香,把那碗羊乳给我拿床上来。”琳琅一边调整瓷枕的位置,一边吩咐道。   “主子是要喂黑豆吧?我去把它抱进来。”茴香说着就去了外间。   端嫔分给琳琅的梢间不算大,也就五十平米左右,以前就是个库房,等琳琅搬来了咸福宫,没地了,才把这间屋子现挪空了让她住。   这梢间,一进门就是堂屋,大约有二十平,堂屋的两侧是一大一小两个小间。右面的小间有个槛窗,可朝向不好,面积又比左面的小间小上一些。琳琅就选了左面做睡觉的里屋,右面的小间则放上书桌,平案和杂物柜,当做外间用。规划好后,她找管库房的大宫女要了四个屏风,三个大的用来做隔断,小的则单独放在里屋的角落里,专遮马桶。   茴香从外间槛窗下面搁着的大竹篮子里抱出一只全身墨黑的小猫。   小黑猫在篮子里睡得正香,被她捞出来一抱,差点伸爪子挠她。   茴香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小猫的脖子,总算是没被它给挠到。“黑豆乖,喝羊乳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进了里间。   琳琅侧着身子躺在床上,道:“就放炕上,你出去吃饭吧。”   “那我下去了。”茴香把防蚊子的纱帐放下了,随即福了福就退了出去。   她到宫女们用膳的小配房时,石楠已经摆好了小桌子。宫女们的菜色比主子的自然是差了不少。一人一碗白米饭,两道火候炒得有些过头的素菜,唯一的一道荤菜就一个白菜炒鸡蛋,照例鸡蛋少白菜多。茴香和石楠就指着琳琅赏下的水晶鸭子解解馋了。   茴香看了看桌子,扭头秀气地呸了一声,呸完道:“那些作死的小太监,又拿我们的饭菜练手了!”   石楠笑了笑,“今儿主子菜赏得多,也够我们吃了。”   茴香看那盘水晶鸭子少了三分之一,就有些心疼,“石楠姐,这水晶鸭子我们自己都还不够吃,你给张小桂两三片,让他尝个味就是了,犯不着给那么多。”   石楠道:“这天热,他一天要往膳房里跑四五趟,得吃点肉。要是他病了,就得你我顶着大太阳去提膳了。”张小桂和其他小太监一起吃大锅灶,那菜色只会比她们的更差。   茴香知道是自己小气了,就笑着吐了吐舌头。   石楠道:“快吃吧。答应那里没人不行。”   里屋里,琳琅把装羊奶的白瓷碗放在身前。她把瓷碗的碗盖一揭开,正趴在床沿舔爪子玩的小黑猫立刻抖了抖胡须,似乎是闻到了羊奶的味儿。   “看你这馋样,饿了吧?”琳琅把碗里的奶倒了些在碗盖里,把碗盖往黑豆面前一推。小猫立刻低下小脑袋,呼啦呼啦地喝上了,喝时尾巴不停的摇,时不时还动一动耳朵。那样子说有多萌就有多萌。   总之,琳琅是被萌到了。她目不转睛看着这只小萌物开心地喝着羊奶,心情都好了不少。   小黑豆很快就把碗盖里的羊奶给喝完了。   “喵!”黑豆抬起小猫脸,一边舔嘴角和胡须上的奶渍,一边冲着琳琅直叫唤。琳琅就又给它倒了些。   喝完,黑豆又冲着琳琅撒娇似的叫了一声。   琳琅看了看碗,见只剩小半碗羊奶了,就一边摸着黑豆的背毛,一边道:“乖豆豆,剩下的你可不能喝了,得留着中午喝。”   黑豆还不死心,见主人不搭理它,就伸爪去扒拉奶碗。   怎么就这么馋嘴,要知道早上时,石楠是喂过黑豆的,这一顿羊奶算是给它的加餐了。   “难道这就是物似主人形。我是个吃货,你也跟着做吃货呢?”琳琅笑着轻拍了一下黑豆的背。   黑豆喵的叫了一声,却没伸爪子,反而扭头去舔了舔琳琅的手腕。琳琅被她舔得嘻嘻笑。   这猫聪明着了,被驯过几次后,就知道谁是主人了。在这屋里,就只有琳琅,它是不敢伸爪挠的。   喂完黑豆,就是撸猫时间了。   琳琅把黑豆拢到身前,两手放在它的两个耳朵上,揉了揉,然后就开始撸猫了。一边撸猫,她一边想心事。   今早在御花园门口撞见了容妃一行,倒是让她又想起了原主的遭遇。   在这宫里,年满二十七岁的原主是个名副其实的老答应,琳琅穿来后,在三月间又过了一次生日,如今已经满二十八岁了!   二十八岁!   这个年纪在古代是个什么概念呢?   别说是在宫里,就是在宫外,要是成亲早生娃早,二十八岁是该给长子或长女相看婚事的年纪了!   所以呀,在这清宫里琳琅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答应、老女人!   别人清穿时,一般连二八年华(十六岁)都不到,琳琅这一穿呢,却是真二十八岁!   更惨的是,原主康熙十一年进宫,在宫里待了十三年,却居然一次都没有睡过康熙!要知道,在后宫里,受宠的妃嫔固然招人嫉恨,可像原主这样从没被召幸过的老答应,恨是没人恨了,却成了个积年的笑柄!   原主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储秀宫里,每次有新进秀女入住储秀宫时,原主都有小半年时间不敢出门,就怕被人指指点点的笑话。   要琳琅说,原主就是个大倒霉蛋——   原主是旗人出身,父亲是正蓝旗的一个七品司库。万琳琅只是汉名,旗名应该是万琉哈氏·琳琅。   万琉哈氏·琳琅是康熙十一年的秀女,她家世低微,能经过层层选拔进得宫来,可以说是全靠一张脸了。   要说长相,原主并不是那一届秀女里长得最出众的那几个,却是长了一双好眼睛——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眼,眼珠子黑白分明,黑眼仁比常人的大了一圈,简直自带美瞳效果,眼睫毛也又黑又浓,还自然微翘,盯着人看时跟鹿子眼似的惹人疼。   康熙十一年时,康熙正忙着和大臣们商量撤藩的事,那年的选秀,是皇后赫舍里氏一力操办的。包括原主在内的三个答应,一个常在都是她看中后挥笔圈下的人选。   选完秀,原主就离宫回了家。不久,万琉哈家就接到了封万琉哈氏·琳琅为答应并召其入宫的圣旨。原主的父亲大喜过望,又想搏一个富贵,干脆豁出去卖掉了家里一半的田产,凑了五百两银子让女儿带进宫去。   所以,原主是肩负着重任进的宫。   可住进储秀宫后,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被什么人给害了,原主又是发低烧,又是出疹子的,小病不断,足足病了有大半年的时间,这一病,她就把康熙驾临储秀宫两次召见秀女都给错过了。   到了康熙十二年的秋天,原主总算是病好了,结果……吴三桂反了。然后是耿精忠、尚之信。三藩这一乱,康熙哪里还有闲心来储秀宫。就是偶尔召幸,也是指名他有些印象的那几个秀女,于是直到三年后的下一次选秀,原主都没见过康熙的面。   这头三年都见不着,后面哪还有指望。   到了康熙二十一年,三藩都平了,已经熬成老答应的原主一咬牙把大半积蓄给了管事嬷嬷,才加了塞,跟着那一届的秀女在储秀宫里见了康熙。   可原主本就不是什么绝色,又已经是二十五岁的‘高龄’了,眼睛长得好有什么用,能选进宫来的秀女,尤其是那些家世低微的,个个都有胜人一筹之处!这个有白玉似的肌肤,那个有眉目似画的柳眉凤眼,还有什么声如黄鹂的嗓子,不可一握的纤腰……原主的一双鹿子眼真算不上什么!   果然,康熙事后也没有召幸原主。   穿来后,琳琅继承了原主大部分的记忆,在脑子里把原主这十三年的遭遇过了两遍后,她算是明白一件事了——宫斗神马的和自己这个老答应是没什么关系了。自己一边养病,一边想想以后怎么养老吧! 第4章 请安   次日,又是个大热天。紫禁城里已经连着八天不见下雨了。   因为两个膝盖不止青了,还肿起来了——甬道上的青石板够硬的,琳琅就没去御花园里遛弯,睡到卯时三刻才起了床(早晨5点45分)。她倒是想多睡一会,可三刻钟后就得去前院给端嫔请安了。   端嫔定下的请安时间是卯时六刻,还不到七点钟。好几次,琳琅打着呵欠走在去前院的回廊上,都有一种重回高三,天不亮就得跑去教室上早自习的错觉。   怕迟到了,早饭琳琅只匆匆地吃了一碟刚出炉的豆沙馅的奶饽饽,喝了一碗温热的杏仁煮羊奶,然后她只用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就走完了穿衣洗脸漱口蹲马桶等一系列步骤。   端嫔董氏是个特别讲规矩的人,为了讨她喜欢,琳琅每次都会穿花盆底去请安。   石楠蹲在琳琅身前伺候她穿上了花盆底,茴香则站在身后左看右看给自己刚梳好的两把头找毛病。   “茴香,可以了,你梳得很好。”琳琅照了照镜子,夸了一句,然后道:“石楠,今天由你跟着我去请安。茴香,你记得喂黑豆。”说着她看了眼计时用的漏壶,见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就起身抬脚往门口走。   茴香送到门帘子前,对着琳琅的背影做了个深深的蹲福。   等琳琅主仆来到前院时,庆答应和两个官女子绿菊和黄梅早已经到了。三人每人带了一个宫女,正坐在前院的左次间里说话。   琳琅进去后先给庆答应行了平礼,道声早。然后才对着绿菊和黄梅分别点头笑了笑。   庆答应起身回了一福,绿菊和黄梅跟着她起了身,一起深蹲着给琳琅行了万福礼。   “庆答应,今儿好热呀!”琳琅初来乍到,就爱用最不容易出错的天气当话题。   “就是呀。天亮得也越来越早了。”庆答应笑着回道。   客气了几句,四人才坐下了。石楠赶紧拎来茶壶,给琳琅倒了茶。   琳琅确实口渴了,就喝了半盏。   端嫔这里备的茶自然是好茶,可琳琅喝了几个月也没喝出这茶到底好在哪里。要是喝咖啡,她倒是还能品出个好坏来,可这种清茶,哪怕茶叶再好在她看来其实味道都差不多的。   其实琳琅也喜欢喝茶的,丝袜奶茶,珍珠奶茶,她以前逛街时经常买上一杯边走边喝。至于喝清茶……嗯,可以加点柠檬片和冰糖吗?要不加点玫瑰干花也行呀。   不一会,石常在来了。四人赶紧站起来给她见礼。琳琅和庆答应只比石常在低上一等,深蹲行个万福礼就行了,绿菊和黄梅却得行跪礼。   石常在只对着庆答应点了点头,压根没搭理琳琅,更没理会绿菊和黄梅,她直接领着她的宫女走到上首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还是庆答应给绿菊黄梅叫的起。   她才坐下,春答应也来了,她一到,咸福宫的请安队伍就算是到齐了。   别看也才六个人,又都是没宠的宫廷老女,可里面的关系复杂着呢!   六人里,石常在的分位最高,也最傲气,除了端嫔她谁的脸面都不给。于是,她就自成一派了!   庆答应和绿菊黄梅则是端嫔的死忠,端嫔董氏是康熙十六年封的嫔,封嫔后主位咸福宫,庆答应是跟着她搬进咸福宫的,而绿菊和黄梅都曾是端嫔的宫女,是端嫔做的主,两人才有机会能睡一睡康熙的。所以说,在这宫里有没有靠山真的很重要,原主就是没找到靠山才悲催了的。   至于春答应,她也自成一派。   一个答应,怎么就能自成一派呢?   琳琅觉得奇怪,石楠和茴香也跟着纳闷,最后还是茴香机灵,从春答应的宫女那里打听到了原因——原来,春答应是现在正得宠的妙答应的堂姐。而妙答应不止自己得宠,她还是如今宫里的四个嫔里唯一还能睡一睡康熙的僖嫔的人。其余三个嫔,包括端嫔在内,早都是冷衙门了。所以说,春答应也算是有靠山的人。   最后,就是琳琅自己了。从结果来看,她也是自成一派了。过程则是,前面这三派谁都看不上她,于是她就只能单着了。   也好,琳琅也乐得清闲。倒是石楠和茴香对此颇为紧张,就怕琳琅因此吃亏。   最开始,石楠急得都牙疼,琳琅就和她说:“谁说我没站队的,我不是端嫔娘娘的人吗?只不过庆答应她们现在比我更得宠罢了。”   用了‘得宠’这个词,是因为琳琅真心觉得,对她们这些宫廷老女来说,康熙这个皇上就是个大背景板,主位娘娘端嫔才是今后的米饭班主,没见喜欢拿鼻孔看人的石常在到了端嫔面前都是低眉顺眼的吗?   琳琅心道,虽然她做不到庆答应她们那样的程度——哪怕是端嫔免了请安的日子,庆答应也还是会领着绿菊和黄梅跪在正间的帘子前恭敬地磕头请安,可让她把端嫔当成后半辈子的顶头上司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伺候着还是没问题的。   而石楠见她自有主意,并没有被挤兑得慌神,也就定了心。没两天,她的右槽牙就不疼了。   经过了这事,琳琅和石楠倒是亲近了不少。见石楠这么快就得到了琳琅的信任,茴香也更尽心伺候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卯时六刻,端嫔的心腹余姑姑准时进了左次间。面对坐了一屋子的请安队伍,她微微一福,口里言简意赅的道:“小主们,娘娘起身了,正在堂屋等你们。”   “余姑姑,劳烦你了。”石常在笑着冲着余姑姑一颔首,然后打头站起身来,当仁不让地走在了队伍的前面,其他人照例跟在她的后面,出了左次间去了堂屋。   进屋后,琳琅随大流,麻利地跪在蒲团上,给端坐在紫檀木宫椅上的端嫔磕了头。“给端嫔娘娘请安,祝娘娘万福金安。”至于六人带来的宫女们,则是跪在堂屋前磕的头。   “起来吧。”听声音,端嫔今天的心情还不错。   琳琅忍着膝盖疼,赶紧起身,坐在了自己的老位子上——春答应的后面,绿菊黄梅的前面。   端嫔今天穿了件绣整枝白藤萝花的黛绿色外裳,穿着蝙蝠花样的花盆底,梳着极规整的两把头,把子上只插了块极素雅的莲花纹的圆形银结子,结子看着银光闪闪,估计是刚做好的。   端嫔今年三十三岁了,保养得很好,这时只略上了些脂粉,在琳琅看来,就已经是一个芙蓉面樱桃唇的清秀佳人了,而且她气质很好,不笑时有点冷,笑时又带点甜。   说真的,作为颜狗,琳琅就喜欢这一款。这么一个有味道的熟女,康熙居然有一年多没来咸福宫睡她了,真是可惜了!不愧是坐拥一整个后宫的男人,嘴够刁的!   端嫔先让宫女们上茶,笑看着琳琅她们喝了几口,才道:“再过一旬就是今年的中秋节了,昨儿晚上,贵妃娘娘使人和我说了,皇上赏了咸福宫半天的小戏。中秋那天大家可有眼福了!”   在清宫里,每逢各种节日和重大庆典都会大摆筵席大肆庆祝,琳琅听石楠说起过,每逢康熙的生日(万寿节),孝庄和皇太后的生日(圣寿节),宫里面那叫一个热闹。筵席上虽然吃不好吃不饱,可歌舞戏曲各种表演却是能让人大饱眼福的——石楠以前伺候的那个太妃就特别喜欢看。   不止她,深宫寂寞,妃嫔们最喜欢的消遣就是看戏听曲了。   不过,这内廷筵席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一般来说,贵人以下的常在和答应是没资格出席的,原主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就只在头三年里以新晋秀女的身份参加过一次——坐得太远了,原主连康熙龙袍的边都没看到。后来就没资格了。   所以,听到康熙居然直接赏了咸福宫半天的小戏,就连石常在都喜得眉开眼笑。庆答应更是起身面朝乾清宫的方向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嘴里还高声道:“奴婢叩谢皇上的恩赏。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么一搞,大家都只能跟着跪下磕头了,连端嫔都起身,蹲身行了万福礼。   又得多磕三个头了,琳琅一边磕头,一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马屁拍得,十万八千里远,康熙会不会在乾清宫里打喷嚏啊!   琳琅满心郁闷,端嫔却很是欣赏庆答应的做法,她先是给了庆答应一个笑脸,然后,在照例端起茶盏示意今儿的请安时间结束时,她还单叫庆答应留下来陪她说说话。   琳琅于是更郁闷了,庆答应表现得跟康熙的脑残粉似的,敢情端嫔就喜欢这样的!   她感觉压力好大。 第5章 份例   压力山大的琳琅有些垂头丧气地回了梢间。   答应这是怎么呢?有人给她气受了?正给黑豆清理猫窝的茴香看出来了,赶紧悄悄给石楠递了眼神。   石楠摇摇头。她也纳闷着呢。   琳琅坐在椅子上,环视自己空间小小的堂屋,感觉好了一点,至少在这个屋子里她还是能做主的。   “茴香,把黑豆给我。”琳琅非常需要撸撸猫。   茴香抱起黑豆,拿沾了水的手绢擦了擦它的四个爪子,然后才递到了琳琅的手上。   琳琅把又软又暖的小黑猫放在膝上,边撸猫边长叹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早先想得太简单了。   做磕头虫还不够吗?居然还要磕得有主动性!自觉自发,巧立名目,还得喊口号!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讨好端嫔,难度系数也太大了!!!   琳琅很讨厌磕头,更不想把自己磕成个奴才,穿成个病弱体虚的老答应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她上赶着去做奴才!   可很显然,她要想讨端嫔的喜欢,抱住她的大腿安安稳稳地住在这咸福宫里,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学庆答应。   仔细想一想,端嫔为什么最喜欢庆答应,估计就是看中她会磕头了。庆答应是她的死忠,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庆答应对康熙这么感激涕零忠心不貳,不也显出她的忠心了!   越想越郁闷,琳琅撸了一会猫后,就想睡个回笼觉,等睡醒了再来想是跟着庆答应学呢还是维持现状。   听她说要睡回笼觉,石楠赶紧过来帮她换衣服放头发,茴香则进了里屋把床榻给收拾了。   琳琅上了个马桶,洗了脸手就上了床。茴香和石楠一左一右的给她放下了蚊帐。   “我只睡一个时辰,你们到时候叫我哦。”琳琅一边躺好一边道。   “是。”石楠和茴香齐声道。   这时,床底突然传来一声猫叫,黑豆不知什么时候就窜到那下面去了。   茴香赶紧弯腰抱住它,和石楠一起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里间。贴身宫女们都是轮换着休息的,一般两个时辰休息一次,时间不超过两刻钟,石楠陪着琳琅去了前院,所以先去休息了。留下茴香守在梢间。   一个时辰后,大约上午十点半,石楠端着洗脸的铜盆叫醒了琳琅。   “主子。”她一边给琳琅擦脸,一边问:“今儿的早膳你是在床上吃还是起来吃。”   “就在床上吃好了。”睡了一觉,缓了一会,琳琅的心情好多了。   清宫里的规矩,每天只有两次正式的用膳时间,一顿早膳,一顿晚膳。   早膳一般在辰时(早上7点到9点),晚膳一般在未时(下午13点到15点),其余时间,贵人及其上的妃嫔,还可以随时加餐,只要不超过个人的份例。比如中午饿了,可以叫‘点心’——点心和正餐都行;下午饿了,可以叫膳房进‘熬茶’,到了晚上还可以加一顿‘晚点’。对她们来说,说是两顿正膳,其实是想吃几顿吃几顿,不过,其实也没人敢多吃,毕竟一胖毁所有!   而琳琅这样的答应,就很惨了。   知道答应的份例是多少吗?   也不说其它的,只说年俸和吃的份例——年俸是每年三十两银子,膳房那边的配给则是每天猪肉一斤八两,陈粳米六合(重一斤八两),白面两斤,随时鲜菜两斤,每月还有羊肉十五盘、鸡鸭共五只。   乍一看好像很多,每天有猪肉一斤八两,还有一斤八两的米,煮熟了得有三斤饭吧,素菜也有两斤,每个月还有羊肉还有鸡鸭吃,可是——   这些可不是发给答应一个人吃的!两个贴身宫女的食材配给也包在这里面了。所以这是三个人的份!至于太监则是单独开伙的。   粗粗一算好像也够吃了,毕竟哪怕平均分成三份,每天也能有六两猪肉,一斤米饭,还能吃面食、鸡鸭和羊肉,而且也有蔬菜吃。   对此,琳琅只想说一句——想得太天真了!   再来看一下端嫔的份例吧——每天供猪肉六斤八两,白面两斤,白糖二两,香油五两五钱,豆腐一斤八两,粉锅渣八两,甜酱六两,醋二两,鲜菜八斤,茄子六个,黄瓜六根,每月羊肉十五盘、鸡鸭共十只,还有六安茶叶十四两,天池茶叶八两。这些是供端嫔和她的八个贴身宫女的。   清宫里,份例是计得很细的,所以一比较就很明白了:白糖,香油,豆腐,甜酱,醋和瓜菜还有茶叶……这些食材和调料答应都是吃不到的。也就是说,琳琅要是不自己花钱点膳,点心是没有的,豆腐是没有的,连黄瓜都吃不到。还想吃牛肉拉面,还想吃荷叶饼,做梦去吧!   当然,膳房真正供膳时,可不会真照份例来。像端嫔这样的一宫主位,他们是常常孝敬的,各种肉类禽类就不说了,当季的水果、节庆的点心,还有冰碗甜碗奶子什么的,都不用端嫔开口,膳房向来都是直接送到咸福宫里来的。   可是,这可是咸福宫的主位端嫔呀!   如今在宫里,论地位,就只有太皇太后孝庄和皇太后,以及皇贵妃佟佳氏,贵妃钮钴禄氏,还有惠荣德宜四妃在她之上,其余三个嫔,敬嫔,安嫔和僖嫔只和她平起平坐而已。   所以,再怎么没宠,端嫔也不是一个小小的膳房敢怠慢的,何况这高位嫔妃里没宠的人多了去了。   惠荣德宜这四个有封号的妃子那里,最小的宜妃都是有八九年资历的老人了,四人早就不能单打独斗了,如今各自的宫里都住着帮她们固宠的低位嫔妃。   惠妃宫里住着生了八阿哥的良常在,德妃那里住着敏答应,宜妃那里有她的妹妹,荣妃的运气比较差,她宫里的人都不太得康熙喜欢。但她膝下有一儿一女,二格格还是康熙的长女(宫里的大格格其实是康熙之弟常宁的长女,打小就作为养女被接到宫中来由太后抚养),总能多得些眷顾的。   至于两个贵妃(皇贵妃位高于贵妃位),一个是康熙的表妹,一个出生满族大姓,还是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的妹妹,有宠没宠的,只要不被康熙指着鼻子骂,明摆着被厌弃,谁也不会去得罪她们的。   而安敬端僖这四个嫔里,敬嫔的年纪比康熙还大几岁,是最早一批伺候康熙的‘老人’,康熙好几年都没召她去乾清宫侍寝了,如今去她宫里的次数一年里也屈指可数。   而安嫔,她和还常被召幸的僖嫔住一个长春宫,也没见康熙去见僖嫔时捎带着去她那里。不过,安嫔李氏的祖父是抚西额驸李永芳(尚的是努尔哈赤的孙女),李氏家族又是辽东铁岭的将门望族。人家是可以拼爹的!   至于僖嫔,她和安嫔合住一个长春宫,不算是主位娘娘,而且她从未生育过,是个有宠无子的空架子,何况,如今她的手里也有妙答应帮着固宠的。   而端嫔今年三十三岁,比康熙大了一岁,她也是伺候康熙最早的那一批‘老人’。出生包衣的她曾经在康熙十年为康熙生下了皇二女(未序齿),可惜不满两岁就夭折了,可她能在康熙第一次大封后宫的康熙十六年被封为嫔——那时她进宫都快有十年了,还得了个喻意妇德上佳的端字封号。要知道,僖嫔那时可是极受宠的,可因为出身低微——端嫔好歹是出身内务府的包衣家族,僖嫔就只是一个旗人平民的女儿,于是就只得了一个僖字。也说明康熙对端嫔的态度了。   而康熙可不是个健忘的人,相反,他的记性很好,很长一段时间不召幸端嫔,不代表他就忘了她是谁了。谁知道哪一天他就想起昔日时光,想起夭折的二格格,然后就圣驾咸福宫了。所以说,一年多都没和康熙滚过床单的端嫔虽然在四个嫔里论恩宠确实是垫底的那一个,但她在宫里的地位和其余三个嫔其实是差不多的。   所以,她在膳食上的待遇岂是琳琅一个小答应能比的?两人间的差距大概有天上地下那么远。   事实上,琳琅在五月初刚搬来咸福宫时,张小桂头两天提回来的饭菜那叫一个敷衍了事,肉老饭硬,一碗蔬菜汤喝着有一股菜油味……琳琅这个主子的尚且这样,那石楠茴香的饭菜自然就更差了,她们的米饭硬得需要泡水吃!   只有张小桂还能吃得好些,因为按着宫里的规矩,咸福宫里的几十个小太监们是在一个大锅里吃饭的。据张小桂说,米饭任吃饱,每人一勺素菜,半勺带肉末的荤菜(用荤油炒的素菜也叫荤菜),另外,刷锅水汤也任喝。   就这伙食水平,可比琳琅在储秀宫的耳房里养病时的待遇还差。琳琅以为咸福宫里的待遇就这个水平,毕竟储秀宫地位特殊,常年住着新晋的秀女们,谁知道那里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宠妃来。   还是刚分来的石楠大着胆子跪着说了一句,“主子,这……这只怕是膳房那边的管事太监在耍奸。您是新来的,按理……是该打赏他个荷包的。”   而且这个荷包里至少得装一锭十两的银子,再加些给小太监的散碎银子就更好了。膳房里那些欺软怕硬的太监把这个叫做暖灶荷包。你不赏他,灶就永远不好使,灶都不好使了,还能指望饭菜好吃啊! 第6章 告状   说穿膳房要钱的把戏时,石楠的心里是很忐忑不安的。她才和茴香一起规整了万答应的东西……如她所料,万主子很穷呀!   衣服鞋袜都是半旧的,箱柜里倒是有好几匹放久了褪色的绸料,估计每年新发的料子她都没做——这在没宠的主子里也很平常,宫里的针线房可不好使唤,不止答应,连好些常在做衣服时都要另加钱,否则就难看得穿不上身。而头面首饰什么的,万答应这里只有一套派得上用场的,金贵的小摆件和金碗银著玉盏(宫里过节时时兴用这些讨个喜气,寓意金玉满堂)更是一样没有。   所以,说起暖灶荷包时石楠的心里能不忐忑吗,万一万答应生气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答应手里有多少积蓄,唉,这宫里的年俸从来都是不够用的。平日里大事小事都要打赏,否则就使不动人,过节时还要再加一份。答应可就三十两的年俸,石楠估摸着,答应手里的积蓄不会超过一百两。   主子手里拮据,又不知道到底脾气如何,这种事她本该装看不见的,等伺候熟了再作打算。   可现在看,不说也不是个事,没见答应都吃不下饭吗?真要是饿出病来,事情就更麻烦了。石楠可不敢耽误,现在把话说了,大不了被恼羞成怒的答应罚一罚,要是让主子因此又病得起不了床,那就不是罚一罚的事了!主子刚搬来咸福宫,一来就病了,端嫔怎么也会追究一二的,到时一查,她的罪过更大!   谁知道,她把这话一说,琳琅不止没迁怒,反而立刻打开钱匣子,拿了十两并一小把银角子给她,让她立刻去膳房给暖锅荷包。还问,既然膳房的人想方设法的捞钱,那她是不是可以花钱点膳?   石楠都听愣住了。反应了两秒才连声说:“是是是,能点膳!”   知道能使钱吃好菜好饭后,琳琅立刻就催着她去膳房,这两天她都没怎么吃饱。   石楠拿着暖锅荷包去了趟膳房,回来时,跟着去的张小桂提回的菜色立时就老母鸡变鸭了!   这一顿饭琳琅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吃完,她一边按揉肚皮消食,一边感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然后,每天凌晨张小桂去膳房提膳时,怀里都会揣着个荷包,荷包里放着几个散碎银子,具体放多少,就看琳琅那天想吃什么。   两顿正餐,一顿和正餐菜色差不多的‘晚点’,还有两顿每天现做的点心(有时也有水果),可是把琳琅吃得乐呵呵的。她这边天天使钱,膳房那边的周泉就天天有外快,于是他也乐了,干脆把石楠和茴香的饭菜也提了一档,偶尔还给些额外‘孝敬’。   石楠三人也明白了,敢情万答应不穷呀!这是不是就叫肉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   其实呢——原主是真穷的!   原主虽然带了五百两银子进宫,每年又有三十两的俸禄,刚进宫时也和其他秀女一起得了些赏,可宫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冬天里的炭,夏天里的冰,平日里喝的茶叶……甚至连做花盘底的新鞋底子都得掏钱管事的才给开库房。还有过年时给两个贴身宫女并一个太监的赏赐,其余的时候可以不赏,都过大年了还能不赏一回?就是奴才,也是要过年的呀!   原主省了又省,每年都得花上五、六十两银子,要是病了,花得就更多了。过了康熙二十年,为了节省些花销,原主干脆把贴身宫女都退了一个,要不是太监是省不了的——很多事宫女是做不了的,只有太监能做。否则,原主连太监都不想要了。   就这样,到了康熙二十一年,原主手里的积蓄也只剩下不到三百两了。穷成这样,反倒激起了原主的斗志,她咬着牙把其中的二百五十两给了储秀宫的管事嬷嬷,加塞见了康熙。可结果,奇迹没发生。   原主本来就万分的失望沮丧,却又被几个看不惯她加塞见了皇上的秀女找上门来笑话了两回,立刻一病不起,此后一直缠绵病榻。到了二十四年的隆冬一月,终于是熬不住了。   所以,琳琅真的是接手了一个烂摊子。一穿来就病得气若游丝,还穷得连救命的药都要吃不起了。   瘦得一把骨头,住在一间背阴潮湿的耳房里,连贴身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想法另投别处了,要不是那个收过原主银子的管事嬷嬷发了些善心,让两个杂役宫女临时来耳房伺候,琳琅只怕是熬不过来的!   原主留给琳琅的钱匣子里只有不到八十两银子,琳琅只吃了半个月的药就花掉了五十两,要不是突然间她有了一个不知怎么来的金手指,只要还是熬不过来!   穿来的几天后,琳琅左手的掌心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玉色小瓶子。这瓶子其他人自然是看不到的,只要琳琅把一样东西握在手心里几分钟,玉色瓶子里就会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虚影,等上一天的时间,这个虚影就会由虚转实。这时只要琳琅把手掌往下一翻,让玉色小瓶的瓶口朝下,那复制好的东西就会从瓶里掉出来。   为了弄清楚玉色小瓶的使用方法,琳琅背着人悄悄做了很多次试验,然后她发现,用这个玉色小瓶复制物品时限制蛮多的。   首先呢,这玉瓶只能复制矿物——金子、银子、玉石……还有一文不值的真石头。   其次呢,复制的过程即玉瓶中的虚影由虚转实,一定要花上一天的时间。   再次就是,复制不止有时间限制,还有重量限制。一两以下的金银,复制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一两以上的话,那就得看琳琅那天的运气了。另外,重量限制还有个上限,不管琳琅头一天握着多重的金银,第二天复制出来的东西最多也就重三两。   举例来说,如果头一天琳琅握着一块一两的碎银,那第二天就一定能复制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碎银。而如果握着的是一个十两的银锭,那第二天复制出来的有可能是一块二两的碎银,也有可能是一块五钱的银角子,具体多重全看运气了。只有运气最好的时候,复制出来的碎银才能达到重量上限,重三两。   这样的话,琳琅就有了两个选择:一是固定复制一两的金银,每天稳稳的赚一两,二是,每天都尝试复制超重的金银,赌一把运气。   琳琅试了一下,连续十天里都只复制十两的银锭,结果——她发现十天的‘收入’平均下来,差不多就是一天一两。   所以,两种选择其实没什么区别。   没有灵泉,没有空间,没有系统,琳琅的金手指开得不算大,可也够她用的了。每天一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三百六十五两。而每天一两金子的话——这时的银贵,一两金子只能换九两左右的银子,那一年就是三千二百两银子!   每年三千二百两银子……   够用了!太够用了!要知道孝庄的年俸也才金二十两,银两千两而已!   得出这个结论的当晚,琳琅在梦里都笑醒了几次!   所以说,膳房想着方儿的要钱真不算什么!要钱好呀,要是不要钱,只按规矩办事,她一个小答应还怎么花钱点膳,怎么吃香喝辣的!   不过,琳琅这快乐的土豪劲也就只能用在吃上面而已。   紫禁城里的夏天太热了,琳琅就想买些冰砖用‘冰柜’来解暑,可她左右一看,发现整个咸福宫里除了端嫔,就只有庆答应的屋子里偶尔用过几次冰,连石常在都没有用过冰。   琳琅是给自己定了规矩的——她要以最谨慎的心态来使用玉瓶,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她都已经想好了,吃是人生的一大乐趣,这个绝不能省,至于其它的,她务必得和其他人保持一致。该抠则抠,该省得省,该受罪就得受罪!   所以,明明有银子买冰,琳琅也咬着牙没买,哪怕每天都要汗湿几身衣服。   还有,再想早晚各洗一次热水澡,她也没使钱买过热水。热水的供应也是限量的,咸福宫里除了端嫔,其他人每天都只洗一次澡,那她也得这样做。   琳琅也不是没有动摇过。七月末最热的那几天,梢间里热得像桑拿房似的,她就想:要不我还是买些冰吧。只要不天天用,偶尔用一次也不碍事的……   于是她就买了一回。花了四两银子,张小桂就抬回来一个装满冰砖的小冰柜——本来石楠找的那个内务府的人是要送货上门的,琳琅觉得目标太大,就拒绝了。   结果,隔天请安时,住在隔壁次间的春答应就对琳琅摆出了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表情。请完安,她就问余姑姑,说要是端嫔开恩准许大家都用冰的话,她堂妹妙答应昨天亲口说了愿意分她一些冰……   妙答应亲口说愿意分她一些冰?她昨天就没出过门!还愿意分冰给她,妙答应和她有心灵感应呀!琳琅气得膛目结舌。   余姑姑听了后就板着脸问道:“谁说你们可以用冰的?”   其实,答应也是可以用冰的,琳琅记得原主在储秀宫里就用过,可内务府这两年里给咸福宫配的冰很少,刚好够端嫔一个人用的,端嫔也没计较,只是让余姑姑往下面透了风,庆答应石常在等人都很识相,得了风声,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新来的琳琅主仆不知道啊。   春答应就等着余姑姑这话了,她的一双凤眼立刻就往琳琅身上一瞟。   “……万答应,你真用了冰?”余姑姑转头就问琳琅。   怎么回事?琳琅当时都懵了。在余姑姑严厉的眼光中,她没敢争辩,老老实实的点头承认了——琳琅见过余姑姑用这种眼神看一个犯错的小宫女,然后那个小宫女当场就被罚了五十大板,打完后立时就退回了内务府——真的是立刻,打完就血淋淋地被拖走了!   一想到那个九成九当天就死了的小宫女,琳琅就吓得心直跳,赶紧说了一箩筐认错的软话,表示自己再不敢用冰了。她直说到口干舌燥,才让余姑姑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琳琅通红着脸狂认错的时候,石常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走了,庆答应则用担忧的眼神看了一会,然后没说话领着绿菊和黄梅也走了。告状成功的春答应则幸灾乐祸的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   就因为这事,琳琅才下定了决心——决心以后要努力地讨端嫔的喜欢!要想安安稳稳地住在咸福宫里,她就一定要抱上端嫔的大腿,否则哪怕有玉瓶在,日子也不好过! 第7章 晦气   关于用冰的事,还有一个后续,那就是既然端嫔不‘希望’她们六人用冰,那庆答应怎么就用了几次?   回了梢间后,石楠和茴香立时就跪下来请罪——梢间要不要用冰,主子是问过她们的意见的。打听到庆答应用过冰的张小桂更是跪下来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琳琅本来觉得很丢脸很委屈也很生气,可看他们这样子,一肚子的脾气就发不出来了。他们怕自己,自己怕余姑姑和端嫔……   好一条清楚明白的生物链!这tmd是动物世界吗!   呆坐了好一会,琳琅才有气无力的道:“……这次就算了,以后你们打听消息别再马虎就是了。”   最后,还是张小桂戴罪立功,从前院的一个杂役太监那里打听到了原因——原来庆答应七月初有中过暑,所以端嫔才赏了她几回冰。   也许是端嫔有吩咐吧,庆答应没有把自己中暑的事往外说,用冰时也很低调,都是天没亮就去冰库提的冰。   不管是什么原因,琳琅这次算是被春答应给坑惨了。第二天请安时,琳琅总觉得端嫔看向自己的那几眼有些凉凉的,如果这个感觉是错觉的话,那庆答应的疏远和绿菊黄梅若有若无的嘲笑就绝对不是错觉了。   总之,在咸福宫里住了将近四个月,琳琅算是彻底明白一件事了——端嫔就是咸福宫绝对的大boss,自己要想过得好,就得想法抱住她的大腿!   所以,哪怕早上请安时,庆答应那康熙脑残粉似的表现让她的尴尬症都犯了,但琳琅还是心动了。   她一边吃着早膳,一边心里就在想:自己是做个好过的献媚的奴才呢,还是做个难过的不会讨好端嫔的‘老实人’呢?   想来想去,琳琅也不愿意当奴才,可让她下定决心,哪怕被余姑姑打杀也绝不做奴才,她又没这个勇气!   一穿来,就在病榻上躺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才从阎王那里挣回条命来……她不想死!她还想吃着御膳住着故宫开开心心地活到八九十岁了!   “唉!”琳琅长叹一声,放下筷子,青花瓷碗里还剩了大半碗粳米饭,几个菜也没怎么吃。这是她第一次没把点的饭菜吃完。   站在一旁的茴香见了就急了,主子居然会没胃口,这是又在前院受委屈了吧!   这时,正好黑豆踩着优雅的猫步进来了。茴香赶紧举起它,递到琳琅的眼前,道:“主子,你看,黑豆都想您了,您快抱抱它吧!”   黑豆突然被举了起来,似乎不高兴了,居然没有喵喵叫,反而仰了仰小脑袋,翘着胡须,一双琥珀色的猫眼直瞪着琳琅,整只猫都流露出一股‘猫大王’的气势。   黑豆是琳琅能起身后第一次去御花园遛弯时捡的,巴掌大小的小黑猫从一丛不知名的花木里冲出来对着琳琅喵喵直叫。这是饿了吧?琳琅就把随身带着的奶酪干掰碎了喂它。小黑猫吃了两块奶酪干后就一直跟在遛弯的琳琅的身后,还不停的喵喵叫。琳琅被萌得心都化了,干脆就把它抱回来养了。   黑豆是只两三个月大的小公猫,琳琅以前没养过猫,问了石楠茴香,她们也没养过,她就让张小桂找来一个养过猫的小太监,详细问明白了该怎么养。有石楠和茴香在,她不用做铲屎佬,就能每天享受撸猫的无上乐趣,简直要沉迷其中了。   “豆豆想我了,那让我抱抱!”琳琅说着就接过黑豆,放在膝盖上熟练地撸起猫来。   黑豆是只很有性格的小猫,它在其它时间里都很活泼,但一到了中午就会变得很安静,总会露出一副‘猫大王在思考’的小模样,这时怎么给它顺毛,搔它下巴,捏它爪子上的小肉垫,它都不会喵喵叫的,特别有范。   琳琅痛快地撸了会已经颇有精分架势的猫大王黑豆,有一种被治愈的感觉。   心情一好,她也不纠结了。学不学庆答应,关系着她以后在咸福宫的人设,这么重要的事,她得再想想……也许还有其他讨好端嫔的办法。不能因为一两件事就钻牛角尖上赶着去做奴才吧。   别怕,别怕,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主子’,余姑姑和端嫔不可能像对小宫女似的直接打死的!   琳琅一边胡乱撸着黑豆,一边给自己打气加油。突然,黑豆在她的膝盖上站了起来。   琳琅下意识抱住它,低头一回想,刚才她好像摸到……黑豆的小黑豆了。   “哦,还害羞了?”琳琅乐了,把竖起耳朵的黑豆放到炕桌上,拿额头顶着它的小脑袋蹭了蹭,“乖豆豆,别激动啊,我不是故意的!”   黑豆瞪着琥珀猫眼,举起右爪,按在琳琅的额头,一副‘我不会轻易原谅你这个铲屎佬的样子’。   琳琅被它萌得不要不要的,又一把抱住它撸起猫来。   何以解忧,唯有撸猫啊!   撸完黑豆,琳琅觉得有些饿了。炕桌已经撤了,她就让石楠去叫张小桂,吩咐他去膳房加一次‘点心’。她突然想吃海鲜了,就点了道鲜虾仁炒豌豆,还要了一碗海鲜粥。   等张小桂回来时,除了这两样,还带回了周泉的‘孝敬’——一盘糯米藕,配一碟青梅酱。   虾仁炒豌豆里的虾仁味鲜个大,琳琅一口一个吃得好爽。海鲜粥里有很多贝肉蛤蜊肉,味道特别鲜美,咸糯中满是新鲜贝类特有的甜味。   而冰镇过的糯米藕蘸着青梅酱吃,简直就是哈根达斯级别的甜点!太好吃了!她明天还要吃糯米藕!   吃完这顿加餐,琳琅的心情彻底由阴转晴了!   过了几天,紫禁城里终于是下雨了。   一早一晚的两场秋雨一下,原本又闷又热的梢间里立时就降温了。次日,天还没亮,石楠茴香就用从前院打来的冰凉的井水把梢间里上上下下地抹了一遍,等琳琅起床时,屋里的感觉就很是凉爽了。   匆匆吃了早饭,琳琅带着茴香去前院请安了。请安队伍里她是第三个到的,石常在难得没卡着点来,等琳琅进次间时,她正和春答应在说话。   琳琅给她道了万福,没理会春答应——春答应当然也没理她,径自坐到了自己常坐的位子上。   茴香赶紧给琳琅倒茶,琳琅出门前没喝水,就端起茶盏一口气喝了大半盏。春答应见了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心道,看万氏这副穷酸样,这是来请安还是来蹭前院的普洱茶的。   春答应一想到这个又病又晦气的老答应居然住在自己的隔壁,就觉得自己也沾了一身的晦气!   自从堂妹妙答应得宠后,春答应就生了搬离咸福宫的心思。   在西六宫里,咸福宫离乾清宫是最远的,万岁爷已经差不多有两年没踏足过这里了,所以她做梦都想搬去长春宫!   长春宫里有僖嫔有堂妹在,是入了万岁爷的眼的。就是最近这几个月,万岁爷似乎更爱去德妃的永和宫了,但还是时不时会驾临长春宫的。要是能搬去那里住,她也能跟着沾点光!   虽说僖嫔性子不好,特别难伺候,可怎么都比留在这不是冷宫胜似冷宫的咸福宫里强呀!   为了能搬宫,春答应把自个儿的嘴皮子都要磨破了,才总算说动了妙答应帮她的忙,找机会在僖嫔面前为她说话。   春答应心焦火燎的等着,也不敢催妙答应。终于,在春末时妙答应和她说,搬宫的事她已经在僖嫔面前提过一次了,看娘娘的意思,似乎是可以的。妙答应估计,只要她在僖嫔面前再提那么一两次,这事也就成了。   听到妙答应这么说时,春答应简直欣喜若狂!   可谁知道五月间这万氏一搬来咸福宫,堂妹的态度就变得有些冷淡了!住在储秀宫里十三年了都没能伺候万岁爷一次,万氏的身上不知道积下了多少的晦气,自己和她就隔着一道墙,能不沾上晦气吗!   春答应斜着眼角撇了一眼正小声和茴香说话的琳琅,恨恨地想道:要是搬宫的事不成,她非活撕了万氏的皮不可!   这一天,庆答应和绿菊黄梅又是一起来的。她们坐下不久,余姑姑就进来了次间。   微微一福后,她肃颜道:“各位小主,今儿不巧,娘娘昨夜里又没怎么睡好,不用你们去请安了。”   “娘娘又没睡好,是不是突然转了天气的缘故……”庆答应上前两步,一脸关切紧张地问余姑姑。其他人的动作也不慢,纷纷上前围着余姑姑表起关心来,琳琅也随大流跟着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   余姑姑是端嫔最信任的人,在她面前表忠心跟在端嫔面前表几乎没两样,说不定效果还更好。 第8章 抄经   余姑姑脸色有些寡淡的听完了六人水平参差不齐的表忠心的话,然后才道:“石常在,各位答应们,还有绿菊黄梅,都请坐下吧,娘娘还有事吩咐你们。”   敢情还不能走。   已经想好了回去后就换鞋抱着小黑豆去御花园里溜一圈的琳琅心里有些失望。也不知道端嫔有什么事要吩咐的,十有八九和后天的中秋节有关。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坐回了位子。   她猜得没错,余姑姑传达的第一件事就是中秋节那天的安排——过节当天,端嫔上午要去慈宁宫参加万岁爷为太皇太后举行的中秋筵宴,到了下午,还要盛装出席在乾清宫举行的皇室家宴。所以,万岁爷赏下的小戏得在傍晚左右端嫔回咸福宫后才能开场。   到了晚上才能听戏?琳琅倒是觉得无所谓,再国粹她也听不懂,可其余五人却很有些失望,本来说好是半天的小戏的,可要是在傍晚才开场,那最多只能唱一个时辰了。   宫里的规矩,戌正(晚上8点)一过宫里就严禁出入,所有的宫门都要上锁,钥匙统一交到敬事房去。哪怕是乾清宫,康熙不发话,也是一样的规矩。   其实要说起来,这宫里能看戏的机会还是不少的,就在前两天,僖嫔过生,长春宫里就开了听戏的小宴,升平署当天派了两个很出名的班子去长春宫轮番唱了大半天。   而年初时,为庆祝康熙的万寿和孝庄的圣寿,宫里更是连台大戏一唱就是半个月的光景。   可这些热闹和咸福宫里的老女们毫无关系,这种社交场合,向来是贵人及以上分位的嫔妃才能有资格去的,常在答应要去,就得蹭所在宫室的主位娘娘的光。而端嫔因为失眠症的缘故,喜静不太爱听戏,除了必去的场合她一向是称病婉拒的。而她必去的场合,如万寿圣寿,又往往不能带人。   所以,不管是庆答应还是石常在等人都很久没有听过戏了。   一时间次间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闷,还是庆答应回过神来圆了场,“余姑姑,娘娘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余姑姑对她笑了笑,道:“至于第二件事,是关于今年抄经祈福的,娘娘最近总梦见二格格,就想着把今年的抄经日子提前一些,等过了中秋节,娘娘就会开始抄经。”   她话里的二格格自然不是容妃生的二格格,而是指端嫔所生的两岁就夭折的皇二女。   端嫔每年都会为自己夭折的女儿抄写地藏经祈福的事,琳琅也是知道的。往年里端嫔会在秋天里抄经,地藏经共有十三卷,端嫔会每日抄一两卷,在一个月里把地藏经抄上三遍,然后把抄好的佛经供奉在御花园里的一个佛堂里。她不止自己抄,还会让其他人跟着抄。好在她并不硬性要求数量,只是让大家跟着尽个心意。   但是,出了次间,琳琅就抄经的事询问庆答应时,庆答应也说——除了不认字的黄梅,其他所有人往年里都会把地藏经抄完一遍的。   真是个坏消息!   琳琅一回梢间就沮丧得叹了一口气。   原主在家中时是读过几年书的,字虽写得不太好(和端嫔这样出身包衣家族的小姐相比),但也不算差——她去舅家附学时,老师说她的一笔字已有童生的水平了,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穿来就差点病死了,琳琅发现原主会的那些技能到了她这里就不太好使了。不管是写字、刺绣、还是穿着花盘底健步如飞……琳琅都只继承了原身大约不到一半的水平。   写字大概只继承了三成半,估计也就是个蒙学的水平了。刺绣的话大概只有两成左右,最多能给扣子眼锁个边神马的。   至于穿花盘底,琳琅现在都对穿着花盘底麻利地做下跪动作感到苦手,脚下只有中间一块能着地,下跪时真的很容易往前倾!还好去给端嫔请安时,宫女会在每个人的身前摆一个蒲团。   所以,虽然琳琅如今写出的毛笔字在她自己看来已经很规整了,可和记忆中的一比,那就是小学生和高中生的差别。   而抄经,那可是个绝对的技术活,一卷经文抄下来最好不见一个墨点。   琳琅一面叫石楠和茴香给自己准备桌案铺纸和磨墨,一面拿起一卷地藏经看了起来。这地藏经和纸墨都是余姑姑交代完任务后当场下发的。出了次间,琳琅赶紧问了庆答应,往常她们上交任务的时间。庆答应告诉她,在端嫔抄完前交都行。   那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余姑姑发的地藏经每一卷的卷尾都记有字数,十三卷加在一起,一共超过一万七千字,琳琅一算,她每天差不多要写六百个字的经文。这还是在她一次就能写好的情况下。要是写废了一个字,那就得重写一页。   说到写毛笔字,琳琅就想起自己读书时寒暑假作业里必会有的每天一页的毛笔字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应付一下随便写写,但有时心血来潮了她也会认真写上两页。   她记得认真写的话,一页得写上十几分钟吧?那时写的都是大字,一页写下来也才三十几个字。而现在每天要写六百个字,还得写小楷……   琳琅觉得自己接下来一个月的日子会很灰暗了!   随后的一个时辰,琳琅以龟速的在外间的榻窗前写了三页经文——写错一个字就得重头开始,她每一个字都写得很小心。写完她一数字数,也就两百字不到!   琳琅站起身把毛笔往砚台上一搁,开始扭脖子扭手腕,写了两个小时,右手腕都写僵了。“天啊!累死人了!”   一直站在书桌旁磨墨伺候的石楠赶紧倒了杯金银花水,递给琳琅后,她道:“主子,要不歇歇吧,您身子刚好,这么一直写,太辛苦了,而且对眼睛也不好。”   琳琅也觉得累了,可要写完今天的六百字还需要写上四个小时,不在午饭前再写点,下午她就不能去御花园里遛弯了。   何况,说是一个月,可其实哪有三十天——两天后的中秋节前院上午要摆宴,傍晚要听戏,即便琳琅见缝插针,估计也写不了多少字,而且,琳琅的大姨妈马上就要来了,身体不好的人大姨妈往往就汹涌彭湃,琳琅这几个月的大姨妈总是又多又疼,到时肯定也写不了多少。还有,天色一暗这经也写不成的,毕竟这时又没有电灯,答应的份例里每天又只有一支黄蜡一支羊油蜡可用。   琳琅可不想因为给端嫔抄经,把自己好好的一双大眼睛给弄成近视了!   还有,说是三十天,她也不可能真抵拢了才交,怎么也得提前个两三天。否则不知道春答应又会在余姑姑面前说些什么了?   说真的,春答应一直莫名其妙地找自己的茬,好几次琳琅都气得想打她了!这种神经病不被爆打一回真不行!   每次被春答应借故找茬,琳琅都在心里面把这个讨厌鬼骂得一脸是血,可表面上却只能忍气吞声,要么装听不懂,要么转身走人。没办法,谁叫自己初来乍到,又刚出了用冰的事,这才没过多久,又立马和春答应吵起来的话,只怕会在余姑姑甚至端嫔那里留下个‘万氏就是个刺头’的坏印象。   所以,先忍着吧,总不能因为一时痛快就去和春答应狗咬狗吧!她有靠山,自已可没有!   琳琅休息了一会,又开始继续抄经。坐了两个小时,她屁股都坐麻了,重新开始后她不坐着抄了,让石楠茴香把书桌换成了平案,改为站着抄。   抄到中午,总算是抄了五百字,琳琅抬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又活动了一下身体才开始吃午饭。   天气凉快了,就可以吃些炖菜了,琳琅清早就让张小桂去膳房和周泉说了,今天她想吃有鸭子肉的炖菜,再要两个凉菜,再要个汤。至于饭后点心,随便来一碟就行了。   张小桂提回来的则是:一道酒炖鸭子荔枝肉,一道凉拌嫩藕片,一道桂花酱萝卜,一道山药捶肉丸子汤,一碟冰镇过的杏仁豆腐。   帮着石楠把炕桌抬上榻后,张小桂退后两步,口齿俐落地把菜名报了一遍。报完后,他又把从膳房里问来的酒炖鸭子荔枝肉的做法给琳琅说了一遍。   作为一个真吃货,自从看了舌尖上的中国,吃好东西时琳琅就喜欢吃个明白。知道自己喜欢吃的菜是怎么做出来的,感觉就更好吃了。   琳琅盘腿坐着,一边让石楠给自己按肩膀,一边听张小桂压着他有些尖细的嗓门绘声绘色的把酒炖鸭子荔枝肉的做法说了一遍。   张小桂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太监,长相清秀,个子瘦高,人虽然瘦但力气却不小,这么个机灵能干长得也不错的小太监,要不是走起路来左脚有些跛,仪态不好看,只怕还不会被分给琳琅。   琳琅刚搬来咸福宫时,前院的一个管事嬷嬷想赚点外快,就指点她说,要想分到好使唤老实的宫女和太监,她就得花钱,否则等人被分来了,轻易是换不了的。琳琅问了价,那嬷嬷也没大开口,伸巴掌比了个五,琳琅先装了下手头紧,然后才给了她五两银子,又说等事办成了,还会单独给她五钱。   然后,第二天,石楠茴香和张小桂就一先一后的被分来了梢间。 第9章 钱匣子   等琳琅和他们三人熟悉起来后,觉得那五两五钱的银子花得一点都不亏——两个宫女,石楠和茴香都是做事很勤快细心的人。   石楠性格稳重,做事说话几乎没出过错,而且她在宫里待的时间长,认识很多宫人,很多事情只要琳琅给了银子,她就能很快找到合适的人悄悄的把事给办了。   六月中旬的一个傍晚,琳琅抱着黑豆去御花园里遛弯。黑豆喜欢扑蝴蝶玩,琳琅和茴香一个没留神,它扑着扑着就跑不见了。已经是个猫奴的琳琅急得带着茴香在御花园的西门附近找到了天黑,结果连黑豆的一根猫毛都没有找到。   琳琅本以为自己失去黑豆了,谁知十天后,石楠认识的一个在御花园里当差的老太监居然把瘦了一圈精神头很不好的黑豆给琳琅送回来了!   而茴香呢,她的性格比较活泼,人很机灵,擅长和宫女太监打交道,经常能打听到不少独家消息。   至于张小桂,琳琅对他其实并不太熟悉,石楠和茴香和他打交道的时候比较多。虽然不熟悉,但就冲着他大热天里每天都要为自己往膳房跑上四五趟,琳琅对他的感觉就不差。   “石楠”,琳琅指着桌上的酒炖鸭子荔枝肉,道:“这鸭子大,我只吃得了半只,其余的你们分了吧。茴香,你去里面拿三两银子给张小桂。”   琳琅看向喜出望外的张小桂,笑着道:“最近天热,小桂子,你也辛苦了,这三两银子是中秋的赏钱,我提前发给你了。”免得他一直挂记到中秋节那天。   穿来前琳琅已经上班两三年了。她上班的那家公司工资福利都不错,就是有一个毛病,老板很喜欢拖到放假的当天才公布奖金的具体数目,简直急死个人了!   张小桂立刻跪了下来,欢喜地磕着头道:“小的谢主子赏!”   作为一个没有品级的小太监,张小桂的月俸才四钱银子,琳琅这一赏可就是他七八个月的月俸啊!张小桂乐得心里都开了花了!   茴香应声去里屋拿银子了。琳琅让张小桂起来,又叫石楠把梢间里剩下的那半盘糯米糖糕也打包给他。平日里,梢间里吃不完的点心都是石楠和茴香在吃,也该赏他一回了。   张小桂又要往地上跪,琳琅拦住他,“你别跪了!我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动不动就下跪。以后,在这屋里你尽量少跪些。”   “是,主子。”张小桂一脸老实的点点头,心里却想:该跪还是得跪。宫里哪有不下跪的奴才。自己真要不跪,坏了规矩,万主子可能真不在意,首领太监和余姑姑知道了也饶不了自己的!   琳琅好人做到底,把早先想好的另一件事也说了,“张小桂,我听茴香说,你在食堂里老吃不到肉菜。你这么瘦,得多吃点东西。这样吧,以后去叫膳时你让膳房的人给你单做一道肉菜,明天开始我会多给他们一点钱的。”   “……谢主子体恤小的。”张小桂听得眼睛都发红了。他本以为万主子不太喜欢自己,没想到……   自打进了宫,从没有人关心过他吃饱没有。主子对自己可真好!张小桂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自己没跟错主子。虽然万答应是个万年冷灶台,可她心善脾气也好,自己跛着脚也绝了上进的路,还能跟着这样的主子也是有福了!   这么感动?   琳琅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啊?   说真的,自打穿来这清宫里做了个老答应,琳琅经常觉得自己的情商不太够用——这宫里面人人都是人精子,哪怕一个嬷嬷一个宫女,都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像庆答应石常在这样的老宫妃更是唱练做打样样来的。   比如庆答应,琳琅的心里明明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是只看前院眼色的,可庆答应的言行就是能让她有一种‘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只是没办法’的感觉。再比如说石常在,乍一看就是个普通傲娇,可她在端嫔的面前俯首做低时,感觉特别自然,态度恭敬而不媚俗,一点都没有她在做戏的违和感。就连春答应,那也是一个上眼药的高手啊。   林林总总的,搞得琳琅常常有种情商欠费的自卑感。   所以,这时琳琅见张小桂居然对自己不太走心的节前慰问表现得这么感动——她看得出张小桂是真感动了,心里就涌起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敢情我的套路还是有用的,不由就乐了,“就这么想吃肉啊?”   张小桂立马红着眼眶直点头。   石楠一边听着两人的动静,一边从柜子里拿出半盘糖桂花糯米糕来,用油纸包好了。等她做完这些,茴香也拿着个荷包出来了。   琳琅有些饿了,就让张小桂出去了。   吃完午饭,洗涮完毕后,琳琅抱着黑豆坐上床,把石楠和茴香叫到床前。   宫里的宫女分头等二等三等,头等就是贴身伺候的,二等一般是头等的助手,而三等就是杂役宫女。在往上就是余姑姑那样的,满了年龄也不出宫,或做女官,或做带小宫女的师傅。无论是宫女还是女官或者是普通的姑姑,她们的月俸都是由内务府统一发放的,每月按人头下发到每个宫院里,再由宫院下发给每个人。   而答应,一般是没资格用头等宫女的,所以哪怕石楠和茴香明明就是贴身伺候琳琅的,但按规矩,石楠就只是个二等宫女,茴香就更惨了,直接就是个三等。   要知道,头等宫女的月俸是一两银子,二等宫女的月俸就只有半两了,而三等宫女的月俸就只有两钱五十文了。除了月俸,平日里内务府按季下发的宫服鞋帽等日常所需和节庆的福利,也是按着等级发放的。   琳琅从记忆里知道这些时,觉得有些委屈石楠和茴香了————这几个月里,头等二等的活两人都在干,有时事情急,又在后院里找不到做散差的杂役宫女,两人也得卷起袖子来做些脏活重活。   琳琅不想让尽心伺候自己的石楠和茴香受这份委屈。内务府不给两人公平待遇,她给!   所以,在琳琅这里,石楠就是头等宫女,茴香则是二等宫女,差的月俸琳琅给她们补上。   两人从五月开始伺候她,到如今就是三个月。这时,一两银子等于十钱,一钱又等于一百文。八月还没过,就按三个月算,琳琅给石楠补了一两半的月俸,给茴香补了七钱五十文。她手里没有铜钱,就给了茴香八钱的银角子。   石楠和茴香拿着琳琅补给两人的银子,又惊又喜,赶紧跪下来叩谢主子。   琳琅让她们起来,又交代道:“以后,我每三个月给你们补发一次月俸。茴香,这一次多给了你五十文,下一次就只补发七钱了。”既然是补发的工资,就得有一个定数,不少发也不多发,否则岂不乱套了。   “主子,我懂的!”茴香语气激动的道。   补发完工资,该发中秋节的奖金了。奖金就不分等级了,石楠和茴香都是四两。   发完钱,见一向稳重的石楠都有些七情上脸,琳琅就开玩笑道:“本来我还想给你们一人发一个荷包的,可我拿来赏人的荷包都是你们两个管着的,我连放哪都不知道。要给,还得你们先给我两个空荷包,我现往里面装……”   石楠红着眼睛,笑着捧场道:“既然主子想发荷包,那我立马就去拿。”说着还真就转身了。   没看出来石楠还蛮有幽默感的。琳琅就冲她一摆手,“那你去拿吧,记得挑个吉利点的花样。”   茴香见状不干了,跺着脚叫道:“主子,你别光顾着石楠姐啊,我也要个荷包!”说着就去拉石楠的衣角,不让她走。   琳琅忍着笑,冲她也摆了摆手,“那你也去拿吧!”   “唉哦,不行!我得赶紧去挑荷包了!”石楠一边说一边就从茴香手里扯回自己的衣角一脸焦急的往外走。   她那副‘我就怕被茴香抢了先’的怪模样可是把琳琅给彻底逗笑了。   见她喜欢,石楠和茴香就干劲十足地继续往下面演……   主仆三人笑闹了好一会,直到琳琅想睡午觉了,才叫两人出去了。   等两人退出里间后,琳琅探身把纱帐拢紧了,然后把床头的矮柜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一个一尺半长的钱匣子,用自己挂在颈间的钥匙打开了匣子。   钱匣子里面是九宫格的样式,琳琅用第一排来放金瓜子,如今连第一格都还没放满了。第二排则被她用来放一两,二两的碎银子和更碎的银角子,已经放满了两格。第三排则还全空着。   除了这个钱匣子,琳琅的其他东西都是交给石楠和茴香管着的,只有这个钱匣子是不能让她们管的,因为琳琅用玉瓶复制出的金银都是放在这个匣子里面的。琳琅明面上的收入只有那三十两的答应年俸,可这个匣子里的钱却是越花越多的,琳琅怎么敢让她们管。别说管了,连看都不能让她们看到!   而对于自己手头宽裕的原因,琳琅和两人是这么解释的:当年进宫时家里面给了不少防身钱,自己一直存着都没用,这些年里过得又节俭,于是又攒下了一些。如今大病了一场,也不想在吃喝上再拘着自己了,这才把多年来的积蓄拿出来用了。   每个月初,琳琅会一次性地交给石楠十两银子作为梢间的日常花销,要是不够用,就再补些。不过,从五月到八月的这三个月里,这笔花销都还是够用的。   只听叮的一声,琳琅就把今天复制出来的一两碎银丢进了钱匣子的第二排。   丢完钱,她乐滋滋地从第一排开始数钱了。   第一排一共存了二十一颗金瓜子。因为都是用的同一个母钱——做母钱的金瓜子是琳琅在储秀宫时用二两半银子从一个嬷嬷那里换的,所以都是一样重的。金瓜子一颗重两钱,二十一颗也就是四两二钱金子。   银子的话,大概是六十两左右。   每次数完钱,琳琅的心情都会特别好。手上有钱,心里不慌啊!   这时,一直趴在琳琅的腿上,一副‘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的小模样的猫大王黑豆突然站起身来,在琳琅的腿上轻轻一蹬就灵巧地跳下床去了。   刚数完钱,正笑得合不拢嘴的琳琅被它吓了一跳! 第10章 月饼   两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康熙二十四年的中秋节到了。   这天的请安提前了半个时辰。琳琅等人请完安,端嫔赶紧梳妆打扮,然后带着余姑姑,四个贴身宫女并两个随侍太监在咸福宫门口上了一辆宝蓝色丝绸装裹的便舆。只留下一个叫闻香的大宫女主事。   上午的巳时一刻(9点15分),前院里开始摆宴了。   毕竟是过节,琳琅从自己干瘪的衣箱里选了件最喜欢的氅衣(穿在最外面的那件)——琥珀色的樟绒料子上错落有致地绣着折枝桂花和蝴蝶,两个袖子的镶边用金线绣满了连藤的金色小葫芦。虽然有些旧了,可是特别美。这么精致的衣服,以前琳琅只在那些大制作的清穿剧里看皇后和贵妃穿过,女主前期都没得穿。   这么好的氅衣原主只有这么一件,还是当年刚进宫时,还活着的赫舍里氏的赏赐——那年赫舍里大手笔的赏了料子和绣工,让每个秀女都做一件自己喜欢的秋衣,以备迎接圣驾。对此,琳琅只能说一句,不愧是进宫前就有‘十全姑娘’外号的赫舍里氏,真是够‘贤惠’的。   因为端嫔不在,琳琅就没穿花盆底,只在两把头上偏左的位置插了一块银镀金的荷花面簪,右侧则簇拥着插了三朵浅杏色的宫花。打扮好,琳琅站在外间的穿衣镜前打量自己,觉得美美哒。   “主子今儿看着好精神,要我说,这件衣裳整个咸福宫里也就主子穿着最好看。”茴香一边给琳琅整理衣领,一边夸道。   要茴香说,主子早该就这样打扮打扮了。其实吧,主子人长得美,又是那种最不显老的长相,只要好好的打扮一下,看着最多二十出头的年纪。平日里主子也穿得太老气了。   琳琅被她夸得很开心,感觉自己的虚荣心一瞬间完全得到了满足。   石楠道:“主子就是太瘦了些,要是再长点肉就更好了。”   琳琅道:“你们不懂,我现在的身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铅笔腿,A4腰,后腰还有两个腰窝!”一边说她一边掐了掐自己的腰,好细啊!   所以说什么事都是有好有坏的,琳琅的这个身子是破败了点,气血双亏不说,肠胃也不好,可是这样她就吃不胖了!一天吃五顿,照样是小蛮腰!   琳琅带着石楠准时去了前院。只见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四桌席面,最前面的大圆桌是主子们坐的,其余三桌则是咸福宫里有些脸面的管事们的位子。   见琳琅来了,大宫女闻香过来迎了一下,笑着带她去了最上首的大圆桌。   庆答应又是先到的,绿菊和黄梅跟她的影子似的坐在她的两边。她有些惊艳的上下看量了琳琅,最后眼神回到了琳琅难得用了脂粉的脸蛋上,她笑着夸道:“看我,都要看呆了!万答应,你这么一打扮,可真是出人意料的好看呀。”   花花轿子人人抬,琳琅就笑着回道:“庆答应,你今天的打扮也很用心啊。”   庆答应穿着件玫瑰紫满绣牡丹花的氅衣,把她本来就白暂的皮肤衬得更白了。脸上的妆容和头上的首饰也很称她的长相和气质。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其余的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石常在穿了件月白色的氅衣,梳着带雪绒花的清丽架子头,整个人走清冷高傲风。春答应的打扮则还是一向以来的娇俏风格,只是衣料子和首饰都鸟枪换炮,她梳的架子头上戴着的两个翡翠结子和蓝宝石圆面簪很吸人眼球,估计是把大半的身家都给戴上了。   琳琅发现自己的这些‘同僚’都好会捯饬自己,个个都是那种用心一打扮,颜值就暴涨一截的人。还好自己有石楠和茴香在,才没被这群小妖精秒成渣渣。   吃完席,还有一番热闹。   大宫女闻香先是安排了几个会杂耍的小太监到琳琅她们的桌前来表演。   小太监们换了红红绿绿的喜气衣服,先过来磕了头,然后才开始表演。有一个会抛球的,六个橘子大小的红绣球在他的两只手里上下飞舞,看得琳琅眼花缭乱的……   其中有一个穿着身短打很会翻跟头的小太监,其他人做着各式表演时,他就在一旁默默的翻跟头。杂耍表演结束时,琳琅见他累出了一头大汗,却没得到一点赏钱,同伴们都喜笑颜开,就他一个人垂头丧气的,就让茴香去给了他一个荷包。   小太监赶紧过来磕了头,“奴才谢万答应赏!”   琳琅点点头,道:“你跟头翻得不错。”就是不太会来事。   小太监激动得又磕了三个响头。琳琅怕他把头在青石板上磕坏了,赶紧挥手让他下去了。   杂耍表演结束后,就是说书表演了。   这次表演的是个中年嬷嬷。她说的是一个聊斋志异似的故事——一个俊书生在深山里读书,有一日遇到一个樵夫,从樵夫手里救了一只白狐狸,然后喜闻乐见的,那只白狐狸变成个肤白貌美的姑娘来报恩了…   琳琅发现石常在尤其喜欢听,听得是目不转睛的。她再一看,又发现聚在两侧走廊和边边角角处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也听得聚精会神。   至于琳琅自己,则是从头到尾都在吐槽:哪个穷书生会跑到深山里去读书,吃的穿的从哪来?为什么一只纯白的美狐狸,樵夫只得了半两银子就卖给书生了?这么好的皮草只要他进了城,卖价肯定不止半两的。这只狐狸也太贤惠了,自己都是狐狸精了,还给相公买两个妾,这是来报恩的,还是来让书生短命的!   因为吐槽吐得太过瘾,琳琅索性让茴香给了那个说书嬷嬷一个八钱的荷包,要不是再多就有些过了,琳琅还想给个一两的。其他人也全赏了这嬷嬷。   最后,闻香安排的节目是一个单口相声,是由一个中年太监表演的。这人的相声说的也很好,可感觉没有前面两个节目精彩。   表演结束后也差不多是中午了,前院散席后琳琅意犹未尽的回了梢间。   进屋后,她换了鞋,先把氅衣脱了披在屏风上,然后换了件外衣再用了马桶,洗脸漱口后就开始抄经了。今天她不求能抄六百字,但至少要写足三百字。   只站着抄了一页半,琳琅就觉得自己的右手腕酸软得不行。抄了这三天经,她算是明白什么叫做腕力了,毛笔的笔尖是软的,要把一笔一划写得横平竖直甚至有棱有角,就得手腕用劲,还得用得好。   “主子,休息一会吧。”在一旁侍立的石楠劝道。   琳琅点点头,转身去小榻上坐下了。问过她,知道不需要按肩捶背后,石楠就回身去把刚写好的那一页经文给收好了,接着又磨了半盒墨汁。琳琅坐在后面看着她挺直了腰背,姿态优雅的在那里磨墨,就当在休息眼睛了。   说起来,石楠和茴香在自己面前好像从来没有‘失态’的时候。琳琅觉得,宫女们进宫后接受的培训简直完爆她在现代时花几千大洋去上过的那些礼仪课程了。   这样一想,她看得更起劲了,这可是纯天然的宫女范啊!   主子这又是怎么呢?被她一直盯着看的石楠感觉有些无奈。   在她心里,万答应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脾气更是格外的好,可就是时不时会有些奇怪的举动。哪有主子喜欢盯着奴才看的——第一次被答应这么盯着看时,石楠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紧张得不行……   答应要是觉得无聊,直接让自己陪着说话不就是了。奴才本来就是围着主子转的。   “主子”,石楠笑盈盈的转身,“您要不要吃些点心?要是想吃,昨天的红糖小酥饼我给您拿去。”   被她一说,琳琅是觉得有点饿了,就道:“你去拿吧,把黑豆的羊乳也给拿过来。”她准备边吃点心边撸会猫。   石楠如蒙大赦地去拿点心了。   吃完点心撸完黑豆,琳琅再战江湖又开始抄经了。抄了两页,前院来人了,说是让每个屋里派一个人去前面领中秋节的月饼。琳琅让茴香去了,她和前院的人熟。   好一会,茴香才回来了。她提回来一大食盒的月饼。   琳琅抬头瞅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就问道:“这是怎么呢?”   茴香边打开食盒边道:“主子,您看——前院发的这些月饼简直就没法吃。”   哦?琳琅好奇的放下笔,走过去一看。只见圆形食盒里胡乱叠放着十来个用牛皮油纸包着的月饼。月饼很大又很厚,油纸上全是里面浸出来的猪油,看着就让人没食欲。   茴香气愤地道:“这种月饼怎么能给主子吃,往年我跟着方姑姑时吃得都比这个好。”   石楠脸色很不好的问她:“这月饼,前院的人不是单发给我们屋的吧?”要是那样的话,可就糟了!   琳琅也跟着脸色一变。不会吧?!前院为什么要针对自己?自己最近忙着抄经都没怎么出过门啊? 第11章 打算   茴香愣了一下,赶紧摇头解释道:“不是的!主子,您别急!整个后院领的月饼都是这样的,连石常在和庆答应那里也是发的这种。”   石楠听得松了口气,她没好气地伸手虚打了茴香一下,“坏丫头,也不把话说清楚。”差点把她和答应给吓死。   “我们六个人都领的这种月饼,茴香你能确定?”琳琅问道。   茴香很肯定的点了头,“我怕只有我们屋里领的是这种,就一直陪着发月饼的那个姑姑说话。他们每个人领的月饼我都看了的。”   琳琅想了想,觉得这八成是咸福宫外面的问题了,或者是有谁想借这个事下下端嫔的脸面。她看石楠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她,“石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石楠道:“主子,我觉得今儿这出十有八九是内务府的人干的。早先的时候咸福宫被克扣的冰砖就是个先兆了,要是那时端嫔出面管了,也许就没今儿这事了。”   琳琅却没她这么乐观,她可是知道这内务府的厉害的,爱新觉罗家的生老病死可都被这内务府‘伺候’着,伺候到清末,连皇帝都得吃他们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   “石楠,我问你,假如内务府的人就是不给端嫔脸面,那端嫔该去找谁来主持公道?”说起来,她还不知道现在这宫里到底是由谁在管着宫务呢。   石楠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又好奇心发作了,想了想才细细回道:“如今这宫里没皇后,宫务是由两个贵妃和惠妃等四人一起管着的。   皇贵妃一直病着,咸福宫出的这事又是件芝麻小事,端嫔不敢也不会去劳烦她……而且,我在寿安宫时曾听人说起过,皇贵妃格外不喜欢包衣出身的妃子。   至于贵妃那里,她如今都要生了,又是个笑面菩萨,向来不管事的。……端嫔应该会去找荣妃或者德妃。”   荣妃和德妃,琳琅有些明白了,和端嫔一样,荣妃马佳氏,德妃乌雅氏可都是包衣出身。而惠妃纳喇氏和宜妃郭络罗氏都是满族大姓出身。看来这包衣出身和满族大姓出身是这宫里隐隐对立的两大势力。   不过,康熙好像不太在乎自己妃嫔的出身,比起出身来,他更重视自己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在康熙二十年第二次大封后宫时直接就封了个‘惠容德宜’了——   惠荣德宜。惠妃是四妃之首,不是因为她姓纳喇氏,而是因为她生了大阿哥,而宜妃生的是五阿哥,所以就只能敬陪末座了。同理,荣妃生了三阿哥,德妃则生了四阿哥,四爷。   再想一想,如今很是煊赫的僖嫔在后世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而这时和她差不多得宠却地位低微的良常在和敏答应在后世可是大名鼎鼎的良妃和敏妃,不就是因为她们一个生了八阿哥,八爷,一个生了十三阿哥,十三爷吗?   “这就叫干得好不如生的好啊!”琳琅不由感叹了一句。   感叹完,也不管满脸问号的石楠和茴香,她抱起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讨奶喝的黑豆,准备去睡午觉了。作为一个吃瓜群众,这些大事儿她只是听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的。   比起这些,她更关心,怎么才能让黑豆不再在自己的床脚撒尿了!   她这个老答应不关心,自有人关心——   头一个关心的人就是大宫女闻香。她自觉今儿把主子交给自己的差事办得很好,临到头来却被内务府的人摆了这么一道,刚挣来的面子全丢了,简直要气歪了鼻子!   等端嫔回了咸福宫,听完小戏歇下了,她就带着两个能给自己作证的小宫女去了余姑姑的房间。余姑姑听闻香说完后,脸色也不好看了,但却没怎么动怒。   她想了想,挥手叫两个小宫女先出去了,才道:“闻香,明儿一早你就去膳房找王太监,让他给我们咸福宫赶制两百个月饼,馅料要上好的,每一个月饼用金铂纸包上。你让他后天给我们送来。需要多少钱,你让他报个准数,等月饼送来了我再给他。”   闻香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心里面的气愤和委屈一点都没有了,倒是很有些担心起来。余姑姑的意思就是娘娘的意思,娘娘不去找内务府的麻烦,却要自掏腰包,难道娘娘的处境已经这么艰难了……   闻香想问又不敢问,极是忐忑不安的出去了。   她走之后,余姑姑对镜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去了端嫔的房间。   她进去的时候,端嫔正躺在贵妃椅上保养皮肤,两个宫女一人拿着热毛巾,一人拿着冷毛巾,交替着给她敷脸。   端嫔闭着眼,也能听出余姑姑的脚步声,她道:“别叫福了,外面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余姑姑三言两语地把月饼的事和自己的处理方法给说了。   听完,端嫔对着侍立在一旁的宫女调香伸出手去,调香赶紧小心地拉她坐起来。端嫔优雅地坐在贵妃椅上,一边拿着手镜左右端详自己的脸,一边挥手让所有宫女都出去,内室里只留她和余姑姑两人。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以后,余姑姑才上前扶着端嫔上了榻,自己则坐在端嫔下首的脚踏上。   余姑姑一脸忧色的道:“娘娘,您别再犹豫了,再这样下去,只怕将来这宫里没有我们咸福宫的立足之地了。”   端嫔放下手镜,苦笑道:“那我怎么办,我又不是那佟佳氏,生不了阿哥,闹一闹就有了四阿哥,乌雅氏哪怕是当了德妃也还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向以端庄守礼著称的端嫔居然直呼皇贵妃和德妃的名讳,还说了脏字,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只怕要吓一大跳。   余姑姑却毫无异色,“可她膝下还有六阿哥在,万岁爷最近常去永和宫大半都是去看六阿哥的。”   端嫔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揉一边道:“那是人家的福气,肚子就是这么能生……我是没这个福气的。”   “所以,娘娘得早做打算了,为了以后的日子您和这咸福宫怎么都得有一个阿哥。”   端嫔叹了口气,道:“我也想啊,可绿菊和黄梅前几年不是没怀上吗?”   余姑姑道:“她们不行,我们就再想办法。明年可又是大选之年了。到时自有大把的秀女让娘娘选择。”   端嫔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右手,和她嫩如鸡蛋的脸皮相比,右手上的两个笔茧显得格外粗糙了,“可我不知道这一回看了血经……万岁爷还会不会想起我的二格格来。”最开始时她日以继夜的抄经供经,甚至抄血经,确实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痛苦和超度女儿的亡魂,可渐渐的,性质就变了,变成一种仪式……一种邀宠乞怜的仪式。   毕竟比起女色来,皇上对自己的儿女们更长情。   想到即便皇上真来了咸福宫,和他巫山云雨的也不会是自己了,端嫔就有些意兴阑珊。   余姑姑沉默了一会,又劝道:“娘娘,我从长春宫的管事太监那里打听到一件事,僖嫔也准备抱养一个阿哥。她已经设法和万岁爷提过一次了……”   端嫔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个老爱和自己过不去的僖嫔居然也想养一个阿哥?端嫔修饰得十分秀丽的两道眉毛不由就竖了起来。她咬着牙恨了一会,终于站起身来!   端嫔仰起头,对余姑姑宣布道:“余香,你去调朱砂,今晚我要用血给二格格抄一卷经!”   宫里所谓的血经,其实都是拿血混了朱砂写的,真的全用血写,一来血干了变色后不好看,二来万一止不住血那就是个死字。抄血经不就是有所求吗,真死了,还求什么啊?   余姑姑起身深深一福,恭声道:“是,娘娘。”   这天晚上,前院书房里的灯烛足足亮了一夜,后院里的琳琅一点也没受影响。   白天里又看表演又看小戏的——两米开外看现场,又有石楠在一旁翻译,这小戏可比她想象的好看多了。这一天下来她早就累了,所以这一晚上她都睡得很香,就差没打呼了。第二天一早,她知道端嫔又犯失眠症了,还乐得又躺回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第12章 见驾   “哈哈,总算是写完了!”九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梢间里传来琳琅兴高采烈的欢呼声。花了大半个月,她终于是把十三卷地藏经给抄完了!   琳琅笑着把毛笔往砚台上的笔孔上一插,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把抱起正趴在桌脚的黑豆,连声叫茴香和石楠给自己换衣服。为了赶进度,这两天除了去前院请安,她都没出过这梢间的门。可是给闷坏了!   其实吧,这经抄着抄着的,琳琅也抄出些乐趣来了。她想,等休息几天后自己就开始练字吧。练出一手好字来,以后自己看着也舒服啊!   想好要练字后,她干脆还给自己定了个目标:每天练字一个时辰。争取在一年或者两年后就练出一手好字来!   不过,目标归目标,好不容易才写完了‘作业’,这两天她可是要好好地休息休息的。   所以,到底是后天还是大后天开始练字呢?琳琅有些拿不定主意。突然,她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好像是鞭子抽打在地上后发出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啊?她正奇怪,正蹲着给她穿鞋袜的石楠惊得抬起头来。   石楠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主子,这是给万岁爷开道的禁鞭的声音——万岁爷驾临咸福宫了!”   啊?康熙来了!   琳琅反应过来后,就好奇又忐忑的问石楠,“那我们是不是要去……迎驾?”她是既想去前院看热闹,又怕康熙这位万岁爷架子太大,自己一跪下去就不让起来了。   见她这么淡定(?),石楠也镇静下来了,想了想,她摇头道:“应该不用。只怕我们还没到前院,走廊口子上就已经有前院的太监在把守了。”   也是,要是康熙每到一个宫里,所有的宫妃都能跑到他面前去请安,那还不气死主位娘娘们!   “……不能去也好。”琳琅也不怎么失望——其实就是能去前院,十之八九她也就是去凑个人头,隔着老远地跪迎跪送一番,最后怕是连康熙的龙袍龙靴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   这么一想,琳琅也就彻底不好奇了,她抬起脚,让石楠把刚穿上的绣鞋给脱了。既然来了咸福宫,康熙应该就不会马上走,那她也就去不成御花园了!   “茴香,你也别给我梳两把头了,又出不去,你给我随便梳个抓髻吧。”琳琅摸了摸肚子,为了赶完最后几页,中午时她都没怎么好好的吃东西。“石楠,你去把早上剩下的那半盘子奶饽饽拿来吧,我都饿了。”   石楠忙点头,“好,我马上去!”主子好镇静啊!万岁爷突然就来了咸福宫,主子居然还会觉得肚子饿!   脱了鞋子上了榻,琳琅盘着脚开始吃起奶饽饽来,不时还喝一口金银花水。   突然,一群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然后她就听到后院正间,石常在的屋子前传来一个尖亮的嗓音,“皇上口谕,命常在石氏并答应庆氏、万氏、春氏,及官女子绿菊携各自所抄之地藏经觐见。”   琳琅噗的一声把嘴里正嚼着的奶饽饽全喷了出来!   “咳咳咳!”她一边咳嗽一边含糊着叫道:“天啊!石楠茴香,快给我梳头穿鞋!”   因为前面太‘镇静’,这时的梢间忙得鸡飞狗跳的!等琳琅梳着规整的两把头,戴着自己唯一的一套体面首饰,抱着厚厚的一打经文出门时,石常在等人早就已经出了门,正围着那个传旨的御前太监,你一句我一句试图打听些什么。她们个个都打扮得光鲜亮丽,立刻把脸上都没上妆的琳琅衬得黯然无光。   见琳琅没化妆,石常在和庆答应还有绿菊都愣了一下,然后就各自装作没看见了。春答应则一边暗骂琳琅蠢,一边喜在心头。连那个传旨太监看了后都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万氏是不是傻啊,就这样子去见驾?   琳琅可不傻。康熙来了又怎么样,她的人生目标又不是睡康熙,而是在咸福宫里悠闲自在的养老啊!这一次的见驾就是她讨好端嫔的最好机会——自己就这样子去一趟前院,保证能刷足端嫔的好感度!她就不相信有女人会不喜欢不和自己抢男人的‘女下属’的!不管什么时候,男人和牙刷都是女人的两大禁忌!   至于康熙,毕竟是千古明君,清朝第一男神,还能因为一个老答应叩见他时没化妆就生气?怎么可能?又不是道明寺!   琳琅和石常在四人一起跟着那个太监去了前院。   穿过走廊,就看见前院里站满了威风凛凛的御前太监,琳琅半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跟在春答应的后面。   那御前太监让她们待在离正间三米外的地方,就去交差了。琳琅垂着脑袋,听他对着一个太监喊了一声“九公爷爷”,暗想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梁九功了吧。   她正想着,梁九功就走了过来,他随意打量了五人几眼,接着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道:“好了,小主们跟咱家进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琳琅紧张得心直跳,她跟在春答应的后面,一边悄悄的深呼吸一边低着头走进了正间。   进去后,正间里前所未有的灯火通明。明明角落里墙壁边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个御前太监或宫女,但整个房间里却是鸦雀无声的。   琳琅低着头,只听到端嫔柔和的声音和她提着茶壶给康熙倒茶的动静,还隐约闻到了一股特别奇异的香味,若有似无,香甜又清冽。   不管进来前怀着什么心思,五人都被这一幕震得连擅自抬头都不敢。梁九功照着事先说好的做了个手势,五人见了就依着平日里给端嫔请安的规矩,轻手轻脚地排成一行跪在了门前的方砖上。   “奴婢给皇上请安,谨祝皇上万福金安!”琳琅一边叫福,一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真到了康熙的面前,她才知道什么叫天子的排场!   什么趁机讨端嫔喜欢的心思她也不敢再想了,先把见圣驾这关安稳的过了吧!她觉得,自己真要是来个殿前失仪神马的,也不用康熙动一根手指头,自有人站出来把自己拉出去赏一个一丈红!   “……都起磕吧。”康熙边把茶盏递给端嫔边道。   琳琅起身,心想:康熙有一把很好听的男中音。   梁九功躬身把五人的经文奉上。   康熙拿起最上面的一份,那是石常在的。他翻了两页,脸上略带了些笑意,评价道:“字写得还不错。”   石常在猜到是自己的——五人里只有她的字说得上一个不错的!她用牙齿在嘴里死死地咬住了舌尖,告诉自己千万别发抖,绝不能让万岁爷看见丑态!   端嫔和她身后的余姑姑以为康熙要开口让石常在上前了,可康熙似乎是随意的夸了一句,夸完他就把石常在的经文放下了,又拿起了下一份。   石常在确实是五人里字写得最好的一个,随后的庆答应和春答应的经文,康熙只看了一页就放下了。然后,他拿起了琳琅的。   琳琅的字是写得最差的,康熙一看就皱了下眉头,然后……他居然又翻了两页。   “这份是谁写的。”他把那册经文往榻沿一搁,问道。   余姑姑上前道:“回万岁爷,是答应万氏。”   “……万氏?”康熙眯了下眼,似乎没想起这是谁,随即就给了梁九功一个眼神。梁九功立时转头朗声喊道:“宣答应万氏上前觐见。”   琳琅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小碎步上前,走到了正间的中央屈膝跪下。膝盖都屈了大半了,突然,她左脚穿着的花盆底在地上打滑了!于是她的两个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方砖上,发出沉闷的‘砰’的一声!   端嫔和余姑姑听得眼神都是一个闪烁,这万氏也太上不了大场面了。   琳琅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忍着痛,磕头叫福道:“答应万琉哈氏给皇上请安,祝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自然也听到了那声‘砰’。他没叫起,眼神在琳琅跪伏于地上的瘦弱身形上停了几秒,突然就站了起来,抬脚大步走到了琳琅的身前。   “万氏,你这一下倒是磕得响,朕都被你引下来了。站起来吧。”康熙饶有兴致的道。   琳琅扶着膝盖起身,低着头道:“……奴婢谢皇上恩典。”   “抬头。”康熙说着伸手扶了一下琳琅的下巴。   琳琅的心里在“啊啊啊!”的叫,却也只能顺着他手指的力道抬起头来。   她疼得通红的眼睛对上了康熙的眼睛。   康熙的眼神深邃得不可思议。琳琅只和他眼神相对了大约两三秒,就吓得低下头去!   这封建帝王的气场太强大了,岂止有三丈八,十丈八都有!琳琅被他的气势压得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长相!   看到琳琅素着一张脸,康熙微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走回去坐回了榻上。坐好后,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让她们都退下吧……万氏留下。等会让她给我磨墨。”   一个人站在屋子中间的琳琅正想弯腰往后退——梁九功刚才特别提醒过,在圣驾面前是不能背身后退的,却听到康熙让自己留下来,心里直叫苦。   天啊,康熙这是什么意思?!是想睡自己吗?   可她就没想过能睡康熙啊!能给两天时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吗?   石常在四人退下后,康熙起身去了正间右侧的书房,梁九功和一大半的太监宫女跟着他走了。端嫔和她的两个贴身宫女也跟进了书房。琳琅则被余姑姑领到了一旁。 第13章 磨墨   余姑姑先是小声问:“万答应,你怎么没上脂粉就来见驾?”   琳琅能说什么,她只能装傻,“御前太监来叫人时,我正吃点心……我怕大家等我一个,就没上脂粉。”   余姑姑:“……”就这么个破罐子破摔的角色居然也能入了万岁爷的眼!   余姑姑啼笑皆非,她平稳了一下情绪,方道:“万主子,你第一次伴驾,我得和你说一下这伴驾的忌讳。”   要和自己说一说康熙的忌讳?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琳琅惊喜得直点头,“请余姑姑指教!”   余姑姑倾身,更靠近琳琅后小声道:“万答应,时间紧,我长话短说。万岁爷等会要亲笔为二格格抄一卷地藏经。等你进了书房后,少说多做,专心磨墨,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就看梁公公的眼色行事。你是咸福宫的人,我就多说一句不见外的话——万岁爷是圣天子,宽严有度,你千万别因为刚才的事而做出轻狂的举动来。……需知来日方长。”   琳琅听懂了,这是让她进去后就老老实实地磨墨,别心急着勾引康熙。话说……余姑姑,你真的想多了!   虽然被余姑姑误会了,但琳琅还是很感激她的,要不是她提到了梁九功,琳琅还没想过自己等会能看他的眼色行事。   “谢谢姑姑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琳琅点点头。   希望这万答应等会是真的知道该怎么做。别脑子一昏,做出荒唐事来。   该说的都说了,余姑姑也不多说什么了,她对着琳琅浅浅一福,然后示意琳琅跟着自己,   于是,琳琅就跟着余姑姑进了书房。   端嫔的书房自然是很大的,陈设典雅而端庄。书房的正中已经被摆上了一个大平案。   康熙正站在案前。因为是背对着的,琳琅也看不见他在干什么,只看到梁九功和四个太监宫女众星捧月的围着他。端嫔则带着宫女站在两米开外的位置看着他们,脸带笑意,貌似心情很好。   余姑姑带着琳琅走到端嫔的面前,端嫔笑着对琳琅轻声道:“你快过去吧。”   琳琅点点头,悄悄的咽了口唾沫,把脚步尽量放到了最轻,低着头缓步走到了平案前,在靠近梁九功右面的位置站定了。   梁九功已经感觉到她过来了,他微微侧身,指了一下平案的右侧。琳琅抬头一看,见他指的就是一个砚台。砚台放在平案的右上角,已经有一个宫女在用那个砚台磨墨了。她把眼珠往平案中间一瞅,一身明黄的康熙已经拿着毛笔在抄经了。   琳琅赶紧绕到右面,她一走过去,那个宫女就退后两步,把那砚台让给了琳琅。   琳琅对她感激的一笑,然后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右手稳稳的拿住墨条,左手扶着砚台,开始磨墨了。   琳琅垂着头只磨了几下,就感觉到康熙抬眼看了自己一眼。也就看了一眼,他就继续抄经了。   琳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她真怕康熙停下来和自己说话,要是那样,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康熙抄经的速度自然不比琳琅这三脚猫,琳琅觉得自己磨墨可能只磨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写完了半卷——和琳琅抄经时用的是便宜的宣纸不一样,康熙自然用的是最好的绢帛。抄完一裁,一卷黄绢就是一卷经。   磨了这么久,琳琅的右手早就酸了,脚也有些站麻了。不过,心里面却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紧张感一消退,好奇心就悄然而生。   话说,康熙到底长什么样呀?她刚才真的完全没看清楚。   她微微往上抬了抬头,斜了斜眼珠子,悄悄的、隐蔽的看了过去。   康熙单看五官不是特别帅,清隽而已,但整体轮廓很好,他垂头专注的看着绢帛,身体站得如松木般笔直,右臂悬腕而书,左手则随意地扶在平案上……   琳琅壮着胆子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分:长相八十五分,仪态两百分(满分一百),气场强大,打一千分都不为过!   不愧是清朝年间的‘千古一帝’,果然高标配!   她正胡思乱想,康熙突然一抬眼,极锐利的眼神直扫到她的脸上。   琳琅惊得睁大眼,几乎条件反射般就想低头垂眼装鹌鹑,可她再一想,康熙肯定是感觉到自己在偷看他了。自己这一低头,岂不直接坐实了偷看的嫌疑,要是康熙不在意还好,万一惹恼了他……   不,不能低头!   琳琅的脑子里念头飞转,面上却是微张着嘴,表情无辜的冲着康熙眨巴了一下大眼睛。   康熙抬起右眉的眉梢,从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声来,琳琅的心立刻跳得像打鼓,以为他要开口呵斥自己了!   结果,康熙微微一勾嘴角,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里也泛起了细微的笑意。   “万氏,专心磨墨。”平稳的男中音里含着笑意。   琳琅一面声若蚊蝇道了声“是!”,一面慌张地低下头去。   一边磨墨,她一边感觉自己的脸好热,估计血都跑脸上去了。   接下来,康熙大约又花了两刻钟,就把一卷地藏经抄完了。   抄完经,康熙把笔往笔洗上一搁,退后两步拿起写满经文的黄绢看了两眼,然后随手递给一旁的梁九功。   梁九功躬身,双手举过头顶,恭敬地捧接住康熙递来的经卷,随即便有两个太监半跪着上前用热手巾为康熙擦手。   康熙擦完手,把热手巾往御前宫女手捧着的黄铜盆里一扔,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书房。梁九功急忙跟在他身后,一干太监宫女则跟在梁九功的身后脚步轻快地出了书房。端嫔带着两个宫女也跟着出去了。平案前只留下琳琅和两个收拾东西的御前宫女。   康熙像阵风似的走了,也没人和琳琅说一句她是不是该跟着走,琳琅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余姑姑。余姑姑就招手让她过去。   琳琅过去后就问:“余姑姑,墨也磨完了,我……是不是该退下了?”看样子,至少这次康熙是不想睡自己的了!没见他出书房前瞥都没瞥自己一眼吗?   至于下一次,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感觉自己的未来又能回到正轨的琳琅心里窃喜!   余姑姑也拿不准康熙的意思,就道:“你先跟我出去,和我一起伺候娘娘。”   “哦……”琳琅有些失望的点点头。   琳琅跟着余姑姑出了书房,和她一起站到了端嫔身后两个大宫女的旁边。   端嫔正和康熙说话。   她的声音柔和平稳但又带着些哽咽,“……皇上如此隆恩,二格格泉下有知,必是万分感动的,臣妾也……”端嫔两眼泛泪,忙一面拿手绢擦拭眼角,一面对着康熙浅浅一笑,“皇上恕臣妾失态了。”   康熙见了就叹了口气,他伸手抓起端嫔的右手,安抚的握了握,“你一腔爱女思女之心,何谈失态……”   “皇上……”端嫔的声音更柔了。   康熙拉着端嫔坐到了榻上,和声道:“你一向睡眠不好,又常常苦夏,何苦抄血经。难道朕还会忘了二格格和你。”   琳琅低着头,心里暗自嘀咕:好会说话,明明一年多都没来了。   端嫔半低着头,嘴里喃喃道:“臣妾知道万岁爷对臣妾好……”一滴眼泪就滴了下来,落在她的膝盖上,染出一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康熙见状就笑了,抬手拍了拍她的右手背,“今日朕还要召见大臣,就先走了,等过两天再来看你。说完他就站起身,看了一眼梁九功。   梁九功立时冲着屋外轻声喊了一句:“跪迎皇上起驾!”他刚一张嘴,随侍的太监里就有两个小太监跑出了堂屋去院子里喊话了。   康熙不再和端嫔说话,直接转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琳琅跟着余姑姑随着端嫔追着送了出去,她们穿过跪满了人的前院,一直送到咸福门外。   康熙头也不回的上了龙辇。龙辇一起,端嫔立刻带着咸福宫众人跪下了,“臣妾恭送皇上。祝皇上万福金安。”   总算走了……琳琅跪在余姑姑的身后,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发起愁来。   她既愁要是两天后康熙真的来了,自己是不是就不得不睡万岁爷了——虽然她感觉自己好像也不吃亏,可一想到康熙那让人压力山大的强大气场,又想到他可是随随便便就能诛人九族的真皇帝,琳琅心里还是很怕怕的!   但,她又愁康熙要是不来,或者来了以后不再召见自己,那端嫔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给自己穿小鞋啊?毕竟要不是康熙点了自己,十有八九就该端嫔给他磨墨了——红袖添香嘛。   就算端嫔是个大度的,但石常在和春答应她们只怕也没这么‘大度’,那她在咸福宫的处境岂不是更艰难了!   越想琳琅越觉得自己的头都要大了。   突然,前方有人叫道:“皇上口谕——命答应万氏上前。”   琳琅听得就是一愣,心里直叫“啊啊啊!”   感觉身后没反应,余姑姑立刻转头道:“万答应,还不起身!” 第14章 神异上   “哦!”琳琅赶紧起身,快步穿过跪着的咸福宫众人,走到了龙辇前。   康熙坐在宽大的龙辇里,一手撑着脸颊,一手对她就是一招,“万氏,你过来。”   琳琅小碎步走到他的面前,也不敢看他的脸,就盯着他的喉结道,“奴婢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康熙脸色似笑非笑,伸手从一旁拿起一册薄薄的经文,往琳琅的额上就是一敲,随即一放手,“这个你拿回去——”   什么东西?琳琅吓得一抬头,手忙脚乱了几秒钟才把经文给抓住了。   她拿眼一瞥,这不是自己抄的那十三卷地藏经中的一卷吗?   康熙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解的看向康熙。   康熙嘴角含笑,看着她道:“万氏,多练练字吧,就你这字,连朕的六阿哥都可以当你的师傅了。”六阿哥胤祚,今年六岁,才刚进尚书房读书。   自己的字有这么差吗,连个学前儿童都不如?琳琅窘的满脸通红。   见她窘了,康熙仰头哈哈一笑,笑完,他一面挥手示意辇子起驾,一面和琳琅道:“万氏,从今儿起,你给我好好练字,等练好了再把地藏经重抄一遍……”话到这里,他伸手虚点了一下琳琅的脑门,“不准偷懒,朕是要检查的!好了,朕走了,你跪安吧。”   琳琅足足愣了好几秒,才跪下道:“奴婢恭送皇上!”   天啊!康熙这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了吗?!和自己说起话来语气居然这么亲昵随意,他和端嫔说话时感觉都没这样啊!   琳琅的心里在疯狂刷屏,而在她的身后,跪得近些的端嫔等人更是听得膛目结舌,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康熙的御辇完全走远了,端嫔才有些木愣的站起身来。她不叫起,其他人就继续跪着。   “余香……”端嫔轻声叫道。   “娘娘”,余姑姑赶紧起身去扶住她的右手。主仆俩人一对上眼,发现对方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皇上对万氏似乎格外的亲睐啊!   想到刚才皇上对自己说的那句敷衍了事的“朕过两天就来看你”,端嫔的脸皮就有些僵。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方在余姑姑的耳边低声道:“余香,有万氏在,那事……我们也不用再找别人了。”   余姑姑点点头。看万岁爷刚才的意思,从今儿起这万氏只怕是要大翻身的了!可惜……她年纪太大了,又病兮兮的,只怕身子是不宜受孕的。   端嫔抚摸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的笔茧,神色莫名的站了一小会,方道:“圣驾已远,大家都起吧。”   停了停,她又道:“皇上大恩,特意为二格格抄经一卷,本嫔即刻便去御花园把这经卷给供上。余事就都交给余姑姑了。”说完,她就领着几个贴身宫女返身回咸福宫拿经卷了。   琳琅忍着痛站起身来,刚才在正间里磕的那一下肯定把她的两个膝盖都磕青了。   走了几步,端嫔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回身冲着琳琅一挥手,笑着道:“万答应,你过来。”   正被众人隐晦又热辣的眼神看得只能低头装鹌鹑的琳琅赶紧小跑着过去了。   端嫔笑着拉起她的手,神情温柔和蔼的道:“万答应,今天你辛苦了!既然皇上都开了金口让你好好习字,我自是全力支持的。你别拘束,只管好好练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余香说。”   端嫔这是在拉拢兼施恩了。   琳琅很想面露感激之色回应一下端嫔,可实在心乱如麻,也怕自己演技不够,给演砸了,干脆就一脸‘老实’的道:“娘娘,琳琅知道了。”说完,低头做害羞状。   端嫔拉着琳琅的手,笑着摇摇头,“看把你欢喜的!好好练字,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了!”   琳琅抬起头来,回了她一个‘抿嘴羞涩笑’。   端嫔笑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才带着宫女们转身走了。   她一走,琳琅也准备溜了,说真的,从康熙让她跪安到现在,最多也就过了十分钟,可她感觉度日如年,背都要被众人‘悄悄的’目光给看肿了!好在石常在她们没资格来送康熙的驾,否则麻烦就更大了。   琳琅正要走,余姑姑却冲她过来了。   余姑姑蹲身深深的一福,道:“万主子,今儿你也累了,等明日我再去你那里听你吩咐。”   琳琅忙道:“余姑姑太客气了,明日你来就是了,说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就刚才你指点我的事,我都还没谢过你了!”   余姑姑笑着福了福,道:“是万答应你客气了。”   见她越发客气,琳琅只能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了几句,才得以脱身。   穿过隔断前院和后院之间的影壁,琳琅就看见等在回廊口子上的石楠茴香和张小桂了。   后院里的人早就得到消息了——万答应这一遭竟是入了万岁爷的眼,从今往后是要咸鱼大翻身的了!   石楠喜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向嘴快的茴香也只喊了一声“主子!”就激动得满脸通红了!在她们身后,张小桂立刻就要跪下来给琳琅磕头道喜。   琳琅道:“别跪了。走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主仆四人一上走廊,小宫女小太监们纷纷迎过来行磕头大礼,有些会来事的,嘴里还直道:“奴婢奴才贺万主子大喜!万主子大喜啦!”   琳琅越发加快了脚步,一面走一面挥手道:“都起来吧。”   走完走廊,琳琅匆匆经过石常在所住的正间,直往梢间去。一直站在帘子后面,从缝隙往外窥看的石常在看着她的背影,满心不甘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琳琅把张小桂留在梢间的外面,让他守着门,吩咐道:“你守着门口,任谁来了都不让进,就说我累了要睡一觉,暂时谁也不见。”   “知道了,主子。”张小桂狠狠的一点头,暗想,等会哪怕有人拿刀来砍来剁,他也得把梢间的门给主子守住了!   和张小桂交代完,琳琅带着石楠茴香进了梢间。一进屋,她就一屁股坐到了榻上。刚才在书房里站着磨了一个多小时的墨,还是站在康熙的面前,她早就累坏了,只是一直硬撑着罢了。   “石楠,你把门关紧了。茴香你给我脱鞋。”说着话琳琅就往后一躺,躺到了榻上。   茴香动作麻利的给琳琅脱掉了花盆底,石楠则打来温水,给琳琅擦了脸擦了身。   琳琅坐起身,就着茴香的手喝了一杯金银花水,然后又躺平了。真是太累了——身心俱疲,她连膝盖上的伤都顾不得了,眼皮一磕,立马就睡着了。   主子一朝得见圣驾就入了万岁爷的眼!石楠和茴香的心里不知道有多少的惊喜和兴奋,可做奴才的规矩早就被刻进两人的骨子里了。这时哪怕百爪挠心似的好奇和激动,她们也能站在一旁安静地守着琳琅睡觉。   ……   西六宫通往乾清宫的甬道上,康熙看向小跑着跟着龙辇的梁九功,道:“这会风大,你让辇子慢一点。”   梁九功忙对着抬辇的四个太监做了个手势,几息之间原本疾行的龙辇就慢了下来。   辇子一慢,吹拂在康熙脸上的秋风也和缓下来。康熙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后背靠上身后的软垫,以手撑额,慢慢闭上了眼睛。   见康熙开始闭目养神了,梁九功赶紧对着抬辇的太监又做了个手势。辇子随即又慢了些。   自秦末刘邦斩白蛇起义,此后的每一个开国之君无不是红日投怀,生有异象的。   年幼时康熙也曾相信过宫人口中那些发生在爱新觉罗家的神异故事。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一个,就是母亲带着他去索伦杆处喂食乌鸦时讲的神鸦救祖(努尔哈赤)的故事。   康熙对于神鸦的种种遐想很快就随着他短暂的幼年时光的结束而结束了。八岁登基为帝,驾驭天下二十载,康熙早已深知这些神异之事的真正源头——不过都是些以讹传讹和上位者的特意放纵甚至操纵而已。   康熙一边觉得儿时的自己天真得好笑,一边也会在需要的时候放纵底下的人往自己的身上添加些神异故事。   可是,他想不到,有朝一日这神异之事居然真的就发生了!   去年的九月末,康熙开始了他筹划已久的第一次南下巡历。登顶泰山,视察黄河,抚恤江南士绅百姓,再顺水而下,直至江宁……   小事勿论,就大的方面来说,这第一次南巡进行得十分的顺利,十一月下旬,返京途中,虽然身体上已经颇为疲惫了,但康熙的心里却是很满意的,满意之余,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起第二次南巡的计划了。   也许是积劳成疾吧,当船队行至河间时,康熙突然发起低烧来。连吃了几剂随行太医配的汤药后,他的烧也没怎么退,他自己倒是觉得无妨,只想尽快回京——他深悉医理,心里清楚这次发低烧不过是自己身倦神乏后身体的自然反应罢了。   可随行大臣张廷玉、明珠等人却是十分紧张,众人和几个随行宗室一起来到御前跪奏:万望皇上保重龙体,停下船队,召当地名医上船来和太医们一起会诊。   见他们这样,康熙也就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于是船队就在河间停泊了一夜。   谁知就在那个晚上,批完奏折,喝了助眠的汤药睡下后,康熙没有一梦到天亮,却是在梦里回到了紫禁城!   康熙这一梦就是两百年的光景! 第15章 神异下   在梦里的两百年间,无论日升日落世事如何沉浮,康熙都犹如一个飘荡在紫禁城里的幽灵。   皇祖母的骤然离世,朝廷和噶尔丹之间经年持久的战争,太子的一废再废,嗣皇帝的登基,直到两百年后末帝的退位……康熙亲眼目睹着这一切!   梦醒后的次日早晨,康熙木着脸在龙床上足足躺了大半天。   朕竟然魂魄离体,在一夜间做了一个预知未来两百年的神异之梦!   康熙的心绪如海啸山崩般剧烈波动,当时他的脸色之难看,差点把梁九功和随侍的几个太医给活活的吓死!   接下来的几天里,康熙都无法克制的沉浸在诸多未来之事带给他的巨大震惊里!   朕居然不得不两次废掉太子?!肆皇帝竟然会是四阿哥!孙子弘历年老后竟是如此荒怠政务!   最让康熙生气的是,两百年后,大清的军队竟然糜烂到连那些欧洲小国的联军都无法抵御的地步!   国运衰颓,犹还可救,可那个叶赫那拉氏居然敢垂帘!   连出身科尔沁蒙古的皇祖母都没有垂帘听政过,她这么一个借着皇嗣上位的蠢货居然敢垂帘听政把持朝政,还敢阻扰变法拘禁皇帝!   想到叶赫那拉氏居然蠢到挪了北洋的军费去修园子,康熙气得连血都要吐出来了!   直到回到了熟悉的紫禁城,康熙才算是结束了这场自己折磨自己的无用功。未来发生的这些事光靠想是分毫也改变不了的,后世子孙不能实施变法挽救国运,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康熙却能!   一想到能在自己治世的几十年里为大清立下万世之基,能消弭生命里那些即将发生的遗憾,康熙就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一面和往常一样处理政务临幸后宫,一面开始暗暗的计划和筹谋。然而,回宫后不久,魂魄离体的后遗症却出现了——   康熙发现自己患上了离魂症!   每一天里大约有一个时辰,只要睡着了,他就会魂魄离体,附身到一只飞禽走兽的身上。   好在这离魂症的症状并不太严重,一是附身的范围就在这紫禁城里,二是附身的感觉就像是在做梦,虽然化身为飞禽走兽,但对沉睡在乾清宫里的身体不会有任何实质的影响,而且附身时是能被人唤醒的,只是时间不够一个时辰的话,再睡着后还会继续附身。   用每天的一个时辰换来对未来两百年的预知,康熙觉得这点代价还在自己能忍受的范围里。可是,他觉得可以忍受,但被他附身的飞禽走兽却忍受不了。   回宫了只大半年,康熙所附身的‘禽兽’就已经换过三遭了,第一次是只蝙蝠,第二次是只狗,第三次则是只乌鸦……   康熙发现,虽然对他来说每天的附身只是损失一个时辰的睡眠时间,可对被附身的‘禽兽’来说却是极大的消耗,无论是蝙蝠、狗或者乌鸦,在被他附身后不久身体就会渐渐衰弱下去,最后因此而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紫禁城里多的是能供康熙附身的飞禽走兽,可附身在临死前的飞禽走兽身上的滋味却很不好过。   一般来说,附身时,康熙和被附身的动物和飞禽的关系就像是一对主仆。   康熙主导着整个身体,而被附身的动物和飞禽则像是一个亦步亦趋的仆人,能斗胆和主人提提建议,但一般没用——比如说附身蝙蝠时,康熙只吃水果蜂蜜和鹿血,而蝙蝠自己则时不时想吃几只飞蛾当点心,康熙这个主人自然绝不会理会这种无理的恶心要求!他不理会,只能在一旁‘叨念几句’的蝙蝠也就没办法了。   一句话,附身时康熙是绝对强势的那一方,至于其它的时候,早就被康熙找到并饲养在宫廷狗舍里的蝙蝠别说吃飞蛾了,连飞蛾的影子它都见不到。   可到了蝙蝠虚弱至死前,康熙这个主人却只能被困在蝙蝠衰弱的身体里,被动‘聆听’仆人临死前的各种负面情绪。   死亡总是可怕的,哪怕是渺小的动物和飞禽在临死前也会发出很强烈的‘声音’!从蝙蝠到狗再到乌鸦,哪怕每天只有一个时辰,康熙也还是会被那些‘声音’弄得心情烦闷,直到第四次的附身。   乌鸦死后,他又附身到了一只出生不久的猫崽的身上。因为毛色漆黑不吉利,猫崽被宫人遗弃在了御花园里。还没等康熙派人接它回内廷狗舍,它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主人——去御花园遛弯的老答应万琉哈氏·琳琅。   万氏当天就把猫崽抱回了咸福宫,还取了个名字叫黑豆。   因为黑豆实在是喜欢万氏,次日附身时被它‘念’了一通的康熙也就打消了马上抱走它的念头,准备先让万氏养几天。   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康熙大吃一惊!   万氏居然也曾魂魄离体,去过那两百年后的未来!   发现万氏也能‘未卜先知’后,康熙立刻就起了杀心!万氏知道了除朕以外谁也不该知道的秘密,那她就该死!   虽然起了杀心,可康熙没有马上动手,他想再观察一下。同样都是魂魄离体,为什么万氏就没有患上离魂症,同时他也想知道万氏是不是已经把她所知道的未来告诉过其他人了。虽然可以审问,可万氏大病初愈,只怕熬不住刑求。   因为万氏喜欢一面给黑豆顺毛一面自言自语,康熙就特意在中午时加了一个时辰的午睡,好去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结果,他发现同样是魂魄离体,万氏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方式。她的魂魄没有在紫禁城里停留两百年,而是直接附身到了两百年后的一个女子身上,忘却前事,在两百多年后重新活了二十几年。   从万氏的话里,康熙知道她附身时只是个小户之家的女儿,因国情已变,又是独女,万氏打小就如男子般进学读书,但她的学业很是一般,书读了十几年,结果别说后世的两所国子监了,她竟然连府学都考不上一所!   书读的一般也就罢了,忘却前事的万氏对‘前朝旧事’也毫不关心。于是,等魂魄归体后,除了明确的知道肆皇帝会是德妃所出的四阿哥,她对未来的未来虽然也知道一些,可就她记得的那些缺胳膊断腿的事儿,用错漏百出来形容都是褒奖话了!   而另一方面,康熙发现万氏虽然人不算聪明,日常行事甚至有些蠢——明明手里有钱可使,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好,可她还是把自己弄成了咸福宫里垫底的那个人。   但她的心性却很不错。手心里藏着个类似于聚宝盆的宝贝,也知道宫廷未来的胜利者会是德妃,可她却能耐得住诱惑,本分安稳的蜗居在一个小小的梢间里,还很能自得其乐——随便吃点喝点,就乐得像只偷吃到灯油的小老鼠!   另外,虽然平日里行事糊涂,但在保守关系着自身安危的秘密时,万氏却足够谨慎。要不是她有一个喜欢抱着猫说心里话的坏习惯,只怕谁也不会知道她的秘密的!   康熙觉得,只这两点,万氏就算得上大智如愚,胜过很多自鸣得意的聪明人!   所以,到底杀不杀万氏呢?康熙有些犹豫了。   这时,发生的另一件事让他下了决心——被万氏养了一个多月的黑豆居然没像它的三个前辈一样衰弱下去,反而越长越健旺。   黑豆的反常是不是因为万氏呢?   康熙命人趁万氏去御花园遛弯时抱走了黑豆。   离开万氏后的第三天,黑豆的食量就减了一半,再过了五天,黑豆就开始嗜睡起来!   十天以后,康熙命人把瘦去了一半体重的黑豆送回了万氏的身边。回到万氏的身边没几天,黑豆就又生龙活虎起来。   能和朕有一样的遭遇,万氏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样想着,康熙也就彻底放下了对万氏的杀念。从今往后,他不止不会杀万氏,还会护着万氏。   毕竟有万氏在,黑豆就能长寿。猫的寿命足有十多年,康熙一想到自己十多年以后才会再一次听到那些‘声音’,心情就很好。   所以,这一次康熙本就是因为万氏才去的咸福宫。   端嫔惯爱用早逝的二格格来向自己邀宠乞怜,要是没有万氏,康熙必是要看她抄上十卷八卷血经,真为二格格尽些慈母之心才会去咸福宫安抚她一二的。   想到万氏刚才在自己面前的种种言行,康熙不由就睁开眼睛,扬起眉毛颇为畅快的笑出声来——贪吃的邋遢鬼,到了朕的面前倒是装得老实乖巧了!   笑完,他对梁九功道:“过两天,你就派人去一趟咸福宫,把万氏习的字给朕收上来。以后每隔三天,你就把万氏的习字收上来放在书案上,朕要看。”   万氏的性子懒散,为了以后附身时不再被她抱着‘欣赏’她写的那些丑字,康熙准备督促她好好地练字。非让她以最快的速度把那一手丑字练得能看不可!   每三天检查一次功课?这不是几位皇阿哥的待遇吗?   万氏这是何德何能啊?!梁九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是,万岁爷,奴才记住了!” 第16章 送礼   琳琅一觉睡醒,太阳已经落山了。   身上盖着薄被,也不知道是石楠和茴香谁给盖的,琳琅一边伸懒腰一边对守在一旁的茴香道:“茴香,快把晚饭端上来,我都要饿死了。”   “是,主子!”茴香和闻声进来的石楠一起把早已放置好了饭菜的炕桌抱上了榻。   睡了这么久,琳琅的肚子都饿扁了,炕桌一摆好,她就立刻埋头开动了。见她吃得急,石楠赶紧倒了一杯金银花水放在她的手边,接着又拿了双筷子要帮她夹菜。   琳琅朝她一摆手,道:“别,我自己夹。”   石楠忙放下筷子,笑着退后半步,又和茴香一起侍立在一旁。脸上虽然挂着笑,但她的心里却很有些懊恼。有些事儿主子就喜欢亲自动手做,主子的这个习惯平日里她都是记着的,可今儿却是忘了!   眼见着主子就要翻身了!自己只有更尽心伺候的道理,怎么反倒不如平日呢!知道毛病出在哪,石楠赶紧在心里面把‘静心静气’四个字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   吃完晚饭,琳琅掐着鼻子咕噜咕噜的喝了汤药,然后就让茴香把张小桂叫进来了。   进屋后,张小桂先给琳琅磕头道了喜,随即才起身禀报道:“回主子的话——今儿一下午,后院所有的人都来过了,还都带了礼。除了石常在是派的宫女来给主子贺的喜,其余的几位,都是自个儿亲自来的梢间。   先来的是黄梅姑娘,她带的礼是一包茶叶,然后是庆答应和绿菊姑娘。她们是一起来的。庆答应送的礼是她自己绣的一打绢帕,绿菊姑娘的则是五朵宫花。石常在派来的那个宫女是第三个来的,带的贺礼是石常在自己画的一副寒梅图。最后来的人就是春答应了,她送的礼是两个绞丝银镯和一对凤头银钗……”   说到常和自家主子作对的春答应,哪怕她送的礼最厚,给自己的赏钱也最多,张小桂还是同仇敌忾的撇了撇嘴,“春答应来得最晚,但待得最久。庆答应她们听奴才说主子睡下了,放下礼物也就走了。可这春答应,她就是不走,非说要等主子睡醒了起身好当面给主子贺喜!任奴才怎么说,她都不走……”   琳琅问道:“那她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在我们梢间门口站了多久?”   张小桂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回主子,她是申时(下午3点)来的,酉时四刻(下午6点)才走,在梢间门前一共站了一个半时辰。”   琳琅听得直皱眉头,居然站了这么久,那岂不是整个后院的人都看见她在自己的门口‘罚站’了?前院那边多半也知道了。   一站就是三个小时,春答应这是在使苦肉计啊!   张小桂话里的意思石楠和茴香也听明白了。见琳琅皱了眉头,茴香就想帮着主子出出主意,石楠见了,就冲着她轻轻的一摇头。   茴香一向听石楠的,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也立时闭上了嘴巴。   琳琅完全没察觉两人间的眼皮官司,她正低着头心里琢磨起来。   自己也就关着门睡了大半个下午,这春答应就又是送重礼——和其他人‘礼轻情意重’的礼物比起来,她送的可是真金白银,又是在门前‘罚站’的,简直浑身是戏啊!   琳琅觉得自己的鼻子闻到了好大的一股宫斗的味道。   她知道除非康熙以后再也不理会自己——可这样只会更糟糕,否则以后她只怕会经常闻到这种宫斗味。   唉,这么一想,琳琅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宫斗什么的,太考验智商情商加演技了,说真的,她感觉压力山大!   本来嘛,她是一门心思全奔着养老去的。心里所有的打算,无论是远的近的,都是围绕着怎么在这咸福宫里好好养老琢磨出来的。可康熙这一来咸福宫,她的那些打算就算是全作废了!   养老路线半途夭折,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全看康熙会怎么做了,琳琅自己其实是一丁点的主也做不了的——康熙要想睡她时,她能说个不字?康熙不想睡她了,她还能强迫万岁爷?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她都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   想到这里,琳琅不禁又叹了口气,所以哪怕康熙男神范十足,对自己似乎也蛮青睐的,可这心里就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啊!   见她连叹了两口气,别说张小桂了,连石楠茴香都担心起来。   石楠轻声道:“主子……”   “我没事。”琳琅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告诉自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吧。   甭管石常在等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人家上门来送了礼,琳琅就得回礼。至于春答应,被她莫名其妙的刁难了两三个月,如今即便她哭着跪着求自己,琳琅都不会原谅她的!更何况春答应今天的做法看似在请罪,实则是在逼迫琳琅原谅她。   所以,别说是‘原谅’她了,琳琅连个好脸色都不打算给她,这一回要是让春答应得逞了,只怕以后人人都会把自己当成是没脾气好欺负的了!   在琳琅看来,在这宫里什么人设都可以草一草,就是圣母人设万万沾不得,一来憋屈,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蹬鼻子上脸,二来不接地气,太容易破功了!   琳琅想好应对这波送礼潮的大方针后,秉着一人计短三人计长的原则,和石楠三人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下来的方案是:除了春答应,她给石常在和庆答应四人的回礼,每一份都会比她们送的礼厚上两三成,但回礼这事琳琅不会亲自出马,由石楠和茴香去,免得和她们做无谓的应酬。   至于春答应,琳琅不要她的厚礼,原样还给她,回绝的说辞也简单,就一句‘礼物太贵重了,实在受之有愧’。   商量好明日怎么回礼后,张小桂先退下了,石楠茴香给琳琅蹂了膝盖敷了药,再侍候她睡下后也退出了梢间。两人一起回宫女们住的耳房洗涮了一番,然后茴香就准备回梢间值夜了。   石楠却没让她走,拉着她坐在床沿说了一番悄悄话。   “茴香,刚才在梢间里我对你摇头,不让你说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茴香想了想,摇着头道:“……石楠姐,我不知道。”   “好妹妹,这事我是这么想的——不管主子遇到什么烦心事,她自己正琢磨着呢,我们哪怕心里再急,也不能开口。等主子想一阵后,我们再开口不迟。否则……岂不就越俎代庖了。”   刚才茴香急着开口,是怕琳琅被那个可恶的春答应蒙蔽了,可结果琳琅一点儿都没上春答应的当,所以茴香想说的话只是画蛇添足而已。主意没出上,却呱噪着坏了主子自个儿想事的清净,这种事多来几次,哪怕主子脾气再好,只怕也得厌恶茴香了!   茴香也是个聪明的,她顺着石楠的话一想也就想明白了。一想明白,她立时就吓得抽了一口冷气。   抽完冷气,茴香白着一张脸,拉着石楠的右手道:“石楠姐,刚才都是我做得不对,多亏你提醒我!姐姐,你对我真好,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我都听你的。”   石楠就笑了,茴香肯受教,她自然是高兴的。她伸手亲昵的拍了拍茴香的手背,安慰道:“今儿的事你也别太在意。谁都不是神仙,以后我肯定也有想不周全的时候。到那时,你也指点我一下就是了!”   茴香听得直点头,心里好过了不少。   次日,琳琅起了个大早,正吃早饭,前院来了个管事嬷嬷,传话说:端嫔又犯失眠症了,所以今儿的请安就免了。不过,余姑姑巳时左右(早上九点)会来梢间一趟。   “我知道了,我会等着余姑姑的。”琳琅一边说一边示意石楠去拿赏钱。   那嬷嬷恭敬地站在琳琅身前,见石楠去里间拿荷包了,直把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弓着腰连声谢赏。   等这嬷嬷走了,琳琅就回外间继续吃早饭。一边吃,她就一边笑,“前院的这些人可真会见风转舵啊!”   往日里,来梢间传话的都是小宫女,传话时一般连梢间都不进,就站在帘子外面和石楠或茴香说一声,是既觉得琳琅晦气又嫌弃她穷,今天却来了个管事嬷嬷,还非要进梢间来给琳琅磕头。   茴香笑嘻嘻的说:“主子还不知道,张小桂和我说,他早上去前院打水时,好几个小太监非要帮他打水,嘴里还张哥哥张哥哥的喊个不停。张小桂也没客气,叫他们把屋后面的大水缸全打满了。”   琳琅笑着直摇头。没看出来,张小桂也是个会使唤人的家伙啊。   这时,去给石常在五人回礼的石楠回来了。本该两手空空的她捧着一盆正开得金灿灿的菊花。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怀里还抱着五个小花盆,两盆小松柏,两盆万年青,还有一盆也是菊花,不过是粉色的。   这六盆花木都是管着后院花卉植被的李太监孝敬琳琅的。   李太监的这份孝敬琳琅确实喜欢,屋子里有了花有了草感觉空气都不一样了。   她一边喝着小米粥吃着酱菜拼盘,一边指挥石楠和茴香摆放花盆,“这两盆小松柏,一盆放在书案上,一盆放在我的床前。万年青呢,就堂屋和外间一间放一盆。至于这两盆菊花……嗯,金菊开得正好,就先放在堂屋的桌上好了。粉菊的话,放在外间的窗沿子上,我练字练累了,还可以赏赏花。”   石楠和茴香照着她的意思忙了好一会才把花盆都摆好了。已经吃完早饭的琳琅也不急着漱口洗脸,她抱着小黑豆在屋子里走了一遍。   一边走她一边低头叮嘱黑豆,这些种在花盆里的花木又好看又有用,作为一只乖猫咪,它可不能调皮捣蛋地把它们给弄坏了! 第17章 端庄   琳琅曾听过一种说法,猫这种动物,越是精分就越是聪明。所以她觉得自家的黑豆是只特别聪明的猫。自己经常这样和它说话,搞不好啊,哪一天它就能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了。   黑豆现在又不是猫大王康熙,哪里听得懂琳琅的话。琳琅把它放下地后不久,它就冲着放在床前的那盆松柏伸出了罪恶的猫爪。   没过多久,小松柏褐色的主杆就被它挠得全是猫爪印。   石楠发现了,赶紧把它抱走了,茴香苦着脸去找了李太监,拿回六个又厚又光滑的盆托,务必让黑豆再也爬不上花盆去!   琳琅卡着时间睡了个回笼觉,等余姑姑上门时,她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堂屋里等着她了。   余姑姑说话一向开门见山,和琳琅见了礼坐下后,她就把昨天端嫔说的话又重申了一遍——让琳琅练字是万岁爷的意思,端嫔很关心这事,端嫔让琳琅千万别拘束,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余姑姑开口。   昨天才刚见了康熙一面,琳琅就‘喜闻乐见’的闻到了宫斗的味道。虽然借着回礼的事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可一想到以后得经常这样绞尽脑汁的应对春答应等人,琳琅的心里就觉得好烦啊!   这一烦倒是让她有了个想法,索性自己以后就做个不善交际的‘老实人’吧!和宫里这些人精子比起来,她本来就是老实人嘛,何苦要装聪明和八面玲珑!   嗯,除了老实,再加个‘脾气比较直’的人设好了。春答应要再敢闹幺蛾子,自己就‘直脾气’地怼她一脸!   于是,这时听余姑姑说让自己随便提要求,琳琅就苦着脸,一脸‘老实’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端嫔想改善她的日常待遇,是真心对她好,这个她是知道的,心里也很感激端嫔,可她进宫这么多年,从来就没受过什么优待,被亏待的时候倒是常有,突然间端嫔让她随便提要求……仓促间,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提什么要求才好,同时也怕自己不小心提了什么出格的要求!   “……所以,余姑姑,你帮我拿个主意吧。”琳琅说完就一脸期待的看着余姑姑,等着她表态。   让余姑姑帮自己拿主意是琳琅的真心话。   昨天听端嫔说要支持自己练字还让自己随便提要求时,琳琅觉得挺好的,可事后再一想,那句‘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说’听着是很好听,可实际上和点餐时常会说的那句‘我随便吃什么都可以的’是差不多的说法。提少了吃亏,提过了惹人嫌,这随便的要求不好提,就像随便的菜不好点一样。   见余姑姑面色犹豫,琳琅就起身给她行了个福礼,拜托道:“余姑姑,你就帮帮我吧!”   余姑姑忙起身扶了琳琅一把,想了想后笑着道:“……既然万答应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事我就应下了。”   余姑姑这一答应,两人都高兴了。   琳琅高兴是觉得自己甩脱了一个烫手山芋。而余姑姑高兴,则是因为她本就没想过要拒绝琳琅,之所以没立刻答应,只是想拿一拿乔把人情给做足了。   余姑姑的想法是这样的:不管是天降鸿福还是祖上冒青烟了,既然这万氏合了万岁爷的意,那她现在就是这咸福宫里的活宝贝!自己可得替主子把她给拢住了!   两人重新坐下后,琳琅亲自给余姑姑倒了水。余姑姑一边喝着金银花水,一边打量梢间,不一会,她就替琳琅想出几个‘需要’来。   琳琅要想练好字,首先就得有一个好的书房。这梢间太窄了,也没地儿辟书房,余姑姑的意思是,干脆把住在隔壁次间的春答应给挪走,把次间和这梢间合在一起,如此才有辟书房的地儿。   其次,要想练出一手好字来,上好的砚台笔墨和名家的字帖也是必不可少的。端嫔那里正好有一套上贡的文房四宝可以给琳琅用。至于字帖,端嫔的书房里也有好几个闺阁名家的习字贴,余姑姑向琳琅推荐了其中一个号青芜子的王端淑的字帖。   再次,余姑姑含蓄的点明——琳琅现有的衣饰脂粉太过寒酸,实在不宜见驾。首饰和脂粉倒还好说,端嫔那边自会有赏赐下来。但衣服就有些麻烦了,再怎么让绣娘们加班加点的赶制,要裁制出几件能见驾的衣服怎么也得花上十五六日的功夫。   余姑姑的意思是,既然时间紧张,这新衣服就一件一件的做,做好一件就给琳琅送来一件。等会呢,她就会让绣娘来一趟梢间,给琳琅量尺寸选花样。   琳琅听得有些愣——余姑姑或者说端嫔好大的手笔!   真让琳琅自己提要求的话,让春答应搬走给自己腾房子的话她是绝不敢说的,最多也就要一份名家字帖,要些好的笔墨纸砚,再要些夏天里能用冰,平日里能多用热水的小特权——因为热水不够用,洗了头就不能洗澡太在是太痛苦了!至于让端嫔给自己置办衣服首饰化妆品什么的,琳琅想都没想过!   端嫔太‘贤惠’太土豪了!   琳琅一边觉得自己好屌丝,一边听得眼睛都发亮了,果然让余姑姑这个经手人替自己拿主意是最好的选择!   高兴之余,琳琅又说了用冰和用热水的事。   大头都给了,这些小事余姑姑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余姑姑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一出梢间,她就立刻操办起来。   于是,琳琅刚吃完午饭,两个拿着最新款的绣样册子的绣娘就上门了。当她量完尺寸,和石楠茴香一起兴致勃勃地翻看绣样册子选花样时,隔壁的春答应已经开始搬家了!   马上就得搬去正间和石常在一起住的春答应这时的心情和琳琅是截然相反的,自打出了娘胎,她就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当余姑姑出了梢间的门,直接就走进隔壁的次间时,春答应还以为自己的苦肉计得逞了。   昨天带着重礼去梢间时,春答应是真想求和的,可在梢间的帘子前站了一会后,她就改了主意——万氏太嚣张了!不过是借着端嫔娘娘的光,才在万岁爷的面前露了一下脸,居然立马就敢撂自己的脸了!   从来就没和春答应正面冲突过的琳琅在春答应的心里就是个打一棍子都不敢吭声的软柿子。被这么个软柿子给欺辱了,春答应能不生气吗,能不想狠狠地坑琳琅一把吗!   春答应自觉自己的苦肉计使得很顺利——昨天万氏把主动上门求和的自己晾在门口一个多时辰,今早又把自己送的礼物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这两件委屈事刚一发生,春答应就让人一五一十的传到了前院去。   春答应在咸福宫里也住了五六年了,端嫔当年是怎么把绿菊黄梅给选出来的,她在一旁那是看得清清的——哪怕长得像天仙,不守规矩不老实的人端嫔是绝不会用的!这万氏还没伺候过万岁爷了,尾巴就要翘上天了,可是犯了端嫔娘娘的大忌讳了!   余姑姑出了梢间的门就来了自己的次间,只怕就是来核实万氏的罪状的,春答应笑着把余姑姑迎进门时就是这么想的!   可结果呢——她被余姑姑勒令今日太阳落山前就必须从次间里搬走,把次间腾给万氏用!   在冷着脸的余姑姑面前,春答应是一个不字都不敢说的,等余姑姑一走,她就气得立时砸了被余姑姑抿过一口的茶盏!   万氏到底给端嫔娘娘吃了什么迷魂药了!不是说只抬举规矩人吗?万氏哪里懂什么规矩呢!   再羞再气再恨,春答应也只能灰头土脸的搬去了石常在住的正间。   其实呢,端嫔是喜欢抬举规矩人,也确实因为琳琅和春答应之间的事觉得琳琅不够规矩老实,要是能选,她是不会抬举琳琅的,可琳琅不是她抬举的啊!   从头到尾,都是康熙自己的意思!   当时,见琳琅在御前失仪,端嫔心里就在想:事后得罚一罚这万氏了。可谁知皇上居然因此对万氏产生了兴趣!   借着磨墨的机会,万氏在书房里眉来眼去的勾引皇上的经过,端嫔看得清清楚楚的——这万氏看着人老实,其实也是个狐媚子!   端嫔脸上笑着,心里却很不舒服,要不是临走前皇上说了那些话,别说抬举了,她非严惩万氏不可!   康熙坐在龙辇上对琳琅说的那几句话,当时只有端嫔和跪在她身旁的几个人听清楚了,事后端嫔是下了封口令的,所以春答应只知道琳琅在书房里给康熙磨了墨。她要是知道康熙临走前说的话,哪里敢用什么苦肉计啊!   既需要琳琅得宠,但又不喜欢琳琅。端嫔的心理是很矛盾的,所以她才会对琳琅说了那句“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和余姑姑说”。   要是真心想抬举琳琅,她是不会这么放任自流的。当年选了绿菊黄梅后,康熙平日的喜好和忌讳,甚至侍寝时该注意些什么,她都借着余姑姑的嘴指点过两人的。   在端嫔看来,万氏虽然是旗人出身,可家世低微见识浅薄,根本上不了台面。不是端嫔看不上她,就万氏那点眼界,没人指点,那就是个睁眼瞎!   端嫔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听完余姑姑的回禀,她不禁就有些惊讶,“……这么说,这万氏还不算太笨。”   娘娘这是不喜欢万氏呢!   一来,娘娘向来喜欢安分守规矩的人;二来,万氏的行事也太愚钝了——换成是庆答应,哪怕身子再累心里再欢喜,昨日见完驾也会陪着娘娘去御花园里供经,趁机讨娘娘的喜欢的。就是换了石常在和春答应她们,也会避着人寻机来前院给娘娘磕头谢恩的。   而万氏呢,昨日径自回了后院不说,还和春答应闹了起来,太不懂事了,也难怪娘娘不喜欢。   余姑姑一边在心里摇头,一边顺着端嫔的意接话:“……可她也不聪明啊。要是聪明,她就该知道,她最需要的是一个好太医,一个擅治女子体虚之症的好太医。而不是一听到有大屋子住,有新衣服穿有新首饰戴,就欢喜得眼睛直发亮!”   端嫔乐得噗呲一声,和她想的一样,这万氏就是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   只乐了一会,端嫔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万氏,僖嫔,这些眼皮浅又没规矩的人,皇上怎么就……”舍了自己,去喜欢这些货色!   余姑姑是知道她的心结的,主子是端庄守礼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被皇上封为端嫔了。可皇上也是男人啊,男人骨子里就是食色性也的!何况皇上自幼习武,体魄强健,精力充沛,主子在床榻之间都拘着守着,哪里能让皇上尽兴啊!主子就差在这里了!   余姑姑却不知道,端嫔也曾经试过在床上做个荡妇的,可康熙并不买账。   对于十二岁就大婚,在自己的后宫里任意开车二十年的康熙来说,端嫔那带着羞耻感的床第侍奉只会让他觉得乏味无趣。所以,端嫔的做法起到的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效果。 第18章 侍驾上   琳琅本以为第二天去前院请安时,春答应和石常在会给自己几分脸色看的,毕竟因为自己两人才被迫做了室友。   谁知道,春答应早早就让宫女来前院请了病假,说她昨晚上犯了旧疾,咳嗽了一夜,今早彻底病了。春答应不来了,石常在却比往常来得早,琳琅刚到次间不久她就也进来了。   虽然冷着一张脸,但她冷脸的程度和往常一样,既没多冷一分,也没少冷一分,态度也和往常一样,只对着最早到的庆答应一颔首就仰着头很‘冷艳高贵’地坐下了,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琳琅。   所以,这是要继续无视自己的意思?   琳琅第一次觉得石常在的性格还不错,想了想,她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嗯,鼻孔的形状也长得不错……   至于庆答应,对琳琅的态度则变得前所未有的热情了。   琳琅刚一进屋,她就迎了上来,先是拉着琳琅的手上上下下地好一通夸,然后非要琳琅和她挨着坐,说是有好多话想和琳琅说。   她表现得这么热情,琳琅也不好硬着拒绝,就顺势挨着她坐了下来。   等石常在坐下后,庆答应就继续绘声绘色地说笑话,连说了几个笑话后,她才伸出了友情的小手,“万妹妹,秋天里正该赏菊,今儿的天气这么好,御花园里的菊花肯定也开得格外的好。昨儿我和绿菊黄梅她们就约好了,等会请完安就去园子里赏菊,要不你也一起去吧?”   庆答应比琳琅还大一岁,叫她声妹妹也应该,只是以前从没这么叫过而已。   坐在两人旁边的绿菊和黄梅连忙助攻。绿菊道:“对呀,万答应,你也一起去吧。”黄梅则道:“人多才热闹嘛。”   琳琅想了想,摇头拒绝了她们,“……不了,我还要练字的。”   这话倒不是琳琅在敷衍三人,她确实已经拟好了一个练字计划。她准备从今天起,每天都练字四个时辰。上午一个半时辰,下午两个半时辰。每练半个时辰就停下来休息一次,做一套眼保健操然后活动一下身体。   琳琅知道,庆答应所谓的昨日她和绿菊黄梅就约好了要去御花园里赏菊花,十有八九是专为自己‘约’的,庆答应肯定是知道自己有早上去御花园里遛弯的习惯,所以才这么说的。   刚怼了春答应,石常在又是个鼻孔星人琳琅实在消受不起,庆答应是端嫔的人不说,又买一赠二(两个跟班绿菊和黄梅),琳琅本来不想拒绝她的这次邀请的。虽然琳琅给自己定下的人设是不喜欢交际的‘老实人’,可再宅再不喜欢交际,也不能闷到‘同事’的初次邀请都不赏面的程度吧?   可琳琅知道自己现在所受的一切优待是因为什么——都是因为康熙前天的另眼相看!   哪怕康熙的那句‘不准偷懒,朕是要检查的!’只是万岁爷一时兴起的玩笑话,琳琅也得把它当圣旨来对待。没见连端嫔都把它当成正儿八经的圣旨吗?   所以,集中所有精力,专心练字才是她现在必须放在第一位的事!   拒绝了庆答应的邀请后,琳琅把自己的练字计划大致和她说了一下。庆答应的人设可是康熙的脑残粉,又是个‘和善’的性子,立刻就表示是自己想得不周到,差点就误了万妹妹的正事了!   说真的,琳琅被她那一口一个的万妹妹叫得都起鸡皮疙瘩。好在,这时余姑姑终于进次间来了!   请完安,琳琅一边想着庆答应和石常在的脾气要是能综合一下就好了,一边带着石楠回了梢间。茴香照着她走之前的吩咐,已经做好了练字的准备工作。   怕沾上墨渍,琳琅换了件深褐色的旧氅衣(外衣),拆了两把头梳成轻巧的抓髻,然后就开始练字了。   她才练了一会,端嫔的贴身大宫女闻香就带着四个很眼生的太监来了梢间。   原来昨天春答应还在搬家时,余姑姑就把合并梢间和次间的工程报给了内务府的营造司。内务府这次的反应倒是不慢,昨日才接到信儿,今天就往咸福宫派了四个泥瓦匠,闻香带来的这四个太监就是他们了。   见自己进来前琳琅正在练字,闻香就笑着道:“万主子,规整新屋子可是件大事,你别着急慢慢想。这几天他们四个就住在我们宫里,等你想好了,再叫他们来一趟梢间就是了。”说完,闻香让四个太监给琳琅磕了头,随即就领着他们出去了。   送走闻香后,琳琅拉着石楠茴香琢磨了半个时辰,然后就让张小桂去把泥瓦匠们叫了回来。琳琅先一人给了半两赏钱,才把自己关于新屋子的设想和四人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然后,接下来的两天里,梢间里就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了。   虽然得了吩咐的四个泥瓦匠已经尽量错开了时间,施工时也放轻了动作,可琳琅的练字计划还是被各种噪音给干扰到了。为了保证练字效率,这两天琳琅连抱着黑豆去御花园里遛弯都没空去了!   好在,事实证明她的这番苦工没白花——两天后的下午,乾清宫居然派人来梢间了!   “这位公公,麻烦你了。”琳琅亲手把整理好的一叠宣纸交给了乾清宫派来的御前太监。   “不麻烦不麻烦!”那御前太监年纪不大,躬着身双手接过宣纸,嘴里笑着道:“万答应,小的姓刘,叫刘得福,以后你的习字都是我来收。所以你千万别讲客气,直接叫小的名字就是了。”   琳琅点点头,却笑着喊了声福公公。   刘得福笑着应了一声,直说万答应还是讲客气,却也没再提让琳琅直接叫他的名字的话。看样子,琳琅要是真的直接叫了他的名字,只怕就有些得罪他了。   幸好自己看过不少古装剧,又有原身的记忆,所以清楚这些太监的德性……琳琅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示意石楠去拿赏钱荷包,自己则和这刘公公搭起话来。   因为事发突然,也没法和琳琅通气,石楠就自作主张地往荷包里放了八两银子——再多她手里也没有了。刘得福拿着荷包,手指一掐,心里觉得这万答应挺上道的,脸上的笑得就深了三分,紧闭着的嘴巴也跟着松了。   于是,琳琅很快就从他的嘴里打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   站在门前送走刘得福后——张小桂自会把他送出咸福门,琳琅转身走到书桌前晕呼呼地坐下了,石楠和茴香比她更晕,主仆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康熙居然真的要检查琳琅的练字情况!而且还是每三天就要检查一次!   ……所以,自己真的是一见就合了康熙的意?!   想了好一会,只能得出这个结论的琳琅觉得自己真的是……苏了一把了!   话说,既然都是玛丽苏了,那自己的七彩瞳孔和七彩头发在哪呢?琳琅一边狠狠的吐了个老槽,一边站起身拿起了毛笔。   康熙可是发明了一百二十遍大法的超级学霸,一想到这么个超级学霸以后每三天就会检查一次自己的练字进度,琳琅的感觉岂止是压力山大,简直都要被山给压死了!   知道康熙的打算后,琳琅拿出高考前冲刺的劲儿以百分之两百的专注度苦练了三天的字。   可三天后的下午,说是要来收作业的刘得福没来,来的却是另一个御前太监。   “皇上口谕,命答应万氏戌正时分(晚上7点整)去乾清宫侍驾。”不知道为什么,那太监没进梢间来,直接就站在后院里宣的旨。   于是,琳琅和后院里的百来号人还有从前院赶来的余姑姑等人一起跪接了康熙的这道口谕。   那御前太监一走,余姑姑立刻就让琳琅回梢间准备。   琳琅匆匆地洗了澡洗了头——石楠和茴香拿了七八块绒布才把头发给她擦干了,又在余姑姑的指点下换了衣服,仔细地梳了头化了个妆。   做完这些,又谢过了余姑姑,琳琅才一个人跟着乾清宫派来的两个小太监出了咸福宫,坐上一辆石青色的便辇去见康熙了。   石青色的便辇在红墙青砖的甬道上徐徐而行,大约过了十分钟,琳琅就看见离咸福宫最近的长春宫的正门了。据说和端嫔很不对付的僖嫔和春答应的堂妹妙答应就住在这宫里。   穿来了几个月,除了去御花园。自己的活动范围就没有离开过咸福宫的周边,这长春宫又住着僖嫔和妙答应这两个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琳琅难免有些好奇,辇子走得慢,正好方便她把长春宫当风景看,这么一打望,她心里倒也没那么紧张了。   过了长春宫,甬道上突然就起了风,琳琅感觉有些冷,就低头把薄斗篷的系带解开来重新系了一次,系紧些能护着脖子。她现在这破身子板可吹不得凉风。   已经靠近御花园的咸福宫是西六宫里除了储秀宫以外离乾清宫最远的宫殿,过了长春宫后,辇子逆着越刮越起劲的秋风又经过了翊坤宫、启祥宫和永寿宫。等琳琅在乾清宫的一个角门前踩着脚踏下了便辇,她露在外面的一张脸两只手都被吹得冰凉凉的。   倒是跟着辇子跑了一路的两个小太监跑得汗都出来了。   琳琅才下了辇子,两个小太监就走了一个,他去交差了,另一个则留了下来。上辇子前琳琅和余姑姑给的双份赏钱这时起了大作用,这小太监很是殷勤地跑去角门里面看了大座钟,又找人打听了消息,然后才跑回来给琳琅报了时——时间还早,差五分钟才到六点正。   琳琅一边跟着那小太监往角门里走,一边听他小声的说道:“万答应,九公爷爷人正在御前伺候着,暂时脱不开身,你得候着。要不,小的先带你去茶水房吧,那里暖和还有茶水点心。”   听他这么一说,琳琅赶紧点头道:“小公公,那麻烦你了。”   琳琅跟着小太监去了茶水房。茶水房里只有两个姑姑模样的宫女在喝茶休息。两人一看琳琅的打扮就知道她是来侍寝的宫妃,就一同起身上前给琳琅行了万福礼,然后两人又坐下来继续喝茶了。   这两人都是有品级的御前女官,别说一个答应了,就是常在贵人来了这茶水间,她们也是这个态度。   琳琅自然不会觉得她们失礼——虽然她根本就没看出两人是女官而不是宫女,她左右看看后搬了个小几,挨着一个正煮着一壶茶水的红泥炉子坐下了。   茶水房里的空气又暖又热,只坐了一会,琳琅的脸和手就都暖和了,她摸摸脸颊,感觉自己被冷风吹得有些发干的脸皮在水蒸气的滋润下又恢复弹性了。   小太监给琳琅倒了茶,琳琅也不敢多喝水,只抿了两口茶水,但却让小太监给自己拿了大两盘点心,前面赶时间她没吃晚饭。   乾清宫里的点心都是御膳茶房专供的,哪怕是偏殿里的茶水房又是供宫女太监们休息时吃的点心,味道都很好,可琳琅现在哪有细品细嚼的心情,她飞快又食不知味地吃了一大盘子,只图把肚子给填饱了。   吃完点心,见那两个姑姑还没走,琳琅就起身去问了她们,她可以去哪里漱口和补妆。   其中一个姑姑就带着琳琅去了宫女们休息的下房。   等琳琅漱完口补完妆还上了个厕所然后回来茶水房时,梁九功却是到了。   “万答应,跟我走吧——万岁爷召你去西暖阁见驾。” 第19章 侍驾中   和二进院格局进深两间的咸福宫比起来,进深五间面阔九间的乾清宫在琳琅看来简直大得没边了,琳琅跟着梁九功出了茶水房后,一连走过了四条游廊转了五六个弯才走到了西暖阁的门前。   梁九功带着琳琅先去了西暖阁旁的侧间,早在侧间里候着的两个嬷嬷上前领着琳琅去大屏风的后面做了一个‘常规检查’。   所谓常规检查,一来是检查宫妃是否随身携带危险物品,二来则是确认宫妃的身上没有脏晦。   琳琅的大姨妈走了半个月了,今天也没有吃过什么刺激肠胃的食物,刚涮了口口气也很清新,更没有随身带着尖锐之物,于是顺利地通过了检查。   出了侧间,守在西暖阁门前的四个小太监见梁九功带着琳琅过来了,赶紧掀起绣着五爪金龙的缎子门帘让两人进去了。   一进西暖阁,琳琅就闻到了上次那种若有似无香甜又清冽的香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涎香?   琳琅跟在梁九功的身后,一边呼吸着香味,一边略低着头,眼睛的余光一直瞥着脚下——要是再在康熙的面前摔上一跤,她非得给窘死不可!   “奴才叩见万岁爷。”绕过一道珠帘,梁九功一边叫福一边跪下来磕了头。琳琅跟着他赶紧也跪了下来,一边磕了头一边脆声道:“答应万氏叩见皇上。”   “都起吧……九功,外面风大,你去一趟御花园,看一下皇祖母和皇额娘在园子里的赏花宴散了没有,要是没散,你就说朕担心皇祖母的身体……等散了席,你就替朕侍候她老人家回泰康宫。”康熙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单衣,随意地坐在宽大的罗汉榻上,一边翻看琳琅三日前的习字一边吩咐道。   “喳,奴才马上去!”梁九功应声后就出去了。   他这一走,其他随侍的太监宫女又都站在角落里,康熙的面前就剩琳琅一个人了。   琳琅如今的眼神好使,早就发现康熙在看的是自己的作业,就大着胆子叫了一声‘万岁爷’——比起皇上和陛下来,叫万岁爷要亲近的多。   琳琅已经想明白了,既然怎么都要睡康熙,那她就要睡得有价值,哪怕不能睡成惠容德宜的级别,好歹也得做一阵康熙的小天使吧!   拿这宫里的行话来说,琳琅这是终于有上进心了!   康熙没抬头,只对着琳琅一招手,“你过来,坐到朕的旁边来。”   “是!”琳琅一面应声一面就上前几步,走到康熙的身前挨着榻沿在他的左手边坐了下来。   在‘主子’面前坐下时,最好挨着椅榻的边沿坐,这是琳琅观察石楠后发现的一个小技巧——这么坐,虽然屁股不够舒服,但灵活性比坐实了强,无论是要跪下来谢恩还是谢罪,起身时动作都能轻快好看些。   琳琅坐下后,康熙方转头来看她。上下打量了琳琅几眼后,他勾起嘴角,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道:“朕有些失望啊,本以为你今天也要素着一张脸来见朕的。”   ……康熙这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琳琅眨着大眼睛无辜地瞅着康熙,康熙被她的一双鹿子眼这么一瞅,就真的笑了,一边呵的笑了一声,他一边伸手抓起琳琅的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腿上,“怎么这么凉?朕帮你暖暖吧。”说着话康熙就真的用他宽大的手掌包住了琳琅的右手。   天啊!康熙居然给自己暖手!   虽然早在咸福宫里听康熙和端嫔叙话时琳琅就知道他是个‘会说话的’,但却没想到万岁爷居然会撩人,还这么会撩!   琳琅愣愣地看着康熙,眼睛都忘了眨了。   还说要睡朕呢!被朕抓着手就这副傻模样呢,等会赤裸相见时还不知道会傻成什么样?   康熙心里觉得有趣,干脆就抓起琳琅的右手举到面前,张嘴对着她的掌心呵起热气来,一边呵气,他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琳琅,眼神里透着些许促狭又带着几分笑意。   琳琅的一颗心被他看得砰砰直跳,明明是走肾不走心说睡就睡的大种马,还撩什么撩啊!   觉得心脏病都要被康熙撩出来了的琳琅决定自救一把,她通红着脸‘老实’的道:“万岁爷,您别这样,您再这样,我、我就要晕过去了!”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也要贯彻人设,琳琅简直想为自己点赞了!   康熙被琳琅的怂话逗得噗呲一声。他一面笑一面就放开了琳琅的右手,侧过身用两手抱住琳琅的细腰,用力往上一抱让琳琅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琳琅真是被吓了一跳,差点就叫出声来,好在她及时咬了下嘴唇,才总算没真的叫出声。   康熙伸手环抱住琳琅,手掌贴上她的肚皮揉了一揉,然后笑着道:“万氏,这样子是不是比刚才还好——你整个人都能被朕给暖和了。”   坐在康熙结实的大腿上,右耳朵被他说话时的呼吸声吹得痒痒的,后背能感觉到他的胸肌的形状,肚子上还贴着他的两个手掌。岂止是暖和,琳琅感觉自己的体温狂升,脸皮上都能烙鸡蛋了!   琳琅的脑袋真有些晕了,只能点着头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只这样在康熙的腿上坐了几秒钟,琳琅就热得全身出汗。但她也不敢和康熙直说,她刚才只说了一句‘要晕过去了’,康熙就立马抱着自己坐大腿,现在要再说一句‘自己都热得出汗了’,还不知道康熙听了后会干嘛!搞不好,在这无遮无掩的罗汉榻上自己就得睡康熙了!   梁九功虽然走了,可这屋子里至少还站着十来个伺候的人了!   琳琅舔了舔嘴唇,转头小声和康熙说:“万岁爷,要不……就寝了吧?”睡吧睡吧,别再撩我了!   “我们再说说话。”   康熙把下巴搁在琳琅的肩头上,“你的膝盖怎么样呢?那天在咸福宫里朕看你眼睛都红了。”   琳琅没想到康熙居然还记得这么小的一件事,心里就有些感动。   “我已经没事了。”一感动,琳琅就忘了自称奴婢了。   康熙也没计较,“告诉朕,那天你为什么没用脂粉?”   琳琅道:“当时奴婢以为自己去不了前院,就没先做准备,御前太监来宣旨时奴婢正吃点心了。”   “你说谎——”   琳琅才缓了些的心跳又上去了!   却听康熙接着道:“梳头穿衣都有时间,就没时间用个脂粉?哪怕涂个口脂也比素着一张脸强。”   自己该怎么说?想了想,琳琅决定冒险,‘老实’一把——虽然她不知道康熙面对其他宫妃时是个什么表现,但她觉得自己是有些特别的。琳琅想变得更特别,否则她一个老答应怎么做康熙的小天使啊!   这满宫都是人精子,琳琅觉得自己照着人设做个表里如一的‘老实人’就足够特别了!于是她道:“其实……那天奴婢是故意没有用脂粉的。”   “哦?”康熙松开环抱着琳琅的手,声音也冷淡下来。   琳琅慌忙起身,硬着头皮在康熙的身前跪了下来,解释道:“皇上,那天琳琅是想讨端嫔娘娘的喜欢才没用脂粉的,我没想到皇上您会……琳琅不想也不敢跟您撒谎!只求皇上看在我主动坦白的份上,从轻责罚!”琳琅说完就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跪伏在地上,等了几秒,没听到康熙有反应,琳琅心里的那根弦绷得都要断掉了!突然,她听到康熙动了。   “算了,朕不怪你。”康熙一边摇头失笑一边拿脚碰了碰琳琅的花盆底,示意她起来,“本就只是随便问问,你怎么就这么老实。”   “皇上对我这么好,我不想骗皇上……”琳琅脸色苍白,眼里含着两泡泪,脸颊上刚被康熙撩出的红润都被吓没了。   “也不知道你是胆小还是胆大。”康熙摇头失笑,伸手摸了摸琳琅的额头,那里红了一大片,“我们也别说话了”,他低头,在琳琅的耳边低低地暧昧地笑了两声,然后道:“我们就照你刚才说的——就寝。”   琳琅的心里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弄巧成拙,一边觉得这是今晚康熙撩得最好的一次!   啥也别说了,一个字——就是睡! 第20章 侍驾下   既然要开睡,那就该走流程了。   康熙一声令下,就有四个御前宫女轻手轻脚地上前来簇拥着琳琅往角落里的一扇大屏风去了。   在大屏风的后面,四人动作娴熟地帮琳琅拆了头发脱了外衣换了花盆底……   卸完妆,琳琅自己动手洗了个热水脸,拿毛巾擦脸时她用毛巾反复地搓了搓脸颊,一边搓她一边还用牙齿使劲咬了咬两片嘴唇,人为给自己制造了些血色后,她才出了屏风去龙床上和康熙会合了。   能摆在西暖阁里让万岁爷睡,这‘龙床’自然不是凡品,上供时贴的签名是黄花梨十柱拔步大龙床,不过在琳琅看来,这床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大,很大!   她自己睡的那张四根床柱的木床已经足够两个彪形大汉肩并着肩一起睡的,换了这龙床估计能睡下十个彪形大汉!   龙床的浅绛色纱帐已经放了下来,琳琅咽了下唾沫,一边告诉自己当睡则睡,一边掀起一个角爬上了床。   康熙已经上床了,他坐着靠在床头,赤着上身,下身只穿着件明黄色的亵裤,两条肌肉结实线条流畅的长腿随意地交叠着。琳琅一面眨着自己的鹿子眼大胆地打量他的胸肌和腹肌——所以刚才坐在他怀里时的感觉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啊,万岁爷果然文武双全啊!一边穿着肚兜亵裤爬到他的身边。   “你别怕,都交给朕,朕会很温柔的……”顾忌着琳琅是第一次,康熙全程放慢了节奏,而且他的技巧高超,琳琅只是刚开始的时候痛了一会,后面就渐入佳境了。   她是舒服了,康熙却是意犹未尽!   略想了想,嫌麻烦,他也不想折腾着再召人了,就马马虎虎地结束了!   等他完了事,琳琅累得眼皮都直打架。康熙看了后就有些得意地轻笑一声,然后掀开帐子,下床去洗澡了。   已经回来的梁九功早就备好了浴桶。   怕自己睡着了,琳琅赶紧起身往床沿爬——余姑姑和那四个御前宫女都再三和她说了规矩:侍完寝千万别赖在龙床上,扰了万岁爷的清净。   好吧,她理解,万岁爷也有贤者时间嘛。   而且,康熙的规矩也没有她以前知道的那么夸张,她不用连夜回咸福宫。乾清宫的偏殿里有宫妃的临时住处,她可以去那里睡到早上。   琳琅打着呵欠爬下了龙床,顺了顺头发,坐在脚踏上开始穿鞋。御前宫女一大半都去侍候康熙洗澡了,见剩下的两个宫女站在一旁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琳琅就知道自己使唤不动她们,只能打起精神往屏风那边走——话说偏殿那边应该可以洗澡吧?   已经坐在浴桶里洗澡的康熙叫住她,招手让她过去。   康熙招手,琳琅再累也得过去不是。忍着下半身的强烈不适感——七分疼里又有三分酸,她起身走了过去。   ‘万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一边问,琳琅就有些可怜的看着康熙,脸上就差没写着‘放我一马吧!’   康熙摆手让正在给他搓背倒水的两个宫女停下来,然后才道:“外面正在下大雨,今晚你就在这里睡吧。”也不等琳琅回话,他就转头吩咐梁九功,让他去外面把小间里的架子床给琳琅收拾了。   能不吹风冒雨地跑去偏殿那边当然好,可洗澡怎么办?这糊腻腻的一身她可睡不着。   琳琅实在是想洗个澡,就大着胆子求了康熙。   康熙听了,笑骂了一句‘还想在朕的寝室里洗澡,你胆子真够大的。’   这到底是骂多还是笑多?   琳琅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跪下来谢个罪。康熙就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把她弹得一愣一愣的,他才笑着让人去准备她洗澡要用的东西了。   琳琅在大屏风的后面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然后在两个宫女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   她梳着两根辫子(这样睡觉时长头发才不会缠着脖子)去给康熙跪了安,然后就去次间睡觉了。   终于睡了康熙,又讨了他的喜欢,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琳琅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大天亮。   她却不知道因为康熙今晚完事的时间比平日里来得早而对她视而不见的两个宫女怕被皇上的新宠记恨上,一个在她洗澡时冒雨去偏殿里拿了为侍寝宫妃们过夜准备的新衣新鞋,一个则去小间里用大汤壶给她暖了架子床,还在床头柜里备着一盒子点心。   第二天,琳琅起床后,两人才托那个给琳琅带路的小太监来说情。   这时康熙早就去前面上朝了,走之前,想起琳琅喜欢睡懒觉,又想起昨晚她站在浴桶前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就专门交代了一句,让万氏睡到自然醒。而这,也让那两个宫女更是惶恐了。   这些人精子啊!琳琅一边在心里面这么嘀咕,一边给了小太监两个荷包让他转交,算是用赏钱安了她们的心。   没想到琳琅会这么大度,那两个宫女倒是有些感激她了。   小太监走了,琳琅正准备吃几块点心攒些体力——这时的规矩,宫里面只有贵人及以上的分位能配辇出行,她昨晚来乾清宫时那是干公事,自然有辇子可坐,回去时可就没这福利了。   这时刘得福却是来了。   经过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琳琅在乾清宫的后殿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刘得福这是专门来烧热灶的!   “万答应吉祥!小的给万答应请安了。”刘得福一进来就恭恭敬敬地给琳琅跪了安,然后才起身说——他已经在偏殿的茶水房备好了早饭,琳琅可以一边吃早饭一边再休息一会。   “还有,小的手里也管着一辆辇子,答应要是想坐,我就给你备着,等会你要用的时候找人来我那里说一声就是了。”   琳琅正觉浑身酸痛,一想到等会要走回咸福宫去就很有些郁闷,听刘得福这么一说,立刻就喜出望外。   谢过刘得福后她就跟着他去了偏殿。   巧的是,刘得福带她去的就是昨天那个茶水房。茶水房的正中间摆了一个长案桌,琳琅和刘得福进去的时候,桌上已经放满了食物。   桌子的中间放着煮得烂熟的白粥、玉米粥和青菜粥,旁边则围了一圈下粥的各种素菜荤菜。榨菜、咸菜、酸黄瓜等都用小拼盘装着,饽饽小笼包则直接上了小蒸笼,还有用两个盒子装好的各种切丝切片的卤肉香肠。   见琳琅进来了,候着的两个小太监赶紧过来磕头。   琳琅一看,茶水房里就他们四个人,就道:“这么一大桌子菜就我一个人吃?”   刘得福就指着两个小太监道:“要是吃不完,万答应可以赏给他们。”   “那还好。我吃过了,这一桌子就赏他们了。”否则太浪费了,琳琅喜欢吃,也爱惜吃,只要情况允许(有些场合不好打包的),她从不浪费食物。   那两个小太监听了,喜得立马跪下来磕头。虽说这乾清宫的供应是整个宫里面最足的,可落到他们头上时也没有多少了。琳琅这一赏,他们可是能好好地解一顿馋了! 第21章 常在   吃饭时,琳琅惊讶的发现茶水房里居然放着台座钟,虽然是半旧的,可要知道,这时的座钟可都是远渡重洋的舶来贡品,要么是广东那边进贡上来的,要么就是传教士们直接进献给康熙的,哪怕在这紫禁城里也是稀罕物,咸福宫的话也就端嫔有那么一台。   琳琅一边咋舌,一边加快了自己吃饭的速度——她这样的小身板,可真不敢在这乾清宫里多待!   但她毕竟起得晚,吃完早饭她一看时间,已经差不多是上午十点钟了。赶紧就找了个小太监让他去喊一声刘得福,她自己则出了偏殿的角门,在乾清宫后殿外的甬道旁等着。   刘得福很快就出来了,四个体格健壮的年轻太监抬着辆很小的褐色便辇跟在他身后。   琳琅一边踩着脚凳上了辇子,一边又谢了他一次:“刘公公,这一次可真是麻烦你了!”   刘得福笑眯眯地听着,等琳琅坐好后,他才道:“万答应,我在你面前哪里当得起一声公公!你要是觉得以后用得上我,那就叫我一声小福子吧,九公爷爷就喜欢这么叫我。”就一句话,既圆了前面的事又交代了自己的后台。   琳琅想了想,点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福子啦。”   自觉终于把灶给烧热了的刘得福一面眯着笑眼对着琳琅躬了个身,一面摆手示意站在辇杆旁的四个太监可以起辇了。   这辇子小,刘得福又特别找了四个身强力壮的辇夫,这回程的路走起来可比昨天傍晚快多了。   同样是吹着凉凉的秋风,琳琅的心情却大不一样了。昨天她是又紧张又害怕,实话实说,还有一点点的期待吧——毕竟是睡清朝第一男神嘛,而这时她的心情却是很轻松了。   睡过以后,她发现康熙比她想象中的要体贴多了,肉香又体贴,琳琅不得不说自己睡得还是很满意的。而看康熙事后的态度,还有刘得福等人的表现,康熙对自己应该也是很满意的!   说真的,琳琅感觉受宠若惊啊,毕竟昨晚上只有自己舒服了——都并拢自己的腿在腿缝间磨蹭着射了,万岁爷肯定是没尽兴的,都没尽兴却还很满意……所以,康熙这是真的中意自己吧?否则万岁爷干嘛要委屈自己啊!   而另一方面,这一睡琳琅的心里面也没那么怕康熙了。   气场再大再有权势的男人,在床上也还是个男人。康熙弓着背呻吟着射在自己的腿间的样子,和一个自渎的男孩也没什么两样嘛。这么一想,琳琅就忍不住捂着嘴嘻嘻嘻的笑了几声。   过了启祥宫,风越刮越大,怕又要下雨,琳琅一边叫抬辇的太监加快脚步,一边把斗篷扯到身前来遮风,话说昨晚上她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么做啊!   还是太紧张了。   等琳琅乘坐的辇子停在咸福门前时,雨已经下起来了。   已经在咸福门前候了好一会的石楠和张小桂早就看见辇子了。辇子一停,琳琅才刚站起身来,她就赶紧跑过来搀扶自家主子了。张小桂则穿着雨披,撑着把很大的油纸伞把两人护得滴雨不沾的回了梢间。   茴香早就等在梢间的门前,非要和石楠一起扶琳琅进屋。   看两人紧张成这副样子,琳琅就有些哭笑不得,托康熙手下留情的福,虽然现在她全身酸软无力下半身还隐隐作疼,但还在能忍受的范围里。   自打昨天接了旨,梢间和次间的合并工程就暂停了。进屋后,琳琅直接进了里间,脱了鞋袜躺上了床。   躺了一会后,她叫石楠打来热水泡了个脚,然后洗了脸又钻进了被窝。   没让石楠茴香叫自己,琳琅一觉睡到了午时三刻左右(中午12点45分),她一边听茴香报时,一边想念乾清宫茶水房里的那台半旧的座钟。   嗯,昨晚才侍候了万岁爷,今天肯定是要休息一天的,可不练字的话,该怎么打发时间呢。   虽然雨已经停了,可琳琅完全不想起床,更不想出门。她想了想,就叫茴香把黑豆给自己抱上了床,她准备撸会猫。这几天忙着练字,心里又紧张,她都冷落小黑豆了。   琳琅侧着身躺在床上,把黑豆拢在自己的胸前,一边撸就一边和它说话。   这清宫里没电没网更没wife,她想吐个槽吃个瓜都找不到地方,刚穿来时简直‘痛不欲生’,过了这几个月才算是习惯了。人可真是适应性动物啊!   琳琅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给黑豆顺毛,时不时搔搔它的下巴,问一句:“豆豆,你觉得呢?”或者揉着它的肉垫说,“嗯,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   不管琳琅怎么折腾,趴着任撸的黑豆全程端着猫大王的架子,喵都没喵一声。   过了好一会,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茴香过来问琳琅,主子什么时候吃午饭?   琳琅完全不觉得饿,就不太想吃。茴香就拐着弯的劝膳,说主子要是不吃饭,那就得光喝药汤了。那岂不是更苦了。   被她这么一说,琳琅就觉得舌头上直泛苦味。   她瘪瘪嘴,道:“算了,我还是吃点吧。你和石楠把膳桌摆在外间,吃饭的时候我想看一看外面的雨景。”梢间外间的榻窗正对着后院的小花圃。   “主子,我马上去。”茴香赶紧就出去摆膳桌了。   琳琅伸了个懒腰,一边坐起身,一边对黑豆道:“乖豆豆,你自己去玩吧。”她一放手,被撸得一身皮毛油光水滑的猫大王黑豆就立马跳下了床。琳琅也不去管它,起身自己穿衣穿鞋。   吃完饭喝了药,琳琅洗涮了一下上了个马桶,然后就又躺上了床。她想再睡一会养养精神,就趴着看了会地藏经——这个超催眠。   翻着看了不到十页,她就开始打呵欠了。   “石楠!”她叫了一声。   正在外间借着天光做荷包的石楠听见了动静,立马就进来了。   “我只睡半个时辰,你到时候叫我。”怕晚上睡不着,琳琅吩咐道。   石楠一边应声,一边放了帐子。然后蹲下来检查了床底,见黑豆今天没在床脚撒尿,这才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这边,琳琅睡着了,那边,乾清宫里康熙却醒了。   其实,康熙本来不想这么早就召幸万氏的。   一来万氏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床笫之欢难免不能尽兴。二来她日常行事也太邋遢随意了些:因为天热就只穿着小衣在屋子里走动,大白天里躺在床上吃点心一边还和猫玩,怕摔跤干脆就不穿花盆底……康熙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这么大大咧咧没规矩的。   练字能静气养德,康熙让万氏练字,一来是不想再‘观赏’她的大作,二来则是借此让她养养德性。   前天上午,他抽空看了万氏头三天的习字,觉得还不错——不是说她的字写得还不错,而是觉得她够听话够用心。   康熙本打算让万氏先练上两个月的字,然后再派个人去梢间教教她宫里的规矩。等调教好了,再召她伴驾侍寝不迟。谁知前日中午他附身于黑豆身上时,居然听万氏说,那一天她见驾时是故意没上妆的,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居然不是想吸引朕的注意,而是想去讨端嫔的喜欢?!   这万氏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别说是端嫔了,在这宫里任何一个宫妃的‘喜欢’都抵不上朕的一丝垂怜的。   哭笑不得之余,康熙又有些生气,敢情在万氏的心里,窝在咸福宫里看端嫔的脸色过活都比被朕宠幸做朕的女人强。   活了这么多年,康熙从来就没有被女人嫌弃过。居然敢借着他去讨好端嫔,万氏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越想就越生气,于是他就准备派个御前太监去咸福宫斥责万氏一番——以万氏在咸福宫的处境,他的这道口谕一下,墙倒众人推,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而这正是康熙对万氏的惩罚。   但万氏毕竟是有些特别的,所以康熙也只是想轻轻的罚一罚她,他打算只罚她半个月。被他斥责了,练字时万氏肯定会更下苦功,等半个月以后他就再下一道口谕,夸奖她练字用心。如此这般,既罚了万氏,也让她明白了谁才是她真正该讨好侍候的人。   康熙就是这样打算的,但昨日中午万氏说起的一件事却让他改了主意。万氏说,康熙二十一年,为了能见他一面,她把自己大半的积蓄都花掉了,自己却对她恍如不见,继而她才病了,最后更因此魂飞天外去到了未来……   万氏也是个痴心的,就是有些蠢。   一个老答应,居然混在一群正值韶华之年的秀女里来见朕,这不是专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的长处比吗?   这万氏也是奇怪,时而胆大时而胆小,要说她胆大,被端嫔的人随便一吓唬,甚至都不是在针对她,只是惯常的立威罢了,她就怕得不行了,说她胆小,却敢不上脂粉就来见朕。   想了一会后,康熙觉得有趣,一时兴起就召了琳琅伴驾。   ……   见康熙醒了,侍立在一旁的梁九功赶紧奉上热毛巾。一个宫女悄声上前跪着给康熙穿鞋。   康熙一边擦脸,一边忍不住就噗呲一声。   他这都是被万氏给逗的——   一看朕的腹肌,就知道朕文武双全了……活了这么多年,康熙还从没被人这么拍过马屁。按照万氏平日里的说法,文武双全被她这么一用都得哭了!   明明在床上被朕弄得意乱情迷,哭着叫着把朕的背都抓伤了,却死咬着非说是倒睡了朕。这是在占朕的便宜吗?   一点城府都没有,就差没在自个儿的脸上写字了,居然还想在朕面前演戏。还演一个老实人,就她那点子心计,哪怕没有附身的事,朕随便瞟她几眼也能看透个七八成。还需要演吗?她可真是会高估自己啊!   虽然康熙早就知道万氏的心里颇有些奇思妙想,但他没想到真的见了面,相处起来万氏居然会这么有趣!   他越想就越觉得好笑,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梁九功在一旁看着,万岁爷高兴,他这个做奴才自然更高兴,可心里不免觉得奇怪,这一睡醒就笑,万岁爷是因为先前朝上的事在高兴?可看样子不像啊……梁九功一遍躬身给康熙倒茶,一边在脑子里把这两天发生的大事小事无论巨细的过了一遍,就没找出一件能让康熙笑成这样的喜事乐事来。   他正觉得玄乎,却见康熙笑着道:“九公,你叫人去咸福宫宣旨——就说万氏伴驾伴得好,朕甚欢喜,于是晋她一等,封她为常在。”   “喳,奴才立刻就去办。”梁九功立刻应声。   “等等。”康熙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然后才道:“给万氏的赏赐你仔细挑挑,我看她昨日的穿戴,衣服还好,首饰却有些老气和她也不般配,多半是端嫔随便赏她的。你去小库房给她挑两套合适的……也别太过了。其它的就按惯例。”   “喳。奴才记住了。”   “你去吧。”康熙摆摆手。   梁九功躬身倒着退了几米,离开康熙的视线范围后才转身出去了。   在去小库房的路上,梁九功在脑子里把和万氏有关的事全翻腾了出来,翻来覆去地琢磨了一会。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人瘦得一把骨头,也没见她长得有多美,也就一双眼睛顾盼间如鹿似麝的有些特点,可和良常在、僖嫔她们比起来那是差远了。   “没想到,真没想到……”梁九功一边走就一边摇头。   康熙的异常,梁九功很早就有所察觉了。   去年回京的路上,万岁爷就有些不对了,不知怎么的,突然间他就大发雷霆,御前一夕间就被杖毙了十数人,然后又情绪消沉,把自己关在船舱里好几天,连往日里从不留过夜的奏章都撂在一边了。直到回了紫禁城,万岁爷才渐渐恢复了往日情态。   说是恢复了,可梁九功总觉得主子哪里变了。   毕竟近身侍候康熙这么多年了,哪怕康熙心思再深沉行事再高深,梁九功连猜带蒙也能琢磨出几分来。可如今的万岁爷,他感觉自己琢磨不了了。   这样一来,梁九功就怕啊!   能做这紫禁城里上万个太监里的头一人,又近身侍候着康熙这么个英明神武的主子,梁九功向来谨小慎微,别说一日三省了,他恨不得一个时辰省三次,把自个儿的一颗心省得比针尖还小,让一颗坏事的沙子都漏不过去。   本来就伴君如伴虎,如今可好,他突然间又成了个愣头青,不知道该怎么侍候主子了!   梁九功愁得都掉头发,没戴帽子时他得在头上用些假发,才能保证头皮不露白。   不知道主子的心思,那就只能更用心伺候了。   去小库房挑好了给琳琅的赏赐后,梁九功想了想,让人叫来了刘得福。虽然一时间他也琢磨不透万岁爷到底是看上万氏的什么好处了,但看刚才万岁爷的那股高兴劲,这万氏只怕是要得宠一阵的了。   他记得,是刘得福去咸福宫收的万氏的习字,以这小子的性子只怕已经在万氏面前混了个熟脸了,自己再顺手推一把,让他和万氏那边彻底的搭上线好了。   在这宫里面,宫妃们总怕他们这些御前太监的耳边风,可他们又何尝不怕宫妃们的枕边风了。 第22章 新人   当刘得福领着一队御前太监来咸福宫宣旨时,琳琅正在梢间里吃晚饭。   她还没动几下筷子,大宫女闻香就匆匆地从前院跑来了梢间。   咸福宫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闻香的心里也高兴,她微喘着气笑着道:“万主子,御前来人了,万岁爷有口谕,要晋你一等分位,你现在已经是常在了!快和我去前面谢恩吧!”   康熙升自己做常在了?!   琳琅感觉好突然!虽然她有想过,过了昨晚康熙应该会给自己一些赏赐的,可这么容易就升常在啦?她真的有点懵啊!   要知道在宫妃分位这事上康熙可是个吝啬鬼。   爱新觉罗氏入关前的事就不提了,在康熙的父亲先皇顺治还活着的时候,这宫里面的妃嫔是没有一个正经编制的。除了出身科尔沁的两任皇后和几个高位蒙妃,还有顺治爷的真爱董鄂妃,其余的宫妃无论是满女还是蒙女,包括康熙的母亲佟佳氏在内都只是庶妃。   在后世广为人知的八个等级的妃嫔编制,都是康熙在他大婚后的几年间逐渐完备的——对,那特别贴切的一叫就‘答应’,‘常在’常不在,还有官女子和贵人神马的都是他亲自给取的名!   而康熙之所以在宫妃分位一事上卡的紧,则是因为虽然贵人、常在、答应(再往下的官女子不计入分位)这三个低等分位和上面的五个级别不一样,是不限人数的,可人多了也不好看啊!   毕竟,和其他几十岁才登基的皇帝不一样,康熙如今才三十出头就已经做了二十几年的皇帝了,眼看着还要再做上几十年,他要是手头松一点,这宫里的低位宫妃可就太多了!   后人不明就里的话,只怕还会以为他好色!   所以,康熙就成了一个在妃嫔分位上很苛刻的万岁爷。   于是,卫氏生的八阿哥如今都四五岁大了,她也一直蛮受宠的,可到了去年她才刚封了良常在,已经生了两个皇格格的敏答应至今仍是个答应,妙答应更是连一点晋封的影子都看不到。   所以,琳琅能不懵吗?   她一睡康熙,他就封了她一个常在啊!和‘前辈们’一比,她这简直就是坐火箭的速度啊!   她这个主子都惊得懵了,石楠茴香那就更是目瞪口呆了,闻声跑到梢间门前来查看情况的张小桂更是把一对眼珠子都要给瞪出来了!   闻香有些急了,“万主子、不,万常在,你别尽顾着欢喜啊,快跟我去前院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琳琅被她说得回了神,赶紧就带着石楠跟着她去了前院。   到了正间,她先跪接了康熙的口谕,接着就被面色欢喜的端嫔叫起并拉住了手。   端嫔拉着琳琅的手这样那样的说了好一会,其实她的意思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了:琳琅做得很好,作为顶头上司,她很满意。   给端嫔跪了安,琳琅被刘得福一路恭喜着回了梢间,那一队捧着各式赏赐的御前太监浩浩荡荡地跟在两人后面。   送走了刘得福,琳琅疲倦又高兴的坐在椅子上,有些晕乎乎地看着堆满了绸料器物和大大小小的赏赐盒子的外间,然后她发现自己迫切地需要一样东西了。   “……茴香,等小桂子送完了刘得福回来,你让他去一趟耳房那边,把泥瓦匠叫到梢间来,我有事和他们说。”   一向机灵的茴香表情很傻的‘啊’了一声,显然她还没从自家主子一朝侍寝就升了位做了常在的巨大惊喜里回过神来呢!   琳琅忍不住就笑了,一边笑她一边和没反应过来的茴香解释道:“新屋子得重新设计了,我得有一个库房——否则这些东西放哪啊?”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茴香懊恼地一拍脑门。   “你这是高兴得晕了头了。等会出了门,可得小心了,别一头撞到柱子上去了!”轮休回来,正好走到门帘前的石楠听到了,就一边掀帘子进来一边取笑茴香。   “石楠姐,我怎么可能会去撞柱子!”茴香跺着脚不依道。   琳琅本来就高兴,见两人这么为自己高兴,心情就更好了,她站起身,宣布道:“石楠,你去膳房点一桌子好菜,再要一壶酒,我们今晚吃点好的……嗯,酒不要烈的,有果酒最好,没有的话,就要江南那边的黄酒。对了,你再单给小桂子点一桌喜菜吧,让他在宿舍里吃。”   琳琅主仆三人吃着喝着一直乐到了亥时四刻(晚上10点钟),洗涮完后琳琅差不多是丑时(凌晨一点)才上的床,这是她穿来后睡得最晚的一次。好在第二天端嫔正好就免了请安,否则琳琅可就惨了,只睡四个小时她就得起床了!   因为喝了大半壶的梨花酿,琳琅足足头疼了大半天。这梨花酿喝着香甜也没什么酒味,可后劲真是太大了。   也是昨晚她太开心了——清宫里的规矩,宫妃间差上两等分位,才需要行磕头大礼。升了常在,她就不用给贵人们磕头啦!   感觉大受鼓舞的琳琅决定再接再砺,坐在床上用小炕桌吃完了午饭后,她就忍着头疼和身上尤其是下半身那种隐隐的不适感爬起了床,穿好衣服开始练字了。   勉勉强强地写了一页半,她觉得自己还是躺回床上继续歇菜去吧——妈呀,她这都是写得什么鬼画符啊!   一直歇菜到了第二天,琳琅的头才终于彻底地不疼了。   头一不疼了,就得开始练字了。前天在西暖阁里,琳琅可是看得清清的,康熙真的会看她写的字。万岁爷这么给面子,琳琅哪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啊。   上午两个时辰,下午两个时辰,琳琅认认真真地练了四个时辰,吃了晚饭后,她才兴致勃勃地带着石楠茴香整理起自己得的那些晋位赏赐来。   这一整理,琳琅发现这答应晋常在的赏赐可是真不少:绸料有四匹,宫绸两匹,潞绸两匹,缎子也有两匹,都是帽锻的。还有五匹贡布。除了布料子,皮料也有两种,四块整狐狸皮——石楠说正好能做一件大披风,两块貂皮,只这些就得用一个大柜子装。   除了衣料,赏赐里还有不少精致的日用品,六把描金的宫扇,一个带西洋玻璃镜的镜奁,两盏花篮式的宫灯,一个点翠的圆香炉和配套的小香几,还有一副上贡的玉制杯盘碗盏,琳琅准备晚上就试试用白玉碗吃饭喝汤是个什么滋味。   另外就是金十两银一百两了。   至于刘得福昨日专门提到的那两套首饰——他说是康熙吩咐了梁九功,特意给她选的,作为给自己的惊喜,琳琅留到了最后,等把其它的东西该收的收好该放的放好后,她才打开了那两个装着首饰的檀木盒子。   打开来一看,两套首饰一红一蓝,头面都是一簪一钗一个结子一个翠条,还各有一对耳坠,一条项链,一个手镯并一个戒指。   红的那套是珊瑚料的,工匠用的是梅花图案,做工极细,两个耳坠子乍一看就像是两朵真的红梅花。   而另一套则是翡翠料的,用的是清透的蓝翡翠。除了一簪一钗是两只惟妙惟肖的蓝蝴蝶,其余的几件全用的是兰花的图案。   这不就是蝶恋花吗?   这两套首饰琳琅都好喜欢。她立马就让茴香给自己戴上了那对美得不行的红梅耳坠。戴好后,她用刚到手的镜奁上下左右地照了照,觉得自己该为九公爷爷的审美点个赞了!   琳琅兴高采烈地把两套首饰都试了一遍后,发现它们居然还可以混搭着戴,比如红梅结子配蝴蝶簪钗,又比如红梅耳坠配兰花手镯,比起配着套戴,这样一红一蓝的混着搭配有一种强烈的反差美!   话说梁九功的品味都这么高,那康熙的品味岂不是要上天呢?!   ……万岁爷,请收下我的膝盖吧!   第三天的早上,前院没来人通知说要免了请安,看来端嫔终于是睡了一个好觉了。   琳琅提前一刻钟到了次间。庆答应和绿菊黄梅已经到了。这是她升了常在后第一次和后院的其他人照面。   “万常在吉祥。”一见她进来了,绿菊黄梅立刻起身跪安。一旁的庆答应一边跟着两人叫福一边深蹲着行了万福礼。   琳琅赶紧叫起,然后带着石楠坐到了自己的老位子上。   她才一坐下,庆答应就‘哎呀’一声,笑着说:“我的好常在,你可是坐错位子了。”说着她的手指就指向了放在上首位的那把椅子——那是石常在的老位子,她笑着道:“如今,您可得坐那里了!”   琳琅想了想,也没说什么‘我还是就坐这里吧’的谦让话,谢了庆答应一声后,她站起身来,走到上首的椅子旁,却是没坐下。左右看了看,她招手叫来一个小宫女,让她去外面搬来了一把椅子。   琳琅让石楠把两把同款的椅子并排着放好了,然后她坐了右面的那一把。这时以左为尊,这样她也算是让了石常在半步了。   庆答应见了后又是把琳琅好大的一通夸,还好,她再没叫琳琅‘万妹妹’了。   石常在虽然是个傲娇的鼻孔星人,可她也是个聪明人,进了次间后她先是看得一愣,然后就默默地坐到了左边的椅子上。   琳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既然都升了职了,她自然是要享受该享受的待遇的,而且,刚才她要是真‘谦让’了,哪怕嘴上还是会这夸那夸,但在心里面庆答应只怕倒是要笑话她的。   真要是因为这事,石常在就要跟自己怼上的话,她也不怵,不过能不怼当然更好。   春答应还是‘病着’,谁也没提起她。   余姑姑准时来了次间,领着五人去了正间。   端嫔虽然总算好睡了一晚,但前两个晚上毕竟没怎么睡好,哪怕上了脂粉,脸色也还是很不好。只说了几句话,她就端起了茶盏。   出了正间,刚走到影壁处,琳琅就被庆答应叫住了。   她和琳琅说了一件事——端嫔的生日在十一月中旬,到时咸福宫会摆宴庆祝,她问琳琅要不要和她一起给端嫔准备礼物。庆答应的绣活很好,端嫔日常用的帕子都是她给绣的,这一次她准备绣一个双面绣的屏风。端嫔知道后让绿菊黄梅帮她打下手。   而琳琅呢,要是愿意加入,可以和她一起绣。   绿菊黄梅好歹还能绣个荷包作件衣服,琳琅连她们俩都比不了,庆答应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把功劳白分给琳琅一半了。   琳琅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庆答应。回了梢间后,她先问了石楠和茴香,然后自己也回忆了一下,一扇双面绣的小屏风在宫外的卖价大概是一百两,于是她就取了五十两银子让茴香给庆答应送去。   茴香回来后传话道,庆答应说,她知道主子忙于练字,不敢打扰主子,屏风的事就全交给她吧。   这一早上可真是事多烦多。琳琅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也别觉得烦,刚升完职,人际关系总是要调整一波的,等过两天就好了,一边开始练字了。   到了中午,去提膳的张小桂回来了。   膳房的周泉今儿一大早才刚知道琳琅升为常在了。早点是来不及了,这‘早膳’他可是卖足了力气,琳琅想吃鸡,他就做了一道鲜蘑菇炖小公鸡。他选了只两斤不到的小公鸡,现杀后切成块用秘制酱料腌了半个时辰。   这道鲜蘑菇炖小公鸡里的鸡肉吃起来嫩得哦,略带咸辣的酱香中又有蘑菇的香味,琳琅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还有一道荔枝豆腐,琳琅也很喜欢,也不知道周泉是怎么把荔枝的味道做到豆腐里去的。觉得主子可能会喜欢这道菜,张小桂当时就问了做法,周泉却卖了个关子,说这是他的独家秘方,不能告诉任何人。万常在什么时候想吃了,只管去膳房里点就是了。   琳琅吃得很开心,再加上如今明面上也有了钱,就大方的让张小桂拿了个二两荷包去膳房打赏周泉。   张小桂揣着银子,一溜烟地跑去了膳房。   膳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的,膀大腰粗的周泉正指挥两个小太监装挑盒。   一个和张小桂比较熟的小太监见他又回来了,就道:“哦,小桂子,你怎么回来啦?”   周泉抬手狠狠地给了那小太监的后脑勺一下,“你这蠢货,会不会说话,什么小桂子,叫张哥哥。”   那小太监被他打得就是一踉跄,往前窜了几步才站稳了。一站住脚,他立马冲着张小桂直笑,嘴里忙往回找补,“张哥哥,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一回。”   张小桂心里面得意,面上却只对着周泉点头一笑,“周师傅,万主子让我来给你送个赏。”   周泉拿了赏钱,就又孝敬了一道田螺包子。田螺大小的小包子,里面是鸽子肉和着荸荠丁做的肉馅,一口一个当点心吃,吃着鲜香不说,又不脏嘴。   张小桂提着膳盒走了。看着他微跛着脚大步往前走的背影,那个被周泉扇了一下后脑勺的小太监嘴里就是一呸,“臭跛子,一翻身就不认得人了,迟早你还得栽下来!”   旁边有几个小太监听得清清的,心里就想:活该,谁叫你平常老在背后叫人家跛子的?   周泉也在盯着张小桂的背影看,张小桂会栽跟头吗?   只怕不会。   昨天晚上万常在自个儿吃席,还给他单点了一桌,看来是毫不嫌弃他是个跛脚货的!这小子也是有福了,居然遇到个这么讲情义的主子!   梢间里。吃完了螺丝包子,琳琅是既觉得好吃又有点郁闷,自己这一升了常在,这周泉的手艺也跟着升了……这才叫名符其实的见人下菜碟啊!   又过了两日,前院派人来了梢间,说是等一会就让新人们来梢间报道。按宫里的规矩,答应的身边配一个太监两个宫女,高一等的常在则配三个太监三个宫女。所以琳琅这里要补一个宫女两个太监。   不一会,补给琳琅的新人就上门了。   “奴婢木香给主子请安了。”一张小圆脸,身材有些胖胖的小宫女木香先磕了头。   然后才是两个太监。   长得白面书生似的那个小太监磕着头道,“奴才李文和给主子请安了。”   琳琅叫起后,另一个长相一般的太监才接着跪下了,“奴才郭小宝给主子请安了。”   虽然来了新人,可一来琳琅的身边就这么大块地儿,无论是石楠茴香还是张小桂,她都已经使唤惯了,二来,这新来的三人可不比石楠她们,别说一腔忠心了,琳琅连他们会不会背着自己向前院通风报信都不知道。   所以,新人们全都暂做杂役,等摸清了底细,也知道了脾气和能力后,再重新分配。   傍晚吃饭时,因为张小桂去了敬事房——琳琅的大姨妈来了,得去那里备个案。所以是郭小宝去提的膳。   小宝?前面三人一起做自我介绍时,还不觉得,这时琳琅一听这名字,立刻就想起金庸的鹿鼎记。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啊。   等吃完了饭,她抱着黑豆去御花园遛弯时,就和石楠聊起了鹿鼎记——话说她好想看小说和电视剧啊!   当然,什么造反什么红花会,她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只讲了讲韦小宝是怎么机缘巧合地遇到了康熙。   听到一半,石楠就直摇头,“这说书的简直胡说八道,万岁爷在的地方不知多少人伺候着,那韦小宝怎么可能溜得进去?而且……”   她凑到琳琅的耳边很小声的道:“万岁爷要想隐瞒身份,怎么可能自称小玄子——自打万岁爷登了基,这玄字就得避讳了!哪怕是考状元,遇到这个字也得写成黑字,否则哪怕才高八斗也得立马落第啊!……万岁爷要是真的自称小玄子,那韦小宝就是个傻子也知道那是皇上了啊!”   对啊!   琳琅没想到自己随便一说,石楠居然就把金庸老爷子的马脚给抓到了! 第23章 讲故事   作为一个把‘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里的每一本都看过好几遍的迷妹,琳琅觉得自己有义务挽救一下金大侠的声誉,再怎么说,他也不能是胡说八道的说书先生啊!   “不是,石楠,那韦小宝是刚进宫的小太监,不懂规矩,不知道玄字得避讳。”   石楠更惊了,“刚进宫就能靠近万岁爷的布库房?这就更是在胡扯了——万岁爷常去的地方,门禁不知道有多严,别说一个小太监,就是主位娘娘们想去一趟乾清宫,也得过十八道门槛!”边说她就边难以置信的摇头,“一个小太监随随便便就能往万岁爷的身边凑,这、这简直荒唐啊……”   琳琅抱着猫大王黑豆无语望天,感觉自己没法挽救‘说书先生’在石楠心里的坏印象了。对不起,金大侠,我让您丢脸了!   散完步,回了梢间后,琳琅怀着对金庸老爷子的愧疚,选了自己最喜欢的在光明顶上的那场打斗戏给石楠茴香讲了一段,见主子这么执着,这回石楠就很捧场了,倒是茴香不知情,一不小心说了句大实话,“主子,几百号人持刀抡棍的聚在山顶上,什么人敢这么大胆子,就不怕被当地的官兵当土匪给缴了?”   石楠怕她扫了主子的兴,赶紧插话道:“其实嘛,虽然打打闹闹的,可仔细听着还是蛮新鲜的,也不知道那个说书先生是从哪里淘来的本子?”   ……打打闹闹的?   琳琅囧了:自己这不是安利,是反安利啊。   五天后,琳琅的大姨妈走了。张小桂赶紧去敬事房报了一声,敬事房那边就给琳琅又上了牌子。   次日,康熙就点了琳琅侍驾。   皇上召万常在侍驾乾清宫的口谕是酉正时分(下午5点整)到的咸福宫。   这一回,已经有过一次准备经验的琳琅主仆就没有那么手忙脚乱了。   石楠茴香伺候着琳琅急匆匆地吃了晚饭,然后才开始梳洗打扮。酉时四刻,琳琅带着那套蓝翡翠首饰,坐着便辇到了乾清宫。   她在茶水房里只歇了一会,梁九功就来了。   梁九功带着一个小太监疾步走进了茶水间,声音有些沙哑地跟琳琅问了好,“万常在吉祥!”   “梁公公你也吉祥!”琳琅赶紧起身回了好。   “万常在,你先等等——我先喝两口茶。”   琳琅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疲惫,就道:“梁公公,我不急,你自便。”   这时,跟着梁九功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已经很有眼色地跑到旁边去给梁九功倒了一杯温茶来,“九公爷爷,您的茶!”   脚不沾地的在御前忙了好久,梁九功的喉咙干得都能生火,他端起茶盏来,咕噜噜的喝了一盏,然后才和琳琅道:“万常在,今儿御前事多——黄河又崩流决堤了,万岁爷刚从南书房回来,还没吃晚点了,你赶紧跟我走吧……”   琳琅懂了,正是要自己侍候康熙吃晚饭呢。   同样都是睡康熙,这就是侍驾和侍寝的区别了——侍寝,侍候的地点是在床上,十之八九也只限于床上,而侍驾就不一样了,陪着吃饭,陪着看戏,陪着说话……在睡觉前,是可以和康熙相处一段时间的。   上一回突然接到口谕时,余姑姑就在梢间里和琳琅解释了这两个字眼的区别,而这一次康熙居然要自己陪着他吃饭,琳琅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一脚踏进受宠宫妃的队列了。   看来,自己的人设没用错,康熙就喜欢‘老实人’……琳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跟着梁九功去了西暖阁。   她进去时,康熙正坐在罗汉榻上准备开饭,他一边把擦手的毛巾往宫女跪捧着的黄铜盆里一扔,一边招手让琳琅过去。   琳琅给他跪了安,然后照着他的手势坐在了罗汉榻旁的小几上。   康熙在饮食上一向很有规矩,他吃‘晚点’就是吃晚点,所以御膳房上膳没用大桌子,只用两个罗锅枨圆腿炕桌就把晚点给上齐了。   康熙拿起筷子,也不说话,只对着炕桌点了几点,一旁的宫女们就立时躬身上前把他想吃的菜用小碟装好了放到他的手边去。   康熙开始吃饭了。琳琅坐在一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开口说话,万一康熙喜欢食不言寝不语,自己贸然开口可就扰了万岁爷吃饭的‘清净’了。   康熙忙了一天,早膳晚膳都吃得有些潦草,飞快的吃了几筷子,填了填胃,他才对琳琅开了口:“万氏,你也别呆坐着了,朕昨天刚看了你的习字,把写的不好的给你圈了圈,你就坐在这里看吧。”   “是,万岁爷。”琳琅眨了眨鹿子眼,很乖巧地点头。敢情康熙不仅检查了自己练的字,还批改了!   康熙这么一说,立时就有一个御前太监去拿来了琳琅的习字。   琳琅双手接过,把很厚的一叠宣纸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她低头一看,头一页上就七八个红圈。康熙拿朱笔把他觉得写得不好的字全圈了出来。   琳琅一张张往下翻,发现大致上自己每天写的字康熙都会圈上一两页,有几个字自己开始时写得很不顺手,康熙就每次都圈了它们,等自己写顺手了,他就没再圈了,他这是按照自己的进度在‘改作业’啊!   越看越受宠若惊的琳琅不得不感动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得跪下来谢个恩了,于是就起身,跪在康熙的身旁,磕了一个头继而感谢道:“万岁爷,您对琳琅太好了……”   康熙瞥了她一眼,心道:真觉得朕好,就别到处编排朕了。小玄子,小桂子……朕当年的日子哪有那么悠闲。   康熙笑着道:“起来吧,知道朕对你好就是了。”   琳琅一边红着脸很小声的道“……我知道的”,一边坐回了小几上。   接下来,两人就没再说话了,琳琅一边心想万岁爷果然是食不言党,一边安静地坐在一旁翻看自己的作业。   吃完饭,明天还要继续忙的康熙起身去一旁洗脸漱口,然后就站在龙床前让宫女们为自己宽衣。他吩咐侍立在一旁的琳琅,“你也去宽衣吧。”   琳琅就乖乖地去屏风后面宽衣了。   等她出来时,康熙已经睡上了龙床。琳琅和上次一样,掀开帐子爬上了床。   康熙展臂把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披散开的头发,道:“朕今天真是累了,你给朕讲个故事吧。”他很好奇万氏在自己面前又会讲些什么故事?   讲故事?琳琅靠在他结实又饱满的胸肌上,康熙的体温很高,她被他的体温或者说散发的荷尔蒙熏得脑袋有些晕呼呼的,一时间根本就想不出什么能逗万岁爷开心的故事来。   “嗯?”见她不说话,康熙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倒是让她灵机一动,就道:“那我给万岁爷讲一讲,小时候我听胡同里的邻居们说起的宫里的事吧?”   “胡同里的人说宫里的事?”康熙觉得有些意思。   琳琅要和他说的事自然不是在什么她小时候在胡同里听到的事,她就没住过胡同,而是——   “小时候,胡同里的人和我说,皇上在宫里面吃饭,一个菜只能吃三筷子,多了就不行了。说是不能让心怀不轨的人看出皇上爱吃什么,寻机下毒。”这事是溥仪在回忆录里写的,琳琅记得真真的,可刚才,琳琅也没见康熙一个菜只吃三筷子啊?   “宫里哪有这个规矩。”康熙拿手指轻刮了下她的鼻梁,“一个菜只能吃三筷子,那这乾清宫里还要试膳太监来做什么?”讲个故事都离不开吃,可见是个贪嘴的!   “哦。”琳琅心想,也许这规矩是以后才有的吧?   “你接着讲。”   “在宫里,有人专门管着皇上的寝事,卡着钟点守在龙床前,喊一句,‘皇上,时辰到了,该完事了!’不让皇上伤了龙体。”   “什么乱七八糟的!”康熙听得一下就笑了,笑得都耸了一下肩膀。   琳琅抬头去看他,“……有这么好笑吗?”她记得溥仪的回忆录里就是这么写的。   “你以为呢?要是等会有谁敢在外面叫一声,让朕早早的完事,朕立时就得把他杖毙了!”她以为男人在兴头上是能憋回去的吗?别说是皇帝了,就是个贩夫走卒,遇上这种事也得怒发冲冠。   见他高兴,琳琅就放开了些,试着撒娇道:“万岁爷,你讨厌……”   康熙很受用,笑着道:“好,朕不讨厌了,你继续说——”   琳琅就接着说了,“胡同里的人还说,皇上临幸宫妃时,宫妃得脱光了裹在毯子里,由太监举着从偏殿出发,一路送到龙床上去,然后宫妃光着身子在被窝里从皇上的脚边往上面爬……”看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么一说,琳琅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但为了保证效果,她还是正正经经的把话给说完了。   康熙却是没笑,他反而皱起了眉头,“简直荒谬!太监虽然净了身,但也是半个男人,怎么能让他们如此靠近宫妃。”太监虽然有心无力,但对男女之事心里还是想着惦着的,否则前明时宫里面也不会有那么多对食的菜户了。康熙是极其反感这个的,所以现在的宫里菜户是早绝了迹的。   怕他真生气了,琳琅咬着嘴唇,使劲地点头,“我、我也从不让太监近身侍候的。”   康熙自然知道这点,就松开眉心,笑着握着她的肩膀道:“别怕,朕是信得过你的。”   琳琅安心了,眨着鹿子眼感激的看着康熙。   康熙来了兴致,笑着用手指挑起琳琅肚兜的系带,拉开来,一边揉他一边低头在她的耳边道:“你也帮朕脱亵裤。”   “……好。”琳琅颤着手往下伸,去拽他的裤子。   两人都脱光后,康熙就压着琳琅畅快地欢爱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手下留情,琳琅中途就不行了,他却不像前几天似的就此放过她。反而加快了节奏,强迫她和自己一起继续冲上高峰。   “啊!”琳琅觉得自己就要融化了,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康熙也到了极限了,他仰起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低吼一声!   一瞬间,康熙的脑中一片空白,力竭着倒在了琳琅的身上。他很快就平复了呼吸,看琳琅还在喘,就摸着她汗湿的脸颊,笑问道:“能起身吗?”   琳琅一边喘气,一边摇头。   “那朕先起来了,你歇好了自己叫人。”   琳琅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湿润润的,一对眼珠子像两颗黑褐色的琥珀,康熙不觉多看了两眼,然后才起身去洗澡了。 第24章 难产   虽然康熙这么说了,可琳琅也不敢多躺,被她和万岁爷这么一睡,这龙床上可还得换床单的!她把气喘匀了就赶紧起来了。   那两个和琳琅不打不相识的御前宫女早就候在床前了,一个蹲下来给她穿了鞋,一个则甜笑着递了杯温茶。   琳琅对两人笑了笑,然后就去大屏风后面擦身穿衣了。   她出来时康熙已经洗好了澡,正坐在椅子上散了头发,让一个太监给他梳发通头。   琳琅上前给他跪了安,“万岁爷,琳琅出去了。”   “去吧。”康熙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琳琅就跟着一个御前宫女出去了。   她刚走到锦缎帘子前,梁九功追了上来。   “万常在,这个你拿着”,他把那叠康熙批改过的习字递给她,“万岁爷让你拿回去好好揣摩揣摩!”   琳琅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再加一个时辰的练字时间,一边谢过了梁九功,“麻烦梁公公了。”   “不麻烦。万常在你走好。”梁九功说着掀开帘子对着外面一招手,“魏珠,你过来。”   “九公爷爷,小的来了!”魏珠腆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小长脸就过来了。   梁九功吩咐道:“你带万常在去偏殿,选间朝向好的屋子,然后找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伺候万常在休息!”   “是!”魏珠立马应声。   刚和龙精虎猛的康熙滚了床单,琳琅现在是又累又觉得全身汗腻腻的,听了梁九功这话,就感激的又谢了他一次。然后跟着那个叫魏珠的小太监去了偏殿。   虽然梁九功大开方便之门,让琳琅自己选屋子,可她急着洗澡睡觉,而且屋子选得再好,也只是睡一晚上的临时宿舍而已,她也就随便选了一间。屋子可以随便选,但是配的那两个宫女和洗涮用具以及换洗衣服可不能随便了——琳琅准备下一次再来乾清宫时随身带一个小包袱,把自己的肚兜和亵裤带上。   有小太监魏珠这个识途老马在,琳琅要的全新的洗涮用具和换洗衣服很快就准备好了,她拿了一个很大的赏钱荷包给魏珠,打发他走了。   洗了澡,琳琅立刻就睡下了,她也不认床,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卯正时分(早上五点),琳琅就被昨晚守夜的宫女叫醒了——整个乾清宫都是跟着康熙的作息走的,他卯时起床卯时四刻上朝,所以琳琅也得卯时起。   睡万岁爷可真是个力气活啊,琳琅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找这宫女要了些点心茶水吃。她正吃着,就有一个小太监上门来了,说是刘得福让他来的。刘得福又在茶水间给琳琅准备好了早饭,那俩小便辇也给备好了。   小福子太给力了!   琳琅也不吃点心了,赶紧就跟着那个小太监去了茶水间。   当她吃完早饭坐着便辇回到咸福宫时,康熙正在上朝。   乾清门正中的宝殿里设了御榻,康熙金刀大马地坐在榻上,在他身前,披着明黄色绸缎的表案上放着茶盏笔墨和一摞奏折。   京中三品及以上的六部官员和其余有资格上朝奏事的大臣王公按规制在殿内殿外分部门列队站好,六部的主官和其他位列一品的满汉大臣站在殿内,二品官站在殿门口,三品官则只能站在殿外的广场前了。   康熙喝了几口茶,才道:“升座吧!”   三日前,安徽那边的黄河又决了堤,这一决就又是千亩之地的粮税绝收和几十万的流民百姓。   康熙是‘知道’有这次洪灾的,去年底他就连下几道圣旨命河道总督靳辅尽全力筑堤防洪,年初靳辅述职时,他又连连召见了他几次。就这样他还不放心,三月时他又派了裕亲王福全去督促靳辅。   可结果呢——还是决堤了!   要说康熙不震怒,那是不可能的。可还没等他下旨申斥,哥哥福全就八百里加急的上了折子,说在堤坝守不住前,河道总督靳辅亲自带人上堤抱石筑拦,半日后被洪水卷走,已经以身殉堤了!   听说靳辅死了,康熙一点儿没消气——黄河这一决堤,漕运就至少得中断一两个月,还有几十万流民冬天的生计等着户部拨钱!朕年初时是怎么叮嘱他的,他又是怎么拍着胸脯和朕保证说没事的!   给朕留下一堆烂摊子,一死就想了事!没这么便宜的事!!!   昨天康熙就下了旨,命刑部和吏部的人连夜赶去安徽,一是去帮着福全把河道衙门给管起来,二是查抄靳辅官宅,把其家人拘押上京关于刑部大牢候审。   拿靳辅出了口恶气,康熙得开始收拾烂摊子了。   这一天的早朝一直进行到午正时分才终于散了。   康熙回了乾清宫后,急匆匆地吃了饭,正要召见大臣商量新任河道总督的人选,翊坤宫来人了,说是贵妃钮钴禄氏要生了!   康熙这时哪里有空去翊坤宫,就下了一道口谕,让惠妃打头带着容妃三人一起去翎坤宫看顾着。   他一边让两个太监给自己揉肩,一边吩咐道:“九公,你让太医院的医正朗文多带些人去守在翎坤宫里,让他们尽全力接产。等钮钴禄氏生了,再让朗文来和我报一声。”他‘记得’这一胎钮钴禄氏会难产,明年五月皇十一女不到一岁就会夭折。康熙希望能扭转这事,就像五月时,本该突发高烧夭折的六阿哥被自己设法给救回来了一样。   “喳!”梁九功领了旨赶紧去办差了,康熙起身洗了把脸,用了回马桶,然后就去了南书房。   他这里忙得要死,咸福宫里,美美的睡了一个回笼觉的琳琅正坐在榻上,一边撸猫一边等着石楠茴香上炕桌。   见小黑豆被她撸得喵喵直叫,琳琅就纳闷了,“怎么回事?豆豆,今天你怎么这么不乖?”   黑豆可怜巴巴的喵了一声。   吃完了午饭,琳琅才起了床。还是先练字。她先把康熙的朱批拿出来对照着字帖仔细看了看——这一比较,她就发现,康熙给她圈出的字果然是自己每天里写的最不好的那几个。   看着纸上的红圈,她觉得康熙对自己真是蛮上心的。   万岁爷,对不起啦,我不该骂你是指着走肾不走心的大种马的,所以,以后继续对我走心吧。   琳琅笑嘻嘻的把康熙的御笔收了起来,然后才开始练字了。   今天的状态好,她干脆一口气练了一个半时辰才停下来休息。   “茴香,你快去拿毽子,我们踢一会毽。”琳琅一边插着腰左右摇晃身子,一边道。   进了秋,这紫禁城里下雨的天就多起来了。下了雨就去不了御花园了。有时雨一下就是一天,练完字一看在下雨,琳琅就不想出门了,但又觉得闷,正好茴香进宫前是个踢毽子抽陀螺的高手,琳琅听她和自己说了后,觉得这两样既好玩又能锻炼身体,就让张小桂设法去弄来了几个鸡毛毽和两副陀螺。   琳琅不会抽陀螺,踢毽子倒是会,可水平很一般——一次最多连踢十个,毽子就得落地,她这几天都在跟着茴香学怎么踢毽子,正觉得有趣了。   不想出去踢,她就在梢间里面踢。   八个一停十个一断的踢了五百下,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对于自己现在这副破身子骨,她也是没脾气了。当年,那个在夜市上一路撸串,然后狂奔几百米去赶轻轨的自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在她踢毽子的时候,惠荣德宜四妃已经齐聚翊坤宫了。   产房设在翎坤宫后院的正间里,四妃才在门口的花厅里坐下来,一个嬷嬷就出来了,说是贵妃的情况不太好,太医摸了胎位,说她肚子里的龙胎十之八九是头朝上脚朝下的。   这是要难产啊!   惠妃听得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她倒不是在关心钮钴禄氏,只是怕自己也跟着她不好——皇上让她主事,不管是钮钴禄氏还是她肚子里的龙胎,但凡是有一个,或者更倒霉,两个都出了事,事后皇上肯定会怪自己办事不利的。毕竟钮钴禄氏已经是二胎了,而且先前的怀相一直很好。   本以为自己捡到个便宜差事的惠妃气得一拍桌子,板着脸呵斥那个嬷嬷,“既然贵妃不好,你还不进去伺候着!混账奴才!本宫把话撂这了——要是贵妃和龙胎有什么不好的,你们一个个的,全都跑不了!”   那嬷嬷吓得就一哆嗦,立时跪下告饶:“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求娘娘息怒!”、   毕竟是在翊坤宫里,惠妃撇了她一眼,缓下脸色,道:“你进去吧,记着本宫的话。”   “奴婢叩谢娘娘!”那嬷嬷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才爬起身,红着脑门逃命似的进了正间!   惠妃的这一番威风,坐在她下首的荣妃、德妃、宜妃三人只当作没看见,都端着茶盏各自喝茶。   荣妃心里在想儿子三阿哥:昨儿三阿哥在尚书房里睡着了,自己揪着耳朵说了他一顿,不知道今儿他改了没有。   德妃的心里在想自己的肚子——她又怀上了。   本来德妃的打算是等到下个月,她完全坐稳了胎,才让太医给自己‘把’出喜脉来的。可要是贵妃这回难产了,自己这喜脉可就得早点‘把’出来了。这宫里的阿哥格格眼看着越来越多,自己肚子里的这个越早在皇上心里留下个好印象就越好!   只有宜妃在想着惠妃:这纳喇氏又得瑟上了,有本事,你进产房里去发作啊!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第25章 情诗   在宫里面给一众贵主子们诊病,太医院的人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而他们一旦报了忧,往往就是真不好了。所以,哪怕惠妃发了狠话,贵妃这第二胎也还是生得很不顺利——   产房里血水在一盆盆的端出来,各种催产汤药,助产器物,还有现切成片的百年老山参则在不停的往里面送,直到次日凌晨,贵妃才很艰难地生下了一个瘦弱的皇格格。   等三天后琳琅知道贵妃生了皇十一女时,惠妃当日在翊坤宫主持大局并连夜照顾贵妃生产,如今还天天去翊坤宫看望的事已经传遍了紫禁城,一时间,惠妃是名符其实的贤惠了一把。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茴香从前院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则是,惠妃这是看上贵妃手里的宫权了——经过这次难产,贵妃只怕好久都起不了床了,所以她才这么卖劲的。   琳琅用自己的脚趾头想了想,觉得小道消息更可信一些。   贵妃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呢,她什么时候才会把她管着的那部分宫务交出来,是不是会交给惠妃?这几个问题如今可是主子奴才们私下热议的焦点。直到几天后,德妃把出喜脉的大好消息从永和宫里传了出来。   听说德妃又怀上了,以僖嫔为首的宫妃们简直气得都肝疼,康熙十七年生四阿哥,康熙十九年生六阿哥,康熙二十二年生八格格——康熙二十一年她还夭折了一个皇七女,别人一个都生不了,她都生了四个了,还活了三个,如今居然又怀上了,这乌雅氏上辈子是给送子娘娘烧了多少香啊!   不管别人怎么羡慕嫉妒恨,一把出喜脉来,永和宫就往乾清宫报了喜讯。然后当天的下午,皇上就圣驾永和宫了,一直待到宫门落锁前才走。   自家主位娘娘又怀上了龙胎,皇上又如此眷顾,永和宫里人人都在欢天喜地,而咸福宫里,气氛却是有些抑郁了——因为继春答应‘卧病在床’后,石常在也病了。   石常在往前院一报病,余姑姑听了后脸上就一沉——春答应‘生病’,还算有个由头。她也病了,这算什么,是不满春答应被挪去和她一起住了?   这么点小事,余姑姑也没打算往端嫔那里报,她和咸福宫总管太监说了一声,派了一个小太监去太医院那边随便请了个太医来,由大宫女闻香陪着去给石常在和春答应‘看’病了。   太医这一去,春答应的病就‘严重’了,立马就从旧疾发作咳嗽得下不了床变成了头痛欲裂所以才下不了床了——咳嗽不好装,头疼还不好装吗,抱着脑袋叫疼打滚就是了!   闻香回了前院一说,余姑姑就冷笑一声,给脸不要脸,这是铁了心要借病挪去长春宫了!真以为那里就比咸福宫好?春答应自己要找死,余姑姑也不拦着,任她自己作去吧。   倒是石常在是真病了,只一两天的功夫,她人就瘦了一圈似的,脸色蜡黄,眼睛无神,躺在床上的样子把闻香都吓了一跳。   她的病看着这么严重,可太医仔细诊过脉后,却只开了些温补的补药,转头和闻香说,石常在这病,成因是过度疲劳又气郁于心,所以也不用怎么治,只需静养着再想开些也就能好了。   所以,石常在这是累病加气病的。   闻香以取药熬药的名义把伺候石常在的两个贴身宫女叫出来追根究底的一问,才知道了她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自打那次去前院见了圣驾,石常在就开始拼命的练字,每天天一亮她就打开窗户借着天光开始练,一刻不停,一直练到太阳下山。宫女们怎么劝都没用。不光在白天里熬油似的练字,到了晚上她还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人早就有些不好了,只是一直拿脂粉遮掩着而已。   余姑姑听得直摇头,“她这是想不开呀。何苦呢?”   命由天定,各人有各人的际遇。这石常在只看到万氏一朝得宠直上云霄,却没想过人家在宫里面苦熬了多久。要是万氏和她一样心窄气短,在储秀宫里见到旁人得宠就觉得是人家抢了自己的机会,那早就气死不知道多少回了,哪能有今天。   一个想借病离开咸福宫,一个则想不开往死里折腾自己……照这样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这后院就会空出两间屋子来了。这可不算小事了,余姑姑就带着闻香去见端嫔了。   听完余姑姑的禀报,端嫔就蹙了下眉头,想了想后,她道:“既然春答应想攀高枝,那就让她滚——余香,你等会就带人把她挪出咸福宫去。至于石常在……先让她养着吧,太医院那边,你去打点一下,别让他们用那些次货,给她开些好药。”   春答应这种不长眼的也就罢了,石常在在自己面前向来是规规矩矩的,端嫔还是想救她一命的,再不济,也得把她的命保到明年大选以后去,到时后院正好能进新人。   说到新人,端嫔就问余姑姑:“朗太医怎么还没来给万氏诊脉?”   余姑姑道:“今早我就打发人去问了他,他说今儿下午就来。”   “那就好。”端嫔点点头。   下午,太医院医正朗文准时来了咸福宫,余姑姑就领着他去了梢间。   他们到时,琳琅正在练字,赶紧起身把两人迎了进来坐下了。   亲手给两人上了茶,琳琅就坐着让朗太医把脉了。   朗文仔细地把了一会脉,看了琳琅的舌苔,然后问了琳琅几个问题。最后神色轻松的开了副方子,“常在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个方子先吃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有了效果我再重新开药。”   琳琅苦着脸问:“郎医正,你这药也是一天三碗吗?能少喝点吗?就不能少喝点药,换成食补吗?”   朗文捋着他的三缕花白长须笑着道:“我这个不用三碗,熬出来也就一碗。而且,方子里有甘草,喝着不苦。”   终于不用再一天喝三大碗苦药了,琳琅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这一高兴,她就想起前两天她想吃大闸蟹——秋高蟹肥,正是吃蟹的好时候啊,结果却被石楠和茴香苦苦地劝住了,就问道:“那我现在能吃螃蟹吗?”   朗文笑着点点头,“可以吃,别吃太多就行了。”这万常在身子骨不好,性子倒好,能吃能喝,再差的身子骨都能养好。   别吃太多?四只、不、五只不算多吧,琳琅一边想着清蒸大螃蟹(贡蟹肯定超大的!)的味儿,一边起身送走了朗文。   离了梢间后,余姑姑领着朗文去了前院。端嫔亲自见了朗文,问道:“郎医正,你和本嫔说句实话——以万氏的身子骨,到底能不能怀上龙胎。”   朗文早知道她会问这个,就笑眯眯的回道:“怎么不能。不过,毕竟才大病了一场,她的亏损不轻,想要怀上还得好好的养一阵。”   “得养多久?”端嫔追问。   “至少半年吧。”   半年吗?端嫔放心了。“这一趟真是麻烦医正了。”她一边笑一边就看了眼余姑姑。   余姑姑会意,拿出一个荷包来,笑着递给了朗文带来的药童,“小哥,这是给你喝茶的。”足足三百两的茶钱。   送走了郎文,端嫔主仆相视而笑。   余姑姑建议道:“既然万氏的身子骨需要好好的调养,那只吃补药只怕不行,要不娘娘开恩,赏她些雪耳燕窝吧。”   端嫔点点头,“对,是该赏。你等会就去开小库房,不止雪耳燕窝,还有黄精山药人参,凡是滋补的,你都拿些,以后按月给万氏送去。”   于是,这天的下午,咸福宫的后院里俨然呈现冰火两重天的格局了。春答应被余姑姑带人‘挪’出了咸福宫,搬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养病去了。闻香则带着一个小宫女捧着大包小包的锦盒来了梢间。   送走闻香后,琳琅双手托腮,看着一桌子的锦盒只能直叹气。   自打第一次去了乾清宫睡了万岁爷,琳琅就绝了讨好端嫔的心——端嫔最近常赏她东西,头几回石楠都劝她去前院谢恩,琳琅都没去,她不觉得自己还能讨到端嫔的喜欢。   妻妾姐妹花,后宫是一家,只有直男癌才会做这样的美梦。整个咸福宫里,连端嫔这个主位娘娘都没了圣宠,就自己一个人有,还想讨端嫔的喜欢,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说真的,要是端嫔含酸吃醋,时不时还敲打一下自己,琳琅反倒放心了,现在这个情况,她又不是个傻的,自然知道端嫔想干嘛——她不就是想和惠妃一样,把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像良常在和八阿哥似的一起攥在手心里养着吗。或者,想得更险恶一点,干脆就借腹生子了!   “……所以,还是得做万岁爷的小天使啊!”琳琅握着拳头,斗志昂扬地站起身来。   “石楠茴香,你们给我摆桌子磨墨,我要开始练字了。”从今天开始,她要往习字里夹小纸条了。以后每三天,她就给康熙写一首情诗,努力的好好的撩万岁爷! 第26章 白糖   这几天里,因为皇上的心情很不好,在御前伺候的上百人,几个班子人人都活得战战兢兢的,贴身伺候的梁九功更是恨不得除了德妃之外的其余三妃立马全怀上才好。   也赶巧了,他正盼着有个喜事乐事能让万岁爷笑一笑的,琳琅那夹着小纸条的习字就正好给送到御前来了。一翻,他乐了。   得,就是这个了!梁九功两手捧着习字就往南书房去。   南书房里,康熙招了一个和自己棋力想当的老翰林,两人正在手谈。   梁九功弓着腰,脚步轻得跟只猫似的上前,等康熙走完了一步,他才小声道:“万岁爷,万常在的习字送到了。”   康熙目不转睛的盯着棋盘,语气淡淡的道:“你拿这来干嘛,放到西暖阁的书案上去。”   没能阻止黄河的决堤,也没能让皇十一女的小身子骨变得好一些——太医院医正朗文的回禀和梦里的一模一样,康熙的心情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哪怕去看了已经被自己救回来的六阿哥,他也还是心情沉郁,要想改变命运的轨迹,比他想象得还要难得多。   “是。”嘴里应着声,梁九功背在背后的左手立刻就做了个手势,见了这个手势,一个小太监就悄声上前来,躬着身从他手里接过那叠厚厚的宣纸,然后无声的往外退。   “等等——”康熙改了主意,这几天朝务繁忙,他都没在中午时去附过黑豆的身,等晚上就寝后再‘过去’,万氏早就睡下了,也不知道她这三天有没有认真练字,“把万氏的习字给朕拿过来吧。”   康熙挥退了老翰林,一边翻看琳琅的习字,一边叫梁九功拿来了笔砚和朱砂。   一边看,他一边圈,几十张习字很快就被他圈掉了一半,然后,那张被琳琅用浆糊在宣纸上沿贴了‘小纸条’的习字终于被他看到了。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见万氏给自己抄了首诗经上的情诗,康熙就挑起眉梢,接着往下念:“窈窕君子,淑女好逑……窈窕君子,寤寐求之……”她居然把周南·关睢里所有的‘淑女’都换成了‘君子’!   一首诗念完,康熙忍不住就喷笑一声。窈窕君子?亏她想得出来。   见他看笑了——这几天可是头一遭啊,梁九功赶紧就凑趣,“哎哦,万常在怎么能这么逗,看得奴才都乐了!”   康熙笑着瞥他一眼,“……你是不是早知道这事了?”   梁九功赶紧笑着跪下了,“万岁爷,奴才冤枉啊,奴才可真是没翻过万常在的习字。”   康熙懒得和他计较。“窈窕君子?也就她敢这么编排朕。”   康熙拿着那张习字,笑着又看了一遍。看完觉得好笑之余又颇觉欣慰——万氏终于是懂得上进了,朕随口一说,让她练字,练好了重抄地藏经,她就老老实实地抄字帖抄地藏经,写完了,厚厚一摞宣纸随便就往朕面前一送,换了是其他人,或是拿自己绣的绸帕来卷裹习字,或是在练字时附上自己写的诗句文章,早就借着这事不知道怎么讨好献媚于朕了。   万氏可好,居然蠢得现在才开窍!   这么木这么呆的人,康熙也是第一回见,他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吩咐梁九功,“你派人去传朕的口谕,召万氏伴驾。”   “喳!”一边恭敬的应声,梁九功就一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一手歪诗就哄得万岁爷开了心,这万常在还真是有些门道啊。   咸福宫里,琳琅跪着接了旨,赶紧开始梳妆打扮。   其实吧,她本来也想学一学‘前辈们’,在小字条上抄上两三首脍炙人口的千古情诗,让万岁爷看了后惊艳一下的——这些诗她也不占为己有,就说是自己在进宫前偶尔听到的,可想来想去,她发现自己一首合适的也想不起来。   唐诗宋词是不能用的,现代诗也不能用,红楼梦里的诗词倒是能用,可她除了那句‘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暇’的歌词还能记得起来,其他的可全都还给曹雪芹曹大大了。   没办法,她只能挽起袖子,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今天早上,她是斗志昂扬地把夹着小纸条的习字交给了刘得福的,可等他走了,她是越想越没信心,就怕自己的小纸条撩不动康熙,结果呢——万岁爷很赏面!   所以,写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写的!琳琅一边给自己灌鸡汤,一边带着小包袱坐上了便辇。   到了乾清宫,她先去了偏殿,找到上次帮自己守夜的那个宫女,把小包袱托给她保管,然后才去了茶水间。   然后和前两次一样,她等了一会就跟着梁九功去了西暖阁。   她一走近,还没跪安,正坐在榻上自己和自己下棋的康熙就一招手,“别跪了,快过来坐。”   琳琅就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康熙一指自己的对面,“你坐到朕的对面去,帮朕摆摆棋子。”   琳琅就听话的换了位子。   康熙自己执白子,让琳琅摆黑子。   见他自己跟自己下得很认真,琳琅都没敢开口。   等康熙下完棋——琳琅都没看出白子黑子到底是哪一边赢了,她一瞅角落里的座钟,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   康熙一边让人撤棋盘,一边招手示意琳琅坐过来。   琳琅就准备坐回去,屁股都要落下去了,结果被他抓着手一拉,就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腿上。   让她调整姿势在自己腿上坐稳了,康熙就拿手环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低笑着在她的耳边问道:“既然你写诗赞美朕是窈窕君子,那就和朕说一说,朕哪里窈窕呢?要是说得不好……朕等会是要罚你的。”说着话,他就咬了一下琳琅耳垂上的肉。   “万岁爷!”琳琅被他咬得立马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见她羞成这样,康熙越发来了兴趣,又上嘴咬住了她的耳垂肉,一边咬着一边拿舌尖去舔,“快说,朕听着了——”   琳琅被他撩得全身都有些发软,又被他催了一次后,才嚅嗫着道:“……长相身材,还有学识,在我心里,万岁爷哪里都很窈窕啊。”见康熙没反应,她补了一句,“真的,我觉得你哪里都好!”见他还没反应,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简直就是貌比潘安才似子建!”   康熙心里满意了,松了牙关,亲了一下琳琅的脸颊,“朕还算满意,等会好好的奖赏你。”   琳琅侧着脑袋,看他笑得一脸暧昧,就一边伸手去摸自己可怜的耳垂——都咬出牙印了!一边撒娇道:“你坏死了——一会说要罚我一会说要奖赏我,可是、不都是一样的吗?”   康熙笑得更色了,“怎么会一样,奖赏你,是朕在动,罚你的,就是你动了!”   琳琅没穿来前也是在电脑里存着一个G的小黄文的伪司机,立刻就听懂了,她通红着脸直咬嘴唇。万岁爷一言不合就开黄腔,果然够窈窕的!   见她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康熙就仰头大笑一声,然后抱着她直接站起身来,迈开大步,几步就上了龙床。   琳琅急得直叫唤,“万岁爷,我还没脱衣服了!”鞋也没脱,头发也没拆。   康熙兴致高涨,那里已经气势汹汹地起来了——朝事太繁忙,又没什么心情,他已经素了几天了,“没关系,朕也还没脱啊。”   说话间,他就一边两脚互蹬一下,把自己脚上的鞋给蹬下了床,一边示意琳琅也这么做。   只听一先一后砰砰两声,万岁爷和常在的鞋就各自落了地。然后康熙俯身抱着琳琅滚成了一团……   几个宫女赶紧上前去放下了床帐。   这个晚上,康熙格外地兴奋,他拉着琳琅来了两回。第一次还是扛着她的两条腿做的,第二次就解锁新姿势了。他坐着,让琳琅面对面地在他的腿上,两人观音坐莲般热汗淋漓地来了第二回合。   两回合结束后,琳琅被他弄得腰也酸,腿也酸,嗓子更是差点要喊哑了。   等完了事,一下床,差点就站不起来。早守在床前的两个宫女赶紧一左一右的扶住她。   她弄出的动静有点大,已经开始洗澡的康熙转头见了后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琳琅被他笑得满脸通红,窘得差点想返身逃回龙床上去——这一屋子的人刚听完两人的壁角,她刚才被他弄得叫得那么大声,已经够没下限的了,他居然还笑话自己!   琳琅又气又羞的白了康熙一眼,康熙见了后就笑得更大声了,琳琅拿他没办法,只能叫两个宫女搀扶着自己逃跑似的去了大屏风后面。   康熙笑看着她消失在屏风的后面,只觉心情万分舒畅,就语带得意的吩咐梁九功,“今晚让万氏在外面的小间里睡吧,朕可把她累坏了。”   琳琅在大屏风的后面听到了,就在自己的嗓门里加了一大把白糖,软着声,甜甜腻腻的冲着外面道:“万岁爷,那我可不可以在屏风里洗个澡呀~”   康熙心情正好,一点儿不觉得腻,只觉得甜,笑着就答应了。   琳琅一边在心里哼着威风堂堂,一边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洗澡洗到一半,她才想起自己的小包袱还在偏殿了,就赶紧叫了一个伺候的御前宫女去取包袱。   洗完澡,带着一身香气,琳琅穿着自己的内衣,梳着两条长辫子,笑嘻嘻的去和康熙跪安了。 第27章 贵人   第二天,康熙一起床,琳琅就被吵醒了。   她睡的小间位于西暖阁的左侧,和康熙所住的正间之间没有门扉隔断,只有一副很厚的暗花缎垂地锦帘,听着外面嘈杂的动静,她一边轻手轻脚的起床就一边问守夜的宫女,上一次睡在小间里,康熙去上朝前她虽然没睁眼,可人还是有意识的,可没有今天这么大的动静。   那宫女一面打开宫灯的灯罩点燃蜡烛,一面小声的解释道:“万常在,今儿是十月二十五,是大朝会的日子呢!”   大朝会?康熙不是天天都上朝吗?难道平日里他上的都是小朝。不明白的事就问,琳琅一边解辫子穿衣服,一边就问那宫女。   这一问,倒是问出个新鲜事来——这所谓的大朝会正式的名称其实叫常朝,在每月的五日、十五日、二十五日举行,按入关后定下的规矩,这三天才是正儿八经的早朝,在这三天里上朝时皇帝需要穿礼服,着衮服戴朝冠,京中一应有资格上朝奏事的王公大臣这时也必须来紫禁城里应卯。除了这三天,平日里如无大事,皇帝其实是不用天天上朝的——顺治帝时就没有。   而到了康熙这里,规矩就变了,自从他八岁登基,除了母亲去世后的三天和病得起不了床的时候,他是天天都会在乾清宫门前举行朝会的。久而久之的,这常朝也就变成如今的大朝会了。   说到康熙二十年如一日的天不亮就早起上朝的事儿,那御前宫女激动地声音都高了半度。   琳琅听得直眨眼睛,作为一个能睡懒觉就睡懒觉的人,她好佩服从不睡懒觉的万岁爷啊,真是太有意志力了,可这并不妨碍她在心里面给我们可敬可佩的万岁爷盖上一个‘超级工作狂’的大红章。   她穿好衣服梳好头,再坐在床沿等了一小会,康熙就带着一大群御前听差们出发去上大朝会了。   在随侍们一片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中,康熙那快而有力的脚步声听着十分显目,琳琅只听着这声音,似乎就能感觉到他内心里的一些东西,强烈的进取心,磅礴的工作欲望……   琳琅:啥都不说了,献上我的膝盖吧。   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也不用刘得福派人来了,琳琅自个儿去了茶水间,吃完早饭,她就出了偏殿去坐辇子了。   谁知还没等她上辇,西六宫里离乾清宫最近的永寿宫却传来了大动静。皇贵妃,如今宫里面唯一的佟佳氏就住在永寿宫里,   只见一群太监蜂拥而出,抬着一辆极为豪华的礼舆来到了永寿宫的宫门前,然后又出来一群捧香执扇的宫女,在这些宫女们的后面,隐隐能看到一个穿着杏黄色氅衣,满头珠翠的女子在几个宫女姑姑的簇拥搀扶下正往礼辇前走。   这是久病在床的皇贵妃娘娘要出门啦!   琳琅赶紧很机灵的退回了乾清宫的偏殿里,等皇贵妃一行经过乾清宫侧翼的甬道,浩浩荡荡地往前面慈宁宫的方向去了,她才坐上辇子回了咸福宫。   托昨晚万岁爷龙精虎猛了两回还解锁了新姿势的福,她一觉就睡到了未时左右(下午1点钟)。   见她醒了,石楠赶紧递上热毛巾,又叫茴香去摆炕桌,“主子,这午饭您是在床上吃还是起来吃。”跟着琳琅久了,她和茴香也不再说早膳晚膳和点心了,跟着主子走,在早上吃的就叫早饭,中午这顿就叫午饭,晚上则是晚饭加宵夜。   “就在床上吃吧。”琳琅皱着眉头道,这一坐起来,整个腰杆立时又酸又疼,她觉得这腰都不是自己的了。这么一酸疼,她就又想起了昨晚康熙解锁的那个新姿势,除了踢毽子和遛弯,自己是不是还得练一练瑜伽啊,要不然真hold不住啊。   这顿午饭,主菜她点的是板栗烧鸡。周泉做的板栗烧鸡真是太好吃了——板栗又粉又糯又香,鸡肉又嫩又滑,连汤汁都好吃,琳琅往米饭里加了汤汁拌着吃,足足比平常多吃了大半碗饭。   在床上美美的吃完了午饭,琳琅起床开始做‘作业’了。   因为心里面有事,只练了一页字,发现自己写得乱七八糟后,她就停了下来。   搁了笔,她趴在桌子上冥思苦想起来,所以说,自己昨天那首关睢到底撩没撩到万岁爷啊?要说没撩到,怎么会这么巧,自己一贴小纸条,立刻就被召去伴驾了。可要说撩到了,他昨晚怎么一个字都不提啊!   冥思苦想了一会后,琳琅决定继续贴小纸条。虽然一个字都没提起,可万岁爷也没生气啊,还立马召自己伴驾,只要他不生气,这小纸条她就准备一直贴下去。   第二张小纸条该贴什么了?琳琅咬着笔杆想了一会。然后就有了一个主意。   于是,三天后,吃完早膳又召见完大臣的康熙就在批改她的习字时看到了第二张小纸条。   这次,万氏还是抄的诗经,但她没抄整首,只抄了一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这一句诗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她还给它配了一副图: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女小人和一个穿黄色衣服的男小人面对面地站着,男小人的右手里拿着一个椭圆形的绿色木瓜,高高举起,女小人向前伸出的两只手里则拿着一块圆形的青色美玉。   琳琅也没专门学过画画,所以这男小人女小人都是彩色铅笔人的画风,那木瓜和美玉更是需要看的人脑补了。   康熙看着那整个就是一根树干加两个树枝的男小人,拒绝承认那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朕只是想让万氏把字练好些,免得自己附身时眼睛遭罪,结果,她字还没练好,就给朕又画出这种‘奇画’来了!   他觉得自己的一番心血都白花了,还没把万氏的一手烂字给调教好,倒是让她又开发出新‘能力’了!   然后,琳琅就被他一道口谕提拎到了乾清宫。她到的时候才下午两点钟不到。   这还是琳琅第一次中午时来乾清宫,在茶水房里休憩一会后,她就被梁九功领着去见了康熙。   这个时辰康熙自然不会在西暖阁,他在一个书房里见的琳琅。   琳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康熙才会突然把自己召来乾清宫的,不管是余姑姑曾经告诉她的,还是她记忆里原身打听到的,都提到了一点,那就是康熙很少会在下午四点前召宫妃伴驾的!   事实上,作为一个标准的工作狂,他有时候还会吃晚点边召见大臣,然后直到七点以后才会召宫妃侍寝。   进了书房后,琳琅忐忑不安的给康熙跪了安。   “起磕吧。”康熙冷着声道。   “……是。” 听得琳琅的一颗心冰冰凉的。   康熙八风不动的坐在书案后面,琳琅垂着头站在他面前,都不敢抬眼。   康熙板着脸突然就一拍桌子,琳琅被他拍得立马身子就是一抖。   自己到底做错什么事呢?   她心里惊惶万分,浑身都被吓软了,下意识就想跪下来请罪,可心里又隐隐的觉得自己该再争取一下——专门把自己叫到乾清宫里来,康熙总是想听自己说些什么的吧?   她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鹿子眼里包着泪,一边吸着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一边老老实实的道:“万岁爷,我、我害怕,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您就开恩说一句话吧。”   “现在知道怕了!”   琳琅抖着声音道:“……我一直都怕的,我胆子很小的。”   见她不止声音在抖。整个身子都在不由自主的发抖,康熙就放缓了语气,说道:“你过来这边。”   琳琅赶紧绕过书案,走到康熙的身旁去。   康熙伸手一指书案。琳琅低头一看,这不是自己的小纸条吗?   怎么呢?自己的这张小纸条是犯了什么忌讳吗?难道宫里面不准给康熙画画,可她画好后还专门问过石楠的,石楠回忆后,说好多善画的宫妃都给皇上画过像的。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康熙,指望他能给自己一个准话。   康熙板着脸问道:“你为什么把朕画得这么难看?”   啊啊啊?!   琳琅简直目瞪口呆,所以,他是因为自己把他画难看了才生气的?!   她又怕又觉得不可思议——康熙怎么可能这么小心眼!   见她这样子,康熙突然就不板脸了,他勾起嘴角,笑着伸出右手用食指点了点琳琅的额头,“朕不吓唬吓唬你,你就不知道当朕看到自己被画成个树丫子是个什么滋味。”   居然因为自己把他画得难看了就这么吓唬自己。琳琅又怕又气,包着的两泡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一想到刚才受的惊吓,她的两只眼睛就像开了水闸似的止不住。一边哭她还一边辩解道:“……可是我也画了我自己的。”要难看也是一起难看。   到了这会,康熙心里的那股闷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见琳琅哭得太凶都打嗝了,他就吩咐一个御前宫女拿了块绢帕过来。   “别掉金豆子了。鼻涕都要出来了。”他拿起绢帕来,动作有些生疏地给她擦了擦脸。   “万岁爷……您以后别再吓唬我了,我胆子小。”琳琅抽噎着道。   康熙把绢帕往旁边随意一扔,伸手把她搂进自己怀里,见她被自己一搂,身子都有些僵了,全然没有前几次那么放松了,心里不禁就微觉后悔——   在他来说,万氏是天天都能‘见面’的近身人儿,被她无意中给气到了,他又不想小题大做的罚她,就稍微吓唬一番出出气,说来也是常理。可他却是忘了,在万氏看来,她才刚刚侍驾三次而已。她本来就胆子小,在咸福宫里见了一次杖刑就吓得做了两个晚上的噩梦,哪里能禁得起他这么吓唬。   也不知道明天她会抱着黑豆怎么编排朕一番。康熙一边心里这么想着,一边用手抚摸琳琅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这样吧……你不哭了,朕就下旨晋你为贵人。”   什么?!晋自己为贵人?琳琅差点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她转过身来,用已经哭肿了的鹿子眼瞅着康熙,问道:“……真的啊?”   康熙笑着点点头,“君无戏言。”   “那我不哭了!”琳琅破涕为笑,一边拿自己的手背胡乱的擦脸,一边道。   康熙见了就颇为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惹得朕生气,最后还能得到奖赏的,也就是万氏了。 第28章 一本万利   抹了脸后,琳琅和康熙对视了几秒,才恍然跪下来谢了恩,这估计是她跪得最心甘情愿的一次了。   “起磕吧。”康熙一边坐回椅子上,一边笑着道。   琳琅站起身,康熙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上来。   琳琅乖乖的坐了上去,一边对着康熙讨好的直笑,一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自己这么容易就又升分位了?!   她笑得一点都不好看,又是哭又是抹脸的,脸上的妆早花了,眼睛红肿着,鼻头也红了,康熙本来还有意就这样坐着亲热一番的,见了后简直哭笑不得,他就没见过比万氏更不修边幅的女人。   琳琅完全没察觉康熙又想解锁新姿势,却被自己的一张花脸给丑得没兴致了,她现在心里特别的高兴,一高兴她就特别想讨康熙的喜欢,就甜笑着伸手搂着他的肩膀摇了摇,眨着鹿子眼撒娇道:“万岁爷,既然你觉得我画得不好,那我以后就不画这个了,可我还是想给你写诗……”   “给朕写诗,是抄诗吧。”康熙笑着摇摇头。“自己做不了诗不说,连抄诗都抄得出纰漏来,整个宫里面也就是你了。”   那是万岁爷你不懂得欣赏,琳琅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厚着脸皮道:“可心意是一样的啊。”   康熙道:“你的心意就是把朕说成是窈窕君子,又画成个树丫子?”   琳琅一点都不脸红的点点头。   康熙气得伸手在她额头上重重的弹了一下。   “诶哦!”被突然袭击,琳琅不禁捂着脑门叫了一声疼。   康熙解气的道:“这也是朕的心意,换个人,朕还懒得动手呢。”   “……”琳琅控诉的用鹿子眼瞅着他。   突然,她肚子里咕嘟的就响了一声。   这一响,琳琅才感觉到饿了,她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的和康熙道:“万岁爷,我饿了。”   康熙就招手叫人送‘熬茶’上来——虽然都是吃点心,但和其他时辰不同,宫里习惯把未时左右(下午2点到4点)的这顿点心叫做‘熬茶’。   做成蝴蝶状的一口酥,烤成焦黄色的棋子模样的小火烧,红豆沙乳酪味的奶疙瘩,还有肉酱薄饼,和做成竹节形状的葱油花卷,能送到万岁爷面前来的点心自然是很好吃的。   其中,琳琅最喜欢吃肉酱薄饼,薄饼刚出炉,还热着呢,上下两层雪花片似的饼皮酥软得入口即溶,中间夹着的肉酱带着纯正的酱肉香味,也不知道是什么肉的,总之特别香。吃完这么一块薄饼,再吃一个带着奶香味的一口酥,先咸后甜,别提多好吃了。   看琳琅吃得这么开心,康熙不禁也胃口大开,他喝了两碗奶子,把那盘葱油花卷一口一个的全吃了。   吃完点心,两人起身各自漱口洗手,用黄铜盆洗手时琳琅才发现自己的脸花了。天啊,自己刚才一直顶着这么一张花猫脸吗!   她哀嚎一声,赶紧在洗手前先低头把脸给洗了。   一旁正漱口的康熙听见了她那一声哀嚎,就笑着摇了摇头。   洗漱完毕后,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的话,琳琅盛赞御前的点心好吃。果然是个贪吃鬼,康熙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就道,要不,等会让人去咸福宫宣旨时顺便赏两盘点心吧?   他也就是开个玩笑,哪有在宫妃晋位时赏点心的。结果,琳琅立刻就点着头说要要要——她难得能中午来一回乾清宫,谁知道下一次能吃到御前的‘熬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康熙被她弄得啼笑皆非,就又问道,要不要悄悄给她送到后院去,免得被人看见了不好。琳琅想了想,觉得也对,就夸奖道,还是万岁爷想得周到。   康熙:被你这个贪吃的邋遢鬼夸了,朕一点也不开心。   直到下午五点钟,琳琅才抱着厚厚的一叠被康熙批改好的‘作业’坐着一辆崭新又宽敞的便辇回了咸福宫——虽然还没宣旨,但乾清宫的人已经很有眼色地给她配好了贵人才能坐的‘专车’了。   管车辇的那个管事太监还谄媚的和琳琅说了,这辇子他会专门给万贵人备着的,别人不给使,往后只要万岁爷一下伴驾的口谕,这辆车就会立刻出发去接贵人。   在回咸福宫的路上,琳琅一会在心里掰着指头数了数自己以后还需要给多少人磕头——刨掉万岁爷,还有一个皇贵妃,一个贵妃,四个妃子惠荣德宜,还有孝庄和皇太后。天啊,只有八个人了!   一会又在想,刚才康熙居然能和顶着这么一张大花脸的自己说说笑笑的……他还那么容易晋了自己做贵人,才两个月的时间,他就连升了自己两级分位!而且,现在想想,虽然被他吓唬的时候很可怕,可为了不让自己哭,他居然就说要晋自己的分位?!   越想琳琅越觉得自己对康熙似乎是有些特别的。奇怪的是,虽然平日里她常和自己说,睡万岁爷的目标就是要做他的小天使,也时不时给自己灌一灌鸡汤,可这时真的发现自己对他来说有些特别了,在一众宫妃里也已经算得上是他的一个小天使了,可她反而不太开心了……   宝蓝色绸缎装裹着的便辇在红墙青砖的甬道上平稳的前行着,琳琅不知怎么的就叹了口气。   “别想那么多了!”她使劲摇了摇头,抱紧了怀里的那叠作业,左右四顾起来,话说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个时辰里仔细地看过这紫禁城了。   琳琅一下便辇,早就心急火燎地等在咸福门外的石楠茴香立刻就迎上前来。   琳琅突然被乾清宫的人叫走了,御前又没有伴驾的口谕下来,她们的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着急,主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见琳琅红肿着眼睛,还素着张脸,茴香忍不住就咽了口唾沫,样子这么狼狈,主子肯定是被万岁爷责罚了。   石楠毕竟比她沉稳些,已经发现琳琅这回坐的辇子不对了,宫里的人多会捧高踩低啊,主子真要是在万岁爷面前出了事,能有这辆辇子坐?   只怕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没有那么慌了,“茴香,你快回梢间去给主子泡茶倒水”,她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搀扶着琳琅下了辇子。虽然梢间里还留着木香在,可那丫头是个拙的,还是茴香做事让她放心。   说完她又和琳琅道:“主子,你走得突然,等你走了以后,余姑姑就来了梢间,说端嫔娘娘让你回来后立刻就去一趟前院。”   端嫔召见,自己自然得去一趟。琳琅就对着茴香道:“既然这样,那茴香你就先回去吧。我等会想用生姜水洗个脚。”回来时甬道上的风大,一路吹过来,她感觉鼻子已经有些堵上了,就准备泡个脚去去寒。   这时,茴香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主子坐的辇子怎么会……   “是!奴婢立刻就回去准备。”她带着满腹的疑惑转身小跑着回了后院。   等她回了梢间,琳琅和石楠已经到了前院的正间。   虽说是端嫔叫的她,可在正间里见她的人却是余姑姑——说是娘娘等了很久,已经午睡去了。   见琳琅素着脸红肿着眼睛,余姑姑比先前的石楠茴香想得还要悲观些。这万氏是靠着什么才以一介老答应之身在万岁爷面前得了宠,她和娘娘可以不管不问,为了那个事还会把她捧着供着,可她要是恶了万岁爷,让她们就不得不问不得不管了,绝不能因为她连累了咸福宫和娘娘。   于是,余姑姑就板着脸问琳琅,问她为什么会被突然叫到乾清宫去。   琳琅总不能说因为自己给万岁爷画了个‘小人’,万岁爷觉得把他画难看了,所以就把她叫去吓唬一通吧。   “也没什么事,就是去伴驾的啊……”   见她支支吾吾的,余姑姑的心里就想得更多了,她疾言厉色地又追问了一遍。   这段时间琳琅和余姑姑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少,余姑姑是一次比一次和颜悦色,而且她做事又十分周到细致,时间久了琳琅也就忘记了当初见她杖毙小宫女的感觉了——又是厌恶又是害怕,这时见她这个样子,却是一股脑又全记起来了。   于是她就更不想说了,就咬死了自己只是被召去伴驾的。她也不自己打余姑姑的脸,等会乾清宫的人一来,她的脸自然会被打得啪啪响……   一想到等会的情景,琳琅就在心里面偷偷的乐,面上却是抿着嘴唇,瞪着眼睛,‘倔强’地看着余姑姑。   见她就是不开口说实话,余姑姑也就真生气了,她刷的一声站起身来,朝左面书房的方向隐晦的看了眼,正要开口。大宫女闻香突然就撩起门帘进来了。   “姑姑,乾清宫来人了!”闻香一脸的难以置信,大着嗓门道:“他们是来宣旨的——万岁爷晋万常在做贵人了!”   什么?!余姑姑惊得目瞪口呆。   而一直坐在书房里听着外面动静的端嫔也惊得一下子把茶盏摔在了地上。   来宣旨的刘得福这时却掀起了帘子,他往里面扫了一眼,见琳琅果然在正间里,赶紧就笑着进来了。   他躬着身,殷勤的上前两步,“万主子,万岁爷的口谕到了,你快起来接旨吧。”   “那我出去接旨吧,别扰了娘娘午睡。”琳琅站起身来,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才对刘得福道。   刘得福笑着一点头,点完头,他就跟着琳琅出去了。从头到尾就没瞥余姑姑一眼。   他是多精的人呀,只一眼就发现正间里的气氛不对了,他可是在御前伺候的人,别说是余姑姑了,连端嫔他都轻易不怵,只有万贵人这样的,万岁爷面前的红人才是他要巴结奉承的主子。踩余姑姑一脚就能让琳琅高看他一眼的话,那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事! 第29章 帮一把   琳琅带着眼神有些木愣愣的石楠出了正间,叫一个小宫女拿了个蒲团,然后就在前院众人那好似被天打五雷轰了的震惊表情里跪接了自己晋位贵人的口谕。   宣完口谕,刘得福赶紧往旁边挪了两步,嘴里道:“万贵人,快别跪了,你快快起身!”   琳琅就笑着扶着石楠的胳膊站起身来,“麻烦刘公公了。”在这种场合自然不能叫小福子的。   “不麻烦不麻烦!奴才恭喜万贵人了!”刘得福笑眯眯的躬了个身。   他这话一说,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前院里那些刚和琳琅一起跪接了康熙口谕的太监宫女们终于不再摆出各式震惊脸了,在几个管事太监嬷嬷的带头下,他们纷纷上前几步,围着琳琅主仆和刘得福大声说起各种吉利话来。   “奴婢奴才恭喜万贵人!贺喜万贵人!”   “贵人今儿可真是大喜了!”   “万主子今儿大喜了!”   一时间,恭喜贺喜琳琅晋位的嘈杂声都传出了咸福门,而在正间的书房里,气氛却是和院子里的一片喜庆截然不同了。   鸦雀无声中,两个小宫女正蹲在地上收拾被端嫔摔了一地的‘残骸’和擦拭地砖上的水渍,以闻香为首的几个大宫女和余姑姑都垂头含胸地跪在地上。   已经狠狠地发作过一场的端嫔铁青着脸坐在榻上,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后,她道:“余香,你起来吧。”   脸色灰败的余姑姑赶紧就起来了,她上前两步,小声道:“娘娘,今儿的事都是奴婢的错……”   “别说这些没用的——”端嫔不耐烦的打断她,“你快过来给我拆头发,我得赶紧出去!”   那些御前太监们刁钻得很,她要是不赶紧出去一趟,只怕半天不到,‘端嫔因为心中不满皇上的旨意,所以借着午睡的由头躲在屋子里装聋作哑’的小话就得在宫里面传开了。   听了端嫔的话,脑袋有些发晕的余姑姑也意识到近在眼前的危机,她赶紧上前给端嫔拆起架子头来。   端嫔心里着急,又叫闻香等人起来,让她们上前,给自己卸妆的卸妆,换衣服的换衣服。   等端嫔素着脸,梳着个潦草的两把头穿着件见客的氅衣以一副‘我午睡刚起’的架势带着余姑姑等人走出正间时,刘得福已经领着赏赐队伍跟着琳琅一路奉承着去了后院了。   “……还是慢了一步!”端嫔忍不住就咬了咬牙,这下该怎么办——她是追去后院还是留在这里等刘得福回来。   比起留在前院等着刘得福等人回来后再托词找补一番,现在追去后院,当着他们的面拉着万氏的手说一番亲近恭喜的话自然效果要好得多,可是……也太丢面了!要她一个主位娘娘眼巴巴的跑去奉承一个贵人!而且,还是在她的咸福宫里!   想到那种场景,端嫔交握在身前的两只手都在抖。   余姑姑见了,猜出了她的心思,就小声的道:“娘娘,要不,您回正间里等着吧,我带人去一趟后院……替您恭喜万氏。”她停了停,更小声的道:“刘得福那边……走之前您多给些赏钱就是了。”   太监难对付也好对付,不想他们乱说话,拿钱塞住他们的嘴就是了。端嫔要是多给他们一些赏钱,效果甚至比追去后院更好。   可话又说回来,御前的太监们那可是常见真金白银的,要想堵住刘得福和他带来的那队人的嘴,端嫔可得出点血了,这出血量还有点大。   “……”端嫔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她很有些肉疼。   在正间的门口,因为不用脂粉而显得脸色有些蜡黄的端嫔咬着牙站了一小会,最后才紧抿着嘴角对着余姑姑点了点头。等余姑姑走了,她一面恨恨的骂了一句“白眼狼!”一面转身就回了正间。   算了,这一回就当花钱消灾吧!   万氏,你最好别有落在我手里的那一天!   琳琅可不知道端嫔已经恨上自己了。   虽然刚才在正间里她被突然翻脸的余姑姑给狠狠的怼了一番,可她从头到尾想打的只是余姑姑的脸。机灵的小福子已经帮她超额完成了任务——余姑姑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难看啊!   而对于藏在余姑姑背后使坏的端嫔,琳琅可没想过要直接打她的脸。   一来这一回又不是端嫔直接针对的她——虽然余姑姑肯定是按她的意思做的,二来端嫔毕竟是咸福宫的主位娘娘,她住在人家屋檐下,怎么也得低低头不是。打狗看主人,琳琅觉得,这一回自己打了余姑姑的脸也就够了。   是端嫔她自己说了她在午睡的,要是琳琅当时就在正间里接旨,只怕她又会觉得琳琅对她不恭敬了。琳琅就是想到这一点才出去接的旨,她哪里想得到端嫔先是被她晋位的消息吓了一大跳,接着心里又气又妒,忍不住摔了好一会的东西,结果自己错过了出来的时机,最后她却把这个错一股脑地推到了琳琅的身上。   所以说,嫉妒是原罪啊!   等送走了刘得福,带着石楠等人把康熙的赏赐大致收捡了一下后,琳琅已经累得不行了,她草草地吃了晚饭,和石楠茴香还有张小桂交代了几句后就去睡了。   她睡下后,石楠三人就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先发言的是张小桂,他打从心眼里把琳琅从头到脚的赞美了一番,神马貌美如花聪慧过人菩萨心肠,他把自个儿会的好词儿全给用上了,说得那叫一个热情洋溢!   茴香听得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胳膊,她的鸡皮疙瘩都要被张小桂给肉麻出来了。   “小桂子,你快别说这些了,我们说正事吧。”石楠也有些吃不消了。   最得琳琅看重的石楠一直是三人里的头儿,她这一发话,张小桂只能意犹未尽的住嘴了。   三人要商量的正事就是以后该怎么提防前院。   在今天以前,石楠其实一直是求和派——在她看来,自家主子的想法有些钻牛角尖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端嫔想要抱养阿哥的打算,主子就是那么的反感!   石楠知道主子是想自己养孩子,可希望也太渺茫了——自打七阿哥落了地,哪一个皇阿哥不是由主位娘娘养着的。矮子里拔高子,其实端嫔娘娘已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了。要是遇上惠妃和僖嫔那样的,那才叫做苦了!   而且,万一主子生的是格格,宫里面不稀罕格格,那主子到时不就能自己抚养了。这样的话,主子就更应该和主位娘娘处好关系了。   再者说了,就是抱养了又怎么样,只要阿哥懂了事,还能不知道谁是他生母啊,主子也就苦几年,以后就是好日子了。等到阿哥长大了,虽然明面上会一碗水端平,生母养母都孝着敬着,可心里面肯定是更亲近主子的。   越琢磨石楠越觉得在这事上主子真是想歪了,所以就想劝主子回头,别真的怠慢得罪了端嫔,可她苦劝了几回,琳琅一点也听不进去。   一想到以后的事,石楠愁得都牙疼。   她本来就在犯愁了,谁知今天就又出了大事,主子居然被乾清宫的人二话不说的带走了!石楠急得不行,却又被赶来稍间的余姑姑抓着审问了一番,当时她的脑子里全是主子在御前出事的情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手脚都吓得直抖,要不是看茴香和张小桂更慌更怕,她只怕也撑不起精神来应对。   想了想,她明面上带着茴香守在了咸福门外,暗地里去让张小桂溜出咸福宫设法去打听消息。琳琅被带走的那两个时辰对石楠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直到琳琅坐着那辆崭新的辇子回了咸福宫,她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她一边庆幸主子雷声大雨点小的过了这一关,一边陪着主子去了前院正间。   谁知道主子的本事居然有这么大,逢凶化吉不说,还晋位做了贵人!   算是今天,主子也才刚侍驾了四次!只侍驾四次还不到两个月光景,主子居然就做了贵人——生了八阿哥的良常在都还是个常在了!   主子得万岁爷如此盛宠,那她想要自己养孩子的打算就不是异想天开了,而是大有希望的事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石楠立刻就从求和派变成了坚定的主战派!   于是,怎么提防前院怎么提防端嫔,就成了她心里面头一件要紧的大事!   她和茴香张小桂足足开了一个时辰的会,把能想的方面都想了一遍,自觉照着做就能把梢间的‘篱笆’给扎成个‘铁桶阵’后,才终于疲倦的散了会。   石楠也是天真了,这宫里面哪来的铁桶阵,别说就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就连端嫔的前院都还不是铁桶阵了!   咸福宫这边事一出,僖嫔埋下的眼线就给长春宫那边传了消息。   “哼!”美貌惊人的僖嫔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她也有今天!”端嫔厌憎僖嫔,僖嫔又何尝喜欢端嫔。   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后,僖嫔就皱起了眉头,万岁爷有好一阵都没来长春宫了,妙答应最近也没被召幸过……这万氏不仅碍了端嫔的眼,也坏了她的事!   “那万氏也是个麻烦。”得出这个结论后,她拿着面手镜,一边端详,一边问她最亲信的大宫女玉环,“玉环,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刚分来的二等宫女里有一个的亲姑姑是慈宁宫的一个管事的。”   玉环一边跪着给僖嫔捶腿,一边恭敬的回道:“是,娘娘。前两天,我借故给小雀放了假,她立马就跑去了慈宁宫。回来时,带了不少吃的用的,她那姑姑应该很喜欢她的。”   僖嫔满意的点点头,“那这一回我就帮端嫔一把吧。” 第30章 好穷   晋封后的第二天,端嫔又犯失眠症了。   一起床,琳琅就发现自己感冒了。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后,清鼻涕就下来了。昨天事太多,她根本就没时间用茴香准备好的那盆加了生姜汁的热水泡个脚。   一边后悔不该偷懒,琳琅一边就让茴香去叫张小桂,她准备让他去敬事房给自己报个病。   宫里的规矩,御前严禁脏晦之事,不止来了大姨妈,咳嗽感冒吃坏了肚子,甚至突然间有了口臭,都得去敬事房留个底。   “主子,要不我们先治治再说吧?喝两副药,也许明儿就好了。”茴香一边给琳琅梳头一边舍不得的道。主子刚晋封,这几天万岁爷十有八九会召见的,这时报病太可惜了,虽说不像来月事时那样一定会撤牌子,但伤风很容易传染,万岁爷知道了,只怕暂时都不会召幸主子了!   “咳咳!”琳琅一边咳嗽一边否了她,“不行,我刚刚才晋升,树大招风,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盼着我犯错了。”   “主子说得对。”正指挥木香摆炕桌的石楠道:“如今主子正该小心又小心,可别因为一些小事就被人抓了马脚。”   主子突然间冒出头来,两月间就连升两级做了贵人,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挡了多少人的道。别的不说,就说离咸福宫最近的妙答应和僖嫔吧,主子这一得宠,只怕她们的眼睛立马就得红了!   主子和石楠姐都这么说了,茴香赶紧跪下来奄奄的认了个错。   “起来吧。我不是说过了小事不用跪的吗?”琳琅一边说一边就又打了一个喷嚏。石楠赶紧拿了块新绢帕递了过来。   虽说茴香的主意有点馊,可琳琅得赶紧吃药治病这一点她却是说对的。一边吃早饭,琳琅一边让李文和去前院报一声病,然后拿张咸福宫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琳琅刚吃完饭,李文和就回来了,他苦着脸汇报道,前院那边不给他帖子,说是管这事的嬷嬷今儿正好请了假,一大早就出了咸福门了,要拿到帖子,得等她回来了。   好吧,昨天才刚打了余姑姑的脸,前院就开始对自己用上乾坤大挪移了。   这嬷嬷要是宫门落锁前才回来,自己岂不是明天才能看病了。   就她现在这身板,得了感冒可万万拖不得,搞不好一个晚上过去,明天就发烧了。琳琅就问石楠,不经过咸福宫,能请到太医吗?   怎么不可以,宫女生病了都还能跑去太医院抓副药呢。更何况琳琅已经是贵人了,单论分位,只比端嫔低上一等罢了。   不过,太医院的人进宫出宫都是要记档的,这记档就需要各宫的备书了,琳琅要想绕过咸福宫自己叫太医来梢间诊病,就得拿钱疏通太医院的人,让他们先记档,事后再补上帖子。   石楠以前伺候太妃时,就悄悄请过太医,那时的行情大概是三十两银子一次。   昨天刚得的晋封赏赐里就有十五两金子,二百两银子,自己还有个天天都在钱生钱的小金库,琳琅很豪气的一挥手,拿了五十两银子给石楠,让她领着李文和立马去太医院请太医——多出的二十两是药钱,梢间里得多备一些治小疼小病的常用的药。不止她自己需要,石楠茴香和张小桂等人病了也可以用的。   吃完早饭,洗漱一番后,琳琅就开始练字。一边练,她一边就不停的打喷嚏。不一会,病情就飞速发展,开始打起连环喷嚏来了。   等石楠带着一个姓王的太医回来时,琳琅的鼻子都被她自己给撸红了。   在来咸福宫的路上,石楠和这王太医大致说了一下自家主子的情况,刚晋封的贵人,昨儿才刚去乾清宫侍过驾,她话里的意思,王太医知道:她家主子万贵人是个正得宠的,自己等会得仔细的瞧病开方,越早把贵人治好越好。   一个得宠的贵人居然拿不到咸福宫当天的帖子,王太医的心里立马就有数了——这万贵人和端嫔只怕是不对付的,一个正有宠,一个是主位娘娘,自己两头不占就是了。于是,来了梢间后,他也不多和琳琅说话,先把了脉问了诊,然后就动笔开方了。   开方前,他先看了看顶头上司朗文开的方子,确定两个方子不起冲突后才开始动笔。等他写完了,张小桂立马就拿着方子去太医院抓药了。   中午吃饭前,琳琅喝了药,到了下午,感觉就好些了,至少没再打连环喷嚏了。这药一天喝三次,连喝了三天,她的感冒就好得差不多了,估计再过两天,就可以去敬事房销了病假条了。   这三天里,刘得福又来收了一次作业,琳琅就又给康熙写了小纸条。   这次她也不抄情诗了,就写了一个自己练字时遇到的问题,康熙一次不拉的给她批了作业,她觉得吧,好为人师的万岁爷应该也乐意看到学生提问的。   说来也巧,琳琅刚想到要销假,刘得福就来了梢间。   他拿来了两幅画,是琳琅用的字帖的写帖人王端淑画的山水画。   康熙的意思是,王端淑是个大才女,她的字好画更好,琳琅练她的字帖,已经有些入门了。要想得到其中真味,就得看一下她的画,体会她的气韵与意趣,意到则神到,否则只是练了个皮毛而已。   “万主子”,刘得福笑眯眯的道:“王端淑可是个大家,她这两副画可都是贡品,为了让您练好字,万岁爷专叫人从书库里找出来的。”   万岁爷对自己这么上心,琳琅自然高兴。要知道,前两天她在小纸条上写的问题就是她越写越觉得王端淑的字好,可越是觉得她的字好,琳琅就越觉得自己临摹起来很别扭,反倒不如刚用字帖时那么自然了。按照万岁爷的说法,自己会觉得别扭是因为已经开始入门了?   感觉自己被万岁爷夸奖了的琳琅于是更高兴了。   好事的后面往往会接着一件坏事。   刘得福走之前,和琳琅说了一件事,万岁爷后天就要出京巡视了,虽然只是巡查京畿一带,可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八九天的功夫。   也就是说,琳琅病一好,康熙正好就出京了。   那算是生病的这几天,琳琅就有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康熙了。   琳琅的心里一下子就有了危机感了,时间隔得这么长,等万岁爷回了紫禁城,不会把自己这个小天使给忘了吧?   早知道这样,就是一边打瞌睡,自己那天也得泡脚啊!   她一边在心里后悔,一边赶紧问刘得福,万岁爷要离宫,那自己的作业还交吗?   刘得福笑得更殷勤了,躬着身道:“贵人别担心,万岁爷说了,您的习字他还是会看的,到时和上来的折子一起往御前送,一天不耽误。”   万岁爷这么给力,琳琅刚提起的一颗心儿立刻就放下了。   她笑着让石楠去拿了一个大荷包。荷包里史无前例的装了十两银子,她亲手给了刘得福,要不是这小福子给自己透了风,只怕康熙的御驾出了紫禁城,她都不知道。   送走了刘得福,在琳琅练字后休息的空隙里,石楠和她汇报了一件事——她手里没钱了。   琳琅月初时给的十两银子早就用完了,月中时升了常在,她就把梢间的日常花销涨到了十五两,加上要给的赏钱荷包和其他开销,她一次性给了石楠六十两,这才半个月就用完了。   石楠也知道这钱也用得太快了些,就细细的和琳琅报了帐——   主子两次晋封,都摆了小宴,请后院的管事们吃喜席,这就是二十两,管着后院花卉植被的李太监又往梢间里送了花,还常叫人给原先的六盆加花肥修枝叶,这零零碎碎给出去的赏钱就是八两。主子去前院请安时,也不时要给些小荷包,这就又是五两。还有膳房那边,虽然主子晋位后很多菜式不用加钱了,但主子这段时间吃的贡蟹是得加钱的,还有今儿给刘得福的赏钱……   听完石楠的报账,琳琅算是知道红楼梦里贾府为什么一年要给宫里的元春送上万两的银子了。要知道,贵人的年俸也才一百两银子而已,她现在半个月就用了六十两啊!   而接下来还要花更多的钱——   虽然请后院的管事们吃喜席这事不用常做,可升了贵人后,她就得交际了,哪怕她不和宫妃们私下来往,内廷筵宴之类的交际场合,一个月里怎么也得去上一两回的,虽然这一次升贵人,康熙又赏了两套首饰,可布料子毛料子可都得现做,和贵人身份相符的花盆底,绸帕什么的也得开始准备了,还有辇子,虽然贵人可以配辇出行了,可指望现在的前院给自己配一个好看的辇子是不可能的事了,这又得花钱,还有辇夫,不说次次打赏,一个月里总得给回奖金吧?   另外,前几天石楠就和自己汇报过了,她想试着把后院给‘管’起来,虽然贵人只配四个宫女和四个太监,可按规矩,到了贵人这个级别,手里就能管着杂役了——也就是说,在后院里做散差的杂役们,琳琅现在是能随意使唤的,只有等给她做完了事,庆答应等人才能叫杂役们做散活的。凭着这个,再用银子开道,不说全‘管’起来吧,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后院里全是端嫔的人。   对于石楠想把梢间打造成一个‘铁桶阵’的想法,琳琅是很支持的,而她支持的方法就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所以这又是一笔开销,而且还得月月给。   把帐理了一遍后,琳琅觉得自己好穷啊。   她马上就上床用玉瓶复制金瓜子去。这两天觉得手头有钱了,她都忘了用玉瓶给自己的小金库添砖加瓦了! 第31章 跪安   上了床,琳琅打开床头柜拿出钱匣子,从匣子里随便拿了颗金瓜子放在左手的掌心里,掐着拳头握了几分钟。等玉瓶里出现了一个金瓜子的虚影,她就把作为母钱的真金瓜子丢回了匣子里。   等到明天的这个时候,自己的小金库就又多了一颗金瓜子了。琳琅看着钱匣子很满足的想道。   不过,玉瓶每天都可以复制一两重的矿物,金瓜子才二钱重,自己现在已经是贵人了,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母钱了?觉得自己好穷的琳琅不禁就有些心动了。   当初之所以选了二钱的金瓜子做母钱,她一来是觉得自己一个养老的小答应用不了那么多钱,一年三四百两银子也就够用了,钱太多了还惹人怀疑,   二来则是从原身留下的记忆里,琳琅还知道了一件事:这时的金银贵重,是名符其实的‘贵金属’,在宫外的话,铜钱才是平民百姓日常使用的货币,一两银子能换一千个铜钱(也就是俗称的一吊钱)还有多,一两金子则至少能换十吊钱。   哪怕是在宫里面,作为‘货币’被宫人们使用的一般也只有银子,而金子,要么是被‘贵人们’做成金瓜子之类的小东西用来打赏,要么就直接做成了首饰,原身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一次金锭,还是刚进宫时得的赏赐。   所以,哪怕每天都用玉瓶复制一两的金锭才是最划算的攒钱方法,琳琅也只敢用二钱重的金瓜子做母钱,即便这样,也是复制一两重的银锭的时候多,毕竟虽然一个金瓜子就相当于二两银子,可比起银锭来,金瓜子还是显眼了些。   想了想,琳琅还是放弃了复制金锭的想法。哪怕是‘受穷’,哪怕是手头拮据,她也不能拿自己最大的秘密来冒险的!   ……   次日早晨,端嫔没再免了请安,琳琅就带着茴香去了前院。她一进次间,庆答应和绿菊黄梅就赶紧跪下来恭恭敬敬的磕了头,但起身后,三人就成了三个锯了嘴的闷葫芦了。   琳琅也不为难她们,干脆就侧着身只和茴香说话。因为她是卡着时间来的,所以很快余姑姑就进来了。   余姑姑脸上带着抹制式化的笑意,先给琳琅行了福礼,然后就道:“万贵人、庆答应,你们跟我来吧。”   打头进了正间,琳琅自然不用再给端嫔磕头了,她深蹲着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就算完事了。   虽然实质上的关系已经算是很僵了,可明面上端嫔对琳琅还是蛮友好的,端茶示意今儿的请安结束前,她和琳琅说的话,比和庆答应说得还多了。   她笑着说一句,琳琅就笑着回一句。等请完安回了梢间,琳琅觉得自己的演技又进步了一丢丢。   换了衣服拆了头发,再用了回马桶,琳琅才开始吃早饭了。吃完早饭,她一边洗漱,一边就让石楠茴香去外间摆书案,前两天因为感冒的缘故,她都没有练足四个时辰,今天得多练一些才行。说真的,哪怕是在高三那年她都没有这么用功过。   站在书案前,琳琅低着头悬腕而书,聚精会神的写了一个半时辰,因为状态好,她中途只停下来短短的休息了一刻钟。   又练了半个时辰,她才结束了今天上午的‘功课’。还不觉得饿,她又踢了五百下毽子,然后坐在榻上撸起猫来。   一边撸,她一边教训黑豆,“豆豆,你怎么又不乖了!茴香可是和我告状了,你又乱撒尿了……”她念叨了一会,然后才做了总结陈词:“以后你千万别再在我的床下面撒尿了,否则没羊奶喝,也没小黄鱼吃了,知道不?”   猫大王黑豆半开半闭着琥珀色的猫眼,懒懒的喵了一声。   琳琅拿它没办法,只好叫木香更看着它些。   撸完猫,把昏昏欲睡的黑豆放回了猫窝里,琳琅一边洗手洗脸,一边让石楠她们开始摆炕桌。   因为吃不惯冰糖炖燕窝——这燕窝说来金贵,可口感其实真的很一般,越吃琳琅越感觉吃起来和粉丝没两样、冰糖水里煮粉丝,还煮得半化不化的,那是神马口感,作为一个真吃货,琳琅简直不能忍,   于是,只吃了几天,她就把剩下的燕窝给了周泉,让他每天做一道燕窝菜。炖着吃是吃,做成菜吃也是吃嘛。   周泉今儿就做了一道燕窝炒鸡丝。这个就好吃了——鸡丝弹牙有嚼劲,吸足了汤汁的燕窝则咸香滑软。   琳琅美美的吃完了午饭,然后洗涮一番上了床,准备睡午觉了。   突然,屋外传来一个让她印象深刻的声响——那是禁鞭抽打在地上后发出的声音!   康熙来了!   琳琅惊得立刻从床上下来了。   康熙一马当先,带着大批的御前随侍迈着大步走进了咸福门。“先起磕吧,朕等会再来看你。”他对着跪安的端嫔随意的一摆手,然后就走上了游廊,径自往后院去了。   端嫔惨白着一张脸在风中摇曳了好一会,才回了正间。   后院的太监宫女们万万没想到康熙会驾临后院,一边大声叫福一边砰砰砰的跪了一院。   这时,琳琅匆匆忙忙地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头,还没来得及化妆,她的耳朵里就听见了外面的响动声。   她赶紧打开门,一出梢间的门口,就看见康熙已经走到石常在住的正间的门口了。她赶紧迎上去,一边跪安一边叫福。   “起磕吧。”康熙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道。等琳琅起身后,他就一回头拉住她的手,然后拉着她一起进了梢间。   康熙没在堂屋里停留,直接就进了外间,进去后,他拿眼一扫,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榻上。琳琅被他拉着手,也就跟着坐下了。   他一坐下,梁九功就赶紧做了个手势,让御前侍茶的太监上茶。   康熙接过茶盏,顺便松开了琳琅的手,他一边喝茶,一边笑着对木着一张脸的琳琅道:“怎么还没回过神来。看到朕来了,就这么高兴吗?”   受惊过度的琳琅还能怎么说,只能点着头说,看到万岁爷来看自己,简直要高兴死了!   康熙就笑着骂她:“什么死不死的,没个忌讳。”   琳琅一脸讨好的对着他笑:“我太高兴了嘛。万岁爷,我真没想到您突然来咸福宫。”还直接就来了自己的梢间。   康熙放下茶盏,拉起琳琅的手,一面抚摸她的手背一边温声道:“朕前几天就想召见你,可你正好病了,今天朕正好有空,就来看看你了。”   明明就要出宫了,康熙应该很忙才对,居然和自己说正好‘有空’。   琳琅被他说得心里暖暖的,一时间感动得不行,只能眨着鹿子眼,红着脸呆呆的看着他。   康熙见状就笑着拍拍他的大腿,等琳琅坐上去后,他才一面伸臂揽住她的腰,一面低头道:“为什么不给朕抄情诗了,朕看不到你写的诗,还有些失望呢。”   琳琅把头靠在他的左胸上。一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边心慌慌的道:“……那、那我下次就写。”   “朕等着你。”   两人依偎着说了好一会的话。康熙才拉着琳琅的手站起身来,“上次在书房时,你不是和朕说,你住的这屋子才刚大修过。你带着朕转一圈吧。”   万岁爷居然有兴趣参观自己的屋子,琳琅的心里不由又惊了一下,她眨着眼睛点了点头,拉着康熙的手在梢间里走动起来。   说是梢间,其实和隔壁的次间合并过后,面积已经和正间差不多大了。合并后的新梢间是堂屋在正中左右各两间的格局。右边的两间是书房和库房,左边则还是外间和里间,用来睡觉的里间没什么大变化,外间则变了不少,面积足足比以前大了一倍。   当然,比起康熙的西暖阁来,这新梢间那也还是一个地道的陋屋。   在梢间里转了一圈后,自觉应该给万岁爷一点惊喜的琳琅拉着他来到外间,指着榻窗前她特意留下的一片空地上,“我喜欢在这里踢毽子,刚才都还踢了的。”   康熙道:“朕倒是不会踢毽子,不过——”他指着放在多宝架上的陀螺道:“朕的陀螺抽得很好!”说完他就笑着看了琳琅一眼。   琳琅很捧场,立刻就拉着他的手直摇晃,直嚷着要万岁爷有空时教一教自己。   康熙笑着应了,又道,要是她学得不好,到时可是要受罚的。   他凑到琳琅的耳边,戏谑的道:“到时就罚你自己动,要是你动得好,朕就大发慈悲,扶着你的腰,要是不好……”他低笑两声,没再往下说。   竟然突然就开黄腔?!   琳琅刚恢复正常不久的脸色立马又红上了,这次可就不是因为感动了。   梁九功和石楠茴香她们不会都听到了吧?!她抿着嘴,通红着脸,拉着康熙转身就往堂屋走。   康熙哈哈一笑,顺着她的力道跟着往回走了。   参观完梢间,康熙就走了。   琳琅跟在他身后,一路去了前院,康熙似乎浑然忘了刚才说过的要去看端嫔的话,直接就带着随侍们出了咸福门。一直候在堂屋里的端嫔得了信急忙就追了出来。   这追一出去,她就正好看见琳琅站在御辇前和康熙说笑的样子。   端嫔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娘娘……”跟在端嫔身后的余姑姑急得低叫一声。   端嫔低着头深吸了几口气,再抬起头来,她已经一脸是笑。她笑着穿过跪了一地的咸福宫众人,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在了送驾队伍的最前面,柔声道:“臣妾恭送万岁爷。”   琳琅这才发现端嫔出来了。她不由就看向康熙,主位娘娘都出来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去跪安了?   康熙却拉着她的手,任端嫔又跪了一会,觉得火候到了,才笑着道:“那朕走了,你也跪安吧。”   于是琳琅就跪安了。 第32章 福气   叫福跪安后,琳琅一个人单独跪在最前面,端嫔则带着咸福宫众人跪在她后面几米开外的地方,一直等康熙的御辇消失在甬道的尽头处,两人才一前一后的起了身。   这一起身,现场的气氛立刻就尬了。   转身后,正好和端嫔眼对眼的琳琅感觉脑袋里晕呼呼的,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在小说和电视剧里面被霸道总栽‘临幸’后表现得不知所措的小百花了,因为她现在也尬得不知所措啊!   再尬,也不能埋头就走的琳琅正想开口说几句场面话,端嫔就笑着上前几步,伸手拉起琳琅的手,一脸‘推心置腹’的道:“万妹妹,姐姐真是羡慕你,如今皇上心里可是惦着你了,你一病他就来看你了……”   被端嫔抢先一步的琳琅只能抿嘴‘害羞笑’了。话说,敢情庆答应的那声‘万妹妹’是跟她的主子学的呀!   也许是受了刺激吧,这一回端嫔的表演热情格外的高涨,琳琅被她一路拉着,从咸福门外走到前院的正间前,一口气听她叫了十几声的“万妹妹”,最后尿遁才得以脱身‘逃’回了后院。   回了梢间,把衣服换了头发拆了,再吃了半盘点心压了压惊,琳琅才终于摆脱了‘万妹妹’的阴影,恢复正常后,再回想刚才的情景,她立时感觉神清气爽,以前去前院请安时受的闷气憋气简直一扫而光啊!   虽然琳琅有些想不明白康熙为什么要突然‘冷落’端嫔,可她不得不说一句:万岁爷,你可真是打脸小能手啊!   越想越开心,她干脆抱着小黑豆扑上床去,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开心兴奋了好一会,她才开始睡起自己迟到的午觉来。   后院里,琳琅幸福的睡着午觉,前院的寝间里,气急败坏的端嫔却是又上演了一回狂摔东西的独角戏。   左右开弓地把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她才气喘吁吁的坐了下来。   端嫔娘娘要泄愤,自然得清场了,偌大的寝间里只留下余姑姑和两个大宫女闻香和捧香。   见主子发泄得差不多了,余姑姑才小声的吩咐两个大宫女开始收拾地上的‘残骸’,她自己则走上前,一边用湿毛巾给端嫔擦手,一边一脸忧色的道:“娘娘,今儿这事可不像万岁爷的脾气!您说……万岁爷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万岁爷一向重规矩,虽说在召幸和宠爱上向来随心所欲,可在脸面上万岁爷从不轻易‘冷落’一众主位娘娘们的。   端嫔先是觉得不可能——她筹划的那件事才刚开个头而已,但想了想又有些迟疑了。皇上今天的举动确实不太对劲,再喜欢万氏,按说他也不会这么下自己的脸的。   余姑姑见状又道:“娘娘,为防万一,那个事我们就停了吧。”她越想越觉得今天这事儿十之八九是万岁爷的一个警告。   端嫔很不甘心,她咬着嘴唇恨恨的想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余姑姑松了一口大气,赶紧就出了咸福宫,给两人口中的‘那个事’扫尾了。   所谓的‘那个事’到底是什么事呢?   事情说来也简单——就在两天前,咸福宫旁边的储秀宫里突然死了个宫女。这宫女在储秀宫里也就是个很一般的小宫女,可她死得不一般,她是上吊死的,还是在她以前伺候过的‘主子’曾住过的屋子里吊死的。   哦,对了,她以前的‘主子’就是从储秀宫搬走后就一路高升的万琳琅万贵人!   这事刚出时,储秀宫的几个管事的还没把它给看在眼里,宫女寻死这种事在宫里面可算不上什么大事,可第二天,储秀宫的宫女‘宿舍’里就开始有风声了,说这个小宫女是被万贵人给逼死的,万贵人恨她在自己病重时弃主而去,所以就要她以死谢罪!   储秀宫的几个管事一听这件‘小事’居然牵涉到了正得宠的万贵人,立马就上了板子,杖责了十几个人后,这风声才算是下去了。   而这一切正中端嫔主仆的下怀,弃主而去的可不止那个小宫女,还有一个小太监了,等皇上一出宫,那个小太监就会跑到御花园里去投井,到时这强按下去的葫芦只会浮起得更快!   皇上不在宫里,万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个事一出,她轻则背上个‘心眼狠毒’的名声,重则还会被皇贵妃和太皇太后叫去斥责一番。   至于贵妃和四妃十之八九是不会出手的。端嫔太知道她们了,皇上的一个眼色不对,她们都能琢磨三天,哪里会轻易和现下正得宠的万氏过不去。   不过,这也够了。一想到那个喜欢装傻充愣的万氏又气又急,却只能直跳脚的样子,端嫔就忍不住想笑。   可现在——   站在窗前,端嫔看着心腹余姑姑忙着去扫尾的背影,一想到皇上不久前的态度,她就感觉浑身无力,脸色不禁一片灰白,再也笑不出来了。   余姑姑扫完尾不久,康熙就得到了消息,他一边继续批折子,一边就心想:端嫔的这次手脚倒是快。朕突然出手管了这么一件小事,她肯定是吓得够呛了。   就康熙来说,宫妃间的相互争斗只要不涉及到子嗣,他一向是不管的,他每天忙正事都忙不过来,哪里有闲心去管这些拈酸吃醋的小事。   可一来万氏是他决定要护着的人,二来自从发现万氏和自己有一样的遭遇后,他就立刻让人把和万氏有关的所有人和事全部都调查了一遍。直到现在,曾经伺候过万氏几年的小宫女和小太监都还被康熙的手下的人放在‘关注’名单上了。于是,那小宫女才上吊半天,这事就被写成密折送到了康熙的面前。   康熙笑着摇了摇头,能让朕亲自去给她撑腰,自己一点儿心都不用操就过了一关,顺便还把主位的气焰给压下去了,万氏这贪吃鬼也是个有福之人啊!   而另一边,长春宫里,得到消息的僖嫔仔细的想了想,然后也暂时放弃了她的计划。   琳琅对这些事自然是浑然不知的,张小桂倒是听说储秀宫有个小宫女上吊了,可琳琅从来都没和他们提起过自己‘以前’的事,他哪里知道这人居然和自家主子大有关系。   美美的睡了一觉,被石楠叫醒后,琳琅就精神百倍的起了床,又开始练字。她才练了一会,前院就来了人。   来的是个管事嬷嬷,一进门就恭敬的给琳琅磕了头,然后起身躬着腰站在一旁,笑眯眯的传了话——万岁爷要出宫巡视京畿,明早卯时四刻(早上6点)从午门出发,皇贵妃下了谕旨,说是让所有宫妃到时都去送驾。   听她传完了话,琳琅就照例让茴香给她个荷包,这嬷嬷也不推,拿着荷包立马就跪了下来,一边叫福一边又给琳琅磕了三个头,然后才一脸是笑的退了出去。   “主子,这下可好了——”茴香喜滋滋的道:“万岁爷这一来,前院的人立马就……”她先做个诚惶诚恐的表情,然后才继续道,“以往这些管事的哪有这么懂事!”   这些人精子啊!琳琅一边感叹一边忍不住就笑了。   第二天,星星都还在天上和月亮作伴呢,寅时三刻(早上3点45分),琳琅就被石楠叫醒了。   她打着呵欠吃完了早饭,然后坐着一边打瞌睡一边让茴香给自己梳头。她昨晚选衣服首饰选到子时(晚上11点)才睡下,这次送驾可是她头一次在所有宫妃都会到场的大场面上露面,不说惊艳四座,至少不能让人怀疑万岁爷的品味吧。   在茴香万分仔细的给琳琅梳头时,石楠正在外间里指挥木香挂烫衣服,她昨晚只睡了一个半时辰,连夜把琳琅选出来的衣服鞋帽和各种配件都检查了一遍——这些东西可都是经了前院的手的。   还差一刻钟才到卯正时分(早上5点),琳琅就梳着架子头,戴着那套红珊瑚梅花首饰,穿了件香妃色绣葡萄花样的夹棉氅衣,带着茴香去前院和端嫔等人会合了。   端嫔还是坐她那辆宝蓝色丝绸装裹的辇子,她分配给琳琅的则是一辆灰蓝色的崭新的便辇——这几天琳琅让张小桂去前院催了几次,得到的回复总是一个样:这事已经报去内务府了,内务府的人说还得等几天才能送来,结果万岁爷昨天这一来,新辇子立马就被送来了。   起辇后,两个辇子一前一后地出了咸福门。辇子走得很慢,毕竟咸福宫只有琳琅和端嫔可以坐辇,庆答应和绿菊黄梅还有一应宫女太监都得跟着步行。   秋风瑟瑟,琳琅一上辇就把毛斗篷的兜帽给戴上了,直到到了午门前,脚踏实地了,她才把兜帽给放了下去。   见咸福宫的人到了,翊坤宫的一个大宫女和一个管事嬷嬷立刻就过来了。   先给主位娘娘请了安,又给琳琅这贵人行了万福礼,两人才带着众人去了划分给咸福宫的位置。   东西十二宫齐聚,连主子带奴才几百号人了,自然得仔细的排个好看的队形,否则得乱成个什么样子,皇贵妃的方法也很简单粗暴,也不分什么尊卑,就按宫室的方位排——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正中,东西十二宫的人就分别站在她们的两边。   于是琳琅所在的咸福宫就正好被储秀宫和长春宫夹在了中间。   上一次秀女大选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储秀宫只来了寥寥三个人,加上随侍的宫女和太监也才不到十个人。而长春宫就热闹了,琳琅粗粗一看就看到了十来个‘主子’模样的宫妃,要知道春答应没挪走前,加上端嫔,咸福宫也才住了七个‘主子’而已。   才说到春答应,琳琅就惊讶的发现被挪走后不知去向的春答应居然就站在长春宫的队伍里! 第33章 送驾   很巧的是,琳琅才发现春答应,就看见春答应被人打了脸,是真打脸——   一个嬷嬷带着皮笊篱(宫里掌嘴时戴的皮手套)狠狠的给了她几巴掌,然后就有两个人立时捂着春答应的嘴拽着她往队伍后面去了,这时天也刚才蒙蒙亮,兼且这三人的动作勘称又快又准,要不是琳琅现在一点近视都没有,站得又近角度也正好,只怕就错过了这精彩的一幕。   ……这得掌过多少次嘴,动作才能这么迅速,配合才能这么娴熟啊!   虽然从记忆里早就知道这长春宫不好混了,可琳琅没想到居然这么难混。话说,虽然孝庄皇太后和两个贵妃都还没到,可毕竟是全宫上下的集体活动啊,春答应到底是做了什么,居然在这种场合里被赏了个掌嘴加‘拉下去’套餐。琳琅不由就起了好奇心,她准备等回了梢间后就叫茴香和张小桂去打听打听消息,最近忙着练字,她好久都没吃瓜了。   春答应被赏了掌嘴套餐后不久,皇贵妃就领着永寿宫的人到了,贵妃却是起不了床的,早就和皇贵妃请了假,翊坤宫的人由平贵人,也就是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妹妹领着早就来了,于是皇贵妃这一到,东西十二宫的大队伍也就算是到齐了,而接下来,自然就是皇贵妃率领着东西十二宫的大队伍跪迎最后才驾到的孝庄和皇太后了。   作为宫里的老祖宗,孝庄人还没到,她的金丝绒宝座和挡风的明黄帷帐就已经设好了,等人来了,立马就能坐下来休息。   刚远远的看到孝庄和皇太后的车辇,皇贵妃就领着四妃四嫔打头迎了上去。   琳琅站得远,身高又不够,只隐隐的能看到孝庄穿着一身赭色的氅衣,皇太后则穿着身蟹壳青色的氅衣,两人身高差不多,都……比较胖。   等孝庄和皇太后被宫女搀扶着下了辇,候在一旁的四个传旨太监立马就一起高声宣道:“太皇太后驾到,皇太后驾到!”   一听这话,东西十二宫的人立马就全跪下了。在众人的俯首跪迎中,孝庄和皇太后被皇贵妃等人簇拥着走到了帷帐里,在两张几乎并排着的宝座上先后坐下了。   孝庄一边任由宫女给自己去了斗篷,一边对着慈宁宫的总管太监一点头,那总管太监一边躬身一边就用背在身后的右手做了个手势,一个小太监就出了帷帐。接着,得到指示的四个传旨太监就一起高声宣道:“太皇太后有命——起磕了!”   外面的人都起身后,两人并排端坐着,受了妃嫔们的大礼,然后皇贵妃被赏了一个绣蹲,于是也坐下了。四妃里,怀着孕的德妃先被赏了座,然后其余三人也坐下了,至于安敬端僖四个嫔,却是全站着的。   比起母妃来,一众皇阿哥和皇格格们的待遇就好多了,他们一被带进帷帐就有了座位,宫里的孩子都懂事,没进帷帐前,打呵欠、东张西望、偷吃点心的都有,一进去就全成了乖宝宝,大的自己走,小的则跟着奶嬷嬷,先给孝庄和皇太后磕了头,然后就被慈宁宫的女官们带到了设好的座位区,男左女右的围在孝庄和皇太后的周围坐好了。   有帷帐挡着,又远远的站在咸福宫的队列里,琳琅虽然眯着自己的鹿子眼,对着帷帐的方向直看,但也神马都没看清楚,她只能在脑子里对帷帐里皇家大聚会的情景脑补一番了。   一到卯时四刻(早上6点),康熙的车驾就准时出现在了午门前。他是带着太子一起乘的御辇,御辇一停,东西十二宫的大队伍就又在宣旨太监的‘驾到’声里跪下了。   这次就跪得有点久了,直到康熙带着太子去给孝庄和皇太后请了安,宣旨太监才宣了‘起磕’,琳琅一边起身,一边庆幸天冷了,自己终于能在裤子里面缝上护膝了——她夏天里就想缝,可石楠告诉她,夏天里不能用护膝,起身时绸料上会显出印子来的。   万岁爷在帷帐里没待多久,就回了御辇。然后御辇一起,足有上千人的随侍和侍卫们就奉着御辇,排成长队,鸣锣开道礼乐长鸣的出了午门。   这一番排场走下来,可比电视剧里的大多了也好看多了,琳琅不禁就看得津津有味,还差点在跪送孝庄和皇太后时跪慢了一拍。   老祖宗孝庄一走,这送驾的队伍也就该散了。   虽然秋风一直再吹,可琳琅穿得厚,背后的斗篷也一直没解,手里还拿着个圆炭壶,所以也不冷,就是起得太早了——凌晨三点钟,那就是半夜呀!要不是端嫔就在一旁站着,她早就一个接着一个的打起呵欠来。和所有人一起又跪送了一次皇贵妃后,已经半梦半醒的琳琅终于坐上了回程的辇子。   等回了咸福宫,她打起精神和端嫔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就迫不及待的回了梢间。   一进梢间,琳琅立马就脱了氅衣拆了头发,然后用了个马桶。   用完马桶,琳琅一边用胰子洗手,一边夸了石楠。还好石楠有经验,送驾前的那顿早饭自己才只喝了几口水,要是喝多了水,在午门前想上厕所的话,那可就真是……只能呵呵了!   狠狠的夸完石楠,琳琅吃了两块点心,漱了口再洗了把脸,然后就立马上床补觉了。   她一觉睡到丑时左右(下午1点),睡得身子骨都软了,一面舒服的伸着懒腰,她一面叫石楠茴香往床上摆炕桌。   美美的吃完了迟到的午饭,琳琅靠着床头的软垫一边撸着猫一边给茴香下了任务,让她想法去打听一些关于春答应的八卦回来,“对了,你和张小桂说一声,让他也想法打听一下。”   茴香脆声应了,随即就出去找张小桂了。然后琳琅就叫石楠坐上床沿,给自己科普科普长春宫的情况。   石楠十二岁进宫,十五岁就分到寿安宫里伺候老太妃,她在宫里待了十一年,既能听老太妃们讲古,又不像原身那样身份尴尬,只能被困在储秀宫里,在琳琅看来,她这个宫中‘老人’简直就是一本紫禁城百科全书。   主子对长春宫的事有兴趣,石楠自然知无不言——   在如今的紫禁城里,这长春宫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宫殿。它有一个其它的宫殿绝对没有的特点,那就是——其他的宫殿都只住着一个主位娘娘,这长春宫却住着两个主位娘娘!   这一宫主位恰似山上的母老虎,一山不容二虎,多了一个还叫什么主位娘娘啊!   其实要论起来,和僖嫔同住一个长春宫的另一个主位安嫔,虽说早就是个冷衙门了,但凭着她的出身怎么也不该和僖嫔‘同居’的,可谁叫这紫禁城说起来大得很,宫妃们真按品级住开来了,却又显得小了呢——   这东西十二宫,说起来有十二宫,可其实只有九个宫是宫妃们能住的。   东六宫里,离乾清宫最近的景仁宫一直封着宫——康熙出生在景仁宫,所以顺治爷的孝康章皇后也就是康熙的生母佟佳氏去世后,他就封了景仁宫,时不时去那里悼念母亲。而东六宫里离乾清宫最远的景阳宫在前明时就荒废了(明神宗的孝靖皇后被幽禁在那里三十年),如今正封着宫预备大修,其余四宫,承乾宫,钟粹宫,永和宫,延禧宫则分别住着惠荣德宜四妃。   东六宫有两个宫殿因为历史原因不能住人,只住下了四个妃,而西六宫也有一个宫妃不能住的储秀宫,于是剩下的五个宫,就要住下皇贵妃、贵妃和四个嫔。   六个人住五个宫,注定要有人得受点委屈了,皇贵妃、贵妃肯定是不能受委屈的,那么受委屈的只有安敬端僖四个嫔了。于是衙门口子最冷清的安嫔和出身最低的僖嫔就只能合住在长春宫里了。   长春宫也就成了一宫两主位的格局。   任何事情开头开糟了,后面往往只会变得更糟。   其他的主位娘娘,哪怕再‘贤惠’,对住在‘自家’后院的低位宫妃们的数量都是卡得很紧的,谁都不愿意人住多了碍自己的眼,皇贵妃的翊坤宫里甚至都没住其他的宫妃,而长春宫就不一样了,还有什么比多出一个主位娘娘更碍眼的事!   加上僖嫔又特别穷,要知道,她可是平民出身,据说啊,她进宫时连头上戴的钗子都是镀金的!   也许在僖嫔看来,既然长春宫里面都住了一个最碍眼的安嫔了,那再多住些人也无所谓,还不如就大开宫门了——要知道,宫妃们的年俸和日常用度,内务府可是直接发到各个宫里,然后由主位娘娘再往下发给宫妃们的。这一收一发,可就大有油水了!   这是僖嫔的想法,安嫔倒是看不上那些油水,可总不能僖嫔手下十几个宫妃,她手下就三瓜两枣吧,这怼起来了都没气势的!   于是,久而久之的,长春宫就成了容纳低位宫妃最多的宫殿。   “奴婢也没怎么细细的数过,不过——”石楠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比了个‘二’,“如今,长春宫的后院里至少住了十九、二十个宫妃!”   十九、二十个宫妃!那答应和官女子岂不是都得住‘宿舍’了?   石楠点点头,“主子说得对,在长春宫里答应都是两个人一起住的,官女子的话,三四个人一起住的都有。”   琳琅就奇怪了,这长春宫的画风这么清奇,上面也不管管的?   “怎么管,这宫里就是不够住的呀,没有长春宫也有其他宫的。”   也是,要是皇贵妃出面管了,那只怕她的翊坤宫里就得进人了,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谁管谁就得接烫手山芋。   石楠又道:“而且,虽说僖嫔喜欢克扣用度,可她一直有宠在身,很多秀女宁愿被卡油水都想分去长春宫的。下面的人都不抱怨,上面的贵人们就更不会管了。”   原来是这样,琳琅恍然大悟。所以,春答应去了长春宫,只怕还是她一番谋划的结果呢! 第34章 姐妹   不过,既然春答应辛辛苦苦的把自己折腾进了长春宫,那早上在午门前她又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会被赏了个掌嘴套餐的?赏这个套餐的主位又是谁呢?   琳琅觉得应该是安嫔,因为春答应的堂妹妙答应是僖嫔的人嘛,春答应也许就是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   安嫔隔山打牛,明面上是打春答应,其实是在‘打’妙答应和更后面的僖嫔。   石楠却觉得不是安嫔,她猜测春答应得的掌嘴套餐应该是僖嫔赏的。她的理由是——虽说常年和僖嫔在长春宫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但安嫔这人其实很重脸面的,出了长春宫就颇有点‘家丑不可外扬’的架势,可不像僖嫔是个泼皮户!   僖嫔是个‘泼皮户’,这词是琳琅自己总结的,哪怕在私下里石楠也不敢这么非议主位娘娘的,但她举的那几个例子也就是这个意思啦——   坐在小几上一边给皇贵妃捶腿一边妙语连珠的说笑话,天没亮就去御花园帮惠妃收集露水,每年都会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跪经,对在自己头顶上的‘贵人们’,僖嫔的态度是要多好有多好,而对待在她脚下的人,那就是要多苛刻有多苛刻了,她手下的那些答应常在们,常常因为各种小事受罚,手里有钱的还好,交了‘罚金’也就‘小惩大诫’了,要是手里没钱,那就等着被僖嫔各种折腾吧。   神马顶瓶罚站,跪着抄经,守夜提壶(尿壶)……都是僖嫔惯用的惩罚招式。琳琅听得大为庆幸——好在当初知道长春宫难混后,自己宁愿多花些钱也没选长春宫,否则……   一边庆幸,琳琅一边突然就灵机一动,“石楠,僖嫔是不是不太认字啊?”   “原来主子也知道这事啊。”石楠点点头,“是不太认得的。据说她进宫前就只认得自己的名字,后来进了宫,怕被人笑话,才又认了些字。”   琳琅:这简直就是一个宫廷版的王熙凤啊。   听完这番科普加八卦,还给下一次的吃瓜留了个引子——春答应的掌嘴套餐到底是长春宫的哪个主位娘娘赏她的,琳琅就心情颇好的爬起床来练字了。为了给万岁爷送驾,她今天还一个字都没写了。   两天后的下午,琳琅又可以继续吃瓜了。她练完字正踢毽子呢,茴香和张小桂就来‘复命’了。   他俩先笑嘻嘻的给琳琅磕了头,等起了身后才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这两天打探到的消息绘声绘色的给自家主子汇报了一番。   听完两人的汇报,琳琅发现自己猜错了一半,但也算猜对了一半——   赏春答应掌嘴套餐的主位娘娘确实不是安嫔,而是僖嫔,这事是石楠猜对了,可春答应也确实是杀鸡儆猴里的那只鸡,只是使了那招‘隔山打牛’的人不是安嫔,而是僖嫔罢了。   而僖嫔之所以要杀鸡儆猴,则是因为她最得力的手下妙答应,一夜之间背叛了她这个‘主子’,连人带娃的投向了安嫔。   连人带娃?   对,妙答应怀上娃了,按这宫里的行话说,那就是她怀上龙胎了!   “那僖嫔不是要被气死了?”一边吃瓜,一边继续踢毽的琳琅问道。   茴香道:“岂止气死,依奴婢看,僖嫔娘娘都要给气活了!五天前,趁着她去翊坤宫奉承皇贵妃娘娘的小半天光景,妙答应就打包了行李,一溜烟的从僖嫔的后院搬去了安嫔的前院。   这妙答应也是个有心计的,居然能在僖嫔的眼皮底下把自个儿的肚子给瞒住了。她一到前院,安嫔就给她叫了太医。太医一来,发现她都怀上两个月了,马上就要显怀了!等僖嫔回了长春宫,知道了这事,可不得气死一回吗?”   话到这里,茴香卖了个关子,问琳琅道:“主子,您猜猜看,僖嫔娘娘又是怎么被气活的?”   琳琅哪里猜得出来,心里又十分的好奇,就催她赶紧快说。   茴香就接着道:“昨天一大早,安嫔娘娘就带着妙答应去了慈宁宫,主子您也是知道的,安嫔的祖母可是位宗室格格,她的姑姑也嫁给了宗室,就凭这个,哪怕僖嫔再会伺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她们两位面前也越不过安嫔去。   所以,安嫔拉着妙答应哭哭啼啼的在她们两位一陈情——说是因为僖嫔行事太苛刻,妙答应才会壮着胆子投到她的身边来。妙答应肚子里怀着的龙胎该由谁抚养,自是由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全权做主的,她绝不敢多想半分,只求在龙胎落地前由她来照顾妙答应。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当场就应了安嫔娘娘,把妙答应交给她照顾了。主子,你说僖嫔娘娘可不得又被气活过去吗?”   马上就要到手的桃子被人截了胡,还被安嫔在孝庄和皇太后面前倒打了一耙,僖嫔可不得被气活过去吗?   琳琅听得都有些同情僖嫔了。   说完这一大段,茴香就不说话了,她给了张小桂一个眼神,把接着的话让给他来说——主子面前,功劳一人一半。   张小桂就躬着身,腆着张清秀的笑脸,又起了个话头:“主子,依奴才看,那春答应受罪的时候还在后头了——妙答应把自己的堂姐抛在了僖嫔娘娘的后院里,僖嫔肯定会使劲的折腾春答应,一来出口恶气,二来也是折腾给妙答应看的——你逃去前院享福了,你姐姐可还在我这里受罪了!前天僖嫔让人掌了春答应的嘴,奴才听人说,春答应的一口牙都被打松了,那时候安嫔娘娘可还没带着妙答应去慈宁宫了!”   琳琅心道:小桂子说得对。前天就气成那样了,再遭了昨天的事,僖嫔还不得原地爆炸啊。只怕春答应被她这一炸,不死都得脱层皮了!   琳琅想了想,皱着眉头问道:“你们觉不觉得妙答应是故意把春答应留下的,逃去前院时她完全可以带上春答应的,可……可她就是没带。”   石楠茴香和张小桂都一脸同意的直点头。   茴香道:“妙答应和春答应的关系肯定不好,面和心不合。”就像她和自家的那几个矫揉造作的堂姐妹一样。   石楠则道:“就算在宫外还好,进了宫也就不好了。”   张小桂的回答就比较另辟蹊径了,“搞不好她是把春答应专门留给僖嫔出气的,要是僖嫔娘娘管不住脾气,把春答应给逼急了……”他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妙答应可就成了苦主了,到时僖嫔娘娘可就更不占优势了!”   说一千道一万,妙答应也是春答应的堂妹,春答应真要是死了,妙答应只要哭天抹泪一番,谁还‘记得’是她把春答应抛在僖嫔手里的。   虽然琳琅和春答应有过过节,也没那个圣母心肠去原谅春答应,可现在见她被自己的堂妹给算计了,还成了僖嫔的出气筒。琳琅的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千方百计的离了这咸福宫,搬去了长春宫,她肯定是想过好日子的,结果却落了个……   毕竟是认识的人,琳琅摇着头为春答应的不幸遭遇叹了两口气,同时,她在心里面下了个决心——以后在宫里面交际时,不管是谁伸出友情的小手,想和自己做那种互利互惠的‘朋友’,哪怕是德妃,她都不会接招的!   琳琅觉得就自己这点智商情商,还是别想着要点亮你虞尔诈那么高端的技能了。别到时候和春答应一样,便宜没占到,倒被人连皮带骨的给算计了!   所以说,还是万岁爷最可靠啊!哪怕失了宠,做不了他的小天使了,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往坑里推的。   这么一想,琳琅也不再吃瓜了,赶紧继续练字去。   第二天,琳琅发现不止自己爱吃瓜,这宫里面人人都爱吃瓜啊!   她抱着黑豆去御花园遛弯时就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两拨人提到了‘春答应’三个字。   再过了几天,连端嫔都在请安时提到了春答应。她只笑着说了一句“春答应也是求仁得仁了”,庆答应三人就立马应和起来,使劲的‘鞭挞’春答应。倒是把琳琅听得心里有些堵。   见她不说话,面色也不好看,端嫔就微微的抬了手,让庆答应三人闭了嘴,笑着道:“万妹妹,我们也不说这些闲话了,我这里有件正事和你说——马上就是今年的冬至了。那天的正午万岁爷会在太和殿里举行盛大的筵宴,你如今也是能去的,你这两天好好的休息,养好精神,到时才能光光鲜鲜的!”   端嫔没开口前,琳琅还以为她要和自己说的事是,大后天康熙圣驾回返紫禁城时不需要后宫去午门接驾呢。   虽然这事还没传开来,可琳琅早就知道了,昨天来收‘作业’的那个御前太监已经和她透过风了,说是虽然皇贵妃往御前递了话,可万岁爷体恤后宫,所以就免了这次接驾。   皇贵妃想和孝昭仁皇后钮祜禄氏一样,在病死前被册封为皇后,做几天后宫之主,这在整个宫里是人尽皆知的一件事。   不想做皇后的贵妃不是好贵妃,这就叫有追求!   可老实说,琳琅觉得皇贵妃的劲儿使错方向了。她一门心思就想让康熙觉得她能胜任皇后的位子,可万岁爷的心里其实十之八、九是不想再册封皇后的了。   琳琅记得,皇贵妃好像就做了一天的皇后吧。康熙只怕还是看在她姓佟佳氏的份上,才给了她这一天的皇后之位。   不过,皇贵妃也算得偿心愿了,哪怕是一日之‘后’那也是名留史册了!   琳琅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继续和端嫔飙演技,“那娘娘也要好好的休息,毕竟你才是咸福宫的门面啊。” 第35章 姐姐   这一天的请安,除了和琳琅提了冬至大宴的事儿,端嫔还说了一件事——既然后院里如今是琳琅的分位最高了,那石常在的正间就该腾给琳琅用了。   搬去正间住?梢间和次间才合并好没多久,就又要搬?   见琳琅没马上点头,端嫔就笑着说,最近事多,也是姐姐没考虑周到,这搬不搬,什么时候搬,万妹妹就自个儿拿主意吧。等请完了安回了梢间,琳琅一边换衣服拆头发一边就在想这事。   按说自己已经做了贵人了,搬去正间住是应该应分的事,可一来,后院现在的格局是,石常在住正间,自己住正间左侧的新梢间,庆答应和绿菊黄梅则分别住在右侧的次间和梢间。如果自己搬去了正间,就得和庆答应做隔壁邻居了。一想到以后进进出出时都要和已经变成了锯嘴闷葫芦的庆答应三人打照面,琳琅的心里就感觉不太舒服。   二来,正间里石常在正病得不轻——这小半个月里她的两个贴身宫女天天都在给她熬药,人少的时候她们就坐在正间的门帘子前熬药,等人多了她们就避到正间里面去熬,从早到晚,只要经过正间,老远就能闻到好大一股药味。   琳琅听茴香说,自打去前院请了病假后,石常在就没怎么起过床了,她的病情一点起色都没有,那么多药汤子灌下去就跟在喝白开水似的。这时要她腾房子的话,只怕她的病情立时就得加重——石常在自打来了咸福宫的后院,就住在正间里,别说一个病人了,就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突然间搬了家,也得适应一段时间的。   琳琅本来就不太想搬去正间住,再一想到石常在现在又是这个样子,就彻底不想搬了。打定主意后,第二天带着石楠去前院请安时,她就把自己不想搬家的打算和端嫔说了。   ‘万妹妹可真是会体贴人啊’,这么夸了一句后,端嫔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她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的?   琳琅的心里感觉别扭,回了梢间后就问石楠,问她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   “主子,她这是觉得您在后院里拉拢人心了!”石楠就笑着道。   这些人精子就是想得多。动不动就脑补,成天给自己加戏,也不觉得累得慌!琳琅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主子,说起冬至大宴来,昨儿管库房的王嬷嬷和我透了个风——”石楠拎着水壶一边用热水冲洗茶杯,一边道:“她说这一回的大宴,端嫔娘娘做了一件豆青色漳缎料子的氅衣,您不是也才做了一件豆青色的吗,而且也是漳缎料子的。到时可就不能穿了。”   “那就不穿那件好了。”琳琅无所谓的点点头。想了想,她又道:“我记得漳缎料子的,我还做了件海棠红的。那件绣的是团寿字图案,筵宴上穿也吉利,要不我就穿那件好了。”   石楠道:“主子要穿那件的话,正好刚送来的那六双花盆底里面,有一双的鞋面也是团寿字花样的。冬至那天配着穿再好不过了。”   “是吗?这么巧。”琳琅道:“那就穿那双好了。石楠,还是你细心。”   石楠笑着刚要应声,却听里间里传来了木香的惊叫,“天呀,黑豆又在床脚那里撒尿了!”   “木香,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大呼小叫的!”   里间里,茴香压着嗓门训了木香一句,然后蹲身抱起了黑豆,她一边指挥木香用沾湿的绢帕给它擦爪子,一边继续教训道:“吃饭时比谁都吃得多,做起事来连一只猫你都看不住。”木香刚分来时,身形只是有些胖胖的,这才一个月不到的光景,这小宫女眼见着就要吃出双下巴来了。   木香憨笑着道:“茴香姐,我就喜欢吃肉吃点心,以前姑姑从不让我多吃……还是主子好。”   “主子当然好了!”茴香瞪着眼睛,没好气的掐了一下她的腰,“可你以为谁都跟主子一样,怎么吃都不长肉的!你看看你——你这腰上都全是肥肉了。”说完不解气,她又掐了两下。   木香被她掐得皮肉直发痒,又不敢笑,就张嘴求饶道:“茴香姐,我错了,要不你再掐重点吧,我不怕疼的!”   “……”茴香很无语。还木香呢,这简直就是块木头啊。还是块怕痒的木头。   又教训了木香几句并吩咐她仔细清理床脚后,茴香才抱着四个爪子被擦得粉乎乎的黑豆去了外间。   已经开始练字的琳琅让她把黑豆先放回猫窝里,她准备等到中午午睡前,一边撸猫一边在好好的教育它一番。   她早就发现一件事了,那就是——精分成猫大王的黑豆是最听得懂人话的,其他时间里教育它,让它不要遛去自己的床脚撒尿或者不要乱挠万年青,那都是没用的,只有教育猫大王,才能管上几天。   “要是小黑豆能从早到晚都是猫大王状态,那就好了。”这样的话,她既能痛痛快快的撸猫——自己再怎么撸,高冷的猫大王都从不叫唤的,又能早点把黑豆‘教育’成一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猫咪。   这天的中午,周泉终于把琳琅前两天吩咐的糖炒板栗给弄出来了!板栗和濡糖,膳房里倒是不缺,可炒栗用的大铁锅和粗沙,周泉可是花了些功夫才弄到的。   还有些烫手的热栗子,栗子壳红得发紫,琳琅拿了两个在手里,先像把玩核桃似的玩了玩,然后才开始磕栗子了。   能送进宫来的本来就是最好的栗子,上火炒之前周泉又给筛了一遍,于是琳琅吃到的每一颗栗肉都是金黄色的,甜甜的粉粉的,好吃得不行。   所以,她一开始吃就停不下来了,本来想好是先尝两颗,然后等吃完了午饭后再接着吃的,结果呢,边剥边吃,她一口气就把周泉炒好的两斤板栗全给吃完了。   得,这下午饭是吃不下的了。   琳琅用石楠递上的湿巾擦了擦手,然后只喝了一碗双菇炖乌鸡汤,吃了两筷子炒青菜,就让木香和紫苏撤炕桌了。   贵人的身边能配四个宫女,所以五天前梢间里就又分来了个叫紫苏的小宫女。木香和新来的紫苏撤炕桌时,琳琅就起身去洗漱。   等她抱着黑豆上床时,床榻上早就收拾干净了,茴香还放下帐子用熏炉把床上熏得香香的。   石楠在内廷的养花温室里有个认识的嬷嬷,会用花汁合香,前几天琳琅去御花园遛弯时,听她说起这事,就顺路去了养花温室,从那个嬷嬷手里得了些熏香,今天用的这一款熏上后,有一股浓浓的柑橘的香味,琳琅靠着软垫坐在床头,一边撸猫一边就想吃橘子了。   “豆豆,我想吃橘子了。”琳琅搔了搔黑豆的下巴,见它没有舒服得喵一声,就知道它进入猫大王状态了。于是就一边撸猫一边念叨起来。   “豆豆,我不是昨天才和你说了的吗,不要乱撒尿,你怎么又犯了……”   猫大王仰着小脑袋张着嘴打了个呵欠,然后又趴下了,它一边心道:你念吧,朕先睡会,一边就闭上了猫眼。   琳琅叨念了好一会,发现猫大王连眼睛都没睁,就把它抱起来摇了摇,“豆豆,你听到没有?”   猫大王睁开琥珀色的猫眼,动了动胡须,懒懒的喵了一声。   琳琅被它那副‘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的小模样萌得不要不要的,立马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亲了亲猫大王,“乖豆豆,你真是太可爱了!姐姐最爱你了。”   和自家猫主子说话时,有的铲屎佬喜欢长一辈,自称妈妈爸爸,琳琅呢,就喜欢叫自己姐姐。   凭空多了个姐姐的猫大王:……   作为一个在秋天里一定要吃够螃蟹和糖炒板栗的吃货,琳琅直到康熙圣驾回宫的那一天都在和自己做斗争——宫里的清蒸螃蟹和糖炒板栗实在太好吃了!因为它们,她天天都不想正经吃饭了怎么办!   虽然不用去午门接驾,可一大早,卯时(早上5点钟)才刚过,端嫔还是去了慈宁宫,按照康熙的习惯,他回宫后会先去那里给孝庄和皇太后请安,然后再回乾清宫休息。   端嫔不在,琳琅就没起床,天气越冷,她就越不想早起。话说,一想到入了冬,就要在飘着雪的大半夜里起床了,琳琅就感觉很有点绝望啊!   一直在床上赖到巳时四刻(早上10点钟),琳琅才在石楠温柔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自己温暖的被窝。   吃完早饭,坐在床沿,她一边自己穿衣服,一边等着石楠把用汤壶暖好的室内绣鞋给自己拿过来,至于衣服,自然是早就暖好的了。   下床后,先是漱口洗脸,然后她让茴香给自己随便梳了个抓髻,接着就开始练字了。   谁知她刚写了两页,御前就来人了!   这一回,没让张小桂动手,刘得福自己就掀了帘子躬着身进了梢间。   和琳琅见礼后,他一脸殷勤的笑着道:“万主子,万岁爷召您伴驾呢,您快收拾一下吧!”   万岁爷一回宫,脚都还没怎么蹬地了,就要见万贵人了!   什么是贵人,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贵人!   得福,得福,师傅给自己取这个名子,说是能给自己召来福气,原来都是在等着万贵人万主子了! 第36章 吃得香   康熙刚一回宫就召自己去乾清宫侍驾?   神马叫受宠若惊,琳琅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就是这个成语的最标准诠释了!   ‘若惊’了大概半分钟,她才回过神来,赶紧让张小桂陪着刘得福去书房坐一会,自己则带着石楠茴香去外间那边梳妆打扮了。   慌慌张张的在紫檀木的梳妆台前坐下后,琳琅发现石楠和茴香比自己还慌张还激动。   茴香一边给自己梳着两把头一边就激动得脸上直充血,不一会脑门都有些红了,一向稳重的石楠则心慌手抖,差点把首饰盒的钥匙给掉地上了。   先是刘得福,后是石楠茴香,琳琅见了他们仨的反应,就越发感觉到康熙这一次的召见有多特殊了——才刚回宫的万岁爷头一个要见的就是自己,这对一个小天使来说,简直就是万千荣宠加于一身啊!   于是,被两个宫女的反应带动得更受宠若惊的琳琅把自己也激动成了一个大红脸……   好在今天甬道上的秋风够给力,从咸福宫到乾清宫,这一路的凉风吹过来,再红再烫的脸儿也吹白吹冷了。   下了辇子,琳琅照旧先去了偏殿的茶水房,她准备喝点热茶再吃点东西,总不能脸青唇白,还饿着肚子去见万岁爷吧。   刘得福来梢间传旨时,正好是午时(上午11点),再过一个小时才是琳琅吃午饭的时间,琳琅本来准备和前几次一样,草草的吃个饭,可刘得福催得急,说是来之前九公爷爷嘱咐过他——让万贵人别耽误,越快来见驾越好!   于是,琳琅就只在上妆前吃了几块点心,几乎是饿着肚子来的乾清宫。   她上辇子之前,刘得福还透过张小桂传了个很要紧的消息——这回出巡,万岁爷一个宫妃也没带上,虽说御前也有侍寝的宫女,可一路的行程安排得太紧凑,加之年末了,户部和吏部关于大计和京查的奏折又雪片似的往御前递,万岁爷也就没什么兴致了,到今儿已经素了有小十天了!   ……天呀,这是要狂开车的节奏啊!   那自己可得吃饱了,否则等会只怕是要晕倒在龙床上了。这么一想,琳琅就让那个叫魏珠的小太监给自己拿来了一大盘刚出炉的热饽饽。   满人爱吃的饽饽种类繁多,琳琅比较爱吃的有黏豆包、黄面饼子。   在中式点心方面,琳琅是个十足的豆沙控,红豆馅和绿豆馅她都喜欢吃,黏豆包和黄面饼子就都是红豆馅的,所以这两种点心她没穿来前就吃过,只是那时不知道它们就是所谓的饽饽。   魏珠端来的那盘饽饽里就正好有黏豆包,黄面饼子倒是没有,御前的饽饽都做得精巧,琳琅接过来一看,发现盘子里的黏豆包比自己在咸福宫里吃过的黏豆包的个头足足小了一半,这样大小的,她两口就能吃下一个去。   一边想,琳琅就一边用魏珠递上的银筷子夹了一个起来。   她刚吃了两个热乎乎的黏豆包,梁九功就带着四个小太监进来了。   他看到琳琅正在吃点心,就快走几步上前阻止道:“万贵人,快别吃了,你这会吃饱了,还怎么陪着万岁爷进膳呢!”   听他这么一说,琳琅赶紧就放下了筷子。   梁九功一边指了个宫女,一边急声道:“御膳房那边马上就要上膳了,万贵人你快去收拾一下,可别误了时辰!”   琳琅这时也听明白了,这一回和自己给康熙讲故事的那一回可不一样了——自己是真要陪着万岁爷吃饭,而不是只在一旁干坐着了。   以前嘛,琳琅一直觉得,一日不见就如隔三秋这词就是为皇帝们量身打造的,一天没见就和三年没见一个样,那也就怪不得他们薄情了。   可现在,琳琅感觉康熙对自己好像……是恰恰相反的。升了贵人后,自己就很倒霉的感冒了五六天,本以为要被万岁爷抛在脑后一阵子了,结果他突然就驾临了咸福宫!这一次也是一样的,十天都没见上面了,他却刚一回宫就召了自己伴驾,还要自己陪着一起吃饭!   要知道,别说一起吃饭了,平日里万岁爷就是赏个菜,那在宫里面也是个响当当的恩宠,毕竟,这一赏可就意味着皇上吃饭时都还记得这人呢!   漱口洗脸又补了妆,琳琅一边琢磨着康熙的心思——他到底喜欢自己身上的哪一点,要是能知道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也就能多做一阵万岁爷的小天使了……一边就跟着梁九功去了西暖阁。   她进去时,御膳房的人正在上膳,康熙闭着眼半躺在软榻上,身后有一个御前太监正在给他按揉肩膀,他身前则跪着一个御前宫女在给他洗脚。   他这是累了吧?琳琅走上前,先压着声唤了声‘万岁爷’,然后才轻手轻脚给康熙跪了安。   “起磕吧。”康熙睁开眼,叫她过去坐在榻沿上。   琳琅就过去乖乖的坐下了。   康熙侧过头,半磕着眼皮,有些懒散的道:“这一回宫,朕就感觉身上有些疲了,所以也不怎么想吃东西。你是个贪吃的,等会多吃点,朕看你吃得香,也许就有胃口了。”   琳琅还没见过康熙这么‘柔弱’了,不觉就很有些惊喜感。她一边悄悄打量康熙——他好像瘦了些白了些,一边就开心的点了点头,其他的事她也许不会,这吃她可是太会了!   这简直就是道送分题呀!   等康熙洗完脚,御膳房已经上好了膳。万岁爷回宫后的第一顿饭,自然和琳琅那一次见过的吃晚点的情景大不一样了。西暖阁的榻窗前先是摆上了两个黄花梨的雕满了龙戏图案的长方桌,然后十几个上膳太监眨眼间就把各式御膳星罗棋布的摆满了桌面。   康熙穿上夹棉的锦靴,叫上琳琅去了桌子那边。他先随意的在一张靠背的雕花宝椅上坐下了,然后叫人给琳琅准备了一个卷几。   琳琅先谢了恩,然后才坐了下来。她这一坐下,迎面而来的就是扑鼻的香味——见万岁爷要开始进膳了,侍立着的上膳太监们赶紧就把食器上扣着的各式银盖子都给挪开了。   康熙一边端起茶盏,一边笑着道:“别拘束,快吃吧。”说完指了两个宫女给琳琅,让她们帮着她夹菜。   万岁爷都放了话了,要看自己吃得香,他好开胃口,那琳琅也就不客气了。她还没有吃过正经的御膳了——虽然周泉的手艺已经很好了,可宫里面最好的厨子肯定都在御膳房里的!   琳琅看了一下桌子,先让宫女给自己添了一碗饭,然后拿一个盘子,把燕窝锅烧白菜鸭子、鸡皮溜海参、鹿筋火腿和橡子肉沫豆腐各夹了一些——这些菜琳琅一个都没见过,可好在每道菜的前面都放着个亮闪闪的小银牌,她跟着叫就是了。   琳琅把菜盘子往自己身前挪了一下,然后拿着筷子端起饭碗,对着正小口啜茶的康熙讨好的笑了笑,“万岁爷,那我开始吃了……”   康熙就笑着点点头。   琳琅又冲他笑了笑,然后才低头开始夹菜刨饭了。   她有些拘束的细嚼慢咽的吃了几筷子后,康熙就放下茶盏也开始吃饭了。   琳琅盘子里的四个菜,道道都特别好吃,尤其是那道鹿筋火腿,火腿咸香鹿筋脆嫩,特别的下饭,而看着平平无奇的粳米饭吃着也格外的香糯有嚼劲——只有贡米还能这么好吃啊!琳琅一边吃一边就感叹道。   因为太好吃了,开始时她还记得要管住自己的吃相,但吃着吃着的就慢慢回复了常态,虽然动作也不怎么粗鲁,但离秀气也不沾边了,吃到一半,她还让宫女给自己又夹了小半盘子的鹿筋火腿。   夹之前,她瞅了眼康熙,见他脸上带笑,说是没胃口,却也吃了大半碗饭了,才笑着和他说,自己喜欢吃鹿筋火腿,想再吃一些。   康熙听笑了,一边笑他一边用筷子头朝她虚点了点,嘴里道:“贪吃鬼,喜欢吃你就多吃一点。”于是琳琅就老老实实的多吃了半盘子。   看她吃得这么香这么老实,康熙心情好,不禁就真的胃口大开了。往常二两一碗的米饭,他一般只吃两碗——倒不是吃不了,而是万岁爷向来只吃六七分饱,这次却又添了半碗,把侍立在一旁的梁九功看得在心里面直咋舌头。   见了今儿这一遭,他算是明白万岁爷为什么喜欢万贵人了!   除了万贵人,就没人敢在万岁爷面前吃上四个肉菜,还要加菜的——   要知道,万岁爷打小就熟读医书,自有他的一套养生方法:一日里只吃两顿正膳,每膳只吃一味主菜,吃了鸭子就不吃鸡,吃了猪肉就不吃牛肉,这就叫‘不食兼味’。万岁爷的这个规矩,虽然没有特意宣扬过,可宫妃们谁不知道呀!   有宠的宫妃来乾清宫里陪着万岁爷吃饭,也不是头一遭的事了,可别说吃上四个肉菜了,她们一般连一个肉菜都不叫,万岁爷都荤少素多,她们自然只能更素些了,何况这些宫妃们个个都是信佛的‘慈悲人儿’,既然万岁爷喜欢吃素养生,她们索性一个肉菜都不吃了,在圣驾面前茹素一番岂不更好。   为了养生,万岁爷自己都忍着少吃肉,陪着侍候的人自然也要更忍着才好,这道理没错呀,梁九功以前觉得也是这个理儿。   可今儿再一看这万贵人,他才恍然大悟——   难怪这几年万岁爷是越来越不喜欢叫宫妃来乾清宫侍膳了,他说想‘看人吃得香’,就是真的想看人吃得香,好开开胃口。结果可好,除了万贵人,其他人一边感激涕零,直说吃得香,一边却吃得活像是一群尼姑似的! 第37章 万岁   虽然御膳比琳琅想象得还要好吃还要合她的口味,可她还是记得正事的——她是在侍膳,是在给万岁爷做陪客。   于是一瞅见康熙第二次添饭只添了半碗,她就立马放弃了叫宫女再给自己夹一些鹿筋火腿的打算,把盘子里剩下的菜全夹到了自己的饭碗里,然后低头吃起来。等她把最后两口饭刨进嘴里时,万岁爷正巧也吃好了。   他往碗沿上一搁筷子,一个宫女立马就把一个汤盏递了过来。他顺手接过来,喝了两口后,方笑着和琳琅道,“饭后不宜喝茶,喝点清汤才好,你也来一盏吧。”   琳琅自然点头说好,康熙就笑着让人给她也上了一盏汤。   在一旁侍候着的梁九功心里简直都佩服这万贵人了。虽说万岁爷也不是顿顿都‘不食兼味’的,可今儿万岁爷明明胃口不好,居然也能被万贵人带着吃得这么香!   琳琅把形似南瓜的白瓷圆汤盏捧在手里,低着头啜了两口清汤,这汤味道清淡,喝到嘴里,先尝到的是一股说不出的甜鲜味,然后才是很淡的肉香味。   刚吃完鹿筋火腿、燕窝锅烧白菜鸭子这样浓油赤酱的菜,再喝这汤,她立时就觉得很清爽了。于是虽然已经吃得饱饱的了,但她还是小口啜着把一盏汤全给喝完了。   见她喜欢喝,只喝了半盏汤正用热手巾擦手的康熙就问道:“你喝了一盏,尝出这是什么汤了吗?”   琳琅抿着嘴回味了一下,完全没有头绪,就很老实的和万岁爷说了。   康熙笑着摇摇头,“你这就叫猪八戒吃人参。这是八宝鸽子汤,除了乳鸽,还用了虫草白果竹荪等八种珍味。”   万岁爷果然很会养生啊,琳琅赶紧就拍起马屁来。   其实,康熙喜欢养生,喜素厌肉的事儿她也是知道的。   原身毕竟在宫里待了十三年,一直住着的储秀宫又是个消息灵通的地方——大选之年几十个秀女住在一起,廊子上说话,亭子里喝茶,哪怕不打听,各种消息也直往耳朵里钻的,加上琳琅的身边又有一个‘老宫女’石楠在,这事她能不知道吗?   她上回来乾清宫陪着康熙用了晚点,回去后随意和石楠提了几句,石楠就和她说过的——因为万岁爷进膳时喜素并不食兼味,所以宫里面大大小小的主子们也都是喜素厌肉的口味。   石楠还拿吃素吃得最凶残的敬嫔来举了个例子,“自从主位启祥宫后,敬嫔娘娘每月都要茹素两旬的。”   敬嫔的年纪比万岁爷还大两三岁,是他大婚前的司寝女官。当年康熙大婚前,孝庄选了八个年纪比他大的宫女,送到乾清宫里帮着他开窍,这八位宫女都有女官的名分,职衔分别是司帐司寝司门司仪,敬嫔就是两个司寝女官中的一个。所以,高位宫妃里年资最老的人就是敬嫔了。   从卑微的司寝女官,到封嫔做了主位娘娘,敬嫔侍候万岁爷的时间已经不止二十年了,对万岁爷的脾气和忌讳,她肯定是琢磨得很清楚的了。连她都这么可劲的茹素,其他的宫妃自然得跟着学了,要不是怕吃得太素净不利于怀上龙胎,只怕和她一样每月茹素二十天的人早就一抓一大把了。   琳琅也想尽量讨康熙的喜欢,否则她那么卖力地练字干嘛。   可吃素这事……还是免了吧。就她现在这破身子板,本来吸收就不好,还常年吃素,一准得短命啊!   更何况,在一个吃货看来,放着御膳房里的山珍海味不吃,见天吃萝卜白菜……简直就是暴遣天物啊!   这么虐待自己,琳琅真是舍不得。   所以,一听万岁爷放话说,想看她吃得香好开开胃,她完全就没往其它方面想,立马就开心得直点头。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为了讨万岁爷的欢心就吃素的。   康熙正是清楚她的心思,才会宣她来西暖阁侍膳的。   宫妃们揣摩圣意,所以喜欢吃素的事,康熙一向是知道的,开始时他也觉得颇为合意,于是也就听之任之了。谁知道久而久之的,他只要召人来乾清宫侍膳,不管是谁,都会一副摆出奴婢臣妾就爱茹素的模样。   可康熙正值壮年,从少年时就勤习布库,又弓马娴熟常去宫内校场骑马射箭,哪怕要养生,也不想顿顿都照着做的。所以,虽然平日里进膳他会严格遵守自己总结的养生之道,但时不时的他也会放开手脚一饱口福的。   而对男人来说,佳肴和美人都是能舒缓心情的好东西,即便对万岁爷来说那也是一样的。所以,想大快朵颐时,康熙不免就会召人侍膳。结果,召来的宫妃一个个的比他还要坚持‘养生之道’……   君无戏言,为这点小事,万岁爷也不好放下架子,直说朕今日也不想养生了,就想吃顿好的吧。   被连连扫了几次兴后,康熙哭笑不得之余也就没了召人侍膳的兴致了。   所以,回宫后,身体疲乏得都不太想吃饭的康熙立刻就想起了琳琅这个不愿意茹素的贪吃鬼了。   把人召来后,吃饭吃得顺心,康熙的心情自然就好。于是饭后琳琅拍过来的那一通马屁,他都笑着照单全收了。   琳琅也发现康熙的心情很好了,所以说呀,对她这个吃货来说,神马‘吃得香’那就是一道妥妥的送分题啊!   “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你喜欢,特别的喜欢御膳房的手艺。”康熙一边笑着站起身,一边对着直点头的琳琅道:“以后,朕会经常叫你来这里侍膳的,好让你把御膳房里的好吃的都吃个够!”   万岁爷站着,自己哪敢坐着。琳琅赶紧跟着康熙起身,然后拉着他的袖子摇晃了一下,撒娇道:“那我就等着万岁爷了!”   “朕记住了,你这个贪吃鬼!”康熙笑着答应了,接着就去一旁洗漱了。   琳琅讨好的跟了过去,抢了宫女的活,绞了张绒帕给万岁爷洗了一把脸。   “……做得好,朕要赏你。”有些兴起的万岁爷说着就低笑两声,然后出其不意的把琳琅拉到身前,低头咬住了她薄薄的上嘴唇。   被他突袭的琳琅开始时还有些顾忌梁九功他们,但她不想败了万岁爷的兴,就努力让自己忘掉了这些人的存在,一面伸手环住了康熙的脖子,一面从唇间探出了嫩嫩的舌尖……   两人抱着你来我往的亲了好一会,才算是分开了。微喘着气,两人眼带笑意,你看我、我看你的又腻歪了半分钟,康熙才放琳琅去另一边洗漱了。   洗漱完毕后,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氛里的万岁爷和万贵人又半躺在软榻上,头对头脸凑脸的聊了一会天。   万岁爷可不是会干聊天的人,聊着聊着,他的手就伸到琳琅的领口里去了。一边调情一边聊天,这样过了足有一刻钟,他才拉着琳琅起了身,眉目含笑,心情很好的道:“你去更衣吧。”   琳琅被他揉捏得脸颊通红,只能小声说了句“……那我去了。”随即就赶紧跑去大屏风的后面脱衣服放头发了。   康熙的动作总是比琳琅快,这一回也是一样。等琳琅穿着肚兜和亵裤掀开帐子爬上龙床时,他早就已经躺在里面了。   这一晚,虽然身体还有些疲乏,可康熙的精神头很足,他拉着琳琅酣畅淋漓的来了两回。   第一回是他压着琳琅做的,力大而凶猛,出的很快。出完他抱着琳琅喘着气歇了一会,然后就又起来了。这第二回他就不压着做了,他靠在床头,让琳琅骑在他的腰间,用上次解锁的那个观音坐莲的新姿势游刃有余的来了一回。   头一回还好,这第两回,琳琅就有些吃不消了。到最后时,她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哭着直求饶……   完事后,身心舒畅的康熙耐着性子,一边抚摸琳琅的头发一边夸奖了两句。   所以……万岁爷这是觉得自己刚才表现得很好啰?   琳琅一边有些窘,一边趁机撒了个娇,说是今天也要在大屏风的后面洗澡。   得到康熙的一个点头后,她就开心的笑着叫道,“万岁爷万岁!”   康熙听得一乐,揪着她的鼻头笑骂了一句‘古灵精怪’,然后才翻身下了床,起身去洗澡了。   琳琅则躺着休息了一小会,才软着脚也下了床。   去大屏风的后面洗完澡,穿好了衣服鞋袜,她照旧梳了两根长辫子,然后才出来和康熙跪了安。   “万岁爷,那……琳琅就出去了。”   一听她喊自己万岁爷,康熙就想起刚才她说的那句‘万岁爷万岁’了。   也亏她想得出来。他一边忍着笑一边摆手让琳琅跪安了。   万岁爷的笑点貌似有点低啊。   琳琅觉得自己也没说什么好笑的呀,难道这就是穿越女的优势?哪怕不会背诗,随便说点什么,居然也能逗笑万岁爷!   感觉自己小苏了一把的琳琅心里就有些乐,一面乐她一面跟着引路的御前宫女去了偏殿。   等她到了偏殿,已经候了好一会的魏珠赶紧过来给她见礼。他是梁九功派来的。   魏珠见琳琅面色疲倦,也不多话,一边领路一边就传达了梁九功的话——从今晚起,万贵人在这间偏殿里有固定的休息的屋子了。   在偏殿里给自己留一个房间,这可是乾清宫啊?   琳琅心里惊讶,就道:“这么麻烦大总管,是不是不太好?”   魏珠一边侧着身引路一边笑着回道:“哪里的话,贵人多想了。万岁爷这么爱重贵人,刚一回宫就召您来相见,九公爷爷自然是要跟着体恤的,何况这事,本就是九公爷爷能做主的事儿。”   他都这么说了,琳琅自然就打消了顾虑。   等跟着他去了分给自己的寝间后,琳琅就拿了一个二十两的大荷包打赏他。   魏珠笑着接了,又跪下来给琳琅见了礼,起身说了几句吉祥话然后人才退下了。   他一走,琳琅就一边叫一个宫女去关门,一边叫另一个宫女给自己打热水——她要好好的泡个脚,然后暖呼呼的睡一觉! 第38章 花间   泡脚时,琳琅一直让宫女往黄铜盆里加热水,加到最后,水都淹过脚脖子了。一边泡,那又暖又热的感觉就一边往上走,把她舒服得闭着眼睛从嗓子里直哼哼了两声,直到把两只脚丫子都泡得红通通的了,她才满足的擦干了脚,上床睡觉去了。   第二天,卯时还未到,琳琅就被宫女叫醒了。这时偏殿里的动静已经很大了,万岁爷都是卯时起床,那御前随侍们自然就得更早到岗开始做准备,琳琅是睡得熟,否则早就被吵醒了。   草草洗涮一番,穿好衣服梳好头,琳琅拿了两个荷包打赏了两个御前宫女,和她们说好下次还叫她们,然后才离开偏殿去茶水房吃早饭了。   一出偏殿,她才发现下雨了。雨不算大,而且也不刮风,难怪刚才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茶水房所在的偏殿和作为宫妃临时住所的偏殿是挨着的,连接两者的走廊上已经湿漉漉的了,琳琅拉上斗篷的帽子,眼睛盯着脚下,一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自己也该练习一下怎么穿着这花盆底健步如飞了,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过了走廊。   等琳琅进了茶水房,刘得福正指挥两个小太监往一个小圆桌摆膳,见她进来了,赶紧笑着过来请了安。   琳琅先谢过他,又恭喜他升职了。昨晚,她一边洗脚一边就和侍候的两个宫女说了一会话,这才知道刘得福从八品副侍监连升两级,如今已经是六品的宫殿监正侍了。   “贵人,你太客气了。”刘得福笑着直躬身,嘴里道:“奴才这次能升做六品,一则全托了九公爷爷的抬举,二则也是沾了贵人您的福气啊!”   可不是嘛,在乾清宫里外侍奉的太监多如牛毛,九功爷爷凭什么就抬举他,要不是有万贵人在,他刘得福算是哪个门牌下的人呀。   刘得福着意奉承了琳琅几句,见早饭摆好了,就很有眼色的退下了。他走后,琳琅就坐下来美美的吃了一顿早饭,然后坐着辇子回了咸福宫。   等回了梢间,她又是一觉睡到了中午。睡醒后,她也懒得起床,就在床上吃了午饭。琳琅自己点的三菜一汤就不多说了,算是正常范围里的‘好吃’吧,可周泉孝敬的一道栗子羹可是给了她一个惊喜了——用栗子肉和红枣肉做成的栗子羹,色如琥珀,香甜软滑,特别好吃。   吃完一大盅子的栗子羹,琳琅一边摸着自己鼓鼓的肚皮一边意犹未尽的吩咐石楠,最近这段时间让周泉每天中午都做一盅栗子羹进上来——从明天开始她不吃糖炒板栗了,她要天天吃又甜又香的栗子羹!   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有空,琳琅就会穿上花盘底在梢间里练习走路,她练习时石楠和茴香会跟在两边看顾着,只要她脚下一不稳当,两人就立马伸手扶住她。这样练习了几天后,走起路来感觉就轻松不少了。   正好这几天,或早或晚的,紫禁城里每天都会下小半天的毛毛细雨。一次雨停后,她干脆就穿着花盘底绕着地面湿滑的后院走了两圈。走慢一点的话已经毫无问题了,走的时候也不用再刻意的盯着地面了。   所以说,很多事只是看着难,真上手了,也不是那么难的。   琳琅以前连高跟鞋不太敢穿,中跟可以,高跟就有些麻爪了,现在居然连难度系数更高的花盆底都能驾驭了,心里不禁就很是开心,开心了就庆祝一番呗,于是她叫来张小桂,让他去膳房点了一桌好酒好菜,到了晚上,和石楠茴香一起又吃又喝的小小庆祝了一番——木香紫苏和张小桂他们虽然没资格上桌吃席,但琳琅还是记得给他们单点了一桌酒菜,让他们也跟着乐一乐。   俗话说,细雨绵绵好个秋。这一回,紫禁城的雨就一直下到了冬至大宴的前夕。   冬至向来被视为一阳之始,也是年尾前清宫里需要盛大庆祝的最后一个节日。十一月三日,离冬至日还差两天,还没到日子,宫里面就已经忙碌起来了。   虽然还没有开始过节,升平署的几个戏班子已经轮番在慈宁宫花园和漱芳斋里开唱了。琳琅如今是贵人了,说来也能去漱芳斋听戏了——慈宁宫花园是专为孝庄和皇太后开的专场,只有嫔位以上才能去,她本来也想去的,可石楠从前院得了消息,说是端嫔这几天精神好,所以准备天天去漱芳斋听戏,宫妃们去漱芳斋听戏坐的都是小包间,琳琅和端嫔都是咸福宫的人,去了肯定得坐一起的。   和端嫔娘娘一起坐着听戏……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后,琳琅就果断的放弃了。   两天后,刚刚卯正时分(早上5点钟),琳琅就被石楠叫醒了。   别以为冬至筵宴开宴的时间是在午时,她就能睡懒觉了。宫妃们得先去慈宁宫给孝庄和皇太后请大安——按康熙定下的规矩,每逢重大节庆,包括康熙在内的所有人都必须先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然后再迎奉她和皇太后的銮驾去往开宴的宫殿。   万岁爷,你可真是一个孝顺的好孙子啊!   琳琅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干巴巴的吃起糯米方糕来。她没敢多吃,小半个巴掌大的方糕她只吃了三块就住了嘴。   昨天下午,一边挑拣明天要用的衣服首饰,石楠一边就和琳琅说起了以往她侍奉老太妃时的旧事,无论是琳琅马上就要第一次踏足的慈宁宫还是举办冬至筵宴的乾清宫,那时石楠每年都会去上几次的。   按照石楠的说法,这宫里的大宴向来是宫斗事件的高发地点。自家主子去了之后,首先绝不能让她和茴香离身。真要有人想算计些什么,肯定就得先想法支开贴身宫女。   其次,主子最好别好一次也别去官房——宫里所谓的官房,其实也就是‘用马桶’的雅称。一来很容易出丑,二来要是遇到其他也要用官房的宫妃,就很容易出事。石楠就碰到过一次,一个老太妃用完官房后把鞋面弄脏了,被另一个老太妃多看了几眼,就羞得急忙往外走,结果脚下一滑,把头都给摔破了。喜庆日子里见血,多不吉利的事,于是两人都被太皇太后责罚了一番。   所以说,这一回,和去午门送驾那次不一样,琳琅不止不能多喝水,也不能多吃东西。按照石楠的经验,糯米点心吃着最经饿。   吃完‘早饭’,琳琅先漱口洗脸,然后才开始穿衣梳头。先脱了睡衣,穿上夹棉的衬衣(内衣)和裤子,然后是一件马甲,最后才是那件漳缎料子的海棠红团寿字花样的氅衣。   等梳完架子头,化好妆,琳琅才开始戴首饰。   升常在时赏了两套,升贵人时又赏了四套,如今琳琅的手里也有六套成配制的首饰,既然外裳是海棠红色的,她就选了那套鎏金镶红碧玺首饰,这套首饰的亮点在于一个极为精致的点翠圆面簪,一片金红映衬下,插在发髻上的亮蓝色的圆面簪就显得格外的漂亮了。   万贵人今天真是美美哒!琳琅一边照镜子一边毫不脸红的夸了夸自己。照完镜子,她才穿上了花盆底,披上毛斗篷,带着石楠和茴香去了前院。   和端嫔会合后,两人就坐着辇子,一前一后的出了咸福宫。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辇子终于穿过长长的犹有夜色的甬道,在已经灯火通明的慈宁宫的宫门前停下来了。   下了辇,琳琅跟着端嫔在迎上前来的一个嬷嬷的带领下进了慈宁宫。   因为离得远,等琳琅和端嫔两人到的时候,宫妃们已经来了大半了。虽然这时离请安的时辰巳时(早上9点钟)还差了两刻钟。   早到的宫妃们都在太皇太后寝殿旁的几个花间里喝茶等候。惠荣德宜四妃坐在一个花间里,一边喝茶,一边商量宫务。一听咸福宫的人到了,宜妃就和其他三妃说,要不她们停一停,咸福宫新晋的万贵人她还没见过了,想必姐姐们也没见过,既然人来了,就叫过来见一下吧。   这点小事,其他三妃自然没有不点头的。   惠妃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心想:宜妃这是醋上了吧。这万氏可比她还大三岁呢!   德妃靠着椅背,一面轻抚腹部,一面叫人去备了一杯茶。荣妃见了也叫人去准备蒲团,免得请安时万贵人生生的跪在地上了。   不一会,面色有些紧张的琳琅就跟着宜妃的大宫女进了花间。   进来后,她先跪在蒲团上给四妃请了安,然后才起身站在花间的中央,微垂着视线,任四妃打量了一番。   在四妃看来,这万氏中等个子,身材纤瘦,容貌秀丽,说是年逾二十八了,可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一双眼睛长得很出彩,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水灵灵的,配上浓黑的长睫毛,看着就惹人疼。   “真是个招人喜欢的美人儿!”宜妃轻笑了一声,让人搬来了一个绣蹲,和颜悦色的让琳琅到她的身边去坐下。   等琳琅小心的坐下并接了德妃的茶后,宜妃就道:“万氏,听说你是康熙十一年进的宫。也许本宫进宫选秀时还见过你的了。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如今得了皇上的爱重,虽是大喜,可也得知道谨慎……”   宜妃这是在敲打自己呢!   琳琅听着心里倒也不慌,宜妃的这点子敲打和那天她因为画小人被万岁爷拎去吓唬的‘大事’比起来,那就是毛毛雨呀。   但表面上她却也很给宜妃面子,抿着嘴眨了眨眼睛,然后有些委屈和慌乱的把头低了下来。俨然已经把自己的演技发挥到了最大的限度。   贵人万氏是个什么出身,宜妃是知道的,见她这么小家子气,也没起疑心,心里的那股子闷气倒是消了不少,于是又话里含刺的‘勉励’了几句后,她就让琳琅出去了。   琳琅被宜妃奚落时,惠妃和荣妃一个在嗑瓜子一个在喝茶,既没给宜妃帮腔,也没开口说其他的话。倒是德妃,在琳琅跪安时,笑着赏了一根如意。   琳琅手里拿着如意,颇有些丧气的退出了花间。虽然她没真被宜妃给说委屈了,但莫名其妙的被宜妃抓着奚落了一番,她的心情能好吗?   心情这一不好,她就觉得肚子饿了。还好——她让石楠随身带了几块糯米方糕的。 第39章 慈宁宫   琳琅刚出了花间的门,候在廊子上的石楠茴香就迎了上来。   “主子,这如意就给我吧。”石楠一边接过那柄如意,一边示意茴香把暖手的圆炭壶递到琳琅的手里。   手里拿着暖热的炭壶,可比拿着冰冷冷的玉如意的感觉舒服多了,琳琅冲两人赞许的笑了笑,心里也不丧气了——丧啥气呀,哪有这闲工夫,去吃点东西填饱自己的肚子更要紧。   一边这样想着,琳琅一边就带着石楠茴香回了最外面的那个小花间。端嫔一直留意着了,见她回来了,就起身好心的来‘关心’万妹妹,琳琅笑眯眯的用德妃赏的那柄如意应付了她,然后才带着石楠茴香坐到一个角落里,悄悄的吃了两块方糕。   等她吃完,石楠赶紧从腰间的内袋里拿出妆盒来,帮着自家主子补了补妆。   等补完了妆,实在觉得口干,琳琅就端起茶盏来小心的啜了两口茶——她这份小心,一来是不敢多喝,二来自然是为了不弄掉嘴上的口脂了。   等她啜完茶,石楠一边递上擦手的绢帕一边建议道,德妃娘娘赏的如意这会儿主仆三人谁拿着都不太方便,再说看着也显眼,正好她在慈宁宫有一个认得的管杂事的嬷嬷,要不先把如意放在她那里,等明儿再过来拿。   琳琅觉得有理,就把如意给了她。石楠快去快回,回来时恰好赶在了苏麻喇姑和几个管事嬷嬷的前面。   虽然已经七十出头的年纪了,还被康熙亲昵的称作额涅、额娘,太子和一众阿哥格格们甚至都尊称她为祖母,但苏麻喇姑的言行却十分的谦恭,她亲自领着管事嬷嬷们从琳琅她们所在的那间花间起,把宫妃们都问候了一遍,然后才领着众人去了正殿。   宫妃里都很承苏麻喇姑的情,只有琳琅在心里囧了。   她没办法不囧,在她的印象里,苏麻喇姑的形象一直是这样的——清宫剧里的大众情人,要么就在和顺治爷董鄂妃搞着三角恋,要么就是万岁爷求而不得的初恋,而出现在她的眼前却是一个白发苍苍既高且瘦的老嬷嬷……这也太OOC了吧!   一时间,琳琅的心里真是有点不忍目睹的感觉,她这副神色恍惚的样子,被暗暗关注她的端嫔僖嫔还有宜妃的人看在眼里,心里就各有思量了。虽然各想各的,但她们的大方向是一致的:万氏这是被宜妃给吓住了。   出了偏殿,走到正殿的广场前,宫妃们停了一停,按着品级站好了队伍,然后依次才登上了殿前的月台。打头的皇贵妃走在最前面,在她后面的贵妃则落后几步,两人都是被宫女给搀扶着的,然后才是四妃,接着是四嫔,再后面就是琳琅和其余的贵人们了。   进了正殿,琳琅先跟着大部队行了下跪叩首礼,然后站着和一众宫妃们一起聆听了孝庄的一番训示。说是孝庄的训示,其实她老人家也没有亲自开口,而是由一个声音十分清亮的太监念着稿子代训的。   但凡是大领导发言,总是又臭又长的,这一训就是一刻钟,听完训示,所有人又跪下来谢了恩,然后琳琅才总算能坐下了。   一个管事嬷嬷把她和其他的贵人分成了两队,一人给了一个小绣蹲,让她们分别坐在正殿的左右两侧。前面的四个嫔四个妃也是一边坐了两个,只有皇贵妃和贵妃的位子是不分左右的,两人一前一后的坐在孝庄右侧下首的位置上,皇太后的宝座则安放在孝庄的左侧。   坐下后,琳琅一边学着前前后后的‘同事们’的样子,微侧着身,面朝‘贵人们’的方向,一脸笑意的做着陪客,一边偷偷的开始吃瓜了。   看一众贵妃都安置得差不多了,皇贵妃就站起身来,笑盈盈的的给孝庄和皇太后说了几句吉祥话,贵妃见了也站起身来,亲自给孝庄和皇太后奉了茶。   孝庄给了皇贵妃一个笑脸,又作势喝了一口贵妃的茶——说是作势,是因为琳琅看见孝庄她老人家就只沾了一下杯沿而已。   给了两个贵妃面子后,孝庄就对着德妃招了招手,德妃赶紧上前,孝庄让她靠近一些,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摸完她转头笑着用蒙语和皇太后说起话来。站在一旁的德妃含着笑端庄的静听着。   怎么就说上蒙语了?这蒙语琳琅可听不懂,心里就有些急上了。   好在只用蒙语说了几句话,孝庄和皇太后就又把宜妃招上前去,用汉话笑着说起五阿哥的事儿来。宜妃的五阿哥如今正养在皇太后的宁寿宫里呢。   惠妃和荣妃也没有干坐着,两人一个把前两天大阿哥在校场拉断了弓弦的事儿,一个把二格格想梳两把头,头发却还没长够急得都要哭了的事儿当做笑话说了一番。   她们这么一说,气氛也就起来了。又说笑了两句,脾气‘直爽’的宜妃更是笑着拿自己的儿子开涮了,她说九阿哥最近迷上了翻跟斗,翻起跟头来,跟只猴儿似的,要不让他从后殿过来,翻两个给大家看看。到时不管他翻了几个,大家都要硬着心肠说声不好,然后把他轰回后殿去。免得他见天的练这个,耽误了功课。   孝庄伸手指着宜妃,笑着‘呵斥’道:“就你会出主意,也不知道心疼自个儿的儿子。”   宜妃赶紧笑着直‘赔罪’。她向来会说话,奉承起人来更是妙语连珠,把孝庄和皇太后听得呵呵直笑。两人本来就体型富态,这人一富态,面相就显得慈祥,这么一笑,就更显得慈眉善目了。   不过,作为一个很有经验的吃瓜群众,琳琅可没被这和乐融融的一幕给蒙蔽住了,她瞅了一眼被孝庄冷落,却脸无异色还笑着站在一旁凑趣的皇贵妃和贵妃,看来宫里的传言没错——对两个贵妃明明生着病却都还把宫务攥着手里不下放给四妃的做法,孝庄是有些不满的。   也不知道过了今天,皇贵妃和贵妃会不会服软,把手里的宫务交出来。话说,这一回两个贵妃可真是面子扫地了,在这种场合里被打了脸,还得笑着装没事人。果然除了万岁爷以外,孝庄她老人家就是这宫里最大的boss!   稍微同情了两个贵妃一下后,琳琅就开始悄悄的打望了,瓜也吃得差不多了,她要开始看美人了!   她先从皇贵妃和贵妃看起,盛装打扮后的两人除了脸颊有些消瘦,完全看不出病容来。皇贵妃的长相在要求苛刻的宫里只算是中人之姿,但眼睛看着很像康熙,果然是万岁爷的表妹啊。而贵妃呢,就是个美人了,在长相上简直能秒杀皇贵妃。   看完两个贵妃,琳琅继续看四妃。四妃里,惠妃最显老,她甚至比生过六个孩子的荣妃看着还显老些。宜妃看着最年轻,兼且容貌美艳,但琳琅讨厌她,所以不想夸她,于是就把‘最美’的桂冠颁给了温婉型美人的德妃。   至于四个嫔里谁最漂亮,自然是宫里公认的美人僖嫔了。僖嫔勘称雪肤花貌,眉眼流转间的风采,让琳琅想起了关大美人。   打望完僖嫔这个大美人,琳琅不禁就想看一看和她齐名的良常在了。不知道那位又美成个什么模样?   看完了妃嫔,琳琅就又接着看贵人们——宜妃的妹妹勒贵人和姐姐长得很像,也是个艳丽型的美人,朝鲜的贡女尹贵人长得有点像,好吧,有点像大长今。生了七阿哥的成贵人则是小百花的长相。贵人里,就数平贵人长得最一般,不过她可是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妹妹。   这么多美人,哪怕是走后门进宫的皇贵妃和平贵人,客观上来说那也是小美人的级别,万岁爷可真是有福了,琳琅忍不住在心里面瘪了瘪嘴。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万岁爷还是很有眼光的,否则他又怎么会在咸福宫里一见面就看上自己了呢?   琳琅刚饱完眼福,就看见一个御前太监小跑着进了正殿,传话说:皇上正带着太子从太和殿那边过来,让阿哥们去迎一迎,格格们就不用去了,等太子到了,再由太子领着弟弟妹妹们一起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大礼。   琳琅这才明白,为什么阿哥和格格们一直待在后殿里不出来。原来他们都得等着太子。太子不来行大礼,他们哪怕来得再早也都得等着他!   二十多个阿哥格格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太子的分量,她算是知道什么叫太子,什么叫副君了。   还有那句‘弟弟妹妹们’,惠妃生的大阿哥可也一直等在后殿里了。琳琅不由就看向惠妃,却见惠妃眉目舒展,嘴角含笑,脸上一点异样之色都看不出来。   自己的儿子被忽视,惠妃的心里不知道多膈应了,居然能笑得这么自然……琳琅赶紧在心里面把自己刚才给她贴上的‘最显老’的标签给划掉了,重新贴了一张‘影后’的标签。   那个御前太监传完话不久,穿着一身明黄色吉服的康熙就带着太子和一众阿哥们龙行虎步的进来了。   他一进来,除了孝庄和皇太后只是起身相迎,其余的人全都跪下了。   “都起磕吧。”康熙朗声道。随即扶着孝庄坐回了宝座。太子则扶着皇太后坐下了。   康熙在早就搬来的宝榻上坐下来,一边陪着孝庄说话,一边看着太子带着阿哥格格们行大礼。   太子欣然领命后就领着弟弟妹妹还有一个哥哥退到了正殿中央,先带着他们排好队,然后再一起跪下来给宝座上的孝庄和皇太后行了大礼。   他们这一排队,可就方便琳琅了,除了宜妃今年五月才生下的十一阿哥太小了没到场以外,从‘大爷’到‘十爷’,她正好趁机把所有的阿哥都给认一遍。   老大胤褆长得最高也最壮,看上去已经是个半大的少年了,琳琅记得他的年纪好像才十三岁,他站在太子的身后,足足比太子高出一个头去。不过太子的仪态好,虽然没有老大高,但他一抬手一抬足就是一身的太子范。   看完最显眼的老大和太子,琳琅就跳过老三,直接去看老四,嗯,四爷果然是个小卷毛,脸上居然还有点婴儿肥。   又是卷毛又是婴儿肥的,没想到四爷小时候居然这么萌,琳琅不由就多看了几眼。等她转移注意力,跳过老六和老七想去看看八爷时,太子已经领着阿哥们行完礼了。   起身时,最小的老九胤禟和老十胤俄才刚刚两岁,行完礼后差点站不起来。多亏守在一旁的两人的奶嬷嬷伸手扶了一把,两个小豆丁这才站起来了。两个小豆丁立马就臊得红了脸,瘪着小嘴,眼里直泛泪花。   看得琳琅都想化身怪阿姨,跑过去在他们红彤彤的小脸上各掐一把了。 第40章 羡慕   当然,琳琅可不敢真的跑过去掐一把老九老十的脸,她一边很‘艰难’的扭头不再看那两个还在使劲卖萌的小豆丁,一边自我安慰道,虽然做不了怪阿姨,可等回了咸福宫,小黑豆的四个肉垫子我还是可以随便掐掐掐的。   正殿里,可不止琳琅被老九老十给萌住了,坐在宝座上的皇太后也被两个要哭不哭的小阿哥牵动了心肠。于是她就命人把两个小阿哥抱上前来,从一旁的宫女手里拿了几个奶疙瘩,哄起他们来。   作为皇阿哥,老九和老十不管私底下有多熊,到了台面上那都是乖孩子的,于是皇太后拿着奶疙瘩的手一伸过去,两个小阿哥就乖乖的张了嘴,机灵的老九还甜甜的叫了声‘皇祖母’。老十见了也赶紧跟着叫。   “乖,你们不哭就有糖吃。”皇太后笑着摸了摸两人的头。自从两年前五阿哥被养在了宁寿宫里,皇太后就特别见不得孩子哭啼了。自打姑姑被废,她就从蒙古草原来了这紫禁城,先做皇后,再做太后,说来尊贵,可几十年的日子过下来,也就这两年才有了些乐趣。这人的心就像个草原上的水围子似的,只要开了个口子,那‘水’就止不住了。如今,她是面子里子都喜欢孩子了!   正在祖孙叙话的康熙和孝庄察觉到了皇太后这边的动静,就停了下来,转头随着皇太后的兴儿,跟着她一起逗了逗九阿哥和十阿哥。在一旁站着的宜妃和贵妃见自己的儿子走了大运,同时讨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喜欢,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面真心实意的感激了皇太后一把。   逗完两个小儿子,见时辰也不早了,康熙就起身迎奉皇祖母和嫡母起驾了。   琳琅跟着宫妃的大部队出了正殿,在正殿前的广场上又排着队列走了一套繁复的礼仪流程——光是跪驾起磕就来了两回,然后康熙才分别扶着孝庄和皇太后上了辇。   康熙的御辇在前,孝庄和皇太后的礼辇在后,三人的车辇被随侍们和其后的宫妃和阿哥格格们的车辇簇拥着,声势极其浩荡地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琳琅的辇子,排在车辇大队的尾巴上,所以她正好可以把前面的情况全看在眼里,这样一路看到乾清门前,她感觉这次迎奉两宫去乾清宫开筵宴的场面已经和那次在午门前给万岁爷送驾的场面相差无几了。   所以说,孝庄她老人家虽然没把皇帝儿子给养好了,可万岁爷这个皇帝孙子她可是养得太好了,一个顶俩完全没问题,杠杠的!   在乾清门前下辇后,琳琅又跟着宫妃们走了一套礼仪流程,然后才和其他贵人们一起被两个御前女官带进了正殿。   到这时,迎奉孝庄和皇太后的大部队已经各自行事了,万岁爷扶着孝庄,太子扶着皇太后早就进了乾清宫,皇贵妃和贵妃带着四妃四嫔去了设宴的大殿,做最后的准备工作,阿哥和格格们则被一众奶嬷嬷或带着或牵着或抱着去东暖阁休息了。   琳琅虽说也来过乾清宫好几次了,但她的活动范围都是围着西暖阁打转的,还从未来过正殿。不过,哪怕没来过,她也能轻易看出为了迎接这次的冬至筵宴,这正殿是大做了一番文章的——檐角廊上各种能把人看得眼花缭乱的节庆摆设就不说了,光是地上铺缦的‘金砖’就已经擦得能当镜子用了!   进了正殿后,琳琅和其他人被那两个御前女官带去了大殿右侧的一个明间。明间里面有桌有椅,包括琳琅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累了,于是谁也不多说话,各自找位子坐下了。   坐了一会后,一个嬷嬷进来了,说是苏麻喇姑让她来的,在筵宴开始前,她会带各位贵人们去用一次官房。   “……时间紧张,各位贵人可得抓紧了。”那嬷嬷一张马脸,说话时还一直板着脸,可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大救星。   开宴前居然还能用一回马桶,琳琅一边在心里面为苏麻喇姑点了个赞,一边就赶紧起了身。跟着起身的茴香已经很机灵从腰间拿出了一个荷包来。   用完官房,继续回明间等候入场的琳琅觉得神清气爽,再一看,其他人的神色也是好看了很多。   午正时分,乾清门后,宫廷乐师们开始奏响的由钟磬鼓箫篪熏笛琴等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向所有人宣布康熙二十四年的冬至筵宴开宴了!   琳琅和其他贵人们候在大殿的一个小门外,等四妃四嫔还有一些品级够高的外命妇都坐下后,才被一个太监领着进去坐到了位子上。   殿内自然是一番极致富贵荣华的皇家气派,按说琳琅应该看得很起劲才对,可这一路看过来她都已经有些看麻木了——再好看,也已经超过她的审美上限了。   所以坐下后,她也没兴趣东张西望,反而一边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小口,一边对着坐在她旁边一桌正好也看过来的通贵人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内廷筵宴都是分餐制,所有宴桌按照品级摆放在大殿的左右两侧。作为宫妃,琳琅的桌子被摆在了大殿的右侧——左侧全是身着大装的外命妇,她的右面是柱子,前面和后面的伊贵人和勒贵人的桌子,因为要过人,所以都摆放在两米开外,只有左面的通贵人,两人的桌子只隔了小半米的距离。   所以,琳琅觉得自己该和通贵人打个招呼。通贵人估计也是这么想的,见琳琅笑了,她也笑了笑,然后开口和琳琅搭起话来。   但凡危险点的话题,两人都没碰,就围绕着乾清宫今天的装潢和摆设小声的说了一会话。   等康熙带着太子一进殿。两人就不说话了。站起身来恭迎圣驾。   琳琅发现康熙换了衣服。他穿了一身明黄色满绣九龙图案的吉服,脚踏同款的龙靴,头上戴了一顶顶铺红缨四角和冠顶都饰有硕大东珠的三层礼冠。   琳琅还没见万岁爷穿得这么隆重过,猝不及防下简直被他帅了一脸。   康熙这会儿可不知道自己迷倒了万贵人,他先对着孝庄和皇太后颔首请安,然后才坐在宝座上,坦然接受了大殿里所有宫妃和命妇们的行礼。   礼毕后,他就匆匆带着太子和大阿哥还有三四五六,这四个年纪大一点的阿哥去了太和殿——这次的冬至大宴,乾清宫这边只是女眷们参加的内廷筵席。太和殿那边,王公宗室、大臣和番邦使节们一同参加的那个才是重头戏。   康熙走了,才跪送完万岁爷的琳琅还得继续跟着皇贵妃给孝庄和皇太后分别行大礼,行完礼,终于开始上菜了。   琳琅早已经饿了,哪怕摆上桌的饭菜果然是冷冰冰的,她也准备吃上两口了,但她还不能拿筷子,因为皇贵妃开始进酒了,进之前她还说了一小段花团锦簇的进酒词,她进完了,接着就轮到贵妃了,然后是惠妃,再然后是荣妃……   四妃都进完酒后,还有各位亲王福晋,几个铁帽子王,还有康熙的兄弟,他们的福晋都有资格单独给孝庄和皇太后进酒。   等她们进完了酒,就轮到四嫔和琳琅这些贵人,还有阿哥格格们分批进酒了。   等所有的人都进完了酒,琳琅终于可以吃东西了。接下来就舒服了,她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演出。   伴着悦耳的音乐声,各种满汉歌舞开始依次登场表演。   石楠说的对,能在宫廷筵宴上上场表演的歌舞节目确实都很好看,琳琅看得津津有味,连桌上的冷菜冷汤都觉得没那么难吃了。不知不觉间,她就多吃了几筷子。   站在一旁的石楠见了,赶紧小声道:“主子,这菜您可不能再……”   琳琅被她提醒后,就搁了筷子。   不能吃东西,琳琅就更专心的看表演。   过了半个时辰,歌舞告一段落后,戏曲杂技又开始了。   其中有一出折子戏,名为醉花荫,那花旦的唱腔和扮相勘称美轮美奂,琳琅一边看一边就问了石楠,原来这花旦就是升平署近几年的头名花旦——梨花雪。   戏到高潮处,那花旦梨花雪开始簪花醉酒了,琳琅不禁就看得目不转睛。   坐在旁边桌子上的通贵人见了后,心里面就有些羡慕了——能看戏看得这么入神,这万贵人的日子还真是好过呀。   通贵人纳喇氏是今年五月封的贵人,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说起来,也生了二子一女,可皇九子万黼和皇十二子胤禶都没活过康熙十九年,直到今年二月间,她在惠妃的承乾宫里偶获圣宠生下了六格格,才得以封了贵人。   通贵人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六格格而得封贵人——万黼活到了四岁,万岁爷都没想过要晋她的位。不禁惊喜交加,直如白日做梦。   晋位后不久,通贵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她又诚惶诚恐的忧愁起来——她一来怕万一身子虚弱的六格格和两个哥哥似的也养不大,二来则是因为承乾宫的主位惠妃的脾气太霸道。   五月间,六格格生病发烧,万岁爷不知怎么的就来看了一次,结果没两天,惠妃就把六格格抱去养了。   没过多久,六格格的一个奶嬷嬷就偷偷来和通贵人说,惠妃新指给六格格的两个奶嬷嬷一见六格格不舒服,就喜上眉梢,立刻跑去见惠妃,然后惠妃就会派人去乾清宫那边报信。万岁爷虽说没再来承乾宫,可也因此夸了惠妃。   通贵人听得那叫一个心疼,偷偷的哭了一宿。结果第二天,她刚请了个病假,却又得了消息——那个奶嬷嬷被惠妃给撵了,惠妃还打算再不让她去看六格格。   通贵人得了消息后,立时如遭雷击,她也顾不得遮掩自己红肿的眼睛了,赶紧跑到前院去给惠妃请罪。那一天,她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才见到了惠妃……   自那以后,人前人后她都再不敢对六格格身边的事有分毫的质疑。就这样,还时不时会被惠妃敲打一番。   通贵人的心里苦得像黄连似的,却还得日日强颜欢笑,别说就一个梨花雪在那醉花荫,就是来十个梨花雪,她都看不进去,这会见琳琅看得这么入神,她能不羡慕吗?   羡慕之余,她又想,要是她能住在咸福宫就好了,端嫔的脾气可比惠妃好太多了。 第41章 思慕   寅正四刻(下午4点钟),康熙才带着太子和阿哥们回了乾清宫这边,他一到,琳琅又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出座,大家还没跪下来,康熙就一摆手,说了声“免了”,跟在伺候的宣旨太监立刻扬声宣道“免跪安!”   看来万岁爷也不想扫大家的兴。   琳琅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赶紧就坐了回去。   等康熙坐上了宝座,刚才正在大殿里表演的梨花雪等人又起身重新开唱了。   康熙在太和殿那边喝得有些醉了,但还是陪着孝庄看了这最后一出的折子戏,中途时他还带着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的太子和打头的五个阿哥给孝庄和皇太后补进了酒。   等戏唱完,康熙一声令下,乾清门后,宫廷乐师们又开始奏响在琳琅听来和古代交响乐差不多的‘中和韶乐’。到此冬至大宴就算结束了。   哪怕不算为迎奉孝庄和皇太后而在慈宁宫耽误的时间,整个筵宴从开始到结束也耗时两个半时辰,所有人都累了,包括精力充沛的康熙——他早上还上了朝的,所以,接下来的流程走得飞快,不到两刻钟,琳琅就已经坐上了自己的辇子。   坐上辇子后,琳琅就吩咐脸色有些不好的石楠和茴香,“你们就别跟车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再慢慢走回去吧。”两人早上天没亮就开始忙,今天光是在筵宴上就站了五个小时。琳琅心想,等明天她就给她们发奖金。   听主子说不用跟车,哪怕是石楠在心里也松了口气。等和茴香一起送走了琳琅的辇子,再找到地方坐下歇脚后,她又有些担心的道:“也不知道木香和紫苏能不能伺候好主子。”   茴香也有些担心,刚分来的紫苏还好,虽然不爱说话人闷了点,但人还比较机灵,木香就不行了,人如其名,有些木呆呆的。   事实证明,两人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等琳琅坐着辇子回了咸福宫,紫苏早就带着木香在咸福门等着了,发现茴香和石楠没跟车一起回来后,也不用琳琅开口,紫苏就明白了,她一边上前托起琳琅的胳膊方便主子借力,一边道:“主子,小心脚下。”   琳琅赞许的对紫苏点了点头,然后就由她扶着先去前院和端嫔说了两句场面话。真的就两句话,她和端嫔谁都没心应酬对方。   等回了梢间,琳琅立刻就往外间跑,痛痛快快地解决完生理需要后,她才坐下来脱了花盆底,用热毛巾洗了脸,再喝了一杯热腾腾的玫瑰露。   这玫瑰露是上次她去养花温室时要熏香时顺便一起要的,不止玫瑰露,那个会合香的嬷嬷还制了桂花露,琳琅就一样要了一瓶,拿回来后一尝,金银花水立时就在她这里失宠了。   喝完香香的玫瑰露,又躺在外间的榻上睡了好一会,琳琅才坐起身让紫苏茴香给自己脱了衣服放了头发。石楠和茴香已经回来一会了。主子身边离不得人,两人商量后,茴香先顶着,石楠则去休息了。   等琳琅吃完了饭,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她连澡都懒得洗了,只用了下水,就早早的上床睡了。她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巳时四刻(早上10点钟),都睡到这个时辰了,今天肯定是不用请安的,一问石楠,果然天还没亮前院就来人通知过了。   看来端嫔昨天也累得够呛的。琳琅一边这样想着,一起下床穿衣洗涮然后吃饭。   起得晚,她干脆就把早饭和午饭合并了。   紫米粥,酸黄瓜,鸡蛋灌饼——琳琅前段时间想吃这个,和张小桂一说,周泉立马就做出来了,这三样算是早饭。冬笋口蘑烧鸡,溜豆腐丸子,竹荪野鸡汤,这三样算是午饭。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吃着美食,一边在心里回想昨天的经历。   这是琳琅第一次参加宫里的筵宴,越回想她就越觉得宫里面的这种大场合就像一场长途旅游——可谓又累又好玩。   累是真累,琳琅现在都觉得腰有点酸,昨天大半的时间里她都得抬头挺胸的坐着,腰能不酸吗?   可好玩也是真的,昨天她可是吃足了瓜,顺便还把宫里面的‘贵人们’一网打尽的认了一遍。另外,冬至大宴上的表演节目也让她大饱了眼福。   说到冬至大宴,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石楠道:“石楠,昨天的那个花旦……梨花雪是太监吧?”   石楠点点头,她知道自家主子很少看戏,就接着解释道:“主子,这升平署里御用的戏班子,都是专为宫里唱戏的,从不在外面挑人,都只从宫里的小太监里选人的。”   果然。琳琅惋惜的叹了口气。   见她叹气,石楠就劝道:“主子也别为梨花雪可惜。他既进了宫,能被升平署的戏班子挑去,那也是他的运气。像他这样的花旦,哪怕不唱了,也能做师范,只要谨慎些,一辈子都不愁了。”   茴香插话道:“岂止不愁啊。光是昨天的那三出戏,梨花雪就得了好多打赏——太皇太后、皇太后,还有贵妃都赏了他的。我听前院的李嬷嬷说,就昨天这一遭,哪怕要打点和分润一些出去,梨花雪也能攒下两三百两银子的!”   琳琅还是觉得可惜,这梨花雪要是生在现代,就凭他在唱戏上的天赋,只怕做梅兰芳的再世传人都够格的。生在这时候,却只能做个阉伶。   石楠见她想不通,赶紧岔话道:“主子,昨儿您没和黑豆玩,它可想您了,今早您还睡着呢,它就想溜进里间里去。要不我这就去把它抱过来吧。”   被她这么一说,琳琅立刻就想撸猫了。她起身洗漱一番,然后就躺在床上开始撸猫了。   一边掐着猫大王的肉垫,她一边就想起了老九和老十,“真没想到,小时候这么可爱的九爷和十爷,长大了却那么糟心。”   猫大王懒懒的趴着,心道:连万氏都觉得糟心,朕也真是辛苦啊。   再想到其他几个让他更糟心的儿子,猫大王不禁就颇为郁闷的喵了一声。   琳琅难得听到猫大王喵喵叫,还以为自家黑豆已经脱离猫大王状态了,就低头一边查看一边纳闷的道:“小黑豆,你今天怎么才精分这么一会儿,我还没说万岁爷的事呢!”   你又想编排朕什么?猫大王既无奈又有些好奇,就仰着毛绒绒的小脑袋瞪起猫眼,伸爪在琳琅的鼻子上轻轻的按了一下。   被它这么一瞪一按,琳琅就知道自家黑豆还精分着呢——平常状态的小黑豆才不会这么高冷了,于是就继续边撸猫边和猫大王说话。   她先把康熙昨天的穿着细细的回忆了一遍,然后道:“小黑豆,你不知道,昨天这么一打扮,万岁爷可真是太帅了……所以说,人就是要好好的衣装,哪怕是皇帝也不例外!”   要说什么马屁话能让听的人听得最舒心,那莫过于真话了!   猫大王什么好听话没听过,这时却也被万氏这一番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给拍得直翘胡须。   于是,这天下午,琳琅正在辛辛苦苦的赶进度——她昨天一个字都没写不说,前天忙着挑衣服搭首饰所以也没写够数量,好在明天才是交作业的日子,结果却被万岁爷一纸口谕召到了乾清宫。   按照康熙的吩咐,她自己捧着前两天的习字,心情很有些忐忑的踏进了西暖阁旁边的小书房。   自己才一偷懒,就被抓了一个正着,琳琅本以为这次肯定要被万岁爷骂了。   骂就骂,她不怕,她只怕万岁爷觉得失望,以后都不再给她改作业了。谁知道康熙翻看那叠只有平常一半厚度的习字时,从头到尾都没骂她,看完后居然还面带笑意!   万岁爷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啊?琳琅在心里大呼幸运。   康熙坐在铺着白虎皮的宝榻上,先让琳琅坐在自己的身边来,然后笑着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她指尖刚磨出不久的笔茧,颇为怜惜的道:“天天这么练字,于是难为你了。”   琳琅也算有些了解万岁爷了,赶紧打蛇随棍上,语带撒娇的道:“万岁爷,你不怪我呀——这一回我才写这么一点点。”   “你不好好的练字,朕本来是不太满意的。”康熙道:“可朕记得第一次找你来伴驾时,你的手还嫩得像豆腐似的。”说着他就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琳琅的掌心。   “万岁爷……”琳琅很有些害羞。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感觉和其他时候的万岁爷比起来,特意施展温柔时的他是最撩人的,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帝皇一旦温声软语,试问谁能抵挡?   总之,琳琅是不行的。   虽然才被琳琅的话哄得心情大好,可康熙也没有忘了‘正事’——琳琅的字写得好不好,还是蛮重要的,于是他又道:“不过,毕竟业精于勤荒于嬉,你还是得好好的练字。需知字如其人,你虽然是个贪吃鬼,可脾性乐观淳善,天性里就有几分佛家所说的‘心如琉璃’的境界。朕等着看你练到字如其人的那一天。”   琳琅被万岁爷夸得心都要飘起来了,妈呀,万岁爷太会夸人了。   她咬着嘴唇都没忍住,还是翘着两个嘴角宝兮兮的笑了一声,才和康熙表白道:“有您这话,那再让我每天多练一个时辰也行的。”   只多练一个时辰?换了是别人……   算了,万氏的反应总是出人意料,康熙也不把她和别人比了。   他一边觉得她着实嘴笨——要不是朕知道她刚才如何思慕于朕,只怕就会觉得很扫兴了。一边就把琳琅揽进怀里,戏谑的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朕这会儿就陪你多练一个时辰吧。”   琳琅愣了两秒,才意会到万岁爷这是要在书房里开车了,立刻就羞红了脸,她一边叫心里面‘啊啊啊’的叫,一边用手抓着康熙的前襟,很小声的道:“……能让其他人出去吗?”   康熙听了后不禁仰头哈哈一笑,随即一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才抱着琳琅躺到了榻上。 第42章 明白人   在只有万岁爷和万贵人的书房里,紫檀木的宝榻吱吱的作着响。   昨天的冬至大宴一点也没有影响万岁爷的体力,他一言九鼎的说开车一个时辰就开了一个时辰的车!   一边调笑他一边压着琳琅,先是来了一段极其磨人的漫长的前戏,然后才兴致勃勃的开始了。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万岁爷的节奏很慢,他越是兴奋,动作就越是慢而有力,所以虽然这次他只拉着琳琅做了一回,但完事后她整个人都软成一滩水了。   琳琅浑身是汗的仰躺在白虎皮上,她的胸口和背上都被蹭红了一大片——紫檀木的宝榻很硬,白虎的皮看着很软,但其实也蛮硌人的。但现在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不适,半瞌着眼皮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旁已经坐起身来的万岁爷侧身看了这样的她几眼,心情越发的不错了。   他赤裸着精壮的身体,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拿回来放到了榻沿上。   万岁爷居然给自己倒了茶?!看到这里,琳琅哪里还歇得住,两手一撑就坐了起来。   一边欣赏琳琅受宠若惊后瞪眼张嘴的呆呆的表情,康熙一边颇有兴致的笑着道,“快喝吧。等你喝好了再穿上肚兜亵裤,朕再叫人进来。”   感觉自己又被万岁爷撩了的琳琅红着脸,双手捧起茶杯,有些晕呼呼的喝起冷茶来——御茶房的人是卡着最适宜的温度往御前送的茶,放上桌时都是温热的,过了这么久,自然就冷了。   只喝了两口,琳琅就不喝了,她一边放下茶杯,一边道:“万岁爷,我就不喝了,您快叫人吧,您明天还要上朝了,最近又忙,可别凉着呢。”其实书房里一点都不冷,毕竟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放着制成鼎形的炭炉了,可这并不妨碍万贵人跟万岁爷表表关心。   康熙倒没觉得琳琅在乱献殷勤——他是知道她的身子骨,会说这话也是她自己觉得冷了吧。这样一想,康熙就感觉颇为受用,于是他嘴角含笑的对着琳琅点了点头,才出声叫人进来了。   梁九功带着人一直候在门外,他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就叫人准备好了衣服、浴桶和其他需要的东西。   于是,康熙和琳琅很快就在小书房里洗上了澡。   因为书房的面积小——和西暖阁相比的话,又要避开书架和书桌,所以洗澡时两人的浴桶就摆得很近。   说起来,琳琅也在乾清宫里洗了好几回澡了,可以前她都是在西暖阁的大屏风后面洗的澡,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着万岁爷洗澡了。   撇开气场不谈,单看外表,穿着衣服时的万岁爷虽然不是书生般的体格,但看来也不算健壮——所以第一次侍驾时发现他有腹肌,琳琅都有些被惊到了,可这一赤裸着看,他身上渔猎民族的血统就彰显出来了,他筋骨匀称,肩宽腰窄,肌肉线条也很流畅,所以才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瞅着瞅着,琳琅不由就嘀咕了一句,”……还真是文武双全啊。”   一直被琳琅盯着看,早有察觉的万岁爷一边洗着澡一边就在关注那边的动静。琳琅一嘀咕,他就隐约听到了‘文武双全’这四个字。   几乎是立刻,万氏对文武双全的惊人诠释就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咳!”他先从嗓子里笑咳了一声,然后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大笑,他一边就伸手指了指琳琅。   哪怕听到了自己刚才的嘀咕话,万岁爷也不该笑成这样呀,这笑点也太低了吧。   琳琅正莫名其妙的眨眼睛,就被笑着跨出浴桶的康熙抓住了肩膀,然后她就更莫名其妙的被万岁爷夸了!   康熙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一边迈脚踏进了她的浴桶里,一边低头在她耳边毫不吝啬的夸奖道:“你呀,可真是个活宝贝!”   似乎要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说话间康熙就又起来了,琳琅柔软的小腹立时就被他硬硬的给抵住了!   梁九功见状,很有眼色的带着围在两个浴桶周围的御前宫女退了下去。   然后,接下来,顺理成章的,琳琅就被兴致高昂的万岁爷拉着解锁了新姿势。   这次完事后,体力和水分都流失过多的琳琅感觉自己已经成了咸鱼了。连事后的洗澡都得让宫女架着洗了。   见琳琅被自己折腾成这样子,康熙又是得意又是怜惜,就抱着她在已经换了一张白狐裘毯的宝榻上温存了一阵。   两人之间的气氛这么好,本来接着的事自然该是万贵人给万岁爷侍膳了。可到了酉时一刻(晚上5点十五分),南书房那边往御前报了一个信儿,康熙急忙就起身赶去了南书房。   万岁爷都去加班了,琳琅自然就该坐着辇子回咸福宫了。   灰蓝色的辇子平稳的行进在已经开始暮色四合的甬道上,琳琅懒洋洋的坐在辇子上,一边看着甬道两旁不停的往后退去的殿宇亭楼,一边就在想,刚才自己怎么就撩到了万岁爷呢?!   越想她越觉得莫名其妙。最后,她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这是又苏了一把了。   第二天,琳琅头一遭得了万岁爷的赏菜。   一道鹿筋火腿被放在底部注满了热水的暖锅里,锅下备有小银酒精碗。刘得福带着一队太监奉着这道连锅子带膳桌的赏菜从乾清宫出来,声势浩大的送去了咸福宫——万岁爷的赏菜,赏得本来就是面子,声势小了可不行!   这道鹿筋火腿送到咸福宫时,琳琅正吃午饭了。   知道主子得了万岁爷的赏菜,梢间里一片欢喜雀跃,琳琅自己也是又惊又喜。   可是,她要想把这道赏菜吃到嘴里,可没那么容易。她先按着规矩,向着乾清宫的方向跪了恩,然后应付了从前院闻讯赶来的余姑姑,再打发了越发讨好的刘得福,才能关上梢间的门,坐下来吃赏菜了。   万岁爷不仅赏了菜,居然还记得自己喜欢吃鹿筋火腿……琳琅感觉心里面有点甜。   等吃完了饭,她一边漱口一边把‘要做个走肾不走心的小天使’这句话翻来覆去的默念了十多遍,然后就该干啥干啥去了。   洗漱完毕后,琳琅先睡了个午觉,然后起来练字,练完字她就带着黑豆去御花园遛了弯,回来后美美的吃了晚饭,然后拉着石楠茴香下了五子棋,接着踢了毽,和茴香学着抽了会陀螺,最后才洗了澡上床睡觉了。   这就是琳琅该干啥干啥的一天。   俗话说,被人在背后念叨就会打喷嚏。这一天里,琳琅一个喷嚏的没打,足以证明这句话在宫里面是不管用的。   其实,在紫禁城里,琳琅早就是个名人了。年逾二十八,翻年就要二十九的老答应,居然第一次侍驾就升了常在,第四次侍驾就升了贵人,这是何等逆天的晋升速度!   而万氏封了贵人后,临出宫了皇上居然还亲自去咸福宫探她的病,回宫后更是第一个召见了万氏,到了今儿还赏了菜——要知道,一到年末,朝务繁忙,皇上自己都吃得潦草,最近这几天,除了慈宁宫和宁寿宫,他就只给万氏赏了菜!   这突然冒起来的万氏如此得皇上宠爱,要是换在四年前,宫里高位尚还空悬时,只怕是要掀起大波澜的。可如今一来高位已定不说,二来这么多年下来,宫妃们也是琢磨出皇上的规矩了——   首先,皇后的宝座,万岁爷就想它空着——如今看来,连佟佳氏只怕都攀不上。其次,宠爱是一回事,位份又是另一回事。皇后之下的皇贵妃和贵妃位,哪怕无子无宠,那也是佟家和钮钴禄家的,要是这两家没人了或者有了什么变故,那也只能赫舍里家的,平贵人不就是为此才进的宫吗?   再次,手握实权的四妃之位,那就全看儿子了。德妃乌雅氏,当年不过是一个包衣出身的宫女而已,要不是皇贵妃护着,她哪里能生得下四阿哥来。结果呢,乌雅氏在康熙十七年生了四阿哥,十八年就封了德嫔。康熙十九年她又生了六阿哥,到了康熙二十年,立马就封了德妃,从此彻底脱了奴才身。还力压出身满族大姓的郭络罗氏,在四妃里位列第三。   一句话,如今这宫里面,规矩是定好了的,位子也占得差不多了,而皇上又重子嗣重规矩,别说一个万氏,就是再多几个,也不可能掀起什么大波澜了。   这万氏最大的造化不外乎就是在还空着的那两个嫔位里占上一个罢了。   可这也很难!   盯着那两个位子的人多着了。头一个就是平贵人赫舍里氏,她是孝诚仁皇后的妹妹,一进宫就封了贵人,到如今都还是皇贵妃和贵妃之位的后备人选了。   第二个就是宣贵人,她可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之女,说来也是万岁爷的表妹呢。   第三个则是年初刚封了贵人的成贵人戴佳氏,虽然她生的七阿哥是个跛子,刚出生时很是触怒了万岁爷,可如今看来,万岁爷似乎已经转了心思,反而因为七阿哥的残缺而更怜惜起来。   这三人要么出身显赫,要么就是有皇子傍身,而万氏呢,在‘身有圣宠’这个光鲜的外衣下可全是虱子——她出身低微不说,年纪又大,身子骨还不好。   出身低微,就意味着手头拮据和无所依靠。年纪大,则意味着容颜易老,圣宠易逝。而身子骨不好,意味着的事儿就更可怕了——轻则一场大病生下来,万氏立马就容颜衰老,重则她根本就怀不上龙胎,或者怀上了也不能好好的生下来……   更别说,平贵人宣贵人成贵人还只是个打头的,低位宫妃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那两个嫔位了。   所以,在明白人看来,万氏看似光鲜,实则也就那样——往上走很难,跌下去却很容易。 第43章 聪明   冬至大宴后,在梢间里悬挂的九九消寒图的第一个九字要用丹朱填廓的那一天,紫禁城下起了小雪。   雪从后半夜开始下起来,到了凌晨悄无声息地转为了小雨,整个后院里,除了在廊下值夜的几个小太监和当晚管烛火的两个嬷嬷谁也没察觉到。   冬至以后,端嫔就把请安的时辰从卯时六刻延到了辰时(早上7点钟),这样需要请安的早上琳琅就能多睡半个小时了。   等她被石楠叫醒的时候,梢间里早就温暖如春。自家主子的身子骨受不得寒,石楠等人自然要可劲的往炭盆里加炭,把梢间从早到晚都烧得暖暖的,于是琳琅对下雪的事毫无察觉。还是吃饭时,听茴香说了一句,她才知道昨晚上下过雪了。   这可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既然都下雪了,琳琅觉得该是开始吃火锅的时候了。于是她就吩咐石楠,让她等会就叫张小桂去膳房传话,从今天的午膳起,以后每一餐的菜式里都要加上一个鸳鸯锅底的小火锅,具体用什么锅底还有放什么火锅菜先由周泉参酌着办,她先吃上几天,觉得哪样好吃,到时再点着让他做。   交代完这事,把自己都给说馋了的琳琅才带着茴香起身出发去请安了。石楠和往常一样送到了门口。   这时天还没亮,张小桂早带着郭小宝提着两盏宫灯站在廊下。梢间的帘子一掀,两人就提着灯给自家主子照亮。   一出梢间的门,哪怕氅衣里已经穿上了狐皮的马甲和樟绒料的裤子,琳琅还是冷得一个哆嗦,妈呀好冷,这屋里屋外的温差起码有二十度啊。   见她打哆嗦,茴香赶紧把炭壶递到她手上,又帮着拉上了斗篷的兜帽。   跟着出来的石楠一边给琳琅整理斗篷的褶皱,一边就道:“主子,要不您进屋去换几件更厚点的衣服吧。”   琳琅想了想,没听石楠的。   她一向是卡着时间起床的,要回头重换衣服的话前院那边肯定得迟到。   如今,她倒是不怵端嫔了。   事实上,自打上一回康熙专为她驾临了一趟咸福宫后,不止端嫔,连前院对梢间的态度也变得很‘谦让’了,机不可失,趁着这个良机,在琳琅的大力支持下石楠茴香和张小桂在后院里又拉又打。于是,现在的后院早就变了天了。   几个管事嬷嬷和管事太监办起事来明面上还听前院的,其实暗地里却是全看梢间的意思。就连前院那边,都有人偷偷给梢间通风报信,上一次前院管小库房的王嬷嬷不就把端嫔要在冬至大宴上穿的衣料子透露给石楠了吗?   可是,端嫔娘娘最近的画风是这样的——但凡见了面,她就会拉着琳琅的手,满脸带笑,一面一口一个‘妹妹’的喊着,一面嘘寒问暖,这两天她干脆连‘万’字都省了。要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只怕还以为琳琅真是她妹妹呢!   今天的请安琳琅要是因为换厚衣服而迟到了,可是又给了端嫔一个手拉手送温暖的好机会了。   心里面明明巴不得自己倒霉,偏偏还要大秀‘姐妹情深’。琳琅简直听一回就犯一回尴尬症,于此同时她也心生警惕。端嫔娘娘别是在憋什么大招吧,等把姐妹情深的人设秀到位了,就要开始捅刀子了!   说真的,琳琅只想安安静静做万岁爷的小天使,打心眼里不想宫斗,斗啥斗啊,她连鸡都还没杀过了!所以她一边心生警惕,一边真心希望端嫔只是想借这事来恶心一下自己。   走在寒风习习的回廊上,琳琅一边走一边就冷得直缩脖子,只是半夜里下了一场雨加雪而已,居然就这么冷了。她有些怀念温室效应了。   当然,她更怀念自己以前的身子板。想当年,她可是穿一条加厚牛仔裤就能过一个冬的人。   唉,好时光总是一去不复返的。万贵人有些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在正间里坐着时,琳琅一直握着炭壶没放过手,回来的路上也一点没耽误,就这样,等回了梢间,她的两个脚丫都是冰凉凉的。   怕感冒,她赶紧用生姜水泡了个脚,一边泡一边又把石楠刚煮好的红糖姜水咕噜噜的喝了一大碗。   这又喝又泡的,琳琅的背上都热出细汗来了。等到中午时,她再把周泉特制的鸳鸯小火锅美美的一吃,整个人就又暖和又精神了。   把感冒的苗头彻底的扼杀后,琳琅也有精神头听八卦了。吃完午饭,她不想睡午觉,也不无心撸猫——小黑豆也不是每天中午都会精分的,就半躺在床上,颇有兴致的听茴香说起八卦来。   虽然和琳琅说八卦的人是茴香,但其实这些八卦的消息来源有一大半都来自于张小桂和李文和、郭小宝和刚分来的小太监马成。   茴香虽然人机灵又善交际,但她一天到晚围着琳琅转,离开咸福宫的时候很少,和‘外人’打交道的比张小桂他们少多了。   小桂子如今在梢间里也是个‘总管太监’了,茴香把给主子打听消息的光荣任务说给他听后,他立马就拍了胸脯,然后带着李文和他们三个借着平日里办差的机会打听起消息来。   别看在茴香面前直拍胸脯,张小桂手里其实没什么能打听消息的路子。   他七岁入的宫,九岁时就跛了腿,宫里的人都势力,太监就更势力了,谁也不耐烦去理会一个铁定混不出头的小太监。   可谁叫他居然走了大运,跟的主子是如今正有盛宠的万贵人了,现在他随便上哪一个‘内廷衙门’去办差,哪怕是敬事房,也有的是想和他套交情的人,别说他了,就是李文和他们,去膳房提个膳,去太医院抓个药,都有人上赶着巴结呢。   前两天刚升了六品的刘得福,还笑着和张小桂说,难得两人是同乡,又投缘,干脆就拜把子认个干亲得了。   刘得福可是乾清宫的人,能和他做干兄弟那可是张小桂占了大便宜了,于是小桂子立马就把一张脸给笑开了花,一边笑他一边就喊了声哥哥。事后,两人私下里还摆了席喝了血酒。其实,什么同乡呀,虽然都是广平府那边的人,但两人的老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所以说,张小桂现在的路子广得很了,再加上琳琅又只是想听个八卦顺便把握宫里的舆论大方向,又不想听什么机密。   于是,张小桂这差事办得是又漂亮又轻松。被琳琅夸了两次后,他乐得跟什么似的,对着比他还小两岁的茴香喊了好几回‘好姐姐’。   这一次张小桂又给琳琅带回来了一个蛮劲爆的八卦,皇贵妃终于服了软,把手里的宫务交了出去。   昨天皇贵妃一反常态,只坐着一辆便辇,带着几个伺候的宫人很低调的去了慈宁宫一趟,却是把宫务上交给了孝庄,说是以后要好好的将养身子和看顾四阿哥,所以不想再管事了。   这个事可是出乎琳琅的预料了。   茴香笑着道:“岂止是主子,整个宫里谁都得吓一跳啊!”   虽然前两天贵妃上禀了康熙和孝庄后就把宫务暂时托给了四妃,还因为惠妃最近帮着照顾女儿的‘热心肠’,把大头分给了她。可那只是暂时的,贵妃可没把话说死,只要养好了身子,托出去的宫务还是要还给她的。   可皇贵妃这一次可是把以后都不想管事的话说到孝庄的面前了,这可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要知道,作为康熙的表妹。皇贵妃佟佳氏的脾气在宫里人尽皆知,霸道着呢,整个宫里就她的翊坤宫没有住人的。她又无宠无子——脾气不好,长相平庸,哪怕是自家表妹,万岁爷也不卖帐的。而四阿哥虽是她养着,可其实还是记在德妃的名下的。佟佳氏不想做个空壳皇贵妃,就得死死的握紧手里的宫务。她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哪怕怀孕生产,哪怕女儿病弱夭折,她都挺着没交权。   所以,琳琅是真没想到皇贵妃这次居然这么舍得!   “这事奇怪呢。”琳琅觉得后面肯定还有事。   结果,被她料中了——两天后,皇贵妃带着她的妹妹,年方十四岁的小佟佳氏去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了安。太皇太后已经把小佟佳氏留在宫里了,让她在慈宁宫里住一阵,给自己和皇太后解解闷。   琳琅一边撸猫,一边就觉得这套路好耳熟啊。现在的贵妃钮钴禄氏当年不就是这样进的宫吗?   只是贵妃进宫时,她姐姐已经是皇后了,于是孝昭仁皇后一道谕旨一下,她家妹妹就光明正大的进宫来给姐姐侍疾了,而皇贵妃一来毕竟不是皇后,二来可能也不想太过套路了,所以就绕着弯,先让妹妹小佟佳氏住进了慈宁宫。   不过,这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啊。一翻年,就又是大选之年了,小佟佳氏到时不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宫来吗?何苦非要现在入宫。   还是石楠知道的事多,她想了想后道:“只怕皇贵妃是想让妹妹和万岁爷多想处一会,等明年再进宫的话,那可就晚了。小佟佳氏这一进宫,要么不封,要么至少也是个贵妃,可皇贵妃娘娘看样子是不满足于此的,奴婢觉得,她是把那个事……”   石楠伸出食指来指了指天,“寄托到自个妹妹的身上了。”   琳琅觉得她分析得蛮有道理的——话说皇贵妃可真是执着呀,眼看自己不行了,就要妹妹接着努力。   要琳琅说,皇贵妃的做法完全是无用功,对谁做皇后这么关系重大的事,从历史上来看,万岁爷的心里是早有定计的——太子可不需要一个真正的嫡母来动摇他的地位。   吃完瓜,琳琅一边给猫大王顺毛,一边就灵机一动,自言自语道:“其实我觉得呀,要是皇贵妃立马把四阿哥还给德妃,说不定还能做个百日之‘后’神马的。小黑豆,你说呢。”   猫大王:……算你聪明了一回。 第44章 龌蹉   皇贵妃和贵妃相继交权,又一个佟佳氏入了宫,这两件事不可谓不大了,宫里宫外明里暗里上心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可对就想吃个瓜解解闷的琳琅来说,这种正经八百的事儿可不是什么好吃的瓜。于是,知道个大概后,她也没再往下细问。   越接近年关,宫里的事越多,事越多宫务的事就越拖不得。小佟佳氏进宫的第二天,孝庄就召集惠荣德宜四妃,把皇贵妃上交的宫务分配给她们,虽然她老人家几乎是平均分配的,可算上贵妃上交的那一部分宫务,惠妃俨然成了最大的赢家,一时间不进春风得意。   除了这事,接下来的几天里,宫里就没发生什么大事件了,琳琅撸猫时却又有了两个新话题,第一个就是这两天,她终于在御花园里遇到了良常在。   良常在卫氏果然是个大美人,和艳如牡丹的僖嫔不一样,卫氏长得极尽秀雅,又气质娇弱,可以说是一个百分百的古典款美人。如果说僖嫔让琳琅想起了关大美人,那卫氏就让她想起了老一辈的玉女掌门人周慧敏。   而第二个话题则是周泉用羊肉汤打底做的鱼头火锅真是太好吃了!   一鱼一羊,那就是一个大写的鲜字啊!   自从吃了一回后,这几天每一顿饭琳琅都要点这个菜,简直百吃不厌。   周泉把一个鲢鱼头劈成两半,半个鱼头加半碗汤,她就能美美的吃一碗饭,两个鱼头就是两碗饭,再加上一边吃鱼头,她一边还要吃一些煮得又软又糯的芋头藕片什么的,要不是现在已经是吃不胖的体质,这么个吃法,她只怕一天就得长出一斤肉来。   几次附身后康熙都有些羡慕她了,能吃得这么无忧无虑,也是福气呀。   比起正幸福的沉迷于鱼头火锅的万贵人,康熙最近忙得都没什么胃口了。他本来就忙,却还有蠢货来给他瞎添乱——   这几天,每次去慈宁宫给皇祖母和嫡母晨昏定省时,康熙都会见到小佟佳氏。本来在他的梦里面,小佟佳氏明年大选时才会进宫来,这一次却是早了不少。   在那个预知梦里,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小佟佳氏时,她已经作为新晋的宫妃住进翊坤宫里了。   跪完安,小佟佳氏一抬头,梦里的康熙当时就看愣住了。   佟佳氏见了后,就笑着说,她也好久没见妹妹了,她以前就觉得这个妹妹长得有些像姑姑,可也没想到妹妹长大成人后居然越发的像了。正好,她这里一直留着姑姑当年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首饰,既然妹妹长得这么像姑姑,这些索性就给她用好了,想来姑姑泉下有知也是乐意的。   佟佳氏一口一个像姑姑,还故意把小佟佳氏往更像的方面打扮,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比起相貌平平的自己来,妹妹小佟佳氏长相秀丽不说,还长得和她的亲姑姑也就是康熙的母亲孝康章皇后很相像。所以觉得自己已经无缘后位的佟佳氏在妹妹的身上寄予了厚望,希望康熙能爱屋及乌,宠爱自己的妹妹!   康熙在那个梦里还看见,在筹划这件事时佟佳氏私下里和她的奶嬷嬷说,妹妹长得如此像姑姑,皇上肯定是会很上心的。要是他能上心到想在妹妹把姑姑当年的遗憾给弥补了的地步就再好不过了——姑姑可是死后才封的皇后。   佟佳氏怎么能这么蠢,康熙简直都要气笑了——   在康熙看来,小佟佳氏长得略像母亲也就罢了,进宫来也无妨,可她长得如此像自己的母亲,那就根本不该进宫!敢情在佟佳氏看来,他就是个会把对母亲的孝心和哀思转化成色欲之心的不孝之人!   佟佳氏自己龌蹉不说,还要糟蹋他的一番孝心!   在那个梦里,康熙看见自己气怒在心,偏偏已经木已成舟,秀女只要进了宫就没有再出去的道理。所以哪怕后来佟佳氏病入膏肓,苦苦哀求他封后,他也没有点头,直到最后,想到不能把佟家的面子往地上踩,才草草的册封她做了一天的皇后。   至于小佟佳氏,虽然一直着意看顾着,还在康熙三十九年册封她为贵妃,但康熙终其一生从未碰过她。   既然知道未来的这些事了,康熙这一次根本就不打算让小佟佳氏入宫,他准备明年大选后就把小佟佳氏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夫婿的人选他都找好了。结果,佟佳氏那个蠢货居然……   真是蠢得没药救!   康熙一边和皇祖母说了自己对小佟佳氏的安排,一边就在心里面狠狠的给佟佳氏记了一笔——就那一日的皇后之位,他也不打算给她了。   被佟佳氏这个自作聪明的真蠢货又给气了一回后,康熙越发觉得万氏蠢得可爱了,再加上他最近忙得都没什么胃口,而万氏却天天喜滋滋的和猫大王念叨吃的。   这贪吃鬼!   好笑之余,万岁爷不免就三天两头的把琳琅宣到乾清宫来,陪着他吃饭。   有两次,两人甚至都没做那男女之事,只是坐在一起纯吃饭。吃完饭,楼搂着琳琅半躺着歇了一会,康熙就起身去南书房继续批折子了。   直到元旦前,已经差不多‘宠冠后宫’一个月的琳琅不禁囧囧有神:敢情我最大的金手指居然是胃口好并且吃不胖吗?   而后宫里的‘明白人’们,如贵妃和四妃,却是着实被吓了一跳,按照皇上往年的习惯,一到年尾,朝务繁忙起来后,他召幸后宫的频率就会跟着骤降,三藩之乱那几年,到了年尾,素上半个月的都有,而万氏今年居然能打破皇上的这个老习惯!   “……也是本宫小瞧万氏了。”延禧宫里,宜妃颇为懊恼和妹妹勒贵人道。要早知道那万琳琅有这个本事,冬至大宴她肯定不会把万氏叫去花间出气了。   “是啊,谁能想到她居然能让皇上破例。”勒贵人道。   “那万氏长得也就那样吧,本宫也没看出她有什么锦口绣心了。居然能把卫氏和僖嫔都办不到的事儿给办成了。”宜妃郁闷的叹了口气,“……真是活见鬼了。”   无根无萍的万氏突然间冒出头来得了圣宠,本来在宜妃姐妹看来也就那么回事——除了皇贵妃和贵妃,如今宫里面的高位嫔妃谁没得宠过呀!没宠哪来的孩子啊。   说白了,在这宫里面,总是要有人得宠的,否则还不把皇上给憋着了。   可万氏她居然能让勤于朝务又严于律己的万岁爷破例,在年关前还连连召见她,这可就是大本事了。   如今这宫里,别看德妃一口气生了四个孩子,还怀着第五个,可真正膝下有三个儿子的人却是宜妃,要满六岁的五阿哥胤祺,刚刚两岁的老九胤禟,今年五月才出生的十一阿哥胤磁,这三个阿哥可都是宜妃生的。   只要把他们三个养大了,那宜妃的好日子可就在后头了。   可要养大三个阿哥,在这宫里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生下九阿哥,宜妃立刻就把五阿哥胤祺送到皇太后的宁寿宫去养着,这是为什么——不就是怕她自个儿养不活两个阿哥,所以才想借借皇太后的势吗?   但就是这样,妹妹勒贵人在康熙二十二年生下的皇十一子,哪怕有姐妹俩一起护着,不到一岁时也莫名的夭折了。   说真的,要是可以选,宜妃都不想再生阿哥了,她就想生个格格。可这事她没得选啊。   结果,明明都是第三胎了,怀胎和生产时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好,可胤磁的身子骨却远远不如两个哥哥健壮。宜妃知道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可她却只能忍着,除了和妹妹哭诉过几回,其余的时候一个字都不敢往外漏,她如今已经很招眼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宜妃现在也就是面子光鲜,其实心里面绷得紧着呢,看着脾气‘直爽’,其实真得罪人的事她一件也不敢做,惠妃要当老大就让她当去,德妃要装贤德就让她装去……宜妃只想把自个儿的三个阿哥给好好的养大了。   如今看势头,那万氏在皇上跟前是要红火好一阵子的了,要早知道万氏的本事这么大,宜妃才不会去招惹她!   宜妃不由就叹了口气,她现在可树不起这么个敌人了。   勒贵人最清楚姐姐的心思,就笑着道:“姐姐,其实这事也不难办,你也不过就是就和那万贵人打了一回交道,又能怎么得罪她,我代你出面和她道个不是就是了。”   其实,宜妃的心里本来就是这么个打算,见妹妹善解人意的主动请缨,就笑着拉起妹妹的手,道了一声好。   于是几天后,琳琅就接到了敬嫔的帖子。   自升了贵人后,她就陆续接到了不少宫妃的邀请。请看戏的多,赏花和过生日和吃酒的也有,但接到高位宫妃的邀请这还是头一遭。   低位宫妃的邀请,琳琅这个贵人可以随着性子来,可高位宫妃的邀请,她就得讲礼数了。   一定要给面子的两个贵妃正在养病,头一次必得去捧个场的惠荣德宜这四个妃子才刚把宫务接到手里,正忙得不亦乐乎,都没空设宴,而会给琳琅发帖子的三个嫔里,僖嫔和安嫔已经掐上了,高位宫妃里也就剩下个敬嫔了。   所以,一接到敬嫔的帖子,琳琅立马就回了信,说必会到场,然后让敬嫔派来的人带回去了。   等她第二天到了启祥宫,却发现敬嫔只设了一桌酒席,只请了两个客人。这两个客人,一个是琳琅,一个是勒贵人。   勒贵人的姿态摆得很低,琳琅一入席,她就立马起身代姐姐宜妃给琳琅陪了不是,然后又罚酒三杯。   勒贵人会这么做肯定是奉了她姐姐的命,琳琅没想到看来脾气跋扈的宜妃行事居然会这么谨慎小心。   琳琅一边觉得自己小瞧了宜妃,一边就笑着和勒贵人道:“其实那天在花间发生的事,我都快忘记了,难为宜妃娘娘还记得……”   她却不知道宜妃也是负担重心里苦啊。 第45章 鞭炮   在启祥宫的正间里,吃过由敬嫔做东主,勒贵人代姐赔不是的谢罪宴后,琳琅和宜妃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虽然两人间的‘干戈’很有点水分,但宜妃的‘玉帛’却是真金白银了。   琳琅上午去启祥宫吃的谢罪宴,下午时,宜妃就以祝贺琳琅荣升贵人的理由,给梢间送了一小盘子的金元宝和六匹贡缎。   很显然,那六匹贡缎就是个搭头,那盘子金元宝才是宜妃真正要送给琳琅的礼儿。   宜妃派来送礼的太监跪了安后,也不起来,就跪着腆着脸传话道,他家娘娘的意思是,这礼本该在万贵人刚晋升时就送的,可那时事多没顾得上,拖到这时方才补上了。   至于那盘子金元宝,虽然有些突兀,可他家主子知道万贵人的难处,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送这个最好……另外,请万贵人放心,今儿这礼,出了这梢间的门,旁人就只知那六匹贡缎,再没有其它的‘东西’了。   琳琅听得有些囧:敢情她这新晋的万贵人就是个人尽皆知的贫困户啊。   囧完,她想了想后就收下了宜妃的这份赔礼钱。   等到两天后,她又被召到乾清宫侍膳时,见康熙的心情很好,就找机会和他说起了这事。   吃完饭,她一边跪坐在榻上给康熙捶肩膀,一边把自己的为难之处给说了,要把宜妃为什么给自己送钱的事说清楚,就避不开那天花间里的事,宜妃当时的奚落,琳琅只略提了两句,就把重点放在了勒贵人代姐致歉和宜妃的那盘子金元宝上,“万岁爷,我是不是不该收下那盘子金元宝。可我不收的话,宜妃娘娘会不会多想……”   说这些,琳琅可不是想在万岁爷面前给宜妃上眼药,而是在贯彻自己的人设,老老实实的把自己遇到的为难事告诉万岁爷。   平常一边吃瓜解闷,她一边也在琢磨正事。   别看明里暗里的规矩多如牛毛,其实这紫禁城大概是世界上最不讲是非对错的一个地方。是对是错,根子上其实全看‘上面’是怎么想的——宫女太监犯错,看管事的怎么想,宫妃犯错,也看‘管事的’怎么想。   琳琅不想和人宫斗,可也不想被别人给斗倒了!   论心眼论演技,她是拍马都比不过宫里面的这些人精子的,想来想去,她觉得自己干脆就‘老实’到底,有啥事就和万岁爷说一声,先在他面前过个明路。   她虽然不想给别人上眼药,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也得防着别人倒给她上眼药啊。   这次宜妃的事不大不小,正好能让琳琅试一试,要是万岁爷觉得烦,不想听这些琐事,那她以后就不说了,再想其他办法。   康熙半磕着眼皮,随意的道:“那些金子你就收下吧。朕就说,今天你这贪吃鬼怎么这么勤快,非要帮朕捶肩膀……”   琳琅不依的撒娇道:“我什么时候不勤快了。”一边说,她一边改捶为掐,在康熙的肩膀上轻轻掐了一下,然后低头在康熙的左耳朵上咬了一下。   康熙被她突然袭击,忍不住就一抖肩膀,琳琅见了就嘻嘻的笑起来,一面笑她一面就调皮的对着他的耳朵直吹气。   康熙被她吹得耳朵痒,就笑着转身伸手抓住她的脖子,把人拉到脸前来,先惩罚的咬了咬她的嘴唇,然后好好的亲了个嘴。   亲完嘴,两人不禁就抱成一团,滚在榻上胡天胡地的弄了一会。然后才转移阵地去了床上。   屋里伺候的人知道万贵人脸皮薄,早就低着头退到了角落里,梁九功不想扰了万岁爷的兴致——万贵人放不开,万岁爷怎么能尽性,干脆带着人退到了珠帘的后面。直到两人衣衫凌乱地从榻上起了身。他们才赶紧上前伺候。   上了床后,两人只来了一回。完事后,康熙还意犹未尽,却是停了下来。   琳琅正喘气休息,就被康熙伸手揽到了怀里。一贴着他,她就感觉自己的肚皮被他那又有些硬起来的东西给抵着了。这是要来第二回合吗?   “你别动,让朕缓缓。”康熙沉声道。   琳琅一边乖乖的点头,一边心想:万岁爷这是又要去南书房加班了吧,可真是个工作狂啊。   康熙抱着她做了十几次深呼吸,完全平复后,他才放手坐了起来。然后翻身下了身。   休息得差不多了的琳琅也跟着他下了床。   康熙一边站着让四个御前太监给他擦身和穿衣服,他习惯睡前洗澡,所以这时就不洗了,一边吩咐琳琅道:“朕今天就不回西暖阁这边睡了,你歇一会洗了澡就回去吧。”   琳琅也不多说话,笑着给他跪了安。等她坐着辇子回到咸福宫时,宫门正好该下锁了。   第二天,午睡前,她打开钱匣子,把玉瓶里已经复制好的金瓜子丢进了匣子里。原本还全空着的第三排已经放满了宜妃送的那盘子金元宝。   “……三十两金子,就是三百两银子,宜妃可真是有钱人啊。”琳琅一边锁上钱匣子,一边感叹道。妃位的年俸也才银三百两,宜妃这一送,可就是自己一年的俸禄。   说真的,宜妃的三十两金子对琳琅来说也算是雪中送炭了。毕竟明面上,她的年俸早就花完了,两次晋升的赏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就得花钱匣子里的‘积蓄’了。而出身和经历又决定了琳琅能攒下的积蓄的上限。   为了不惹人怀疑,琳琅本来已经准备开始‘捉襟见肘’了——少在膳房里点菜,熏香和花露之类的东西暂时也不再拿了,还有做新衣服的事,她准备等翻了年领了明年的年俸再做。   越想琳琅越明白僖嫔为什么要卡长春宫的油水了。   手里没钱,实在是日子难过。   把钱匣子放好后。琳琅把猫大王放在腿上,一边撸猫一边就自言自语道:“宜妃的那三十两金子也只能解我的燃眉之急。我得想个法子,让梢间明面上有个进账才行,否则有钱也不敢花,只能吃苦受穷……”   琳琅说着还很应景的瘪了瘪嘴。   猫大王听得心情有些郁闷。安徽那边的水患比预期的还要严重,户部的人一盘完帐就开始和他哭穷。   你受穷算什么,朕也穷着呢。一边这样想着,它就一边郁闷的喵了一声。   琳琅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法子来,她苦恼得直咬指甲,连撸猫都忘了。   见她不撸了,猫大王就低头把小脑袋放到并拢的两个前爪上,打起瞌睡来。   过了两天,就是康熙二十四年的腊月二十六日了。   这一天,上完早朝后,康熙当着群臣的面封笔封玺,开始罢朝放假,直到正月初一,他才会在太和殿的大典上重新开笔、开玺。   虽然从十二月十七日起,宫里面就开始放爆竹了,二十三日那天还在于坤宁宫里煮了祭肉祭灶神,但万岁爷一封御笔,宫里面才算是正式开始过节了。   在前院的小宴上应了卯后,琳琅就带着石楠茴香她们在后院贴起了春联挂起了门神,然后高高兴兴地放了鞭炮。   说是放鞭炮,其实琳琅都没动手,从头到尾她就站在一边看——她本来就不太喜欢亲手放鞭炮,比起自己动手,她更喜欢看别人放。再加上石楠这两天又总担心,说是前些年宫里面就有宫妃被鞭炮炸伤了脸。   这时,哪怕琳琅和放鞭炮的张小桂他们隔得老远,石楠还是怕自家主子出事,她一直盯着张小桂他们,只要他们不小心往前走了两步,她就赶紧一摆手,让他们退回去。   琳琅见她这么夸张,有些哭笑不得。   如今这宫里面,有两个万氏,或者说两个万琉哈氏。琳琅平平安安的过了腊月二十六,另一个万琉哈氏却在这天的傍晚出了事。   住在敬嫔的启祥宫里的定答应,也姓万琉哈,事实上,满姓里的万琉哈氏翻成汉姓后,既可以叫成万氏,也可以叫成定氏。   琳琅觉得,比起定琳琅来,她还是更喜欢叫万琳琅。   这个和琳琅同姓的定答应出什么事了呢?   ——已经怀孕九个月的她被鞭炮吓到后难产了。   琳琅第二天才听说了这事。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和咸福宫一样,启祥宫那边也开了小宴。这小宴到傍晚时才结束。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回屋的路上,定答应居然踩着了一个很小的鞭炮。那鞭炮一踩就炸,定答应当时就吓得摔倒了。这一摔,她可不就难产了吗!   张小桂躬着身道:“虽然皇贵妃和贵妃她们今早才去,可敬嫔娘娘听说守了一夜。”这定答应既然住在敬嫔的启祥宫,那她肚子里怀的孩子十之八九就是敬嫔的了。敬嫔自然比谁都要着急。   这时已经是中午了,从昨天傍晚到现在……琳琅一算,已经差不多九个时辰了。   难产了十八个小时,这定答应撑得过去吗?   一想到这时生孩子不管啥形势都全靠当妈的,琳琅就十万分的心有戚戚焉!   “……希望定答应吉人自有天相吧。”一边真心的祝福定答应,她就一边暗下决心。   从今天起她要加大运动量,除了去御花园里遛弯和在梢间里踢毽子,她每天还要在梢间里跳绳和蛙跳——这两样能锻炼心肺。   对了,还有瑜伽。午睡后再加半个小时的瑜伽好了。   没穿来前琳琅去健身房里锻炼,就喜欢练这个。   健身房的那个瑜伽老师特会安利。   上完一节试练课,她就一边劈叉一边和大家安利说,只要把瑜伽练好了,什么减肥亚健康那都是小菜一碟,长期坚持下去,包准强身健体,包治百病……然后,琳琅就在那个健身房办了年卡。   说到强身健体包治百病,琳琅忍不住就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心,颇有些贪心不足的想到,要是自己手心里的不是玉瓶而是灵泉就好了。 第46章 银牛   说干就干,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后,被石楠叫醒的琳琅就爬起床来开始练瑜伽了。   在她睡午觉的时候,石楠茴香和紫苏已经用两块上贡的狐皮裁制出了一块直径五尺(一米半)圆形的瑜伽垫,又照着吩咐在外间的榻窗下腾出了一块空地,擦干净后把新鲜出炉的毛皮圆垫放在了那里。   琳琅梳着两根长辫子,穿着身夹棉的宽松的衣裤,光着脚上了垫子。她先小心的试了几个动作,发现垫子放得很稳,哪怕自己做大动作也不会中途滑动后,才正式开始练了。   瑜伽的特点就是动作全程慢吞吞,有时还会停下来摆造型,但对柔韧性和呼吸节奏要求很高,很多动作随便一做就能让人感觉到手筋脚筋腰筋都在抽,再加上琳琅现在这身子板太缺乏锻炼了,所以哪怕做的只是骑马式山岳式这样的基本动作,她还是一边做一边就忍不住呲牙咧嘴,偶尔还唉哦一声叫个疼。   见自家主子一会折腰抱脚跟,一会翘着屁股趴在垫子上,跟练杂耍似的,一旁候着伺候的茴香木香简直看得目瞪口呆。   这边,琳琅在苦练瑜伽,那边,康熙却是驾临了启祥宫。   定答应的产房是早就设好了,就在启祥宫的前院。   敬嫔把正间左侧的次间整个都腾出来做了产房,不可谓不慎重了,当然,这不是给定答应面子,而是给她肚子里的龙胎面子。哪怕最后生的是个格格,这也是一个皇格格应有的待遇。   如今,紫禁城这座辉煌巍峨的皇宫是属于爱新觉罗氏的,任何一个流着爱新觉罗家血的人都是紫禁城里天生的主子。轻贱他们就是轻贱爱新觉罗氏的血统。   更何况,早年夭折了不少儿女的康熙,是一个对于子嗣之事很上心的皇帝。   所以,大格格作为养女,比不得二格格。所有的阿哥都比不上太子。六阿哥虽然体弱但一个就顶七阿哥加八阿哥的分量,谁叫他们一个跛脚,一个生母家世卑贱呢……这种话,在宫里面从来都只是窃窃私语,明面上谁敢讲一句。   而即便是惠妃,把六格格从通贵人那里抱走后,明面上也是厚待六格格的——抱走的当天,她立马就给六格格加了十两的月俸和两个奶嬷嬷。   见康熙到了,正守在正间里听动静的皇贵妃赶紧带着贵妃和才到不久的四妃三嫔还有敬嫔恭迎圣驾。   “都起吧。”康熙冷着一张脸,大步走进来,一边坐下一边叫了起。   皇贵妃本来想上前给他倒茶,一起身见他一脸寒霜,立马就偃旗息鼓,她才因为小佟佳氏而被太皇太后叫去骂了一顿,可不想再被皇上骂了。   贵妃见了后心里就是一笑。一面心里发笑,她一面一脸忧色的上前给康熙倒了茶,并把产房里的情况三言两语的给交代了一番——定答应虽然是难产,但她没大出血,也还有力气,情况比想象的好。   等她说完,康熙的脸色就好了些,跪安后就一直站着没坐下的敬嫔见状赶紧跪下谢罪。定答应这回出事,她肯定是有错的。至于这错到底有多大,是作为主位的失职之错,还是其他的什么……   敬嫔嗓音有些干涩的道:“都是嫔妾失察大意,没照顾好定答应,求皇上责罚。”   自打定答应的肚子出了事,敬嫔就一直守着,守到现在,人看着憔悴了十岁不止,康熙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伏跪在地的敬嫔,心里颇为不悦。   定答应这一胎本应该很顺利的。在梦里,她半天不到就生下了十二阿哥胤祹,而如今却是难产了。而出事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踩上了鞭炮。   可笑。   康熙哪怕不问,也知道庆定答应那时肯定是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的,什么鞭炮能避开这些人的脚正好被她踩着,再者说,前路上有鞭炮,这些伺候的人还能看不见,只怕是有人扮鬼喊捉鬼……   “当时伺候定答应的人都审了吗?是个什么说辞。”没理睬敬嫔,任她跪着,康熙转头问皇贵妃。   皇贵妃心里一喜,赶紧答道:“早抓着审了,午时才来报过信儿,说有一个小太监和很可疑……”她一个字没提是敬嫔昨晚就抓的人。其余的贵妃惠妃等人一边静听,一边都暗笑。宜妃刚欠了敬嫔一个小人情,更是暗骂了一句,吃相忒难看了!   “继续审,等审出了结果,立刻报给朕。”康熙皱着眉头下令道。说完,他又叫敬嫔起身,皇贵妃耍的小把戏岂能瞒得了他。   皇贵妃一面有些吃惊,一面立马点头应声。其余的人心里也是有些惊讶的——皇上居然这么重视定答应的这一胎吗?   如果没有预知未来,康熙当然不会这么重视,可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康熙一边坐着等待一边回忆自己梦里的胤祹——在他诸多的儿子里,除了是被苏麻喇姑养大的以外,胤祹其实一点也不起眼,才能性情都不出众,但现在看来,年长的儿子里面,他能不像其他人一样让自己糟心,就已经是个优点了。   想到这里,康熙就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九龙夺嫡吗?朕一生伟业,哪怕朝代更替,也不容人质疑,可偏偏在后继者上……   后世人大多闲话史书,哪里知道朕当时的处境。   康熙熟读经史,岂能不知道古往今来除非是帝皇膝下的独子,否则早立的太子是很难走到最后继承大统的。可当时,外有三藩作乱,内则子嗣稀薄,谣言四起,朝野动荡,他是迫不得已才把刚满一岁还在襁褓中的嫡子立为太子,以定民心以安朝野。   而后来的事……   康熙心道,不过是一步错,步步错罢了。   他端坐着,垂目回忆着梦里的情景,心里灼热一片又冷静如冰。上天垂幸,方让他做了那个神异之梦,他在心里发誓:朕,爱新觉罗·玄烨当不负苍天眷顾,有生之年必尽扫阴霾,为我大清立下万世之基!   冥冥中,似乎有神明听到了康熙的誓言,他刚立誓,隔壁的产房里就突然穿出一声婴啼!   居然这时出生,这是苍天也祝朕成功吗!康熙不由刷得一声就站起身来,面上更是现出大喜之色。   他这样喜形于色,却是把一屋子的妃嫔看得就是一惊,她们一边忙跟着起身,一边心里都在犯嘀咕。这两年,万岁爷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得了大好兆头的康熙一时间心情好得无以复加,于是他一面抱着还没睁眼的十二阿哥起名为胤祹,一面就晋了定答应的分位,晋她做了贵人。在梦里,这定氏可是能活到接近百岁之龄的,也当得起一个贵人位了。   等琳琅在御花园里遛完弯回到梢间时,立马就从张小桂嘴里知道了这事。   她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一喜。能让万岁爷这么高兴,新鲜出炉的十二阿哥肯定是个健康又超级可爱的小小豆丁。这定答应,不,定贵人可真是了不得的母亲啊。   再一想到定贵人是难产后生下的十二阿哥,琳琅立刻感觉大受鼓舞,人家难产了都能逢凶化吉,自己也就是体质虚弱点,只要认真锻炼,养好了身体,到时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给自己灌完鸡汤后,想到十二阿哥一出生就被起名为胤祹,琳琅又有些奇怪了。这十二阿哥一出生被这么讨万岁爷的喜欢,怎么以后变得默默无名,只做了数字党的编外人员。   胡思乱想了一会,琳琅得出个结论,想必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了。   见琳琅一直坐着发呆,石楠怕她多想——主子两月间连晋两级分位本已是殊宠,可谁知那定贵人居然越过主子,一次就晋了两级,而且还有了阿哥,就笑着在一旁插话道,“主子,十二阿哥满月时,咱们梢间该给备什么礼儿啊?咱们库房里可没现成的,得早些开始准备。”   在这宫里面送礼,自然是稳妥第一,体面第二。   琳琅回过神来后稍微想了想,就决定送一份金银摆件,决定好大方向后,她就和石楠商量了一下,是送个大一点的银摆件好,还是送一个精致小巧的金摆件好。   最后,她决定按着十二阿哥的生肖,做一只萌萌的金角小银牛作为他的满月礼物。   第二天,她就拿了六十两银子给张小桂,让他去养心殿造办处找匠人做小银牛。   张小桂怀里揣着自家主子给的银子立马就去了养心殿造办处。一听说是咸福宫的万贵人要做摆件,造办处的管事太监自然不敢马虎,亲自带着张小桂去了匠作坊,叫出一个手艺极好的王姓匠人,让他接了这活。   张小桂拿出那六十两银子,和那个匠人说了琳琅的要求,他家主子想要打个两斤的银牛犊,两个角得是金的。打出来的银牛得头大眼大,像小狗似的又憨厚又惹人疼——说自己就想要只萌牛,古代人肯定是不懂的,琳琅想了好半天才想出这个形容来。   造办处的匠人个个手艺精湛,这王匠人更是国手级别的工匠,琳琅的要求虽然怪,但对他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却在算账——这一斤银子十六两,两斤的银牛那就是三十二两银子,剩下的二十八两银子换成金子就是二两八,这做牛角可不够啊!   得,这一桩活计自己还得倒贴些金子,王匠人在心里直犯嘀咕,面上却还是边听边点头。听完还立马拍了胸脯。 第47章 喜事   自己给造办处的银子给少了的事,琳琅开始完全没察觉。   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她练字练累了,休息时见石楠茴香正在外间的小案上准备最近要用的赏钱荷包。小案上除了十来个银锭子,夹剪和戥子(小秤)外,还放着四五十个小元宝样式的空荷包。   几天后就是农历的元旦了,到时宫里又要大开元旦筵宴。   在宫里,这元旦大宴比冬至大宴还要隆重些。所以在冬至那天是太和殿和乾清宫同时开宴,而元旦时则是前朝和后宫分来设宴,中午时是太和殿那边的外朝筵宴——到时不止宗室朝臣,连一应蒙古王公和各国使节都会到场,而到了下午,才是在乾清宫里举行的皇家家宴。   那一天琳琅的行程和冬至时差不多,她得起个大早,先去慈宁宫当陪客,然后再迎奉孝庄和皇太后去乾清宫。在冬至那天,琳琅一共赏出去了三十多个赏钱荷包,那些荷包里则装了将近二十两银子。当时,石楠和茴香一人身上带了二十个赏钱荷包,回了梢间一数,也就剩下了两三个,差一点就不够用了。所以这一回的元旦筵宴,这赏钱荷包可是得多备一些了。   茴香力气比石楠大,就拿着大夹剪咔擦咔擦的把五两一个的银锭子剪成大小不一的银角子,而石楠则先用戥子给银角子称重,或三钱五钱或半两二两的称好了,然后再往荷包里装。荷包虽然都是小元宝形的,可用的绸料子是分了颜色的,分别是月白豆绿橘黄和银朱。   琳琅见了后觉得有趣,就坐下来试着也装了几个。这一装,她才惊讶的发现这时的重量单位居然是十六两为一斤,而不是十两为一斤!   所以,她给造办处的五十两银子只怕是连料钱都不够的。   在宫里面,养心殿造办处可是个车水马龙的‘内廷衙门’,一想到搞不好‘咸福宫的万贵人穷得做个摆件连料钱都没给足’之类的话已经在造办处里流传开来,琳琅就忍不住哀叹一声。作为一个已经用惯了十进制的人,这神马十六进制实在太不友好了!   哀叹完,她赶紧叫来张小桂,给了三十两银子让他拿去养心殿那边补上差的料钱工钱还有赏钱。想了想,她又给了张小桂五两银子,让他去膳房叫上一些酒菜送去养心殿,用好吃好喝的堵堵嘴。   张小桂先跪下来请了个罪,然后才揣着那三十两银子立马去办事了。他一边往膳房去一边心里就懊恼不已,昨天他拿着银子就跑,怎么就没过脑子,要是当时想到了这个纰漏,那可就能在主子面前挣上一回表现了。   这天晚上,琳琅睡下后,在分给梢间的耳房里,石楠召集其他人开了个小会,石楠板着脸把当时陪在主子身边的木香狠狠的说了一顿。张小桂见状也腆着脸做了个检讨,他如今可是梢间‘太监总管’,石楠要给他面子,于是也不板脸了,抿着嘴笑着听了他的检讨。   过年前,虽然封笔封玺,可作为一个工作狂,康熙每天都还是忙得很,御前从早到晚召见不断,琳琅听说最忙的一天,他一连召见了十多个回京叙职的地方大员,所以琳琅本以为要在元旦筵宴那天自己才能见到万岁爷了。   结果,元旦前的腊月二十八,康熙突然就把她叫去了乾清宫。   等琳琅进了西暖阁旁的小书房,跪完安一起身,她就看见康熙正在案前写字。   万岁爷这是在写什么?应该不是公务,毕竟他都封了御笔了。一边想琳琅一边就又蹲身行了一个万福礼,一边行礼她一边笑着说了吉祥话,“琳琅祝万岁爷来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康熙停了笔,转身笑着受了礼。同时他上下打量了琳琅几眼。见她穿着一身深藕荷色的氅衣,头上簪着同色的宫花,眼神明亮一脸带笑,显得俏丽又喜庆。康熙本来就很高兴,见她这样子,心里更是满意,就笑着一招手:“快别站着了,你过来给朕磨墨。”   琳琅先笑着应了声,然后上前给他磨墨。原本正在磨墨的宫女立刻无声的退下去了。   原来康熙正在抄写地藏经。一卷两尺长的黄绢他已经墨汁淋漓的抄了大半卷。   这一幕好生眼熟,琳琅想问他这经是不是给皇二女抄的,但见他写得专注,就没开口,只照着吩咐默默的磨墨。   过了一刻钟,康熙就把一卷地藏经抄完了。   见他停了笔,琳琅赶紧从奉茶的太监手里拿过手巾,先给他擦了手,然后再两手捧着茶盏,递到他手里。   见她乖巧,康熙心情就更好了,他喝了两口温茶,就拉着琳琅去一旁的宝榻上坐了下来。   坐下后,琳琅才发现康熙的心情格外的好,刚才抄经时倒是没看出来。万岁爷是那种做起事来就心无旁骛的人。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话,不知不觉就躺在榻上你摸我我摸你的弄起来了。   心情好,办起事来康熙也就格外的兴奋,琳琅被他拉着先来了一回观音坐莲,然后又被他翻了个身,趴着从后面狠狠的来了一回。   琳琅被他操弄得大冬天里出了一身热汗,还又是叫又是哭着求饶,嗓子都哑了,等完事后,她感觉自己彻底成了一条咸鱼,一时间似乎连大口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   躺在一旁的康熙也在喘气,但他恢复得快,很快就坐起身来,知道琳琅怕羞,他一边拿起榻旁小几上的白狐皮毯子丢给她,一边才叫了人。   等康熙被伺候着喝了茶穿上了衣服,琳琅还躺着休息了。他见状颇为得意,又心生怜惜,就坐在榻沿,一边伸手给她顺了顺粘在额头和脸颊上的发丝,一边夸道:“今儿一见你朕就觉得喜欢,所以欢爱起来不免就有些情难自禁。也是辛苦你了,朕的万贵人。”   琳琅听得心里一甜,歪着脑袋把脸颊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蹭完和他撒娇道:“我一身是汗,又累得没力气,万岁爷,你抱我起来吧。”   康熙扬起眉梢,问道:“要朕抱?”   琳琅睁着鹿子眼,甜甜的嗯了一声。   康熙笑着摇摇头,“还像个小姑娘似的。”说着就俯身连虎皮带人,轻松的抱起琳琅。   琳琅搂住他的脖子,开心得在他耳边咯咯的笑。   康熙被她弄得耳朵发痒,却颇为受用,就抱着她大步走到了早已准备好的浴桶前,先把她放进去了,才去旁边脱衣洗澡。   等洗完澡穿好了衣服,虽然还有点腰酸脚软,但琳琅的精神头已经恢复了。侍膳时,觉得很饿,她足足吃了两大碗饭,最后喝汤时还吃了三个火熏肉豆腐馅包子——用鹿肉做的熏火腿加嫩豆腐做的包子馅儿又嫩又香,琳琅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康熙怕她消化不了,就让御膳房进了道山楂羹,叫她吃了两勺消消食。   等琳琅吃完,他还伸手给她揉了揉肚子,边揉边调侃道:“贪吃鬼,你可是在朕面前吃撑的第一人呢!”   琳琅被他揉得受宠若惊。   都和万岁爷睡了这么多次了,她也有些了解他了,万岁爷在办事前是最有情趣的,既温柔又不怎么摆皇帝架子,很会撩,办完事后他心情好又没公事的话也会温存一二,每到这两个时候,琳琅都能放肆一点,试着撩撩他,或者和他撒撒娇,但等他的这种好心情过了,她就得小心伺候着呢。   而今天,从小书房出来后,两人把晚膳都吃完了,万岁爷的心情居然还这么好!太不寻常了!   既然他心情好,那自己就继续撒娇。琳琅一边眉眼带笑的瞅着康熙,一边把自己的手附在了康熙的手背上,“万岁爷,您给我多揉一会吧。”   “得寸进尺。”康熙笑骂一句后又给她揉了十几下。   等他揉完,琳琅就起身给他捶了肩膀。然后两人才各自漱口洗脸。   跪安前,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话。琳琅实在好奇,就老实的问康熙,“万岁爷,您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吗?”   康熙笑着点了头,和她说是有一件喜事。   琳琅就问他,是什么喜事。   康熙却告诉她,这件喜事他要在元旦筵宴上宣布。   没想到万岁爷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卖关子,琳琅也不敢多问,只能揣着一肚子的小好奇换了话题,说只要下了大雪,她就准备在咸福宫后院里堆雪人玩了。   其实吧,琳琅对康熙所说的那件喜事的好奇心也不大,又是要在元旦筵宴上宣布,又能让万岁爷这么开心,那件喜事儿肯定是什么国家大事了。   可结果,却是大出她的意料——   元旦那天的正午,她正在慈宁宫里饿着肚子当陪客,其实连陪客都算不上,当陪客怎么也能说上两句话吧,就她和其他贵人那都不叫陪客,该叫背景板。只有宣贵人除外,她上一次冬至时请了病假,这一次却是刚一坐下就被皇太后叫到了宝座旁。   琳琅正百无聊赖的回忆三天前那火熏肉豆腐馅包子的味道,却听外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欢呼声。   欢呼声一起,一队御前太监正好就进了正殿,打头的那个宣旨太监先和孝庄还有皇太后跪了安,然后才开始宣读圣旨。   欢呼声还在从太和殿的方向不停传来。琳琅一边心想果然是国家大事啊,一边就和其他人一起跪下接了旨。   可能是考虑到宫妃们的文化程度,康熙的这道圣旨虽然写得花团锦簇,但关键的那句话却是写得简单明了的——有人发明了牛痘,其效远胜于人痘,而且十分安全,困扰满族人多年的痘疾天花终于能根治了!   牛痘?!琳琅听得目瞪口呆。 第48章 孟彗   有人发明了牛痘?!   怎么可能?琳琅的一双大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她虽然不知道用牛痘来预防天花的办法是什么时候才在中国出现的,但绝对不是康熙雍正年间!一时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石楠茴香在一左一右的扶着,她都跪着忘了起来了。   好在正殿里的其他人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从一众宫妃到伺候的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又惊又喜,大喜过望下,念佛的念佛,磕头的磕头,哪怕是几天前就已经知道这件大喜事的孝庄和皇太后都又激动不已。   要知道,自从入了关,满人就深受天花所苦。   这天花病是一种传染极快的恶疾。疫情一起,要是不及时隔离,几天功夫,就能一屋一院一条街的传播开来。但凡碰上了,无论小孩大人,只要没出过痘的,十之八九就会染上这病,而一染上这病,这人就得在鬼门关里打滚求生了!   所以,历朝历代都把天花当做烈性瘟疫,疫情一起就朝野警惕。   而比起汉族来,世代生活在白山黑水间的满族对于天花的防御能力就更低了,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族爱新觉罗氏,也逃不过天花的魔掌。   入关后和硕豫亲王多铎和顺治帝都先后于壮年出痘而死,至于爱新觉罗氏的孩子们,更是因为天花而夭折几多。   直到康熙登基后,在太医院下专设痘诊科同时又广征名医,双管齐下后,终于把能预防天花的吹鼻种痘法从民间整理归纳了出来。满人们从上到下才渐渐不谈天花而色变了。   因为要用到天花患者的痘痂,所以种痘法又俗称人痘法。人痘法并不是绝对安全的,要是身子骨不够强健的孩童,种痘后也有可能会熬不过去,出痘而死。   这时有一句俗语,‘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人痘法再危险,至少比一辈子提心吊胆就怕染上天花强。   而如今,却是有人发明了完全安全的牛痘!皇上的圣旨里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这牛痘和人痘不一样,种上了不用熬痘,甚至连发烧出痘的症状都不会有。   于是康熙二十五年的元旦,康熙的圣旨一从紫禁城里传出来,四九城里所有人都为牛痘的出世而欢喜雀跃,不少家里有幼子幼女正要种痘的人家甚至都欢喜得立时放了鞭炮。   而紫禁城里,元旦筵宴结束后,琳琅颇有些昏呼呼的回了咸福宫。随便吃了点东西后,她就早早的上床睡下了。石楠茴香也不觉得奇怪,只以为主子是累着了。两人也累了,就让紫苏留在梢间里守夜。   在慈宁宫里,刚意识到可能有其他穿越者时,琳琅的脑子里全是她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里清穿者们互撕的情节。   这清穿小说里的规矩向来是老乡害老乡。但凡有一个以上的穿越女,那就必须撕逼,神马为了真爱啊,为了太后之位啊,为了做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啊,总之怎么都能撕起来。   要是个穿越男,那就更不得了了——清穿不造反,电钻钻菊花啊!   当然,那些都是小说,真穿越了,只要智商正常没犯中二病的,谁也不会照着做。可万一穿来的就是一个中二病,或者开的金手指巨粗,把智商都能给粗没了的那种,那可怎么办?   琳琅真的不想多个‘老乡’啊!   一想到自己连宫斗都觉得苦手,居然很有可能要和一个大开着金手指,心狠手辣又万年中二病的‘同乡’撕逼,她就又是苦恼又是害怕。   如果不是蝴蝶效应,那除了自己,就还有人也穿越到这个时代了。这人是男是女啊,又是什么时候穿越来的,牛痘都给发明出来了,应该比自己来得早……上床后,琳琅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觉,盯着床顶,胡思乱想了一大通。   对她来说,值得庆幸的就是,如今的形势算是敌明我暗,那牛痘的发明者十有八九就是那个老乡,就算不是,也和那个发明者大有关系,而她自己就是个小小的贵人,哪怕暂时得宠些,也根本就不惹人怀疑。   到了后世,康熙的宫妃里除了和数字党有关的人,比如四妃良妃和敏妃,其他的人可都是默默无名的。琳琅自己没穿来前,连四嫔是哪四个都从没听说过。   “……所以,我应该是安全的。”琳琅一边自言自言一边就松了口气。感觉安全后,她才终于能不再胡思乱想,闭上眼睛睡觉了。   第二天一起床,早饭都没吃,她就叫来张小桂让他立刻去打听牛痘的事。   如今,要说这宫里面什么事最火,那就莫过于牛痘了。于是,只出去了半天的功夫,张小桂就满载而归了。   “主子,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这牛痘法是一个叫孟彗的太监给想出来的!”   太监?!琳琅听得膛目结舌,急忙追问。   张小桂躬着身道:“这孟彗说来也是个有名的。主子你知道南怀仁南大人吧——就是那个在钦天监任职的西夷。他手下还有一个西夷,叫徐日升的,是前几年才来投奔的咱们大清。进了钦天监后,这徐大人就和万岁爷禀报,说他也想和南大人一样学写字学说京话儿。万岁爷当场就把这件差事交给了孟彗。   当时孟彗还在御前当差,是个能写会说的,给西夷当老师是绰绰有余了!所以这几年,这孟彗一直在教那个徐日升徐大人说话写字。谁知道跟着学了些西人的学问后,他居然——”   说到这里,张小桂羡慕得眼睛都放光,“他居然就把牛痘治天花的法子给想出来了!奴才还听说,不止牛痘,这孟彗还和万岁爷进言,说西夷手里有一种叫土豆的东西,是特别好的粮种。万岁爷英明,已经在西郊的皇庄里试种上了!”   不用再问了——又是牛痘又是土豆的,这孟彗肯定就是那个老乡了!   让张小桂退下后。一边撸猫,琳琅一边就琢磨。   她觉得孟彗就是那个老乡本人。   试想,除非是雷锋转世,否则‘发明’牛痘和‘发现’土豆这样的大功劳,穿越者要么就自己得了,要么就让穿越后的家人得了,怎么可能便宜外人。   而孟彗一个打小就进宫的太监,还六亲断绝——张小桂还打听到,这孟彗是被逃难的家人卖给刀子匠的,刀子匠养了两年才阉了送来宫里的,连名带姓都是进宫后才取的……   “所以说,这孟彗要么就是被我蝴蝶出来的绝世天才,要么就是我的那个老乡。”琳琅举起猫大王,问道:“小黑豆,你说对不对。”   发现老乡比自己还倒霉,居然穿成了一个太监,琳琅一边为他默哀两分钟,一边大是庆幸。   老乡是个太监,看样子,也不是中二病——中二病穿成个太监,早就原地爆炸了,也没有神马夸张的金手指——有的话还做太监干嘛,那自己和他就没有任何撕逼的理由了。   对于琳琅的提问,猫大王喵都没喵一声,只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只要一附身,它就会受这个猫身体的影响,白天里老想睡觉。   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后,琳琅就开心地用自己的鼻子去蹭黑豆的小猫脸玩了。   居然这么快就放心了。猫大王一边任她蹭脸,一边就在心里摇头失笑。万氏虽然不算太笨,可城府上也太浅薄了,不,她就没城府可言。   不过,继续打听进而试探,然后设法或把孟彗握在手里或是斩草除根,真这么做了,那也就不是万氏了。   玩了一会后,琳琅就放了猫大王一马,伸了个懒腰后,她就开始睡午觉了,昨晚她半夜里才睡着,今早又要早起请安,觉可是一点都没睡够的,于是几乎是一闭眼她就睡着了。   等被她放下床去的猫大王跑去猫窝那边撒了尿,找木香擦了猫屁股,再跳上床来一看,她都已经睡得直打小呼噜了!   琳琅微张着嘴巴呼呼大睡的样子,看得猫大王也困了。于是它在柔软的褥子上趴了下来,在琳琅的脑袋旁边把自己卷成一圈也开始睡觉了。   一月五日,紫禁城里终于下起大雪来。一场鹅毛大雪从后半夜里开始下起来,到了早晨,整个紫禁城都已经雪白一片,咸福宫的杂役们比平日早起了一个时辰,又全部出动一起扫雪,才总算是在中午前把宫殿内外的落雪都给扫了个干净。   这天的请安,琳琅已经全副武装,穿上她最厚的衣服不说,还在氅衣外加了件红褐色的狐皮长马甲,穿的花盆底里也缝上了皮毛。可就是这样,等回了梢间,她还是手脚发冷。石楠茴香见了后赶紧又加了一个炭盆。   怕冷成这样,堆雪人的事自然泡汤了。琳琅只能站在廊下,一边双手握着炭壶,一边指挥张小桂他们堆雪人过过干瘾了。   这大雪一开始下,就停不下来了,从五日起一连就下了三天。琳琅现在已经从每天吃一顿火锅变成三顿都吃火锅,早上时她就吃各种山菇做汤底的清汤火锅,中午和晚上则吃羊肉火锅和鱼头火锅。   连吃了几天后,她的额头上就长出两颗红彤彤的大痘痘来。   痘痘还没消,她就被康熙叫去了乾清宫侍膳。   一听她说,最近顿顿都吃火锅,吃得都上火,极会养生的万岁爷就板着脸‘教训’了她几句。   被万岁爷明为教训实则关心的琳琅心里面本来甜甜的,谁知道等两人上了龙床办起事来,康熙居然借着这事一边动一边啪啪啪的打她的屁股。   等完了事,一想到屋里所有的人都听到自己被万岁爷打屁股了,琳琅羞得满脸通红,眼里都冒泪花了。看得康熙哈哈大笑。 第49章 冰嬉   去大屏风后面洗澡时,琳琅一边洗一边还在脸红,心里直骂自己蠢,枉她刚才还以为康熙真关心自己呢,结果……   说真的,打屁股paly神马的,虽然耻了点,但琳琅一咬牙一红脸也是能hold住的。好吧,作为一个是个货真价实的伪司机,她承认,突然狂野一下神马的其实感觉更嗨啦!   但,让人听到自己被打屁股的声音,这就太羞耻了!   不过,估计万岁爷一点都不感觉羞耻,反而觉得自己是在害羞。毕竟他可是从出生起就被奴才们伺候着长大的,和自己这样用个马桶都不想被宫女伺候(围观)的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边洗着热水澡,琳琅一边就在想。她觉得吧,在隐私和羞耻感的问题上,指望万岁爷突然无中生有是不可能的事儿,说不得,只有自己降低下限,跟着他变得‘无耻’起来才行了。   琳琅一边内牛满面,一边和自己的下限君挥手说了再见。   洗完澡,因为不用在乾清宫里留宿,所以琳琅从头到脚穿戴整齐后,还用带来的脂粉盒补了妆,才去给康熙跪了安。   康熙洗了头,已经擦干了,正披着头发让太监编辫子。招手让琳琅起身后,他问道:“朕上次听你说,等下了雪就要在院子里堆雪人玩。这两天堆了没有?”   因为牛痘的事,康熙最近的心情都很好,心情一好,他就有格外的闲心耐心。   琳琅摇摇头,“没敢堆,我太怕冷了。”   “是这样。”康熙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笑着道:“没堆成雪人也没关系。十日后,朕要迎奉皇祖母和嫡额娘去西苑太液池观赏冰嬉,到时也带你去。那一天八旗子弟里善走冰者都会在朕的御驾前献技,场面颇大,等你去看了,保准再也不想自个儿堆雪人玩了。”   这会儿天气太冷,琳琅连御花园都冷得不愿意去了,一天到晚就闷在屋里,康熙见了,一来怕她闷出病来,就她这个身子骨,这隆冬里要是病了只怕就得拖到开春后才能好了,二来孟彗的事让她受惊不小,却是无妄之灾,所以就想带她去西宛看冰嬉。   去西宛看冰嬉?西苑可是在紫禁城的西华门外了,这可就算是出宫了!出宫不说,还能看冰上比赛。琳琅高兴得直眨眼睛。“万岁爷,您太好了。万岁爷万岁!”欢呼完,她拉着康熙的袖子欢喜地摇来摇去。   怎么越来越像小姑娘呢。康熙被她摇得直笑,道,“这就高兴了?你呀,这几天别再吃燥热的食物了。体虚者需温补,否则易生虚火。要真想吃锅子,你就多吃点素的,怀山药和葛根最好,豆腐山菇和青菜也可以,羊肉和牛肉可不能再吃了。”   类似的话他前面时也说了的,琳琅当时可感动了,都下定决心做几天素食动物了,这时却讨价还价起来——屁股都被他打红了,再不讨价还价她就太吃亏了。   “万岁爷,不吃羊肉牛肉可以,鸭子和鱼总可以吃吧?”一边说,她就一边又拉住了康熙的袖子,对着他讨好的直笑。   好你个贪吃鬼,居然和朕讨价还价。   康熙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他斜着眼睛瞥了她的额头一眼,语气嫌弃的道:“等到了日子,你这肿包要是还消不了,朕就不带你去西宛了,免得丢人。”   琳琅大惊失色,连忙分说道,接下来的十天里,她一定一丝不苟的按照万岁爷的吩咐好好的吃饭的,可是这额头上的痘痘什么时候能消只能听天由命,他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嫌弃她,不带她去西宛玩了。   说完怕康熙不信,她还举起巴掌来发了个誓,说这几天一定天天吃素。   见她急得都发誓了,康熙自然也就收回了成命。他笑着点了点琳琅的鼻头,“就你这贪吃鬼,朕还治不了了。好了,你跪安吧。”   是是是,万岁爷你包治百病!   琳琅一边腹诽,一边狗腿的冲着他直笑。   第二天,又是个大雪天。   西暖阁外风雪交加,哪怕是康熙,下床时也冷得皱了下眉头。他向来喜欢冬日里进补,这天上朝前也照例先吃了一碗燕窝煮灵芝,再开始吃其它的早点。   吃完一笼咸肉馅的奶饽饽,他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来,就吩咐了梁九功一句,让他去库房选半斤干灵芝给琳琅送去。   于是,天才亮,刘得福就带着一小队御前太监来了咸福宫。   他到时,琳琅正坐在前院的正间里和端嫔说话,今天端嫔没拉着琳琅互飚演技,而是在说一件正事——端嫔想把石常在从咸福宫里挪走。   病了这么久,石常在的病情丝毫没有起色不说,还越发的重了,元旦大宴刚过,她的大宫女就来前院禀报说,她家主子石常在吐血了,而且已经吐了有好几天了——石常在一直拦着不让她们说,说是先别往前院报,免得扰了其他人过年的心情。   其实吧,石常在的原话是,既然都要死了,她就要死得体面干净,何苦留一个大过年里吐血的晦气事任人在嘴里乱嚼。   端嫔本来是想救石常在一命的,她和石常在毕竟也有些情分,再不济把她留到七月去,今年的大选五月初开始到六月末结束,到了七月,把石常在往外一挪,咸福宫里正好能进新人。所以,刚开始时她还为石常在打点过太医院的人。   可这个石常在也太不争气了,她这个主位娘娘都还没被万氏给气死了,她反倒是气得吐血了!   端嫔可不想石常在死在自己的咸福宫里,太晦气了!所以,她也就打消了以前的打算,准备立刻就把石常在挪走。   谁知道,万氏居然不同意,说石常在也才病了两三个月,连吐血都是这几天的事情,现在就挪走未免有些早了,让太医再来看一看吧。   本来嘛,琳琅是没资格在石常在的去留问题上说话的——虽然在咸福宫的后院里她如今已经很有话语权了,可端嫔毕竟才是主位娘娘,把石常在挪走还是不挪走这样的‘大事’,还是端嫔说了算的。   可谁叫,端嫔就喜欢在琳琅面前表演姐妹情深了,这一回,也不例外,是她自己亲口和琳琅说的——她是怕石常在扰了万妹妹的清净,所以才打算把石常在挪走的。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那琳琅想了想后就笑着怼了一句:既然这样,那干脆就不挪了吧,我一点都不觉得石常在养病打扰到我了。   把石常在挪走,好让她去僻静的地方好好的养病,这话说得好听,可琳琅清楚只要人离了这咸福宫,石常在只要就真的好不了了。   她当初刚穿来时就在储秀宫里享受过所谓‘挪走’的待遇——原主本来住着的屋子虽然窄小,但也是能住人的正经房间,结果一被挪走养病,还没挪出储秀宫呢,就已经被挪到了一间背阴潮湿的耳房里。   这宫妃就得住在‘宫’里,要是挪出了宫,那只会比奴才还不如。   石常在要真是死在了后院的正间里,说句实话,琳琅心里肯定是会觉得膈应的,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屋子的隔壁死人的!可要她点头同意端嫔的话,她又感觉自己平白无故的就变成了她的帮凶。   所以,她才忍不住怼了端嫔几句。端嫔想把石常在挪走,她是阻止不了的,可端嫔也别指望她顺势点头同意这事。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琳琅要是能做主,是绝不会把石常在挪走的,除非她有更妥当的地方安置石常在。   对琳琅一怼,端嫔先是一愣,继而就在心里面冷笑了一声:这万琳琅又来装好人,真以为石常在会领她的人情吗,人家只怕恨死她了!   “万妹妹,你总是喜欢和姐姐说客气话。”端嫔皮笑肉不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然万妹妹你都不嫌石常在晦气,让姐姐我也就不着这个急呢!”   琳琅笑眯眯的点点头,正要说话,刘得福就进来了。   听完康熙的口谕后,知道他赏了灵芝好让自己温补,琳琅自然是高兴的。而端嫔的心里就很不舒服了。偏偏她还得挂着笑脸,杵在一旁做一个贤惠又不嫉妒的主位娘娘。   见端嫔又演上了,怕她又要拉着自己的手大秀一番姐妹情深了,琳琅赶紧和她告了辞,然后就带着刘得福回了梢间。   琳琅能跟着康熙去西宛的事,刘得福已经知道了。一进梢间,他就恭喜了万贵人。   琳琅就问他,除了自己,他知不知道到时还有谁会去伴驾。   刘得福也不含糊,琳琅一问,他连赏钱都没要就直接说了——要换了别人问,没个五十两银子,别想他开这口。   “万主子,万岁爷每年这时候都会去西宛的太液池看冰嬉,早上去晚上回,以往都是召皇贵妃和贵妃伴驾的。今年嘛,她们俩都病着,可就您一个呢。不过,阿哥们都会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应该也会带上几个蒙古太妃。”   康熙居然只带自己一个人去西宛!琳琅听得一脸是笑,万岁爷这次对自己可真是棒棒哒。看来自己还要‘宠冠后宫’一阵了。   很好,要继续保持哦,我的万岁爷!   她一边在心里面大逆不道的鼓励了万岁爷,一边当着刘得福的面对着乾清宫的方向行了个深深的万福礼以谢皇恩。   有时候敌人就是你最好的老师,琳琅从端嫔的身上至少学到了一点,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慢了万岁爷,哪怕在‘自己人’的面前也是一样。 第50章 陪伴   对着乾清宫的方向恭敬的行了一个万福礼,琳琅起身后又谢过了刘得福,当然她也没忘记该给小福子的那份赏钱。   石楠代自家主子把刘得福送出梢间时,就站在帘子前给了他一个三十两的赏钱荷包,“福公公,这是贵人给你的茶钱。”   “石楠姑娘,真是麻烦你了。”刘得福一边把荷包塞进前襟的内袋里,一边笑着对石楠说道。   “不麻烦。福公公,你走好,我还要伺候我家贵人就不送你了,还是让小桂子送送你。”石楠笑着道,然后对早就候在梢间外的张小桂点了点头。   张小桂立马对着刘得福就是一揖,口里亲热的叫了声哥哥。   刘得福则笑眯眯的回了声弟弟,然后这干哥俩就亲亲热热的边叙话边往前院走了。   等石楠回了梢间,琳琅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坐在外间的榻上双手捧着杯热腾腾的桂花露一边喝一边让茴香给她放头发。   这几个月吃得好睡得好,琳琅原来有些枯干的头发也渐渐养好了些,茴香边梳边夸,说主子的头发是越长越好了。   琳琅抓了一缕头发拿到眼前一看,也就是长黑了些,发尾也不再分叉了,离‘以前’那头又黑又亮的秀发差得远了。   想了想,她一边让茴香给自己梳了个新发型一边和石楠交代了一件事——吃黑芝麻对头发好。所以,从明天起,她每天都要吃一碗黑芝麻糊。让膳房那边磨好粉然后送来梢间,以后每天早上她吃早饭时就吃一碗。   宫妃们越是得宠就越是要‘女为悦己者容’,听主子说是要养头发,石楠也不等张小桂回来了立刻就出去找李文和了。   她刚出梢间,茴香就给琳琅梳好了头,“主子,这新发式奴婢试着梳好了,您看看对不对吧。”说完她就把一面圆镜递给了琳琅。   琳琅拿着镜子一打量,就笑着点了头。   茴香给她梳的新发式其实就是一款在头顶的两边一左一右梳两个圆圆的花苞头,然后在花心处再簪上宫花的发型。这款发型琳琅曾经在哪部电视剧里见过,当时就觉得好看,现在她身边有了茴香这个心灵手巧的专用发型师,自然得梳起来美一把了。   琳琅也是昨晚刚想起来的,她随便比划着一说,茴香今天就给琢磨出来了。   这种发型娇俏好看不说,还很有减龄的效果,琳琅越看越喜欢,就好好的夸了茴香几句。   茴香被夸得都脸红,她也不敢撒谎,赶紧就解释道,虽然这款发型是主子自个儿想出来的,可其实宫里以前就有类似的梳法,只是梳包髻的时候,以前的梳法都是编成麻花辫子然后盘好,没有主子现在想出来的这个花苞头好看。   原来是这样。琳琅在御花园和冬至跟元旦的大宴上,都没见过有人梳这个发型,还以为自己总算能正正经经的小苏一把了,结果……   看来胃口好,总能逗万岁爷‘开怀一笑’才是自己永恒不变的苏点啊。   越想越觉得自己画风清奇,琳琅一边囧囧有神,一边和茴香商量她‘发明’的这款新发型的名字。   茴香说,老式的那款发式叫做插花钿双髻,琳琅就照着这个名儿给自己的新发型取了个双花髻的名字。   隔了两天,琳琅就梳着这双花髻去乾清宫伴驾了。   “双花髻,乍一看是双花,仔细看还是双花。这名字取得倒也贴切。”一边说康熙就一边抚摸琳琅头顶左边那个花苞上簪着的那朵玫红色的宫花。   琳琅坐在他腿上,笑嘻嘻的翻了个俏皮的白眼,道:“万岁爷,您坏死了。”   “嗯?”康熙听得一愣,随即挑眉问道:“敢情朕夸你,还夸坏了?说,朕坏在哪?”他贴着琳琅的耳朵道,“要是说不出个究竟来,朕可是要……好好的罚你的。”说着话,他就在琳琅的耳垂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   本来坐大腿后,两人就互撩了一会了,再被他这么一咬,琳琅就有些想开车了,她软软的呻吟一声,搂着康熙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然后瞅着他甜甜的道:“万岁爷,您把我的脚都咬软了啦。”   和自己的下限君道别后,琳琅的撩拨功夫俨然突飞猛进了一大截。猝不及防下,康熙被她撩得立时下腹如铁,他一边短促的抽了一口气,一边就猛然起身,抱着她大步上了龙床……   守在珠帘外的梁九功等人只模模糊糊的看见万岁爷突然就抱着万贵人上了龙床,然后一切就隐于厚重的床帐之后了。   这一天琳琅没有侍膳,是戌时才来的乾清宫,等她洗完澡,宫里早就下锁了,她得在乾清宫的偏殿里睡一晚了。   她去和万岁爷跪安时,康熙叫起后,看她又是穿马甲又是拿暖壶的,就道,“今晚你就在小间里睡吧,最近天冷,等偏殿那边烧热了炭盆,你就该冻着了。”   琳琅刚洗完热水澡,不用出去吹冷风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她赶紧一面深蹲行万福礼,一面笑着感激康熙道:“琳琅谢万岁爷体贴。”   康熙笑着一摆手:“你快去睡吧。”   “是。”琳琅又福了福身,然后就要跟着一个叫玉珠的御前宫女去小间睡觉——这玉珠就是当初和她不打不相识的那两个御前宫女之一,另一个叫宝珠,今天正轮休。   琳琅都走到珠帘处了,康熙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叫住琳琅,召她回来问道:“刚才你的话还没说完呢。朕夸你的双花髻,怎么就夸坏了?”   琳琅没想到康熙居然还记得问自己这事,她眨了眨眼睛,道:“您都开了金口了,我这双花髻保准没两天就得风行整个紫禁城了。到时人人都梳这个发式来见驾,万岁爷您只怕要看得眼花了。您都看花眼了,这不就是夸坏了吗!”   这是变着法子在夸万岁爷一言九鼎了。   敢情是这么个‘坏’法!康熙指着琳琅笑骂了一句,“你这促狭鬼!”琳琅这马屁虽然拍得直白了些,但万岁爷心情正好,也就全盘接受了。   琳琅一脸‘我赚到了’的表情,眉开眼笑的道:“促狭鬼可比贪吃鬼好听多了,至少显得我聪明啊,万岁爷以后您就这么叫我好了。”   康熙道:“那好,朕以后就叫你——促狭的贪吃鬼吧。”立马就将了琳琅一军。   将的琳琅直瞪眼,康熙才忍俊不禁的笑着放她回小间睡觉了。   这次伴驾后又过了两天,今年在西苑太液池上举办的冰嬉大会,宫妃里,万岁爷只会带万贵人去的消息终于在宫里面传开了。   而慈宁宫传出的正式通知是这样的:这一回,因皇贵妃和贵妃玉体有恙万岁爷就准备带上大格格和二格格三格格,让她们陪伴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至于贵人万氏,则是跟着去照顾三位格格的。   正闭门‘养病’的皇贵妃知道这事后气得连连咬着牙唤了几声“万琳琅”,算是把万贵人的名字给深深的记住了。   贵妃倒是没怎么动气,她的小格格又病了,她忙着照顾女儿,本来也无心去西苑。   至于四妃四嫔。惠妃虽然有些不舒服,可她的心思大半花在大阿哥身上——大阿哥善武不善文,最喜欢在康熙面前表现自己的身手,惠妃怕他在冰嬉大会上逞能,不小心把自己给伤到了,正一天到晚抓着儿子念叨这事了。   荣妃这里就有些麻烦了。二格格听说她要和大格格一起去西苑,立马就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首饰都折腾了一遍,觉得都不够好看压不住大格格,俨然选择恐惧症都要发作了。   荣妃只能拉下脸来狠狠的说了二格格一通,就是因为大格格是养女,所以二格格更得礼让她三分,方才显得大气!   二格格心里委屈,梗着舌头就是不应声。   荣妃叹了口气,道:“……你别忘了,如今你们都还没册封呢,你不在你皇阿玛面前好好的表现,小心一辈子都被大格格压一头。”   二格格听了这话才奄奄的点了点头。   而德妃和宜妃,一个肚子才刚过四个月,一个小儿子还没满一岁,一门心思都要顾着自己和孩子,万贵人的势头再猛,那也是以后要操心的事了。   至于四嫔,端嫔听说这事时正在咸福宫的小佛堂里给她的二格格抄血经。   “皇上居然这么中意万氏……”端嫔拿着笔整个人都僵住了,一点血红的墨珠就落在了经卷上。   “娘娘……”余姑姑一脸掩不住的忧色。   本来万岁爷只带万氏去西苑已经算是独一份的恩宠了,可偏偏万岁爷还为了她带上了三个格格,说是让她跟着去照顾格格们,其实谁不知道,万岁爷是免得她尴尬,否则就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孤零零的跟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身边,只怕坐都坐不安稳。   而有了一份照顾格格的差事在,万氏也去得顺理成章了,不至于太戳皇贵妃和贵妃的心窝子。   万岁爷宠爱万氏些不算稀奇事,但愿意花心思为她着想却是太难得的一件事了!   端嫔和余姑姑面面相窥,主仆俩的心里都油然而生一种后悔莫及的感觉。 第51章 心思   琳琅比端嫔得到消息的时间还要早一些,知道康熙的安排后,她是真有些受宠若惊了。   只带自己去西苑看冰嬉不说,万岁爷居然还这么细心,连是去三个照顾格格这样合情合理的伴驾理由都给自己准备了一个,琳琅的心里真是感动了一把。颇有一种突然成了小公举,被完事后只会开支票的霸道总裁抱起来举高高的感觉。   说到小公举,这次去西苑,琳琅明面上的差事可是照顾大格格她们,那可是三个真公主。   这三位皇格格,琳琅说起来也见过几次了,冬至和元旦那两天在慈宁宫和乾清宫里都见过不说,她还在御花园的西门口给二格格的辇子跪过安了。当时因为二格格掉了什么东西,辇子在西门前一直停着不走,害得她把膝盖都跪青了。   那时,琳琅就是一小小的老答应,连二格格留下来找东西的四五个宫女都得罪不起,起身后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立马转头就溜,就怕被她们抓了差。如今,半年时间都不到,她就要‘照顾’二格格了。   真是翻身做‘主子’了。   想到这里,琳琅不得不承认,同样都是住故宫吃御膳争取活到九十九,和自己曾经想好的那个养老计划比起来,做万岁爷的小天使,可是舒心多了。   因为心情棒棒哒,这天吃午饭时,琳琅一边吃一边都还在脑补万岁爷屈尊降贵化身为霸道总裁给自己举高高的情景。   怕自己长的痘痘不消就真去不了西苑了,她这几天都特别吩咐了周泉,让他做菜时要素多肉少。得了吩咐后,周泉自然就照做。这天中午,他用熬煮了大半天的羊肉汤底,精心炮制了一锅清汤火锅。送到梢间来的那锅奶白色的羊肉汤锅里放了很多的素菜:水萝卜,冬笋,蘑菇,脆豆腐还有现做的红薯粉条……   水萝卜清甜,冬笋娇嫩,蘑菇清香,粉条劲道,样样都好吃。   作为一个肉食动物,琳琅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一顿清汤火锅了。   吃完饭,她一边揉着肚子在梢间里转圈一边问石楠,有关大格格三个的事情。既然马上就要和她们近距离接触了,她自然得多了解一下情况了。   大格格是康熙的弟弟恭亲王常宁的长女,生母是恭亲王的侧福晋晋氏,出生后不久就抚养宫中,今年十四岁,是宫里面的阿哥格格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比大阿哥都大了小半年。   石楠先给自家主子科普了一段官方资料,然后才开始进入正题,“奴婢听说,当年把大格格抱进宫前,宫里面一连夭折了三个阿哥,结果大格格一进宫,惠妃生的大阿哥就养住了。因为这个,当时宫里面还传过一阵风儿,说是大格格的八字好,大阿哥才……不过,主子您也是知道的,这话可信不得。”   琳琅当然知道石楠的意思,大阿哥可是康熙实打实的长子,金贵着呢,和他一比,养女大格格就是个镀金货,哪有纯金货倒被镀金货带旺了的道理。   所以说,这紫禁城里要么等闲不吹风,要么一吹就是一股妖风啊。也是大格格当年小,不知人事,否则八成得吓得睡不着觉。   见主子听懂了,石楠又接着说,“因为这事,大格格的性子一直很好,在宫里这么多年从不行差踏错的。”   听到这里,琳琅本以为大格格就是个悲催的娃儿,结果,她再往下一听,剧情居然反转了——   大格格刚出生的那几年,她的亲妈侧福晋晋氏在恭亲王的王府里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但后来她就不行了,没生下儿子来不说,她给恭亲王常宁生的第三女和第四女也都夭折了。   如今,晋氏已经开始享女儿的福了——有大格格养在宫里面,她这个失宠已久的侧福晋才在恭亲王府里保住了脸面和待遇。   说完大格格,石楠又开始说二格格,比起在宫里地位颇为尴尬的大格格,马上就要满十三岁的二格格就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了,一来她才是康熙真正的长女,地位天生就比其他的格格高一些,二来她的亲妈荣妃生了六个孩子,就养活了她和三阿哥两个,对她是爱若珍宝,而三来,她又有三阿哥这个亲弟弟在。   有个当主位娘娘的亲妈还有个在皇阿哥里排行老三的亲弟弟,又是万岁爷实质上的长女,一辈子都有靠山可靠的二格格俨然已经是个人生赢家了。不过,琳琅恍惚记得,除了一两个例外的,貌似万岁爷所有的女儿都被他嫁去蒙古了。这紫禁城里长大的娇花去了蒙古大草原还能长命啊!   唉,所以说,做万岁爷的小天使也不全是好事,琳琅叹了口气,生儿生女未来都有大坑在等着——   生个阿哥,一不小心就得在九龙夺嫡里做炮灰,生个格格,琳琅又哪里有把握将来能让女儿不嫁到蒙古去。   在这宫里面生孩子做妈妈真是件比睡好万岁爷还艰难的事情!   八字都还没一撇了,琳琅就已经预见到了以后会遇到的大麻烦,可她还是想有自己的孩子!   刚穿来的那阵,琳琅差点就熬不过来了。病得一把骨头,躺在床上,自己一摸胸口都觉得硌得慌。   哪怕有玉瓶这个金手指在,那病去如抽丝的大苦头琳琅却是从头到尾,刻苦铭心的经历了一遍。   夜深人静时,哪怕是她这么乐观开朗的人,一想到再也见不到爸妈,再也见不到亲戚朋友,以后都没人疼没人爱了,那眼泪也是哗啦啦的流。   咬着牙把那一段黑暗时光挺过来后,琳琅觉得自己已经把两辈子的苦头都给吃尽了。   既然吃尽了苦头,那就要苦尽甘来——虽然在这个古老的时空里她孑然一身,除了自己一无所有,但以后的日子她要比没穿来前过的更开心。   所以,无论是做个憋屈的老答应,还是做个得宠的小天使,琳琅都开开心心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玩就玩该乐就乐,一个劲儿在傻白甜的道路上狂奔,从不多想,也从不去钻牛角尖,自己把自己搞得凄凄惨惨的,何必呢!越是一个人,越是要活得好!   但孩子的事却是不一样的。   三十岁前结婚,过两年再要孩子,除非能请得起保姆。否则只生一个孩子——没穿来前,琳琅在结婚生子这件人生大事上是这样打算的。听说患有不孕不育症的远房堂姐家里领养了一个女儿,她就心想,要是自己也不孕不育,领养孩子这事就算了,干脆做丁克,潇潇洒洒的过一辈子。   琳琅虽然很喜欢孩子,但要是不穿越,在拥有自己的孩子这事上,她其实不是很执着的人——有孩子,人生固然很美好,没有的话,那也是命里注定的事,干脆就轻装前行,也不失潇洒自在。   可如今情况大不一样了。作为一个九零后,她可以不要孩子也过得很好,可作为孑然一身的万琳琅,既然都睡了康熙了,哪怕再难,她也想努力一把,有自己的孩子。   所以,万岁爷小天使(宠妃)的位子,琳琅准备使尽浑身解数能坐多久就坐多久。这样她才能有自己的小豆丁,才能把小豆丁养大,才能开开心心的当外婆当奶奶。   “……”见琳琅突然陷入了沉思,石楠就不说话了。她一边陪琳琅静坐着,一边做起赏钱荷包来。   等琳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做好了做好了两个荷包,第三个也起了头了。   石楠的动作这么快,一来是她的针线好,二来是她现在做的只是装二钱银子的最末等的荷包。   琳琅拿起一个荷包,边看边道:“石楠,你再接着说说三格格吧。”   这三格格是布贵人兆佳氏的女儿,比起两个姐姐来,她就显得有些普通了,既没养在皇太后的名下——五岁以前,大格格跟着惠妃住过一阵,然后就一直住在皇太后的宁寿宫里,虽说不像如今的七阿哥一样是住在正殿里的,只是挂个名由奶嬷嬷等奴才带着住在偏殿里,但也是所有皇格格里独一份的那一个;往后也没有什么靠山——布贵人兆佳氏早就不得宠了,或者说从来就没怎么得过宠。要不是进宫早,赶上了好时候,只怕是封不了贵人的。   听完了石楠的介绍,琳琅对马上就要她‘照顾’的三个格格算是有一个大致的印象了。   大格格和三格格估计不用她操心,但二格格就是一个刺头了。不过,她也不担心,早上去晚上回,她们也就在西苑待半天,而且应该是紧跟着孝庄和皇太后的銮驾的,这样的话,保准啥事没有,哪怕再塑料姐妹花,当着孝庄和皇太后的面儿,二格格和大格格肯定也是姐妹情深的一对呀。   到了出发的那一天,按着乾清宫送来的行程表,前一天琳琅早早的上了床,然后在卯正时分(早上五点钟)准时到了慈宁宫。她到的时候,慈宁宫是既安静又忙碌,位于正殿左侧的孝庄的寝室附近安静得鸦雀无声,而其余宫室则正悄声的做着出行的准备。 第52章 西苑   因为石楠正好来了大姨妈,所以这一回琳琅就带上了茴香和紫苏。   紫苏刚刚才从她的姑姑那里出师,还从未见过什么大场面,前天得知自己要顶石楠姐的班陪着主子去西苑,心里是又喜又慌,但她生来就有些面瘫,心里七上八下,脸上却沉沉稳稳的,倒是让石楠刮目相看,觉得这丫头是块好料子。   别看这次只出宫半天,琳琅得随身带上不少东西。   先就是两套更换的氅衣里裤,一套是中午时要换的——这冰嬉大会向来是上午下午各一场,琳琅现在穿的这一身只能穿到中午,到了下午那一场就得换一身。而另一套氅衣里裤则是带着作备用的,免得不小心污了衣服没得换。   既然衣服都带了两套,那配套的首饰和鞋子也得带上了。两个带锁的小首饰盒子,一个装着脂粉眉笔和梳子手镜等的小型化妆柜,两双花盆底鞋,一打手帕,一个小药箱。   要把这些东西都给‘随身’带上,要么得有个空间,要么就得有辆车。   这事也不用琳琅费心。昨天早上,刘得福来梢间给琳琅送行程表时就送来了一辆马车,还配了四匹能负重的驽马和一个车夫。   紫禁城里轻易是不能骑马的。在神武门和东华门外各立有一块下马碑,上朝的王公大臣们除了几个年老位高得了康熙恩赏的,其他的人都得在碑前下马然后徒步进城。所以宫里面的车夫,从来不往马背上坐,都是牵着马走的。   一个车夫,一个看车的李文和,这一次去西苑,除了贴身伺候的茴香和紫苏,琳琅还得带上他们才行。   把马车和李文和安置好后,琳琅才跟着一个领路的嬷嬷进了慈宁宫正殿旁的一个大明间。   这大明间里已经烧上了炭,通风的四扇菱花纹样的大槅扇也都半掩着,整个屋子里暖融融的,琳琅坐下前就解了系带取了斗篷,茴香紫苏见了后赶紧一个把斗篷接到手里,一个给主子倒了茶。   等琳琅喝了几口茶,大格格她们三人就一起到了。三人平日里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但这次却都只带着两个伺候的人,大格格和二格格带的都是宫女,三格格年纪小一些,除了一个宫女还带了一个奶嬷嬷。   琳琅起身先和她们一一道了万福。   严格说起来,三个还没册封的‘平头’格格,和琳琅这个贵人只算是平级,而作为宫妃,琳琅是长她们一辈的,所以应该是她们三个先行礼的。但想着要开个好头,琳琅就干脆先行了礼——小姑娘嘛,都重脸面,你先给她个面子,她自然就高高兴兴的也给你面子了。   大格格见琳琅先行了礼,心里就舒了一口气,这万贵人看来是个好相处的,面上却笑盈盈的回了一福。接着二格格和三格格才一一回了礼。   行完礼坐下后,琳琅和大格格她们边喝茶边说起话来。   大格格果然是个行事周到的。她先是夸了二格格的头发,说没想到几日不见妹妹的头发就能梳两把头了,又顺势夸了琳琅‘发明’的双花髻,说是特别喜欢,就连三格格,她都记得拿出一袋又好吃又能清香口气的薄荷软糖来哄了哄这个妹妹。   还不满十五岁居然就这么八面玲珑了,琳琅看得只能在心里面给大格格点个赞了。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十五岁的时候……简直是完败啊。   琳琅四人在明间里等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出发的时间。出发前她们先去给孝庄和皇太后请了安。   跪完安,孝庄让琳琅上前给她仔细瞧一瞧。琳琅也就乖乖的上前让她瞧了。   被孝庄眯着老花眼打量时,琳琅心里真是蛮紧张的,就她老人家看自己哪里不顺眼。   好在孝庄打量完后,一句不好的话都没说,只说了一句“以后要更仔细伺候皇上”就笑着叫人去拿来了一对手镯赏给了琳琅。   一边想着下一次再来慈宁宫一定要记着戴这对手镯,琳琅一边就赶紧跪谢了太皇太后。   因为要等康熙下朝,所有人就在正殿里吃了早膳。   琳琅在康熙的面前都吃得自由自在,到了孝庄的面前自然也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孝庄见了后觉得稀奇,就用蒙语和皇太后道:“这万氏倒是有副好胃口。”   皇太后就笑着点点头。   琳琅自己又听不懂蒙语,被表扬了也不知道,倒是大格格她们在下面听到了,这一顿早膳吃下来,三人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不少。   吃完早膳,琳琅四人退下去洗漱一番,然后又陪着孝庄和皇太后说话,琳琅没想到连这两位都知道自己‘发明’了一个新发式,一时间颇有一种原来我还是苏了一把的感叹。   这一天康熙提前散了朝,巳时(早上9点)就带着阿哥们来了慈宁宫,一番行礼问安后,万岁爷就领着所有人簇拥着孝庄和皇太后上了礼辇,然后浩浩荡荡出了紫禁城去了西苑。   这是琳琅第一次出紫禁城,她坐在自己的那辆马车上透过纱窗往御道的两旁看,除了古香古色的各式建筑,就只看见了黑压压的脑袋——帝皇出行,万民俯首啊!   四九城里习惯称水为海,比如北海中海南海,这西苑就位于南海的一个洲岛上。   到了西苑,琳琅就和大格格她们会合了。会合后,四人休整了一下就被带去了康熙和孝庄所在的那个极宽阔的月台上。   建于洲岛上的西苑四面临水,远远看去,那些精致美妙的亭台楼阁就如建在海中一般,所以西苑一直又有瀛台之称。而皇家还有王公大臣们观看冰嬉大会的月台就在这瀛台的最南边。   等琳琅她们登上月台时,遮风的黄色御帐和其余的帷帐都早已搭好了。   和康熙跪安时,琳琅发现他又穿得很隆重了,头戴一顶缀着东珠的貂冠,身穿一件深蓝色满绣五爪金龙图案的紧身龙袍。   琳琅心道,万岁爷今天也很帅气嘛。   叫起后,康熙对着琳琅笑了笑,然后才摆手让她退下了。   万岁爷这是要自个儿好好玩的意思吧。琳琅一边在心里胡乱翻译,一边就和大格格她们一起按着安排坐到了该坐的位子上。   坐下后不久,冰嬉大会就开始了。   琳琅发现万岁爷真是个谦虚的人,这冰嬉大会岂止场面颇大,简直就是这时的冬季奥运会啊——   八旗子弟,每旗各自挑选出两百名善走冰者,这就是一千六百名‘运动员’。这一千六百名走冰者脚踩这时的溜冰鞋,穿着统一的红黄齐肩马褂,在寒风里排成方阵对站在月台上宣布冰嬉开始的康熙行了叩首大礼,然后起身三呼万岁。   只听这些走冰者呼喊时的整齐劲,琳琅就知道他们事前没有少练。   欢呼完,方阵立马解体成了两个大队,每队又分为二十个小队,这一天里进行的所有比赛都是由这两个大队先抓阉,然后小队对小队的进行捉对厮杀。   最先进行的是冰上竞走比赛,这个比赛分直走和绕圈两个部分。直走就是对着月台的方向冲刺,而绕圈则是围着月台速跑。   最后获胜的那二十名走冰者,滑起冰来那速度只能用风速神驰来形容!   然后是冰上手球比赛和冰上射箭比赛。   这冰上手球比赛在琳琅看来简直就是清朝版的美式橄榄球,比赛起来激烈异常,时不时就有人受伤退场。   随着比赛的进行,“冲啊!”“踢他啊踹他啊!”这种不太和谐的加油鼓劲声不时就传上了月台来。   比起好看又不伤人的冰上竞走,这冰上手球显然更能让月台上的男人们热血沸腾。康熙和王公大臣们都看得聚精会神不说,琳琅还看见坐在不远处的太子和阿哥们,一个个都脸红筋涨的握紧了拳头,嘴里还都念念有词。   手球比赛结束后,就该中场休息了。   下了月台,琳琅和大格格她们跟着孝庄和皇太后美美的吃了一顿锅子。   吃完锅子洗漱换衣后,在回月台前她们还能坐着休息一会。和早上彼此间还有些尬聊不同,这一次琳琅和三个小格格就很有话说了。   琳琅毕竟见多识广,全球性的奥运会都看过好几次的,评价起早上的竞走比赛和手球比赛来,那是把大格格都给听愣了,一句‘使出了洪荒之力’,更是让三个格格笑得肚子疼。   到了下午,则是冰上射箭比赛和花样滑冰比赛。   这冰上射箭比赛可不是光站着射箭,射箭者得先完成一组类似于花样滑冰的动作,在动作的末尾一刻不停的立马弯弓射箭,把前方悬挂着的花束射中,才算获胜。   而最后压场的花样滑冰比赛就更好看了。或单人或双人,面对着月台,技艺最精湛的走冰者们在冰上表演各种花式动作。   怕琳琅她们第一次看冰嬉,看不懂比赛,早上时苏麻喇姑就细心的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小太监给四人做解说。这时,只要琳琅四人手指一指,这小太监立马就报上走冰者们的‘招式’,什么金鸡独立、哪吒闹海、双飞燕、千斤坠、大蝎子……简直花样百出。   看得琳琅眼花缭乱,好几次都差点要鼓掌了。   因为看得太兴奋了,直到酉正时分,冰嬉大会结束后,坐上了回宫的马车,琳琅才开始感觉到累了。 第53章 开窍   回宫后的当天晚上,琳琅做了一个稀奇古怪的玛丽苏之梦。   她梦见自己作为一个在全球都很有名的花样滑冰选手在水立方里参加冬奥会,因为实在太有名了,所以每次出场时都得头戴小皇冠,与此同时,看台上的观众也超级捧场,只要自己出场比赛,所有人总是一边鼓掌一边整齐的高喊‘女王陛下’,然后重点来了——初赛复赛和决赛上都得了最高分的玛丽苏·琳琅众望所归的成为本届的冠军后得到了一件金光灿灿的黄马褂……   奥运冠军的奖牌居然不是金镶玉,而是一件黄马褂,还是一件金光闪闪的!   早上醒了以后,琳琅躺在床上直笑得肚子疼。这一天里只要一想起这个梦她就忍不住发笑。   撸猫时,猫大王见她这么开心,不由就满意的翘了翘胡须。然后第二天的下午,琳琅就被万岁爷召去了乾清宫伴驾。   到了西暖阁后,离吃晚膳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就坐着说话。   康熙笑着问琳琅,觉得冰嬉大会怎么样,是不是场面颇大,比在宫里堆雪人好玩多了。   琳琅立刻点着头说,根本就不能比,西苑的冰嬉大会特别棒,岂止是场面颇大,好几千个人呢,万岁爷您也太谦虚了!   听了琳琅的话,康熙一边直摇头,一边笑骂了一句‘井底之蛙’。   被他小看了,自觉见多识广的琳琅不干了,瞪着一双大眼睛对着万岁爷就直发射‘我很委屈’的灼热视线。   康熙被她看得就是一乐,就伸臂把她搂到怀里,‘安慰’道:“好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热闹,那明年的冰嬉朕还带你去看就是了。”   “真的?!”琳琅喜出望外在他的怀里抬头。   康熙点点头,温声道:“君无戏言。”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得听话,继续好好的练字,也不要再胡乱的进膳了。”   怎么说呢,如果只有前一句话,那琳琅只会觉得受宠若惊,但康熙的后一句话却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眼眶一热,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康熙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万岁爷您对我真好!”至少这一刻真的很好。   康熙也看着她,心里觉得她的反应直白得可爱,就笑着道:“你呀,总是能给朕惊喜。”虽然还是那么不会说话,他却越来越觉得中听了。   又被夸奖了,琳琅眨了眨眼睛,心里更开心了,就乐得用额头蹭了蹭康熙的下巴,撒娇道:“万岁爷,您真好,琳琅最喜欢您了。”   康熙哈哈一笑,低头在她耳边道:“这话朕爱听,等上了床,你再说给朕听。”   琳琅已经习惯万岁爷一言不合就要开车的毛病了。她斜着小脸,对着康熙抛了个‘你坏你讨厌’的小眼神。   康熙挑起眉梢,兴起地吻住了她。   两人卿卿我我的好一会,珠帘外候着的梁九功见状就叫膳房的人先别进去传膳,免得扰了万岁爷和万贵人的好兴致。   吃完晚膳,喝虫草白果野鸭汤时,康熙见时间还早,也想消消食,就问琳琅想听什么戏,今晚就寝前他要先召两出小戏来听听。   于是两人各自洗漱后就在榻上半躺着一块儿听了戏。   两人躺着的那张长榻被摆放在西暖阁的大榻窗前,窗外几米开外处搭起了一个精致的唱小戏用的布景,天色昏暗,半圈半人高的落地宫灯把布景上绣着的大幅梅林图照得如梦似幻,升平署的当家花旦梨花雪正在那‘梅林’里簪花醉酒。   这一出戏是琳琅点的。梨花雪的戏唱得还是那么的好,声如黄莺鸣啼,色如晓春之花。   说真的,看‘她’醉酒时那眼波流转身姿婀娜的俏模样,琳琅真的自愧不如啊,话说,自己是不是心太大了,马上就要和万岁爷去龙床上胡天胡地了,还拉着他一起看这出‘簪花醉酒’,万岁爷看完千姿百媚的梨花雪,再回头一看自己……这落差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琳琅都觉得有些对不住万岁爷了。   其实康熙一向不太喜欢看旦角戏,觉得唱腔过于娇柔。这时见本来看得很入神的琳琅突然间走神了,就推了一下她的肩膀问她怎么了?   琳琅转头瘪了瘪嘴,和他报怨说,自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该听这出戏的——和梨花雪一比,她都成粗手粗脚的烧火丫头了。   烧火丫头?康熙噗呲就是一声笑,他侧着身,眯起眼睛把琳琅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然后道:“就你这小身板,还想烧火呢!”   敢情在他的眼里自己连烧火丫头都做不了?被鄙视到底的琳琅气得冲着万岁爷直瞪眼睛。   康熙见了就乐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他伸手抓住琳琅的腰,他的手大,这么一抓,显得琳琅的腰更细了,“要是在千年前的李唐,就你这身板,连宫都进不了。也就朕不嫌弃你了。”   作为一个需要苦苦减肥才能不长出游泳圈麒麟臂来的大吃货,琳琅可满意现在的身材了,而且她也不是全身都瘦的,胸部至少有B罩杯的大小,至于屁股,瘦巴巴的没肉的话,万岁爷怎么可能有兴趣玩神马打屁股play!   “……那琳琅只能谢过万岁爷了。”一边说琳琅一边在心里道,你嫌我瘦,我还嫌你胖了,每次射完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康熙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腹诽自己了,也不去问她,明天附身时他自然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看完梨花雪的簪花醉酒,两人又看了一出武生戏,康熙点了一出赵子龙的武戏,升平署最出名的武生李小鹤着银甲使红枪,英姿飒爽的唱了一小段的‘长坂坡’。   看完戏,两人才上床去胡天胡地了。   这一天琳琅又歇在了西暖阁的小间里。两人洗澡时见外面开始下雨雪了,梁九功也不用康熙吩咐就先叫人去小间烧炭了,果然,等万岁爷洗完了澡,发现外面下雪了,就又留万贵人住在小间里了。   伺候康熙睡下后,梁九功悄声退出了西暖阁。他一出西暖阁的帘子,魏珠和其他两个闲着的小太监就上前来问安。   今天的差事不算忙,梁九功也有兴致听一听下面的奉承话,所以他也不赶人,一边往西暖阁后面的偏殿走,一边由着魏珠他们一路小声的奉承。   到了偏殿,吃的用的早就准备好了,梁九功在御前做了一天的奴才,这时被两个小太监和腆着脸跟进来孝敬的魏珠三人伺候着,也舒舒坦坦的做起大爷来。   等吃饱喝足舒坦完了,梁九功一边拿着个珐琅瓶吸鼻烟,一边琢磨事儿。   被皇上频频召幸,连升两级分位,赏菜赏灵芝,这回还被带去了西苑……万贵人如今是彻底火了,也彻底的成了宫妃们的眼中钉了。头一个看她不顺眼的人就是皇贵妃,端嫔只怕也是恨她恨得不行。光这两个人就往梁九功的口袋里塞了一千多两的银票,当然,花钱指望梁九功透消息的人还不止她们。   太监谁不爱钱,梁九功一来最爱权二来就最爱钱。   以往这种钱,他向来是来者不拒的,收了以后斟酌着透点风就是了——只要不涉及子嗣,皇上对宫妃间争宠吃醋的事情向来不放在心上的。他跟宫妃们透点风那是一点风险都没有的。   可这回他硬是一个人的钱都没收,皇贵妃和端嫔透过他的徒弟兼心腹把钱都塞进‘口袋’了,他都让心腹给退回去了。   为什么这回就不收钱了。因为梁九功觉得自己得未雨绸缪。   皇上和万贵人的相处情景他也看了这么多回了,是越看越觉得这万贵人了不得,要说她哪个方面比这满宫的莺莺燕燕强出很多去,梁九功是真没看出来,可人家就是有本事让皇上惦着她……   都五个月了,万贵人的习字皇上现在都还三天一看了,看不说,有时还用朱笔批改,这个事情要不是一开始的时候万岁爷就在御前下了封口令,咸福宫那边更是一早就瞒着,只怕也不用去西苑,万贵人早就该‘名声在外’了。   当时,梁九功只觉得皇上是一时兴起,想在年末朝务繁忙之余和一个性子颇为有趣的老答应玩一玩情趣,但又不想闹得满宫皆知,所以才随口下了道封口令。可这时他回头再想想……   难道,万岁爷一早就下了封口令,不是随口说的一句话,而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清楚万氏会有今天,所以一开始就在暗暗的护着她,免得她立时就树大招风?!   想到这里,梁九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哆嗦。   那时两人可只见了一面,皇上就这么……   想起来的蛛丝马迹越多,梁九功的脑洞也就开得越大,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爱新觉罗家的男人真的都是情种啊,万岁爷这是终于也‘开窍’了!还好他明白得早,否则岂不得罪了万贵人,不,万主子!   所以说,聪明人有时候就是想得太多。梁大总管就是太会琢磨万岁爷的心思了。 第54章 出宫   刚进一月下旬,琳琅就收到了敬嫔发来的邀她去启祥宫喝满月酒的帖子——宫里如今年纪最小的阿哥十二阿哥两天后就满月了。   十二阿哥胤祹如今可是宫里的名人,谁叫他一出生就讨了康熙的喜欢了。   万岁爷都喜欢这个小儿子,那这紫禁城里和十二阿哥有关的官方舆论自然是万分和谐的。什么出生时辰好,长得像顺治爷……明面上说神马好听话的人都有,可私下里的风向却又是另一个样子了。如今,十二阿哥那就是一块活生生的唐僧肉啊——   琳琅听茴香说太医院最近都给定贵人下病危通知了,说她要是再止不住恶露,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而原本十拿九稳能养个阿哥的养母敬嫔也因为定贵人难产一事在诸妃面前受了康熙的责难,如今既不能名正言顺的养阿哥,却还得将功补过,万分细心的照顾定贵人母子。   生母和养母都凄凄惨惨的,可这十二阿哥自己却是一点没受影响,还因此成了个香馍馍。   如今敬嫔的养母之位可以说得上是悬在半空中了,而定贵人现下又是凶多吉少的情况,定贵人真要是死了,敬嫔只怕又是要担责任的,她这一担责任,十二阿哥十之八九可就要花落别家了。   一个一出生就讨了万岁爷的喜欢,长大后又没有生母来碍事的小阿哥,僖嫔安嫔端嫔她们三个谁不想要啊。   来梢间送帖子的那个启祥宫的嬷嬷告诉琳琅,十二阿哥可能喝奶了,一个奶妈的奶都不够他喝的,如今得两个奶妈一起上阵,才能让这位小主子吃饱。   琳琅听了这话后在心里为这个倒霉的小豆丁松了口气。唉,贵定人要是能逢凶化吉就好了。   两天后,琳琅带着为十二阿哥定制的金角小银牛去了启祥宫,敬嫔给十二阿哥办的这场满月宴那是既喜庆又隆重,显然她还是想力挽狂澜一把的。   可惜,这一天康熙没有驾临启祥宫,只下了一道祝福的口谕并随之赏了十二阿哥一把小金弓,是既没亲眼看见敬嫔的努力成果,又进一步让其余三个嫔对老十二更加垂涎了。   先是端嫔和荣妃说话时,提到了自己的失眠症,说因为最近换的方子好,她这病都不怎么犯了。想争取十二阿哥的抚养权,端嫔自然得把自己身上的老病号标签给撕了。而僖嫔和安嫔也不再互掐了,一个陪着德妃说话,一个和宜妃坐一起,俨然也开始在公关发力了。   至于东道主敬嫔则从头到尾和惠妃坐在一块,四妃里也就惠妃的承乾宫里养着八阿哥,同样都是养母,两人也算同病相怜了。   一场满月宴看下来,琳琅可谓是吃瓜无数。   她隐约记得万岁爷好像有二十多个儿子啊,于是一边吃瓜一边就心道,其实,要是不着急,多等上几年,你们个个都能得偿所愿的。   除了吃够了瓜,这一场满月宴也让琳琅明白了为什么宫里的规矩是只有嫔位和以上的宫妃才能抚养阿哥了。   坐下吃席前,敬嫔带着所有人去后院参观了一下她给十二阿哥布置的婴儿房。她把后院的正间都挪给十二阿哥用了。   琳琅跟去一看,惊讶的发现至少有两百平米大的后院正间居然还不够十二阿哥一个小豆丁住的。   因为按规制,分来伺候十二阿哥的奴才足有四五十个——   一个总管太监一个大嬷嬷,四个奶嬷嬷,四个针线嬷嬷,还有什么锅上嬷嬷、水上嬷嬷、灯火嬷嬷、如意嬷嬷……锅上、水上这些大概代表什么差事,琳琅还算能猜出来,可她完全不知道这如意嬷嬷是干什么使的,除了这些人,内务府分来的还有二十几个小太监小宫女。   所以呢,除了正间,敬嫔还把后院左侧的两间尾房也分给了十二阿哥,否则都不够住。   看完这个排场,琳琅觉得自己是冤枉万岁爷了,在抚养阿哥这事上,他还真不是冷心冷面,故意要在宫里面拆散人家亲生母子的。   拿她自己来举例,升了贵人后,她手里的配置就成了四个宫女加四个太监,放在咸福宫那前院后院加起来足有两三百个太监宫女的大环境里,那就是一个一点也不显眼的零头。   而一个常在的配置则是三个宫女三个太监,往下的答应和官女子跟着伺候的人就更少了。   而本来,嫔位只比贵人位高出一等,单看分位,嫔位们也不过就是八个宫女加六个太监的配置而已,可一做了主位娘娘,安敬端僖四个嫔立马就鸟枪换大炮,一宫的人事财务都由她们管着了!   哪怕是管着宫务的高位妃子对其他宫殿关起门来后发生的事儿也是不能随随便便就能插手的,非得有大事,非得师出有名才行。   琳琅觉得吧,如果把紫禁城想象成一个庞大的公司,那一宫的主位娘娘就好像是这个公司里的部门经理,只要业绩过关,部门里的事她都能说了算。   而这种格局也就注定了嫔位以下的宫妃不能抚养阿哥,毕竟一个皇阿哥,光是伺候他的人就是四五十个,还有大大小小很多的特权,比如小阿哥要是晚上突然病了,那下锁的宫门就得为他打开来,在紫禁城里值夜的太医得了信后也会立刻出动……   试想,要是卫氏自己抚养八阿哥,直到八阿哥能自个儿管事前,他的这一套班底可都是卫氏的了,除了班底和特权,随之而来的可还有这些人的月俸和皇阿哥的日用和年俸,手里管着这些钱,卫氏连最后的短板都没了,真要是那样的话,惠妃的承乾宫只怕早就鸡犬不宁了。   所以,非主位不能抚养阿哥才成了这宫里的一大铁规。   吃完十二阿哥的满月宴,没过两天,宫里又出了件大事,已经暗地里被人叫做‘小佟妃’的小佟佳氏居然要出宫了,而且她出宫的理由还是回家备嫁!   要知道,如今的贵妃钮钴禄氏在正式册封为贵妃前做了好几年没有封号的庶妃,据石楠说,当时宫里的人都叫她‘小昭妃’,因为她的姐姐孝昭仁皇后曾经就被封为昭妃。   而小佟佳氏被叫成‘小佟妃’,这里面的意思就很明白了。一句话,大家都觉得这小佟佳氏至少是要接她姐姐的班做个贵妃或者皇贵妃的。谁知道,这未来的贵妃娘娘居然要出宫嫁人了!   这是咋回事呢?连钮钴禄家都有的待遇,佟家居然会没有。   直到小佟佳氏正式离宫的那一天,琳琅都以为这事会反转的,因为她记得这小佟佳氏后来就是宫里的贵妃啊,很多清穿小说里都写到了的——九龙夺嫡时这小佟佳氏和四妃一起协理宫务呢。   好吧,看来自己和孟彗老乡是把这位‘小佟妃’给蝴蝶掉了。   得出这个结论后,琳琅的心里是既觉得有些遗憾,又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关于康熙年间的大事。她记得的不多,而且都派不上什么用场。   是,她是知道太子会被废,废了以后还会再立,可她不记得具体的时间啊。她连四爷什么时候会登基都不记得好不好,谁看小说的时候会去记这些,要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她一定把清史的前半本都给背下来!   可她不知道啊。   如今可好,在自己和老乡的共同作用下,蝴蝶效应已经把小佟妃给弄没了,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后的事只怕也不会再按照自己记得的那些历史轨迹发展了,自己记得的历史以后只能做个参考了。   又是遗憾又是茫然的过了两天,琳琅想通了,她觉得这样也好,知道未来就一定能把现在过好吗,只怕未必。   其实她早就应该想明白的,既然牛痘和土豆提前都出现了,以后的未来怎么可能还和历史上的一样,搞不好四爷的皇位都已经被蝴蝶掉了。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最多不过就是以后没机会抱上四爷的金大腿了。其实仔细想一想,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心里还能踏实一点。”   琳琅一边给猫大王搔下巴一边道,“乖黑豆,我现在想想都后怕——要是元旦前的那一天,万岁爷没和我卖关子,当场就和我说了牛痘的事……”   琳琅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觉得自己的反应肯定会引起康熙的怀疑的,真要是被城府极深的万岁爷给怀疑上了……   呵呵。   一紧张,琳琅就觉得自己的嘴唇有点干,她一边舔嘴唇,一边继续道:“真是越想越觉得,要是当时就知道了牛痘的事情,就凭我这点道行,根本就瞒不过英明神武的万岁爷……”   琳琅抱起猫大王,亲了亲它湿润的小鼻子,道:“小黑豆,你也觉得我说得对吧。”   被搔了下巴,又被琳琅不知不觉间拍了马屁,猫大王的心情不错,觉得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还知道自己道行浅薄。不禁就愉快的喵了一声。 第55章 惊喜   整个一月末,紫禁城里都雨雪交加,就没一天彻底放晴过。   这康熙二十五年也算开了个好头了,毕竟瑞雪兆丰年嘛。   京城乃至直隶附近的庄稼人稀罕这雨雪,宫里面却是一片怨声载道,这种天气,负责扫地的小宫女小太监们把手一伸,个个的手上都长冻疮了,就连主子们也得闷在屋子里。   琳琅每一次去前院请安时,跟着去的石楠她们都小心翼翼地盯着地面看,就怕一个没看住,就让主子踩滑了脚。   咸福宫的院子里和走廊上,积雪自然是没有的,要有的话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们可得挨板子了,可水渍水洼什么的却是扫不完的。清晨天色又昏暗,再是打了灯笼,也总有看不清楚的时候。   琳琅自己也怕摔跤,所以这段时间她干脆就早一点出门,一路上走慢一点。安全第一,哪怕要早一点起床也认了。   天气不好,琳琅也不想去御花园遛弯,除了去前院请安去乾清宫伴驾,她一连七八天都没出过梢间的门,俨然当起宅女来。   最近,她迷上了一种超好吃的甜品——核桃酪。   这核桃酪琳琅以前也吃过的,很多中式大酒店的菜单上都有这道甜品,第一次吃她就喜欢上了,可这核桃酪卖得死贵死贵的,十几二十块大洋也就是小半碗的分量。害她从来就没吃过瘾。   其实这道甜品的做法说来也不难,把核桃仁去掉涩皮,和糯米红枣肉一起磨成浆,然后加冰糖加水一边煮一边搅拌,煮到水干起糊就算做好了。   嫌贵又想吃,琳琅就自己试着做了几次,结果光是给核桃仁去皮这关就把她给难住了。她看百度上说,核桃仁放在热水里煮一煮就能轻松去皮,试了后发现哪有这么简单,时间煮少了去不了涩皮,煮多了核桃仁又得给煮熟了……   结果,琳琅专门买回来做核桃酪的半斤核桃仁都给煮成白水核桃肉了,她只好含着心酸的眼泪把它们都给吃了。   前两天吃芝麻糊时琳琅突然想起这件心酸事来,立马就叫张小桂去膳房点这道甜品。   正好,周泉的师傅,膳房主管王太监就擅长做核桃酪,他做的核桃酪那可不一般,琥珀色的浆酪,拿勺子从碗里舀起来时,边沿都起一圈糖丝,吃到嘴里口感也特别好,核桃的香味和红枣的香味在糯米的糅合下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真是特别的香甜细腻。   琳琅这几天每天早上都要吃一大碗。   这一天早上,端嫔又免了请安,琳琅怕冷连床都没起,披着大衣服下床用了个马桶后就又爬上了床,靠在床头美滋滋的吃起核桃酪来。   茴香突然进屋来爆了个大消息——昨晚,定贵人没了。说是突然就血崩了,流了一盆子污血,人就没了。   琳琅听得立时就没了胃口,一整天心里都有些沉甸甸的。   她这样多半倒不是为了定贵人,毕竟她和定贵人连一面都没见过,而是为了十二,这小豆丁是她在清宫里亲眼见过的第一个婴孩,满月那天她还摸过他的襁褓的,之前还为他专门设计了小银牛,心里难免有些亲近感。   定贵人一死,敬嫔果然就被康熙责骂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康熙没有把十二从敬嫔那里挪走,反而下了口谕,命敬嫔代还不知人事的小十二送定贵人一程。   代子送母,这可是养母分内的事儿,敬嫔立时喜出望外,在长春宫的小佛堂里又是立牌位又是做法事,忙起晦气的白事来比捡了银子还欢喜。   端嫔僖嫔安嫔三人却是大失所望。   失望完了,端嫔只能继续她的秀女选拔计划。   而僖嫔气得找了个理由让春答应在自己的门前跪上两个时辰。春答应怕把膝盖跪伤了,中途就‘昏’过去了,僖嫔让人拿杯冷茶把她泼醒了,让她跪足了时辰,再拿装昏这事掌了她十个嘴巴,这下春答应是真的昏过去了。   僖嫔立刻叫人去请了太医,却只让那太医给春答应随便敷了点膏药,然后她就以春答应担心妹妹的借口,让自己的大宫女玉环带着那太医去前院给妙答应诊脉了。   诊脉是假,危吓是真——玉环对妙答应传话道,定贵人生了十二阿哥,一天福没享到就走了,也是没福气,僖嫔娘娘真是担心,万一妙答应和她一样的没福气,那可怎么办?好在娘娘和春答应都是想着妙答应的……   妙答应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   “这种事也就她这种泼皮户干得出来。”从慈宁宫回来的安嫔知道这事后一边骂一边赶紧就派人去宽解妙答应,她的肚子还没满三个月呢,可受不得刺激。   僖嫔和安嫔又掐起来的消息没几天就在宫里面悄悄的传开了,琳琅一边为小十二松了口气——和安嫔僖嫔她们一比,行事低调的敬嫔也算是个好去处了,一边又吃起瓜来。   至于端嫔,其实嘛,琳琅觉得她能领养了小十二的话,那也不错,一来矮子里拔高子,和长春宫一比她还算好的,二来她要是有了养子,对自己估计也就没那么上纲上线了——两人最根本的矛盾不就在孩子身上吗。   说来也巧,她正吃着瓜,就在御花园里遇到了安嫔和妙答应。   遇到两人的那一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虽然冷晴冷晴的,练完字,已经宅了好几天的琳琅还是穿得厚厚的,带上装着小黑豆的猫篮子去御花园遛弯了。   带着石楠和紫苏进了御花园,琳琅一边往梅亭的方向走一边就把小黑豆抱在了怀里,好久都没跟着铲屎佬出门的小黑豆趴在她怀里直想往外窜,一点儿都不老实。   “小黑豆,你又不乖了。你再这样,明天可没小黄鱼吃了。”琳琅正低头训猫,却听一旁的石楠道:“主子,梅亭那边已经有人了。”   所谓梅亭,是御花园西门附近的一景——八角形状造得极为精致的的梅亭建在一个同样的八角形的月台上,月台四周种满梅花,平日里在一步一景的御花园里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小景观,可在这花木凋零的大冬天里,可就算是一个好去处了。   琳琅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的梅亭里真的已经有人了,她如今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绣垫上的安嫔。   其实眼神好只是一方面,她能一眼识人,主要还是安嫔太显眼了。   她见安嫔被四个伺候的宫女围在中间,正和坐在她对面的妙答应说话,妙答应是个小百花型的窈窕美人,又还没显怀,两人这么一对坐,立马就把安嫔衬得‘牛高马大’的。   就算不和娇小的妙答应比,安嫔也是宫妃里也是最牛高马大的那一个。   其实在琳琅看来,安嫔那可是典型的模特身材,腿长身高,肩宽且平。可惜呢,这么好的衣架子身材放到这个以削肩和娇小为美的时候,那就叫牛高马大粗手大脚。   妥妥的,一点水分都没有!   不止身材在宫妃里超标,安嫔长得也极为中性,一张小国字脸,鼻挺唇厚,轮廓也深,要真说起来,比僖嫔这个大美女还让琳琅印象深刻。   长成这样,也难怪安嫔从不得宠了。她要是得了宠,只怕宫里的人都要怀疑万岁爷是不是百分百的直男了!   说真的,琳琅都有些怀疑万岁爷到底睡过安嫔没有,以这时的审美来说,安嫔绝对算是丑女了。   不过,再想一想安嫔进宫的年份,那可是三藩之乱闹得最凶的那几年。将门望族出身的‘丑女’偏巧在那时进了宫,然后在三藩之乱刚好被平复的康熙二十年被封为了四嫔之首,要说这是巧合,琳琅觉得那也太巧了。   看来纸牌屋没白看啊,自己偶尔也能做做政治动物的嘛。   “主子,咱们还过去吗?”见琳琅在发呆,石楠就问道。   要是只有安嫔在,琳琅会过去打个招呼,可怀着孕的妙答应也在,她就不想过去了,不止鞭炮能让人摔跤,猫和狗那也是宫斗里的摔跤神器,琳琅可不想抱着自家小黑豆去靠近妙答应。别到时候惹来一身腥。   “不去梅亭了,我们去暖房那边。”琳琅转身就走。石楠和紫苏赶紧在后面跟着。   梅亭里,安嫔的一个宫女已经看见琳琅主仆了,正弯腰和安嫔说了一声,却见她们走到中途就不往这边来了。   “这万氏倒是谨慎。”安嫔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妙答应脸色有些苍白,她被僖嫔的骚扰战术弄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闻言只点点头。心里却是有一番思量。   琳琅在暖房的花圃里玩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咸福宫。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无论是刘得福,还是陪着刘得福喝茶吃点心的张小桂立刻就抹了嘴起身来候着,在一旁坐着打结子的茴香则一边赶紧去掀帘子一边就叫木香收拾桌子。   刘得福今儿一来梢间,茴香和张小桂就觉得不对,明天才是主子交习字的日子,这福公公又是一个人来的,那也就不是来宣旨的,可他偏偏又面带喜色。   哪怕心里再欢喜,宫里的人谁还不会板脸啊,他这喜色明摆着就是给人看的。   不行,得套套他的话。茴香和张小桂对了几个眼色后,就很有默契的联手开始套话了。   刘得福可是在人尖子扎堆的乾清宫里当差的老油子,怎么会让这两个小家伙轻易套出话来,他带来的大好消息可得留给万贵人头一个听。   所以,别看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直到琳琅进屋前,刘得福也一个字没吐。倒是张小桂和茴香,一个赔上了一包同乡捎来的好点心,一个得现打一个如意结子来孝敬福公公。   琳琅进屋后,和刘得福见了礼,然后就听他说了来意。   刘得福一边笑眯了眼,一边道:“万主子,今儿有件喜事,小福子要和您说——”   “什么事啊。”   “御膳房那边后天要出宫采买,正好有一个人突然病了,奴才这里就有了一个出宫的名额……”刘得福说着就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张小桂。   但凡一朝初立,总是宫禁最严的时候,这时的紫禁城正是这样,别说宫女,就是太监无事也不能出宫,有事出宫也必得有腰牌。   啊?她为什么要让张小桂出宫。   琳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想了几秒钟,她才终于想到了原因——张小桂能出宫的话,那自己就能和万家联系上了!   万家,或者说万琉哈家,这可是万琳琅的亲人啊!   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琳琅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木木的看着前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然后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气,突然低头把脸埋在了两个手心里……   缩着肩膀默默的悲伤了一会后——实在是哭不出来啊,琳琅才抬头哑声谢过了小福子。和他说好了,等到了后天就让张小桂出宫借着御膳房的差事出宫一趟。 第56章 生疏   刘得福走后,琳琅又呆坐了一小会,才起身木着脸去换了衣服拆了头发。   虽然小福子走了对手戏就算演完了,但她可不想OOC,所以在石楠茴香她们的面前也接着演了个尾巴。   木着脸收拾完又洗了个脸,琳琅才坐下来开始吃饭。见她还愿意吃饭,石楠和茴香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琳琅今晚点的菜是排骨炖芋头砂锅煲,周泉用的是最好的带脆骨的纤排,一掀锅盖就肉香扑鼻,隐隐还带着些桂花的香味,芋头也炖得糯糯的,   要是平常,哪怕不吃饭,这么香的砂锅煲琳琅单吃也能吃上一两碗,今天却是只让石楠挟了半碗排骨炖芋头,又舀了一碗粳米饭和半碗青菜汤,就叹了口气让她和茴香撤菜了。   不撤不行,放在眼前她看着就想吃。   茴香见状想劝膳,石楠就隐晦的拉了下她的袖子。   她自己也进宫有小十年了,很明白主子现在的心情,她们这些宫女还能在宫门口见见家人,时不时得些家里的消息,主子却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要不是如今得了圣宠,只怕一辈子都……   唉,主子也是苦尽甘来了。   对石楠和茴香的动静,琳琅有些察觉,但没在意,她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就在想万家的事。   刘得福今天突然来了这一出,可是把她吓了一跳。   既然都魂穿了,那原身该尽的责任也就是琳琅的责任了,自己在宫里当了康熙的小天使,于情于理都该照拂万家一二的,这个事她早就想明白了。   而且说白了,这宫妃在宫里得了宠,外面的家人自然就要跟着享福的。一人得道鸡犬尚且升天了,更何况是‘家里人’。琳琅真要是‘狠心’不管万家,那她立马就得成白眼狼。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这时的孝道。要知道连康熙都得对皇太后这个嫡母晨昏定省善尽孝道的。   事实上,琳琅原先的打算是等到了三月份,在原身或者说她的生日前就找个机会和万岁爷提一提万家的,话头子她都想好了,就说每到生辰自己就会想起家里人。   谁知道,她还没和万岁爷提了,刘得福居然先和她提了。   也好,等有了万家的消息,她也不用再等到三月去了,下一次被召去伴驾时,就拉着万岁爷的袖子一边撒娇一边说说‘心里话’好了。   不过,自己在刘得福的面前哭不出来还没什么,在康熙的面前也哭不出来就有点……   要不自己在袖子口上抹点姜汁,到时偷偷往眼睛上一抹,立马就能泪如雨下了。   ……不行,万一被万岁爷发现了,那可就真的OOC了!   可十三年都没见的家人,提起来时居然泪都不掉一颗,也说不过去呀,琳琅心里万分纠结,不用演都郁郁寡欢了两天。   直到张小桂都跟着御膳房的人出宫了,她都还纠结着了。   “小黑豆,你说我该怎么办?”   琳琅抱着猫大王,一边用手顺着它黑缎子似的背毛,一边皱着眉头琢磨,“要不,我就和万岁爷这样说好了——就说太久没见了,我又大病了一场,很多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所以虽然还是想他们,可心里难免就有些生疏了……”   想来想去,除了用失忆这个老梗,琳琅觉得也别无他法了。   见她这么苦恼,猫大王不禁就心生怜悯。   这就是周庄梦蝶之苦啊——朕在梦里度过那漫长又无能为力的两百年时,也时不时会心生怀疑,怀疑自己也许早已经悄然驾崩于回京的路上……梦醒后朕头几天的感受和万氏如今一模一样,看什么都觉得很生疏,连自己的身子都觉得像是别人的。   明明是附身于后世,再活了一世,却偏偏前后颠倒,以为如今才是在附身,连父母亲眷都生疏掉了,这就是万氏离魂后的后患吧。朕本来还颇觉奇怪,朕离魂后会有魂魄不稳的后患,万氏却是没有,原来……   “喵……”猫大王低头,安慰的舔了舔琳琅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   张小桂拿着腰牌和御膳房的六个采买太监一起从东华门出了紫禁城。   自从进了宫,他就没出来过。出了东华门,那是看什么都新鲜。但正事他可不敢忘。   出了御道,他立马就拉着一个姓李的太监到路旁去说话,这李太监早就被刘得福叮嘱过了,知道张小桂是如今正得宠的万贵人派出来寻亲的,那是正事都不做了,一边揽着张小桂的肩膀亲亲热热的喊了声张哥哥,一边就拉着他往常去的巷子里窜。   这些常出宫的太监门路多着呢,张小桂的怀里又揣着万贵人给的两百两银子。只一会功夫,两个穿着宦官服饰的小太监就变成了两个带着瓜皮帽的年轻后生。压低了嗓子,谁能看出他们是太监。   换好衣服,这李太监带着张小桂又去找了一个姓王的小吏,这种小吏,小虽小,但却是皇城根下的老蚱蜢,今儿和四九城里的大泼皮一起喝酒,明儿就和宫里的太监一起赌蛐蛐。   张小桂把万贵人给的住址拿给王小吏一看,他立马就说那城西的柳叶胡同早就拆了一半了,如今哪有官宦人家住在那的。然后一拍胸脯,熟门熟路的把他们带去了户部下面的一个小衙门。   上户籍时,旧住址会写在附页上,张小桂出钱,王小吏买了一桌德兴楼的酒席,只花了小半天功夫,万家的新住址就拿到手了。   万家还是住在城西,如今的万府离柳叶胡同也不远,就在两条街外的劈材胡同里面。   张小桂立马就上了门,却是怎么也敲不开门,他这下可是急坏了,这御膳房的采买差事可是从不过夜的。他得赶着回宫的。   还是王小吏机灵,马上去敲开了隔壁一家的门。   急着办差,张小桂也不藏着短了,隔壁的门一开他就亮了身份,见他是宫里出来的太监,是来帮自家主子寻亲的。邻居一家赶紧把他们迎进屋去,上了座倒了茶,知无不言的把万家的事说了一番。   原来,万家搬来这劈材胡同时,万贵人的阿玛费扬古和母亲许氏都已经去世了,只给万贵人留下了一个同母的弟弟。   张小桂听到这里,脚都吓软了。   好在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许氏去世前,给丈夫做了个媒,让自己的妹妹嫁来万琉哈家做了继室。而这许氏呢,其实也不是费扬古的原配,她也是继室,这原配还生了一个叫纳穆图的长子。   费扬古死后,这纳穆图就顶起了家门,卖了大房子换了些钱,带着继母小许氏和许氏生的弟弟在这劈材胡同常住了下来。   “那怎么现在没人?”   “是走亲戚去了?”王小吏帮着问了一句。   “哪里啊,纳穆图出事了——他阿玛当年是户部的七品司库,这个你们应该也是知道的。他阿玛死了,他就接了班在户部的一个衙门里做了个八品经历。年前他在奉天那边找了个好差事,说是去了那边就能大展拳脚了,结果这一去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直接就被撸成了个白身,一只左手还被人给打断了。   这万家一家子人可都靠着纳穆图,这下还不塌了天去。可麻烦事还是后头了,当初为了去奉天他可是找人借了很大一笔钱的,如今差事泡了汤,人家天天找上门来要他还钱。万家实在还不出钱来,小许氏和乌兰氏,也就是纳穆图的浑家,就悄悄租了一辆马车,花钱让几个混混缠着放债人派来守门的两个看门狗,然后带着一家子人逃去许家躲债了。”   至于许家住在哪,邻居一家可就不知道了。   一时半会哪里找得到许家,张小桂只能回宫了。   他把这些情况和琳琅一说,听得琳琅目瞪口呆。   原身记忆里那对父严母慈的父母如今都去世了不说,原身没入宫前就孀居在家的小姨妈居然嫁到万家去做了继母。   琳琅先把其他的事撇开,问道:“纳穆图,不,我哥哥到底欠了多少钱。”   张小桂咽了口唾沫,才道:“一千两足银……还只是本金。”   一千两!   虽然用玉瓶,琳琅私下里已经攒了将近一千五百两银子,可她表面上能动用的银子最多只有五百两左右,再多可就说不过去了。   ……看来还是得靠万岁爷!   有猫大王在,自然不会让琳琅多等,第二天,她就被召到乾清宫侍膳了。   琳琅发现,最近自己和食欲不振特别有缘,刚在梢间里演完,又得在西暖阁里演。   这一顿御膳吃下来,她的饭量比平日里减了一半,康熙见了心里觉得好笑,就是不开口问她。   吃完饭,琳琅一边苦着脸喝汤,一边就偷偷的去瞅康熙。暗想借了一千两高利贷去通关系,这通关系说白了不就是贿赂,结果却出了事倒被人打了。这万家的事儿说大不大,可也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该怎么开口呀,哭又哭不出来……要不自己跪下来陈情一番?   连求人都不会,还想在朕面前演戏,康熙心里又无奈又发笑,开口问道,“喝汤跟喝药似的,你这是有事吧。”   “万岁爷,琳琅给您丢脸了,”琳琅赶紧起身弯着膝盖就要往下跪。   “哦,是吗?让朕丢脸。”   康熙板下脸道:“那你就跪着把事情给朕说清楚了。”说是和万家人都生疏了,他倒要看看她到底会不会为家人出头。   妈呀,万岁爷的气场又十丈八了!   没想到康熙翻脸像翻书,琳琅一边叫苦一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57章 白日美梦   琳琅跪在地上,心跳得飞快,她一边告诉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一边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康熙道:“万岁爷,我、我说了您可别生气——我才知道我哥哥他,他做了件错事。他借了银子去奉天那边通关系,谁知道却反而得罪了人,被人给打折了胳膊。如今债主又上门来讨债了……”   “先不说这些。”康熙半眯起眼,冷声问道:“朕问你,你是怎么知道宫外的事的。”   啥意思,这是要两罪齐发吗?   琳琅的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赶紧就认错,“都是琳琅的错,我太想知道家里的情况了,就、就想法子让我的太监出宫了一趟。”   开弓没有回头箭!给家人求情,哪有当缩头乌龟的。这样想着,琳琅一咬牙,又道:“万岁爷,万家的事也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一点在您这里求个恩典,我哥哥也不会……”说完她就奄奄的垂了脑袋。   康熙看着她这样,心道朕看你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家人的。就是嘴硬。   他自己是个孝子,看琳琅哪怕错了心思也还是挂记着父母家眷,心里就十分的满意。随即他又想起刚召幸万氏时,她嘴硬,非说是倒睡了自己,想着法儿占自己便宜的事情,心里不禁就哑然失笑。   康熙缓下神色,笑着倾身,一边扶着琳琅的肩膀拉起她,一边宽慰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了,结果就这点小事。起来吧,朕不怪你了。”   琳琅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心里松了一口大气的同时,眼眶不由自主就红了。她红着鹿子眼,十分可怜的瞅着康熙,一副‘万岁爷,您吓死我了’的样子,   康熙看得心软,就拉她去榻上腿挨着腿坐了下来。他一拉手就发现琳琅的手心湿漉漉的,坐下后就叫人绞了张热手巾,又叫琳琅摊开手。   琳琅乖乖的摊着手掌,让万岁爷给自己擦了汗。   擦完,康熙一边把手巾往宫女捧着的黄铜盆里一丢,一边握住琳琅的手,问道:“朕看你平常胆子大得很,今天怎么这么胆小。”   琳琅老老实实的说,“谁不怕您生气啊,我的胆子再大,您一生气那也立马就小了啊。”说完身子就朝康熙贴了上去,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蹭了蹭。   康熙顺势搂住她,心道又撒娇。其他地方都不长进,就这个长进得最快。   被他这么一搂,琳琅干脆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又蹭了蹭。还是这样的万岁爷好。气场十丈八神马的,她这个小身板真是吃不消啊。   康熙被她蹭得低低的笑了两声,一边把她搂得更紧,一边道:“好了,和朕说说你家的事吧。”   “啊”,琳琅惊喜的抬头,赶紧把万家的事情大致和康熙说了一遍。   两人就这样搂着,一个说一个听。   听完,康熙先就费扬古和许氏的过世好好的安慰了琳琅几句,然后问她,对哥哥纳穆图这回出的事怎么看?   这是一听就知道事有蹊跷呀,琳琅一边给万岁爷点了个赞,一边把自己琢磨了一两天的猜想给说了,“万岁爷,您也觉得不对吧。当年我阿玛还活着的时候,家里的钱儿加起来总共也就才……”   她竖起食指比了个一,“等我阿玛一走,这几年家里只怕还不如当年。要我哥突然拿出一千两来通关系,摆明就是要他破釜沉舟嘛,我哥又不是个傻子,当时肯定是有‘大人物’在他面前打了包票。我哥又不知道我的事情,觉得那种大人物犯不著屈尊降贵的来骗他,就兴冲冲的踩进坑里去了……”   所以,万家会出这事,琳琅觉得只怕是有人想隔山打牛,在宫里拿自己没办法,就拿万家出气。   虽然还无法把那穆图当亲哥哥,但一想到记忆里那个粗中有细每次出京办差都会给妹妹带好吃的‘哥哥’因为自己被人这么欺负,琳琅心里就蛮不舒服的,“万岁爷,我觉得好难过,都是我连累了哥哥他们。”   事到临头,琳琅发现上眼药也不难,不就是装小百花吗?姐也hold的住。   如今她树大招风,要说这宫里谁想害万家来出气,只怕宫妃们人人都有嫌疑,她现在就指望康熙派人帮万家查案了。   “……”康熙听得摇头失笑,笑完他挑起眉梢,似笑非笑的道,“朕的想法恰巧和你相反——你没有连累你哥哥,相反,是有人因为你想交好你哥哥。”   “啊?!”琳琅都听呆了。   康熙想借着这事教教这小蠢蛋,就言简意赅的分析道。真想害万家的话,只骗那穆图一千两银子打断一条左手也太小家子气了——有琳琅在,万家分分钟就能回血。   “要是朕是那个看你不顺眼的人,不会让你哥哥去借钱,而是想法让他收钱,一个八品经历收了一千两按律就该问斩了……至于打断左手”,康熙摇头,“跛脚不能做官,右手得留着习字。”   琳琅听得恍然大悟,抓着康熙的手往下猜,“所以,我哥出的事是其实就是个引子,有人想借着这事……做我家的救命恩人。”她脑洞大开的道,“搞不好出面害我哥的那个‘大人物’都不知道内情,也是被人暗中撺掇的,这样才算万无一失。”   康熙笑着叹气,总算还不太笨。他反手摸着琳琅的手背道,“这事就到这了。你派的小太监去了万家一趟,就已经打草惊蛇了。”   想了想,琳琅知道他的意思了,那个‘救命恩人’肯定一直派人监视着万家,发现了张小桂,自然就不会再出现了。   琳琅心里好不甘心,又想帮吃了一番苦头的万家讨些好处——不说其他的,那一千两的高利贷得解决了吧,就抱住康熙扭糖似的缠着他一通撒娇,非让他给万家做主。   她家小门小户的,哪里受得起这么高大上的交好法,万岁爷得给她撑撑腰!   万家的事怎么解决不过是芝麻小事,康熙随意一想也就定了,他本想立马就说,却是被她歪缠得兴起,于是先也不点头,拉着她上了床。   龙床之上,琳琅跟兴致勃勃的万岁爷好好的学了学该怎么求人,求人嘛就得有个主动劲儿,姿势得摆得主动,动起来更得主动,叫着喊着夸万岁爷凶猛时也得更主动些才好……   完事后,她叫得嗓子都沙了,整个人都软得跟面条似的,两腿之间又酸又涨,骨子里都是酥麻不堪的余韵。   床笫上康熙难得这么酣足,仰躺着喘息时他都勾着嘴角。喘匀气后,他伸手摸了摸琳琅汗湿的小脸,笑着夸道:“朕真是高兴,巫山云雨不外于此。”   万岁爷这是在夸自己是巫山女神?   敢情我也能当女神,还是康熙大帝的女神,我的妈呀!   琳琅脸都被夸红了,眯着大眼睛对着康熙嘻嘻的笑了笑。   真是容易满足,康熙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才起身下了床。   ……   清晨。更夫刚打完卯时(早上五点)的更,小许氏就起来了。   起身后,她带着丫环小玉去厨房为老母亲做了早饭,然后才叫醒了儿子阿林保。   阿林保已经十四岁了,哥哥一出事,他就得顶门立户,这几天和大舅二舅一起到处东奔西跑,昨晚喝了不少酒,这一被叫起来,整个人都是晕的。但他还是咬着牙起来了,今时不同往日,哥哥和他说了的,许家越是肯帮忙,他就越得把事给做周全了。   小许氏看儿子脸色不太好,很是心疼,可也不叫他回去补觉,只舀了碗刚煮好的鱼粥让他坐着吃,自己则站着帮他梳了辫子。   阿林保最喜欢吃小许氏把鱼干捶碎后做的鱼粥,心里热乎乎的吃了两碗后,头也没那么晕了。   阿林保其实是小许氏二姐的儿子,但三岁不到就做了她的儿子。打阿林保一出生,小许氏就特别喜欢这个侄子,当年虽说孀居艰难,但要不是为了阿林保,她也不会听姐姐的劝嫁到万家去。阿林保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两人又是母子又是姨侄,比普通的母子还亲。   小许氏去叫阿林保的时候,继子那穆图的媳妇乌兰氏也起身了。   和刚正骨只能躺在床上的那穆图说了一声后,她就牵着儿子女儿从隔壁赶过来和婆婆小许氏请了安。   请完安,她笑着说也要带一双儿女去伺候外祖母吃早饭,说是两个小的都很想外祖母。   以往,乌兰氏对婆婆小许氏是尊着敬着的,可对许家,她是不大看不起的,虽然许家的家底比万家厚,大舅许亮公还是兵部武选清吏司的一个七品笔帖式,而她丈夫那穆图只是个八品经历,可万家毕竟是正经的旗人出身,而许家可是包衣奴才,又和万家一样都是正蓝旗下的,往大了说,一个见了贵人能打千,一个见了贵人那就得磕头。   偏偏那穆图是个武夫性子,最喜欢许家这么识文弄墨的人家,又感激许氏当年的养育之恩——当年大许氏进门时,那穆图才五六岁的年纪,许氏对他和亲儿子没两样,所以他和许家一向十分亲近,乌兰氏也只能跟着他一起亲近许家,心里却是直犯嘀咕,很怕丈夫脑壳一热就又和许家结了亲,给儿子也定个包衣媳妇回来。   虽然许家女儿都长得好,可她实在不想让儿子娶个包衣。   可如今万家出了事,那是患难见真情了——   万家一家子人连人带行李挤在一辆马车里,狼狈至极的从劈材胡同逃到了许家,又是得罪了贵人又是连本带利欠了千多两千两银子,许家上下的态度却是比乌兰氏想的好太多了。   要是能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乌兰氏简直想立马就和许家定下亲来,这样的亲家才靠得住啊。   出了自家寄居的东厢房,一边往堂屋走,乌兰氏一边看着儿子博敦,虎头虎脑的样子却穿着件绣着竹叶读书人才穿的那种长袄,看着就别扭——逃得仓促,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没带几件,大人还好,注意点还换得过来,小孩就不行了,衣服很快就弄脏了。   博敦身上穿的这件就是许家二舅大孙子的衣服。不止这件,大舅妈和二舅妈她们昨天收拾了两大箱子衣服送到东厢房,上从婆婆下到小女儿,人人都有。   乌兰氏在心里苦笑,丈夫不小心得罪了贵人,都被打成白身了,自家又欠了那么多银子,自己还想着要博敦娶许家的表姐妹,也是白日做美梦了。 第58章 压惊   许家如今住着的是一栋两进的四合院,这宅子还是当年小许氏的父亲带着一家人从盛京搬来北京城时买下的,小许氏的母亲程氏高寿,七十有余还言行自如,有她在堂,许家就分不了家,如今已经是四世同堂了。   等小许氏和万家人到了堂屋,她的三个嫂子已经伺候着家里的老祖宗程氏起床了。   小许氏有四个哥哥,也就有四个嫂子,三嫂张氏今天却是不在。   小许氏一问,才知道三嫂张氏带着儿子女儿回娘家了。   万家突然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一家子人逃难似的住进了许家,虽说大哥二哥二话没说就挺身相助,可家里也不是人人都乐意雪中送炭的。   所以,小许氏他们才住下来不到半个月,三嫂就闹脾气回娘家了,而小许氏的四哥许成公对那穆图也颇为不满。前两天还和小许氏抱怨了一通,说借钱去走后门岂是正人君子所为。言下之意,那穆图也是罪有应得。   小许氏当场就把四哥这话给驳回去了,但心里却并不怪他,四哥成公二十岁不到就考上了秀才,当年谁都以为他是许家的读书种子,可苦读了这么多年,四哥到如今也没有中举,倒是把脑子都给读僵了。   反而是三哥的做法,让小许氏心里有些不舒服,三嫂张氏为什么要回娘家她再清楚不过了,虽说家里是大哥在当家,但赚钱养这一大家子人的却是开绸缎庄的二哥以及和几个同年开着蒙学馆的三哥。   许家还没分家,如今家里的钱都是放在母亲程氏那里,由大哥大嫂管着,大哥做事向来公正,早已经和二哥他们说好了,等以后分家时会按着贡献把大头分还给二弟三弟,不让他们白白辛苦。三哥三嫂这是怕自己舍下脸来和母亲还有大哥开口借钱,所以在表示不满呢。   小许氏真要是开了口,只怕三嫂的娘家人就会出面了——三嫂张氏虽是填房,却是许家四个兄弟蒙师的侄女,张家人要是出面,哪怕是大哥也得给几分面子的。   万家如今连本带利足足欠了一千三百两银子,三嫂提防着自己那也是人之常情,可三哥居然也这样子想……   许家虽是包衣出身,却是从小许氏的曾祖父那一代就开始诗书传家,祖父更是在天聪年间做到了五品郎中,到了小许氏这一代,四个哥哥除了二哥只读到童生,其余三个哥哥都是秀才,小许氏和两个姐姐也是从小就读书习字。   小许氏不敢说自己蕙质兰心,却也绝不是什么无知妇人,娘家能做到如今的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她哪里还会……   小许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抢了三个嫂子的活计,带着媳妇乌兰氏伺候着老母亲吃了鱼粥。   程氏头发雪白,眼睛也有些花了,但腿脚和耳朵很好,平日里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听孙辈们围着她叽叽喳喳的说话,要是往常,三媳妇不在,她肯定是要念叨两句的,倒不是舍不得三媳妇,而是舍不得她带回娘家的孙子孙女,这一天却是只字不提,反而搂着博敦亲香个没完。   小许氏和乌兰氏见了这一幕,心里自然慰贴。堂屋里原本不太和谐的气氛不知不觉间也就烟消云散了。   程氏搂着博敦,眯着老花眼,笑眯眯让小许氏给自己捶肩膀。   虽然丈夫英年早逝,家境也随之败落了好几年,但程氏是个多子多福的人,嫁到许家后她生了四子三女,小许氏是她最小的女儿,当年小许氏在许家的三个女儿里是长得最好的,等她及笄时长子亮公又做了官,次子沛公在他丈人的布庄里做了几年掌柜后也自己开了店,家里给她备下的嫁妆是最厚的。   可三女儿命不好,头一个嫁的王举人一场风寒就去了,女儿也因此流了产,做了寡妇不说,还彻底伤了身子骨不能再生育了。   女儿伤了心,不愿意再嫁,就一直留在了家里。   这娘家再好,寡妇也难做。程氏心里是想女儿再嫁的,却也不敢逼她,直到受了二女儿临终前的托付,三女儿才转了心思嫁去了万家,谁知道女婿费扬古却也走得早……   好在那穆图和阿林保都是孝顺的孩子。   结果,万家如今又出了这事,又是得罪了贵人又是欠下了那么多银子!   儿子的命都好,女儿却已经死了两个,程氏心里是真疼小女儿,可她和许家能做的事情也就这么多——   亮公和沛公把腿都要跑断了,在贵人那里连个话头都递不上。   倒是那穆图借的那些银子,昨晚亮公和她说了,借钱给那穆图的那个叫王敢当的泼皮已经答应他了,那驴打滚的三百两可以免了,只需要还他一千两的本金。不过,这一千两得下个月底就还,拖一天都不行。   可万家哪里拿得出来一千两银子,至于许家这边,别看许家进账多,出帐却更多,从四儿子到八个孙子,九个人个个都读书,孙女们也是读书习字的,公账上的银子总共也只有一千两出头,孙子孙女们又都到了婚嫁的年龄……   为今之计,万家只能卖掉劈材胡同的宅子,许家再拿些钱帮着凑出一千两来。先还了钱,再想法去跟那个贵人赔不是,那个贵人不点头,那穆图的差事就回不来!   想到昨晚长子说的这番话,程氏的心里就愁啊。等会该怎么和女儿说这事呢。唉,女儿的命也太苦了。   突然,四合院外的大街上传来一片嘈杂声。   怎么回事?   大嫂王氏叫来一个小厮,让他去看看情况。谁知那个小厮刚跑出堂屋,就和许家的长孙英杰撞了个正着。   “大少爷,小的该死!”   一把推开上前直赔不是的小厮,许英杰满脸通红的跑进了堂屋,他一边跑嘴里一边就大叫道:“小姑姑,您快出去吧——万表姐在宫里封了贵人,给您请了敕命,宣旨的天使已经到门前呢!”   什么!   堂屋里,所有人哗然起立,连程氏都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我是在做梦吧’的表情——万琳琅,进宫十四年了无音讯的万家女儿,居然在宫里做了贵人还给小许氏请下了敕命!   天呀,天呀,这是所有人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小许氏更是如在梦中,被众人簇拥着走出堂屋时,嘴里还喃喃道:“琳琅,琳琅她封了贵人了!姐姐,你听到没有……费扬古你听到没有!”说着话,两行热泪就从她犹有几分秀色的脸上流了下来。   刘得福带着十余个带着红缨圆顶帽穿着鲜亮宫服的宣旨太监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许家人才做好了跪迎圣旨的准备,香案前小许氏跪在最外面,那穆图跪在她的后面,其他人跪在那穆图的后面。   刘得福打开卷轴形式的圣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康熙想着万家毕竟受了委屈,不封则已,一封就给万家封了三个敕命——已经去世的万琉哈·费扬古被封为正六品承德郎,许氏被封为正六品安人,小许氏则被封为从六品安人,按制存者为诰封,殁者为诰赠,所以前两者是诰赠,后者则是诰封。   接完旨,刘得福笑着虚扶了小许氏一把,又笑着问候了那穆图和阿林保。   小许氏激动得手软脚软,但还是撑着心劲儿请刘得福去堂屋里坐,然后问了他琳琅在宫里的情况。   刘得福自然知无不言。   所有人这才知道琳琅在宫里蹉跎了十多年,去年方才得了圣宠,却是一朝青云直上九重天,两月间就从答应封为了贵人。   说完这些,刘得福陪着小许氏说了好一会话,又和才匆匆赶回来的许亮公兄弟四人以及那穆图交代了几句话,直到交差的时辰到了,才回宫复命了。   这民间放贷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技术活。万家人才离开劈材胡同那边,第二天王敢当的人就守着许家的门了。   于是,半天功夫不到,王敢当就一头冷汗的跑去找了他背后的大人物扎克善。   对万家和许家来说,这扎克善也确实是个‘大人物’,虽然只是在工部挂了个六品都事的闲职,但他姓赫舍里,哦,不是太子母家的那个赫舍里,而是僖嫔娘娘的赫舍里氏,然后呢,他娶的妻子姓董,端嫔娘娘的那个董氏。   当年,刚封嫔时,端嫔和僖嫔在宫里斗得狠,宫外也斗得狠,可两个娘娘斗来斗去最后只打了个平手,斗不倒就得把撕破的面子给敷上了,于是宫外的赫舍里家和董家就结了一门亲——僖嫔的一个堂弟,扎克善就娶了董家女。   如今,他系着两家人,赫舍里家和董家在官场上行走的那几个领头人怎么也得给他行些方便的,所以虽然家里有一只母老虎——这董家女枉费是汉女出身,一点都不贤惠,但只要出了门,扎克善的小日子过得舒坦着呢。   这一天却是该他走霉运了!   从王敢当那里得了信后,他立马就骑着马去见他的外室桂兰——要不是桂兰哭着和他说那穆图调戏过她,他哪里会设套去和万家过不去!   妈的,这桂兰坑他啊!   结果,那个从江南之地流落到京城来的娇媚可怜的桂兰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扎克善气了个倒仰,赶紧回家报信。和他这个纨绔子弟不同,董家和赫舍里家的主事人一听他对付的万家就是正得宠的万贵人家,立马就知道严重性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儿,扎克善才把人家给坑了,这圣旨就传到许家去了!   这事肯定是已经通天了!   两家人再一想——皇上一口气封了万家三个敕命,他们两家的娘娘封嫔都封了几年了,也就赫舍里家封了一个七品敕命,这万贵人如此得宠,哪怕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他们两大家子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宫外闹出这种事来,两个娘娘白担了责任,只怕比万氏还生气!   越想后果越严重,扎克善的父亲当天就拿着鞭子把自家的逆子抽得一身是血,抬着去了许家,又是赔罪又是赔钱。   啥钱,压惊钱啊,还有治疗费。三千两白银装满了一个楠木箱子,上门的那几个说客那是好说歹说,都跪下两个了,小许氏和那穆图才点了头收下了银子。   等赫舍里家和董家的人走了,两人相视而笑,刘得福交代的话果然没错,无论是扎克善还是他背后的董家和赫舍里家在自家琳琅的面前那就只是只蚂蚁。   不过,真的是端嫔和僖嫔在背后捣鬼吗? 第59章 好事成双   回宫乾清宫复命的刘得福给万贵人带回了很多万家和许家的消息。   他回来时琳琅和康熙刚吃完晚点,就一起坐着听了他的禀报。   没想到能在皇上面前露回脸的刘得福心里乐开了花,垂着头压着声儿,恭敬的跪着禀报了一番。   原来,琳琅的额娘许氏是死于肠痈,望文生义,琳琅开始还以为肠痈是什么消化道方面的疾病,可康熙听了后却有些沉重的和她说,所谓肠痈是指邪毒内壅于肠,病发时腹部会剧痛难耐,若是无救,病人会因无心饮食难以安卧而死。   万岁爷说得含蓄,意思却很明白,患了肠痈,要是治不好,就会痛得吃不下睡不着,然后活活的痛死。   ……所以,自己的‘额娘’,那个记忆里温柔又漂亮,特别擅长柔能克刚的许氏是死于盲肠炎?   割盲肠,多小的一个手术啊,这时都做不了,只能用中医疗法保守治疗。   琳琅听得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右下腹盲肠的位置。   康熙见了后就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握紧了,随后才示意刘得福继续往下说。   许氏去世后的第三年,琳琅的阿玛费扬古就跟着走了,他没有生病,是死于坠马。   “奴才听许安人说,费扬古大人那天喝了酒,本不该骑马的,但同行的人都喝了酒,就没人拦他,于是……”   许氏死于痛苦的慢性盲肠炎,费扬古则死于一场意外,也许是被原身的记忆影响了,不用演戏也不用酝酿,琳琅一边听一边眼眶就红了。   康熙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把她搂到怀里,岔开了话题,问起了阿林保的情况。   刘得福赶紧就继续说,琳琅的弟弟阿林保是康熙十年生人,如今正好十四五岁,正在一家书院里苦读,至于这书读得怎么样,万贵人正听着呢,刘得福只敢说了一句‘万家小少爷读书用功,还没下过场呢’。   看来弟弟阿林保不是许家人常说的读书种子啊。这结果琳琅也不觉得意外,她以前在某点看书时,但凡要考科举,哪个猪脚不是十几岁就小三元大三元一路轻轻松松就考成了状元的。   可现实呢,许家也是三代诗书传家了,琳琅的堂弟们个个都读书,一家老小说起科考场上的轶事来那是如数家珍,别说大三元了,就是小三元级别的学霸那也是万中无一的事,二十岁左右能考上秀才就已经算是校级学霸了,琳琅的四个舅妈里,就属四舅妈的家世最好嫁妆最厚,不就是因为四舅二十不到就考上了秀才吗。   所以,听刘得福说阿林保还没下过考场,连童生的资格都还没拿到,琳琅是真没觉得意外。   不过,既然自家弟弟不是神马读书种子,那一所好学校就很重要了。   等刘得福退下后,琳琅就抱着康熙的胳膊摇晃着求他帮忙啦。   康熙想了想,问琳琅,抬举阿林保做个监生怎么样?   进国子监里读书那当然好。国子监可是这时的最高学府,不过……   琳琅先在万岁爷的嘴上亲了一下,甜甜的夸了一句“万岁爷,您真好。”然后才说了自己的顾虑,以阿林保的水平马上就进国子监的话,只怕考起试来要垫底,要不先让阿林保去八旗的官学读个预科,然后再让他进国子监。   难为她能想到这一层,康熙就笑着点头答应了。   说完阿林保的事,琳琅就笑嘻嘻的起身给康熙按了肩膀,按完肩膀又马不停蹄地给他通了头发,万岁爷一次就给万家封了三个敕命,她可得好好的谢谢他一番。   康熙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按肩膀通头发这种贴身伺候的事儿,在御前随便拉个人可都比琳琅做得好多了。   但毕竟也是万氏的心意,康熙不想驳了她的面子,也就忍着不适让她伺候了一回。   结果,按完肩膀梳完头发,好久都没正经干过活的万贵人手腕酸胳膊也酸,抱着万岁爷的脖子就直‘报怨’,于是万岁爷还得有始有终的夸夸她才行。   夸完琳琅,康熙越发哭笑不得,就这种伺候法,朕还得夸你伺候得好。你这贪吃鬼,这脸皮是越发的厚了。   直到两人就了寝,发现琳琅的反应坦然又热情,和自己在床笫之事上越来越合拍了,康熙方才觉得刚才是该夸夸这贪吃鬼的——她真的伺候得越来越好了。   而更让康熙满意的是,听刘得福说了扎克善的来历后,琳琅瞅了自己一眼后就没往下追问了。   万氏一向好奇心强,康熙附身时还听她说要找万岁爷查案,但事到临头这小蠢蛋却聪明了一回,一看朕的脸色就知道不该往下问了。她能这么懂事,在康熙看来,平日里对她娇惯些也无妨了。   桂兰已经服毒自尽了。   在刘得福去许家传旨之前,康熙派去的人就顺藤摸瓜找到了怂恿扎克善的桂兰,这个桂兰自然不是什么流落京城家世清白的江南民女,她刚被抓住就当机立断的服毒自尽了。   这是个死士,而且还是个两年前就埋伏在扎克善身边的死士。   想‘交好’万家好借此把万氏化为自己的棋子,宫妃里想做这种事也能做到的人很多,但能在扎克善身边织网布下死士的人就不多了,背靠内务府的德妃和荣妃能做到,有纳兰氏支持的惠妃能做到,宜妃和贵妃却是有些勉强了……   可要说康熙最怀疑谁,那莫过于佟家和赫舍里家了。   佟家,赫舍里家,一个是太子的母家,一个是自己的母家,康熙向来倚重,但凡是尖刀必要入鞘,越是倚重就越是要提防,所以佟家不会再出一位皇后,赫舍里家也不能再在宫里居于高位。   哪怕是这样,在康熙的梦里,多年以后的那场夺嫡之争里,佟家和赫舍里家可是都出了大力气的。   比起他们来,德妃和荣妃背后的内务府,还有惠妃身后的纳兰氏,虽说背地里也是手脚不断,却是大有不如了。   既然桂兰已经死了,那万家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康熙不会因此发落任何人,本来也是小事一桩,姑且就这样吧。随着他的计划的进行,或迟或早,所有胆大妄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盘根错节大玩花样的人都会被一一的碾碎……   和万氏这个贪吃鬼愉快的滚完了床单,万岁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吃早膳时,他吃了一道鸽子肉馅的酥烙饺子,觉得好吃,就让御膳房再做了一笼赏了琳琅。   酥烙饺子是油炸的,但一点都不油,很酥很香,小小的一个,皮酥得一咬就碎在了嘴里,鸽子肉是咸甜味的,嫩得一包水似的,脆脆的酥皮加上嫩嫩的鲜甜的肉馅,好吃得不得了,琳琅一口气就吃了大半笼。   她本来还想把剩下的几个饺子也吃了的,但想起昨天才听康熙说起的那个肠痈病,就不敢再吃了。   唉,作为一个不能割盲肠的吃货,真是伤不起啊。   过了两天,端嫔和僖嫔先后知道了扎克善的事。   僖嫔气得把扎克善的母亲叫来宫里痛骂了一顿,扎克善的母亲被她骂得直哭,却是一个字都不敢说,赫舍里家在僖嫔进宫之前屁都不是一个,如今却是好几个老少爷们都做着官,偏偏赫舍里家又拿不出多少孝敬来反哺僖嫔——这宫里的开销也太大了些,简直就是吃着金子做的饭菜,喝着银子煮的茶水,赫舍里家每年往宫里送五六千两银子,都不够僖嫔用的。   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锅的端嫔则又急又气,先是很生了一会娘家的气,然后就在余姑姑的提醒下,发现这是个让她往下走的好台阶。   她早就想对万氏低个头了。   从年前开始,她往御前一共送了十卷血经了,结果连个‘你辛苦了’的回音儿都没听到,皇上对她是越来越不待见了……   连最后的手段都没用了,后院里还住着个随时都会在皇上说自己坏话的万氏,端嫔吓得好几个晚上都做恶梦。   这么熬了大半个月,她也算是真想明白了——在这后宫里面,平日里拼分位拼家世,可说到根子上,拼的还是皇上的眷顾,皇上如今喜欢万氏,疼惜万氏,那她这个主位娘娘哪怕从没有欺负过万琳琅,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那也是做错了事,所以皇上才越发冷落自己以示惩戒!   虽然想明白了,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心里再想求和,可让端嫔平白无故的对半年还得给她磕头的万氏伏小做低,她那里舍得下脸皮。   这下好了,现成的机会来了——   端嫔立马开了库房,拿了一千两银子让闻香给琳琅送去,说是为万家的事赔罪。   赔了钱还不说,真心想和琳琅缓和关系甚至化敌为友的端嫔还和余姑姑商量了一会,然后投琳琅所好的给咸福宫改了一个规矩。   什么规矩呢,就是请安的时辰。因为失眠症有些加重的缘故,端嫔把请安的时间往后挪了一个时辰。   能多睡两个小时,琳琅自然高兴——冬天可就剩下个尾巴了,要是端嫔能早一点改时辰就更好了。不过比起这事,端嫔赔给她的那一千两银子更让她高兴。   没办法,谁叫她穷呢!   好事成双,知道端嫔给了琳琅一千两赔礼钱后,同样都是‘罪魁祸首’的僖嫔也只能掐着鼻子也赔给了琳琅一千两。   突然得了两千两银子,琳琅这个赤贫的万贵人立马就成了小富婆!   开心得琳琅抱着猫大王在梢间里蹦蹦跳跳了好半天。 第60章 罗刹   既然手里有了银子,那也不用等到开春时发年俸了,琳琅现在就可以定做春装和夏装了。   虽然今年的衣料还没有发下来,可梢间的库房里各种衣料早就堆满了两个大柜子,各色倭缎云缎杨缎加起来足有十几匹,还有绫罗锦纱各三匹,这些衣料一半是两次晋位时得的例赏,一半则是伴驾时万岁爷的赏赐。   听说是万贵人要做衣服,宫里的针线房立马就派来了四个绣艺精湛的绣娘,殷勤周到的伺候着琳琅量好了尺寸选好了款式。   六套春装,八套夏装,琳琅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把所有的款式都定了下来。   只要琳琅开口,不管是多小的细节还是多抽象的要求,那四个绣娘都会全力以赴,围绕着她的想法很快拿出两三个甚至更多的方案来让她选择。   四个绣娘里领头的那个还会做绣样册子,就这两天的功夫,她就按着琳琅的要求打好了草稿,她告诉琳琅,虽然衣服得慢慢做,陆续到三月间才能全做好,但衣服的绣样册子几天功夫就能画出来,万贵人很快就能看到新衣的效果图了。   比起前几次要么时间匆忙要么就不够受重视的情形来,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皇家级别的高定待遇。   琳琅总算明白,为什么高级定制的衣服那么贵,有钱人还老喜欢买买买了,这种我想穿什么样的漂亮衣服就能有什么样的漂亮衣服穿,而且件件都独此一件的感觉简直就跟吸毒似的,能让人上瘾。   刚定好了衣服,琳琅就被康熙召去了乾清宫。   才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走进西暖阁,琳琅的心里就咯噔一声,她感觉到气氛不对劲,在梢间里要是她这个主子不高兴了,气氛就和现在的西暖阁一模一样。   不会吧,她心里直犯嘀咕。   好的不灵坏的灵,她进去后一看,万岁爷果然在生气——康熙坐在榻上脸色冷淡的皱着眉头,一本奏折被他随意的扔在地上。   琳琅跪了安,康熙叫起后也不说话,用手随便指了指宝榻,然后就眼神虚看着前方,又沉思起来。   琳琅老老实实的坐下来陪着他发呆,不,沉思。   她心里猜测事情十之八九是这样的:康熙刚下了口谕召自己伴驾,这本奏折就给呈上来了。看了折子上的坏消息后,万岁爷就气得摔了折子,随即开始想对策,至于自己,等他回过神来应该就会让自己退下了。   刚才跪安时琳琅心里很怕康熙冲自己撒气,工作狂嘛,肯定是工作第一,平日里康熙召她来乾清宫总是在忙完了工作以后,像今天这种情况她还是头一次遇上。   没被迁怒就好,琳琅在心里感激了万岁爷的好涵养。觉得自己应该装鹌鹑了,别说撒娇卖萌了,连呼吸都不要大声了才好。   她低着脑袋,把两个手放在膝盖上,仔仔细细的打量自己的手指甲——指甲是刚修过的,石楠和茴香花了半个时辰把每一个指甲都修得很好看,琳琅来之前才刚染好的浅紫色蔻丹,为此还专门配了对紫色珊瑚耳环。   “你在看什么?”康熙突然问道。   琳琅下意识回了一句,“在看我的指甲怎么这么好看。”   什么?康熙抓起琳琅的手,看了看后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朕正生着气呢,万氏倒好,不思如何安慰体贴,居然自顾自的玩起指甲来。   琳琅被他笑得一窘,忙解释道:“万岁爷,您没事就好,我刚才都是瞎说的,其实是说我指甲上的蔻丹好看。”   真是个傻大胆,你从哪里看出朕没事了,都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还这么蠢。   就像万氏这心无城府的性子一样,有些事是怎么也变不了的。康熙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去把奏折给朕捡起来。”   这奏折上到底写了什么大事,居然能让万岁爷摔折子,琳琅心里有些好奇,可也不敢偷看,起身上前捡起了奏折,按着褶印整理好了双手拿着往康熙面前递了一下,见他没动就赶紧转手放在了榻沿上。   把折子放下后,琳琅觉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坐回去,就拿眼瞅着康熙,讨好的喊了一声万岁爷,被她前前后后这么一打岔,康熙心里的火气不知怎么的也消了一些。就缓了脸色,温声道:“你坐下吧。”   “哦。”琳琅赶紧坐下。奏折放在康熙的右手边,她就坐到左边去。   坐下后,见康熙似乎不生气了,琳琅也敢说话了,“万岁爷,您别生气了,生气伤肝。天下这么大,不可能事事都那么顺利的。”   康熙道:“你觉得事事顺利反倒是不正常的?”   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琳琅有些忐忑的点点头。   康熙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这折子上写了什么?”   琳琅做洗耳恭听状。   能让康熙如此生气的自然是大事。在后世人眼里,除了皇嗣之争,在康熙的治下还发生了一件大‘憾事’——那就是和这时还被称为罗刹国的俄罗斯国签下的尼布楚条约。   清初的西北地区可谓是一团乱麻,蒙古人回族人的部落都在那里游牧,而从前明崇祯年间起,罗刹国就开始组成所谓的远征军多次‘远征’黑龙江流域,在三藩之乱期间更是趁机狼奔豕突,在雅克萨附近筑城盘踞下来。   如果不知道未来事,罗刹人的雅克萨城对康熙来说只是癣疥之疾而已。这时的西北地区,朝廷真正的心腹大患是野心勃勃想再建蒙古国的准噶尔部首领噶尔丹。   而罗刹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康熙发兵摧毁雅克萨城并把罗刹人的远征军驱赶至尼布楚后,罗刹人一边和朝廷服了软开始谈判,一边却暗地策动噶尔丹去攻打喀尔喀蒙古(即外蒙古)。   在康熙的梦里,因为顾忌着准噶尔之间的大战,加上这时朝廷能管辖到的实际范围其实也只到黑龙江的北岸,而罗刹人一心想要的尼布楚地区此时荒凉得连披甲人都不愿去驻守,所以他也就顺势和罗刹国签下了尼布楚条约。   可到了后世,这时看来毫无问题的尼布楚条约却成了个失地条约!   而康熙二十五年,也就是今年,正是康熙发兵摧毁雅克萨城,并把罗刹人驱赶至尼布楚的年份。   尼布楚条约自然是绝不能再签署的了,但罗刹人却不好对付,摧毁雅克萨城容易,但想进一步的打消罗刹人浑水摸鱼的念头却很难,一来火器和冰雪里的游击战正是罗刹人的强项,二来若是要大肆发兵,又要顾及准噶尔和罗刹国的反应,万一适得其反,让两方提前结盟就不妙了。   所以,康熙本来的打算是借着自己的先知,提前到一月就摧毁雅克萨城,打罗刹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举重如轻’的消灭掉远征军,必会让罗刹国投鼠忌器好几年,这样的话,他布置起其他的事情来也就能更从容了。   可结果,一月间连绵不断的大雪让康熙的突袭计划不得不半途而废。   当然,康熙和琳琅说的时候自然不会说这些事,他先大致和琳琅说了一下西北地区的情况——准噶尔对喀尔喀蒙古虎视眈眈,而罗刹国则左右逢源,想在其中浑水摸鱼,然后道:“朕想先把罗刹人给驱逐了,谁知道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却是遇上了大雪……”   又是喀尔喀蒙古又是罗刹国的,这喀尔喀蒙古是指内蒙古还是外蒙古啊,这两块地方清朝时不都是咱们中国的吗,敢情这时还不是啊,还有罗刹国……是指俄罗斯吗?   琳琅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义愤填膺——上了这么多年政治课,别的不说,‘祖国的领土主权神圣不可侵犯’这句话她可是记得牢牢的。   “这大雪下得也太不是时候了,万岁爷,您别生气,那什么罗刹人哪里是我们八旗子弟兵的对手,只要雪一停,萨布素肯定能把罗刹人给打得屁滚尿流的!”琳琅说得热血上头,拳头都握起来了——要说这时候有什么好,那就是不用讲和谐,想打谁就打谁。   康熙听得摇头低笑几声,握住她的拳头,道:“八旗子弟兵……这词说得好。”   一不小心就造了个新词的琳琅只能冲着他嘻嘻一笑了。   康熙沉吟了一会,道:“也许,八旗演武堂的事该提前了。”   八旗演武堂?琳琅听得直眨眼睛。   康熙见状就和她解释道:“这是孟彗的提议,自入关后八旗荒废骑射渐成糜烂之势,朕打算和西人的国家一样建立军校,从兵到将重新打造八旗。演武堂就是朕的先行之卒。”   什么?   琳琅听得膛目结舌,八旗演武堂,军校……孟彗老乡这是要日天日地吗?!   看她惊成这副模样,康熙不禁就低低的笑了起来。   孟彗者,梦会也,朕这是又把万氏给惊着了。 第61章 感动   这一天,琳琅只陪着康熙吃了晚膳,然后就早早的回了咸福宫——打定主意要提前开启演武堂计划的万岁爷吃完晚膳就兴冲冲去南书房加班了。   回了梢间后,琳琅换了衣服洗了澡,然后用生姜水泡起脚来,虽然没几天就要开春了,可甬道上刮起风来还是咻咻的响,回来的路上坐在辇子里琳琅被风吹得那叫一个冰冷动人。   一边泡脚驱寒,她一边就在想康熙和她透露的演武堂和军校的事。   建立军校,重振八旗,孟彗老乡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和康熙提起这种事来。八旗所向披靡的威名可是满人心心念念的一大骄傲,他就不怕好心办坏事落下个质疑八旗军力的罪名吗?   嗯,孟老乡应该是个愤青,自己做了太监没办法建功立业了,就开始辅助康熙大帝建功立业了。   而万岁爷居然也接受了他的这个建议,看来孟老乡已经是他的心腹了。   琳琅在心里给孟彗打了个call,孟老乡可真是个牛人啊,要不是倒霉催的穿成了个太监,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起点男啊。   给孟彗打完call,她转念一想,又给万岁爷打了个call,虽然是碰巧遇上了,可万岁爷生气时既没有对自己乱发脾气,事后又那么随意的把折子上的奏报还有他的打算都和自己说了。   现在想想,琳琅觉得自己那时的应对真的有点尬,哪怕不敢说话也该用忧虑又担心的眼神去瞅瞅(安慰)万岁爷呀,自己倒好,居然低头盯着指甲看,还看得入了神,就这样康熙居然也没生气,还真的因为自己笨拙的应对而消气了!   自从在书房里为康熙磨了墨,琳琅就一路受宠到今日,前几日康熙更是因为她而厚待万家,一下子就封了三个敕命,可说白了,那都是万岁爷的小天使该有的待遇。琳琅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如今正得康熙的喜欢,又赶上了牛痘法出世的好时候,哪怕换个人只怕也是差不多的待遇。   可这一次,琳琅头一回很清楚的感觉到了康熙对自己的特别——离开乾清宫前,小太监魏珠悄悄和她透露,说万岁爷看了折子后大发雷霆,梁总管和好几个御前伺候的人都因为伺候得不好而挨了板子,难怪这一回给琳琅带路的人不是梁九功。   一时间,琳琅的心里又是甜来又是酸,要是万岁爷真的只走肾不走心就好了,自己这个小天使也跟着走走肾就行了,可他这么一特别,倒是让她心烦意乱了!   她猛的摇摇头,决定不想这些烦心事了,还是想想正事吧。   等进了二月开了春,宫里面就要热闹起来了,二月初八是孝庄她老人家的生日,也就是圣寿节,而三月的十八日则是万岁爷的生日,即万寿节。作为新晋的万贵人,琳琅得开始准备礼物了。   孝庄的礼物倒还简单,洗完脚,琳琅赶紧上了床,她抱着暖壶窝在被窝里,叫石楠坐在床沿,和她商量了一会后,就想好送什么了——琳琅准备到时就送一个金寿桃。   送金寿桃金如意,还有各种和福禄寿沾边的吉祥摆件,在孝庄的圣寿节上都算是随大流的做法。琳琅一个初来乍到的贵人,给太皇太后送寿礼,送贵重了反倒不好,随大流讲讲心意就是了。   可给万岁爷准备的礼物,琳琅可就万万不能随大流了。贵重不贵重倒是不重要,关键是要能显出心意来,又最好还能有点新意。   送什么好呢,当晚和石楠没商量出个结果,琳琅第二天又继续想。想了好半天,她终于想到要送什么了。   她准备亲手织一双露指的羊毛手套送给万岁爷。   琳琅要织的这双手套可不止是一双手套那么简单——要知道这时可没有织毛线这项手艺!更关键的是琳琅用的还是羊毛!   据琳琅所知,别看到了现代鄂尔多斯的羊毛线卖几百块钱一斤,可这时因为缺乏进一步的加工手段,蒙古的羊毛老不值钱了,牧民们割下的羊毛每年都只能做成粗糙的羊毛毡子或者壁毯往中原腹地贱卖。   琳琅就记得一件事。原身在许家附学时,二舅许沛公怕侄女和家里的女孩们冬天里冷了脚,就买了几大张羊毛垫子把整个书房都给铺上了。   当时许家没请女夫子,是孀居在家的小姨妈也就是小许氏在给女孩子们做老师。小许氏觉得二舅太奢侈了,当着晚辈的面没说什么,背着却去找了二舅,结果二舅就和她说,这些羊毛垫子不值钱,一大张也就是两匹粗布的价钱,拿来踩脚正好。这事正好被原身听见了。   所以,可别小看织毛线这项手艺,有了这项手艺,把羊毛纺成毛线后,就可以做手套做衣服做各种毛线饰品了,这样的话蒙古出产的羊毛可就卖得上价钱了。   而蒙古人要想长长久久的把值钱的羊毛真的卖出钱来,可就离不开中原了,否则没人买,再好的羊毛线那也只能织成毡子和壁毯搁在蒙古包里。   有时候,经济手段比明刀明枪还有用。琳琅觉得,有了这个让羊毛值钱的法子,万岁爷在喀尔喀蒙古那边的大计划应该能顺利一些的。   原本琳琅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可孟彗老乡人都做了太监了,还敢跟万岁爷提建立军校这样冒险的建议,她觉得在保卫蒙古的事情上自己也得出把力才行。   而且,这么一双前所未有的羊毛手套,作为礼物,也足够贵重足够有心意了。   既爱了国又解决了难题,万贵人觉得今天的自己棒棒哒。   “小黑豆,你也觉得姐姐很厉害吧。”琳琅一边撸猫一边就把自己的想法和猫大王说了。   猫大王睁着琥珀色的猫眼,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脸,一面喵了一声,一面心道:做得好,朕真的小看你了。   打定主意后,琳琅就叫来张小桂,先把打毛线用的棒针的形状和他说了一下,让他去养心殿的造办处定做十根,然后又叫他想法去弄来一些上好的羊毛线。   宫里面办事的效率向来都是要看人不看事的。只花了两天的时间,上百根手工磨制的棒针和一大筐各色羊毛线就被一起送来了梢间。   琳琅以前读大学时和室友学过怎么打毛线手套,当时觉得好玩,她还一连打了好几双,整个大学都不用花钱买手套戴了。可过了这么久,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所以等棒针和羊毛线一送来梢间,她就立马开始练手了。   听主子说,要用那又粗又长的‘棒针’和羊毛线打什么手套,还要送给万岁爷,石楠和茴香心里惊奇不已——她们用惯了绣花针,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这么粗的木棍子该怎么使?   两人好奇的站在一旁,看琳琅动作生疏的起好了边,然后一边回想一边就慢慢的织起来了。   居然是这么用的吗?两人都惊得张嘴结舌,倒是把琳琅逗笑了。   三天不用手艺生,何况琳琅好几年都没打过毛线了,她打打拆拆的,两三天的功夫花下来也才织好了一个手掌,难度系数最高的手指部分的打法,她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话说,难道她以前打的都是假手套吗?   在手指部分卡了两天后,琳琅才慢慢试出该怎么打了。直到圣寿节的前一天,她才历尽千辛万苦的打好了第一双手套。   打完,琳琅一边查看一边自己就吐槽了一句“好丑啊”。   真的很丑,横竖之间打得很不均匀不说,两个手套看着都不像一对,左手的那个比右手的那个小了大概一厘米。   琳琅同志,加油,组织上需要你继续努力。   琳琅精分着给自己灌了碗鸡汤,然后就早早的上床睡觉了。她明天还要去乾清宫参加圣寿节了。   康熙二十五年的圣寿节格外的盛大,满蒙王公齐聚于太和殿,康熙搀扶着孝庄在大殿里接受了他们的三跪九拜,然后在乾清宫的筵宴上他更是彩衣娱亲,穿上满族的传统服饰为祖母跳了舞!   万岁爷跳起来舞似模似样的,估计私下里没少练习,琳琅看得在心里面直拍巴掌。   等康熙跳完了舞,琳琅发现孝庄感动得都哭了,康熙跳得满头是汗,汗都没擦就立马上前给她老人家擦眼泪,孝庄连忙让他去换衣服,就怕他着凉。   琳琅看着这祖孙情深的一幕,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酸,等筵宴结束回了咸福宫,她才想起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心酸了,她隐约记得孝庄好像就在这几年里就会病逝。   到时候也不知道万岁爷会有多伤心。   这样一想,她不禁就感觉自己用那个金寿桃做寿礼似乎太没有诚意了。   补送一份礼物是不可能的了,琳琅要是敢那么做,那才是真的怠慢了太皇太后。   这宫里面就流行抄经,抄完了往佛前虔诚的一供,似乎就有积福积德之效。作为社会主义的好儿童,琳琅是不信这个的,但入乡随俗,她准备给孝庄她老人家抄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为她祈福。   “希望我和老乡带来的蝴蝶效应也能作用到她老人家的身上。”琳琅抱着猫大王一边看自己抄好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一边自言自语道。   于是她诚心诚意的抄了两天经,还没有供到佛前去感动佛祖,却是把万岁爷给感动了。 第62章 景仁   第二天,一大早,琳琅刚去前院请完安,正吃早饭就接到了康熙的口谕,万岁爷召她去乾清宫伴驾。   这时候,万岁爷应该还在上朝啊。   琳琅心里大是奇怪,可也不敢耽误,三口两口的急忙吃完了早饭,梳洗打扮后就坐着辇子去了乾清宫。   她才在乾清宫的角门处下了辇子,就看见了梁九功,说是挨了板子,可梁九功走起路来,除了慢了些,一点儿也看不出异常来。   挨板子,可是太监们的基本功,哪怕是梁大总管那也是一路练上来的,早就满级了。   梁九功亲自把琳琅带去了西暖阁,一路上态度格外的恭敬,琳琅原本还有些紧张。见他这样子也就安稳了,看来今天十有八九是有好事,否则梁大总管不会这个样子。   她在西暖阁等了一个时辰,康熙才下了朝。因为是常朝,所以他只随意穿了身明黄色的龙袍,琳琅看了后心里有点失望,她本来还以为又能看到万岁爷‘盛装打扮’了。   “万岁爷万福。”琳琅一边叫福一边就下跪,却是被康熙一手给拉住了。   琳琅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睛。   “别跪了,你坐着等等朕。”说着话康熙就大步去了一旁的屏风。两个御前太监伺候着他撒了尿,出来后他洗了把脸,换了身鸦青色绣金线墨竹的常服。   琳琅见状就过去给万岁爷整理衣领和袖口。   康熙仰着头,方便她动手,等她弄好了,才笑着问她吃过早膳没有。   琳琅先回答说吃过了,然后又笑着说要是陪着万岁爷吃的话,那就还能再吃点。小小的拍了个马屁。   康熙道:“既然吃过了就别多吃了,等会你给朕挟菜好了。”   两人说话间落地榻窗前已经摆好了膳桌,黄花梨木制的飞龙莲花纹折叠式膳桌上错落着放满了各种早膳。   琳琅还没在西暖阁里吃过早饭,坐下后先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菜式,面食有奶饽饽烧饼蒸包和花卷,米饭的话只有粥,汤品则有三四种,剩下的就是肉菜锅子酱菜和泡菜。   虽然有二十多道菜,但每一份都很少,琳琅估计万岁爷放开肚子吃的话刚好能吃完。   不过,在口腹之欲上,康熙向来是走养生路线。很少有大吃大喝的时候。琳琅觉得,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喜欢让自己陪着吃饭,节制惯了就没有那种随心所欲享受美食的气氛了。   所以说,做个吃货也没什么不好的,尤其她现在还是光吃不长肉的体质。   琳琅一边拿起挟菜用的长筷子,一边问道:“万岁爷,今儿您想吃什么菜。”   康熙让琳琅给他挟了一盘子羊肉丝炖酸菜和鸭脯丁炒豆腐,就着这两个菜细嚼慢咽,姿势优雅的吃了一碗浇汤煮饽饽。   浇汤煮饽饽是道满族特色菜,琳琅的记忆里有,但她自己还没吃过。见她面带好奇连看了几眼,康熙就夹了一小块饽饽递到她嘴边让她尝一尝味道。   忽然就被投喂了,琳琅不禁吃了一惊。   康熙往前探了探手,催促道:“还不张嘴。”   “哦。”琳琅赶紧乖乖照做。   玉米面饽饽做得很瓷实,吸收了鲜美的肉汤后嚼着吃又香又有嚼劲,琳琅嚼了两口就笑着说好吃。   “你呀,总是这么贪吃。”康熙笑着又夹了一块给她吃。   琳琅一边张嘴接住了饽饽,一边就腹诽,谁贪吃了,我这不是在积极配合万岁爷你的投喂吗。   夹完这第二块,康熙也就停了手,他让侍膳宫女给琳琅舀了一碗小米粥,道:“你也别干坐着,这个养胃,你喝几口。”   琳琅自然是点头了。还真别说,喝了小半碗热呼呼的小米粥后,她觉得全身都暖和了不少。   吃完早膳,康熙就带着琳琅出了乾清宫,一路步行着去了景仁宫。   景仁宫毕竟一直封着宫,虽说康熙常会来这里悼念母亲孝康章皇后,可进去后琳琅跟着他四处一走动,哪怕院子里遍植花木,屋内又窗明几净,她也还是感觉这个二进院的宫殿里一片寂寥之色。很多年没人住过的房子就是这样,再怎么打扫维护,也缺乏一股生气。   带着她把前院转了一遍后,康熙接着又去了后院,后院左近有一颗百年大树,他拉着琳琅一起坐在了树下的石墩上。   抚摸着大树的树干,康熙神色怅然的道:“今儿是额娘的忌日,朕昨晚梦到她在这树下和朕说话了……也是巧,朕上朝前去给皇祖母请安,她说昨晚她也梦到了额娘。”   果然是康熙生母的忌日吗?琳琅其实早就有些猜到了,可又有些不敢确定,如果今天真是孝康章皇后的忌日,宫里怎么会这么悄无声息。   这时听康熙一说,她突然就明白是为什么了,只隔了三天,孝康章皇后的忌日离孝庄她老人家的生日太近了,按这时的孝道,康熙得避长者讳。   孝庄真的梦见了佟佳氏吗?只怕未必,这也许只是她意带弥补的说法罢了。   琳琅记得康熙的母亲佟佳氏是在他八岁时就病死的。六岁死爹八岁死娘,爹给他留下了万里江山的同时还附赠了四个糟心的监护人,本来还有娘疼,谁知道娘又早早的去了,去的日子还这么寸……   这么一想琳琅都有些同情起万岁爷来,要是没做皇帝,他这简直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啊。   虽然性格开朗还有些大大咧咧的,但琳琅是个感受性很强的人,这一生同情之心,她不禁就脑补了很多万岁爷幼年时的遭遇。儿皇帝岂是好做的,外有心怀叵测的鳌拜,内则母亲死了都不敢大肆悼念,否则就是怠慢了皇祖母……   琳琅越是脑补越是觉得万岁爷可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陪着他一起看树干了。   康熙抚摸着粗糙的树皮黯然神伤的回忆了好一会,一回神就看见琳琅用一种掩不住心疼的眼神盯着树干在发呆。   她这是真的在心疼朕啊……   康熙心里感觉很是慰贴,即便是赫舍里氏,当年他也没带她来过景仁宫,今儿却带了万氏来,不就是因为她性情淳善心有大孝吗。   万氏果然没让他失望。他勾起嘴角伸臂搂住了琳琅的肩膀。   琳琅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转头叫了一声“万岁爷”,然后呆呆的说了一句:“您不看树啦。”刚说完她就懊恼的抿了抿嘴。看这话说得。   康熙不以为意的摇头道:“不看了,该进去给额娘供经了。”   于是琳琅又跟着康熙去了前院,那里有一个小佛堂。琳琅本来以为佛堂里会供着孝康章皇后的灵位,进去后一看却是供着菩萨像。前面一直远远跟着两人的梁九功这时捧着白玉圆盘进来了,盘子上放满了经卷。   康熙示意琳琅和他一起把这些经卷一一打开来,按照抄写的时日整齐的摆放在香案上。从年前开始康熙就抽空为母亲抄经,他把十三卷地藏经连抄了三遍,字字句句都是他的一片孝心。   原来那一次在书房里,万岁爷是在为孝康章皇后抄经而不是为了端嫔的二格格。琳琅一边摆经一边就心想道。   出了小佛堂,刚好过了午时,康熙就问琳琅想不想吃点心。   心里猜他是想在景仁宫里吃一顿饭,琳琅就点头说想。   梁九功赶紧就让人去叫膳,不到一刻钟,琳琅就坐在景仁宫的正间里吃沙琪玛了。   她一边喝奶茶一边吃了两个做成蝴蝶形状的沙琪玛,然后又吃了一个枣泥糕,一个松仁如意卷,康熙不喜欢吃得太甜,就只吃了两个芝麻卷和一块黄金糕。   康熙给自己放了半天假,吃完了点心,各自洗脸漱口后,他又带着琳琅在景仁宫里转悠了小半天。一边转他就一边和琳琅说些他幼年时候的事情。   别看整个紫禁城都笼罩在佛祖的光辉下,康熙也为佟佳氏抄经祈福,可实际上他不信佛——   “额娘信佛,年幼时朕就陪着额娘念佛,这地藏经朕四五岁时就抄过了,登基后朕见西人的数独之术颇佳,就跟着西人传教士学过一阵数独。还有道教,道教的典籍多涉及养生之术,朕因此也看了一些。”   琳琅听明白了,万岁爷岂止不信佛,他就不信教,俨然是个实用主义者。   “万岁爷,其实我也不信佛,不过临时抱佛脚而已。”琳琅抿着嘴直笑。   “朕知道。”康熙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不信这些也好,信朕就行了。”   那是啊——在紫禁城里求神拜佛还真不如拜康熙有用。   琳琅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康熙不由就哈哈一笑。   梁九功带着御前随侍们在四五米以外跟着伺候,打从一清早知道皇上这次居然要带万贵人来景仁宫,他就惊得心里面全是感叹号——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   这时又见康熙轻轻松松就被琳琅逗得哈哈大笑,万岁爷进了景仁宫哪一次这样笑过,他佩服得都要给琳琅跪下了。   琳琅陪着康熙在景仁宫里待到了下午,然后跟着他回了乾清宫。两人本来要一起吃晚膳的,可南书房那边临时上了折子。康熙就让琳琅回咸福宫了。   她刚回了咸福宫,衣服还没换了,万岁爷赏的一个海鲜锅子就到了,海鲜锅子里全是大虾海蟹还有蚌肉和蛤肉,什么料都不用蘸,光这么吃着就十分的鲜甜了。   琳琅最近就想吃海鲜火锅,可这时的海鲜都是贡品,给咸福宫贡膳的那个膳房时不时就会断档,她点了几回都没点上,在景仁宫里吃点心时她就和康熙提了一句,   琳琅一边吃火锅一边就偷笑万岁爷口是心非,康熙当时还笑她贪嘴呢,一转身却马上就满足自己了。 第63章 心塞   那天之后过了好几天,琳琅才发现自己能陪着万岁爷去一趟景仁宫是件多么意义非凡的事情,而点醒她的人居然是余姑姑。   皇上居然带着万氏去了景仁宫,还是在孝康章皇后忌日的那一天里,知道这事后端嫔和余姑姑俩主仆相对无言了好一会。   端嫔的脸色跟变色龙似的变了好几变,方才开了口:“余香,你去开库房看还剩多少燕窝,有多少一并给万氏送去。她不是喜欢用燕窝做菜吃吗,少了可不够吃的。以后,内务府送来的滋补的东西,你都给万氏送一半去。   连元后继后都没能办成的事儿,万琳琅一个小小的贵人却是给办成了,人家既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她这个无宠无子的端嫔又有什么面子是不能舍的。   端嫔叹了口气,道:“以往也是我想岔了……万氏毕竟是咸福宫的人,我但凡小气一分,进了皇上的眼里那也是十分的错事。”   什么事情都是开头难,既然开了头后面也就好说了,“你去和庆答应她们三个说一声,让她们从明儿起隔三差五的就去和万氏请个安。”   “是,娘娘。”余姑姑恭敬的应了声,赶紧去开了库房,捧着两匣子上好的燕窝去了后院。   进了梢间后,余姑姑先恭敬的给琳琅磕了头,才奉上了燕窝,她家娘娘都舍了面子要服软,她这个奴才又哪里来的硬骨头。   余姑姑是有品级的女官(七品昭训),又是端嫔的心腹,二话不说进来就给自己磕了头,琳琅也是吃了一惊。   来之前,余姑姑就想好了,无论万贵人清不清楚景仁宫的事情,她都要在这事上点上几句。有些话不管有用没用,说了就是个态度。   于是琳琅这才知道自己这一回可是破纪录了,还是宫里的吉尼斯纪录!自己居然是万岁爷头一个带去景仁宫的人。这可真是……大出琳琅的意料了。   知道主子如此得皇上亲眛,石楠茴香等人喜不自胜,连已经在梢间里暴露了面瘫本色的紫苏都是一脸止不住的笑。   向来机灵讨喜的茴香更是把一张俏脸儿都笑开了花,她一手拿着一个燕窝匣子一面掂量一面就做恍然大悟状,“难怪前院今儿这么大方了,原来……真是的,早干什么去了,也是没眼界儿。”虽然还不敢直指端嫔,但指桑骂槐的说两句如今的茴香是有这个胆子的。   至于琳琅自己,要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她心里高兴着呢,可高兴的同时她又有一种轻微的不安感,就好像一个总考班级第一的小学霸突然力压群雄考了个年级第一,心里乐滋滋的但又感觉有点不踏实。   话说,她发现万岁爷真的是有点口是心非啊,平日里办事前两人调个情,神马好听话他都能顺口就来,说得那叫一个溜,结果真的放大招了,他却什么都不说了。   这时回头一想,她只觉得那一天他的言行有些温情,还和她说了一些他小时候的事情,哪里看得出来那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大事’啊!   直到晚上上床睡觉了,她都还‘报怨’了万岁爷几句这才美美的睡着了。   端嫔都能知道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能知道。虽说窥视帝踪向来是宫里的大忌讳,可暗地里宫妃们谁不是想方设法的打听御前的事情,康熙和琳琅还没从景仁宫里出来了,从皇贵妃到宜妃僖嫔人人都得了信了。   荣妃敬嫔她们这几个倒还好,从来就没想过能陪着皇上去一趟景仁宫,没有过妄想也就不怎么失望,可其他人心里就老不是滋味了。除了自觉最有资格的皇贵妃,要说最不是滋味的就属惠妃了。   刚生了大阿哥时惠妃什么美梦没做过,有一阵她连去了景仁宫该说什么话都想好了,结果不到两年光景,皇后生的二阿哥就做太子了……   这万氏是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药了?心里烦,她忍不住就叫来良常在,左看右看,看完心里就纳闷了,就卫氏的姿色顶三个万氏都有余了,年纪还比她小好几岁,怎么就能被那个老答应给……   良常在被她看得心慌,赶紧就起身谢罪。   看了两眼就跟掐了她一把似的,就这脾气,她要是万岁爷也得腻味这卫氏,惠妃看得更心烦了,挥手让良常在退下了。   第二天琳琅还没起床,前院就来人通知说今儿不用请安了,刚穿好衣服她正要吃早饭,庆答应和绿菊黄梅却是上门来请安了。   都来请安了,三人自然再不敢当锯嘴葫芦了,磕完头,见琳琅没吃饭,庆答应领着绿菊黄梅好好的奉承了几句后,就奉上一打绣工精致的手帕,说是她自己绣的,让万贵人随便使使。要是觉得还能用,以后尽管吩咐她就是了。   琳琅最烦磕头这事了,也不需要庆答应给自己当绣娘,想了想,她当场就回绝了三人想来给自己请安的请求,那一打手帕也没要。   庆答应也不敢多说什么,灰头土脸的走了。回头就被端嫔叫去骂了一顿。   虽然没让庆答应三人来给自己请安,但端嫔的求和信号琳琅是收到了。她如今正树大招风,能和端嫔这个主位娘娘和平共处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于是,她专门去了一趟前院,和端嫔握了握友谊的小手。   怎么个握法呢。端嫔不是喜欢给二格格抄经吗,她现在字也练好了,干脆就主动请缨,和端嫔说等过了万寿节,她就仔仔细细的抄一遍地藏经供在佛前给二格格祈福。   上一回又是赔了一千两银子又是改早了请安时辰,万氏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一回庆答应三人索性就铩羽而归了,端嫔心里正愁下一步该怎么办,琳琅却终于赏脸了。   端嫔立马就坡下驴,一边直夸琳琅有心一边就送了好些笔墨纸砚给她。   只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端嫔娘娘和万主子握手言和的消息就在咸福宫里悄悄的传开了,小宫女小太监们也就是听个热闹,管事的嬷嬷和大太监们却是着实松了口气——一个是主位娘娘,一个是圣宠日盛的万贵人,虽然还没闹出什么事来,可一旦真出了事,神仙打架百姓遭殃,顶缸的可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   还好,总算可以过一阵太平日子了。   进了三月,就彻底是春天了。御花园里百花渐次盛开,园子里一步一景,可谓美不胜收。琳琅却是只去了几次,一来她要练字,二来她把闲暇的时间都花在打毛线手套上了。   等到了万寿节前,她已经打了二十二双手套,虽然手套只是个引子,她真正要送的礼物是打毛线的技术,可毕竟是给万岁爷准备的寿礼,又是头一回,她得尽量多打几双,从中挑一双打得最好的送上去才像样。   选好了手套后,琳琅又写了个说明书,然后一起装在了红楠木制的礼盒里。   用写了寿字的红纸带把礼盒严严实实的封好后,琳琅就琢磨起来,她到底是给万岁爷一个惊喜好了,还是提前给他说一声好。   自从陪着康熙去过了景仁宫,这一个多月里她感觉他对自己是越来越好了——   这几次伴驾,她只要一弯膝盖要下跪,康熙要么就伸手拉她起来,要么就干脆免了她的跪安。两人说话时也比以往随意,万岁爷要是心情好,还会和她一些心里话。每次伴完驾,当天或者第二天他必然会赏菜,而且赏的都是琳琅爱吃的菜。   面对这种渐入佳境的情况,作为一个小天使,琳琅除了受宠若惊,还油然而生一种压力感。莫名其妙就越来越受宠了,可她真的不知道万岁爷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特别!   难道真的是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吗?哈哈哈!   因为这种不确定的压力感,她现在很喜欢琢磨万岁爷的心思,总想更讨他的欢心,比起最开始那种公式化的相处方式,她自然更喜欢如今的状态。   看着新鲜出炉的礼盒,她想来想去,觉得以康熙的性格来说,还真不一定喜欢‘惊喜’,万岁爷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比起惊喜来,他应该更喜欢自己老老实实的把这事先和他说了。   打定主意后,琳琅就把礼盒提前送去了乾清宫。   这还是万贵人头一回往乾清宫送东西。张小桂辰时(早上7点钟)才把礼盒递进了乾清宫的角门,巳时左右(早上九点)东西就递到了梁九功的手里。   梁总管把礼盒拿到西暖阁时,康熙正吃早膳。   康熙正等着这个了,立马就让他拿过来。   他搁了筷子,亲自动手打开了楠木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他昨天附身时才见过的那双姜黄色手套,手套下面则压着万氏写的那张‘说明书’。   康熙把手套戴上试了试手感,然后让梁九功把那张说明书放到书案上,他则颇有兴致的戴着手套继续吃早膳。   等吃完早膳,康熙的两个手掌都热出汗来。他摇头失笑的脱了手套,随即起驾去了咸福宫。   因为等着被召见,琳琅早就打扮好了,康熙一进咸福门,她赶去前院和端嫔一起迎了出去。   “皇上万福金安。”端嫔正跪安,眼角却瞟到康熙上前几步拉起了琳琅。   有什么办法,端嫔娘娘只能心塞塞的跪下去了。   于是所有人包括端嫔都膝盖落地时,琳琅却是被万岁爷拉着右手,面对面的站着。   她感觉心跳得很快,又是尴尬又是兴奋,就红着脸轻轻的也喊了一声“皇上万福金安。”   脸皮怎么就这么薄。康熙低低的笑了两声,才叫了起。“起磕吧。”   和端嫔说了几句场面话就打发她回前院后,他就带着琳琅去了后院。   进了梢间后,康熙直接去了外间,金刀大马的坐在了榻上,琳琅则被他一把拉着坐在了他的腿上。   知道万贵人性子怕羞,梁九功赶紧带着随侍们退到了梢间的帘子外面,只留石楠和紫苏在里面伺候。 第64章 封号   “朕才看了你递到御前来的寿礼。做得好,你这一回可是给了朕一个大惊喜。”康熙一边抚摸琳琅的脸颊一边柔声道。“手套织得好,主意出得更好。朕的琳琅真是又乖又聪明。”   万岁爷真是太会夸人了!   琳琅被夸得心花怒放,感觉自己那二十双手套没白打,她歪着脑袋在他的掌心上撒娇的蹭了蹭,蹭完睁眼瞅着康熙,一脸‘你再夸夸我吧’的表情。   又和朕撒娇。康熙被她看得腹下一热,从善如流的低头吻住了她,一边唇舌攻伐,他一边就抱起她大步进了里间。   琳琅万万没想到万岁爷今天这么激情澎湃,但也很乐意配合,于是两人上了床把鞋子一蹬就干柴烈火的开始了。   虽然只用观音坐莲的体位来了一个回合,但康熙全程凶猛,上面揉弄下面冲撞,凶猛得不行,琳琅实在扛不住,中途就软趴趴的倒在他的肩头。等完事时,康熙的背上被她挠出了好几道抓痕。   康熙压在她柔软汗湿的身上磕着眼皮直喘气,喘匀了些才翻身去旁边躺着。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转头去看琳琅,见她脸上犹有几分春意,一双眼睛湿润润的,乌溜溜的两颗眼仁里映着的全是他的脸,心里很是喜欢,就笑着道:“你多躺一会,朕下去洗澡了。”   琳琅懒懒的哦了一声,冲万岁爷点了点头。   连御前大总管梁九功都不敢听壁角,石楠和紫苏那就更不敢听了,两人早就知机的退到了堂屋里,等康熙去外间洗澡了,她们才敢进来伺候琳琅起床。   琳琅浑身没力气,只擦了个澡,穿好衣服后她想着等会还要去送驾,就让紫苏去叫茴香进来给她梳头。正洗澡的康熙在外间里听到了,就扬声免了这桩麻烦事。“你也累了,就不用去送朕了。”   琳琅披着头发就去了外间,笑嘻嘻的福了个身,谢了万岁爷。   康熙坐着抬起脚来,让两个小太监伺候着穿靴子,见她披头散发的穿得还少,就皱了皱眉头,摆手让她赶紧回去加衣服梳头发。   开头管练字,现在又管吃管穿,万岁爷的喜欢劲儿就表现在管管管上。   琳琅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赶紧就跑回了里间。   等她加了件马甲梳好了两把头,出来一看,却看见康熙正在翻看被她淘汰掉的那二十一双手套。   康熙对琳琅招招手,让她坐到他的身边去,然后问道:“怎么织了这么多。”   琳琅道:“我总觉得织得不够好。”   康熙随便拿起一只手套,一边戴上一边夸了她:“你这就是妄自菲薄了,朕看着只只都不错……”正说着,手套戴到一半却卡住了,尺寸小了些。   康熙不动声色的把手套给脱了,利眼飞快的一扫,找到只大号的,又拿起来给戴上了。   琳琅看得心里老感动了,万岁爷真是太给面子了。她不禁抓着康熙戴着手套的左手撒娇的直摇了摇。   等她摇完,康熙道:“给朕脱了吧。”   琳琅依言给他脱了手套,却不把手套放回原位,却是拍了个马屁,说这个手套既然被万岁爷戴过了,那可就不一般了,她得另放一个地方,免得过几个月就被人偷了。   过几个月就有人来偷?过几个月可就是秀女进宫的日子了……这是怕新人来了就把朕给偷走了?   康熙听得直挑眉,笑瞥着琳琅道:“怎么就胡乱吃起醋来。”心里却是有些高兴,他向来不喜欢宫妃胡乱拈酸吃醋失了本分,但冷不丁遇到一个像琳琅这样傻乎乎又喜欢嘴硬的,常把走肾不走心之类的歪话挂在嘴边,他倒是想看她吃吃醋了。   自己怎么就吃醋了,琳琅听得一愣,刚眨了两下眼睛,就被康熙没好气的弹了下脑门,还被骂了一句小蠢货。   刚才还夸我聪明了,拔吊无情!琳琅抿嘴冲着康熙继续眨眼睛,装小白兔。   康熙摇头失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万岁爷,你又口是心非了,你明明就喜欢蠢萌。一边腹诽,琳琅一边赶紧就顺杆爬,凑到康熙的怀里,巴着他嘻嘻直笑。   康熙顺势搂了她一下,然后放手让她坐直了,嘴角含笑道:“别黏糊了,朕有正事和你说。”   是要说毛线的事了吗?琳琅赶紧正襟危坐,一脸期待的看着万岁爷。   康熙向来是有功必赏,琳琅献上的织毛线的技术对他在蒙古的谋划颇为有用,即便因此封她为嫔想来也不为过。不过,对此他另有考虑。   宫里的高位宫妃都是在他两次大封后宫时册封的,这次破例单单只册封万氏的话,只怕立马就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那种日子,就凭她那点城府绝对应付不来……   康熙温言道:“你立的功朕记在心里了,这次朕先赐你一个封号,等你怀上了孩子无论生下的是阿哥还是格格,朕都会册你为嫔。”   现在先给自己加封号,等生了孩子立马就升嫔,康熙慷慨大方的许诺把琳琅听得脸红心跳的,她用两只手一起去按着胸口,感觉心脏砰砰砰,跳得跟打鼓似的。   这一瞬间,康熙在她的眼里简直就在发光。   康熙见她这么高兴,心情也跟着更好了,他伸手抓住琳琅的手,发现她高兴得汗都出来了,就笑着继续往下说:“你名琳琅,意为美玉。朕赐你的封号也应意喻美玉。朕想了想,觉得琼瑜琪瑾这四个字都还不错。就看你喜欢哪个呢。”   居然可以自己选?琳琅喜出望外,探头撅嘴在万岁爷的嘴上猛亲了好几下。   被亲得一嘴湿的康熙笑着在她的腮上拧了一下,随即催她赶快四选一。   万岁爷的品味琳琅是信得过的,琼瑜琪瑾这四个字听来都还不错,不过做宫妃的这封号就等于大名了,得被人叫一辈子的,她可得仔细想想,得选一个最好的才行。   于是,康熙就被琳琅兴致勃勃的拉去了书桌前。   琳琅把琼瑜琪瑾四个字写了下来,然后琢磨起来。琼通穷,她觉得意头不好,先把它划掉了,瑾字和敬嫔的敬字容易叫混,也给她划掉了……   最终,琳琅选了瑜字作为自己的封号。   看她选好了,康熙就从梁九功手里接过毛笔,当场就在书桌上写了一道谕旨——   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万琉哈氏,柔嘉淑顺,克令克柔,深慰朕心,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着即册封为瑜贵人,钦哉。   写完,他转头笑看着琳琅。   琳琅赶紧就一脸是笑的跪了下来,恭敬的接了这道在她眼前新鲜出炉的圣旨。   梁九功麻溜的往地上一跪,“奴才恭喜瑜贵人贺喜瑜贵人!”   屋里其他伺候的人赶紧也跟着跪了,他们恭喜琳琅加封为瑜贵人的贺喜声一传出了梢间,守在门帘外的张小桂等人和随侍们立马就弯了膝盖,然后后院里噗通声不断。   在屋里,琳琅刚被康熙拉起身来,就听到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恭喜声。   “开心吗?”康熙问道。   琳琅看着他使劲的点点头,然后把一双鹿子眼给笑成了月牙。   康熙离开的时候,还是给了端嫔些面子,顺路去了前院正间一趟,但只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人就走了。   等送完驾,回了寝间,也不端着了,端嫔面色颓然的往榻上一坐,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如今,我只盼着万氏快点封嫔,早早搬离咸福宫,还我个清净。”   “……”余姑姑垂着眼不敢搭话。怕只怕万氏封了嫔也不走,毕竟这宫里可没多余的宫殿了,仅剩下的还在修整中的景阳宫位置偏僻不说还晦气。   端嫔也想到这点了,脸色就更颓败了。她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了万氏,这人可真是她的天魔星啊。   后院里,正洗澡的琳琅噗呲一声就打了一个喷嚏。   两天后的万寿节上,琳琅又正式的在乾清宫的正殿里接了一道加封号的圣旨。事后康熙还给了她一个惊喜——   琳琅的生日也在三月,到时小许氏可以入宫来看她。   接到圣旨时,小许氏已经回劈材胡同有两个多月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进宫。一时间慌得手足无措,虽说是包衣出身,可许家隶属正蓝旗,不是上三旗就不需要参加小选,所以这宫里面的规矩她是一点都不懂啊。   见继母为难,那穆图就拍了胸脯,第二天就给小许氏带回来了两个宫里出来的嬷嬷。把嬷嬷送到小许氏面前后,那穆图就吊着膀子出门去了。   乌兰氏把他送到门口,再三叮嘱他别喝太多酒,免得骨头长不好。   那穆图被她念得不耐烦,他知道乌兰氏其实是怕他喝花酒,二话不说,带着两个仆人迈脚就上了轿子。   乌兰氏回转后去了堂屋,陪着婆婆学了会宫里的规矩,然后才回了自己住的东厢。   乌兰氏如今是又高兴又烦恼——托了小姑子的福,那穆图手还没好了差事就回来了,家里也前所未有的宽裕,可烦心事也来了。前几天那穆图和户部的几个同僚出去喝酒,就有人上赶着要送他一个扬州瘦马。   还好,那穆图才被天上落下的馅饼给砸得七荤八素的,一时半会哪敢再吃馅饼,否则只怕家里已经多了一个小脚汉女了。   上个月乌兰氏抽空回了次娘家,她是去还钱的,乌兰家虽然没有许家厚道,但万家出事时也是借了五十两银子的。   乌兰氏的额娘悄悄的和女儿说,女婿那穆图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往后不知道多少鲜的香的都要送上门来,乌兰氏是再也把不住他的了,家里迟早还得进人……   从娘家回来后,乌兰氏就先后去探了婆婆小许氏和那穆图的口风,婆婆还和以往一样不多管继子房里的事儿,可那穆图却是嫌家里孩子太少了。   说来也是,两人膝下除了乌兰氏生的儿子博敦和女儿和卓,就只有一个大女儿济兰。济兰的生母是早年伺候那穆图的丫环,乌兰氏老早就把那丫环制得服服帖帖的,就济兰这便宜女儿也已经养到了十三岁,眼看就能嫁出去了。   理是这个理儿,可那穆图以前怎么就不嫌家里孩子少了!   乌兰气也气过了,闹也闹过了,冷静下来后也知道自己做了无用功。   额娘说得对,今时不同往日了……自己是得早作打算了。就是要纳妾也得是她亲自给那穆图纳。手上掌着身契她才能放心。   那穆图喜欢读书人,乌兰氏也是读过几本书的,想着想着她就念了一句诗,“悔教夫婿觅封侯”,念完长叹一口气。 第65章 吃席   德兴楼前,喝得脸色通红的那穆图和一群同样红猴子脸的男人们醉醺醺的道了别,然后上了轿子去了许家。   那穆图早就在轿子里备好了一壶醒酒汤,一上轿就咕噜咕噜的喝了半壶,等到了许家,他再抠着喉咙一吐,本来就只有五六分的酒意也就减到了一两分,他再洗把脸,脑子就彻底的清楚了。   知道大舅二舅正在等着自己,那穆图赶紧就去了许亮公的书房。   许亮公给一身酒气的外甥倒了奶茶,那穆图有一个典型的满人的胃,打小就喝不惯清茶,只爱喝奶茶。   那穆图一边喝了两口奶茶一边就松了松腰带,他一这天里连赶了两场聚会,怕喝醉了乱说话就只能多吃肉,肚子撑得那叫一个难受。   两个月前,不甘心背锅的扎克善刚能下地就舔着脸登了许家的门。他指天发誓一番后,把自个儿怎么被桂兰那贱人给骗了的事全和许亮公说了。   赫舍里家和董家果然就是个幌子,还有人躲在他们的背后算计万家算计宫里的外甥女!   许亮公立马就叫来了那穆图。那穆图和两个舅舅商量了好半天,才商量出一个对策,既然那穆图前面已经中了招,索性就扮猪吃老虎,扮成个贪酒好色之人趟一趟浑水。不就是想算计拉拢他吗,好呀来拉拢呀,正好让他们看清是哪些牛鬼蛇神盯上了万家。   “大舅二舅,今天佟家的人和我搭话了,塞给我了一张帖子,要我去佟家拜见佟夸岱。”那穆图兴奋又苦恼的挠挠头。   许亮公和许沛公对视一眼,都是一脸掩不住的震惊之色,这段时间那穆图来者不拒的到处赴宴,装疯卖傻,这是终于遇上大鱼了吗?佟夸岱,那可是皇上的表兄弟,居然指名要见那穆图!   许沛公纳闷道:“这事情越来越玄乎了。”连佟半朝都冒出来了,哪怕外甥女刚封了瑜贵人,照理也不应该啊。   那穆图也没想到这里面的水有这么深,他摸着自己下巴上刚长出来的胡渣子,猜测道:“我琢磨着呢,佟家找我,可能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演武堂有关。”   要说最近朝上什么事情最火,那莫过于演武堂了。皇上要在八旗里选拔一批兵丁,时常于御前操练演武。进了演武堂,就能时不时的在御前演武,这可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   如今八旗的兵丁还没开始选拔,但属于演武堂的营地已经划出来了,就在西直门的旁边。   许亮公点点头,“演武堂只要不到两千人,偏偏皇上又说这一回的选拔以择优为先,哪一旗的兵丁演武时表现得不好就少选哪一旗的人。有这话在,八旗还不争得头破血流的。佟家虽不是镶黄旗的旗主,可也不能置身事外。”   许沛公道:“难道佟家得了消息,皇上要让那穆图进演武堂。”   那穆图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才吃了大亏,想起事来谨慎了不少,就道,“佟夸岱我明儿就去见一面,探探他的口风再说。”   许亮公道:“见了佟夸岱,你记得提一句,就说三妹马上就要进宫去见瑜贵人。”   那穆图明白许亮公的意思,这是要他借自家妹妹加封的势头,压了压佟夸岱,免得到时完全被他和佟家牵着鼻子走了,就点了点头。   如果说,外朝最近的头等大事是皇上要建立演武堂的话,那紫禁城里最近的头等大事就是太皇太后的凤体有恙了。   孝庄已经七十三岁了,对她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一年里最难过的就是寒冬腊月。元旦大宴后不久孝庄就生病了,一直就病着,在圣寿节和万寿节上,她都得由人搀扶着才能出席筵宴。太医们本以为等开了春,太皇太后的病情就能好转一些,结果却是越来越沉珂了。   到了三月中旬,孝庄已经彻底卧床不起了。   往年要是孝庄病了,宫妃们立马就得排个轮次表,不分白天黑夜的去慈宁宫给她老人家侍疾,按宫里的规矩,贵人刚好够格,那样的话琳琅自然也得去。   可今年,脾气越发随性的孝庄却是压根不愿意让宫妃们近身,拉着康熙的手说他脑袋疼,只想听人说蒙古话。   康熙知道皇祖母这一病,就不能再起床了,在明年的冬天里她就会……   而这种不想让宫妃近身的闹脾气似的话,在梦里孝庄是没有和康熙说起过的。康熙心里觉得诧异,但稍一转念他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一年多来因为知道了皇祖母的大限之期,他不免就格外的尽心孝顺,见孙子这么孝顺,皇祖母反倒因此闹起脾气来了。   老小孩老小孩,这话真是一点都不错。   孝庄都开口了,康熙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于是,惠荣德宜四妃和贵妃在皇贵妃的翎坤宫里开会刚开到一半就接到了康熙的谕旨——这一回谁也不用受累了,太皇太后的面前自有皇太后领着太妃们伺候着。   虽然琳琅不用去慈宁宫侍疾了,可孝庄病着,她的生日自然是不能大办的,其实这倒是正中了琳琅的下怀,她本来就不想大办。   一来除了康熙,真心想给她过生日的人其实全在咸福宫的后院里,二来她生日那天小许氏要进宫来,比起和心怀叵测的端嫔等人应酬,她更想和小许氏这个‘亲人’好好的相处一会。   万家还有许家可是她的基本盘,虽然谈不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彼此的联系也是割不断的,连万岁爷都和她说了,为了她这个小蠢蛋,万家和许家他是要抬举一二的。   到了琳琅生日的那一天,小许氏一大早就穿着安人的礼服从西华门进了宫。   从六品安人进宫自然是不能坐辇的,琳琅派石楠和紫苏去西华门接小许氏,一路陪着她走到咸福宫来。   等到了咸福宫,小许氏先去给端嫔磕了头,然后才去了后院。   琳琅站在梢间的门前,心情忐忑的等着小许氏。   小许氏走在游廊上,远远的就看见了穿着一身金红氅衣的‘女儿’。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越靠近梢间眼眶就越红。   当她走到琳琅的近前,一边叫福一边眼泪就下来了,“安人许氏叩见瑜贵人。”   “小姨,好了别跪了。”琳琅赶紧上前扶住小许氏,“我们进去说话。”   也许是受了原身记忆的影响,琳琅一见小许氏就觉得很亲切。等两人进屋坐下后,小许氏拉着琳琅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很疼惜的说道,“唉哦,琳琅,你怎么就瘦了这么多。”说完眼泪就又下来了。   琳琅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虽然长得一点都不像,但小许氏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小许氏见她哭了,立马就掏出手帕来,仔细的给她擦了眼泪。   琳琅见状也拿了张手帕,给小许氏也擦了擦。   两人都精心的化了妆,不擦还好,这一擦立刻就花里胡哨的了。   石楠赶紧打来一盆温水,让主子和许安人洗了脸。   这么一折腾,再坐着说话时,琳琅和小许氏之间也就没有了那种‘久别重逢’的生疏感。   琳琅和小许氏说了一些自己在宫里的情况后,就问起万家和许家来。   小许氏先笑着和她说,许家人都好,老祖宗程氏的身体好得很,无论是舅舅们还是表兄弟姐妹们人人都好……接着又仔细的说起了万家,阿林保已经去八旗的官学了,那穆图的手恢复得很好,不会留下后患的……最后她才说起了那穆图收到佟家帖子的事。   “那穆图说,佟家人和他透风说,他马上就要被调到演武堂去当差了。”   这事琳琅知道,康熙才和她说了的,不止那穆图,她的大舅许亮公也会调去演武堂。不过,佟家居然会给那穆图发帖子,这可是着实让她吃了一惊,心道这事可得和万岁爷说一声。   然后她叮嘱小许氏,让她回去告诉那穆图和舅舅们,不管是谁家的招揽,万家和许家都不要点头,一心一意跟着万岁爷走就是了,当然也不要因此得罪了人。   听她这么说了,小许氏的心里也就松了口气——琳琅是万家和许家的根本,有了她的这句话,两家人在宫外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琳琅还是不放心,又拉着小许氏的手多说了两句,不管是她还是万家许家,说到根子上底子都薄,禁不起风浪,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小心为上。   小许氏听得又是紧张又是欣慰——琳琅能想得如此谨慎,她心里也放心不少。赶紧就和琳琅保证,万家和许家一定会小心谨慎的行事,绝不拖她的后腿。   说完正事,琳琅就带着小许氏去了外间,那里已经摆好了一桌庆生的酒席。除了梢间里的这桌,后院里也摆了三桌,石楠茴香她们会领着后院的管事们在那里吃席。   自家琳琅刚封了瑜贵人,生辰居然办得如此简薄,又一个‘宫中姐妹’都没邀请,小许氏心里很是奇怪,一问琳琅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太皇太后病了。心里却是有些不信。   两人刚才坐下来,前院就来了一个送礼小队,闻香带着八个手捧着礼物的宫女进来给琳琅磕了头,说了好一通的吉利话才恭敬的退出了梢间。   见端嫔如此给琳琅脸面,小许氏才放下心来,她刚才还怕琳琅是在跟她报喜不报忧。   这时,刘得福忽然来传康熙的口谕,说是让瑜贵人带着许安人准备一下,万岁爷下了朝后就会过来。   刘得福一脸是笑的道:“瑜主子,您赶紧让膳房那边再进一桌菜,万岁爷说了,等会要陪着您吃喜席,给您贺一贺生。”   小许氏听得目瞪口呆——皇上一下朝就要来咸福宫,还要陪着琳琅吃喜席!   天呀,进宫前她做梦都没想过,皇上居然会如此宠爱琳琅! 第66章 突然   刘得福走了没一个时辰,康熙就来了。没在前院停留,他龙行虎步的穿廊过院然后进了梢间。   琳琅带着梢间里的所有人给万岁爷跪了安。   康熙一边叫了起,一边随意的榻前坐了下来。他见琳琅的身后有一个命妇打扮的妇人,就知道是许氏了。   一个御前太监提着茶壶半跪着在榻旁的小案上倒好了茶,琳琅上前来端起茶盏双手捧着递给了康熙。   康熙有些渴,接过茶盏后连喝了几口。喝完,他把茶盏递给梁九功,见琳琅站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他,就笑着一拍榻沿让她坐在自己的身旁来。   等琳琅坐下后,康熙才给了梁九功一个眼神。   梁九公立刻转身宣道:“许安人,上前觐见吧。”   小许氏赶紧照着嬷嬷教的宫中礼仪上前毕恭毕敬的给康熙磕头请安。   康熙见小许氏眉眼间和琳琅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心里就颇有好感,于是就和声问她年庚几何,祖籍是哪里的。   小许氏低头垂目恭声回道,时年四十有三,祖籍是盛京的。因为实在太紧张了,她的声音听着就有些虚。   康熙不以为意,别说一个内宅妇人,就是很多学富五车的进士举子,头一回面圣时都难免会有失仪之处,南下巡视时,他还遇到过一个仕绅,到了御前临场结巴到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结果活生生的吓昏过去了。   等小许氏退下后,和琳琅一起吃喜席时,他就把这事当成笑话和她说了。   琳琅想象了一下那种情景,心里觉得好笑。所以说,万岁爷的气场真的十丈八啊。她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就给康熙挟菜。   康熙陪着她吃完了一碗长寿面就走了,他是抽空来的咸福宫,南书房那边候见的人可多着呢。   琳琅送走万岁爷后,就让膳房那边再整治了一小桌酒菜,拉着小许氏又吃了两口。   见皇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就是为了给琳琅贺一贺生辰,小许氏是彻底的放心了,她是出嫁过两回的妇人,对男人的德性那是心里有数的,皇上能对琳琅体贴到这个地步,那就是真上心了。今日有这份好,来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吃完席,琳琅就带着小许氏回了梢间,两人由石楠四人伺候着各自洗漱方便一番。然后,她拿出自己打的那些毛线手套,和小许氏说起了自己的‘发明’。   有了打毛线的技术,内蒙古那边的羊毛很快就会大涨价。为了有个明面上的长期进项,她准备和许家合伙一起做毛线生意,二舅许沛公本来就是开绸缎店的,做起毛线买卖来应该也算熟门熟路。   这事琳琅已经和康熙报备过了,不报备一声,她就怕有个万一,会碍着万岁爷在蒙古那边的计划。可是把康熙听得噗笑一声——就她手里那点钱,想得倒还挺多的。   交代一番后,琳琅拿出一千五百两银票来给了小许氏。   小许氏把装着银票的荷包仔细的放好了。   接下来,琳琅领着小许氏去御花园里赏玩了一会,一直到了申时(下午三点)她才让张小桂把小许氏送出了宫。   那穆图和阿林保早就等在宫门外,阿林保见小许氏走得有些气喘,立马就上前扶住她。那穆图则和张小桂说起话来。   张小桂指着一旁的马车道:“大爷,这是瑜主子给家里备的礼。贴了红签的那些,需要您挨个送一送。其余的,主子说了,就由您做主了。”   宫里的物件要么是贡品要么是造办处的御造,但凡出了宫那都是脸面,在宫外有钱都买不到。所以,昨天琳琅就花了小半天的功夫,把库房里她还没用过的宫灯香炉,扇子手串还有绫罗绸缎什么的挑拣了小半车,给万家和许家作礼物。   那穆图赶紧就让跟来的仆人把东西都挪到自家的车子上。   把万家的两辆马车送出了御道后,张小桂才返身回咸福宫复命了。   琳琅刚过完生日,德妃的永和宫就传来了喜讯,只用了半天时间德妃就很顺利的生下了一个格格。   这好消息还热乎着呢,永和宫又传出了另一个喜讯——敏答应怀孕了,太医把脉后说她已经怀孕有小两个月了。   琳琅掐指一算,数字党里老十二已经出生小半年了,那敏答应这一胎应该就是老十三了。不过,小佟妃都被蝴蝶掉了,也不知道老十三会不会也被蝴蝶掉。要是敏答应八个月后生个格格,那可就好玩了……   琳琅一边撸猫一边胡乱的吃瓜,等了好一会,太医院的院使朗文终于来了梢间。   他给琳琅诊了平安脉后,又换了一个养身的方子。   琳琅拿着方子边看就边问他:“郎太医,我的身子骨到底什么时候能养好啊。”这康熙二十五年可都过去小半年了,连敏答应都怀上了,她怎么还怀不上啊。   “瑜贵人,这事急不得,你的身子亏虚多年,总得多养些时日……”朗文赶紧好好劝慰了琳琅几句。   这时最顶尖的医学专家都这么说了,琳琅也只能继续吃补药养身子了。   她却不知道朗文才出了咸福宫就被康熙召去了乾清宫。   康熙先把琳琅的脉案看了一遍,然后才问朗文,瑜贵人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康熙放下脉案,冷淡的瞥了一眼朗文。“别拿虚话来敷衍朕,你给朕说实话——瑜贵人的身子骨是真的能养好吗?”   朗文汗都吓出来了,赶紧就跪下来谢罪,然后跪着把实话给说了——   年前是他太乐观了。也是瑜贵人性情好,气舒而显神足的缘故。如今看来,多年的亏虚后又狠狠的大病了一场,瑜贵人的身子骨得调养好几年才能养到常人的程度,因为这个,她要怀上龙胎也比别的宫妃来得艰难……   康熙听得直皱眉头,问道:“即使怀上了,以瑜贵人的身子和年纪真的能顺利的生产吗?”   在妇人生产这事上即便是国手名医也是打不了包票的,可朗文还是回禀道:“这倒是没问题的。”他已经给了皇上一个坏消息,打死也不敢再给第二个了。   康熙听得心里有数——虽然夸大了点,但朗文应该是有些把握的。   一个人怎么吃东西都不长肉,也就万氏那个小蠢货会当成是好事一件了。康熙手按着太阳穴轻吁了一口气,吩咐道:“今儿这些话,以后你再去给瑜贵人诊脉时一个字都不要和她说。要是她有一天知道了,朕唯你是问。”   “是,皇上。”朗文赶紧应了声。   吩咐完,康熙小惩大诫的罚了朗文三个月的俸禄然后就让他退下了。   四月下旬,琳琅刚喝完德妃生的小格格的满月酒,就很不小心的感冒了。整整一个冬天她都没感冒,春暖花开了反倒是中招了。   早上刚一睁眼,她就觉得喉咙疼鼻子堵,石楠万分紧张的拿了梢间里备着的丸药给自家主子吃了,又赶紧叫张小桂去请了太医。   可感冒这种病,说起来那也是一种‘绝症’了,只要是患上了,不杀你一堆白血球,吃什么药那都是好不了的。   于是,又是吃药又是卧床休息的,可到了下午,琳琅还是彻底的感冒了,她一边打喷嚏一边就让张小桂去敬事房请假。   敬事房的人一边把瑜贵人的绿头牌给取了,一边就往乾清宫报了一声。   要是其他的宫妃请假,梁九功肯定是公事公办的——万岁爷召人伴驾前要是问起了,他就回一声,要是不问,生病这么晦气的事情他犯傻了才会说,但请假的人是瑜贵人,那可就是两码事了。他立马就找了个机会和皇上禀报了一声。   康熙当时没说什么,第二天却是去了咸福宫。   琳琅红着鼻头给他跪了安。中途就被拉起来了。   康熙干脆就拉着她坐了下来,仔细打量了几眼,发现她眼睛发红,就问道:“鼻子红了倒是正常,你怎么连眼睛都红了。”   琳琅可怜巴巴的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一打喷嚏就流眼泪。”说完她就又想喷嚏了,赶紧转头那手帕捂住鼻子和嘴巴,闷闷的打了个喷嚏。   等她擦干净了脸再转过身来,康熙发现她果然就两眼泪花花的了。他忍不住就笑了。   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琳琅气得只能直瞪眼。这一瞪眼,眼里包着的两包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下来了。   康熙见了更是止不住笑了。琳琅气得推了他一下。   康熙被她推得身子一歪,就顺势拉着她倒在了榻上。   “你好生放肆——”他勾着嘴角道:“居然敢推朕。”   琳琅冲他皱了皱鼻子,“谁叫你笑话我。”   康熙道:“一看你这红鼻头,朕就又想笑了。”   真的这么滑稽?琳琅赶紧伸手捂住鼻子,一边坐起来一边含糊着报怨道:“你突然就来了,我都没时间用脂粉。”   “这么说朕还来错了?”康熙也坐起身来。   琳琅大言不惭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被哭笑不得的万岁爷弹了脑门。   在梢间里待了半个时辰,康熙就起身准备走了,琳琅上前给他整理了衣袖,她心里太开心了,忍不住突然就抱住了他,抬头撒娇道:“万岁爷,你明儿再来看我吧。”   康熙笑着答应了。   琳琅不禁就喜笑颜开,哪怕康熙不让她去送驾,她也不干,非要到咸福门前去送驾。   想到万岁爷明天还会来看自已,琳琅就开心了小半天,到了晚上天一黑,她就早早的喝了药睡下了。   这天晚上守夜的是茴香,半夜时她正在外间的地铺上打瞌睡。突然就听到里间有动静,赶紧就起身去查看。   这一查看,可就大事不妙了——   天呀,主子发烧了!茴香惊得睁大了眼,拔腿就往外面跑。 第67章 出花   琳琅是被烧醒的,体温上升到某个临界点后,她就在自己灼热的呼吸声中睁开了眼睛。   她又热又浑身无力,感觉自己就像被裹在一块厚厚的电热毯里,整个人动弹不得,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别说叫人了连喘气都很费力。   自己一定是发烧了,得马上叫人进来……这会在外面守夜的是茴香吗?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把手伸出了被窝,摸到床沿去,在上面胡乱拍打起来,她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终于弄出了些响动。   很快,茴香进来了,她拿着个小烛台一边轻声喊着主子一边走到了床前,然后她就看见了烧得满脸通红的琳琅。   琳琅几乎无声的说道,“……你快去叫人”。   “主子,您等着,我马上就去。”茴香惊慌失措的转身跑出了梢间。   然后很快的,发乱衣更乱的石楠就跑进了里间,紫苏和木香一脸慌张的也跟着她进来了。   石楠压抑着满心的慌乱,叫紫苏和木香去打了一盆冷水,她跪在床前一边用湿手巾给琳琅擦脸敷额头,一边和她说张小桂已经去叫太医了,“主子您忍一忍,太医很快就来了。”   脸上的冰凉感让琳琅感觉好了一点,这也让她想起了一个土单方——高烧后用酒精擦身是最能降温的。她想马上把这个方法告诉石楠,但体内的高热让她的头越来越昏,眼皮也越来越重,她挣扎着说了几个字,然后就没了知觉……   张小桂发疯似的跑到了前院,他怕耽误时间,心里又提防着前院,也不讲什么通传的规矩了,他站在院子里就嚷嚷了起来,“管事的快起来开门吧——瑜贵人病了,得马上请太医!”   被他的喊声吵醒的余姑姑赶紧就取了钥匙吩咐守夜的人去开了小门。   小门一开,张小桂一刻不停的提着灯笼跑出去叫太医了。余姑姑赶紧叫来闻香让她去后院看一看情况。等闻香回来和她报了个准信——瑜贵人半夜里起热,到这时人都热糊涂了,叫都叫不醒,余姑姑心里立马就沉甸甸的,赶紧就带着闻香去了正间。   端嫔也被吵醒了,她的失眠症又犯了,人才刚睡下不久,被吵醒后觉得头重脚轻,就奄奄的靠在床头听余姑姑和她汇报情况。   越听她的脸色越不好看,白天里万氏人都还好好的了,这才过了多久人就热糊涂了……万氏突然间就病得这么来势汹汹,皇上肯定会怀疑的,只怕头一个就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不行,这个黑锅她不能背!   端嫔咬着牙道:“余香,你立马就让人去乾清宫报信。闻香,你叫人进来给我穿衣梳洗,今晚我要守在后院。”在宫里给人泼脏水很容易,要自证清白却很难,她把一个主位娘娘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余姑姑赶紧就去找人了。   乾清宫里,得了信的梁九功大着胆子叫醒了康熙。   “怎么突然就病了,太医怎么说?”康熙用手抹了下脸,一边掀被下床一边问道。   虽然才收了端嫔一个厚厚的荷包,但梁九功还是如实回道:“报信的人说,一知道瑜贵人病了,端嫔立马就派人来御前报信了。太医那时还没到咸福宫。”   康熙听得就冷笑一声。   他心里焦急,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就起驾去了咸福宫。等他到了梢间的时候,太医院今晚留在宫里值夜的四个太医也才刚到而已。   琳琅已经烧得叫不醒了,嘴里直说胡话,偏偏人还不流出汗来。康熙冷着脸坐在床沿上,把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感觉都烫手。   他低下头去,一边听着琳琅急促的呼吸声一边冷声吩咐梁九功,让他立刻带人把整个后院都看管起来,连夜开始查问。至于前院,他看向站在一旁一脸焦急的端嫔。端嫔赶紧就说前院那边肯定也得查问一番,该怎么查就怎么查。   康熙并不能笃定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但细查一番总是好的。   要查要问都得从梢间开始,自打康熙进了门就跪在外间的石楠茴香和张小桂等人,胆战心惊的被梁九功带着人提拎了下去。   四个太医里领头的是太医院的左院判,他和其他三个太医见皇上如此重视瑜贵人,给琳琅会诊时那是慎之又慎。四人小心翼翼的开了方子,留下两个人在梢间里守着动静,另外两个人则亲自去熬了药。   琳琅一直昏睡着,康熙就坐在床头守着她,他让两个御前宫女交替着给她冷敷额头和手脚。他今晚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不时就有些睡意,等药熬好了,已经喝完了一盏浓茶。   宫女给琳琅喂了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开始出汗了,不一会体温也下去了有些,康熙见了后心里就松了口气。   他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再喝了一盏浓茶然后起身去上早朝了。梁九功则被他留在了咸福宫,让他每半个时辰就往御前报一回信。   送走了康熙,梁九功就去了后院的左侧尾房。那里本来是太监们的宿舍,如今却成了个刑房。   宫里出事了要问话都是先打后问。只有打怕了才问得出实话来。梁九功知道名叫石楠茴香的两个宫女是瑜贵人的贴心人,就对她们俩比较客气,一人只打了二十板子,其余六个人则各挨了三十板子。   乍一查问,梢间里的这八个人看来都没什么问题,不管问话的人怎么盘问,他们的回话互相间都能对得上号——瑜贵人这几天都一切如常,吃的穿的用的都和平常一样。   梁九功一边派人去膳房那边提问周泉。一边就开始查问后院里的其他人,几个管事的不管是嬷嬷还是太监全被拉了裤子,按在后院里一通打。   梁九功正坐在一旁看着,留在梢间里伺候瑜贵人的一个御前宫女突然惨白着一张脸跑来找他。   她抖着声音道:“梁总管,不好了,瑜贵人她,她出花了!”   什么?!梁九功惊得立马站起身来。   等他赶去梢间一看,发现瑜贵人果然出花了,她还昏睡着,两边的脸颊上却都冒出了三五颗米粒大小的红色水泡。   天呀,真的是出花了!梁九功看得咽了下唾沫。   虽然牛痘已经发明出来了,可培养疫苗需要时间,所以宫里还没开始接种,梁九功立马就叫人封了咸福宫,所有人都不准出入,他带着人在咸福宫的宫门口和外面的人隔空喊话,才把消息传到了康熙的耳朵里。   康熙正在上朝,得了消息后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是天花?和万氏有关的事情他可都是彻查过的——她在四岁时就出过花了。   怕太医们误诊后瞎开药,他草草结束了早朝赶去了咸福宫。   这时琳琅却是醒了,她一醒就被太医宣判得了天花,偏偏她得到的记忆里又没有原身得过天花的那一段,立时吓得六神无主,整个人都懵了。   她用手摸着自己脸上凸起的水泡,简直欲哭无泪,明明人还发着低烧,却感觉如坠冰窟,心里悲凉得跟小白菜似的。伤心得哭都哭不出来。   就在这时,康熙带着几个随侍迈着大步进来了。   琳琅一看见他,眼泪立马就下来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一翻身就下了床,扑到康熙怀里,怎么办,她得了天花了,会不会就这样死了啊。   越想越害怕,她抓着他的衣襟哭得泪不成声。   康熙赶紧在她耳边道:“别怕,你没有得天花。”   啊?琳琅木愣愣的抬了头,康熙就又和她重复了一遍。   谁知琳琅却是聪明了一回,她转头去看了看还跪着的太医们,发现他们个个都是一脸的震惊。   ……康熙这是在哄她呢!   明明自己就是得了天花,康熙却愿意说谎来哄自己,琳琅很领他的情,但更多的却还是害怕,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感动,她不由就哭得更凶了。等到康熙很有些焦头烂额的和她说明白了,她已经哭得打嗝了。   “我小时候真的已经出过花了?”重新躺回了床上后,琳琅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刚才折腾了那么一番,她现在彻底没力气了,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泥,说起话来声音都在抖。   康熙让人绞了块热手巾,一边动作生疏的给她擦脸,一边点头确认道:“真的出过了。前一阵你不是和朕说,你记不太清楚以前的事情了吗?朕就让人查了查,你早在四岁时就出过花了。”   万岁爷,你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琳琅感激的看着康熙,觉得他已经帅裂了苍穹!   看着看着,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在彻底闭上眼睛前,她使出最后的一分力气,伸手去抓住了康熙的衣袖,喃喃道:“万岁爷你别走,陪陪我。我还是害怕……”   康熙任她昏睡过去,她又是发热又是长水泡的,醒着也是受罪。   哪怕睡着了,琳琅也紧紧的抓着康熙的衣袖不放手。   知道她是吓着了,康熙倒是坐着想陪陪她,可他不起身,太医就不能上前来诊病。   没办法,他只能用力去掰开她紧握着的手指。   想了想,康熙从腰间取下随身带着的玉佩,一边掰一边就把玉佩塞了过去。这样等他起了身,她手里有个东西握着,也就不会惊醒了。 第68章 花开   琳琅睡了没两个时辰就醒了,这一醒她立马就觉得浑身痒痒。   咦,自己右手里怎么握着块玉佩。   她把玉佩放在一边后抬起手来一看,睡之前还好生生的两个手背上都长出一片米粒大小的水泡来了。   我的妈呀!她赶紧让候在床前的两个宫女给自己拿镜子去。   拿来一照,她忍不住就呻吟一声,这一脸红彤彤的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哪怕长在她自个儿的脸上,视觉效果也只能用毁容来形容!   等等,康熙没看到自己这张毁容脸吧?!   她坐起身来,慌声问宫女,“皇上呢?他走了吧,是什么时候走的。”   其中一个宫女躬身回答道:“回瑜贵人的话,今日朝务实在繁忙,您睡下后不久皇上就回了乾清宫,奴婢等人还有梁公公被留下来伺候您。”说完那宫女又很有眼色的补了一句话,“一个时辰前,奴婢给贵人您喂了药,您脸上的……才全发了出来。前面是很少的。”   琳琅大大的松了口气,又向宫女问起了自己的病情还有石楠她们去哪呢?   这两个问题都不是这个宫女敢回答的,她面露难色的道:“奴婢两人一直守在您的床前……奴婢马上去叫梁公公过来。”   琳琅心有疑虑,但也不为难她,点点头放她去了。她让另一个宫女把卷起的床帐放了下来,窝在被子里把自己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通。   自摸完,琳琅也是醉了——这水泡还真是长得均匀,从头皮到脚背,全身上下一处都没落下,全给长遍了。   她撩起衣摆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肚皮,只觉得密集恐怖症都要犯了。   这么一动弹,她感觉身上比刚醒来时更痒了,把十指交叉着扣在一起才能忍着不伸手去挠痒。   这到底是什么病,真的不是天花吗?   虽然感觉蛮恶心的,要不是长在自己的身上估计会更恶心,还有些害怕——长势这么旺盛,等病好了会不会留疤啊,但琳琅还是很相信万岁爷的判断的,所以她猜想……自己是不是得了水痘。   梁九功很快就来为她解惑了。他躬着身,脚下又轻又快的进了梢间,石楠和茴香脸色苍白的跟在他的身后。   “瑜主子,您终于醒了。”他笑眯眯的隔着床帐给琳琅行了礼,然后才开始回事。   原来琳琅患的既不是天花也不是水痘,而是鬼风疙瘩。这鬼风疙瘩又叫风疹隐疹或者漆疮。也就是西医里说的皮肤过敏症,琳琅这种是恶性过敏,症状可不是一般的起荨麻疹,而是起水泡,还伴有发烧,泪眼等症状。   又因为琳琅发病发得急,还有感冒的症状混杂着,太医们一时间也就错诊成了天花病。   “瑜主子,您尽管放心,您这病发得急治得也快,郎院使他们在万岁爷的面前都立下军令状了,内服外敷,不用半个月,您这病就能全好。等病好了保准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听了这话,琳琅彻底的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过敏不是都有过敏原吗,自己昨天除了在咸福宫门前送了万岁爷的驾,连门都没出过,怎么会突然就过敏的,还是神马恶性过敏?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原主刚进宫时,可是又发低烧又出疹子的,当时足足病了大半年,难道也是因为过敏?   原主当年病了大半年,看过好几次太医,都没看出病因来,只说是水土不服,生生的把最好的光景给病过去了。自己这一回要是不犯恶性过敏,只怕也是诊不出病来的!   琳琅悚然而惊——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是有人把过敏原当成毒药在用,以此谋害‘万琳琅’的前途!   又惊又气之下,她赶紧就把多年前的情况告诉了梁九功。   梁九功听得大是震惊,这个线索可是太关键了,他赶紧就和琳琅告退,去新辟的刑房重新查问起来。   他刚一退出去,石楠和茴香就一起跪了下来,给琳琅磕头谢罪。   琳琅这才发现两人脸白得不正常,又是挨板子了?这宫里的规矩可真是不把人当人啊。就招手叫她们起来。   两人万万不敢起来,跪着又磕了三个头,石楠才苦着脸和琳琅说了一番话——梁总管刚查出来,后分来梢间的五个人里却是有两个不忠心的!   一个是木香,她是端嫔的人!   木香明面上看来和前院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个刚出师的笨拙的小宫女,可其实,她的一个哥哥可是娶了端嫔身边的大宫女施香的妹妹。   跪在一旁的茴香听得把嘴唇都给咬破了,从木香分来梢间起,一直都是她带着的,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恨不得把木香给活刮了——要不是知道主子性善,不想惹恼了主子,那心狠手辣的梁九功梁主管只怕会像对马成一样,把自己当场给杖毙了。   对,另一个不忠心的奴才就是和李文和、郭小宝一起分来的马成。这马成却不是谁派来的卧底,而是一个因为贪财而出卖梢间消息的混球。   梁九功的人在马成的一双靴子里找到了两块小金饼。他把小金饼塞在了鞋垫里。   虽然梢间的四个太监里,马成是最不得用的那一个,但琳琅的作息习惯什么的还是被他泄露出去了不少,可恶的是,跟他买消息的人是个来历不明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前一阵常来咸福宫里运马桶倒夜香,最近这腌臜差事却是换了一个人在做——那老太监已经病死了。   八个宫女太监里就有两个不忠心的,石楠和茴香作为琳琅身边最得力的人,自然罪过很大,要按御前的规矩办,这两人都只有一个死字,梁九功却是没再罚她们,瑜主子是个菩萨性子,他可不敢越俎代庖。怎么罚她们,就看瑜主子自个儿的意思了。   琳琅当然不会打死石楠和茴香,两人虽然是有些失职了,可也挨过板子了,她想了想,又再罚了两人一年的俸禄。   石楠和茴香万分庆幸的给自家主子磕了头谢了恩。   “好了。”琳琅让她们起来。   本来她想让两人下去躺几天养养伤的,可石楠茴香哪敢离开她的身边,主子刚才说的话她们可是听得清清的——本来事情就已经够大了:木香的事儿一发,那施香就被带去了刑房,连端嫔都护不住她。如今储秀宫又卷了进来,这事情就越发的大了。她们只有待在主子的身边才安全。   见两人吓得眼泪汪汪的,琳琅也不想好心办坏事,也就随她们了。   她觉得饿了,就让茴香去提膳,又叫石楠去仓库里找纱帽,去年秋天里风大,她就让针线最好的石楠给做了一顶纱帽,她去御花园里遛弯时还带过几次的。   琳琅用茴香提回来的粳米饭和咸菜攒盒填饱了肚子——这还算吃得好的,要真按照宫里面‘治病就不给吃饭’的怪规矩,她连这个都没得吃,就立马带上了纱帽。   她得适应一下戴纱帽的感觉。   石楠一边用太医们刚做好的玉肤膏给她擦手背,一边就问道:“主子,您是要戴着这纱帽面见万岁爷?”   琳琅点点头,用手捻着眼前粉色的轻纱道:“在我的脸好之前,万岁爷要是来看我,我都要戴着这个。”   戴上纱帽后,看什么东西都是雾蒙蒙的,呼吸起来也有些闷。   李夫人不见汉武帝,琳琅以前一直觉得这个典故蛮悲情的,为了在汉武帝心里留下一个漂亮的自己,连生死诀别前的最后一面都不见,李夫人也真是爱面一族。   汉武帝嘛,那是个典型的渣男,渣了陈阿娇,渣了卫子夫,到死都还渣了钩弋夫人,可在李夫人不见汉武帝这事上,琳琅感觉李夫人比较渣,李夫人哪怕长得再倾国倾城,临到病死前那也肯定是花颜凋残的,汉武帝既然要去见她,肯定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李夫人为了美一辈子就是要让他心怀遗憾。   就事论事,就这事来说,琳琅觉得她比汉武帝渣。   如今,她却是有些明白李夫人的心情了,昨天她以为自己得了天花,一边害怕一边就在想,也许自己到死都见不到康熙了。然后,他突然就来了……   刚才她照镜子时,以为自己的毁容脸被康熙看到了,一瞬间简直想钻地缝,于是立马就能理解李夫人了。   这就叫君恩难受。   正是因为他不来看自己才是应该的,所以等他来了,她就更不想让他看到不好的东西。   李夫人想在汉武帝心里永远都美丽动人,是因为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汉武帝永远都心怀那份即便她病了丑了也要来见她的情意。   琳琅伸手拿起康熙留下的那块玉佩——宫女已经告诉她了,这是万岁爷怕她睡得不安稳才塞到她手里的。   回想着睡前的情景,她心里像花开一样高兴,不由就低头吻了吻那块玉佩。 第69章 锦屏   等康熙忙完朝务来梢间看琳琅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戴着纱帽的她。   被康熙免了请安后,琳琅就直着腰坐在床上给他叫了福。   居然戴了纱帽,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康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下,他就发现琳琅不止是头上戴了纱帽手上也戴上了手套。他看得一愣,板下脸道:“简直胡闹,你这么闷着,风疹会更严重的。”说着就伸手去给她脱手套。   琳琅可不想用密集恐怖症去挑战万岁爷的审美下限,赶紧捉着他的手和他分说,她之所以戴手套,是怕不小心抓着自己了。她也没说谎,这也确实是原因之一。   是这样。康熙顺势握住她的手,关心道:“怎么,真的这么痒?”   “痒死了,我都怕到了晚上痒得睡不着。”琳琅一边点头,一边可怜巴巴的去瞅他。   哪怕隔着纱帽,康熙都能感觉到她的可怜劲,就转头让梁九功叫来守在外面的左院判,让他想个止痒的方子。   好容易得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左院判赶紧就带着几个太医冥思苦想了一会,终于想出了一个能用的方子——把能止痒的苦参黄柏地肤子等煎熬成浓汁,和珍珠粉相合做成干粉。这样瑜贵人也不用多喝一副药,只要早晚用这种干粉擦拭身体,就能止痒了。   康熙让他们立刻就去制粉。   等太医们躬身退下了,琳琅就拉着康熙的手,开心的摇了摇,“万岁爷,你对我可真好。”   康熙按着肩让她重新靠回床头,然后笑着叮嘱道:“等粉一做好,你就赶紧擦上。这几天也别瞎爱干净了,擦身子可以,洗澡就不要了。等病好了再洗不迟。”   琳琅听得安心,一边听一边就直点头。   康熙见她这么受教,干脆就多说了些,让她吃清淡点,少吃肉食多吃蔬菜,也不要再喝奶茶和花露了,生病了喝清茶更能祛除体内的毒素。   虽然琳琅现在正处于听万岁爷说什么都听不腻的状态里,但这一番堪称尼姑预备役的吃法,也是听得她头大。   生病本来就是一件大写的苦逼事了,还得天天的吃糠咽菜。   作为一个吃货,琳琅真心觉得这种一生病就要戒口的做法简直就是在反人类!   她赶紧就冲着康熙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撒起娇来,先说一句“你不是老嫌我瘦骨伶仃的吗?我都这么瘦了,可不能再戒口了。”又接一句“中午那顿没吃肉,我现在就饿得很了。”   康熙被她缠得哭笑不得,只能收回成命,说只要不和治风疹的汤药相克,就随便她怎么吃。   说完,他没好气的把手伸进纱帽里,抓住她的耳朵扭了扭,“朕就没见过这么贪吃的人,也是服了你了。”   被万岁爷认了个服气,琳琅感觉还蛮骄傲的,就冲着他嘻嘻直笑。   康熙心道,还傻笑,朕白心疼你了。   争取到吃肉的权利后,心满意足的琳琅感觉身上都没有那么痒了,她不太想说话,但又想康熙多陪自己一会,就和他说:“万岁爷,在止痒粉制好前,你和我讲个故事吧,免得我总想挠痒痒。”   给病人讲故事,康熙哪里干过这种事,一时间居然觉得有点棘手,握着琳琅的手略想了想,他才道:“那朕和你讲一个西人经文上的故事吧。”   康熙给琳琅这个贪吃鬼讲了个吃肉喝血的故事——就像佛祖成佛前是天竺一个小国的王子一样,西人所尊崇的名为耶稣的神明也曾是凡人,在他死而封神的前一天,他把筵宴上的饼和酒当做自己的血和肉分赠给他的追随者……   “朕当年看到这一段时觉得颇为有趣——这耶稣想必是临时得到了消息,自知必死,不想他所创立的教派也跟着自己消亡,可又察觉身边埋伏着奸细,于是就在筵宴上隐晦的预示了自己的死期。   面包象征着耶稣的肉,葡萄酒象征着耶稣的血,圣餐礼的故事说来也是脍炙人口了,连琳琅一次教堂都没进过的人都顺耳听过好多次的,可被康熙这么一讲,感觉风格完全变了——   万岁爷这是把圣经读出史记的感觉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无神论者啊!   “万岁爷,你是什么时候看的这个啊。”琳琅好奇的问道。她想知道万岁爷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上学贯中西的学霸道路的。   康熙回忆了一下,“朕记得是在康熙二年的圣寿节上。传教士们把译好的经文进献给朕。”   康熙二年?他那时可才刚满八岁啊。琳琅一脸佩服的看着康熙,又有点想献上自己的膝盖了。   见她喜欢听,康熙又用史记体讲了两个圣经上的小故事。   在他讲故事时,琳琅一边听着一边就捧着杯温茶,时不时就递给他让他润润嗓子。   也是巧,康熙的故事刚刚讲完,灰白色的带着草木味道的止痒粉就做好了。   石楠她们赶紧伺候着琳琅在屏风的后面擦了粉,药粉的效果很好,等她穿好衣服躺回床上后身上就不怎么痒了。   “这药好见效啊!”琳琅大是惊喜,而且用着一点都不难受。   康熙见状也就放心了,他估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回乾清宫。走之前他让好好的叮嘱了琳琅几句,让她只管好好的养病,外面的事都交给梁九功他们去办。   生病时人都脆弱,康熙越是表现得关怀,琳琅就越是心生依赖,明明知道该忍着不问的——要是康熙明天再来,可就一连三天了,却还是忍不住就拉着他的手,问他明天能来吗?   康熙沉吟了一下,才笑着点了头。他想到梁九功刚才和他禀报的情况,觉得这一回琳琅是真的被吓到了,就给了她一个承诺,“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吃苦头的。”   琳琅很乖的点了点头。   出了梢间后,康熙和梁九功交代了几句话才离开了咸福宫,端嫔跪在前院的影壁前想请个罪,却是被他视而不见了。   余姑姑赶紧扶起端嫔追到咸福门前去送了驾。   端嫔一天一夜都没合过眼了,站起身时眼前直冒金花,被两个宫女架着才回了正间。   怕端嫔出事,余姑姑赶紧拿参片给她嚼。   端嫔嚼着苦涩的人参片,心里比嘴里更苦。木香虽然是她的人,可她真没借着这丫头动过什么手脚,只是想借此掌握梢间的动静而已。   本来她还心怀侥幸,觉得木香可能不会被揪出来。可她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让梁九功来查这件事,万氏也就是发了个烧,哪里就用得着御前大总管了——杀鸡用牛刀。   可谁知道万琳琅居然就染上天花了!   既然得了天花,那万氏可说是必死无疑了,可偏偏梁九功一查,却只在梢间里找到了一个木香,除了端嫔自个儿清楚,只怕人人都以为这事肯定就是木香做的。   先是封宫,后是施香被抓,端嫔简直吓得魂不附体。如今她只盼着梁九功能找到真凶,否则用天花加害万氏这个天大的黑锅她可真就是甩不掉的了!   要是那样的话,只怕……   端嫔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只怕我不死,这咸福宫就得一直封着了。”于情于理,皇上都不会放过她。   康熙把梢间这回出的事情全权交给梁九功去查办,梁总管自然得全力以赴,既然太医给瑜贵人诊错了症,把风疹误诊成了天花,他干脆就将计就计,就拿着天花说事,把整个咸福宫都吓得战战兢兢的——这出花可是宫里面最忌讳的头号恶疾,主子沾上了得死,奴才沾上了更是连自己带家人都得死!   梁九功带着御前的人把整个咸福宫都给看管了起来。所有主子奴才全被关在屋子里,每个屋子他都挨个盘查,查出蛛丝马迹来那就是连坐——和马成住一个屋子的郭小宝被打得大半条命都没了。   这还是因为郭小宝是梢间的人,否则打死都活该,住一个屋子的人往鞋子里塞了两个小金饼,你还蠢得一无所知,宫里面可容不下这种蠢货!   前明的东厂发明了一种颇为风雅的刑罚,往人口鼻上一层层的蒙上黄表纸,蒙一层浇一次水,让人慢慢的享受窒息的乐趣。   此法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雨浇梅花,据说施刑施得够慢的话,肺泡会一点点的炸开来,血沫喷溅在黄表纸上,恰如雨后梅花。   被用了雨浇梅花之刑的木香很快就招了,她没有招出端嫔来,却是招出了另一件事,前两天她去暖房拿桂花露,中途却是有人和她讨要,她就开了瓶子……   后院正间里,一张小方脸的翠屏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似的,“锦屏,咱们该怎么办,我、我不想死啊!”   锦屏也不想死,她咬着牙恨恨的看了眼颧骨高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昏迷不醒的石常在。   她死得倒是轻巧,却是害了她和翠屏的性命。   石常在骗了她和翠屏,她明明说那些粉末只会让瑜贵人小病一场的,而且事后绝对不会被查出来,因为只有瑜贵人才会对那些粉末起反应!   拿到粉末后,锦屏从一个小太监手里买了只小鸟,试用了那些粉末,确认小鸟吃了没事后,她才想法去结交了木香。   要是知道那些粉末是天花痂子磨的粉,哪怕石常在给再多的钱,她都绝不会干的!   锦屏不想死,更不想死了还连累家里人,她哆嗦着起身,从放在屋子角落的一个装药渣的木桶里掏拣出一个很小的瓷瓶。   她把瓷瓶握在手里,和翠屏道:“一个做事一人当,咱们不能连累家里人,也别熬着呢,主动去认罪吧。”   翠屏吓得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锦屏也不拉她,转身就往门前走。   翠屏吓成这样更好,如今石常在已经离死只有一步了,哪怕是神仙也撬不开她的嘴了,她的事情只有翠屏和自己知道,她和翠屏谁说得越多,保住自个家人性命的机会就越大。   锦屏正这样想着,正间锁着的门扉却是一下子就被人踢开来了。 第70章 报应   翠屏是个胆小怕血的,一进刑房,就被吓得尿湿了裤子,再一挨板子那是整个人都不中用了,倒是锦屏,看到的知道的事情颇多,省了梁九功不少的事。   所有的事情开始于一盆洗脸水。   康熙十一年的春天,当年的瑜贵人作为新晋封的小答应第二回住进了储秀宫,刚分来伺候她的小宫女有一天偷了个懒,把隔屋的另一个小主用过的洗脸水端来给瑜贵人用了。   结果,瑜贵人第二天就发起烧来,腰上和脖子上还长出了几颗痘疮。   储秀宫里住着的可都是等着见驾承恩的小主,这万答应看着也是个苗子,管事的也没怠慢,立马就去请了太医。却是只诊出个水土不服的娇气毛病。   那天的水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那个小宫女当时没被管事的揪出来,事后却是把这个怀疑告诉了她的师傅,储秀宫里的一个姑姑。   这姑姑却是个‘有心人’,又恰巧听说过风疹病的来由,她设法悄悄的把隔屋的那个小主的胭脂水粉都取了些来,和瑜贵人用的比了比。   然后她就发现这两个小主虽然用得都是一样的胭脂,可隔屋的小主却是喜欢用五彩石竹的花汁来染指甲。   五彩石竹,虽然花型鲜丽,但也不是什么稀罕花木,在宫里的花圃里算是很不起眼的一种花卉,可对万答应来说却是成了一种‘毒药’。   当年,主持大选的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只挥笔圈下了三个答应和一个常在,等到面圣时这四个人可是会站在头一排的,储秀宫里想扳倒万答应的人那是大有人在的,于是万答应可不就小病不断了吗。   那个姑姑靠着五彩石竹可是赚了不少银子。而这些银子有不少就用在了她的侄女石常在的身上。   那姑姑虽然姓石,但在宫里却被人称作秀姑姑。这秀姑姑年近三十才出的宫,她出宫后不久,正好侄女就过了小选要进宫了。   石常在就是在那时听她讲起的五彩石竹的事情。秀姑姑是想借此告诉马上就要进宫的侄女,宫里面有多么的险恶。   进宫多年后,石常在早就把这件陈年旧事抛诸脑后了。所以开始时,她完全没把姑姑嘴里的那个傻答应和刚分来咸福宫的老答应万氏联系在一起,直到万氏一夕间得了圣宠没几日就封了常在……   石常在实在是想不通——皇上以字识人,怎么就会舍了写得一手好字的自己而看上万氏的。   这样思来想去的,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就想起来了,当年姑姑和她说过的,那个傻答应姓万,是康熙十一年的秀女。当年,石常在还有些同情姑姑嘴里的那个傻答应,心里觉得她有点可怜。   石常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当年姑姑夺走了万氏的前程,所以如今轮到属于自己的机遇被万氏夺走了。   这一切都是报应啊!   石常在是个骨子里很有些傲气的人,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就像被人抽掉了精气神,一两天里就病得起不了床了。   石常在认命了,觉得活着也没意思了,可石家却是如获至宝。   石家是那种典型的植根于内务府的上三旗包衣家族。   自打爱新觉罗氏设下了内务府,每年的二月和八月就是宫女们小选的日子,直属皇帝的上三旗(即正黄镶黄和正白旗)的包衣家庭的女儿都必要参选,石常在和秀姑姑就是这样进的宫。   同是上三旗包衣出身,可也分三六九等,在皇庄匠作之类小衙门里做着普通差事的那是下等家世,在六司三院里做着小官的则是中等家世。至于上等家世,那就是那些两三代都在内务府里为官主事的‘世家’了。   而在这些包衣世家里,如今更是有了出了德妃的乌雅家,出了荣妃的马佳家,出了端嫔的董家。出了敬嫔的王佳家。   石家在包衣家族里只算中等家世,男丁都在内务府旗下的衙门里做着小官小吏,女子则一律小选进宫做宫女谋前程。   石常在生的一副好相貌,在石家的几房人里那都是出挑的,所以石家的主事的曾对她寄予厚望,吃穿用度琴棋书画,打小就把她当成贵人来培养。   所以,石常在才被养出了一身傲气。   石常在作为常在,身边是有三个宫女伺候着的,除了锦屏翠屏还有一个绣屏,这绣屏既是她的宫女又是她的堂妹。绣屏的本名就叫石绣屏,锦屏翠屏的名字是跟着她的名字改的。   从心灰意冷的堂姐嘴里知道五彩石竹的秘密后,绣屏立马就联系石家人。石家如获至宝,借着这事攀上了高枝,然后绣屏就称病挪出咸福宫了,而那个装着五彩石竹花粉末的小瓷瓶却是被她交给了石常在。   石常在一心等死,可她是不可能违背石家的命令的。而石家也是万万没想到,当年用起来顺风顺水的五彩石竹如今却是行不通了!   于是,石常在被抬进刑房后很快就咽了气,石家从老到小几十口人几天不到也尽去陪她了。   至于,石家攀上的高枝,那就是皇贵妃了。如今的皇贵妃虽然无权无宠,可她毕竟是宫里最高位的妃子,无论是银子还是一条登天路,她都能给石家。   康熙听完梁九功的回禀,怒极而笑,“好一个石家!真是好大的狗胆!”   胆大包天的加害万氏不说,还勾搭上了皇贵妃佟佳氏!   佟佳氏是佟家在宫里的脸面,他既然把小佟佳氏赶回了佟家,那剩下的佟佳氏就是再蠢也是不宜擅动的,偏偏她又闹出这事来,他是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这时,他却想起这两天去看琳琅时的情景,她人本来就瘦,这一生病,那一双小手即便隔着手套被他握着,也是瘦得一把骨头了。康熙一想就心疼起来,不由就吁了口气。   吁完他心道,哪怕事后有些麻烦,这一回他也得为万氏撑腰才行。   想罢康熙就吩咐了梁九功几句,然后才拿起石家的口供,眼神冷厉的翻看起来。   石家一家被抓的消息刚在内务府流传开来,梁九功却是带着人去了皇贵妃的永寿宫。   两个管事嬷嬷四个贴身宫女,皇贵妃所有的心腹都被施刑太监拖到永寿宫的院子里打出了一屁股的血。皇贵妃被梁九功压着从头看到了尾,她又气又怕,又被扑鼻的血腥味熏得只想吐,脸色不禁青白一片,等四个嬷嬷里年纪最大的张嬷嬷当场被打断了气,她终于忍不住吐了……   梁九功看得心里哂笑,面上却是叫停了施刑太监,还扬声问皇贵妃,需不需要叫太医。   该死的腌臜货!还嫌她丢脸没丢够吗?   皇贵妃赶紧阻止了他,真为这事叫了太医,她连一头撞死的心都得有!   “梁总管,本宫没事,真的没事,不劳你费心了!”佟佳氏通红着眼睛,咬着牙露了个笑脸,对着梁九功说了句软话。   毕竟是皇贵妃呀,佟佳氏的软话,梁九功听得心里那叫一个舒服,但他见好就收,一边让施刑太监继续打,一边就放了佟佳氏一马,让她躲回宫室去了。   为了瑜贵人,万岁爷居然如此伤皇贵妃的面子,内务府那边立马就惶恐起来。石家虽小,可内务府的包衣家族向来是彼此联姻的,真要顺藤摸瓜清算起来,顺着石家再挖出十家人来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和石家关系走得近的几家人急得火烧房梁,谁知道皇上这次却是没有搞株连,灭了石家也就罢了手。   内务府里,有的人心里直犯嘀咕,心想万岁爷这是不想把事情给闹大了,可在心里肯定是记上一笔了,只怕是要秋后算账。这么一想这些人赶紧就夹着尾巴做人。而更多的人却是又一次感觉到作为家生奴才的优势了。   经了这一回,皇贵妃是真的又病了,四阿哥每天从尚书房下了学就会去永寿宫看望养母。康熙知道此事后,专门夸奖了四阿哥,夸他心性纯孝。然后又频频召见佟家人,把佟佳氏才丢的面子又给找补了回来。   于是,一时间,皇贵妃和四阿哥母慈子孝的好名声倒是在宫里面流传开来。   而作为当事人,琳琅是在皇贵妃吐了的第二天才从康熙那里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   居然是皇贵妃在背后搞鬼,琳琅真是大吃一惊,说起来她和皇贵妃连正脸都没互相对上过一次,就已经攒下这么多仇恨值了吗?   这就是宫斗,根本就不需要你去得罪谁,只要你得宠一日,那就总会有人来害你害你害你!   琳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万岁爷,我有些害怕。”   康熙见状就道:“别怕,朕总会护着你的。皇贵妃这回不就被朕罚了吗?”   琳琅点着头,长长的嗯了一声,伸手紧紧的搂住他宽厚结实的肩背,把脑袋放在他的肩窝上,   康熙想安抚她的情绪,就一下一下给她拍起背来。   琳琅被他拍得很安心,就眯起眼睛多享受了一会。   康熙很有耐心的拍了好一会,发现她整个人都放松了,才停了下来。   琳琅一边甜甜的谢了万岁爷,一边又靠回了床头。这几天她一直在发低烧,手脚发虚又有些头昏,朗文他们每次诊完脉都一个劲叮嘱说最好不要下床。   见她不害怕了,康熙却是训起话来。这一回石常在能这么轻易的得手,琳琅自己也是有错的——   石常在莫名其妙就病了,琳琅却一点也没想过要查一查,说是把后院管了起来,结果连贴身伺候的宫女是前院的人都一无所知。   更别说,石常在既然病了本就该挪走的,就算她不心怀祸胎,万一把病气传到隔壁来怎么办?既然端嫔开了口,琳琅就该顺水推舟。   “你知道她生的是什么病吗?你就敢留她!”康熙说得都有些动气了。 第71章 后院   不好,端嫔这是向万岁爷告自己的状了!   琳琅赶紧就和康熙说了她当时的想法。怎么也是条人命啊,哪有病了就挪出去不管的道理。   康熙就没见过这么办事的,“心善是好事,可你怎么能把人留下后就撒手不管了。你要么把她挪出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起来,要么就花点功夫把正间的事情都妥善的管起来。”   琳琅听得直咋舌头。她就好心拦了拦端嫔,免得她草芥人命,石常在就成了她的责任了?   “居然这么麻烦!”她不由就嘀咕了一句。   康熙心里好笑又无奈,隔着纱帽都敲了一下她的脑门,“在宫里面做人就是这样难,无论是好是歹,你都得走一步想三步,否则你是坏人也当不好,好人你也做不了。”   话说到这儿,他就想起琳琅给皇祖母抄经的事来了,别人都是大张旗鼓的抄经供经,恨不得把孝字顶在头上,就她这小蠢蛋默默的抄默默的供,想都没想过要在他的面前表表功。   万氏的性子这么老实,偏偏做事又没个章法,其实是很容易好心办坏事的,就像这一回,石常在只怕到死都不会领她的情。   但康熙就喜欢她的赤子之心,宫里面做事周全妥帖的人遍地都是,可面上做得再妥帖,心里面全是空的,面上做得十分好,心里能有一分真就不错了。   慢慢教吧,他再多护着些,总能既保住她的好心性,又把人教明白的。   这样想着,他就很有耐心的道:“即便再退一步,这两件事你都懒得做,那也该去一趟正间,把留下她的人情当着面给抖明白了。她要是认了你的情,也许就没这次的事了。”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石家人利欲熏心,就算石常在这个弃子不愿意动手,那石绣屏也会动手的。但康熙不想把话说得太透,有些东西需要让琳琅自己去想去悟。   琳琅咬着嘴唇慎重的点点头,“我是不该撒手不管的。”   康熙都把话掰开来说了,她也就想明白了,同情心一起就往乞丐的破碗里丢一块钱的做法在这宫里面是完全行不通的,在这里哪怕是想做一做好人那也得照着规矩来,否则就是在滥发好心。   她看着康熙道:“万岁爷我听你的,以后一定走一步想三步。”   康熙闻言干脆考起她来,“那朕问你,从今儿开始后院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你和朕说说吧,准备怎么做。”   咸福宫出了个石常在,端嫔作为主位娘娘是难辞其咎的,康熙罚她禁足两个月不说,还把咸福宫的后院划给了琳琅。从今以后,无论是伺候的宫女太监还是内务府送的供给,前院和后院都会彻底分开来。   有康熙的这个话在,琳琅也就名正言顺的手握半个咸福宫了!   康熙先和她说了这个好消息,让她好好的乐了一会,才又和她说了皇贵妃的事儿。先吃颗糖,等乐完了再听坏消息,也就不会太放在心上了。   琳琅绞尽脑汁的想了想,才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首先嘛,她要吸取石常在的教训,把庆答应和绿菊黄梅‘还给’端嫔。其次,连接后院和前院的两条走廊,她准备封一条留一条,左边的那条走廊连着小门,封了之后不好出入,得留着,就封右边那条。再在左边的走廊口子上加个门,叫四个太监日夜守着。以后,后院的人都只从小门出入,和前院彻底分开来。   康熙听到这里,有些满意的对琳琅笑了笑。   琳琅见了大受鼓舞,拉住他的手撒娇的摇了摇,然后才继续往下说。   她还准备造个人事册子,把后院里的百来号人都管起来。这人事册子其实也就是人事档案,从小太监小宫女到管事的,所有人都得上交一份自己的档案——从一进宫开始写,在哪里当过差,跟过什么师傅,有什么特长……   不会写字的也不怕,琳琅会指派几个人组成一个代笔小组,帮着他们写。   “我相信他们都会写真话的。”琳琅狡黠的一笑,老实人自然会写真话,至于人精子,敢不写真话吗?   康熙摇头失笑,夸了一句“你这个法子倒是想得不错。”   那是!琳琅蛮得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抿了抿嘴唇,有些忐忑的问他:“万岁爷,我想要一个单独的膳房可以吗?”   这样才更安全。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康熙这下是真满意了。   很奇怪的是,哪怕隔着层面纱,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琳琅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他没觉得自己的要求过了,倒是还挺满意的。   她一边高兴的谢过了万岁爷,一边就在想,再这样下去,搞不好哪一天她随便一瞟就能知道他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这本事可就大了!   这样一想,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搂住了康熙的胳膊,大着胆子又和他提了个要求,“万岁爷,我再和你说件事,以后……我能不能每天只练一个时辰的字啊。”   “怎么,想偷懒?”康熙挑眉问道。   琳琅笑嘻嘻的不说话。   “那好吧。”康熙道:“你的字根底也打得差不多了,以后就是水磨工夫了,一味的埋头苦练也是事倍功半。”   琳琅笑着接了一句话,“这就叫宜精不宜勤!”   得了便宜还卖乖。康熙没好气的盯了她一眼。   不好,王之敌视!   琳琅心里‘唉哦’的叫了一声,怕万岁爷变卦,赶紧就叫石楠上茶上点心,然后很狗腿的伺候万岁爷喝茶吃点心。   康熙吃东西时向来是食不言党,琳琅也不多说话,就一边给他倒茶挟点心,一边陪着吃了一些。   宫里厨子们的手艺,从来就是见人下菜碟,自从她病了,康熙几乎每天都会来梢间坐一坐。于是周泉和他的师傅王太监的手艺那是终于达到了顶峰。这次做的奶油蝴蝶酥,酥里奶油的味道香甜而不腻,酥皮又薄又酥入口即溶,琳琅本来不觉得饿,结果一吃起来就一口气吃了小半盘子。   康熙不太喜欢吃甜的,琳琅就给他挟咸味点心,两人也不怎么说话,就你吃你喜欢的我吃我喜欢的,气氛却十分轻松融洽。   吃完点心,再叮嘱了两句,康熙就起身走了。琳琅在梢间的门口送了驾,然后她想了想,带着石楠茴香去了一趟张小桂他们的宿舍。   以前这四人是分开住两间屋子,如今却是不敢再分开住了。   见主子来了,张小桂和李文和赶紧跪下来磕头,再返身扶着郭小宝下了床,一起又磕了回头。   “小郭子叩谢主子大恩!”郭小宝青白着一张脸,却是把头磕得砰砰响,要不是主子仁善,让太医给他诊病开药,他这条贱命早就被阎王给收了。   张小桂和李文和也跟着他一阵狠磕,岂止是郭小宝,他们两个的命也都是主子救的,在这宫里面什么都不多,就奴才多,不中用的奴才更是一钱不值,换个其他主子试试,弄出这么大的纰漏来,别说留下来养伤还继续留用了,只怕早就把人给撵回内务府了。   琳琅就让他们起来,然后板着脸说了一番狠话,连石楠她都当场批评了几句。   木香敢走到中途就把她要喝的桂花露随便就分给了别人,马成更是敢收钱出卖主子的消息,固然是这两人胆大妄为,可说到根子上,也是她平日里太宽和了。   所以,她也得给梢间立立规矩了,以后该罚则罚,该打则打,她再不喜欢再不忍心,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当儿戏。   石楠被说得满脸通红,赶紧就跪下来请罪。其他的人也都跪下了。   琳琅没叫起,却是叹了口气,道:“话就说到这里,你们都好好的反省一下吧。”   当晚,石楠就召集所有人开了个会。越是琢磨主子白天里说的话,她心里就越是懊恼。   主子宽和,那是主子仁善,也是她们这些奴才的大福气,既如此,她就更该严厉些,就像前院的余姑姑一样,她越是凶神恶煞,前院就越是太平,端嫔也就越离不开她。   石楠伺候老太妃多年,宁寿宫是宫里最太平的地方,在那里待久了,她的性子本就平和,再跟了瑜贵人这么个好性子的主子,她的性子也就跟着越发的软了,如今却是得硬起来了!   她竖起眉梢,板着脸先做了一番自我检讨,又让茴香她们挨个都做了检讨,然后才把主子的打算说了出来——这一次总算得了尚方宝剑,他们可得帮着主子把后院给彻底的管住了。   “张小桂,主子说了,封走廊还有加门的事就交给你了,你带着李文和好好的干,争取在主子的病治好之前就弄好。至于人事册子,就由紫苏来负责,我和茴香休班时再去帮一帮你……   还有,补缺的事儿,主子的意思呢,虽然现下来说人手是紧了点,但再紧,梢间也不能再随便进人了,等忙完了这一阵再补上那两个缺也不迟。这一回也不用再看前院的眼色了,内务府送来的人也好,后院本来就有的人也好,只要可靠能干都是可以的。   不过,主子也说了,后院的人要想进梢间,得我们保举,要是出了岔子,谁保举的谁就负全责。”   石楠咬着牙加了一句,“要再出事,到时一起打死,我亲自看着打!”   “知道了,石楠姐!”茴香和紫苏异口同声的道,她们这一回挨的打轻受得罪也少,心里还没那么怕。张小桂他们可是听得冷汗都冒了一背。前几天的情景又浮现在三人的眼前,就差那么一步,他们可就死在那‘刑房’里了。   说到刑房,张小桂忍不住提了个建议,后院左侧的那三间尾房本来是太监们的宿舍,如今却做了回‘刑房’,连石常在这个主子都死在里面了……谁还敢住啊,要不就封了吧。   以后,整个后院就主子一个人住着,屋子多着了,也不缺那三间,石楠略想了想就点了头,这么晦气的事儿她也就不报了,反正主子也从不往那边走。 第72章 钟嬷嬷   刚进了五月,咸福宫里就开始大兴土木了。连接前院和后院的两道游廊都从影壁处被拦腰截断,右侧的那道用青石和糯浆筑墙封堵,左侧的那道去了影壁,加了一扇红木大门。   同样是灰尘漫天扑,但后院的奴才们那是个个干劲十足,就怕一个懒散就在瑜主子面前失了先机——石楠可是代瑜主子传话了,等做好了人事册子,这后院里的差事可得动一动了。而前院里的奴才们跟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个个都奄奄的。   端嫔身边的大宫女名字里都带个香字,换人不换名,如今已经换了两三茬人了,余姑姑是头一个余香,留在宫里做了姑姑,是端嫔最得力的心腹,而闻香施香和冷香则走一个补一个,每一个‘香’临出宫前金银首饰绫罗绸缎那都是攒足了的,这既是她们的体面也是端嫔娘娘的恩典。   分到咸福宫来的小宫女们,个个做梦都想名字里带上一个香字。   可这两天,小宫女们可不敢肖想大宫女的气派和富贵了,端嫔身边除了余姑姑外最得力的大宫女施香一身是血,被御前的大太监们拖死狗似的一路拖来丢在前院里的情景可是把她们吓着了。   那鲜红鲜红的血溜子浸在了青石板的缝隙里,足足洗了小半天才给全洗掉了。按宫里的规矩,奴才办错了差事,熬不过板子做了短命鬼那是小事一桩,一点也不稀奇,可主位娘娘身边的得力大宫女被御前的人给打死了,那可就稀奇了!   这人啊,遇到事,越是见多识广越是容易想得多,小宫女小太监们知道的事少,还只是被吓着了,前院的几个管事的们那可是心肝俱裂的感觉都有了——宫都给封了,又是因为天花封的,那就是人都死绝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经了这么一遭,可想而知,前院里的气氛有多低迷了。   如今。前院的人和后院的人偶尔在咸福宫外面的甬道上碰见了,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对照组,前院出来的一水的垂头丧气,都像刚死了亲爹亲妈似的,后院出来的则个个眉飞色舞,就像刚死了后爹后妈。   余姑姑一边带着闻香她们给端嫔熬药,一边连哄带吓的在前院里开了好几场动员大会,好不容易才把沉闷的气氛给弄没了一些,结果膳房那边又出事了。   给咸福宫供膳的那个膳房也被一分为二了——   本来主管膳房的王太监带着徒弟周泉再离咸福宫更近的一个院子里另起了炉灶,以后就专为后院供膳了。说是另起炉灶,把原来的大膳房留给了前院,可王太监是膳房主管,周泉是膳房里手艺最好的大师傅,他俩走的时候又毫不客气的,连人带东西大半都搬去了新院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分家,膳房那边可是鸡飞狗跳的乱成了一团,再往前院这边送膳时那是纰漏百出,连给端嫔进上的燕窝里都有没挑干净的燕子毛。   这还怎么吃。   “……可恶!”一想到连膳房里的那些下贱东西都敢作践自己了,端嫔就气得一边骂一边把那一盏恶心人的燕窝给掷到了地上。她脸色憔悴,眉塌眼凹,头戴一个很宽的防风的抹额,乍一看就跟个老妪似的。   余姑姑忙带着一屋的人跪了下来。“娘娘息怒,都是奴婢们不好。”   端嫔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白天院子里吵吵嚷嚷的,一刻不停,晚上总算安静了可她心里又憋闷,哪里睡不着觉,熬得眼眶发黑头昏脑涨,却是不敢叫太医来瞅瞅,只能用以往的方子熬着药应付着。   皇上才罚了她禁足,她立马就病了,这往大了说,那就是心怀不忿!   至于谁会往大了说,那自然是小病了一场就让皇上罚了皇贵妃又割了一半咸福宫给她使唤的瑜贵人了!   事到如今,端嫔是打死也不相信万氏是个拙的了!看着笨嘴笨舌的一个人,却能把皇上迷得这么神魂颠倒的,为了她连佟家的表妹都给罚了,私下里万氏的手段不知道有多高明!   皇上越来越不待见自己,一定是她在背后搞鬼。今儿还只是咸福宫的后院,明儿她只怕是要打杀了自己!   一想到这里,端嫔的眼前就是一黑,坐在床沿的身子也跟着往后一晃,余姑姑赶紧上前扶住她。   端嫔闭着眼睛直喘气,这样过了好一会,她才有气无力的开口了,“余香,给我准备一下,我要去后院……给、给瑜贵人赔个不是。”   端嫔彻底认栽了,只要万氏能放她一条生路,以后她什么事都让着万氏。   半个时辰后,端嫔由余姑姑搀扶着去了后院。   这还是端嫔第一次来梢间,这一来却是来服低做小的。   琳琅刚被万岁爷上了一课,正知耻而后勇的恶补宫斗技能了,端嫔正巧这时上门来了,她一个主位娘娘居然舍下脸上门来给自己赔不是,琳琅立马就阴谋论了。   她心里绷着弦,小心翼翼地接待了端嫔,怕留下什么话柄,连纱帽都没戴。   端嫔看得心里一沉,她没想到万氏的风疹病居然这么严重。她这么一脸的红疹子,皇上居然还天天来看她……她万万不会想到,琳琅敢戴着纱帽和康熙天天相处,而康熙虽然觉得别扭,但也容忍了这种行为。   心里太过惊讶,端嫔就有些失态的对着琳琅的脸连看了好几眼。   琳琅被她看得心里很不舒服,又觉得她来者不善,干脆就装病,端茶送客了。   当端嫔走了,琳琅就做起诸葛亮来,结果她手下的几个臭皮匠比她还紧张,都说端嫔在憋大招。   琳琅赶紧就和万岁爷说了一声。   康熙听得哭笑不得,“你怕她,她更怕你。你们这就是两只惊弓之鸟啊。”   啊?端嫔真是来和自己赔不是的?琳琅囧了。   囧完,见康熙一脸的忍俊不禁,她赶紧讨好起万岁爷来,直说要不是有他这条真龙护着,她哪里能有这般的威风凛凛。   康熙哂笑一声,手指着她的胸口道:“就你这点心眼子,朕要是不护着,还想威风凛凛了,只有别人在你面前逞威风的时候。”   又犯了回宝气,琳琅觉得有些臊,就低着脑袋,抱着康熙的胳膊不说话了。   被她胸前的软肉贴着右手臂,康熙却是有些心猿意马,说起来,他俩已经有小半个月没有欢爱过了。   人瘦了,胸倒是没怎么瘦……   万岁爷一边发挥男儿本色,一边左手握拳搁在嘴前作势咳了咳。   “渴了吗?”琳琅完全没察觉,说着就放开他的胳膊,去给他端茶了。   康熙喝了几口茶,压了压心火,才和她说起了正事。   他准备给琳琅一个嬷嬷。这嬷嬷姓钟,早年是伺候他额娘孝康章皇后的,这些年一直留在景仁宫里做看守的差事。   哇,伺候过孝康章皇后,这可是一尊大佛!   惊讶过后,琳琅就很乐意的谢过了万岁爷。能让万岁爷记在心里的嬷嬷,那肯定是个能人,她这里正缺人手了。   钟嬷嬷隔天就来咸福宫报道了。   钟嬷嬷看来才四十出头,个子瘦高,一头浓密的黑发一丝不乱的梳成圆髻盘在脑后。   琳琅看着还以为她是个严肃人,结果磕完头一起身,这钟嬷嬷就把一张容长脸儿笑成一朵老菊花,一边笑一边就说进门前她正好听见了后院在做人事册子的事儿,心里觉得这个办法好,就想着自己这老嬷嬷也得和瑜主子报一下,别拖了梢间的后腿。   钟嬷嬷这是在诙谐的表示:自己绝不会仗着资历在梢间里倚老卖老。   这应对,这性格,琳琅对钟嬷嬷的好感值立马就涨了一大截。   然后,钟嬷嬷就把她的来历和本事和琳琅报了一遍——以前,在景仁宫里,她是专门负责给孝康章皇后调理身子的。从药膳到五禽戏,再到推拿按摩她都很拿手。   钟嬷嬷笑眯着眼睛问琳琅:“瑜贵人,您知道奴婢今年多大年纪吗?”也不用琳琅才回答,她就伸了个巴掌,“奴婢二月时刚满的五十五。”   这钟嬷嬷是琳琅穿来后见过最显年轻的人。真是缺什么就来什么!琳琅听得眼睛都发光。   钟嬷嬷见状,心里面也是松了一口气,自打景仁宫封了宫,她在那里一窝就是十几年,还以为能悠闲到死了,谁知道皇上突然就下了口谕,要她来咸福宫给瑜贵人调理身子。   这可不是个简单差事,瑜贵人的年岁和身子骨在这里摆着,只能是尽人事知天命了……万幸,这得了盛宠的瑜贵人看来是个好性子的。   钟嬷嬷当天就给琳琅做了次按摩。   她一按就是一刻钟,力气又大又足,完全不像是五十五岁的年纪,而且穴位找得很准,等她按摩完,琳琅感觉人都轻了几斤,一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这段时间里她还是头一回觉得身上这么舒服的。   她很惊喜的夸道:“钟嬷嬷,你太厉害了!”   钟嬷嬷很谦虚的说,因为是头一回,效果才特别明显。   就是这样也很厉害了。琳琅想了想,问钟嬷嬷,愿不愿意收两个徒弟,她准备让茴香和紫苏跟她学按摩的手法。钟嬷嬷毕竟是小六十的人了,没有让她天天干体力活的道理。   钟嬷嬷欣然同意了。第二天就开始教茴香和紫苏,连石楠偶尔也和她学上两手。   等到琳琅的风疹病彻底好了的那一天,学得最好的紫苏已经能出师给她按摩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乐极生悲。因为太医说养病期间最后不要撸猫,在和黑豆分别了半个月后,琳琅终于可是和自家小黑豆玩一会了。她盘腿坐在拉好帘子的床上,一边撸猫一边就开始用金手指。   昨晚是她生病后头一回用玉瓶复制金瓜子,算是庆祝康复吧。   结果,她大惊失色的发现,玉瓶出故障了! 第73章 冲撞   以往,只要琳琅把左手心朝下虚虚的一压,复制好的金银就会乖乖的从玉瓶里掉出来,可这一会她又压又拍的试了半天,浮在玉瓶里的金瓜子的虚影还是纹丝不动!   我的祖宗,金手指也能出故障吗?!   琳琅急得汗都出来了,她一边把左手凑到眼前,零距离上下左右的观察玉瓶,一边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时间,也许从昨晚到这会儿还没满一天,金瓜子这是还没有复制好?   说真的,虽然从客观上来说,她这个金手指的作用一直不大,除了一穿来时确实是帮了大忙,后来就一直处于一种有钱也不太敢用就怕惹人怀疑的尴尬状态里。   可金手指它就是金手指啊,甭管派得上多大用场,那都是穿越党心里永不褪色的白月光!   所以,哪怕一天就只能复制一两的金银,可玉瓶的作用远不止能为琳琅的小金库添砖加瓦那么简单,它还能带给她一种安心感——看,我可是有金手指的,所以一定不会那么轻易的狗带的。   琳琅在床上折腾到半夜,玉瓶里的金瓜子也没有由虚转实,倒是翻来覆去的观察了好半天后,她觉得玉瓶貌似变得更透明了——原本就是半透明的白色玉瓶,可现在好像更透明了。   越看越像是故障了……琳琅很郁闷的睡着了。   第二天刚一睁眼,她立马又试了试。玉瓶很不给面子的继续故障中。   只要玉瓶还在,她就不会死心的,吃完早饭,她又在床上折腾了小半天,结果呢,玉瓶里的金瓜子的虚影就是不由虚转实……   一直尝试到第三天的晚上,玉瓶终于给瑜贵人面子了,那颗琳琅盯着看了三天的金瓜子可算是瓜熟蒂落了!   琳琅高兴死了,乐得抱着猫大王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打完滚,她就用这颗‘失而复得’的金瓜子做为母钱,赶紧又复制了一回。结果如她所料,还是过了三天时间,新的金瓜子才复制出来了。   所以,她掌心里的玉瓶不是故障了,而是功能减弱了——从一天一两变成三天一两。   玉瓶的功能为什么会突然减弱?琳琅左想右想,怎么想都觉得和自己这回生病有关。   她叫来太医们一问,发现果然事有蹊跷。   被瑜贵人叫来追问,太医们也想要表表功,于是就都说了实话,那天晚上,从子时左右(晚上11点)到次日(早上5点)的卯时,一共六个小时里,她都处于完全烧糊涂了的状态里。按着当时的病情来看,他们都觉得她是很有可能要烧坏脑子的——发热得这么厉害,瑜贵人就是醒了,只怕也是要糊涂一辈子了。   听太医们的言下之意,她能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的清醒过来,还恢复得这么快,简直就是个医学奇迹!   原来自己差点就烧成傻子了!琳琅听得后怕不已。赶紧又跑回床上去仔仔细细的观察了玉瓶。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回她真的觉得和生病前一比,现在的玉瓶真的变得更透明了。   琳琅一向是个乐观派,这次也很乐观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原来玉瓶除了能赚钱,还能燃烧小宇宙给自己治病!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一下子泪都要落下来了,虽然看样子也许用不了几次——玉瓶本来就是透明的,再透明上几回,只怕就是烟消云散的结果了,可她再也不觉得玉瓶鸡肋了!能治几回是几回,原本还一点保障都没有了!   琳琅觉得自己又有了一个恶补宫斗技能的动力,就她这个破身子板,以后需要玉瓶燃烧小宇宙的时候还多着了,她要争取把有限的治疗机会都用在刀刃上。   琳琅才把玉瓶出故障的事情给解决了,刘得福就来宣旨了。   侧着身子宣完了伴驾的口谕,刘得福立马就跪下来给琳琅请安,瑜贵人可是把皇贵妃都闹得没脸了,他自然得更巴结了不是,“奴才给瑜主子请安……最近朝上事多,万岁爷从早忙到晚就没召过人,这两天都没正经的进过一顿膳,这一歇下来可就想起瑜主子您了。”   琳琅听得心里高兴,就赏了他一个十两的荷包。刘得福接了荷包,立马就又跪下来谢了赏。   她好久都没去乾清宫了,加上马上就要入夏了,乾清宫里的摆设也有些变样了,跟着梁九功一路走到西暖阁,她居然颇有种新鲜感。   进了西暖阁,里面的摆设却是没什么变化。   见她脚步轻盈的穿过撩起的珠帘走了进来,康熙就笑着一招手,“不用跪安了,快过来坐。”   这几天都在心烦玉瓶的事儿,都有点走火入魔了,这时一见万岁爷,琳琅才发现自己原来蛮想他的。   她一看见他心里就高兴,就喜笑颜开的走过去和他一起坐在了榻上。   康熙嘴角含笑,一边抓着她的手一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瓷白光洁的脸皮,饱满的脸颊,水润的嘴唇,乌黑又很有精气神的眼睛,连一双手上也长出肉来了。   康熙看得满意,笑着伸手一揽把琳琅抱在了怀里,道:“病好了就好。朕这几天忙,就没去看你。想朕吗?”   琳琅回搂住他,老实的点了点头。   小骗子。康熙可是知道这几天她都在忙什么,就低头张开嘴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嘴唇。   咬完,见她又呆又可爱的看着自己,他就低笑着舔了舔那刚咬出来的牙印。   琳琅被他又咬又舔的腰都软了,赶紧就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康熙顺势抱紧她。   两人好久都没办过事了,脸贴着脸就是一阵狠亲,等四片嘴唇分开时,舌头都有些吮麻了。都这光景了,哪里还顾得上叫膳,躺在榻上耳鬓厮磨了一阵后,康熙就一把抱起琳琅大步上了龙床。   胡天胡地的办完事,琳琅是彻底相信刘得福说的话了——这几天康熙肯定是清心寡欲的。   两人都要做疯了!   上床后,衣服都没怎么脱,两人就开始了第一回合,这时虽然激情四射,可琳琅还扛得住,到了解锁了新姿势的第二回合,小康熙气势汹汹,她很快就被欺负得丢盔卸甲了。到了第三回合,她彻底没力气了,康熙也有些累了,就搂着一边动一边不停的亲她。最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的顶峰。   琳琅躺在龙床上,感觉又累又爽,不止男人有需要,女人也是有需要的,作为看小黄文时常常幻肢一硬的伪司机,她是不吝于承认这个的。   休息了一会后,两人先后起床去洗澡了。   梁九功早就带人准备好了一切,自己却是带着太监们退远了,免得碍了瑜主子的眼,只留下宫女伺候。   洗完澡,两人一起吃了晚点。然后,康熙就赶去南书房加班了,他最近忙得很,朝务繁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演武堂刚搭好架子,作为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他得多花些心思才行。   临走前,他给琳琅点了一出梨花雪的新戏,让她第二天看。   等琳琅回了咸福宫,趴着享受睡前按摩时就和钟嬷嬷还有石楠她们说了,明天梨花雪要来后院唱专场。   这一说,她才发现,除了石楠,钟嬷嬷也是个大戏迷,而且两人都是梨花雪的粉丝。   也是,美色人人爱嘛。   梨花雪排的新戏是一出闺阁戏,名叫真水莲,故事情节是一个叫水莲的女子爱上了一只白狐,当然这只白狐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白狐,而是一个大帅哥。水莲在去庙里进香时和这个狐狸帅哥一见钟情,回家后就朝思暮想起来,最后……她就把自己想死了。   别看结局好像有点悲,可整出戏的高潮却是梨花雪在闺房中幻想自己变成了一只白狐,和狐狸帅哥双宿双飞。   唱这一段时,梨花雪的唱腔和动作都有几分野性妩媚,就好像狐狸精附体似的。更妙的是,她唱到一半,戏班子的人还会放出一只真的白狐狸,让梨花雪抱着互动一番。   那只白狐狸应该是受过训练的,又美又萌,可梨花雪也一点不差,他做的那些动作还好,琳琅什么性感的舞姿没看过,可他每唱几句就拉起的那个尾音,听来那叫一个缠绵悱恻,琳琅觉得都麻耳朵。   琳琅现在也不用一天练四个时辰的字了,又见大家都喜欢听戏,就让梨花雪和戏班子在后院里整整唱了小半天,把真水莲和醉花阴交替着唱了两回。   等唱完了,她就叫石楠厚厚的打赏了他们。梨花雪赶紧卸了妆,带着戏班子跪谢了瑜贵人。   卸妆后的梨花雪就像琳琅想象的一样,长相清秀,眉眼如画。倒是那个饰演白狐帅哥的太监,把琳琅看得一惊,因为这人长得好像后世里一个很火的韩星。   琳琅不太关注韩国的娱乐圈,所以不记得名字了,但一看就觉得眼熟。想了一会,还是没想起名字来,她就放弃了。   谁知道没过两天,这个韩星范的太监却是出事了。   真水莲是升平署最近刚排好的大戏,琳琅的后院是戏班子开唱后的头一场。   这时既没网络又没电视,戏曲歌舞就是最高大上的视觉享受了。哪怕是在紫禁城里,戏迷也是遍地都是,刚刚排好的由头名花旦主演的一出新戏就像赛马场上的头马,这开唱后的头一场就像是拉头马,是老有面子的一件事。   琳琅是被钟嬷嬷科普后才知道这个的。一不小心又被万岁爷给宠了一回,她心里美滋滋的。   她是美了,可其他人就不舒服了,哪怕太皇太后病着,皇太后又从不听戏,可按分位,怎么也轮不到瑜贵人听头一场吧。   可有什么办法呢,万岁爷就是要让她听,其他人也只能掐着鼻子去抢第二场了。不知道僖嫔是怎么操作的,长春宫居然排在了第五场,把荣妃和宜妃都挤到后面去了。   而那个韩星范的太监就是在长春宫里出的事。   他和梨花雪在僖嫔她们面前谢恩时,僖嫔说要仔细看看作为道具的那只白狐狸。谁知道,那只白狐狸却是从他的怀里一跳而下,冲撞了坐在一旁的妙答应。 第74章 马蜂窝   宫里面听戏,一般来说有三种听法,第一种呢,就是去漱芳斋和倦勤斋之类的戏台子听戏,第二种,则是关起门来自己听专场,琳琅听真水莲时就是这种,而第三种则是请客听戏,发帖子请客,一边听戏一边交际。   这一回长春宫里就是第三种听戏法——僖嫔是宫里面数一数二喜欢交际的人,她每回听戏,总是会开宴发帖子遍邀宫妃。琳琅这里也是接到了她的帖子的。   要是以往,琳琅肯定是不去的,反正她的病才好没多久,回封帖子说正在养病就是了,可如今她正和钟嬷嬷学习怎么宫斗了。   为了不再中招受苦,也为了节约玉瓶刚开发出来的治病功能,琳琅是痛下决心要恶补一番宫斗技能的。   虽说三观已经定型了,实在心狠手辣不起来,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看过N本宫斗小说的人,也不算是完全的小白,何况她只想修成个被动技能,能防住别人的宫斗不再中招就行了。   琳琅把自己的‘雄心壮志’和钟嬷嬷一说,钟嬷嬷立刻就欣然领命。   稍微想了想,她就问琳琅,瑜主子,您知道宫里面为什么会有‘病了就先饿两天’的规矩吗?   不是说这样可以增强免疫力吗?琳琅记得好像是这么个原因。   结果,钟嬷嬷就笑眯眯的给她科普了一下,在这宫里面无论主子奴才,但凡生病了,只要不是非治不可的急病,都先不给开药反而让病人饿两天肚子,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不过是在防着病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罢了。   “瑜主子您想,要真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病的,那万万不能随便开药的。要是两者在肚子里相冲相克起来,可怎么办?只有饿上两三天等肠胃清干净了才行。”   一边说钟嬷嬷一边就抱着肚子做了个滑稽的苦瓜脸,琳琅却是没被她逗笑,神马不干净的东西,不就是指下毒吗!   才刚中了一回‘毒’,人都差点烧成傻子了,她可笑不出来。   钟嬷嬷见状就把苦瓜脸一收,直白的道:“只要上面不发话,碰上这种不干净的事儿,太医们从来都是装聋作哑闭着双眼诊病的……这样天长日久,这宫里面也就有了‘病了就先饿两天’的规矩。”   居然是这么回事。要是钟嬷嬷不科普,谁能想得到宫里奉行的饿肚子疗法是这么形成的。   琳琅听得很无语。宫斗可真是博大精深的一门学问啊。   从这次科普开始,钟嬷嬷就在梢间里开了一门课,以聊天讲故事的方式教起了宫斗事宜。不止琳琅这个正主在听在学,连石楠茴香她们都站在一旁偷师。   琳琅接受僖嫔的邀请去长春宫听戏,也是不想纸上谈兵,凡事都不能只说不练,宫斗也是一样。学得再多,连梢间的门都不敢出,那也是白学了。   钟嬷嬷也支持她去,“瑜主子,您如今是贵人,常在答应的事情和您是不沾边了,想要见多识广,还真得多出去走走。”她笑着指了指僖嫔的帖子,“老奴觉得这回就很合适。”   琳琅也明白钟嬷嬷的意思,她所说的很合适,一是指作为邀请人,僖嫔的地位很合适——无子又无宠的僖嫔现在已经压不住自己这个瑜贵人了。   二则是指长春宫很合适。长春宫虽然是个人多事杂的地方,但真要是出了事,最大的一口锅不外乎是正怀着身孕的妙答应,如今满宫上下,谁不知道僖嫔和妙答应的恩怨啊,琳琅要是连这口锅都躲不过,那以后都不用出门了。   得到宫斗达人钟嬷嬷的支持后,琳琅就信心十足的带着石楠和茴香去长春宫听戏了。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妙答应真的就出事了!   真水莲里的那只白狐狸连身子带尾巴一米多长了。被它突然扑上身来,坐在安嫔身边的妙答应立马就吓得尖叫起来。她这么一尖叫,白狐狸的动作就更疯狂起来。等几个太监围上前手忙脚乱的把白狐狸从妙答应的身上抓走时,她已经叫得声嘶力竭,用手捧着大肚子呻吟起来。   为了避开妙答应,琳琅选的座位在僖嫔的左手边,和妙答应正好一左一右,妙答应那边一出事,她赶紧就起身站得远远的。   安嫔一脸紧张的守在妙答应身边,一个劲的催太医,僖嫔却是一声令下,把包括梨花雪在内的戏班子的人都抓了起来。   “好哇,僖嫔娘娘这是要灭口呀!”安嫔看得直冷笑,立马叫来她的一个心腹太监,让他跟着去了牢房。   僖嫔见状一点都不心虚的回了她一个冷笑,“今儿我可没请安嫔娘娘来看戏,你可是不请自到的!怎么,出了事就乱攀咬上了!”   人都住在一个宫里,难道还需要递帖子?安嫔正要开口呛回去,突然就闻到了血腥味,妙答应出血了!她立马就气得直咬牙,牙龈一紧,她一张小国字脸就显得更方了。   等妙答应的裤脚都被血给打湿了,太医才终于赶到了,安嫔也不和僖嫔吵了,赶紧让人用软轿抬着已经半昏迷的妙答应赶去前院保胎了。   僖嫔也跟着去了前院,走之前她却是说了一番话:那只白狐狸肯定是被人下了药,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心狠……   长春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管着公务的贵妃娘娘她们肯定是要过问的,搞不好等一会就都来了。   来了以后,娘娘们肯定得问一问情况。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她邀来的好姐妹,个个眼明心亮,到时肯定都是能帮上忙的。   说完这番威吓的话,僖嫔粉脸含煞的把所有人逐一扫视了一遍,见被邀来看戏的低位宫妃们全都点了头,她才对着琳琅颔首一笑去了前院。   琳琅心道:不得了,这嚣张气焰,僖嫔要是生在后世,不混黑道都可惜了。   僖嫔人走了,却是留下了她的两个心腹大宫女玉环和玉如‘招待’大家。   玉环和玉如带着几个宫女给所有人上了好茶好点心,可谁也吃不下,有些眼力劲的人都悄悄的去瞅坐在最上首的琳琅。   妙答应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却被一只狐狸给祸害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早产。而僖嫔和安嫔,一个是想搅混水好洗白她自己,一个口口声声就是灭口,今儿这事还有得扯皮了。   琳琅却是不想留下来了。她现在既不想留下来看安嫔和僖嫔的撕逼大战,更不想去前院围观太医怎么给妙答应保胎,   说句大实话,事后吃瓜是一回事,直面妙答应怎么痛苦呻吟着保胎或者早产又是另一回事。她的心理承受力现在还没这么强大。   于是想了想,琳琅却是按着太阳穴装了下晕血,然后就让石楠去和玉环说一声——瑜贵人突然感觉不舒服了,要回咸福宫休息,要是娘娘们来了后有话要问贵人,贵人到时就再过来一趟长春宫好了。   为难谁,玉环也不敢为难瑜贵人,赶紧就要亲自领着琳琅出长春宫。   琳琅扶着茴香的手臂站起身来,见在场的十几个低位宫妃都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不禁就生了些同情之心,僖嫔不好惹,安嫔难道就好惹呢?贵妃和惠荣德宜她们突然间摊上事了,难道就不会迁怒吗?   除了同情之心,琳琅心里还有一种憋闷感,明明知道僖嫔是个什么脾气的人,还敢投奔安嫔,妙答应也许是咎由自取吧,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无辜的!   她心里不舒服,就想给僖嫔也添添堵,于是就学着僖嫔刚才的样子把所有人都扫了一遍。   在场的宫妃大多是常在和答应,分位最高的那个却是通贵人,在去年的元旦筵宴上她和琳琅还做了一回邻桌。   就她了!琳琅对着通贵人笑了笑,然后招呼她到自己的身边来。   通贵人喜出望外,连仪态都不顾了,赶紧小跑着就过来了。   琳琅拉起她的手,笑着道:“通贵人,好久不见了,今儿赶了巧,你去咸福宫陪陪我吧。”   瑜贵人真的要带自己离开这马蜂窝!通贵人激动万分,琳琅话声才落,她就立马点着头直说好好好!   玉环有些不知所措,但万万不敢去拦瑜贵人,就苦着脸道:“那奴婢就替娘娘送一送瑜贵人和通贵人。”   其他的宫妃立时就用更殷切的眼神去看琳琅。   琳琅当然不可能把她们都带走,她只是想出口闷气而已,又不是真想得罪僖嫔,就只带着通贵人出了长春宫。   一行人出了长春宫,走到停放辇子的地方后,通贵人赶紧深蹲着给琳琅行了万福礼,她又是感激又是激动,直说改天一定登门道谢,然后就很有眼色的目送琳琅先上了辇子。   琳琅回了咸福宫,立刻就梳洗更衣了。长春宫那边才不会叫她去问话,就算要人证,长春宫里住着的那二十个宫妃还不够问的吗?僖嫔也就是仗势欺人,多拉人下水好搅局罢了。   她一边梳洗一边就让茴香把长春宫的事情说给了钟嬷嬷听。   钟嬷嬷听完,却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主子”,她一边给琳琅整理发髻,一边就唤了一声。刚来时,钟嬷嬷都是叫琳琅瑜主子,现在却是直接叫上主子了,“奴婢觉得……这事还真不一定就是僖嫔做的。” 第75章 反转   哦?琳琅很惊讶的看向钟嬷嬷。   乍一看,僖嫔的作案动机百分百啊——   她最开始的目标肯定是借腹生子,等被妙答应狂打了脸后,她的目标应该就变成摁死妙答应之余把她肚子的阿哥或者格格给夺回来。   七活八不活,妙答应正好怀孕七个月,她要是早产了,孩子十之八九会没事,可她自己就有点悬了,就是熬得过难产这关,也很难说熬得过以后去。   僖嫔先给妙答应盖上个难产的戳子,事后随便怎么料理她也是师出有名的。定贵人不就是坐月子给坐没的吗?也没见谁去怀疑敬嫔。这个年月里,女人死在月子病上那是常事。   而看僖嫔刚才那有恃无恐的样子,安嫔还不一定能抓得住她的马脚了。   这样的话,僖嫔完全可以倒打一耙,反咬安嫔一口,说她污蔑说她失职,要是这一耙打成了,妙答应母子还不得落在她的手里。   动机充分不说,作案场地也是僖嫔一手布置的——连戏班子带白狐狸可都是她倒腾到长春宫去的。也是她说要仔细看看白狐狸,那个韩星脸的小太监才会抱着狐狸靠近主子们的。   不管怎么想,都是僖嫔的嫌疑最大,可钟嬷嬷居然觉得不是她干的,不止琳琅觉得惊讶,石楠和茴香也一脸的‘怎么会’。   钟嬷嬷一边细致的给她整理颈后的碎发,一边就说了一句话:“僖嫔肯定是想整治妙答应的,可这时出手,她图什么啊!今儿出了这事,她不一定落得下好来,可一盆子的泥巴浆子却是从头淋到脚了。”   琳琅顺着钟嬷嬷的话往下想,都过了小半年了,僖嫔都忍着没有动手,临到头了,妙答应都要生了,她才大张旗鼓的动手,她这是何苦呀?   等妙答应把孩子生下来了,谁还会护着她,没了安嫔的保护,僖嫔想怎么整治妙答应都随她高兴了。现在动手,万一妙答应肚子里的孩子出了事,那可就是谋害皇家血脉的大罪了。   要是彻查起来,僖嫔真有那么大的自信,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要说僖嫔是为了夺回妙答应肚子里的孩子,连是阿哥还是格格都不知道了,僖嫔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就像钟嬷嬷打的那个比方,这事一出,她立马一身的泥巴浆子,难洗着呢!   这么一想,僖嫔现在动手真的不划算也没必要。而且,真要是她动的手,整个过程也太‘光明正大’了点,至少那只白狐狸,就不该是她亲自开口说要仔细看看的。   琳琅越想越好奇,就问钟嬷嬷,她到底在怀疑谁。   钟嬷嬷自言自语似的说,“奴婢听说,当初慈宁宫也只是让安嫔照顾妙答应,保她平安生产,可没吩咐其他的话,如今太皇太后病了,皇太后又一向不太管事……要是这事是僖嫔做的,安嫔可就得了大好了。”   所以,钟嬷嬷是在怀疑安嫔啰,觉得她想一箭双雕,既除掉碍眼的妙答应,又借此陷害僖嫔。   琳琅正这么想着,却听钟嬷嬷话音一转,“主子,今儿你也看见了,僖嫔娘娘的性子跟斗鸡似的,这么多年,她斗过的人可不少,想看她摔跟头的人可不止安嫔一个……”   她指了指前院的方向,道:“这不就有一个……”端嫔和僖嫔可是宫里公认的冤家对头。   说到这里,钟嬷嬷干脆爆了个料,九年前,也就是康熙十六年,皇上头一回大封后宫,一封就是安敬端荣惠宜僖七嫔,那时正是僖嫔最是得宠的光景,偏偏却敬陪了末座。   以僖嫔的性子,那是一定得在其他地方逞逞威风找回场子来的,否则脸还要不要了。于是如今的德妃娘娘,那时还是区区一介宫女却蛮得宠的乌雅氏就成了她出气的对象了。   皇贵妃也没怎么护着乌雅氏,毕竟那时想给皇贵妃生个阿哥的宫妃可多得是。   “那时,谁也没想到德妃那是拜过送子观音的,性子又谨慎,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龙胎给坐稳了。次年一生下四阿哥就被封了德嫔。也就是在她封了德嫔以后,僖嫔才开始常去承乾宫和翎坤宫请安的。”   琳琅心想,原来德妃和僖嫔还有这段恩怨。   僖嫔恰似王熙凤的性子,遇事最喜欢逢高踩低,可琳琅真是没想到,她居然曾经还踩过德妃!难怪她连主位娘娘的面子都不要了,又是捶腿又是收集露水的,使劲巴结皇贵妃和惠妃。这是怕德妃找她算账了。   钟嬷嬷说得有点口干,就舔了下嘴唇,琳琅见了就让石楠给她倒了杯茶。   钟嬷嬷端着茶盏谢过了瑜主子,然后她才侧着身子用手遮着口鼻很快速的喝了几口茶。   做奴才的能在主子面前喝口茶,虽说是份体面,可也得守规矩才行。   喝完茶,钟嬷嬷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妙答应的肚子才刚过七个月,在她生产前,是一定能看到真水莲这出戏的,听戏那天僖嫔会开宴请客也是保准的事儿,长春宫向来人多手杂,一开宴那就更乱了,要在那里动手脚可算不得什么难事……”   好吧,琳琅明白钟嬷嬷的意思了,以现在的线索来说,是谁都有嫌疑,只是在钟嬷嬷看来,僖嫔的嫌疑反倒不算大。   等等,谁都有嫌疑的话,自己是不是不该带走通贵人……万一事情就那么寸了!   琳琅赶紧就问钟嬷嬷,通贵人和僖嫔没仇没怨吧?   僖嫔进宫时,通贵人早就不得宠了,僖嫔去为难她干什么?   钟嬷嬷笑眯眯的直摇头,又道:“主子,您要是不带走个人,倒是太给僖嫔面子了。”其实,当然是不带最好,但钟嬷嬷可不会这么说。   虽然才在梢间里待了半个月,可钟嬷嬷已经很熟悉瑜琳琅的脾气了,别看进宫这么多年了,这位主子的性子却是跟暮气沉沉一点都不沾边,爱吃贪睡,性子乐观又淳善,一高兴起来,人就活泼得跟未出嫁的小姑娘似的。   也难怪皇上这么喜欢瑜贵人了,这种性子在宫里面可是稀罕物中的稀罕物。   都这把年纪了,还被皇上派到瑜贵人这里来当差,钟嬷嬷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这把老骨头最后是好是歹,全指着瑜贵人的前程了。   既如此,她自然得一心一意的帮着瑜贵人。既然皇上就喜欢这样的性子,那瑜主子就不能变。   所以,瑜主子想学些城府心计,钟嬷嬷自然会尽心尽力的教,可教归教,这种关节处,钟嬷嬷却是不会真说穿的,有她们这些奴才帮衬着,瑜主子尽可继续乐观又淳善,何苦去使城府用心计,主子自个儿受累不说,皇上知道了也未必真喜欢。   听钟嬷嬷说不要紧,琳琅就松了口气。仔细想想,通贵人住在惠妃的承乾宫里,肯定是惠妃的人,惠妃没理由要对付僖嫔。   长春宫的小宴是从午后开始,等到妙答应出事已经是申时了(下午3点),而四妃是酉时(下午5点)到的长春宫,皇贵妃和贵妃都借病没来,她们四个一到场,僖嫔和安嫔就各说各的,撕得不可开交。   惠妃听得头疼,拍着桌子直叫两人闭嘴。凶的怕横的,僖嫔和安嫔立马就没声了。   交了宫权又刚丢了脸面,皇贵妃如今是低调得不行了,贵妃则刚死了女儿,那是伤透了心,刚刚又病倒了,此消彼长,生了大阿哥又是四妃之首的惠妃可就横起来了。   她见自己随便一摆脸色,僖嫔和安嫔就安静如鸡了,心里也是颇为得意,又想着事关子嗣,皇上即便不来肯定也是要过问的,就干脆叫自己的两个心腹太监和长春宫的总管太监一起先去查问戏班子的人。   荣妃和德妃则还是一贯的好心肠,一个叫来太医关心起已经开始生产的妙答应——虽然受惊后早产了,可妙答应的情况却是不算坏,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平安生产的。   一个则笑着宽慰了低位宫妃们几句,她们夹在僖嫔和安嫔之间受了不少夹板气,也是可怜。   宜妃闲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左看右,心里也是觉得好笑,这惠妃生来就是唱白脸了吧,这好人都叫荣妃和德妃做了,她还洋洋得意。   惠妃这样子事事都要占个先,迟早一脚踩进坑里去,宜妃心里暗想,面上却是放下了茶盏,跟着荣妃一起关心起妙答应来。   到了第二天,琳琅一起床,张小桂就来报消息了——妙答应昨晚生了个格格,母女都平安,小格格一出娘胎就足有七八斤重,身子骨好着呢!   琳琅听得点了点头,见他没再下报,就知道白狐狸的案子还没审出头绪来,就让他接着去打听。   到了下午,张小桂带回来两个消息,一是让白狐狸发疯的药是下在妙答应的氅衣上,这件衣服是安嫔上个月赏给妙答应的,据妙答应的两个宫女说,妙答应还是头一回穿。   二是妙答应醒了,却是对着惠妃直哭。她穿的那件氅衣很早就选好了,一直都放在衣架子摆着,而她的房间里一直是人来人往的,僖嫔和安嫔的人都能随便进出……   钟嬷嬷下了个结论,“妙答应这是借机想从长春宫里挪走。”   琳琅有些奇怪,“难道她就不怕人挪不走,反倒彻底得罪了安嫔和僖嫔。”   钟嬷嬷挤眉弄眼的道:“……咬人的狗不叫,这话总是没错的。”   琳琅恍然大悟,就像当初妙答应一怀孕就往安嫔住的前院跑似的,看着突然,其实她事前肯定早就和安嫔搭上线了,这次也是一样的,她只怕是已经找到去处了,才敢这么说的。   果然,没过两天,白狐狸的事情还没查出个头绪来,荣妃就和惠妃提出来了,说妙答应可以挪去她的钟粹宫。   要说起来,她们也算是远房亲戚,荣妃出身的马佳家和妙答应出身的张家祖上是联过姻的。   荣妃苦笑着说:“这妙答应昨儿给我写了封信,信上却是泪印儿。唉,还好也就是个格格,要是个阿哥,我可不敢和姐姐开这口。”   康熙一直都没去过长春宫,却是下了口谕,让惠妃全权处理长春宫和妙答应的事儿。   惠妃听了这话心里就在暗笑,这些内务府的奴才秧子也学着满姓大族搞联姻,联来联去不还是一窝子奴才吗。   惠妃心里再看不起包衣,但荣妃的面子却是要给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得了准信,妙答应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挪宫了。   这时,她的好堂姐春答应却是找上惠妃的人爆了个大料——给妙答应下药的就是妙答应自己! 第76章 雷霆   春答应带着惠妃的人去抄了妙答应的屋子,妙答应才收好的箱笼被翻得乱七八糟,她的两个贴身宫女青蜡和黛钵和伺候的太监许庆功也都被拖走了。   妙答应才生了没两天,恶露都还没止住了,却是顾不了那许多了,挣起身来,拉着荣妃派来接她的两个嬷嬷直哀求,才算是借着荣妃的面子保住了小格格,没让惠妃的人一起给带走。   春答应见状就是一脸的冷笑,她和惠妃的人说了几句话,就把小格格的四个奶娘给带走了。妙答应想保住小格格,春答应就偏要妙答应自个儿把小格格送到她手里来。   等春答应和惠妃的人凶神恶煞的走了,妙答应的一双眼睛都哭成一对烂桃了,她呜咽着和两个嬷嬷说,春答应是她的堂姐,她向来是最信得过她的,偏偏堂姐一进长春宫却是被僖嫔拿捏在手里了,如今却是要姐妹相残了……   看这话说的,堪称进可攻退可守,她这副还没慌神的样子也算是颗定心丸,两个嬷嬷就走到门外去商量了两句,都觉得春答应的手里应该没抓着她什么实在把柄,就一个留下来守着妙答应和小格格,一个则回钟粹宫去报信了。   留下来的那个嬷嬷姓王,妙答应就叫了声王嬷嬷,拿了二十两银子重重的谢过了她,王嬷嬷得了钱,也就好使唤了,只出去了一会就带回来了两个奶娘。虽说惠妃如今得了皇上的口谕,她的人在长春宫里那是属螃蟹的,可小格格毕竟是金枝玉叶,妙答应的身上出再大的事情,也没得让小格格受累的道理。   王嬷嬷是荣妃的人,这话一说,惠妃的人敢不放人,转头就把春答应骂了一通。   荣妃的人居然没见事就走,还帮起妙答应来了。这一骂,倒是把春答应的脑子给骂清醒了。她多不容易才能报复她的好堂妹啊,可绝不能出岔子!   春答应赶紧腆着脸直赔不是,惠妃的人觉得还用得上她,也就放过去了。   除了两个奶娘,王嬷嬷还从院子里提拎回来了一个小宫女,妙答应还起不了床,总得有人伺候不是。   妙答应对王嬷嬷谢了又谢,她怕僖嫔和安嫔趁机来找她麻烦,就又拿了十两给王嬷嬷,托她给自己守着门,然后才面对着墙壁,侧躺着假寐起来。   她当然睡不着,而且头痛欲裂,女人做月子时果然是哭不得的,但这时她也只能咬着牙忍着——过不了今儿这一关,以后只怕连头痛的机会都没有了。   妙答应,本名张妙音,人如其名,生来就有一把好嗓子,长得也美,接人待物也妥帖周到,虽然是小选进的宫,可很快就被敬事房总管顾问行从一众小宫女里拉拔起来,调教一番后送到了御前去。   得宠封了答应后,妙答应就被分去了长春宫。   要是能早生几年,早早的就进了宫,就算比不得德妃荣妃,自己怎么也不会比僖嫔差的,妙答应一边这样暗想一边却是只能战战兢兢的讨好伺候僖嫔。   僖嫔人前尚且跋扈,人后的性子就更是霸道了。妙答应在她手里可是受了不少磋磨。心里越是气恨不平,到了僖嫔的面前,妙答应就越是小心翼翼,渐渐的也就做了僖嫔的心腹。   如此这般,妙答应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了。   僖嫔想要借腹生子养一个阿哥,发现自个儿怀上了的妙答应吓得心肝都要裂了,以僖嫔的性子,绝容不下一个生母来分她的羹,要是生个格格还好,要是生个阿哥,僖嫔肯定会弄死她的。   至于向皇上哭诉说僖嫔会容不下她,妙答应是万万没想过的。连德妃都要谨守规矩,至今不敢和四阿哥说一句话,她有多大的胆子敢去说这话!   于是,又是装着来月事又是贿赂太医,妙答应一边苦苦的隐瞒着身孕一边悄悄的想法联络安嫔。偏偏就在这时,堂姐春答应却是花了钱挪进了长春宫。   春答应打小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点眼力劲都没有偏偏还觉得自己聪明,妙答应从来就没想过要和她住在一个宫里。答应要帮她挪宫,也只是敷衍一番罢了。   果然,才一住进长春宫,春答应就仗着两人是堂姐妹,一个劲的往她的屋子里跑,还打着她的名号在后院里四处招摇。   妙答应实在是受够她了,所以逃去安嫔的前院那天毫不犹豫的就抛下了她。   可人到了前院,妙答应才发现安嫔也不是什么善茬,事前说的好听,可临到头来却只关心她肚子里的龙胎。等瓜熟蒂落的那一天,安嫔只怕还巴不得僖嫔弄死自己,好给她腾位子。   妙答应又怕又恨,又不甘引颈就戮,心里却是又打起了其他的主意,长春宫是待不得了,她得想法挪去其他的宫殿。   可她怀着龙胎,不管是僖嫔和安嫔都不会放人的,只有闹出大事来,僖嫔和安嫔才会遭到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厌弃,她也才能挪走。   要想闹事,靠妙答应自己是不行的,她得找一个贵人相助。   宫里的人都觉得四妃是不会想再要养子的,毕竟惠妃的膝下有亲生的大阿哥和养子八阿哥,荣妃则一心一意的抚养二格格和三阿哥,而德妃和宜妃更是孩子多得自己都养不了了。   可妙答应翻来覆去的仔细琢磨后,发现四妃里其实有一个人应该是很想再添丁进口的!   那个人就是荣妃!   荣妃是一心一意的抚养二格格和三阿哥没错,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让儿子女儿能过得更好——   惠妃的膝下养着八阿哥,等八阿哥长大了,于情于理都得帮着大阿哥。德妃和宜妃,那就更不用说了。四阿哥和六阿哥,五阿哥和九阿哥十一阿哥,那可是一母同胞。只有三阿哥,别看在皇阿哥排行第三,却是孤零零的一根独苗,到了以后,只怕就他最势单力薄!   他势单力薄了,二格格也就少了几分依仗。   所以,妙答应笃定荣妃肯定是会接受她的投诚的。   事情也如她所料,她让青蜡偷偷去了一趟钟粹宫后,荣妃就派人来和她接触了。   妙答应本来打算借万贵人养的那只猫闹出事的,可荣妃传话说不行,说是怎么也得避着万贵人。   没办法,妙答应只能再等机会,焦急的等了两三个月,终于让她等到了真水莲。   张家早就从宫外送来了说好的药,她就开始行动了。到了听戏的那一天,妙答应提前服下了催产药,然后穿上了那件早就准备好的氅衣——氅衣的衣摆上被下了刺激白狐狸的药粉,这衣服是安嫔送的,可僖嫔的人也可以靠近它。   听完戏,还不等戏班子里荣妃的人出手,僖嫔就开口说要看白狐狸,妙答应心里大喜,赶紧就演了一出好戏,然后就一切顺利了——僖嫔和安嫔狗咬狗,咬得两败俱伤,妙答应却是要脱身了……   指挥宫女太监们收拾行李时,妙答应只觉浑身舒畅,除了很遗憾没能一举就生个阿哥,眼下她也别无所求了。   她万万没想到,春答应会突然跳出来把事情说穿了!   春答应到底和惠妃的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事她又到底知道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   妙答应死死的咬住嘴唇,不,她还有机会,青蜡和黛钵都是聪明人,肯定明白熬着不说也许还能活命,说了却绝对只有一个死字。   妙答应心怀侥幸,却不知道被押进刑房后,本来打死不招的青蜡和黛钵熬不住刑,虽然还没有什么都说,可妙答应下药的事儿却是招认了。   得了个准信,施刑的马太监和毛太监赶紧脱了血衣,换了身干净衣服,带着春答应去向已经赶来长春宫等消息的惠妃禀报了。   惠妃听得眼睛发亮,就问春答应,怎么会怀疑上妙答应的!   春答应咬着牙说,妙答应自以为聪明,却是忘了她也是张家的人,张家往宫里送钱送东西都是靠着一个在漱芳斋斋当管教嬷嬷的远房亲戚,春答应和这嬷嬷也是有交情的,发现不对劲后,就花钱找了个太监绑了这嬷嬷。   这嬷嬷怕死,可不就什么都说了吗——张家给妙答应送了些药,里面却是有催产药。   为了把堂妹妙答应做的‘好事’给捅出来,春答应这是连张家都不管不顾了!   惠妃看着春答应被僖嫔折磨得皮包着骨头的一张脸,心想:狗急了尚且跳墙了!这就是把人往死里逼的结果。   惠妃从中得了个教训,要逼人去死,那就真让她去死,留下一条命来,迟早是个祸害。   惠妃想了想,吩咐马太监和毛太监不用再往下查了,然后就去了钟粹宫。   已经得了信儿的荣妃心里虽然不安,但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一言一行都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惠妃怎么会相信她毫不知情,可这事即便再往下查,在荣妃来说也落不下什么大罪名,一个知情不报也就顶天了,她这个主事人又何苦为了个不伤筋不动骨的小事得罪了荣妃!   于是惠妃拉着荣妃的手道:“妹妹也别着急,你就是太心善了,才会……”她失言似的笑了笑,又道:“既然妙答应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她脑子有病,要自个儿害自个儿,姐姐我也就松了一口气看,明天就去和皇上交差。”   惠妃说她松了一口气,自然是假得不能再假,倒是荣妃听了后是真松了一口气。   她反手握住惠妃的手,情真意切的说了一句“惠姐姐,妹妹这回可真是领你的情了。”   惠妃跑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吗。立马就笑着伸手拍了拍荣妃的手背。   两人有了默契后,惠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开方便之门,让荣妃派人去堵住妙答应她们的嘴——这一回妙答应和青蜡黛钵真的是打死都不敢说了。   等荣妃那边完了事,惠妃才去乾清宫复命了。   本来按常理,妙答应只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又只生了一个格格,何况妙答应害的是她自己,又没去害别人,这么处理也就差不多了,难道还能为了她,把荣妃拉下水去。   可这一次,惠妃和荣妃却是完全猜错了康熙的心思。   康熙听完禀报,冷着脸把惠妃给驳了,打发她回去重查。   “别再让朕看到这些狗屁不是的玩意儿!”   惠妃闹得灰头土脸,一离了康熙的眼前,赶紧就让她的大宫女立夏往梁九功的手里塞荷包。   梁九功笑着收了荷包,却是低头指着地上道:“今天这地怎么没扫干净,这灰都进到眼里去了。”   惠妃听懂了,梁九功是在说,这一回万岁爷的眼里是进不得沙子的!   这样一来,惠妃就只能铁面无情了,她一边给荣妃递了个信儿,一边就把妙答应三人提拎出来,重新查问了一番。   查着查着,她就发现了春答应前面所说的,她怎么发现妙答应手里有催产药的事,完全是她在往自个儿的脸上贴金。   那管教嬷嬷的事儿根本就是有人告诉她的,什么花钱找了个太监绑人,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那个太监主动和她说起的这事。   事情查到了这里,再一想去年时妙答应怎么也是个有宠的,皇上又向来看重子嗣,却是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惠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说是让她来查事儿,可其实皇上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皇上要的是大公无私,自己却弄出个敷衍了事来,惠妃一想明白,立马就吓得冷汗直流。   皇上难道是要把荣妃给废了吗?惠妃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早知道是这样,她哪里敢跟荣妃递信。   康熙自然不是想废了荣妃,而是意在内务府的包衣家族。   在他的梦里,妙答应从来都没有怀过孕,如今却是怀上了,康熙不禁就有些关注妙答应的这一胎。所以他就派了人去保护并监视妙答应。   于是妙答应的胆大妄为,荣妃的小心思,康熙都尽收眼底了。   这些包衣出身的宫妃看着卑怯,其实胆子比谁都大……也难怪后世敢奴大欺主了!   越是深想康熙心里越是雷霆大怒,干脆就用妙答应做引子,拉起了整束内务府的大幕。   等惠妃硬着头皮把白狐狸的案子查完时,荣妃已经在乾清宫的门前跪晕过去两回了,康熙这才放了她一马。   而妙答应就没这么好运了,僖嫔和安嫔恨透了妙答应,等惠妃的人一走,一壶滚油先给她灌了下去,把她引以为豪的好嗓子毁了以后,她们就让春答应和她住一屋,好好的‘照顾’起她来……   妙答应再怎么样,那也只是小事,荣妃受罚却是让紫禁城风起云涌了!   罚完荣妃,康熙就招来内务府总管大臣哈雅尔图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然后连下三道谕旨,着令整顿内务府。   说是整顿,其实和清束差不多,短短几天,包括马佳家张家在内的近百家内务府的包衣都被拘押候审。   德妃敬嫔端嫔这些出身包衣家族的宫妃全都吓得日夜不安,就怕自家也出事。   而这时,康熙却是召见了琳琅。   接到了伴驾的口谕,琳琅主仆非但不开心,还有些提心吊胆,这在梢间里也是头一回了。   连钟嬷嬷在心里也是直叹气。瑜贵人这时被召见,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内务府是皇家更是皇上的家生奴才,皇上整治他们,那就是在自己的身上抓跳蚤,心情怎么可能好得了。偏偏瑜贵人又不太会说话。   钟嬷嬷越想越担心,对着琳琅把小心伺候的话换着方儿的说了几遍。   琳琅本来就有些紧张,被她这么一说,那就更紧张了。   于是等进了西暖阁,她一反常态规规矩矩的给康熙跪了安。 第77章 五花肉   康熙有些惊讶,但稍一打量,他就知道她是有些绷着了,就伸手一拉,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   这一坐下,琳琅就也去打量他。康熙颇有兴致的任她打量。   两人你看我我又看你的对视了好几眼后,琳琅不知怎么的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来的路上,她的那些忐忑和紧张一瞬间全变成了笑料。   一边笑她一边就拉住了康熙的手,身子还往前一倾,把额头搁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   见她这样说变脸就变脸,康熙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个贪吃鬼,在朕的面前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都是朕给惯的。   一面这样寻思他一面低头凑到琳琅的耳边,低笑着问她,“和朕说说吧,你这是在笑什么啊?”   琳琅眉眼含笑的抬起头来,先撅着嘴在他的嘴边讨好的亲了亲,然后才道:“我是在笑,原来宫里面的传言一点都不准。”   也不等康熙问,她就一边瞅着他的神色一边解释道:“这几天满宫里都在传,说因为内务府的事情,万岁爷你雷霆大怒了一番,到这一会都还生气得很。连我院子扫地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在说,万岁爷你这几天可生气了。我本来是不信的,可三人成虎嘛……”   刚说完,琳琅就被康熙没好气的盯了一眼,赶紧笑嘻嘻的找补了一句,“我也就信了那么一点点,怕惹着你了,就想着规矩一点才好。”   结果,完全没必要。   康熙迁不迁怒别人琳琅不知道,可他从不迁怒她,这点就超棒了,就为了这个好习惯,琳琅可以一口气不歇的给他点上一百个赞。   康熙听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连你都知道该讲规矩的时候就要讲规矩,内务府的那些狗奴才居然……”   他是很清楚的,他越是宠爱琳琅,她所住着的咸福宫后院,就越不用去看内务府的脸色,相反内务府的人倒要巴结她和后院才对,可是连这么一个清净地儿,伺候的奴才们都还觉得内务府的地位‘重如泰山’,居然值得他雷霆大怒!   只是整束了在内务府当差的部分包衣而已,整个宫廷就受了这么大的影响,这让康熙都心感惊讶,也更让他坚定了要从根子上整顿内务府的决心。   连狗奴才都骂出来了,看来内务府的事情还有得折腾,琳琅听得好生庆幸,还好她是正经旗人出身,哪怕是许家,也不是上三旗的。要不然,她只能跟荣妃德妃她们一样,安静如鸡的听候发落了。   其实,宫里面除了在传万岁爷因为内务府的事气成了雷公——都雷霆大怒了,可不就是雷公吗!还在传,德妃敬嫔端嫔她们的娘家会不会和马佳家一样被抓起来。   这种关键时刻,是最可以看出人的心理素质来的,同样都是在传宫外的娘家会倒霉,七八个包衣出身的常在贵人连片似的生病了,良常在据说都病得起不来了,可德妃端嫔敬嫔这几个高位宫妃却全挺住了,从大前天开始,这三位就见天的去慈宁宫给孝庄请安。   孝庄病着不想见人没关系,她们就在偏殿里隔空请安。请完了安就坐在偏殿里为太皇太后祈福抄经,一抄就是大半天,把我有错我悔过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到了昨天,连荣妃那里都有了动静,二格格带着一大摞经卷,里面有荣妃抄的也有她和三阿哥抄的,去了慈宁宫。   经卷上交了,可孝庄和皇太后的面二格格却是一个都没见到,德妃她们好歹还能见一见皇太后。显然,作为清查内务府的导火索的荣妃,比起德妃她们来,处境要不妙得多了。   见康熙气得脸色都沉下去了,琳琅赶紧就使劲的岔话,“万岁爷,我都饿了……”她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对康熙做了个俏皮的苦脸表情,“要不咱们吃晚点吧。”   说着话她就伸手去摸了摸康熙的肚子,明明只摸到了他结实的腹肌,却是睁着大眼睛说起瞎话来,“……可怜的龙肚子,饿得都瘪了。”   龙肚子?!康熙听得就是一愣,愣了一瞬后,他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   “你呀——”他一边开怀大笑一边抱着琳琅就往榻上一躺。   被抱着往后一躺,琳琅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康熙就撩起她的衣摆,把两只手都伸进肚兜里,一边掐揉她肚皮上软软的皮肉,一边地笑着质问道:“朕的肚子是龙肚子,那你的肚子是什么……”   说真的,这种掐揉的感觉和办事时的那种爱抚完全不一样,真的特别痒。   琳琅痒得直咬嘴唇,扭来扭去也逃不开康熙的魔掌,只能舍了面子自黑道:“……我的是五花肉啦!”出于自暴自弃的心理,这话她还是喊着说的。   用了两秒钟,英明神武的万岁爷才反应过来五花肉是什么……他不禁又是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最后,他干脆一把抱住琳琅的腰,把右脸颊贴在她的肚皮上,肉贴肉的蹭了蹭后,才抬头对着目瞪口呆的琳琅说了一句话:“这还是朕头一回和豚彘打交道……”   琳琅:哪怕你是万岁爷,我也只有两个字——你滚!   自己头脑发晕,结果创造了一个十足的黑历史,琳琅感觉连御膳都不能安慰自己受伤的小心灵了。   直到被康熙抱上了龙床,发现他嘴上虽然笑话自己,可等两人的搂在一起相互抚摸亲吻时,他却突然一路往下,然后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舔了她的肚脐眼……   好吧,万岁爷这是发现新大陆了。琳琅居然有点迷之骄傲。   等完了事,两人先后洗了澡,却是又坐回榻上去说了会话。   康熙一手搂着琳琅,一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朕刚才见你喜欢吃那道五香小肚,记得上一回你也喜欢这这道菜,这样吧,等明儿朕就让做这道菜的厨子去你那边的膳房。以后你想吃,就让他做。”   琳琅很开心的点了点头。其实,那那道五香小肚还没有好吃到让她天天都想吃的地步。可康熙能这么说,让她开心的就是他的心意了!   康熙笑着亲了下她的脸颊,亲昵的道:“小贪吃鬼。”   琳琅感觉气氛正好,就笑嘻嘻的和康熙求了个情,她和他说,她就喜欢看梨花雪的戏,白狐狸的事儿既然是妙答应自个儿害了自个儿,能不能小惩大诫,放了他和真水莲的班子。   什么梨花雪真水莲,在康熙的眼里那都是芝麻绿豆的事儿,他很随意的就答应了。   这几天里也就这一会和琳琅待在一起,他的心情才能这么舒畅自在,于是他搂着琳琅继续说了好一会的话,才放她去小间睡觉了。   第二天,琳琅就让张小桂带着康熙的朱谕去了趟宫里的牢房——所谓朱谕,就是指皇帝用朱砂笔书写的便条。   也是运气好,一开始安嫔和僖嫔在较劲,谁也不愿意担一个灭口的罪名,等后来惠妃接了手,没两天春答应就冲出来告密了,于是梨花雪和真水莲的班子居然都没出事,连那个韩星范的小太监也没有一命呜呼,虽然被拔了十个手指甲,还被打得下半身都快没知觉了,但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知道他们伤势严重后,琳琅以自己犯咳嗽的名义让李文和去叫了太医。   太医先来一趟咸福宫应个卯然后就去了升平署,早就从李文和那里得了信,太医带了四个药童进宫,五个人忙活了一两个时辰才把梨花雪他们的伤势料理好了。   梨花雪等人都是皮外伤,伤得虽然严重,但毕竟年纪轻,只要好药不断,再好吃好喝的养着,好起来也快,只有扮演白狐的那个小太监,伤到了脊骨,得好好的治一治才行。   好人做到底,琳琅听了太医的回禀后,就让石楠和钟嬷嬷带着一百两银子去了趟升平署,把那个韩星范的小太监和其他人都给安置妥当了。   那小太监虽说大小也是个角儿,可升平署里的角儿多了去了,哪怕是梨花雪,伤得这么重的话,也别指望能有太医说的那种待遇,谁知道你养不养得好呀。   借着办差的机会,石楠和钟嬷嬷这两个戏迷正好去探望了梨花雪,回来后和琳琅说,梨花雪和戏班子的人对主子感激得五体投地,都说等伤养好了就吃斋念佛,给主子祈福了。   “那也是他们该做的!”也跟着去了一趟的茴香说得斩钉截铁。如今这宫里面,皇贵妃和惠妃闭门称病,贵妃和宜妃怕惹事,也就是自家主子能救梨花雪他们一命了。   哪怕是奴才,那也是惜命的,也是主子心太善,求了万岁爷才救了他们一命,救了命不说还又叫太医又出银子的,他们就是一辈子为主子吃斋念佛那也是应该的!   琳琅可不知道茴香把自己想成了圣母了。她可不想当神马圣母娘娘,虽然结果是救人一命了,可她从头到尾都是抱着能帮就帮,不能帮就不帮的心态的。   屁股决定脑袋,要想在这紫禁城里面活到九十九,她就得入乡随俗!   这次妙答应的事情给了琳琅很大的触动。   琳琅不知道妙答应是怎么想的——她作天作地的搞出这么多事来,都是因为怕死吗?   可宫里面生了孩子的宫妃有几个死了的,惠妃荣妃她们当年不也没死吗?生了两子一女的通贵人不也没死吗?皇贵妃那么嚣张也没见她弄死德妃啊?   僖嫔和安嫔还能比皇贵妃嚣张?何况,不是还有一半的机会会生格格吗?   而且,要知道康熙可是很早就没了亲娘的,谁敢做这种事就是在戳万岁爷的肺管子啊!   妙答应这是有被害妄想症吧。   虽然真心觉得妙答应有病,可由她掀起的种种波澜,还是让琳琅切身感觉到了宫斗的可怕。   估计是想白得一个人情,惠妃把妙答应口供的抄本往梢间这边送了一份,看了口供,琳琅才知道妙答应曾经想算计的居然是自己!   宫里面养猫养狗的宫妃可不止琳琅一个,妙答应却偏偏选了自己做目标,要说不是嫉妒,那才是有鬼了!   “这就是羡慕嫉妒恨!”   琳琅一边给逃过一劫的乖黑豆挠下巴,一边就总结道。 第78章 想通   从五月末到六月中,整个紫禁城都处于一种低气压的氛围里。   康熙每天早朝后都会问询内务府案子的进度,在他的鞭策下,由宗人府和刑部联合组成的专案组工作效率格外的喜人,随着审问的进行,内务府的黑料那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   三两文铜钱一斤的上等木炭一进了宫就成了二两银子一斤的上品香炭,这种‘物超所值’的所谓香炭足足在紫禁城里面堆满了两个小库房。   就这一低一高,经手的一众内务府官吏每年就能贪墨上两三千两银子。   连一个小小的木炭都能玩出这样的花样来,就更别说其他的诸如管库房的、管皇庄的,管工程的‘衙门’了,事实上,连正在大肆修建中的畅春园都闹出了不少的纰漏,其中最大的一桩纰漏就出在从千里之外的江南之地运来的用于造景的山石上。   两万多斤远道而来的山石从买价到沿途的运费都已经写入了账本,可等查案的人打开库房来一看——整个库房里那是空空荡荡的,一块石头都没有!   好家伙,这就是无中生有啊!贪墨就贪墨吧,居然连以次充好的遮羞布都懒得盖上一张了!谁敢这么大胆!   这事一报到御前,从主管畅春园修建事宜的宫廷画师叶洮和江南园匠张然,再到内务府总管哈雅尔图都立刻被康熙叫去御前痛骂了一通,骂完还罚俸半年!   至于,玩了一出大变山石戏法的一干人等则一个不漏的全给关进了大牢,只等秋后问斩就全部人头落地。   见畅春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正负责修缮景阳宫的内务府奉宸院的一群人那是一个个的都吓得屁滚尿流。   从古至今,做工程都是最好贪污的一件事——景阳宫的修缮工程里自然也是到处都是窟窿的。奉宸院的这群人本来还心存侥幸,心里就盼着也许能混过去,到这时见了‘同僚们’的惨状,不吓得屁滚尿流才奇怪了!   没两天,就有人背叛了‘同僚’拿着景阳宫的暗账去专案组自首了。   这一自首,自然又是一番人头落地。景阳宫的工程也停了下来。   如此这般,整个紫禁城都在有些惶恐不安的低气压里度过了半个月的光景。   别看内务府如今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大冲击,可越是这样,那些还没出事的人办起差来就越拼命。   于是,天气刚热起来,康熙二十五年的大选就已经完成了初选,上百名新鲜出炉的秀女在日落时坐着各自的骡车,按照出身旗份等各种条件排成了一溜长长的车队,由宫中太监提着灯笼在暮色下引导着,从神武门外依次进了宫来参加复选了。   东西十二宫里,咸福宫是离储秀宫最近的宫殿,所以秀女们当晚一住进储秀宫,梢间里就能听到了动静。   琳琅刚洗了头,正仰躺在贵妃榻上让石楠和茴香给她擦干头发,听到动静意识到是怎么回事后,她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   话说内务府这可都出大事了,就不能免一回大选吗?   见主子不高兴了,石楠和茴香赶紧就没话找话,一个问起了明儿的菜单,一个则说起了张小桂刚打听到的八卦。   要是平常,被她们这么一打岔,琳琅早就把烦心事抛在脑后,投身于美食和吃瓜的怀抱了。毕竟这两个喜好可都是她的最爱。   可这一次,不管怎么想象明天要吃什么好吃的,怎么吃瓜吐槽,她的心里面还是会觉得不舒服。   直到早早的上床睡觉去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梗在琳琅的心里,翻来覆去的滚了几圈后,不想尬睡的她坐起身来,叫今晚守夜的紫苏点了灯。   紫苏一左一右的在里间里点起了两盏挂灯,琳琅靠在床头,既不下床也不叫她撩帐子,就一边透过已经换成青灰色夏纱的床帐去看朦朦胧胧的灯火,一边想起心事来。   人啊,开心的时候感觉都是一样的,觉得高兴觉得幸福觉得无忧无虑,可不开心的时候,那感觉可就多种多样了。   琳琅现在就很不开心。   虽然客观上她有一张标准的娃娃脸,也自觉能在心理上永葆青春,可她毕竟今年都满二十九岁了,这个年纪搁在后世那自然不算什么,可在这时真的是很没有竞争力的。   而秀女呢,年纪全在二八年华,这么一帮子青春貌美的小姑娘进宫来抢饭碗了,琳琅的心里那是既紧张又忐忑……实话实说,还很有些吃醋!   对,她就是吃醋了。   不明不白的吃了小半夜的醋,直到这一刻,她才不得不捂着心口承认了一件事——她对康熙走心了!   这真是一个很悲伤的事情。明明说好的走肾不走心,结果呢,还没走几天的肾了,她就开始走心了。   一想到自己居然真喜欢上康熙了,琳琅就深感自己要完!   这宫里面就没有三十出头的宫妃还能做万岁爷小天使的例子。你信不信,等明年你一满了三十岁,康熙立马就得变脸……   琳琅一边给自己猛灌毒鸡汤,一边却想起了前一阵自己发风疹时康熙那堪称百分百的表现。   当时她又是戴纱帽又是戴手套的,把自己弄得跟入室抢劫的蒙面大盗一样,简直丑到爆了,可万岁爷这么挑剔的一个主儿居然能视若无睹。   整整半个月里,只要有空他就会来梢间里陪自己一会。到最后,他还为了给自己出气把皇贵妃都给罚了。   康熙能做到这一步,说真的,琳琅是真的很感动的。   琳琅对自己赶鸭子上架的宠妃生涯本来是这样打算的——先走肾不走心的嗨皮一段时间,等不用走肾了,就该干啥干啥去,有了孩子,就好好的养孩子,没孩子的话就好好的养老。总之,不管怎么样也得让自己过舒服了。   要想按着这个打算走下去,走肾不走心的底线是一定要守住的。   琳琅不是木头做的。自从那一次在前院的正间第一次见到康熙,康熙就一直对她很好,而且还越来越好,这些事情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可她不敢走心,于是哪怕心里面隐隐的知道,有些东西它就是在改变,可还是自己和自己装傻,故意从不去多想。   所以说,都怪皇贵妃和石家不好,要不是他们搞鬼,她也不会突然就得了风疹,不得风疹,她就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万岁爷的温柔以对给攻破了心防!   这就是量变到质变啊。琳琅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天晚上,她烦恼纠结到很晚才睡着。   也没纠结多久,第二天醒过来后,她突然就想开了——她就是走心了,就是吃醋了,那又怎么样!   她很肯定康熙对她也是走了心的,既然这样,那她就不是在唱独角戏,充其量只能算是在跟着万岁爷走心。   万乘之君,琳琅是穿来之后才真正的体会到这个词的意思,只要康熙活着,那整个紫禁城乃至整个天下都是属于他的,和这样的一个封建帝王走心,琳琅自然是弱势到极点的。   万一失宠了怎么办?万一年老色衰了怎么办?要是走了心,等到了失宠或者年老色衰的那一天,琳琅肯定会很伤心。   可她清楚自己的性格,她爱吃爱玩,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宠爱自己,从骨子里来说就不是一个会为爱痴狂的女人。   所以说,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她跟着万岁爷走心,然后以失败告终。到时她肯定会伤心很长一段时间,但就像那句安慰失恋狗的至理名言——谁的人生里不遇到几个渣男呢?   嗯,康熙绝对算得上含金量最高的渣男。能和康熙这样的男神来上一段走心之旅,哪怕最后他果然渣了,琳琅觉得自己也是不吃亏的。   当然,底线还是得有,这一回琳琅文艺了一把:君既无心我便休。康熙要是不喜欢她了,她立马就把他踹出心窝去!   抱着这种豁出去又斗志昂扬的心态,琳琅又被康熙召去了乾清宫。   也是脑子一热,和康熙腿挨着腿的坐在一还没说上两句话了,她突然就伸手抱住了他。怎么办,这一走心,她就觉得康熙特别特别的帅!   康熙愣了一下,然后伸手一抱,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突然就犯傻了,心里觉得很窘啊,琳琅就打死不抬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声音含糊的道:“没什么……就是想你了。”   康熙听得低笑起来,真的就这么想他?   前两天他附身时,发现琳琅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了,心里面也是高兴的。   虽然只要是男人都爱色相贪新鲜,可康熙经历得太多了,再美的女人在他来说也是举手可得。而和琳琅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感觉轻松自在,这种感觉比任何的青春美貌都更让他喜欢。   所以,在他看来,琳琅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只要她能一直这样和他的心意,那他就会一直宠爱她。让她和自己一起尽享这世间的繁华。   康熙眉目带笑,促狭道:“其实……朕也想你的五花肉了。”   琳琅:我好不容易真的想你一回,你却在想我的五花肉,不,肚皮……   还在继续脑热中的琳琅感觉又气又恼,就像被人辜负了一百次似的,于是就恶向胆边生了,她猛地抬起头来,张大嘴对着他的下巴就是一口!   康熙还从没被人咬过下巴,惊得都直瞪眼。   没想到万岁爷居然这么不经咬,琳琅见状赶紧往回找补,对着康熙的下巴又是吹气又是亲亲的。   她这么一找补,康熙的下巴上很快就湿漉漉的了,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边拦住她道:“好了,别折腾了。”一边示意侍立在一旁的宫女端水盆拿手巾。   琳琅赶紧殷勤的伺候万岁爷洗了脸。   康熙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这事,他用手摩挲自己的下巴,眼神一瞥龙床的方向,凑到琳琅耳边‘恶狠狠’的道:“等会,朕要你好看。”   只听说过累死的牛,还没听说过耕坏的地。   琳琅才不怕了,她一边冲着康熙装羞涩,一边心道:哦,我好怕怕哦~ 第79章 摸头杀   事实证明,即便脑子发热,自我感觉超级良好,琳琅这个伪司机还是‘干’不过万岁爷这个放浪不羁二十年的真司机的。   和康熙激情四射的滚完床单,琳琅感觉自己就是条刚脱水的咸鱼,   她一边喘气,一边转头去看躺在她身旁的康熙,他也正在喘气休息,半磕着眼皮,一脸事后的满足。   感觉到琳琅在看他,康熙转头对着她笑了笑,平常显得深沉又锐利的眼神这时一片温柔,琳琅被他这个电力全开的眼神看得酥麻麻的。   见琳琅傻乎乎的看着自己,康熙笑意更深,抬起左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怜爱的抚摸了几下。   一边被摸脸,琳琅一边就觉得今天的康熙帅得都爆表了,她心道:不得了,我的脑子里绝对是开了滤镜了。   被万岁爷突如其来的‘美色’给诱惑了,她忍不住就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侧着身抱住了康熙的腰。   康熙正想起身去洗漱,见状也就不动弹了。还没见过琳琅在事后这么缠人的,他心里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就知道她是舍不得自己了。   “这又是怎么了?”他低笑两声后问道。   果然是开了滤镜了,琳琅其实更喜欢那种低音炮似的男子嗓音,可这时却觉得康熙的男中音比低音炮还好听。   她抿着嘴也不想说话,总觉得这一说又得制造黑历史了,就一面闷闷的嗯了一声一面把头埋进了康熙的肩窝。   才不胡思乱想了,立马就变得爱吃醋爱缠人了。康熙干脆伸手搂住琳琅,默数着数在她的背上轻拍了一百五十下。   拍完他低头一看,不出所料,这小蠢蛋果然已经睡着了。   康熙看得摇头失笑,从一旁拉过绸被来给琳琅盖上了,然后放轻了手脚掀起床帐下了床。   这时已经临近盛夏,下床后也不再用披衣服了,他一丝不挂坦荡荡的直接就去了浴桶那边。   浴桶里已经注满了洗澡水,刚烧开的滚烫的热水和玉泉山上冰凉的泉水在木桶里混合出了最适宜的温度。   浴桶里搁着个小凳,康熙踩着脚踏迈脚进去坐在了上面。两个御前宫女一前一后的跪着,手拿一块已经搓出了很多泡沫的香胰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身。   等擦完身,洗去了汗垢,就可以换水泡澡了。   康熙放松了身体,两手随意的搭在浴桶的边沿上,闭着眼,一边享受热水带来的舒适感,一边就吩咐梁九功,今晚他不在西暖阁这边睡了,等会就去南书房,等批完了折子就歇在那边。至于琳琅,就让她多睡一会,要是一直不醒,也别叫她,由她睡到明早去。   别看梁九功都带着人退到帘子外面去了,可里面的动静他都尖着耳朵在听着呢。   要想把万岁爷给伺候舒坦了,平日里那就得眼睛毒耳朵尖,有些时候再装一装天聋地哑,这差事也就能办全乎了。   唉哦,这又是上口咬下巴又是缠着不让万岁爷下床,瑜主子今儿怎么这么粘糊啊,他一边听壁角一边心里也就乐了,瑜贵人平日里装大度,这秀女一进宫,可就原形毕露了,这飞醋吃得也忒快了!   他一个做太监的都能一想就明白,万岁爷对瑜贵人的心思自然是门清的。   万岁爷向来都喜欢宫妃守规矩,但凡受宠之后就开始拈酸吃醋的,那可都是在自找没趣。要是换个人这么闹,梁九功肯定得在肚子里嘲笑一番的,可瑜贵人那就不是一般人!   当初,见瑜贵人在端嫔的书房里对着万岁爷又羞又涩的红了回脸,梁九功就觉得有戏。可他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对一个老答应这么上心——不管瑜主子说什么做什么,哪怕再出格,万岁爷那是都喜欢。   这回也是一样的,瑜贵人那一身的醋劲,隔着帘子都让他闻到了,可万岁爷居然还觉得好,还吩咐要让瑜贵人在龙床上一睡到天明!   得,这是要宠上天去吧!   梁九功也是服气了。他躬身听完万岁爷的吩咐,应了声喳,然后赶紧就退下去和御前的班子交代差事了。   万岁爷要睡在南书房的话,那明儿一早的龙袍早膳可都得挪地儿了。   交代完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他才叫来了玉珠和宝珠,给她们派了差事。说起来,也是这两个丫头走了大运了,御前这么多小宫女,也就是她们俩误打误撞的合了瑜贵人的眼缘。   听完梁九功的吩咐,玉珠和宝珠赶紧就去龙床前守着了,   琳琅实在是累了,一觉就睡到了天亮,一睁眼她发现自己居然在康熙的床上睡了一晚上。   玉珠和宝珠连忙就和她解释。两人轮换着休息守了一整夜,总算是等到这个表现的机会了。   知道是康熙吩咐的,琳琅心里那是美滋滋的,等回了咸福宫,居然也不觉得储秀宫那边的声音吵耳朵了。   虽然心情好了,但她心里的危机感却是一点也没消。   钟嬷嬷在一旁看着,也明白主子是怎么个心理状态了,赶紧就和琳琅支招——主子,要不您亲手给皇上做件绣活吧,或者时不时往御前送些吃食……   琳琅本来还以为钟嬷嬷有什么高招了,结果就这些老套路啊。但她转念一想,觉得这两样事情其实还真是很适合自己。   一是做绣活,在这事上,她就是个不及格的水平,这个康熙是早就知道的,有一回他还抓着她的手取笑道,‘一看这手,朕就知道你是个笨手笨脚的。’   既然这样,琳琅就偏要做出一件绣活来让他瞧瞧,一来可以一雪前耻,二来也能给万岁爷一个惊喜。   至于送吃食,那就更是她的强项了。自从有了单独的膳房,她已经在石楠茴香她们的心里已经成了美食发明家了,就前天她还在梢间里还吃了一回韩式碳烤五花肉。   于是,琳琅一边跟着石楠和钟嬷嬷学习做荷包,一边就每隔两天就往乾清宫那边送吃的。   还真别说,她‘发明’的不用白糖而用黑糖做的沙琪玛,不太甜,回味里又带着一点点的苦涩,康熙就很喜欢吃。   他一边批折子,一边就把琳琅送去的一盘子沙琪玛都给吃完了。吃完,他拿起朱砂笔写了一张便条(朱谕),意思如下——   朕心甚悦,因为心爱的姑娘,你的一片心意尽在沙琪玛里了。   琳琅看得脸都红了。这古代的浪漫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开开心心的把便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后,她一边让石楠去库房里找一个漂亮的木匣子装便条,一边就给康熙回了张便条——   每一次吃到美食时我都想和你分享,因为你是我心爱的万岁爷啊。   康熙看了后,不由就想起了琳琅吃饭时的神态,那是既开心又满足,说是要共享美食,可她心里其实是想把那种快乐分一半给朕吧。   想到这里,康熙忍不住就笑了。   当然,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万岁爷的口味也不是次次都那么捧场的。天气越来越热,琳琅就让周泉试着做了寿司,她吃着觉得挺好吃的,感觉味道不比后世那些寿司店里做的差。   结果,康熙一尝,差点以为饭馊了,再一尝,这不就是加了白醋的米饭吗。他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古怪的东西,立马就撂了筷子给琳琅写了张便条,说她为贡米发明了一种别开先河的吃法。   自从两人间形成了她一往乾清宫送吃的,康熙就给她写一张便条然后她再回一张的习惯后,这是他动笔最快的一次。看来康熙真的是完全接受不了寿司的味道。   琳琅看得嘻嘻直笑,原来万岁爷最不喜欢吃酸的东西。   乾清宫里,万岁爷被瑜贵人拐带着头一回吃了‘馊饭’,心里哭笑不得,写完便条后他喝了两口茶水去了去味,才开始继续用膳。   而钟粹宫里,荣妃娘娘正带着二格格吃饭。   二格格数米似的吃了小半碗粳米饭,就想放筷子了。   荣妃看得直皱眉,只吃这么点东西怎么行,于是就示意奶嬷嬷给二格格添饭添菜。   二格格完全不想吃,但拗不过荣妃,只好又端起了饭碗。   吃完饭,见她脸色不好,荣妃就让她去睡午觉,二格格却是摇着头说,她要去慈宁宫请安。   最近这一个多月是二格格人生里最难熬的一段时间。也就那么几天的功夫,马佳家就成了铁板钉钉的‘罪人’了,而母妃和她还有弟弟三阿哥,也就跟着成了罪人。   荣妃一直都和二格格说,她虽然出身自马佳家,可主奴有别,马佳家却算不得二格格和三阿哥的外家,就连她这个上了皇家玉碟的荣妃娘娘,也不能真把马佳家当成娘家,否则只会给马佳家招祸。   所以,刚开始时,二格格的心里是有一种上当的感觉的——额娘一直都在骗她,什么不是外家,明明马佳家一出事,他们立马就受牵连了!   后来,她代替荣妃慈宁宫走上几回后,发现不对劲,才从奶嬷嬷嘴里知道了妙答应的事情,原来……倒是额娘连累了马佳家!   知道错在荣妃后,二格格又是泄气又是害怕,这下可怎么办才好?等马佳家的人被皇阿玛处死后,是不是就轮到额娘了。   对二格格来说,康熙就是她的天,她很小时就知道只有一直被皇阿玛宠爱着,她才是宫里面骄傲的二格格,所以但凡有机会能和康熙多相处一会,都能让她高兴上好几天。   久而久之的,二格格的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要是能交换的话,她愿意用和母妃待在一块的三个月来交换和皇阿玛待在一块的一天时间。   虽然觉得这种想法对荣妃来说有些不孝顺,可止不住,二格格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可到了这时,一想到荣妃会死,二格格就吓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她这才发现,荣妃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所以,哪怕徒劳无功,她也要天天去慈宁宫请安!   二格格这是一夕之间就懂事了,荣妃一边在心里面叹了口气,一边含笑鼓励了女儿几句。   谁也没想到,这一天,二格格在慈宁宫里却是见到了康熙。   康熙给了二格格一个摸头杀,夸她孝顺,还说都是荣妃教得好。   二格格一下子就哭了。她知道皇阿玛的意思——母妃没事了! 第80章 明眸   “好了,布顺达快不哭了。”康熙笑着又给了二格格一个摸头杀,然后用眼神示意了梁九功。   梁九功心领神会的递了张绢帕给二格格的奶嬷嬷。奶嬷嬷赶紧躬身双手接过来,再递给了二格格。   二格格接过绢帕来,动作秀气的拭了泪,一脸孺慕的又给康熙行了万福礼,“皇阿玛,布顺达谨祝您万福金安。”   “朕的布顺达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康熙一边夸奖一边虚扶了一下二格格,然后带着她一起去了孝庄的寝殿。   一路上,康熙都放缓了脚步,耐心的配合着二格格的速度。   一边走他一边关心二格格的情况,最近和嬷嬷们都学了些什么?怎么看着瘦了些,你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进膳时得尽量多吃一点,不能太娇气了。   难得被皇阿玛这么细致的问一回,等走到了寝殿,二格格已经喜得一脸是笑。   寝殿外,苏麻喇姑和贴身伺候皇太后的两个蒙古嬷嬷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毕恭毕敬的给康熙跪安。   “奴婢奴才恭请皇上圣安。”怕惊扰了殿里的太皇太后,请安时苏麻喇姑等人都适度的收着声。   二格格见状赶紧就侧身避开来,虽说都是奴才,可也是皇祖母、太皇祖母面前得用的人。   按着她以往的性子,是万万想不到这个的,这时却是自然而然的就知道怎么做了。   康熙见了后心道,二格格这是真懂事了。   等他叫起后,苏麻喇姑又带着所有人恭敬的给二格格行了礼。   这时,大格格搀扶着皇太后迎了出来。皇太后一边和康熙说话,一边让大格格带二格格去寝殿的后面去把她带来的经文立马供上。   二格格发现原来还好像冰窟窿似的慈宁宫又变得花团锦簇了,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大格格亲热的拉着二格格的手,带着她去了后面的小佛堂。一边跪着供经,她一边就对着二格格直笑。   二格格被她笑得很有些不好意思,比起马上就要满十五岁,身形窈窕,浑然一副少女摸样的大格格,刚换完牙不久,才刚来月事的二格格总觉得自己就像个黄毛丫头。   大格格肯定是知道她在皇阿玛面前哭鼻子了!   二格格心里有些着恼,但又很承大格格的情,这段时间她在慈宁宫里处处碰壁,二格格从来就没有受过这种冷遇,刚开始时又不知道妙答应的事儿,心里那是又气又怕,要不是大格格避着人使了激将法指点了她一番,她只怕是要闹脾气坏事的。   见二格格脸皮薄真有些恼了,大格格赶紧就和她咬耳朵,“好妹妹,先别恼,我已经叫人去钟粹宫报喜了。”   大格格真是细心,连二格格都喜得忘了这事了,她赶紧拉着大格格的手谢了她,谢完她抿了抿嘴,羞赧的道:“姐姐,以往都是布顺达不好……”   大格格可不会让她继续往下说,就笑着一摆手,岔话道:“够了够了,快别这么说了,再接着往下说,我也得不好意思了。”   一边带着小佛堂里打扫侍候的嬷嬷们供经,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边说说笑笑,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苏麻喇姑才来叫二格格去见太皇太后了。   等二格格去了前面,大格格就跪下来给太皇太后念经祈福。一边念经,她一边心里面就有些可惜——   当年,她刚抱进宫不久,宫里就起了谣言,说她命格贵重,把大阿哥都给护住了,因为这话,当时抱着她的襁褓进宫来的四个奶嬷嬷立时就折了两个!   这四个奶嬷嬷可都是大格格的亲阿玛恭亲王专为她备好的,一家老小都在恭亲王府里当差,那是最忠心不过的。哪里是内务府后面派来补缺的嬷嬷可比的。   能自己理事后,大格格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内务府派来的两个嬷嬷给收服了。   而且,奶嬷嬷的事儿其实还是小事,至今惠妃都明里暗里的不待见大格格,这才是当年那个谣言真正的后患。   到底是谁炮制的那个谣言?   虽说宫里面向来是逢高踩低的做派,可大格格毕竟是恭亲王常宁的女儿,那时她的亲额娘晋氏也还得宠,哪怕是碍着恭亲王,也没谁会平白无故的炮制出一个这么恶毒的谣言来陷害大格格,所以一定是大格格挡着谁的道了。   她一个抱进宫来的养女又能挡着谁的道,除了二格格以外也没其他人了——是荣妃一手炮制了那个谣言!   大格格在宫里面向来就是个尴尬人,哪怕早就把这一切都想明白了,她也是不敢对荣妃做点什么的,不止不敢报复,她甚至得违着自个儿的心意尽量的交好二格格,只有她和二格格姐妹情深了,她以后的路才会更好走。   只是——   大格格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有些意难平啊。   随着康熙借着二格格开释了荣妃,整个紫禁城里的气氛也渐渐的开始恢复正常了。   在这种情况下,贵妃的病很是时候的好了,被她亲自去看望了两次后,皇贵妃的病也好了,两人一起去了一趟慈宁宫后。已经在储秀宫里住了好几天的秀女们终于能开始接受选阅了。   贵妃钮钴禄氏本来是真的病了,女儿皇十一女的夭折对她来说可谓是偌大的打击,可她这一病倒,十阿哥却是也跟着病了。   虽说只是拉了拉肚子,可十阿哥还没满三岁了,这个年纪里生病,不管什么病那都是大病,贵妃又急又怕,自己的病都给吓好了。   经了这一遭,她也想明白了,心里再是放不下女儿,她也得放下。因为去年的那场难产,她的身子骨已经大不如前了,这一年吃了这么多苦药,也没见找补回来多少,哪怕太医说得再好听,她自己的心里面那也是清楚的,她只怕是活不长了。   而十阿哥还这么小。   他又不是太子,死了亲额娘还能搬去乾清宫被皇上带大,她要是早早的死了,十阿哥可就得顶着贵妃之子的名头去给别的主位娘娘当养子了。   在这宫里面给人做养子岂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拿四阿哥来说,他以贱作贵,结果只能两头不讨好。   人还不满八岁,说话行事就又规矩又板正。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皇贵妃和四阿哥之间总是隔了一层,再怎么做戏,骨子里也亲近不起来。   而德妃避忌着皇贵妃,哪怕四阿哥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她也还是得冷下心肠来,明里暗里的都从不去亲近四阿哥。   贵妃万万舍不得十阿哥去受这个苦,所以为了胤俄,她没那个本钱为女儿的事生病,她得尽量多活几年才行。   照理,本该是由皇太后来主持秀女的复选的。   可皇太后向来是能不管事就不管事的,别说管事了,她进宫这么多年,还是一口的蒙古话。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和皇上母慈子孝吗。   她一个蒙古郡主嫁进了这满人的宫廷,怎么可能不学满语,当年和妹妹一起进宫时,怕太显眼了,她还不敢学,可等一封了皇后,她就悄悄的和一个懂满语的嬷嬷学起了满语。   而等到先皇一驾崩,她立马就再不学满语了。不止不学了,她还不准贴身伺候的人再说一句满语。过了几年,她就把曾经辛苦学会的那些满语忘得一干二净了。   皇太后一如既往的躲了清净,于是皇贵妃和贵妃请到太皇太后的懿旨后就领着四妃开始选阅秀女了。   除了住宿在储秀宫里随时随地的经历考察,秀女进宫后的复选走的是这么个程序,先是初次引阅,也就是五六个秀女站成一排,由主持选阅的贵人们用留牌子撂牌子的方式先筛选一遍。   然后是二次选阅,这一回剩下来的才是真正留牌子的秀女。   这些秀女,要是不出差错,就会按着出身和品貌要么入宫要么指给王公和宗室。   当然,要想入宫或者被指给王公和宗室,可不是过了这两次选阅就行的,得复看,得记名,得反复考察,所以每一次的大选,储秀宫里都会热闹上一两个月。   当皇贵妃等人顶着大太阳辛辛苦苦的主持复选时,琳琅正在咸福宫的后院里辣手摧花。   最近这十来天,朝务不那么繁忙了,有了空闲的康熙就带着琳琅‘玩耍’起来了。   因为天气正热,放风筝和骑马,这些需要出门的玩法暂时是不行的,可抽陀螺练布库这些不用出门的,两人却是挨个玩了一遍。   当然,这大夏天里能不动最好不动,所以两人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看戏听曲和下棋。琳琅这才发现,原来万岁爷是个实打实的音乐爱好者。   中和韶乐这种高大上的古代交响乐就不说了,万岁爷从小听到大,那是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操琴的乐师换了人。   可连秦腔和大鼓戏这些抄接地气的乐种,他居然都一一听过看过,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琳琅感觉他都能写一本这时的音乐百科全书了。   她把这话和康熙一说,康熙就哈哈一笑,然后他叫来了一个曲乐班子,让他们给琳琅来了一段大合唱。   这出大合唱唱的是什么呢——居然是被誉为天国之歌的哈利路亚!   一群剃着半月头的小太监居然在乾清宫里高唱哈利路亚,还有模有样的分了三个声部,然后还唱得很好听。   康熙太会玩了!   琳琅听得目瞪口呆,差点又想给万岁爷献上膝盖了。   等听完这西洋景,康熙才告诉她,这曲子是钦天监里的西人传教士知道他喜欢音乐,于是进献上来的。   被康熙带着这么玩了几回后,琳琅不禁都自卑了——万岁爷的爱好这么广泛,而她一天到晚却只知道吃吃喝喝,活脱脱就是个土包子,这样下去肯定是被嫌弃的命了。   不行!琳琅觉得自己得发愤图强了。   为了和康熙有共同语言,她准备拜他为师,学画工笔画。虽然一点基础都没有,但琳琅靠着撒娇和耍赖大法,还是强行拜师成功。   康熙也是没想到,只是一时兴起给琳琅画了一幅小像,就有了这么个笨徒弟。他觉得有些头疼,干脆给了六本画册,让琳琅先看着。说是先培养她的审美,其实呢,他是在等着这贪吃鬼半途而废了。   琳琅可不知道万岁爷把她给看扁了,正兴致勃勃的看画册。这些画册里的画老好看了,都是这时最出名的工笔画大师的作品,到了后世那可是都能上拍卖会的好东西。   琳琅连看了几天,觉得自己的审美都给提高了一点点。   这天,她在外间里练了一会瑜伽,休息时看到后院花台里的天竺牡丹开得正好,其中有一朵金黄色的开得就像一个黄金做成的绣球。   远远的看上去,正好和她昨天才在画册里看过的一幅画一模一样。觉得好巧,她就叫茴香去花台那边把那朵花给摘了回来。找了个很好看的花瓶,把这朵天竺牡丹插好了,然后放在了书桌上。   她准备一边看花,一边重看画册里的那幅画。   嗯,这就叫雅趣吧。琳琅大言不惭的想道。   这时,通贵人却是上门来了。她是为了那天长春宫的事儿来和琳琅道谢的。   她带来了两个她亲手绣的小屏风,一个绣的是万紫千红的牡丹花丛,意喻富贵满堂,一个则是绣的爬满了葡萄串的歇夏花架,葡萄多子,这就更吉利了。   琳琅陪着通贵人坐着说了一小会的话,通贵人就很识趣起身告辞了。等出了梢间,她却和跟着出来送她一程的茴香说了一件事。   “茴香姑娘,昨儿我在御花园里却是见到了一个人。老天爷,这人可是把我吓了一跳。”   见通贵人神神秘秘的,茴香赶紧就竖起了耳朵。   通贵人也不卖关子,赶紧就跟茴香露了底,“这人是个秀女,长得和瑜姐姐足有七八分相像,不止人长得像,那神情也格外的像——瑜姐姐的一双眼睛长得好,滴溜溜的一转,那叫一个好看。昨天我看那个秀女……”   见茴香脸都青了,她赶紧就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去了。 第81章 自信   听完通贵人的话,茴香也不送她了,赶紧就跑回了梢间。   什么?这一届秀女里出现自己的高仿版了?琳琅不禁都听愣住了。   石楠紫苏和钟嬷嬷面面相窥,脸色都很不好看。除了身子骨不太好,要说自家主子还有什么短处,那就是年纪了。   可偏偏就是这么寸,这次进宫参选的秀女里就冒出了一张和主子相像的年轻脸蛋!   如今倒是没什么,满宫上下都是明白的,万岁爷最是爱重主子了,可要是主子怀上了龙胎,那秀女还不得凭着一张脸把万岁爷对主子的情意都给勾走了。   越想越是着急上火。石楠和紫苏两个一个板着脸一个直咬嘴唇,茴香更是恨得横眉竖眼的,两手绞着衣摆,一副想要撕人脸皮的架势。   倒是琳琅自己,虽然很惊讶,但心里面却是没有什么危机感的。她一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边就和钟嬷嬷道:“难怪刚才我觉得通贵人怪怪的,原来她心里藏着这事了。”   钟嬷嬷本来还怕瑜主子太过气急败坏,做出什么傻事来,自己劝不住,正有些发愁,见状连忙就夸了一句:“主子,您可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不就是撞脸吗?后世的娱乐圈里可都撞成车祸了。   当然,这时又不能整容,琳琅也知道那个秀女的身上肯定是大有问题的。   她现在虽说姓万,可长得却十足的像许家人,那秀女别是许家的亲戚吧,要是的话,许家人知道吗?要不是的话,又是谁在背后搞鬼?   琳琅和钟嬷嬷商量了一会,决定把那个秀女叫来咸福宫一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巳时四刻(上午10点),十八个小太监一人肩头上挑着个五层屉的酒膳挑盒,排成两队进了储秀宫的院子。   管着秀女们膳食的四个嬷嬷早就等在院子里了。跟着小太监们过来的膳房的大太监一边对着嬷嬷们露了个笑脸,一边呼喝了一声,“小兔崽子们,快放下吧。”   头顶着大太阳,从膳房一路挑着膳盒过来,小太监们早就热得浑身是汗,有几个身子板单薄点的,嘴里都呼啦呼啦的直喘气了。听到这话,立马全撂了挑子。   只听啪啪啪一阵放炮仗似的响动后,晒得热哄哄的青石板地面上就搁满了挑盒。   “轻点呀,别把菜给散了!”天热,谁脾气都不好,那大太监气得抬脚就踹,把站得最近的那个小太监踹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怕盒子里的菜搁久了走味,四个嬷嬷里领头的王嬷嬷连忙就劝住了这大太监,“张公公,和这些小家伙生什么气,小心别踢坏了你的鞋底子。今儿的天这么热,还麻烦你一路看着,可真是辛苦了……”   一边说,她就一边塞给了这张太监两个荷包,一个荷包里装着一个十两的银锭子,一个装着三四两的散碎银子。银锭子是给张太监的,散碎银子则是给卖力气的小太监们的。   张太监一掐荷包,什么脾气都没有了,笑眯眯的带着小太监们走了。   别看平日里的储秀宫那就是个清水衙门,可一到大选的年份,那油水可是多得人人都想沾一点的。王嬷嬷今天要是不把这张太监给喂饱了,明天膳房那边就非出幺蛾子不可。   “贪财的狗东西,撑不死你!”王嬷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才冲着三个嬷嬷吩咐道,“快分菜,各个屋子里可都在等着了。”   半个时辰以后,五六个人合住一个屋,分别住在储秀宫的后殿和东西配殿里的秀女们就先先后后的开始吃早膳了。   和前几天一样,住在东配殿最右侧的两间屋子里的秀女又是最晚拿到食盒的。   开饭时间最晚不说,有一个姓王的汉军旗的秀女,拿到的食盒里居然放着两碟腌茄子,却少了一道糖醋排骨,这明摆着是被人挑拣过了!   王秀女气得直咬牙,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两间屋子里住着的十来个秀女,出身都不算好,家世最好的那一个,也才是个从四品参领家的小姐。所以,王秀女万万不敢闹,只能乖乖的认了。   等宫女春桃领到了食盒,方兰秀就带着她去了屋子后面的小亭子。她这一走,屋子里就有两个秀女轻轻的吁了一声。   王秀女实在气不过,就嘀咕着说了一句:“吃个饭都要避着人,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说完,她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左看右看,发现没人听见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嘴上再不服气,但在心里面,王秀女和屋子里其他的秀女是一样的,对方兰秀很是顾忌,就怕得罪了她。   在亭子里坐下后,方兰秀就让春桃打开了食盒。   食盒有两层,头层里放着三菜一汤还有一碗粳米饭,二层里却是放着好几块小冰砖。冰砖已经化了一半,透着丝丝的喜人的凉气,头层里放着的好饭好菜被这凉气一路保着,那是一点都没有变味。   果然又放了冰,方兰秀看得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忐忑。   进宫也有半个月了,方兰秀的一颗心一直就没安生过。   她刚一住进储秀宫,就有一个汪嬷嬷私下里拉着她问,先是问她的出身,知道她长到十六岁,还是头一回离开扬州府后,就又问她,她家在京城里有没有亲戚?   这话问得就奇怪了。方兰秀觉得不对劲,就赶紧给这个汪嬷嬷递了钱。然后,她就知道了,原来她和宫里如今最得宠的瑜贵人长得很像。   “瑜贵人去年还住在这储秀宫里了。这位贵主子,年轻时身条子比如今要丰润些,和你长得那叫一个像,就是如今,也是有个七八成的。”   “天呀,怎么会?”方兰秀听得是膛目结舌,回过神来后她也很是舍得,虽然随身只带了八十两的银子,却是一下子就给了汪嬷嬷二十两。   汪嬷嬷得了钱,也就指点了两句:“方小主,你和瑜贵人长得这么像,指不定就连着亲呢,就是没连着也不要紧,以瑜贵人的年纪和脾气,也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连宜妃的延禧宫里都还有个勒贵人了……”   汪嬷嬷的话,方兰秀自然是不敢尽信的,又悄悄找了几个嬷嬷打听。结果,汪嬷嬷没有骗她。   她确实长得像瑜贵人,而瑜贵人的年纪真的很大了,今年都是小三十的年纪了,才和皇上要了个老嬷嬷,正调养身子了。   不管怀不怀得上龙胎,以瑜贵人的年纪,她都需要有人帮着固宠的。   方兰秀喜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又怕被其他的秀女给看出来了,就硬躺着不动弹,等早上能起身了,一身的骨头都给躺僵了。   她自己怕被人发现了,汪嬷嬷等人却不会帮她瞒着,没过两天,方兰秀的事情就被皇贵妃知道了。   皇贵妃气得七窍生烟,万氏一个人霸着皇上还不够,还要找个更年轻的来固宠,没那么美的事儿!   她立马就想撂了方兰秀的牌子。却被她的奶嬷嬷给拦住了。   奶嬷嬷跪着苦劝,又大着胆子拿德妃来举了例——万氏搞不好根本就不能生,那方兰秀指不定就是下一个德妃了。   皇贵妃都不动弹,贵妃和四妃自然比她还要‘安静’,于是,方兰秀风平浪静的过了初次选阅。   贵人们的心思,做奴才的只能靠猜,可既然方兰秀能过得了初次选阅,那就值得储秀宫的管事的们另眼相看几分了。   于是,教宫中礼仪的李嬷嬷悄悄的给方小主加了课时,管膳食的王嬷嬷则给方小主开起了小灶。   方兰秀一边好吃好喝的养着,一边就在苦等瑜贵人的召见。   终于,让她等到了——她刚吃完早膳,一个跛脚的大太监就来了储秀宫。   方兰秀早就打听过了,瑜贵人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桂公公就是个跛脚的,她不敢耽误,草草梳洗后就赶紧跟着张小桂去了咸福宫。   梢间的堂屋里,琳琅端坐着受了方兰秀的跪安,然后给了一个绣蹲,让她坐了下来。   果然和自己长得好像,琳琅正这么想着。却见方兰秀红了眼圈说了一番话。   原来方兰秀的父亲方湛隶属汉军旗,是扬州府的一个从五品知州,家里有一妻三妾,方兰秀只是妾室之女。   “小女的生母姓陈,她曾和小女说过,外祖母姓许,是包衣出身,家中有四个弟弟和两个妹妹……”   方兰秀这么一说,琳琅也就明白了,敢情方兰秀还真是她的亲戚——许家上一辈除了大许氏和小许氏,还有一个女儿,也就是琳琅的大姨妈。   姑且叫她许氏吧。   许氏当年嫁给了一个姓陈的秀才,这陈秀才虽是莱州府的人,却是家中的老二,又和许家老三许慎公等人一起开了书塾。   觉得门当户对,许家就把大女儿嫁给了他,   谁知道,这陈秀才的大哥却是个短命鬼,没过几年就死了,陈秀才要回家奉养父母,许氏就嫁鸡随鸡的跟着他回了千里之外的莱州府。   天长日久的,许氏也就和娘家断了联系,等她生下一儿一女病死后,陈秀才就娶了续弦,不久后陈秀才也死了。这续弦就做主给陈氏攀了个高枝,让陈氏给方湛做了第三房小妾。   “母亲常和小女说,要是当年外祖母不离开京城,她也就不会……”   方兰秀说得都哽咽了,琳琅听得面露动容之色。   方兰秀见状心里正欢喜。琳琅却拉起她的手,亲热的叫了声外甥女,然后道:“什么都别说了,姨妈知道你的意思了——做妻不做妾,你也是个有志气的!”   方兰秀傻眼了,又听琳琅斩钉截铁的道:“放心吧,姨妈一定成全你,必让万岁爷给你指个好夫婿。”   方兰秀急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正想说话,琳琅却端茶送客了。   方兰秀哪里想走,琳琅却不再搭理她了,起身就去了外间。   主子一离开堂屋,茴香立马就板着脸把失魂落魄的方兰秀给赶走了。   说真的,方兰秀的演技还是很不错的,可耐不住琳琅饱经琼瑶剧的洗礼,越看就越觉得这便宜外甥女是一朵硕大的白莲花,所以就用指婚的事儿试了试她。   而方兰秀完全被宫里的那套固宠理论给洗了脑,万万没想到瑜贵人会赶自己出宫,一下子就露了陷。   进了外间,琳琅坐在榻上,却是撸起猫来。石楠一边给她捶肩,一边就问道:“主子,您真要让万岁爷给方秀女指婚?”   琳琅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要是她老老实实的,我自然说话算话,让她做妻不做妾。”可她看方兰秀刚才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被这宫廷里的繁华给迷住了心窍。   钟嬷嬷明白琳琅的想法了——主子这是顾忌着两人间的亲戚关系,想给方兰秀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就道:“主子,您就不怕她投向……其他人。”   琳琅很淡定的道:“投向谁我也不怕。有我在,别说她了,就是来个天仙,万岁爷也是看不上的。”   自己在康熙的心里是很特别的,比起长相和年纪这些外在条件,他更喜欢自己内在的东西。说得再矫情点,康熙喜欢的是琳琅独特的灵魂,都敢跟着万岁爷走心了,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说完,也不管被自己的霸气发言震住的钟嬷嬷三人,琳琅低头给猫大王挠起下巴来。   猫大王:…… 第82章 不对劲   咸福宫的后院里,琳琅撸完了猫,就开始午睡了。而乾清宫里,正在南书房旁的寝间里午睡的康熙却是醒了。   见他睁眼,候在床前的两个御前太监赶紧奉上冰凉的湿手巾和温热的龙井茶。   一冷一热,康熙擦完脸再喝了几口茶水后,人就彻底清醒了。   梁九功带着四个御前宫女,正要给万岁爷更衣穿鞋,却见他起身后坐在床沿突然就闷笑了起来。   朕有了你,连天仙都看不上了?   康熙用双手撑着床沿,笑得肩膀都在抖,明明听到时还只是觉得哭笑不得,可这时再一回想刚才的情景,他就一肚子都是好笑,万家是怎么养姑娘的,这脸皮都能拿来补天了。“……也亏她说得出口!”   一睡醒就笑,这是做什么好梦呢?梁九功赶紧凑趣,“万岁爷,就您歇觉的这一会,南书房那边可是接到喜信了——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折子到了。”   “哦?总算来了。”康熙听得精神一振,梁九功见状赶紧双手拿着着,把萨布素四百里加急的折子递给了他。   康熙打开来一看,见折子上的字迹粗莽,就知道萨布素是打了胜仗了。   年前被飞雪阻了路,萨布素半途而废,递上来的请罪折子都不敢自己动手,找了个文墨很好的幕僚代笔,写得是文不加点。这一回写请功折子却是敢献丑于御前了。   如此这般改弦易辙,这萨布素的性子也算是憨直。   康熙一边随意猜度,一边就往下看,果然,萨布素已经火焚了雅克萨城,并把罗刹人全部俘虏了。   看完折子,康熙的心情很好,他把折子给了梁九功,然后起身换好了衣服。想了想,他没去南书房,就在寝间的书案上批起折子来。   他先是重赏了萨布素,然后给盛京将军和宁古塔将军都下了旨,命他们整束防务,严防罗刹人的密探。   忙完西北的事儿,康熙又开始批复给事中阿济格上的折子。   阿济格以前隶属鸿胪寺,虽不太精干,却是个勤恳的,想要把牛痘法推广开来,正需要他的这份勤恳,康熙准备让他主管新设在户部下的种痘司,但简拔之前,他得再试一试阿济格,于是就把他派去了科尔沁,让他主持那里的牛痘接种。   去了小半年,把差事办得八九不离十了,阿济格才上了道长折子,涕泪交流的陈述了开始时的困难。   看着是直抒胸臆,其实就是在表功。   康熙看得笑了笑,提笔批了一句:做的好朕知道了。   把今儿所有的折子都看完批完后,康熙就起身去了布库房。练了半个时辰的布库,骨头是舒展开了,可也浑身大汗了,他就在布库房里泡了一个澡。   他闭着眼睛泡澡时,梁九功就领着一个小太监给他通头。   康熙懒洋洋的问道,“古有褒姒貂蝉,又有玉环飞燕,九功,朕给瑜贵人画的那张小像你也是看过的,你觉得……她比起她们又如何?”   梁九功都听傻了,见他不说话,康熙就撩了撩眼皮去瞥他,梁九功心里一急,张嘴就是一句,“要让奴才说,瑜贵人那是天仙化人啊!”   虽说那褒姒貂蝉,玉环飞燕都是千古传颂的绝代佳人,瑜贵人估计是比不了的,可万岁爷既然都这么问了,梁九功自然得使劲地夸瑜贵人——万岁爷放在心里的女人怎么也不能比前人的差!   康熙听得立马就睁了眼,一脸古怪的看着梁九功。   这是没说对,还是没搔到痒处?   梁九功被他看得脚肚子都在转筋,连忙伸手自打了一个耳光,躬着身找补了一句,“万岁爷,您就别为难奴才了,奴才一贯眼拙心笨,哪里能把瑜贵人的好处看清楚看明白……”   都天仙化人了,还要有什么好处?   康熙的心里又是一肚子的好笑,心里却也是明白了,敢情琳琅的厚脸皮都是被他给惯出来的。   这天晚上,他就把琳琅召来了乾清宫。   这时已经是盛夏,除了一个菊花炖水鸭,两人都没吃热口的菜,就着紫米粥,吃了五香仔鸽、姜汁鱼片,还有糖醋荷藕和各式凉菜。   吃完了也洗漱好了,琳琅就拉着康熙的手,一边把玩他带着的扳指,一边说了方兰秀的事儿。   她先把两人之间的亲戚关系和康熙说明了,然后又说起了两人是怎么认的亲,“这方兰秀长得忒像我了,可性子却是一点都不像,那叫一个会哭……”   毛太祖可都说过的,吾等小女子要想‘保家卫国’,那战略上得低看,战术上却得高看。   所以,在背后把话说得再霸气,当了面,琳琅也还是给万岁爷打了预防针,方兰秀怎么和她卖的惨,被她一噎又怎么着急解释,她都一一的和康熙说了。   康熙似笑非笑的问她,“所以,瑜贵人这是要替朕撂牌子了?”   琳琅被他问得眨了眨眼睛,然后歪着脑袋,抱着康熙的右胳膊,小声的嘀咕道:“我知道宫里面以前有静妃和皇太后,如今也有宜妃和勒贵人……可、可我就是个心眼小的!”她说着话就可怜巴巴的去瞅康熙。   康熙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眼真的这么小?”   见他是这个态度,琳琅心里就老不舒服了,那啥,宫里面已经有一对姐妹花了,他还不满足,想要来一个更劲爆的!   她忍不住就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我的心眼就是那么小,连敬事房那边的消息我都从来不问不听的!”   她这么一说,这醋可就吃遍了紫禁城了!   在这宫里面,敬事房向来是个油水多得能生火的热衙门,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它记着管着康熙的房事吗?哪怕是皇贵妃,想要‘窥视帝踪’,也得月月往敬事房里送钱。   而琳琅,除了请病假时常规式的‘打赏’,她还真的从来没往敬事房里递过钱,以前嘛,她是觉得没必要,而且知道得太多,反倒影响她的发挥了——她可是老实人,太会打听可不行。而现在,她倒是在意了,却又装起鸵鸟来……   琳琅的这股子醋劲康熙早在附身时就有感觉了,可他也是没想到琳琅敢当着他的面说出来。   琳琅的想法自然是不合时宜的,可康熙却是不想罚她……她如今的脾气,也是他惯出来的。   康熙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把琳琅紧紧的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琳琅心里又气又酸,忍不住就挣了两下。   康熙更用力的抱紧她,无奈的道:“……你呀,也太大胆了。你听朕的话,以后再也不要这么说了。”   他这么一说,琳琅的心里面就像塞了棉花似的哽得慌。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康熙要她听话,那是不可能的事,可要再说几句放肆的话,刚才的那股子冲动劲又已经过去了,她的心里面已经开始害怕了……   琳琅红着眼眶,硬撑着没哭,她吸了吸鼻子,心里恨恨的想:自己就是在犯傻,干嘛要走心啊,赶紧死了心的好!   见她不动弹了,康熙就放开手,一边低头一边去抬她的下巴。   两人一对上眼,琳琅的心里就是一酸,撑不住了,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也不说话,就咬着嘴唇默默的掉眼泪。   这下万岁爷是真的无奈了。   仔细想了想,康熙道:“好了,不哭了。你对朕的心意,朕心里是明白的……这样吧,今年的秀女朕都不留了,已经记名的都指给宗室,朕谁也不要,就宠着你一个。”   “……”琳琅的眼泪没了,嘴唇也不咬了。   她吸着鼻子,把马上就要哭出来的鼻涕吸回去的同时,眼神情不自禁就亮起来了,“……真的一个都不留?”   康熙点了点头,承诺道:“君无戏言。”   琳琅立时破涕为笑,一把搂住康熙的脖子,撅着嘴,啾啾啾的在他的嘴上盖了几个章,一边兴高采烈地狂亲胡亲,她一边就把先前在心里发的狠话给抛到九霄云外了。   康熙能为了自己,一个秀女都不留在宫里,琳琅真的是喜出望外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了,就是在后世,多少有钱的富翁有权的贪官都还开着‘后宫’了。   琳琅心想,康熙愿意为自己做到这一步,那她就敢和他继续走心。   “开心了?”等她高兴完了,也亲累了,康熙才似笑非笑的问道。   “嗯!”琳琅一边喜笑颜来的点了头,一边就从衣襟的内袋里掏出了手帕,给康熙擦了嘴。   作为万恶的统治阶级,万岁爷的洁癖那叫一个细致入微,有一回琳琅多吃了几个芝麻汤圆,接吻时他都嫌有味。非半途停下来让琳琅喝茶去味不可。   第二天,康熙就给皇贵妃下了口谕,要秀女的记名单子。   皇贵妃已经好久没有单独见过康熙了,立刻着意装扮一番,随身带着记名单子来了乾清宫。   见她来得这么晚。康熙叫起后,心里有些不耐烦,却还是给了皇贵妃一个脸面。   他一边笑着去打量皇贵妃,一边就道:“看你这脸色……”他正想说‘不好’二字,却发现皇贵妃的脸上用足了脂粉,该红的红,该白的白,就话音一顿,道:“你也是累着了,又何必自个儿走一趟?”   皇贵妃赶紧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身子确实还有些不舒服。”她是真的有些胸闷,这话一说,也就顺势捂了下胸口。   既看不懂眼色,又自说自话,佟佳氏永远都是这副德行。康熙也习惯了。   他一边指了张高背宫椅让皇贵妃坐下来休息,一边就让梁九功去取了记名单子。   他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然后就当着皇贵妃的面提笔把上面的名字都勾掉了,勾完他吩咐道:“今年宫里就不留人了,这些人怎么安排,你和贵妃她们重新商量一下。”   皇贵妃却是没应声,她惊得都木住了,前两天皇上还下了口谕的,说是让她早点把记名的差事给办了……   惊吓之下,皇贵妃的脑袋瓜子终于聪明了一回,昨晚皇上召了万氏伴驾……   一定是万氏在搞鬼!   皇贵妃气得又木住了,为了万氏那个老答应,皇上居然连三年才一次的大选都撂在一旁了!   凭什么啊?她比不过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也就罢了,当年皇上都得求着这两家了,可连万氏这么个卑贱东西如今都要来压她一头吗!   康熙说完话,见皇贵妃没应声,就皱着眉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跟着来乾清宫伺候的两个大宫女玉梅和玉红急得背上都直冒冷汗,皇贵妃终于木愣愣的应声了,“……知道了,臣妾这就去办。”   康熙点了点头,道:“朕还有事,你退下吧。”   皇贵妃也就跪安了。   再不受待见,皇贵妃毕竟也还是佟佳氏,梁九功照例一路把她送到了甬道上。   皇贵妃却是一反常态,没给梁大总管面子,一句‘梁总管,这一路相送你也辛苦了’的场面话都没说,直接就上了辇子。   娘娘这是怎么了?!   玉梅和玉红的心里泪流成河,两人对视一眼后,玉红转身去伺候皇贵妃了,玉梅则一脸是笑的往梁九功的手里递了两个薄薄的荷包。   玉梅一边给荷包一边道:“梁大总管,您辛苦了,娘娘早就吩咐好的,这两个是给您喝茶的。”这一个荷包里面就是两百五十两的银票,本来给一个也就行了,如今却是只能都给了。   “娘娘也真是客气了。”梁九功笑眯眯的接了荷包,等辇子走远了,却是立马就变了脸色。   他呸的一声冲着辇子的方向吐了口唾沫,然后和跟着他送出来的魏珠道:“皇贵妃有些不对劲,你带着人去盯两天。我倒要看看,这位贵主子又要犯什么蠢!”   “九功爷爷,这事您就放心的交给小的去办吧。”魏珠一边说,一边就单膝跪地打了个千。   梁九功被他逗笑了,一边笑一边就伸手指了指他,“你这小子,就是个机灵鬼!”   魏珠嘻嘻一笑,说了句“都是九功爷爷教得好”,把马屁彻底的给拍响了,才领命去办事了。 第83章 转世   要说佟佳氏生平最恨什么,那就是有人抢走本该属于她的东西,所以早年时她最恨的莫过于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这两人仗着家世和心计,硬生生的夺走了本属于她的皇后之位!   入宫前把自个儿粉饰成了什么十全姑娘,入宫后又立刻端起了贤后的架子,一天到晚的装贤惠……赫舍里氏最擅长的事就是往自个儿的脸上贴金!   而钮钴禄氏,则更是一肚子的坏水了,当年她的父亲遏必隆获罪时,她是万般的讨好佟佳氏。佟佳氏那时看她可怜,还在皇上面前为她说过话,可结果,等皇上回心转意赦免了遏必隆,钮钴禄氏这贱人立马就翻了脸,一边还佟姐姐佟姐姐的叫着,一边立马就在背后作起祟来!   佟佳氏的心里真是恨透了这两个贱人,好在她们的命都不长,否则她非得这两个装模作样的东西给活活的气死!   这两人死的时候,佟佳氏可是在心里面乐了好久。尤其是钮钴禄氏病死后的那段时间,佟佳氏的心情那叫一个好,连自个儿总是怀不上的事都觉得没什么了——最碍眼的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终于都死了,以后这宫里面再也没人敢压在她的头上了!   钮钴禄氏死后的那几年,佟佳氏的日子是最好过的,她一边手掌宫权,把贵妃和惠妃德妃等人踩在脚下踩得死死的,一边顺顺当当的抱养了尚在襁褓中的四阿哥。   说来也是可笑,乌雅氏一个洗脚暖榻,什么腌臜活都干过的宫女,仗着肚子能生又会伺候人,也侥幸做了嫔封了妃。结果,宫里面就有些傻子觉得皇上爱重她了!   呸,笑死人了!   等皇上给乌雅氏一族抬了旗,让她背后的那一大家子奴才也翻个身过过做主子的瘾儿,再来说这种大话也不迟。   佟佳氏完全没有把乌雅氏放在眼里,在宫外,乌雅家的人但凡见了佟家的人,那就得下跪!而在这宫里面,乌雅氏哪怕坐到了德妃的位子上,那也是一辈子跪她伺候她的命!   那几年,佟佳氏坚信自己迟早会封后。从贴身伺候的奴才们,再到以僖嫔为首争相讨好献媚于她的宫妃们,人人都和她说,皇贵妃,您必是能封后的。   可不是吗,钮钴禄氏无子无女,还曾是罪臣之女,尚且能封后,而她可是皇上的亲表妹,怎么就不能了!   从当年头一回进宫,第一次见到已经贵为皇太后的姑姑的那天起,佟佳氏就一心一意的盼着给表哥做皇后,等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她给等到了……   佟佳氏满心欢喜的数着日子,可皇上那边就是没有动静!   自从生了八皇女,佟佳氏的身子就给败坏了,太医们把脉问诊后,都异口同声的说,皇贵妃且得放宽心,这身子骨才好将养,可女儿死了,皇后之位遥遥无期,佟佳氏哪里放得宽心!   直到去年,她大病了一场,借着病势探了皇上的口风,才算是明白了,皇上也许从来都不想封她为后。   所以,自己到死都只能屈居于皇贵妃之位!佟佳氏又惊又气,又恨又苦,皇上为什么这么不待见自己,自己可是他的亲表妹!   凭什么她就不能做皇后,凭什么!   佟佳氏实在是不甘心啊,于是连宫权都舍得不要了,一心就想让自己的妹妹小佟佳氏早点进宫来,先把皇上的心给占住了,然后一步一步的代替自己坐上皇后的位子。   妹妹那么像姑姑,皇上不是该顺理成章的移情于她吗?可皇上居然不领情,还骂自己龌蹉……   佟佳氏被骂得一肚子都是委屈,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动辄得咎对自己,佟家可是他的母家,他对自己不好,就是对佟家不好!   姑姑病死前拉着皇上的手让他照顾佟家的情景,祖母是亲眼看见的。每一年姑姑的忌日,宫里面碍着太皇太后的面儿,不敢大操大办,可都是佟家一家老小披麻戴孝的在操办,祖母尚且没走几年,他怎么就能这么绝情?   越是深想,佟佳氏就越是想不开,越是想不开,她心里的不满和怨气也就积攒得越多。今儿,见皇上心心念念的都是万氏那么个卑贱的老答应,她这一肚子的憋气终于是爆发了!   永寿宫的正间里,十八个宫女并六个太监全都五体投地的跪着,皇贵妃的三个奶嬷嬷也跪了一地,白嬷嬷和李嬷嬷一左一右的抱住她的脚,唐嬷嬷则跪着拦在她的身前,哭着苦劝道:“娘娘,您千万三思啊!太皇太后可病着呢,几个月都没出寝殿了,您万万不可去惊扰她呀!”   知道皇贵妃只害怕皇上,唐嬷嬷一边磕头,一边赶紧又加了一句话:“您要是惊扰了太皇太后,皇上知道后必得重罚您的!”   “放肆!你给我闭嘴!”皇贵妃指着唐嬷嬷大骂道,唐嬷嬷被骂得噤了声,却是还在不停的磕头。   白嬷嬷和李嬷嬷也抱着皇贵妃的双脚不放手。   皇贵妃仰头看着高高的金碧辉煌的屋顶,突然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一边笑她一边道:“你们这是怕死了!也是,上一回为了五彩石竹的事儿,张嬷嬷可是被梁九功那腌臜货给活活的打死了,你们肯定害怕。   可是,我不怕!我呀,今儿也是想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你们都是在说假话哄着我开心!其实呢,这满宫上下都在笑话我,笑话我痴心妄想白日做梦,连皇上都伺候不好还想做皇后……”   “哼!都觉得我是蠢货吧!”话到这里,皇贵妃突然就不笑了,她用眼睛死死的盯着屋顶,嘴角带着抹诡异的笑意,“以后,你们也别拿皇上来吓唬我了,他能把我怎么样?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我这一辈子是做不了皇后了,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清楚,虽然太医们都捡好听的说,可皇贵妃的心里很清楚,她活不了几年了,所以,死之前还能做几天皇后的美梦破灭后,她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皇上可以不让她做皇后,可他要做孝子要做仁君,就不能‘薄待’了她,上一回万氏都要病死了,事后他也不过就是打杀了钟嬷嬷。这一回,她也不过就是去太皇太后的面前说几句‘心里话’,皇上能把她怎么样……   “我的日子不好过,那谁的日子也别想好过!”皇贵妃自言自语似的的道:“做不成皇后又活不长了,我还怕什么——今儿就算是万氏终于走霉运了!她敢蛊惑皇上,那我就敢去太皇太后面前告状!”   “哼!”说到这里,她又是冷笑着哼了一声,“要我看,僖嫔的话说得很对——这万氏活脱脱的就是宸妃转世。那么一个年岁老大的病秧子,居然能把皇上的心给勾住了,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皇上就为了她把三年一届的大选给败坏了。长此以往,等她生下阿哥来,谁知道皇上会不会为她的儿子大赦天下,再为她的儿子废了太子啊!”   皇贵妃的这一番‘肺腑之言’,把唐嬷嬷等人听得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老天爷在上,要是真让皇贵妃去和太皇太后说了这些大逆不道的昏话,除了她自个儿,这满屋子乃至整个永寿宫的奴才那都是全没活路的了!   僖嫔,你可真是害人不浅!   唐嬷嬷狠狠的一咬牙,也不磕头了,抬起头来给皇贵妃出了个祸水东引的主意,既然娘娘觉得僖嫔的话说的对,那不如就照着僖嫔的计划来做。   这话是什么意思?皇贵妃听得一愣,赶紧就追问。   唐嬷嬷就和她托盘而出。   僖嫔可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万氏刚一冒头,她就想到了要用宸妃转世的由头来害她,只是时机不巧,万氏势头起来得太快,她又被妙答应的事情绊住了手脚,于是就一拖再拖,最后干脆就想着把这个把柄送给皇贵妃,以此换取皇贵妃在妙答应一事上的支持。   “娘娘,当初她在您面前撩起这话头就是这么打算的。”可皇贵妃那时却是把这话当成个笑话听了——就万氏那个卑贱东西,也配做宸妃海兰珠的转世。   “见您不敢兴趣,僖嫔就没再往下说,可奴婢几人私下里却是拉着她问了几句,她也是没死心,就跟奴婢几人透了个风,奴婢们也就顺着她的话去查了查——原来啊,僖嫔那里有一个宫女叫小雀,这小雀的姑姑却是在慈宁宫里做管事嬷嬷。”   皇贵妃半磕着眼皮,神色诡秘的看着唐嬷嬷,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借着这小雀和她的姑姑把话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去……”   “对对对!”唐嬷嬷赶紧就点头,“娘娘,您刚才也说了,这僖嫔往常也是在说大话哄着您开心了,她从您这里哄了多少好处去,如今也该为您出出力了!”   皇贵妃听得很顺耳,僖嫔一贯把她当傻子哄,这一回就让她连本带利的全还回来,一边畅想着万氏和僖嫔的惨相,她一边不由就转怒为喜了,“这个主意很好,也别跪着了,你马上就去办吧。”   四天后的下午,琳琅又坐着辇子从乾清宫旁的甬道起辇。   马上就要下雨了,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甬道里热腾腾的夏风呼啸而过。   本来康熙见要下雨了,就让琳琅留在乾清宫里住一晚,可琳琅一来想到明早小许氏就要进宫来,二来康熙今天真的超级忙,两人吃饭时,梁九功就来报了两回,一回是说裕亲王福全已经到了南书房了,一回是说靖海侯施琅到了,正在南书房那边候着了。   说真的,西暖阁虽然处处都好,随便一个摆设那都是国宝级别的,可金窝银窝也好不过自己的狗窝,和康熙一起待着时还没什么,可要琳琅一个人待在西暖阁里,她就觉得不太自在了,而且她也已经被已经习惯了被石楠她们伺候着,御前宫女们再好,那感觉也还是别扭。   所以,琳琅就抱着康熙开开心心的亲了两下,然后甜言蜜语的和他说了,虽然西暖阁是天下头一等的好去处,可要是他不在这里,那对她来说,这西暖阁就还不如梢间了。   康熙听得又是笑又是摇头,却是搂着她来了一个热吻才放她走了。   “你们尽量快一点!”琳琅吩咐道。   “是,瑜主子。”一身腱子肉的四个辇夫赶紧应了声。   随后,辇子行得飞快,琳琅拿着康熙给她的腰牌还没看几眼了,辇子就过了敬嫔住着的启祥宫。   琳琅手里的腰牌是红铜制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形状椭圆,只有一指厚,正面看着如同一个大号的鸡卵,腰牌两面的正中都用朱漆写了一个通字,即通行于宫禁的意思,通字的下面则是一排满文,估计是什么密码吧。   有了这个腰牌,琳琅就能随时让张小桂和李文和他们出宫了。也能随时都叫小许氏进宫来了。当然,无论是张小桂他们出宫,还是小许氏每次进宫,都会被一一登记在案,然后被管理宫务的贵妃等人看到,所以琳琅也不能太频繁的使用这腰牌。   回了梢间,一边洗澡,琳琅就一边吩咐茴香,叫她把腰牌给张小桂,让他明天就去接小许氏进宫。   “是,主子。”茴香道。   伺候琳琅上床后,茴香就去找了张小桂。这人下午说是去外面溜一圈(打听消息),结果一去就没了踪影,也不知道这会回来没有。   茴香在李文和他们的房间里等了一会,正等着不耐烦,却见张小桂铁青着一张脸回来了。   茴香本来已经站起身来,手都插在腰上了,见状赶紧就把一句“小桂子,你可让姐姐我久等了”的话给咽了回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大事不妙了!”张小桂两脚一迈进屋子,就立马冲到茴香的身边,凑在她耳边咬起耳朵来。   李文和和郭小宝见状也凑过来听一耳朵。   只听了几句话,茴香就惊得叫出声来,“什么!储秀宫那边有人在传主子是宸妃海兰珠的转世!”   这宫里面,谁不知道太皇太后最听不得‘海兰珠’三个字,说主子是海兰珠的转世,那就是在戳太皇太后的肺管子啊!   谁这么恶毒,居然说出这种话来! 第84章 气晕上   茴香这一嚷嚷,李文和和郭小宝才算是听清楚了,两人立马就吓得腿软,郭小宝干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茴香心里又怕又急,见他这么没用,气得就给了他一脚,“快起来,还只是听个音儿,你就吓得跪下了,主子真要是有事……能指的上你!”   郭小宝急眼了,赶紧四爪乱刨的就爬了起来。爬起来后,他一面搓着两只手一面就对着茴香讨好的直笑。   茴香才没空搭理他,她对张小桂急声道:“走,这事咱们得马上告诉石楠姐和钟嬷嬷。”   “对,都知道了才好商量法子。”   两人边说就边走出了屋子,放下门帘子前,张小桂回头交代了一句:“小李子,小郭子,你们两个就别跟来了。”   都这种火烧房梁的时候了,张小桂这天杀的死抠门,还是一点儿缝隙都不留给别人钻!李文和和郭小宝一边在心里直骂娘,一边连忙就应了声。   今晚是紫苏守夜,茴香和张小桂就先去叫了刚睡下的石楠,然后三人一起去见钟嬷嬷。   如今,整个后院里也就琳琅一个主子,那屋子可就很宽裕了。钟嬷嬷一个人就住着半套梢间,还有一个叫绿葱的小宫女专门伺候着。   钟嬷嬷还没睡,正躺在榻上抽水烟。早年她和瑜主子一样是个喜欢酣睡的,可等年纪一年年的上去了,这觉也睡不着了,如今她就两个嗜好,一是听戏,二就是抽水烟。   一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还停在了门前,钟嬷嬷立马就张了嘴,把烟管一吐,从榻上坐起身了。这时宫门可都下锁一个多时辰了,石楠她们还要上门来找她,只怕是出事了。   果然,石楠三人一进来就给钟嬷嬷报了个噩耗。储秀宫那边传小话,说瑜主子是宸妃娘娘的转世。   钟嬷嬷忍不住拿起烟斗来又吸了几口。一边吸她一边就眯着眼琢磨起起来。她越想越觉得这阴招使得够毒够狠——   以瑜主子如今受宠的程度,即便她推了正怀着孕的敏答应一把,只要抱着皇上的腿哭诉哀告一番,说是有人在背后倒推的她,她没站稳才会撞到了敏答应……只怕皇上也是会将错就错的从轻发落甚至不发落的。   这男人的心眼歪起来,可就是能有这么歪,九五之尊也没得例外,在这紫禁城里面待了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钟嬷嬷听的见的可都太多了。   可把瑜主子说成是海兰珠的转世,这话还是从储秀宫那边折腾起来的,这一招可真是让钟嬷嬷开了眼界了。   这宫里面真是一年比一年邪乎了……   见钟嬷嬷只顾着吸烟也不说话,茴香急了,忍不住就喊了一声嬷嬷。   钟嬷嬷被叫回了神,一边让茴香去倒奶茶一边对着石楠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指了下张小桂,说了句,小桂子你去帮紫苏倒茶,记得冲浓点。   等倒完茶,茴香也坐下了,她们三人被钟嬷嬷这么一使唤,心里面也没那么慌那么急了。   钟嬷嬷喝了两口奶茶,就示意脾气最急的茴香先说话。   茴香赶紧就急匆匆的发言了,这次的谣言忒恶毒了,说主子是宸妃娘娘的转世,明显就是想让慈宁宫那边迁怒于主子!今儿太晚了,等明儿一早,这事就得告诉主子,不管是先把这恶毒的谣言给压下去,还是先去御前分说,可都得看主子的意思。   茴香说完她的想法,石楠和张小桂也说了几句,意思都大同小异,一来谣言肯定是不能让它继续扩散了,二来,未免先入为主,主子可得赶早去和皇上分说一番。   “你们三个说得都有些道理。”钟嬷嬷听完先夸了一句,然后摇着头道:“可也都错了。你们想的这两个法子,平常使着管用,可这一次只怕未必……   首先,这话头子是出在储秀宫,主子自然是能压得住储秀宫里的那些管事的,可一则秀女们是归皇贵妃和贵妃她们管,二则秀女们没两天就要出宫了,主子要是压重了,可就是把话柄子递给皇贵妃她们使了,可要是压轻了,秀女们年纪都轻,哪里知道轻重,信不信,等她们一出了宫,这转世之说就得在四九城里满天飞了!”   钟嬷嬷这么一说,无论是想着怎么都要让储秀宫那边闭嘴的茴香和张小桂,还是心里很有些顾忌皇贵妃等人的石楠可都急了。   张小桂急眉火眼的道:“嬷嬷的意思是,要想把这谣言给压下去得个清白身,还得主子去求皇上?”   钟嬷嬷却是又摇头了,“去求皇上就一定有用?你们三个胆子可真是大,也是跟了个好主子,走了太多顺风路了。这求人也分时候分远近。”   说到这里,钟嬷嬷伸手指了指前院的方向,“端嫔是怎么一而再二再而三的被皇上责罚,把脊梁骨都给打折了的,你们可是亲眼看过来的。皇上觉得她苛待了主子,难道她没想法和皇上分说过?”   “以往出了事,无论好的歹的,皇上心疼的都是咱们瑜主子,可这一回,事关慈宁宫……”   石楠吓得脸青唇白,也忘了要避讳了,抖着嘴唇问道:“嬷嬷,难不成太皇太后真会对主子大发雷霆?”   钟嬷嬷叹了口气,“要是那样倒也好了。”把万岁爷弄心疼了,事情倒是好办了。可太皇太后又不是皇贵妃,这种使劲过度反倒扭了腰的蠢事,她怎么可能会做?   当年,董鄂妃是怎么气太皇太后的,太皇太后又是怎么做的。皇上废了静妃,又继续冷落新皇后,太皇太后不也没雷霆大怒吗。她只是一边护着如今的皇太后,一边任凭董鄂妃霸着皇上,结果呢,董鄂妃自己反倒扛不住了,儿子死了自个的身子也垮了,这里面的事情,钟嬷嬷都不敢细想……   要让钟嬷嬷说,别说只是个捏造的谣言了,就是那海兰珠真的又活过来了,以太皇太后的城府,那也是先来上好一阵子的姐妹情深,把宫里宫外不好的苗头都压下去后,再‘欢送’宸妃娘娘去见太宗。   所以,钟嬷嬷真不觉得太皇太后会因为这事有多么的生气,可她老人家实在是宫里面的大佛啊,哪怕是心里面有点疙瘩,也能让主子狠狠的摔一跟头。   不说别的,要是太皇太后和皇上说,那谣言她一点儿都没信,只觉得荒唐,心里又有点喜欢瑜贵人这丫头,想为她正名,索性就让这丫头白天里去慈宁宫侍奉她一段时间吧。太皇太后真要是这么说了,于情于理,皇上都会点头答应……   她心里也是愁,不禁就捶了下榻沿。捶完她一边仔细琢磨,一边就今儿这事的为难之处和石楠她们说清楚了,四人商量到丑时(凌晨1点)终于拿出了一个对策。   钟嬷嬷当年伺候孝康章皇后时,和苏麻喇姑也算是常打交道的,这一回干脆就仗着老交情,直接去拜见苏麻喇姑,先从她那里探探风向。要是风向还行,主子再去和皇上好生分说一番,搞不好也就过了这关了。   第二天,钟嬷嬷就去了慈宁宫,   她给苏麻喇姑带了礼,一块从梢间的库房里选出来的黑熊皮。   这块黑熊皮毛多而色亮,用来做护膝那是最暖和的了。可苏麻喇姑哪里会收,虽说以她的脸面,更贵重的贡品那也用得起。这一推一送之间,钟嬷嬷就把自家瑜贵人被人说成是海兰珠转世的荒唐事和她说了。   “这是怎么说的?”苏麻喇姑惊道。   “也不知道谁那么嘴毒,非说就瑜贵人的年纪和身子骨,却能让皇上……除非她是宸妃娘娘转世,否则怎么也是想不通的。”钟嬷嬷苦笑着埋怨了几句,然后就带着那块熊皮起身告辞了。   她走了之后,苏麻喇姑却是把慈宁宫里的几个管事的都叫来问了,却是发现后殿里管着小佛堂的张嬷嬷前天已经把这事当个笑话和太皇太后身边那几个养鸟抱狗的小宫女小太监说过了。   太皇太后这两天精神头很好,正是那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趁机凑趣讨喜的好光景,那‘笑话’只怕是已经进了她的耳朵了。   难怪昨天下午,太皇太后突然就和她说起,说午睡时梦见了盛京的宫殿,那里和紫禁城一比,可真是又小又窄,偏偏还住着那许多人……   苏麻喇姑本不欲多事,太皇太后的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如今正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那谣言本就是冲着瑜贵人来的,她就是因此受些委屈,那也是她自个儿的事。   苏麻喇姑伺候孝庄六十多年,一心一意都只为孝庄着想,这时她发现孝庄因此事颇为伤怀,心里却是真的动气了。   “大胆!这种非议宫妃的荒谬的话也能当成是笑话吗?”   苏麻喇姑一怒斥,才被叫来问话的张嬷嬷立马就跪了下来。   她正要磕头认错,正好在外面听了几句的梁九功却是挑着帘子进来了,他一边和苏麻喇姑见礼,一边笑着道:“苏麻喇姑,这事您可是冤枉人了,张嬷嬷可也是受人所托。”   说完话,梁九功就让屋外候着的人进来了,张嬷嬷一见那被堵住了嘴,由两个太监押着进来的张小雀立马就吓得瘫软在地上。   慈宁宫里,梁九功正颇为得意的和苏麻喇姑抽丝剥茧,梢间里,琳琅却是在等钟嬷嬷回来。   琳琅今天也是囧囧有神了一把。   一起床,她就从一脸忧色的石楠嘴里知道自己‘被转世’了,‘前世’居然还是那个赫赫有名的海兰珠!   除了按这时的标准,两人都是年纪老大一把了才开始睡皇帝了这一点,她和海兰珠有哪一点像了!海兰珠可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而她连一句蒙语都不会说。   她怎么就成了海兰珠的转世了。话说,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见主子没意识到严重性,石楠她们连忙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昨晚钟嬷嬷的分析都和她说了。   琳琅这才吓了一跳,天呀,孝庄不会因为这事而给她穿小鞋吧。   这时钟嬷嬷却是终于回来了。   原来连苏麻喇姑都还不知道那个谣言,那估计孝庄这时也是不知道的。   琳琅不禁就松了口气,孝庄在她心里那就是个政界大佬啊。说真的,她是十万分的不愿意被她老人家给惦记上。   虽然按照这宫里的八卦程度,琳琅估计那骑驴倒灶的转世之说迟早会被孝庄听到,可恕她胆小,能晚一点就是一点吧……   又被人宫斗了一把,琳琅也是心累啊。   钟嬷嬷看瑜主子有些丧气,赶紧就劝道,主子千万别急,等明天她再去慈宁宫探探风向,要是那边的风浪不大,主子就去和皇上撒个娇,这事十之八九也就过去了。   原来,钟嬷嬷是专门选的一块上贡的黑熊皮,她知道苏麻喇姑不会收,这就正好方便了她送第二回,等会她就用狐皮给苏麻喇姑一对护膝,借此明儿再探探苏麻喇姑的口风。   钟嬷嬷正说着话,张小桂突然掀帘子进来了。他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主子,长春宫被御前的人给封了,皇上已经下了旨,说僖嫔妖言惑众,因此罢黜嫔位,降为贵人!”   敢情是僖嫔在搞鬼!   琳琅一边喜得立马就跳了起来,一边就心道:万岁爷,你可真是福尔摩斯啊! 第85章 气晕下   长春宫后院里,所有人都跪着,僖嫔一个人跪在最前面,来宣旨的魏珠则领着一队御前太监站在她身前。   黜嫔位,降为贵人,僖字封号也一并收回,封嫔时所得的册封宝册以及朝服礼服和一应赏赐尽皆如数上交。   魏珠两脚微分,腰杆挺得笔直的宣完了旨,“贵人赫舍里氏,快接旨吧。”说着话,他两手就捧着圣旨往下一递。   僖嫔整个人都在发抖,手往头顶上举了两次,才打着哆嗦把圣旨给接住了。   “贵人,您快起吧,咱家还赶着回御前复命了。”魏珠不耐烦往旁边踱了两步,僖嫔既然降了位,那她这里所有逾制的东西可都得查抄一遍,没得说一个贵人还用着主位娘娘的首饰和日用摆件的。   听宣旨太监这么一说,僖嫔就咬着牙硬挺着站起来了,她的两个大宫女玉环和梨环也青白着脸,两脚乏力的站了起来。站起来后,这两人赶紧就去搀扶僖嫔。   玉环和梨环,一个肤白清秀,一个脸带梨涡,僖嫔自恃美貌,向来喜欢用长得好的宫女,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衬得更美,以往僖嫔被两人这么一衬托,也确实好看得能入画。可这时,她脸色惨白,满脸的虚汗,又神色惶恐,看着足足老了十岁,哪里还好看得起来。   不止降位,还去了封号,还要立时查抄,皇上这是彻底厌弃她了!僖嫔连瞪玉环和梨环一眼的心气和间隙都没有了。   她勉强对着魏珠笑了笑,好言好语的道:“魏公公,都是妾身犯下了大错,却是辛苦你走这一趟了……”玉环和梨环赶紧也眼含泪花的看着魏珠。   当务之急,是打探御前的消息和尽量保住手里的财物。只要这个叫魏珠的小太监愿意接话茬,僖嫔立马就带他去库房,用银票和东珠把他给喂饱了。   唉哦,魏珠心里就是一乐,没想到一贯爱使唤人磋磨人的僖嫔娘娘也能这么细声软语的求人。   可惜啰,这是他头一回办重要差事,那是一定得办得漂漂亮亮的!于是魏珠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几句话后,就公事公办起来,领着太监们如狼似虎的查抄起来。   这哪里是查抄逾制的赏赐和日用摆件,这是在抄家啊。   僖嫔带着玉环梨环还有其余六个还得继续伺候的宫女太监拦了两回,可都被推搡开了,最后只能任由他们把寝间和库房翻了个底朝天。衣饰钗环,金银珠宝,僖嫔多年积攒下来的身家在这短短的一刻钟里就被这些贪得无厌的太监们一扫而空。   僖嫔看得脸青人木,心里又气又恨又惊又怕,在看到魏珠拿着一个绞剪把她的钱匣子给绞开时,终于一个脚软栽倒在了地上。   玉环梨环吓得惊叫一声。魏珠一边挥手分了两个太监去‘照顾’僖嫔,一边就把一匣子的金锭金珠和一叠银票都倒进了一个皮口袋里。其余的东西都得上交,这一口袋僖嫔的私房,他和其余办差的却是能分一分的。   查抄完了,魏珠就带着太监们去了趟前院,和安嫔打了个照面后,才离开长春宫。   先惊后喜的安嫔坐在前院正间里,一边喝茶压惊一边就让人去叫僖嫔。   等僖嫔进了门,她就端坐着让僖嫔给她三跪九叩。   僖嫔心里恨得直想杀了她,却也只能照做。   等她跪完叩完,安嫔又让宫女去打了一盆洗脚水来,对着坐在一个小几上,只能抬头看她的僖嫔道,今儿她受惊不轻,想早点睡下了,睡之前想洗个脚去去乏。   她话音才落,她的大宫女白露就呵斥僖嫔道,娘娘受惊,全是因为你,你还不过来伺候娘娘一回!   于是,僖嫔就全身颤抖着给安嫔洗了脚。   洗脚水里放了花瓣又滴了花露,还有僖嫔的一双嫩手,安嫔真是觉得享受啊。   一边洗她一边就宣布道:“赫舍里氏,以后你就叫喜贵人吧。欢喜的喜,要是以后你都能像现在这样讨本嫔的喜欢,那日子也还是能过得欢欢喜喜的。”   僖嫔,不,喜贵人低着头不说话。   安嫔也不催她,赫舍里氏要是这么快就没了脾气软了骨头,那她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魏珠回乾清宫复命时,梁九功正跟着康熙去了慈宁宫。   有魏珠带人看着永寿宫,皇贵妃身边的唐嬷嬷等人的行动早在谣言刚起时就被彻底的察觉了。为了在万岁爷面前好好的表现一回,直到魏珠抓到了张小雀,张小雀又找出来张嬷嬷,梁九功才去禀报了康熙。   掐造琳琅是海兰珠的转世,想坏她的根底,这也还罢了,居然还敢把这话往皇祖母耳朵里传,让她老人家劳心伤神……佟佳氏,你可真是天大的狗胆啊!   康熙气得不好,砸了一个茶盏后,他冷着脸,瞪着书案上的笔洗想了一会,就下了罢黜僖嫔的圣旨,并吩咐梁九功道:“明早你去和苏麻喇姑说一声,就说佟佳氏胆大妄为,竟敢拿皇祖母做筏子,朕这回饶不得她了——皇祖母且被她‘气晕’一回,朕也好顺理成章的重罚于她。”   毕竟也是额娘嫡亲的侄女,又是佟家在宫里的脸面,康熙本打算再忍她两年的,可临到死前佟佳氏却是越发的蠢了,居然放肆到皇祖母的头上了,那也就怪不得他了。   康熙撑着额头叹了口气,道:“你马上去承恩公府,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告诉舅舅,和他说,佟佳氏得闭宫为皇祖母抄经祈福,皇祖母何时康复,她就何时解禁。”   “喳”,梁九功立刻就退下去了。   于是,次日的上午,僖嫔才因为编造谣言被降位成了喜贵人,慈宁宫和宁寿宫就又传出了风声,原来皇上之所以大发雷霆,不是因为瑜贵人,而是因为太皇太后也听到了那谣言,却是气得头昏眼花,晕在床上有小半天了。   这不,皇上一下朝就去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了。   永寿宫里,皇贵妃主仆正心里庆幸由僖嫔给顶了黑锅,谁知御前副总管李进朝却是带着康熙的口谕来了。   口谕里,康熙恶狠狠的骂了皇贵妃一通,说她蠢笨如猪,又性子狠毒,竟然唆使僖嫔做下恶事气晕了太皇太后!罪过其深其重,简直无法言表,连佟家上下都跟着她一起丢脸……   闭宫幽禁至太皇太后痊愈,还得日日为她抄经念佛,连四阿哥都不能踏进永寿宫一步!   跪听完口谕,皇贵妃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怎么能这么对她,要把她幽禁到太皇太后痊愈?谁不知道太皇太后的病情越来越重,皇上这是要把她幽禁到死啊!   “……我要见皇上!事情都是僖嫔做的,是她妖言惑众,我也是被她迷惑了!”皇贵妃已经魂不守舍,她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就要绕过李进朝。   李进朝自然不会拦她,毕竟是皇贵妃嘛,再怎么着,也不是他这个奴才能动手的。可他身后却是走出两个膀粗腰圆的嬷嬷来。两人往地上一跪,齐齐伸手抓住了皇贵妃的两条腿。   皇贵妃被她们抓得就是一踉跄,不禁大骂道:“放肆,还不放开我。”   这两个嬷嬷却是听而不闻,手上却是更用劲了。   皇贵妃被她们抓得就是一叫,从来还没有人敢弄疼她。   李进朝见状笑眯眯的道:“奴才差点忘了和娘娘说一声,这两位都是慈宁宫里的老嬷嬷,听不太懂汉话的,以后啊,就由她们陪着娘娘您抄经念佛。每隔三五日,她们就会回慈宁宫一趟,把您的孝心回报给太皇太后。”   他把话说得很好听,两个蒙古嬷嬷却是没那么有水平了,两人抓着皇贵妃的脚踝,其中一个矮胖一些的仰起头用蒙语道:“太皇太后交代了,前半年娘娘每天都得抄完一卷经,跪着念佛一个时辰。要是没出差错,半年以后,奴婢两人也就不留下来看着娘娘了。”   幽禁不说,还让两个粗鄙的蒙古嬷嬷来看管折辱自己。皇贵妃一口气喘不上来,却是步了喜贵人的后尘,一头就往地上栽去。   直到这天的傍晚,宫门要落锁前,琳琅才从张小桂那里知道了皇贵妃突然‘病重’已经闭宫休养起来了。   张小桂脸色苍白的道:“主子,小的在甬道上远远的看了几眼,那永寿宫连角门都有人守着……”   一日之间,性格跋扈的僖嫔,高高在上的皇贵妃都相继因为掐造转世之说而被皇上重罚,张小桂也是吓得不行,他没想到这次的事情竟然把太皇太后都气晕了,皇上会不会因此迁怒于主子啊。   琳琅也是很有些担心的,虽然她心里觉得康熙应该不会迁怒自己,可耐不住这一回连孝庄都给气晕了,虽说是僖嫔和皇贵妃造的谣,她也是受害者,可谁让她是谣言的女主角了。   康熙有多孝顺孝庄,她可是清楚的,这一回他又这么生气,万一……   早上刚起床时,由石楠转述的,钟嬷嬷昨晚说的那些话突然间又在她耳边响起来了——连皇贵妃都‘病了’,要是孝庄真的要给她穿小鞋,和康熙说要她去慈宁宫里做一阵丫头,康熙会说个不字吗?能说个不字吗?   这时讲孝道,就连当惯叛逆儿子的顺治可都没说过不让董鄂妃去伺候孝庄的话。然后董鄂妃就病重了……   在琳琅想来,以孝庄的双商,应该不会私下里对董鄂妃做什么的——顺治肯定会彻查的,或许她只是用了些冷暴力或者用伺候尽孝的名义磋磨了一下董鄂妃。   冷暴力琳琅倒是不怕,可磋磨……就自己现在这个身子板,哪里经得起磋磨啊。   越想她心里越是七上八下,事到临头,她才第一次清醒的发现,其实她的境况和刚穿来时没什么区别,只是那时,能这样让她战战兢兢的是近在眼前的端嫔,而现在,只是换成了更高高在上的康熙和孝庄。   难怪于丹在北大会被轰下台,看来这美哒哒的心灵鸡汤还真是不能多灌。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后,琳琅坐在榻上,认真的想了好一会。   然后,她就开始分配任务了,“石楠,你去准备抄经用的东西,我要给太皇太后抄经祈福,茴香,你和紫苏去外面把人召集起来,和所有人说,从现在开始,后院开始戒严,无论是谁都不能随意进出。谁敢乱说乱动,我必会重罚。张小桂,你马上带着李文和他们继续打听情况,别盯着永寿宫了,去养心殿造办处还有狗舍之类的地方走一走。”   说完这些,她才和钟嬷嬷道:“嬷嬷,给苏麻喇姑做的那个护膝,你留几针简单好绣的,等我抄好经就给绣上。”   钟嬷嬷赶紧躬着身应了好。 第86章 羊毛褥子   康熙去了慈宁宫后,直接就去了正殿后面的孝庄的寝宫。   大格格二格格还有其他的几个小格格却是都在,孝庄不耐烦被宫妃们围着伺候,却是很喜欢见到格格和阿哥们。这时还早,等过了申时(下午三点),阿哥们就会被太子领着来慈宁宫请安了。   寝宫里有些闷热,很少被热着的大格格和二格格两鬓都汗湿了,几个小格格更是热得小脸通红。   康熙进去时,苏麻喇姑正拿着把竹扇给孝庄扇风,半个月前孝庄突然腹泻,太医们诊完脉后连忙就进言——太皇太后如今已经用不得冰柜冰山了。   康熙对皇太后颔首行礼,然后才给所有人叫了起。   他坐上床沿,伸手从苏麻喇姑手里接过竹扇,却是给孝庄扇起风来。   孝庄垫着厚厚的褥子靠在床头,眯着老花眼去看孙子。病了这许久,她已经瘦下去了,这么半躺着,两个颧骨都是凸出来的,但精神头却是不错。   知道这对天下最尊贵的祖孙俩私下有话说,皇太后就笑盈盈的带着大格格她们出去吃冰碗了。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康熙一边继续给孝庄扇风一边就面带忏色的道:“皇祖母,都是玄烨往日太纵容佟佳氏了。”   孝庄就摇了头,“……佟佳氏自个晕了头,和皇上你有什么相关。”   康熙叹了口气,“早年,朕虽觉得她笨,但笨也有笨的好处,除了一门心思想做皇后,她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孝庄点点头,“她早年也还是懂事的,至少知道避着毓庆宫。”   当年,康熙立了还在襁褓中的二阿哥为太子,宫里面也是暗潮涌动的,否则太子又怎么会在康熙十七年间出痘,那时康熙暗地里把紫禁城查了个底朝天,却是发现佟佳氏虽然一门心思的想当皇后,可明里暗里的,她都没对太子动过心思。   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老实,康熙也是觉得奇怪,就想法试探了几回,结果他发现在佟佳氏看来,她总有一天是能当上皇后的,太子没了生母,自然得孝顺她这个养母,换了其他阿哥,可是个个都有生母的。   也是傻人有傻福,康熙能忍佟佳氏这么多年,也是因为她那时的‘善念’。   “还是朕太纵容她了。”康熙一直用右手扇,也累了,就换成了左手。   孝庄从丝被里伸出手来,伸到床沿去,在康熙的右手背上轻轻拍打了两下,“要说纵容,也是我和你皇额娘更纵容她。真要有错,那也是咱们三个一人一份。”   在这宫里面,要说谁能稳稳的压佟佳氏一头,哪怕当年赫舍里氏还活着的时候,那也只有康熙、孝庄和皇太后。   但孝庄向来是不太管束佟佳氏的。她都不管,那皇太后自然更是一声不吭只说好好好了。   当年宫里面蒙妃势大,康熙的母亲佟佳氏作为汉军旗出身的庶妃也在高位蒙妃们那里受了不少磋磨和冷遇,不想康熙多心联想到昔日的不快,孝庄也就对佟佳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佟家人是玄烨的母家,是好是歹,让他自己一管到底才是最好的。   孝庄的心思康熙自然是知道的,祖母对佟佳氏宽和了这么多年,如今还反说是自个纵容了她……他心里有些感动,就一脸孺慕笑着道:“皇祖母,朕听梁九功说,您昨天梦见盛京了。”   “对呀,盛京还是老样子……”   祖孙两人只说了一会的话,孝庄就倦乏了,见她的眼神昏花起来,康熙心里就是一酸,祖母的身子真是每况愈下。他闭了下眼睛,然后湿润着眼角,扬声把候在殿外的苏麻喇姑等人叫了进来。   撤了褥子,擦了脸手,孝庄就睡下了。睡着前,她突然含糊着和还守在床前等她睡着再走的康熙道:“让万氏那个丫头给我……做一个羊毛褥子吧,她也惊着了……”   康熙一边点头称好一边帮孝庄掖了掖被角。   梢间里,等石楠把笔墨纸砚和书案准备好了,琳琅就开始抄经了。   她先理了理袖子,再调整一下站姿,然后盯着摆在榻窗前的半人高的盆景看几眼,看完再自己上手磨几下墨汁,把这一套已经形成的习惯动作做了一遍后,琳琅才拿起笔来。   正式抄经之前,她先写了一段草稿来润润笔。   这次抄经可谓意义重大。明面上说是为孝庄祈福,其实呢是意在讨好,不管孝庄会不会因为那个天杀的谣言而对自己厌屋及乌,讨好她总是没错的,既然这样,她自然得拿出自己的最佳水平来。   琳琅现在写出来的一笔字,按康熙的说法,已经不比秀才差了。   这么辛苦的练了大半年,也才一个秀才的水平,琳琅当时还有些小失望,却是被康熙笑着科普了一番,‘你可别小看秀才,大半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几十年也当不了一个秀才公。朕说你的字不比一般的秀才写得差,就已经是在夸你了。’   辛辛苦苦的练字,终于被万岁爷夸奖了,琳琅那时还小骄傲了一把。   其实现在想一想,从一开始练字,她临摹的就是名家字帖,使的笔墨纸砚也都是上贡的御品,每天心无旁骛的练字四个时辰,时间只多不少,每隔两天还能被万岁爷细心的指点一次。这样的超一流配置,又处于打基础的初级阶段,除非是朽木级别的天赋,否则练起字来自然是一日千里的效果。   康熙只字不提这些条件,倒是常说自己在习字上很有灵性,自己被他一夸也就练得更卖力了。   万岁爷可真是个好老师,而自己却是个不思进取的懒学生。琳琅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么一想,倒是让她想通了。怎么说呢,刚才突然发现康熙在她和孝庄之间只会选择孝庄以后,她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心里面失望又丧气,觉得前一阵自己的脑子里像进了水似的,怎么就能那么自嗨!   可这会再一回想前一阵子和康熙相处时的情景,她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太悲观太绝对了,虽然肯定还比不上孝庄在康熙心里的地位,可康熙对她已经很不错了,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练字指导,他也是用了心的。   换个角度想一想,以宫妃的要求来说,琳琅自己也是个做的不好的,没规矩不说还不会伺候人,时常把康熙弄得哭笑不得,可最后万岁爷不都没当回事吗。   康熙都能这么体谅自己,琳琅心想,也许自己也该‘大度’一点,体谅一下他的处境才对,他要是舍孝庄而选自己,那还做不做孝顺孙子了。   而且,不是连钟嬷嬷都觉得吗——孝庄真要是特别苛待自己,康熙是会心疼自己是会护着自己的。他还是会舍不得的。   想明白自己和康熙之间的走心之旅就像万里长征才走了个开头,琳琅也就抖擞起了精神,“慢慢来吧,现在先抄经……”   这时的天黑得晚,琳琅如今的字又写得快了,等太阳刚落山,一卷地藏菩萨本愿经也就新鲜出炉了。   正好,这时候钟嬷嬷也把护膝做出来了。因为刚写好的经卷得敞着放一会才不会污墨,所以一边扭腰踢腿活动身子,琳琅一边就让石楠在贵妃榻前加了两个大烛台架子。   等身子活动开了,她就坐在榻上,趁热打铁的在钟嬷嬷做的护膝绣了几针。   虽说,按照这宫里面的规矩,没有主子给奴才做活的道理,可像琳琅这样随便绣上几针却是个擦边球,既不犯规又很是讨好,“瑜贵人见我在给苏麻喇姑您做东西,也就跟着绣了两针。”这话一说,苏麻喇姑怎么也得认个人情不是。   就这次的事情来说,要是苏麻喇姑愿意为琳琅说话,在孝庄那里只怕比康熙的话都要有用。   钟嬷嬷一边在一旁守着,一边就心想,能入得了万岁爷的眼,瑜主子果然不是蠢的。更难得的是,连身边伺候的人都心浮了,遇事就想让主子去求万岁爷,可瑜主子自己却是个明白的。万岁爷也不是百求百灵的,否则宸妃和董鄂妃又怎么会都走一条道——先死儿子后死自个儿。   不到一刻钟,琳琅就把钟嬷嬷留的那几针给绣完了,绣完她才觉得眼睛有些干涩,赶紧就闭眼休息一会。   “石楠”,睁眼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去把库房的钥匙各拿一把给钟嬷嬷。”她现在有两个库房,一大一小,大的那个用来放布料摆件和其他不太值钱的东西。小的那个则用来放小一点的值钱的东西。   当然,所谓不太值钱只是相对而言,举个例子,钟嬷嬷头一回取的黑熊皮就是从小库房里取的,而第二回的狐皮则是从大库房里取的。这两样都是打牲衙门送上京来的贡品,都是精挑细选的上好皮草,就算是那块狐皮流出宫去的话那也是值五六十两的好东西。   石楠赶紧去取钥匙,钟嬷嬷则跪下来给琳琅磕了个头。   琳琅俯身去扶了一把,又让茴香搬来宫椅,让钟嬷嬷坐在自己的旁边。   钟嬷嬷推了两回才挨着椅边坐下来。   “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石楠她们年纪都轻,以后你且多教教她们。”琳琅一边亲手把钥匙给了钟嬷嬷,一边说道。   这一回的事情可是让她知道什么叫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了。光是钟嬷嬷和苏麻喇姑有交情这一点,就足以傲视群嬷了。   钟嬷嬷一脸的喜色,一边恭敬的接过两把黄铜钥匙,一边就道:“主子,有你的这句话,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琳琅笑着点点头,却是又和钟嬷嬷说了一件事,其实,要不是今早听石楠说起,她都不知道海兰珠在这宫里面是提不得的人——自从去年大病了一场,有很多旧事她都不太记得了。   琳琅是真不知道海兰珠是宫里的一个大忌讳,谁叫她得到的记忆是残缺的了。   钟嬷嬷听得大惊,赶紧问道,太医看了后怎么说。   琳琅苦笑着说,这种病太医也没办法的。嬷嬷,你以后多和我说一些宫里的旧事吧。   钟嬷嬷自然没有不应的。   第二天,琳琅一起床就又开始抄经,一整天下来她又抄了三卷地藏菩萨本愿经。   连中午时她都没有午睡,只把猫大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撸了撸猫。   “豆豆,姐姐今天得多抄点经,只能陪你玩一小会了……唉,真是场无妄之灾。现在啊,我只希望慈宁宫那边能早点没事。”   在这时直呼康熙二字太犯忌讳了,哪怕是撸猫时琳琅也是叫康熙万岁爷的,免得石楠等人不小心听到后吓得个半死,   果然是被吓着了。   猫大王一边心想一边就仰头喵了一声。   琳琅就低头去看它,她这一低头,就被猫大王伸爪按在了下巴上。   见猫大王翘着胡须,瞪着一对黄琥珀般的猫眼睛看着自己,琳琅萌得心都要化了。立马抱着猫大王就是一阵乱亲。   猫大王被她吓了一跳,连胡须都被亲乱了,才挣扎着跳下了她的膝盖。   ……还是这么能闹腾,朕真是白担心你了! 第87章 用心   钟嬷嬷把狐皮护膝给苏麻喇姑送去时,‘顺便’把琳琅抄的经卷也带去了。头一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和伺候苏麻喇姑的两个小宫女打听过了,苏麻喇姑也是七十出头的年岁了,要不是太皇太后离不开她,她也十万分的想继续伺候太后,早就该退下去荣养了。如今她每天只当半天差,其余半天太皇太后就让她歇着养着,说是苏茉儿要是累病了,那她可是要心疼的。   又离不得人还这么关心体贴,当奴才的当到苏麻喇姑这份上也是好到头了。   钟嬷嬷坐下后就拿出了护膝,先说昨儿是她想得不周到,怎么能直接就送皮子了,正该做好了再送来的。又说因为这个瑜贵人知道后还说了她几句……   “我的个老天爷,听说我这么马虎,瑜贵人那叫一个急哦,立马就开了库房选皮子,还时不时的来看我做得怎么样了,看得我额角都冒汗……最后,见我做花了眼,贵人还帮着做了几针。”钟嬷嬷用她一贯的诙谐口吻三言两语的把事儿给说了。   这一回苏麻喇姑就没往外推了,她拿着一对小圆帽似的边沿还缝着绑带的护膝略看了看,也就笑眯眯的收下了。钟嬷嬷心中一喜,方才把经卷拿了出来,一脸恳切的托苏麻喇姑供在慈宁宫的小佛堂里。   苏麻喇姑不禁就是一愣,乍然之间她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久没和宫妃打交道了,这种迫不及待似的小心翼翼,真是让她又陌生又熟悉。   苏麻喇姑对琳琅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这宫里面的主子都是小鸟的肠胃,吃的那叫一个少,年前琳琅在慈宁宫里放开胃口来吃了一回饭,把大格格她们都带得多吃了些,可是让太皇太后在宝座上看了回稀奇。   事后,主仆两人就这事也说起过几回,都说万氏这丫头很有几分生气。   昨儿又是抄经,又是和钟嬷嬷一起合做护膝,想来瑜贵人这次也是着实吓坏了,苏麻喇姑想了想,觉得说了也无妨,也就和钟嬷嬷透了口风,太皇太后突然想要个羊毛褥子,已经和皇上说了,就让瑜贵人做。   钟嬷嬷一回梢间立刻就跟琳琅报了喜。   琳琅听完后高兴死了,孝庄让她做褥子,也就是不迁怒不追究的意思啰!   她就说嘛,宰相肚子里都能撑船,孝庄她老人家这么牛逼的人物怎么可能那么小心眼。   开开心心的放了一番马后炮后,她就开始琢磨怎么做羊毛褥子了。她本来以为这羊毛褥子就是羊毛做的床垫,还在想用羊毛做的床垫会不会太软了,这要怎么做啊,像棉花一样先弹吗?   结果钟嬷嬷和她说,她问了苏麻喇姑,太皇太后要的不是睡的褥子,而是半坐在床头时用的半身褥子。   这不就是靠垫,或者说靠枕吗。琳琅立刻不发愁了。这东西可就好做了,芯子够软够蓬松,再配上一个漂亮的枕套,也就没问题了。   事不宜迟,琳琅立刻让张小桂去找内务府的衙门要羊毛,既然是羊毛褥子,那自然是要用上好的羊毛做芯子的。   然后她和石楠和钟嬷嬷她们商量了半个多时辰,才定下了尺寸和形状。   难得能讨好太皇太后一次,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所以琳琅准备往大了做——她要做一个靠枕系列。   圆形的方形的,椭圆形的长方形的,还有什么饺子形的狗骨头形的,每个形状从小到大都做上七八个尺寸,再按着孝庄喜欢的颜色各做上三四套。   越想脑子越活,琳琅灵机一动,既然自己都已经发明了毛线了,那索性再做一套毛线枕套的靠枕,这样岂不是更能讨孝庄的欢心——她一看到那些靠枕,就会想起自己发明的打毛线技术可是能为蒙古人赚不少小钱钱的。   说真的,她也是怕了,别看这一次好像是过关了,可那狗屁的转世谣言,真是妥妥的黑历史啊,说不准哪一天就会被人翻出来胡嚼一通,谁知道下一次孝庄会怎么想,为防万一,她得抓住这次的机会,使劲的在孝庄刷一次好感度。   别说石楠和茴香了,连钟嬷嬷都没想到瑜主子居然能把一个小小的羊毛褥子弄出这么大场面来,不禁就喃喃道:“照这个做法,等做好了,得装一大车子了。”   琳琅很霸道总裁范的一挥手:“就做一大车,也好叫慈宁宫那边任选任挑。”   她一声令下,后院也就开始忙起来了。   没忙两天,康熙就召她去乾清宫了。   这还是被传为海兰珠的转世后她头一回去见康熙,琳琅着意好好的打扮了一番。   她一向不喜欢在头上带太重的首饰,穿衣打扮也向来走俏丽路线,这一回却是把头发梳得紧紧的带上了钿子(宝冠),再穿了一身刚做好的米珠灯笼纹玫瑰紫的氅衣,这衣服是湘纱做的,十分轻薄贴身,上身后隐隐能看见里面茜色的肚兜和里裤,还显得她纤腰一把,臀翘腿细。   这还是琳琅穿来后穿得最性感的一次,怕有伤风化,一路上她都披着件薄披风,热得出汗了都不敢脱,直到进了西暖阁,才解了披风。   唉,估计以后每年的夏天她都会怀念热裤和小吊带的。   她到的时候,康熙正听歌,一队操着吴侬软语的歌女在西暖阁的榻窗外莺声燕语的唱着采莲歌。他已经闭着眼睛躺在榻上听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得暑热带来的烦闷尽消,谁知一睁眼,他就看见了一个小妖精。   琳琅斜着身子坐在榻沿上,一身紫色的纱衣衬得她皮肤雪白,细腰扭着便显得更细了,见康熙睁了眼,一双漂亮的杏眼就笑得微微的眯了起来。康熙还从没见过琳琅这么有风情的样子,不禁就看怔了一秒。   嗯,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琳琅心里得意的一笑,面上却是笑盈盈的拉起了康熙的右手,声音软绵绵的道:“我的万岁爷,可别躺着了,我拉你起来吧。”   说是要拉他,她却是一点都没使劲,一边说她一边就轻轻的搔了搔康熙的掌心。   康熙被她搔得心里面都痒了,就低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他就一边伸手一拉,把琳琅拉倒在榻上。两手一撑,他就把琳琅压在了身下,在她的嘴上亲了两下后,他道:“让朕摸一摸,你今儿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饱读医书的万岁爷突然不知道胆长在哪里了,摸来摸去,摸得呼吸都粗了,也还没摸到地方。   琳琅全身都被他的两只大手摸了个遍,脸爆红心狂跳,一双鹿子眼和那里都湿润润的了。可今天她是憋着一股劲的,非要性感得把康熙迷住了不可,于是她一撩到底,两脚蹭着一蹬,把花盆底给蹬掉了,然后就赤着脚用脚趾头去划了划康熙脚踝上的皮肉,一边划动,她一边就给了康熙一个挑衅的眼神。   康熙被她看得心火直窜,也不多说话了,说干就干起来了。   两人翻来覆去地搂着来了两回,又下了床,扶着榻沿来了一回,然后才精疲力尽的完了事。   等洗完了澡,还从来没有如此尽兴过的康熙心情很好的拉着琳琅坐下来说话。   他细细的打量了几眼,见她脸色白里透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隐隐还带着些春色,就笑着道,“朕本来还担心你吓着了,结果叫来一看,你吃吃睡睡一点都没耽误,也是天公疼憨人。”   “谁憨了……”琳琅皱着鼻头撒了个娇,然后一把抱住康熙的胳膊,把脑袋歪在他的肩头上,“打小我、我额娘就告诉我,能好吃好睡才是她的好女儿,吃不好睡不好,这人活着哪里还能开心啊。”   这话可是琳琅妈妈带孩子的至理名言,因为这个,琳琅小时候可是小胖妮一个,天天吃好睡好的,能不长肉吗?   康熙听得一点头,话糙理不糙,从小就被这样教养着,也难怪琳琅的性子淳善又乐观了,他不由就夸了一句,“此话入情入理,既有慈母之心,又有几分微言大义。”   琳琅对着他嘻嘻一笑,万岁爷可真是特别会归纳总结啊,不管什么话被他一翻译,立马就高大上起来了。   见她如此高兴,浑然忘了两天前的苦恼,康熙的心情就更是好了。心情一好,他就主动和琳琅说起了储秀宫,“你放心,储秀宫那边朕会命人去告诫秀女们,那些不好的话一句也不会传出宫去。”   见他面含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神像看着个宝贝似的,琳琅心里也很是高兴,他果然喜欢自己更主动点。   从反应来看,今天应该是康熙觉得最尽兴的一次,可是事后却一句夸奖的调情话都没说,万岁爷果然是口是心非啊。   她觉得自己又更了解万岁爷一点了,他夸你也许只是在鞭策你,要是真满意了,他可能反倒什么都不说了,却会在其他方面奖励你,就像现在,自己还没求他了,他就大包大揽了。   这一晚,康熙又要去南书房加班,他从台湾把施琅叫来,可是有大用的。走之前,听梁九功说这天只怕又要下雨了,他就随口问琳琅,要不要在西暖阁睡下。   这一回,琳琅却是没有拒绝,反而很乐意的答应了下来,她已经想好了,以后和康熙相处,必要更用心思。   没人喜欢自作多情,康熙留她睡下,是想对她好,那不管是不是真的觉得好,她都应该睡下来,否则事不过三,下一次他也许就不会开口了。   第二天回了咸福宫,她在后院里一觉睡到中午。下午时,她才让石楠去叫针线房的人来定下了靠枕的颜色。   拿着色料册子,她选来选去,终于选中了宝蓝鸭蛋青朱红烟灰四个花色。选完花色,她就和针线房的人下了单子,除了枕套,她还定了一批用细棉布做的装填羊毛用的内胆。   至于昨晚内务府就送来的两大车已经弹松了的羊毛,琳琅想了想,觉得装填时肯定灰大,就让车夫把车停到离咸福宫不远的一个小院里。   这小院子原来是用来装煤的,可前一阵子内务府不是查得严吗,这院子里也就荒废了,如今只有两个老太监在看着,见瑜贵人要用,两人立马就给了钥匙,还每天都跑前跑后的帮忙。   终于有一天,这两个老货被瑜贵人给看到了。瑜贵人心善,见两人头发都花白了,却还得天天打扫一整个院子,也就一人给了十两赏银。   两个老太监多少年没见过赏钱荷包了,还是十两的大荷包,心里乐得不行,立马又给琳琅磕了三个响头,张小桂拦都拦不住。 第88章 薄荷   在小院子里,琳琅先是看了会,然后就自己动起手来,等把圆形的那一批靠枕的内胆都给装填好了,她才意犹未尽的回了梢间。   回去后一边洗澡她一边就乐了,做久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党,突然自己动手干点活,哪怕就是往布袋里装个棉花,感觉也很有意思啊。   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有钱人喜欢搞事了,都是无聊给闹的。洗完澡,她又洗了个头,才算彻底的和沾上身的羊毛说拜拜了。   一边给她擦头发,茴香一边就心想,前一阵子还不觉得,这段时间主子的头发突然就长好了,变黑变油亮了不说,还越长越多了。   琳琅自己也发现头发长好了,等茴香擦完头也梳理好了,她就伸手一拢,把一头长发全顺到了左肩头,侧着脑袋又摸又看起来——虽然离一头黑缎子似的长发还差了点,可也是又黑又顺,还跟刚焗了油似的隐隐泛着光。   臭美了一会,琳琅心想:自己是不是该下个结论了。   头发长好了,体力和精力也好了不少,要是以前,哪怕再想对万岁爷奉陪到底,以她的体力来说也是绝对做不到的,可上一回,她却是牙关一咬就做到了,完事后还不太累,要不是在西暖阁里睡得不够沉,第二天她连觉都不用补了。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从她病好之后开始的。琳琅记得自己病刚好的那几天,每天晚上睡着后都隐约感觉浑身暖融融的。   因为这个,她还问过石楠一次,可那时石楠和她说,怕她病后体虚怕冷,床上刚加厚了褥子。   这时回头再想想,那时的那种感觉可不是褥子厚实一点就能有的。而那种感觉消失后,她的身体就开始慢慢的好转了。   所以,结论就是——她亲爱的金手指,小玉瓶刚上线的新功能比原本想象中的要强大多了,它燃烧一回小宇宙,不止给她治了病,让她避免了因为高烧不退而烧成个白痴的最坏结果,还在她身上留下个短暂的增益buff。   琳琅低头,伸着两根手指在自己左手的掌心上直打圈,看着手指头在玉瓶的虚影里穿来穿去的样子,她美美的做起白日梦来——以后啊,别人是病一场,身子就弱一截,她可就是反着来了,那是越生大病,身子越好!   琳琅一边欢欢喜喜,一边赶紧就打了个补丁,她把钟嬷嬷叫到跟前,对她做的药膳大夸特夸了一番,还兴高采烈的赏给了她一对镶嵌琉璃珠的金腕轮。   钟嬷嬷都被夸懵了,话说她做的只是药膳,不是啥神仙药呀。可效果就摆在眼前,这一阵瑜主子的头发真的是长好了,精气神也是好了不少。   钟嬷嬷心里纳闷,琳琅就再接再砺的又夸了她几回,这样过了几天钟嬷嬷也就想通了,也许瑜主子就是那种很能进补的体质吧。   还有三天就是七月时,小许氏第二回进了宫。   这一回,她就不用去和端嫔磕头了。琳琅也可以很随意的带着她在后院里看花圃看水莲,不用再避忌谁了。   逛院子前,琳琅先让石楠带着小许氏去外面洗漱和方便——琳琅如今还是住在梢间里,却是把正间重新装修摆设了一番,作了待客用的堂屋和客房。   石楠带着两个小宫女很仔细的伺候了小许氏一回。   小许氏洗了脸漱了口,还擦了擦颈脖和手脚,人一下子就舒服了。   小许氏平常很少走路,可一进宫来,却是走个不停,这时早就觉得足酸脚软了。   但毕竟是在宫里面,她也只能忍着脚上的不适。   石楠却是细心,知道许安人肯定是累着了,就拿了一盒子提神消暑的薄荷丸子给她,让她在出宫的路上吃。   小许氏一边谢过石楠一边就吃了一颗。丸子一入口,嘴里就是一股子的冰凉劲,随着嘴里的津液上冲脑门下清喉舌。   宫里面的药果然非同一般。小许氏一路含着,等回了梢间,眼神都亮了不少。   见瑜主子带着许安人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小宫女小太监们可不敢扰了主子的兴致,不管手里有没有差事,赶紧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早早的避开了。   琳琅领着小许氏说说笑笑的把后院给逛了一遍,才又回了梢间。   小许氏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取了本账册和一个扁匣子,笑着递给了琳琅,“这是裕丰行这三个月的进账和账本,琳琅,你且收着吧。”裕丰行,也就是由琳琅出钱许二舅出力合伙开起的羊毛铺子了。   匣子里有两千两银票,琳琅心里有数后就把匣子给了石楠。   她又拿起账册来粗略的翻了翻,因为吃到了头汤,裕丰行的生意很好,当时说好的,开裕丰行的本金,琳琅出一千五百两,许家和许二舅出五百两,开张还没到半年,许二舅就用这两千两的本金赚了一万两银子。   一下子就翻了五倍!   时间这么短,利润却这么吓人,琳琅都有些怀疑许二舅借她的名头搞不正当竞争了。   不过,许二舅做生意的风格她还是知道的,许二舅,按照后世的话说,那可是一名儒商,他的生意经就是多交朋济友,多做诚信买卖,还有,绝不走偏门。   等琳琅看完了账册,小许氏又和她转述了二舅的一个提议,既然羊毛生意的前景好,那裕丰行正应趁胜追击把生意给做大了,所以许沛公的意思是,外甥女也别做一锤子买卖,暂时先用着匣子里的这两千两银子,其余的钱就留在裕丰行里。   “琳琅,你也别尽信你二舅的话,他这几个月人都钻进钱眼子里了……要是你手里紧,过两天我就把剩余的银子交给小桂子。”   万家大姑娘在宫里做了宠妃,那穆图也在演武堂里做上了五品郎中,万家在京城里也算是进了圈子的人家了,小许氏这几个月里也长了不少见识,已经很清楚这紫禁城里的排场了——   前不久,宫里面僖嫔一倒,宫外的赫舍里家就愁得焦头烂额。原来为了供着僖嫔,他家一直寅年吃着卯年的粮。如今僖嫔这一倒,债主可就都上门了。   所以,小许氏是真怕琳琅手里的钱不够使的,二哥的想法虽然看着长远,可琳琅在宫里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虽有圣宠却无子嗣傍身,年纪却又一日大过一日,眼下真是出不得半点差错。   琳琅自然不缺钱,见小许氏一脸的担心,连忙和她说,不着急,她这里钱还是够用的,银子就先给二舅使着。   小许氏听得就松了口气,万家和许家如今也帮不了琳琅什么忙,至少不能反拖累了她。   琳琅把账册放在一旁,却是和小许氏说起了方兰秀的事儿。   听说大姐的外孙女正在宫里参加秀女的复选,小许氏大吃一惊,再听说侄女陈氏被继母害得做了妾室,气得直皱眉咬牙,又听琳琅说,那方兰秀长得和她很像,却是一心想留在宫里给姨妈斟茶递水——这可是方兰秀那时说的原话。   斟茶递水,还解衣脱裤了!   “这可使不得!”小许氏听得真急了,赶紧凑到琳琅的耳边道,“花无二红,人无一样!都一样了,那肯定是要分个高下的!你听小姨的话,即便真到了那一天,也决不能找那方兰秀做帮手……”   方兰秀是许家的曾外孙女,要是她能得宠,许家也是能沾光的。小许氏能说出这种话来,那是一点都没顾忌方兰秀的前程,也没多为许家着想,却是一心只顾着琳琅了。   琳琅心里很领她的情,就拉着她的手笑着道:“小姨你别担心,我没那么傻……皇上已经和我说了,今年宫里不进新人,至于方兰秀,他会给她指个好婚事的。”   小许氏闻言大松一口气,当时也没多想,等她出了宫,再把琳琅这话一细品,这、这……难道皇上是为了琳琅才不要秀女留宫的?   小许氏越想越觉得是,心里既喜又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女人就像花,越是得男人爱重的,就越是娇贵,可又有几个女人能娇贵一生的,迟早还是雨打风吹去……   寻常人家的男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九五之尊……唉,皇上如今这么爱重琳琅,到底是好是坏啊。   劈材胡同里,小许氏一夜都没睡好,琳琅却是一觉到天明。   早上太阳出来前,也没见起风,紫禁城里却是突然下了一场小雨。   终于下雨了,琳琅匆匆吃完早膳,就坐在贵妃榻上,一边抬着脚让紫苏穿鞋,一边就微仰着头好让茴香梳头。   这时已经是三伏天,等雨一停,外面最多也就凉快一两个时辰,怕晒黑了难看,她已经好几天都没抱着黑豆去御花园里溜一圈了,这时自然要赶着出门。   以前,琳琅是最不喜欢擦防晒霜的,不管哪一款都是油腻腻的,一天擦下来,毛孔全堵住,连擦上一个月,鼻子上的黑头都得凸出来。   至于现在,琳琅只想跪求一只防晒霜。   见主子这么心急火燎,石楠她们也是担心起来,一怕主子把皮子给晒黑了,二怕主子在御花园里热着呢。   石楠想了想,却是把小许氏昨天吃过的那种薄荷丸子又拿了一盒出来。   “主子,前两天刘得福不是奉旨送来一箱子药丸吗,这种薄荷丸子就是其中的一种,我看了药单子,是御药房那边新配的药。昨天许安人吃了后说是很见效。”   琳琅听她这么一说,也是好奇,就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   这薄荷丸子刚进嘴,她就尝到好大一股子薄荷味道,也不知怎么的,被这种味道一刺激,她的胃里就翻涌起来。   琳琅噗的一下就把药丸给吐了,然后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第89章 宝宝   见琳琅捂着胸口直犯呕,石楠和茴香赶紧一个给她拍背,一个拿来痰盒给她接在下面。   结果,琳琅翻江倒海一阵后却是只吐了些酸水出来。这一吐,却还岔了气,于是她又咳嗽起来。   等气顺了不咳了,她的整个喉咙那是又辣又酸,难受死了。   这时正在外间盛药膳的钟嬷嬷闻声进来了,见状赶紧倒了半杯玫瑰花露,和着唾壶一起捧到琳琅的手边,又让跟着进来的紫苏去绞了湿绢帕。   琳琅一连吐了三口玫瑰花露,才把嘴里的酸味给涮干净了。紫苏连忙就把绢帕递给了她。   见瑜主子把脸皮都给咳红了,钟嬷嬷就把石楠拉到外间去问她,主子这是怎么了?   石楠心里也是有些纳闷,就把攥在手里的那盒薄荷丸子给钟嬷嬷看。这药丸子连许安人在内好几个都吃过了,也没见谁是这反应啊。   钟嬷嬷听得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赶紧开了盒子拿了一颗尝了起来,这药丸子是甜口的,薄荷,甘草,蜂蜜,羯布罗香(冰片)……御药房还是那么舍得用好料。   钟嬷嬷嚼着尝了一颗,虽然冲了些,可也就一股薄荷味,瑜主子怎么会一进嘴就给呕到了。   难道说……是有了?   瑜主子的月事一向不太准时,间隔短的时候两旬不到,长的时候四旬五旬都有。上一回的月事她记得约莫是四十天以前了,说来时间也对的上,可不巧的是,五天前郎太医才来诊过平安脉,那时可是没动静的。   瑜主子要是真有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哪怕有个苗头,也必得让太医立马过来瞧瞧,可这话不能直说,否则让瑜主子白欢喜一场,就是她的罪过了!   钟嬷嬷在心里估摸了一下,随后就和石楠咬起耳朵来。   虽然临出门前莫名其妙的折腾了一场,可琳琅还是在雨势刚停时就手提猫篮,带着茴香去了御花园。   刚下过雨,又是早上,御花园里的暑热果然消了不少。一走进园子的西门,感觉就像走进了氧吧似的,琳琅忍不住深呼吸了好几下,梢间里哪怕一天敞风换气好几次,还日夜用着草木味道的熏香,和这个感觉也是没得比的。   琳琅不出门,黑豆自然也好久没来御花园了,一被放下地,它就扑蝴蝶抓青虫玩得不亦悦乎。那股子顽皮劲儿,看得琳琅都有些内疚了。   哎呀,她家黑豆可是被闷着了。   琳琅是去年六月捡到的黑豆,到这时,已经一年多了,她问过猫狗房的太监,知道猫主子们的寿命一般在十三到十五年左右,按照这个寿命来算,黑豆现在正好进入了猫的青春期,正是喜欢玩耍的年纪。   这么一想,作为一个合格的铲屎佬,她立马觉得黑豆受了大委屈了,要不以后每天都让人抱着它来御花园里玩一会吧。   好几天都没出门了,在园子里放风似的溜达了大半个时辰,琳琅都还感觉意犹未尽。   茴香见日头开始高起,怕主子贪玩晒黑了皮肉,就想方设法的催了琳琅两回。她先是说园子里只怕马上就要热起来了,偏偏主子今儿又是走着来的……又是说黑豆在梢间里也是凉快惯了的,突然出来这么久会不会被热到。   琳琅一是被她催得哭笑不得,二来心里也是不想晒黑的,于是也就打道回府了。   等她回了梢间,却是看见钟嬷嬷正和一个蓄着文士须的中年太医说话。   这太医姓李名贺,却是太医院院使朗文的外甥,他是顺路来梢间给钟嬷嬷送药材的——钟嬷嬷如今每天都要做一道药膳,药材自然用得快。   “主子,也是赶了巧了……要不您让李太医给把把脉吧。”钟嬷嬷一边拿手拨弄李太医送来的竹荪,一边笑眯眯的道。   琳琅也没察觉到什么,就随意坐下来让李太医诊了脉。   李太医早得了钟嬷嬷的吩咐,赶紧凝神诊脉,这一诊,他不禁就喜上眉梢。   “瑜贵人,恭喜贺喜,您大喜了!”说着话,他就站起身来给琳琅行了跪礼。   琳琅愣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大喜,也就是说自己怀上了……怀上了,自己终于怀上了!太好了!   反应过来后她立马就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喜笑颜开她一边就给李太医和钟嬷嬷和石楠她们叫了起。一听李太医报喜,她们二话不说立马就全跪下了,那反应速度简直秒杀琳琅这个当事人。   这一起身,所有人又都围绕着琳琅怀孕的大喜事说起吉祥话来,琳琅心里高兴,也就美滋滋的受了。   正从门帘子外面经过的李文和正好听了一耳朵,喜得立马就不往前走了,他心里为主子高兴又想露个脸,于是噗通一声也就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高声叫道:“主子大喜了,主子大喜了,奴才李文和给主子磕头贺喜了!”   他这么一喊,整个后院也就都知道了——瑜主子终于怀上龙胎了!所有人都大喜过望,瑜主子的前程也就是后院的前程,更是他们这些奴才的前程,所以他们能不欢喜吗?   梢间里,琳琅坐在榻上,正让李太医重新把脉,却听到外面一片的恭喜贺喜声。   好不容易终于怀上了,她心里高兴得都轻飘飘的了,这时听到外面又开始恭喜上了,也就笑着一挥手,让石楠和茴香拿足了银子去赏他们。   钟嬷嬷站在一旁笑眯眯的道:“主子,您也别光顾着赏人,也得让皇上好好的赏赏您才是。”   琳琅也是太高兴了,被她这么一提醒,赶紧就叫李文和去乾清宫报信。   前院里,端嫔早就听到后院的热闹了——后院的那些奴才们恨不得把喉咙都给喊破了。   端嫔正在堂屋里进膳,她也不停筷子,边吃就边自言自语似的道:“万氏这是怀上了,等会皇上十有八九会过来。我得吃快点,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余姑姑就道:“娘娘,既如此,那奴婢就先去准备了。”   “去吧。”端嫔点点头。万氏怀上了龙胎,于情于理,她都得去恭喜一番。既然皇上要来,她也就迎驾和贺喜的差事一起办了。   想了想,她也不吃养颜的红米粥了,却是叫闻香夹了个奶饽饽。等会要去后院,吃干点才好。   前院和后院刚隔断时,端嫔着实是忧闷又消沉,可这人呀凡事都有个比较,和如今凄凄惨惨的喜贵人还有皇贵妃一比,她那点子事情算什么。   所以,端嫔的心情也就妥妥的一天好过一天。如今,虽然不说吃得怎么好睡得怎么香,可前一阵子掉的肉也都长回来了。   于是,等康熙得了好消息坐着御辇匆匆而来时,在咸福门前见端嫔的气色不错,也就随口夸了一句。夸完他就摆手让端嫔退下了。   等去了梢间坐下后,康熙握着琳琅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琳琅笑嘻嘻的任他看。   康熙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关心的问:“朕听说你吐了?这会感觉怎么样了?”   “早没事了。就是前面太高兴了,到这会倒是觉得有点没精神了。”琳琅歪着脸,把脑袋搁在他的手掌上。   康熙就伸着脖子安抚的亲了她一下。   “我还要……”琳琅撒娇的撅起嘴来。   康熙低声笑了两声,扶正她的脑袋,才又亲了两下。   等他亲完,琳琅就挪了挪屁股,整个人巴进了他的怀里。   康熙先是一怔,随即凑到琳琅的耳边,柔声道:“知道你怀上了,朕真是开心,心里就在想,朕的贪吃鬼终于怀上了,等到明年,朕也就有一个小贪吃鬼了。”   琳琅一边抬头去瞅他,一边嘴里就嘀咕道:“那万一宝宝不是贪吃鬼,万岁爷你就不喜欢了?”   “……宝宝?”康熙问道。这是已经取上小名了?   琳琅这才想起来,这时还不管小婴儿叫宝宝的,就道:“宝宝,就是宝贝的意思,孩子不都是父母的宝贝吗?”   孩子是宝贝吗?康熙想了想,点头道:“朕的孩子自然是宝贝了。”   琳琅心道:那你的宝贝可太多了。   康熙这话让她一下子有了种紧迫感——宫里面的孩子这么多,康熙的父爱哪怕再彭湃那也是绝不够用的,她这个做妈妈的,不,做额娘的可得未雨绸缪才行。   “那我以后都叫宝宝了。”琳琅说着话起身给自己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康熙坐在了他的怀里。坐好后,她拉起他的两只手放在了自个儿的肚皮上。   “你这是干嘛?”康熙问道。   琳琅侧身和他说,“我这是在占位,有你的手搁着,我就不会老想去摸肚子了。”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了,就这么小半天的功夫,她就忍不住就摸了好多遍——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了,现在估计才小蝌蚪的大小……   这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康熙哑言失笑,显怀还早着了,这时摸肚皮能摸出什么来。但他转念一想,她才刚怀上孩子,心情起伏不定,难免会做些傻事。于是他就顺着往下说:“……那朕也来摸摸吧。”   琳琅心里一喜,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连忙就点头说好。   这天,康熙在梢间里待了两个时辰才离开。   当他的御辇从咸福门前起驾时。储秀宫里,方兰秀却是在左偏殿的廊子上,和两个秀女一起跪着听管教嬷嬷训话。   三人都是被罚,可原因大不一样,那两个秀女是因为传小话而被罚,而方兰秀则是因为辱骂同屋的王秀女而被罚。   等熬过了训话,方兰秀的两个膝盖已经跪得没感觉了,春桃使劲搀着她才走回了屋子。   屋子里,王秀女和另外四个秀女正说笑,见她回来了,就都不说话了。   方兰秀也不理会她们。这些小人,以前想方设法的巴结她,如今知道瑜贵人不待见她,却是合着伙来欺负她了。今儿明明是王秀女先骂的她,她才回的嘴,结果等管事嬷嬷一到,所有人就异口同声说是她无端辱骂了王秀女。   要是在以前,管事嬷嬷可是绝不会罚她的……都是些十足的小人!   扶方兰秀坐下后,春桃连忙去外面打水,却是去了好一会才回来。不用问,方兰秀也知道肯定没好事。   大后天就是秀女们离宫的日子了,方兰秀真是好不甘心,她不想这么灰溜溜的离开紫禁城! 第90章 毛病   一回太医院,李贺就上交了医案。郎文才从慈宁宫轮值回来,一看医案,知道瑜贵人有喜一个多月了,还是外甥李贺给诊出的喜脉,赶紧就让人去叫来了李贺。   李贺今天也算是鸿远当头,先在瑜贵人那里得了一份赏钱,等皇上驾临后又得了一份厚赏,还被予以重任——皇上让他负责瑜贵人生产前的平安脉。   瑜贵人如今正得皇上爱重,李贺要是能看顾她平安产子,那在皇上的面前可是大功一份,一想到这个,李贺的心情是振奋又忐忑。   等见到朗文,他一脸‘谢谢舅舅成全’的表情,躬身就是一个长鞠——从瑜贵人还是万常在时,她的平安脉就是由郎文亲自负责的。按理,李贺今儿得的这差事本该是舅舅的。   见他这样客气,朗文就起身虚扶了一把。   李贺从皇上那里得了看顾瑜贵人的差事,心里是大肆庆幸的,而朗文失了这份差事,心里却也是庆幸的。   和正当盛年还想大展拳脚的外甥不同,朗文已经是乞骸骨的年纪了,看顾体弱的宠妃生产这样的差事对他来说已经是个负担了。成了,不过锦上添花,不成,却是晚节不保,   于是,这舅甥俩坐下来一叙话,也就明白今儿这事是个两全其美的差错。   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啊,朗文一边和李贺大发感叹,一边就把他手里瑜贵人所有的医案都拿了出来。   李贺大喜,赶紧起身又谢了舅舅一次。   梢间里,琳琅正在猛吃橘子。康熙才走不久,她就吐了。吐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把前面和万岁爷一起吃的晚点全给吐了出来。   吐完,她喉咙疼头也疼,整个人都懵了,话说,孕吐居然是这么来势汹汹的玩意吗!   伺候主子洗涮,清理秽物和气味,重新叫膳,石楠茴香她们三个忙得手忙脚乱。   可等摆好了膳桌,看着一桌子好吃的,琳琅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明明胃都给清空了,可她就是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一点不吃肯定不行,琳琅想了想,觉得自己该吃点酸的东西,她记得曾经在哪里看过,说是多吃酸性食物能止孕吐并促进肠胃蠕动。所以孕妇才都那么爱吃酸的。   这么一想,琳琅就有点想吃山楂糕了。又酸又甜还能填饱肚子。   瑜主子怎么能吃山楂?钟嬷嬷赶紧直摇头——山楂有缩宫之效,孕妇可是吃不得的。   琳琅听得啊了一声,山楂居然还有这种药效。那肯定是不能吃的了。那她该吃什么?   橘子杨梅青果,酸黄瓜醋藕凉拌酸笋……钟嬷嬷把夏天里孕妇能吃的酸东西都给琳琅报了一遍。   “那就吃橘子吧。”琳琅其实什么都不太想吃,说是想吃酸的,其实她只是觉得自己该吃而已。这才第一天了,她就搞绝食,那以后还得了。   见她一脸的勉为其难,钟嬷嬷也不着急,等张小桂从膳房拎回一篮子红中带青的大橘子后,她就让紫苏当着琳琅的面切了一个。   琳琅一闻到味道,立马就嘴里生津。   这个晚上,她只吃了三个拳头大小的贡橘。   等到第二天一起了床,她却是饿得很想吃东西了。于是早饭她足足吃了三笼鱼肉馅的龙眼包子,也不知道周泉他们是怎么做的,居然把鱼肉做出了虾饺的口感,既鲜甜又有嚼劲还一点都不腥。   吃完超好吃的鱼肉馅小包子,感觉很满足的琳琅立马满血复活了。   想到昨天差点误吃山楂糕的事,她心里有些后怕,赶紧就让钟嬷嬷给自己科普一下。   钟嬷嬷也就细细的说了一遍。双身子忌讳多,很多东西都得避忌着,就吃的来说,山楂龙眼荔枝是绝不能吃的……西瓜螃蟹和冰碗,这类寒凉之物也得少吃……另外,茶水最好也不要多喝。   “连茶水都不能多喝?”茴香惊得问道。   “双身子都觉浅,喝多了茶水就更睡不着了。”钟嬷嬷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也不能多吃补品,补过头了也不好。”   所谓不好,是指补过头了,胎儿长得太大容易导致难产,这个‘常识’琳琅也知道,这都算是宫斗宅斗文里的老梗了,一般都没资格用在女主身上,属于恶毒女配用于炮灰女配的标配招数。   发现钟嬷嬷在保胎养胎方面的经验这么丰富,琳琅真是觉得安心不少。   储秀宫里,下定决心的方兰秀起了个大早,万分仔细的随着瑜贵人的样子梳妆打扮起来,说来她也是蛮辛苦的,毕竟也才见过瑜贵人一次,但幸好,一来她记性不错,二来她是亲眼见了的,她真的和瑜贵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   若非这样,瑜贵人也不会那么容不下她。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方兰秀才打扮好了。她穿了一身秋香色绣整枝桃花的薄氅衣,梳了双花髻,双花上一边插了一朵桃花模样的宫花,哪怕她脸上只上了薄薄的脂粉,弯起杏眼来一笑,也显得十足娇俏。   马上就要离宫了,秀女们要么在三三两两的相互道别,要么就在收拾自个儿的东西,谁也没多注意方兰秀,于是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就往景仁宫的方向去了。   每逢初一十五康熙都会去一趟景仁宫,哪怕只在后院的大树下坐一坐,也是一番悼念之思,而这一天正好是七月初一,匆忙召见完大臣,他又照例坐着御辇去了景仁宫。   等他大步从景仁宫里出来,已经是寅正时分(下午4点)。   “万岁爷,是回乾清宫吗?”梁九功一路跟着问道。   “……去慈宁宫吧。”早上苏麻喇姑报了信,说孝庄今儿的精神头格外的好,康熙就准备去陪皇祖母吃晚点。   康熙在景仁宫里坐了很久,这时却是想走一走了,于是也就不坐辇子了。   前有禁鞭开路,后有一大群御前太监簇拥着,康熙大步流星的就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梁九功紧跟在他的身后,突然发现前面万岁爷停了脚,赶紧就跟着也停了下来。   康熙眯着眼睛看着前方,低声道:“让她过来……”   梁九功赶紧顺着方向一看,却是看见三四丈以外的甬道边上跪着一个很眼熟的人。   这不是瑜贵人吗?怎么就跪在这呢?   梁九功心里直犯嘀咕,脚下却是丝毫不慢,立马就过去叫人了。   他这一走近,心里就是唉哦一声,他的祖宗,这可不是瑜贵人啊!   梁九功一边打量眼前人,一边就道:“这位小主,快起吧,皇上召你上前见驾了。”他脑子里一转筋,也就想明白了,这位只怕就是瑜贵人的那个外甥女了。   “是……”方兰秀喜得声音都在抖,赶紧爬起身来,低着头踏着小碎步跟着梁九功去见驾了。   “奴婢方兰秀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康熙摆手叫了起。   方兰秀赶紧起身。她半低着头,感觉皇上在看自己,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薄薄的脂粉根本遮不住脸颊上飞起的红晕。   “长得还真是像……”康熙喃喃道。   方兰秀心里一甜,也就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刚对上眼,她就咬着嘴唇又低下头去。这一回耳朵却是也红了。而往上看,轻薄微卷的留海搭在秀丽的眉上,眉下浓黑卷翘的眼睫却是在轻颤。   这神态这模样,活脱脱就是当初的瑜贵人啊!梁九功心里也是惊叹,他原来是很不看好这位方小主的,瑜贵人可是已经入了皇上的心了,那是谁都能取而代之的?   可这方兰秀……偏偏瑜贵人又怀上了……   康熙貌似也觉得方兰秀长得巧,虽没叫她抬头,却是看着她出起神来。   方兰秀被康熙看得整个人都止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   梁九功见状就琢磨起万岁爷的心思来——虽说万岁爷和瑜贵人正在情头上,又答应了瑜贵人不会要这方兰秀,可万岁爷哪里会憋着自己,难得方兰秀和瑜贵人这么像,万岁爷只怕也是有些中意的。   这事麻烦了!   康熙回过神来后,却是越过方兰秀直接就往前走了。梁九功和御前太监们赶紧就跟着迈脚。   既不治罪也不搭理,拿不准万岁爷的意思,所有人就把方兰秀当块石头,全绕着她走。   方兰秀如坠冰窟,要不是心里还有些指望,只怕已经全身一软栽倒在地了。这时,康熙却是回了头,吩咐梁九功道:“把她带回乾清宫去吧。”   梁九功赶紧指了两个太监,让他们把方兰秀领去了乾清宫。   康熙陪孝庄吃完晚点已经是卯时四刻了(晚上6点),他喝了些酒,有些微醇,等回了乾清宫,更是有些疲了,就叫人准备泡澡的东西。   等他被伺候着脱了个精光,梁九功却是躬着身笑嘻嘻的禀报道:“万岁爷,敬事房那边,方小主的牌子已经上好了,是不是……让她进来伺候。”   康熙听得一怔,抬脚就给了梁九功一下,气怒道:“朕让你上牌子吗!”   梁九功立马就跪下了,“都是奴才不好,是不该上牌子,上了牌子,瑜主子那里可就……”   这是哪跟哪啊?   康熙气得哭笑不得,又抬脚踢了梁九功几下,“狗奴才,越说越不像话了,这方兰秀身上的毛病,你就一点没看出来?” 第91章 安心   方兰秀身上的毛病?那可多了去了。头一条,她一个小小的秀女是怎么知道万岁爷的行踪的,又哪里那么大的胆子敢候在甬道旁,这实打实是有人在背后‘指点’她了……   可话又说回来,这种手脚在这紫禁城里那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宫妃们就是这样,一边端庄柔顺着一边就使劲的踩践拽踏,即便自己不得好,也恨不得把别人的好事全给搅和了。   以往,只要手脚做得不过分,万岁爷一般都是视若无睹的,梁九功没想到这一回……也是,瑜主子容不得方兰秀,在皇上面前都敢大吃飞醋,要是方兰秀伺候上皇上了,那瑜主子铁定是会被气着的,可偏偏她又才刚怀上,到时很难说会不会气出个好歹来……   万岁爷把方兰秀带回乾清宫,只怕是想用她杀鸡儆猴,震一震那些想对瑜主子和她肚子里的龙胎伸手的人。   万岁爷果然爱重瑜主子啊。   而自己居然鬼迷心窍的想错了道,还以为万岁爷有些中意方兰秀!梁九功立马啪啪的往自己的脸上扇巴掌,一边扇他就一边讨饶:“万岁爷,都是奴才愚笨办错了差事……”   康熙任他自个儿扇自个儿,却是坐进浴桶里泡起澡来。等梁九功都把一张脸都扇成个猴子屁股了,他才懒懒的道了一声“聒噪”。   一听这话音,梁九功也就停了手,跪着蹭到了浴桶旁,一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道:“万岁爷,等审完了方兰秀,奴才就去领三十板子。”   大夏天里泡澡,可以舒散筋骨里积下的闷热,可刚泡这阵却是有些难熬,康熙已经热得一头是汗,他一边让宫女给他擦汗一边吩咐道:“这一回朕且饶了你,去好好的审方兰秀吧。”   梁九功赶紧又给康熙磕了三个响头,又跪着挪远了些方才起身退了出去。   他一出西暖阁,以魏珠为首的七八个小太监一见他那猴脸,立马心里就直叫苦,就怕九公爷爷拿他们这些小猴孙出气,可梁九功哪里有这空当。他先指了个小太监去敬事房下牌子——说是下牌子,其实也就是消档,方兰秀一个名都没记过的秀女,敬事房里哪来的她的牌子啊。   然后他又叫来今儿在御前跟班的两个管事太监,让他们把下面的人给管好了,谁要是敢往外漏一句话,以后也就别想再往外喘气了。   等两个管事太监唯唯应声后,梁九功才阴沉着一张猴脸带着魏珠去拾掇那方兰秀了。   这一审,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方兰秀的身上自然有人动了手脚,可这手脚却是从宫外起的头——外地的秀女上京,向来是家人相送,而送方兰秀上京的就是她的大哥方申。据方兰秀说,一进京方申就花大价钱给她请了个宫里出来的管教嬷嬷。这嬷嬷不止教她宫里的规矩,还教她怎么伺候皇上。   这嬷嬷教得可细致了,怎么走路怎么低头,怎么用眼睛瞅人勾人,怎么含羞带怯的咬嘴唇,她都一一的教了一遍……   方兰秀还是知点羞的,这个事儿梁九功是最后才问出来的。   一问出来,他连撞死的心都有了。小碎步,咬嘴唇,拿眼睛瞅人还羞得脸红耳赤……难怪方兰秀在甬道上看着那么像瑜主子了,敢情她妈的进宫前就练过啊!   还不止这个,方兰秀之所以知道万岁爷的行踪,是有人往她的枕头底下塞了纸条。从这点来看,伺候方兰秀的小宫女春桃也很是可疑。   忙活了一夜并一个上午,梁九功才去和万岁爷回了话。   在宫外教方兰秀的那个嬷嬷早就走没影了,方申则一问三不知,那个嬷嬷还是他喝花酒时听人说起的,说是大前年刚从宫里出来的,是个会教人的,说得有名有姓,方申揣着银子上门去请人时还和那张嬷嬷的侄子喝过酒,可等他领着梁九功的人再去的时候,那屋子早就空了。   至于春桃,她倒是还在,就是不会说话了,任谁被井水泡了一天一夜那也是不会再说话的。   康熙越听越是生气,听完却是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冷声道:“唱戏都唱到朕面前来了,可真是一出好戏……”   梁九功立马就跪了下来,也不敢说话,就一个接一个的磕头。   “行了,起来吧。”康熙没好气的道。   梁九功轻手轻脚的起身,然后,心悦诚服的拍了个马屁,“万岁爷如此明察秋毫,任是谁在闹幺蛾子,那也就是秋后的蚂蚱。”   其实康熙也没那么明察秋毫见微知著,而方兰秀学得也不是那么的像,可谁让万岁爷已经格外熟悉琳琅的神态了。   他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然后就交代起来。   方兰秀冲撞圣驾,即刻取消秀女资格,杖责二十后送出宫去,其父教女无方,即日革官为民。至于储秀宫那边,所有管事的都犯有失责之罪,一律按宫规惩戒。   这是明面上的交代,至于私下里,康熙则让梁九功叫来了魏珠,给了他一些人,让他顺着线索继续追查。   其他的都还好说,可对有一件事,康熙很在意——琳琅头一次见驾的神情举动到底是谁泄露的。那时在场的,只有御前伺候的人和端嫔那里的人,要是御前的人……天子眼前分寸之间绝不容人窥视!哪怕再细小的端倪,康熙也绝不会放过。   而要是端嫔的人……端嫔如果连管束身边的奴才都做不到,那也就没资格做一宫主位了。   这天下午,等方兰秀被撵出宫去的消息传到咸福宫的后院时,琳琅正在美美的睡午觉。   早上一起来她突然就又吐上了,吐完后又在床上焉了好一会,于是这一天里的所有事情都往后面挪了一个时辰。然后,午觉也就成了下午觉了。   趁着主子睡觉,钟嬷嬷和石楠等人赶紧开了个碰头会。   张小桂是最后一个到的,他颇有些垂头丧气,方兰秀竟敢胆大包天的跑去勾引皇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先前他这里却是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钟嬷嬷就笑着道:“得了,小桂子,你要是都知道了,御前的人还管什么用啊。”   张小桂哪敢和御前的人比,只能嘻嘻一笑。   德行!见他这怂样,茴香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才喜滋滋的道:“万岁爷对主子可真好。”   有了个方兰秀的例子在,看谁还敢拿主子作伐子兴风作浪。   钟嬷嬷听得直点头。皇上这一回可真是手紧,把方兰秀的脸皮彻底撕下来不说,还把她的父亲都一撸到底了,这是死都方兰秀不让好生去死呀。钟嬷嬷也是真没想到,瑜主子居然能让皇上这么上心……   石楠却是有些担心,方兰秀毕竟是主子的亲戚,主子心善,要是知道她这么不识好歹,只怕是要多想的。要她说,方兰秀做的事儿得瞒着主子才好。   其他人一听,都觉得这话有理,这头三个月最是要紧,天大的事情都没有主子的肚子要紧,别说方兰秀已经被撵出宫去了,就是她真的伺候皇上了,那也得瞒着主子!   琳琅睡到酉时一刻才起来(下午5点15分),也是奇怪,睡了这么久,她一点都没有睡过头的感觉。   见她醒了,茴香和紫苏一边伺候她起床,一边就和她说,万岁爷刚才赏了菜,是主子喜欢吃的糟鹿筋,还写了道朱谕。   琳琅赶紧就看了便条。   原来下午时,康熙又召见了李太医,李太医和他回禀说,作为孕妇,琳琅有些太瘦了,能在秋天前长胖些那就最好了。于是,康熙立马就赏了菜,还写了张让她好好吃饭的便条。   “……平常还叫我贪吃鬼的。”嘴里报怨着,其实琳琅心里面甜的哦。   也许是受了鼓励吧,这回吃饭,琳琅一点儿都不想吐,一盘子糟鹿筋全吃完了不说,还啃了半盘子酥油鸡爪。   吃完,她觉得精神很好,还去御花园里溜了一圈。回来的路上却是遇到了大格格。   两人相互见完礼,大格格赶紧就恭喜了琳琅,接着又和她报了个喜讯,说她刚送去慈宁宫的靠枕特别讨孝庄的喜欢,尤其是那一套做成饺子模样的,孝庄看得都呵呵直笑,还立马就让人放了一个在床上。   孝庄居然这么喜欢?   琳琅大喜,觉得自己貌似又苏了一把。回了梢间后才反应过来,只怕孝庄是知道自己怀孕了吧。   果然,等到第二天慈宁宫那边的赏赐一下来,她一看,就发现里面分量最重的东西却是一尊宋朝时的送子观音的玉像。   这不就是要自己生一个阿哥的意思吗?   想要自己生个阿哥,看来孝庄是真没把自己当成是祸害,琳琅心里彻底的松了口气,赶紧就恭敬的把观音给供上了。   她也没供过观音,还是钟嬷嬷在一旁指点,才知道供奉观音里的讲究。   按坐西向东的方位摆好观音像,又上完头三柱香,琳琅才上床睡觉了。没了心事,又觉得有些累了——那啥,孕吐可真是个体力活啊,她一闭眼也就睡着了。   她没了心事,可以安安心心的养胎了,可宫里面的其他人却是不安心了。   承乾宫里,惠妃叫来良常在,仔细吩咐了她一番。钟粹宫里,荣妃正带着二格格给琳琅备贺礼……   而永寿宫里,皇贵妃到这时才知道琳琅怀孕了,她气得咬着牙道:“总算是怀上了,一天到晚的把皇上给霸着,要是再怀不上,本宫还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了!”   两个大宫女一边跪着给她揉膝盖一边就在心里面苦笑。她们伺候皇贵妃这么多年了,有时心里也是纳闷,皇贵妃怎么就能越活越回去的。万氏再如何得宠,也是碍不着她的,可她偏偏就是要和万氏过不去!   主子要钻牛角尖,奴才能怎么办,只能跟着钻。唐嬷嬷和白嬷嬷她们可不就给钻死了吗?   她们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早死早超生——皇贵妃早死,她们也好早超生!皇贵妃觉得抄经祈福苦,她们可不觉得,等这位贵主子一走,她们就全进庙里为她抄经祈福去。   真是伺候不起! 第92章 喜与愁   七月里的天色亮得忒早,寅时(凌晨3点)刚过天边就开始泛白了。时辰一到,紫禁城里的大小冰库给各宫送冰的骡车也就出发了。   郭小宝提前起了三刻钟,在张小桂和李文和的打呼声里摸黑穿好了衣服洗好了脸,才点了蜡烛编好了辫子,然后出门去茶房那边吃早饭了。   茶房设在后院的右边,也就是以前两个官女子绿菊黄梅住着的梢间的旁边,正挨着新打的水井,离钟嬷嬷住的半套次间也近。   这茶房已经设好有小两个月了,游廊上通着前院的那道大门还正起着了,茶房这里就已经搭好了灶台。   如今茶房里的三个灶眼白天里都是不断火的,熬粥烧水热点心,要干的活多着了,哪怕是瑜主子身前最得用的石楠也会时不时的来茶房里走一趟。   而到了晚上,茶房也还会留一个灶眼,防着瑜主子半夜里突然想吃口热的。   郭小宝一撩开厚厚的帘子就闻到一股蒸饽饽的香味,见他来了,正在茶房里守夜的王嬷嬷也不打瞌睡了,赶紧就给他夹了一盘子热饽饽,又倒了一碗荷叶粥。   郭小宝一边搬了个小凳坐下来,一边就问王嬷嬷昨晚膳房送来的肉菜还有没有。   天没亮就想着要吃肉,这是肚子里长馋虫了吧,王嬷嬷一边心里嘀咕,一边就开了柜子拿了一盘子熏猪肚出来。   郭小宝笑嘻嘻的接了盘子,几筷子下去就吃了大半盘,觉得过瘾了,才开始就着饽饽喝凉粥。   前几天天气热,内务府往膳房送了一大桶的鲜荷叶,膳房的人也就见天的往茶房送一锅荷叶粥,还把馒头饽饽油糕也配了两笼一起送来。   会这么做,也是因为膳房那边门清:既然后院有了小茶房,那以后,无论吃的喝的还是在瑜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膳房都得分些给茶房,否则谁知道茶房那边会不会占着地利在主子面前给膳房使绊子啊。   所以,哪怕夏天里热得慌,还得轮着守夜,可在茶房里做茶水嬷嬷的差事可是很吃香的,王嬷嬷要不是底子够清白手脚也够麻利,还轮不上她!   等郭小宝吃完喝完,王嬷嬷火也生好了三大壶热水也烧上了,也就笑眯眯的过来收拾碗筷。   别看郭小宝一直被张小桂压在头上,又没有李文和机灵,可他毕竟是琳琅还是常在时就跟着伺候的老资历,像王嬷嬷这样想讨好他的人在后院里可也不少。   郭小宝找王嬷嬷要了张油纸,包走了八个饽饽。等他带着四个小太监候在了后院的角门口子上,立马就一人给了两个。   四个小太监可不比郭小宝,可以天天吃香喝辣,他们一天只有两顿饭,油水也少,下午吃完就要挨到明天去,这时早就饿得肚子贴背骨了,一边狼吞虎咽,四人就一边一脸感激的看着郭小宝,等吃完了,赶紧使劲夸起‘郭哥哥’来。   郭小宝要的就是这声郭哥哥,面上装着不在意,却是暗喜在心的享受了一番。   等了好一会,甬道上就起了动静,送冰山的骡车终于来了。跟车的两个太监先把装冰的两个小铜鼎从骡车上搬了下来,然后才把雕得峰峦叠嶂的冰山给挪了上去。   天刚透亮,院子里就开始洒扫了,茴香打着呵欠守在梢间的门帘前,见郭小宝终于领着人过来了连忙就比手势催他快点。   两个小鼎一个放在外间,一个放在堂屋,里间却是不敢放的,一来主子正睡得香,二来也不敢放得太近了,李太医昨儿刚说了,主子正坐胎可不能受凉。   才刚放好冰鼎,琳琅却是醒了。茴香赶紧就过去伺候她。   刚起床时还好,可等吃完了早饭,琳琅就又开始犯恶心了。抱着个红漆木桶反反复复的干呕了好一阵,接着又吃了两个酸橘子,那股恶心劲才总算过去了。   琳琅:是谁说的吐啊吐啊也就习惯了,我非打死他不可!   她本来就怕热,这一怀上就更怕热了,结果可好,现在却是连冰山都不能搁得太近了。昨晚上里间的冰山刚一挪走,她就热得浑身冒汗——这可是最热的三伏天,见主子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守夜的紫苏赶紧不停的给她扇风,后来累了又叫来两个小宫女轮换着扇,一连扇了一个多时辰,她才勉强睡着了,可也睡得不好。   本来夜里就没怎么睡好觉,今早的孕吐又格外能闹腾,琳琅一直憔悴到中午,连午饭都只吃了个半饱。   到了下午,康熙却是突然来了梢间。   琳琅站在门前迎了驾。   “你这是怎么了?”康熙拉着琳琅坐下来,见她眼圈微红,就握着她的手明知故问道。其实中午附身于黑豆时他就知道了,她这是给热着了。   见他这么细心,琳琅心里立马就有点甜,可话到嘴边却是更委屈了,“……万岁爷,我难受死了。”   “不准胡说!”康熙立马就板脸骂她了,“怎么能说这种晦气话!”都是双身子了,怎么能随口就提死字。   琳琅知道他没真生气,可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委屈,连撒娇的劲儿都提不起来。   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劲,她也是急了,她这一怀孕自然是去不了乾清宫了,只能是康熙来梢间看她。康熙倒是隔三差五的来,可她孕吐缠身,时不时就得放酸气弹,康熙来了也待不了多久,两人相处的时间自然大不如前……难得他今天又来了,她不想让他败兴而归!   这一心急,琳琅就掉眼泪了,一边掉泪她还一边瘪着嘴认错,“……我错了。”   见她表现得这样反常,康熙心里真担心起来,他放缓了脸色,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亲她的两个眼角,亲得她立马不哭了,才柔声道:“干嘛哭鼻子?朕都被你吓着了……”   这话说得太暖了,简直OOC!   琳琅不禁都怔住了。康熙见状低笑一声,道:“别发愣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快和朕说了吧。”   “我昨天有些泻肚子,李贺诊完脉后说,今年夏天我最好都不要用冰,既不能用冰山,也不能吃冰碗和西瓜……昨晚上我都热得睡不好觉。”琳琅从石楠那里接过绢帕,一边擦脸一边和康熙诉苦。   康熙道:“你忍忍吧,马上就过二伏了,也热不了几天了。”   琳琅点点头,心里感觉有了个盼头,剩下那点负面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话说,这种‘你忍忍吧’的句式,自己和自己说是没用的,只有旁人说才有用,当然,由万岁爷的嘴里说出来,那效果就更明显了。   心情好了,琳琅也就能对着康熙笑嘻嘻了。   见她变脸这么快,康熙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   琳琅搂着康熙的胳膊叽叽喳喳的撒了会娇,发现他额角全湿了,赶紧就叫人去端冰碗。   康熙也确实有些热,一碗加足了酸奶和水果丁的冰碗全吃了还不够,还又再吃了半碗。   他喜欢运动,体质又好,是那种新陈代谢很旺盛的人,所以体热高很容易出汗。里间里没有冰山降温,两人靠在一起说话,一个劲说自己怕热的琳琅却是还没他出汗多。   琳琅看得都心疼了,觉得自己太娇气了,想想去年,一点冰没敢用,住得还没有现在的一半大,也不敢怎么开窗,梢间里热得跟蒸笼似的,还不是也熬过来了,怎么现在就熬不住了!   这么一反思,她也就燃起了斗志,两眼亮亮的拉着康熙的手摇了摇。   康熙也就“嗯”着问了一声。   琳琅赶紧就和他说了自己的决心,为了不让万岁爷担心,也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好,她一定不怕苦不怕热,勇敢坚强的熬过三伏天去!   勇敢坚强?   康熙听得直发笑,他也不怕热,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的夸了夸她的厚脸皮。   琳琅嘻笑着抬头去亲他的下巴,康熙低头亲了她的额头。   亲额头哪里够。琳琅就撅着嘴向他索吻,康熙就笑着顺势给了她一个深吻。   好久没这么相濡以沫了,亲完两人都有些兴奋,但什么也做不成,只能耳鬓厮磨了一番……直到康熙的那里软下去了,琳琅才红着脸从他的腿上下来了。   接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好,孕吐这个大杀器也没有出来捣蛋。   一直待到吃晚点的时间,康熙才起身走了,琳琅一路送他到咸福门。   康熙一边坐上御辇,一边免了她的跪安,等起辇后他和她说,明天他会再来看她。   琳琅心里高兴,立马就笑眯了眼。可等回了梢间,她又有些不开心了,一想到自己满足不了康熙,就让他这么回了乾清宫……她脑子里就全是些有的没有的,乱七八糟的情景……   越想心里越难受,真是憋闷得很,可她也没办法,哪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还能让万岁爷憋着。   她心里是清楚的,对康熙来说,哪怕他再喜欢自己再宠自己,那也丝毫不妨碍他去睡别人。别说他这个万岁爷了,这时的男人的思维里就没有那种概念,连写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纳兰容若都还有妻有妾了!   其实,早在知道自己怀孕的那几天,她就知道会有为这事难过的时候,可事到临头,感觉比她先前想象的还要难受还要不爽!   琳琅坐着发了好一会的呆,直到肚子饿得咕咕的叫了一声,她才赶紧起身去吃饭了。 第93章 不满   一晃又是十多天,进了八月,琳琅早也吐晚也吐的苦逼日子终于到头了。   终于能和这该死的孕吐说再见了,她简直都要喜极而泣了。   连着过了几天吃得好吃得香的腐败日子后,琳琅的心情彻底嗨起来了,不就万岁爷脐下三寸那点鸟事吗,就现在,天大地大的事,都没有喂饱自己和宝宝重要!   在心里面豪气干云的放完狠话后,她就顶着秋老虎的余威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火锅,脑花鸭肠脆豆腐,藕片豆皮鲜蘑菇……膳房送来的是鸳鸯锅,可她就想吃辣的。红铜锅子中间的清汤里下的菜她一筷子都没夹,外面一圈红汤里的却是全吃完了。   吃完这一顿,琳琅汗流浃背,嘴唇都给辣红了。   吃得真是爽!她感觉心满意足,一边摸着自己鼓鼓的肚皮,一边就开始想下一顿该吃什么了。   吃什么好了?胃口大开的琳琅想吃的东西太多了,辣的想吃,酸的也想吃,连臭都想吃——吃完脆豆腐她就想吃臭豆腐了。   一边想她一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哇哦,真是一点都没长肉!就凭这体质,她完全可是毫无负担的吃吃吃喝喝喝了!   于是,琳琅愉快的给自己加了餐。吃着吃着,她发现孕妇的肚子果然是无底洞啊——每天三顿饭,再加两顿点心,每一顿她都吃得饱饱的,可到了后一个饭点,她居然又觉得饿了!   一天吃五顿,还觉得刚刚好,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琳琅心里有些打鼓,赶紧叫来了李贺。   李贺一脸紧张的来了,把完脉又看了舌苔后却是笑了。   琳琅放心了,照例打了赏,又让石楠把嘴里直说‘瑜贵人您没事’的李太医给送走了。   见主子心情好了,肚子里的龙胎也怀得稳稳的,石楠和钟嬷嬷她们也跟着放心了。   她们本来还怕主子会一直瞎吃醋,既坏了自个儿的心情,又惹恼了万岁爷,结果主子却是只背着万岁爷小小的醋了两回,连眼泪都没流一颗。   张小桂心道:主子那哪是真吃醋啊,要他说,都是吃不下饭给闹的,肚子饿着心里闷着,可不看什么都不顺眼吗?   想虽这么想,可等石楠她们说敬事房那边的消息还是要瞒着主子时,他也立马直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承乾宫的后院里,良常在穿着件月白色的素色旗袍,薄施粉黛,坐在榻沿一针一线的给八阿哥做秋天里穿的袜子。   其他上身的东西都显眼,她也不敢做,只有袜子,穿的时候藏在鞋子里,她就是把八阿哥一年四季穿的都给做了,也没人知道。   这天毕竟还闷热,良常在的大宫女平儿一边给主子端茶递针,一边就时不时给她扇扇风。   这时,大宫女灵儿却是领着前院的大嬷嬷进来了。   这大嬷嬷可是惠妃的心腹,良常在赶紧起身去迎,身后的平儿却是手脚飞快的把针线筐子给藏了起来。   惠妃赏了良常在一对红珊瑚料的手镯,良常在双手接过装手镯的红木匣子,只低头看了两眼就一脸的喜欢之色。赶紧就起身跪下叩谢了惠妃娘娘,继而又十分感激的拉着大嬷嬷喝了会茶。   大嬷嬷没坐多久就走了,良常在亲自把她送到门口,才拿着首饰匣子再坐回了榻上。   榻边的小案上放着大烛台,本是方便良常在做针线活的,这时却是把匣子里的红珊瑚手镯照得直泛霞光。   良常在仔细的看了几眼,愁得叹了口气,叹完她就关上匣子让灵儿放到里间的梳妆台上去。   灵儿赶紧就去了,平儿则一边把针线筐子又摆上了榻,一边劝良常在宽心:主子,您已经尽心尽力伺候皇上了……惠妃娘娘心里只怕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赏下了首饰。   良常在听得心里苦笑,惠妃这不在赏她,而是在催她想法子。   平儿伺候良常在七八年了,当年的良常在既有顶尖的美貌又有如水的温柔,没生下八阿哥前也有一阵极得宠的光景,即便是后来的这几年里也是个有宠的,可自打去年年末,瑜贵人越发得宠后,御前渐渐的就没了别人,良常在也就……   独占圣宠小半年后,这位贵主子终于是怀上了,这在紫禁城里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瑜贵人刚怀孕的那一会,平儿一向贴身伺候良常在,也跟着在惠妃那里几次恭听了‘教诲’。   其实哪里用得着惠妃殷殷叮嘱,能被皇上召幸,那就是宫妃最大的福气,良常在难道会不尽心?   可尽心也没用,瑜贵人如今就是皇上的心头好,不能亲近心头好,皇上好像也有些意兴阑珊,虽然还是会召幸宫妃,可宠字却是哪一个都沾不上边了。   而惠妃要的可不是尽心尽力,而是良常在能重新得宠!   所以,平儿这话说的她自个儿都心虚,可良常在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主子,又是个哪怕心里再多的事儿也不往面上走的性子,也就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等明儿我就戴着这镯子去给娘娘请安……”请安是假,请罪是真。良常在在心里想好该怎么和惠妃请罪让她消气后,就拿起针线继续做袜子。   “如今八阿哥年纪还小,等明年他满了六岁,要去尚书房读书,还要去校场学骑射,就很费脚了,我得多做几双才行。”   惠妃盼着良常在重新得宠,那也是因为她实在心焦——   惠荣德宜,她这个惠妃虽说是四妃之首,可一直都很是有名无实,荣妃且不说,德妃和宜妃仗着能生,何时真的尊敬过她。她这次好不容易才从贵妃那里拿到了更多的宫权,却是在妙答应的事上打错了主意!   要早知道皇上要借着荣妃惩戒内务府,惠妃连眼角都不会往荣妃身上瞥一下的。   惠妃心里着急,就怕已经养好身子的贵妃会借这事夺回宫权,而贵妃也没让她‘失望’,很快就出招了。   八月初的一个早上,听四妃禀报完宫务,贵妃就提起了一件事,两天前妙答应没了,安嫔就来问她,八格格到底是留在长春宫里还是挪去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当初妙答应可是要搬去荣妃的钟粹宫的,安嫔的意思是想把八格格给荣妃养吧。   妙答应可是害苦了荣妃,说是血仇都不为过,荣妃怎么可能愿意养八格格。   荣妃沉着脸摇了头。   贵妃先笑着体谅了她,然后才道:“可安嫔喜欢清静不太爱管事,这个你们也是知道的,偏偏长春宫又住着那么多人,八格格留在她身边,她也确实管不过来……”   一句话,这八格格不能留在长春宫。   德妃和宜妃亲生的孩子都养不过来,哪里会再养一个八格格。两人面带微笑,听得直点头,可就是不说话。   贵妃也体谅了她俩,却是笑盈盈的看向惠妃。   惠妃心里那叫一个气,贵妃这是逼着自己养八格格,再借着这事告诉所有人,哪怕手里没有宫权,她也还是贵妃。只要她一声令下,自己这个惠妃就得低头听命。   要是贵妃借着其他的事情发难,惠妃倒是可以找借口推脱,可八格格挪宫的事牵着妙答应,惠妃可不想把这事闹到御前去,让皇上又想起她在妙答应身上犯的错……   惠妃只能忍气吞声的收下了八格格。   等到八格格挪宫的那一天,贵妃才去乾清宫把这事报给了康熙。   康熙淡淡的点点头,然后问起了贵妃的身子。   贵妃赶紧就跪禀,说她已经康复了。   “那就好,朕也放心了……”康熙笑着起身扶起贵妃。   康熙本就打算用贵妃来压一压惠妃,让四妃和宫里都重新回到平衡的局面里,没想到贵妃却是如此知情识趣,他也就龙颜大悦,赞了贵妃几句,然后下了旨,让贵妃重掌宫权。   贵妃大喜,赶紧跪下领旨。   这道旨意一下,宫里宫外全知道了:贵妃初一病愈就重得皇上信重,而四妃呢,就又成了拿着钥匙的大丫鬟。   惠妃气得头昏脑涨,还得咬着牙关,好好的安置八格格。贵妃既然拿八格格做了回筏子,指不定哪一天就又要提起她来。所以,和通贵人生的六格格不一样,这八格格她还不能太忽视了!   德妃和荣妃却是松了一口大气,贵妃可是个要做菩萨的周全人儿,被她压着可比被惠妃压着要好过多了。   而宜妃则拉着妹妹勒贵人一通的笑,她就说嘛,惠妃迟早得自个儿跳进坑里去。   中秋节前,紫禁城里的这一番宫权交替,可是让在咸福宫的后院里养胎的琳琅吃瓜无数。   自从惠妃被贵妃一招打脸,宫里面悄悄的就在传她要报病保脸了,可惠妃娘娘很坚强,不止没有生病,还天天往慈宁宫的小佛堂里跑,哪怕孝庄和皇太后根本不带她玩,她也一心一意的尽孝。   只这份厚脸皮就让琳琅高看她一眼,需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呀!   而贵妃呢,琳琅穿来后的这一年里,贵妃显得那么与世无争,可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最近意气风发的惠妃娘娘给拿下了。   “她是把万岁爷的心思给猜到了。”琳琅把猫大王放在膝盖上,一边撸猫一边就大发感叹,“这宫里真是人人都不简单啊!”   事后想来简单,连琳琅也可以做个事后诸葛亮,可事前谁能看出康熙对惠妃已经这么不满了。   “小黑豆,看来看去,整个宫里面也就我最傻了。怎么办,我还要一孕傻三年了!”琳琅烦恼上了。   猫大王:…… 第94章 发怒   在康熙来说,盛夏比寒冬好过,同样都是三更起床五更上朝,在夏天里早起凉爽宜人不说,有时还能在上朝前看一看旭日初升的美景,而在冬天里,但凡在乾清门前升座,他的眼前总是一片夜黑星高天寒霜冻的景象……   所以,虽然他勤于也乐于上朝,可也还是觉得,在夏天里上早朝总是比冬天里要舒服一些的。   今年,整个山西省都在大旱,太原府和汾州府一带更是颗粒无收,康熙连下了三道圣旨拨款放粮,前后派了两路钦差去监察,后来又一连下旨呵斥了五六个办事不利的官员,山西省那边才算是没生大乱子。   过了八月,送到御前来的和各地春旱夏涝有关的折子才刚绝了踪迹,早朝时,六部的官员又开始奏禀秋收和漕运的事情了。每一年都是这样的。治国如治家,小事大事天天都有,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所以,那种‘当今皇上为圣天子再世,满朝文武必齐心相助,然后天下就太平了太平盛世也就到了……’的阿谀奉承的请安折子,康熙常常都看得发笑。   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他又何苦如此兢兢业业。   到了中秋节前,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却是上了折子汇报了罗刹国的情况——   一会要求先释放俘虏,一会叫嚣要再派远征军,足足闹腾了小半年的罗刹国终于服软了。   算着时间,萨布素的折子并罗刹国的国书一起到京之时,罗刹国的摄政女王派出的和谈团应该也已经到了尼布楚,正等着朝廷这边的使团。   所以看了折子后,康熙一连忙了三四天拟好了出使名单,他让索额图做使团的正使,佟国刚为副手,尚书阿喇尼、左都御史马齐等人也一起出使。另派护军千人随行。   使团出发前,康熙召来索额图和佟国刚,和他俩明确的下了指示:等使团到了尼布楚,在边界问题上,态度能有多强硬就有多强硬,他的底线是尼布楚一带寸土都不让给罗刹国……   索额图和佟国刚听得心里直发苦。   两人得了这差事后,立马就熬着夜带着手下的幕僚们把罗刹国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绉了一遍,话说这罗刹国可真不是个好打发的善茬——   从前明开始,这罗刹国就对尼布楚一带垂涎若滴,要是个弱邻也就罢了,朝廷找机会派兵‘亲善’几回也就老实了,可这罗刹国偏偏还又穷又恶,说它穷,是因为据派去的探子回报,罗刹国国内的土地大半都被冰雪覆盖,贫瘠至极,所以即便是在中原看来已经是荒芜之地的尼布楚对罗刹国来说也是富饶之地了。   而说它恶,则是因为罗刹国虽然地薄人稀,可也是万乘之国,罗刹人又善用火器更兼着地利,极擅长雪地作战。   罗刹国这么难缠,想要的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尼布楚那种犄角旮旯,连披甲人都不愿意去驻守,也就那些罗刹生番能看得上,可皇上却让他们寸土不让……   下完指示,康熙就拿出一卷刚绘制好的尼布楚的地图让两人上前来看。   两人赶紧躬身上前,一边走,索额图一边就给佟国刚使了个眼色,虽说两人都是皇亲,可远近大不相同,索额图只是太子的外叔公,而佟国刚可是皇上的舅舅。要‘忠言逆耳’,自然该他开口。   佟国刚只当做没看见。   他的侄女佟佳氏不久前才在宫里面闹出了大差错——只用一件蠢事就同时惹恼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结果可好,堂堂皇贵妃却是落得个禁闭至死的下场!   见皇上这回居然生气至此,连母家的面子都不顾了,他和二弟佟国维也是吓得够呛,马上联名上折子请罪。   皇上的态度却是显得不置可否。   那份请罪折子隔日就被发还了,上面的批语也十分宽和——朕怎么会怪罪自己的两个舅舅,既然严惩了佟佳氏,那也就一事一休了。   可等到端午节后,宫里下来的赏赐却又比以往要简薄两分。   这搁在佟家,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佟家兄弟才松了口气的小心脏立马又提起来了,皇上这是还气着了……   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消气,最近怎么小心行事,佟国刚都觉得不够,这时哪里会随便开口。   见佟国刚装傻,索额图心里就骂了一句缩头乌龟,骂完他一咬牙也就跪下了——佟国刚可以装傻,他可不行,他是这次出使的正使,要是办砸了差事,那可是大半砸在他的头上。   索额图大着胆子开口道:“皇上,要是罗刹国以暗助准格尔相胁,那……奴才等人又该如何?”   康熙想也不想就道:“那你就和罗刹人说,朕的使团万万不会和出尔反尔的人谈判!要是罗刹人想打仗,朕奉陪到底!”   说到这里,康熙厉声道:“索额图,朕的意思你听明白没有!”   索额图立马连连磕头,嘴里直呼“是,奴才明白了!”   佟国刚见状连忙退后几步,低头并脚恭敬的站好。   见火候到了,康熙俯身亲手把索额图扶了起来,却是和颜悦色的和他交代起来——尼布楚地处万里之外,罗刹人在那里盘踞日久,索额图身为正使,责任重大,康熙予他一枚虎符,凭此符,若有需要,索额图就可调令黑龙江将军萨布素随时率兵赶往尼布楚。   索额图听得聚精会神,听完就是一脸的‘我终于知道错在哪里了,请皇上看我以后的表现’。   康熙满意的一笑,然后带着他和佟国刚又看起地图来。   待了一个多时辰,索额图和佟国刚才离开了南书房。   佟国刚直接出了宫,索额图却是去了趟毓庆宫,和太子告别。   太子昨儿已经知道索额图要离京去办差,但没想到他一去就是一年半载,赶紧就让人给拿出柄如意来赐与外叔公,祝他一路顺风万事如意。   索额图手捧如意,一脸的感动。   太子见状心情也是激动,又有些舍不得——索额图不在京城,他总感觉有些不方便。   索额图却是和他说起了阿尔吉善。   阿尔吉善是索额图的小儿子,也是太子的哈哈珠子,陪着太子读书也有几年了。   “太子,阿尔吉善一向不爱读书,臣就怕他耽误了您的功课……等臣走了,他要是再顽皮,您该罚就罚,可别心疼他。”   阿尔吉善是顽皮了些,可太子也不是书呆子,读书读累了,他还就喜欢和这个表叔一起玩一会,但话不能这么说,太子端坐如仪,笑着点头说绝不会的。   索额图起身打了个千,单膝跪下慎重的谢过了太子。   太子愣住了,和索额图对视了好几秒才发觉他其实另有所指——索额图,外叔公这是在劝他要认真读书啊。   太子明白他的意思后,心里很有些感动,立刻就起身去扶索额图,并在他的耳边道:“外叔公无需担心,胤礽明白的。”   太子如此机敏受教,索额图的心里可是高兴坏了,赫舍里家的将来可都指着太子呢。   他一边眼神殷切的点点头,一边就顺着太子的力道站起身来。   一番叙话后,太子一路把索额图送到了毓庆宫门口,直到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宫。   一盏茶后,这叔侄俩相处的情景,康熙也就全知道了。   如今的太子还是好的,可以后……   康熙偏着头,用右手大拇指抵着太阳穴揉了揉,在心里叹了口气。   二月初,有大臣上奏,说太子的书已经读得很好了,该是出阁之时了。这里的出阁当然不是指闺阁,而是指太子出阁给群臣讲学,让大臣们一睹太子的风采。   就这事来说,展示风采还是次要的,关键在于,这将是太子头一回在朝廷大臣的面前正式亮相,很是要紧不说,按礼制,讲学之前,还得先定下叩拜之法——诸王和大臣们对皇上是三拜九叩,对太子又该如何?   太子乃是副君,这就是定下君臣之别了。   在大臣们看来,皇上一向对太子都是满意的,对此奏报自然该是欣然准奏。   康熙也确实准奏了,可在如何叩拜太子一事上,他却是定了个调子——太子毕竟年幼,怎经得起诸王和大臣们的重礼,礼数上轻些也可。   于是,几次朝会后六部议定,太子出阁后,三品和以下官员行二拜六叩之礼,三品以上和宗室行一拜三叩之礼即可,而诸王和皇子们遇国事大典需行一拜三叩之礼,余等时候则行打千之礼即可。   这个礼法可是比康熙在梦里给太子定下的轻多了——在梦里,连康熙的两个兄弟,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见到太子都要二拜六叩,大阿哥等人就更是得大礼参拜了。   在梦里,康熙对太子寄予厚望爱之重之,所以从十二岁起他就给了胤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仪,可这也让太子最终失了分寸。   ‘欲分朕之威柄,以恣其行事也。’   一想到自己在梦里说处的这话,康熙不禁就喉头一哽。   他希望……自己这次做出的改变能让太子和未来也随之改变,可要是不能,那就只能……   康熙眼神沉沉的深思了一会,才又拿起了桌上的奏折。   才看了两本歌功颂德的请安折子,他就看不下去了,气得一拍桌,道:“写得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   这一开口,康熙的心火也就越盛,他把手里的折子往地上一扔,冷笑着道:“这都往朕面前送,是觉得朕的日子很悠闲吗!”   见皇上发怒了,书房里的所有人立刻全跪下了,梁九功五体投地的跪在书桌前,细听着上方的响动——万岁爷先摔了茶盏,然后又摔了笔砚,还抬脚狠踢了桌脚……   索额图去见了太子,万岁爷就这么生气……越想越是心肝胆颤,梁九功从佛祖开始求起,一路求到玉皇大帝,才终于听到万岁爷发话了。   踢疼了右脚后,康熙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他见茶水泼了半个桌子,就从水里拿起琳琅早上写的便条,便条上的字已经晕开了,但内容他还记得——中秋还没到了,那贪吃鬼就馋月饼了。   康熙牵了牵嘴角,“都起来吧,朕要去咸福宫。”   梁九功:瑜主子,您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第95章 生气   虽然还有小十天才是中秋节,可咸福宫的后院里就已经吃上月饼了。   听说瑜主子想提前几天吃月饼,王太监和周泉立马就取了月饼模子,调馅和面,现烘烤了一大炉子。   等膳房的小太监把两挑盒各式各样的月饼送到茶房时,红糖色的饼皮都还温热着呢。   琳琅如今一天吃五顿,吃完午膳后午睡半个时辰,然后就起床吃点心,这会等她一睡着,茴香赶紧就带着个小宫女来茶房里挑拣月饼。   琳琅今年头回吃月饼,兴致正高,突然就想起去年康熙赏给她的一套吃点心用的盘碟。   那套盘碟,是红铜胎镶细银边的,从小碟到大盘十七八样东西都做成枫树叶的形状,那‘枫树叶’的碟子小得只有一个李子的大小,刚好能放一块松子糖,大的也就巴掌大小,放块沙琪玛正好,大盘也不大,也就能放两个梨子,这一整套往桌上一摆,就像枫叶子落了一桌面,一看就是秋天到了。   听琳琅在睡前提了一句,茴香也就从小库房里把这套盘碟给找了出来。   见茴香来了,茶房里三个茶水嬷嬷连忙就站起身来。   茴香一边让小宫女把盘碟洗了擦了,一边就拿手绢包着手去取月饼——用筷子夹她怕把饼皮给夹坏了。   “姑娘你可真小心,难怪瑜主子一天到晚都离不开你。”三个茶水嬷嬷里领头的王嬷嬷一边夸,一边就殷勤的帮茴香拿盒屉选月饼。   芝嬷嬷和张嬷嬷见凑不上前,也就悻悻去帮小宫女擦盘子。   也是巧,怕月饼做大了,瑜主子容易吃腻味,王太监和周泉就把月饼做得很小,最小的那几个正好能放进李子大小的碟子里。   茴香先把小碟子装好了,放在带凹槽的盒屉里,再五仁豆沙玫瑰莲蓉还有冰糖黑芝麻和火腿,每样取了两个也一一放好了。   等全装好了,她就叫了一个小太监,让他把一盒屉的月饼抱去梢间。   “哦,对了”,一边掀帘子她一边回头道:“主子交代了,说剩下的月饼都赏了吧,王嬷嬷,你让院里各处的人都来领一份。”   王嬷嬷连忙应声。   午睡后,琳琅先起床用了回马桶——她现在已经开始有些尿频了,又洗了脸喝了半杯香片才去了外间吃月饼。   她也是突然就想吃月饼了,本来一点都不想的,昨天晚上她还一个劲的想吃烤肉串,一想起那种香喷喷的辣味还有孜然味,她就口水都给馋出来了,人都睡下了还是忍不住坐起来撸了串。   听说主子要起来吃东西,守夜的紫苏赶紧点灯叫人,石楠和茴香很快就进屋来伺候了,张小桂也提着灯笼往膳房跑。   见主子起来了,李文和和郭小宝还带着人一路点灯,把大半个后院都重新照亮了,可不能黑灯瞎火,让主子看到后不高兴。   难得睡下后起来一回,就这么兴师动众,琳琅心里还真有点不自在,可立马她也就想通了。   其实吧,自己这就是还没当惯主子,宫里面的奴才都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估计在石楠她们看来,她们几个也就是做了该做的事,倒是自己到现在都还没完全适应贵人的生活……   贵人,或者说人上人,眼里心里都是没有脚下的人的,所谓的好脾气主子,最多也就是贾宝玉那种,平时里好脾气,一生气了那也是窝心脚撵出去使得毫不手软的。   而琳琅呢,三观早就定型了,那是既当不了奴才——刚穿来那会,她见人就得跪,膝盖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心里可真是憋屈死了,也没办法那么轻松简单的当主子!所以,石楠和钟嬷嬷她们才会常说她心善,甚至连康熙都随口夸过两回。   其实,她真不是心善,只是还不能那么理直气壮顺理成章的做主子罢了。   琳琅心里正大发感叹,还有些滋滋作响的羊肉串就赶在宫门落锁前送到了她面前。   撸完串,晚上她睡得可美了,和周公见面前都还想着明天要再撸一回串,可等到早上,一边吃着冰糖炖血燕。一边和石楠商量中秋筵宴时该穿什么,她突然就想吃月饼了。   “石楠,我想吃月饼了。”琳琅冷不丁道。   石楠一愣,随即笑着道:“那敢情好,今年的八月节,奴婢几个可是能跟着主子您提前吃上月饼了。”   正铺床叠被的茴香凑趣道:“主子,要不让膳房多做一些,让院子里的小宫女小太监们也都跟着甜甜嘴。”   琳琅点点头,“那就让膳房多做一些。”   孕妇嘛,胃口都十足精怪,想吃什么那都是可能的,别说主子只是想提前几天吃月饼,就是她想吃正月里才吃的元宵,过生时才吃的长寿面,石楠和茴香也只有鼎力支持的份儿,只要主子别像前一阵一样,非要吃什么臭豆腐就好了!   当时,主子把臭豆腐是个什么东西一说,石楠都想跪下了,宫里禁污秽,谁敢吃那种发臭的东西,没人吃,御厨们自然也就不会做,可是把主子馋得在嘴里叨念了好几天……   最后,还是万岁爷来了,见主子眼泪汪汪的说就想吃臭豆腐,才让人出宫去现找了一个厨子来做。   等做好了,主子高高兴兴地吃了三四天,一会拿油煎了夹着就吃,一会切碎了蘸着调料吃,那几天里石楠她们觉得整个梢间里都是臭的,天呀,这要是万岁爷来了那还不得臭着了!   她们赶紧就劝主子给万岁爷写张便条,主子自个儿的心里估计也是知道的,除了她,真没人受得了那股可怕的臭味。写完便条,还往乾清宫那边送了一块臭豆腐,给万岁爷提了个醒——这个臭豆腐真的是很臭啊。   结果,一连十天万岁爷就都没来看主子。主子现在是真心宽,一门心思就是怎么吃好睡好,可石楠她们就很有些发愁了,这满宫上下谁不想撬主子的墙角,万岁爷突然这么久都没来看主子,不会是……   还好,她们正愁着,万岁爷就来了。   所以,石楠她们是真怕主子再吃臭豆腐!   琳琅对石楠她们的心思一无所知,她高高兴兴地吃了两个月饼,就觉得有些不对味了,周泉他们做的月饼说来也很好吃啦,可她想吃的不是这些……嗯,正宗月饼,而是更稀奇一点的月饼。   琳琅舔着嘴唇冥思苦想了一会,然后就提笔‘发明’了三款月饼,皮酥肉香的鲜肉月饼,好看更好吃的冰淇淋月饼,还有咸蛋黄月饼。   作为一个吃月饼必吃咸蛋黄豆沙馅的人,琳琅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在月饼里占据半壁江山的咸蛋黄系列居然还没有出世!   所以,这时的月饼都是甜口的了……   唉,这时的咸党可真是可怜啊,都不能好好的吃一个自己喜欢的月饼。   想到这里,琳琅突然就开了个脑洞,男人大都是咸党,康熙也不例外,无论是菜还是点心,他向来都更喜欢吃咸的,一想到包括万岁爷在内的咸党们全部拜倒在自己发明的咸蛋黄月饼的脚下,琳琅噗呲一声就笑了。   她小心的抱着肚子哈哈哈的笑了一会,笑完,她想给万岁爷一个惊喜,于是当天就让膳房那边开始试做新式月饼了。   王太监和周泉那也是膳房里的能兵干将,两人照着琳琅写的做法,绞尽脑汁的试做了两天,居然也就把鲜肉月饼和冰淇淋月饼做出来了,至于咸蛋黄月饼,得咸蛋黄腌好了才能做。   琳琅却是等不及了,没两天可就是中秋了,咸蛋黄月饼的惊喜只能留到以后了,她立马就给康熙写了张便条,让他过来尝尝自己‘发明’的新式月饼。   她早上往乾清宫送的便条,康熙下午也就来了。   和往常一样,琳琅笑盈盈的去咸福门前迎驾,然后随着康熙一路又回了梢间。   还没走几步,她就发现不对劲了,两人刚照面时,她一门心思就想着‘献宝’好让康熙尝个新鲜,也就没察觉他的神色不对,可这时她却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好,只怕是才生过气。   他这是怎么了?琳琅不觉得谁敢给万岁爷气受,只能猜是朝廷里又出事了。   想到康熙心情不好就往自己这里来,琳琅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可也亚历山大!   说真的,解语花这种高大上的人设她觉得自己有点hold不住啊!   老远过来,康熙也不想冲琳琅撒气,可他心里毕竟很不痛快,虽然没有冷着脸,表情却是绷着的,一路也不说话,脚下的步子也越迈越大。   他身后,琳琅跟得比平常要吃力,可也没出声,要是这么暴走两步就能让他消气,那可就太好了!   石楠和茴香候在梢间的帘子前,见万岁爷和主子过来了,赶紧就撩了帘子。   见万岁爷终于进了梢间,梁九功心里就乐了,瑜主子一贯不喜欢她眼前伺候的人太多,就这怪毛病,他心里还嘀咕过两回的,这一回却是救命了!   梁九功带着御前的人守着门前,幸灾乐祸的看着石楠和茴香跟着瑜主子进了梢间。万岁爷正生气,那可是难伺候了!   走到外间,康熙金刀大马的在贵妃榻上坐下了,琳琅从石楠手里接过茶盏,笑着递到他面前。   康熙接过来喝了两口就皱了眉头,“茶浓了。”   琳琅赶紧就让石楠去重泡,自己却是带着茴香给康熙脱靴子。她想,等脱了靴子,她就叫钟嬷嬷进来给他按摩下脚板。既能不冷场,又能让他舒服一下。钟嬷嬷按起脚来可舒服了。   可她才刚在小几上坐下来,康熙却是冲着茴香道:“你是怎么伺候主子的,她是双身子怎么能坐得这么矮!”坐这么矮,挤到肚子怎么办?   琳琅赶紧站起身来,茴香则立马就跪下了,抖着声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给、给主子拿小几!”   回句话都结巴,这种奴才怎么伺候得好琳琅,康熙心里更不高兴了,眉毛一挑就要叫梁九功进来。   琳琅见了不禁就轻轻的啊了一声。一出声,她就立马伸手捂嘴。   可她捂晚了,康熙的眼神已经看过来了。   琳琅被他看得心跳都快了,平日里撒撒娇那是情趣,可她其实一向都怕康熙生气,谁都怕万岁爷生气,可能孝庄不怕吧,可她要是不怕那才是奇了怪了。 第96章 胡闹   见琳琅用手捂着嘴,愣愣的瞅着自己,一副‘糟了做错事了我该怎么办’的表情,康熙不禁就有些生气。   他不过是要罚一个没眼力劲的奴才,她这是在害怕什么……   做主子的性子再好,也没得和奴才感同身受的道理。明年就要封嫔做主位了,行事还这么糊涂……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让人操心!   康熙忍着心里的燥火,先一脚踢向茴香,呵斥道:“滚出去。”   茴香被万岁爷这么一踢一骂,喜得直哭,立马就趴跪着爬了出去。   等外间里没人了,康熙才冷着脸对琳琅没好气的道,“傻站着干嘛,过来坐下吧。”   一个不好,就被气场开足十丈八的万岁爷黑脸相待,那是个什么感觉!琳琅觉得空气都凝固了。认真说,她觉得自己该跪下来请个罪了!   但她念头一转,才被万岁爷发作说坐姿不对挤到肚子了——话说她才怀上三个多月好吧,坐个矮板凳怎么就能挤到肚子了,要是她这一跪,再戳到他的爆点……那才真的是完蛋了!   这么一想,她又不敢跪了。   抿着嘴,她一边下意识的咽口水一边低着头往前挪了两步,挨着榻沿提心吊胆的坐下了。   坐好后,琳琅抬头去瞅康熙,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万岁爷。   看她这副可怜样子,小脸都有些发白了,康熙感觉像喝了一杯冷茶,火气瞬间被浇熄了一半。他不由就叹了口气,道:“这是干什么,朕又不是在骂你。”   琳琅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怕一开口自己就要呜呜大哭——妈蛋,真是吓死她了,就死咬着嘴唇只用鼻子嗯了一声。   见她这样,康熙不禁有些心疼,也就越发缓了神色,他侧过身,一边道:“别坐榻沿了,往后些才能坐得更稳。”一边就伸手握住琳琅的腰把她往后挪了挪。   完了他也不撒手,左手往上在琳琅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   所以,他这是彻底不生气了?琳琅眨巴着眼睛,两腿一蹬地,乳燕投怀似的巴进了康熙的怀里,搂着他的背撒娇似的蹭了蹭。   康熙顺势搂住她,被她的埋头杀蹭得脖子痒,他也是笑了,“快别蹭了,你把我弄痒了。”   可能真的是一孕要傻三年吧,也不知怎么的,琳琅冲口就是一句,“你是心痒了吧?”说完,她就用正贴着他下腹的左膝盖往前顶了顶。   她这是受惊过度,所以……‘恶’向胆边生了吧!   康熙被她顶得一怔,忍不住真笑了,一边低笑着说“别胡闹”,他一边就啪啪啪的在她的屁股打了三下。   琳琅被他打得也笑了,她搂着康熙的脖子笑嘻嘻的抬头,给了他一个‘我就要万岁爷亲亲我’的妩媚的小眼神。   康熙被她看得心火又起,当然这次的火气和前面的截然不同,前面他看什么都不顺眼,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看,只想用才被她顶过的那里也去顶顶她……   他不禁抓着她纤细的脖子狠狠的亲了她两回,把她亲得脸红心跳才放了手。   琳琅把脑袋搁在康熙的肩头上,搂着他急促的喘气,她没想到他刚刚还那么生气,却一撩就燃,比平常还冲动得多……   不管什么火气都能往下面走,男人可真是下半身动物啊!   这么硬梆梆的搂着不动弹,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小万岁爷给憋坏了,琳琅心里觉得好笑,又万分不想便宜了别人,就一咬牙忍着羞涩把手伸向了康熙的脐下三寸。   康熙被她抓得猝不及防的叫了一声。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后,他就很有些兴致勃勃的指挥起她来。   琳琅:好吧,万岁爷你这么有兴致,我一点也不害羞了。   琳琅是个纸上谈兵的,康熙也没自己弄过。两人摸索着好一阵折腾,他才终于泄了。   仰头呻、吟一声完事后,康熙一边轻喘一边和琳琅咬耳朵道:“你呀,今儿也就算了,以后可别再这么招朕了……”   琳琅转头也去咬他的耳朵,她笑嘻嘻的道:“万岁呀,我不是怕你生气上火吗?火大伤身,我是不想你伤身嘛。”   居然敢这么‘嘲笑’朕?康熙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要不是顾忌着月份,就凭她这两句话,他立马就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火大伤身’!   他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她的眼睛道:“等再过两个月,朕一定……”没往下说,他却是抓着她的下巴,恶狠狠的亲肿了她的嘴唇。   两人胡闹完了,什么气也都没了。琳琅红着脸叫了一声,石楠和紫苏赶紧就捧着铜盆手巾等物事进来了。   虽然茴香知机的避开了,可琳琅还是怕康熙叫她进来事后算账,也顾不得清洗自己,洗了个手就赶紧殷勤的伺候起万岁爷来。   洗手洗脸,擦身换衣服,最后就是按脚了。   她一边坐在榻上给康熙脱靴子袜子,一边就叫钟嬷嬷进来伺候。   钟嬷嬷带着紫苏给康熙按了三刻钟。   琳琅打理好自己后就坐在一旁陪着,见越往后康熙就越是受用,人也不端坐着了,整个表情像睡着了似的放松,心里也是很高兴。   很奇怪,她明明知道自己这回算是被万岁爷的台风尾巴给扫到了,可也许是结果很好的缘故吧,她心里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反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哈哈哈,琳琅在心里做插腰大笑状:看来她也是太小看自己了,神马高大上的解语花人设,事到临头,原来她也是hold得住的嘛!   等按完了脚,康熙就歪在贵妃榻上半磕着眼皮假眯了一会。琳琅想了想也不坐着了,爬上榻跪在他的身后给他捏起肩来。   她力道虽小,可密密麻麻的捏在肩头,也是一份舒服劲,被她这么的体贴伺候着,康熙的心里很平静,索性就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   很快,感觉她的力道变小了,他也就叫了停,“好了,别掐了……”   说着话,琳琅就被他拉着躺了下来。   “陪朕睡一会吧。”康熙笑看着琳琅。   好呀。琳琅点点头。   两人搂着睡了一会,康熙先醒了,见自己坐起身后,琳琅还是呼吸沉沉的睡得很香,他就笑着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颊,然后拉过薄被给她盖上了。   看她睡得这么瓷实,他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每一次他来梢间,她都要变着方儿的哄他去摸肚皮,这一次却是忘记了。   一想到琳琅的小心思,他就摇头失笑。   他一边看她的睡脸,一边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那里已经有点鼓起来了,皮肉软绵绵的,摸着的感觉就像是她肚皮的下面揣了个小枕头,越摸康熙的神色越是温柔,“该想的不想,不该想的却胡思乱想,朕怎么会不喜欢你给朕生的……宝宝呢。”   出了梢间,康熙大步沿着走廊往外走,他边走边交代梁九功,“你派人去这边的膳房拿一些月饼,等朕回了西暖阁,就和今天的晚点一起送上来。”   万岁爷这是想让瑜主子高兴了!梁九功赶紧应声,心里都佩服死了。   带着人等在梢间外面时,他早就从张小桂的嘴里问出来了,之所以瑜主子一大早就往御前递便条,是因为她花了几天功夫倒腾出来两种新花样的月饼,想让万岁爷在中秋节前尝一尝。谁知道却是遇上万岁爷生气的时辰了!   虽然是带着人守在帘子外,可也得备着万岁爷会叫他进去伺候,所有梁九功不止竖着耳朵,时不时还要掀起帘子往里面瞅一眼,当看到茴香青着脸惊慌失措的从梢间里爬出来时,梁九功差点以为瑜主子也要撞一回南墙了!   谁也别指望太监能有多心善,都没了子孙根了,还积什么德啊,梁大总管更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心人,除了万岁爷,宫里的哪个主子倒霉,他心里面都乐呵。   于是,看张小桂急得脸都白了,抖着声追问茴香,茴香却是捂着脸直哭梁大总管一边对着两人安慰了几句一边就心道:唉哦,瑜主子也是倒霉催的,都要过节了还要受一难!   结果,他还没乐呵不久……瑜主子就叫了水,还和万岁爷搂在一块睡了午觉!   真是不服不行啊!   贵妃榻上,琳琅盖着锦被幸福的睡着,连康熙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朦胧中,她做了一个超级好梦,梦见怀胎十月后,她挺着大肚子进了产房,正害怕呢,结果康熙进来了,他摸了摸她的肚皮,然后刺溜一声,她就把孩子给生出来了!   梦到这里,还没看见孩子长没长小丁丁了,琳琅忍不住就笑醒了。   清醒后,她一边回想梦里的情景,一边就笑着直摇头……生孩子生的一点都不疼,流的血比来一次大姨妈还少。这么好的事果然只能是做梦啊。   见主子醒了,茴香赶紧就进来跪下了。   茴香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把脑门都磕青了,才恭敬的请主子责罚。   琳琅觉得她很有些无辜,可还是得罚她。可能在康熙看来,茴香让她怀着孕坐小几真的是怠慢她了,可要是换上一天,估计他也不会那么生气,但万岁爷开了口那就是金口玉言,他说茴香做得很不对,那琳琅肯定不能反着来,她要是不罚茴香,那不是在庇护她,反而是在害她了。   不想罚得太重,可也得让所有人知道茴香做错了事而且还立刻受了罚,琳琅想了想,就罚她在梢间的门外跪上两个时辰。   “主子,奴婢这就出去……”主子对自己的好,茴香心里十分清楚,感激涕零的出去了。 第97章 丢脸   从梢间退出来后,钟嬷嬷就领着紫苏回了屋子。   紫苏神色恍惚,进门后就呆站着不动,还是钟嬷嬷这个做师傅的唤了她一声,她才一下回了神。   钟嬷嬷知道她为什么发愣,当年她头一回近身伺候太后时也这样,愣了半天喜了一夜,那感觉真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太后还是女人了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贴身伺候皇上了!   这宫里面,哪哪都是太监宫女,加起来一数,只怕早过万人之数了,随便一个不起眼的通间里就住着几十个小宫女小太监,可主子才几个人,挨着数遍了也过不了百,不是御前的人,还能贴身伺候万岁爷一回,几个宫女能有这福分!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突然就发生了,紫苏不发愣才奇怪了。   她也不说穿,就笑眯眯的叫这刚收的小徒弟去打水。   紫苏不好意思,赶紧带着绿葱伺候钟嬷嬷洗手喝茶。   洗完手,钟嬷嬷举起手来,冲着两人摇晃了一下手掌,笑着道:“没想到啊,年轻时没福气,到老了这双手却是有福了,能给皇上按回脚摸摸龙脚板,嬷嬷我可真是没白做一回人!”   她这话一说,绿葱立马就是噗呲一声,紫苏也抿嘴直笑。   坐下喝了几口茶,钟嬷嬷就拿出一盒乳白腻滑的羊脂油,挖了两团,一团敷在紫苏的手背上叫她自己抹匀了,一团留着自个儿抹了。   “抹好了你得再仔细搓搓手,回回都这么弄,手上自然就不生茧子。”   紫苏一边点头,一边跟着钟嬷嬷学,抹好羊脂油后两手就互相搓揉起来。   见小徒弟受教,钟嬷嬷心情好,就又指点了两句:“光是不起茧子还不行,手上的皮肉还得够软和,使劲时手掌和指头尖才不会膈应到主子。咱们这门手艺呀,没了一双好手也就废了大半……这羊脂油好处多着了,我这里有配方单子,你拿着再去配一盒,以后每回伺候完了主子你就抹上。”   紫苏赶紧谢过了钟嬷嬷。   师徒俩又说了一会话,就一起出去跪驾。   跪驾回屋后,紫苏伺候着钟嬷嬷抽水烟,去茶房拿点心的绿葱却是跑了进来,说她看到茴香跪在梢间的门边了。   听说茴香只需当众罚跪两个时辰,两人心里就都有数了,这是主子在帮茴香兜事了。   紫苏和茴香的关系很好,立时为她松了口气。   钟嬷嬷则喜滋滋的在心里面念了声佛。   茴香伺候得不周到,惹得皇上生气,主子也跟着吃了挂落,可事后主子不仅没责怪茴香,还一个劲的维护她……老了老了,还能碰到这么个菩萨心肠的主子,她可不得念佛吗!   两天后,就是康熙二十五年的中秋筵宴了。   内廷筵宴还是设在乾清宫,但和往年不同,今年不止康熙要带着阿哥们在乾清宫和太和殿两边赶场子,宫妃们也得两头跑,因为慈宁宫那边也要开宴——   孝庄卧床不起去不了乾清宫,可她老人家一向爱热闹,康熙也就发了话,今年在慈宁宫里也设场子开家宴,让她老人家哪怕就待在寝殿里也能热热闹闹的过节。   孙子这么孝顺,孝庄心里高兴得很,可宫妃们就累得慌了,上午得在慈宁宫里吃家宴,下午等太皇太后午睡了,还得立马去乾清宫和外命妇们一起参加中秋筵宴。等筵宴散了场,也就是整一天了。   不过,作为孕妇琳琅自然是有特权的,她不用两头跑,只需要一直待在慈宁宫里就行了。   琳琅庆幸得直拍胸口,但这种大场面,哪怕是孕妇那也得光鲜亮丽的撑场面,所以她不得不起个大早,梳妆打扮一番。   辰时一刻(早上7点15分),天还没完全亮起来,她就到了慈宁宫。   为了方便孝庄听热闹,设宴的地点选在了离寝殿最近的偏殿里。   见双身子的瑜贵人到了,赶紧就有两个嬷嬷迎了上来。   这一次,琳琅可不止带了两个宫女,还是那句话:孕妇是有特权的,她早就和康熙打了招呼,把钟嬷嬷和石楠紫苏都带上了不说,还带上了张小桂李文和和郭小宝。   虽然觉得应该不会出事,可为防万一,琳琅这是要用人海战术保平安了。   至于茴香,毕竟才受了‘重罚’,才两天时间就跟没事人一样可不太好,就让她歇着吧,正好后院里也得留个人守着。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她的座位只在三嫔以下,成了贵人里的领头羊,平贵人赫舍里氏,宣贵人博尔济吉特氏,还有成贵人戴佳氏坐在了她的下首。   见琳琅升得这么快,这三人全都面无异色,比琳琅还早得来些的成贵人先一脸是笑的恭喜了琳琅。后来的两人也主动上前和琳琅打了招呼。   位子正好在琳琅上首的敬嫔入座前笑盈盈的叫了琳琅一声瑜妹妹。   琳琅一边应酬她们一边心里面就在嘀咕:这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生完孩子后就要封嫔的节奏啊。所以说,果然这宫里面就没有秘密可言。   在开宴前,贵妃派了个张嬷嬷来和琳琅卖好:瑜贵人身怀有孕,等会除了给太皇太后和皇上跪安,其余时候就都不用跪了。   这叫一个会做人啊,再和那万年公主病的皇贵妃一比较,琳琅立时就被贵妃娘娘怒刷一波好感度。   礼尚往来,琳琅站起身来一边亲手递荷包一边谢过了张嬷嬷。   这张嬷嬷见瑜贵人这么给面子,也是赶紧深蹲回礼,然后又小声的和琳琅说了件事:贵妃还为瑜贵人专备了间官房,就在出了偏殿,左边那个小门的旁边。   简直要什么就来什么啊。琳琅听得大喜,其实她一坐下就有点想方便了,正想起身去找个马桶了。   等琳琅解决完生理需要又坐下来后没多久,殿外的广场上中和韶乐就奏响了。   偏殿里也就开宴了。   没了皇贵妃,自然是贵妃主事,贵妃一身大装,仪态端庄笑意盈盈的宣布开宴。   她的宝座旁坐着一头花发但精神矍铄的固伦淑慧公主,这位公主可是位牛逼人物,她是孝庄唯一还在世的女儿,也是皇家如今唯一的一个固伦公主。   按爱新觉罗家的规矩,通常来说,只有皇后的女儿能获封固伦,而固伦公主们哪怕对着皇后也只用行万福礼。   顺治爷就不说了,皇太极在位时,孝庄和姑姑哲哲一人生了三个女儿,如今却只留下了这位固伦淑慧公主阿图。   如果说琳琅现在是贵人里的领头羊,那这位淑慧公主就是宗室女眷和蒙古贵女里的领头羊。哪怕孝庄走了,她的地位都不会动摇,除非她和皇贵妃似的拼命作死,否则康熙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厚待这个硕果仅存的姑姑。   毕竟是家宴,没有外命妇在场,以裕亲王福晋和恭亲王福晋为首的宗室福晋们说来也都不是外人,也就没那么多规矩了。   贵妃先带着众人隔空给孝庄磕了头敬了酒,然后就领着大格格和二格格她们和淑慧公主还有宗室里的几个蒙古福晋说说笑笑起来。   琳琅在下面也看明白了:在孝庄的慈宁宫里,哪怕太皇太后不在场,也得多给蒙古贵女们一些面子。   她一边感觉自己又学了一招,一边见歌舞表演开始了,就准备开始吃东西了。   紫苏和张小桂奇妙的挡住了前后的视线,石楠则飞快的把一个小巧的食盒和一个小茶壶摆在了平案上。   这一回琳琅不打算吃宴席上的任何东西,没办法,孕妇不能吃的东西太多了,要想做到万无一失,不吃才是最保险的。   有慈宁宫横在中间,这话琳琅却是不好和康熙说的,只能自己低调的带饭了。   食盒虽小,可也有两层,一层是还热腾腾的米饭,一半糙米饭一半紫米饭,糙米是粗粮,紫米则含稀有的微量元素,琳琅最近就喜欢这么吃,好吃又营养——也不知道膳房那边怎么做的,送到琳琅面前的糙米饭吃着极有嚼劲又不卡喉咙,虽然还是不如粳米饭口感好,但也足够好吃了。   另一层放着的则是三个菜,炒鲜豌豆、五香豆腐还有一个糖醋鸡丁。   琳琅就着这三个菜把糙米饭和紫米饭全吃完了,吃完她还喝了两碗又鲜又香的山药排骨汤。这汤是茶房那边早上才熬好的,出门前才倒进小茶壶里的。   虽然被挡住了视线,可坐在琳琅下首的平贵人还是有所察觉,她不禁就低头一笑,万氏还真是够谨慎的……   琳琅埋头大吃时,最上首的宝座旁,惠妃和荣妃围着贵妃她们凑了会趣,就坐着自己的位子上看歌舞表演了。而德妃和宜妃,一个因为亲生的五格格,一个因为妹妹勒贵人生的四格格,就留下来多做了会陪客。   过了一会,两人见贵妃的人滴水不漏,别说四格格五格格了,连那几个蒙古福晋带来的宗室格格都看顾得很好,也就放心的走开了。   至于三嫔,则从头到尾做着陪客,直到中午宫妃们需要去乾清宫那边了,她们才散了。   宫妃们一走,琳琅就很显眼了,她想了想,干脆带着石楠她们出了偏殿,在广场旁边找了个亭子,趴着睡了一会,钟嬷嬷经验丰富,居然还带了个枕头过来,琳琅垫着睡正好。等张小桂过来叫人,说是阿哥们已经到了偏殿那边,皇上和太子只怕也要到了,她才起身回去了。   进殿前,她先去了趟官房。等康熙和太子到了,可就不好出来了。   结果,刚一走近偏殿旁的小门,她却在贵妃给她备下的专用官房前看到了三个小太监。一看那东张西望的样子,就不是守门的。   钟嬷嬷赶紧上前查问,见有人过来了,三个小太监本来就急了,再一听是瑜贵人,吓得脸都白了。   “这可是贵妃给瑜贵人备下的地方,你们还不让开来。”钟嬷嬷板着脸道。   三个小太监立刻就跪下了,却是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琳琅这时也看明白了,估计这三个小太监的主子正在里面用着官房了。   她想了想,一来并不急着方便,二来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和人起争执,就叫回钟嬷嬷进殿去了。   她一走,一头小卷毛的四阿哥也就捂着肚子出来了。钟嬷嬷的话他在里面都听到了,这时已经羞得满脸通红。   太丢脸了! 第98章 得罪   进了偏殿一看,琳琅发现场面有些乱。   慈宁宫的几个蒙古嬷嬷正带着人在做重新开宴的准备工作,原本放着贵妃宝座的地方已经放上了康熙的御座和太子的宝座,贵妃不在,淑慧公主也不在,大格格她们倒是在,但看样子也是刚进殿不久,四格格和五格格被奶娘带着正要坐下来,两张小脸上刚睡醒的红晕都还没消了。   说是已经到了的大阿哥他们也不在殿里,阿哥们的座位在四妃之下,一个蒙古嬷嬷正带着一队小太监摆放食案和平几。   琳琅才坐下喝了两口茶水,宗室女眷们就簇拥着淑慧公主进来了,然后大阿哥他们跟着也进来了,出疹子错过了端午节,琳琅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数字党了。   大阿哥又往上冲了一截,看着更高头大马了。太子不在,他就领头了。   如果说太子是那种皇家标准款,小小年纪就显得很贵气雍容,那大阿哥行止间就有点个人特色了,仪态还是好看,琳琅估计尚书房是开了礼仪课的,但大阿哥走路时喜欢摆手步子也迈得大,给人一种虎虎生风的感觉。   总之,大阿哥看着就特别显眼,和他一比,跟在后面的老三和老四就显得不起眼了。   老三看着有些奄气,看来荣妃和马佳家的事对他的影响蛮大的,至于四爷,婴儿肥还在,头发还是卷卷的,板着小脸亦步亦趋的跟着前面的大阿哥。   琳琅暗戳戳的想:这就叫反差萌吧。   后面的老五到老十,感觉也比琳琅上回见时长大了不少,她着重看了看‘逆天改命’的老六,小胤祚长得男生女相,有些瘦弱,但显得很活跃。他和老八走了一排,边说就边比划,似乎在说什么好笑的事,老八则听得很专心,两个小阿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老八长得不像良常在,但皮肤很白,看着很乖巧。而他将来的‘铁兄弟’老九和老十,还被奶娘牵着走。   至于跛脚老七则跟在老五的身后,他的左脚其实跛得不明显,但看那闷头苦走的模样……唉,一个自卑的娃。   大阿哥领着弟弟们到了才布置好的座位区,先给淑慧公主行了礼然后才领头坐下了。   阿哥们才坐下,贵妃和四妃等人也匆匆进来了。最后到的则是皇太后和苏麻喇姑。两人整个上午都没露面,一直待在旁边的寝殿里,这时却过来了,应该是代孝庄来迎驾的。   所有人坐着等了一刻钟,康熙和太子才姗姗来迟的进了殿。   见皇上来了,御膳房的人赶紧就把足有二十斤重的大月饼给抬了上来。   这大月饼足有两个桌子大小,用的是月里仙宫的月饼模子,嫦娥月兔还有桂花树……这大月饼上什么都有,哪怕不吃,光摆着看也能看一会。   不过,吃还是要吃的,但不是这会就吃,按满族的习俗,每逢中秋节就得用月饼祭月。所以这大月饼还得在八月十五的月光下拜祭一晚上,等到第二天再由万岁爷亲自操刀分食。   能不能吃上这开光的大月饼,在宫里宫外可都是一件大事,这么说吧,该吃上的人要是吃不上,包准吓得睡不着觉,而本来没资格的人要是吃上了,那可就是鸿运当头了!   康熙已经和琳琅说好了,到时把桂花树上开得最好的那朵桂花分给她。   康熙带着太子坐下后,就照例走了流程,琳琅也随大流跪了两回,然后他就带着太子和大阿哥去太和殿那边赶场子了。三阿哥他们则被留了下来。   万岁爷这一走,偏殿里的气氛又轻松了。一边欣赏跳舞,琳琅一边赶紧开始吃午饭,她现在一人吃两人补,饿得是越来越快。   早在她午睡的时候,石楠就用带来的小炉子把午饭给热好了,这时吃着还是温热的。   在宫里赶场子可是个体力活,阿哥们半夜就起床准备,到这会早就弹尽粮绝了,皇阿玛这一走,他们就全焉了。一个个跟霜打了的小白菜似的。   然后贵妃开了个头,她让奶娘把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十阿哥抱上了宝座。   “太后,您看咱们胤俄多贪睡……”她一脸心疼的对皇太后道。   皇太后看着五阿哥也心疼啊,于是被皇太后摸了头又问了几句后,五阿哥和十阿哥就被带下去睡觉了。   荣妃和德妃他们赶紧依样画葫芦,把三阿哥和六阿哥他们也赶去睡觉了。   这下,四阿哥尴尬了,没人管他!   连七阿哥都得了张成贵人给的毯子——四妃可以变着方儿的在皇太后面前表心疼,成贵人没这脸面,只能给七阿哥一张毯子让他伏案睡一会了。   四阿哥朝德妃的方向看了几眼,然后就木着小脸低头做沉思状,那模样之可怜,看得琳琅都有一种辣眼睛的感觉。   可怜是可怜,但一想到眼前这个小可怜居然是四爷是未来的雍正,她就很出戏啊!   要说德妃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可只要佟佳氏还活着,她就不能心疼四阿哥!   感恩戴德……她都对佟佳氏感恩戴德这么年了,不能毁在今天。何况,皇上年前才夸了四阿哥孝顺,佟佳氏如今受难,他就得更孝顺才行。   德妃从不是冲动的人,四阿哥的那几眼只让她动摇了几秒钟,然后她就更坚定了……再忍忍吧,他们母子都得再忍忍,只要佟佳氏没了,那一切也就都好了!   直到偏殿里的家宴散了场,德妃都没回头去看四阿哥一眼,她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靠得就是这份心劲。   而四阿哥‘沉思’一会后也开了窍,学着七阿哥的样子趴着睡了。一趴下,他就难过得红了眼,肚子还是难受,可他心里更难受。   四阿哥觉得这个中秋节糟透了。   一早起来他就泄肚子,怕误事悄悄吃了药可也不见好。到了慈宁宫,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就借用了瑜贵人的官房,结果,居然被瑜贵人堵了个正着。还没想好这事该怎么善后,又遇到了这天大的难堪!   养母关着,生母避嫌……他连七阿哥都不如!   以后我再也不过中秋节了!一边在心里面发誓,四阿哥一边就一动不动的装着睡熟了。   吃完饭,看了半个时辰的歌舞,琳琅就起身去了趟官房。   官房是个小单间,除了角落里用屏风隔开的马桶,屋里还放着一应洗漱的物事和一个休息用的榻几。   其实中午时琳琅就可以在官房里午觉的,可那时她觉得里面气闷又有些洁癖发作,所以才选了亭子。这时却是腰也酸了屁股也坐齐了,只想找个地方舒服一下,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等琳琅进了官房,钟嬷嬷却是留在外面连吓带哄的从守着官房的两个小太监嘴里知道了中午是谁擅用了官房。   ——居然是四阿哥!   既然是专为瑜贵人备下的,这处官房自然是有人守门的,前面这两个小太监得了四阿哥的厚赏方才避开的,哪知道事情能这么寸……   两个小太监吓得立马就想跪下来求情,钟嬷嬷却是又给了他们一份赏钱,交代道:这事到此为止,要是两人嘴不严,走漏了风声,那不止瑜贵人,连四阿哥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等回了梢间,钟嬷嬷才把这事和琳琅说了。   什么,原来是四爷,不,是四阿哥用了她的官房?!琳琅听得大吃一惊。   四阿哥今天拉肚子吗?在慈宁宫里一点也看不出来啊。她心里先是这么想道,然后她又想,这事该怎么办啊。   要是换成其他阿哥,钟嬷嬷的做法也就足够了。虽然算是出丑,可谁还没有个三急的时候,何况她也没当场把人给揪出来啊。   可偏偏这个拉肚子的阿哥却是四爷,这位可是个有名的小心眼,而且还是个很记仇的忍者神龟……   见琳琅一脸的纠结,钟嬷嬷还以为主子心里膈应——四阿哥再小,那也是男子,怎么能和主子用一个马桶,赶紧就劝道:“主子,这事就算了吧,四阿哥估计也是没法子才……”   石楠也来劝:“主子,钟嬷嬷说得有理,虽说皇贵妃已经……但四阿哥总归会回德妃身边的。”   石楠的话却是把琳琅点醒了,其实真说起来,她早就得罪四阿哥了,要不是为了害她,皇贵妃只怕还不会被关起来。皇贵妃这一被关起来,四阿哥可就两头不着地了。   就说今天的事,要是皇贵妃还在,在慈宁宫里主事就该是她,要是那样,四阿哥还能拉个肚子都找不到地方,皇贵妃肯定得给生病的养子备下官房的!   所以,要是四阿哥真的要记仇,那只怕她早就上了他的黑名单了。   而且,千万别指望他长大了后就会淡忘这事,都是病死,皇贵妃现在的死法绝对是对四爷最不利的。他真要是把皇贵妃的事记在琳琅的头上,那只怕他越是懂事就越是会在意。   看着钟嬷嬷和石楠她们一脸‘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小阿哥计较了’的表情,琳琅心里简直都郁闷死了,现在根本就不是她计不计较的问题好不好!   虽然,有她和老乡这两只大蝴蝶在,四爷也不一定还能做雍正,可不管未来的局势再怎么变,四爷那都是有真本事在身的,谁敢说他一定就不能再做皇帝了!   琳琅:好吧,我可能得罪四爷了。现在该怎么办? 第99章 心甜   因为她,原本高高在上的养母皇贵妃倒台了,又因为她,亲妈德妃也成了失宠大军的一员,琳琅越想越觉得自己一路飞奔在得罪四爷的大道上。   而得罪了四爷是个什么下场,老八和老九成了阿其那塞斯黑,老十四被圈禁到死……   琳琅自己倒是不怕,四爷还没low到对皇考留下的妃子动手的地步,可她肚子里的这个怕啊。   她一边感觉自己太夸张了,四阿哥现在才多大,就是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三十多年后的事了,一边又忍不住还是要想。   越想越是脑洞大开,不知不觉,她已经摸着肚皮,眼泪汪汪的为自己的宝宝编好了一出雍正年间的苦情大戏。   一边抹眼泪,她一边就想起六月时因为方兰秀,她忍不住在康熙面前吃醋的事,那时康熙抱着她,直说她胆子太大……   胆子太大,万岁爷的话还真是没错……越是和康熙走心,她也就越是成了宫里面动了蛋糕的那个人。谁心里都指望她早点失宠,皇贵妃僖嫔和妙答应只是站到明面上的敌人而已。   而更麻烦的是,宫妃们的蛋糕还不止是她们的蛋糕,还是阿哥们和她们背后的势力的蛋糕!   债多不愁,想明白自己的处境后琳琅反而不怕了。不和康熙走心,她……舍不得。贤惠的把康熙推给其他人,说真的,她脑子里进了水才会那么做。为了将来好过,现在就憋屈着过真不是她的性格!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一句话:不要怂就是干!   琳琅也是醉了。从一个马桶想起,她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一切照旧!   果然是一孕傻三年吗,她一边自嘲一边也就想明白该怎么看对待四阿哥了——   还和以往一样,既不讨好也不敌视,她要抱的大腿只有万岁爷。至于宝宝,有她这个额娘在,将来她怎么也不会让宝宝去得罪四爷的。   可能是用脑过度吧,第二天琳琅一觉睡到了未时(下午1点)。醒了后她靠在床头,一边吃血燕,一边夸钟嬷嬷。昨天官房的事钟嬷嬷处理得很好,四阿哥不慎出糗,作为长辈,她帮他遮掩一番很应该。   “石楠,你和张小桂说一声,让他下回出宫时给嬷嬷带一些上好的水烟回来。”   钟嬷嬷赶紧起身蹲福谢过主子。   吃完燕窝,又吃了早饭加午饭,琳琅才起了床,她让紫苏给她做了个全身按摩,然后就拎着猫篮去御花园晒太阳了。   为了补钙,她现在每天都要喝一杯牛奶,还变着方的吃豆制品和虾米,等吃饱喝足了就去晒太阳促吸收。   这两三个月天天不断顿的晒下来,琳琅的脸皮已经晒黑了好几层,有一回康熙都笑话她了,说她如今比他这个大男人还黑。   琳琅不干了,抱着万岁爷的胳膊一通撒娇,康熙这才改了口,笑着道:“是朕看错了,眼前可不是个黑美人吗?”   琳琅满意了。只要是美人就行了,黑一点有什么,还健康了。   她那副‘算你识货’的小模样,把康熙逗得哈哈大笑。   临出门前,通贵人却是带着一匣子宫花过来了。昨天在慈宁宫里,琳琅夸了她头上戴的宫花好看,她今天也就带了一匣子过来。   见她来得巧,琳琅就邀她一起去御花园走走。   通贵人笑着直点头。   秀女进宫复选时,要不是通贵人来后院通风报信说穿了方兰秀的事情,琳琅还被蒙在鼓里了,琳琅最近想起这事来,也就投桃报李的给通贵人下了张帖子。   接了帖子,通贵人喜不自胜的来了。   坐着辇子到了御花园,两人先赏了菊花,这时正是园子里菊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哪怕天天都看上一回,琳琅都觉得不腻。估计等她看腻了,菊花也该谢了。   边走边看了几处开得美哒哒的花圃,琳琅也走累了,茴香赶紧扶着她走。找了个水榭坐下来后,琳琅一边看满池的绿叶白莲一边吃点心。   通贵人是个很好的陪客,很会说话,也很会活跃气氛,由她陪着,琳琅感觉一点都不尬,不管赏花还是吃点心都蛮开心的。   回了梢间,琳琅带着通贵人一起看了画册——康熙上回给她的那些画册里有几本画的全是花卉,然后两人一起赏玩了通贵人带来的那匣子宫花。   通贵人是个做宫花的手工达人,她带来的宫花都是她亲手做的,有绢的有绸的,每一朵都做得很细致很好看。   其中有一蔟小金菊模样的宫花,把琳琅主仆都看呆了两秒。十三朵小金菊朵朵都只有指甲盖大小,蔟成一团也只有杯口大小,偏偏从花辫到花蕊都做得惟妙惟肖。这朵宫花可是通贵人的得意之作,她足足做了大半个月才做好。   到了琳琅吃晚点的时辰,通贵人就很有眼色的告辞了。   等出了梢间,她才和石楠说了两句‘心里话’——   她万分敬服瑜贵人,也只有如此蕙质兰心的人方能和了皇上的心意。如今,有惠妃娘娘照顾六格格,她的日子也清闲,一心就想和瑜贵人这样人品贵重的人走得近些。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绕,石楠却是听得很明白,回来以后就和琳琅说:通贵人如今日子难过,所以想依附主子,她不奢求圣宠,只求借主子的势让她和六格格的日子好过一点。   日子难过?惠妃把通贵人和六格格怎么了?   这事张小桂知道,“奴才以前听了一耳朵——说是六格格先天不足,一直病怏怏的,惠妃难免心烦,偏偏六格格的奶娘却去和通贵人嚼舌头,说惠妃对六格格不尽心。惠妃娘娘知道了,气得倒仰,立马撵了那奶娘,通贵人吓得赶紧去请罪……”   现在,惠妃宫里养着一个阿哥两个格格,六格格是最不受惠妃待见的那个。   带孩子可是个千古难题,多少当妈的连爷爷奶奶都还信不过了,一家人带孩子都要吵架,更别说惠妃和通贵人这种上司帮下属带孩子的了。   通贵人的意思,是想借着‘交好’琳琅让惠妃善待六格格。   之所以给通贵人下帖子,琳琅一来想还通贵人一个人情,二来她和钟嬷嬷也商量过了,这宫里面应酬多,吃席听戏时她总是孤家寡人的坐着也不好,而且有时候她也需要有人做传声筒——钟嬷嬷她们毕竟是奴才,很多话不好说。所以,她也需要一个……嗯,姑且说是马仔吧。   通贵人知情识趣,要求也不高,而且她摆明车马,说她不求圣宠,这点很好——要是她想借着琳琅睡万岁爷,那她就是再能干十倍,琳琅也消受不起。   “那就通贵人了。”琳琅拍了板。   又过了一天,康熙带着大月饼上的那朵桂花来了梢间。   见琳琅不太有精神,他一边用一把匕首把带来的月饼切成小块,一边问她:“怎么眼下都青了,昨晚没睡好?”   “嗯,是睡得不太好。”琳琅点点头,估计是白天里睡多了,昨晚上她有点入睡困难,睡着了也睡不沉。边说话她边从石楠手里接过一把银叉,叉了一块月饼去投喂万岁爷。   康熙张嘴吃了,觉得齁甜,笑着道:“还是你想的那个咸蛋黄月饼好吃,等明年朕就让御膳房用咸蛋黄做礼饼。”   原来康熙把那个大月饼叫礼饼。琳琅笑嘻嘻的道:“那明年,宫里宫外的人可都有口福了。”   昨天,膳房那边终于腌好了咸蛋黄,月饼一做好,琳琅立刻就往乾清宫送了一盘子。事实证明,万岁爷果然喜欢咸口的月饼。   “看把你能耐的。”康熙也拿了把银叉,叉了一块喂琳琅吃。   琳琅一尝,发现是五仁豆沙馅的,比起王太监和周泉做的那些确实甜多了,“是甜了。”御膳房的手艺怎么会这么失常?   康熙看她一脸问号,就道:“御膳房的人就是这样,越是大场面,越是多油多糖多盐,就怕显出吝啬相来,给朕丢脸。”   琳琅噗呲一声:感觉好有道理啊。   知道康熙觉得太甜,琳琅也就不投喂他了,她让茴香泡了杯浓茶,就着茶水把剩下的月饼全给吃了。这可是万岁爷专门留给她的桂花,就是不好吃,她也得笑纳才行。   康熙一边用茶漱口一边看她吃,等她吃完就眉目含笑的问道:“甜吗?”   琳琅知道他的意思,就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摸摸看,甜死了!”万岁爷的一片心意能不甜吗!   康熙满意的一笑,道:“今早分礼饼时,朕分了两块给万家和许家。”   琳琅不禁就啊了一声。   一个礼饼才多大,二十斤而已,光宫里和宗室就要分去一大半,钟嬷嬷和琳琅科普过,每年京里都会有三品大员在礼饼上落空,琳琅的哥哥那穆图和舅舅许亮公不过才五品官,居然也得了月饼……   大惊喜,万岁爷给的这个惊喜可真是大。   琳琅抱着康熙啵啵啵的在他的脸上盖了三个章,然后才福身道谢。   康熙笑着拉她坐到自己怀里,琳琅抱着他的左胳膊开始发挥想象力,叽叽喳喳的把万家和许家接到圣旨后会有多高兴,哥哥和舅舅又会怎么受宠若惊的吃月饼的场面想象了一番。   康熙听得呵呵直笑。 第100章 思量   过了八月十八,天没亮就在神武门和东华门前排队等着进宫的王公大臣和宗室立马少了一半,少了的那一半都是些逢年过节才会出来溜一圈的架子货,剩下的这些才是位列三品及以上,个顶个的实心货色。   一下早朝,这些殿上有名的实心货色们身着石青色补服三个五个的往东华门前走,靖海侯施琅及兵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却是联袂去了南书房候见。   正在乾清门前轮值的一队御前侍卫见了施琅四人,纷纷恭敬的打千行礼,等他们走远了,就背后说起闲话来。   施琅虽然官拜二品靖海将军,又获封世袭罔替三等靖海侯,可在这些满蒙勋戚子弟眼里这人也就是个汉人出身的两姓家奴,早年自恃手下那点子水师,在大清和郑贼间反复站队,后来见势不妙方才彻底归顺朝廷。   “……都不用抬头看,我一瞥见那螃蟹脚似的外八字,就知道保准是施琅施侯爷到了。”御前三品侍卫阿林阿边说背着手学了两步。   由他领着的五个蓝翎侍卫和其他的御前侍卫都笑了起来。见大家捧场,阿林阿就更有兴致了,他边叉着脚板学施琅走路时的样子,边冲周围直挤眼。   看他越发作怪,侍卫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好在一个个都还记得这可是在乾清门前,动静闹得倒也不大。   这时,一品侍卫椿泰从乾清宫偏殿里的侍卫处衙门里出来了,一看这一群兔崽子又闹腾上了,赶紧就把阿林阿给拎出来踹了一脚。   阿林阿被椿泰踹得屁股都裂成四瓣了,也不敢叫疼,只捂着屁股嘻嘻的笑。   椿泰是康亲王杰书之子,礼亲王代善之孙,这位康亲王府的五阿哥往前数十年那也是黄带子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可谁叫他运气好,排在前面的四个哥哥以各种死法先后去见了阎王爷,于是到了前年,椿泰已经被康亲王带着在御前领旨做了康亲王世子。   像他这样的黄带子可不是施琅这个福建来的土侯爷能比的,被他逮着阿林阿一通杀鸡儆猴后,这一队御前侍卫们全老实了。   见他们服管,椿泰也就透了个风,“你们也是不长眼,知道不,万岁爷最近天天召见施琅是为了什么——告诉你们,福建水师要扩编了!”   带队的二品侍卫巴彦嘀咕道:“福建水师关咱们什么事?”万里之外的福建省对这些京城纨绔们来说太他妈的遥远了,简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椿泰没好气的道:“那好,以后爪哇的珍珠,琉球的珊瑚,扶桑的倭刀,你们也别指望了……”   皇上有意在福建开个海事衙门,经海运货通百国,台湾岛那边正合适建海船码头,福建水师扩编,就是为了到时候保护来往的船队。   巴彦和阿林阿他们听得膛目结舌。这条海路一开,施琅可就炽手可热了。   看他们听傻了,椿泰自得的一笑,留下一句“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也就快步出了宫。   海事衙门的消息才从御前传开来没几天,靖海侯施琅就上了折子,提了新建海事衙门的事,大臣们早就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自然没谁不识相,于是兵部领头户部和吏部协助,好几天的早朝都围绕着海事衙门打转——水师扩编规模几何,兵源从哪来,船队和码头又是个什么章程。   朝堂这么一热闹,四九城也就跟着热闹起来,多少有门路的人都开始打这新衙门的主意……   而紫禁城里,只和前朝隔着三大殿的后宫却是刚从中秋节的喜庆和热闹里脱出身来。   一进八月,漱芳斋、倦勤斋等宫里的大小戏台子就见天开唱连场大戏,到这时终于歇火了。   突然从早到晚都听不到那隐隐的唱戏声音,琳琅还有点不习惯了。   怎么回事?难道说自己不知不觉的就成了戏迷了,她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就同意了钟嬷嬷的提议,把梨花雪和真水莲的戏班子叫来后院开专场。   想来咸福宫给瑜贵人唱戏这事,还是梨花雪辗转托人传到钟嬷嬷的耳朵里的,早在中秋节前梨花雪他们就养好伤了,可唱戏这事停不得,哪怕是梨花雪,升平署那边怕他手生,都压着没用,更别说才凭着真水莲冒出头来的戏班子了。   于是整个中秋节,宫里大戏连台,梨花雪他们却是一个不落的在吃闲饭。   升平署的闲饭可不好吃,吃着吃着就得饿死你,最后还是唱白狐的生角张砚子从他师傅嘴里打听到了究竟——升平署管事的张太监发话了,说真水莲这出戏太不吉利,居然唱出那么大的晦气事来,可得好好压压才行。   怎么压法,也简单,戏废人藏。   说来张太监这话也有道理,主子们听戏就图个乐子,再好听的戏再好的戏班子沾上了晦气两字那都没用了。   眼见饭碗不保,梨花雪和张砚子急眼了,在升平署碰了一鼻子灰后。两人只能壮着胆子来求钟嬷嬷了。   钟嬷嬷喜欢梨花雪的戏,又知道瑜主子对梨花雪等人有些好感,也就答应帮他们想想办法。   等琳琅点了头,钟嬷嬷才笑嘻嘻的把梨花雪他们被升平署压着不用的事给说了。   琳琅听得稀奇,敢情这时候就兴‘冷藏’了。   一边在想升平署也算是这时的总政歌舞团了,琳琅一边就写了个便条让张小桂送去翊坤宫。如今贵妃主事,琳琅要使唤升平署得她点头才行。   翊坤宫里,贵妃坐在上首的宝座上,四妃坐她下首,五人一边喝茶一边听内务府都虞司的几个主事的报账。   这时,贵妃身前得用的张姑姑拿着瑜贵人的条子进来了。   贵妃看了一眼也就用了印。她把条子给了张姑姑,又交代道:瑜贵人如今双身子,正是苦闷的时候,想用什么戏班子都随她挑,其他点戏的人且都往后面排一排。   坐在她下面的惠妃四人听了这话,都笑着直点头,可心里面却是各有思量了。   惠妃心里很不舒服,贵妃越是会做人,也就把她衬得越尴尬。换了是她主事的时候,万氏送张点戏的条子来,她保准比贵妃还会体贴人。   荣妃露完笑脸就低头喝茶,如今皇上派的人还在内务府那边可劲的折腾,马佳家连亲带戚,一大家子人全关在牢里,也不知道最后能活下几个来!   这事虽说其实不关万氏的事,可皇上之所以那么大发雷霆,和妙答应曾想算计万氏也是脱不开关系的。所以荣妃听着个瑜字心里就是一哽,偏还得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德妃笑盈盈的看着贵妃,心里却是一叹。   皇贵妃想碾死万氏,贵妃却反其道而行之,不遗余力的‘交好’万氏,这才是聪明人啊,皇上宠谁她就宠谁。这么个聪明人,却因为出身不如人就被佟佳氏那个蠢货压在头上这么多年!   而她的出身,乌雅氏一族就是奴才身啊……想到这里,德妃在心里就是苦苦一笑,就凭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贵妃。   惠荣德三妃都面笑心不笑,宜妃就是面笑心也笑了,一来她就喜欢看惠妃吃瘪,二来在她来说,万氏哪怕怀着身孕也还是那么得宠,这个事也算是个好事,总比惠妃和德妃手下的良常在和敏答应得宠好。   万氏有宠,甚至生子封嫔都碍不着她,四妃都满了,难道皇上还能封她做贵妃,万氏要真有那么大本事,宜妃也就服气了!   而惠妃那副‘我是纳兰氏出身,我生了大阿哥,我是四妃之首’的跋扈嘴脸,让宜妃见了就生厌。宜妃就是不服这口气:纳兰氏了不起啊,她还是郭络罗氏了!生了大阿哥又怎么样,等到太子登基那天,大阿哥还不知道是哪副光景了!   而德妃,她生的孩子太多了,四阿哥、六阿哥正好把宜妃生的五阿哥和九阿哥压在下面,如今更好了,宜妃生的十一阿哥才一岁大,她手下的敏答应就又要生了,要是敏答应这回生下个排行十三的小阿哥,四阿哥再一回去,德妃的永和宫里可就有三个阿哥了!   皇上宠爱万氏,宜妃醋一醋也就放下了,进宫这么多年,要是还放不下她早就醋死了,明面上吃的那些醋劲不过是宜妃的手段罢了,这宫里面最是逢高踩底,她要是太沉默太老实了,那可就露怯了。   只要不被人欺负到头上,宜妃连惠妃都能忍,可五阿哥他们该有的东西,她这个做额娘的放不下也忍不了!   皇上只有两个长成人的兄弟,所以裕亲王和恭亲王他们才都可以封王,可如今呢,皇上正值盛年就有这么多儿子了,等到以后只会更多,要是不争要是不抢,等宜妃的三个儿子长大了只怕连个贝勒都不一定能得着。   宜妃笑着低头去看自己长长的护甲,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以往,德妃就是个滴水不漏的茶杯子,再烫的水倒进去,她也能笑着等它凉,可如今内务府那边出了大乱子,乌雅家得做好几年的缩头乌龟了,正是德妃最虚弱的时候,偏偏皇贵妃那边又出了事。   想到几天前四阿哥在慈宁宫里的窘境,宜妃就笑了,德妃真是心狠,她还以为自己在熬鹰吧,这母子之情可不经熬,熬不了几回,四阿哥只怕就要怨上她这个生母了……   宜妃心道:四阿哥也是可怜,可谁叫你就这么个命了。 第101章 十月   真水莲是出闺阁戏,高潮部分就是梨花雪扮演的水莲小姐在自己的闺房里抱着只美哒哒的白狐狸妩媚又野性的倾吐思慕之情……   琳琅只听了两回,但对梨花雪的那段唱腔却是印象深刻。   梨花雪他们没来后院开唱之前,她还在想没了那只白狐狸,真水莲的那处高潮戏该怎么唱啊。   结果,戏到高潮处,那个扮演白狐的韩星范小太监真身上场了。   这一改动,看客的感受可就大不一样了——   白狐一登场,梨花雪就和他你一句我一句缠绵悱恻的的对唱起来。   对唱时两人眼神勾着那叫一个紧,唱得那叫一个缠绵,可能升平署也要求和谐吧,从头到尾,梨花雪和白狐之间都隔着至少一臂宽的距离,靠得最近的时候也就是拉了拉手,可……   琳琅总有一种自己在看情色片的感觉,很含蓄但又骚情暗涌,哪怕两个主角只相互亲亲手指尖都能让人看得心跳的那种。   她左右一看,发现除了钟嬷嬷稳如泰山外,身边的人都听红了脸,连最稳重的石楠都脸红得羞答答的。   好吧,看来不是她的错觉了……   琳琅突然有些理解民国时那些喜欢捧戏子包戏子的哥们了,话说就这份撩拨功力,直的都给你撩弯了。   这样连听了几天专场,把琳琅这个孕妇都听得……起了色心了。   等康熙再来梢间,两人半躺在榻上头对头的聊天。康熙笑着和她说,最近天气越发凉快了,他也就恢复了每天午睡后去布库房练摔跤的习惯。   琳琅一边哦了一声,一边也就伸手去摸了万岁爷的腹肌。好明显的巧克力块,果然恢复了。   被她摸得一愣后康熙就笑了,“……想朕了?”他伸手揽住琳琅的脖子一边抚摸她颈后的一颗小红痣,一边低声问道。   不想装样,那个啥,孕妇也是有需要的好不好,琳琅红着脸老实的点点头。   “那好,朕也想你了。”康熙低笑着坐起身,小心的抱起琳琅,一边低头狠狠的亲她的嘴吮她的舌尖一边就大步进了里间。   两人好久好久没有滚床单了,虽然结果是只来了一次,但过程绝对称得上热情似火!   完事后,琳琅觉得又累又爽,具体说,是有点累但很爽。   “万岁爷,我起不来了,那个……你陪我躺一会吧。”她裹着康熙给盖上的羊绒毯,拉着他的右手撒娇道。   康熙本来想起身洗澡了,见她这么依恋自己,也就含笑点了头,又问她,“累吗?”   琳琅拉起他的右手放到脸边,懒懒的轻声道:“……要是有人摸摸我,那就不累了。”   康熙低笑一声,“哦,还使唤上朕了。”   “谁敢使唤万岁爷?”一边嘀咕,琳琅一边就用还含着春意,湿漉漉的眼睛去瞅他。   被她这么一瞅,康熙心里就像喝了一杯甜酒似的,不禁就笑了,他坐起靠在床头,把琳琅揽到自己的怀里,一边抚摸她的脸颊一边就拍起背来。   感觉自己变成了只小动物似的,琳琅心里觉得好舒服,舒服得眼皮都有点打架了。   她想睡了,孕妇就是这样的,突然间就想吃想睡了。   但她知道自己一睡着康熙就会走,也就努力的撑起眼皮,伸手从脸边拉起康熙的手放到自己的肚皮上,要求道:“万岁爷,宝宝说了,他也要你摸摸才舒服……”   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就会说话了,那不是孩子,那是神仙。自然,在母亲肚子里就会说话的不止神仙,还有妖怪,但康熙可不觉得他的血脉会是妖怪!   “你呀,就是会作怪。”康熙笑骂道,然后从善如流的开始抚摸琳琅的滚圆的肚皮。   也就半个月,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一圈,康熙摸着像揣着个小鼓似的。   又让万岁爷和宝宝联络了感情,琳琅没了心事,也就不为难自己了,两眼一闭就睡着了。   看她睡得一脸满足,康熙给她掖了毯角,才起身去洗澡了。   不知不觉的,他对琳琅是越来越用心了。   察觉到这一点后,康熙摇头一笑,用心也罢,从一开始她就是特别的……对着琳琅,他永远不用起疑心生提防,每天都待在一起一个时辰,从没有人能这么亲近他,从没有人。   越是想,康熙的心里越是一片温柔的情意。在外间里洗澡时,他不觉就回头往里间看了两回,想到琳琅刚才那么依恋自己,他就总觉得他这一走开,她就会惊醒。   琳琅自然没有惊醒,相反,高床软卧下她还睡得很沉,睡到该吃晚饭的时候,她才被石楠叫醒了。   坐稳了胎,又一朝开了荤,瑜贵人和万岁爷也就重新开始了两人快快乐乐的走肾之旅。   毕竟要顾着琳琅的身子,两人也不是回回都滚床单的,有时候兴致再高,也是琳琅给万岁爷做一做手活就了事的。   于是,瑜贵人床上的被褥还没换上十回,也就到了十月。   颁金节前,敏答应生产了,她生得很顺利,晚上发作,半天功夫不到,就在凌晨生下了一个小阿哥。   康熙下了朝,在乾清宫换了身衣服也就去了永和宫。   小阿哥的身子骨很健旺,被奶娘抱到康熙的面前时哭得格外大声。德妃赶紧解释道,这是小阿哥喝奶喝到一半还馋着了。   作为主位娘娘,德妃守了敏答应一夜,贵妃和其他的人都是早上宫门下锁后才到的。   听说小阿哥这么能吃,康熙不禁一脸是笑,想了想后,他当场就给这个排行十三的小阿哥取名叫胤祥,还顺便给德妃四月时生的十二皇女也取了名——叫呼鲁甘,在满语里是玳瑁的意思。   德妃大喜,立时带着所有人跪谢圣恩。   如今宫里有八个皇格格,德妃一人就生了两个。而她在康熙二十二年生下的五格格在年前满了三岁后方才序的齿,序齿的同时皇上给五格格取名叫和准宜尔哈,意为虞美人花。   至于皇十二女,一来毕竟只是个格格,二来十二皇女远没有十三阿哥那样的好身子骨,按常理,她也得和姐姐一样长到三岁左右,没有夭折之相了,才能序齿入皇家玉牒的。   可皇上今儿这一取名,十二皇女也就能提早序齿,名正言顺的做七格格了。   德妃没想到十三阿哥的降生会这么惠及七格格,心里大是欢喜,觉得自己大半年的辛苦没白费。   离开永和宫后,康熙直接去了尚书房。   康熙一向重视阿哥们的学业,只要不是太忙,每天下了早朝还有吃晚点前,他都会尚书房检查阿哥们读书的情况。   他一进尚书房,太子就带着大阿哥他们六个跪下祝贺皇阿玛又添一子!   康熙哈哈大笑,挥手让他们都起来。阿哥们笑嘻嘻的起了身,在他们身后,哈哈珠子们和入侍宫中的翰林们却是三拜九叩后才起来了。   从太子开始,康熙把阿哥们挨个考了一遍。然后他让所有人继续诵读曲礼,却是把七阿哥的习字挑出来着重看了看。   “胤祐,你上来。”康熙坐在宝案前边翻看习字边就一招手。   七阿哥跛着脚忐忑的走到康熙的面前。他没想到皇阿玛会单独看他写的字。   七阿哥才满六岁,来尚书房读书还不满三个月,他现在主要的学习任务就是早上和哥哥们一起诵读礼记还有练字。   “还跟得上吗?”康熙抬头问他。   七阿哥立马道:“我跟得上!”   康熙却道:“可朕听教你练字的李谙达说,和你的哥哥们以前相比,你如今的进度可是差了一些。”   七阿哥瞬间满脸通红,忍不住眼眶都红了。   “不准哭!”康熙伸手拍打他的背脊,语气有些严厉的道:“跟不上你就要更努力,同样都是朕的儿子,你不能比哥哥们差!”   七阿哥先是吓得一抖,然后就愣住了,皇阿玛觉得他不比哥哥们差,可他是……是个跛子啊!   做梦都没想到康熙会这么说,七阿哥眼都不会眨了,康熙知道得让他缓缓,就转头把李谙达叫了上来。   七阿哥站在一旁,听皇阿玛为了自个儿细细交代李谙达,两泡眼泪唰的一下子就下来了,他赶紧低头拿袖子一通乱抹,把自己抹成了个大花猫。   康熙就当没看见,交代完李谙达就把厚厚一叠习字还给七阿哥,吩咐他下去和哥哥们一起读书。   “好好练字,过两天朕还要检查的。”康熙笑着道。   “是,皇阿玛!”七阿哥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虽然还是跛着脚,可七阿哥简直是轻飘飘的回的他的座位。   见他这么高兴,坐在旁边的六阿哥就冲他直咧嘴,一脸‘我真替你高兴’的表情。   七阿哥现在看到什么都想笑,也就回了六阿哥一个大笑脸。   六阿哥见状更来劲了,虽然他和八阿哥玩得最好,可八阿哥还来不了尚书房,等明年他来了,两人也不能挨着坐,六八之间还得夹个七,所以啰,在八阿哥进学之前,他要先把七阿哥变成他们这一头的,否则到时他们两人玩得正开心,七阿哥却跑到谙达们面前去做耳报神。   这些心思也没谁教六阿哥,他打小就几十个奴才伺候着,自自然然也就看会了。   一边跟着哥哥们读书,六阿哥一边就歪头对着七阿哥直笑,七阿哥忍不住也跟着笑。   笑得嘴都有点酸了的同时,六阿哥的心里也有了主意——他昨天才和八阿哥约好的,等他回了阿哥所,两人就一起抽陀螺玩,他打算趁着七弟开心,叫他一起去。   他觉得,只要和他们一起玩几次,七弟准就不会在意他那只跛脚了。跛脚有什么,以前他还差点要死了,还不是和额娘说的一样逢凶化吉了。也许长着长着,七阿哥的腿也就长好了!   六阿哥正想顶风作案,悄悄和七阿哥说两句话。康熙却是起了身。   坐在前排头一个的太子见状赶紧跟着起身,带着所有人恭送了康熙。   送走康熙,坐回平几后,太子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感觉原本只看重自己的皇阿玛开始把心思投向弟弟们了。   最近,皇阿玛先是夸了大阿哥胤禔,说他弓马娴熟。又夸了四阿哥胤禛,说他的字越练越好,今儿更是关心起了七阿哥胤祐。   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就不像以往一样事事以他为先了!   ……皇阿玛对自己有什么不满吗?为什么?!太子想的嘴干舌燥,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不禁就死死的握成了拳头。 第102章 胎动   农历十月十三是满族的颁金节,别看这颁金节在后世名不见经传,在这时却相当于国庆节了,每年到了这一天,紫禁城乃至整个四九城都要大肆庆祝一番。   琳琅也是穿来后才知道有这么个节日的。颁金在满语里意为诞生,颁金节是啥意思呢,就是满族诞生的节日——   话说当年,努尔哈赤摆开架势刚建立后金时,满族还叫女真族了,扛的是宋朝时金国后裔的招牌,等皇太极拳打脚踢的继了位,明朝不给力,后金却已经有了问鼎中原之力。   要想问鼎中原,自然得重整衣冠,于是,再把国号从后金改为大清的前一年,咱们的清太宗先把自己的族名给改了。   随着那年的十月十三他豪情万丈的一挥手,女真族也就成了老黄历,满人们从此也就有了个颁金节可过。   而到了康熙这里,更巧的是,皇太后的生辰就在十月初三,和颁金节只差了十天。于是每年的下半年,宫里就成了这么个节奏:先热热闹闹的过个中秋节,再举天同庆的连着把圣寿节和颁金节给过了,最后才是大肆庆祝的冬至大宴和元旦大宴。   至于夹在中秋和圣寿之间的重阳节,给琳琅的感觉就是只放半天假的小节日了。   所以,再过颁金节之前,先得给皇太后过生。   贵妃刚刚重掌宫务,又头一遭没了皇贵妃的掣肘,觉得正是她显本事的时候。中秋节一过,她心里就在寻思怎么把这回的圣寿节办得比往年还要好。   反复琢磨了好几天,她才想好了该怎么操办——太皇太后正病着,热闹上肯定不比往年,所以贵妃准备在其他方面多下些功夫。   想好后,她也就找来了大格格,叫她去给皇太后透了风。要是皇太后自己有什么其他的好点子,她自然是乐于从命的。   谁知道,大格格回去寿安宫一说,皇太后却是摇了头。   今年一开春,孝庄就大病不起。对皇太后来说,她既是婆母又是姑祖母——皇太后的祖父是孝庄的四哥科尔沁的达尔罕亲王。   于情于理,皇太后都得双份的尽孝才行,所以她不止衣不解带的侍奉孝庄,还在自己的生日前和康熙发了话:太皇太后这么病着,今年她也无心过生了,一切从简才好。   这时的习俗特别重生辰,皇家更是如此,在圣寿节上,皇太后会身穿朝服在寿安宫里接受后宫的朝拜,到时连康熙都会带着宗室们大礼参拜。   虽说是太后之尊,可这么多年来皇太后就像孝庄的影子似的,这么‘唯我独尊’的日子,在皇太后来说一年里也就只有这么一天。   皇太后能为了孝庄把意义如此重大的一天主动给从简了,可是把康熙给感动了一把。   他把琳琅抱在膝头,一边把搂着她轻轻的摇晃,一边就把这事说了,话里话外都带着几分患难见真心的感动劲儿。   琳琅一边点头一边心想至于这么感动吗?   这宫里最讲排场和脸面了,在年前的圣寿节和万寿节上,哪怕都病得需要人搀扶着走路了,孝庄出场时还是穿着又厚又重的大礼服,还化了个浓妆遮掩病容。   给琳琅的感觉就是,这宫里的大场面就像拍戏似的,哪怕身体再不舒服,只要轮到你上场表演了,那你就得演得漂漂亮亮的。   这可真是,富贵荣华就是一场戏啊。   要换了琳琅是皇太后,照顾病人这么久也没那个精神头再过个隆重的生日了。一切从简那就是双赢,既得了名声又得了实惠。   琳琅觉得,这就是以己度人了。她是个懒得动的,所以觉得皇太后也是懒得折腾,可在康熙看来,不过圣寿节,皇太后就牺牲很大了!   再累的大场面,只要能彰显自身的威仪和地位,在他看来那就是甘之若饴的事……嗯,万岁爷果然是个标准的政治动物啊。   琳琅感觉自己又更了解万岁爷一点了。   想明白了,她就顺着康熙的话往下说,“皇太后能这么做,太皇太后心里面肯定也是高兴的。”   康熙点头,神色有些怅然的道。“有太后一心守着皇祖母,朕也是放心了……”   琳琅用左手拉起康熙的右手安抚的握了握。   说是放心了,可孝庄病得越来越重,他怎么可能真的放心。   心里一暖,康熙歪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反手倒把她的手握住了。静静的握了几秒,他才问道:“昨天你在便条上和朕说,这两天你一天到晚时都感觉到宝宝在动?”   一听康熙提起这个,琳琅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她才刚开始胎动没多久,兴致正高,随时都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人说,自然更想和康熙说。怕把万岁爷的大腿给坐麻了,她起身坐到康熙的旁边,一边兴高采烈的说起来,一边捧着杯热参汤边暖手边喝。   康熙嘴角带笑的听着。   说起来,就前两天,两人还为琳琅胎动这事着过急的。   琳琅是五月中旬左右怀上的,一进十月也就差不多五个月了,她的肚子已经彻底鼓起来了,却是一次都还没感觉到胎动。   琳琅隐约记得胎动可是怀孕时的一个重要指标,别说一直不动了,动少了都有可能是胎儿出问题了。   这么一想,她就急了,赶紧就问了李贺,结果他却是不太重视胎动这个指标。   见瑜贵人担心,李贺赶紧躬着身从脉象舌苔再到医书说了一大通安慰的话,可琳琅心里还是不安心——这时的医疗水平摆在这里,李贺再是国手级别的太医,那也不如一个B超机管用!   见瑜贵人还是一脸的不安心,李贺心里也急了,他如今天天都给瑜贵人把平安脉,那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位贵主子可真是皇上的心中宝啊,哪怕双身子了都还稳稳的勾着皇上了。   刚察觉皇上居然还在宠幸瑜贵人时,李贺心里都惊了,就连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要是家里的妻妾怀孕了,那也是会顺势纳小的……皇上就这么离不开瑜贵人吗?   阴阳之道在于相和,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这么做,那就叫荤素不忌!   李贺一边大吃一惊,一边心里面也高兴异常,他既然负责照顾瑜贵人生产,那要是不出差错,以后他也就算是瑜贵人在太医院的亲信了。这位贵主子越是得宠,他也就越是沾光。   相反,瑜贵人要是出了事,李贺别说前程了,以皇上对瑜贵人的爱重,只怕瑜贵人还有气了,他就已经没命了。   所以,发现本来安稳的养着胎,心态很好的瑜贵人突然就犯了疑心病,李贺立马就急了,赶紧就去向康熙禀报。   懂医的人都知道,这疑心病其实也是一大顽疾,很多人身上本来没什么大病的,可疑心病一犯,久而久之的就真生大病了!   听说琳琅莫名其妙的就觉得肚子不对了,还不相信李贺的解释,康熙立马就生气了。   琳琅就不是多疑的性子,她突然这么多想,肯定是李贺照顾的不够周到,他劈头盖脸的骂了李贺,随即招来朗文,让他带人再去给琳琅把脉。有病治病,没病就劝她宽心。   梢间里,琳琅本来已经接受现实了——不接受也不行啊,别说b超机了,这时连交流电都还没有了。   她安慰自己:李贺又不是什么庸医,他拍了胸脯说自己没事,也许就真没事,搞不好再过两天宝宝的胎动也就有了。   她已经把自己安慰得八九不离十了,谁知道,这时朗文却带着四个精于妇科的太医浩浩荡荡的来了!   一看这阵仗,石楠等人脸都吓白了。   琳琅:……   接下来,朗文就带着太医们苦口薄心的劝说起瑜贵人来。   琳琅被他们劝得人都憔悴了,感觉他们这就是在组团刷boss啊,而她就是那个被刷的boss!   等朗文他们一走,她感觉自己迫切需要回蓝回血,立马就上床躺着了。   于是,等康熙从南书房出来,直接来梢间看她时,就看到她披头散发的从床上起来迎驾,脸色不太好,整个人也奄奄的,全身上下就差没写着‘我好难受’四个大字了。   万岁爷的脸色立马就不好了。石楠她们吓得全跪下了。   康熙没空搭理她们,一边拉着琳琅回了床上,一边就换了脸色,一派温柔的要她别多想,要她放宽心。   琳琅赶紧和他说,她早就宽心了,只是折腾了这么半天,人给累着了而已。   康熙松了口气,却又板了脸,一脸‘你好蠢你好笨’的好生骂了她几句,“什么不好想,偏去瞎想自个儿肚子会出事……”   万岁爷这是学过变脸的吧。   见他真生气了,琳琅赶紧低头乖乖认骂。   这事最后的结果是,小题大做的李贺被罚了三十大板和半年的俸禄——俸禄立刻罚没,板子留到瑜贵人生产后再打。   而琳琅则做了回预言帝。   两天后她真的就胎动了。两天后的半夜,她突然就醒了,脑子里正模糊的想着也不想尿呀怎么就醒了,她就感觉肚子里有东西往上一顶……   从这天晚上开始,琳琅肚子里的宝宝也就开始胎动了。不动而已,一开始动弹那就是一天二三十次。这下琳琅彻底放心了。 第103章 二月   自从胎动那次闹出了乌龙,李贺自知办错了差事,生怕自己在瑜贵人心里成了个大惊小怪的庸医,伺候起来却是越发小心了、   圣寿节前,他从茴香那里打听到瑜贵人正为当天的筵宴发愁,再怎么从简那也得坐上一天,还不坐得腰酸背疼,赶紧就引经据典的给琳琅下了个需要安胎的诊断,往贵妃眼前一送。   贵妃看了后一琢磨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万氏这是想请假了。她笑着心想,这倒是好,太后要和她讲客气,她这个大总管正愁没人情可做,万氏却是不请自来了。   于是贵妃当天就派人来和琳琅说:瑜贵人正怀着孕,身子最要紧,圣寿节那天,只用到场应个卯就是了。   琳琅有些莫名其妙,但贵妃要给假,她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   等贵妃的人走了,茴香才笑着把李贺做的事和琳琅说了,“……他想讨主子的好,也不知道成不成,也就让奴婢先瞒着。”   不用去宁寿宫里硬坐一天,琳琅的心情很好,就笑着一摆手:“算他将功补过了。”   草草过完圣寿节,也就是颁金节了。   琳琅如今是根正苗红的满人,自然得入乡随俗。宫里还在为圣寿节放炮了,她就吩咐石楠她们开始准备过颁金节了。   以前,但凡逢年过节,琳琅最先想到的就是怎么吃好玩好,而现在她最先想到的是怎么送礼,从孝庄到太后,再从贵妃到通贵人再到刚生产的敏答应和十三阿哥,还有宫外的万家许家,处处都要送到,否则就是不周全。   至于最重要的送给康熙的礼物,她早就准备好了。她花了三个月亲手做了个鱼形的荷包,这时正是秋收的时候,‘年年有余’也算是好彩头。   用了一个时辰,琳琅才拟好了送礼单子,她把要送的人名和礼物的轻重定好了,然后就做了甩手掌柜,让石楠和钟嬷嬷去库房里就地取材,商量具体要送什么礼。   至于茴香紫苏和张小桂,她把后院里大扫除和发过节红包的任务分派给了他们。   三个人出了梢间一商量也就分了工,紫苏带着一后院的人万分仔细的做了大扫除,茴香则负责张灯结彩,内务府刚送来两大骡车的喜庆玩意,光是宫灯就是一车,这些宫灯全是宫里的造办处为这次颁金节专门做的,花样图案都做的喜庆精巧。   琳琅梢间的门前一左一右也挂了两个长长的八角形的宫灯,灯壁上是白玉做底的雕漆画,画的是颁金节上的盛大场面。   这两个宫灯却不是内务府送的,而是康熙来梢间时带过来的。光是灯笼上的两幅画就让一个宫廷画师足足花了一年,做成雕漆画又花了半年。   琳琅听康熙说起时心里直咋舌,没想到就做两个灯笼而已也这么费时费工。   康熙仔细看了后却是不太满意,说画倒是画的不错,可雕漆做得不算好。   “哪里不好了,”琳琅指着画里一个带着彩冠的舞姬不耻下问道。明明只有指头大小,看着却也是活灵活现的,   “你这是没见过真正雕得好的雕漆画。”康熙摇头失笑,“朕记得造办处以前有个王匠人,那才是真的雕得好。核桃大小的摆件上他能雕龙刻凤。”   说得来了兴致,康熙就让梁九功去拿一大匣子王匠人往年做的好摆件,带着琳琅赏玩了一番。   王匠人的手艺是真的好,他做的一个放香料用的镂空的漆雕小球,只巴掌大小,却是雕了六十六条鳞爪俱全的金龙。那细如发丝的雕工把琳琅看得目瞪口呆。   康熙见她喜欢,也就给她了。   琳琅赶紧让石楠去库房里拿个玉托子好把香料球放在多宝架上。   康熙听着摇头失笑,道:“就这么个小东西还用往多宝架上搁,直接放上香料熏屋子就是了。”   琳琅:这种国宝级的艺术品就这么拿来用……感觉有点暴殄天物啊。   她正肉疼,康熙见了却以为她格外喜欢所以才舍不得用,就拉着她的手笑着道:“难得你这么喜欢,这一匣子就都给你了。”   琳琅能怎么说,只能一脸‘我好高兴’的笑纳了。   说真的,虽然万岁爷一向以节俭朴素自居,也确实时常扣减他自己和紫禁城的开销,但他过的日子在琳琅看来那和简朴一点都不沾边,只能说,作为皇帝,再简朴也是天大的奢侈。   作为后世穿来的小老百姓,就像这次一样,琳琅经常都被万岁爷无意识的大手笔闪瞎狗眼。   也就不到一年吧,康熙赏给她的各种好东西就放满了梢间的两个多宝架,还有一小半放不下就收进了小库房里。   时不时的,琳琅看着自己多宝架上的好东西都会心生惊叹——就她这两架子的古董啊,唐宋元明的都有,估计一大半都是国宝级别的,琳琅也不识货,只能瞎猜,话说要是放在没穿来前,这些东西她工作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件!   谁说的由俭入奢易,自穿来后琳琅发现这话其实不对,想要奢侈的舒服奢侈得自在,那也是门学问,她还有得修炼了。   第二天,石楠早早的装好了香料球,等琳琅起来时梢间已经被熏得一室清香。闻着这股香味,琳琅撸猫时就庆幸上了。   “……感觉我就像是个暴发户似的。万岁爷把香料球给我是让我随便使的,结果呢,我却拿它当个宝贝,还好他没发现,否则肯定要笑话我没见识了。嘿嘿,还好我反应快,顺着坡就下来了。”琳琅笑嘻嘻的道。   还嘿嘿!   猫大王听得很无语,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就喵了一声:朕也是服了你了。你简朴得都超出朕的想象了。   过了颁金节,也就是深秋了。天还没亮,御花园里清扫落叶的小太监们就开始忙活上了。等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十三阿哥的满月礼也就到了。   跟圣寿节和颁金节一样,琳琅也去永和宫应了个卯。   见她到了,德妃亲自起身迎了迎。她拉着琳琅的手,先笑着问瑜妹妹身子可好,又说自己也是多此一问了,只看这红润的脸色,也就知道瑜妹妹万事都好,客套完她还指了一个大宫女冬梅给琳琅,让琳琅千万别拘束,有什么就吩咐冬梅。   这还是怀孕以后,琳琅头一回来永和宫,见德妃这么热情,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冬梅带着琳琅去一个位置很好的小圆桌前坐下了,她一边给琳琅倒茶,一边笑盈盈的问琳琅想吃点什么,永和宫里的小膳房里正备着雪耳和燕窝。   琳琅吃饱了来的,就什么都没要。冬梅又笑着说,通贵人早来了,正在里面和敏答应说话,要不要她去请通贵人过来作陪。   等通贵人来了,冬梅就很有眼色的退到一旁,进入‘我就不打扰贵人们说话了,但随时听候差遣’的待机状态。   德妃可真会调教人。琳琅不禁感叹道。   琳琅只在永和宫里坐了一会也就走了,正好错过了康熙下的口谕:敏答应生子有功,即日晋为常在。   这消息传到后院时,通贵人还在梢间里,她见琳琅面无异色,心里也就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瑜贵人色色都好,可就是醋劲大了点,要是换了是她,早先只怕也就收下那方兰秀了,没看德妃自己都生了四个了,还不是乐滋滋的养着十三阿哥,这养恩也是恩啊,等阿哥一长大那也是好大一份人情。   当初,她来给瑜贵人报信时,还在琢磨瑜贵人会怎么收服方兰秀,可瑜贵人却是要吃醋,吃得连方兰秀那么个好棋子都不要了。   通贵人都为她可惜,结果呢,瑜贵人自己争气,立马就怀上了。通贵人觉得,这就叫命好,什么都不用顾忌还就顺顺当当的!   琳琅可不知道通贵人把她当成大醋桶了,她正在想是不是要给敏常在再备一份升职礼物。   想了想,她叫石楠去库房拿了一对玉如意,让她立刻送去永和宫。这礼虽说是给敏常在的,可琳琅看的是德妃的面子——今天德妃对她的礼数那绝对是另眼相看的水平,她也不能装傻,自然得回应一下。   德妃喜欢送人玉如意,当初在慈宁宫就送了她一枚,她现在也礼尚往来的送一对去永和宫好了。   永和宫里,德妃看着那一对如意,也就知道万氏的意思了,她笑着和冬梅道:“她这是一个给本宫,一个给章佳氏了。看来你伺候得不错。”   冬梅哪敢居功,赶紧就恭声道,一切都是娘娘的功劳。   德妃笑着赏了冬梅,然后就让她退下了。   等冬梅下去了,屋里只留着德妃真正视为心腹的春茶秋蝉,她却是叹了口气自语道:“如今,前有狼后有虎,我也只有步步为营了。”   在宫里面养孩子不容易,连出身满族大姓的宜妃尚且有自顾不暇之感,说来她还有妹妹勒贵人一心帮衬着。更何况一介包衣出身的德妃,往常,她背后有乌雅家有内务府,虽然面子不好看,但里子其实不比谁差,可如今就大不一样了。   德妃既担心乌雅家那边会出事——都是背靠主位娘娘,马佳家会做的事,乌雅家自然也会做,又担心永寿宫那边,皇贵妃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安心。   越是细想,德妃越是觉得这两年会很难熬。   她想得头都疼了,见她突然皱眉直按额头,春茶赶紧取了一丸提神的白凤丸给主子吃了。   吃了白凤丸,德妃才开始洗漱,春茶秋蝉小心的伺候着。心里却是在犯愁,以往德妃总是能逢凶化吉,真论起来,一半的功劳都在她的肚子上,再有什么事,只要德妃一怀上龙胎,那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如今……   春茶心里直叹气:瑜贵人一个劲霸着皇上,皇上小半年都不往永和宫里来了,主子再能干,也不能凭空怀上啊!如意如意,这满宫上下,就她一个人如意吧!   一晃眼,就是三个月,康熙二十五年的冬至大宴和元旦大宴,琳琅都缺席了。   到了二月初,康熙开始为开春后的漕运忙碌起来时,她已经随时要临盆了。   怕她心里虚着又多想,康熙一月间就下了旨意,把小许氏宣进宫来陪她。 第104章 生了   琳琅要用的产房在入冬前就收拾出来了,就在原先庆答应住的次间。本来按规矩,月子房也是要设在产房里的,可琳琅就想在自己住惯了的梢间里过月子。   月子本来就难熬,下面得养伤,还不能洗澡洗头,都这么惨了,她才不要窝在产房里过。   怕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她就问内务府派来的两个姥姥王氏和张氏,到时挪地方行不行。   怎么不行?   才来梢间报道的王氏和张氏互相对了一眼,立马点了头。宫里习惯把月子房和产房搁在一起,不过是图个方便,这两个事都脏晦,放在一起可不就省事吗。   两个姥姥里,王氏是领头的那一个,她笑眯眯的把原因和琳琅说了。王氏长得胖,又是那种长肉的脸相,这一笑,一张脸就像个又白又胖的发面馒头。   这种长相一般都讨人喜欢,琳琅也喜欢,也就笑着让两个姥姥坐下说话。   王氏和张氏笑着深蹲行了福礼才一起坐下了。   所谓姥姥,其实就是宫里专用的接生嬷嬷。别看名头不起眼,在宫里那也是高精尖职业——   姥姥们一得会把脉,二得会助产,三得熟知各种忌讳,除了这三项,还有一个在琳琅看来蛮奇葩的技能——助完产,姥姥还得负责念吉歌,孕妇刚生完孩子,她们要念一回,孩子洗三时,她们还会念一回,据说这样能保佑母子平安。   念吉歌?琳琅没听明白。   见瑜贵人好奇,王氏和张氏立马就起身来了一段。   琳琅听得囧囧有神,这不就是说唱吗!敢情等她辛辛苦苦的生完孩子,还得听一段清朝版的说唱,还是二重唱!   囧完,她又有一种……迷之新潮的感觉,原来封建迷信也能搞得这么潮。   她越想越觉得好笑,不禁就脑洞大开,等康熙来看她时,她就和他表演了一段她才改编好的吉歌,内容还是老内容,神马感谢天呀感谢地呀,更感谢祖宗们的保佑啊,但调子她改了,改成了周杰伦的双节棍……   康熙才听了两句就噗呲一声,然后一路笑到按肚子。   琳琅也没想到他这么捧场,一边笑嘻嘻,一边就伸手去给他揉肚子。   她只揉了两下,就被康熙抓住了手,看琳琅挺着个大肚子侧着身坐在炕沿,他就觉得悬。他就没见过哪个双身子和琳琅一样的,都要生了,手和脚上还一点都不长肉,不看肚子简直就跟没怀上似的。   一担心,康熙就完全不想笑了,“快坐回去。”他指了指暖炕的中央。   琳琅知道他的顾虑,说真的,以前看某些女明星怀孕时,肉只往肚子上长,其他哪里都不走样,她还觉得不可思议觉得假,有一次看了一张流量小花拍得用力过猛的大肚照,她还笑话说:这四肢细肚子大,不就是青蛙吗。   结果,现在她自己变成青蛙了!   怀孕到现在,琳琅经常觉得膝盖隐隐作疼,估计是腿太细了有点撑不起体重了。   因为这个,这两个月里琳琅已经打破了自己的羞耻下限,不论是大是小,只要方便,她都让石楠她们贴身伺候着。   所以,万岁爷这时一发话,琳琅赶紧就乖乖坐回去了,还按他的意思往中央挪了挪屁股。   见主子两脚离地了,石楠赶紧蹲着身子放了个脚踏。   怕琳琅往后倒,康熙就用手扶着她的背,等她稳稳的踩在脚踏上坐好了,他才松了手。   “给你家主子拿点心和奶子来。”康熙也往后面坐了坐,坐好后他吩咐紫苏道。   一边吃点心喝奶茶,琳琅一边就和康熙表白,“万岁爷,你对我可真好,我最喜欢你最爱你了!”   她如今雌性激素高涨,感情特别充沛,时不时就戏精上身,一件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回,更别说遇上万岁爷体贴的时候了。   作为一个白天里尿频半夜脚抽筋,还不时担心自己会难产的大肚婆,也就只有吃东西和康熙来看她能让琳琅感觉好过点了。   康熙一脸淡定的道:“昨天,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宝宝吗?”昨天他来得巧,正好遇上琳琅来了一次很明显的胎动。   琳琅没把他冷淡到,舔着嘴唇继续表白:“没错啊,我是最喜欢宝宝,可我最爱的是万岁爷你呀。”   康熙点头道:“你的心,朕一向是知道的……”他说着拉起琳琅的手,想说一句君心如你心哄她高兴,觉得太肉麻,也就咽了回去。   想了想,他转了话题,笑着说起了给宝宝取名的事。   一听是这事,琳琅立刻就不吃点心了,她用石楠端来的清茶草草漱了口,就一脸期待的看着康熙。   康熙道:“朕本来想着,等宝宝出生了知道是男是女,也知道生辰了,朕再好好想个名字。可你说得也有理,十二和十三都是一出生朕就当场取的名,朕和你的宝宝怎么也不能比他们哥俩差……”   琳琅赶紧点着头问他想好名字没有。   其实,她哪里是在意取名的早晚,而是在意排行啊。就像康熙说的一样,如今宫里的阿哥正好排到十三,而康熙给去年出生的老十二和今年出生的老十三取的名字还是叫胤祹和胤祥!   看来她和老乡的蝴蝶效应在取名这事上没起作用。   这样的话,要是琳琅生个阿哥,那岂不是就得叫胤祯!   十四爷胤祯,有名的熊弟弟,自不量力的和哥哥四爷抢皇位,结果凄惨得不要不要的……   一想到康熙会给宝宝取名叫胤祯,琳琅心里立马就直摇头。她的宝宝绝对不能叫这个名字,往后她叫着别扭不说,感觉也忒不吉利了!   所以,琳琅可不敢让万岁爷兴之所至的给宝宝取名字,万一康熙就喜欢祯字了,那么多‘衤’字旁的字,提前让康熙想一个别的字不就行了,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不是祯字,其余的字都好商量。   一边期待的看着康熙,琳琅一边暗戳戳的想:要是他还是要提祯字,那她就立马撒娇说不喜欢,求他再想一个……总之,绝对不能让宝宝叫胤祯!   康熙含笑看她,道:“朕想好了两个名字,宝宝要是个格格,那就叫噶鲁岱,意为凤凰,要是个阿哥,那就叫胤祜,祜通福,朕希望他一生有福。”   琳琅的眼睛亮了,不是胤祯就好。   胤祜胤祜,噶鲁岱噶鲁岱,她小声念了两遍觉得也还好听,主要是胤祜还算好听,至于噶鲁岱嘛,要她说,满名听着都那样,好听的少,可这意思好啊,凤凰,多贵重啊,她立马就很满意的点了头。   康熙一边说话一边就不动神色打量琳琅的神情。她生格格,就能叫噶鲁岱,做宫里面的凤凰,生阿哥却只能称作有福……   这两者之间的差异,能让任何一个宫妃失望不满乃至生怨。何况琳琅是如此的得宠,他本以为即便以她的性子,也是会有些不平或者神伤的,可结果,她完全接受了,还乐滋滋的。   你果然没让朕失望!康熙心里一片欢喜,不禁就一把搂住琳琅的背,朗声道:“朕就知道你喜欢!”   万岁爷一向都这么有自信。也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琳琅早就习惯了,伸手也搂住他,还顺着他说:“对啊,我就是喜欢嘛。”   “那太好了,朕真是高兴!”   发现康熙很有些激动,琳琅不由就感动了,看这样子,估计他昨晚也是想了很久才想出两个好名字的。这么一想,她立马就觉得胤祜和噶鲁岱好听了不少。   毕竟两人间有大肚子碍事,康熙搂了一会也就松开了。   他拉着琳琅又坐好,给她理了理鬓角,然后凑到她的耳边道:“刚才朕忘了和你说,朕呀,也最喜欢你了!”   说完也不管琳琅听愣住了,他拉起她的右手,一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一边亲了她的手背,温柔的道:“你可知道,君心似你心!”   琳琅羞得满脸通红,太犯规了!那啥,她只是说着玩的好不好,他干嘛搞突然袭击啊!不知道乱撩孕妇是犯法的吗?   说是十月怀胎,但多数孕妇怀到九个月左右也就该生了。琳琅也不是怀的哪吒,所以到了二月十八,她也就发动了。   十八日的半夜,丑时左右(凌晨1点),羊水一破她就醒了。值夜的紫苏带着一个小宫女就守在外间,一听主子叫唤,立马就进了里间。那个小宫女则跑去通知守在梢间外面的张小桂。   等张小桂和李文和提着灯笼把整个后院都通知到了,开了宫门往乾清宫报信时,琳琅已经忍着抽痛换了身干净衣服,被石楠扶着进了产房。她一走,茴香赶紧带着人开始把梢间布置成月子房。   得了信,康熙赶紧就赶过来了。   知道琳琅才刚发动,离真生还早,康熙也就不讲忌讳的进了产房。   见皇上居然进来了,两个姥姥王氏和张氏心里大惊,可也不敢拦。   琳琅正在逼自己吃东西,生孩子可是个体力活,她得吃饱了才好干活。突然见康熙进来了,惊得都啊了一声。   按这时的习惯,产房就是个很污秽的地方,堪称男人的绝对禁地。在这些古人看来,大姨妈血都和黑狗血一个级别,更别说女人生产时流的血。   万岁爷居然进了产房,信不信,这事要是传出去,琳琅这个瑜贵人立马就成妖妃!   琳琅惊得张口结舌,连欢喜都忘了,赶紧就想叫康熙出去。   她正想该怎么委婉的请万岁爷出去,康熙就在床沿坐下了,还说:“朕就陪你一会,等你真的发动了,朕就出去了。”   听他这么说,琳琅也就不赶他了。她也回过味来了,除非真不怕死,否则这满屋上下谁敢传康熙的一句不是啊。   康熙让石楠继续喂琳琅吃虫草炖鸡汤,自己就坐在一旁看着。   康熙坐着陪琳琅陪到寅时(凌晨3点)才走,走之前和她说,一下朝他就过来。   “你要好好的,别让朕担心。”   琳琅一脸感动的直点头。可等他一走,她赶紧就让石楠茴香架着她去方便。   一边嘘嘘,她一边就松了口气,康熙能有心进产房来陪她一会,她当然很感动啊,也觉得很甜蜜,可生孩子这事万岁爷真帮不上忙啊!那个,他在外面精神支持她一下也就行了!   一直断断续续的阵痛到天亮,琳琅才真的发动了。   刚开始时那叫一个痛,有一瞬间,琳琅感觉自己的骨盆都裂开了,后来嘛,痛着痛着她也就习惯了……然后,模模糊糊的,她就把宝宝给生出来了!   王氏和张氏万万没想到瑜贵人会生得这么顺利,从发动到顺产只用了两个时辰不到!   王氏利落的剪了脐带,张氏则立马抱起婴孩。她使劲一拍打屁股,婴孩也就哇哇大哭起来,知道皇上就守在外面,张氏赶紧高声贺喜,“皇上大喜——瑜贵人生了个阿哥,母子平安!”   一听到婴孩的哭声,琳琅就彻底没了力气,眼皮一磕也就昏睡过去。   而在外面,康熙正等着心焦,却突然听到了哭声和喜信,立刻大喜过望。他一面眉开眼笑的站起身来,一面就抚掌连声称好。 第105章 福宝   用极干净的细布给小阿哥擦了身,王氏麻利的打好了襁褓,然后就小心翼翼地抱着还在哇哇大哭的十四阿哥出了产房。   钟嬷嬷跟着她出了产房,一起去给万岁爷报喜。   康熙也不坐下,就站着让王氏抱近些,方便他低头去细看儿子。   才刚入人世,小阿哥半个巴掌大小的脸上带着婴孩特有的红润,头上额头和小耳朵上都长着薄薄的浅褐色的胎发,却是没长眉毛,泪汪汪的一对大眼睛上面却是只有两道浅浅的痕迹。   眉眼看着像琳琅,嘴唇和下巴却是像自己……原来朕和琳琅的宝宝长这样。康熙仔细看了一会,得出结论后,就一脸是笑的连下三道口谕。   两个传旨太监一一记下,然后梁九功就带着他们出去宣旨了:   皇上有谕,一则小阿哥筋骨健旺,眉目疏朗,皇上见之心喜,已为小阿哥取名为胤祜,择吉日记入皇家玉碟,记名为皇十四阿哥爱新觉罗·胤祜!   二则瑜贵人生子有功,择日晋封为嫔,正式封嫔前既享主位待遇!   三则,瑜贵人万琉哈氏自入宫后就性娴而礼教,今又立有生子大功,本该显耀门楣,可惜天不假年。   因其教养之恩,皇上加封其父费扬古及其母许氏为从四品朝议大夫和从四品恭人,加封继母小许氏为正五品宜人!并荫其长兄那穆图为正六品云骑尉!   按宫里的规矩,贵妃和四妃及三嫔一早就先后来了后院,来了后都在正间里坐着,康熙却是坐在院子里等。   知道万岁爷一心要候着瑜主子生产,肯定不耐烦听贵妃等人聒噪,梁九功早就叫人搬来了宝座,还搭起了避风的帷帐。果然,万岁爷来了后一看也就满意的瞥了他一眼。   贵妃自打早上得了消息,皇上半夜就去了咸福宫,还待到早朝前才走,就知道借着这一回生子之功,皇上肯定会给万氏大大的作脸,可她真没想到皇上居然给了这么大的脸面……   正六品云骑尉,爵位虽小,却是给万家改换门庭了!   梁九功笑呵呵的看着贵妃难掩惊色的领头跪下接了圣旨。心想:唉哦,各位娘娘们你们这就惊住了,要是知道万岁爷昨晚还为瑜主子进了回产房,还不得惊死过去一回!   产房里,见瑜贵人累得睡着了,正方便清洗血污,张氏赶紧就叫两个小宫女用烫手的热手巾给瑜贵人擦身。自己则和刚进来的王氏一起念起吉歌来。   石楠茴香和紫苏见状也分了工,石楠绞了热手巾去给琳琅细细的擦手擦脸。   哪怕睡着了,主子的十个手指都卷曲着,一副还想再使劲的架势,石楠边擦边轻轻的掰,她才松了劲。   虽然两个姥姥一个劲的说瑜主子生得快可是没受苦,但石楠在一旁守着,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颤,就主子刚才那汗出如浆呻吟痛叫不断的样子,也叫没受苦……石楠不敢想象生孩子受苦的妇人那是个什么模样了。   茴香和紫苏则去给琳琅准备要换的衣服,衣服是早就准备好的,但这时可还是二月天,衣服尤其是内衣哪能直接上身,两人先用炭壶把主子等会要用的大斗篷和纱帽暖上,再用熨斗把所有的衣服都过了一遍。   等琳琅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她已经躺在梢间的大床上,儿子胤祜的襁褓就放在她的手边。   见主子醒了,正和奶娘低声说话的钟嬷嬷赶紧过来道喜兼回事。   刚吃完奶,胤祜正呼呼大睡,张着小嘴直流口水,琳琅拿起襁褓旁的绒手巾给他擦了嘴,然后才小心的抱起了襁褓,她低头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喜欢……天呀天呀,怎么能长得这么可爱这么萌啊!   哪怕是自己生的,琳琅也觉得人类的幼崽可爱得都犯规了!   见主子看得目不转睛,钟嬷嬷也不回事了,赶紧凑趣夸起小主子来。   直到石楠端着热乎乎的蒸蛋羹过来了,琳琅才放下了襁褓。蛋羹只放了一点点盐,但面上却浇了一大勺红糖汁,吃着本来应该齁甜,但琳琅却是觉得刚刚好,估计才生了孩子,她舌头上的味蕾都有些迟钝了。吃完蛋羹,她又喝了一碗白果猪蹄汤,然后就叫张氏和王氏过来帮她开奶。   有些孕妇还没生就有奶了,这种妈妈,一般生了以后都是奶如泉涌型,可琳琅就没这么幸运了,她是那种需要人工开奶的。   琳琅咬着牙忍了一刻钟,感觉胸口都要被挤破了,乳腺才终于打开了。   也是巧,胤祜这时却是又饿醒了,一睁眼他就哇哇哇的哭上了,琳琅一边心想小东西,你可真是个馋宝宝,一边就抿着嘴,有点兴奋有点忐忑的喂起奶来。   主子娘娘居然要亲自喂奶……张氏和王氏也是见怪不怪了,瑜贵人可是还问过她俩能不能在水里生孩子的话,说是她进宫前听人说这么做不容易难产!   听听这话,在水里生孩子!!经了这么一遭,两个姥姥那是水火不侵了。瑜贵人要抢奶娘的差事自个儿给阿哥喂奶,那就随她去吧,连皇上不说什么,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听命就是了。   琳琅确实已经和康熙说好了。   过元旦前,趁康熙封笔后心情好,她就找机会和他说了,等宝宝生下来了,她想要亲自喂奶。   嗯,至少喂半年吧。琳琅边说边就对着康熙讨好的直笑。   胡闹!   人奶最是滋养,打从前明开始,京城里就专设有奶子府。当时归锦衣卫管,如今则是内务府下的一个衙门。   别说宫里的阿哥和格格了,就是宗室和王公大臣家里也是常年都有奶子府里的奶娘上门当差的。   在宫里,但凡孩子一落地就有四个奶娘轮着喂养,按着孩子体质的好坏一气喂到三五岁。等太医说再不用吃了,才会彻底的断奶。   连康熙自己都是这么吃过来的,从来就没听说过有宫妃要自己喂奶的道理。所以,当时康熙一听就板脸了,还点着琳琅的脑门直骂她胡闹!   骂完,见琳琅红眼瘪嘴一副可怜样,他又觉得骂重了,就缓了脸色道:“要喂奶,吃喝都要忌讳,你这个贪吃鬼哪里吃得了那个苦!”   琳琅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喂奶的,母乳喂养的好处太多了,只一条吃母乳能增强孩子的免疫力,就值得她戒口半年了。   说起来,她也是不容易啊。要是在现代,不知道多少当爸的还得求着当妈的亲自喂奶,到了她这里可好,想喂奶还得她倒求着万岁爷才行!   算了,她一向都宽宏大量,不和万岁爷这样的古人一般见识。琳琅一边发挥阿Q精神,一边就装可怜,发现万岁爷有些软化了,她立刻拉着他的手撒起娇来。   康熙耐着性子听她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什么孕妇喂喂奶其实更好啊,生了会有奶那是女人身体的天性,不喂,硬憋回去,那肯定对身体不好的;什么做额娘的亲自喂奶,孩子长大了就不会亲近奶娘了……   全是些胡话,万岁爷当时听得都头疼,但最后他还是同意了。   倒不是琳琅把他说服了,而是因为他不同意,那几天她就一个劲在撸猫时唠叨吃母乳的好处,他这才知道原来以后的人那么推崇孩子吃母乳。虽然不尽信,但既然琳琅并不是在胡闹,他也就点了头。   喂饱了胤祜,又和一脸激动的小许氏边看他的睡脸边小声的说了一会话,琳琅就累了。   哪怕下面还生生作痛,但帐子一放,帐外一吹灯,她也就秒睡了。   三天后的早晨,咸福宫的后院里热热闹闹的办起了十四阿哥的洗三宴。   除了德妃因为七格格突然发烧没来,宫妃们都很捧场的来了,康熙中途时也来了一趟,还带来了太子和大阿哥。场面很是热闹,可惜琳琅现在是个见不得风的,只能一边在梢间里听动静,一边听茴香和张小桂他们不时进来转播一下。   生平头一回洗澡,还被两个姥姥往脸上甩水花,胤祜吓得哇哇大哭,要是刚生那会,琳琅听儿子哭得这么厉害,早已经着急心疼上了,可一连听了三天,她已经知道儿子的德性了,虽然婴儿都爱哭,可胤祜不止爱哭,他还是个天生的大嗓门。   不说高八度吧,他哭起来至少比一般婴儿高三度!   就昨天,张氏还笑呵呵的说,她在宫里宫外接生了那么多孩子,像十四阿哥这么精神的阿哥还是头一回见了。   琳琅听得直笑,心想:敢情她家福宝还是男高音的料子。   福宝,是康熙给胤祜取的小名,昨天他来梢间看琳琅母子。   琳琅隔着道屏风一边喂奶一边和他说话,突然就发现有些不对,她还亲热的喊宝宝,康熙却一本正经的叫胤祜。孩子不会听得脑袋打结吧。   孩子现在脑容量小,又只有万岁爷一个人叫他胤祜,只怕他好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知道他阿玛的那声‘胤祜’是在叫自己。   要是胤祜因此不爱搭理万岁爷那可就麻烦了,琳琅想了想,也就笑嘻嘻的要康熙取了小名。   俗话说得好嘛,取个小名好养活。   康熙觉得这话有道理,想了想,也就取了福宝这个小名。 第106章 美得很   洗三这天,琳琅总算又听了回念吉歌。听茴香说,她生福宝那天张氏和王氏足足念了半个时辰。   是吗?琳琅想了想,发现自己当时顶着个昏睡buff那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坐着听动静毕竟无聊,琳琅在中途给福宝喂了一次奶后,就开始听小许氏笑侃京城贵戚圈里的大小八卦。   小许氏在宫里陪了琳琅两个月,已经深知侄女平日里是不爱和宫妃们走动的,最大的爱好就是听八卦,于是早就在心里面把这一年来她有意无意,听到的看到的各种事儿都捋了一遍,时不时的就拿一件来讲给琳琅听。   琳琅边听八卦边就把一盘琥珀松仁和一碗红糖蒸鸽子给吃完了,等外面安静下来,她也就又胸口沉甸甸的有奶可以喂儿子了。   而福宝呢,这个小贪吃鬼过完他人生里第一个热闹日子后,奄了足有小半天,到了半夜却是又精神了。哇哇哇的哭着要奶吃。   琳琅正睡着,不知怎么的,一听到他的哭声人立马就醒了。   她模模糊糊的就要起来喂奶,守夜的紫苏知道主子这是睡糊涂了,赶紧就过来提醒道:“主子,这可是半夜了!”   半夜怎么了,白天福宝没精神,都没怎么喝奶,现在可不就饿了吗!琳琅先是恼了,然后才恍然想起她和康熙的约法三章:她可以喂儿子,但四个奶娘也不能闲着当摆设,但凡是晚上和她不方便的时候,也就该她们派上用场了。   琳琅的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差,每晚起夜来给儿子喂奶,她自己舍得这么做,万岁爷还舍不得了。   想起这事后,琳琅噗的一声又躺了回去,她打了个呵欠,吩咐紫苏,“那我就不起来了,你去福宝那边看看,等他喝好了奶你再回来……”   “是。”紫苏一边应声一边就给主子压了被子放了帐子。   轻手轻脚的出了里间后,紫苏仔细交代了小宫女红苕几句,然后才去了小主子的婴儿房。   胤祜的婴儿房早就布置好了,就在琳琅住的梢间的隔壁,拿着后院的堪舆图研究了几天后,琳琅就让营造司的人把正间给改造了,一半还留着做堂屋使,另一半则改成了婴儿房。   婴儿房是两个套间并排然后三面开门的格局,左边的套间住着奶娘和灯火嬷嬷,开了两扇门,从堂屋和走廊都可以出入,和梢间一门之隔的右边的套间,外面放着胤祜的婴儿床,只要胤祜睡在那里,随时都有两个奶娘不错眼的看顾着,而里面那间暂时先锁着。   照琳琅自己的想法,孩子不能带得太娇气了,这时医疗条件太差,孩子还是皮实点好,可这事是指望不上奴才们的,把小主子放在心坎上捧着哄着,才是他们的一贯风格。   所以,她准备出了月子就把里面那间全铺上地毯,等儿子大一点,她就带着他在那里摸爬滚打的学走路。   等紫苏进了婴儿房,就见小阿哥正鼓着小脸颊猛着劲的吃奶,给他喂奶的是孙奶娘。其他三个奶娘也起来了,张奶娘在给小主子烫尿布,小张奶娘和马奶娘则一人端着碗奶疙瘩吃得正香。   最近,奶子府有个很流行的说法,说是吃奶补奶,多吃奶疙瘩,虽然不涨奶,但奶水却会变得又浓又香。   孙奶娘抱着小阿哥,也不好动弹,就对马奶娘使了个眼色。   马奶娘会意,立马就给紫苏端了把宫椅,“紫苏姑娘,你快坐。”   小张奶娘慢了一步,也就去给紫苏倒了茶。   紫苏先不管她们的眼皮官司,只按着主子的吩咐盯着孙奶娘喂奶。等阿哥吃饱了睡着了,她才在外面把四个挨个敲打了一遍。   “……你们想掐尖,可以,主子早就说了的:谁伺候得最好,谁就是领头的,将来也自有她的好!可要是谁敢因小失大,耽误了伺候小阿哥的正经差事……告诉你们,主子再是菩萨性子,那也是绝容不下有人怠慢小阿哥的!”   见四个奶娘都被吓白了脸,连连点头,直说打死都不敢,紫苏才满意的回了梢间。   年前,康熙刚一封笔,内务府就把奶娘册子递进了梢间,任琳琅挑选。   能上这册子的奶娘业务水平那都是没得说的,全是身子强健刚生了孩子,奶水又多又好的主儿,琳琅看了看觉得也没什么好挑的,就想挑四个老实本分人。   她正想先叫一批来面试一下。结果,见多识广的钟嬷嬷却是各种举例的给她科普了一番。   按宫里的规矩,派给阿哥格格的四个奶娘,等小主子们不吃奶了,也就自动升级为奶嬷嬷。   而等到小主子长大了,自然会给奶大自己的奶嬷嬷几分脸面——万岁爷的奶娘孙氏可不就让曹家满门富贵了吗!   但就像万岁爷的身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孙氏一样,这四个奶娘里往往总是有人掉队,要么犯错,或罚或死,结局凄惨,要么就被小主子或者娘娘厌弃,最后升不了级,反被退回内务府去。   琳琅一边吃瓜,一边也明白钟嬷嬷的意思了:在这宫里面,但凡是好差事,那都是免不了要竞争上岗的。竞争的残酷性比宫斗也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啰,有孙氏和曹家那样金光灿灿的榜样在,她也就别指望这册子上的奶娘们有神马老实人了,估计能上这册子的奶娘,全都是些过五关斩六将的角色,哪怕看着再老实,那也是聪明人在装老实罢了!   和钟嬷嬷商量了一下后,琳琅也就改了主意,换成按家庭背景挑。于是,最后进了后院的孙奶娘等人,其余的且不说,家庭背景却是最简单清白的。   过完洗三,琳琅也就正式开始了她艰苦卓绝的坐月子生涯。   虽然天冷,可整一个月都不能洗澡洗头,哪怕每三天就用热水擦一回身,但到了最后几天,琳琅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发臭,头上也一股馊味——这一头的油估计都能炒一个菜了。   这还不说,后半个月,她还得天天忍着剧痛让钟嬷嬷和紫苏给她按摩肚子。   原来这时候也知道月子里按摩能收孕肚啊。琳琅开始时还觉得惊喜,结果等钟嬷嬷两人一上手,她就叫得跟杀猪似的——妈呀妈呀,怎么这么痛啊……感觉比生孩子还痛啊好不好!   除了以上两件事,戒口以后少盐少油还得可劲吃肉的可怕食谱也让琳琅吃得很绝望。   蒸蛋羹吃腻了,没事,那就吃鲫鱼汤鸽子汤,这个也吃腻了,也没事,还有虫草炖鸡汤和山药白果猪肚汤了。这两个也吃腻了,还是没事,猪肝粥和加足了各种坚果的红枣小米粥也是能吃的……   馋得琳琅晚上睡觉时都梦到自己在大吃火锅。醒来之后,摸着自己扁扁的肚皮,她在心里面那是流了一地的口水。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一片艰难困苦中,能让她聊以自慰的还有两件事!   一件是哪怕她越到后来越有味(……臭味也是味啊),但福宝一点儿都不嫌弃亲妈,哪怕有四个奶娘一天到晚吃着奶疙瘩就等着伺候他,可他最喜欢喝的还是琳琅的奶,只要琳琅解了衣襟,把他往胸前一抱,他就兴奋得直张小嘴。   而另一件事,就是玉瓶又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生下福宝后的第二天,她就悄悄查看了玉瓶,掌心里的虚影又淡了一些,而复制金银的能力也再次下降了——复制的时间间隔倒是没变,还是三天,但重量限制变了,从一两变成了七钱。果然,自己之所以生得那么顺利,是因为玉瓶又再次燃烧小宇宙了。   那是不是和上回出疹子一样,‘暖和’上几天后,自己的身子骨就会好一些,琳琅正这么寻思着,到了那天晚上她也就暖和上了。   一连暖和了三天后,玉瓶给她加的增益buff才没了,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感觉一直隐隐作疼的膝盖不疼了,下面的伤口也恢复得很快,快得让张氏跟钟嬷嬷嘀咕,说她伺候贵人们坐月子这么多年,还很少见能恢复得这么快的。   这两人早就认识,当年张氏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跑前跑后的跟着师傅学手艺,就是她的师傅给那时还是庶妃的孝康章皇后接的生。   都是老熟人,钟嬷嬷也就笑着说:“你别看瑜主子如今的身子骨不算好,那她底子很好,又是很能进补的体质……”   张氏恍然大悟,直说难怪难怪。   张氏心里有了底,再看到一个月将养下来,瑜贵人不止伤口恢复神速,还被进补得脸皮白得透亮,头发哪怕腻糊着也看着又黑又亮,两片嘴唇啥都不擦也红得跟小姑娘似的好看,也就不觉得怎么奇怪了。   她是不奇怪了,可等到琳琅一出了月子,正好就是三月十八的圣寿节。   着意打扮一番后,堪称鸦发雪肤的瑜贵人先就把在咸福宫门外遇见的端嫔给震住了。   看楞了两秒后,回过神来的端嫔不无真心的道:“瑜妹妹,才多久没见,你可真是……把我都看呆了。”   知道她夸得真心,琳琅的虚荣心啊简直都爆满了,心里美滋滋的,可还是秉承谦虚的美德也好好的夸了端嫔两句。 第107章 宝贝   作为宫里面一对称职的塑料姐妹花,琳琅和端嫔笑盈盈的互夸两句后,就擦肩而过各自上了自己的肩辇。   屁股一坐好,琳琅就赶紧拉上了斗篷的兜帽,才坐了月子出来,她感觉自己更怕冷了,简直一丝冷风都吹不得。   从明天开始就恢复去御花园遛弯吧,好久没起得这么早了,她一边打呵欠一边心想道。   初春的寒风在红墙青砖的甬道里刮得嗖嗖作响,早就从茴香那里得了吩咐,辇夫们使尽全力抬着肩辇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慈宁宫的月台前。   自从去年的中秋节,康熙开了乾清宫和慈宁宫两处设宴的先河,接着往下数的大小节日,宫妃们也就都得两头赶场了。   这次的万寿节也是一样。   按着流程,慈宁宫这边会先开宴,由皇太后和贵妃领着宫妃和宗室女眷们先热闹一场,中午就在慈宁宫里各自找地方休息一会,到了下午再一起去乾清宫,等那边的筵宴结束后,所有人还要再回慈宁宫这边,跟着万岁爷和宗室的男人们一起叩拜太皇太后。   一出月子就赶上这样的大场面,还是万岁爷的生日,不好请假,琳琅也只能为自己点一根蜡烛了。   慈宁宫的正殿里,各式精致的大烛台把殿内照得十分明亮,角落里也早就放上了炭炉和炭盆,温度比外面至少高出十多度去,跟着两个蒙古嬷嬷一进去,琳琅也就吁了口气脱了大斗篷。   这种暖融融的感觉才是春天到了啊,外面的倒春寒恕她消受不起。   通贵人的大宫女知棋一直留着神,见瑜贵人一行终于进来了,赶紧就轻轻碰了下主子的胳膊。   总算到了,通贵人心里一喜,也不和邻座的布贵人闲聊了,连忙就起身准备去问安。   这段时间,通贵人知道琳琅这里一直有娘家小姨兼继母相陪,借着送宫花往梢间里递了话后,见琳琅不想她上门,也就识趣的都没往后院去,只在洗三那天,送了一把八两八的长命金锁给十四阿哥添盆贺喜。   虽说瑜贵人是个活泼性子,可毕竟这么久没见了,两人间怕是又生疏了,昨晚通贵人琢磨了小半夜,为今天的见面想了不少可说的话头,自觉绝不会冷场后才吹灯睡下了。   择日封嫔,还荫封兄长,一生了阿哥,皇上果然就对瑜贵人更上心了。通贵人的心里很清楚,瑜贵人的地位越是稳固,她也就越得小心伺候,否则稍一被冷落,只怕瑜贵人,不,瑜嫔的眼前也就没她站脚的地方了。   和往常一样,为宫妃们和宗室女眷们准备的案几分为左右两列,从最上首的皇太后和贵妃的宝座下面依次往后排开。   琳琅的座位又往上挪了。这一回,她被安置在安嫔的对面,上首是德妃,敬嫔和端嫔倒要坐在她的后面了。   一被领到地方,琳琅心里就是一愣,这宫里面的‘排排坐’向来是尊卑分明的,皇太后的宝座绝不会和孝庄的并排,每次都会有半步之差,贵妃这回这么安排,显然是觉得她该和安嫔平起平坐了。   一边对着两个蹲身作福的蒙古嬷嬷露了个笑脸,她一边就心想:这回的座位是按什么排的?   按圣宠?那安嫔早就该排在最后了。按地位,说是先享主位待遇,可自己毕竟还没正式封嫔,直接就位列四妃之下,有点太冒头了吧,以贵妃的谨慎,至于这么两头得罪人吗?   对了,是因为福宝!自己享着嫔位待遇,加上福宝这个新鲜出炉的十四阿哥,再加上圣宠加成,在贵妃心里自然就压过了三嫔。至于安嫔,她能和自己并列,只怕还是是因为她家算是皇亲,在这种宗室齐聚的场合,怎么也得多给几分面子。   想明白贵妃排座位的逻辑后,琳琅才放心的坐下了。吃了这么久的瓜,她现在也是长了心眼了,只要见事不对,情愿反应慢一点,也绝不能大大咧咧。   一路冷风吹过来,她的手指尖都吹冰了,一坐下来,就捧着茶杯暖手。石楠一边帮她整理衣摆,一边轻声提醒道:“主子,通贵人过来了。”   琳琅放下茶杯,转头对着走近的通贵人一招手,笑着打了招呼:“通妹妹,原来你早到了,快过来坐吧。”   通贵人却是步了端嫔的后尘,被琳琅震得看呆了两秒。   琳琅今天穿了一身绿,外套一件鸭蛋青绣油绿葫芦藤的绒缎长马甲,里面则穿着件青玉色金兰花钩边的夹棉袍子,连两把头上戴的各种头面也用的是一水的绿翡和绿宝石。   红花且需绿叶衬,这一身深深浅浅的绿色更能衬出她如今的好气色,昨天在梢间试了小半天,琳琅才定下了这一身穿戴。   猝不及防被她美了一脸,通贵人的脸上一片惊叹之色,那副张口结舌的表情看得琳琅心里又是一乐。唉,当美人的感觉可真好!   “快坐吧。”等她把话又说了一遍,通贵人才回了神做了个深深的蹲福。   蹲福,这是贵人给一嫔主位行的礼。   琳琅和通贵人坐着一会的话,宗室福晋和格格们就都到了,四妃和安嫔她们也先后到了场。直到开宴前,皇太后才由贵妃和固伦淑慧公主一左一右的伴着坐上了宝座。   发现琳琅生完孩子没臃肿憔悴不说,颜值还往上涨了一截,所有人都很有些惊讶,连淑慧公主坐在上面,都往琳琅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在一殿的女人全都盛装打扮的前提下,拼的就是真底子了,琳琅头发鸦黑皮肤雪白,一眼看去就很显眼。   总算艳惊四座一回,琳琅一边心里美滋滋,一边就给自己灌了一碗毒鸡汤,要论长相气质,还是良常在和喜贵人那样的才叫大美人。她这种,也就是对比效果强!   这么一比较,她也就立马淡定了。   不过,有小玉瓶在,艳惊四座这事,自己估计还能再干上几回。一边这么想着,琳琅一边就摊开左手掌,垂眼去看掌心上小玉瓶的虚影。燃烧一次小宇宙,虚影就变得更淡一点……这金手指迟早会消失吧。   一想到会有那么一天,琳琅现在就觉得肉疼了:小玉瓶既能钱生钱还有几分空间水的效果,能治病强身还能养颜,她是越来越离不开它了。可偏偏,它却是个消耗型的金手指!   我越需要它,它就越要离我而去!这就是金手指版的虐恋情深啊!   琳琅一向就不是喜欢自寻烦恼的人,开了个脑洞后,她也就不再多想将来的事了,打起精神来边吃东西边看已经开场的歌舞表演。   这次的圣寿节虽然需要两头赶场,但真的过下来,却比琳琅想象的要轻松多了,说来也是托了皇太后的福,她的圣寿节都为孝庄从简了一回,那其他的喜庆日子自然就跟着都从简了。   感谢皇太后!   酉时一刻(下午5点一刻),琳琅也就回了咸福宫。她刚脱了花盆底,正要拆头发了,万岁爷却是突然驾临了。   一听到禁鞭的声音,琳琅就带着石楠她们匆匆的出门迎驾,才走了廊上,也就撞上了康熙。   琳琅一跪安,就被康熙一把拉住了。这么一照面,她就发现他有些喝醉了,脸色泛红,身上还有酒味。   等回了梢间,她一边绞了热帕子给他擦脸,一边就叫茴香倒茶紫苏脱鞋,还让石楠去膳房要醒酒汤。   “万岁爷,您这是在太和殿里喝醉了?”宫妃们忙着两边赶场,康熙就更忙了,他还要多去一个太和殿。   康熙靠在暖榻上,心头一片火热,他一边由着琳琅给自己擦脸,一边就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看。   琳琅被他看得心跳加速,就咬了咬嘴唇,冲他小声道:“别这样,我才出月子了。”   知道瑜主子和万岁爷正在热头上,怕出事,周泉早通过钟嬷嬷和琳琅传了话了,她下面的伤,得来了大姨妈,才算彻底好了。   康熙听得笑了,一喝醉,他的眼神就没有平常那么深沉了,笑起来也比平常要爽朗几分,他一边低笑一边就揽住琳琅的后颈,把她拉过来咬起耳朵来,“……好一个美人,浓发雪肤霞颊红唇,朕都又看醉了!想来朕也是不该来这的,酒不自醉人自醉啊!”   琳琅被他夸得满脸通红,康熙却是真咬她的耳朵了。   他一边又咬又舔琳琅软软的耳垂,一边还声音含糊的继续夸她:“再好的胭脂也比不上朕含在嘴里的这颗羞红的耳珠子。”   万岁爷一喝醉,简直电力全开啊!琳琅被他撩得浑身发热,半推半就的挡了两下,也就顺着他躺上了暖榻。   两人搂成一团,在榻上胡天胡地的亲了摸了一会后,琳琅也就被万岁爷催着解了他明黄色的裤腰带,辛辛苦苦的做起手活来。   等做完了手活,琳琅正要起床叫水,就被正喘气休息的康熙一把拉着又躺下了。   干嘛?琳琅不禁就往万岁爷的脐下三寸看了一眼,还软着了,没啥逆天的动静。   嗯,逆天这词用得好,万岁爷可不就是这时的天吗?边乱想她边觉得自己脸皮越来越厚,话说头一回做手活,完事后她都不怎么敢看他,现在这叫一个淡定啊。   见她有些走神,康熙也就趁机解了她胸口的衣襟,二话不说埋头就啜上了。   琳琅瞬间破功,一边在心里啊啊啊的叫,一边却被他啜吸得全身发软,忍不住就呻吟了几声。   等康熙终于放开她,一脸满足的要叫水,可就轮到琳琅满脸通红的拉住他了。才做了那么羞羞的事,她得缓缓,才能见人。   “怎么了?”才抢了儿子的口粮,万岁爷却是丝毫不脸红,他一边问琳琅,一边心想别是咬破了皮吧,就又把手往她的胸口伸。   琳琅吓得连忙伸手捂胸。   “朕想看看是不是伤到了。”康熙笑着解释。   琳琅立马通红着脸直摇头,话说才玩了回喂奶play,受伤的只是她的羞耻心好不好!   原来是害羞了,康熙见状心情就更好了,不禁就哈哈大笑的抱住她直叫宝贝!   琳琅冷漠脸:哦,好吧,万岁爷,你都把宝宝的口粮给喝了,也该喊我一声宝贝了!   两人又在榻上闹了好一会,才起来叫了热水。收拾好后,康熙就和琳琅一起去隔壁看了呼呼大睡的胤祜,然后两人又一起吃了点心,到了下锁前,又抱着还有些害羞的琳琅使劲亲了亲,他才起驾走了。   从这回起,三天五头的,瑜贵人时不时就得少喂一顿福宝阿哥,谁叫她备着的口粮万岁爷也喜欢了。   一进四月,康熙突然就有了新安排。   去年年底,种痘司的主事阿济格上了折子,足够京畿一带使用的牛痘疫苗已经全部培育好了。如今天气还没热起来,正适合接种疫苗。   康熙准奏后,种痘司也就开始风风火火的办差了。到这时,京畿一带的适龄孩童已经接种得差不多了。圣寿节后,随着阿济格报喜的折子一起递上来的还有三卷百姓们自发谢恩的万民长卷。   康熙心情极好的把万民长卷一一打开来细看了一遍,然后就在次日的早朝上定下了巡视京畿的计划。既然民心可用,他就要顺势再推一把。   万岁爷离宫没两天,琳琅总算接到了钦天监那边传来的好消息——钦天监已经推算好了吉日,她将在四月二十日那天封嫔。   “恭喜瑜贵人,贺喜瑜贵人!”见钦天监派来的两个太监一边道喜一边把头磕得碰碰作响,琳琅也就知道他们在和自己讨赏了。她一边有些好奇的看着钦天监的几个主官联名写的折子上那些大吉大利的批语,一边就让茴香重赏了这两个小太监。   等两个小太监退出去了,钟嬷嬷她们立马就全跪下了。她们道喜的声音有点大,胤祜都被吵醒了。   他一醒就啊呀啊呀的冲着琳琅直叫唤,傻妈琳琅喜滋滋的抱起他,一边摇晃一边问道:“怎么,我的小贪吃鬼也为额娘高兴了!”   噗!福宝阿哥应声吐了个口水泡泡。 第108章 封嫔上   钦天监一确定吉日,内务府第二天就把琳琅封嫔时所要用到的一应物事和主位娘娘的吉服朝服等东西都一并送来了后院。   东西实在太多,内务府的人足足装了四辆大骡车,用十二匹骡子才给拉来了。骡车后面还跟着两辆嫔位专用的大礼辇。   等所有东西都搬进了后院,石楠和茴香一挽袖子,带着几个得用的小宫女脚不沾地的收捡起来。至于节案香案礼辇之类的大家伙可就是张小桂和小太监们的活计了。   梢间里,琳琅正在给福宝喂奶,她准备等喂完奶擦了身再出去看一眼。一边喂奶,她一边就一心两用,让紫苏在一旁拿着内务府刚送来的封嫔的流程册子给她念一遍。   谁知道,外面收捡到一半,茴香就一头细汗的进来说,东西实在太多了,前面备下的大库房估计放不下,得再腾一个小库房出来才行。   早在月子里,听石楠说了万岁爷的三道口谕,琳琅就一边满心欢喜,一边未雨绸缪的吩咐了张小桂,让他带着人把后院右侧的尾房腾一间大的出来,作新库房使。   要知道,对宫妃来说,虽然年俸一般是不够用的,但晋位这事就是个发财的买卖了。哪怕是最末等的答应晋常在,乾清宫那边的晋位赏赐,慈宁宫和寿安宫还有主位们的例赏加在一起就能放满一个小库房。   去年琳琅刚晋常在时,梢间里要放的新东西就一天比一天多。   为了有一个自己的小库房,她还给余姑姑送过礼:茴香打听到余姑姑喜欢喝明前的新茶后,琳琅就让张小桂揣着二十两银子悄悄去弄了一包好茶来。   等余姑姑明面上收了茶包,暗地里也收了一个十两的荷包后,琳琅才有了一个称心的小库房可用。   到了升贵人时,琳琅成了端嫔的重点培养对象,才不用再费事送礼了。   所以,要是有人在去年里问琳琅,晋常在后她最想要什么?答案只会是——先给我一个够大的新库房吧。   有了去年的经验,琳琅现在可不是就未雨绸缪了吗?   结果可好,一间五六十平的大尾房还放不下。   怎么有这么多东西?她有些吃惊,出去后一看才知道为什么会放不下了——妈呀,光是吉服和朝服就足足放了八个红木箱子,再加上配套的朝冠朝珠和各种首饰神马的,一间库房还真放不下!   除了这些,内务府还送来了三个专门用来挂衣服的大衣柜,这还是琳琅穿来后头一回看见有挂杆的衣柜。这时的衣服全是天然面料,除了皮草,料子都软,在衣箱子里放得再久,穿之前用熨斗一熨也就服帖了。   一旁的钟嬷嬷见主子对衣柜里的铜杆和衣架子又看又摸,赶紧就科普:打理朝服和有些吉服,只用熨斗是不行的,洗的时候得上浆,否则一穿上身容易起皱不说,还不够笔挺。而上了浆的衣服只能挂着放。   原来是这样。   琳琅点头关了大衣柜,从石楠手里拿过名单册子来看,难怪要用八个大箱子装了,光是吉服和朝服就有两百多件,再加上搭配着用的各种大小配件……册子的末尾记了个总数:共三百六十八件东西!   琳琅仔细看了看,朝服都是三件套,一朝褂二朝袍三朝裙,按春秋冬夏的时令做缎纱夹单等材质的各四套后,也就超过一百三十件了。   至于吉服,其实就是这时所说的‘大装’,因为不像朝服那么讲规矩,所以款式里两件套的三件套的四件套的都有,另外,吉服也是这时的礼服,在不同的场合穿的吉服上要用不同的吉祥花样——春天里会多用花卉,过年前则多用蝙蝠,这样各做三四套后又是八、九十件!   等所有东西都入了库,琳琅才又开了衣柜,兴奋的取了一套朝服穿上试了试。   她还从来没有穿过绣五爪金龙的衣服了!   从嫔位开始,宫妃的衣服上就可以绣龙了,还可以绣五爪金龙,但数量上有限制,一身朝服一般最多只能用上两条五爪金龙,还要再绣,就只能用夔龙蟒龙这些假龙。   钟嬷嬷一边和石楠一起伺候琳琅穿衣服,一边又科普上了:哪怕是皇后,也只能用八条正龙,能往一套衣服上绣九条五爪金龙的只有万岁爷。   一穿好朝服,琳琅就觉得身上沉甸甸的,再头戴礼冠胸挂朝珠,把搭配的金头箍金项圈和东珠耳环神马的也都装备上后,她感觉自己足足重了二十斤不止!   就她头上戴的这个特别好看的朝冠估计就有三四斤重。   这还没完,她还得穿上三寸高也就是十厘米的花盆底,不穿是万万不行的,因为所有衣服的尺寸都是她的身高再加脚下的这三寸!   小心翼翼地绕着院子里走了一圈后,琳琅也就知道自己又该练习走路和行礼了。话说,这样全身披挂着还要走得稳当跪得好看,难度系数真的有点高啊!   可再难,琳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封嫔那天她得穿着这一身分别去和孝庄、皇太后还有康熙谢恩,到时贵人以上的宫妃们还会在慈宁宫和寿安宫里观礼!   所以说,美丽都是有代价的,朝服有多美,也就有多难穿!   脱了朝服,琳琅苦着脸回了梢间,她本来想亲亲儿子的小手小脚,安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灵的,可福宝正在呼呼大睡,他现在就是个小睡神,一天除了吃就是睡。   琳琅只能抱着猫大王撸起猫来。   见她一直这么哀声叹气,猫大王也就心疼了,它低着小脑袋一边舔琳琅的手背,一边喵喵的连叫了两声。   猫大王一向高冷,能喵一声时从不喵两声。   突然听它连叫了两声,琳琅就猜它在安慰自己,立马被萌得不要不要的,一把抱起它来就开始蹭脸了,“黑豆,你真聪明,姐姐最爱你了!”   猫大王一边被她蹭得胡须乱翘,一边有些好笑的想道:你先前说最爱的是朕,如今还说最爱的是朕……也算歪打正着吧。   第二天开始,琳琅每天都花两个时辰穿着厚重的朝服练习走路和行礼,这样苦练了八天后,负责主持封嫔仪式的两个四品女官才来梢间报道了。   这两个女官都在乾清宫里当差,一个姓王一个姓陈,两人都自称姑姑,对着琳琅那是十分的客气和小心,她们也知道封嫔的仪式繁琐,就怕刚出月子的瑜贵人练着练着就冲她们发脾气!   琳琅也没空和她们搞亲善,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熟练步骤和调整仪态上,等到封嫔那天,她可是要跑遍慈宁宫寿安宫和乾清宫的,前面的两个宫,贵妃她们还要在一旁看着,她真丢不起脸的!   琳琅和两个女官一起又合练了八天,康熙也就回宫了。   一回宫,康熙就马不停蹄的开始批折子,他花了半天把出巡时攒下的折子都批了,然后又在隔天的早朝上为这次的出巡做了个总结。   做完总结,他点名表扬了种痘司的三个主官,牛痘在京畿附近的普及情况和他们奏报的差不多。这就是大功一件。   只听了个话头,阿济格就带着他的两个副手跪下了。   等听完皇上的表扬,三人已经激动得浑身发抖。阿济格一边流泪一边高呼:“都是皇上英明,奴才等人不敢居功!”   康熙见状就叫大学士纳兰明珠去扶他起来。   纳兰明珠欣然领命,从朝班的最前面走到阿济格的身前,笑着弯腰去扶他一把。   他这个一品大员才抓住阿济格的胳膊,阿济格立马就受宠若惊的自己起来了。   纳兰明珠笑呵呵的冲着阿济格一点头才回去了。   等重赏了阿济格等人,康熙就当场颁下谕旨,命种痘司按着京畿一带的章程,开始往全国推广牛痘接种。   忙完了正事,康熙才有空来后院看了琳琅和福宝。   琳琅的大姨妈还没来了,两人还是只能躺在榻上,做一做手活,再玩一玩play,在宫外素了小十天,万岁爷那是胃口大开,又把儿子的口粮一扫而空不说,琳琅还被他揉弄得差点都要哭出来了。   等康熙终于松开来,她觉得全身都有些发烫,跟发烧似的。   怎么感觉这么强烈?难道不止万岁爷憋着了,她自己也憋着了,或者说素了这么久,她也欲求不满了?   ……嗯,她也好久都没睡过万岁爷了,要是再不想,那倒还奇怪了。   康熙叫了热水,一回头,发现琳琅还软在暖榻上,曲着腿两手环抱在胸前,脸色酣红,眼神茫然又带着些春意,看着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就回身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琳琅正魂不守舍的想着些羞羞的事,被他突然袭击,吓得瞪着眼张嘴就叫:“啊!!!”   康熙被她吓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滑脚,站稳后见她捂着嘴对着自己讨好的直眨眼,心里觉得哭笑不得,就伸手弹了她的额头,道:“你呀,又再瞎想什么,把朕都吓了一跳。”   琳琅摸着额头,决定老实一把,就坐起身来,凑到万岁爷的耳边和他说,那个,自己有点想……想做巫山神女了!   康熙听得一愣,然后就低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就抱着琳琅又躺在了榻上……   守在外间的石楠和茴香,听到主子突然间大叫,心里正着急,里面却又是传来了那暧昧的让人脸红心跳的响动。 第109章 封嫔下   到了封嫔那天,刚过寅正时分(凌晨4点),琳琅就被石楠叫起来了。   这时外面漆黑一片不说,偏还下起了小雨。   琳琅就说怎么感觉像降温了。   “这春雨绵绵来得不是时候啊。”她一边嘀咕一边就缩在热乎乎的被窝里,穿上了里衣里裤。   也不等她开口问,说完天气,石楠又报了隔壁的情况,“孙奶娘已经喂阿哥吃完奶了,紫苏说,今晚阿哥的精神头比往常要足些,吃完了奶也没马上睡着,又吃了会手指头才睡的,睡前倒是和以往一样,好好的尿了一泡。”   小婴儿就是这样,吃喝拉撒睡,再加玩,事事不耽误。   琳琅放心的点点头,披着件长达脚踝的厚棉袍子下了床。早饭是一大碗老山参炖乌骨鸡加三个开花甜馒头,琳琅好胃口的全给吃完了,然后就去了外间。   茴香已经在外间里加了两个炭盆,她把温度控制得正好,哪怕琳琅花了一刻钟才穿好了朝服三件套,都完全没被冷到。   又花了三刻钟,她才化好了妆,把所有的配件都给装备上了。这会,怕主子热出汗来晕了妆,茴香赶紧撤了炭盆,又和小宫女红苕一左一右的给琳琅扇风。   前前后后的照了镜子,见哪哪都没问题,琳琅才踩着古代版恨天高出门去和两个女官会合了。   小宫女甜杏穿着雨披,拿着把大油纸伞等在门外,等琳琅一出走廊,她立马就开始给主子遮雨。   远远的,琳琅就看见穿着女官制服的王姑姑和陈姑姑了,作为仪式主持人,两人今天也精心打扮了一番。身旁也跟着一个负责遮雨的小宫女。   要说谁对今天的封嫔最重视,除了琳琅这个当事人,只怕就属她们两个了,寅时的宫禁一过,张小桂正带着人布置香案节案了,两人就提前来了后院。   等琳琅走到香案和节案前,整个封嫔仪式的第一步也就开始了。   “内廷女官王氏陈氏拜见瑜贵人。谨祝贵人今日万事如意!”先是两个女官恭敬的大礼参拜琳琅。   然后是琳琅亲手扶起两人,文绉绉的把主持仪式的权利交给两人。   起身后,王姑姑和陈姑姑一人站到香案前,一人站到节案前,琳琅则面对门扉的方向站好。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所谓吉时,可不止讲日子,还要讲时辰。所以她们三个得这么站着等吉时,吉时一到,太和殿那边就会来人了。   为什么说封嫔仪式很繁琐,一是因为到了后半部分,作为封嫔的宫妃,琳琅得满宫跑的到处谢恩,二则是因为,仪式的前半部分,她受封的过程其实也得分兵两路。   两个女官只是负责内廷受封的部分,在外朝,也就是太和殿那边还有两个主持人。   康熙命尚书额星格,侍郎马喇作为这次的正副使,带领钦天监和鸿胪寺的官员,配合颁旨的大学士明珠,完成封嫔仪式的前朝部分。   琳琅听王姑姑说,这么安排,万岁爷可是给她挣足了面子——尚书正一品,侍郎从二品,以往宫里的每一次封嫔,最多也就出动一个尚书做正使,再配个三四品的礼部官员做副使……   谁都喜欢做特别的那一个,听王姑姑这么说,琳琅自然心里高兴。康熙时不时就会给她一个这样的惊喜——只要万岁爷愿意,他能用无数种方法表现出对你的重视。   钦天监算出的吉时是辰时二刻(早上7点半),而这时才刚满辰时,琳琅和两个姑姑可得站着等一会了。而这段等待的时间也是仪式的一部分,等都不能等上一会,哪里显得出慎重来。   对古人这种纯属浪费生命的仪式感,琳琅啥都不想说,只想呵呵两声。   雨一直在下,好在没变大,琳琅面壁似的呆站了一会,红苕就过来接甜杏的班了。   至于石楠她们,按着封嫔仪式的规矩,只能站得远远的。   红苕和甜杏迅速的交了班,红苕稳稳的打着伞,甜杏则轻手轻脚的退下去了,整个过程,两人一滴雨都没让琳琅淋到。   红苕和甜杏才进梢间伺候不到十天。   以往,能进梢间贴身伺候琳琅的只有石楠茴香和紫苏,可现在有了福宝,后院里就有两个主子了,琳琅身边再只有三个人就显得有点捉襟了。   所以,坐月子那会,参考了石楠和钟嬷嬷她们提的人选,再叫进来面试一遍后,琳琅也就提拔了两个面相清秀,做事格外细心的小宫女做了二等。   要不怎么说这宫里的人都是人精了,自从琳琅开始坐月子,后院里也就开始‘能人’辈出了,今儿冒出一个很仔细的小宫女,明儿冒出一个会吹口哨的小太监。   都是些机灵鬼啊,知道机会来了,可不得使劲表现吗?   进梢间谢恩时,两个小宫女喜得跟什么似的,两人喜滋滋的磕完头,胆子大点的那个还立马求上琳琅了。   求什么呢,求赐名。   小宫女的名字一般都是刚进宫时由姑姑们随便起的,什么小红小喜小雀的一大堆,只有分去伺候主子了,才会由主子正式取名。   像茴香,刚分来咸福宫时,还叫小香了。茴香这名字还是分配前,管事嬷嬷想到她和石楠以后要在一处伺候,才跟着也取了个药名。至于石楠,她的名字自然是太妃取的。   所以,三个大宫女里,只有紫苏的名字是琳琅自己取的。   说起来,这也是那个管事嬷嬷当时完全不把琳琅放在眼里,真按宫里的规矩,就没有奴才给奴才取名的道理。   想到被自己派去伺候钟嬷嬷的绿葱,琳琅也就给胆大的那个小宫女取名叫红苕,另一个左脸上长了个酒窝的,则取名叫甜杏。   又呆站了一会,琳琅感觉自己的脚板都站麻了,太和殿那边才总算来了人。   两个看着特别精神的小太监,一人持节,一人捧彩亭,带着一队礼仪太监神色庄重的进了后院。   所谓节,就是使节的‘节’,也就是正式的‘如朕亲临’的信物,要是在汉代,那就是苏武持节牧羊里的八尺竹竿,而在此时此刻,却是一块青色的手臂长的玉尺。   至于彩亭,意义就没那么神圣了,不过是造办处用木头做的一个小亭子,刷了五彩的漆料,专门用来放宝册。   而宝册,也就是琳琅作为瑜嫔的身份证明了!上面盖着万岁爷和孝庄的大印!   等王姑姑和陈姑姑这样那样一番后,从两个小太监手里接过了玉节和彩亭,再各自恭敬的放在节案和香案上,琳琅就得开始磕头了。   她先对着‘如朕亲临’的玉节三拜九叩一番,然后跪听王姑姑把册封的旨意朗声念了一遍,又再对着宝册三拜九叩……   用各种花式磕了近百个头后,琳琅才总算能在坐着礼辇去慈宁宫的路上歇一歇了。   到了慈宁宫,她就不用花式磕头了,只需对着太皇太后三拜九叩一回,孝庄卧病在床,她也就在寝殿外磕了头。   这时的难点在于磕完头后的谢恩。   这种场合里的谢恩自然不能张口就说,琳琅得说套话,用一大段艰深的文言文来感谢太皇太后对她的厚爱。   一大段文言文啊,还得说的声情并茂!   好在,琳琅先前下的苦工没白费,虽然在后院里的那一通磕头已经把她磕得有点头昏了,但哪怕脑袋晕乎着,她也还是发挥得很正常,把文言文说得很顺溜不说,说完还记得照着排练时的步骤,对着分列在两旁观礼的贵妃和四妃三嫔逐一含着笑优雅的颔了个首。   ……优雅个屁,累死人了!   等再去了永寿宫,照着流程把皇太后也感谢一遍后,一离开贵妃她们的视线范围,琳琅简直都瘫在礼辇上了。   到了乾清宫,康熙见她累成这样,立马心疼上了,不禁就皱眉迁怒道:钦天监的人真是越来越没眼力劲了,居然把吉日算得这么近!   “你们先退下!”康熙挥退礼部的两个礼官,拉着琳琅坐在宝榻上休息。   琳琅又累又饿,坐着慢腾腾的吃了两块萨其马,喝了半杯奶子,才算是缓过劲来。   见她有精神了,康熙才把礼官叫了进来。   琳琅又三拜九叩,再跪着背了一段感恩的文言文,等康熙回了一段更长的文言文,封嫔仪式也就礼毕了!   总算完事了!   “好了,快起来吧。”   随着康熙笑着伸手拉起琳琅,梁九功立马就带着殿内的所有人跪下了,“奴才恭喜瑜嫔,贺喜瑜嫔!”   贺喜的声浪一传出了殿去,外面跟着也就响起了贺喜的声音。   “觉得开心吗?”康熙拉着琳琅的手问她。   琳琅一脸‘我好累但也很开心’的点点头。   康熙道:“那朕说件事让你更开心!”   什么事?琳琅用好奇的眼神问万岁爷。   康熙却是卖了个关子,先让她坐下来,叫了御前一个会按摩的嬷嬷给她脱鞋按脚,还笑呵呵的叫她猜。   这可把琳琅的好奇心彻底吊起来了。她拉着万岁爷的袖子,一边对他嘟嘴瞪眼一边就摇晃起来。   见她急眼了,康熙才笑着揭了谜底。   原来,端嫔前天来了御前,说如今她的失眠症越发严重了,偏偏咸福宫离御花园又那么近,住着实在太吵,她就想搬个家。恰好,长春宫里的安嫔也觉得正寂寞……所以啰,一个想安静,一个怕寂寞,她们两个就有意搭个伴了。   长春宫比咸福宫安静?安嫔怕寂寞?端嫔简直在胡说八道嘛。可她这话琳琅喜欢听,这就叫瞌睡来了送枕头啊! 第110章 私有   其实,端嫔也不是全胡说,她和安嫔搭个伴的事还真是一拍即合的。   二月间,万氏生产那会,贵妃见皇上那么着紧连夜都要守着万氏,立马慎重以待,天没亮就派人挨个把主位娘娘们都通知到了,还给每人带了句闲话:瑜贵人的脾气好,宫里面喜欢她的人多,这回她生孩子,指不定多少人悬着心了!   贵妃的意思,宫妃们都听明白了,去的时候都各自带上了两三个跟班,把候产的场面搞得足够‘热闹’。   不知道的见了,只怕还以为那万氏是金子银子投的胎,所以才这么人人爱呢!   端嫔和安嫔离得最近,那天到的也最早。两人边坐着喝茶,边就约好了等完了事就一起再喝个茶。   下午,端嫔换了身衣服,就依约去了长春宫。   端嫔也不拐弯抹角,一面拉着安嫔的手亲热的喊了声李姐姐,一面就直接说了心里话:在她看来,她和安嫔的处境都不算好。她和皇上的心尖尖万氏只一门之隔,固然是坐在炭盆上,可安嫔也好不了多少。   当年虽然是皇贵妃作怪提起的一宫两主位,可皇上点了头,安嫔的命数也就定了。如今,去了个僖嫔,又来了个更得宠的万氏,这一减一加的,宫里面这一宫两主位的事就还得继续。   话又说回来,皇上让谁受委屈,也不会让自己的心尖尖受委屈,所以,端嫔的炭盆也坐不了多久的,她挪宫是早晚的事,可往哪挪呢……只能是长春宫了。   没想到端嫔这么直接,被戳中了要害的安嫔的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端嫔只当没看见,苦笑着继续往下说:“李姐姐,你也别嫌我的话难听,既然是迟早的事,咱们主动些,倒还几头讨好……”   安嫔没想到端嫔能这么果断,连一宫主位的诸多好处都能舍下。等送走了端嫔,她一边让喜贵人给她洗脚,一边就琢磨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但越想,她越觉得端嫔的话没错。另外,端嫔想跟她做好邻居的诚意,她也感觉到了——挪宫这事,端嫔完全可以不和她说自个儿就给办了,到时她抓瞎,好处却全是端嫔的。   端嫔提前和她通气,那就是要把知情识趣的好事分给她一半。   “果然是几头讨好……”安嫔心服口服的叹了口气。   叹完气,她低头用右脚踩住喜贵人白生生的两只手,一边碾着,一边自语似的问她:“这些包衣出身可真是狡猾!你说,我该不该答应端嫔。”   喜贵人被她碾得手背发疼,可也不敢动,只怯怯的点点头,安嫔见她怕得乖巧,也就松了脚,叫她接着给自己搓洗脚上的皮肉。   五天不到,端嫔就搬去了长春宫,她走的那天,琳琅在后院摆了一桌酒席,请端嫔来吃了酒。   现在想想,其实宫里的主位娘娘里,端嫔算是好相与的一个了,琳琅也是知道她是个好伺候的,所以去年才选了咸福宫落脚的。   可惜,端嫔容得下一个老答应,却是容不下老答应得宠之后还胆大包天的想自己养孩子。   这就是屁股(立场)问题了。   虽然被端嫔中途的那些小动作恶心过,但想到她从没对自己真用过狠手,比如下个毒,撒个冰块神马的,琳琅也就采纳了钟嬷嬷的建议,和端嫔‘和好’。   席上,琳琅以茶代酒,连进端嫔三杯,算是给她送行。   端嫔一脸是笑的回了三杯,席上也不多说话,等琳琅送她到咸福门前,还要目送她上辇,她才借着两分酒意,拉住琳琅的手,求道:“妹妹,以往都是姐姐我的不是,你且都忘了吧……”   好嘛,又姐姐妹妹的喊上了。哪怕加个瑜字也好啊。   琳琅一边还是觉得肉麻,一边就笑着点了头。   她虽然不是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的狠角色,但也不小气,何况,端嫔和她之间也没有什么大仇大恨。   和端嫔不无真心的握了握友谊的小手后,琳琅就开始收拾东西搬家了。   这一回搬到前院,她自然没有再住梢间的道理。她让营造司的人把正间和左侧的次间打通了,合成一个大套间。又让石楠和张小桂做监工,按着梢间和婴儿房的格局,重新装修了大套间。   十天不到,屋子也就重新装修好了,整体的格局和摆设都和原来的梢间像个七八分。不像的那三分一是因为正间里开的窗户比梢间多,二是因为新外间里摆上了万岁爷给琳琅的乔迁之喜:一个广州那边刚进贡上来的大座钟。   琳琅看了一圈,觉得满意,才带着福宝包袱款款的搬去了前院。   康熙来了后里外一看,就笑她:“你这么搬家法,和没搬有什么两样?”   琳琅一边给福宝喂奶——儿子,你皇阿玛又来和你抢口粮了,你赶紧争气多喝点……一边振振有词的道:“就是要一样啊。我对梢间是有感情的,搬家,搬的只是地方,可不是搬动我的感情。”   “你倒是念旧。”看着屏风后面模糊的慈母抱子的温馨画面,康熙不由就想起了另一个儿子。   四阿哥胤禛。   自从佟佳氏被拘禁,四阿哥就每天早晚都去永寿宫外问安。等他这样坚持了半年,康熙才问他,“觉得辛苦吗?”   在康熙面前,四阿哥站得很端正,垂在腿边的两个手却激动的直攥拳,他的回答也不出康熙的意料,“给额娘晨昏定省,胤禛怎么会觉得辛苦!”   康熙道:“是吗?朕还以为你会说,辛苦,但不心苦。”   四阿哥没听明白。   康熙见状就在他的手心上写了个心字。   “皇阿玛,我、我……”胤禛结巴了。原来这大半年里自己的苦处,皇阿玛都知道。   见四阿哥这么激动,康熙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背,还夸他是小男子汉。   胤禛被夸得昏头转向,康熙接着再问他的功课,好几个地方他本来都会的,结果临时全给忘了,等回了阿哥所,一回想自己先前的蠢样,他气得脸皮通红,到了晚膳时,还呕得少吃了半碗饭。   康熙心想,四阿哥骨子里的这股坚韧劲固然难得,但也让他有时过于偏执,朕得想个法子,让他改一改才是。   本性难移,要说人身上的东西,就属性子是最难改的,康熙的心里又有顾忌,不想被人包括四阿哥本人察觉到他太过关注四阿哥的事。   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他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要是胤礽和胤禛的性子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朕有大好江山,却是不知道百年后该予谁人才好?   他心里正沉闷,却听琳琅突然就嘻嘻一笑。   康熙回神细看,原来是胤祜用头上的胎毛给额娘瘙了个痒。   琳琅痒得直咬下嘴唇,赶紧给胤祜调了调姿势。   胤祜歪着脑袋冲着她啊了一声,然后就张嘴继续吸奶了。   那呆萌样,把琳琅的心都给萌化了,她笑嘻嘻的道:“你这个小贪吃鬼……”   康熙长长的舒了口气,绕过屏风,坐到床沿上,看他的大贪吃鬼给小贪吃鬼喂奶。   见他居然盯着看,琳琅不禁就含羞带嗔的刮了他一眼,还嘀咕道:“色龙!”   康熙哑然失笑,伸手虚点了琳琅的鼻头,道:“你呀,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琳琅皱着鼻子吐舌头,回了他一个鬼脸。   都和儿子抢上口粮了,明明就是色龙一条嘛,还想吓唬她。告诉你,万岁爷,真理永远是站在人民群众这边的!   康熙被她的鬼脸逗得噗呲一声,怕打扰胤祜吃奶,他手握成拳抵在嘴上闷笑起来。   笑点这么低?琳琅心想:难道从来没人和康熙做过鬼脸!   “有这么好笑吗?我的万岁爷,你上次见人做鬼脸是什么时候啊?”琳琅好奇的问道。   被她一问,康熙就回想了一下,这一想……他还真记不起有谁在他的眼前做过鬼脸了!   见琳琅一脸的好奇,他才有些不确定的道:“好像,朕四五岁时有一个小太监做过。”他边说边就想起来了,就用手抵着鼻子,让鼻孔翻起来,问:“这个叫什么?”   做鬼脸不都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吗?哪有名字啊?   难得能给万岁爷解一回惑,琳琅想了想,现编了一个:“这个叫猪脸,是在学猪八戒!”   所以,朕学了回猪八戒?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琳琅被他带得也跟着笑了。   至于福宝,他是一点也没辜负琳琅给他取的外号,任皇阿玛怎么大笑,额娘怎么身子颤抖,他都一个劲埋头猛吃。   康熙见了,笑得更高兴了,他边笑边指着儿子道:“看来你额娘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小贪吃鬼!”   琳琅笑着道:“我的万岁爷,你才知道啊,只要是在喝奶,就算旁边有人敲锣打鼓,福宝都听不到的。”   刚才顺口一说,她才发现在万岁爷的前面,加一个‘我的’,感觉亲近不说,还特别爽,有一种……嗯,包养了万岁爷的爽感。这时,她也就故意又说了一遍。   果然,把万岁爷私有化的感觉真是爽啊。   康熙浑然不觉她的小心思,颇有兴致的问道:“你让福宝听打锣了?”没吓着他吧?   琳琅有些心虚的吐了吐舌头,才道:“哪有,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第111章 玉儿   琳琅的心虚劲,康熙看出来了,他也不问她,总之没两天的功夫她就会自己和猫大王说的。   她那一肚子的傻话也只敢和猫说了。   喂完奶,琳琅的胸口全是奶渍和福宝的口水,她一边让石楠抱走儿子放在床旁的摇篮里,一边就扭腰背过身用绞好的热手巾把胸前仔细擦干净了。   这时已经入夏了,又是在屋子里,也不怕冷,她就只穿着个肚兜喂奶,这么一扭,一截细腰也就弯折出一个美好的弧度,康熙看着那折柳般的腰脉不禁就食指大动,倾身过去伸手一把握住。   琳琅先吓了一跳,然后笑嘻嘻的就往他怀里靠,问道:“我的万岁爷,好不好摸……是不是又细又白啊?”   嘿嘿,能刚生了孩子就继续做个小腰精,也不枉怀孕时那小半年的青蛙生涯了!   见她这么配合自己,康熙的兴致就更高了,他低笑两声,道:“朕只是怕你坐不稳,于是扶你一把而已。”嘴里说得一本正经,他的两个手掌却是毫不正经的滑到她身前,一上一下的动作起来。   讨厌,又口是心非!   想着福宝就在床旁边,琳琅先忍了会,然后就忍不住了,开始嗯嗯啊啊的胡乱呻吟起来,她的手紧紧的拽着床单,脚趾也无意识的用内卷,整个身子都越绷越紧,就像一张弓,等着人来狠狠的拉开她。   手里全是她的软玉温香,耳中也全是她情难自抑时发出的撩人的鼻音,康熙下腹硬得滚烫。他用力把琳琅翻了个身,一边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下面,一边喘息着道:“琳琅,朕的乖玉儿,朕也想了,咱们一起……”   琳琅浑身发热,脑袋更热,果然很乖的随着他的话去做了。   接下来,就像比赛似的,两人什么都不想,用尽浑身解数只想满足对方。   虽然作为一个学什么都快的大学霸,这一阵万岁爷的手上技巧越来越好,可琳琅也占着地利……精虫烧脑的男人总是比女人冲动的。   最后,两人也就呻吟着一起举了白旗!   完事后,琳琅浑身无力的趴在万岁爷怀里,康熙紧紧搂着她,两人呼吸紊乱,喘成一团。   一边用湿巾给康熙和自己擦手,琳琅一边问:“万岁爷,刚才你是不是叫我……玉儿了?”不是说孝庄的小名就叫大玉儿吗?   康熙前面也是脱口而出,这会一品却是觉得很适合,就柔声唤了两声“玉儿,玉儿”,又道:“琳琅,你如今肤白如雪,对朕的心意也如白玉般清澈干净……不正是朕的美玉吗?”   琳琅被他夸得晕呼呼的,也就忘了追问。   等第二天,她看康熙在送来的朱谕上给自己取了个字,叫神马玉真,还给她的书房取名叫漱玉轩,才又想起了那大玉儿的事。   万岁爷正儿八经的给她取名叫玉真……玉真,感觉怎么那么像杨玉环的妹妹啊,还好她姓万。那,孝庄的小名肯定不叫大玉儿了。   穿来这么久,孝庄眼看就快病死了,别说小名,她连她老人家的大名到底是不是叫布尔布泰都还不知道了。   觉得好奇,她左右一问,发现别说石楠她们了,就连见多识广的钟嬷嬷都不知道太皇太后的名讳,也是,按这时的规矩,越是身份显贵的人,名字就越少被人提起。   看来要想确定孝庄的大名小名,琳琅还得去问康熙。   于是,万岁爷刚在附身时听完铲屎佬霸气的想把他私有化的宣言,很是哭笑不得,就又被他的乖玉儿给问愣了。   “皇祖母的小名?”康熙听得就是一愣。皇祖母的小名,要有的话,那只能是太宗给取了的。   琳琅怎么会从玉真二字想到这事,这是……把朕和太宗相提并论了?   她怎么能妄论太宗和祖母之间的情事,康熙不禁就板着脸道:“你胡闹!”   琳琅吓得也愣住了。胡闹啥啊?果然要避尊者讳吗?   不问就不问吧,知道孝庄的大名就是布尔布泰,也就是蒙语里的天降贵人后,她的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了,赶紧就一脸无辜的冲着万岁爷直眨眼睛。   她早就发现了,除了哭得泪汪汪以外,康熙最吃她这么装傻卖萌了。   见她这样,康熙不由就想起两人刚见那会,那时她人后还常夸他是千古一帝了!   千古一帝……自然是远胜过太宗了,这么一想,他既觉得雄心万丈,又感动于琳琅的心意,也板不住脸了,不禁摇头失笑道:“你呀!”   倒是琳琅自己,好久没见万岁爷对她摆脸色了,见他笑了,一边心里松了口气,一边就总结经验教训——   想想也是她冒失了,万岁爷最着紧的皇祖母病成现在这样,眼见一天比一天少,她倒好还有心去好奇她的小名叫什么。   康熙为了她,可是很照顾万家和许家的。哪怕为了万岁爷,对他心爱的祖母,她也该爱屋及乌的。   琳琅真觉得惭愧了,心想:做错了事就得认账。我还是给孝庄她老人家抄三卷经书祈祈福吧。   两天后,化身为猫时,发现她又悄悄的给皇祖母抄经供经了,康熙心里很是欣慰,醒来后不禁就自语道:“……如玉之真,也只有朕的玉儿配得上玉真二字。”   一旁的梁九功听得一口牙都发酸,就瑜主子那么活泼的性子,居然叫玉真……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直到进了五月,琳琅的大姨妈才终于来了。这一来,可把她乐坏了,生孩子果然能改体质,和去年她怀孕前那大姨妈一来,血又多肚子又疼的情况一比,现在这样简直就是洒洒水了。   来得温柔不说,大姨妈走得也痛快,四天一过,琳琅也就解了月事带,清清爽爽的和万岁爷滚起床单来。   素了这么久,瑜嫔和万岁爷两个全都性致勃勃,胡天胡地的闹了七八天,把漱玉轩的书桌都使了两回后才开始修身养性了。   为子嗣计,万岁爷的房事都得在敬事房那边留档,于是很快的,瑜嫔一出山,皇上的眼里果然就没别人的话也就无声的传遍了紫禁城。   再无声,这话也过了,贵妃知道后,立马出手派人连打带骂的把话风给压了下去。   觉得她做得好,该赏,康熙也就连着两天往翊坤宫赏了菜。到了第三天,还让才满四岁的十阿哥下午时去上书房旁听了半天。   皇上这么给贵妃母子面子,没两天功夫,宫里宫外就都对正苦心筹备端午节的贵妃好评如潮了。   而负责协助贵妃操持宫务的四妃,荣德宜三妃本就各有短处,没想和贵妃争锋,见状自然表现得越发的信服,至于惠妃,她见势不妙,也彻底熄了小心思,也开始摆出俯首听命的姿态。   咸福宫里,琳琅已经得了信,知道满宫里全在传她的丰功伟绩,正担心,然后就发现这事立马就被贵妃和万岁爷联手给灭了。   想了想,她先给万岁爷写了张甜甜蜜蜜的便条,好好的肉麻了一番,然后就备了份厚礼,让张小桂送去了翊坤宫。   她的礼物送到的时候,贵妃正带着四妃商量端午节那边的座位安排——今年,因为太皇太后的病情,科尔沁那边的蒙古王公里进京的多。这些人说来都是土包子,要是座位安置得不好,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正说着话,见琳琅的厚礼到了,宜妃先开口了,“这可好,还没过节,贵妃娘娘可就有进账了。”   惠荣德三妃见状也跟着说了几句俏皮话,把贵妃逗着掩嘴直笑。   等商量好座位,送走了四妃,贵妃一边看着提前去了一趟上书房就乐得这会还在蹦跶的十阿哥,一边自觉手里的宫权彻底稳当了。   她笑着心道:佟佳氏要是早知道万氏能这么合皇上的心意,还敢对她动手吗?   贵妃知道宫里面有不少人,比如惠妃,背后都在嘀咕她,觉得她为了讨好皇上也太给万氏作脸,可她们怎么明白她被什么都不如她的佟佳氏压在头上这么多年的感觉……   既然万氏扳倒了佟佳氏,那就是再给她几分脸面,贵妃心里也乐意。自己乐意,还能讨皇上的好,贵妃这段时间心情那是真的好,好得身子骨似乎都没那么难受了。   康熙二十六年的天热得格外的早,还差两天才是端午节,紫禁城里就彻底热起来了。各处都开始用冰。   顾忌着福宝,琳琅在咸福宫里却是不敢怎么用的。   她一边馋肉粽子,一边就想起二月时小许氏和她说的端午节前裕丰行那边要盘账的事儿,就叫张小桂拿着腰牌去接她进宫。   小许氏的五品宜人在宫外体面,进了宫也就不算什么了,按规矩,还是得走着去咸福宫。偏偏隔天又出大太阳,琳琅怕小许氏晒中暑了,就让李文和带着伞去宫门口接他俩。   饶是这样,等来了咸福宫,小许氏也是热得一身是汗。   琳琅没想到她这么怕热,也不管她要和自己客气,一边笑着说,“小姨,你就听我的话洗个澡吧,福宝现在就是个狗鼻子,等会闻到汗味,准就不让你抱了!”一边就叫茴香去准备洗澡的东西。   小许氏这才去洗了。   等她洗完澡,琳琅带她去婴儿房看福宝咬脚丫子玩——这可是十四阿哥才开发的新技能,两个小脚丫子里,他最喜欢咬左脚,估计觉得自己左脚丫的味道比右脚丫的味道好吧。   小许氏看得心里欢喜一片,等出了宫,拉着从国子监下学的阿林保足足说了两盏茶的功夫。   可是让阿林保一眼都还没见过他金尊玉贵的小外甥,心里就有了一个想法:就爱咬左脚,十四阿哥怕不是个左撇子吧?   宫里面,琳琅可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弟弟这么会联想,她正乐滋滋的把小许氏给的一叠银票放进她的钱匣子里。   许家二舅还是那么给力,这小半年裕丰行又给琳琅赚了三千两银子,小许氏这次全给她带进宫来了。   虽然琳琅现在不缺钱花,可钱再多也不烫手啊。何况,她还得为小玉瓶攒钱了,谁知道哪一天它的小宇宙就燃烧殆尽了。   唉,这就叫人无近忧必有远虑啊。 第112章 大方   到了端午节这天,天边才刚刚泛蓝,钟嬷嬷就起身了,听到动静,绿葱也赶紧起来了。   一边利索的给钟嬷嬷梳头,她一边就问:“嬷嬷,今儿还是跟着主子那边吃?”   钟嬷嬷打开她装参片的小盒子,选了指甲片大小的薄薄的一块放嘴里,用参味提了个神,她才对着磨得蹭亮的铜镜子里的绿葱一挤眼,“难得跟了个爱吃还会吃的主子,嬷嬷我可不得跟着享享福吗?”   知道钟嬷嬷就喜欢逗人笑,绿葱露了个大笑脸,道:“别说嬷嬷您了,连我这个小丫头都跟着主子享口福了。”   主子想出来的那个咸肉粽,可真是好吃!香菇板栗芋头粒还有酱猪脯,再加一个咸蛋黄,本来吃着的该有些咸的,可沾着最上等的雪糖吃,那就刚刚好了……一想,绿葱就忍不住的舔了舔嘴唇。   见她一副馋嘴猫的模样,钟嬷嬷就又逗上了:“馋嘴丫头,今天是五月节,你伺候嬷嬷这么久,我也不能亏待你,等会再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分你一半。”   绿葱立马摇头:“别呀,嬷嬷你能和主子吃一样的菜品,那是主子体恤您器重您……我是哪个牌面的人,吃上一口那都是折福!”   钟嬷嬷听得心里直点头。   半个月前,管花木的李太监过生,在膳房那边摆了酒席,咸福宫里的管事的,能走开的都给面子去了,她也带着绿葱去了一趟。   席面上,见她不怎么使唤绿葱,还大方的给了这丫头一根朱钗一对金耳钉作门面,所有人都说这绿葱丫头是撞大运了,才能被主子指给钟嬷嬷。以后只怕是要给紫苏姑娘当师妹的。   钟嬷嬷当时一面呵呵直笑,一面就在心里把这些爱挑事的老货全骂了个狗血喷头。   在这宫里面,学点真本事不容易,甭管是谁,等混出头后那都是敝帚自珍的小气鬼,钟嬷嬷也不大方,她的看家本事会随便教人!   要不是年纪大了,手上的力气真不够用了,她连紫苏都不想收!虽然觉得绿葱这小丫头还不错,可钟嬷嬷就没想过要再收一个徒弟。   那天以后,绿葱伺候钟嬷嬷可就更上心了,见到紫苏来屋子也更热情了,钟嬷嬷却是再不提起那天的话茬,可这会见绿葱这么懂规矩,她倒是有些动心了——做奴才的,不管脸面上是怎么个脾气,骨子里都得懂规矩,否则再怎么会撞大运也长久不了。   她一边给绿葱盖了个‘再看看吧’的戳子,一面笑呵呵的拍了下嘴,故作惊讶的道:“唉哦,不得了,咱们的小绿葱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嬷嬷,你又笑话我!”绿葱羞得一跺脚。怕钟嬷嬷再逗她,一梳好头,她就赶紧去茶房端早膳了。   琳琅今天的早饭是一个咸蛋黄肉粽子,一个莲子什锦粽子,一盘子卤得正好的藕片土豆片。再加一碗香甜的枸杞银耳。   吃完,她先漱了个口,跑去婴儿房给福宝喂了奶,再回房洗漱,然后才去书房穿衣梳头化妆。   这是琳琅封嫔后头一回正式亮相,自然得怎么漂亮怎么来。   正好,到这会,内务府送来的所有吉服都重新洗过熨过了,琳琅兴致高昂的全上身试了一遍,最后定了一套丹色做底绣海棠蝴蝶的锦纱吉服。   丹色,也就是朱砂红,在试穿这件衣服之前,琳琅还没见过这么正的朱砂色,明明很红,但感觉一点都不刺眼,反而有一种艳丽又端庄的美感。   因为是夏天穿的,所以这一身吉服只是两件套的,一件两肩绣团龙的外褂再加一件贴身长袍。   要是只穿这两件其实也不算太重,可配套的三四斤重的吉服冠那就是个很好看的熊玩意!   要想把这熊玩意给戴稳了,站坐之间还要纹丝不动。琳琅的脑袋后面得用细扁方先梳个很紧的横髻,然后把固定冠帽的卡子头钗啥的全插在横髻上。   怎么给主子戴冠,茴香以前没和教她梳头的师傅学过,估计她的姑姑也不一定会——宫里面又有几个主子有资格戴冠的,所以这事还得由有经验的钟嬷嬷来上手。茴香则在一旁边捧着梳妆匣子,边聚精会神的学。   等戴好了头冠,琳琅感觉整个头皮都要离自己而去了。   头皮扯得死紧不说,她耳朵上还得戴六个金龙抱东珠的耳环,按满族的习俗这叫一耳三钳。   好看是好看,但琳琅总觉得这么个戴法,她的两个耳垂肉迟早有发炎的一天。   等到了慈宁宫,琳琅的头皮已经在负重下麻木了,这么戴一天,她肯定得掉头发了啊!   心里哭唧唧,她面上却是步伐轻盈身姿端正,还不时对眼前的人笑吟吟的点头致意,先前为了封嫔练了那么久的仪态,现在可是派上大用场了。   所以说,有些苦头你就得吃。   这一回,琳琅的座位还是在安嫔的对面,但她的座位设在大殿的左侧,这时都是以左为尊,她在左安嫔在右,也就是说她尊于安嫔,成了名符其实的四嫔之首。   对这个排位,安嫔的心里早就有准备了,万氏还没封嫔时,就已经和她平起平坐了,这一封瑜嫔,那还不立马压在她头上。   所以,这时她反倒是有一种大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要是贵妃这回还让她坐在左边,她只怕还……有点不敢坐,抿了抿嘴,她轻声细语的对一起到场的端嫔道:“董妹妹,陪我去和万姐姐说两句吧。”   安嫔比琳琅还大两岁,可宫妃们嘴里的姐姐妹妹,除非是真姐妹,否则那都是按地位来排的。谁领头,谁就是姐姐。   像端嫔,能如今都还叫琳琅一声妹妹,则是因为琳琅是在她主位咸福宫时得的圣宠,不管事实怎么样吧,只要不真撕破脸,说起来她对琳琅都是有一份提携之恩的。   不过,要是琳琅现在是主位妃子,那再多给端嫔一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叫琳琅‘妹妹’。   已经前后院的住着,端嫔这会是真想和安嫔当对好姐妹的,见她不知道万氏的性子,赶紧附耳悄声道:“瑜嫔是个冷淡人,不喜欢有人叫她万姐姐的。”   安嫔恍然点头,等走上前时,也就一脸是笑的叫了琳琅一声“瑜姐姐”。   见安嫔和端嫔都往瑜嫔的案几前走,敬嫔赶紧也起身去问安。   琳琅一边应酬新出炉的安妹妹和敬妹妹,一边就囧囧有神。   话说连明显比她大不少的敬嫔也连声的叫她姐姐,这真的合适吗!   等安端敬三嫔带着各自的宫女都走开了,琳琅才发现今天她的前后座和以往大不一样。   她的前面坐着位一身蒙古大装的老妇人,后面却是坐着一身玫红色旗装的大格格。   琳琅先笑着起身准备和蒙古贵妇见礼,蒙古贵妇却是慢了两拍才起身。   琳琅不以为意,又笑着先做了蹲福,蒙古贵妃又跟着行礼,她行的礼数却不是蹲福了,只见她向前半步,先屈膝然后再把右手按在了胸口。   一边行礼,两人就一边互道吉祥。这一说吉祥话,两人都有些怔,这一个满语一个蒙语的,明显语言不通啊。   跟着两个长辈起身的大格格赶紧圆场,“瑜额娘,这是温都尔郡王福晋,如今的温都尔郡王是太皇祖母的外甥。”“福晋,这是瑜嫔娘娘,才生了十四阿哥的那位。”   温都尔郡王是孝庄的侄子,也就是万岁爷的表舅,那眼前的这位就是康熙蒙古那边的表舅妈,再加上郡王可是超品爵位,难怪能坐在她前面,四妃的后面了。   不过,以往宫妃格格宗室女眷这三方不都是分开坐的吗,琳琅一边心里觉得奇怪,一边就谢过大格格,“大格格,多谢了。”   她转脸道谢时,温都尔郡王福晋的神情却是一变,这位居然就是这两年最得宠的瑜嫔万氏!不是说她是老答应出身,已经满三十了,还刚生了阿哥吗,怎么看着倒像个小姑娘!   谢过大格格,琳琅又转过身来和老郡王福晋重新见礼。   接下来,等走完开场流程,坐着边吃点心边看歌舞戏曲时,她一个耳朵听蒙古来的老福晋问这问那,夸这夸那,一个耳朵听大格格不停嘴的两头翻译,才明白今天的‘排排坐’为什么这么奇怪了,敢情她和大格格今天都是陪客啊。   琳琅本身是个完全的汉语咖,宫里的官方用语也是汉语,还是标准的京片子,但估计是有些生僻词,满语和蒙语间更好转换的缘故,大格格今天一开始就说的是满语,而蒙古老福晋却是一嘴的蒙古话……   到了中午散席的时候,尽完礼数,琳琅简直是迫不及待的起身就走,天呀,太烧脑了,感觉就像一个打小就离家的四川人操着口四川话学了一上午的法语。   被迫上了一上午的语言课,到了下午,等琳琅到了乾清宫,发现蒙古老福晋居然还是坐在她的前面,还一见她就笑,一脸的‘我们继续热聊吧’的话唠表情。   琳琅:快说,到底是谁瞎排的位子!   等到了酉时(下午5点),终于乾清宫这边也散席了,又上了两个时辰的外语课,琳琅的心里面已经彻底颓了。等走完流程出了殿,她感觉自己都有点头重脚轻。   就在不远处站着的老福晋心里懊恼得很,她本想要前倨后恭一番,可在草原上高高在上惯了,突然要她倒去讨好人,还是个小辈,却是一个生疏就使劲过猛了。   这可怎么办?老福晋心里正使劲琢磨,却看见琳琅一边拉着大格格道谢,一边就从手上褪下个凤纹含珠的绞丝金镯给她戴上了。   谢礼!老福晋已经有些昏黄的眼睛亮了。   端午节后的第三天,琳琅刚吃完午饭,格格就来了咸福宫。   她来也是有正事的,昨天,温都尔郡王福晋带着儿子孙子进宫来给皇太后请安,却是顺便送了份厚礼给大格格,还托她也转交给琳琅一份。   因为屋里没怎么用冰,琳琅就叫甜杏给大格格打扇,她自己却是拿着礼单看了,确实是一份厚礼:金器三件、银器六件,还有俄罗斯那边的舶来皮料三卷。   但也不算出格,在四九城里蒙古人的大方劲也是老出名了。琳琅一边想一边就抬头去看石楠,她伺候过的老太妃可就是蒙古人。什么出格什么不出格,石楠应该是很有数的。   石楠意会到琳琅的意思,笑着道:“主子,这温都尔郡王福晋一向是个大方的贵人,往年啊,只要她一进京,像奴婢这样在寿安宫里伺候太妃们的小宫女可都能得几颗金瓜子了。”   蒙古人果然大方。   琳琅也就笑着把礼收了。然后,带着大格格去里间看了福宝。福宝正睡午觉,大格格直夸他长得好,“……既像瑜额娘,又像皇阿玛!”   那是!琳琅听得乐了。这小姑娘,才多久没见,嘴越发的甜了。   结果,等大格格一走,东西入小库房时,茴香带着红苕挨个检查并造册时,却是从一个银香炉里滚出十颗硕大的珠光氤氲的东珠来。   这么大品相这么好的东珠,琳琅只在康熙戴的礼冠上见过,连皇贵妃的头冠上镶的都没有这么大,估计皇后的头冠上应该能镶一颗。   琳琅:好吧,我这是摊上事了…… 第113章 珠光   蒙古老福晋往香炉里塞的十颗东珠,颗颗都圆润晶莹不说,还珠光盈盈,等琳琅把它们全放在一个小锦盒里后,那一起晕出的粉色珠光美得简直没法说……   粒粒生辉,也不过如此了。   哪怕知道自己摊上事了,这些美哒哒的珠子还是把琳琅看呆了几秒。   不看为妙,再看只怕心里要舍不得了,这样一想,她赶紧就抬头。结果,抬头后左右一看,她发现除了钟嬷嬷外,这一屋子的宫女眼神都有点木,最先发现东珠的茴香和红苕更是脸颊酣红,像喝酒醉似的,看着完全没了平常的机灵劲。   果然,女人都打从心眼里喜欢珠宝啊。   琳琅一边感叹,一边赶紧把圆锦盒的盖子给盖上了。眼前没了诱人的粉色珍珠散发魅惑光环,她的脑袋也就彻底清醒了。   想了想,她叫石楠去裁了一条给康熙写便条用的绢帛,先在绢帛上画了十颗滚圆的珍珠,然后才写了一句问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乎?   石楠拿手压住绢条的两头,茴香拿着扇子扇了几扇,上面的墨迹就干了,琳琅一边把便条卷起来,一边道:“去把张小桂叫进来吧。”   但凡和瑜嫔沾边的事在御前那都是四百里加急的速度,不过三盏茶的功夫,便条就传到了刚下朝的康熙的手里。   看了这张和平常风格迥异的便条时,万岁爷也就脱了龙袍,换了身轻便的常服起驾去了咸福宫。   没想到康熙来得这么快,早饭都要在这边吃,琳琅心里紧张,脑洞更是大开。   那啥,她记得万岁爷去年还和她说起过的,噶尔丹正在外蒙古那边兴风作浪,现在还叫罗刹国的俄罗斯还想跟着搅混水,这蒙古来的老福晋突然往她这里塞了十颗东珠,不会是和那事有关吧。   现在想想,那温都尔郡王福晋哪是什么话唠啊,指不定人家端午那天就随身带着这十颗东珠随时准备出手了。   这么一开脑洞,都不用装,琳琅就是一脸的‘宝宝这回可是给吓着了’,把锦盒给了康熙后,她就坐在一旁边亲手给他打扇,边把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   话到一半,康熙忍不住就笑了,他拉起琳琅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怜爱的搓揉,一边叹着气道:“唉,朕的玉儿怎么这么胆小……”   谁胆小啊!   琳琅好想大喊一句:毛个胆小,就是贵妃,被人硬塞了十颗皇后才能用的大东珠,那胆子也得变小好不好!   看她终于有了精神,不再一脸担心,康熙才笑着打开了锦盒。   十颗硕大的东珠正好放满了一个巴掌大的圆锦盒,看珠光,应该都是这几年刚采的珠子。   康熙仔细看了两眼,也就随手把锦盒放下了。   就这样?!   也太淡定了吧。琳琅有些傻眼,难道在康熙看来这种程度的贿赂还不算什么?   康熙见状就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个小傻瓜,在绢纸上把珠子画得和李子一般大,朕看了还以为黑龙江那边出祥瑞了……等哪回啊,真有人送你十颗李子大小的东珠,你再胆小不迟。”   琳琅越发傻眼了,敢情还真不算什么?贫穷限制我的想象力啊。她忍不住很纳闷的嘀咕道:“没想到,我的枕头风居然这么值钱!”   怎么能宝气得这么可爱。   康熙呵的轻笑一声,笑完他一把搂住琳琅的肩膀,把她带到自己的怀里,柔声道:“玉儿,你也太轻看自己了,你要是真愿意为谁吹枕头风,那一字千金都是轻的。”   琳琅真傻了才会接这话把子,不止不接话,她还探身拿起旁边的锦盒,使劲往地上一摔,斩钉截铁的宣布道:“哼,告诉你们,本娘娘的枕头风可是无价的!”   被摔得这么狠,十颗东珠要是真能说话,肯定得哭唧唧了。   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康熙都来不及拦。   低头看东珠滚了一地,他就摇头失笑,心里却很是赞赏琳琅的做法,无价吗,别看朕的玉儿两世都只是小家碧玉出身,可骨子里的这股骄傲劲,多少男人都比不上。   “着什么急,坐下来,听朕把话说完了。”他握着琳琅的手,慢条斯理的解释起来。   “那温都尔郡王福晋也是代人送礼,她虽然是科尔沁草原的福晋,却是从喀尔喀那边嫁过去的……”   难得万岁爷有科普的兴致,琳琅赶紧竖着耳朵听:   原来,这时的蒙古族分为三大支,在后世的内蒙古一带的是漠南蒙古,孝庄出身的科尔沁部就是那一带势力最大的部族,通过几代的拉拢和分化,漠南蒙古已经彻底被大清归化。   而在外蒙古一带的就是漠北蒙古,也叫喀尔喀蒙古,至于更远的游牧于天山以北一带的漠西蒙古,则叫厄鲁特蒙古,那里已经是噶尔丹的准噶尔部的’天下‘。   而现在的局势是这样的:噶尔丹想建立蒙古汗国,所以准备对喀尔喀用兵,两边还没开打,喀尔喀的有些人就开始想搬家了。   游牧民族就是这点好,把帐篷一拆,赶着牛羊就可以搬家了。   琳琅道:“所以,温都尔郡王福晋给我送重礼,是想让我帮她的亲戚说好话?”   康熙似笑非笑的道:“关系着身家性命,你觉得礼重,他们估计还觉得轻了。地上的这几颗东珠你摔了就摔了,以后,喀尔喀那边往你这送的东西,你只管全收下,朕倒要看一看他们中哪个最心急。”   琳琅听懂了,敢情喀尔喀蒙古就是个骑墙派,占着地利,以前估计没少两头卖好,这会真要被穷兵黩武的噶尔丹给吞并了,才想来投靠大清。   康熙迟早要打噶尔丹,这时却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姿势,嗯,万岁爷这是要趁机把喀尔喀蒙古给彻底收服了!   康熙和喀尔喀蒙古之间的这一段应该会记入史书吧。琳琅完全没想到自己也能参与到这样的大事件里,不免就激动了。   拉起万岁爷的手,她一脸严肃的道,“向皇上保证,我一定完成任务!”   康熙忍着笑,也一脸严肃的点头,“朕相信你!”   两人正严肃着,躺着小床上津津有味吃大拇指的福宝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这是饿了还是尿了?琳琅立马忘了雄心大志,赶紧起身去看。   等给儿子换了尿布,又喂了奶,两人才一起坐下来吃了早膳。等康熙起驾走了,石楠才手捧包着东珠的手帕问琳琅,该怎么处置。   越好的珍珠越不经摔,主子那一下可是把这十颗珠子给摔得全破了相,原本饱满的珠光黯淡不少。   琳琅把东珠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可是心疼死了,天呀,刚才她怎么那么手快。   一边心疼,她一边挨个把东珠检查了一遍,还好,虽然颜值下降了一些,却是没哪颗摔毁了容。   这下琳琅没那么心疼了,和钟嬷嬷商量后,她让张小桂把东珠送去造办处,让工匠做成手串。   三天后,造办处的人才把穿好的东珠手串送到了梢间。   也不知道造办处的工匠是怎么修补的,琳琅打开匣子一看,搁在里面的珍珠手串又氤氲生辉,美得不要不要的了。   怕出格,她先戴着手串给康熙看了一回,结果万岁爷不仅没摇头说不行,还叫她去哪里都随身戴着。   说来也是奇怪,把这么大的东珠往头冠和礼服上弄,就跟往衣服上绣龙似的,得万般讲规矩,但做成普通首饰,也就没什么了。   他都这么说了,琳琅隔天就戴着东珠手串在御花园里招摇过市起来。   两天不到,瑜嫔新得了一串堪称奇珍的东珠手串的事就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长春宫里,趁着廊子上正吹晚风,坐在栏边乘凉的牛答应就和双答应又说起了那串东珠手串。   “我昨儿也是运气好,正好遇上瑜嫔娘娘,娘娘也没把手串戴在衣袖的外面,可等我跪安时,她就那么一抬手,从她袖子里泻出的珠光把我的眼睛都照花了!”牛答应边说边一脸的如梦似幻。   这一天多,双答应已经听她说了好多遍,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就一边扇风一边笑着顶了一句:“再怎么好,那也是天边的事。”   牛答应听得心里就是一堵,她知道端嫔一搬来后院,双答应就咬着牙给管事的余姑姑送了礼,最近手头很拮据,就点着头道:“也是,别说一串了,就一颗东珠也顶咱们姐妹一辈子的年俸。可不是天边的事吗?”   这下轮到双答应堵心了,她也不和牛答应吵,把眼珠子转了一圈后,却是笑着和牛答应贴耳细语:“其实,妹妹你大可不用自谦,和姐姐我不一样,你才进宫多久,这回大选又没进新人,当年瑜嫔娘娘可是在储秀宫那边待了十多年,谁知道往后妹妹会不会也……”   她这一番话,把牛答应都听痴了,等回了屋,开始吃晚膳了,牛答应又想起昨天的事,这一回,她一点也没想起那串让她牵肠挂肚的东珠手串,却是把瑜嫔那纤薄窈窕的身形在脑子里想了又想。   想苗条几分,就得少吃几分。   于是,只吃了两筷子的青菜,小半碗的米饭,牛答应就放筷子了,怕自己看着嘴馋,她干脆叫宫女秋水把小膳桌给撤了。   难得见牛答应剩下这么多饭菜,肉菜更是一点没动,秋水心里乐坏了,天一热,膳房那边就更抠了,小宫女好几天都没沾荤了,等抱着膳桌出了屋子,她欢喜得都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第114章 言传身教   东珠海东青还有紫貂皮,早在辽宋年间就是女真人引以为傲的三宝,到了满人的大清朝,这三样更是成了头等贡品。   什么叫头等贡品,一句话,就是只供皇家用的最好的东西。   就东珠这一样,早在顺治爷时就定下了规矩,八旗里,上三旗设下的珠轩由内务府直管,而下五旗设下的珠轩,每年的贡赋该给各旗的旗主和宗室们的还是照给,可采珠这事得由内务府的人代管。   有内务府的人看着,下五旗的大小珠轩当年产量就翻番,至于下五旗的旗主和宗室们就偷鸡不着蚀把米了。没了个来钱的进项不说,还得争相上折子夸内务府帮他们管得好。   再到了康熙这里,登基后不久万岁爷就下了圣旨,严禁宁古塔附近的乌拉人擅自采捕东珠。   所以如今,天底下最好的东珠全在宫里面,不止民间,连几家铁帽子王乃至裕亲王和恭亲王的手里都没有。当然,康熙也不会真让近支宗室们没着落,每年的大小例赏,他都会赏下不少上好乃至最好的东珠。   于是这下好了。琳琅那么高调的在御花园里炫了几天富,宫里面却是一句酸话没有,全是‘美啊美啊怎么这么美啊,也只有瑜嫔娘娘才配戴这么美的东西’的赞叹声。   所有人包括贵妃,都以为那串东珠手串是万岁爷赏给他心爱的瑜嫔的。   倒是大格格,心里有些猜测。   她住在太后的寿安宫里,又是个面面俱到的,时不时的就会和蒙古的老太妃们一起喝个茶聊个天,所以她是知道的,这东珠可不止是满人的祖地才有。   黑龙江和乌苏里江的江水长着了,朝廷再三申五令不准胡乱采珠,过了宁古塔,也就万事管不着了。   端午那天,老郡王福晋怎么慢待瑜嫔又怎么想往回找补的情形,大格格看得一清二楚。   瑜嫔的性子也是一绝,简直滴水不沾——你慢待她时,她毫不在意。可等你想回头讨好她,她也还是一脸的不在意,就不理睬你。   大格格看得心里都羡慕。能这么一身清净,可真好。   瑜嫔可以不给老郡王福晋面子,老郡王福晋却是不敢得罪她的,没两天就借着给太后请安的机会,带了不少好东西进宫,托大格格往瑜嫔那里走一趟,帮她赔个罪。   大格格一面收了谢礼,一面转头就好笑上了,这个老福晋,不止嘴上功夫不够使,眼神也不够用了,就没看出来吗,人家瑜嫔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   果然,到了咸福宫,她稍稍一提赔罪的话头,瑜嫔就笑着直摇头,还和她说,老福晋真是讲客气。多大点事啊,有什么可赔罪的,   大格格看得出瑜嫔说的是真心话,都宠冠后宫了,还这么好说话,皇阿玛这么喜欢瑜嫔,也是喜欢她这副天生的好性子吧。   大格格轻松的发了笔财,还让老郡王福晋欠了她一个小人情,心里也是高兴了好几天。   她向来就是个穷的,宫里没人贴补不说,有时还得倒贴补宫外的亲额娘,可面上还得绷得光鲜,否则就成了上下两头不讨好——宫里面会风传她多事,王府那边则要嫌她没事找事了。   突然有了一笔进账,大格格最近可就手头活泛了。她琢磨要不要把罗刹国的皮料子分些给三格格。二格格是肯定要给的,可三格格那边……   布贵人带着三格格住在荣妃宫里,只给二格格不给她,不像样子。可二格格的性子独,又格外爱美,三格格和她只差一岁,平常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偏罗刹国来的皮料子在宫里也算是个稀罕物,就怕她见不得三格格那里也有一样的。   她正琢磨该怎么周全这事,御花园里却是传来惊雷一声——瑜嫔戴着一串顶尖的东珠手串逛园子!那可真是顶尖的好东西,随便取一颗也能在四九城里换一栋宅子。   皇阿玛给瑜嫔一件好东西不奇怪,可瑜嫔的性子可不像那么爱显摆的人啊,想来想去,大格格心里总觉得不对,就派人去打听造办处,如果瑜嫔的东珠是老郡王福晋给的,那肯定得在造办处那边走一遭。   结果……天呀!东珠还真是老郡王福晋给瑜嫔的!   老郡王福晋背着人送瑜嫔那么贵重的东西,指定是求她办事的,万一事情不成,皇阿玛要追究起来,她这个帮着老郡王福晋送礼的人可脱不了关系。   这还不说,真要是这样,瑜嫔再是好性子,到时也肯定会怪上自己的。   大格格吓得脸都白了。   咸福宫里,琳琅还没等来蒙古人的重礼,却是在一个午后招待了大格格。   大格格是带着礼物上门的,她亲手做了一盒豌豆黄。早上做好的,放到这会,刚刚全放凉。   琳琅蛮喜欢这个懂事的小姑娘的,懂事不说,她还嘴甜,也就很给面子的,一边叫石楠去拿玫瑰花露泡茶,等会好伴着豌豆黄吃,一边就拉着大格格坐下来说话。   坐着说了一会的话,见琳琅手上没戴手串,大格格挺不好意思的说,“瑜额娘……我能不能看一看您新得的那条手串。”   “怎么不能。”琳琅笑着叫茴香去拿东珠手串。   福宝最近不止喜欢吃手吃脚,还无师自通的练会了一招‘抓抓手’,不管眼前有什么,他都想抓着往嘴里放,又白又圆的东珠手串更是成了他的心头好,好几次,琳琅一抱起他,他就拽着手串不放。   现在,琳琅在屋子里都不敢戴首饰,手串还好,福宝一扯,她总会有感觉,要是耳环簪花什么的,她怕一个没看住,福宝就给吞下去了。   等茴香躬身奉上手串,琳琅干脆直接就递给了大格格,让她拿着仔细看。   大格格小心的捧着珠光闪闪的东珠手串,边看她边就一脸的惊奇和喜欢。   真的好漂亮!这么一看,大格格原本就有些快的心跳就又加快了几拍。   她也不多看,仔细看了几眼后就双手捧着还给了琳琅。   琳琅见她看完后脸都红了,还直抿嘴,就转头叫石楠上茶。她记得大格格已经满十六了,在她这个年纪是最不喜欢在长辈面前‘丢脸’的。   琳琅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最烦的就是和长辈们搞聚餐,要是每家的孩子都会去,那还好,大家火力分担嘛,最怕的就是只有她一个小辈,那可就苦了,从见面打招呼开始就得一路装乖,一顿饭吃下来,脸都得笑僵。   等豌豆黄和玫瑰花茶都摆好了,两人一起吃点心喝茶时,大格格开始小心翼翼的把话头往东珠手串上引。   好一会,琳琅终于说出了她想听的话——几天前,皇阿玛就已经见瑜额娘戴过那串手串了。   已经见过了?怎么会?   大格格恍然发现她想漏了什么。真要是想给老郡王福晋办事,瑜额娘又怎么会把东珠穿成手串,连她都知道蒙古人手里有东珠,皇阿玛能不知道。   瑜嫔这是想收钱不办事啊。她之所以宫里大肆显摆手串,是想将老郡王福晋的军吧,东西已经在皇阿玛过了明路,即便她不办事,老郡王福晋也只能掐着鼻子认了。   大格格一边觉得放心,一边就又红了脸。枉她平日还觉得自己也算聪明谨慎,结果真遇上事了,心里一慌一急,脑子立马就木了。   吃完豌豆黄,也就到了琳琅给福宝喂奶的时辰,大格格赶紧起身走了。   等她走了,琳琅一边给福宝喂奶,一边就觉得奇怪。她本来以为大格格这回上门来是有正事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要说大格格这次是专门冲着看东珠来的,合琳琅觉得不是,迟早都能看见的东西,至于要这么着急吗?   大格格总共也就来过咸福宫两回。把前后的事情连在一块想了想,她也就想明白了,大格格十之八九是为了那天送礼的事儿才上门的。   跑来拐弯抹角的问自己,她是怕担责任吧。这小姑娘真是聪明,居然猜到东珠是温都尔郡王福晋塞给她的。   这智商,这联想力可真是没得说,琳琅越想越是觉得爱新觉罗家的基因不一般。   等隔天康熙来了咸福宫,她就把这个结论和万岁爷说了。说完还喜滋滋的道:“爱新觉罗家的血脉这么厉害,等咱们福宝长大了,脑袋瓜子肯定更灵光。”   数字党可不就个个都聪明吗?   康熙听笑了,是不是当额娘的都这样,但凡觉得什么好,就都能往自己的孩子身上套。   他道:“孩子能不能做个一等聪明人,只有五分是看天性,其余五分则是靠教靠学了。等福宝大一点……三岁吧,朕就给他开蒙。”   琳琅听得一怔,心想三岁就开蒙,会不会早了点啊,但她再一想,宫里的阿哥都是六岁进上书房读书,三岁开始打打基础好像也不算早。   一想通,她连忙起身给康熙端正的行了福礼,万岁爷要给皇阿哥开蒙,她这个做额娘的可不得赶紧谢恩吗?   等她坐下后,康熙一边喝茶,一边就想起了大格格,他皱了下眉头,大格格作为宫里的养女,心眼多些也不为过,可她行事粗疏,让人钻了空子,事后不立马来咸福宫和玉儿坦白并请罪,还敢使心眼套话。   这不是聪明,这是蠢。   也就是玉儿心宽,要是换了是其他的主位,大格格敢这么乱来,早已经把人得罪净了。   自恃聪明,其实骨子里没有心胸和担当,遇事只会用小聪明,这是最要不得的。   大格格是要抚蒙的,不说怎么聪明,也不能遇事就犯蠢,康熙准备和太后说一声,让她派两个教养嬷嬷给大格格,教教她该怎么行事。   他放下茶盏,拍了拍琳琅的手,不无感叹的道:“玉儿,你刚才还说大格格聪明,其实。你比她聪明太多了。”   康熙不怕人笨,笨人自有笨人的用处,可像大格格这样的,平日里装得聪明,到了关键时候却尽给他犯蠢坏事。   琳琅觉得莫名其妙,但好话不嫌多,她也就笑嘻嘻的点了头,还道:“都是万岁爷你教的好。”   康熙听得哈哈一笑,心情一好,他也就来了兴致,便一把搂住琳琅,在她耳边暧昧的低语道:“是吗?那为了让玉儿更聪明,接下来,朕可得好好的言传身教一番才行!” 第115章 不负   温都尔郡王福晋万万没想到瑜嫔敢把那十颗东珠穿成手串往自个手上戴。   那十颗珠子,是她侄子喀尔喀的哲布丹汗最心爱的宝贝,只一颗就值百头壮牛,十颗和在一起,更是能抵一个千人的部落。   要不是开头就在端午大宴上得罪了瑜嫔,老福晋原本是打算把这些珠子作为压箱底的东西,等到最要紧的时候才拿出来用的。   老福晋已经有五年没进京了,五年前,在紫禁城里面最受阿木古朗汗宠爱的妃子还是德妃和宜妃,那时两人刚封妃,年轻貌美不说,两人的宫里还都养着亲生的阿哥。   上京前,她才听说皇贵妃因为冒犯太皇太后被阿木古朗汗给圈起来了,那时老福晋还在想,五年对男人来说不算什么,却是一个女人的整个春天,那两位只怕也是大不如前了,也不知道这回她带去中原的那些好东西又得往谁的宫里送。   到了京城,都不用怎么打听,老福晋就知道紫禁城里这两年的春天都是属于瑜嫔的。   这位瑜嫔娘娘,就是老福晋这一回要找要求的人了!   想着求人办事,却先倒把人给得罪了,老福晋也是真急了。她这才把压箱底用的东珠一股脑的送在了前头。   以瑜嫔的家世,她手里肯定是缺钱的,可老福晋总不能叫人抬着一箱子金砖往她宫里送吧,她送东珠,其实就是在给瑜嫔送钱。   满人是最喜欢东珠的,宫外又少得可怜,东西越少越稀罕,瑜嫔随便拿一颗东珠,在宫外就能换两三千两的现银。   值钱不说,东珠的意头也好,只有皇后才配用的最好的东珠,瑜嫔一口气可就有了十颗!   越想,老福晋越觉得自己这礼送得巧,心里不免有些得意,可她没想到瑜嫔居然把珠子串成了手串,还立马戴上了!   这不是把身上刚长出的金虱子往自己的脸上搁吗?   听到这事时,老福晋正吃早饭,惊得她一口酥油茶喷了半个炕桌。   怕阿木古朗汗怪罪,老福晋吓得吃不香睡不好,暗想要是阿木古朗汗真要降罪,她就立马不吃不喝,让自己‘病死’,好叫大汗息怒,绝不连累郡王和子孙。   苦等了七八天,发现宫里面没有任何不好的动静,老福晋这才琢磨出来:瑜嫔把那么珍贵的东珠穿成手串,随便戴着玩,都是阿木古朗汗的意思。阿木古朗汗早就知道一切,他这是想看一看喀尔喀蒙古的诚意啊!   以哲布丹汗为首的喀尔喀的几个小汗王怕了噶尔丹,想带着各自的部落逃到漠南的事,整个科尔沁草原都还没几个人知道,远在中原的阿木古朗汗就已经全知道了!   阿木古朗汗的智慧可真是深不可测!   老福晋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再不敢胡来,先叫来儿子阿古达木,让他立刻上折子请罪,又叫来最聪明的孙媳蒙根其其格,把带来的东西都给了她。让她代自己进宫帮哲布丹汗送礼。   从这天开始,蒙根其其格每天都递牌子,天天进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等请完安不管遇着谁,她都热情万分的拉着人聊天。   没几天功夫,宫里的主位娘娘都被她的银弹攻势洒了个遍,连布贵人勒贵人和通贵人这三个生过格格的贵人都惊喜的收到了一份重礼。   当然,琳琅的咸福宫更是蒙根其其格送礼的头号目标,两人都没机会碰面,各种名贵的珍宝首饰和摆件就像流水似的流进了琳琅的小库房。   金的玉的,玳瑁的,翡翠的,镶宝石嵌玛瑙的,石楠茴香和紫苏一边收捡造册一边就在心里不停的惊呼。这么多好东西,主子天天不重样的戴,也得戴上大半年。   琳琅心里却是早有打算,这些东西……她都不要。   怒砸东珠的那天,她在康熙面前可是说过大话的,虽然琳琅自己事后想来觉得自己手太快太奢侈了,可看万岁爷当时的神情,明显很受用的样子……所以啰,她都把自己说成是绝不受贿的无价宝了,现在还怎么好意思把这些东西往自己的兜里揣。   琳琅心里清楚得很,再好的东西,也比不过康熙觉得她好。   因为早就想好了要做过路财神,所以她都没怎么看送来的那些东西,终归不是自己的东西,看了也白看。   等蒙根其其格终于替喀尔喀那边的大土豪洒完了钱,琳琅翻了翻记账的册子,就准备把三匣子首饰并一箱的摆件全送去乾清宫了。   可等搬东西的张小桂和李文和真进了屋子,她又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干嘛一毛不拔。难得参与了一回历史事件,怎么也得留个东西做纪念吧。   仔细的挑了挑,琳琅也就留下了一对很漂亮的鎏金底,指尖上镶满红宝石的护甲。   想当年,她看清穿剧时,每次看到这种又长又弯的跟辣椒似的指甲套,都会想:戴着这么长的东西,里面的指甲得有多长啊。   把指甲留这么长,一伸手岂不跟鬼似的,琳琅完全想不到美感在哪。   可越是觉得奇怪,这长指甲套给琳琅留下的印象也就越深。于是,翻着册子找纪念物时,她一见里面有三对护甲,立马就想:就是它了!   左右一问,见屋子里只有钟嬷嬷会戴指甲套。琳琅就让她给自己的两手尾指都戴上了护甲,戴好后,她举着手一边看一边笑。   话说,这护甲套真是装逼神器啊,她养得白白嫩嫩的一双手,一戴上这玩意,立马就有奸妃的气势了。   脑洞一开,本来就兴奋——原来不止发大财会让人兴奋,‘高风亮节’的把发大财的机会拒之门外也是能让人兴奋的。琳琅立马就戏精上身,先是把自己想成了某部清穿热剧里的宠妃娘娘,叫茴香拿出胭脂盒来,右手比了个兰花指,用指甲套的指尖很妖娆的沾了点胭脂,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然后又顶着新鲜出炉的胭脂痣比着个兰花指,指着刚附身过来正伸懒腰的猫大王,叫嚣道:“好大的狗胆,不,猫胆,居然在本娘娘的面前摆臭架子,石楠茴香,立刻把它拉下去,赏它一丈红!”   啥是一丈红?主子这是把东西送走了又心疼上了?   被点名的石楠茴香完全跟不上节奏,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倒是钟嬷嬷笑眯眯的回了一句:“主子,就这小东西,最多就一尺来长,哪里能染得红一丈的地儿。”   没想到钟嬷嬷也是个老戏骨啊,琳琅眨了眨眼,正想词准备继续往下演,却瞥见蹲在一旁榻沿上的猫大王正盯着自己看,一双琥珀猫眼瞪得大大的不说,背毛都竖起来了。   唉哦,自家黑豆这是被吓着了?   铲屎佬心疼了,还演什么,不演了不演了,赶紧就取了指甲套,抱起猫大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脸心疼的撸起猫来。   一边撸,她还一边低头安慰道:“我的乖乖,别害怕啊,姐姐刚才是在和你玩。你还不知道,姐姐先前可厉害了。任金山银海堆在眼前,也毫不动容。除了刚才的那对护甲,那么多好看又好玩的值钱玩意我全都上交了……”   说着说着,琳琅又有些想演戏了,刚才她还没演过瘾了,但没戴护甲,她就不想再演奸妃了,就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演起白莲花来。   “其实那些东西我也喜欢的,就没有不喜欢珠宝首饰的女人。可一想到万岁爷,我就什么都不想要了,一心就想着让他更喜欢我……”   话到这里,她不由就叹了口气,心想,没意思,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出真心话来了。   见她突然消沉了,猫大王难掩心疼的舔起她的手指来,他没想到玉儿是这么想的。   感觉就像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宝贝似的,哪怕还是猫身,猫大王也涌起了满心的柔情,它很有耐心的扮成一只乖猫,又是喵喵叫又是舔手舔脸的,陪着玉儿和他们的福宝好好的玩了一个时辰。   乾清宫里,午睡的康熙醒了。睁眼后,他看着头顶明黄色的纱帐,出神的想着先前在咸福宫里的情景,然后不由就笑了。   别担心,你的心意朕都知道……朕不会负你的。 第116章 尽孝   乾清宫的偏殿里,案桌上放着两个大首饰匣子,旁边的地上还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红木箱,这三样都已经开了盖,里面全装得满当当的,流泻出的珠光宝气能把人都看花眼。   这么多的好东西,瑜主子居然说不要就不要了!   梁九功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心想:这位贵主子也是能折腾,万岁爷都说让收着了,她却偏偏全不要……   还别说,她这一手厉害啊!等万岁爷知道了,心里铁定高兴,又得高看她一眼不说,搞不好到最后这些东西还全是她的。   难得见梁大总管在自己的面前变一回脸色。张小桂一边心里乐呵,一边恭敬又讨好的把两本记东西的册子递给梁九功。   梁九功拿着册子看了看,就叫来魏珠陪着张小桂说话,自己却是又锁了匣子箱子,把钥匙一揣匆匆的去了西暖阁。   进去后一看,万岁爷已经午睡起来了,正坐在榻上让两个小太监捶肩掐脚并通头。   “说吧,有什么事。”康熙闭着眼道。   “喳。”梁九功轻快又口齿清晰的把事给说了。   说完,他见康熙的脸上一直不惊也不喜,不禁就纳闷了,难道瑜主子不是想给万岁爷一个惊喜,反而已经提前说过了。可这么大的事儿,前天他在咸福宫那边怎么没发现动静。   琳琅当然早就和石楠她们说过了,都是登基造册,她自己留着用和上交国库的登记法可是大不一样的。   康熙睁眼叫茶,啜了一口后,吩咐道:“你把册子念一遍。”梁九功眼神里的纳闷,他看出来了。   这奴才心细,遇事就喜欢琢磨,只要是御前的事,不管大的小的,他都巴不得全知道个究竟。   这好也不好。   在前年回京的路上梁九功隐隐的生了些疑惑,康熙全看在眼里,要不是知道这奴才是个忠心不二的,打死都不敢乱说话,他那时就随便找个由头把他也杖毙了。   康熙早就发现了,玉儿在他的面前走得太顺,显得太和他的意,梁九功见了,心里难免会琢磨万岁爷为什么会这么钟情瑜主子。   就让他琢磨去吧……呵,他能化身为猫在梦中每日和玉儿相会,是两人的机缘更是世间罕见的奇遇,天下无人能知究竟。   梁九功念到一半,康熙就摆手道:“够了。你去把畅春园的堪舆图拿来。”   等梁九功拿来了堪舆图,康熙拿着朱笔,在他到时要住的春晖堂的旁边加了三个字,漱玉馆。   康熙早就在紫禁城里住腻味了。   紫禁城作为皇宫,历经前明和大清两朝经营,到此时已经是宫廷最不可或缺的部分。   可作为富有天下的皇帝的日常居所,这里就显得很呆板狭窄了。   本来就是个四方城,又因为没有引入足够的活水,还有为防刺客,甬道和宫殿的附近都不得栽树种花,一到夏天,宫里就热得发闷,到了冬天,横平竖直的大格局又挡不住刮风。所以,紫禁城里的冬天和夏天从来都不算舒适。   康熙准备以后都在畅春园过夏和过冬。   加完字,他想了想,吩咐道:“你叫人去给叶洮传旨,让他先画好漱玉馆的修筑草图给朕看,然后再开工。”   把玉儿在畅春园的居所安置好后,康熙就去南书房召见大臣了。   因为喀尔喀蒙古,这几天候见的人格外的多,一口气见了六个要紧的,他也就不见了,把其余的人都往明天挪,接着开始批折子,批完后才去上书房检查阿哥们的功课,再带着儿子们去慈宁宫请安,一直忙到吃晚点的时候,他才有空起驾去了咸福宫。   等在咸福宫里吃完了晚点,康熙就拉着琳琅一起看堪舆图。   畅春园很大,有九百多亩,它的堪舆图足有两米长一米宽,琳琅用手指比了比,她的漱玉馆和康熙的春晖堂只隔了两个手指宽。这要换成实地距离,最多一两百米!   “我住这么近啊。万岁爷,你太好了。”她好开心,转头就抱着康熙在他的肩窝上直蹭脸。   康熙回抱住她,低头亲了亲发顶。闻到一股特别的草木的香味,他觉得好闻,就一边拿手抚摸琳琅黑润的头发一边问她:“你换了洗头用的香料?”   琳琅抱着他不放,回道:“对,暖房那边新送来一种香料,我闻着觉得很清凉,洗头就用了一些。”   “好闻。正适合这时用。”康熙说着又闻了闻她的头发。   琳琅笑着道:“那我入秋之前都用它好了。”   古人不喜欢洗澡,所以爱干净可谓是穿越者的标配了,琳琅也喜欢洗澡和洗头,到了夏天,更是天天都要洗,洗完头她也不梳,就松松的在脑后和肩头绑成一束。   哪怕是梳最简单的两把头,带着钗簪后顶一天,到了晚上,头皮也会觉得不舒服,趁着洗了头,又待在屋里,她就放松一下当犒劳自己了。   万岁爷头几回见了,看着就觉得不规矩,但刚洗了头,马上就梳起来,头皮闷着确实容易受凉,所以琳琅撒着娇把这个理由一说,他也就由着她。   可看久了习惯后,他倒喜欢上她松松的扎着一头秀发的样子,觉得别有一番娇俏。   见康熙这么喜欢新香料,琳琅就叫石楠去拿香料瓶子,结果,康熙闻了闻,却笑着说:“看来这香味要配着你的发香闻,这么闻也就寻常了。”   啥发香啊。   琳琅被他夸得有些害羞,这时洗头用的都是皂角,哪怕是宫里,也是一样,只是制得精致些,皂角洗头,天然是天然,可也没有用洗发精后的香味,要知道,洗完头发后闻自己头发的香味可是留长发的一大动力,闻着不香可不行,所以她才在清头发的水里加了香料。   哪知道误打误撞的,就戳中了万岁爷的情趣点。她入夏后一共就换了三次洗头用的香料,每次一换,康熙立马都会发现。   琳琅想了下,笑嘻嘻的调戏回去,“其实,我也觉得,西暖阁里用的龙涎香,沾在万岁爷的身上时是最好闻。”   “是吗?”康熙低笑一声,凑到她耳边道:“那等会你可要仔细的多闻闻。”   什么叫终极老司机,琳琅觉得就是万岁爷这种,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把十丈八的气场转化成自己的厚脸皮,于是任你如何反调戏之,他都能巍然不动。   “色龙……”她忍不住嘀咕道。   康熙听得又笑了,“也就你敢说朕色!”   不敢不敢,琳琅笑嘻嘻的装傻。   腻糊了好一会,两人才回头继续看堪舆图。   畅春园既是御用花园,又是离宫,它的堪舆图在琳琅看来就像一副名画,还是画的一派江南的自然风光。   遍地都是青瓦碧树,古藤草丘,还有湖有堤,树林里还养着白鹤孔雀竹鸡什么的,只有正门对着的中路有几个宫殿式的皇家建筑。   太漂亮了,琳琅看得心旷神怡,边看就边问康熙,这畅春园什么时候能修好。   康熙道:“十月能完工,但朕准备明年在过去住。”   因为整顿内务府和清查账目的缘故,畅春园那边的进度比他梦里的要晚很多,在梦里早在去年末就完工了,可这时却要到十月左右才算彻底修建好……   按照梦里的预示,皇祖母在冬至前后就会……既然这样,康熙肯定不能在十月就搬去畅春园。   还要等到明年?琳琅心里有些失望,正要追问一句,却发现康熙神色有些不对,就什么也没说,只乖乖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康熙在心里叹了口气,才笑着道:“朕也想早点去园子里避暑养冬,等明年吧,到时咱们在那边住上个半年,有空时朕就带着你游湖赏林,好好的玩个痛快。”   哇啊,这日子听着就美。   琳琅很憧憬的点点头。   然后,她突然就从游园这事想到了慈宁宫旁边的小花园,那是康熙为孝庄一出门就能散步而专门修建的……   孝庄病了半年,那小花园也就冷清了半年。太皇太后病着,谁有胆子敢去她的小花园散步。   康熙今年不去畅春园,是顾忌孝庄病得太重,已经不能挪动了吧。   想明白这点后,她就柔声道,“万岁爷,等咱们明年去园子时,太皇太后的病肯定也就好了。”   康熙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怅然道:“……希望吧。”   要是可以,康熙自然希望皇祖母能和六阿哥一样,逆天改命,在人世间多延寿几年,让他也能多尽几年的孝。   可命是天定,康熙只是天子,还不是天,孝庄还是像他梦到的一样,一进六月,病情突然就加重,一夜高烧后就开始泻肚子。虽然还是能吃下东西,可没泄几天,人就瘦得皮包骨头了。   这是已经开始显露死相了。   康熙看得两眼湿润,跟在他身后的太子却是看得心惊,长这么大,这还是他头一回看见人病重时是什么样。   他感觉每过一天,太皇祖母就病得更重一点。   这就是死吗?真是可怕。   自从孝庄发过高烧后,每天的晨昏定省,康熙都会尽量在慈宁宫里多待一会,有时也会让太子陪着,阿哥里面,孝庄最喜欢的就是太子。   刚才换了脏污掉的衣服,孝庄没力气说话,就看了眼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会意的点点头,转述了孝庄的意思:从明儿起,就让贵妃带着宫妃们来慈宁宫伺候她吧。到了这时候,她再嫌烦,也得让宫妃们来身前尽尽孝了。   好来好终,不能为了死前图清净,就不通情理了。 第117章 排班   等康熙点头答应后,苏麻喇姑又恭声说了另一件事。   从去年开始,皇贵妃便一直闭宫‘休养’,前几天,孝庄听她派去的两个嬷嬷回禀,皇贵妃也病了,病得还不轻。   而且,她病得也巧,皇贵妃的病症居然也是发热加腹泻。   听了这事后,孝庄心里就在想,虽说佟佳氏确实有错在身,但再大的错,还是养病要紧。毕竟是佟家人,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该照顾的还是得照顾。   想了下,康熙和孝庄道:“皇祖母,那这样吧……佟佳氏既然病了,那就在永寿宫里继续养着,朕叫四阿哥每天都去那里给她晨昏定省,再下个口谕给舅舅,让佟家的女眷递牌子进宫来看看她。”   这就是改全圈为半圈,准四阿哥和佟家人进去看,但还是不准皇贵妃出来。   孝庄枯槁的脸上露了笑意,有些无力的点点头。   康熙握住她的右手,感觉和枯枝似的干瘦,心里不由沉甸甸的,但面上还是含着笑,越发温声道:“皇祖母,您最爱热闹,等明天开始,不止嫡额娘和贵妃她们要天天来这里陪你,朕还让太子带着阿哥们也天天来……”   太子闻声赶紧直点头,一边点头他一边就想和往常一样,乖巧的对着太皇祖母笑一笑,可他心里慌乱,扯了扯嘴角,才笑了出来。   “太皇祖母,胤礽明天一下学就过来看您。这天热,到时您可要赏冰碗给我吃。”   太子神色里的异样,康熙和苏麻喇姑都看出来了,但孝庄病眼昏花着却是没察觉到,她眯着眼看着太子,慈祥的点点头。   眼前这个精神的小少年是她的嫡曾孙啊,要是可以,孝庄是真想看到他大婚的那一天……   唉,不想了,人想多了就会贪心,比起儿子,比起太宗,比起姑姑和姐姐,她已经活得够长了。   出了慈宁宫,在小花园里,边小步慢走康熙就边问太子,“保成,刚才,你是怎么了?”   皇阿玛果然发现了。   太子羞愧的低了头,想了想,才抬头回道:“皇阿玛,我、我舍不得太皇祖母。”   康熙听得一愣,忙仔细去看太子的神色,见他神色间竟有些害怕的样子,也就知道他是被孝庄的病情给吓着了,想了想他问道:“保成,你是不是在想……人为什么会死?要是不死该有多好?”   太子听得面色迟疑,他想点头,但又觉得这一点就显得自己太胆小了。他是堂堂大清的太子,怎么能怕死!   对他的想法,康熙已经了然于胸,他叫一个太监去掐了一朵开得正好的紫薇花过来,让太子拿在手里。   康熙指着太子手里的花,严肃道:“人就像这花,有生就有死。生和死,既是人道也是天道。   人道就像现在这样,朕想要它开得好,哪怕是三伏天,它也能开得很好,而朕想掐它一用时,那它就只能在你的掌上。   至于天道……人都是要生老病死的,就像日升月落,谁也躲不过。怕是没用的,你得学会接受它。史书里那么多皇帝聪明一世,最后却都死于吃丹服药,就是因为他们都害怕天道。   掌人道而敬天道。从古到今,掌人道容易,敬天道却难。保成,你把这句话牢记于心,时时自省一番,自然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康熙的这番话听来太有道理,太子完全忘了先前的害怕,点头激动的道:“是,皇阿玛,掌人道而敬天道,我一定牢记不忘!”   康熙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背。   太皇太后终于允准宫妃们去慈宁宫侍疾了,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自然是管着宫务的贵妃。康熙的口谕是直接下到翎坤宫的。   “总算来了!”贵妃捂着胸口直吁了一口气。   太皇太后再不发话,等她薨了,这不孝的大帽子,这满宫的女人一人戴一顶,谁也逃不掉。   至于琳琅,则是被贵妃叫去开会后才知道的。   给孝庄侍疾这事,在宫里面也不是头一回了,以往,都是四妃四嫔加两个贵妃,轮流去慈宁宫里端茶倒水熬药喂药的伺候一番。   说是侍疾,其实作秀的成分很高,还是两方都在秀,宫妃们秀孝心,孝庄秀慈爱。   可这回不一样,孝庄是真要不行了,琳琅才听康熙说起,他已经往科尔沁下了圣旨,把孝庄在蒙古那边的近亲能叫来的都叫来,好让她能在最后见见他们。   万岁爷尚且这么兴师动众,宫妃们还不得呕心沥血。   连琳琅在内的主位们没谁是傻子,贵妃把口谕一传,又说事不宜迟,最好今儿就把轮班表排出来,所有人立马都表态,贵妃娘娘,没二话,都听你的。   都听我的?那我把惠妃和宜妃排在一起,或者把瑜嫔和端嫔排在一起,你们四个听吗?   贵妃心里十分好笑,面上却是笑盈盈的点了头。“那好,妹妹们,我们边吃茶边就说一说这事。”   边喝茶吃点心,琳琅边听贵妃说,因为得招待蒙古人,所以和以前不同,这次不搞妃搭妃嫔搭嫔,而是每天都一妃搭一嫔,到时也好按品级各自说话,免得乱哄哄的,她就在想,四妃里自己应该和谁一组。   四个人选里,她首先划掉了德妃,一想到这位是历史上的最后赢家,而且还生了十四阿哥,她就觉得心里别扭。   然后就是三选一,惠妃脾气大,又一向爱充老大,琳琅可不想给她当老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才是硬道理好吧,就把她第二个划掉了。   接着就好选了,剩下的荣妃和宜妃都和琳琅有过小过节,但又都事后‘和好’了,既然都是塑料姐妹花,自然是选好脾气的荣妃了。   想好了,琳琅也不低头喝茶了,她对着就坐斜对面的荣妃盯着看着几眼,等荣妃察觉后,她就立马对她笑了笑。   荣妃有些惊讶,但立刻就回了一个笑。   贵妃在上面看见两人‘勾搭’上了,自然得成全。   于是,开了小半天的茶话会后,最后排好的轮班表是这样的:琳琅和荣妃一组,惠妃和敬嫔一组,德妃和端嫔一组,宜妃和安嫔一组。   另外,给太皇太后侍疾这事,人少了气势不够,满宫上下这么多人,结果每天才去两个宫妃,这么寒碜,不是让远道而来的蒙古人笑话吗?所以,以往还不够格的贵人们这回也有幸,能去慈宁宫孝敬太皇太后了。   这一次,除了轮到贵妃时,她得单独带三个贵人去慈宁宫,其余时候,每天都是一妃一嫔加两个贵人的组合。   琳琅心想:每天都是四个人,这是要去慈宁宫里打麻将的节奏吗?   等开完会,琳琅坐着辇子,跟在荣妃的后面直接去了钟粹宫,两人要商量轮到她们侍疾那天要带去的贵人的人选,   荣妃早就想交好琳琅,又知道她手里只有一个通贵人可用,坐下寒暄两句后,就笑着主动提了通贵人。   琳琅也投桃报李的提了就住在钟粹宫的布贵人。   说完正事,琳琅婉拒了荣妃留下吃饭的邀请,笑着起身告辞。   回了咸福宫,她一进屋子,立马就问福宝的情况,知道他刚好睡醒,赶紧就解了衣服喂奶。   茶话会要完前,她就感觉到胸口湿了,还借着方便去换了衣服。这时,却是刚好清空粮仓了。   等福宝吃饱了,琳琅才开始吃晚饭。福宝的摇篮就放在她的旁边,这小贪吃鬼,肚子才吃饱又开始津津有味的吃起自己的左脚丫了。   还吃得一脸的满足,看得琳琅都想抓着他的右脚丫咬一口了。   这时,石楠突然端着盆清香的汤菜进来了,还一脸是笑的说,“主子,刘得淳送来了万岁爷的赏菜,是一道莼菜羹。奴婢听刘得淳说,能在京里面吃到莼菜,这可是头一遭,要不要让他进来报一下来历。”   刘得淳就是刘得福,他一听说十四阿哥取的小名叫福宝,哪还敢叫得福,立马就改了名字,琳琅现在得叫他小淳子了。   说起来,琳琅以前在苏州旅游时也吃过一回莼菜的,这莼菜也是一个千古名菜,莼鲈之思嘛。   莼菜是一种水生菜,是江南一带的特产,以生长时很挑水质,吃的时候很挑时间而出名。   说它挑时间,是因为这种菜的表面有一层胶质,而这层胶质正是这个菜的精华所在,一从水里采起来,这层胶质就会开始流失,只需要一天不到的时间,莼菜的表面也就彻底干结了。   所以,琳琅也很好奇,在这时的北京城,怎么能吃到莼菜。“叫他进来吧。”   刘得淳轻手轻脚的进来,先跪安,接着才起身,细细的报了来历。   琳琅边喝鲜美清香的莼菜羹边听他说,这莼菜的来历也确实算出奇:位于京城西郊的一个皇庄在年前挖井时居然挖出了一道冷泉,琳琅吃的莼菜就是用这冷泉的水浇灌出来的。   大夏天里用冷泉的水种江南的名菜,这是特供中的特供啊,这么一想,琳琅就觉得莼菜羹更好喝了。于是也就连喝了两碗。   刘得淳在旁边看着,等回了乾清宫,康熙叫他去问,“你瑜主子喜欢喝莼菜羹吗?”   他立马就跪禀,“回万岁爷的话,瑜主子可喜欢了,说是很鲜,一连喝了两碗。”   康熙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转头吩咐梁九功,“以后,只要皇庄那边进了莼菜,就让御膳房分成两份,一份送慈宁宫,一份送咸福宫。朕这里就不吃了。”   难得玉儿喜欢吃,他就省一口,都给她好了。   为了喂奶,从二月到这会,琳琅已经戒口四个月了,作为一个重口味的吃货,她已经馋得在梦里吃了好几回的火锅和烤肉了。   康熙知道后心疼她受苦,每回用膳时就着意留心,要是觉得哪道素菜做得好,立刻就往咸福宫赏菜。   开始几次,琳琅还老实的按着规矩,每回见有赏菜到了,就搁筷子起身走一趟谢恩的流程。后来她发现万岁爷几乎天天都赏,就感觉吃不消了,连忙趁着有一回两人滚完了床单,康熙心情格外好的时候,和他说了这个甜蜜的烦恼。   康熙本就是心疼她要戒口才天天赏菜的,自然不会倒让她因此伤了食欲,也就笑着摆手免了这谢恩的繁琐流程。 第118章 聪慧   排好轮班表后的隔天,琳琅和其余的主位就跟着贵妃一起去慈宁宫请安了。   这是自孝庄去年一病不起后,琳琅第一次走进慈宁宫的寝殿,四月封嫔那会,她和贵妃跟四妃还是在这殿门口走完的所有流程。   给孝庄还有皇太后先后跪完安后,一起身,琳琅抬头一看靠在床头的孝庄,心里就是一声天呀。   她没想到孝庄会消瘦得这么厉害。   脸上的肉都没了,颧骨突兀的高起着,眼窝和鼻子的两边却凹陷下去,原本的圆脸瘦脱了形不说,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也是皮包骨头了。   琳琅只想到四个字能形容现在的孝庄:病骨支离。   来之前谁也没想到太皇太后病得这么重,不是说她老人家最近的病症只是泻肚子吗?怎么个泻法能把人泻成这样。   其实也瘦了不少的皇太后拉着贵妃的手先坐下了,然后才摆手让其他人也都坐下来。   大夏天里,寝殿里一点冰都没用,哪怕身后站着两个宫女不停的在扇风,琳琅还是热得满头大汗。   除了热得跟蒸笼似的,孝庄的寝殿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窗明几净雍容富贵,哪怕太皇太后这时难免会弄脏衣服和床单,可琳琅在空气里别说闻到异味了,居然还能闻到一种很淡雅的熏香的味道。   至于伺候的奴才们,从领头的苏麻喇姑到打帘子打扇的小宫女,个个做事都轻手轻脚的,却又很有精神,虽然主子病重,可看着一点颓气和压抑的感觉都没有。   就这护理水平在琳琅看来打一百分都不为过。   她不由就心想,这回的侍疾其实也还是多余啊,孝庄又不是现代那些需要媳妇照顾陪床的婆婆,她这里真不缺人伺候,更不缺人关心。   可规矩就是规矩,不是有句话叫以孝治天下吗,这孝顺二字在皇家可是天大的规矩,万岁爷得守,太皇太后也得守,所以就算是身边的奴才再好使,她也不能耽误了‘媳妇们’的孝道。   孝庄很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又重又轻,重的是身子骨,轻的是神志。   等贵妃坐在她的床前,静听太后说完了病情,她就抬眼去看苏麻喇姑,见她立刻点点头也就闭眼养神了。以她现在的情况能在宫妃们来请安时露这一面,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贵妃娘娘,还有各位娘娘,请这边来。”苏麻喇姑引着所有人去了寝殿旁边的一个大花间。只留皇太后一人陪着孝庄。   这一天的集体请安后,宫妃们就按照事先说好的顺序开始轮班侍疾了。   琳琅和荣妃这一组排在第三天,前面是贵妃、惠妃和敬嫔,后面则是德妃和端嫔,宜妃和安嫔。   这就叫时时处处见尊卑,连排个值班表都是按着排位来的。   到了‘上班’的那一天,琳琅起了个大早,先吃饭再喂奶,然后亲了亲儿子嫩得跟豆腐似的小脸蛋,才开始穿衣梳头。   临出门前,石楠和茴香一左一右的蹲着,先给她穿了花盆底,再把用来驱蚊的药水仔细的涂在了裤脚上。   等琳琅坐着辇子到了慈宁宫,早来了正守在月台前的通贵人赶紧就迎了上来。   见礼后,她笑吟吟的道:“娘娘,荣妃娘娘还没到,布贵人倒是到了,正在左偏殿里陪着淑慧公主说话。”   身为女儿,淑慧公主如今也是天天进宫,可这会……人就到了?琳琅掏出康熙才给她的怀表一看,才八点半。也太早了吧。   通贵人见了忙道:“我听一个嬷嬷说,公主昨天留在慈宁宫里睡了一晚。”   琳琅听得哦了一声。也就带着通贵人去了偏殿。陪着淑慧公主说了好一会的话,荣妃才总算来了。   头一回就来晚了,等赶紧一起去寝殿那边请了安,荣妃就很不好意思的和琳琅解释,二格格来月事说来也有一年了,可日子一直不准,时常时短的,一直乱着,这一回也是。   明明半个月前才刚用过月事带,可昨晚她半夜又来红了,偏偏人又睡得沉根本就没醒,到早上突然在床上见了血,可是把她吓了一跳。   照常理,小女孩子一般刚来大姨妈那会,都不会太规律,可二格格都过一年了,还半个月里来两次大姨妈?   琳琅就问:“太医怎么说?”   荣妃苦恼道:“还能怎么说,要么说是阴虚,要么说是血气不足。”   不管是阴虚还是血气不足,都需要进补,可现在的问题是,二格格她挑食不说饭量还小。喝药进补,她就吃不下饭,那不药补改食补吧,她又觉得这个难吃那个难吃,更吃不下饭。   琳琅问:“那她不饿吗?”   “怎么不饿,她的奶嬷嬷已经和我报了两回了,说格格最近特别喜欢去找大格格玩,就是为了去那里吃点心。”荣妃一脸的哭笑不得。   没想到二格格这么挑食。   琳琅心想,这毛病其实也好治,想法加大她每天的消耗,让她踢踢毽子骑骑马什么的,保准饿得她自己就加饭量了。   她正想和荣妃说说这个法子,一行人却已经走到了寝殿的后面,熬药的房间前。荣妃的大宫女春霞赶快上前撩帘子,还朝里面唤了一声。   屋子里的四个宫女两个太监应声全跪下了,请安道:“荣妃娘娘吉祥,瑜嫔娘娘吉祥。”   “都起吧。”荣妃笑着道。   等屋里的人都起来了,琳琅就一侧身好让荣妃先进去,可荣妃哪里会让她这么客气,非要拉着她一起进去。   又不是什么大事,琳琅摇着头推了推,见推不掉,也就顺着荣妃的意思和她一起进去了。   等两个主子进去了,身后的茴香红苕还有春霞春露却是愣了一下,接着茴香让了一步,让两个春先进去了。   至于通贵人和布贵人,一路过来两人一直都很安静,这时却是相互笑了笑,学着琳琅和荣妃的样子肩并肩的一起进了房间。   对她们两个来说,瑜嫔和荣妃能处的好,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侍疾需要做的事,一是熬药喂药,二是伺候孝庄,给她消愁解闷。   这一天,早中晚三次,琳琅四人都先盯着宫女们熬药,然后亲手把药罐端去寝殿,亲手倒在药碗里,并亲口尝药以示孝心,因为只有三次机会,所以排在最后的通贵人要等到下一回侍疾时才能亲手亲手再亲口了。   至于喂药,那都是苏麻喇姑的差事,孝庄就习惯让她喂药,连淑慧公主都没份。   等孝庄喝完药,琳琅她们就有事干了,或是帮着准备要换的衣服,或是去佛堂抄经,或是给太皇太后讲故事……总之,不能闲着。   要是宗室女眷和蒙古人来了慈宁宫,琳琅等人还得负责办个小茶会或者谈话会什么的招待她们。   这么一天忙下来,真的很累人,而且琳琅中途还得挤奶,有时还得挤两次。还好这事是五天一轮,一个月下来也就六天而已。   进了八月,在亲爱的额娘的孜孜教导下,福宝已经很会认人,还会叫人了,不过这时他还只会叠着声叫单字,比如把皇阿玛叫做“玛玛”,把额娘叫做“额额”。   福宝一会说话,琳琅就感觉他很聪明。   有一回,小许氏进宫来,福宝正坐在榻上玩布老虎,见到小许氏走过来,他先是一脸的疑惑,接着用小奶音叫了一声额额,结果,等小许氏一走近,他立马就知道不对了。   这一知道他就生气了,啊啊的叫了两声不说,小身子还一下子就趴在了榻上,动着自己的肥手肥脚飞快的爬了一圈,硬生生的转了个方向,拿屁股对着小许氏!   小许氏看得又懵又喜,等琳琅进来后直说十四阿哥好聪明,太聪明了。   琳琅先是高兴了好一会,然后才发现不对,马马,鹅鹅,被福宝这么一叫,万岁爷和自己可就又是马又是鹅的了。   早知道这样,她就教他叫爸爸妈妈了。   也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叫对。琳琅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急。   康熙倒是不以为意,他拿着一把墨绿色的玉如意伸到福宝的眼前,一边摇晃着引他伸手去抓,一边笑着道:“这才六个月不到,就会认人叫人了,看来福宝天资聪慧啊……”   说到这,他瞥向琳琅,嘴角犹自带笑,慢悠悠的道:“像朕这个阿玛。”   啥?琳琅瞪眼不依道,“像我就不聪慧啦?”   康熙道:“像你的话……”他貌似遗憾的摇摇头,说都不往下说了。   鄙视,这是彻底的鄙视!琳琅气得一跺脚,弯腰抱起福宝,转身不理康熙了。   见她真生气了,康熙哈哈一笑,放下玉如意,伸手把她和福宝都抱住了。   琳琅气鼓鼓的白他一眼,一脸都是“我正生气了,你得哄哄我”。   康熙就笑着哄她,“不生气了,朕和你开玩笑呢,要是福宝像你,那肯定是块大智若愚的好料子。”   “是吗?”琳琅还想听万岁爷夸自己。   康熙点着头继续哄:“聪明人多见,大智若愚者却少见。想你这么运气好的,就更少见了。”   琳琅被夸得高兴了,转身在万岁爷的下巴上响亮的啵了一下,然后把福宝放回了婴儿床上。拿起玉如意,和万岁爷一起又逗起儿子来。   福宝对着玉如意做成灵芝形状的柄头连抓了几回,全都落空了,气得他握着两个肉鼓鼓的小拳头,哇哇哇的大哭起来。 第119章 发热   过中秋节前,琳琅开始准备断奶了。当然,断的只是她自己的那份,四个奶娘的还要继续喂。   要喂到什么时候,这得问太医。   和汉族不同,满族是一辈子都喜欢喝奶的民族,小时候喝母乳,要喝到很晚才断奶——琳琅就‘记得’好几个亲戚家的孩子都是三岁前后才断的奶。长大了还喜欢喝奶茶吃各种奶制品,连琳琅自己,穿来后都受原身的影响,时不时就会吃几颗奶疙瘩或者奶豆腐。   这还是满族里的平民,像爱新觉罗家,那就更是把人奶当成是能和人参燕窝媲美的高级滋补品。   因为生来就体弱,六阿哥到现在都还在吃奶娘的奶,琳琅听说要一直喝到他阳气充裕的那天。   阳气充裕,这话听着怎么有点……琳琅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想歪了,后来才知道还真就是那个意思:充裕到出精的那一天。   感觉六阿哥有点悲催啊,这段绝对会成为他人生的黑历史的,绝对!   除了六阿哥,宫里面的其他阿哥断奶也晚,琳琅听李贺说起。刚满四岁的九阿哥和十阿哥也都才刚断奶。   因为福宝最喜欢琳琅喂他,所以刚断奶的头两天,她还怕他会闹脾气,结果,这小贪吃鬼一点也没闹,该喝多少奶还喝多少奶,倒是把四个奶娘给高兴坏了。   “小混蛋,亏我还以为你最喜欢喝额娘的奶,敢情你有得喝就行了,”琳琅有些好气的抓起儿子的小胖手咬了一口。   福宝咯咯咯的无齿大笑,好像知道额娘在和自己玩。   不用喂奶了,琳琅也就不用戒口了。牛油火锅,又香又辣的烤串,各种油炸的麻辣的,连奶馒头她都烤着吃了两回,还有刚好能开吃的大闸蟹……她天天换着花样吃,吃到中秋那天,连月饼都吃不下了。   今年的中秋,碍着太皇太后的病情,宫里不大操大办,连最热闹的放花炮和唱戏都只在筵宴的当天才开始。过了这天也就立刻停了。   开宴后也没往年那么多节目,琳琅大概数了数,少了三分之一吧。   但就这样,她也还是累。   做主位娘娘和做贵人可是大不一样的。只要不逾礼,贵人是可以随便穿戴的,好看就行,可主位呢,得穿礼服戴冠帽,全身上下加起来好几十斤重不说,中途还得各种应酬。   除了宫里的各位‘姐妹们’,琳琅还得和进宫来赴宴的命妇们打交道。   因为侍疾的事,琳琅和宗室还有蒙古王公的福晋们几乎都照过面了。   这些福晋们,那是没谁会冷落她这个宠妃的,于是,跟这个说一句又跟那个说一句的,开宴前和散席后的大半个时辰,琳琅就没停过嘴。   等回了咸福宫,累不说,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磨薄了一层。一口气喝了两杯香片,再没骨头似的坐着歇了一会,才觉得舒服些了。   除了嘴皮,琳琅的头皮和脚板也是饱经摧残。   换好衣服拆了头发,她坐在榻上,一边懒懒的看摇篮里的福宝抓着个布老虎一会啃耳朵一会扯尾巴,玩得不亦乐乎,一边就让钟嬷嬷按脚,甜杏通头。   这么坐了一刻钟,感觉自己僵硬的脚板被按软了,头皮也没那么隐隐作痛了。不由就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看她这么累,守在一旁的紫苏忍不住道。“主子,今儿咱们就不洗澡吧。”   刚入秋,琳琅自己也怕感冒。就点点头,只用了水后就上床睡觉了。   这晚上在里间里值夜的是紫苏和红苕。白天跟去伺候的则是石楠和甜杏,知道她们比自己更累,一回来琳琅就让她们下去休息了。至于茴香,今天轮到她睡在婴儿房那边。   比起后来的孙奶娘等人,琳琅自然更相信最早就跟着自己的石楠茴香和紫苏,所以,她立了规矩,要她们三个轮流去婴儿房那边守夜。   喝多了水,凌晨三点左右,琳琅起了回夜。上床前,她突然想起叫红苕去隔壁问了一声,知道福宝已经喝过奶了,才放心的睡了。   琳琅最近很担心福宝会生病,她隐约记得,表姐和她说过,小孩子刚出生时身上都是有妈妈给的抗体的,可到了半岁左右,母胎带来的抗体就没了,而孩子自己的抗体这时又很弱……   怕什么就来什么,到了早上,她正靠在床头有些困倦的吃着碗糖水燕窝,茴香一脸焦急的跑进来道:“主子,不好了,小阿哥突然就发热了!”   什么?福宝发热了!   琳琅急得立刻就掀被子下床,只喊了一句“赶紧去叫太医!”就一阵风似的跑去了隔壁。   石楠茴香赶紧追着她跑。刚跑出门,两人正好撞上才从小太监那里得了消息的张小桂。   一看两人那吓人的脸色,张小桂什么话都不问,立马就跑去库房拉骡车。   琳琅一进婴儿房,就听到了福宝的啼哭声,一见她,四个奶娘立马全跪下了,琳琅哪有空搭理她们,焦急的跑到小床前去看儿子。   福宝的脸皮有些发红,见额娘来了,立马就哭得更厉害了,还伸手要她抱。   琳琅一把抓住他的小手,揪着心去探他的小脑门……烫手,天呀,太医怎么还不来。   福宝热得浑身不舒服,非要琳琅抱不说,还一个劲往她胸前钻,琳琅已经没奶了,就把福宝平常最喜欢的孙奶娘叫起来,让她抱着喂喂看。   结果,被她一抱,福宝哭得更厉害了,琳琅赶紧把他又抱回来。   怎么回事,琳琅有些怀疑的看向孙奶娘。   孙奶娘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就极力辩解:小阿哥这是就想让娘娘抱,所以才不要她抱的。   琳琅听得心烦,道:“够了!石楠,把她带出去看管起来。”   孙奶娘被押出去后。琳琅看了一眼其他三个还跪着的,又吩咐茴香:“把她们也带出去!”   要是孙奶娘真有问题,她们也脱不了干系。   茴香出门前,琳琅又叫住她,心烦意乱的道:“叫人去乾清宫报信!”   一想到这会连退烧针都没得打,她心里就火烧火燎似的着急。等茴香应声出去了,才想起这会康熙正在上朝,一时半会都是过来不了的。   也是急糊涂了!   琳琅苦笑一声,抱着福宝就在屋子里兜起圈来,一边走她一边就发现他原来不是想喝奶,只是想含着那里,好像这样就能安心。   她就由他含着,还像以前喂奶时一样,不时的给他轻轻的拍拍背。直到李贺和另外两个精通儿科的太医来了,她才想法让他松开了。   康熙一下朝,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他到的时候,琳琅正盯着李贺给福宝喂药。   “福宝到底怎么回事?”康熙一走过来就问。   琳琅一边让李贺继续喂药,一边回答他:“说是吹了风,又正好遇上了长牙……一直发热,前面还一直哭,哭到这会才停了。”   不是停了,其实是哭不动了吧。琳琅心里越发难受,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昨天附身时还看着好生生的母子两个,这会一个病得满脸通红,一个急得要哭不哭的,康熙也是心疼又着急,他拉住琳琅的手安慰的握紧了,道:“你别急,没事了,朕来了就没事了。”   看琳琅依赖的点了头,他才转头去问另外两个太医福宝的具体情况。   琳琅一边继续盯着看福宝一口口的喝药,时不时还吐出半口来,一边就听万岁爷细细的问他的病情,心里这才感觉安稳了些。 第120章 吐口   康熙正细听两个太医的跪禀,突然就听见一旁响起咕噜一声,他转头一看,就见玉儿右手按在肚子上,有些惊讶的和自己对了一眼。   康熙挑眉猜道,“你这是一直都没吃东西?”   琳琅有些奄奄的点点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起床前我吃了半碗燕窝的。”要不是肚子响了这么一声,她都完全忘了还有饿这回事了。   到这会才只吃了半碗燕窝?马上可就是中午了。   康熙听得直皱眉,生气道:“你这里的奴才都瞎了吗?这么多人居然能让主子饿着!”   屋里的石楠等人立马白着脸,五体投地的全跪下了。   康熙见了更是生气,转眼去瞥梁九功,梁九功二话不说,一边麻利的甩袖,一边就跪下听命。   没料到康熙的反应这么大,琳琅赶紧拉住他朝服的袖口,解释道:“她们劝了我的,是我心里太急,真的不想吃!”   康熙反手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打了一下,责怪道:“胡闹,怎么能不吃东西!福宝突然病了,就够让朕揪心的了,你再饿出事来,非把朕也气病不可。”   听他这么一说,琳琅不由心想:真要是那样,岂不是一家三口全都病倒了!想得她立刻就眼泪汪汪了。   康熙没来的时候,她又急又怕,但一点都不想哭,这满屋子的人都等着她做主,她要是哭天抹泪,屋子里还不乱成一锅粥。   这会见了康熙,她才放心的想哭了。   琳琅吸了下鼻子,拉住康熙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很感动的道:“万岁,都是我不好,对不起您也对不起福宝,您别生气,你真气病了,我就更难受了。”屋子里有三个太医在,她也就用上‘您’字了。   康熙听得心里有些酸软,这话说得太懂事,都不像玉儿了。福宝突然这一发热,可是把她吓坏了。   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就勾起嘴角,对她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生气了。   知道他的意思,琳琅跟着也破涕为笑。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缠在一起,也不说话了,就默默的拉着手坐了一会。   然后,康熙先开口让梁九功去叫膳。   琳琅趁机也把石楠和钟嬷嬷她们都叫了起来,给自己倒茶,梳头,按肩。   等两个御用膳桌并在一起在她和万岁爷的身前摆好了,她就着菜吃了一碗红米饭就感觉吃不下了……原来以她的粗神经也能纤细到没胃口的地步啊。   其实康熙也没什么胃口,但他自制力好,所以饭量还是和平常一样。见琳琅吃得这么少,就亲手舀了一碗乌鸡汤,舀得肉多汤少,盯着她吃完了。   琳琅吃得一脸辛苦,心里却是难免甜蜜。   万岁爷和瑜嫔相处时的种种恩爱,在一旁看诊的李贺和两个太医虽然万万不敢窥看,可也听了个五六分,皇上对瑜嫔母子如此上心,要是十四阿哥这回……三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重得跟座山似的。   万幸,十四阿哥的身子骨好,虽然早上一度烧得满身通红,把瑜嫔吓得面无人色,可一吃了汤药也就立竿见影,到了傍晚,正间里的自鸣钟响了十八下时,他就彻底的退烧了。   李贺三人大喜,立马就和万岁爷以及瑜嫔跪禀。   一退烧,福宝立刻就有胃口了。   琳琅正欢喜的又摸他的小额头,又摸他的小屁股蛋,觉得果然到处都不烫了,就听他忽然哇哇作声。   这会的哭声和早上时完全不一样了,一入耳朵,琳琅就知道儿子这是饿了想喝奶了。   “小贪吃鬼,胃口还真好!”她转头笑嘻嘻的和康熙报怨了一句。   康熙笑着一点头,伸手也摸了摸福宝的额头。   他中途走开了两个时辰,把上书房南书房还有慈宁宫全走了一趟,才又回了咸福宫。   回来时还带回来一打奏折,到这会已经批了一大半。   看完福宝,康熙一边拉着琳琅坐下来,一边就叫已经候在屋外的奶娘进来喂奶。   奶娘闻声进来磕了头,才抱着小阿哥到大屏风的后面去喂奶了,琳琅不放心,就让石楠紫苏跟着去看着。   这个奶娘是钟嬷嬷才从敬嫔那里借过来的,原是喂着十二阿哥的,福宝原先的四个奶娘现在身上全有嫌疑,连昨晚守夜的茴香都被带走,这会正被梁九功查问。   后院里,黄铜做的大锁头一取,那三间封了好久的刑房就又开张了。   福宝退烧了,琳琅心里也没那么急怒了,又看见茴香也被叫去问话,她怕梁九功下手太重,伤及无辜,就悄悄的叫钟嬷嬷去跟梁大总管传话,让他查问时悠着点。   梁九功笑着直应声,等钟嬷嬷走了,他转头就指着张小桂说:“你这小子,也是烧了高香了,缠了我一路,还是叫你得逞了!”   张小桂大喜,连声直叫九公爷爷。在宫里,怎么用刑怎么问话可是大太监才会的顶尖手艺,他这么涎着脸跟着梁九功跑前跑后的,就是想学上两招啊。   梁九功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才进去了。   茴香脸色发白的坐着等梁九功来问话,心里一片惶惶,这时见张小桂居然也跟着进来了,还冲自己使眼色,知道肯定是主子发话要保自己了,心里就松了口气,   梁九功听茴香仔细回忆了昨晚的情景,才带着张小桂去挨个讯问那四个奶娘。   四个奶娘可就没有茴香的好待遇了,最可疑的孙奶娘早就上了刑不说,其他三个虽没有立刻见血,可也被精于刑讯的御前太监好好的招待了一番。   到了第二天,孙奶娘熬不住终于招了,却是牵扯出一件大事来,把梁大总管都惊得一跳。   什么大事呢?   事情还得从奶子府说起,从去年入冬开始,奶子府那边就有一个传言,说是吃奶补奶,奶娘们多吃奶疙瘩就能让奶水变香变浓。   被瑜嫔选中的这四个奶娘也信那个传言,一进宫就天天吃着奶疙瘩,四人的奶水也确实都变香浓了,可秘方再好,用着也有个体差异。   同样都是吃着奶疙瘩,四个奶娘里,张氏的奶水却是变得独占鳌头起来,渐渐浓如豆汁不说,味道也是越来越好。   孙奶娘这下急了,因为开奶开得好,人又最白净好看,进宫后她是头一个伺候小阿哥的,小阿哥本来也最喜欢喝她的奶,只要她有奶,都是她在喂小阿哥,其他人只能排在她后面。   可张氏这么一变,她生怕小阿哥的奶口要被张氏给抢走了。   孙奶娘急在心里,面上还是一脸的‘小阿哥就是喜欢喝我的奶’,却是悄悄的拉拢了小张氏和马氏一起排挤张氏。   张氏知道自己眼下是斗不过孙奶娘的,就忍了下来。   孙奶娘暂时压住了张氏,可也知道这法子用不长。等瑜嫔娘娘一断奶,十四阿哥在白天里也要在婴儿房喝奶的,到时她一个人总有供不上的时候。   她得另想办法。   因为体恤奶娘都是刚生了孩子的妇人,宫里每月都会给两次假,让奶娘们能在宫门前见见家人。趁着这两次放假孙奶娘就叫家里人去为她打听秘方,   既然吃奶疙瘩有效,那肯定还有别的法子也能让奶变得好喝的。   结果还真让她打听到了。   她夫家的堂姨,家里的大媳妇也是做奶娘的,去年才进了恭亲王府,伺候王府里的六阿哥,到这会,六阿哥已经只喝她的奶,其他的奶娘只能给她打下手,听她使唤。   而这大媳妇用的秘方说来也简单,也是吃奶补奶,但不是吃奶疙瘩,而是吃一种秘制的奶豆腐。   做这种奶豆腐的法子是前明时宫里的秘方,孙奶娘夫家的堂姨家也是四处求人后才找对庙门,弄到了这样的好东西。因为是亲戚,堂姨也不见外,说是家里正好有多的,可以先分一些给孙奶娘。以后再要,可就要花钱了。   要是真有用,花钱算什么!   孙奶娘的夫家拿到那种奶豆腐后,先用家里的孩子试了试,发现真的有用,才在宫门前给了孙奶娘。   孙奶娘吃了那种奶豆腐,没几天奶水就香过了张氏,小阿哥也就更喜欢喝她的奶了。   孙奶娘欢喜无限,张氏心里却觉得很奇怪。   孙氏总背着人偷偷在吃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居然比奶疙瘩更管用。   张氏买通了一个在婴儿房里打杂的嬷嬷,又想法给孙奶娘的柜子配了钥匙,等到中秋前,趁着孙奶娘和其他人都去正间领喜钱红包了,她就让那个嬷嬷偷走了奶豆腐。   既然那孙氏总是背着人吃,肯定是不敢说自己有东西不见了的。   孙奶娘也确实不敢说,虽然心里恨得咬牙,也只想着再叫家里人去找堂姨要一些奶豆腐。   可不知怎么的,一想到那东西落到了别人手里,还被别人吃了,她心里就猫抓狗刨似的难受,还越想越难受,有两回到晚上一想起这事来,她都难受得睡不着觉。   终于,在中秋那天,婴儿房里除了她和马奶娘守着,所有人都跑去院子里看放花炮了,她正给尿了的小阿哥擦屁股换尿布,就看见管烛火的李嬷嬷端着盘奶豆腐边吃边就进来了。   那不是自己的奶豆腐吗?孙奶娘看花了眼,气得一板腰杆,转身就冲过去给了李嬷嬷一巴掌,还恨恨的骂她是贼!   不知道孙奶娘这是再发什么疯,李嬷嬷吓了一大跳,她也不敢和孙奶娘吵,她只是个灯火嬷嬷,哪敢和阿哥的奶娘叫板,灰头土脸的就退出去了。   孙奶娘拿着抢来的奶豆腐一尝,立刻发现味道不对,堂姨家的奶豆腐里面有股带酸的苦味,这个里面却没有。   她正满肚子失望,一抬头却是对上了马奶娘疑惑的眼神。   等她好不容易把马奶娘哄好,两人回头再去看小阿哥时,小阿哥却是已经光着小身子躺了好一会了。这回轮到马奶娘害怕了,她和孙奶娘各有各的把柄在,也就各自闭紧了嘴巴,直到熬不过大刑才先后吐了口。   “主子,十四阿哥就是这样着的凉……”张小桂躬着身回禀。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种奶豆腐到底是什么!   琳琅心里有一个很不好的猜测……“别说废话了,那个奶豆腐到底是什么!”她急声问道。   张小桂立马不废话了,飞快的道:“太医院把张氏偷走的那罐奶豆腐拿去查了,说是加了乌香,那乌香确实是前明时的好东西,那时就是暹罗那边的贡品,吃着十分解乏,可……”他一咬牙,道:“可吃多了就会有瘾,有了瘾头,就再离不得这东西了!”   琳琅听得脑子就是一炸……能解乏会上瘾,真是鸦片!果然是鸦片!   她转头去看福宝,她小小的儿子正坐在婴儿床上吃大拇指,发现额娘盯着自己看,他也不吃手了,挥着自己的小肥手,奶声奶气的喊了两声“鹅鹅”。   琳琅听红了眼。   孙奶娘居然敢……一想到自己的福宝有可能已经染上毒瘾了,她第一次从心里恨透了一个人! 第121章 熬过   “鹅鹅!“见额娘还不过来抱自己,福宝张开小手,又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琳琅看得一下就哭了,她挂着两行热泪,木愣楞的走过去,弯腰把儿子软软的小身子紧紧的抱在怀里。   ……都是她的错,福宝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这么小,自己应该更仔细的照顾他的!   琳琅不止怪自己,她还怪石楠茴香和紫苏,从福宝出生开始,她就让她们三个轮流去婴儿房守夜,一天都没落下过……她明明交代过好几次,要她们仔细看着四个奶娘,结果……事到头来她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孙奶娘背后的小动作!   琳琅抱着福宝,坐回了榻上,嘴里淡淡的道。“都跪下。”   屋里的所有人扑通扑通的全跪下了。   跪在最前面的石楠连连磕头道:“主子,都是奴婢们犯了大错,奴婢们死不足惜,您千万保重身子。”   茴香和紫苏跪在一旁,也是不停的磕头。   这会对着我磕头有什么用!磕头有用的话,我也磕!磕几个和谁磕都可以!   琳琅心里又气又恨,一股戾气梗在喉咙处,梗得她好难受,她张着几回嘴,终究一咬嘴唇,没把已到嘴边的狠话说出口去。   一切还不晚,她心想,按照孙奶娘的口供,她吃奶豆腐也才不到半个月,鸦片又不是海洛因,连她自己都还没有怎么上瘾了,到福宝这里,量就更小了……   闭上眼睛,从心里叹出口气来,她道:“别磕了,都出去找梁九功领罚吧。钟嬷嬷你也跟着去,替我看着点……”   在这清宫里,要想做个合格的好主子,那就得赏罚分明。   琳琅知道自己该重罚石楠茴香和紫苏,可她下不去手。她穿来这里两年多,她们三个就贴身伺候了她两年,对这么亲近的人,她真下不去手。   也许总有一天,她终究会打破这个底线,但不是这一次。   石楠三人没想到主子到这会还会顾惜她们,全都感激涕零的把头磕得砰砰作响。   后院里,三间连着的刑房大门紧闭,听着静悄悄的,只有一股子隐隐的血腥味正透过门缝往外渗。梁九功坐在门旁,有些疲倦的仰着脸吸鼻烟,他一见钟嬷嬷跟在石楠三人的后面,就在心里一拍脑门,得,瑜主子可真是菩萨转世啊。   钟嬷嬷把梁九功拉到一旁,一脸为难的把话给传了。   嘿,这老货,居然在他之前先为难上了。梁九功心里那叫一个气。   出了这么大的事,别说四个奶娘了,连奶子府那边都脱不了干系,多少和这事沾边的人都得人头落地。   要是瑜主子不发话,就这三个不中用的大宫女,落到谁手里,那都是杖毙的命!   结果,瑜主子偏要发善心……这不是为难他吗?照旧打杀,这位活菩萨还不因此恨上他,可就这么放过她们,要是万岁爷问起来,他就得替她们三个挨板子了。   看着钟嬷嬷就差没在她那张老脸上写着‘唉,梁公公,我都替你为难哦’,梁九功就觉得牙帮子疼。   得罪瑜主子,还是挨板子,只要没犯傻,梁九功只能选后者,于是,对石楠她们,他虽然还是每人赏了八十大板,但现打的只有二十板子,其余的先记着,年底前分两次打完。   这宫里打板子,打人的由头可以有千百种,可最后落到身上的板子只有两种,一种是往死里打的那种,别说二十下,一下就能把人的背柱子给打断,或者不断骨头,就是把人打成个血口袋,外面看着还是个人,里面的肉啊肠子啊却全给你打碎掉。   而另一种,就是石楠三个现在挨的这二十板子。都是皮肉伤,打完了看着血糊糊的,但躺个十多天,再有吃有喝有药用,人也就全好了。   领完板子,换了身干净衣服,收拾整齐后,石楠三人才跛着脚回正间谢恩。   琳琅已经想好要饶过她们这一回,就叫她们下去养着,等养好了还回来伺候。   听了这话,石楠茴香和紫苏彻底放心了,可刚被叫进来伺候的三个小宫女却是听得心里一沉。她们还以为从此就进屋伺候了。结果,还得退回去吗……   做二等的甜杏和红苕也是听得满心的失望,可做起事来却是更周到和细致。到了各自休息的时候,两人都不用商量一声,就都带着伤药去看了三个好姐姐。   宫女们就在自己身边上演的宫心计,琳琅丝毫没有感觉,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可怜的小福宝。   一过中午,福宝又开始发烧了,虽然只是发低烧,但他情绪很不对劲,喝不下奶不说,还突然咬了奶娘。用得劲还特别大,要不是他还没长牙,只怕奶娘的那里会被他一口咬下来。   这是开始禁断反应了吗?   琳琅被吓得面无血色,脑子里面全是她以前看过听过的那些和戒毒有关的可怕片段。   朗文带着太医院里接触过乌香的几个老太医围着小阿哥好一阵会诊,却是谁都不敢用药,一来这种病情,他们也是头一回见,二来十四阿哥年纪实在太小,即便尝试着用药,该用的药量也很难控制。   琳琅急得抓着赶过来的康熙直哭。   康熙抱住她,就像她拍福宝似的轻轻给她拍背,等她不哭了,他才和她说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吃着奶豆腐喂孩子的奶娘不止孙氏一个,除了福宝,还有其他的孩子也出事了,宫里有十三阿哥和八格格,宫外则有恭亲王府里的六阿哥,还有三个宗室家里的小阿哥小格格。   竟然有这么多孩子都喝了毒奶!琳琅一脸惊讶的看着康熙。   康熙阴着脸,寒声道:“朕也没想到胆大包天的人如此之多。”   琳琅还没见他这么生气过,却是一点都不想劝他,就这会,她前所未有的恨毒贩子,一心觉得这种人哪怕死再多,那也是应该的。   康熙继续道:“朕准备把中毒的孩子都接到宫里来,好放在一处看诊。孩子一多,不用对福宝和胤祥先用药,朗文他们自然就不畏首畏脚了。”   他说得对,多几个有同样病情的孩子,太医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抓瞎了。琳琅的眼睛亮了,赶紧就说,要不就把孩子们都住在咸福宫吧,免得福宝还要挪地方。   知道她想就近守着福宝,康熙想了下,摇头道:“这里不行,放在这里,你肯定要点灯熬油。还是放在储秀宫吧。那里地方大,离这里也近,你想过去也就几步的事。”   说完,见琳琅一脸的失望,他伸手搂住她,在她耳边安慰道:“别担心,也别急,福宝是所有孩子里中毒最轻的一个……他会没事的,你这个做额娘的,可得好好的给他做个榜样。”   康熙的话总是那么有说服力。琳琅听得很安心,一边点头一边说:“嗯,我知道的。”   她又想起宫里中毒的另外两个孩子,就加了一句:“除了福宝,十三阿哥和八格格中毒也不算深,他们也不会有事的。”   唉,真希望所有中毒的孩子都能没事。   康熙压下满腹心事,放开她,保证似的点点头,道:“都会没事的。”   琳琅这才发现他眼里全是血丝,有些心疼,赶紧叫钟嬷嬷去绞张热手巾,好给他热敷眼睛。   这天下午,福宝就被挪去了储秀宫,琳琅也跟着去了。   贵妃紧跟着过来了一趟,按着康熙的意思把储秀宫全权交给了琳琅管。   管储秀宫这事是琳琅和康熙主动请的缨,突然就要负这么大的责任,她心里也是沉甸甸的,可她是一万个不放心把福宝交给别人管。   到了宫门下锁前,其余六个中毒的孩子也全都住进了储秀宫。   琳琅已经和朗文商量过了,立刻就把孩子分成两拨,男孩住一起,女孩住一起,免得一人住一间,光全部走一遍,太医们就得花不少时间。   宫外的孩子,包括恭亲王的六阿哥都是奴才们伺候着送过来的,至于宫里的两个,八格格被送过来的时候,作为养母的惠妃过来露了一面后就走了,理由也很是充分,六格格突然有些秋咳,她得回去照顾一二。   作为亲妈,又没其他孩子的敏常在却是早就求了德妃,要跟着十三阿哥去住一阵储秀宫,好贴身照顾他。   敏常在这一去,才知道主事的是瑜嫔,赶紧就又来求琳琅。   琳琅自然一口答应让她住下。见她一脸惶然,还心有戚戚焉的安慰她说:“敏常在,十三阿哥的身子骨一向健旺,会没事的。”   “娘娘,托您吉言了。”敏常在包着眼泪福了身。   这天晚上,琳琅就睡在了储秀宫,半夜时,甜杏叫起她。说福宝开始拉肚子了。   琳琅赶紧起身去守着儿子,她拉着福宝的手,到天亮时才闭了会眼。早上下朝后,康熙才赶过来了。祸不单行,慈宁宫里,孝庄却是也突然病重起来,人都昏过去了,万岁爷在那里也是守了大半夜。   康熙一脸的疲倦,听完朗文的回禀,才拉着琳琅的手和她一起守着福宝。   琳琅舍不得万岁爷这么两头烧,要是他跟着也病了,那才是泼天大事,就主动开口叫他回乾清宫。康熙也确实累得很了,抱着她亲了亲额头,又安慰了几句,也就起身走了。   接下来的三天,是琳琅人生里最灰暗的三天,福宝一直发着低烧,还不停的拉肚子,也不肯喝奶,为了让他能喝下去,琳琅只能听李贺的建议,让奶娘把奶水挤在碗里,用一根粗芦管喂给他吃。   而断了毒奶,包括十三阿哥在内的其他孩子也开始发烧拉肚子还有闹绝食了。   然后,一个贝子家的小阿哥还在呕奶时背过气去,生生的憋死了。陪着小阿哥进宫的一个老嬷嬷,这才哭哭啼啼的说了,她家小阿哥生来就有喘症。   琳琅看着小阿哥那发青的小脸蛋,难过得都哭不出来。回头,她握着福宝已经瘦得没肉的小手,一夜都没撒手。   到了第四天,太阳终于出来了。福宝开始退烧了。到了晚上,拉肚子也停了下来。   朗文和李贺给他做了全身检查,然后跪禀道:“万岁爷,瑜嫔娘娘,十四阿哥这是熬过乌香的瘾头了!” 第122章 烦恼   把最艰难的这三天熬过去后,福宝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到了第五天,他喝奶的量就恢复到拉肚子之前了。吃完奶,也开始有精神啃手啃脚或者坐起来玩一会他最喜欢的布老虎了。   朗文带着太医们一天两次会诊,每次都说十四阿哥的身子正在飞快的恢复。   琳琅松了一口大气,这几天她一直都有在琢磨这会所谓的乌香到底是不是鸦片,她记得在后世,时不时就会有往火锅里放罂粟壳的报道。   火锅店的老板为什么要放罂粟壳,就是因为罂粟壳里含的的吗啡比鸦片里含的要少得多,吃了以后既能让加料的火锅变得很好吃,又不会让人轻易吃得上瘾。   “奶豆腐里加的乌香也许就是用罂粟壳制的吧。”她万分庆幸的想。   眼见福宝的情况越来越好,她也不好再请假,孝庄现在也正病着,她再不去慈宁宫那边露露面,宫里怕是要起闲话了。   于是天没亮,琳琅就起床了,她准备先去慈宁宫露一面,再去储秀宫里坐镇。   临出门前,一边吃早饭,她一边就看着奶娘王氏给福宝喂了一回奶。   这几天怕福宝再咬人,她都是让新分来的四个奶娘把奶水挤在碗里面,然后用芦管或者小勺慢慢的喂他。   结果,昨天下午,四个奶娘一起跑来跪求她,很激动的说:“娘娘,奴婢们一心只想好好的伺候小阿哥,谁都不怕被咬。”   琳琅听得有些好笑,福宝都还没长牙了,哪里就能把人给咬痛了。   就算是那天被咬到的那个奶娘,也只是当时痛叫了一声,等抱开福宝后再一看,她那里虽然肿得厉害,其实连皮都没破。   所以,不让奶娘抱着喂奶,琳琅担心的可不是奶娘,而是担心福宝,她怕他要是再咬奶娘,指不定就要养成个爱咬人的坏习惯了。   不过,也不能因噎废食,想了想,觉得试一试看吧,她也就点头同意了奶娘们的请命。   这一天,在慈宁宫里值班的是宜妃和安嫔,见瑜嫔来请安了,两人都是一脸的关心,对着琳琅又是安慰又是体谅的,不要钱的好听话说了一箩筐。   安嫔还问起了八格格。   琳琅有些疲倦的笑了笑,道:“八格格的情况也还好,吃了太医新配的丸药后,她虽然还在拉肚子,可烧已经退了。”   安嫔笑着点头,“那就好。”   其实,安嫔哪里是关心八格格,就凭八格格的生母是那个让她恶心的妙答应,她就没空去发这个善心,她只是觉得自己运气好,要不是她早几个月就设法把八格格撵去了承乾宫,这回挨骂受罚的可就不是惠妃是她了。   离开慈宁宫后,琳琅去了一趟荣妃的钟粹宫,谢了荣妃大前天帮她顶班的事。   把谢礼放下,又被荣妃拉着坐了一会后,她才起身去了储秀宫。   储秀宫里,一切井井有条,福宝已经挪回了咸福宫,又死了一个贝子家的小阿哥,如今这里只有连十三阿哥在内的四个小阿哥,和八格格以及一个宗室家的小格格。   怕奴才们‘重男轻女’的慢待了两个小格格,琳琅还是先巡视了格格们的病房,然后再去了阿哥们的病房。   负责管理阿哥病房的两个管事嬷嬷,早就守在门口,恭敬的跪安后,两人一边跟着瑜嫔巡房,一边就把昨夜和今早的情况汇报详略得当的报了一遍。   太医院的人通过各种试药和配药的尝试,已经拟出了一个有解毒作用的药方。按着这个药方,太医院那边当天就用雪莲山参和其他珍贵药物做出了成药。   因为是做给不会配合着服药的小贵人们吃的,所以新药没给做成汤药,而是制成了米粒大小的丸药,好方便小贵人们吞服。   琳琅开始时还不信这种丸药能起多大效,她是知道的,哪怕乌香真是罂粟壳做的,那也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都直接作用于神经了,还怎么解毒?   可结果,服药三天后,从前天开始,哪怕是中毒最深的恭亲王府的六阿哥,他的禁断反应也开始减轻了。   太医们用事实证明,作为国粹,中医还是有它的奇妙之处的。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让还要靠太医治病一辈子的琳琅感觉很高兴。   经过恭亲王府的六阿哥的小床前,见瑜嫔对六阿哥正盖着的锦花绸被多看了两眼,管事嬷嬷就轻声道:“娘娘,大格格今儿也来看了王府的六阿哥。这床新被子就是她带来的。”   琳琅点点头,说起来大格格也是真懂事,她和六阿哥又不是一个额娘生的,以前也从没见过面,可六阿哥这回进宫来治病,她几乎天天都会来看他一次。   咸福宫,前院的正间里,趁着主子不在,娇杏赶紧带着几个小宫女洒扫收拾屋子。   新来的四个奶娘则按照娘娘走之前的吩咐,不错眼的守在婴儿床前。大病了一场,瘦得跟只小猴子似的福宝阿哥正躺在小床上呼呼酣睡。   把里外都看了一遍后,趁着有空当,钟嬷嬷回自个儿的屋子里抽会水烟去了。   她正吞云吐雾,绿葱掀帘子进来了。   没等她说话,一瞅她那兴奋的神情,钟嬷嬷就问:“你又抓到谁了?”   绿葱轻巧的走过去,一边蹲下来给钟嬷嬷捶腿,一边就回话:“这回我又抓到春喜了,一轮到她休息,她就又往怀里揣了包好点心,跑去石楠姐她们的屋子了。”   春喜天天花钱买点心,小红有空就跑去伺候洗漱,小雀干脆给茴香塞了荷包说要认姐姐。这三个才进正间伺候的小宫女去和石楠她们进贡,进得那叫一个勤快。   倒是红苕和甜杏,虽然一开始都带着伤药去看了‘好姐姐们’,可一回头估计就发现不对劲了,立马再不往那边跑了。   绿葱嘻嘻一笑,道:“她们三个可真是蠢到一块去了。”   钟嬷嬷心想,可不是蠢吗?   说是养好了伤还回正间伺候,可伺候的差事也分三六九等,谁说的石楠她们还可以贴身伺候瑜主子!   十四阿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母子连心,瑜主子再是心善心软,也不可能就此轻轻放过的。   而且,钟嬷嬷是最清楚不过的,瑜主子那句“……还回来伺候”是说给梁九功梁大总管听的。   钟嬷嬷和梁九功认识二十多年了,这人骨子里有多缺德,她是一清二楚的。   一见他笑眯眯的说,这回只打二十板子,剩余的六十板子且先记着,在年底前打完就行。她就立刻猜到他的花花肠子了——   这时才不到九月,离过年还早着了,人心易变,谁知道到了年底,瑜主子会不会转了心思,不愿意再护着石楠她们了。   真要是那样,她们三个剩下的那六十大板可就一万个不好挨了。   留下这么个大尾巴,梁九功是憋足了坏水,就想找个机会掐死石楠她们啊。   钟嬷嬷也不知道这三个小丫头是怎么得罪梁大总管了。这太监的心眼啊,都跟针尖似的,又小又尖,也许一个眼神没看对,你就把他得罪了。   钟嬷嬷本来不想管闲事的,可人老了难免比年轻时心软,念着和紫苏之间的那点师徒情分,她就想,就算积德了,嬷嬷我能拉就拉一把吧。   所以,等打完了板子,她先就和她们三个透了个风,然后又凑到瑜主子的耳边,和她点明了梁九功的话里有话。   所以,钟嬷嬷心里清楚琳琅那话的意思,石楠她们也知道主子为什么会那么‘宽和’,可其他的人全蒙在鼓里,一听这话可就是全想歪了。   发现这事后,钟嬷嬷就跟得了个乐子似的,一边看了几天的好戏,一边也就拿这事来帮着瑜主子辨一辨这些小宫女的‘成色’。   等琳琅忙完外面的事,终于能腾出手来重新安排身边的人和事时,钟嬷嬷才笑眯眯的说起了这几天的连场好戏。   琳琅听得哭笑不得,敢情一个不留神,她就做了一回圣母娘娘。   真是人心隔肚皮啊。其实在那一天,她差一点就华妃附体,赏出三个一丈红去,可在其他人哪怕是钟嬷嬷看来,她从头到尾都还是那个心善的主子。   可琳琅自己知道,生过一回狠心后,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这是不是就叫瑜嫔娘娘之成长的烦恼啊。   自嘲一句后,琳琅也就不瞎想了,她笑着让钟嬷嬷坐下,拉着她一起商量以后的人事安排。   首先,是问责。   中秋那天福宝之所以会着凉,在婴儿房那边伺候的奴才全都有责任,按着各自领的差事,该打的打该罚的罚,该退回内务府的立刻退回去。   至于石楠她们三个,除了石楠还留着做一等,茴香和紫苏,一个降为二等,一个降为三等。   然后,是重新安排差事。   琳琅准备把福宝和自己这边的人手彻底分开来。   福宝那边,内务府的人她是信不过的,以后那边的事就都由钟嬷嬷管着,另外,管太监的,还得是太监。所以她和钟嬷嬷说好了,把李文和分过去给她做个副手。   至于她自己这边,经过这一回的事,琳琅算是彻底的痛并思痛了。石楠茴香和紫苏虽然忠心,可忠心不能当饭吃,从今往后,她得在自己的身边搞一搞竞争上岗制了。   以后,谁能干谁忠心,她就提拔谁。而要是有谁再犯了错,她也不会再心慈手软。   哪怕是石楠她们,这一回也是用掉了免死金牌了。   于是,突然被主子提起来做了一等和二等的红苕和甜杏心里欢喜得要上天,再不用被张小桂压着的李文和也赶紧去奉承钟嬷嬷了。   除了这三个‘升官发财’的,咸福宫里的其他奴才也是走路带风,心里高兴着呢!   他们能不高兴吗?福宝阿哥的病越来越轻,瑜主子身边又多出了那么多的空缺,简直双喜临门啊!   除了这回被罚的那些人和被退回院子里做散差的三个小宫女心里面丧丧的,连石楠茴香和紫苏,自知捡了一条命,心里也是庆幸又欢喜的。   咸福宫里是皆大欢喜了。可从这里被查出来的加了乌香的奶豆腐却是在宫里宫外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第123章 教化   先是八月十八那天,恭亲王常宁稀里糊涂的带着六阿哥进了宫。   一从宫里回来,常宁立刻就打杀了所有伺候六阿哥的下人,六阿哥的生母吴氏在一旁看得浑身发抖。   福晋马氏闻声赶来后,先还能稳着,等见王爷亲手用鞭子抽死了两个伺候六阿哥的奶嬷嬷,也吓得脸色有些发青。   亲自动手解决了两个不中用的奴才,常宁才觉得憋了一路的火气泻了一点,他把鞭头沾血的马鞭往地上一扔,气呼呼的坐下大叫道:“想渴死爷啊,快倒茶!”   趁着王爷坐着喝茶,马氏一边指了个才开脸的美婢给他揉肩,一边就小心的探问,“王爷,六阿哥这事到底是……”就一个才会说话的小阿哥,怎么还和宫里扯上关系了?   常宁又被问得起火,气得他咬牙切齿的一拍榻沿,起身抬脚就踹,他倒是没踹马氏,毕竟是福晋,却是一脚把跪着直发抖的吴氏给踹翻了。   吴氏摔得四仰八叉,也不敢叫疼,翻身后赶紧一脸惊惶的又爬回去跪好。   有这么个蠢东西当额娘,难怪六阿哥会中毒最深了,要不是赶着去办差,常宁非再踹这蠢娘们几脚不可。   算了,六阿哥真要是……哼,以后有她好受的。他转身和马氏交代了几句,就出门去见九门提督凯音布了。   南书房里,见弟弟恭亲王自告奋勇,康熙也就当场下了旨,命他带人去查抄那杀千刀的奶子府。   于是这天中午,奶子府突然就被步兵营的人给围了,然后恭亲王按着腰刀,带着一群御前侍卫并一队宫里的太监杀气腾腾的就进去了……   接着的半个白天加整个晚上,那里面都隐隐的传出阵阵惨叫声,听着跟鬼哭似的,到了第二天,原本有上百号人当差的奶子府也就空空荡荡的了,连看大门的两个门子都没了踪影。   奶子府这一出事,内务府那边好几个和它有些牵扯的内廷衙门立马就胆颤心惊上了。果然,两天不到,这几个衙门也被查抄一空。   其实呢,事情还是出在奶子府里。   这供奶口的衙门从前明开始就有了,这种老衙门和宫里是一样的,别看主子已经更新换代好久了,可伺候的奴才堆里却还混着好些前朝的‘老人’。   奶豆腐就是被这么个老太监给倒腾出来的。   老太监姓吴,人称老吴太监,是康熙十六年出宫进的奶子府,因为手里有点绝活,知道怎么给奶娘调理身子,让她们养出好奶来,所以一进奶子府,就有两个七品管事上赶着要认他做干爹。   老吴太监这趟出宫就是准备老死在奶子府里的,对这两个送上门来的孝顺儿子自然是笑纳的。   至于用乌香做奶豆腐,让奶娘天天吃上一两块就能养出最好的奶口来,这个秘方却是老吴太监临死前,昏头昏脑的和两个干儿子说起的。   这老太监,在宫里当差时,最得意的那几年也就是六品副总管,就靠着股谨小慎微的劲儿才活到了七八十岁的年纪,结果死到临头,却是一张嘴就把牛皮吹上了天。   那两个管事本来是不信的,可禁不住那老吴太监指天发誓的说,前明时的那个奉圣夫人客氏就是用的这个秘方,才把皇上给奶住了的,否则她一个生过孩子的老奶娘凭什么得宠啊。   咸福宫里,听康熙说起这一段,琳琅简直听得目瞪口呆,“就那两个管事的,难道还想当魏忠贤!”   魏忠贤加客氏,那可是明史上老有名的一对奸夫淫妇了。连琳琅都听过名头的。   就靠加了鸦片的奶豆腐,就想做清朝的魏忠贤,然后千古留名(嗯,臭名也是名啊)……她怎么感觉跟天方夜谭似的。   康熙冷笑道:“朕也没想到两个小小的包衣奴才居然有这么大的狗胆。”   万岁爷一向用词讲究,调个情都喜欢时不时的用个典,这一回连狗胆都说出了,这是真被气着了,琳琅赶紧伸手去给他拍背。   康熙被她拍得一愣。   不好,自己这几天拍惯了福宝,这回可是把老子当儿子了。琳琅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赶紧收手,顾左右而言他的按着肚皮直喊饿。   见她心虚,康熙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却是先放过这事,招手叫膳,他一下朝,早膳都没吃就过来了,到这会也是饿了。   两人都起身去方便,等洗手回来正好上桌吃饭。   秉承食不言的原则吃了个七成饱后,万岁爷就搁了筷子开始喝汤。琳琅见状也加快速度,最后,两人正好一起离桌去漱口洗脸。   坐回榻上后,捧着杯热茶,琳琅也不喝,一边拿它暖手,一边就听万岁爷继续说奶子府的事。   说来也是巧,本来乌香这东西,在大清乃至大清的周边都是稀罕物,就像老吴太监吹嘘的那样,这东西在前明时可就是藩国的贡品,炼丹时能用,痛风时能用,金贵着呢,除了客氏当年能用得起,后来还有谁能吃着养奶。   所以,就算是那两个管事的动了心想试一试这秘方,也是找不到也买不了那乌香的。   可自从去年海事衙门一开张,那万里之外的各种稀奇玩意就都一股脑的涌进了京。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多的西人传教士和商人。   而在西人的国家里,那乌香可就不稀罕了,连好多西人的船夫都喜欢用乌香兑酒后放在船上喝。   那两个管事的就是从一个西人的船夫那里买到了很多的乌香。等按着方子制成奶豆腐后,他们就借着职位之便,开始怂恿奶子府里的一些奶娘吃奶补奶。   康熙道:“最开始吃奶豆腐的,就是给常宁的六阿哥喂奶的那个奶娘,然后才是三个宗室家里的,发现真的好用后,那两人才大着胆子把手伸进了宫里。”   能不好用吗?那可是鸦片啊!一想到福宝差点就成了小瘾君子,琳琅就气得狠咬嘴唇,就好像在咬那两个管事的一样。   “别咬了。你咬自己干嘛。”康熙伸手,去抹开她的嘴唇。   琳琅顺着嘴上的力道不咬牙了,却是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万岁爷,求缉毒,求公道!   康熙知道她想听什么,很是痛快的道:“那两人十恶不赦,朕已经下旨凌迟,并诛了他们的九族。”   ……凌迟,诛九族,琳琅瞬间消气了。   然后,把这两个抽象的词在脑子里具象化后,她又很有点同情那两人的亲戚了。   九族啊,那可是九代之内的近亲。   不过,同情归同情,她也知道万岁爷没乱判,按照这时的律法,敢给皇族下毒的人,都算谋反了,诛他九族那才叫合情合法。   唉呀,琳琅感觉自己的三观有点纠结啊。不知不觉一张脸就苦上了。   康熙就知道只要他一说,玉儿肯定会心软,他笑着继续道:“不止他们两个是这个下场,那些吃过奶豆腐的奶娘也都是凌迟,不过念及她们到底不知究竟,朕也就改诛九族为三族了。”   一提到孙奶娘,琳琅立马就淡定了,再同情谁,她都不会去同情孙奶娘。   对了,她突然想起康熙刚才说的,乌香是西人卖给那两个管事的……不是吧,万岁爷才刚不闭关锁国,这些洋人就立马开始做鸦片买卖了!   虽然觉得孟彗老乡应该会提醒康熙的,可多一个人说,万岁爷肯定会更重视,所以,琳琅就恶狠狠的开口了:“要我说,那些卖乌香的西人才真该诛九族了!”   康熙点点头,道:“是该杀,就这事,你比朝上的那些大臣要想得透。前两天,见朕下旨,要把所有贩卖乌香的西人全依法处斩,还有人上折子,说西人乃蛮夷,杀都不值得杀,应先用儒家之道教化,然后再驱逐回国。”   什么,这时候就要搞外交豁免,把外国的毒贩子给放了!琳琅气得不行,跺着脚道:“凭什么啊!”   康熙又点头,道:“酸儒误国,朕已经让上折子的那几个人去牢里教化西人了。”   太干净利落了。琳琅听得两眼都直冒红心。   看她一脸都是‘万岁爷,你好厉害哦’,康熙心里有些好笑,也不说正事了,笑着伸手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道:“刚才,你是不是把朕当成是福宝了?”   琳琅正在心里给万岁爷狂点赞,却被他逮着秋后算账,不由就愣住了。   康熙却更兴起的凑到她耳边,调笑道:“敢把朕当成是喝奶的小儿,朕的玉儿可真是大胆。等会上了床,朕可得好好的……罚你!”   好呀,快来罚我吧,谁怕谁!   琳琅笑嘻嘻的巴在万岁爷的怀里,还拿胸口去蹭了蹭他。   康熙被她蹭得立马就硬了,一把抱起来,大步流星的就上了床。   话说,先是福宝喝了毒奶,接着孝庄又病倒了,两人一个要看儿子一个要看祖母,真是好久都没有心情痛痛快快的滚床单了。   这一上床开车,不止康熙火势凶猛,动起来跟个永动机似的,琳琅也是好想满足他,也很想满足自己,于是超级配合,哪怕根本没奶,也还是抱着非要喝奶的万岁爷喂了他一回。   完事后,琳琅浑身软得跟面条似的,还感觉胸前有些刺痛,就没和康熙一起去洗澡。   等康熙洗了澡回来一看,见她磕着眼皮躺在被子里,一副不想洗澡就想睡觉的样子,就笑着伸手进被子里去咯吱她。   “啊!”琳琅先是叫了一声,然后怕痒的扭来扭去,人也就扭醒了。   康熙打了下她的屁股,道:“起来吧,等你洗了澡,朕再走。”   琳琅点点头,披着件大毛斗篷去了外间,热腾腾的洗了个澡,出来一看,康熙已经去隔壁看福宝了。   琳琅也过去了。见她来了,钟嬷嬷带着奶娘们又做了跪安,然后安静的退到一旁。   福宝正抓着康熙的右手,想把他戴的扳指给撸下来,见琳琅来了立马就叫“鹅鹅!”还伸手要抱。   琳琅就弯腰抱起福宝,结果这小子贪心,有额娘抱着,还要继续眼馋阿玛的扳指。又冲着康熙“马马、马马”的叫。   康熙听得高兴,就摘了扳指递到福宝的手边。   福宝一边咧着嘴,露着自己刚长出来的小米牙嘻嘻直笑,一边就抓着白如羊脂的玉扳指直往嘴里放。   “小贪吃鬼!”琳琅忍不住道。 第124章 倒霉   一开始长牙,虽然只是一上一下的冒出了一个小白点,但福宝立马就成了个湿乎乎的口水娃。   流起口水那叫一个奔流到海不复回,睡觉时还会吹口水泡泡,琳琅怕他流多了口水后嘴干,就叫钟嬷嬷每天都多给他喝点水,还要记得勤给他擦脸,免得下巴上起湿疹。   钟嬷嬷笑眯眯的应了声,然后又问:“主子,阿哥最近爱咬硬东西,要不要让膳房那边做一些磨牙用的小面饽饽。”   琳琅只知道狗呀老鼠呀什么的时不时的需要磨牙,还没听说过小孩长牙时也需要磨牙的……难怪这两天福宝抓着康熙给的那个玉扳指咬得不亦乐乎,连他最心爱的布老虎都失宠了。   “那就让周泉他们马上做些。对了,那面饽饽一般是做成什么形状的?”琳琅想起自己以前很喜欢吃的一种海苔味的手指饼干。   钟嬷嬷道:“大多都做成长条的,有圆条的,也有带边角的,一来好抓着吃,二来也不容易噎着,也可以做成生肖的模样,这得看小阿哥的意思,他喜欢吃哪种就做哪种。”   原来这时不止有手指饼干,连动物饼干都有了,看来用不着她再苏了。琳琅点点头,叫守在一边的甜杏去膳食一趟,然后就低头继续做她的荷包。   马上又要秋收了,结果万岁爷昨天就管她要荷包了,说是去年她做的‘年年有余’的鱼形荷包果然是好彩头——在京畿一带试种的土豆大丰收,产量高得都吓人。   “耐寒耐旱,又不挑地力,可真是好粮种啊。”说这话时康熙笑得那叫一个开怀。琳琅还从没见他这么高兴过。连牛痘刚出来那回都远远比不上。   也是,民以食为天嘛。老百姓都能吃饱饭,万岁爷的江山才能稳当。   琳琅听得也很高兴。   康熙见状心情更好了,就从腰带上取下她做的那个肚子圆鼓鼓的金鲤鱼荷包,拿在手里笑着夸她:“朕去年戴着你做的这个年年有余,果然就有余粮了。既然彩头这么好,那今年你就再做一个。”   其实,琳琅的针线活一直属于不合格水平,去年做鱼形荷包那会,光是两面绣鳞片就绣得她郁闷,绣得很慢不说,还尽往自己手指上扎针。   等终于赶在颁金节前做好了荷包,她都想放鞭炮庆祝了,   所以说,她本来是不想再为难自己的,她都想好了,以后要再给万岁爷做针线,那她就做袜子做绦子,荷包就算了吧……   可谁知道居然就这么巧,她随口一说的那句‘年年有余’正好就撞上了去年的大丰收。   哇,好幸运,琳琅听了后感觉就跟中彩票似的,也就开开心心的推翻了自己前面的话,又笑嘻嘻的亲手做起荷包来。   见主子不说话了又开始做针线,钟嬷嬷就悄声退出去了。   石楠和紫苏正在外间烫熨琳琅重阳节要穿的大衣服,刚提成三等进屋伺候的白果则带着两个小宫女万分小心的擦拭多宝架。不小心不行,这上面随便一样东西,都比她们的小命金贵。   见钟嬷嬷出来了,紫苏赶紧放下熨斗,迎上去送了几步。   等送出了正间,紫苏才拿出一顶巴掌大小冬天戴的虎头帽,道:“嬷嬷,这是石楠姐给福宝阿哥做的。您看看,行不行?”   钟嬷嬷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然后才笑着收了。   紫苏一脸感激的叫了声嬷嬷。   回了隔壁,钟嬷嬷一边心想,我这回可是送佛送到西了,一边就开了装帽子的那个衣箱,把那顶虎头帽放在了最上面。   她这么一放,管着阿哥衣服鞋帽的那个奶娘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的。   钟嬷嬷和紫苏师徒间的这一递一收,院子里看见的人不少,很快也就传到了红苕她们的耳朵里。   “我早就听说石楠姐的绣活好,她做的帽子连钟嬷嬷都喜欢,可见果然是真好。”红苕边说边抓了把葡萄干给传话的小宫女,“拿着,给你甜嘴的。”   “谢谢红苕姐。”   甜杏虽然面相长得甜,可性格却是闷的,等小宫女喜滋滋的走了,看红苕还是一脸的不着急,她也不说话,只在心里琢磨,一旁的白果却是急了:“红苕姐,要不你也给小阿哥做件东西吧。”   都是一等,红苕姐可不能让石楠姐一个人在主子面前露脸。   红苕摇头道:“石楠姐给阿哥做帽子,那是她有错在先,想借这事讨主子的好,我干嘛跟着她做,掐尖也不是这么个掐法。”   石楠做什么,她也跟着做,又不是打擂台。   白果还是有点担心,“真的什么都不做?”   红苕很肯定的道:“就什么都不做。用心伺候主子才是咱们的根本,别的事做得再多,都不如守好本分。”   甜杏这时也点头了,“姐姐,我听你的。”   说这么多,红苕本就是说给甜杏听的,见她想通了就笑着起身道:“好了,咱们洗漱吧,到后半夜白果还要回正间守夜的。”   白果赶紧跟着起身,再无二话。   按规矩,嫔位娘娘的身边能用六个贴身宫女,石楠茴香紫苏,再加上新进屋伺候的红苕甜杏白果正好就是六个,补完缺,琳琅又找万岁爷要了个有经验的老嬷嬷。   老嬷嬷姓桂,人称桂嬷嬷,也是伺候过孝康章皇后的老人。   等她一来,琳琅就把院子里的事情都交给她管。以后无论前院还是后院,管事的就都先找桂嬷嬷回事。   至于她自己的身边,给新来的白果取了名后,琳琅就从库房里取了一个怀表给了红苕。又交代道:“以后,由红苕跟着我出入,石楠则管衣服首饰和库房,出了咸福宫,大事小事就都交给张小桂……”   把身边的差事大致分成三块后,琳琅才说了新规矩,从今往后,她只认三个领头的,差事办得好,她先赏他们,差事办得不好,她也先罚他们。   从一人独大,到三足鼎立,红苕和石楠之间的良性竞争,还有张小桂两边不沾只站中间的做法,琳琅都是有所感觉的。事实上,这正是她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说,都是人精子啊。   到了九月初九那天,宫里面又大开筵宴庆祝这年的重阳节。   虽然不能像往年一样迎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去京郊登高赏秋,但插茱萸赏菊花吃重阳糕这些美事儿,当天却是一样都没落下。   康熙更是带着群臣和宗室王公在御花园里赏菊喝酒,用一场好生热闹的赏菊宴一扫最近宫里宫外的晦气。   也是好事成双,一过完重阳节,宗室家的小格格和小阿哥就被太医们宣布可以出宫了。   琳琅听得大喜,又问其他孩子的情况。   朗文连忙细细的回禀:同样都是喝了毒奶,十四阿哥一共才喝了四五天,所以中毒是最浅的。   恭亲王府的六阿哥从今年的一月就开始喝毒奶,是所有小贵人里中毒最深的,他要解毒出宫估计还需时日。   而宗室家的格格和阿哥,是在四月五月间才开始喝的毒奶。所以,到这会也就熬过乌香的瘾头了。   至于八格格和十三阿哥,则一个是在六月一个是在七月才开始喝的毒奶,本该是第二批病好的,可两人年纪比宗室家的两个小贵人小,身子骨弱不说,因为不到吃辅食的年纪,相对来说每天还喝了更多的毒奶,所以好起来就慢了些。但娘娘放心,两位小贵人的情况一直都是比恭亲王府的六阿哥要好的。   管了近一个月的储秀宫,琳琅现在也清楚太医们的德性了,他们说话喜欢打马虎眼,就怕担责任,所以,她板着脸道:“郎太医,可是你说的,十三阿哥和八格格能好,恭亲王府的六阿哥也能好……这话我既然听了也就当真了。你们可不能让我失望!”   一听这话,朗文心里就是一震,赶紧带着太医们躬身回道:“臣等万万不敢欺瞒娘娘,一定竭尽全力。”   琳琅笑着道:“那就好。你们尽全力治病,等孩子们的病都好了,我亲自代你们去向万岁爷请功。”   朗文连忙又带着人跪下谢恩。   打完巴掌又给了糖,琳琅就挥手让太医们退下了。想了想,她叫来张小桂,让他回咸福宫去给马上要出宫的小格格和小阿哥各备一份礼物。   “你和石楠说,两份里多放些内造的东西,把脸面给足了。”   “小的知道了。”   琳琅问过两家陪着进宫的奴才,知道这两个倒霉的小家伙,亲妈都不是福晋,一个的亲妈是侧福晋,但不算得宠,一个干脆亲妈只是个格格,还一生完孩子人就没了。   所以,她得给两个小家伙作脸,否则指不定一回家,这两个小家伙也就成了两个小可怜了。   一进十月,八格格和十三阿哥也先后恢复了健康。虽然他们俩不出宫,可琳琅也照例一人给备了一份厚礼。   一边叫奴才们收拾东西,敏常在一边就抱着十三阿哥来叩谢瑜嫔。   十三阿哥刚才病好,身上的肉还没长回来,跟先前的福宝一样,是个小瘦猴。   敏常在叩头时,琳琅就顺便帮她抱着,结果,等她想把十三阿哥还给起身的敏常在时,十三阿哥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敏常在一脸不好意思的赶紧接过去,还连忙解释,“娘娘,他这是尿了。”   见她又要跪安,琳琅就道:“别行礼了,既然尿了就赶紧去换尿布吧。”   等敏常在回屋给十三阿哥换完尿布,想再来见琳琅,一问才知道瑜嫔已经回咸福宫了。   看着才换了尿布就开始打瞌睡的儿子,敏常在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听主子突然叹气,她的大宫女舒心忙去看不远处坐着的两个嬷嬷,这两人是德妃派来给敏常在帮忙的,见她们只顾着向太医请教阿哥的情况,根本没往这边看,这才松了口气。   敏常在被舒心的动静提醒了,也赶紧换上了笑脸。可她心里的那个疙瘩却是怎么也消不了的。   她和德妃是先后脚怀上的龙胎,所以当初选奶娘时,也是从同一批人里选的。虽然选奶娘的事她是没资格管的,可事后德妃也给她看过人选的,所以她是知道的,那个吃着奶豆腐的奶娘先是配给七格格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那个奶娘居然被分给了比七格格小半岁的胤祥……   德妃没害胤祥,要不然当时也不会让自己知道人选,这个敏常在是清楚的,她猜想,只怕是德妃见过那奶娘后,觉得有哪里不好,就没指给七格格,等她这边也生了,也就随手指给了胤祥。   敏常在在心里苦笑:哪怕是个皇阿哥,胤祥在德妃心里也是不如七格格的,所以就只能自认倒霉。 第125章 冬至前   十月初三,又是皇太后的圣寿节,从九月开始,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们就陆续奉旨进了京,所以这一回的圣寿不止没有从简,反而大操大办了一场。   孝庄有四个兄弟,都没她老人家长寿,到这会全都去见长生天了。却是把爱新觉罗家封赏的世袭的爵位传给了他们的子子孙孙。   整个十月,琳琅去寿安宫给皇太后请安,每次都能见到新来的万岁爷在科尔沁那边的亲戚。   怕应酬时出岔子闹笑话,琳琅赶紧恶补了那边的族谱。   一边让钟嬷嬷和桂嬷嬷给她科普,她一边就画了张枝干庞大的树形图。   光是孝庄的大哥吴克善就生了六个儿子(这人琳琅有点印象),继承他亲王爵位的三儿子弼尔塔哈尔又生了五个儿子。   画到这里,琳琅还在旁白加上了固伦雍穆长公主爱新觉罗·雅图的名字。对,弼尔塔哈尔娶了他的表妹,也就是孝庄的大女儿,然后两人的大儿子鄂齐尔到这会已经当上爷爷了。   光是从吴克善传下来的这一家子,只算男丁就是几十口人,当然能奉旨进京的肯定没这么多人,可大概的情况琳琅心里得有个数,总不能一说起话来,她连万岁爷的亲姑姑雍穆长公主是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吧。   除了孝庄的大哥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传下来的这一支,她的四哥达尔罕亲王满珠习礼的家谱也是需要琳琅牢记于心的。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皇太后就是满珠习礼的孙女。如今的达尔罕亲王班第也就是皇太后的堂哥。   至于皇太后的家里,她的父亲本来只是个镇国公,因为皇太后的缘故,在康熙元年晋封为贝勒,到这会,她的大哥鄂济尔已经袭封了父亲的贝勒头衔。这一次鄂济尔是带着一家子进京来看妹妹和姑祖母的。   过了颁金节,又轮到琳琅和荣妃在慈宁宫里值班,琳琅和荣妃都不太会说蒙语,于是二格格也就抓了差,在这天的茶话会上做起了陪客。   茶话会的主宾是淑慧公主,琳琅和荣妃坐在她的左手边,右手边则是科尔沁的三个亲王福晋,二格格则坐在荣妃的旁边。   淑慧公主的蒙语说得和满语一样溜,和蒙古福晋们一路热聊,心情显得少有的好,有她控场,琳琅和荣妃倒是乐得清闲了,只需要时不时的起个身倒茶端点心,显出好客的样子就行了。   反而是二格格,还是头一回和这么多长辈一起吃茶,还都是蒙古来的,面上装小扮乖,心里却是觉得很无聊。又想到等以后嫁去了蒙古,自己就得天天和这些身上都有股膻味的蒙古人一起喝茶说话,她心里更是厌烦起来。   二格格不怕嫁去蒙古,她是皇阿玛最喜欢的女儿,哪怕嫁到天边去也照样尊贵,可她不想嫁给蒙古人,她想要的额驸应该像纳兰容若那样,斯文又有才华,而不是蒙古的目不识丁的莽夫!   二格格的小情绪,荣妃都看在眼里,连琳琅也有些发现了,二格格虽说脸上是笑嘻嘻的,可眼神一直是飘着的。   等开完茶话会,又伺候孝庄喝了药,总算回了咸福宫,她一边泡个脚解乏,一边想起这事,心想可不能白使唤童工,就吩咐石楠,“我记得年前万岁爷给了我一套马具,你去找出来,送去给二格格。还有,记得让张小桂传话,就说二格格今天做陪客也辛苦了,我这有副好马具,正好给她骑马用。”   五月时,琳琅见荣妃一直在愁二格格的饭量太小,连调理大姨妈的补药都吃不下,就和她提议说:让二格格多运动,自然就能加饭量。   这话琳琅也只是随口一提,饭量小只是二格格的表面问题,要想把大姨妈给调顺了,最后还得听太医的,可荣妃却一听就信了。   琳琅的好胃口如今在宫里面也是出了名的,这么能吃会吃的人,却是就不往身上长肥肉。   就她刚出月子那会,那小脸加纤腰的俏模样可是叫好多宫妃心里羡慕的。   而且,更气人的是,因为怎么吃都不长肉,万岁爷好像还心疼上了,前一阵天天都往咸福宫赏菜,就怕她吃不好吃不抱似的。   能吃好喝好,还惹人怜惜,要是二格格能有这份口福,荣妃可得高兴坏了。   所以,她一听瑜嫔说了秘方(琳琅:我真是随口说说的!),就立刻给三阿哥安排了任务——每天下了学就陪姐姐去校场骑马,至少半个时辰。   还别说,二格格天天都去骑马后,饭量翻番不说,气血居然也顺了,这两个月的大姨妈已经照着日子来了。   一起讨论了几回大姨妈这样的私密事,琳琅和荣妃母女间的交情也渐长,也算是熟悉起来了,至少不至于坐着就尬聊。   话说,和二格格相处多了,琳琅发现这小姑娘其实比大格格讨人喜欢,怎么说呢,二格格虽然没有大格格懂事,娇气不说还有点占强,可她身上也有种小公主似的傲气和可爱劲。   而大格格的那种懂事法,接触久了,就显得刻板了,她太想面面俱到,用力过猛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有点假。   就拿去看六阿哥的事来说吧,开始时琳琅只觉得大格格懂事,和康熙聊天时还因此夸过大格格。   可后来听多了好话,觉得不对劲,她就吓唬了一下管病房的那两个嬷嬷,结果她们俩都收过大格格的好处。还不止一次。   显然,大格格是怕做好事不留名,所以给自己找了两个吹手。   这种做法太功利了吧,再一联想大格格之前一次都没有见过六阿哥,可这会却天天来看他……琳琅感觉先前自己夸错大格格了。   想想大格格的身世,和她在宫里的处境,琳琅能理解她没安全感,所以才想事事都刷满好感度,可这事给她的感觉就是,她要是再有个女儿,会希望她的性格像二格格而不是大格格。   如今,前院的三间库房是石楠手里管着的大头差事,她早就把三本库房册子全记了下来,等琳琅一说完,立刻就应声去了库房。不一会就找到了那套镶金镀银的马具给了张小桂。   张小桂自己拿着马鞭。让两个小太监捧着马鞍和缰绳,趁着还没下锁,赶紧就去了趟钟粹宫。   钟粹宫里,吃完了晚点,荣妃正在说二格格。   “布顺达,你先前怎么回事?难得公主那么高兴,你却木呆呆的在那里坐着。”   二格格闷声道:“我不是一直在笑吗?”   荣妃道:“你那是笑吗?你身后的春华春莺都比你笑得上心。”   二格格听得不服气,她也不直接顶嘴,却转头去看春华和春莺,“你们刚才是怎么笑的,怎么能比格格我笑得还开心。”   被殃及池鱼的春华和春莺立马跪下了。   二格格见了又道:“跪什么跪,觉得我冤枉你们了?”说完话,她就瘪着嘴去瞥荣妃,就差没在脸上写“明明就是我受了委屈。”   荣妃被气得吸了口气,正想说些重话,大宫女春露却进来传话说,“娘娘,瑜嫔派人来给格格送礼了。说是今儿让格格受累了,所以送一套上好的马具,好叫格格骑马时用。”   荣妃理理衣摆,等二格格也坐下了,才道:“让人进来吧。”   等张小桂跟着春露退下去了,荣妃心里的火气也差不多没了,想了想,她又搬出大格格来激将。   大格格和科尔沁的人就处得很好,都是这一辈要嫁去蒙古的皇格格,难道二格格愿意让大格格专美于前,把她衬得黯然无光。   二格格当然不愿意,也就一脸不情愿的点了头,答应荣妃下一次的茶话会上一定好好的表现。   到了冬至前,紫禁城里下起了这年里的第一场雪。   细细的雪粉无声的落了一夜,早上一起来,琳琅就往身上加了件夹棉镶狐皮的长马甲。   红苕边端来早上吃的燕窝,边笑着道,福宝阿哥在隔壁也醒了,已经喝了奶,正吃鱼肉糊糊了。   “今天冷,就别往这边抱了,我过去吃早饭吧。”一边让茴香石楠给自己梳头穿鞋,琳琅一边就交代道。   这时,郭小宝突然在屋外掀了帘子。   “什么事?”守在帘子前面的白果立刻问了一声。   郭小宝小声道:“昨晚储秀宫那边,恭亲王府的六阿哥……没了。”   冬至前死人,还是主子正管着的储秀宫,真晦气!白果听得直皱眉头,赶紧就进外间报了信。   琳琅匆匆吃了早饭就赶去了储秀宫。   先问太医的话,看昨晚的医案,再看着宫里的萨满给六阿哥念经祈福然后收殓。一直忙到中午,六阿哥才躺进了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小小的棺材里。   其实早在十月底,见六阿哥迟迟不能止住腹泻,朗文和太医院的人就改了说辞,诚惶诚恐的和琳琅请罪说,虽然解了毒,可六阿哥的脾胃伤得太重,只怕是……   因为梁九功来传了旨,所以六阿哥的棺材一直放在储秀宫的院子里,琳琅也没走,她心里为六阿哥难过,就想送他走完人世的最后一程。   一过午时,康熙就领着弟弟恭亲王来了储秀宫。裕亲王也跟着来了后宫。   这是琳琅头一回见到康熙的两个兄弟,和康熙跪安后,她就退到他身后,看着身材有些肥壮的恭亲王常宁趴在六阿哥的小棺材上大哭了一场。   康熙和裕亲王福全一脸沉痛的劝了两回,他才停了下来。   琳琅被他哭得心酸,忍不住也红了眼睛,康熙见了就叫梁九功送她回咸福宫。   康熙要是早知道储秀宫里会先后死掉两个小阿哥,任琳琅再怎么求他,他都不会让她来管这事。   玉儿很喜欢孩子,心又软,先前就为了那个噎死的小阿哥消沉了好几天,常宁家的六阿哥这一死,她又要伤心好一阵,怕是连今年的冬至都不能好好的过了。   隔天的早朝上,康熙寒着脸,先宣布了六阿哥的死讯,然后就当场颁旨,立下了极严苛的规矩:从今往后,凡贩卖乌香和一应相关物事者,皆处凌迟之刑并诛其全家,另,买者也与卖者同罪,皆处凌迟,其家人如提前有揭发之举,则可免罪。   琳琅下午时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贩毒死全家不说,要是谁敢吸毒的,为了不一起死,他的家里人肯定得搞揭发。万岁爷这一招够狠的……狠得琳琅又想给他点赞了!   “万岁爷万岁!”她高兴的欢呼道。 第126章 收拾   话说,洋人才刚开始卖鸦片,万岁爷就立下了这么狠的规矩,以后应该没人敢抽大烟了吧?   琳琅一边希望康熙的狠招能把可恶的毒贩子加瘾君子都扼杀于萌芽阶段,最好把后面的鸦片战争都给蝴蝶掉,一边就去了一趟储秀宫。   一进储秀宫的院子,琳琅就隐隐的闻到了萨满为六阿哥祈福时燃的香火的味道。   闻着这股味,她的鼻子又有点酸。   唉,不想了,让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安心的走吧。她摇摇头叫来管病房的两个嬷嬷,让她们把六阿哥用过的被褥,衣服鞋帽还有带进宫来的小玩具什么的都收拾好。   然后又叫来让张小桂,交代道:“你立刻出宫一趟,把这些东西都送去恭亲王府。”   “是,主子。”张小桂应声出去了。一出门,就见郭小宝眼巴巴的在外面候着。   张小桂没搭理他,迈着大步自顾自的往前走。   郭小宝落后他一步,舔着脸一路跟着走。   张小桂跛着脚也甩不开他,就没好气的道。“你小子的耳朵倒是尖。”   郭小宝小声求道:“难得有这么好的差事,张哥哥我的好哥哥,你捎着我走一趟,就当赏我点花销了。”   这一趟去恭亲王府的差事可是个大肥差,不管是讲面子讲里子,那边的赏钱肯定得给的厚厚的。   张小桂抬腿就去踢郭小宝的屁股。   郭小宝干脆把屁股往后一撅,让他踢实了,然后勾着腰一转身,一脸殷勤的伸着袖子去给踢自己的那只靴子掸灰。   张小桂忍不住边笑边骂:“见钱眼开的东西!”   有门了!郭小宝赶紧又哈着腰再求他:“好哥哥我的好哥哥,你就带我一起去吧。”   张小桂斜他一眼,“带上你也可以,不过到时候……”他伸手比了个五五开的手势。   只要能去,分一半就分一半!郭小宝立马就点头。   钟粹宫里,二格格得了副好马具,很有些手馋,也不等三阿哥下学了,问过荣妃后,就先去后院找了三格格,然后再派人去约大格格一起去校场骑马。   三格格很少骑马,到了校场,负责三阿哥骑射的谙达就给她找了匹枣红色的小母马,还叫两个小太监左右跟着。   二格格看得有些扫兴,可想到是自己叫的三格格,就耐着性子陪着三格格兜起圈来。   一边兜圈,她一边就当起师傅来,“我跟你说,这缰绳你别抓那么紧,都勒着红枣了。还有你的脚,也别夹太紧,放松点。”   三格格被她说得有些手忙脚乱。心里还在想,二姐管我骑得这匹马叫红枣?这马平常都是她再骑吗?   见她这么笨,比自己刚学的那会可差多了,二格格心里有些得意。心想,就三格格这水平,自己还真能教她。   这么一想,她原本已经要见底的耐心蹭蹭的又冒出一截来。也就把话又说了一遍,还叫跟马的小太监去拿一根马鞭来。   等小太监拿来马鞭,她就递给三格格,“你拿着,这些马都怕鞭子,你把鞭子拿在手里,哪怕不抽,它们就会更听话。”   三格格拿了鞭子,没骑两步果然就感觉身下没那么颠了。   “二姐姐,你真厉害。”三格格立刻转头谢二格格。   二格格道:“这算什么,等你以后骑得快了,我再教你怎么抽鞭子。”   三格格一脸兴奋的点点头。   两姐妹你教我学的骑了大半圈,大格格就到了。   大格格骑着马,赶过来和两个妹妹并肩。   她一眼就看见二格格用的新马具,就笑着夸道:“二妹妹,好漂亮的马具。”   “是瑜额娘赏给我的。”二格格边说边摸了摸马鞍,“说是奉天那边才进上来的贡品。”   “是吗,难怪这么好看。”见她这么喜欢,大格格又夸了一句。   二格格被夸得开心,就投桃报李的也夸了大格格新作的马服。   她们俩说说笑笑,三格格也不插嘴,就仔细的骑马,然后听一耳朵。   等骑完一圈,大格格笑着建议:“二妹妹,你去跑马吧,我来陪着三妹妹练。”   那敢情好。二格格一溜烟的就去跑马了。留下大格格陪着三格格继续兜圈。   见三格格骑术不精,脸上又已经出了些汗,大格格就一抖缰绳,让自己的马放慢了步子。   三格格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就道:“大姐姐,要不你也去跑马吧。”   大格格道:“难得你来校场骑一回马,我陪你就是了。”   三格格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道:“我骑得不好。”   大格格安慰她:“这有什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骑得不好。”   三格格点点头。   大格格想起三格格刚才一句话不说,以为二格格前面又使小性子了,就和她咬耳朵,“而且,看你骑得不好,你二姐姐以后就不会叫你了。”   三格格听得又点头。接着却是小心的骑马,不太说话了。   二格格骑马快跑了三圈,就过来和大格格三格格会合,然后一起离开了校场。   等回了钟粹宫,三格格先和二格格一起去拜了荣妃,然后才回了她和布贵人的屋子。   怕女儿饿着了,布贵人提前一个时辰叫了膳。   等吃完饭也洗漱好了,她才拉着三格格的手问,骑马好玩吗?   布贵人见二格格天天去骑马,两三个月骑下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就想三格格也学着她天天去骑马。   这事也不难办,荣妃一向不太管三格格,又在二格格的例子顶在前面,她去求一求也就行了。   三格格点头道:“好玩。”   布贵人心想,那明儿请安时我就去和荣妃说。正这么想着,一转眼她却发现三格格嘴里说是好玩,可脸上的神情却是不对。   不高兴不说,还有点发愁。   布贵人立刻担心上了,连忙问三格格怎么了?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   三格格见额娘急了,这才说了自己的烦恼:“额娘,我发现大姐姐不太喜欢二姐姐。”   明明二格格现在已经喜欢大格格了,可大格格怎么反倒不喜欢她了?   布贵人笑了,道:“你大姐姐本来就不喜欢你二姐姐。你别管这些,好好的做你的乖妹妹就是了。”   三格格点点头。她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布贵人趁机教女儿,“你别学大格格,她就是个面上精。你就看一样,她住在寿安宫里十多年,可到头来,还不如才挪去三年的五阿哥讨太后的喜欢。”   三格格不明白了,就问:“为什么太后不喜欢大姐姐。”   布贵人道:“为什么?太后是个修闭口禅的,一心就认准太皇太后和皇上,可大格格倒好,完全和太后反着来,打小就宫里宫外处处讨好,就差没打个匾,把十全十美四个字顶在头上。她这么不识趣,太后能喜欢她吗?”   不过是一个养女,要是不被抱进宫来,早就和她那个失宠的亲额娘一起在恭亲王府里苦熬日子了,却幸运的做了宫里的大格格,还能被皇太后养大,这是多大的福分,大格格她不拜就在眼前的真佛,却偏要到处卖好。   大格格这么会闹腾,皇太后只怕早就烦她了。   三格格觉得额娘说得在理,可她喜欢大格格,就道:“也许是大姐姐不知道太后的心思?”   布贵人道:“所以我说她是个面上精,把最该讨好的太后都给得罪了,还觉得自己处处周到。齐布琛,你可千万别学她。”   三格格想了想,一脸认真的点点头。又拉着布贵人的手摇了摇,道:“额娘,你放心,这些话我不会和大姐姐说的。”这是她和额娘之间的秘密。   布贵人笑着一把搂住她。   小家伙们能痊愈的都痊愈了,治不了的……也不用再受苦了,储秀宫那边,琳琅终于可以不管了。离开储秀宫后,她就直接去了贵妃那里,把当初她给的腰牌和印章都还了回去。   回了咸福宫,还是觉得心里有点闷,琳琅就抱着黑豆一阵狂撸,然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抱着自家福宝往地毯上一放,开始带着他走路。   婴儿学走路,都是先爬后站再走,福宝现在正处于从站到走的阶段。   只要有东西让他扶,他就可以自己站起来,但走路还不行,得有人拉着他,他才敢走路,要是一放手,他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个屁股蹲。   刚开始被放手时,福宝还会哭,过了一天他就不哭了,先是坐着伸手要额娘抱,然后又过了两天,他干脆捉着琳琅的裤脚自己就站起来了。   琳琅:好淡定。怎么办,我越来越爱这个小贪吃鬼了!   等福宝站累了,琳琅就抱起他鼓励的亲了亲。   福宝被亲得笑嘻嘻的喊了一声“鹅鹅”。   小东西,你什么时候才能喊对呀。琳琅忍不住又亲了一下,然后才把儿子给了守在一旁的钟嬷嬷。   “福宝阿哥,咱们先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再吃东西。”钟嬷嬷笑眯眯的道。   福宝在旁边换外衣吃肉糊糊的时候,琳琅就在毯子上练瑜伽。一练就是一个小时。这三个多月,又是管储秀宫又是去慈宁宫请安值班,她忙着两头跑,原本想好的出了月子就天天练瑜伽的计划也没时间继续。   好几天没练了,等练完爬起身来,琳琅出了一身的汗。可感觉很好。全身的骨头和筋都拉开了不说,连心里还剩的那点难过劲好像都跟着汗水蒸发掉了。   心情好了,她也有精神吃好吃的了。   一边擦脸洗手,她一边就吩咐红苕,晚饭她要吃火锅,多放点辣椒和花椒,吃完再出一身汗,她正好就在晚上泡个澡。   见主子来了兴致,红苕就问:“要不要再加一个素锅子,煮些山珍,到时不吃菜也能喝点汤。”   琳琅点点头,想了下,又笑着加了一句,“吃完饭我还要泡个香香的热水澡,记得到时加些玫瑰花露在水里。”   “是,奴婢记住了。”红苕笑着应声。   吃得饱饱的,又泡得一身香,第二天,琳琅一觉睡到十点去才睁眼。   这样吃好睡好的养了两天,等康熙忙完这年的京察,在冬至大宴前过来一看,就见他的玉儿脸色红润,笑盈盈的站在咸福门前迎他。 第127章 离开   不用再两头跑,还冬眠似的好好休息了两天,好久没过这么舒服的小日子了,琳琅简直身心舒畅。   正好这时万岁爷又来了,她是知道的,他在冬至前后向来是最忙的,所以完全没想过他这会会来,喜得她在院子里都小跑起来,身后的红苕甜杏见了赶紧跟着追了两步。   等康熙下了辇子,琳琅迎上前,很开心的给万岁爷跪了安。可等她起身后仔细一瞅,立马感觉他的心情似乎不好。   是因为孝庄吗?应该是,虽然这段时间她老人家没有再昏迷过,可病情真的不容乐观……昨天张小桂还在说,内务府那边已经把要用的白布白绸什么的都给备上了。   只怕是太医们又和万岁爷说起坏消息了。   琳琅心里有了数,就笑嘻嘻的伸手去拉康熙的袖子,道:“这里风大,万岁爷咱们快进去吧。”   这会咸福门前的风确实大,刮得都呼呼作响。   康熙点点头,只呼着白气说了一句“可能又要下雪”,就迈开步子往里走。   琳琅带上兜帽遮风,带着一串宫女太监跟着他往回走,一路都在想怎么让他高兴起来。   等进了正间坐下来,她接过石楠倒的热茶递给康熙,然后就拿手心去贴他的手背。   她的手心热乎乎的,这会倒是比康熙的手还暖和。康熙咦了一声,拉起她的手一摸,接着就笑了笑。   琳琅知道他在笑什么,就笑眯眯的道:“我也觉得奇怪,去年怀着福宝时我还手冷脚冷的,结果到了今年就好了。”   康熙道:“好了就好,这说明你的血气足了。”   琳琅一脸高兴的直点头。不用再手脚冻得发疼,那自然是大好事一件。   其实两人都知道这事是玉瓶的功劳,可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手热了,我就可以做一件早就想做的事了。”边说,琳琅边就的一脸‘你快猜猜看是什么事’。   康熙啜了口茶,顺着她问:“什么事?”   “等着!”她飞快的爬上榻,跪在他的身后,先双手贴在一起搓了搓,然后一左一右的按住他的头,开始用力的按摩起来。   还以为她要干嘛,结果是给自己按头。康熙闭起眼睛,一边感觉头皮上她十个指尖有力的按压,一边就道:“嗯……按得不错,玉儿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琳琅边按边答:“就这几天才和钟嬷嬷学的,要是以前,学了也没用,手冷着按头不舒服的。”   虽然她和万岁爷在吃饭走肾上一直很合拍,可男女之间总是需要新鲜感的,她可不得时不时的就开发个新技能吗?   感觉他的心情好了些,琳琅就开始下一步,她一边给他按头一边就‘报怨’起福宝来。   “万岁爷,你是不知道,那小贪吃鬼现在力气可大了,昨天我拉着他学走路,等走累了,他就巴着我的脚自己站了一会。结果,他差点就把我的裤子给拽下来。吓得我赶紧提裤带子不说,再低头一看,他还觉得我是在和他玩,又往下拉,还嘻嘻哈哈的冲我笑。”   康熙听得呵呵一笑,问:“那你是怎么做的?”   琳琅道:“我把他抱起来,咬了下他的小鼻子,哼哼——把他也吓了一跳。”   咬鼻子?!康熙忍不住扭头去看她。   琳琅冲他咧嘴一笑,露出自己白生生的两排牙齿,笑着问他:“像不像血盆大口。”   康熙哈哈大笑,伸手一把她抱在怀里,笑问:“好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贪吃鬼,朕问你,福宝的鼻子好吃吗?”   琳琅也不说话,就馋嘴似的伸着舌尖直舔嘴唇。   康熙又开始笑,笑得都抖肩。琳琅笑嘻嘻的看着他。   她心道:果然,想让一个心里惦记病重的祖母的男人开心起来,就是要让他知道他的其他家人过得很好。   笑到最后,康熙畅快的叹了一口气,感觉神清气爽。   他拉着琳琅坐了起来,伸手在她的腰上拍了一下,夸道:“玉儿,你有心了。”   不敢不敢,万岁爷您开心就好。   琳琅心里被夸得很有成就感,可面上却摆出谦虚范,摇着头道:“都是我该做的。”   康熙笑着握住她的手,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心想你可真是朕的开心果。   眼看皇祖母会和他梦中的一样,在今年的冬至后去世,再也看不到来年的春天。康熙的心就像浸在冰水里,又沉又冷。   支持他登上皇位,又一路扶持他到亲政的那一天的皇祖母要去世了,他却无能无力,只能看着她渐渐的离开人世。   越接近冬至,康熙的心就越痛。他之所以会赶在冬至筵宴前来咸福宫一趟,就是想和玉儿在一起说说话,然后用她温软湿热的身体安慰一下自己。   可他没想到,即便不用肌肤相亲,他的玉儿也能这般……安他慰他。   康熙眉眼含笑的看着琳琅,眼神深邃又明亮,发出的电力足有八百伏那么高,琳琅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被他看热了。   康熙低笑两声,问她:“你怎么脸红了?”   敢情还真红了。琳琅羞得在心里骂他:明知故问!骂完她笑着用小拇指在康熙的手心上划了划。也撩了他一把。   觉得手心痒痒的,康熙一挑眉抓紧她的手,俯身上去,一下就把她扑倒在榻上。   隐隐见了这动静,原本就站在屏风后面的红苕石楠等人立马全退到了外间。   红苕和甜杏还没见过这种阵仗,都低头红脸,茴香和石楠心里觉得好笑,却也没说什么,还走开两步,开衣柜拿暖壶好给主子准备衣服。   红苕和甜杏赶紧过去帮忙。   上了榻,琳琅和康熙一边热情似火的互相亲吻抚摸,一边脱衣服踹鞋子拉被子,忙得不亦乐乎。   估计是心情的缘故,万岁爷今天格外的凶猛,还没真的入港,琳琅就被他搓揉得浑身都软了,而且万岁爷今天还特别喜欢咬人,还尽咬她最受不了的地方。   琳琅一边随着康熙在浪头上翻腾,一边就含糊的在想:等会洗澡的时候,她不要人伺候了!   等完事后琳琅匆匆送走康熙——万岁爷是批折子批到一半就过来的,现在还要回去赶夜车。   洗澡时,她果然就叫石楠她们离得三丈远,自己一个人就把澡洗了,穿上里面的单衣和裤子后才从放浴桶的屏风后面出来了。   她突然这样自立自为,红苕她们心里其实都猜到了,脸上却都是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琳琅可不会被她们骗过去,相反,宫女们越是装得若无其事,她越是觉得不自在,那啥,康熙咬她这里那里的时候,她是不是叫得很大声啊!   瑜嫔娘娘感觉自己脸皮又不够用了,于是早早吃完晚饭,再跑去隔壁抱了会福宝,八点不到她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也就是冬至了。   虽然睡得很早,可猛开车后的后遗症之一就是会贪睡。   半夜就被叫起来,琳琅连打三个呵欠,又洗了个冷水脸才有了精神。   八点半不到,她就到了慈宁宫。   主位娘娘里,她是第三个到的,贵妃和惠妃到得更早,正殿里灯火通明,贵妃站在宝座旁正和苏麻喇姑说话。   见琳琅来了,贵妃就笑着给她分派了任务,让她等会和荣妃一起给达尔罕亲王福晋做陪客。   琳琅点头答应了,等荣妃带着二格格一到场,她就让红苕去请她们过来。   琳琅和荣妃先见礼,然后是二格格叫福:“瑜额娘万福,今儿是冬至,布顺达谨祝您来年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真是嘴甜,琳琅笑着回道:“瑜额娘也祝你万事如意事事顺心。”   又叫甜杏拿了个荷包给二格格。   荷包是赤金锦缎面的,两面都绣着红彤彤的喜字,里面放着八个做成梅花形状的打赏用的小金锭,这种荷包,红苕甜杏的身上各放着十多个,送出去既不打眼,又是份喜气。   因为有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们在,这次的冬至大宴办得格外热闹,这下可是把三人里唯一精通蒙语的二格格给累坏了。   她不停的给达尔罕亲王福晋和她的三个媳妇做翻译,不到十一点钟就喝下去两大杯茶。   喝多了水,二格格她就想要方便啊,可这个季节里去方便一回是真得更衣的,这一来一回,得耽误多少时间,二格格正心急,却发现太后起身去后殿了,一直陪着的大格格送她到殿外,正往回走。赶紧就把她拉来替自己一会。   见大格格过来了,琳琅也给了她一个荷包。   大格格笑着接了,手里一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她一边笑着谢了瑜额娘,一边心里就在想,瑜嫔给二格格的荷包是不是也是这个。   一定不是的,她都单单给了二格格一副马具了。   大格格也不求瑜嫔单给她一副马具,可明明是她天天去储秀宫见瑜嫔,二格格也就几天才在慈宁宫里见她一面,为什么到头来,瑜嫔还是只赏东西给二格格!   瑜嫔果然为老福晋的事怪罪上她了,她该怎么做才能挽回?   要是瑜嫔能像二格格一样的好哄就好了。紧紧的掐着手里的荷包,大格格在心里发愁道。   过完一个排场极大的冬至大宴后,隔天的早上,在一场鹅毛大雪中孝庄走了。历经三朝,显赫一生的天降贵人在这个清晨离开了人间。 第128章 白担心   在紫禁城里的大小钟楼连片似的敲响前,咸福宫里,琳琅正坐在里间的床沿上吃燕窝。   旁边的小榻上,福宝穿着身大红棉袄,戴着顶有小尾巴的虎头帽,正叭叭着小嘴猛吃米粉糊糊。   因为才往糊糊里加了骨头汤和牛肉粒没两天,所以这会他超级喜欢吃。   钟嬷嬷站在喂糊糊的奶娘身边,手里拿着帕子,笑呵呵的随时候着给小阿哥擦嘴。   琳琅看着福宝又变得肉嘟嘟的小脸,心情很好的叫了声“小贪吃鬼!”   福宝闻声转着自己的大眼睛就来瞅额娘。   这小家伙,虽然一张嘴还是只会叫“鹅鹅马马”,可听起话来就很灵光了——福宝,福宝阿哥,小阿哥,十四阿哥,还有小贪吃鬼,他统统知道是在叫他。   不过,要叫胤祜的话,他还是对不上号的。   没办法,会这么叫他的人太少了。连康熙都习惯跟着琳琅叫他福宝,估计好长的一段时间里,福宝阿哥都不会知道他的大名。   “小贪吃鬼,看我干嘛,快吃饭。”琳琅笑着一摆手。   小贪吃鬼眨了眨眼,见额娘也不过来抱自己,就又扭头张着小嘴要糊糊。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很响的当的一声,然后远远近近的钟声就响成了一片。   整个屋子里一下子就没声了。只有福宝被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吓得哭了起来。   琳琅放下手里的燕窝碗,起身去抱起他,一边拍背安抚,一边怅然的叹了口气,孝庄终于走了……   屋外,两个慈宁宫过来的小太监一脸哭丧的跑进了前院,边跑就边大喊:“娘娘,瑜嫔娘娘,太皇太后薨了!薨了!”   在廊上守着的郭小宝见两人径自就想往正间里冲,一手拉住一个,骂道:“瞎闯什么!”   都不是咸福宫里的人,还敢直接就往娘娘的屋子里跑。   两个小太监也是跑昏了头,被这么一骂,立马就吓白了脸,两人对了一眼,机灵点的那个立马掩面开始哭丧,另一个赶紧也跟着哭。   宫里宫外的丧钟声足足响了两刻钟才停。琳琅三口两口的吃了早饭,然后穿上早就准备好的白色孝服,素着脸,梳好只配一簇白绒花的两把头,钟声一停正好也就可以出门了。   她这边准备好了,也得去送曾祖母最后一程的福宝阿哥也换上了一身白,连鞋面上都密密实实的覆上了白布。   奶娘们也准备好了暖壶斗篷水壶,小被子小手套,尿布和厚厚一沓手巾,还有两个装满点心的方匣子,琳琅带着钟嬷嬷把这些挨个看了一遍。   “主子,再加个一匣子干果吧,干吃也行,还能放茶水里。”钟嬷嬷建议道。   等去了慈宁宫,主子想饿了就吃那是不可能的,可说话时喝口茶的功夫总是有的。到时拿手掩着嘴,一块核桃仁两口也就下去了。   琳琅点点头。茴香和紫苏赶紧就去装干果匣子。   张小桂带着郭小宝和来报丧的两个小太监候在门帘外,见主子终于出来了,立刻就跪下了。桂嬷嬷也带着一院子的人跪了一地。   跪好后,所有人朗声道:“奴才奴婢恭送太皇太后。”然后才三拜九叩。   琳琅听得叹了口气,才道:“都起来吧。”转头又交代桂嬷嬷,“嬷嬷,从这会起连着三天我都脱不开身,这里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桂嬷嬷一脸沉着的道:“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守好咸福宫。”   出了咸福门,琳琅抱着福宝先坐上已经包裹好白绸的礼辇,后面还跟了一辆装东西的骡车,钟嬷嬷也坐在车上,其余的人排成两行跟在车后。   九点不到,琳琅一行就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已经挂满了白灯笼和大大小小的各种治丧用的东西,宫廷乐师们聚在正殿前的广场上鸣奏着哀乐。   琳琅抱着穿得沉甸甸的福宝跟着一个蒙古嬷嬷去了右偏殿。她来得不早也不晚,贵妃和德妃宜妃已经到了,惠妃和荣妃还没到。   把福宝给了奶娘,琳琅上前和她们互相见礼。等惠妃和荣妃到了,又一起去给皇太后见礼。   从这时开始,她就得和福宝分开了,直到今天结束才能再会合。   虽然知道钟嬷嬷会全心照顾小主子,可琳琅心里还是很担心。跟着大部队走出偏殿前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两回。   说真的,大人也就罢了,连一岁不到的小孩子都要跟着守灵三天,这也太不人道了吧!   皇太后脸色惨白的坐在宝座上受了众人的大礼,她熬了一晚上,刚又在皇上面前痛哭了一场,到这会连端坐着都有些吃力,在宫妃们进来前,一连嚼服了五片现切的山参,要不然人都坐不稳。   “走吧,去送送太皇太后。”皇太后一边把手递给贵妃,让她扶自己起来,一边轻声用蒙语道。   到了正殿那边,琳琅和其他人等了一个时辰,宫里宫外有资格给孝庄跪灵的才全到齐了。   这时讲究的是事死如事生,作为大清朝名符其实的老祖宗,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这最后的大排场可谓大到了极致。   一脉相承的子子孙孙,爱新觉罗家和蒙古那边的亲戚,然后才是宫妃和外命妇们。等所有人按着各自的身份分开来站好,守灵的队伍已经排出了正殿,一些低位宫妃和外命妇都跪在了殿外。正四品以下的京官和一些红带子觉罗更是跪在了广场上。   琳琅分到了一个很好的位置,既不怎么吹风,也不算显眼,要说哪里不好,就是离阿哥格格们站的那块有点远,得见缝插针的去看,她才能看见抱着儿子的那个奶娘和钟嬷嬷。   等所有人都站好了,两个礼部的官员才扯着嗓门宣道:“跪迎圣驾!”   殿里殿外的人闻声立刻五体投地的全都跪下,皇太后也起身相迎,少顷,康熙方才头戴雪白的缨帽,身穿一身雪白的丧服面沉如水的走进殿来。   康熙是怎么进来的,琳琅是一点也没看到,等到能抬头了,她才看着他跪在孝庄的棺椁念了吊文,然后跪挪上前趴在棺上大声嚎哭起来。   哪怕被两个兄弟和宗室们拉着劝着,康熙还是哭到声嘶力竭。等他哭完站起身,带着所有人举行接下来的治丧仪式时,嗓子都是哑的。   他这么难过,把琳琅看得好心疼,也不用抹袖口上的姜汁了,眼泪水自己就出来了。   一边哭,她一边突然就想道:要是以后我活不到九十九岁,死在他的前面了,他会这么伤心吗?   会还是不会呢?她不知道,以后的事谁又能打包票。   自发的哭了一阵后,情绪下去了,琳琅也得开始用袖子抹眼泪了,一抹一呛泪的,也就生生跪去了一个多时辰。   虽然跪的是钟嬷嬷提前准备的加了料的垫子,膝盖上也早就绑好了厚厚的护膝,护膝外面还穿了一身很紧的纯羊毛的毛线裤,可等熬到中午,终于能起身时,琳琅也感觉自己的两只脚从膝盖往下全麻掉了。   天呀,一想到还要这么跪上两天半,琳琅感觉自己的一条小命已经要从嘴里飘出去了!   宣告头半天跪灵结束的礼钟一停,候在殿外小门处的红苕甜杏和一群同样焦急的奴才们连忙跑进殿里。   琳琅整个身子全靠着红苕,有气无力的吩咐娇杏,“你去看一下阿哥那边。”   阿哥和格格们毕竟年纪小,虽然也是一路跪着——实在跪不了的就由奶娘抱着跪,比如福宝,比如十二和十三阿哥,但这会却是先其他人一步跟着皇太后去休息了。   一上午都跪在她后面的通贵人也赶紧做了同样的吩咐。   安排位置时,苏麻喇姑想到瑜嫔和通贵人的关系,就把两人安排在了一起,于是通贵人也就沾光的能跪得轻松不少了。   等宫女回来报了平安,琳琅和通贵人才去了偏殿休息。   在这么大的场面上,缺东少西的很正常。坐的吃的用的不说,连马桶在这时都是紧缺货。   不过放心吧,按宫里面见人下菜碟的规矩,再缺谁的东西,也不会缺了瑜嫔娘娘的。   一见琳琅被宫女搀扶着进了偏殿,两个嬷嬷就迎上前,殷勤的要领着她去一个小间里休息。   通贵人很识趣,一听话头就立刻退开,让宫女扶着自己去找椅子坐。   等琳琅发现时,她已经找到椅子坐下来,还冲琳琅一脸是笑的道:“娘娘,你快进去休息吧。”   一进小间,琳琅什么都不做,先就解放了自己的膀胱,痛快的嘘嘘完,她才坐下来开始填肚皮。   时间紧,她一边吃东西,红苕娇杏就一边蹲着,一人揉一个膝盖。   开始还好,等滞住的血气被揉开了,琳琅立马就觉得又酸又疼,忍不住呵呵直吸气,手里正拿着的糯米糕都给掐扁了。   红苕娇杏不敢揉了,忙停手抬头去看主子。   不揉怎么行。琳琅吸了口气,就咬着牙让她们继续。等到揉好了才接着吃糯米糕。   揉好膝盖,吃完东西,再趴着眯了会,也就又该出去接着跪了。   琳琅跪得头昏眼花,才把后半天给跪完了,等坐上了辇子,她整个人都已经散架了。   倒是被她担心了一天的福宝,因为一直都被奶娘抱着,除了精神头有些不好,其他屁事没有。   一回咸福宫,他还啊呀啊呀的叫起来,啥意思呢,福宝小阿哥一天都没下地,给憋着了,得爬两圈才想睡觉。   可把一边又开始咬着牙揉膝盖的琳琅看得都嫉妒了。 第129章 心疼   才睡到凌晨,琳琅就被石楠和红苕温柔又不停声的给叫起来了。怎么感觉就像才刚睡下去啊,她呵欠连天的心想。   见主子肿着眼皮,一个呵欠打得脸都皱成一团了,石楠和红苕赶紧一个擦脸一个擦手,给主子醒觉。   穿着茴香暖好的棉鞋坐在床沿,琳琅端着碗八宝糯米饭边吃边问:“几点了?”   红苕掏了怀表,道:“凌晨一刻。”   她脑袋还昏得很,也记不清时间,就问了一句:“我和福宝是一点钟就得到?”   红苕先答了个对字,再道,“主子,李文和才过来传了话,说小阿哥睡得很沉,奶娘们再小心伺候着,估计还能在路上睡一会。”   琳琅听得就一点头,等吃完八宝饭,脑子清醒了才道:“你们帮我记着,过了这三天就给钟嬷嬷和奶娘发赏钱。”   “是,主子。”红苕和石楠一起应了声。   慈宁宫那边的守灵得日夜不停,可没谁能真的三天三夜跪着不睡觉的——真跪出个死伤来岂不是更不孝。   所以天一黑,皇太后,宫妃和宫里的孩子们也就悄悄的分成了两批,轮着休息半夜,她和福宝是上半夜休息的那一批,到了凌晨一点钟就得去接后半夜的班。   至于其他守灵的人,也借着蒲团能趴的趴,能歪着的歪着,趁着天没亮赶紧闭眼补个觉。   凌晨三刻不到,吹着嗖嗖的寒风,琳琅裹得很严实的上了辇子,然后才从奶娘手里接过呼呼大睡的福宝。   这天晚上天上没月亮,连星星也被厚厚的云层遮得差不多了,甬道上一片漆黑,四个腿脚好的小太监们提着白灯笼小跑着在前面引路。   夜黑风高的晚上,前面是白灯笼,屁股下面是白车,车后还跟着一群埋头赶路的白衣人……   这情景这气氛,拍鬼片都够用了。琳琅心里直发毛,都不敢再盯着前方看,赶紧想法转移注意力。   想了下,她低头数起福宝的长睫毛来。   默念着数了一会,等辇子一过长春宫再一转弯,前面也就出现了也赶着去换班的安嫔一行。   路上的人一多,诡异的气氛立马恢复正常,琳琅也不折腾自己的眼睛了,抱紧儿子,把背往后一靠就开始闭目养神,一直养到下辇子前才睁眼。   由两个小太监领路,琳琅绕过跪满人的广场,在正殿的左角门前脱了大斗篷,从娇杏手里拿过虎皮手筒戴上,然后才悄声进了正殿。轻车熟路的去自己的位子上跪下了。   跪了大概半小时吧,守上半夜的德妃等人就轻手轻脚的全起身撤了,留下皇太后带着宫妃和命妇们开始在棺椁前磕头烧纸。   至于康熙,琳琅进殿前问过小太监了,见万岁爷一路跪到戌时(晚上七点钟)都不起身,裕亲王恭亲王和大臣们赶紧磕头苦劝,“江山社稷要紧,皇上您千万保重龙体啊!”   万岁爷这才去了保和殿,为太皇太后诵经祈福。   听完小太监的话,本来还担心康熙伤心过度的琳琅立刻就不担心了。   也是,万岁爷可是百分百的政治动物,哪怕再伤心也不会真当孝子贤孙把自己搞得病倒的。   不用担心康熙,也不用担心福宝,琳琅的心情就轻松了,磕完头她一边烧纸,一边就心想:没想到自己一走,这殿里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感觉就像是错过了一个亿。   其实比起干跪着不动,烧纸这活更轻松一些,既可以烤火,又可以趁机活动一下身子。   发现烧纸的好处后,琳琅想多动弹几下,为等会一路跪到天亮去攒体力,就放慢了往身前的大火盆里放冥纸的速度,等前一张完全烧完了,她才放下一张。   最先发现瑜嫔烧得这么仔细的是跪在琳琅两边的宜妃和安嫔,宜妃心眼活,立马就学起来了,最后和琳琅一起比别人多烧了一刻钟。   至于安嫔,她的反应就慢了。直到把分给她的那三大扎冥纸都烧去了一半,她才恍然放慢了自己放纸的速度。   慢腾腾的烧完纸,琳琅又回去跪着。   怕自己打瞌睡,她不时就用抹了姜汁的袖口擦眼角,眼泪汪汪的熬到了天亮。   一到辰时,宣布休息的礼钟准时被敲响了。   总算可以上厕所和休息了!钟声一停,琳琅就立刻伸手去撑蒲团,结果,手脚都没力气,腰也硬得发木,她哪里撑得起来。   不行就不行吧,琳琅也不再尝试,万一扭到哪里就麻烦了,就继续端正的跪着,等红苕和甜杏跑过来搀扶她。   和昨天一样,她和通贵人一起去了右偏殿,然后进小间先用马桶再吃早饭揉膝盖。   正当琳琅咬着牙忍痛的时候,单独在左偏殿里休息的皇太后突然拿手按头,嘴里喃喃的说了声“怎么这么晕”,然后人就晕倒在暖榻上。   屋里伺候的奴才们吓得不行,慌了几十刹才赶紧跑去叫太医和苏麻喇姑。   离得近,苏麻喇姑先到,她万分焦心的守着榻前,直到值班的太医院的左院判来给皇太后看诊,说太后不碍事,只是太累了一时血不归经,说完又扎针救醒皇太后,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这时,得到消息的贵妃赶过来了,苏麻喇姑先叫人去通知皇上,然后才和她简单的说了情况。   贵妃听得也直捂胸口,天呀,皇太后如今可是宫里唯一的老祖宗了,要是她在太皇太后的丧礼上也……宫里真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提别人,主管宫务的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中和殿里,康熙站在足有一丈高的大佛龛前,一身素服,手拿念珠,边拨弄边专心致志的给皇祖母念经祈福。   低头并脚候在一旁的梁九功一边静听,一边拿眼角瞥着外面的动静,见徒弟站在角门处比了个十万火急的手势。赶紧退后几步,出去问个究竟。   他出去时,康熙没注意,但等他再进来时,不小心带起的细微的脚步声却是叫康熙皱了眉头。   梁九功知道万岁爷的脾气,不等他开金口,就连忙跪下连磕三个响头,然后抬头把磕青的脑门露给康熙看。   见这奴才乖觉,康熙也就沉声道:“说吧,出了什么事!”   梁九功忙道:“万岁爷,太后血不归经在慈宁宫里昏了一刻钟,人才刚醒,太医说……太后是累着了。”   康熙听得大怒,道:“居然能让太后累得昏过去,那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这是都不想要活了吗!梁九功,你立刻去传旨,等皇祖母的灵枢一起,慈宁宫那边……除了苏麻喇姑只打二十板,其余所有的人,一人八十大板!”   他本来就一肚子的难受,眼前又出了这种事,可以说是正撞在炮眼子上了。   “喳!”梁九功一边应声,一边心里就幸灾乐祸上了:得,太皇太后这一死,慈宁宫可就没有以前的光景啰!   他麻利的起身,弓着腰就要往后退,康熙却叫住道:“等等。”   梁九功立刻又跪下了。   康熙忍住火气,心想,罚肯定是要罚的。可一来皇祖母才走,二来苏麻喇姑毕竟年纪大了,疏忽些也正常,三来,慈宁宫的人也伺候皇祖母这么久了,想来皇祖母也是想朕从轻发落一次的。   人死灯灭这种事,康熙不会让它发生在皇祖母身上。   想起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他又黯然神伤,不禁叹着气道:“算了,不用你传旨了,你去和苏麻喇姑说一声,让她自己斟酌,等后天事毕,就带着宫人们自行在慈宁宫里领罚。”   梁九功恭声应是后连忙就退出去了。   从太皇太后人没了那刻起,到这时整一天一夜,康熙也就是刚进保和殿时,打了半个时辰的盹。   万岁爷忙了多久,梁九功就跟着伺候了多久。   一出保和殿,他就连走代跑的往前奔,赶着办完差事,在慈宁宫里歇会脚。   谁知道,他才走到太和殿的旁边,一个小太监就在后面直叫着“九公爷爷”   “小兔崽子,你最好真有急事!”梁九功停下脚步,转身对着跑过来的小太监凶狠的道。   小太监吓得脸都青了,连吞两口唾沫,才抖着声道:“九、九公爷爷是万岁爷让我来给您传话的。”   梁九功听得一愣,赶紧就变了脸色,冲着保和殿的方向躬身道:“奴才恭领谕旨。”   说完,他转身没好气的对小太监道,“传口谕吧。”   想了想,小太监才一字不漏的道:“既然太后不能亲自治丧,那就叫淑慧公主代行其事,另外,太后病了也需要人伺候,这事让瑜嫔和宣贵人去做。”   梁九功听明白了,也就宣贵人博尔济吉特是真去伺候皇太后的,而瑜嫔瑜主子,万岁爷这是心疼她了吧。   奇了怪了,这两天万岁爷忙得脚不沾地的,就没单独见过瑜主子啊,怎么就能突然心疼上了?这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一见皇太后病了,就立刻想起瑜主子的身子也不算好。   任梁九功怎么琢磨,也不会知道就在康熙打盹的那半个时辰里,猫大王哪怕趴在猫窝里,也能闻到琳琅身上揉膝盖用的药油味,还听到她累得直打呼。 第130章 守孝   快步进了慈宁宫,梁九功先去见了苏麻喇姑。   听完皇上的吩咐,苏麻喇姑难掩激动之色,哽咽着向中和殿的方向十分恭敬的磕了头。   梁九功伸手去虚扶她一把,又说:“也只有苏麻喇姑您了,能在万岁爷面前有这份脸面!”   皇上让你自罚,那叫证明皇上心里有你,说是罚,其实比打赏还金贵,宫里面连好多主子都没这个待遇了。   理是这个理儿,可这话苏麻喇姑怎么会接,她赶紧就摇头道,“我不过老奴一个,哪有什么脸面,都是托了太皇太后的福,更是皇上慈悲!”   一口一个老奴,这会苏麻喇姑说起话来,比往常还要谦卑三分。   梁九功也点着头,直说“那是那是。”   从苏麻喇姑那里出来,梁大总管就赶着去见贵妃了。等见完贵妃,他好立马找个地方,让小太监伺候着喝茶吸鼻烟,也总算歇歇脚。   太后说晕就晕,虽然没真病倒,可再跪丧肯定是不行的,一面守着太后,贵妃一面就提着心,就怕皇上为此发怒,剥了自己手里的宫权。   什么事只有尝过了才知道里面的甜头,尝过了力压四妃手握宫权的滋味,贵妃可真不想再去做那个空架子活菩萨。   万幸,皇上没把事记在她的头上!   亲自送了梁九功几步,站在锦帘前,贵妃喜在心里,面上却是不显,只叫来在她眼前得用的宁姑姑,交代她去请瑜嫔和宣贵人过来。   知道接下来的两天里自己不用再跪得七劳五伤了,琳琅的心里那叫一个又惊又喜。   惊喜之余,她又恍然大悟:原来万岁爷在这种真桑心掉泪的时候都还能想着自己啊!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去年夏天时,她被人传成是海兰珠的转世,那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哪怕她是无辜的,可只要孝庄因此迁怒,康熙就不会保护她。   那时她可真是害怕,害怕得晚上都悄悄的哭。可现在,即使是孝庄的丧礼上,康熙也会念着她了。   这么一想,琳琅立刻就超级感动。发现康熙的心里是真有自己的,这种感觉可真好……   一边感觉又多了一些和万岁爷继续走心的勇气和笃定,她一边就又手痒想撸一撸黑豆了。唉,和万岁爷走心之类的傻话,她和谁都不能说,也只有躲在床上,和可爱的猫主子说了。   一边想着自家美哒哒的绿眼黑毛大猫,她一边跟着方姑姑去了左偏殿。   给躺在床上的皇太后跪安后,她就和宣贵人商量着分了工,她负责熬药,宣贵人负责喂药,等皇太后睡下了,两人就一起捡佛豆念佛,好叫佛祖保佑皇太后早日康复。   说是熬药,自然不会让琳琅亲手熬,她只要坐在旁边看看药方,等药熬好了,再亲手倒药尝药(一口)就可以了。   熬药是个慢活,三碗水细熬成一碗那就是一个时辰。   琳琅在熬药的屋子里坐得无聊,先两次叫娇杏去正殿那边看福宝的情况——啥情况,吃喝拉撒呗,然后干脆又让红苕去拿了经书,她小声的念一遍也算是给太皇太后祈福了。   正殿里,一片烟火缭绕。贵妃跪在淑慧公主的旁边,烧出一盆纸灰后就起了身去方便。   她是丧礼的主持人之一,守起规矩来自然不比其他人那么严。   方便完,贵妃一边让人按摩手脚一边就听方姑姑回事。她边听边点头,然后道:“太后不在殿里,到了中午,阿哥们和格格们就得另找人领着去休息,就找……恭亲王福晋吧。我看她的脸色不好,也让她能跟着少跪一会。”   方姑姑应声出去通知了恭亲王福晋马氏。到了中午,礼钟一响,马氏先去给领头的太子做了蹲福,然后才带着他们往后殿走了。   到了后殿,马氏和她带进宫的两个嬷嬷就仔细盯着一群奶娘伺候九阿哥和五格格以下的小主子们,至于其它的六岁以上的阿哥和格格们已经会使唤奴才,也不用她怎么管。   靠窗摆着的一套紫檀木荷花藕节方桌上,四个皇格格各坐一边由奶嬷嬷伺候着吃饭。   二格格见大格格一边吃一边就偷偷的去看马氏,也就明白大格格的心事了,等吃完了饭,她就和大格格咬耳朵,“姐姐,你是不是想见晋侧福晋了?”   大格格吃了一惊,然后咬着嘴唇点点头。   见她果然想见亲额娘,二格格就提议道:“我去帮你说,恭亲王福晋下回带侧福晋进宫。”   大格格听得一喜,嘴里却道:“还是不了,恭亲王福晋……我不想她难做。”   二格格道:“怎么就难做了,不就是带侧福晋进宫一趟吗?前几个月你天天去看六阿哥,给她省了多少事,你要不去看,她这个嫡额娘还不知道得往宫里跑几趟了?如今,你就求她一件事,她有什么可难的。”   二格格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心里就纳闷了,大格格都进宫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怕马氏,是为了晋氏着想……至于吗,晋氏早就不得宠了,女儿又在宫里迟早会封公主,马氏犯得着为难她吗!   大格格笑着拉住二格格的手,道:“好妹妹,你说得很有理,不过……”她低垂着眼皮道,“这事还是我自个儿去说得好。”   这话二格格喜欢听。大格格脾气好,行事又周全,一向都是她有理,自己没理,可难得自己有理一回!心里一高兴,她就更想帮大格格的忙了。   这也正中了大格格的下怀。   于是,最后大格格还是和二格格一起去见的马氏。   不就是带晋氏进宫一趟吗?马氏痛快的答应了。   没想到这么容易,大格格欢喜得很,赶紧就福身谢过马氏。   马氏笑着抬身扶她起来。心里却在想,太皇太后这一去,宫里就只剩一个皇太后了,再不是亲生额娘,皇上也得更孝敬她不是。   而大格格可是在皇太后眼前长大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家的王爷又是个不着调的,谁知道哪一天大格格就能为恭亲王府说句好话了!   琳琅在左偏殿里熬了两天药,和宣贵人一起捡了三升的佛豆,康熙也就带着阿哥和王公大臣在一片哀乐声中,声势浩大的迎奉着孝庄的灵柩出了紫禁城,去了位于京郊的孝陵。   孝陵是顺治的陵墓。孝庄要葬在儿子的身边。   孝庄死前拉着康熙的手说了,她就不去盛京了,太宗的山陵不可为她轻动,何况,她心中也舍不得康熙父子。她啊,就想葬在儿子安睡的孝陵的附近。   要说起来,这事也是极不合规矩的,虽说孝庄贵为太皇太后,可没有太宗,哪来的她的尊贵。   康熙在治丧的头一天在吊词里说了这事,第二天就有两个御史联名上折子,说虽然太皇太后对顺治爷的心意是好的,可夫大于子,礼大于情,太皇太后还是应该葬于盛京,于昭陵陪伴太宗才是。   至于太皇太后想葬于孝陵的遗愿,可以衣冠冢代之。   康熙把折子给留中了,还是迎奉孝庄的灵柩去了孝陵。暂安于孝陵,等以后再起建陵园和地宫。   结果,他一复朝,就又有不长眼的人上折子,还一连上了三封,都是说衣冠冢的事。   康熙看得火起,立刻就把最先的那两个御史叫进宫来,他也懒得见他们,就让两人在候见的偏殿坐了一天的冷板凳,这下还想跟着上折子,做一回道德君子的人可就知道风向了,立马全消停了。   西暖阁里,康熙冷笑着和琳琅道:“这些蠢货,正事不做,倒是一门心思管起朕的家事来了。”   琳琅特别赞同孝庄的做法,她都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她就想葬在儿子的身边,凭什么就一定要把她葬在盛京去。   皇太极的身边又不缺人,皇太极活着的时候可是娶了五个大福晋的,最爱的是海兰珠,最敬重的是哲哲。就这么个渣丈夫,还要孝庄舍了儿子去盛京陪葬?   要换了是琳琅也绝对不干!   所以,这会一听康熙的话,她立马就猛点头。   康熙叹了口气,道:“皇祖母就是知道会有人反对这事,所以才一直忍着,直到……才忍不住和朕说起。”   所以说,皇家的媳妇不好做啊,哪怕是孝庄,也有很多的事得忍着憋着,要不是孙子孝顺给力,死了都得受委屈。   琳琅不禁联想到自己,托万岁爷的福,委屈她倒是没怎么受,可石常在妙答应,甚至还有贵妃,都因为康熙而嫉妒甚至怀恨她。   到这时,到底是谁把便宜哥哥那穆图的手给打断了,她都还不知道了。肯定还是和宫里的‘好姐妹们’脱不了关系吧。   琳琅想得心有戚戚焉,也跟着长叹了一口气。   康熙转头一看,见她苦着脸难过得很,就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一把握住了,语带感动的道:“你呀,也别跟着难过了,你的心意……朕总是知道的。”   琳琅一边心想脑补万岁,一边毫不脸红的点了点头。   她也确实不需要脸红,虽然现在她是没为康熙难过,可刚进门那会,看到他瘦得脸颊都凹进去了,她心里立刻就不舒服了,然后到了吃晚点的时候,见他要守孝吃素,一顿晚饭吃了一堆素菜,也就一碗虫草鸡蛋羹算是道有营养的,作为一个不用跟着守孝吃素的大吃货,她可是看得很有些难过的。 第131章 偷看   这时的守孝规矩特别多,琳琅本来以为自己也得跟着万岁爷吃素一年的。可结果不用。   当然作为宫妃和晚辈,她也得居丧,也就是穿素色衣服,不戴显眼首饰和化浓妆,还有不能吃酒听戏什么的,但严格的吃素就不用了,原因也简单——守孝也得讲资格的。   作为外姓人和曾媳妇,别说琳琅了,就是赫舍里氏这个皇后还活着,也没资格说能和康熙一起给孝庄守孝的。   另外,作为出嫁女,要想给父母守孝,也只能是一年,儿子的话就是三年,守之前,一般还得走一个跪问公婆:‘媳妇想为家中父母守孝,敢问可不可以?’的流程。   否则,就是没规矩一心向着娘家。   古代的规矩就是这样地,无处不见对女性的各种歧视。琳琅听完钟嬷嬷的科普简直都醉了。   虽然觉得自己受之无愧,但被显然感动了的万岁爷盯着脸看,她还是有点小心虚的,点完头,赶紧就低头去掏了怀表,嘴里还嘀咕道:“是不是该开始抄经了?”   康熙也跟着瞥了一眼,见还有半刻钟就七点了,就起身带着她去了西暖阁附带的小书房。   晚上不能滚床单,万岁爷的睡前活动也就从被侍寝换成了给孝庄抄经祈福。   为太皇太后抄经这事万岁爷在吊文里也说过的,等抄完了,还要为此开个水陆法会。   估计在他为孝庄抄完百卷经书前,不管是就在咸福宫里见面还是被叫来西暖阁,琳琅都免不了给他做个红袖添香的磨墨丫头。   不过她也不觉得烦,就当是为孝庄她老人家最后尽一份心意了。   黄花梨雕龙大书桌上早已放好了笔墨纸砚,抄经用的一卷黄绢也系着黄绸带摆在了桌面的正中间。洗手焚香后,康熙就拉开系带,四平八稳的铺在他觉得最顺手的位置上。   磨墨丫头·琳琅早在他焚香一脸庄重的祷告时就捋了袖子,开始仔细的磨墨汁。一见他拿笔又看向自己,赶紧就把装好墨汁的小砚台放在了黄绢的右上方。   康熙冲她笑了笑,随即就提笔蘸墨抄经。   他抄得专心,琳琅也专心的做丫头,磨墨倒茶,用笔洗给砚台添水,等没事时就站在一旁悄悄的欣赏万岁爷的风姿——话说,男人一专心致志起来,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她还没见过康熙批折子,就只能用他这会抄经的样子来想象一下……肯定更帅!   成熟深沉,气场又大,还美资仪,越看,她就觉得他越是帅。正值盛年的万岁爷简直能秒杀一打小鲜肉,妥妥的。   感觉自己又被迷倒了,她美滋滋的心想,果然是好色之心人皆有之啊。   康熙一向敏锐,很快就察觉玉儿在偷看自己。   他在心里一笑也不管她,等抄完经,琳琅从宫女手里接过热手巾想递给他时,他才突然伸手,两指抓起她的下巴抬起来道:“万氏,怎么又不专心磨墨了。”   多久没听他叫自己万氏了,琳琅先愣了一下,然后就想起了两人当初在咸福宫的书房里见面的一幕。   那个啥,万岁爷又抓住自己偷看他了。   她心里有点窘又有点郁闷,怕打扰康熙抄经,她也就看了几眼好不好,可谁知道还是被他给逮住了。   不想被他抓着笑话,她赶紧顺着康熙的话头往下演。   于是康熙就见玉儿抿着嘴,一脸小羞涩的冲他道:“皇上,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就饶恕一回吧~”   为了达到羞答答的效果,琳琅干脆嗲着嗓子连娃娃音都用上了。   至于康熙的感觉嘛。他难得的当场听愣住了,然后就噗呲一声,笑喷掉了。   好吧,看来万岁爷不喜欢娃娃音。琳琅赶紧甩锅。   见她一脸的无辜,康熙更是觉得好笑,不禁就边笑边问:“玉儿,你这是在学福宝说话?”   琳琅摇头道:“福宝那叫小奶音,我这个叫娃娃音。小女娃说话的声音。”   谁家的小女娃说话会这么怪声怪气。康熙又是朗声笑了好几声。等出了书房又坐回榻上,他还拍着玉儿的手背道:“就你会作怪!”   琳琅也不说话,就一脸是笑的看着他。   她到这会才反应过来,原来康熙把两人初见时的情景记得这么清楚,心里正甜蜜着呢。   见她高兴得无遮无拦的,康熙的心里也舒服。   皇祖母才走,所有人都敛息平声就怕惹他生气,可人人都这样,气氛就太肃静乏味,倒是让他更觉得难受了,满宫上下也只有玉儿敢在他面前这般自在。   康熙心想,因为对丈夫真心一片,所以才能既不害怕也不拘束……民间的恩爱夫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觉得难得又可贵,他不禁就轻轻搂住琳琅,心怀柔情的叫了声乖玉儿,随即低头细细的亲她。   他亲得太温柔,琳琅一边回应他,一边晕乎乎的想,这回的亲亲……怎么有种初吻的感觉啊。   康熙二十七年的元旦前后,因为给太皇太后治丧,宫里病倒了或者说累倒了不少人,顾忌着万岁爷这个大孝孙,除了皇太后,谁也不敢光明正大的请太医,于是原本一月两次的平安脉在这会就变成了一旬两次。   连已经相当于咸福宫专用太医的李贺都在值夜班时被其他人叫去过两次。   元旦大宴后,李贺又在值班时被寿安宫的人叫去了。   永寿宫住着的主子不少(住着的太妃多嘛),可敢在晚上下锁后还叫太医来诊病的只有三个主子,从上到下依次是皇太后,淑惠太妃,大格格。   这一次病的却是淑惠太妃。   一听是皇太后的亲妹妹淑惠太妃病了,李贺也不敢怠慢,立刻跟着小太监一路小跑,等到了地方,给他拎医箱药箱的两个药童都跑得一头汗。   说来淑惠太妃的病也不算大,也就是着凉后有些急性泻肚子,所以觉睡到一半也就惊醒了,还得赶紧起身方便兼更衣。   等换好衣服,弄脏的被褥也重新铺置好了,一看时辰,正好是半夜,太妃就想着忍一忍吧,等早上再叫太医好了。   可耐不住皇太后白天里养病睡得早,这会也醒了,在窗前发现妹妹的屋子亮着灯,就叫人去问一声,知道太妃在夜里腹泻得厉害,也就立刻帮着叫了太医。   这晚上,给大格格守夜的是大宫女若兰。她知道主子的脾气,见外面动静这么大,赶紧就叫醒了大格格。   一听情况,太妃突然病了,皇太后还叫了太医,大格格立马就穿衣梳头,然后匆匆赶去了太妃那边。   进屋之前,大格格本想着无论太妃是小病大病,她都要一直陪到天亮才好,可谁知道太妃居然得的是腹泻,她再待在屋里反倒是尴尬了。于是只坐了半盏茶的功夫,表了关心之意,她就乖巧的告退了。   到了早上,皇太后一边吃着血燕一边也就知道了昨晚的事,等大格格来请安时,见她眼下有些青黑,就笑着吩咐道:“和卓,你昨夜也累了,今天就别陪着我念经了,回去把觉给补上。”   “是,皇祖母。”大格格笑着点了头,然后就起身给皇太后跪安。   心里却在想,太皇太后这一走,皇祖母果然越发看重太妃了。既然这样,太妃的病好之前,她可得抽时间多去陪陪太妃才行。   没过几天,大格格常去看望太妃的事就传到了皇太后的耳朵里。   皇太后忍不住就叹了口气。大格格这性子,可真是……   一旁伺候的心腹春嬷嬷见皇太后为大格格叹气,怕主子伤神,就安慰道:“奴婢说一句大胆的话,大格格能这么仔细,除了累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皇太后听得皱眉,“仔细?她又不是在宫里做奴才,要这么仔细干嘛。”   春嬷嬷忙跪下,“太后息怒,都是奴婢说错话。”   “起来吧,你也是好心。”皇太后又叹了口气,才道:“早知道大格格会长得这样……当初她挪来我这里时,我就该把她的奶嬷嬷全都打死!”   大格格两岁就进宫,头三年跟着那时还是庶妃的惠妃住,等到了五岁才搬来的寿安宫。按说两岁的孩子哪里记得住事,可皇太后却渐渐发现大格格很清楚自己的身世。   皇太后先以为是惠妃和她说的,还把惠妃叫来说了几句。   结果惠妃直叫冤枉,说绝不是她做的。   皇太后就接着往下查,却是又发现大格格把一个半旧的荷包当成宝贝似的贴身藏着。   原来啊,大格格一能记事,和她一起进宫的四个奶娘就立刻把她的身世全告诉她了,还给了她一个亲额娘晋氏做的荷包。   打小就知道自己是养女,和懂事后才知道自己是养女,那就不是一回事!   皇太后没想到晋氏会这么糊涂。再防着大格格长大后不认她,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该这么折腾孩子!   唉,常宁也是个粗心的,连自己身边的侧福晋都管不住。   当父母的这么不着调,皇太后也是有些心疼大格格的,就找了个理由,把最喜欢在大格格面前胡说八道的两个奶娘给杖毙了,然后又派了两个奶娘补上去伺候。   她本想等大格格熟悉了新奶娘,不再一心依赖先前剩下的两个奶娘,就把她们也打死的。   可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嘛。   大格格那会都长到五六岁了,已经有些懂事了,又知道自己只是宫里的养女,一见自己的奶娘死了,就吓得跟鹌鹑似的,一年两年的,一直都不愿意去亲近皇太后给的那两个奶娘。   皇太后的打算也就落了空。能做的都做了,见大格格总这样不讨喜,她也懒得管了。 第132章 叫人   随着正月初一,万岁爷在太和殿上重新开笔开玺,然后又在上元的隔天为太皇太后在西苑开了水陆法会,紫禁城在康熙二十七年的春天似乎终于到了。   随着天气的转暖,琳琅也开始恢复去御花园遛弯的习惯。   她每天吃完早饭就去园子里遛弯一小时左右,然后在九点左右回咸福宫做运动。   被她排在第一位的运动项目,就是陪着福宝从爬行动物向两脚小猴子进化,然后才是每天一次的垫上瑜伽,不用狂出汗猛喘气,就能塑形加强化心肺功能,就冲着这两样好处,琳琅就准备要爱瑜伽一辈子了。   等做完了瑜伽,要是还有体力,她就和钟嬷嬷一起练一会五禽戏。最后,再来一个爽死了的全身按摩加热水澡,也就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这样坚持了两个月,到了三月初,琳琅过生前,按红苕石楠她们的话来说,主子如今的气色好得都不用擦胭脂了。   哈哈,这话她爱听。   其实嘛,琳琅就不是个喜欢运动的人,比起出汗和使用肌肉,她更喜欢吃和宅,可谁叫她没穿成豆蔻少女,却穿成一个二十八岁的老答应了。   说真的,食色性也,哪怕康熙嘴上总说他喜欢的是她的性格,可她也不奢求万岁爷就真不看皮相了,连她自己都还好着万岁爷的男色了。   试想,要是康熙长得跟甄嬛传似的……嗯,好吧,她还是会和他走心的,可沦陷的速度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快。   所以,不说冻龄到九十九吧,她得努力争取让自己多美几年,把一枝花的阶段使劲往后延。   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琳琅觉得不能自己光靠玉瓶这个金手指,万一哪天玉瓶没了呢,自身硬才是真的硬啊。   所以她都想好了,以后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三伏天,只要不生病到躺床上,每天该有的运动量都是要hold住的。   外间里,紫苏见主子终于盘了腿,在狐皮圆垫子摆出了结束的姿势,赶紧就对白果比了个手势。   白果点点头,先转身去开了抽屉拿按摩用的香膏,再把已经暖好的雪白的羊绒毯铺在了暖榻上。又兑了盆热水摆好了毛巾。   等琳琅噼噼啪啪的跳绳五百下后,正好就能擦了汗然后享受全身按摩。   只穿了件亵裤(其实也就是平角裤啦),她半裸着趴在榻上,先正面后背面,没一会就被钟嬷嬷和紫苏师徒俩联手按得直哼哼。   这时,在一旁的小床上,刚满了一岁的福宝阿哥突然就清楚的喊了声“额娘!”   一听儿子终于喊对了,琳琅惊喜得立刻跳下榻,披了件衣服就跑去听个究竟。   她趴在床边,和福宝头对头,像说什么机密一样小声道:“福宝乖,再叫一遍。”   福宝立刻奶声奶气的道:“额娘!”   太可爱了,琳琅忍不住抱着他一通亲。   这一喊对,福宝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两天不到,就把他常说的鹅鹅马马还有猫猫饭饭之类的叠字全给升级换代了。   连猫大王都在第二天附身时,被琳琅放在腿上,听福宝阿哥冲着它就连喊了七八声的“猫咪!”   猫大王有点懵。   在玉儿面前装猫,在康熙看来那叫情趣,可猝不及防的被小儿子逮着叫猫咪,就是以万岁爷的城府(厚脸皮)也有点吃不住了。   于是,一醒过来,他就赶着把手里的事给做完了,然后急匆匆的就去了咸福宫。   见他来了,琳琅赶紧一脸神秘的拉着他去听惊喜。   康熙一边心道朕已经惊喜过了,一边就看她笑着抱起福宝,让他的小脸正对着自己,然后问:“看谁来了?”   福宝很欢喜的道:“皇阿玛!”   康熙点点头。这才对嘛,他是皇阿玛,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心里的小疙瘩没了,他笑着吁了口气,从琳琅的手里接过福宝,边抱着上下颠了颠边夸道:“叫得好,朕的十四阿哥果然聪明。”   福宝被颠得高兴,又连声直叫“皇阿玛!”把康熙听得哈哈大笑。   笑完,他抱着福宝和琳琅说,“等会让福宝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朕还想多听他叫几声皇阿玛。”   “那当然好。”她笑嘻嘻的点头。   真没想到,福宝一会叫人,万岁爷居然会这么高兴,感觉都要把她这个当妈的给比下去了。   等琳琅过完生日,也就是康熙的生日,每年过万寿节,都是宫里最热闹的时候,今年也不例外。   前年,在太皇太后的圣寿节上,康熙彩衣娱亲的为她跳舞庆祝,而今年,宫里面很早就传开了,太子和其他大一点的阿哥们会一起跳舞给皇上庆生。   群舞不好练,越是接近万寿节,太子和阿哥们就越是练得勤。   这天又是练了两个时辰。等练完了,所有人都浑身湿透,太子见了就一挥手,叫人搬来浴桶,带着兄弟们就在练舞的大屋子里一起洗了个澡。   康熙很快就知道了这事,隔天去上书房检查功课时,就笑着鼓励太子和阿哥们,“朕就等着看你们跳舞了。要是跳得好,等万寿节后,朕就带着你们一起去京郊的温泉泡澡。”   太子知道皇阿玛这话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心里很高兴,练起舞来就更卖力了,回头却听下面的人说,平贵人赫舍里氏病了。   平贵人是孝诚仁皇后的亲妹妹,要是往常,听说她病了,太子十有八九会亲自去看望一下,可这回他哪有空闲,就叫人备了不少好药材,立刻送去翊坤宫给平贵人。   送礼的两个大太监到了翎坤宫,先拜见了贵妃,然后才去了平贵人的住处。   平贵人病得不重,只是有些咳嗽,她坐在堂屋的大绣榻上先收了礼,再关心的问了两句太子的起居情况,就端茶送客,打发了两个大太监。   贵妃屋里,宁姑姑道:“娘娘,毓庆宫的人已经走了。”   贵妃在心里一算,摇头笑道:“也就待了一刻钟不到,这平贵人,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宁姑姑道:“也是因为来的是太监,要是来的是太子的奶嬷嬷,平贵人怎么也得留人喝杯茶的。”   虽说是孝诚仁皇后的妹妹,进宫也早,可平贵人一向是个冷灶台,又是个不爱热闹的冷性子,和谁也走得不近,一年里除了偶尔能和太子联系在一起的那几天,这人在宫里面就是个隐形的。   不过她的出身摆在这里,又是太子的姨妈,也没谁会怠慢她。相反,时不时的,就会有些类似‘毕竟是赫舍里氏,迟早皇上会抬举她的’话头在宫里面风传一阵。   想了下,贵妃笑着道:“这样吧,内务府不是刚送了两匣子石斛来吗。你拿一匣子去给平贵人。”   宁姑姑知道贵妃这是在给太子面子,等去了平贵人那里,也就顺口提了一句,“贵人不过才病两天,太子就叫人来看。贵人,您的福气可是在后头了!”   闻言,平贵人秀丽又清冷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笑意。   知道她的脾气,宁姑姑很快就告辞了。   平贵人起身送到门口。见宁姑姑走远了,才返身回屋了。   没了外人,平贵人就像个木雕似的端坐在椅子上,突然,她冷冷的笑了。   福气?可笑,她哪里的福气? 第133章 人选   脸上在无声的冷笑,平贵人的心里更像冰一般的冷。   宁姑姑的那两句话只是个引子,真正刺激到她的是这两天里发生的一件事。   难得生母能进宫一趟,又正好遇上下小雨,想着一路上也遇不到什么人,大格格也就带着晋氏去御花园里赏玩了一番。   可谁知道平贵人却有个喜欢听雨声的雅癖,于是在一个很僻静的小亭子里,三人就不期而遇的撞上了。   虽然觉得平贵人不是个会乱传话的人,可等晋氏一出宫,大格格还是亲自上门来拜托平贵人帮她保密。   当时,平贵人一面答应她会守口如瓶,一面就心想,真是蠢啊。   冷笑完,平贵人纹丝不动的坐了半个时辰,坐到脚麻腰乏,半个身子都没感觉了,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世上的蠢东西就是层出不穷的。   见贵人手撑茶案想自己起身,在一旁守着的大宫女春桃和秋菊赶紧就伸手去扶她。   平贵人扫了春桃一眼,道:“放开。”   春桃立刻松了手,秋菊也跟着松了手。两人手足无措的站着。平贵人一边淡淡道“去把郝嬷嬷叫回来”,一边跛着脚慢慢的走回了寝间。   郝嬷嬷很快就被秋菊叫回来了。   翊坤宫的后院里,住着两个贵人,一是平贵人,一是生了七阿哥的成贵人。三月间时冷时热的,实在很容易生病,其实这两天成贵人也有些着凉,可顾忌着平贵人先病,她再病不是让贵妃娘娘两重烦心吗,就瞒着没往前院报,自己且吃些丸药治着。   郝嬷嬷知道这事后就代平贵人去看了成贵人两回。主子性子冷淡,做奴才的也就得帮着多走动些才行。   进屋后,郝嬷嬷先交代秋菊,仔细收好太子送来的药材,又指着那匣子石斛道,这东西好,从明儿起就天天煎汤给贵人补身子吧。   等秋菊一一应了声,她才去了寝间。   平贵人端坐在床沿,任春桃跪着用一把美人拳给她捶腿。   郝嬷嬷一脸是笑的走到床前,跪下道:“主子,让老奴来吧。”   平贵人点点头,郝嬷嬷就接过美人拳叫春桃出去了。   屋里只留主仆两人,在均匀的磕打声中,平贵人按着胸口道:“嬷嬷,我心里不舒坦。”   “是谁惹您生气了?”郝嬷嬷问。   平贵人叹了口气,“没谁惹我生气。我就是觉得大格格蠢,可当年的我更蠢。”   郝嬷嬷脸上有些变色,急声道:“我的二格格,您可不能这么说,当年……那都是没办法的事啊!”   见她急了,平贵人反倒是笑了,她掩着嘴边笑边摇头,好一会才道:“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嬷嬷,我眼下这么不开心,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郝嬷嬷想了想,才起身附耳和平贵人说了几句话。   平贵人满意的点点头:“就这么做吧。”   她迫不及待的想看一出好戏,于是又吩咐了一句,“嬷嬷你尽量快点。”   “是,二格格。”   两天后的下午,在校场骑完马,见天边红霞一片,格外的好看,二格格就拉着大格格去慈宁宫花园逛了一会。   直到太阳落了山,大格格才回了寿安宫。   她一进屋坐下,大宫女若兰就脸色惨白的递上一张寸长并寸宽的小纸片。   见她神色不对,大格格立刻低头去看纸片,还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格格,这、这个是有人从花间的小窗户塞进来的。”若兰抖着声道。她是识字的,可看完这纸片,她情愿自己一个字都不认识。   来得这么诡秘,这纸片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大格格更好奇了。因为纸片上写满了字,又字字只有米粒大小,看着很费眼,所以她只能眯着眼睛去看。   她一行一行的往下看,看到一半就惊呆了。等到全看完了,已经浑身发抖,眼眶也红了。   屋里的人见状全跪下了。   大格格视如不见,只神色恍惚的说了一句“谁都不准起来”,就起身自顾自的进了里屋。   不久,里屋就传出大格格低低的哭声,和一股烧头发似的烟火气味。   跪着的人都去看若兰,指望她能透个风。   若兰低着头谁也不搭理,她已经猜到大格格在屋里烧掉了什么,不由就心想:格格也太可怜了。   里屋的书案前,大格格一边捂着嘴把哭声压到最低,一边看着晋氏给她的那个荷包在茶托里化成了灰烬。   其实,那张纸片上也就写了这两件事,一件是:在康熙十二年,是恭亲王常宁主动和康熙提起的,要把大格格送进宫做养女。   原因也很简单,那年的春天,平南王尚可喜上折子自请归老辽东,却是要把平南王的位子留给儿子尚之信。才刚纲常独断不久的康熙因此终于下定决心要裁撤三藩。   他一下旨,不止三藩急了,不少和三藩有牵连的王公大臣也急了。其中就有恭亲王常宁。   恭亲王常宁才纳了一妾,此妾姓吴,正是吴三桂之子,吴应熊的女儿。   康熙很清楚朝中有不少人都或多或少的收过三藩的好处,自然不会在这时发落,反而放出风去恕他们无罪。   皇上这么明理,所有人一边感激涕零,一边就各种的表忠心,而恭亲王表忠心的方式,就是自觉自愿的把自家的大格格送进宫来做养女。   至于纸片上写着的第二件事,则是和大格格最信任的两个奶嬷嬷有关。   大格格出生时,晋氏还很得恭亲王的宠爱,所以陪着女儿进宫的四个奶娘全是她亲手选的。   死掉的那两个且不说,就如今,剩下的两个奶嬷嬷的丈夫都还在晋氏娘家哥哥的田庄上做庄头。   而那两个田庄说是晋氏哥哥的,其实还不就是晋氏自己的!   手里能握着田庄,还能使唤娘家人……大格格不傻,稍一琢磨也就知道晋氏的处境远远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艰难。   而一向对她知无不言的两个奶嬷嬷,可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起过,她们的丈夫居然是在晋氏的田庄上办差!   小时候奶嬷嬷和她说的那些话:当年晋氏有多舍不得她,为了她对着福晋马氏都敢顶嘴……到这会,大格格已经不知道里面有一个字是真的吗?   咸福宫里,琳琅盘腿坐在羊绒毯上,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冲几步以外的福宝哒哒哒的摇晃。   福宝伸着一对小胖手,颤颠颠的朝她这边走了三步,眼看就差一点就够到拨浪鼓了,他却是来了个平地摔。   时刻准备着接应的琳琅马上一把抱住他。   见福宝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已经开始泛泪花了。她赶紧把拨浪鼓放到他手里,再包着他的小手又哒哒哒的摇晃起来。   福宝完全被拨浪鼓吸引住了,也就忘了要哭了。   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多玩一会吧。琳琅干脆就陪他再玩了一会,才叫奶娘抱他去喂奶了。   起身换了衣服后,琳琅也回隔壁去吃自己的午饭了。   等她吃完午饭,才想起昨天康熙才和她说起的——等他忙完了这一阵,就要搬去畅春园住的事。   虽说到了畅春园那边肯定不会缺人伺候,可用生不如用熟,她已经想好了,除了把她和福宝屋里的人一个不留的全带去,还准备把院子里的人也带去一半左右。   至于到底要带哪些人去,这事她得和桂嬷嬷好好商量一下才好。   一边吩咐石楠:“等我睡好午觉,就叫桂嬷嬷进来一趟。”她一边心想,其实比起自己这边,她更想知道万岁爷会带哪些人去。   要是康熙想把整个后宫都带过去……她恨恨的想,我就装病一个人留在紫禁城里! 第134章 洗白   在万岁爷具体怎么走肾的问题上,要不想把自己弄得很难受,琳琅只能是掩耳盗铃,不听不看,关着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否则蘸醋吃饺子的时候别太多。   所以,这会在心里说了句狠话后,她也不瞎想了,扭头就睡,等一个午觉睡醒了,也就啥事都没有了。   倒是红苕石楠她们,比她还关心万岁爷会带去畅春园的人选,私下一个劲的催促张小桂,叫他卖力打听消息。   于是,隔天的吃瓜时间里,琳琅就听张小桂把惠妃等人怎么尽往寿安宫里跑,借着去看突然病了的大格格好讨好皇太后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大通。   “原来大格格病了吗?严不严重?”这事琳琅还是头一回知道,赶紧就问道。   张小桂道:“也不是什么大病,听说就是着凉后有点发热。”   “那就好。”琳琅点点头。一边心想明天正好就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到时顺便就去看看大格格吧,一边就叫石楠取了些好药材,立刻送去了寿安宫。   然后她再一想张小桂的话觉得有些奇怪,就问:“贵妃没去太后那里?”   张小桂想了下,摇头道:“还真没去。”   贵妃这是知道自己肯定能去畅春园?   琳琅想了想觉得不像,虽然她和贵妃真正照面的时候不多,可自打主管了宫务,贵妃渐渐就形象大变,从原本的活菩萨变成了温柔版的王熙凤。   其他的不说,光是这一年多来她自己在贵妃那里享受的各种优待,就足以证明贵妃现在是一门心思就想做好宫里的管家人。   否则,再怎么想处处跟紧万岁爷的脚步,也做不到像贵妃这样‘爱屋及乌’的。   所以琳琅才说贵妃是温柔版的王熙凤啊——她是真不吃醋,一心就想‘干事业’。   让这样的贵妃放下手里的大印去畅春园里避暑,琳琅觉得,只怕她自己还不太愿意了。   她的猜测很快就从康熙的嘴里得到了证实。   临出发前两天的下午,吃完晚饭,两人一边躺在漱玉轩的贵妃榻上,看穿着红肚兜和绿裤衩的福宝在旁边的地毯上玩玩具,一边就说起了大后天出发的事。   康熙道:“等下朝后就出发,到时你的车就跟在太后的后面。”   琳琅听得直点头,又问他下午是哪些人。   要跟去的太监宫女再加护军,两千之数都超了,觉得一趟走声势有点大,也不方便,康熙就准备把人分成两批,上午走一批,下午走一批。   至于要带哪些人去,他也早就想好了,见琳琅问起,就大概说了一下:   太后是一定要去的,她去了,太妃就也得跟着去一些,人选交给太后来拟。   贵妃自请留下照顾宫里,那就留下吧。   听到这里,琳琅有些惊讶的想,所以我居然猜对了吗?贵妃还真就不想去。   难得能猜中宫里这些人精子的想法,她感觉像做了回福尔摩斯似的,忍不住就笑了。   见她一听贵妃不去就立马高兴,康熙心里有些好笑,心想玉儿的醋劲真是越来越大了。   在康熙看来,玉儿总明里暗里的为他拈酸吃醋,是她情笃的表现,也不失为一种情趣。但这种事得适度,太过了就不好了。   本着点一点她的想法,他道:“既然贵妃不去,四妃四嫔里……”附身时他听多了琳琅的这种统称法,这时也就顺口跟着说了,“那就带惠妃宜妃和敬嫔吧。”   琳琅只听得哦了一声,就算是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康熙不会只带她一个人去的。心里却是对他那声‘四妃四嫔’很在意。   等康熙又在下锁前走了,她一边泡脚一边就长长的叹了口气。   连我在背后把惠妃她们连着叫成四妃四嫔的事,他都知道……我身边是真的有人再和万岁爷通风报信!   话说,刚开始时她是真没感觉的,只时不时的觉得万岁爷的观察力很强,还很佩服的心道:这就叫明察秋毫吧。   可最近,因为在一起时不能滚床单,说话聊天成了两人相处时的大头项目,然后……她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就像今天一样,虽然明面上他对她身边的事好像是一无所知,可其实呢,他连她在背后才会说起的类似口头禅的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越是深想,琳琅就越是发现万岁爷犯疑心病的痕迹。   其实当初她出风疹时,康熙可就是说过的,他连原身小时候就出过天花的事都知道……这是把她的‘来历’都查了个底朝天了!   她苦涩的心想:这算什么?我不想知道万岁爷和其他谁谁谁在走肾,他却想知道我是不是真傻白甜的在和他走心?   感觉很受伤,又有点害怕,泡完脚琳琅就跑去了隔壁,把已经睡着的福宝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盯着睡得香喷喷的福宝看了好一阵,感觉心里没那么难受了,她才开始琢磨以后该怎么办?   琢磨或者说纠结了很久,她最终告诉自己:先是皇帝,再是男人,既然胆大包天的想和康熙走心,你就更得认清这点。   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哪怕走心失败,也得给福宝留一条后路才行,不能让这个小贪吃鬼以后也跟着倒霉。所以,从今往后,甚至这一辈子,你在感情上可以傻白甜,但态度上得端正到底。   坚定的给自己划了一条线后,她心想,以后就装不知道万岁爷在‘偷听’吧,只要藏好了玉瓶,撸猫时再小心一点,自己也没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想好怎么做后,她俨然用完了所有的能量,眼皮一瞌也就身心疲惫的秒睡了。   睡得晚,自然起得晚。第二天,睡到十一点她才醒。连福宝什么时候被抱走的都不知道。   觉得心情还是丧丧的,她准备在床上赖上一天,于是一吃完了早饭加午饭,就抱着黑豆开始一撸解千愁。   一边撸猫消愁,她一边就想起了以前她腹诽康熙是政治动物的事,是啊,都是动物了,可不得顺毛撸吗?   脑洞一开,她感觉好受多了,就又想,连我随口说说的四妃四嫔的说法,他都能脱口而出,这是‘偷听’了多少回我的吃瓜现场啊。   日理万机的万岁爷隔三差五的就要‘偷听’一回,看自己日常是怎么吃瓜撸猫加带孩子的……那啥,琳琅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又渣又萌的既视感。   居然觉得萌吗?   都这样还能给万岁爷洗白了,她也是服了自己了。果然,真爱都是盲目的啊!   好好的‘休养’了一天,琳琅就振作起精神,和已经有些着急怕时间不够用的红苕她们发话说,可以说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这里的收拾东西,只特指她和福宝屋里的东西。外面的库房和辇子什么的早就拾掇好了。石楠把才造好的册子都给她看过一眼了。   红苕石楠和钟嬷嬷立刻带着人收拾东西,忙得都脚不沾地。怕大小主子住最后一晚上时觉得不方便,她们还想着要留一份东西在当晚用的。   看她们忙得这样,想着自己不在的话应该会快一些,琳琅干脆就抱着福宝出了屋子,到外面去走动一下。   照康熙和她说的,他们这一去畅春园,至少要待到深秋才会回来了。   这么一想,她倒是生出些离情别意,看完了养水莲的大水缸。又去了后院看花圃,然后才回了前院正间。   这一去一回,茴香紫苏并两个奶娘都跟在身后伺候着。   自从换了差事,茴香和紫苏好久都没有这么跟着主子出过门了,就连这次,要不是红苕要带着娇杏和白果收拾主子贴身用的小东西,都还轮不到她俩。   就像天上突然砸下了个金元宝一般,两人不由就伺候得格外的仔细。   琳琅看在眼里,等回了屋,就叫石楠去库房取了个怀表,交给了茴香,又宣布道:“从今儿起,紫苏升回二等,茴香则和红苕一起跟着我出入。”   茴香和紫苏激动得满脸通红,赶紧就跪谢主子。   石楠心里很是高兴,红苕却是心里一沉,心想,主子这是终于不膈应奶豆腐的事了,还是自己和甜杏哪里做得不好,才叫茴香钻了空子。   任她怎么琢磨,也不会想到琳琅只是觉得比起后进屋伺候的三个人,石楠茴香和紫苏是万岁爷的‘耳报神’的可能性要小一些而已。 第135章 出发   等到出发那天,琳琅起了个大早,匆匆吃了饭穿好衣服,上马车后坐下来一看怀表,也才五点半而已。   她撩起车帘子,探头往乾清宫的方向看,康熙是六点上朝,这会应该还在西暖阁里做准备。   红苕揣好怀表,见主子不吩咐发车,却盯着前朝的方向发愣,就道:“主子,等去了园子,万岁爷肯定头一个来看您。”   茴香也跟着说了一句:“就是不来,也肯定会叫您去春晖堂的。”   “……”这是都看出她这两天情绪不对劲,所以就以为她想康熙了。   琳琅有些无语的收头收手,重新坐好了才对着明显有些担心的两人笑了笑。   心里却在想,等去了畅春园见到康熙,可不能再丧了。再这么丧,还装个屁的若无其事。   唉,也就被万岁爷‘偷听’一下就纠结成这样,自己果然不是宫斗的料子啊。简直是朽木一块,没得救了。   不过,反过来想想——自己要不是这么个废材,那以前但凡一出招,不管效果好坏,岂不是正好都撞在万岁爷的手上了!   这么一想,琳琅突然就发现身边有万岁爷的耳报神在的好处了——宫里的其他人是宫斗+被宫斗的循环往复,而到了她这里,就成了躺赢路线,啥都不用做,自有万岁爷‘偷听’一耳朵。   话说,这才是宫斗的最高级别啊。感觉前途一片美好,她又想:什么事都有好有坏,有这么大的好处在,牺牲点隐私也不算什么了,不禁就真的不纠结了。   以后,她就全当万岁爷是在给自己查勤了。   彻底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琳琅立刻就有了好心情。   她在宫里宅了两年多,除了前年跟着康熙去西苑看了回冰嬉大会,就再也没机会出去放风。   康熙是答应要再带她去看冰嬉的,可去年的冬天她不是忙着生孩子坐月子吗!   这会,坐在车里听着外面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她觉得期待又兴奋(畅春园可是圆明园的老祖宗,不知道得美成啥样),忍不住又撩了帘子往外看。   要到神武门了。   一边对宫门外的市井风光望眼欲穿,琳琅一边就顺便往回也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算是明白康熙为什么说这趟声势大他嫌麻烦,所以决定分两批走了。   光她这里,连人带东西就是五辆大马车,后面还跟着近百个太监宫女,还要加上膳房那边的人和三辆骡车……她上车时,架势还没摆开,都挤在咸福门前,她只觉得人确实多,等这一路走来,车呀人呀的距离全拉开了,已经走成个标准的长蛇阵了。   琳琅连看了几眼,愣是连蛇尾巴都看不到。   想起三天前她还有点纳闷,万岁爷哪回出巡京畿不是兴师动众啊,这次就去个西郊就嫌麻烦,难道比他出京还麻烦?她就好笑的一拍脑门,真是在宫里宅久了,她都忘了搬家和出差的区别了。   光她这一路就这么长,那是得分开走,否则,只怕走在最前面开路的护军都到了畅春园了,排最后的人还在半路上。   到了神武门前,见太后还没到,琳琅就下车跑去了福宝的马车。   见瑜嫔一撩帘子就上来了,正抱着小阿哥的那个奶娘赶紧口称“娘娘”把福宝小心的给了琳琅。   琳琅抱着福宝,一边轻轻摇晃一边就看笑了。哪怕车里有些闷,他也照常呼呼大睡,睡得都流口水了。   话说治丧那三天,她还以为是钟嬷嬷和奶娘伺候得好……可结果,现在看来,福宝简直就是个小睡神,只要天没亮,周围动静再小点,不管在哪睡怎么睡,他就不会被吵醒。   马车外一丈处,头戴红缨帽,脚踩高底靴,一身大太监打扮的张小桂跟李文和一边守着车不让闲人靠近,一边就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小声说话。   说着说着,李文和先进了正题,“我还以为这回你会把郭小宝给留下了。   张小桂撇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又胡说八道,谁留谁不留,那都是主子的意思,是我能做主的吗?”臭小子,又给他挖坑。   李文和听得在心里直翻白眼。   他还不清楚张小桂的德性,这小子就是个跛脚王八,因为怕死了有人一冒头,主子就会嫌弃他的跛脚,所以恨不得日夜都趴在主子的房门前,好把进去的门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所以,李文和本以为趁着这次的机会,张小桂会想法留下郭小宝的。   毕竟主子心善又念旧情,如今得用的都是后院时就跟着主子的老资历,他一去伺候小主子,能威胁到张小桂的,也就只剩下一个郭小宝了。   虽说郭小宝看着是被张小桂压得死死的,可把他留下个大半年,主子的面前不就更没他的位子了?   李文和这两天都在琢磨张小桂是怎么想的,想得心里都痒痒,这时就嬉皮笑脸的对着张小桂叫了声“桂子哥”。又说:“小郭子的事,弟弟我是真没想明白,哥哥你就发个善心,指点一下吧。”   自从李文和这小子做了阿哥那边的大太监,张小桂就很难见到这小子冲他这么服软的,心里有些得意,就道:“那我就指点你一回。   园子里可不比宫里,咱们一去就是人生地不熟的……你也想想该怎么扎紧你那边的篱笆吧。”   李文和听得脸上变色,对呀,他怎么没想到这事,要是能早想到,他也就去求钟嬷嬷让她和主子进言,好叫阿哥这边也能多带几个小太监去园子。   钟嬷嬷都一大把年纪了,迟早是要退下去的,李文和早就在心里面畅想过很多遍了——从十四阿哥还是奶娃娃起,他就知根知底的伺候着,等阿哥懂事了,眼前最得用的人,除了他李文和还能有谁!   一想到一进园子,立刻就会有一群识途老马似的小太监围着阿哥和钟嬷嬷转,李文和就急得直跺脚。   急死最好,张小桂看得心里发笑,他正想‘宽慰’李文和两句,却听到车里起了响动,赶紧就几步上前,弓腰捞帘子,殷勤的道:“主子,您小心脚下。”   下了车,琳琅见也被安排在早上走的敬嫔已经到了,康熙和皇太后却是没到,就在上车前去和她打了个招呼。   敬嫔心里清楚,她是托了瑜嫔的福才能走在前面的,要是和惠妃宜妃一样下午才出发,等到了地方还不得折腾到半夜。   于是对着琳琅,是谢了又谢。   琳琅被她的热情劲弄得有点囧,主要是敬嫔明明比她大好几岁,却口口声声的叫她瑜姐姐。赶紧就使尿遁‘逃回’了自己的马车。   上车后又等了一刻钟,康熙和皇太后终于一起到了,琳琅立刻下车去请安。   康熙一身明黄龙袍,十分精神的端坐在十六人抬着的大礼辇上受了琳琅和敬嫔的跪礼,见玉儿期待得眼睛都发亮,就招手让她上前。   等她走近了,他笑着低声道:“等会上了街,你多看看可以,可别把半个身子都探出车外去了。”   琳琅还以为他要在众目睽睽下和自己说什么要紧事,结果……居然是笑话她吗?   天呀,这还是头一回两人在众目睽睽下这么亲昵!   感觉很惊喜,她不禁就高兴得喜笑颜开,还心想:会在这种时候和自己开玩笑,看来他也是很期待很高兴的嘛。   不由就对畅春园更期待了。   康熙确实很期待,因为那个长久的梦,很多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惊喜了,可他在梦里是离不开紫禁城的,所以畅春园却是一次都没去过。   他心道:梦里终不得一见,最后还毁于西人联军之手的畅春园,这一次他再不会让它重蹈覆辙! 第136章 灯火   在左右八个侍卫的合力推动下,神武门轰然打开,门外,由上三旗简拔而出的上千名副军跪下三呼万岁后即簇拥着车队依序而出。   既然万岁爷都说了她可以看,一出神武门,琳琅也就毫不客气的撩了车帘,很有兴致的看起来。   因为走的是大街,所以出了御道后,她只看到各式各样的饭馆酒肆和店铺,虽然最高的建筑也就四层高,但绝对的一水的古香古色,还有大大小小的牌楼,有些纯属装饰用,有些则是街道间的标识……   至于什么理发算命卖凉茶之类的小摊小贩,圣驾出巡时是会清街的,所以这时一个都看不到。   不过就是这样,马车上的四个女眷,连琳琅带三个宫女哪怕都过了几条街了,也还是看得目不暇接的。   在紫禁城里宅了两年多,眼前除了宫女就是太监,护军和御前侍卫的活动范围都得避开东西十二宫,琳琅这会看着街上男人们留的两撇胡三撇胡都觉得很稀奇。   要知道以前除了迪拜那边的阿拉伯帅哥,她从来都觉得男人一留胡子那就是自毁颜值。   她不由嘀咕道:“这下好了,审美都给憋弯了。”据说gay圈特别喜欢胡子男,觉得够man嘛。   嘀咕完,她又被一个留着半尺长须的老人吸引了注意力。留这么长的胡子,又浓密得嘴都给遮住了,吃饭时得怎么整?   这么一想,她感觉自己的审美嗒的一声又直回去了。   下午两点一刻,车队终于浩浩荡荡的停在了畅春园的正门外。   下车行礼,再各自方便休整一会,好一番折腾后,从万岁爷往下,所有人总算都上了适于观景的轻便辇子,琳琅也抱着福宝坐上了自己的小辇。   起辇前,两个长相清秀的大太监过来跪下磕头,说是畅春园总管派来给瑜嫔娘娘带路的。   原来是这回进园子的导游。   琳琅点点头,示意红苕给了他们两个荷包。   边往里走,两个大太监就口齿灵便的介绍沿途的景观。   畅春园有五个大门,正门位于南墙东侧,又叫大宫门,其余四门分别是大东门、小东门、大西门和西北门。   园内则分中、东、西三路,中路说来是最要紧的,代替乾清门作为康熙听政之所的九经三事殿就在大宫门的后面。然后是二宫门,再是春晖堂(也就是康熙的寝宫),寿萱春永殿(暂作佛堂和图书馆),最后是皇太后住着的后罩殿。   说是最后,其实中路往后还有瑞景轩、延爽楼、鸢飞鱼跃亭等好几个‘景点’,不过头一天进园子,自然是迎奉皇太后去后罩殿里休息最要紧。   这一路走来,把琳琅看得心旷神怡,哪怕是最‘正经’的中路也是处处绿色靡靡,红英烂漫。   那长着青苔的虎皮园墙,林间水上的青瓦亭台,还有大大小小的山石丘峦构成了一幅幅的不是江南胜似江南的美景。   如此美景当前,琳琅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文青了一把:这就叫烟花三月在人间吧。   而且……她深吸一口气,即便进了后罩殿,空气也清新异常,就这含氧量估计是紫禁城里的三倍。   等请完安离开后罩殿,琳琅终于头一回去了自己的漱玉馆。   漱玉馆,是个六角形的前后各带一个小花园的大院子——正间旁边的小花园还是个用五彩琉璃瓦搭顶棚的温室花园。   虽然早就看过堪舆图了,可等真亲眼看到了,满是江南风味,细致到睡的是八步床,屋檐下连小燕子的窝都有的这个新住处,还是让她好生惊喜了一把。   和这里一比,说真的,咸福宫那样的宫殿就显得太方正和无趣了。她在宫里还没住满三年就这么觉得,也难怪从万岁爷开始,以后的清帝都那么喜欢修园子住园子了。   住宫里那是讲排场,怎么比得上住园子这么享受了。   边走边大致看了一遍后,琳琅本来还想把自己最心水的温室花园再逛一遍的。   五彩琉璃瓦的透光性虽然不行,可单论哪个好看,阳光透过琉璃瓦片照下来后那五彩缤纷的漂亮样子,足足能超白玻璃顶棚十条街。   她心里想得倒美,可在正间旁的花厅里一坐下来,就累得不想起来了。接着,肚子也觉得饿了。   红苕和茴香赶紧一个掐肩一个捶脚。甜杏倒了花茶,加了蜂蜜,配着石楠拿出来的猪肉馅一口酥吃正好。   琳琅边吃边就看着钟嬷嬷喂福宝吃了半碗奶水米糊。   从上个月起,钟嬷嬷就建议说,最好不要再让小阿哥由奶娘抱着喂奶了,挤出来吃只怕更好。   听后琳琅觉得有理,一直抱着喂的话,福宝难免会对奶娘产生一些依赖感的,也就立刻点了头。   等她吃完了点心,把肚子填得半饱,张小桂已经找到地方打来了热水。紫苏白果立刻带着小宫女们用洒了花露的热水里里外外的擦拭了八步床,好开始铺被褥,并装满围廊上的大小床柜。   这时的路况不好,所以每逢皇帝出巡的大场面,就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否则路上的坑洼之处能把坐辇坐车的贵人们给颠死。   一路撩着车帘看过来,虽然在畅春园外擦了手脸,又换了衣服重梳了头,琳琅还是感觉自己一身是灰,不知道康熙会不会过来,赶紧洗了澡洗了头。   她坐着擦头发的时候,桂嬷嬷进来说起了吃饭的事:“主子,咱们的膳房已经安置好了,地方离这里不远,不过要想开灶做饭只怕得明儿了。”   “那就叫膳吧。”头一天在园子里吃也好,也见识见识这边的手艺。琳琅心想,要是好吃,以后她也三天两头的光顾一下这边的膳房好了。   得了桂嬷嬷的传话,张小桂立马就带着郭小宝出了漱玉馆。   人的名树的影,能叫万岁爷把住处放在春晖堂的旁边,瑜嫔娘娘的大名早就在畅春园里叫响了。   于是,两人一进园子里才设下的园庭膳房,立刻就被一个机灵的小太监领着去加了塞。   也寻过来叫膳的敬嫔的大宫女紫檀见状就也想加个塞、   她也不求和瑜嫔的人一样,只张张嘴就能加塞,一边和守着灶上的一个大太监直说好话,一边就悄悄塞了个十两的荷包。   大太监麻利的接了荷包,却是没立刻给敬嫔做菜,紫檀见了心急,就问怎么还不开始做,却被大太监顶了一句:“没见这几个灶都正在给太后做饭吗?”   把紫檀气得直吸气:那你还收我的荷包!   那大太监毕竟才收了她的钱,就解释了一句:“你还不知道吧,到了戌时,万岁爷要带着宗室和近臣们在九经三事殿里筵宴。   别说你的主子,就连惠妃和宜妃进了园子,要叫膳也得排着等那边完事。”   紫檀一听这话,立刻心平气和,觉得十两银子花得很值了。   张小桂和郭小宝跟着小太监去了园庭膳房最里面的大厨房。   这大厨房是由马太监管着的。   听说是瑜嫔娘娘的漱玉馆叫膳,马太监一边把才炖好的莲藕猪蹄大骨汤给两人一人舀了一碗,让两人填肚子,一边就叫他的四个徒弟立刻去做几锅上好的大锅菜,供漱玉馆的奴才们吃喝,自己却是使出浑身解数给瑜嫔做了五菜一汤。   他用的都是园子里自产的鲜货,麋鹿竹鸡青笋鲍菇,紫禁城里是吃不到的,就指望瑜嫔吃得高兴后,能记住园庭膳房里还有马太监这么个人。   琳琅确实是吃得很高兴,尤其是那道八宝竹鸡她很喜欢吃。   包着荷叶上笼蒸的竹鸡吃着又嫩又香,鸡肚子里塞满的板栗芸豆和白蘑菇则是酸甜口的,又带着股咸得正好的肉香。   吃完饭她随口一问张小桂,也就记住了园庭膳房的马太监。   又听张小桂说起,九经三事殿到晚上七点才开宴,想一想觉得康熙今晚是没空过来了,她就换了睡衣用了水,去隔壁看了看福宝,然后上床睡觉了。   这天晚上,康熙的心情格外的好,他终于弥补了梦中的遗憾,带着群臣游历了属于他的畅春园。于是即便不能喝酒和歌舞,只是以茶代酒,赋诗唱对,九经三事殿里的筵宴也直到亥时四刻(晚上十点钟)才宣告结束。   回了春晖堂,觉得难得的尽兴,他就笑着吩咐梁九功:“你去和李煦说一声,以后畅春园这边都不设宫禁了。”   “喳。”梁九功先跪下应声,然后跪着凑趣道:“万岁爷,要不要叫人进来伺候您洗脚。”   康熙往东边瞥了一眼,心想春晖堂和漱玉馆离得这么近,朕大半夜的叫人,灯火一起,玉儿怕是又要打翻醋坛子了,就道:“算了,明天还要上朝了。”   说完打了个呵欠,站起身来,双臂大开的让宫女上前给他更衣。   梁九功仔细的伺候着万岁爷睡下了,等出了寝间,去了位于春晖堂后面的他的小屋子里休息时,却是一边吸鼻烟,一边就在心里嘿嘿嘿的偷笑起来。   再这么来上几回,万岁爷只怕是要后悔把瑜主子安得这么近了。 第137章 龙床   主位们只需三日一请安,也就是尽孝了,这是当初孝庄立下的规矩,如今皇太后也照着沿用。   于是进园子的第二天,琳琅准时七点钟就去了后罩殿给皇太后请安。然后出乎意料的见到了良常在,还有勒贵人。   两人自然是惠妃和宜妃捎带进园子的。   来得太晚,分到的蕊珠院里又缺这缺那的,惠妃昨天直到后半夜才睡下了,今儿却又要起个大早。   梳妆时她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不好,都不怎么想看镜子,一出门却又遇上就住在旁边的愉夏堂的宜妃。   同样都是画浓妆来遮掩脸上的疲色,可谁叫宜妃比惠妃小上七八岁了,于是一个的脸皮还能生生的挂住了一脸的浓粉厚胭,另一个就属于越描越黑型。   这么一对比,宜妃心里乐了,惠妃却是气得直咬牙。   ‘好姐妹’相遇,自然得说说笑笑的一路同行,惠妃也就憋气憋了一路,到这时,见万氏惊讶的朝良常在看了两眼,心里才觉得舒服些了。   “卫氏”,惠妃笑着一招手,“快去给瑜嫔倒茶啊。”   坐在一旁绣蹲上的良常在立刻起身执壶,恭敬的去给琳琅倒了茶,还柔声道:“瑜嫔娘娘,请喝茶。”   琳琅接了茶盏,却是没喝,一面把茶杯放回案几上,一面就心想:勒贵人是宜妃的亲妹妹,宜妃带来她避暑那叫合情合理,可惠妃带良常在来……   出了后罩殿,她这个正主还没发声,茴香就气道:“惠妃娘娘可真会给人添堵。”   要说不觉得败兴那是假的,不过百忍成金刚,琳琅如今的心脏已经比以前强大多了,而且就像那句话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有康熙在,哪里也就有‘后宫’。   即使没有良常在,也会有王常在,李常在……   所以,她应该做的事不是去怪惠妃带来了良常在,而是开开心心的和万岁爷在这畅春园里创造更美好的时光,让他无心去看去想别人。   正好,一回漱玉馆,她就听石楠喜盈盈的说,御前才来人传了话:万岁爷下朝后就会过来,想了想,也就叫来了周泉,吩咐他用荤油炒一道金包银的炒饭。炒饭里还要多用蘑菇丁黄瓜丁和青豌豆,再配一个酸酸甜甜的素炒番茄酱。   “……你记着,这素炒番茄酱里也得用些荤油,可吃上去还得是素的。”   周泉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端倪——这荤来素去的交代,瑜主子自己又不需要戒口,铁定想进给万岁爷!   周泉心里揣着火炭似的回了膳房,见师傅王太监正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赶紧就过去把瑜主子说的菜式和王太监又说了一边。   有句俗话说,好吃不过蛋炒饭。这金包银说来简单,其实是道很考厨子手艺的菜,何况瑜主子还要进给皇上吃!   这一听王太监心里也揣火炭了,躺椅也不睡了,立刻就蹦起来往灶房里跑。   进了灶房,师傅俩带着一群小太监,七手八脚的就开始准备。   小太监们有的切蘑菇丁和黄瓜丁,黄瓜只要水头最好的中间那段,蘑菇也只要伞柄中央的最糯最肥厚的那一块。有的捡青豌豆,豆子颗颗都得浑圆饱满,个头还得差不多大。   至于素炒番茄酱,周泉和王太监边想点子边挨个试了一遍,最终决定用一半的鹿油加一半的落花生油来炒。   漱玉馆里,琳琅先迎了驾,然后和康熙一起去了琉璃花园,两人带着福宝在里面玩了一个时辰,也就该吃午饭了。   回了正间,他们面对面的坐在靠窗的湘妃竹榻上,中间的膳桌上一边放着御膳房做的精致的素斋,一边就放着个香喷喷的盛着炒饭的白瓷盘,盘子边上还浇了一圈红彤彤的番茄酱。   还别说,康熙一闻那酸酸的味道,嘴里就有些口齿生津,他笑着用筷子点了点番茄酱,道:“拿这个配着金包银吃,朕也还是头一次见。”   琳琅笑着道:“很好吃的。”说完就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再涂上一些番茄酱,一脸美滋滋的吃了。   “你这是在馋朕了。”康熙笑着伸手把白瓷盘端到自己身前,也学着玉儿的样子吃了一大勺。   琳琅赶紧给他舀了半碗汤。然后才从红苕手里接了碗筷,吃起桌上的素菜来。她昨晚吃得很有油水,现在正好吃素清清油。   一大盘炒饭康熙只吃了半盘,配饭的番茄酱却是全吃完了,吃完后还评了一句:“吃着很开胃。”   喜欢吃就好。琳琅高兴得笑眯了眼。又心想总吃素果然败胃口,可他还要一直吃到明年去……可怜的万岁爷!不行,她得再想想番茄还能怎么做着吃。   等康熙走了,她埋头苦想了好一阵,才把以往吃过的神马番茄炒鸡蛋,番茄豆腐,番茄萝卜丝煎饼,番茄酱配薯条……一股脑全告诉了周泉。   发现玉儿这么关心自己,康熙自然很领情。   领情之余,他又想起出宫前,玉儿带给他的惊喜。   他日日都要附身为猫,时日久了,神态言语间难免出现一些疏漏。   那几天,玉儿因为她想象中的耳报神而悄悄伤心苦恼的样子,康熙化身为猫大王时全看在眼里。   康熙不禁就发愁了,事实的真相是绝不能说的,可他又怕她从此想歪了,面对他时开始害怕拘束起来,于是他就准备从伺候玉儿的奴才里挑一个出来顶缸。   可谁知道,愁苦了两天后,玉儿居然就自己想明白了,而且还歪打正着的做出来很聪明的应对。   更难得的是她对他的一片真心——这小傻瓜,一边大着胆子骂他坏骂他冷血,一边又一个劲的为他洗白。   康熙既惊喜于玉儿不改本心的应对方式,又被她的情意和隐忍所感动,不禁就想更宠爱他的贪吃鬼了。   于是,万岁爷不仅开始顾忌夜里叫人侍寝的灯光会坏了玉儿的心情,更是在端午那天的晚上,和玉儿尽情享受了鱼水之欢后,又笑着把才洗完澡的她抱回了龙床,道:“别回去了,今晚你就和朕一起睡吧。”   啊?!今晚和他一起睡?   琳琅光着脚坐在床沿,听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清楚康熙在孝期里是绝对不会犯戒喝酒的,她都要以为他喝醉了好不好!   她可是早就知道的——康熙万岁爷,他睡起觉来超级认床啊!   据钟嬷嬷说,除了当年大婚时,他在坤宁宫里睡了三天,以后就再也没有在他的龙床以外的床上睡足一晚的。   与此同时,他也从不会让宫妃睡在他的龙床上。简直就是个床霸!   说真的,琳琅开始很不理解康熙的这种怪癖。   要知道,万岁爷连出宫京巡甚至下江南都是自带了他的龙床的,可不理解她也得理解不是,于是,还在做常在时,她就想啊想啊,终于替他想出来一个解释。   就像她从小到大,不管睡在哪张床上都是幸福的秒睡党一样,有人睡起觉来那就是认床,比如万岁爷。   而后来,等她生了福宝,康熙哪怕在咸福宫里待得再晚,都要赶在宫门下锁前回乾清宫睡觉的事,更让她坚信万岁爷的真爱其实是他的龙床吧!   所以,这会一边大吃一惊,琳琅一边就囧囧有神的心想:万岁爷,我已经用这个解释说服自己了,你干嘛要突然发大招啊。   见她喜成这样(琳琅:喜啥啊,我还惊着了!),本就是一时兴起的康熙不觉就更有兴致了,他转头就把梁九功叫上前来,“去准备被褥和其他东西,今晚你瑜主子就在这里睡了。”   “……喳。”梁九功应声下去了。   发现梁大总管退出去时,脚步明显不如平常轻巧。琳琅反倒缓过神来了——啊啊啊,原来是真的,康熙真的要和自己分享他的龙床!   感觉特别特别的开心,像做梦一样,她很激动的飞扑过去,抱住正抬脚想让宫女脱靴的康熙,在他脸上一通乱亲。   康熙反手把抱住她,嫌弃道:“你呀,又亲得朕一脸口水。”   琳琅傻笑着撒娇:“那你等会也亲亲我嘛。”说完觉得不好意思,她一把推开康熙,飞快的爬上床,把自己塞进了他明黄色的被窝里。   觉得她鲁莽又可爱,康熙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第138章 烦心   这时,梁九功带着四个手捧玉枕薄褥的御前宫女回来复命了。   见瑜主子已经睡进了万岁爷的被褥里,万岁爷坐在床沿还边看边笑得很开心。梁九功一边心想万幸啊,从一开始他就从没得罪过瑜主子,一边就带着宫女们在床前跪下了。   琳琅见状就想下床好让宫女们能重新铺床,康熙伸手一按她的肩头让她又躺了回去,道:“都睡下了就不用起来了,让她们就这么铺吧。”   琳琅点点头,然后裹着被子朝他挪了挪身子。   康熙问话般抬了下右眉。   她就满心甜蜜的冲他傻笑,真的好开心哦~说真的,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许是他人生里唯一想同床共枕的人,她就幸福得要飘起来了。   早猜到她会这么高兴,康熙不禁就呵呵的低笑两声。   突然想起一个问题,琳琅仰着笑脸问道:“我的万岁爷,等会……我是睡里面还是外面?”   康熙一向是睡在床的中间,既不里也不外,不过想起玉儿午睡时有时候很喜欢翻身,他就道:“里面吧,免得你睡糊涂后滚下床去。”   琳琅:“……”胡说,她的睡相哪有那么差?   总算知道拿来的玉枕和薄褥该铺在哪了,宫女们赶紧上前,小心的避开万岁爷和瑜嫔,麻利细致的放好了东西。   片刻后,康熙也睡上了床。然后浅玉色的隐隐绣着金龙的薄纱床帐就被放了下来,屋里的大小蜡台也一一被吹熄。   龙床外渐渐变得一片漆黑,除了要留下守夜的四个宫女和太监,其余伺候的宫人们都原地跪下磕头,随即就悄声退了出去,最后出去的梁九功把一盏扁胡瓜形的桌灯放在床头前的案几上,也赶紧跪下告退了。   睡觉时,万岁爷就喜欢留一盏床头灯。   等人都走了,龙床上,康熙伸手拍了拍琳琅盖的被子,道:“睡吧。”   琳琅立刻听话的闭了眼,虽然这会心里还乐着,可她其实已经开始担心了。   有自己在,万岁爷会不会睡不着啊?要知道像他这样的床霸,身体上早就养成惯性了,即使心里想和她一起睡,可惯性作用下,只怕身体还是诚实得睡不著吧。   越想越担心,想给万岁爷减轻些‘负担’,她赶紧调整姿势,睡得端端正正的,连两只手都交叠着搁在了肚脐上。   嗯,不知道这样行吗,要是还不行,她就再翻了个身,干脆紧挨着床璧睡好了。总之,她有些含糊的想道:自己是幸福的秒睡党嘛,自然要好好体谅万岁爷这样可怜兮兮的床霸了……   从来都无声又安静的床上突然多了另一人的呼吸和体温,康熙确实觉得很不适应,又听到玉儿在被子里不停的动弹,更是感到心烦,就想叫她别动了,赶紧乖乖的睡吧。   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玉儿的呼吸声变平缓了。她睡着了……   居然能睡得这么快吗,康熙不禁哑然失笑。   比起琳琅来,万岁爷可就没那么讨周公的喜欢了。他闭着眼把最近几天比较要紧的折子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才总算是能去面见周公了。   第二天,卯时一到,春晖堂的大寝间里,昨晚熄灭的灯烛又全点上了。   梁九功在床前连着唤了几句“万岁爷,您该起了。”   康熙也就嗯了一声睁开了眼。   一夜都睡得不够踏实,他感觉有些疲乏,靠着床头喝茶时,见玉儿还在一旁呼呼大睡,想起昨晚她睡得那叫一个快,就有些好气的伸手去掐她的鼻子。   琳琅先是被他掐得直摆头,然后就呼吸不畅的被憋醒了。   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一边不自觉的深呼吸一边就一脸迷糊的去瞅康熙。   万岁爷做完坏事早收了手,看她这么傻乎乎的,更是若无其事的摇头道:“总算醒了。”   听他这么一说,琳琅立刻就惭愧了,马上掀被子和万岁爷一起下了床,忙前忙后的伺候他穿衣洗漱。   见她围着自己忙得不亦乐乎,康熙的心情彻底变好了,也不觉得怎么疲倦了,吃完早点就精神奕奕的去前面上朝了。   琳琅还穿着睡衣,就只送他到寝间的门口。直到看着他被御前的人簇拥着走得没影了,她才转身回了屋里,由御前宫女里最熟悉的玉珠和宝珠伺候着穿衣洗漱。   所以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也就磨合了近半个月的功夫,床霸·康熙就适应了和他的玉儿同床共枕,比他本来想的一个月足足快了一半。   而琳琅这边,也已经养成了个习惯,只要在春晖堂睡觉,她就能五点就起床,先伺候万岁爷半个时辰,等送走他再回龙床上去睡个回笼觉。   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纯睡觉觉后,琳琅感觉她和万岁爷之间的亲密度坐火箭式的涨了一大截。怎么说呢,就是……那啥,有点过日子的味道了。   不过,就像琳琅妈妈以前常说的那样:等你结了婚就知道日子不好过了。   也许是自我催眠吧,刚睡龙床那会,琳琅真的可以很神奇的用老干部姿势一觉睡到天亮去,可睡着睡着的,她就很自然的开始翻滚了,要么是睡着后觉得很热,于是滚到床壁上侧着身贴着睡,要么就是毫不怕热的非要挤到康熙的怀里去睡。   于是琳琅囧了:原来自己的睡相真的就这么不好啊。   话说靠墙睡还好,至少不扰‘民’吧,可非要往万岁爷的怀里挤,这事就有点严重了,瑜嫔娘娘不得不以肉相偿,陪着万岁爷开发了好几种羞耻的play,才让万岁爷慢慢的习惯了她的投怀送抱。   除了睡觉的姿势问题,还有一件让琳琅很烦恼的事。   以前,两边住得远,哪怕康熙气得雷霆大怒,气也不会冲着她来。   一般来说,等他想到召她去乾清宫,或者大老远的跑去咸福宫看她和福宝时,那都已经过了气头了。   可现在,住得近不说,晚上都挨着一起睡了,琳琅可不就得直面万岁爷的发怒现场吗。   然后,因为孟彗老乡带来的蝴蝶效应,万岁爷还在雄心壮志的搞改革。他本来就有一天下的事要管,还要搞改革,可想而知,这一天到晚的会有多少烦心事了!   简直是人生艰难啊。   琳琅一边同情万岁爷,一边也同情自己——要在万岁爷的雷霆雨露下当一朵合格的解语花,真是太考验人了!   这不,一进七月,康熙才带着太子和阿哥们去西苑钓了鱼,一回畅春园,广州那边就八百里快马来报:在台湾附近,西人突然在海上偷袭护送船队的福建水师,把船队洗劫一空,镇海将军施琅得信后立刻出兵追击,却是被西人的火炮击中,当场受了重伤。   “堂堂一个海霹雳,老了老了,居然连侦查敌情都不会了!”想到施琅这一败,福建水师也就被他败掉了一半,康熙就怒不可遏。 第139章 消气   春晖堂是三进殿的格局,康熙在后殿睡觉,在中殿用膳,前殿则是召见亲近的大臣和宗室的地方,所以琳琅一般都是从中殿的角门进出。   福建水师战败的消息传来的那天,她本是被叫来春晖堂吃晚饭的。   穿过隔开漱玉馆和春晖堂的小梅林时,刘得淳还一脸殷勤的在说,今晚园庭膳房那边上的一道菜是用万岁爷亲手钓的鲈鱼做的,瑜主子指定喜欢吃。   琳琅就问:“知道是做什么菜吗?”   刘得淳道:“糖醋鲈鱼。”   那她确实喜欢吃。琳琅点点头,有些期待的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红苕茴香一边紧跟,一边就欢喜的互对了一眼。   最近这一两个月,主子常去春晖堂陪着万岁爷进膳,万岁爷是要吃素守孝的,可主子不用,想来是心疼主子了,万岁爷前几天下了道口谕给园庭膳房,叫他们以后每顿专做三道荤菜,单进给主子吃。   等从角门上了走廊,琳琅立刻就听到前殿里有动静——先是桌子或者其他什么大件东西倒地的声音,然后是……康熙在怒吼。   刘得淳和红苕茴香立刻全吓得脸青唇白,琳琅自己也有些心慌脚软,都吼上了,这是真的雷霆大怒啊。   不敢在廊上停留,她赶紧就进了中殿。   刘得淳其实脚都吓软了,可还是自告奋勇的去前面打听消息了。   焦急的等了大概一刻钟,琳琅才见他回来了——原来是施琅和福建水师出事了。   “上京的是施世骥,是施琅的四儿子,这回就是他和施琅一起去追击的荷兰人……说是这回本来是能打赢的,谁想打到一半,海上突然转了风向,他父子俩的战船这才被爪哇那边的红夷大炮给击中了。”   打了败仗就怪运气不好,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这施世骥到底怎么想的?   怕火势太旺,等会烧到自己身上,琳琅不禁忐忑不安,一直干坐到六点左右,才从刚挨了板子的梁九功那里得了准信。   “瑜主子,万岁爷已经去南书房议事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您可以回漱玉馆了。”   琳琅先松了口气,然后又担心上了,这时跑去南书房开夜车,康熙不会把今晚的晚饭给省了吧。   觉得很有可能,她一边起身送梁九功到门口,一边就叫他记得提醒万岁爷吃东西。   别看一肚子养生经,平常身体也好,可其实康熙是有些小胃病的,据他自己说,是当年三藩作乱那会就得上的病。   梁九功点头应是,等回了南书房,见海事衙门的人和施世骥已经被拉去二宫门前全打趴下了,兵部和户部的人却是又进去了。心想,福建水师折了一半,海事衙门下面的大小商船更是损失惨重,可不得兵部和户部出马了吗?   知道万岁爷这会有多生气,一进南书房,别说提醒康熙吃饭了,梁九功大气都不敢喘,就头也不抬的仔细伺候着。   直到过了八点半,觉得胃开始不舒服了,康熙才草草喝了几口茶吃了两块点心。   漱玉馆里,想着康熙应该吃过东西了,琳琅很放心的睡了。结果到了第三天的中午,康熙一来漱玉馆,她就发现他脸色不好,还一坐下就拿手摁了下肚子。   知道他肯定是胃不舒服了,她一边伸手去给他揉肚子,一边赶紧就叫石楠去泡一壶滇红(红茶养胃嘛),又叫红苕去茶房拿一盘最松软的点心。   觉得有点舒服,康熙便道:“再用点力。”   琳琅就又加了点力道,又柔声问他合不合适?   康熙皱着眉头点点头,却是闭眼养起神来。   很快,琳琅叫的点心红茶都来了。   吃了半盘奶白红豆卷,喝了一杯红茶,康熙感觉好多了,不觉就握拳放在嘴边,打了个呵欠。   他一向精力充沛,难得会累成这样,琳琅就建议道:“要不咱们去床上睡一会吧。”   康熙又疲倦的打了一个呵欠,道:“不去床上了,就在这里睡吧。”   “好。”笑着应了声,她才转头给了红苕一个‘你们快去准备吧’的眼神。   漱口洗脸,再熄烛台关榻窗,康熙也真是累了——昨晚他几乎就没睡,这一躺下几乎立刻就抱着琳琅睡着了,   倒是叫琳琅小小的吃了一惊。   一起睡了半个时辰,两人才起来吃了迟到的午饭。   吃完,康熙又躺下了,却是没往榻上躺,直接就躺在了她的腿上,吩咐道:“你给朕继续揉揉肚子吧。”   补了觉又好好的吃了一顿,他感觉没那么疲倦了,就又开始琢磨荷兰人和海事衙门的事来。   他这一琢磨就是两刻钟,等想得差不多了坐起身来时,却发现玉儿的腿已经被自己给躺麻了。   康熙边陪玉儿坐着等腿恢复,边露出了进屋后的第一个笑脸,“小傻瓜,怎么就不知道和朕说一声。”   不就是怕打扰你琢磨国家大事吗?   琳琅一边腹诽万岁爷又口是心非,明明就喜欢她这么‘傻’,一边就跟着他也一脸轻松的笑了。好了,他都有心情笑话她了,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康熙的心情是变好了,可海上的事态却没有跟着变好。   又过了两天,一起在春晖堂里吃晚饭时,琳琅正美美的吃着那道迟到了还几天的糖醋鲈鱼,突然就听康熙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荷兰人手里的红夷大炮只怕是胜过大清的了。”   她先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就膛目结舌了,不是吧,这才哪一年啊,荷兰人的大炮就比中国厉害了?   见她这么吃惊,康熙解释道:“这事朕也是猜的,咱们大清如今所用的红夷大炮的模子是南怀仁十几年前献上的,而他……又只是个传教士。”   琳琅听得更吃惊了,忍不住大声道:“天呀,这样不行吧!”   荷兰人朝福建水师开炮这事,康熙心里极为重视,可满朝上下却还是把荷兰人和其他国家的西人当做寡国小民。   但就是这些寡国,先逐步蚕食了爪哇印度等国,滋养壮大自身,然后在两百年后连成一气开始对大清动手。   有时候,真是知道得越多就越是寂寞,康熙的心里积着不少话,还真就只能貌似随意的和玉儿说一说。至少她不会觉得皇上是在杞人忧天或者突然变得好大喜功起来。 第140章 面包   在明末的崇祯年间,趁着满清和朱明两虎相争搞小动作的可不止罗刹,比起陆地来,海上还更好搞事。   事实上,从经商居住再到驻军侵占,最先从海上来的葡萄牙人已经控制了梳打埠(澳门),并以此为据点,进行跨洋贸易,而随后而来的荷兰人则用同样的无耻招数霸占了盛产香料的爪哇岛,一边大发横财,一边成立了所谓的荷兰东印度公司。   琳琅听得有些懵,心想原来臭名昭著的东印度公司这时就有了,还是荷兰人先开起来的……所以英国人是后来才加入的?还是每个搞殖民的帝国主义都弄了个自己的东印度公司。   她在心里掰着手指数了一下,鸦片有了,大炮有了,东印度公司有了,要再来个燧发枪(话说是叫这个名字吧),那八国联军那一段悲催史的基本条件可就算齐活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蝴蝶翅膀再会扇,也没得这么厉害的,可她还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害怕,忍不住就往康熙的方向靠了靠,还问道:“荷兰人敢打水师,就是因为他们的大炮比我们的好?”   见玉儿听得害怕,康熙一边安抚的握住她的手,一边解释道。   荷兰就是在它的本土也不过百乘之国,在这里人就更少了,哪怕占着火器之力,也万万不敢和大清真的动刀兵。   这一次他们之所以敢突然攻打水师,一来是因为荷兰人占着爪哇岛做海上买卖,海运衙门下面的海船却是夺了他们大半的财路——比起和红毛西人,周边的小国自然更愿意和大清的商人做交易。   琳琅:这就叫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啊。   二来则是因为——   康熙脸色阴沉的道:“噶尔丹在春季里出兵喀尔喀蒙古,喀尔喀那边已经快扛不住准噶尔的攻势了,荷兰人只怕是觉得如果是在这时,朕是无心去管海上的事的。”   琳琅懂了:所以荷兰人这一次是真的抓住好时机了,有准噶尔在蒙古那边搞乱,再气再恨,康熙也只能先忍了。   可她不明白,“难道荷兰人就不怕咱们秋后算账?”   康熙道:“荷兰人在这里本就是做商贩,无根无国,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坐着船逃回老家去,而且……”   他眯着眼道:“海事衙门才立了不到两年,根基未稳,赋税也未大开,就突遭此劫,水师也跟着损了一半,又有蒙古那边的事……荷兰人这是想逼朕和大清放弃开辟海路。”   康熙从来都不小看西人,毕竟在他的那个梦里这些‘洋鬼子’可是很‘了不得’的,所以在水师出事后,他虽然十分震怒,可也还是陈留了施琅父子一命,让他们将功折罪。   他在心里道:想赌一把吗?想逼朕放弃海路吗?荷兰人,等着吧,朕迟早要让你们输得痛哭流涕。   说起荷兰人,其实和大清是早有渊源的,在南怀仁献上红衣大炮的铸造法前,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曾经把大炮卖给当年的后金,顺便一说,那时他们也同时卖给明朝。   “那时,在海上势大的还是葡萄牙人,荷兰人才刚上爪哇岛……太宗很快就发现葡萄牙人和荷兰人在两头做买卖,于是就让匠人们先仿再改,最终造出了属于大清的红衣大炮,并命名为天佑助威大将军。此炮一成,再配以八旗铁骑,塔山杏山乃至潼关都不在话下了。”   康熙面露回忆之色。“小时候朕在宫里曾听一个老谙达说起,京郊的行营里放着几门炸过膛还没重铸的天佑助威大将军,每一门就是五六千斤重,心里还不相信了。”   真说起来,因为太重,红衣大炮是不能搬上海船的,能上船的其实都是轻很多的小炮,所以康熙才会说,荷兰人的大炮已经胜过大清这事他是猜的。   打炮嘛,说一千到一万,最重要的是射程。   从荷兰人用的小炮比施琅所带的小炮射得远说起,康熙很有兴致的说了一大通,说完才叹了口气道:“朕准备和太宗学,先找葡萄人牙买炮,然后再仿再改咱们自己的大炮。”   琳琅是个军事盲,盲目或者说不感兴趣的程度是连黑火药的比例都记不清楚的那种。   所以,听万岁爷谈兴大发的说起神马射程、铸造材质、内膛线,她表面听得认真,可脑子里其实是只通了六窍剩下的那都是一窍不通的。   不过,再一窍不通。近代史上那句很有名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她清楚啊,于是立刻很赞同的点头,还大着胆子提了个建议:   “既然连炮都可以买到,那何不干脆把造炮手艺彻底学到手,求人不如求己嘛。”   康熙听得一愣,有些惊讶的去看她。   琳琅立刻后悔不该这么说,正想撒着娇卖个蠢,把事给混过去。   却见康熙扬眉笑道:“你这话说得好,确实是求人不如求己。”   玉儿倒是提醒了他,趁着西人尚还弱小,大清正该把他们引以为傲的所谓的科学智慧给学到手。   不过,这事不能急,他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康熙摸着下巴沉思起来,琳琅也不敢打扰他,又不想干坐着,就从一旁的紫檀木小桌上拿了本古董圣经看起来。   小桌上除了这本圣经还有一摞的传教士们翻译的各种西方文献,都是钦天监的传教士们这几天刚进上来的。她对看文献没兴趣,所以也只能翻翻圣经了。   估计是想趁机传教吧,圣经的封面灰扑扑的,让琳琅一看就觉得是古董,其实不就是很旧吗,可一打开,里面就很豪华了。   纸应该是羊羔皮做的,每页都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淡黄色,和康熙给她看过的一卷存世时间超过两百年的藏经感觉很像。   写字的彩墨里应该是加了金粉的,插画里也有不少地方用了金箔和宝石作为点缀。有一副烤面包的插画,壁炉下燃烧的炉火都是全用的细小的红宝石。   琳琅一边用手指去轻轻的摩挲那些红宝石,一边心想:真要是这么烤出来的面包,那得卖多少钱一个啊。   这时,康熙回过神来,也凑过来和她一起看圣经。边看,两人就边说起以前他给她讲过的圣经上的小故事。   又说到圣餐,琳琅就有些好奇的问万岁爷,他到底吃过面包没有。传教士们什么都献,应该也献过圣餐吧?   康熙想了下,淡淡道:“献是献过,不过朕没兴趣吃。”   他没兴趣,琳琅倒是很有兴趣,她好久没吃面包和蛋糕了,不说还好,一说就特别想吃。   不过,万岁爷前面还在批判西人(荷兰人),她这会就想吃西人的东西了……好像有点崇洋媚外不和万岁爷站一边的意思啊,觉得不太好,她就忍着没说。   可康熙已经看出来了,就笑着道:“想吃就别忍着,朕让白晋他们和御膳房给你建一个烤面包房吧。”   理解万岁~琳琅笑嘻嘻的拉着他的手摇了摇。心里已经开始琢磨她的最爱之一的椰蓉面包了。   宫里是有椰子的(海南那边的贡品),那就可以做椰蓉,以周泉他们的手艺,哪怕用老式烤炉,只要多试几次也应该能烤出足够软足够蓬松的面包来的。   对了,还有面包屑,有了面包就有面包屑了,这么一想,她又有点想吃炸鸡了。   见她馋得都想入神了,康熙不禁就笑了。一边笑,他一边就一把搂住他的贪吃鬼,道:“朕真是服了你了。” 第141章 真好   烤面包房很快就建好了,最先做出来的是硬梆梆的法棍。   看着一篮子新鲜出炉的法国特产,琳琅掰了一段(真有韧劲)边嚼边就叫来了周泉,这才确定康熙提到的传教士白晋原来真是一个法国人。   白晋是才进钦天监的传教士,说起来这人的来头不小运气也好。这么说吧,他的传教签证是法王路易十四亲手写的。然后一来大清就正好遇上了南怀仁重病。   话说当年南怀仁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江湖骗子,那是啥啥苦活累活都干过,奋斗了几十年,最后才靠着天文历法和铸炮手艺打响了传教士的招牌。   而白晋却算是白捡了个便宜,他一来南怀仁正好就病死了,那钦天监的官位可不就空出来了吗。   康熙笑着道:“所以他一在南书房求朕给他取个名字,朕就随口赐了白晋二字。”意为白白晋升。   琳琅好奇的问:“那白晋知道自己这名字的意思吗?”   康熙好笑的道:“当时自然不知道,后来再进南书房伺候时就知道了,于是抓着他的那个十字架,直呼朕是圣人转世!还说朕的光辉把东方诸国都照亮了。”   琳琅心想好会拍马屁。不过,这种直白简单的夸法也就是‘蛮夷’能用,换个人这么说,那绝对是拍马屁拍到龙腿上的效果。   想想要是哪个大臣被康熙赏识后,来上一句:“皇上,您的光辉已经堪比孔圣人了!”之类的,绝对会被万岁爷立刻打入冷宫的。   这个脑洞是隔天撸猫时她突然想起的,于是就笑嘻嘻的和猫大王分享了。   猫大王听得无奈又好笑,心想又在瞎编排朕了。把大臣打入冷宫……亏玉儿想得出来。   有了法棍,也就有了面包屑和炸鸡系列。见瑜主子喜欢吃,膳房那边还无师自通的把鱼虾和蔬菜也挨个炸了一遍。   琳琅一边心想这不就是天妇罗吗?一边就让膳房进了一大盘各式炸蔬菜,还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炸毛豆和炸紫苏叶安利给了康熙。   万岁爷现在属兔子的,不能吃肉,应该会喜欢吃油炸的东西。   结果,康熙不喜欢吃毛豆和紫苏叶,却是喜欢吃炸蘑菇,尤其喜欢沾着萝卜泥和姜泥吃,甜中带辣,很是开胃。   不到半个月,琳琅又惊喜的发现周泉和王太监倒腾出了椰蓉面包。   一边很怀念的吃了一个超级好吃的椰蓉蝴蝶包,她一边就又给膳房下了任务:能用手撕着吃的椰蓉吐司(椰蓉系列里她的最爱呀),还有突然想起来的椰蓉牛奶小方。   椰蓉牛奶小方做法简单,瑜主子又说得详细,膳房那边两天不到就给做出来了。   这里顺便一说,因为觉得画风不统一,琳琅很少给自己‘发明’的各种好吃的取名字,一般都任由膳房那边自由发挥,所以黑糖沙琪玛这时的大名叫香妃萨其马,椰蓉蝴蝶包和椰蓉牛奶小方则分别叫雪花蝴蝶包和雪花奶疙瘩。   雪花奶疙瘩,淡淡的奶香中带着浓厚的椰香,吃着清甜香浓,还入口即化,把琳琅吃得可满足了。   正巧,这时大格格和二格格带着三格格和四格格一起来给她请安,见她们尝新后都喜欢吃,她就一人给了一大盘,让她们回去吃了够。   知道大格格她们急着去桃花堤旁骑马,她也不多留人,说说笑笑的熬了回茶,又每人关心了几句后,就领着福宝亲自送她们到门口。   到了门口,琳琅弯腰给福宝理了理衣领,然后道:“快送送姐姐们。”   福宝阿哥现在是个颜色控,谁最五颜六色他就最喜欢谁,见二格格今天穿了一身葱绿配桃红,头上还戴了一对孔雀蓝的结子,他心里今天就最喜欢二格格(嗯,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不过他还是记得的,额娘和嬷嬷都说过的,大格格才是大姐姐,就像他是额娘的大阿哥一样。所以,他还是很公平的先和大格格道了别:“姐姐走好!”然后才对二格格三人也分别说了一样的话。   别看万岁爷把后宫几乎全留在紫禁城里了,就象征性的带了惠妃宜妃和敬嫔,凑齐了两妃两嫔,却是把阿哥们全带上了。   除了太子住在园子东路的太朴轩里,其余的能去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全住在大西门外的西花园里。   至于八阿哥以下的五个小阿哥,除了敬嫔带着小十二,琳琅带着福宝,其余三个则跟着姐妹们一起住在皇太后的后罩殿里。有他们在,淑惠太妃等人都被挤到后罩殿后面的云涯馆去住了。   趁着刚入秋朝务不太忙,时间有富余,康熙最近每天都带着太子和几个大的阿哥们或读书射箭,或骑马游园,有时还跑出园子去登山钓鱼。   这时已经是秋老虎了,于是十天不到,从万岁爷到刚进上书房的八阿哥个个都晒成了黑脸包公。   至于也来了园子住的大格格和四格格,却是被万岁爷安排了两个任务,一是每天骑马一个时辰,二是跟着太后那里的蒙古嬷嬷们学习蒙古的习俗和礼仪。连德妃生的五格格,说是满了六岁,也会来园子里骑马和‘上学’。   阿哥们是寓教于乐兼加深父子感情,格格们则是为以后出嫁蒙古做准备。康熙的这些打算,琳琅是最先知道的。发现他想得这么周到细致后,说真的,她感觉很安心。   哪怕是政治动物,万岁爷也还是个好父亲啊……可真好,她乐滋滋的想。   出了漱玉馆,大格格四人就坐着各自的小辇径自去了桃花堤,在堤边骑了一个时辰的马,然后才一起回了后罩殿。   后罩殿的正间里,皇太后正笑盈盈的和五阿哥一起吃点心,见她们个个热得一身是汗,赶紧就让她们回左偏殿擦身和换衣服。   大格格领着妹妹们谢过皇祖母才退了出去。到了晚上,却是悄悄过来陪着皇太后念了一会的藏经。   等她走了,皇太后不禁感叹道:“大格格如今总算是懂事了。”   要是换了是以前,大格格绝对会一吃完饭就过来陪她,还会天天抄经往后殿的小佛堂里供,然后不用大格格自己开口说,她的孝心就总能传得人人皆知。而如今……大格格总算知道什么是悄悄做人了。   春嬷嬷笑着接话,“也是太后您教得好。”   皇太后道:“我可不领这功劳。都是她自个儿终于想通了。” 第142章 名单   刚进八月,康熙的一道口谕就传回了紫禁城。   今年的中秋圣驾不会回宫了,皇上会亲奉皇太后在园子里过节,命贵妃钮钴禄氏当天领内外命妇于慈宁宫开宴。   宣完口谕,等领旨的贵妃和德妃荣妃安嫔端嫔四人都起身坐下了,梁九功才笑眯眯的补了一句:“贵妃娘娘,万岁爷还吩咐了,一来国孝已过,二来毕竟两头过节,到中秋那天。宫里虽然还是不要用炮竹戏酒,但该松快的尽可松快些。”   不准热闹,又要松快些,这就是要贵妃酌情打赏后宫和宫人们的意思。   贵妃一边笑着回:“那敢情好,万岁爷可真是体恤咱们。”一边就看了眼一旁的宁姑姑。   宁姑姑被看得心里有数,很快就悄声退下,守在殿外,见梁九功办完差出来了,赶紧就一脸是笑的迎上去。   等她把一个放着六百两银票的薄薄的荷包塞给梁九功后,梁总管这才‘大方’的透了风——今年别说中秋了,连重阳和太后的圣寿万岁爷只怕都不会回宫的,贵妃只管厚赏重罚的把宫里管严实就是了。   “……是这样。”贵妃点点头,清楚该怎么做了,就又问起儿子十阿哥来。   宁姑姑道:“梁九功说了,咱们十阿哥性子活泼,万岁爷心里是喜欢的,前天还单赏了一个犀牛角做的陀螺给阿哥。”   贵妃听得高兴,嘴里却道:“这下好了,等明天回来,胤俄指定要在本宫面前把那陀螺抽得嗖嗖作响不可。”   宁姑姑凑趣道:“娘娘要是嫌吵,那还不简单,奴婢到时悄悄和阿哥说一声,阿哥心疼娘娘,肯定就忍着不玩陀螺了。”   贵妃笑着点点她,“胤俄心疼本宫,本宫自然要更心疼他,你这么说话可是在偏帮他呀。”   宁姑姑赶紧笑着‘求饶’:“娘娘恕罪,您一明见,奴婢立刻献丑了。”   贵妃被她逗得呵呵一乐。等到隔天十阿哥回宫请安时,却是陪着正苦练怎么把陀螺抽上天的十阿哥玩了好一会。   和宫妃们每三天就去和皇太后请安一样,住进园子后,额娘不在园子里的阿哥们无论年纪大小,都得每三天就或骑马或坐车回宫一趟,给留在宫里的各自的额娘请安。   从西郊进外城,再由西直门过内城,然后进得紫禁城,第一次这么一路过来,可是把还很少出宫的三阿哥他们个个都看得两眼发亮。   阿哥们在乾清宫的广场前解散,也在那里集合,还不能骑马来回的六阿哥胤祚在德妃那里吃得饱饱的,一边笑嘻嘻的和七阿哥比一比谁的胃口更大,一边就不时的往永寿宫的方向瞥一眼。   他觉得自己盯了好久,才见到四阿哥埋着头从那边过来了。   其实四阿哥没在永寿宫里待多久,恭敬的给皇贵妃请完安后,他就去了偏殿用膳,因为心里很不舒服,没吃几口他就搁了筷子。   怕阿哥饿着,又不敢劝膳——上一个敢劝膳的已经被阿哥打发回内务府了,才跟着伺候的小太监苏培盛连忙就包了三块香妃萨其马,仔细往怀里一塞,备着阿哥路上吃。   出了永寿宫,四阿哥就沉着脸走得飞快。   养母皇贵妃自年前就病得卧床不起了,病到眼下,人都病糊涂了,最近几次竟然常常突然就开口问他,是不是很早以前就知道德妃才是自己的亲额娘。   胤禛能怎么回答,说早知道肯定不行,说不知道那是骗傻子,只能跪下叩谢皇贵妃的养恩。   被养母当着一屋子奴才们的面总这么为难,他觉得又羞又燥,心里都有些不想来看她了。这种想法显然是不孝的,于是每一浮起在心头,就让他更是难受。   见他总算来了,六阿哥立刻就一拍七阿哥的肩头,道:“剩下的咱们哥俩上车再说”,然后就跑去四阿哥的身边和他咬耳朵。   “四哥,等会出了外城,你带着我骑会马吧,”   太子和大阿哥不用回宫,阿哥里领头的自然就是三阿哥和四阿哥。这种事问三阿哥是没用的,他只会说“不好不好”,或者“等回了园子再骑不行吗?”   总之就是一通的打太极,绝不会往身上沾染上麻烦事就是了。   倒是四阿哥,虽然脾气臭,平常不太好说话,可也没三阿哥那么缩手缩脚,屁事都不敢做主。   四阿哥沉着脸伸手摸了摸他的肚皮,见鼓鼓的,就断然拒绝道:“不行,你吃得这么饱,还想骑马,肚子准得痛!”   六阿哥还想继续争取,却是被四阿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给吓住了,只能怏怏而归,心里就在想:四哥今儿这么难说话,皇贵妃怕是病得更重了吧。   漱玉馆里,想到没几天就要中秋了,琳琅不禁就很期待不久后的游园会。   宫里面办筵宴,不管是庆祝哪个节的,那都有固定的大致流程,一般来说,只要屁股一坐下,那就是不能随便起身的。   所以别看宫里有个足够大的御花园可以用,但游园会或者元宵灯会神马的,那都是从来没有的事。   而在园子里就不一样了,进园子的头一天,晚上九点一过就要关门下锁的夜间宫禁就被康熙给取消掉了。   从这事上,畅春园总管李煦就揣摩出圣意了。皇上住进园子里来说是避喧听政,可这喧字不能按字面来解——在园子里少些规矩那叫随意自在,要真跟着宫里的那套繁文缛节走,那才叫喧闹了。   于是,李煦就试探着上了折子,问皇上,中秋在园子东路的龙王庙和剑山附近办个游园会行吗。   看了折子后,康熙欣然写了个准字。   回头就和琳琅说,到时她可以请一些万家和许家人也来游园。   虽然是穿来后认下的便宜家人,可身子是一脉相传的,脑子里还有原身的记忆打底,琳琅早就把常进宫来看她的小许氏当做真亲戚了——当成妈还差得远(估计一辈子都不可能了),可当成姨妈,那是完全没问题的。   哥哥纳穆图,弟弟阿林保,还有许家的那一大家子,常听小许氏提起他们,没办法的时候还不觉得,万岁爷这么一开恩,琳琅还真希望能赶紧见他们一面。   不过,肯定不能全见,万家那边人还算少,许家可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   虽说和她说起这事时,万岁爷可怜她好久都没见过家人了,所以一脸怜惜的说,你想见谁就叫谁进来好了。   可琳琅不想搞得这么挥霍,她很领康熙的情是一回事(要是她真有那么久都没见过家里人了,万岁爷能这么体贴,她得乐疯了好吧),讲不讲分寸又是另一回事。   走心是走心,可她也不能忘了该怎么走路了。哪怕这时看来只是一件有些出格的小事,可日积月累的,以后也许就变成断她后路的大事了。   所以,想了想后,她就叫桂嬷嬷去找李煦要了中秋当天的名单,见万岁爷这回比较任性,叫来游园的全是他的亲信——比如兵部右侍郎李光地一家就给了十二个名额,佟家更是佟国纲和佟国维两兄弟分别给了十个名额。   于是她给自家定了八个名额——万家四个,许家四个。   她的这一番考虑,猫大王在一旁听了个究竟,不由赞叹又欣慰:不知不觉的,玉儿也长进了。 第143章 救命   八月初五一过,贵妃就开了钱匣子开始在宫里遍赏宫人,到了初十二那天,各宫都已经发完赏钱,也领到了月饼。连在宫里的各条甬道和御花园里做洒扫活的杂役们都每人多得了半个月的月俸。   再有,虽说还不能听戏,可杂耍说书之类的却是尽可以的,于是漱芳斋和倦勤斋还有慈宁花园那边的小戏台也开门下锁,热闹起来。   下面的人热闹,上面的人也没闲着,这回宫里的中秋宴皇上太后都不在,贵妃头一回真挑大梁,心里是小心加小心,就怕出错丢面,光是领宴那天的膳食单子她就拟了好几遍。   贵妃忙,德妃也不清闲,七格格身子一向就弱,这一换季她就又病了,低烧咳嗽了好几天,德妃一边守着小女儿养病,一边还要为大女儿五格格年后去园子里住做准备。   五格格的蒙语说得不算好,在骑马上也是个生手,去了园子后一要挨着太后住,二要和姐姐们天天骑马,去之前的这四个月里要学要练的东西可多着了。   至于荣妃,她也忙,忙着一门心思的吃斋念佛。   自从前年内务府彻底惹恼了皇上,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虽然随着内务府的老底被掀得干干净净,马佳家好像也没那么显眼了。   要论贪墨,管着打牲和工程的都虞司营造司那是最贪的,要论胆大妄为,内务府那边都敢买通里外好给皇子皇女们下毒了。   可谁叫马佳家是第一个被抓的典型了,包衣们又格外喜欢联姻,这下可好,后面陆续被抓的内务府的大小‘世家’那是家家都能和马佳家扯上点关系。   以往弄来的好处有你的一份,这会的罪名自然也有你的一份,总不能去攀扯还没倒霉的乌雅家、董家吧,这样一来二去的,等内务府的贪墨渎职案差得差不多的时候,和马佳家有关的黑料已经厚得能当锅底使了。   就凭这些黑料,马佳家的人死十回都不够死的,也就是去年入秋那会,荣妃一面气恨的咒骂踩着她家勉强脱身的乌雅家和董家,一面就已经哭着在想,身边哪两个奴才适合放出宫去,给马佳家一家老小收尸兼守坟的。   结果这时,皇上明察秋毫的开恩了。   当初,康熙用马佳家的事为由开始整束内务府的,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内务府从上到下的清理和整顿后,到这时他终于感觉满意了,却是要以施恩和安抚告结此事了。   于是,作为祸首的马佳家又得沐皇恩,甩脱了黑锅底子不说,连原本的罪名也轻判了不少。在荣妃出生的那一房,男丁里只有一个被砍头的,其余的,最重的一个也就判了个终生流配宁古塔罢了。乌雅家和董家却是受了皇上的斥责,该罚的罚该贬的贬,两家最后不比马佳家好多少。   知道这些事后,荣妃喜不自胜,先前她心里早已不指望皇上会顾忌到她,就一心去想,马佳家的人都没了也好,三阿哥和二格格以后少受些牵累……可谁知道到了最后,皇上还是饶过了她家。   看着马佳家在悬崖边上站了小两年,这时终于能下坡了,荣妃心里是又喜又愁——从今往后,马佳家可就彻底变成三阿哥的累赘了,又自觉自己在皇上面前只怕是把最后一点脸面都给用光了,于是欢喜过后,她倒是比苦熬那会还要谨小慎微。   在宫里,做什么都可能出错,关起门来抄经念佛却是不会错的,所以,皇贵妃得势时,贵妃就是活菩萨,而这时,荣妃却是接了她的班,做起任事不管只抄经念佛的活菩萨了。   说完荣妃这边,再说安端二嫔。   说起来,中秋前两人本来是很清闲的,随着心意打赏完长春宫里的低位宫妃,也就等着过节了。   可谁知道,临到中秋前,长春宫里就出了一件大事!   按着两人的排位,安嫔住前院,端嫔住后院,而后院里除了住着端嫔带来的庆答应和两个官女子绿菊黄梅,还住着六个答应两个官女子和三个常在。至于曾经的僖嫔喜贵人,早就搬去前院好好的伺候安嫔了。   这么多人,那自然是住得挤挤挨挨。   除了三个老常在住得宽裕些,能单独住一间,屋子虽然小,但寝间以外好歹还能隔出个见客的位置,其他的人就都只能合住了——四个官女子合住一个梢间,答应们则两两合住一间,只有讨端嫔喜欢的庆答应能一人住一间。   八月十四的下午,双答应拿着她才绣好的一块绢帕去了庆答应的右梢间。   一进去,她就跪下来,抱着庆答应的腿哭道:“求姐姐救我一命吧!”   庆答应给吓了一跳,一边宫女小兰和小蝶去守着门,一边就去扶双答应。   双答应不肯起来,只哭着哀求庆答应救她一命。   庆答应心里有些好笑,就她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老答应又能捅出什么大篓子来,最多不过就是这几天去漱芳斋听说书时,嘴巴不严得罪了人,或者不小心在那里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可这几天热得反常,天天都是十足的秋老虎,别说主位娘娘们了,连贵人们都没谁去漱芳斋啊。   觉得奇怪,又知道双答应既然跪下了就不会轻易起来,庆答应索性就道:“双妹妹你也别太着急,有什么事先和我说说吧,”   双答应立刻白着脸道:“牛答应疯了!她疯了!”   庆答应听得一愣,她是知道的,牛答应和双答应合住一屋,以前好得很,最近半年却不知怎么的,两人变得水火不相容的,动不动就吵嘴,要不是手里实在没余钱,双答应只怕早就想法挪屋子了。   所以,双答应这是不想出钱,想借着闹事换屋子?庆答应不由好笑道:“牛答应疯了?可昨天我还见她去和娘娘请安的。”   双答应脸青唇白的道:“可她怀孕了,还非说自己得了皇上的临幸!”   什么?!   庆答应的脸僵了,牛答应自然没有被皇上召幸过,可她却怀孕了!天呀,她是和谁做出了丑事,还胆大包天到连孽种都怀上了!   庆答应吓出了一背的冷汗,气急败坏的推了双答应一把:“这种事你竟然来和我说,你想害死我吗!”   双答应被她推得歪倒在地,嘴里却喃喃道:“我也是被牛答应害的呀。”   不久,牛答应就被余姑姑带去了前院,一个经验丰富还会把脉的老嬷嬷把她脱了个精光,一番检查后才去和安嫔端嫔回了话——牛氏的肚子应该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安嫔抱着一丝希望道:“皇上是五月中才去的园子,也许咱们该去查查敬事房那边……”也许就和牛氏自己说的那样,她真就在御花园里伺候了皇上一回。   端嫔断然道:“不能去查,要是惊动了顾问行,那就更不好收拾了。”   安嫔苦笑道:“你没听牛氏的那个宫女秋水说吗,肚子一涨起来,牛氏就跟疯了似的,不止和同屋的双答应说自己怀上龙胎了,前两天还在漱芳斋里和钟粹宫的王答应借钱,直说她肚子疼,要吃些好补药才行。”   肚子疼,却要吃补药?她这么乱说话,不惹那个王答应怀疑才怪。   端嫔觉得头痛欲裂,谁能想到牛氏能有这么傻这么疯,先是被双答应随口一挑唆,就往死里饿自己,等饿瘦了,觉得自己不比万琳琅差了,就学着风言风语里的话尽挑着清早和傍晚往御花园里跑。   早在咸福宫之前,万琳琅就在御花园的角落里被皇上看见过,却是惊鸿一瞥就入了皇上的眼,然后皇上才专为她去了趟咸福宫……居然真有人会信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皇上逛御花园,那从来都是被好几十个人前呼后拥着的,如此声势,路上别说遇见万氏这么个大活人了,就是遇见她养的那只小黑猫,只怕不出半天功夫,也就传出风声去了。   牛氏尽挑没人的时候往御花园跑,时间久了终于是撞上鬼了,就在五月里,她又一大早去了园子,走累了人往亭子里一坐,却叫跟着伺候的宫女秋水去暖房给她摘花戴。   御花园靠着神武门,亲军营和护卫营的侍卫可都在那里交接换班……等秋水回去时,什么丑事都已经完了,秋水吓得要死不活,牛氏却非说是皇上才在亭子里幸了她。然后呢,她就怀上了! 第144章 偷笑   到底是谁祸害了牛氏,是亲军营和护卫营的侍卫?牛氏又为什么非说是皇上,难道会是哪个宗室或者是御前侍卫……   这种恶心事端嫔和安嫔想都不愿意多想,那人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长春宫绝对不能出现秽乱宫闱的事!   于是两人先就叫余姑姑和老嬷嬷一起去处理牛氏的肚子。然后是牛氏身边的两个宫女并一个太监,还有知情的庆答应和双答应,这五人都得先看管起来。   端嫔叹了口气,“等牛氏的肚子消了,先让她病着吧,将养几天看不出痕迹了,再送她上路。”   端嫔也是心虚,其实就牛氏一个小小的答应,便是报了急病猝死,太医也只会看几眼就走,哪里会仔细的查看。   安嫔心里也虚,就道:“为防万一,咱们最好派个人跟着灵车出宫。”   端嫔点点头。   想了下,安嫔语气很重的道:“董妹妹,这事绝不可外传!后院那边你可得处理干净了,别再出岔子。”   牛答应是后院的人,出了这种事,安嫔心里难免怪罪上端嫔。   端嫔连忙起身一脸歉意的给安嫔倒茶请罪,等安嫔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她才仔细的道:“伺候牛氏的宫女太监还好办,庆答应和双答应却是不能立马跟着她去的,真一连病死三个答应,怕是反而更显眼。姐姐且放心,我再不会让她们两个出院子的,至于以后……”   没往下再说,端嫔只抿了下嘴角,却是又说起了钟粹宫的那个王答应。“还好,她是内务府的包衣出身。姐姐放心,我自有办法让她忘了牛氏的话。”   见她身段放得足够低,话说得又很有把握,安嫔这才缓了脸色,道:“好妹妹,那就照你说的办吧。”   两人想得虽好,可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隔天,也就是康熙二十七年的中秋。   虽然皇上和太后都不在宫里,但礼不可废,贵妃一大早就领着宫妃们先去了乾清宫,后又去了慈宁宫,对着大殿里无人的宝座恭敬的请了安。   因为定的是巳时四刻(早上十点)开宴,等请完安贵妃还能回翊坤宫里休息一会。她穿着吉服,也不能躺下休息,就坐在榻上,一边由着人掐肩揉脚,一边闭着眼听宁姑姑回事。   宁姑姑先回了慈宁宫的事,那边已经做好开宴的准备了,座位,膳食,轮班伺候的奴才,还有足够精彩的杂艺和说书表演……林林总总的安排都再三确认过了。   等贵妃听完满意的点了头,她才又说起了其他事。给十阿哥准备的游园用的东西已经全送去园子了。德妃那边刚派人来请假,说是七格格清早起来就咳嗽得很……   歇到巳时二刻(早上九点半),贵妃才起身去了慈宁宫。   领宴的感觉格外的好,太后不在,淑慧公主也不在……连皇上都不在,大殿里她高坐在宝座上,再无须看谁的脸色,无论是宫妃们还有外命妇们都只能俯首帖耳。   不用喝酒,贵妃就有些醉了。很快午时到了,心情好,围在宝座前献殷勤的人又实在多,她不觉就喝多了茶水,便起身去了官房一趟。   弥漫着熏香的官房里,贵妃让两个宫女一前一后的替她高高提起吉服的下摆,小心的用了回马桶,又对镜开始整理妆容。这时,官房外,神色慌张的宁姑姑已经急得轻声叫门了。   等门一打开,她便闪身进去,和贵妃说了一件事——喜贵人,对,就是曾经的僖嫔一头撞死在慈宁宫后面的小佛堂里了。   什么?!还沉浸在难言的陶醉感里的贵妃一下子就清醒了,她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宁姑姑跪在她脚边,浑身颤抖的道:“喜贵人是半个时辰前突然从大殿里出来找到奴婢的,她和奴婢说她有很要紧的事。奴婢本不想理会她,可想着毕竟是在慈宁宫里,要是她闹起来,怕是要惊动苏麻喇姑……   等到了小佛堂,喜贵人突然就大声嚷嚷起来,说、说长春宫已经成了个见不得人的腌渣地方,后院的牛答应和人做了秽乱之事,连肚子里都有了,安嫔和端嫔却是到昨天才给牛答应喝了打胎药。”   贵妃听得膛目结舌,可更让她吃惊的话后面还有——   “喜贵人还说,她、她也被……”   贵妃的眼睛瞪大了,难道连喜贵人也……宁姑姑咽了咽口水,才艰难的道:“被安嫔欺负了。安嫔先是叫她日日洗脚伺候,她先是苦苦的忍了,可后来安嫔变本加厉,竟让她用身子给她暖脚,然后又……”   “够了!”贵妃猛地一摆手,“这些话还有其他人听到吗?”她急声问道。   这是个蠢问题,喜贵人选在小佛堂里撞死自己不就是因为那里常年都为太皇太后烧着香吗?   守着小佛堂给太皇太后上香祈福如今可是慈宁宫里的一大美差,活少清闲不说,进小佛堂上香的贵人们也不会吝惜赏钱。   被她这么一问,宁姑姑脸色发青的不敢说话,却是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出来,道:“喜贵人在撞柱子前,把这个丢在地上了。”   贵妃接过来一看,两个巴掌大的方绢上写满已经干涸发乌的血字,这是喜贵人写的血书。   可贵妃是知道的,喜贵人是个胸无点墨的人,认字都认得不多,这血书是有人帮她写的啊,能帮她写一份,就能帮她写十份,长春宫的事瞒不住了……   喜贵人赫舍里氏和安嫔斗了这么多年,最后却落到安嫔的手里任这个敌人掐在手心里搓揉,她这么二话不说的一头撞死在慈宁宫里,是想拉着安嫔一起去死啊。   也许,什么牛答应被打胎的事,喜贵人被安嫔拉着磨镜的事,都是喜贵人自己编造的,可她这么一死,事情就再也说不明白了。   想到这里,贵妃只觉头昏眼花浑身无力,脚下一虚人就昏了过去。   “娘娘!”宁姑姑慌忙扑倒在地,垫在了她的身下。官房里的其他奴才也全部围了上来。   被抬上小榻后,掐人中擦鼻烟,好不容易贵妃才睁眼了。勉强喝了两口参汤,她就喘着气交代道:“赶紧把苏麻喇姑叫来,再和荣妃德妃说一声,就说本宫不小心污了衣服,让她们俩别担心,代本宫多陪陪裕亲王福晋她们。”   只片刻,苏麻喇姑就匆匆赶来,贵妃脸色雪白,抖着声和她道:“宫里居然出了这种事,我是没脸再管宫务了,只求皇上责罚。可此时就报上去,怕是扰了皇上的兴致。我想着,一来还没审过安嫔和端嫔,二来园子那边明儿才游园……”   怕苏麻喇姑急着去向皇上报信,不愿意配合自己,贵妃边说边就一脸恳求的看着她。   真是风云变幻,刚才还在大殿里尽显尊贵的贵妃娘娘一转眼就惨成这样了。   苏麻喇姑叹了口气,道:“贵妃放心,奴婢也是明白的,这时最要紧的是不能走了风声,小佛堂那边有奴婢在,您快回殿上去吧。”再晚,只怕荣妃和德妃就要怀疑了。   一盏茶后,贵妃笑盈盈的又坐回了自己的宝座,见她回来了,原来已经开始有些杂音的大殿里就恢复了节日的喜庆。   贵妃一去就这么久,这一回来脸上却擦上了厚厚的胭脂,她这是怎么了……宝座下,荣妃德妃等人都各有猜测,安嫔和端嫔则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掉进了喜贵人设下的死局,而有一个人却是在心里偷偷的笑了。 第145章 两头   中秋那天,园子里在九经三事殿里开宴,琳琅有点感冒,也不咳嗽就是有些鼻塞,所以就穿了身四件套,在龙褂外加了坎肩的吉服。   坎肩是很素的茶青色,但配上金线勾边的白牡丹花,和里面的香妃色龙褂就显得很花哨了,于是福宝超喜欢,琳琅一穿好衣服,还没梳头,他就伸着手直叫“额娘抱抱!”   托屁股搂肩,琳琅很熟练的抱起儿子放在腿上,笑嘻嘻的问:“额娘今天好看吗?”   福宝奶声奶气的道:“好看!额娘最好看!”   好看就好看吧,还最!小马屁精。她听得高兴,就撅嘴在他的小鼻梁上响亮的啵了一下。   福宝先热情的回了个湿漉漉的亲亲,接着就一脸问号的歪头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亲就不能发出啵的一声。   想学这个?琳琅就放慢动作,慢慢撅起嘴,然后凌空啵了一下。   福宝跟着她做,把自己红嘟嘟的小嘴也撅起来,然后噗的一声吹出了一个口水泡泡。   被爆开的口水泡泡喷了个正着,琳琅一边心想还好还没开始化妆,一边就从茴香手里拿了湿巾给自己和福宝擦脸。   时间紧张,擦干净了,她就和还一脸‘这个好玩我还要玩的福宝’拉了勾,约好以后再玩这个吐泡泡游戏,然后就放下他继续梳头了。   等她打扮好了,福宝也穿上了皇阿哥出席大场面的制服——就是清穿剧里常见的那种深蓝色的带披领绣团龙的大衣服。   不是琳琅自夸,作为一个大眼萌娃,福宝穿上这么一身,简直萌爆了。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居然是自己生的,她一边感叹:啊啊啊生得好值,一边就好想能有一个手机,都不用联网的,只要有电有内存能让她一口气拍上一百张照片的那种就行。   果断把自己逗笑后,她拿了红缨帽给福宝戴上,然后问他:“重不重?”   福宝是二月十八的生日,还差三天就满一岁半,按康熙给儿子们定下的规矩,今天的筵宴,将是福宝这个十四阿哥头一回和哥哥们一起赴宴的大日子。   说起来,康熙家的孩子也不好做。   琳琅记得,以前住她家楼下的一对年轻夫妻,因为是双独又特别喜欢孩子,所以一结婚就四年生了两个。那家两个孩子可都是过了两岁后才学会在嘘嘘便便前通知家长一声的,就这样,帮着儿女带孩子的两家老人还直说学得快了。   可到了康熙这里,就没一个阿哥不是在两岁前就学会这事的。   刚听他很随意的提起这事时,她还很天真的想,爱新觉罗家的基因就是好。   结果回头钟嬷嬷就悄悄的和她爆料。都是比着教出来的,当年的大阿哥在一岁半左右就能自理了,伺候太子的那班奴才哪能让太子拖到两岁去,有他们两位在,后面的阿哥还能迟了?   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话虽然这时的人不会说,可人会身体力行啊……不过,连这事都要比,爱新觉罗家的起跑线是飞机场的线吧。   再想到福宝三岁就得开始早教,六岁后就得凌晨三点半起床去上学,唉,她只能为儿子允悲了。   福宝听不懂她说的重不重的意思,只抬着小脑袋,很不耐烦的伸手去抓帽子。   看来是觉得重了,毕竟是头一回戴嘛。琳琅就给他摘了红缨帽,让钟嬷嬷给拿着,又交代道,既然还不习惯戴这个,那能不带就不带吧,免得他老要去抓。   钟嬷嬷记住这话,等到了九经三事殿,她只在牵着十四阿哥和其余的阿哥们一起进前殿时,才仔细的给小主子戴上了帽子,进殿后一坐下就蹲身给阿哥取了。   后殿里,太后的宝座放在正中,四个格格围坐在她的周围。琳琅则坐在淑慧公主的下首,对面是惠妃和宜妃,下首则是敬嫔,五人一起站起身来举杯,以茶代酒敬了太后一杯。   殿里其余的人赶紧也全站起来,面朝宝座躬身等候。   太后端坐着回了一杯,笑呵呵的用蒙语道:“都快坐吧。”   等她放了杯子,惠妃才领着所有人坐下了。   不一会,一身明黄的康熙带着太子和五阿哥过来请安,等他留下替自己彩衣娱亲的五阿哥走了,后殿这边才开始吃吃喝喝看表演了。   都知道皇祖母最喜欢五阿哥,四个格格就都挪开一些,好让他坐在离太后最近的地方。   这里得说明一下,孝庄还在的时候,宫里无论主子奴才对皇太后的正式称呼都是皇太后,太后那是私下叫的。而现在,就像康熙宣了道口谕似的(当然他没宣过),所有人都改口叫太后了。   为啥呢?   因为太皇太后是没办法简称的,所以孝庄还在世时,和太皇太后配对称呼的皇太后也不能用简称,总不能对皇太后比对太皇太后还亲近吧,而现在就不一样了……琳琅觉得这也算是另类的人走茶凉吧。   五阿哥自觉身负皇阿玛交代的重任,于是边看节目边就比手画脚的逗太后开心。   节目本来就好看,他又这么添油加醋,太后被他逗得都捧肚子。   一旁的惠妃却是看得心里不舒服。   要让她说,她生的大阿哥聪明又勇武,又是皇上的长子,那才是宫里最出色的阿哥。可这事她说了不算,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最喜欢的从来都是太子,而太后这里,她又只喜欢五阿哥。   她脸上挂着笑,心里却不平又伤心的想道:保清真是可怜啊,就因为投生在她的肚子里就永远不如人。   惠妃在畅春园里暗暗的不平,与此同时,紫禁城里,贵妃却因为牛答应的肚子而又惊又喜。   她大声急问道:“你确定她真的没怀上?”   “千真万确!”被她质问的太医陈顾说话的声音也不小。他心里的欢喜不比贵妃娘娘的小。   陈顾是贵妃使惯了的太医,所以才会被叫来给牛答应验身。发现是怎么个形势后,陈太医真是吓得两股颤颤,眼前都出现自己的坟头了。   贵妃没计较他的失态,又追问:“那牛氏到底是?”   陈顾肯定的道:“她是虚孕,虽然很不常见,但有些妇人就是会这样,停红事,生呕吐,甚至肚子都会真的鼓起来,可这种不是真的有孕,只是妇人太多虑太想怀胎,于是虚生感应罢了!”   天呀,居然还有这种病。贵妃手按胸口,长长的吐了口气。   也在一旁听着的苏麻喇姑不禁就问道:“如果是虚孕,那她喝完打胎药,为何会出血?”   陈顾苦笑着道:“我看了药渣,那个嬷嬷给牛氏配的打胎药,量下得实在太重,别说牛氏了,谁喝了那药都会行经出血的。”   所以,牛氏只是正常的来了红事而已。   贵妃听得若有所思,便问他:“陈顾,你既说她多虑,那这多虑之症是不是就是疯癫啊……牛氏就是疯癫了,所以才会在御花园里有感而孕。”   陈顾先是一愣,然后就明白贵妃的意思了,是呀,像牛氏这样会生虚孕之症的女人,还有什么是她瞎想不出来的。   秽乱宫闱……哪个宫妃遇上这种倒血霉的事,又恰好没被人看见的,怕是咬断舌头做一辈子哑巴都要把这事给瞒住了,可她倒好,一口咬定是皇上宠幸了她,还任凭自己的肚子就这么大起来,这可不就是疯癫吗!   这么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陈顾喜不自胜的连连点头,“对!她就是疯了,所以才犯了花痴症,肖想皇上宠幸了她……”   感觉悬在头顶的歹毒匕首终于落地了,贵妃一面庆幸,一边心道:这才对,喜贵人即便不怕死,也不在乎自己背上磨镜的污名,可她应该不会让赫舍里家给她陪葬的。她要有这么狠,也不会任由安嫔欺辱到此时此刻。   所以,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帮着喜贵人以死发难,是就在宫里的德妃荣妃?还是远在园子的惠妃宜妃?   这时,贵妃的心里,甚至连敬嫔和最没有可能的瑜嫔都怀疑,因为她深深的明白,就像宫妃们心里都嫉妒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瑜嫔万氏一样,其实即便是万氏失宠了,怕是也轮不到她们。她手里的宫权虽然没有皇上的宠爱那么诱人,可因此想看她倒霉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   而这一次,因为喜贵人的死和牛氏带来的谣言,她已经输了。 第146章 缠绵   这天在九经三事殿办的中秋宴,用时差不多五个小时吧,上午两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中午休息一个小时。   前殿那边怎么样琳琅不清楚——听声儿,万岁爷应该是先看了表演,然后就带着宗室和大臣开始为明月嫦娥玉兔啥的写诗,所以她这边时不时就能听到叫好声。但后殿这边,热闹还是热闹的,可现场的感觉显得有些‘清淡’。   其实说来也正常,毕竟孝庄的孝期未过,不能听戏看歌舞,而这两样是最显热闹的,后面又还有新鲜出炉的游园会在等着。   再加上畅春园总管李煦实在是很会安排节目,什么套圈划船绕湖赛马,还有击鼓传花,曲水流觞……都是些宫里面不能玩的项目,看了他拟的节目单,估计从太后到殿上年纪最小的五阿哥都在惦记着明天了。   至于外命妇和宗室的大小福晋们,人家进园子来参加皇家宴会,那都是头顶着家里男人的脸面来的,没谁心大到是真进来玩的,于是以两个亲王福晋作头,这些贵妇们个个都一脸是笑的使劲拍巴巴掌,一个不落的全走捧场路线了。   于是,整个宴会给琳琅的感觉很有点像看春晚,其实你已经觉得无聊了但又不得不看。而这种无聊又让人更期待十二点以后,可以上网打牌看电影任意嗨皮的守夜环节。   当然,琳琅自己也很期待游园会。有得玩不说,到时她还能见到‘家里人’。   记忆里那个一紧张就会脸红筋涨的大哥纳穆图,原主进宫前还是个小婴儿的弟弟阿林保,据小许氏说这个弟弟也长得很像大许氏。   还有其实从没见过面的嫂子乌兰氏——纳穆图是二婚,头一个大嫂因为难产英年早逝了。   另外还有许家人,原主在许家读书时,关系最好的表姐加同学许家三娘这次也会进园子来。   说来也是可怜,虽然琳琅是个吃货加宅系生物,可这两个属性丝毫不妨碍她交朋友啊,事实上没穿来前,因为性格不错又喜欢吃吃喝喝,在朋友圈里她可是蛮受欢迎的——   一说到出去吃顿好的,所有人准会先问她,有一回聚餐吃烤全羊,因为突然牙疼,她就一反常态的没去,结果事后去了的人,个个都又发图又@她,都说没你在,我们感觉气氛都不够嗨了。   琳琅忍不住骄傲脸:这就叫吃货的胜利啊。   可到了这里,别说受欢迎了,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当然,只有脑震荡了,她才会想要把宫里面的塑料姐妹花们发展成自己的朋友,于是,从咸福宫到漱玉馆,她只能一路宅到底,简直都宅到头上长草的程度。   不过,也许是发现她闷着了吧,前两天康熙突然发话了,说是住园子不比在宫里,哪怕没有诰命在身,只要她想见,以后也可以常叫小许氏以外的女眷进来陪着说话。   “真的呀?”琳琅那时很惊喜的问。   “自然是真的。”康熙点头道:“本来朕还等着你自己开这口,谁知道……”他用食指点了下她的嘴唇,笑道:“你就是不说,倒是让朕好等。”   万岁爷这是拐着弯在夸她了,看来她只给自家定了八个游园会的名额,这事算是做对了。   琳琅打蛇随棍上,高兴的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就是不说,万岁爷你也会心疼我的嘛。”   这话说得够甜蜜,把康熙听笑了,他拉住她的手道:“知道朕的心就好。”   然后一边温柔的抚摸她的手背一边交代:“以后别再拘着自己了,不止万家许家,要是觉得处得来,福全和常宁,还有其他的宗室福晋,你尽可都叫来这漱玉馆陪你。”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琳琅一下子就感动了:康熙他居然真的明白自己的难处,她既不想和宫妃来往,又不能和伺候的宫女做朋友,所以只能孤孤单单的做个热衷于撸猫吃瓜的死宅……   搬来园子前,其实正好是荣妃的生日。二格格亲自来咸福宫送了帖子,当时桂嬷嬷就建议说,让她早去半个时辰,好和荣妃母女多说说话。   桂嬷嬷的意思,琳琅明白,这是让她接了荣妃递来的橄榄枝,也好在主位里能多个‘朋友’。   可结果,仔细想了想后,那天她不止没早去,还是踩着点到的,送出的生日礼物也只是随礼的轻重。   会这么做,她既是不想把自己搞得很虚伪,又是确实觉得心累,当然,如果真的需要,再累再虚伪,她也得硬着头皮上啊,可现在,她和福宝的立身之本不是只在万岁爷的身上吗,既然这样,她又何必给自己找事。   而且她是有自知之明的,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不是。   可桂嬷嬷这样的老嬷嬷,也不会平白就建议她去和荣妃交好的。   自从皇贵妃被圈了,她又生下了福宝,乍一看甚至仔细看,主位们的表现都好得没话说啊,不管是曾经一起值过班的荣妃,还是最大实权派的贵妃,表现得都是那么的知情识趣,还有从头到尾都好好好的德妃——人家一见面就送她一把如意,可不是一开始就好好好嘛。   这么一反衬,倒显得她有点小家子气了。虽然桂嬷嬷把话说得很委婉,可琳琅听出来了,所以回头就又去问了钟嬷嬷,结果钟嬷嬷更委婉的表示道,她和桂嬷嬷是一个想法。   既然她们两个都是这么想的,那宫里的其他人精子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就是康熙有一天突然来上一句:玉儿呀,你也别太内向了,该有的交际也得有之类的话,她都不会觉得意外,谁叫这时代就是流行后宫姐妹情了。   可琳琅真的不愿意搞这一套。现在好了,哈哈,康熙理解她……   越想越感觉他好贴心,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听的了,不禁就靠过去一头巴进他怀里,撒娇的在他的肩窝里蹭了蹭。   康熙伸臂一把搂住她。   琳琅抬头在他的下巴亲了一下,道:“你真好。”   然后她便眉目带笑的闭上眼睛向他索吻。那啥,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愉快的走肾吧。   见她这样,康熙不禁也来了兴致,便笑着低头,唇舌交缠的和她缠绵起来。 第147章 进园   两人相互搂着,都闭了眼,只嘴贴嘴的,你吸我吮的交换着口中的津液。因为前面刚一起喝了同一壶茶,于是这会彼此的舌头尝到的都是同样的茶香。   一边啧啧有声的亲她,康熙一边就握住一团软腻肆意揉捏起来,另一只手也一路往下直奔亵裤而去。   琳琅很快被他弄得浑身又热又躁,不过即便这样,她还是记得自己刚才的感动劲的,心想今天的愉快的走肾不能光靠万岁爷啊,于是就也伸手往下摸,摸到地方后,就一把抓着早已高高鼓起的小康熙也揉了揉。   康熙不由呻吟一声,然后沙哑的道:“轻点。”说完他就拉过波毯把两人胡乱盖住,接着就一挺腰,把自己的灼热更近一步送到了她的手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她自然是低头开始撸啊撸啊撸啊。   在这种事上,万岁爷从来都是没有下限的——一般来说上限取决于他的体力,否则也是没有的,只要起了兴致,他向来都是享乐派,于是在这时,在琳琅的耳边他边喘息边就道:“好,可以重点了”,“……下面也要”。   被他这么色色的指挥着,她也起了兴致,也就脸红眼亮的照着他的话做了。   男女间那点事就是这样,情到浓时怎么胡来都有感觉。等到没感觉了,那就是怎么都不想胡来了。   两人头碰头,很专心的做了一回手工活,完事后,被那东西糊了一手,琳琅就想下榻叫水洗手去,然后伺候万岁爷也洗洗。结果,却是被还喘粗气的康熙一翻身给压住了,然后嘴手并用的也帮她弄了一回。   这回完事后琳琅也喘上了。康熙这才觉得满意了,他身心满足了,就想让玉儿也一样。低笑一声,他放松了身子,就让自己趴伏在了玉儿柔软汗湿的身上。   琳琅的脑子还有些缺氧,被他这么一压,却是下意思的伸手去搂他的肩。   康熙也顺手回搂她的肩头,还轻轻的掐了一下。   琳琅秒懂他的意思,贤者时间又到了嘛,便点点头不再动弹了。两人就这么呼吸可闻的躺着休息了一会。半盏茶后,才一起下榻去洗澡了。   许家是十日前才从那个常出入宫禁,往万家和许家走动的张公公嘴里得了信,说是皇上中秋后要在畅春园里大办游园会,他家娘娘那里自是大有名额的,娘娘心里又想着家里人,就两家一边给四张进园的帖子,好叫亲戚们也进园子赏玩一回。   中秋后进畅春园!这是要面见天颜啊!许家四兄弟听得激动万分。   等张小桂一走,亮公沛公慎公三兄弟还好,虽然都兴奋得不行,但好歹还没失态,一个还记着叫人去唤老母亲程氏和女眷过来,另两个则凑在一起细看外甥女亲手写的四张帖子——   看着这一手舒朗秀丽的好字,想起当年那个黄毛丫头,沛公忍不住感叹道:“外甥女如今……可真是宫里的娘娘了。当年谁能想到!”   三弟慎公听得点头道:“这都是娘娘身有鸿福,也是咱们许家的大福气。”   附和之余,他心里却是在琢磨,家里得了四张帖子,大哥肯定是要进园子的,可剩下的三张……要是能四兄弟一起进去那是最好,可娘娘那边怕是不想这一回就见到四个舅舅的。   能以一介秀才之身和两个举人一起在贵人遍地的四九城里开办蒙学馆,还一开就是二十多年,许慎公自问,他虽然没有大哥的严谨正直,也不比二哥那么会赚钱,可他身上却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识时务,从不过分贪心,他是很想进园子面圣,可娘娘的心思才是最要紧的。   他心想:娘娘住在许家读书那两年,和三娘关系是最好的,可他家的五娘也不差,记得娘娘刚来时,还和五娘一起住过一阵的。他不能进园子,他家五娘去也是一样的。   这时,老四成公却是掩面哭了,还说起胡话来,“我这个当舅舅的,连一个举人的正经功名都考不上,哪有脸进园子里去见娘娘!”   这话说的,好像外甥女一门心思就等着他考上功名似的。还举人才叫正经功名,这不是一口气把自家兄弟四个全给骂了吗。   “成公,你又在胡绉些什么!”正被长媳王氏扶着进屋的程氏听到后就骂道。   家里有这么个书读得越久人就越糊涂的小儿子,她也是愁得没法子,当年好好的一个读书种子,怎么就……都这把年纪了,不让他读吧,指不定人还变得更糊涂了,于是只能让他继续读下去,就是苦了八孙子敏杰,有这么个不时就犯糊涂的父亲,以后有得烦心了。   许成公只是书呆子,还不是傻子,被老母亲一斥责,立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起身躬身长鞠,道“母亲教训得是。”其实,他心里还没想明白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太知道自家四弟的底细,很怕他又来一句胡话,沛公和慎公赶紧就打圆场,一个去搀扶老母亲,一个则笑着道:“母亲莫怪,四弟这也是太高兴了。”   好一番商量后,许家这边终于定下了这回去园子的四人:许亮公和刚考上举人的长子英杰(也是许家长孙),还有二房的三娘,三房的五娘。至于四房的六娘七娘八娘,当然娘娘尚在宫外时,她们还没出生了。   于是八月十六的凌晨,天还半黑着,许家的两辆马车就早早的来了劈材胡同。   许亮公带着儿子英杰坐在前面的马车里,后面的马车里则坐着三娘和五娘。   知道他们要来,万家的门房早提着灯笼在石狮子旁等着。英杰先下车,门房赶紧上前迎接,嘴里欢喜道:“许家大少爷来了!”   又见英杰去给许亮公打帘子,赶紧又道:“许家大老爷也来了!”   等英杰赏了他一块碎银,这门房更是响亮的打了个千,敢情还是个旗人。   许家四人下车后就匆匆进了万家。至于万家这边,进园子的人选就不用多考虑了,小许氏,纳穆图阿林保兄弟,再加一个乌兰氏也就是了。   片刻后,万家的门扉大开,万家人的两辆马车也出来了。然后四辆马车一起调转车头,逆着刚冒头的太阳一路往西城门的方向去了。 第148章 当年   出了西门,一进京郊,路立刻就颠簸起来。   又因要赶时辰,说是辰时四刻(早上八点)到园子就行,可哪敢那时才到,驾车的四个马夫早得了吩咐,至多辰时马车就得到御园的门口。于是,越往西郊去,车里就越颠。左摇右晃还好,要是突然遇浪头似的前后颠起来,那是神仙也坐不稳。   这么一路颠过去,等到了畅春园的大宫门前,从没坐车走这么远的五娘已经捂着嘴直泛恶心了。   “三姐,不好了,我想吐……”五娘心里又急又慌,看着三娘眼泪都急出来了。   车都到畅春园的门口了,真要是这会出了岔子,她、她索性一头撞死好了,这么没用,以后哪里还有脸见人。   “你别急,三姐有法子!”三娘连忙坐到她身边,叫丫环拿出盒提神用的好鼻烟,亲手给她擦在了鼻下。   这还是五娘头一回嗅鼻烟,只觉好大一股冲劲,忍不住,立时就连打了两个大喷嚏,接着人居然也就没那么恶心了。   “谢谢三姐。”五娘赶紧谢过三娘。   “没吐就好。”三娘笑着道:“既然这么有用,五妹。这东西就给你了。”说着她就把鼻烟给了五娘。   五娘接过来,边仔细放好,边又谢了三娘一次。   这姐妹俩,虽然排行间只隔了一个四娘,可年纪却差了不少,三娘十多年前就嫁作人妇,如今已经生了一儿二女,五娘却是刚满十八岁,还待字闺中了。   年纪相差这么多,又不是一房的,说是两姐妹,其实一起相处的时候真不多,所以不免生疏,才这么一件小事就要谢来谢去。   车外嘈杂一片,三娘隐隐听到大伯堂弟并万家的纳穆图都已经下了车,正拿着帖子去问进园的事,就笑着道:“五妹,你快补补胭脂吧,指不定咱们什么时候就要下车了。”   五娘点点头,连声叫丫环取了手镜和脂盒粉盒,仔仔细细的重新上了妆。觉得自个儿脸色不好看,她还用尾指挖了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在两颊上很小心的抹散了。   三娘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心里却是在走神。见五娘这副模样,她不禁就想起了当年的万家表姐。   当年,先是旗下佐领里选看,再是旗里挑拣,最后才是八旗都统衙门派人来仔细看过,表姐琳琅,不,娘娘每次被选看前也是这么仔细打扮。   万家虽说只是旗人里的小姓,可娘娘长得像许家人,生得秀美窈窕,姑父便对她寄予厚望,娘娘也不负所望,层层入选,终于在康熙十一年选上了秀女,进得宫去。   三娘犹还记得,那年万家姑父悄悄卖了田产给娘娘凑压箱钱,想着是悄悄,可哪里瞒得住人,许家这边很快就知道了,那会阿林保才出生不久,祖母心疼女儿,怕二姑姑过得太拮据,于是就取了百两私房补贴了二姑姑。   想到这里,三娘就好笑的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她当年的想法了,如今她早就很明白了——祖母会这么大方,心疼二姑这个女儿是不假,可心里也难免有别的心思。   祖母手里又有多少私房,想来也不过千两之数,当年一取就是上百两银子,家里却全无异音,连一向抠门的三叔和三婶都没二话,不过就是都想着,娘娘进宫复选时封了答应,这再一进去,指不定就有一番大造化!   可后来,宫里年年都没有音信……二姑姑病死前还惦着女儿,为此和三姑姑抱着痛哭了一场,等到姑父摔马那年,大家就都不提起这事了。那是心里都觉得这万家女儿怕是应了‘一如宫门深似海’这句老话。既如此,再多提起不过是徒添伤心罢了。   谁能想到,这十多年都过去了,两家人眼里的失意人却是在宫里真有了一番大造化,还大得让所有人都不敢想的地步。   这一回娘家竟然会让她一个出嫁女进园子,这种好事三娘是做梦没想到的,五娘怕进不了园子,急得直哭,她又何尝不是诚惶诚恐……   漱玉馆里,琳琅好生吃了顿早饭,然后才开始洗漱并穿衣梳头。   她这边还在做准备,那边万家人和许家人却是终于进了园子。   时值中秋,畅春园里虽不再绿草红樱,却是处处乱叶飘丹,流泉漫道,正可谓: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   直把除了小许氏外的七人看得膛目结舌,又不敢左顾右盼,干脆就低头仔细走路,张小桂一边暗笑土豹子,一边就沿路指点了几处好景致。   到了漱玉馆,张小桂先领着八人去院子前面的小花园里坐下休整,又叫来宫女伺候,自己却是进了院子。   红苕候在正间外面,见他一个人进来,就问道:“许安人和大爷他们呢?”   “都在外面”,张小桂道:“今儿进园子的人太多,进来前又查得严,这从城里一路过来,大爷他们还好,许安人她们可得休息一会。”   红苕点点头,估着时间道:“那你一刻钟以后再把人领来吧。”   知道小许氏他们到了,琳琅心里有些激动,不禁就走到正间前迎了一下。   见正间突然撩了帘子,露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在前头的许亮公和纳穆图先惊了一跳,然后就一起欢喜的跪安,“给娘娘请安!”后面的小许氏等人也赶紧跪下。   “都快起来!”琳琅一脸是笑的挨个扶起来。见他们还是拘束,等进了正间,她就拉着小许氏到榻边专为她准备的靠背宫椅上坐下,又笑眯眯的夸了许亮公。   “大舅,你如今可是美髯公了。”许亮公的胡须蓄得长不说,关键质量还好,虽然已经有些花白了,可人家花得好看,只白了嘴边的两簇,跟故意挑染的一样。   所以琳琅真不是尬夸。   五十出头,还能留得这把美须确实是许亮公的一大骄傲,还被自家娘娘夸做美髯公,许亮公不免有些得意的抚了抚胡须,嘴里却谦虚道:“娘娘谬赞了。”   把大舅摆平了,琳琅转头又问纳穆图,“大哥,我上月才听小姨说,你又要添丁加瓦了,这会该生了吧,到底是小子还是姑娘?”   纳穆图憨笑着道:“……是个小子,我给他取名叫多罗。”   “多罗?”她道:“等多罗以后大了,大哥记得带他来让我仔细瞧瞧。”   纳穆图连连点头,阿林保却是有些心痒,知道姐姐下一个就要和自己说话了,他不禁就提气挺背,坐得越发笔直。   琳琅见他除了脸型是个小方脸,五官轮廓却是果然很像自己,本就觉得亲近,居然还这么‘活泼’,就促狭道:“阿林保,姐姐上次见你时,你还包着尿布了,如今可是大不一样了。”   阿林保被说得脸红,却是老实的道:“额娘也和我说了的,娘娘以前常照顾我。”   所谓照顾,就是换尿布,擦屁股的美其名曰。   “既然知道,那就叫姐姐!”   阿林保就大着胆子叫了,“姐姐。”   琳琅笑着点了头。   这一下,屋里的气氛就彻底的轻松了。   又坐着说笑了一会,琳琅就叫钟嬷嬷领来了福宝,等她带着福宝挨个认了一遍屋里的亲戚,石楠也就进来道:“主子,游园的时辰到了。” 第149章 来人   说是游园,可畅春园大着了,占地九百多亩,又是皇家御园,真全敞开来任人游玩那铁定是不可能也没必要的。   八月十六这天的游园会主要就设在东路的龙王庙和剑山附近,还有园子北面的前湖和后湖,划船和赛马就在两个湖里和湖边的堤上进行。   既是游园,那肯定不能太讲礼数,否则光是磕跪起就没完没了了。   所以,只开头在九经三事殿里需要大礼参拜皇上和太后,后面开始游园了,除非被召到御前见驾,否则哪怕遇到太后和太子,都是男的打千女的万福。   琳琅是看过这次进园子的名单的,近支宗室,正得重用的大臣和家眷,再加上各种外戚——比如她叫进来的万家人和许家人,太后和淑慧公主的亲戚,还有惠妃和宜妃……整个总人数已经超四百了。   虽然有现成的圈子可混(外戚圈嘛),可毕竟人多事就多,自家亲戚又多是白身,她不敢马上就放羊,等到了龙王庙,就领着小许氏等人一起游玩起来,好帮他们刷刷熟悉度。   她先进了回龙王庙,又去旁边的渊鉴斋逛了一趟,一路上不时就有外命妇上来请安,琳琅都笑盈盈的受礼再说上几句客套话,然后再叫小许氏他们给来人行礼。   这就是个明显的信号了,很快,瑜嫔娘娘和宫外的家人十分亲近的消息就悄悄的传开了。   出了渊鉴斋,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陌生人,于是兴致勃勃的自己走了一路的福宝终于开口叫累了,“额娘,我脚疼。”   “那就休息一会。”琳琅说着也就带人在斋外的六角亭里坐下了。知道熟悉度刷得差不多了,她就叫来刘得淳,让他带着小许氏等人回龙王庙那边继续玩。   小许氏本来不想走的,她这把岁数也不爱热闹了,琳琅见状就道:“小姨,游园会难得,三娘和五娘又是头一回进园子,你陪着去一趟就当给她们壮胆了。”   五娘赶紧点头,三娘也神色期待的去看小许氏。   她的丈夫达春不过是演武堂的一个五品千总,今天之前,她见过的最大的贵人也不过是丈夫的上官辅国公的福晋罢了……虽说背后有娘娘在,可这满园的朱贵实在是让她惶惶!   见一向稳重的三娘都这么肝颤,小许氏哪里还坐得住,也就顺着琳琅的话起了身。   目送小许氏他们走远后,怕福宝坐久了会想睡午觉,琳琅也不多坐,喂他吃了两块点心就去了剑山。   直到下午要开始赛马了,她才在丁香堤旁和他们会合了。   整个游园会上,琳琅最喜欢玩的就是套圈。   一把细银环加二十八个木制不倒翁,每个不倒翁的背后都贴着签,离得最近的签上就写着一朵宫花或者一个金瓜子,最难套的那一个则写着枯木怪石图(苏东坡的真迹啊)!   如此悬殊的奖品,本来就很有挑战性了,再加上套圈本身的难度,还有套中后才能现揭签来看的惊喜感,真的会让人沉迷其中的。   琳琅玩得高兴得很,等到了晚上,一边和康熙一起泡脚解乏,她一边就兴致勃勃的细数自己的战利品。   康熙问:“你套到枯木怪石图了吗?”   “还没有。”她先遗憾的瘪嘴,然后就握拳道:“等我再练几次,肯定能套到的。”   康熙笑了,“那朕就等着了。”   既然这么说,她睁大了眼,“难道拿枯木怪石图做奖品,是万岁爷你亲自定的?”   康熙点点头,敢把枯木怪石图作为套圈的奖品,自然是他的意思。前几天翻看节目册子时,他想着年纪小一点的胤祚他们应该会喜欢玩套圈,就随手写道,可把枯木怪石图作为奖品,结果……   他笑着拍了拍玉儿的手背,“结果倒是你最喜欢玩。”   琳琅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感觉很开心,就笑嘻嘻的道:“这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康熙就知道自己一说她准乐,嘴上却道:“朕只给你三天时间,要是还套不到,那画朕可就收回去了。”   见他这么‘看不起人’,琳琅不禁就嘀咕道:“小气。”   康熙冲她板脸道:“大胆。”   一瞬间,琳琅真以为万岁爷生气了,吓得立刻抬眼去瞅他,却被他伸手刮了鼻子,“居然敢当面说朕的坏话,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不敢不敢,琳琅赶紧装可怜:“我的万岁爷,水冷了……”   康熙放了手,伸脚去她的盆里试了下,发现真不太热了,赶紧就叫宫女加水。   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就见加完水后,瑜主子挪了挪身子,头靠上万岁爷的胳膊,然后就开始咬耳朵了,“……我错了,万岁爷是最大方的……最喜欢你了,只喜欢……”   说的那话甜得都腻牙,可耐不住万岁爷就喜欢听啊,边听就边笑,说着说着两人还就亲上了。   得,赶紧退后些吧。   康熙借着游园歇了半天,又和玉儿越发默契的享受了彼此间的鱼水之欢,第二天心情不禁就很好。   可就在这时,宫里来人了,话照旧先传到梁九功的耳朵里。   什么!安嫔把喜贵人逼死了,喜贵人死前还造谣说长春宫里有人犯了大忌,宫里不免也起了些谣言……   梁九功脸都听白了,可也不敢瞒,转头就跪着一五一十的报给了康熙。   听完康熙已经面沉如水,贵妃都能想到的,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喜贵人背后有人,是谁呢……是谁想把贵妃拉下来,是谁敢趁着他不在宫里就兴风作浪。   贵妃失责,自然该罚,但喜贵人背后的人更该罚!   这天下午,琳琅一边练习套圈,一边就吃了个大瓜:贵妃突然间就旧病复发,没法再管宫务了。万岁爷已经下旨,让她来园子里静养,并叫惠妃和宜妃回宫,以后宫里面又开始由四妃合掌宫务。   ……所以,贵妃这是犯了什么大错了?   琳琅先是在想这个,然后注意力就放在了更重要的事上,惠妃一走,良常在肯定得走,这自然是很好,可贵妃却是要来了,她现在可是代罪之身,会不会带几个宫妃来替她赔罪啊?   虽然不想膈应自己,可琳琅还是忍不住去回想贵妃的翊坤宫里住着哪些人,数来数去,她记得就只有成贵人和平贵人……   一旁也想起来的石楠红苕不禁就松了口气,茴香更是拍着胸脯道:“主子,就这两位,怕是加在一块,万岁爷也得认半天。”   两个万年冷灶台,要不是一个生了七阿哥,一个是太子的姨妈,谁还记得住她们。   “就你贫嘴!”琳琅忍不住笑了。 第150章 好梦   隔日,惠妃宜妃上午回宫,下午贵妃就进了园子。   她们这一出一进,琳琅这天就得跑两趟,先是上午去蕊珠院和愉夏堂给两妃送行,后是下午和大格格她们一块在二宫门前迎接贵妃入园。   还好,后天才该去给太后请安,否则这一天里她得跑三趟。   去送惠妃和宜妃时,两人貌似都想从琳琅这里探口风,于是态度都比往常要‘热情’不少。   话说,四妃的人设向来都是画风分明的。荣妃和德妃是贤惠谦和款(对上贤惠,对下谦和),当然对着康熙太后乃至孝庄生前,惠妃和宜妃也是很贤惠的,但对下时,比起荣德二妃来,两人就显得有些傲气了。   毕竟满族大姓的出身摆在那。   所以,对着琳琅这个宠妃,惠妃和宜妃向来就没有荣妃和德妃那么‘友爱’,惠妃进个园子都随身带着良常在。宜妃则喜欢让妹妹勒贵人帮着她下矮桩,当初怼完琳琅,她就是让勒贵人替她赔的不是。   不过,这次估计是乱了阵脚吧。   琳琅明明是去送行的好吧,可一坐下来两边都是上茶上点心,哪像正在搬家,跟开茶话会似的。但不管她们怎么话里话外的‘使劲’,她都一问三不知,把该说的客套话说完,就赶紧托辞走人。   能用的托辞也是现成的,在惠妃那里就是接着还要去送宜妃了,到了宜妃那里,则变成她得回去准备呀,下午还要迎接贵妃的。   宜妃白忙活一番,结果啥都没问出来,心里老不舒服了,面上却笑着和勒贵人道:“既这样,妹妹,那你替我送送你瑜姐姐吧。”   勒贵人也就笑盈盈的起身送琳琅出了愉夏堂。有她跟着,琳琅只能一路急走,石楠红苕也配合着做出一副匆忙的样子。   扶着自家主子上辇后,也不等跟车的小太监动手,石楠自己就弯腰去撤了脚踏,红苕也立刻轻声吩咐四个辇夫,“快起辇吧,娘娘还有事了!”   好演技呀,琳琅一边心想回去就赏她们,一边就转头和勒贵人道别。   其实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是真不知道——   昨晚天都黑了,康熙才突然来的漱玉馆。见他脸色很不好,又还没正经吃饭,说是只在南书房里边批折子边随意吃了些东西。她赶紧就陪着他吃了个素火锅。   至于吃瓜好奇,很明显不是时候嘛。   倒是康熙,边吃边就随口说了几句,大意就是:贵妃在宫里没办好差事(哦,原来在万岁爷看来,管宫务就是件差事呀),所以他就以养病为由解了她的宫权。   至于让她住园子,一来是给她留几分面子,二来总不能叫两个贵妃都在宫里病着吧,太不好看了。   见他肯开口,她难免就好奇的问:“那宫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结果,她这么一问,康熙立刻就想起喜贵人和安嫔之间的事了。   安嫔李氏倒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个摆设罢了,可喜贵人赫舍里氏,虽然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毕竟也伺候过他一场,康熙也是真没想到,安嫔居然会……   磨镜之事古来有之,不少文人还把这种事当做娥皇女英一般的去遐想,可康熙完全没这种爱好,所以一想到李氏一个女人居然会去强迫另一个女人,他就感觉犯恶心。   他恶心得表情都有些纠结,皱眉道:“都是些腌臜事,你就别问了,以后也别打听。”   他都这么说了,琳琅哪还敢继续问,虽然她越来越好奇了——什么腌臜事这么厉害啊,居然能让万岁爷露出……一张便秘脸来。   不过,早知道身边有耳报神在,她自然不会犯戒,早上送走康熙后,还特地叫来张小桂吩咐道,最近都不要去打听宫里的事。   等坐着辇子回了漱玉馆,琳琅才听紫苏说起,她人一走,园子总管李煦就派人来通知,贵妃大概下午三点左右进园,她和大格格她们两点钟到二宫门就行了。   这会才十点半,见时间还早,琳琅就提前些吃了午饭,然后带着福宝和黑豆一起上床去睡午觉了。   等两人一猫都上了床,黑豆先喵喵叫着让琳琅给它挠了下巴,然后就踩着猫步跑到枕头和床璧间,卷成一团趴下了。   这是黑豆午睡时的老位子了。要是琳琅不睡午觉或者去了春晖堂,它还会自己跳上床窝在她的枕头旁呼呼大睡。   福宝见了后就爬过去,伸手笑嘻嘻的摸起背毛来。   琳琅躺下来,给福宝盖好被子,等黑豆开始打呼噜了,她才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哄他睡觉,“福宝乖,黑豆都睡了,你也该睡了……”   不一会,福宝阿哥就也开始打小呼噜了。琳琅笑着给他掖好被角,然后也睡了。   让福宝和黑豆这样一起睡午觉是最近一个月的事,开始时别说这么挨着一起睡觉了,怕福宝太小不会正确吸猫,琳琅都不敢把猫往他身边放。   等福宝满了一岁半,不再抓着什么都想咬两下,她才从摸背毛开始,循序渐进的教他怎么撸猫。   可以摸毛,但不能揪毛,刚不能揪胡须扯尾巴。可以揉肉垫,但不能上嘴咬……撸猫是很能上瘾的一件事,撸着撸着,福宝就不出琳琅所料的成了个小铲屎佬。   可喜可贺啊,大铲屎佬欣慰的想道。   既然皇上都说贵妃突然病了,贵妃钮钴禄氏这一来自然就是‘病着’的。   进园子时坐的就是软轿,下轿后更是由成贵人和平贵人左右搀扶着,再配上憔悴的脸色和气弱的声音……   这还是琳琅头一回看到贵妃素颜见人,和如此敬业的贵妃一比,上午她和石楠红苕的演技简直弱毙了,不禁就感叹道:活生生的影后啊。   趁着贵妃去后罩殿拜见太后的空当,宁姑姑和安姑姑赶紧就带着宫人们收拾蕊珠院。   对,贵妃进园子后就住在惠妃才搬走的蕊珠院里。   刚知道这事时,贵妃主仆只能相对苦笑,她好歹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宫妃,连一个专门的地方都不给,就紧着惠妃空出来的蕊珠院住,皇上心里的气恼可比她们想象中的要大多了!   贵妃心想那就熬吧,这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如今不过是暂时打回原形罢了……人多就手杂,她就不信四妃合管宫务,会比她管得好。   贵妃一路装样,直到事毕后回了蕊珠院,才抱着真以为她病了的十阿哥安慰起来。   见十阿哥吓得眼圈都红了,贵妃就恨恨的咬紧了牙关。要是让她知道这一切是谁在背后捣的鬼,她非要……   蕊珠院是一个两进的院子,于是和在宫里一样,成贵人和平贵人还是住后院。   成贵人住东边,平贵人住西边,两人的窗外都是一片花海,远处还能看见种满桃树的湖堤。   七阿哥也来看成贵人了,他和十阿哥是一起来的,先在前院给贵妃请安后才过来的。   他怕蕊珠院开不了火,就带了一大挑盒的各种好吃的,还把自己最喜欢吃的填鸭片了一整只带过来。   “额娘,您快吃,还热着呢。”   见他这么孝顺,成贵人笑得都合不拢嘴。   以后天天都能见到自己的七阿哥,一想到这个,成贵人的心情就很好,即便因为来得急,屋里短这缺那的,她也丝毫不恼,等七阿哥走了,她还笑着捡了几样饭菜叫给平贵人送去。   从宫里到这畅春园来,一路上可得花小半天的功夫,平贵人自然得带些东西在路上吃,这时接了成贵人送的饭菜,她也就笑着回送了一盒子她这边的好点心。   到这会,郝嬷嬷已经带着人把寝间和书房收拾好了。见平贵人又坐下了,贴身伺候的春桃和秋菊,就一个去给主子打水,一个准备摆膳。   平贵人却是冷声道:“谁说我要吃这些了,这些好饭好菜人家是让我吃的吗……都给我扔了。”越说越气,她忍不住就骂道:“一个小跛子罢了,臭显摆什么!”   郝嬷嬷在外面隐隐听到她发脾气,赶紧就进来劝。   被她小心劝了几句后,平贵人也不气了,但还是吩咐道:“这些菜就这么搁着,谁都不能吃,明天你亲自拿去扔掉。”   郝嬷嬷连忙应声。   由春桃秋菊伺候着吃了几块点心喝了半杯茶,平贵人也就觉得饱了。   一番洗漱后,郝嬷嬷一边扶着她进寝间,一边就道,“你们下去吧。”   进了寝间后,平贵人就让郝嬷嬷给她捶肩,今儿她搀着贵妃走了不少冤枉路,到这会肩膀已经有些酸了。   “嬷嬷”,她道:“你说贵妃好不好笑,皇上给个梯子让她下,她是踩着就往下爬,就差没一路爬到地缝里去,真是丝毫都不浪费啊。”   想起贵妃前年才病死的十一皇女,她又自言自语似的道:“她也是个可怜的,可谁叫……”   没继续往下说,平贵人叹了口气,神色奄奄的道:“好了,别捶了,去给我拿安神汤吧。”   郝嬷嬷便仔细伺候她睡下。   哪怕喝了安神汤,平贵人也常常要躺上很久才能睡着,可这一晚,她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她病了,一个一身明黄的身影坐在她的床边,笑着给她喂药,所有人都跪在他的身后,皇贵妃,贵妃,瑜嫔,惠妃……所有人都埋头跪着。   然后,她就醒了。之后,明知道太荒唐,她却是一直在想,梦里的那个人到底是皇上……还是太子。 第151章 以诗传情   头一年住园子,上从康熙太后,下至阿哥格格,人人都自有一份新鲜劲,当然最要紧的是康熙喜欢,于是中秋才办了游园会,到了九九重阳这天,园子里又开了赏菊宴。   其实要琳琅说,这时的畅春园里岂止是菊花好看,她的漱玉馆旁边有个枫树林,中秋已过,没几天的功夫就红成了一片。从春晖堂的廊上往那边眺望,仿佛一片红云落在了地上。   头一回发现枫叶红了时,琳琅正站在廊上目送万岁爷精神抖擞的去上朝,然后她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琉璃花园的顶上戴‘帽子’了,还是一顶鲜丽的橘红色的‘草帽’。   当天她就喜滋滋的跑去看了,看完回来,就对着康熙念叨起来,红枫林真是好漂亮啊,而且感觉好突然,好像一夜就全红了,真是惊喜呀。   康熙本来正为宫里的事心烦,结果听她叽叽喳喳的一通说,还念诗云: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居然也被引出了兴致,一边熬茶一边就拉着玉儿的手道:“既然这么喜欢,那咱们就真坐上马车去枫林赏赏景吧。”   琳琅惊喜的笑了。   知道万岁爷心里烦,梁九功这一天都伺候得提心吊胆的,这会见瑜主子总算把万岁爷逗开心了,赶紧就麻溜的去了小东门旁的上驷局。   上驷局里好马好车多得很,可梁大总管飞快的扫了一圈,却是从角落里找了辆只用两匹马的黄铜小车。   这车往常也就是圣驾出行时给扛黄伞盖的侍卫使的,今儿要让皇上用?   管着上驷局的大太监刘进军担心太简薄,就问:“九功爷爷,就这辆啊?”   梁九功背着手,也不理会他,只叫人来把铜车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心想,你懂个屁,车大了怎么行?   琳琅还没见过这么袖珍的车,前面驾车的踏板,加后面的坐位也就刚好一平米吧。这么小,他们俩要怎么坐呀。   而康熙,见了这车先是一怔随即就笑了,边笑他边就伸脚去踢梁九功。踢完才转头和一脸‘我想不明白’的玉儿道:“这狗奴才,是惦记着朕会驾车了。”   琳琅惊得直眨眼,万岁爷居然会驾车?   康熙抬手,把右边的袖口伸到她面前,道:“给朕挽起来吧。”   琳琅低头一边给他挽箭袖,一边就听他解释:“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所谓的御可不只指骑马,驾车也算是御。”   六艺……如此全能,万岁爷你简直是无形装逼啊。   她心想:好吧,好久都没献上膝盖了,看来今天又该献上一回了。   两人是坐着辇子去的枫树林,一路都被玉儿用‘哇,你怎么这么厉害’的眼神盯着着,康熙不免也有些得意,一下辇,也就意气风发的带着她换了车。   毕竟好久没驾车了,他先围着枫树林慢慢的兜了一圈,找了找感觉。   万岁爷都站着驾车,琳琅上车后自然是不能坐着的,她就两手扶着他的腰也一路站着。   等梁九功带着御前侍卫把林子整个围起来后,康熙才驾着黄铜小车进了林子。   枫树林的地上,落下的红叶已经积得很厚了,马蹄踩在上面几乎是无声的,地面是红的,天上也是红的,整个林子俨然就是个红枫的世界。   一时间,康熙和琳琅都被这份纯粹之美给震撼了。于是,他很慢很慢的驾着车,她则安静的站在他身后。   被美景震了一会后,琳琅先回神了。以前她还拿红枫林的美图做过屏保的,所以免疫力比万岁爷这个古人强吧。   这一回神,她就发现驾车的康熙好帅哦!两腿均分,整个人站得笔直有力,还肩宽腰窄,简直荷尔蒙爆棚,看得她眼里都冒桃心了。   心里莫名的激动,她手往前一伸直接就一把抱住他。   康熙正抬眼赏枫,突然腰被抱住了,才觉得奇怪,就听玉儿在自己背后嘀咕道:“……要是车上有玉和木瓜就好了。”   砸木瓜,送玉佩,什么都行,要是可以,她真想在他的身上盖个戳子,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   康熙略想了想,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刚开始伺候他时,玉儿想传情,可不就写过这两句诗给他吗?   如今,他觉得只这两句已经不够用了,就笑叹一口气,随即低吟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希望能永以为好,这才是如今他和玉儿共同的心愿啊。一边这么想着,康熙一边就转身,捧起琳琅的脸,万般缠绵的吻了她。   此情此景,康熙还这么温柔,琳琅感觉自己都被他吻得飘起来了。   然后嘛……两人也就干柴烈火的停车‘坐爱’枫林晚了!   好好的林间一游最后成了车震加野战,完事后还得叫人往林子里送衣服送水。   琳琅好几天都一想就脸红,还很担心这事会走漏了风声……啊啊啊,千万不要呀!   因为实在是觉得羞羞,她这几天都不想见跑来漱玉馆请安的成贵人和平贵人。   贵妃这回进园子,把住在翊坤宫的宫妃全带来了,除了成贵人和平贵人,蕊珠院里现在还住在两个常在三个答应。   不过按规矩能来给琳琅请安的只有两个贵人。   所以,在贵妃会带人进园子的事上,琳琅也算是料事如神了,虽然她一点也不想神在这方面。   感觉好的不灵坏的灵,她不禁就叹了口气。叹完也就起身去见客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进园子有大半个月了,贵妃都一直‘病着’,除了每三天去一回后罩殿,就没出蕊珠院一步,她这么兢兢业业的装病,连太后都赏面说要免了她三日一次的请安。   然后,贵妃立刻就起身跪辞。她要是真领了太后这个人情,那这么多天的苦头可就白吃了。   这种情况下,琳琅真不好随便就不见成贵人和平贵人,要是不见她们,可不是在怠慢两个贵人,那是在扫贵妃的脸面了。   漱玉馆的堂屋里,成贵人和平贵人并肩坐着喝了几口茶,就见一身绯袍,衬得脸色更是红润的瑜嫔笑盈盈的进来了。   两人赶紧深蹲行礼,并叫福道:“贵人戴佳氏赫舍里氏给瑜嫔娘娘请安,祝瑜嫔娘娘日日万福金安。”   琳琅亲手扶起她们,当先坐下后,就笑着叫白果上点心。   成贵人很斯文的把一块香妃萨其马全给吃完了,才夸道:“早就听说娘娘您的小膳房格外擅长做点心,我就一直嘴馋着……如今可好了,三天五天就能吃上一回。”   平贵人也抿着笑跟着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成贵人是在浮夸,可这话琳琅喜欢听,又不是假话,她这里的点心本来就好吃嘛——   话说,最近膳房那边真是特别给力,先是做出了蛋糕,然后都不用琳琅自己苏,周泉就从传教士那里学会了做奶油。   就前天,琳琅才和康熙一起吃了奶油蛋糕卷,现打发的奶油,再加上酸甜口的梅子酱,那滋味美得不行。   一边又想吃蛋糕卷了,她一边就大方道:“红苕,你快去膳房,给成贵人平贵人一人备上一挑盒点心,要现做的,做好了就热乎乎的送去。”   成贵人连忙一脸欢喜的起身谢了。   琳琅招手叫她快坐下,又笑着道:“既然喜欢吃,那就别讲客气。”   一起吃了点心,喝了半壶茶,又聊了聊园子里的美景,这次的请安也就算结束了。   她起身送两人到门口时,顺便瞥了眼门前的座钟,又是差不多半个小时。   吃吃喝喝再随便聊聊,随随便的范围从衣服首饰到摆设吃喝,再到天气风景都可以,琳琅早就发现这一套组合拳特别好用,不管是别人来给她请安,还是她去给别人请安,都能用得上。   不过,既然要送,就不能只送成贵人和平贵人,想了下,她道:“红苕,你再去一趟膳房,叫那边加两挑盒点心,就说是给贵妃准备的。”   红苕应声去了。   等她到了膳房那边把话一传,听说点心还要加上贵妃那份,觉得不能给瑜主子还有自己的膳房丢面,王太监就有些手痒的提议道:“红苕姑娘,要不咱们做细些,把能做的点心花样都来上几个?”   他只说能做的,是因为有些点心做起来程序太繁琐,当天是铁定做不好的。   红苕犹豫道:“都做的话,来得及吗?”   “没问题,下午准好!”王太监拍了胸脯。   王太监把时间算得很准,到了下午四点钟,就有四个小太监挑着沉甸甸的挑盒从膳房出发去了蕊珠院。   蕊珠院里,没想到万氏会送来这么多点心,贵妃一边叫宁姑姑重赏瑜嫔派来的人,一边就心想难道是皇上和她说了些什么,赶紧就叫成贵人来问话。   成贵人赶紧把早上的情景仔细的说了一边,贵妃琢磨了一下,发现原来是空欢喜一场,就挥手让她下去了。   而回了自个儿的屋子后,成贵人也琢磨上了……瑜嫔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贵妃就这么着紧,以后再去漱玉馆请安,她可得更殷勤些才行。   她这边一门心思想着怎么献殷勤,另一边的平贵人却是看着屋里的挑盒,心里直憋气。 第152章 发愁   要想在宫里做厨子,谁都得有一手半手的绝活,否则铁定站不住脚,可这绝活也得分档次,贵人们喜欢吃的那才能叫好手艺,其他的那都是狗屁!   而王太监在这方面就吃大亏了,因为他最擅长的是做糯米点心。   糯米点心吃着容易粘牙不说,更关键的是,按照满人的习俗,各种饽饽(面点)才是熬茶吃点心时的主打,毕竟在关外糯米是个稀罕物…   所以当年王太监的师傅一死,在御茶房里他也就站不住脚了,哪怕苦兮兮的掏空了荷包,最后也只能分到下面的小膳房伺候。   还好,比起皇上和那些满蒙亲贵来,宫妃们对于又甜又软的糯米点心可要待见得多,王太监这才在小膳房里慢慢的做上了首领太监。   宫里的膳房众多,就咸福宫一处,主子加奴才就有三个膳房在供着,换在三四年前,就是打死王太监他都想不到,就他管着的那个小膳房居然能伺候出一个宠妃来。   这下子,熬到辫子都开始白了的王太监,却是猛不丁的就大翻身了。   以前对上御茶房的人,他就是个龟孙子,时不时就得孝敬一二,否则指定被各种刁难,如今可是反过来了,但凡瑜主子在皇上面前说上一句‘不好吃’,回头御茶房那边就要吃挂落。   就如今,为了摸一摸瑜主子的口味,御茶房的人倒得舔着脸来叫他一声“王爷爷”。   那滋味,可把王太监给美得哦。哎哦哦,他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啊,老了老了,还能伺候上这么个好主子!   一边感天谢地,王太监一边也发现要想伺候好瑜主子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位主子脾气虽好,可在吃上面却是个挑剔的,还在做答应时就从不亏待自个儿,哪怕花老窖也要见天的点菜……爱吃又挑剔不说,她还喜欢折腾新花样。   为了能伺候好这位主子,王太监和徒弟周泉那是一天都不敢怠慢,瑜主子那边一有什么新主意,两人就立刻挖空心思的跟着琢磨。   这不,才进园子没多久,瑜主子就又折腾出一个烤面包房来,专用来做西人那边的点心。   要王太监说,论味道论品相,宫里原有的点心花样和瑜主子爱吃的那些西人的花样,那是各有各的好,全看主子想吃什么,但要比较两者刚出炉时的香气,还别说,西人的东西那就是喷香!   既然这么香,那就得用上啊。王太监使了个心眼,先把其他点心提前装好,再等着雪花蝴蝶包和奶油蛋糕卷出炉。然后一出炉他就叫小太监飞快地往挑盒里放,还在夹层加足了保温用的热水,好把香气尽数收在挑盒里。   然后就功夫不负有心人了——   蕊珠院的正间里,挑盒的盒盖一被揭开,那股子诱人的奶香椰香立刻就出来了,便是有些发愁,贵妃不禁也夸了声“好香啊”。   宁姑姑赶紧就取了一盘子让贵妃尝。   贵妃边吃奶油蛋糕卷边就赞道:“这点心不错。”又道“你再取一些给胤俄送去吧。”   宁姑姑就应声取了些,怕冷了,她用的是一个大暖碗还加了盖。   等她一出门,却是在去后院的廊子口上正好撞上伺候成贵人的张太监。   见是宁姑姑,张太监赶紧往旁边退了两大步,恭敬的道:“姑姑您先走。”   见他手里拎着个两层挑盒,隐隐还透着香气,显然也是去给七阿哥送点心的,宁姑姑就笑着道:“你也快去吧,别让阿哥久等。”   两人随即就分开,很快,十阿哥就吃到了还热乎着的雪花蝴蝶包和奶油蛋糕卷。   “这个好吃!”十阿哥吃得很欢喜,他尤其喜欢雪花蝴蝶包里的椰蓉。   十阿哥吃东西,向来是由张奶娘和王奶娘伺候着,宁姑姑也不和她们抢差事,就站在一旁候着。   等十阿哥吃好了,她还得领着他去谢过娘娘了。皇家重规矩,便是亲母子间相处,要守的规矩也多着了。   看着十阿哥吃得香,她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来。瑜嫔这回送来的点心香味这么浓郁,门帘是挡不住的,可为什么她经过平贵人的屋子时,一点都没闻到。   所以,平贵人是连挑盒盖子都没揭开过?宁姑姑不禁就暗笑了……真是没想到啊,平贵人看着那么冷淡矜持,结果心里面也在嫉妒瑜嫔。   连口热点心都吃不下,这人骨子里到底有多嫉妒瑜嫔呀!   她既然看破这事了,回头自然要和贵妃提起。   贵妃却是听得直皱眉头。   她是知道的,皇上的人正在宫里暗查喜贵人的事,因为自知身上都有嫌疑,四妃这会谁都不敢妄动。   惠妃忙着关心照顾六格格和八格格,荣妃干脆关门念经,德妃和宜妃则有现成的体弱的七格格和十一阿哥需要她们照顾。   她们四个都这么小心,那贵妃只能更小心。平贵人是她带进园子的,要是真闹出事来,她可是脱不了干系的。   于是,她就道:“既然平贵人这么想不开,那这样吧,你去叫个太医来给她看一看。有病就得治啊……”   宁姑姑心领神会,隔天就叫了一个相熟的王太医。王太医早得了吩咐,诊完脉就一脸忧虑的把平贵人气虚血虚的毛病扩大了三倍。   贵妃向来是个体恤人,当天也就发话了:既然病得这么重,那平妹妹你就好好的卧床静养吧。   平贵人那叫一个气呀,等传话的安姑姑一走,她就恨恨的摔了安姑姑用过的茶盏,然后冷声道:“春桃秋菊,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等春桃秋菊都慌忙退出去后,郝嬷嬷仔细的关上房门,才跪下道:“二格格,贵妃突然来这一手,应该是发现什么了,您就忍一忍吧……”   平贵人打断她道:“你们总叫我忍,说等时候到了,一切就都会好。我信了你们的话,一忍也就这么多年,可结果呢?太子如今也大了,我的前程在哪!皇上完全被万氏那个轻浮的女人给迷住了,我还有什么指望?”   郝嬷嬷往前挪了几步,抱住平贵人的腿,抬头轻声道:“格格心里的苦,老奴是最知道的,可太子才是您的根本呀,只要这次的事成了,太子的地位也就更稳固了……”   一听郝嬷嬷提起太子的地位,平贵人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当年的情景。   当年,她的姐姐孝诚仁皇后保不住长子承祜,又怕自己不能再生育,就把已经满了十二岁的她接进宫来,指望她几年后为赫舍里家里生下个阿哥,可谁知道,她才进宫不到半年,生下承祜后五年都没有响动的姐姐就怀上了。   那时她多天真呀,还一心为姐姐和赫舍里家高兴,就没想过姐姐真要有了自己的阿哥,那她进宫来还有什么用啊。   想起后面的事,平贵人不禁就冷笑出声,姐姐生下太子的当天就死了,那时太子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襁褓里的没了亲额娘的孩子。   没了皇后,皇上固然伤心,可宫里的阿哥却是越来越多,荣妃生了皇八子长生,通贵人生了皇九子万黼,还有出宫避痘的大阿哥,宫里宫外不知道多少人就等着太子夭折了……   都没有嫡母了,哪来的嫡子啊。   太子想要保命只能依靠皇上对死去的姐姐的念想,哪怕多一个人在皇上面前提起死去的皇后也好呀。所以,她又被父亲还有三叔索额图寄予厚望了。   而她那时也真是傻,被额娘进宫来哭着一求就晕头转向的答应了。   也不知道郝嬷嬷他们是怎么安排的,在太子被册封前的那段日子里,皇上居然真的就常叫她去乾清宫……   哼,如今宫里的人都在背地里笑话她是烧不热的冷灶,可谁又知道当年,皇上曾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你虽然不像你的姐姐,可也品行高洁,不愧是索尼的孙女了。   皇上喜欢她,赫舍里家指望着她,虽然还在给皇后姐姐守孝,可那时的平贵人就像踩在云彩上似的。   可等到太子一册封,一切都变了,没过多久,发现皇上不再召见自己,平贵人立刻慌神了,赶紧就叫郝嬷嬷想法去联系宫外的赫舍里家。   然后,平贵人的额娘又找机会进宫来看她了,却是一脸为难的和她说,既然太子正位东宫了,那赫舍里家就不能再有一个阿哥了……所以,别说为平贵人打算了,赫舍里家巴不得她成个冷灶台、平贵人又成了弃子。   这一次,平贵人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了。然后,她就发现了一个秘密,跟着她进宫的奶嬷嬷郝氏根本就不是为了伺候她这个二格格才进宫的,而宫里还有更多奴才……   也是,她的皇后姐姐可是号称十全姑娘的聪明人,做了十年的皇后,能不为太子留下点好东西嘛。   以前的蠢事再想也没用了,平贵人盯着郝嬷嬷问:“嬷嬷,我什么都可以忍,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当年,你们可是答应我的,等太子长大成人,你们就会帮我重得圣宠,并且护着我生下阿哥来。”   “算数!”见她听劝,郝嬷嬷赶紧指天发了个毒誓,又道:“我的二格格,您就放心吧,瑜嫔再受宠,也耽误不了您的前程,您想想当年,皇上对您那也是……”   好说歹说,郝嬷嬷总算哄好了平贵人。心里却在发愁,便是他们真设法让皇上起了兴,就凭平贵人如今的性子,皇上还能看得上吗? 第153章 牵扯   因为红枫林实在是漂亮,又离得近,琳琅最近的早上都不在自己的琉璃花园里散步了,干脆每天都去枫林里那边遛一趟,踩踩枫叶,吹吹林间带着露水和草木气味的秋风。   瑜嫔喜欢去枫林里遛弯的事,没两天就有人告诉了园子总管李煦。   然后隔天的早上,琳琅再去枫林时就和一群长着白色斑点的梅花鹿不期而遇了。   突然见到这么一群可爱的小生灵,琳琅不禁又惊又喜,感觉跟中了彩票似的。园子里散养着不少动物,这事她早就知道,在前湖那边也见过几只孔雀和白鹤,但鹿群还是头一回见。   这时,四个小太监从鹿群的后面跑上来就是三个响头。   发现他们一人手里拿着根皮革制的短鞭,琳琅也就明白了,敢情她不是撞上了,这群萌哒哒的毛绒绒是专门赶来给她看的啊。   好吧,林中奇遇的惊喜感没了,但有饲养员在,她可以喂小鹿摸鹿角了~   琳琅先就好奇的摸了摸鹿角,很硬,感觉完全就是骨头。   怕公鹿胡乱动弹,吓到瑜嫔,小太监们全紧张的围为一旁。   发现瑜嫔一边摸一边脸色就有些费解,一个小太监就很机灵的跪下道:“娘娘,您有所不知,这些鹿的角一进秋就会这样,越长越硬,到明年四月长新角那会才会带毛又软和。”   “原来是这样。”琳琅叫他别跪着了。   那小太监又磕了三个头才一脸欢喜的起来了。   问了些梅花鹿的习性后,琳琅就从他那里拿了一皮袋切成小块还有些湿乎乎的蛇莓干,抓出一大把来喂了一只小鹿。   小鹿一点也不怕生,琳琅把蛇莓干放在手上,它就低着头来吃,吃完了以后还用舌头舔了舔琳琅的手心。   琳琅被它舔得直笑,都想把这只小萌物带回漱玉馆了。不过,只想了想,她就放弃了,小鹿还是跟着鹿妈妈的好。   枫林里有了这么一群梅花鹿在,琳琅每天去那里散步就更有兴致了。   这么悠闲的过了好几天后,十月初三,太后的圣寿节也就要到了。   康熙准备在冬至前才回宫,自然不会十月就回去。   太后清楚他的安排,早在重阳节时,就主动开口了,说是以往的圣寿年年都在宫里过,虽是惯例,可也着实无趣,难得今年住园子,这回的圣寿就在这里过吧。   太后这么知情识趣,康熙自然不能委屈她,点头答应之余,也就叫园子这边并内务府的人更仔细的操办圣寿节,必要比往年更隆重些才好。   有万岁爷的吩咐在,到了圣寿节那天,整个场面果然就很隆重,又因为是在园子里,不比宫里规矩严,到了下午,还赛了马摔了跤,搞得热闹又喜庆。   琳琅和贵妃等人都在一旁陪着寿星看热闹。   到这时,贵妃进园子‘养病’也有一个半月了,每次去后罩殿请安琳琅都能看见贵妃娘娘很敬业的在装病。直到圣寿节前,贵妃的病才算是开始康复了,但她又开始‘休养’了,总之就是深居简出,低调到底。   所以,贵妃这是要以静制动,等着重管宫务的四妃犯错?琳琅先是这么一猜,后来听了刘得淳爆料,宫里还在查喜贵人的事……她这才知道原来喜贵人死了,还是自己撞死的。   人死为大,先在心里为喜贵人说了声走好,琳琅才开始好奇:能让贵妃下台,还能让万岁爷厌恶到直说腌臜,喜贵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好奇归好奇,万岁爷可是发了话的,让她不要去打听这事,他都这么说了,琳琅可不会去触这霉头。   她却是没想到,即便离得这么远,喜贵人的事最后还是牵扯到她的身上了。   中秋后的八月十六,也就是宫里传来消息的当晚,康熙派出的人也回了紫禁城。      这些人里领头的是敬事房总管顾问行。   如果说,御前太监里梁九功是最得用的,那顾问行就是第二得用的。顾问行虽然不贴身伺候皇上,却经年管着很是要紧的敬事房。见来人是他,在长春宫里等候发落的安嫔等人全都吓得不行。   顾问行也不负他们所望,下手又快又狠,先是把伺候安嫔的大宫女全给扒了裤子打了四十板子,然后指着熬不过去当场就咽气的两个宫女道:“等会谁敢说谎,就是这个下场。”   也就一夜的功夫,安嫔和喜贵人之间的那点事就东一句西一句的被顾问行一一记了下来。   长得和男人没两样,居然连那事也和男人一样……安嫔这是投错了胎吧。知道皇上看了后准得大怒,顾问行看着刚写好的供纸也是心里发苦。   可他也没法子,只能继续往下查。   喜贵人虽然被安嫔挪到前院里磋磨玩弄,可按规矩,贵人分位该有的四个宫女四个太监,安嫔却是没克扣她的。   顾问行把这些人一一审过,发现喜贵人的亲信是两个宫女,梨环和玉环,还有一个叫张苍的太监。   大刑伺候一番后,梨环和玉环就先后吐了口,说是喜贵人被安嫔拘着,很少能离开长春宫,可身上不时就有伤,只能悄悄的让她们拿一些金银去太医院买药。   可喜贵人哪来的钱,明明她降位时多年的积蓄都被御前的人查抄一空了,每月的月俸又被安嫔的人索要得一干二净。   玉环先说,喜贵人早年练胡旋舞,把膝盖练坏了,哪怕是夏天,只要是下雨前后,她就需要用炭盆,而张苍就是负责加炭的,好几回,她都发现张苍进屋伺候后,喜贵人手里就有钱了。   梨环也说,中秋以前,喜贵人借着领月饼的由头,曾把张苍一个人留在屋里过。然后,她就发现喜贵人哭过,而且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   ——张苍!   顾问行立刻就亲自去审张苍。   可张苍却是块硬骨头,便是日日被打成个血葫芦,也是咬定了他什么都没做过。喜贵人之所以常常叫他伺候,不过是觉得他伺候得好。   怕把他打死了,顾问行只能一边缓手,一边却查问和他同屋的其他太监。   可还没等他查到点什么,重阳节以后张苍却是在刑房里咬舌自尽了。   这下,顾问行顾大太监可是犯愁了。张苍这一死,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这时,他手下却有一个人跳了出来。   “顾爷爷,小的想起来了!”魏珠脸红筋涨的道,“这张苍,刚进宫时和马成是住过一个屋子的。马成,伺候过瑜嫔的那个马成!”   当初,魏珠也是被皇上委以重任的,皇上叫他带人秘密的追查是谁在对瑜嫔暗中下手,可魏珠办事不利,忙活一番后,别说是找到下手的人了,连一个有用的线索都没挖出来,于是也就从御前被贬到了敬事房。   他怎么就这么没用,魏珠一边悔得想死,一边心里就忍不住翻来覆去的琢磨瑜嫔的事。   当初,先有瑜嫔的哥哥在宫外被人打折了胳膊,后有瑜嫔和皇上初见的情景被方兰秀所知,前一件和端嫔还有当时还是僖嫔的喜贵人有关,后一件更是涉及到御前和秀女,相比之下,伺候瑜嫔的马成被倒夜香的老太监收买的事,根本就不值一提,魏珠当时也是查无可查,这才把马成进宫时的经历也查了一遍的。   马成这样的小太监,没分差事前都是住大通铺的,一个通铺上十七八个人,魏珠开始时真没记起来,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六年前,刚进宫的张苍和马成居然住过一个屋子。   得了这条线索后,再往下查就容易多了——那个倒夜香的老太监只是个幌子,真正收买马成的是张苍。   在瑜嫔出风疹之前,马成是常去咸福宫的大膳房给自己和其他太监叫膳的。   马成喜欢赌钱,有一回在膳房里一边等膳一边打花牌,就和那边的两个小太监提起过一句,他和一个叫小苍子的太监认了干兄弟的话。   那么,马成当初是被喜贵人收买的?还是说,张苍背后还有人,既叫张苍去收买马成,又借着张苍的嘴说服了喜贵人,让她一头撞死在慈宁宫里!   顾问行和魏珠再接着往下查,又发现了一件事,马成刚进宫时还认过一个姓张的嬷嬷作干娘。这张嬷嬷三年前就死了,却有一个亲妹妹在惠妃的承乾宫里当差。在惠妃面前还比较得用,专管着承乾宫里的炭火灯烛。   管炭火的,那她和张苍岂不是常能在宫里的炭库里见面。   再说回来,喜贵人赫舍里氏还是僖嫔时,一是巴结皇贵妃,二就是巴结惠妃了。顾问不禁就猜测……难道是惠妃一直在指使喜贵人。   如今想想,当初喜贵人的堂弟扎克善被人蒙了,然后才傻乎乎的去打断了瑜嫔哥哥的胳膊,这扎克善是不是也是个幌子啊,谁能想到喜贵人会胆大到把自己的堂弟摆在明面上。而那外室桂兰一死,喜贵人反就清白了。   找到张嬷嬷事情就水落石出了,顾问行赶紧就悄悄派人去承乾宫拿人。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张嬷嬷九月初就告病出宫了。   顾问行亲自去了一趟承乾宫,才从难掩惊惶的惠妃那里知道了张嬷嬷在宫外的去处。   魏珠带着人立刻出宫,到了惠妃说的那个去处,却是在院子里的水井里找到了张嬷嬷。人都泡得烂掉了,怕是一出宫就做了水鬼。   张嬷嬷既死,惠妃自然止口不认,查到这一步,顾问行再不敢擅专——真要对惠妃主仆用刑,那可得皇上开口,赶紧就叫魏珠去了趟园子。 第154章 鱼饵   一路骑快马进了园子,魏珠没直接往御前去,先使了银子,找地方洗了澡,把辫子重捋了,又嚼了两片去味的干薄荷叶,弄得一身干净才往南书房去了。   园子里的南书房设在九经三事殿的后殿里,也是向南的方位。   老远魏珠就看到南书房黑底鎏金的匾额,匾下一溜的青玉大方砖被擦拭得蹭亮。   六个面相清秀的小太监笔挺的守在南书房门帘的两边,魏珠认得其中两个,他也不打招呼,只上前一脸着急的报了顾总管的大名……   很快,得了信的梁九功就出来听消息,魏珠赶紧就附耳和他说了几句。   一听喜贵人的事居然牵扯到了瑜主子和惠妃,梁大总管立刻就头大了,他一把推开魏珠,道:“行了,别在这说了,你小子跟我进去吧。”   说完梁九功便领着魏珠进去了。南书房里宽敞又明亮,康熙正坐着批折子。   两人脚下无声的走到皇上抬头就能见到的地方,然后梁九功就跪下了,“万岁爷,顾问行那边终于有消息了。”   康熙手上一本京查的折子才批到一半,等写完了才搁笔抬头,他扫了一眼魏珠,道:“说吧,他查出什么来了。”   魏珠忙把查到的情况一一回禀了。   毕竟查了个把月,又线索繁杂,哪怕魏珠早打好腹稿,也说了半盏茶的功夫,康熙边听脸色边就沉了下去,等魏珠说完,在一旁跪着也听完的梁九功背上全汗湿了,就等着万岁爷大发雷霆,万岁爷却是望着前面出起神来。   康熙感觉有点不对。   喜贵人的事早不发晚不发,偏赶在中秋,还让慈宁宫沾了血,显然这事是冲着贵妃去的。只有这么闹大了,才能让贵妃压不下去。   贵妃出事被剥了宫权,能接替她的就是四妃,按康熙原先的想法,这个事是惠荣德宜四个里哪一个做的手脚都有可能。   而最后逮到的是惠妃,这本也不出康熙的预料。   安嫔和喜贵人做出了丑事,管着宫务的贵妃又眼瞎一般的失察,要是真察觉到这些,惠妃纳兰氏是有这个胆子去唆使喜贵人的。   毕竟,嘴就两层皮,话一说完就没了踪影,惠妃也不会蠢到留下把柄。   而且四妃里如今就属惠妃的势力最大,内务府被大肆整治,荣妃和德妃都灰头土脸,宜妃背后的郭络罗氏虽是大姓,可声势也远不及纳兰氏。   但即使如此,按顾问行他们查到的东西,惠妃也显得太能干了。   如果说拉贵妃下马是为了宫权,那惠妃先打伤纳穆图,再买通马成,又是为了什么,是见喜贵人失宠了,所以就想把开始得宠的玉儿变成下一个喜贵人任她驱使?   惠妃真有这么能干?不管是眼下的惠妃还是梦里的惠妃,在康熙看来都没这个本事。   但他不会轻易下论断,仔细想了想,康熙沉声道:“魏珠,你回去和顾问行说,继续查,但不要动惠妃和钟粹宫,就围着长春宫查,不是还有一个牛答应犯癔症吗,这事也查查。另外,你也重新开始查你瑜嫔主子的事。”   如果真是有人再给惠妃挖坑,那他倒要看看,他就是不动惠妃,那人会不会着急,要是着急了,接着又会出什么动静?   怀着这种等鱼上钩的心态,等魏珠跪安出去后,康熙批完折子,就起身去了漱玉馆。见他突然来了,琳琅正高兴,却是被他拉着去了后湖钓鱼。   琳琅可不会钓鱼,要是在手机里钓的那种那她倒是会(想当年,她还为一款钓鱼游戏氪过金了),等到了后湖,就只能笑嘻嘻的给很有兴致的万岁爷当徒弟,从选钓竿开始重头学起钓鱼来。   发现康熙要用的鱼饵居然是肥突突的蚯蚓,还是一截一截的蚯蚓段,琳琅吓得都直起鸡皮疙瘩,拿着竿子的手也抖了一下,康熙看得发笑,一边心道至于吗,一边也不为难她,道:“把鱼竿给朕吧,朕来帮你穿。”   “好好好!”她连忙就给他。   然后康熙就在她感激的眼神里俐落的穿好了鱼饵。   后湖的鱼不算多,但钓的人更少,不管大鱼小鱼都毫无危机意识,傻得见饵就咬,于是连琳琅这个万岁爷的笨徒弟,钓起鱼来也大有斩获,只两个多钟头,就钓起了十来条鱼。万岁爷更是马不停蹄的钓了半桶鱼,那装鱼的瓷桶可足有半人高。   要说干什么最有乐趣,无过于大丰收了,琳琅立时就喜欢上钓鱼了。她数了数自己钓起来的鱼,去掉两条手指长的小鱼,一共十二条,里面有鲫鱼有鲤鱼,最大的一条鲫鱼起码四五斤重,不禁就道:“晚膳我想吃鱼汤了。”   康熙随口问:“鲫鱼汤?”   琳琅点点头,也没忘了孝敬师傅,便笑着道:“到时再在汤里煮些嫩豆腐和各种菇子,包准好吃。”   康熙就笑话她:“真是贪吃鬼。”   琳琅赶紧狡辩:“明明是孝顺徒弟。”   康熙睨她一眼,突然凑过去在她耳边道:“既然是孝顺徒弟,那今晚可得记着帮师傅好好的暖床。”   琳琅:“……”干嘛呀,一言不和就开黄腔。   就这样,康熙先带着琳琅去钓了鱼,接着又带着阿哥们在园子跑马射箭……一连好几天都表现得一派闲适,还赏了射箭功夫最娴熟的大阿哥一把牛角大弓。   蕊珠院里,郝嬷嬷急了,宫里出了那么大的事,皇上却如此作态,难道是要大事化小就此放过惠妃?   同样是对瑜嫔下手,惩罚荣妃时皇上没顾忌过三阿哥,处罚皇贵妃时也没顾忌过四阿哥的处境,哪怕德妃养着六阿哥,她背后的乌雅家也还是跟着内务府的人遭了殃,可到了惠妃这里,皇上就有顾忌了……   皇上重汉学,而汉人重嫡长,太子是嫡,大阿哥是长,果然啊,作为皇上的长子,大阿哥最是能威胁到太子!   再一想到赫舍里家有个索相,皇上就偏让纳兰家有了个明相,郝嬷嬷他们也就越发感觉到大阿哥的分量。   大阿哥是皇阿哥,他们动不了也不敢动,可惠妃,她得和皇贵妃一样,被皇上圈禁,然后成为大阿哥的累赘才行!   几天后,在宫里守着长春宫不动弹的顾问行却是发现了一个大线索。   他本来是为着牛答应的事审问端嫔身边的人,结果一个小太监熬不住刑,居然吐口了一件事:当初窥伺御前,把皇上和瑜嫔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泄露出去的就是大宫女冷香。   而冷香最后也认了,却说她也不是故意泄露的。   是她在钟粹宫里当差的姑姑私下里问起,那时瑜嫔又还是个不起眼的小答应,她就想着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和姑姑说了说。   又是钟粹宫,又是惠妃,顾问行赶紧就往畅春园报信。 第155章 决心   天呀,咸福宫和惠妃的钟粹宫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离这么远,惠妃竟然还能打听到御前的消息?打听完了,还索性就在宫外教出个方兰秀来,直往万岁爷的眼前送,这、这可是犯了万岁爷的大忌!   接到顾问行送来的消息后,梁九功岂止头大,想到万岁爷会有多生气,吓得他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然后真如他所想,这回万岁爷果然就发怒了。   居然这么快就把窥视帝踪,伺机在秀女的身上动手脚的罪名栽赃到了惠妃身上。如果惠妃真的就如此大胆,手里又有如此的势力,那康熙确实容不得她……   所以,是意在大阿哥吗?这是要让他彻底厌弃惠妃,甚至迁怒于大阿哥。   本想钓鱼,结果却发现咬钩的是条恶犬,康熙有一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感觉。   这让他心里满是怒火,一时间看什么都不顺眼,一连重罚了几个伺候得不妥帖的奴才后,他才青着脸,挥毫泼墨的开始练字。   说是练字,康熙动笔后写的却是狂草,而且反反复复只写了四个字:其心可诛!   真就是其心可诛!   会冲着大阿哥使力,整个后宫里,无论是四妃,贵妃,还是先前的皇贵妃,没人会敢冒奇险的去这么做,康熙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很清楚会做这种事的只有……太子,或者说太子身后的赫舍里家!   太子如今还不满十五岁,正是最骄傲又不知忧患的年岁,眼下的大阿哥在他来说不过是年长两岁的庶兄和未来的膝下之臣,康熙知道,赫舍里家不会和不敢把这些算计告诉他。   一切都是索额图和赫舍里家的自作主张!   康熙的愤怒完全展露在他力透纸背杀气腾腾的字迹里。   所有的父亲都不会把自己的儿子往坏处想,康熙也是一样,可他更是皇上,而且还是一个做过预知梦见过九龙夺嫡的皇上。   梦里的种种从康熙的眼前一一晃过。   元后赫舍里氏死于产后的大出血,康熙知道她在宫里给胤礽留了些人手,也默许了此事,毕竟这些人本就是为胤礽准备的。可在梦里,不管是宫里宫外,这时的赫舍里家都是很老实的。   梦里老实,那为何这时就不老实了?康熙思来想去,发现其实是因为大局变了。   在梦里,这几年乃至打完噶尔丹,朝野乃至宫里的局势都是均衡的,而如今,在外朝他力行改革,在宫里,更是圈了皇贵妃,整治了内务府……   荣妃和德妃受了内务府的牵连,三阿哥和四阿哥六阿哥三人也跟着没脸,其他已经开始读书的阿哥里,宜妃的五阿哥养在太后身边,太亲蒙古了,而七阿哥脚上有疾,八阿哥母家出身低微。   赫舍里家这是觉得局势被打乱了,又看不得年纪大一点的阿哥里就剩下一个大阿哥毫发无损,于是憋不住了,就想趁乱陷害惠妃和大阿哥,好巩固太子的地位!   好狗胆,真是胆大妄为!   康熙停了笔,深深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他一边可以查都不查,就为太子开脱,一边却也清楚太子和赫舍里家之间的联系是剥离不了的。如果非要剥离,那就得伤筋动骨,而且无疑会变成他在公然宣告对太子的不喜。   就像在梦里,当他在四十二年把索额图拘禁于宗人府,就已经动了废储之心。   康熙不禁冷笑:所以,索额图和赫舍里家才会这么大胆,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有太子在,朕就动不得他们!   停笔停得太久,他笔端已经有墨汁滴落在绢纸上,很快就晕出一块暗色来。   康熙就低头去看,边看他心里边就想:白纸上要是沾了墨渍就如白玉有暇,只能作废掉。   上到兴办演武堂和海事衙门,下至普及牛痘和各种外来的粮种,乃至推行西学……康熙想做要做的事太多,天下就如同他眼前的白纸,正等着他恣意挥洒,好为大清立下万世之基,而胤礽,他的太子……就像是纸上的这块墨渍!   只要有太子在,就总会有人明里暗里的去妄行那从龙之事,即便没有索额图,没有赫舍里,也会有其他人,可康熙却是万万容不得国有二君!   还是得废了太子吗?这么一想,康熙就感觉心里像塞满了石块,沉甸甸的又憋得很,不禁就胡乱扔了笔,用两手紧紧按着胸口。   “万岁爷!”在一旁侍立的梁九功忙就扑到桌前。   “滚开!”康熙一脚踢开他,然后就猛地起身,像头困兽一般在宽敞明亮的书房里转起圈来。   梁九功和其他奴才们跪了一地,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康熙闷着头来来回回的走,心里也在来来回回的衡量。   这样走了良久也想了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太子得废,可胤礽的下场不能和梦里的一样。   只要胤礽不是太子而只是二阿哥,也就没有了以后的九龙夺嫡。而他的寿数还长,早早的废了太子之位,不管是安置胤礽,还有培养嗣皇帝,都还有足够的时间。   而如果——康熙眯了眯眼,他会和后世一样的秘密建储,要是到最后还是胤礽最合他的意,那也就……   想通最要紧的关节后,康熙也不转圈了,他回身去暖榻上坐下,已入深秋,榻下早已烧了炭。   感觉到身下的暖意,康熙这才发现自己又乏又饿,突然就想见玉儿了。   他想和她一起吃饭,还想搂着她,听她叽叽喳喳的说会话。就吩咐道:“梁九功,你立刻去趟漱玉馆,叫你瑜主子过来陪朕用膳。”   “是,奴才立刻去。”梁九功赶紧爬起身来,如蒙大赦似的退了出去。   得了信,琳琅连忙就去了春晖堂。   离了漱玉馆,梁九功方才把万岁爷才刚大发雷霆的事和她说了。   听得琳琅有些担心又有些叫苦。   等她到了书房,康熙已经脱靴上了榻,正半躺着在看折子。   见她终于来了,他不觉就笑了笑。   不是说很生气吗?琳琅一边犯嘀咕一边就回了个笑脸了。等走近了,她才发现康熙的神色很疲倦,眼角连细纹都出来了。看着跟老了十岁似的。   她立刻就心疼了。赶紧就想,等会得说点什么劝劝他,再有什么大事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   康熙摆手道:“免了,快上来”,她也就只深蹲做了个万福,然后爬上了榻。   康熙把折子搁在一旁,伸手在身前拍了拍,琳琅便挪了挪身子躺了过去。他一把搂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颈边,道:“用膳前就这么陪朕歇一会吧。”   正好,琳琅也还没想好该劝什么——来的路上梁九功也就和她透了个风,只说是宫里来了人,具体的事却是没说。   这什么都不知道,她该怎么劝啊?就嗯了一声,往他怀里靠了靠,陪着他安静的躺了一会两人一直躺到摆好了膳才起来。   等到开始吃饭了,琳琅想既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那就吃吃喝喝吧,总之万岁爷不是常说就喜欢看我的吃相吗,于是就一边注意给康熙挟菜添饭,一边自己也想吃什么就挟什么。   还别说,康熙本来有些食不知味,见她吃得这么香,不禁也被带着生了些食欲,虽然饭菜还是没吃多少,等饭后两人一起说话时,却是随着她吃了半盘子琥珀松子。   琳琅感叹:这就叫吃货的胜利啊。   再想到万岁爷需要吃素的日子也没几个月了,她干脆就拉着他说起等明年能开荤后该吃些什么!   “先吃一回涮羊肉,然后是各种锅子,海鲜的,鸡肉的,猪肉的,牛肉的,咱们全部吃一遍,还有大的小的肉饽饽,用葱油酥炸的猪肉薄饼,鸽子肉馅的棋子饼……”   康熙可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他可是大半年都没吃过肉了,立刻就觉得很馋,便很没好气要去捂她的嘴。   却听玉儿又道:“有这么多好吃的在明年等着咱们了,我的万岁爷,你就别烦心了。好日子是烦不出来的,再有什么事,你也得先顾着身子嘛。”   原来她是要劝自己宽心。   见玉儿说完话就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康熙心里立时觉得很慰贴,他抓住她的手,叹气道:“是啊,好日子是烦不出来的。朕得慢慢来。”   他得慢慢的,不让朝野动荡,也不伤胤礽筋骨的废了他的太子位才行。 第156章 轻与重   对着康熙说了一大通吃的,琳琅本来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好让他早点消气的。   然后呢,万岁爷先是听馋了——他都一脸着急的伸手来捂她的嘴了,这是很想大鱼大肉了吧!后面却是把她劝他宽心的话给听进去了,还拉着她大发感叹。   什么他得慢慢来,不能着急,有些胆大包天的狗东西就暂且留着吧……   他说得含糊,琳琅听得更含糊,只是感觉康熙的态度不像在说宫里的事,所以其实是外面(朝上)出大事了?她一边随便猜了一猜,一边就乖乖的给万岁爷做起点头党来。   她点点点,再点点点,也就两刻钟过去了。   等康熙感叹得差不多了,她就招手叫上茶。   一个御前宫女赶紧手捧着银茶托上前来奉茶。   “朕也确实渴了。”康熙笑着从琳琅手里接过茶盏,喝了半杯才放下了。   琳琅也喝了几口茶,吃松子费口水,她刚才也吃了半盘的。   喝完茶,两人就洗洗涮涮的上了床,康熙今天累得很,也无心和玉儿男欢女爱,就道:“快睡吧,你明儿还要早起的。”   琳琅点点头,明天她该去给太后请安了,七点就得到后罩殿。所以五点就得起。   旧历十月的早上五点,那就是半夜啊。其实她这边还好,不过是每三天请一回安,平常还是可以睡睡懒觉的(托刚穿来后那场大病的福,她可是老病号,可以给自己打请假条的那种~),万岁爷就惨了,几乎是天天都要五点起床,哪怕熬夜批折子,也不能多睡一会的。   琳琅还知道太子他们起得更早,说是三点就得起,五点前就得到上书房,标准的闻鸡起舞……   所以,只要过了六岁,福宝也得三点半就起床,伴着月亮和星星开始早读。   要是没穿来这大清朝,真是打死琳琅她都不信,古代皇家的生活居然这么悲催。   而且,起得早不说,皇阿哥们的课程也排得很满,从读书习字,到骑马练武,再到琴棋书画,哦。还有天文地理西方术数啥的副科,总之,从早上五点开始上学,一直到晚上七点结束,除掉中间的两个小时的午饭加午休时间,正好十二个小时。   所以说,现代的虎妈算什么,虎妈们要是看过万岁爷给阿哥们安排的课程表,估计全得自惭形秽。   有康熙这么个虎爸在,琳琅一边悄悄的给儿子点蜡,一边就在想:趁着福宝年纪小还不用上学,她可得让他天天都睡到自然醒才行……要知道,没睡过懒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好不好!   第二天,琳琅和康熙一道起床,目送他出门去前面上朝后,她才匆忙的穿衣打扮,然后带着红苕茴香去了后罩殿。   她到的时候,正好贵妃也带着成贵人刚到,两边就先在殿外见了礼,才一起进去拜见了太后。然后,敬嫔前后脚的也到了。   太后笑呵呵的受了礼,然后就叫人上奶茶上饽饽。   边听大格格她们四个围着太后说笑,琳琅边就吃了好几块热乎乎的麻叶饽饽,喝了一杯咸香的蒙古奶茶。   虽然进京进宫这么多年了,可太后还是蒙古人的口味,一直喝不惯清茶只喝奶茶,还喜欢就着各种饽饽吃。   既然太后喜欢吃,伺候她的膳房自然得苦心专研。所以琳琅发现太后这里的蒙古点心做得特别地道,有些吃着比御前的还好。   来之前她因为时间太紧,早饭也没吃几口,这会正好多吃点喝点给补上。   见她这么捧太后的场,本来是吃饱了来的贵妃可不想被衬成个不捧场的,就笑着也动了筷子。   她边吃还边叫坐在一旁绣蹲上的成贵人也跟着吃点。   等敬嫔发现除她之外的人都在吃东西,赶紧也端起了奶茶。   这天的请安也往常一一样,也是一个时辰的事。等所有人都走了,觉得头上沉甸甸的,太后赶紧就让宫女上前来取了钿子,又叫春嬷嬷给自己通头。   太后自语似的道:“真是年纪大了,承不住了,想当年我戴着十斤重的凤冠也能一坐就是大半天……”   春嬷嬷一边用一块黄玉般的象牙梳子给太后通头,一边笑着接话:“也是奴婢没福,不能那时候就伺候您。”   太后道:“对了,你是皇上登基后才来的。”   春嬷嬷点头道:“奴婢是康熙二年才分去寿安宫的。”   主仆俩说了些当年的事后,太后忽然想起刚才的情景,就有些好笑的问:“刚才你也看见了吧,贵妃比着瑜嫔的样子狠吃点心,我都怕她撑着了。”   “奴婢也看见了。”春嬷嬷道:“自从进了园子,贵妃越发仔细了。”   太后道:“她哪是越发的仔细,是在等宫里的消息了。”   其实,何止是贵妃,园子里宫里都不知道多少人在等着皇上发话了。   但直到冬至回宫后,康熙才在乾清宫里叫来宣旨太监下了口谕。   首先是安嫔。康熙让她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按照口谕的说法也就是:一过中秋,安嫔李氏就很不幸的犯了疟疾之症,没几天就一病不起……   是躺在床上就这么‘一病不起’的苦熬了,还是扛不住自我了断掉,这两条路,康熙让安嫔自己选一条。   然后,是端嫔。   对端嫔的口谕是这样的:端嫔董氏既与安嫔李氏同住一宫,自该竭力照顾李氏。李氏的病,就交由她全权照顾,若是照顾不周,事后自当受罚。   皇上这话,岂不是说,只要安嫔不死,她就得和她一起被关在长春宫里,而等安嫔死了,她也还得为长春宫的事受罚。   端嫔也就明白了,她被李氏那个该杀千刀的给连累惨了!   她脸色灰白的想:早知如此,她何必要离开咸福宫。   要是不离开,万氏年年都会跟着皇上去住园子,她就可以留在宫里住着半个咸福宫,清净自在得很,哪里会惹来这种泼天祸事!   越是想,端嫔越是后悔不已,不禁白天黑夜的犯起失眠症来,结果几天不到,她这边倒是真病了。   伺候的人急得没法,赶紧拼命的劝端嫔,最后还是余姑姑使了激将法,道:“主子,李氏那个下流坯子都还好好的,您难道还熬不过她!”   端嫔这才又气又恨,反倒逼出一股劲来,开始能睡着了。   这一边,安嫔再也离不了长春宫,端嫔跟着她被连坐,而另一边,原本也吓得好久都睡不着的惠妃娘娘,却是被皇上轻轻的放过了。   康熙只以疏于管教奴才的罪名责罚惠妃闭宫自省三个月。   惠妃喜极而泣,大阿哥也是一脸的欢喜,母子两人跪在宣旨太监的面前衷心道:“皇上皇阿玛圣明!” 第157章 病死两个   琳琅是五月去的畅春园,冬至前才回的咸福宫,去的时候福宝还是个步履蹒跚的口水娃,时不时还要啃手啃脚,等回来时他已经能自己哒哒哒的跑起来了。   离开园子前发现他已经不满足于在漱玉馆里跑跑跑了,她干脆就带着他去红枫林里玩。   林子里,满地的踩起来沙沙作响的红枫叶,还有一只头长小犄角很喜欢吃山药的小公鹿,立刻就把福宝给迷住了。   每天,只要一吃完早饭,福宝就会扯着她的衣摆喊道:“额娘,去林子!”   要是遇到她不在漱玉馆的时候,去给太后请安或者有事留在春晖堂时,他还会直接和钟嬷嬷说:“嬷嬷,我要去林子!”   一时间,不管是毛绒玩具·黑豆还是五彩缤纷·琉璃花园都在福宝阿哥这里失宠了。   琳琅一边感叹大自然才是真魅力无穷玛丽苏,一边也有点担心等她们回了宫,福宝会不会觉得不好玩啊。   果然,她们才回咸福宫没两天,福宝就开始想念他的红枫林和小鹿了。   “额娘,我要林子,我要鹿鹿。”福宝对着琳琅哭鼻子。   可琳琅这会也没办法,早知道她就把那只小公鹿给带回来了,好在她还有其他法子,她不是有一套红铜胎镶细银边的枫叶形状的点心碟子吗。   先拿出来全摆在桌上,再当着福宝的面叫茴香一个个的全摆上香喷喷的各种奶油小甜饼。   福宝立刻就嘴馋了,等琳琅喂他吃了一个李子大小的小奶油泡芙,这小贪吃鬼哪还记得哭鼻子,鼓着小腮帮子吃吃吃都来不及。   不过,奶油好吃归好吃,可吃多了就不好了,很容易败胃口的,所以琳琅就和福宝约法三章:他每天都只能吃三片‘枫叶’上的点心。   结果,福宝立马伸手去指最大的一个点心盘子,“我要这个!”他很机灵的看出来了,其他的叶子都没这种放得多。   琳琅笑眯眯的点了头,等到第二天,却是先用三个小碟子装了四个小点心,然后一起放在了他要的那个大盘子上。   以为能吃到很多小甜甜的福宝阿哥傻眼了。   这边,琳琅才用一招碟中碟限制了福宝每天能吃的零食的分量,那边康熙就借着猫大王正巧看了个全程。   他先是被逗乐了一会,然后就沉下脸来心想:连这么小的福宝都知道要大盘子,何况是从小就被立为太子的胤礽!   最近,康熙一直在派人暗查赫舍里家在宫里埋下的人手。   紫禁城是康熙坐卧之处,如果说宫外是他需要治理的天下,那这宫里在他登基以后,就一直在他的指掌之间。只要他真想知道什么,多派些人多花些功夫,总是能知道的。   所以,康熙也就知道了——虽然喜贵人的事确实不是太子在搞鬼,可对皇后在暗处留下的人手,太子是知道的。   也是这回查过了,他才发现当年赫舍里氏留给太子的人,除了留在明面上的那些,其实暗地里还有不少。   太子的奶娘韦氏很喜欢去慈宁花园附近的一个小佛堂上香,而那个小佛堂也是很多在宫里当差多年的奴才们常会去的一个地方。   而就在他下旨‘饶过’惠妃后,管着那个小佛堂的老太监突然就得病死了。韦氏也不再去了。   这是事败后藏得更深了。   韦氏是太子身边最得用的奶娘,他的丈夫就是康熙在梦里曾破格提拔为内务府总管的凌普。   所以,太子是知道的,知道他手里能用的,除了身边伺候的人和毓庆宫里的人,还有其他的人手。他更知道这些人手隐在暗处,连他的皇阿玛也被蒙在鼓里!   宫里的孩子一长大,就会有自己的小心思,从贴身伺候的嬷嬷太监再到更有用的管事的,总想叫身边的奴才只对自己这一个主子忠心。就是康熙自己,先帝还在时也是这么想这么做的。   可胤礽不一样,他不是个普通的阿哥,他是太子。   当发现他这个太子居然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更会为此欺瞒皇上,那很快的,就会有胆大包天的奴才生出狼子野心,迫不及待要扶他上位,就像这一次,哪怕瞒着他,赫舍里家的人也要扳倒惠妃一样。   所以,在梦里康熙才不得不几次清洗太子身边的亲信……   梦里是这样,而眼下还发生的更早。   经此一遭,康熙也就更认清了一件事,太子得废。   只要不废太子,迟早都会旧事重演!   至于该怎么废?康熙已经想好了一个大概。   既然索额图和赫舍里家胆子那么大,又那么迫不及待,他索性就成全他们!   不管是在眼下,还是在梦里,他都教导胤礽孝顺,更教他做一个本分称职的太子,可这些狗奴才却为了一己私欲,明里暗里,积年累月的挑唆胤礽。   胤礽最终会犯下弑逆大错,这些狗奴才个个都罪该万死,在那个梦里,这些人康熙也确实一个都没放过,而这一次——   他们不是要谋逆吗?好,他就让他们谋!但胤礽,他要保护他,要更仔细的教导他,更要叫他认清母家的真面目。   不过这事不能急,他得慢慢的安排布置。   过完新年后,紫禁城里一连三天全都在下大雪。   这种天气最适合堆雪人了,琳琅想自己堆又实在怕冷,就站在廊上看张小桂他们堆。   生怕她受冻,茴香红苕就一左一右的手拿两个大炭壶,尽量贴着主子的胳膊。   有琳琅在一旁看着,张小桂他们都堆得十分卖力,很快就在廊下的花圃旁边堆好了一个大雪人。   话说,这次堆雪人可是有模特的。一边想着以前见过的雪人的样子,琳琅一边就从博物架上拿了个唐代的陶像。   那陶像是个很丰满的唐代仕女,露着胸梳着抓髻,圆脸上一双眯眯眼,双手还交叉抱于胸前(这个叫叉手,在唐代相当于万福礼)   选好后,琳琅就提前把陶像给了张小桂,让他随意发挥。   她原话是说:“你不用想太多,觉得怎么好看,怎么好堆就怎么堆吧。”   结果,在她面前堆出来的雪人是这样的:   个子比瘦高的张小桂还高出一个头去,兼且膀粗腰圆,‘脸上’用炭粉画了两道粗粗的眯眯眼,胸口更是超级丰满。   用一句话形容就是——盅大的拳头,斗大的胸。   哈哈哈,琳琅看得那叫一个好笑啊。红苕茴香她们也是笑得不行,笑点最低的钟嬷嬷更是笑得都捧肚子直叫疼。   真是谁都没想到,张小桂居然这么有艺术细胞,简直神还原了那个唐代陶像的所有特点!   见主子这么高兴,张小桂也就一脸欢喜的过来跪下讨赏。   琳琅一边还在笑,一边就叫红苕去现拿一个金元宝来赏他。   还没等张小桂喜滋滋的接了金元宝,刘得淳却是有些匆忙的来了。   “什么事啊?”她问道。   “瑜主子,永寿宫那边……皇贵妃没了。”   琳琅听得一愣。   谁知刘得淳又道:“长春宫那边……安嫔也没了。”   琳琅不由就啊了一声。   自从因为乱传谣言恶了孝庄被禁于永寿宫后,皇贵妃就再也没出来过。等孝庄去了,永寿宫也一直是准入不准出的半解禁状态,佟家人和四阿哥倒是不时就进去看她。   其实,孝庄刚去世那会,宫里曾吹过一阵风,说是皇贵妃也病重了,马上就要跟着太皇太后的尊驾去了。   这话可不好听。贵妃赶紧找了几个话头子狠狠打了一顿,然后也就没人敢再传这话了。   过了一年,到这会宫里又开始风传安嫔的日子没几天了,可这次还没等到四妃出手灭谣言,安嫔却是真的没了,皇贵妃竟然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第158章 阿哥们   皇贵妃这一走,半天不到宫里就挂了白,当然不是全宫都挂,也就永寿宫和设为殡宫的斋宫立时卸红挂白。   其余的宫殿按着规矩只用在宫门前挂起两个白灯笼,表表意思就行了。   咸福门前,桂嬷嬷亲自看着一个身手灵活的小太监踩着梯子把咸福宫的白灯笼给挂上了。   这时正刮大风,天又冷得很,等这个小太监挂好灯笼下了地,已经被高处夹着冰渣似的寒风吹得面皮发僵。   桂嬷嬷先抬头看了下,两个写着奠字的大白灯笼在寒风里左摆右晃的,挂得倒是很稳。   感觉这灯笼不会掉下来触霉头,她才转头道:“小凳子,难得你不怕高,这样吧,三天后这取灯笼的差事也交给你办了。”   “是,嬷嬷,小的知道了!”小凳子欢喜得弯着膝盖直打揖,要不是知道自家娘娘不喜欢奴才们不时就跪,他都能给桂嬷嬷跪下。   见他有些讨喜,桂嬷嬷就道:“也别在这里受冻了,快去茶房吃口热的吧。就说是我说的。”   小凳子忙又连声谢过桂嬷嬷,然后才去茶房吃了顿好的。   正间里,伴着斋宫那边的敲钟声,刘得淳仔细的和琳琅说明了情况。   皇贵妃是早上十点左右没的,皇上一下朝就拟了旨,命礼部并内务府按制仔细操办佟佳氏的后事,一应葬仪丝毫不可马虎。   又叫来皇贵妃的父亲佟国维,在南书房里安抚于他,并加恩于佟家:在宫外,承恩公府也可为皇贵妃发丧并行路祭之事。   很显然康熙是在给母家面子。毕竟是佟佳氏嘛,生前再如何遭他厌弃,死后也得尽享哀荣才行。   至于安嫔的葬仪,就随皇贵妃的一起办,守灵、供饭、诵经一样不缺。但皇贵妃是停灵三天,停在斋宫正殿,她这边则只停灵一昼夜,然后就入殓出宫。其余的守丧事宜在宫外进行。   说起来,安嫔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琳琅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万岁爷气得都直说腌臜了,又言明不让她问,她自然不会傻的去明知故犯。   而这宫里讲的就是太平二字,这种事,她要是不主动问,也没谁会大咧咧的说。哪怕是见她一回宫,就天天来咸福宫请安的通贵人,对长春宫的事儿也是只字不提的。   所以,宫里就是这么奇怪,别看一出什么事总会起谣言,而且起得快传得也快,可传来传去,到头来全成悬案。   琳琅吃了好几年的瓜,到这会才恍然发现原来宫里的保密工作是做得很好地。   她就说嘛,这满宫的人精子怎么会不知道沉默是金的道理。   说完丧事的安排,刘得春又接着说了这几天需要琳琅和福宝做的事。   皇贵妃那边,琳琅得去半天,和贵妃她们一起跪一跪再烧个纸。而福宝,他得和哥哥们一起去给皇贵妃守灵三天。   至于安嫔,等皇贵妃那边的事了了,琳琅顺便去一次就可以了。会在那边守场子打主力的是贵人和低位宫妃们。   琳琅匆忙换上一身白,带着也换好丧服的福宝去了斋宫。花了半天走完流程后,她可以走了,福宝得留下。   皇贵妃又不是皇后,康熙不会也不可能给她治丧,他会天天到场,但这回的治丧主力是阿哥和格格们,所以连福宝在内的所有阿哥这三天都得待在斋宫里。   而且,毕竟是在治丧期间,琳琅还有其他宫妃却是不好中途就来打扰的。   觉得很不放心,琳琅找了个僻静地方,把福宝的吃喝拉撒都和钟嬷嬷和奶娘交代了一遍。   等回了咸福宫,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叫来甜杏和白果,让她们两个准备一下,然后也去斋宫那边待三天。   多点人守着福宝,总是好的。   这一头,琳琅是这么想的,那一头,贵妃和宜妃正巧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只一个下午过去,斋宫那边伺候的人就发现,先是瑜嫔给十四阿哥加了两个伺候的宫女。然后贵妃宜妃也分别给十阿哥和十一阿哥加了两个姑姑。   这下,小阿哥里也就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身边没动静了。   灵堂里,四阿哥一身缟素,头上的辫子也剪了一截。这叫截辫,和百日后才能剃头一样,是四阿哥作为养子必守的规矩。   四阿哥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跪着,他已经这样很扎实的跪了大半天。   有他在中间这么立着,跪在两边的三阿哥和五阿哥哪里好偷懒,只能随着他跪得一派扎实,心里却都在骂:真他妈倒霉催的!   他俩算是难兄难弟,等这三天过去了,看见自己跪得一塌糊涂的两个膝盖,怕是还要在背后埋怨四阿哥好一阵子。   而跪在前面的太子和大阿哥却又是另一种想法了。   太子心想:四弟不错,能有这份孝心。   大阿哥则心想:这么能跪,皇贵妃没白养四弟一场啊。   后面还有一个六阿哥,心里却是在想德妃。要是额娘知道四哥这么孝顺皇贵妃,心里肯定又要难受了。回头他可得叫奴才们都闭紧嘴,一来免得额娘伤心,二来也不叫四哥难处。   又跪了一刻钟,休息的时辰总算到了,礼官赶紧就敲了钟。   四阿哥跪得头昏脑涨,手脚发麻,起身后连去方便都得让人手把手的伺候着,说来很狼狈,可他心里却是舒坦了。   皇贵妃卧病在床时曾经几番为难他,他也因此在心里埋怨疏远了她。   如今,皇贵妃终于走了,四阿哥却是自责了。   堂堂皇贵妃却像一个阶下囚一般被圈禁到死,皇贵妃心里肯定很苦啊,所以才会那么失态……   四阿哥决定忘记养母曾经的不好,而只记住她慈爱的那一面,同时也想她泉下有知,能看见他为她尽心治丧的样子。   被两个太监搀扶着从官房出来后,四阿哥也不找地方歇一歇,就想直接回灵堂。   等他走在去灵堂的游廊上时,却是听到墙外有两个女声在说话。   一个说:“唉哦,这会还没动静,那一位可算是现眼了。”   另一个就接话:“可不是,其他的主位娘娘都给阿哥加了人,连敬嫔刚也派了人,就她放心得很。”   “又不是亲生的,能不放心吗?”   四阿哥听得直皱眉头,转头就去了小阿哥们休息的偏殿。   他仔细一看一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他小阿哥的身边都有自家母妃加派的贴身人伺候,连敬嫔都给十二阿哥派了人,就只有十三阿哥的身边没有。   十三阿哥可是由德妃养着的!知道不妙,他赶紧就叫人去通知德妃。   德妃已经睡下了,一得了信,才急忙派了两个得用的奴才去斋宫伺候十三阿哥。   天都黑了,前院却是突然有了动静,敏常在怕出什么事,也觉得奇怪,等天一亮,赶紧就设法打听了消息,结果……   敏常在虽不指望德妃能一视同仁,可她也不能这样呀,个个都有的待遇,就胤祥没有!   还得四阿哥叫人来提醒。德妃这么不上心,胤祥还不被人乱嚼舌头。   心里气苦,又担心胤祥懂事后自卑,还得冒着飞雪去送安嫔的棺材出宫,回头敏常在也就病倒了。   德妃对敏常在一向是不错的,听心腹秋蝉说,敏常在身子不适要请上两天的病假,她不仅准了假,还叫秋蝉去请个太医来给敏常在诊脉。   等太医开完方子走了,敏常在拉着秋蝉谢了又谢,又现从手腕上脱下个绞丝金镯,亲手给她带上。   越是看明白德妃就是个面甜心苦的,敏常在就越得表现得温顺驯服,否则鸡蛋碰石头,吃亏的只会是她和十三阿哥。   琳琅磨皮擦痒的在咸福宫里等了三天,斋宫那边才算完了事。自从生了福宝,她还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这回一分开就是三天,可是把她想得牵肠挂肚的。   等福宝一进门,她就啵啵啵的在他的小脑门上亲了三下,然后抱起他问,“想不想额娘?”   福宝一边猛点头,一边奶声奶气的道:“想!”   琳琅又抱着他亲香了一会,知道他是吃了午饭才回来的,就叫茴香开始摆‘枫叶’上奶油点心。   屋里弥漫着甜甜的奶香,屋外却又下起了大雪。   吃完点心,再一块用热姜水泡了脚,琳琅就带着福宝去隔壁睡觉。可结果他一点都不困,哪怕躺上了床还拉着她不让走,非要指手画脚的说会话。   光他说,琳琅肯定是听不懂的,钟嬷嬷赶紧就在一旁做补充。   原来,阿哥们在这三天里过得是集体生活。从太子到福宝都住在斋宫的偏殿里。   那就难怪福宝会这么兴奋了,他可从来都没和其他阿哥这么亲密接触过。   于是,她也就知道了,十阿哥会尿床(福宝:尿了好多,好厉害!),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喜欢吃点心(福宝骄傲脸:和我一样!),十三阿哥居然还会打呼(福宝:这个也好厉害!)。   敢情在他看来什么都厉害啊。琳琅边听就边笑。   见她这样,福宝更是兴奋了,干脆大声宣布道:“额娘,以后我也要尿床要打呼!”   琳琅:“……”宝贝,你加油吧,没有黑历史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第159章 吃醋和叹气   福宝是中午从斋宫那边回来的,等他睡着了,琳琅才在下午三点准时去了东华门,送皇贵妃的灵柩从东华门出宫。   这一回康熙没来,阿哥里也只有太子到五阿哥他们来了,所以太后是最后到的,格格们倒是跟着太后来了。   太后一到,所有人都跪下了。跪完起身后,就开始走流程。   太后先言,她用蒙语好好的夸了皇贵妃几句,然后是听哭了的四阿哥以孝子的身份言。接着就是一大群侍卫喇嘛并要去给皇贵妃守墓的宫女太监们一路护送棺椁出宫。   作为整个治丧的收尾,太后领着所有人(常在以上的宫妃加一些宗室女眷)对着洞开的东华门目送了一会。   在紫禁城里,离乾清宫最近的,东六宫是景仁宫,自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去后就一直封着宫,而西六宫这边则是永寿宫。   皇贵妃这一走,永寿宫也就空出来了。过了两天,在去给太后请安的路上,琳琅现营造司的人已经开始重新修缮永寿宫。   感觉宫廷里属于皇贵妃的那一部分真的就此落幕了。琳琅的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因为自觉在皇贵妃的事情上也算是狠削了佟家的面子,这一次康熙给皇贵妃定下的葬仪是有些破格的,他和她说的原话是:“见朕把礼部先拟的那份折子给驳了,佟国维,朕的好二舅都大哭起来……唉,这一年多他也不容易。”   琳琅就顺着他说:“是不容易。”   康熙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边想边道:“隆科多好像刚生了个阿哥,等过两天朕就多赏些东西给他吧。”   隆科多,即佟国维的长子。   见皇贵妃一死,万岁爷就频频给佟家‘糖’,这两天宫里的风向立时就变了——就像英国人一见面就谈天气一样,现在的宫里,流行一见面就搜肠刮肚的说上几句皇贵妃的好话。   按茴香的话说就是:“昨天,奴婢去一趟针线房,一个屋里有三个绣娘,个个都说起皇贵妃,一个说给皇贵妃做过衣服,一个说给皇贵妃做过鞋面,最后一个最离谱,居然说给皇贵妃养的猫做过小衣裳。   呸,张冠李戴,皇贵妃何曾养过猫!奴婢就斜着眼问她,那猫是不是叫黑豆啊?那绣娘这才现牛皮吹破了,羞得直捂脸。”   琳琅听得哈哈笑,茴香这嘴巴呀,真是越来越编故事了。   不过,鉴于艺术往往取决于生活的原理,茴香会这么编,也说明宫里现在就是流行各种‘回忆’皇贵妃。   可谁又能想到在琳琅记得的历史里,如果说德妃算是后宫里的头号胜利者,那皇贵妃怎么也算得上是个第二名。毕竟其他的宫妃要么最后儿子被四爷欺负得不要不要的,要么根本就没活到雍正朝,而皇贵妃呢——是万岁爷的表妹,是一日皇后,还是四爷的养母……   就连琳琅也没想到,就因为生造了个海兰珠的谣言来陷害她,万岁爷在历史里的第三任皇后就这么成了泡影。   本来在孝庄死后,她还有想过——也许康熙会看在佟家的面子上,还是让皇贵妃做一天的皇后。   所以,嫉妒是原罪啊。   想到嫉妒二字,琳琅不由就叹气。三年一选秀,今年可又该选秀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上回的选秀,因为方兰秀的事,康熙阴差阳错的答应她,不在宫里留人,可这回……琳琅苦笑,康熙要再不留下几个秀女,可真是说不过去了。   至于想法让他再破一次例,说真的,她想不出办法来。对着万岁爷,她既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胆子,又越来越清楚他的底线——也许这会,无论是在后宫里,还是在康熙的心里。她都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女人,可康熙的心大得很,江山社稷或者说整个天下都在他心里了。   而选秀是什么,是这时的国策啊,给满蒙汗八旗的适龄秀女搞拉郎配,不让权贵们任意联姻,这可是康熙乃至以后的清帝手里的一大利器。   既然定下了要选秀,那做皇上的总不能一个都不往自己宫里扒拉吧。   一想到再过几个月,就会有上百个年轻美貌并且全想睡康熙的秀女住进储秀宫里,琳琅就感觉压力山大。   住进来不说,接下里康熙还会顺理成章的留下几个他喜欢的……   琳琅越想越是气闷:喜欢个屁,他就是好色,就是种马!一边在心里骂康熙,她一边也就奄了。还一奄就是好几天。   见主子忽然就情绪低落,娇杏茴香钟嬷嬷等人心里也是着急得很。   她们倒是没想到琳琅是被小半年以后的选秀给刺激了,还以为主子是在为嫔位陡然空缺出两个的事烦心。   话说,宫里的嫔位怎么就空出两个来了?   很简单,因为端嫔降位了,如今宫里只有端贵人,再也没有端嫔。   康熙也是实在被安嫔做出的丑事给恶心到了,连贵妃都得为此事交出宫权,何况是和安嫔同住一宫的端嫔。   所以,如今的宫里只有两个嫔位娘娘,一是琳琅,二就是敬嫔。而皇贵妃一去,永寿宫又空出来了。再加上由端贵人暂管着的长春宫,也就有两个一宫主位正在虚位以待。   为这事,钟嬷嬷和桂嬷嬷凑在一块私下说了几回,两人都觉得最近宫里的气氛太躁动了,所以那么多人把刚走的皇贵妃拎出来炒冷饭,为了平息这股躁动,皇上怕是会很快另封两个嫔位娘娘。   而话又说回来,主子虽说得了皇上的专宠,可在分位上却是卡住了,头顶有贵妃,前面有四妃,除非四妃再往上走一个,或者主子再生个阿哥……   桂嬷嬷道:“主子亏就亏在资历太浅,如今只能熬了,熬到四妃和贵妃犯错。”   钟嬷嬷听得直摇头:“你就是悲观,就咱们主子的日子都叫在熬,那其他的娘娘岂不是都在趴着过。”   这几句私下的话,两个老嬷嬷自然不会和琳琅说的,却是你一句我一句直劝她宽心——不管是哪两个宫妃晋位做了嫔位娘娘,那也只是两个凑数的,那是绝对抵不过主子您在万岁爷眼里心里的分量的!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多出两个嫔位来,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和以前的皇贵妃一样背地里使绊子。还是那句话,嫉妒是原罪啊。   琳琅:“……”一点都没被安慰到,反而感觉前有狼后有虎。   怎么情势突然就变得如此恶劣了,她一边这么纳闷一边居然也就负负得正,不再消沉了。   一句话,万岁爷想要怎么做她是管不了的,她只能管好自己做好自己。想再多,其实都是在自寻烦恼!   所以,该干啥干啥吧:他要继续走心,她就奉陪到底。他要转头去喜欢其他女人,不管是新晋的嫔位还是秀女……那也行,她痛哭个几场,桑心个几天(对,就几天!),也就能安心的养老了!   话说得狠,也确实下了决心,可一想到康熙真的会抛弃自己,琳琅还是忍不住抱着自家猫大王哭唧唧了一场。   猫大王一附身就被玉儿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又在乱思乱想了,朕怎么会抛弃你?它先是觉得很好笑,可看她哭得那么难过那么当真,不觉就叹着气轻轻喵了一声。   居然一想就这么难过吗……康熙又一次清楚的感觉到他对玉儿来说有多重要。 第160章 踏实   红苕见钟嬷嬷和桂嬷嬷退下去后,主子便一脸失落的呆坐着愣,然后抱起黑豆就进了里屋。脱鞋上床后又叫她和茴香也下去,主子自己却是躲在床帐后面哭得呜咽作声。   边哭还边就念叨。   红苕站在门口隐隐听到了选秀二字,这才知道主子这几天才愁什么。   对啊,七月间的选秀,这才是搁在主子眼前的头等大事。谁还不爱个新鲜,万一万岁爷……   红苕一边直骂自己蠢,一边也不敢立刻进去劝,想了下,她就转身准备去泡壶冬瓜蜜茶。主子最近就喜欢喝这个,说是冬天里不出汗,人容易水肿,喝这个能排毒消肿。   茴香轻声道:“我去茶房拿点心吧。”   红苕看了眼书桌上的小自鸣钟,刚好下午一点,“主子昨儿不是说想吃煎牛舌吗,看时辰,膳房那边也该做好了。”   茴香点点头,转身就去找张小桂。   所以,这两个贴身伺候的大宫女也是深知自家主子的脾气了,对于琳琅这样的大吃货来说,心情不好的时候,能让她好好吃一顿,比拿什么好听话来劝她都有用。   这就叫:何以解忧,唯有好(四声)吃也!   等张小桂把煎牛舌送进正间时,琳琅却是已经想通了,也就闻着肉香下了床。   她吃了一盘子煎得又香又嫩的铁板牛舌,清甜温热的冬瓜茶也边吃边喝了不少。吃完小肚子都鼓出来了。   觉得还没吃够,她意犹未尽的道:“和膳房说一声,明天的熬茶还上这道煎牛舌。”   红苕赶紧道:“要不往御前也送一份?”一想到宫里要进新人,她也是着急上火。   琳琅摇头道:“还是不了,这个菜就得趁热吃。真一路往御前送,早就冷了。”   吃铁板牛舌,就得在牛舌刚煎好还呲呲作响时就开始吃,吃着才最香。   她这边已经吃吃喝喝上了,而那边,康熙却为玉儿对自己的一番情意感动不已。一批完折子也就去了咸福宫。   琳琅肿着眼皮,一边迎驾一边心里就在想理由。   虽然在康熙看来,她就是个醋坛子(……),可她也不想在他面前显得太小心眼。   而且,她一吃醋→万岁爷还蛮受用的,这个反应链也是需要要物以稀为贵作为前提的,她可不想惹得他心烦,然后失去这个特殊待遇。   比吃醋更惨的是你还只能偷偷的吃。   那该怎么解释,说是午睡时做噩梦了?还是说梦到了死去的亲妈(大许氏),所以就哭了?感觉都好假……   她想得心头纠结,转头却现康熙的心情爆好,而且貌似因此极为有性致!   一进屋,茶都没喝一口,他就拉着她直奔床上去了。   上了床,便是一场疾风骤雨似的欢爱。   琳琅先还跟得上他的节奏,可后来只能自顾自的随着他凶猛的动作喘息呻吟。   在床上是马不停蹄的两个回合,一起洗澡时还来了一回鸳鸯戏水,等重新上床躺下了,琳琅感觉自己已经是只废猫了。   太猛了,简直跟打了鸡血似的。   琳琅本想夸夸万岁爷的,可奈何脸皮还不够厚——让她事后暗爽一下可以,可要她当面就夸他器大活好,还是算了吧……于是就冲他嘀咕道:“我要累死啦……”   其实还是夸,只是拐了个弯。   康熙本来还想带她去乾清宫一同酣睡到早上,见状也就打消了主意。   听玉儿‘埋怨’自己雄风太盛,他心里自然得意,可更多的还是明了她的情意后随之而生的灼热情意。   想多看看她,他就在床沿坐了下来,一边仔细看她一边柔声道:“既然累了,那就快睡吧,等你睡着了,朕再走。”   觉得他的眼神好温柔,声音更是柔得像一滩水,琳琅不禁就有点心跳加。眨了眨眼,她才乖乖点头道:“那我睡了。”   “睡吧。”康熙探身给她掖了被角。然后又坐回去。   哪怕闭着眼睛,琳琅都能感觉到他还在盯着自己看。   妈呀,这叫她怎么睡得着!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她一边这么想,一边就开始在心里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数着数着她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睡醒后,躺在床上,想起昨天的情景,琳琅的心情好得无以复加。   简直像做梦一样,昨天他的一举一动就像在告诉她:别怕,我的激情和柔情都只属于你。   实在是太高兴了,足足乐了一天,直到夜深人静后又躺上了床,她才开始疑惑:哪有那么巧的事。她才感觉前有狼后有虎,康熙也就突然来了,还……   对了,她身边可还有耳报神的!所以,康熙是察觉自己在伤心难过,才专门过来安慰自己的!   这么一想,她就感觉,不,是确定他的心又向自己走近了一大步,不由就比早上刚醒时还要高兴还要开心,而且一下子就觉得踏实了。 第161章 两嫔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康熙天天都往琳琅这里赏东西,要么早上一盅燕窝,中午一个锅子,下午半支熏乳猪……要么今天一大箱子苏州那边新进贡的各式绢扇,明天一盒子刚烧好的珐琅棋子并一个白玉棋盘……   东西说来都不算贵重,可样样都饱含万岁爷的心思。   头一天的燕窝是梁九功亲自送来的,说是去年冬天才采摘的燕窝,万岁爷边吃边就交代他,快给你瑜主子送去。然后的锅子,熏乳猪也都是康熙亲口吃了觉得好,才现叫人往琳琅这里送的。   至于绢扇神马的,也全是她和他说起过的。   送她象棋,是因为两人上个月才一块下过五子棋。   原身是不会下象棋的,琳琅也就跟着不会下,她又不想费心去学,干脆就小苏了一把,拉着万岁爷下起五子棋来。   然后嘛,她先是赢了康熙几回,还没爽够了,就被摸清了规则的万岁爷给虐成了渣渣……   真是‘苏’得好惨!   至于扇子,琳琅满心甜蜜的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她什么时候提起过扇子。都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那时才刚进园子,一有空康熙就饶有兴致地带着她到处转悠。现在园子里不少景观的名字就是那时一一取的。   有一次园子里起大雾,两人正好去了芝兰堤,也就在堤上把前湖并后湖先被云雾笼罩,随即片刻间就雾开云散,露出好一片湖光山色的美妙情景尽收眼底。   觉得实在难得,康熙便心情很好的当场写了一篇‘御制畅春园记’(只是草稿啦),琳琅也跟着他诗情画意了一把,拿了手边的一把团扇央他在上面也写上几句。   然后就被万岁爷取笑了,“那朕写什么好,要不就写你最喜欢的诗经?”   当时她是怎么回的他,已经记不得了,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两人笑着闹了一番后,康熙索性就在那把团扇的两面把御制畅春园记的题跋给写了。   因为扇面实在不大,他用的是一手小楷。每个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琳琅一边看着他写一边就浮想联翩:这要是流传到后世去,绝对是传世级别的墨宝吧!能在拍卖会压轴的那种。   觉得好值钱,等他写完,她就很宝贝的一路仔细拿着,生怕墨迹会污掉。   可把万岁爷逗得摇头笑,指着她道:“好一个捧扇丫头。”   她就小捧他一把:“能给万岁爷捧扇子,可不是好嘛。”   康熙不由哈哈一笑。   想是想起来了,可琳琅也不能确定,等他来了就找了个机会问道:是不是因为去年那事?   康熙笑着点了头。   琳琅立刻乐得脸上开花,嘴里却道:“那么大一箱子,得用到猴年马月去啊?”   ——嗯,鉴于万岁爷最近十分的罗曼蒂克,她得趁机多吃点糖才行。   接下来,康熙如她所愿,一脸温柔的笑着道:“朕的玉真丫头可是要给朕捧一辈子扇子的,不给一大箱子怎么够用。”   琳琅:……已经听醉了。   而且丝毫都不觉得肉麻。   然后,候着一旁伺候的红苕等人就见万岁爷拉起主子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手背,主子被亲得脸更红了,却是贴过身去,脸对脸的回亲了万岁爷一下。   她们赶紧就低头退下。   出了屋,不管是茴香紫苏,还是红苕甜杏,全都有些脸红心跳——主子和万岁爷可真是……一天比一天恩爱!   最先回神的是茴香,一回神她先就去看甜杏。只见甜杏又是最害羞的那一个,脸红不说,她连两个耳朵都是红的。   茴香不禁就在心里呸了一下。   她们几个里就属甜杏长得最好,茴香心里一直有点提防她。不止她提防甜杏,年前出宫嫁人的石楠也悄悄和她说:伺候万岁爷时,甜杏总喜欢抿嘴。   甜杏的左脸上长了个酒窝,酒窝显甜,所以主子才给她取名叫甜杏……她在万岁爷面前直抿嘴,只是无意的,还是就想叫万岁爷看见她长着个甜酒窝?   她们这些人天天伺候主子,是看得最明白的,就万岁爷对主子的一片心,便是分出个一零半角的,也够出个答应常在了……要是甜杏敢心大,不等主子瞧出来,她先就掐死她!   茴香一面准备主子等会要穿的衣服,一面就在心里直狠。   当初在奶豆腐的事上死了多少人,伺候十三阿哥的那帮奴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去见了阎王爷,便是八格格那边,荣妃也是一个没放过,她和石楠差一点也死在梁九功的手里,全靠主子了天大的善心,才侥幸活了下来!   捡回了命不说,更没想到的是,主子竟然还愿意用她们!   为了这个,茴香和石楠私下里抱头痛哭,哭完后两人就一起誓:从今往后她们俩就是主子最忠心的奴才,便是舍命,也要报答主子的大恩!   好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的,先是好好的庆祝了福宝两岁的生日,后是万岁爷声势浩大的万寿节,琳琅感觉这趟回宫也没待上多久,可就到了四月初,又该出去园子了。   宫里的很多人都和钟嬷嬷桂嬷嬷是一样的想法,全以为皇上准会早下旨意,好叫宫里能早日安稳下来。   可御前却是一直没动静,就由着宫里的人猜来猜去。   临到这时,康熙却是终于下了旨,宣布了两个嫔位的人选。   一是平贵人赫舍里氏,封为平嫔。一是宣贵人博尔济吉特氏,封为宣嫔。   两人都择吉日封嫔。   至于空出来的长春宫和永寿宫,长春宫给宣贵人,永寿宫却是要给瑜嫔。等瑜嫔从咸福宫里搬走了,平贵人再择日搬去咸福宫。   这一下子,宫里翘以盼的大事全都落了地。有子有女的成贵人和勒贵人得继续做她们的贵人,而背靠科尔沁和太子的平贵人和成贵人却是要当主子娘娘了。   不过,明眼人心里都清楚,真正的赢家其实是瑜嫔,原来皇贵妃一走,万岁爷就急匆匆的要修缮永寿宫,是一心想着要给她住!   都说远香近臭,可到了瑜嫔这里却是反过来了!进了畅春园,她可是在万岁爷抬脚就能到的漱玉馆里住了大半年的,再好的东西吃多了都腻,何况男女间的那点事儿,便是个天仙,真亲香久了,还不就那样……   可谁想到,人家不仅没叫万岁爷觉得腻烦,反倒是越的得万岁爷宠爱。   不说其他人有多意外,又有多眼气,就是从老答应那会看到如今的梁九功,也是在心里犯琢磨。   先是给了漱玉馆,如今又给永寿宫,这么离不得舍不得的,走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才行,万岁爷啊,这可是真把瑜主子给放进心里了!   唉,说不得,从今以后对着瑜主子,他可得殷勤些才好。只像以前那样,光嘴上起劲可是行不通了!   没想到皇上居然会给博尔济吉特氏一个嫔位,太后喜得直念长生天保佑,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往下赏东西时,还特意吩咐一句,给平贵人那边备得厚些。   翊坤宫里,以为自己有机会的成贵人心里很失望,却也赶紧打起精神,带着份贺礼去给平贵人道喜。   她到的时候,太后的赏赐正好也到了,她也就随着平贵人一道跪了一回,起身坐下后才连声恭喜了平贵人。   便是得了这么大的喜事,平贵人的脸面上也并不怎么欢喜,先还能露个笑脸,被成贵人口不应心的多恭喜了几句后,她也烦了,干脆就道:“戴佳妹妹,快别说了,我脸皮薄,听不得这些。”   成贵人被她臊了一脸,就心想:好你个平贵人,才得了皇上晋位的旨意,尾巴立马就翘上天了。   她心里没好气,又仗着自己是贵妃的人,平贵人便是做了平嫔也管不到她身上,也就硬顶了一句:“既然这样,那妹妹我也不多坐了。其实仔细想想,也是我太着急。平姐姐你在这里还要住上好一阵子的,这好听话可不得留着慢慢的听吗。”   被说中了心事,平贵人的脸色立时更不好看了。   见她脸都气青了,成贵人赶紧就起身走人。等出了平贵人的屋子,走得远远的,她才冷笑了一声。   以往她可真是没看出来,这小赫舍里氏原来眼界那么高,不过才封了个嫔,连皇上的裤脚都没挨到,居然就上赶着要和人家万氏比!   她这是一心想住永寿宫,所以觉得万氏截了她的胡?可笑,就凭她一个万年冷灶台也敢想这事,真以为自己姓赫舍里就了不起啦,什么玩意!   等成贵人气哼哼的走了,郝嬷嬷赶紧就劝平贵人,“我的好格格,您就悠着点吧,万一成贵人去贵妃那里翻话……”   平贵人摆手打断道,“好了!刚才是我多话了……”   她松开眉头,冲着闭嘴的郝嬷嬷缓了脸色,道:“皇上为什么给我晋位,我心里有数。你的那些话我也都记着。一等万氏怀上,不再霸着皇上的那一天,二则着力挑拣些貌美听话的,给皇上备下。”   “您说的是!”郝嬷嬷连忙就点头。   平贵人不再搭理她,转头左右环视堂屋……寄人篱下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是一宫主位了!   感觉总算没有那么憋屈了,她不由就勾起了嘴角。 第162章 平贵人和太子   见识了平贵人的嘴脸,又气不过顶得她变了脸色,事后一想,成贵人是越想越心虚,可不敢做个闷葫芦,隔天就借着请安的时辰,在贵妃面前好一番鹦鹉学舌。   听她言语间把平贵人都说成了个得意忘形的小人,贵妃也是被逗得掩嘴直笑,等她请完安起身走了,却是对着宁姑姑道:“这戴佳氏,也是后怕上了。”   宁姑姑附和道:“毕竟是小赫舍里氏嘛。”   贵妃道:“可不就是。破船尚有三分钉,何况还是太子的母家。你信不信,要是我不出头,过上几天戴佳氏准得自打耳光,赶着去给平贵人谢罪。”   她看得明白,成贵人只所以走这一遭,又说那些话,既是来通风报信的,也是指望自己给她撑腰壮胆。   宁姑姑惊讶道:“不会吧?”   贵妃啜了口茶,叹气道:“你不懂。成贵人在宫里熬了半辈子,就指着七阿哥了。便是太子冲着七阿哥稍微给个冷脸,她就得吓趴下。和平贵人服个软又算什么。”   宁姑姑更惊了:“……太子怎么会?”   贵妃似笑非笑:“太子会不会不重要,重要的是成贵人一定会多想。”   其实,岂只成贵人会多想,皇上突然把冷落了这么多年的平贵人封成了嫔位,连贵妃都在苦苦琢磨皇上的心思。   想来想去,贵妃总觉得皇上是在重新平衡宫里的势力。   宫里有太子,却没了生下太子的皇后,四妃全都有自己的儿子,连她这个贵妃都生了十阿哥,以前还有个无子的皇贵妃在另一头压着她们五个,宫里方才能四平八稳这么多年。   可现下,皇上已经不想让佟家女再进宫,那样的话,还真就只有宣贵人和成贵人最适合代替皇贵妃压在另一头。   毕竟两人说来都家世显赫,不管是赫舍里家还是科尔沁蒙古,任哪一个都比惠妃引以自豪的纳兰氏强出不少,把她们两个加在一起,就是只占着两个嫔位,也足以叫四妃心生忌惮。   成贵人不就后悔得罪小赫舍里氏了!   更妙的是,平宣二人还多年无宠,只要皇上不再加青眼,便是做了主位娘娘,也不过是个压阵脚的泥菩萨。   想到这里,贵妃感到惶恐了:她本以为自己被皇上重罚,真是因为喜贵人的事情,可如今看来,皇上怕是……嫌她太能干了!   皇上要的是她和四妃一起合管宫务,她却偏要一人独大。等惠妃和宜妃去了园子后,就更是不把荣妃和德妃放在眼里。   所以,喜贵人出事后,她再怎么顺着皇上的意思行事,皇上也不为所动。更有甚者,皇上怕是已经觉得她很没眼色了。   连到底错在哪都想不明白,可不是没眼色吗!   贵妃想得吓白了脸,整个身子也跟着一抖,砰的一声,失手就把正喝着的半杯茶给摔了一地。   两天后,琳琅带着福宝去永寿宫给太后请安时,正好就遇上宁姑姑来给贵妃请假。   宁姑姑恭敬的跪禀道:贵妃昨天不慎扭了腰,然后就腰痛欲裂,到早上已经下不了床,怕是最近都不能来给太后请安了。   贵妃突然病得这么重,太后自然要关心几句,琳琅也就知道,贵妃的腰痛病是她生十一皇女时就做下的,如今这一复,太医立刻下了大病警告,说是至少得卧床静养一两年。   听宁姑姑说的这么严重,又知道最近宫里也没出什么事,琳琅不禁就想,这回贵妃应该是真病了吧。等回了咸福宫,她就叫红苕她们赶紧备些好东西,当天就送去了翊坤宫。   太后的礼,四妃的礼,瑜嫔和敬嫔的礼,还有格格们的礼……很快的,各种药材并贵重的补药就堆满了翊坤宫里的一个小库房。最后,连皇上都让梁九功带着不少好药材来替他慰问了贵妃。   贵妃一脸憔悴的半卧在床头,目送宁姑姑十分殷勤的随着梁九功出了屋,心里真是悔不当初!   这大半年里,她照着皇上的意思不时就‘病一病’,可除了冬至和大年的例赏,梁九功是一次都没来过翊坤宫,但等她这回一报病,说是要休养两年,他立刻就来了,还带来了药材。   到这时才现,原来是自己把到手的宫务又弄丢了,贵妃简直欲哭无泪……   吸取了教训,贵妃这一回是真的假戏真做,除非皇上亲自开口问,否则便是在胤俄面前,她也是真病了,只是病得没外面传的那么严重罢了。   而她这么一‘重病’,自然不会再把平贵人叫来敲打一二。成贵人眼见自己告状不成,靠山又真病了,只能舍了脸面去向平贵人赔罪。   平贵人让她坐了两回冷板凳,才一脸冷淡的喝了一口她敬的赔罪茶。   没想到她这么难伺候,成贵人恨得都直咬牙。   可她也知道平贵人敢这么傲气,对着自己,两个鼻孔都要朝天了,本就是大有依仗的,人家背后有太子有赫舍里家,哪里是她这个小小的贵人奈何得了的。   因为清楚皇上五月前后准要进园子,钦天监那边没多久就把两位贵人封嫔的吉日给算出来了。   日子定在四月二十三,说是上上的吉日。   毓庆宫的正殿里,韦氏笑眯眯的捧着碗奶茶进给太子,“殿下,您看了好一会了,且歇歇吧,仔细眼睛。”   太子放下书,端起来慢慢喝了半杯,喝完反觉得肚饿,便又顺便再吃了三个饽饽。   他最近正长个子,吃得再多饿得也快。   韦氏忙在一旁伺候,等太子漱完口,才指了一个小太监把满满一盘经卷放上了桌子。   太子一边随意翻看一边就问道:“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把经文送来了。”   自打进了宫,平贵人每年都会给姐姐孝成仁皇后抄经百卷,然后送到毓庆宫来,供在毓庆宫后殿的佛堂里。   往年,这些经文怎么也得到端午节后才会送来,今年却是早了小一个月。   韦氏道:“贵人的好日子已经定下来了,怕到时事多来不及,她就赶着抄了些日子。”   说是赶工,可还是卷卷都抄得仔细。平贵人对母后一向尽心。太子选了几卷一一看过,不禁满意的点头笑了。   他摆手让人把经卷立刻拿去佛堂,又坐下来继续看书。他准备再看几页,然后就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好在毓庆宫里单独练一会布库。   他会这么勤奋,上书房的课业繁重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感到了压力,大阿哥善武,三阿哥近几年也勤于习文,其他的阿哥也各有所长,他这个太子总不能文不成武不就吧。   第二天,太子按着时辰早早的起来练布库,陪他一起练习的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小太监。   这小太监名叫高粱,曾在校场那边的布库房里当差,去年秋天才来的毓庆宫。   太子想悄悄的加练,自然不能在布库房里练,也不好总叫谙达来毓庆宫,而这个叫高粱的小太监,布库练得好不说,胆子也大,被他呵斥几次后,练习时还真敢用力气,太子觉得合适,也就把他叫来毓庆宫伺候了。   太子和高粱把臂缠脚的认真练了一刻钟,就开口叫了停。   韦氏赶紧捧上温热的参茶。太子接过来,仰着脖子大口喝着解渴,却听高粱在他脚边小声道:“殿下,奴才有话禀报。” 第163章 大一圈   太子有些惊奇的哦了一声,低头瞥了高粱一眼。   高粱紧张得脑门都红,嘴里却飞快道:“奴才,奴才昨儿把殿下赏的那半盒子虎骨膏给人了。”   太子就问:“给谁了?”   听太子愿意开口问,高粱这才没那么紧张了,他道:“奴才给魏珠了。”   知道太子八成不认识,他忙又接着道:“魏珠早年也是在布库房里当差的,和奴才是同乡,奴才以前喊他声魏哥哥,还给他端过一年多的洗脚水,后来这人就去了乾清宫伺候……”   太子觉得有意思了,但他赶着去上书房,便叫高粱下午再进正殿里伺候。   他心里一直记着这事,等上完课回了宫,边脱靴换鞋边就叫高粱继续往下说。   高粱连忙跪下把他知道的情况全给说了。   魏珠去了御前后也就是个跑腿的小太监,直到大前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事,却是没办好,前年也就被贬去了敬事房那边。   “谁知到了去年的中秋,那魏珠又跟只猴似的蹿上来了。他跟着敬事房的顾总管在长春宫那边办差,这回的差却是办得很好,皇上就赏他又回御前伺候……奴才也是那会又和他搭上话的。”   太子想:这话对得上,高粱也是中秋那会才来的毓庆宫,那个叫魏珠的也是见人下菜碟。   高粱又道:“说是回了御前,可魏珠这趟也没能伺候皇上多久,也就在冬至后的那几天,梁大总管随便找了个差错,给了他四十大板,把他给打残了……”   魏珠沾了顾问行的光才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得以回了御前,可梁九功和顾问行可是面和心不合的,就差没互相捅刀子了,他怎么会让顾问行的人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太子扬着眉毛一摇头,这些大太监,要比起心狠手辣来,那是一个比一个强。   挨完那四十大板后,魏珠也就成了个长短脚,哪里还能回御前伺候,只能窝在乾清宫的茶房里做个小管事。   不过,就是这样,太子才觉得刚刚好,真要是御前的随侍,他倒不敢伸手了。   搬宫是大事,按规矩也得选个吉日,琳琅这边得的日子是四月十九,说是宜乔迁。   在她搬过去之前,见营造司的人报了完工,康熙就抽空带着她进去逛了一圈。   一句话,才修缮好的永寿宫比咸福宫大上不少,而且无论是整体的格局,还是各处的装修摆设也都要讲究很多。   更重要的是,想着皇贵妃病死不到三个月她就要搬过去住,琳琅心里本来还有点膈应的:这时不是很讲迷信吗,怎么在这事上就不讲究了……   一边膈应,她一边也知道万岁爷是一片好心,换了是别人,只要能住进永寿宫,别说觉得晦气了,估计得乐开花。   所以可别恃宠而骄,要领万岁爷的情啊,她赶紧就这么和自己说。   可谁想等她亲眼看过了,却是很惊喜的现永寿宫被改装得很彻底,处处都跟新修的没两样,一点旧主的痕迹都没留下。   不止如此,康熙还另给了她一个惊喜。   当初,他不是给她的书房取名叫漱玉轩吗,这次他干脆亲笔提了漱玉轩三字,让造办处做了一个很气派的匾额。   万岁爷先还瞒着她,等到她摆席宴客的那一天(也就搬家后的隔天),他才现叫梁九功带人过来当场给挂上了。   整个挂匾的流程也特别气派,派了礼部的官员来宣旨不说,还十分喜气的放了四挂很长又很响的红鞭炮……   这一下子,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通贵人等低位宫妃,还是四妃和太后派来的代表春嬷嬷,全都围着那匾夸个不停。   不得不说,虽然当天实在是太忙,忙着应酬忙着回话,所以一点都不觉得,可事后一回想,琳琅也是又甜蜜上了。   简直是猝不及防,又被霸道总裁宠爱了一把的感觉。   直到去园子前,她每次进出漱玉轩,总要抬头看看那个匾。因为是最经典的宫廷御制,所以工匠还在匾上雕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盖玉玺的印子。   看久了,琳琅就有些奇怪,她怎么越看越觉得,匾上的这个玉玺比给她封嫔的那道圣旨上的大了一圈啊。   不禁就开了个很歪的脑洞:玉玺是什么?那就是皇帝的生·殖·器啊。制匾的工匠肯定是觉得越大越好,所以才做大了一圈。   这个很黄暴的想法她自然不会和康熙说,却是在撸猫时笑嘻嘻的跟自家猫大王分享了。   猫大王:……噗!   哈哈哈,康熙事后在乾清宫里笑得都肚子痛。   永寿宫离御花园远,但离慈宁花园很近,要是时间不够,琳琅也就舍远就近,跑去那里散步。有时早上在乾清宫里送走了康熙,见实在是春光明媚,想和福宝一起晒晒太阳,她也会让人回永寿宫通知钟嬷嬷,叫她带着福宝去慈宁花园,她这边则直接过去。   一边各种熟悉新住处,琳琅一边就在想她也该正式收编通贵人了。   所谓的正式收编,也就是让通贵人也住进永寿宫来。   虽然她很不情愿在自己的地盘里住着个外人,哪怕是好‘马仔’通贵人,可这事不由她说了算。   当初皇贵妃刚被圈时,除了开罪太皇太后的事,宫里疯传的另一个罪名,可就是皇贵妃善妒,因为她善妒所以才不准其他的宫妃跟着她也住永寿宫。   说真的,在这事上皇贵妃是真牛逼。   琳琅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可善妒这顶大帽子,她是顶不起的,也不想顶。   所以啰,还住咸福宫时她尚且能装傻充愣,可等一搬进永寿宫,也就只能掐着鼻子赶紧拿通贵人充数。   打定主意后,琳琅就找机会和康熙开了口。   通贵人倒是好办,她身在曹营心在汉,惠妃那边估计早就想把她扫地出门了,可琳琅想的是把六格格也要过来。   一来,要想‘马儿’跑就得给她多吃草,通贵人投靠过来的时间也蛮长了,琳琅准备给她一个大甜头,总不能让人家白干不是。二来,都是当妈的,她也有个想成全通贵人的想法。   而且,六格格能跟着亲额娘一起过,怎么也比跟着惠妃好吧。   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不过,毕竟六格格今年都四岁大了,刚好过了最难带也最容易夭折的年纪,心想自己这样也算是截胡了,她和康熙说起这事时,也就有些小心。   康熙却是很爽快的点了头。点完头,他还道:“原来是说这事,朕还以为……”   一想起玉儿前几天是怎么胡说玉玺的,康熙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琳琅被他笑得都懵逼脸。   隔天下朝后,康熙也就给惠妃下了口谕。   惠妃接了口谕后,赶紧就叫人开始给六格格收拾东西。走了才好啊,承乾宫里有通贵人在,她总担心万氏会趁机打听她这里的消息。   后院里,得了信后,通贵人喜得差点昏过去。等缓过神来,她忙就喜滋滋的也叫奴才们开始收拾东西。   听到她屋里的响动,年前才刚封了贵人的良贵人幽幽的叹了口气。   通贵人真是好福气啊,瑜嫔也实在是个有善心的。   端午节前,琳琅已经又住回了漱玉馆。桂嬷嬷比她早进园子七八天,等她带着福宝到的时候,漱玉馆里色色样样都准备好了。所以琳琅纯属拎包入住。   而这回,一同来园子的宫妃还有新晋的宣嫔和平嫔。 第164章 成全   毕竟来的路上坐了小半天的车,福宝先还活蹦乱跳得很,等一吃完晚饭,就开始眼皮打架了。   因为一进园子,就有御前太监过来传了康熙的口信:万岁爷今天又要加班(唉,真是个工作狂),晚上瑜主子就不用过去了,等明天中午再去春晖堂,陪着万岁爷一块用膳。   所以这时琳琅也没事可干,又看天都还没黑尽,要是福宝这会就睡的话,明天准得睡成倒瞌睡,也就叫茴香她们去准备洗澡用的东西,然后带着福宝一起好生洗了个白白。洗完后才早早的睡下了。   五月的畅春园正是百花盛放的时节,漱玉馆又自带两个小花园,各种花香在馆内的空气里融会贯通,简直香成了一片,便是轻轻一嗅,也比什么熏香都芬芳好闻。   伺候主子上床后,茴香和红苕特意留了两扇纱窗,好让主子能闻香入梦。   和琳琅这边的轻松惬意大不一样的是,平嫔和宣嫔住进蕊珠院和愉夏馆的过程可是有点不愉快了。中午就到的园子,足足折腾了大半天,一直到亥时(晚上九点)才勉强睡下。   会折腾这么久,主要是两人已经是蕊珠院和愉夏馆第三波的住户了。   就拿蕊珠院来说,最开始住的是惠妃。   住进蕊珠院没两天,惠妃就照着自己的喜好做了些大改动,比如她先就把前院的水井填了,然后在原地移栽了一颗枝繁叶茂的石榴树。   大阿哥算虚岁都十八了,皇上前年年底就给了他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去年又赏了两个格格,结果到这会,这四人里却是没有哪一个肚子里有响动,惠妃也是急在心里。   要是可以,她恨不得在宫里的阿哥所,还有大阿哥在园子里住着的西花园都种上一排的石榴树。   她这边一动,宜妃的愉夏馆自然也跟着动。   可皇上没准备把蕊珠院和愉夏馆给这两位啊。   要是被带进园子的每个主位娘娘都要占下一处来,这畅春园还不又变成了一个东西十二宫,那和宫里有什么两样……这事园子总管李煦是最清楚的,很显然,惠妃娘娘是想多了。她见瑜嫔二话不说的就得了个漱玉馆,就以为蕊珠院也是从此就分给她了。   察觉动静后,李煦一边暗骂惠妃自作多情,一边赶紧派人去通知她和宜妃——   两位娘娘,你们如今住着的这两处,风景是最好的,又冬暖夏凉很是宜人,万岁爷的意思是,让其他娘娘们也都住一住才好……不过,既然改了也就改了吧,不知者不为罪嘛,只要娘娘以后能体恤奴才们,别再改动就是了。   李煦也是个能干人,把难听话说得很是委婉。   可话说得再委婉,惠妃的面子也很不好看,唯一能让她聊以自慰的是,还好宜妃也跟着手快了。   敢情皇上就没想过要把蕊珠院给她们,惠妃和宜妃都又羞又气,而作为对照组的琳琅也就锅从天降,莫名其妙的就得罪了她俩。   与此同时,李煦两面做好人,一面通知惠宜二妃,一面也和琳琅透了风。   也就是在这时,琳琅一边因为背锅而大感郁闷,一边也才琢磨出万岁爷之所以要让惠妃和宜妃进园子的深意。   同样是要带两个妃子进园子,和琳琅之间的差别待遇又是明摆着的,这样的话,排列组合就很重要了——惠妃和宜妃一向就不和,算是积年的‘老仇人’,便是遇上这种倒霉事(琳琅:这黑锅大得哦),也不可能连成一气。   而德妃和荣妃则都是‘和善人’,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就自败人设。再者说,她们两个都是背靠内务府的,说起来亲近,可常年都用同一个水瓢舀水喝,总有个你强我弱的时候吧……   总之,惠妃加宜妃或者德妃加荣妃的搭配是对琳琅最好的。   想明白后,琳琅不禁深感佩服:万岁爷可真是老谋深算。   而等惠妃走了,贵妃又住进了蕊珠院,虽然贵妃没再做什么改动,可毕竟人多手杂,不免也留下了一些细小的痕迹。   于是,再到平嫔住进来的时候,她是看哪里都不顺眼的,心里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只让奴才们收拾了大半天,哪里就能叫她满意。   她却是浑然忘了,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只能蜗居在这蕊珠院后院的一个次间里。   平嫔向来怕寂寞,她过得不好的时候,就想看有人比她过得更不好。要说平嫔如今最想看到谁倒霉,那自然是霸着皇上不放的万琳琅。   可她是这么想的,郝嬷嬷和韦氏等人却是万万不会为了给她出气,就跑到万岁爷面前去胡来的。   好铁得用在刀刃上。   于是,郝嬷嬷又跪下苦劝平嫔:我的好格格,您且再忍忍吧。   又叫她忍,平嫔气得都胸闷,她是有哮喘的老毛病的,郝嬷嬷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给她仔细抚背,一边赶紧就祸水冬引,指着正在远处湖堤上骑马的格格们叫平嫔看。   湖堤上,大格格穿了一身桃红色骑装,正领着四个妹妹慢悠悠的边骑马边说笑。   平嫔远远的看着这副欢乐景象,心里更是闷得慌。都是被父母和族亲任意践踏的可怜人,凭什么大格格就能比她幸运。   见她看入了神,郝嬷嬷忙就说了一句:“大格格可是好久都没见过晋氏的面了。”   “……是吗?”平嫔蹙着眉想了想,然后就笑了。她笑着道:“竟然大格格不想再见晋氏,咱们索性就成全她。” 第165章 白事   进了七月,天气眼见就热起来了。   担心太子和阿哥们练习骑射时中暑,进头伏前康熙把一应室外课都改到了早上。   才吃完早饭自然不能立刻上马,所以这么一改动,上课的时间也暂时往后延了半个时辰。   这一下子,太子和大阿哥他们可就轻松不少了,早上能多睡半个时辰不说,到了下午也不用再顶着个大太阳,浑身大汗的骑马射箭了。那滋味跟烤人肉似的。   园子里,供阿哥们进学的尚书房被设在西路的无逸斋里。   就像琳琅腹诽过的那样,在皇阿哥的教育问题上,万岁爷就是个百分百的虎爸啊。   所以宫里的阿哥们哪怕在天赋上有长有短,用功程度也各有不同,可要说到偷懒二字,却是谁也不敢的。   进头伏的隔天下午,康熙又去无逸斋检查功课,来之前他就一一翻看了儿子们昨天的作业,还批了红。这会人一坐下,就招手把太子到八阿哥挨个叫到身前来。   太子最近很用功,功课上算是小有长进,康熙就指着他写得最好的一处好好的夸了他几句。   等他说完,太子手捧作业,一脸欢喜又恭敬的退下了。   大阿哥的作业则属于无功无过型。康熙指点一二后就捡出一篇习文叫他重写。   只有一篇习文被打回来,这事落在大阿哥的头上已经算是在夸他了。大阿哥的心里松了口气,赶紧也笑着行礼退下。   因为生来就是一副好体格,大阿哥打小就喜欢练武,康熙一贯就压着他在文课上多用功,这么十多年压下来,在文武二事上,大阿哥好歹也算是没太偏科。   然后是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万岁爷也是该夸奖的夸奖,该批评的批评,只着重夸了四阿哥的字。   很快也就轮到六阿哥。   觉得皇阿玛今年格外好说话,打小就体弱,所以在康熙这里常有小病号待遇的六阿哥大着胆子诉起苦来:“皇阿玛,这段时间校场那边老没风,只要多射上几箭,我就觉得憋气得很……”   在康熙眼里,六阿哥胤祚是被他险险救活的短命儿子,到这会儿身子骨也还比其他兄弟差一截,于是平日里难免就娇惯他些。   也因为这样,如今宫里年纪大一点的阿哥里,就属六阿哥还称得上活泼二字。便是比他小的七阿哥八阿哥都比他守规矩。   康熙伸指点了点六阿哥的脑门,笑着道:“就你事多。”   六阿哥手摸脑门笑嘻嘻。   “朕知道了,你回去坐下吧。”康熙摆手打了六阿哥。   等七阿哥和八阿哥也手捧作业先后坐下后,他才叫来管骑射的几个谙达问了问,现最近校场里确实是闷了点,也就干脆把阿哥们的骑射课挪去了前湖那边。   最后,太子又领着阿哥们跪送康熙离开。   起身后,太子转身冲着六阿哥笑了笑,嘱咐道:“六弟,以后再觉得哪里不舒服,你可别憋着,记得马上就说一声。”   等六阿哥点头应了声,他才身姿端正的坐回了座位。   阿哥们又开始各自读书习字。   没想到六哥胆子这么大,而且居然还成了,八阿哥不禁一脸佩服的看着六阿哥。   六阿哥很有些得意,就歪着身子小声和他道:“以后就凉快了。咱们明儿就一起骑马去前湖那边。”   八阿哥赶紧道:“好啊。”又转头去和旁边的七阿哥说,“七哥,要不你也一块吧!”   六阿哥闻言也去瞅七阿哥。   正等着他来约自己,七阿哥赶紧点了头。   后面的动静,坐在前面的太子和五阿哥等人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的心情很不好,他是被皇阿玛着实夸了几句,可其他阿哥谁又没被皇阿玛狠夸过,便是最不会习文弄墨的大阿哥,皇阿玛也曾夸过他迟早是大清的巴鲁图!   比起这个,太子更在意康熙对六阿哥的另眼相看。   最近,太子正仔细的在看史记。   刘邦也是一代明君,可一句性格软弱,不肖于朕,他就打算废掉刘盈,立刘如意为太子……太子看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刘盈背后还有一个吕雉,都差点被刘如意母子给扳倒。而他呢,却是生来就没有母后。   他是襁褓中的太子没错,可皇阿玛还有身为长子的大阿哥,还有三阿哥四阿哥……足足十二个阿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儿子。而在后宫里,德妃生了两个阿哥,宜妃生了三个阿哥,还有一个渐得专宠生了十四阿哥的瑜嫔。   她们谁又会盼着他好!   这么一想,太子才恍然现他的脚下其实危如累卵。他曾经以为理所当然的储君之位,原来都系于皇阿玛的一念之间!   而以古观今,又有几个当太子的最后能登基为帝!   就是那刘盈,要是刘邦再多活上几年,等刘如意长大一些羽翼丰满了,他的下场怕是也很难说。   太子不禁心慌意乱。   万岁爷金口一开,只过了半天功夫,骑射需要用到的箭靶马棚,还有歇脚冲凉用的帐篷桌凳什么的就全在前湖的旁边安营扎寨了。   怕被晒黑,大格格她们本是或一早或一晚的去那边骑马,可有阿哥们天天跑去那边上课,她们也不好再一早过去,就变成只在傍晚前才过去骑马。   这样又过了一个月,中秋马上要到了。   作为节礼,琳琅提前就叫周泉和王太监做好了很多月饼,当然,她和万岁爷都喜欢吃的咸蛋黄系列仍然是这些月饼里的主打。   等到八月十三那天,她就派人开始走礼,园子里和宫里该送的都要送到,连留守永寿宫的通贵人都得了一大挑盒月饼。   总算找到机会能表忠心了,通贵人赶紧写了一封激情洋溢的感谢信送进园子里。   通贵人的字写得不错,文采也可以,可信的内容实在是肉麻,神马来世愿意给娘娘当牛做马,做婢做妾……   ——还做妾,居然性转吗,好时髦!   只看通贵人写的这封信,琳琅感觉自己就像救了她全家似的。真的太夸张了好不好。   至于宫外,许家和万家的月饼也都是这天由张小桂出园子去送。   两家也分别给琳琅回了信,张小桂还带回了小许氏亲手做的月饼。   念着小许氏的一片心,又想尝尝她的手艺,琳琅马上就动手切了两个月饼,和福宝一起分吃了。   于此同时,去后罩殿里给太后和格格阿哥们送月饼的茴香却是遇上了一件尴尬事。   按着尊卑,茴香先去了正殿,三拜九叩的给太后磕了头,留下两挑子香喷喷的好月饼,然后才去了九阿哥和十阿哥住着的左偏殿。   最后,才是大格格她们住着的右偏殿。   开始还一切正常,她代主子说了一番吉利话后,大格格就笑盈盈的要拿荷包赏她。   可谁想,就这时恭亲王府突然来人了。   来的人是恭亲王福晋马氏面前得用的李嬷嬷。却是一进门就跪下来报了个白事——大格格的生母晋氏突急病,人已经没了。   大格格听得一怔后就捂脸大哭,满屋子的奴才全围了上去。   痛哭几声后,大格格觉得不对劲了。   虽然实在不想再听晋氏说的那些谎言,所以她已经有大半年没见晋氏的面了,可就在端午节时,她还听裕亲王的张侧福晋提到过晋氏的。   张侧福晋不知就里,还以为大格格仍然亲近晋氏,就很热心的帮晋氏传话:因为太想她了,晋氏都病了,在夜里也时常睡不着觉……   这话大格格是不信的,可还是想法打听了晋氏的情况——结果,晋氏的身子好得很,也爱惜自己得很,哪怕使钱,也要天天吃上一盅雪耳或者燕窝。   大格格只能苦笑:果然又在骗她。   这样的晋氏,怎么可能说没就没。   觉得奇怪,大格格就质问那嬷嬷道,晋氏到底得了什么急病,哪个太医看的?   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茴香也不贪那份赏钱了,赶紧拔腿就溜。她溜得倒是快,可事儿还没完。   偏殿就这么大,大格格屋里的动静又那么响,她先是在二格格那里,被二格格示意她的奶娘追问大格格那边到底怎么了。好容易才出了二格格的屋子,等到了三格格她们那里,也还是被各种追问。   总之,茴香在偏殿里待了一个时辰,可结果谁也不关心主子送的月饼。   感觉没把差事办好,她有些沮丧的回了漱玉馆。 第166章 心疼   听茴香说,大格格的亲妈晋氏突然没了,还没得貌似有点可疑,琳琅也是吃了一惊。   这种事听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她也没有吃瓜的心情,还在想:也不知道大格格能出园子去送晋氏最后一程吗?   转头到了后天的中秋筵宴上,她难免有些注意大格格,得空左右一看,却是没在太后的身边看见大格格的踪影。   等问过二格格她才知道,原来大格格病了。   说是生病,可看二格格眼神闪烁的样子,还有她说的病因:大格格缺席,是因为吃坏了肚子,人都躺下有一两天了,琳琅就知道大格格那边估计有些不对。   亲额娘都死了,还死得蛮可疑的,哪个当女儿的还有闲心胡吃海塞以至于吃坏肚子?   所以,大格格是装病?因为太伤心了,所以不想见人。还是不得不病?因为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于是就被太后关禁闭了?   大格格的事说来都归太后管,而依琳琅对太后行事风格的了解,要是大格格要求去一趟恭亲王府,太后怕是不会答应她的。   毕竟按这时的规矩,既然都正式过继了,那恭亲王常宁也就真成了大格格的叔叔。没得侄女去给叔叔的妾室奔丧的道理,要是没了的人换成是恭亲王福晋马氏,估计倒还有一两分可能。   想到这里,她不禁唏嘘了一声。   琳琅自己也是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爸爸妈妈的人(唉,真是惨得哭唧唧),这时看到大格格也遇到同样的人间惨剧,不免就想帮她一把。   要不找机会和万岁爷提一句吧,就说:她猜啊大格格之所以会突然病了,其实都是想亲额娘给想的。   又想了想,她也不准备再多说,就说这一句。毕竟一来大格格的事总越不过太后去,二来康熙怕是也不乐意看到大格格还心向恭亲王府。她说得太多,其实也没用,估计还有帮倒忙的可能性。   当然,她说了也不一定管用。只是这种晦气又小得不值一提的事,康熙铁定是不知道的,琳琅觉得也许他知道了,反而会开恩一次。毕竟,万岁爷也是一个很小就没妈的可怜孩子……   拿定主意后,等中秋筵宴完了,又跟着刘得淳直接去了春晖堂伴驾,她一边给喝得有些上脸的康熙按头,一边也就随口似的把那话给说了。   康熙一听就知道玉儿这是在给大格格说情。   他睁眼拉她坐下,问道:“说起这话来,你是想朕成全大格格一回?”   原来他竟然知道这事?琳琅一边面露惊讶之色,一边也老实的点点头,又道:“大格格看着也是可怜嘛。”   康熙心道,玉儿最看不得谁可怜,就是看个戏听个曲,也只喜欢看大团圆的桥段,听调子欢喜的曲目。   是啊,除了那孤拐又恶毒的小赫舍里氏,谁又不想整日都高高兴兴的。   一想到平嫔,康熙不禁就皱起了眉头,他也是没想到,早年虽然糊涂些,但性子也不失纯真的小赫舍里氏竟然变得这么面目可憎。   竟然平白无故就行恶。大格格和她毫无干系,她却是居心险恶,先是把晋氏的种种丑态写下来往大格格的窗缝里塞,好叫大格格和晋氏离心,然后又如法炮制的把晋氏的事又告诉了常宁……   简直就像一条无牙的毒蛇,咬不死人,却恶心得很。   可康熙不会在这时就惩处平嫔。   他早就查出来了,平嫔身边的郝嬷嬷,太子身边的韦氏,就是这两个奴才掌握着皇后暗地里留给太子的人手。   未免打草惊蛇,这两个人他准备留着,眼下还不到除掉她们的时候。宫里要是没了人手,索额图和赫舍里家可是会龟缩起来的。   所以,平嫔还得由郝嬷嬷好好伺候着。   虽然从不喜欢忍耐,可以康熙的城府,自然是极擅长忍耐的,要是平常,别说就一个平嫔作怪,就是来十个,他也能笑着视而不见。   只是——   康熙突然就在心里暗骂:真是蠢到家了!   堂堂恭亲王,小赫舍里氏随便挖个坑,他居然就能毛躁到想也不想就一脚踏进去的程度……怕是连小赫舍里氏都想不到她的离间之计会如此奏效。   见他紧皱眉头又阴了脸色,琳琅心里立刻就忐忑起来,不过她不觉得康熙会迁怒自己,所以也不会害怕。   按说就晋氏和大格格的事不值得万岁爷动怒,看来是另有内情了……一边琢磨,她一边就挪了挪身子,把脑袋轻轻靠在康熙的肩头。   康熙下意识的伸手搂住她。   琳琅索性巴进他怀里,康熙的怀里全是酒气,闻着有点熏人,她不由就打了个小喷嚏。   虽然她立马就歪头捂嘴,可还是惊动了康熙。   见他伸手来摸自己的额头,琳琅闷声道:“我没有着凉。”就是口水喷出来了,得赶快擦个脸才行。   康熙才喝了酒,手心倒比琳琅的额头还烫,摸不出个究竟来,他反而有些不放心,就一边从宫女手里接过手帕,递给她,一边吩咐红苕道:“去冲一杯热姜茶。”   等琳琅擦完脸,一杯又辣又甜的红糖热姜茶已经端过来了。   总不能浪费万岁爷的心意嘛,她干脆就喝了。喝完还叫红苕拿了些糖蒜醋藕腌黄瓜条过来,拉着万岁爷一起吃起来。   康熙本来没胃口更没心情,可被玉儿笑嘻嘻的喂到嘴边后,也就张嘴吃了两根腌黄瓜条和几块醋藕,吃着吃着倒是把堵在喉咙里的酒气给压下去了。   见他眉目舒展了,又知道哪怕是万岁爷在酒席上也是不会好好吃东西的,琳琅就指着剩下的半盘子开胃腌菜道:“要不咱们就着这些再吃碗绿豆粥吧,米粒稀一点,米汤很多的那种。”   康熙在筵宴时也确实没吃饱,一听她这话,居然觉得肚子里都生馋虫,就笑着点了头。   园庭膳房那边很快就把两碗温热适口的绿豆粥给进了上来。   喝完粥,洗了澡,康熙就拉着琳琅上床行云布雨去了。   因为康熙酒兴未消,所以前戏有些粗狂,啪啪啪起来更是劲头很猛,迎合着他用力的节奏,琳琅也呻吟着狂野了一把……   等完事了,隐约看见自己居然在万岁爷的背上抓出了不少红道道,她也顾不得害羞了,赶紧就要叫人去拿药膏。   康熙把她拦住了,笑着道:“没事,朕不觉得疼,应该没出血。”   琳琅松了口气,“还好我没留长指甲。”   康熙不禁就笑了,“朕又不是福宝,还能怕被你抓几下。”   琳琅脱口而出,“可抓坏了还不是我心疼。”说完她才觉得肉麻,心想还好床上黑,万岁爷什么都看不见。   可康熙即便看不清楚,也能知道玉儿害羞了,他搂她入怀,咬耳朵道:“刚才那么用力,其实现在朕也心疼了。”   猝不及防,老司机又飙车!琳琅立刻觉得脸上热。   见状,康熙十分性感的低笑起来。   琳琅被他笑得窘死了,忍不住就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康熙诶了一声,知道玉儿脸皮薄,也就不往下逗她了。却是伸手安抚的给她拍起背来。   生出一种被顺毛似的舒适感,琳琅一边有点想撸黑豆了,一边就顺势抱住了万岁爷的腰。   两人就这么搂在一起享受了一会酣足后的余韵。琳琅渐渐有些昏昏欲睡起来,这时康熙却是开了口,和她说起了大格格的事。 第167章 差事   大格格果然不是什么拉肚子,而是做事出格,所以被太后拘在屋子里思过。   怎么个出格法呢——她找了个由头把马氏派来报信的嬷嬷当场给打了。   琳琅听得吃惊,精神头都来了,见她抬头瞅自己,一脸的‘怎么会’,康熙就耐心解释了两句:“晋氏没得蹊跷,大格格一心想查,可又知道太后是不会准的,所以她就要闹事……”   琳琅这才知道那嬷嬷倒没被大格格打死,可伤势也不算轻,一时半会这人是站不起来的,而大格格毕竟是晚辈,被这么打脸,马氏要么见宫来哭诉,要么就这么忍了,前面一种反应正是大格格想要的,后面一种则立刻显得马氏心虚……   而她心虚啥——晋氏的死呗。   回忆后,琳琅想起白天好像也没见到马氏,所以……马氏真是心虚呢?   她不禁就感叹大格格果然聪明,还有她对亲妈晋氏的深情厚谊——经她这么一闹,不管晋氏的事儿最后结果如何,她在太后心里肯定是会被大大的扣分的。   越觉得大格格不容易,也佩服她敢为母伸冤的胆气,虽然还拿不准康熙的态度,琳琅还是委婉的求情道:“平常我见大格格做人那么小心周到,还有点担心,怕她以后嫁去蒙古会被人拿捏,如今看来……倒是我瞎操心了。”   康熙就知道玉儿会为大格格说话,她向来心软似棉,天生的一副软心肠。   男人都喜欢女人似水,可似水般温柔的不该只是显露在表面上的姿态,而该是更骨子里的东西。   见过太多面上贤惠背后却手段多多的女人,康熙很喜欢玉儿心里的这种柔软。和这样的玉儿在一起,他总能很放松很自在。   情之所至,他低头给了琳琅一个十分缠绵的吻。   还在等康熙回话,却是突如其来的被他给亲亲了,琳琅一脑门的莫名其妙,肚皮上却赫然感觉到小康熙又硬起来了。   妈呀,万岁爷今天开挂啊!她已经完全没力气了好不好,可他居然还想继续啪啪啪。   那啥,再没力气她也得奉陪到底才行。大不了她不使劲就躺着不动,任由他蹂躏(……)就是了。   总之一句话,性生活很重要,不和谐是绝对不行的!   想得斗志昂扬,她就一把抱住康熙的脖子,吮着他的舌尖火热的回应起来。   感觉到玉儿的热情似火,康熙也就更起兴了。   于是这第二回合,两人身下的龙床都在万岁爷最后的冲刺下摇动起来。   哪怕梁九功他们站得远远的,都还能听到龙床在咯咯作响。   还等着熄灯的梁大总管也是没想到,万岁爷今儿竟如此凶猛,简直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般不知疲倦。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万岁对着瑜主子还能有这份兴致……虽说是个打小就没根的,可对这种情形,梁九功心里也门清:这早就不是见色起意,而是非她不可!   要说瑜主子如今还缺什么,那就只有两个字:年轻!   脸皮再嫩,天性再活泼,瑜主子毕竟也是年纪不小了,哪有那些青葱一般的小姑娘娇嫩,依着梁九功的想法,万岁爷便是再喜欢瑜主子,在床笫之间也还是会另寻新欢的。   可谁想万岁爷竟连那龙根都认准了瑜主子,难怪宫里园子里都悄悄在传瑜主子的闲话,说她即便不是海兰珠转世,也是当世的海兰珠……   要梁九功说,瑜主子哪里能是海兰珠,海兰珠没伺候太宗时可还是科尔沁出身的蒙古贵女,说句不好听的,瑜主子更像前明时的万贵妃,姓氏一样不说,两人的出身和在宫里蛰伏的年月也差不多。   还有另一件事也格外的像。   无子又是宫女出身,万贵妃是被明宪宗硬生生捧成贵妃的。而万岁爷呢,明明以前就只抬举佟佳氏和钮钴禄氏,可如今竟也要自破规矩,借着大格格的事儿开始给瑜主子以后做贵妃铺路了。   隔天早上,琳琅腰酸腿软的被茴香给叫醒了,这会儿康熙早就去上朝了,却是心疼她昨晚很辛苦,所以就没叫她跟着起来伺候。   听完茴香喜滋滋的转述,琳琅也有些高兴于万岁爷的体贴,等起身去外面吃饭时,才现梁九功竟然还在。   这是要传康熙的口谕吧?想到昨晚和万岁爷半途而止的谈话,琳琅就给了梁九功一个笑脸,客气道:“梁总管,累你久等了,有什么话你且说吧,我仔细听着。”   她客气,梁九功更客气,勾着腰恭声道:“不不不,瑜主子,您还是先吃饭。”   琳琅这才坐下了。   梁九功一脸是笑的退远了,等她吃完早饭,才又上前来提了一件事:万岁爷打算成全大格格一回。大格格不是想知道晋氏到底是怎么没的吗,那就查吧,但这事大格格自己不好出面,得由人领着她。   “瑜主子,万岁爷的意思是这事就交给您来办。”   琳琅很是吃惊,让她管这事?可也点头道:“梁总管,你接着说。”   梁九公也就仔细和她说了一番。   原来康熙一来是想敲打一下恭亲王常宁——照梁九功的说法是,晋氏的死和恭亲王又犯糊涂了大有干系。   琳琅就奇怪了:不是马氏在心虚吗?怎么又扯上了恭亲王?   二来康熙也想借此给大格格作脸——大格格今年虚岁十九,也该开始选驸马了。她虽是养女,可也是宫里的大格格,万岁爷还指望她给妹妹们开个好头,自然要往她脸上贴金。   琳琅明白了:万岁爷是准备用这次的事儿来显示大格格的含金量。   不过,要想给大格格作脸,万岁爷能用的方法太多了,他会选了这事,怕也是真想成全大格格的孝心吧。   想明白这点后,琳琅不禁就会心一笑。   见她突然笑得一脸柔情,梁九功也就暂时闭了嘴。   感觉梁大总管的态度比往常要恭敬不少,站在琳琅身后的茴香就悄悄的拿眼去瞅他。   结果梁九功立刻察觉了,就抬眼回看她。   对于心狠手辣的梁大总管,茴香心里至今怕得很,赶紧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他。   这小丫头,还就记恨上自己了,梁九功先在心里冷哼一声,然后又想起了万岁爷的安排。   万岁爷这一回让瑜主子去管大格格的闲事可是大有深意的。   大格格和二格格她们本是太后和各自的母妃管着的。可他是知道的,皇上已经吩咐过太后了,只要瑜主子管完这一回的闲事,太后那边就会顺水推舟,让瑜主子接着帮她‘教养’大格格还有二格格她们……   这样的话,等格格们一一抚了蒙,可个个都是功劳一件……万岁爷这是要瑜主子因功晋封啊!   真是越来越得罪不起啰!   既然得罪不起,那就赶紧想办法吧。梁九功一边在心里骂了句小蹄子别猖狂,一边就冲着茴香笑眯眯。   茴香不明就里,可也连忙抿着嘴回了梁大总管一个笑。   于是琳琅一回神,居然就看见梁九功和茴香在……尬笑。   怎么回事啊?茴香不是最怕梁九功吗?   准备回去后再问她,琳琅先专注于正事,“梁总管,晋氏的事儿到底是……还有,这差事我怎么办才合适啊?”或者说帮大格格闹到哪个程度,才算是敲打了恭亲王常宁? 第168章 斗风   梁九功知道,瑜主子对大格格乃至恭亲王府的旧事是一无所知的,也就先把积年的老黄历翻出来抖了抖。   然后琳琅就清楚了,大格格的身世比她以前知道的还悲催,亲爹亲妈都是一言难尽的主儿,一个做错了事想讨好康熙,于是哭着喊着的主动把女儿送进了宫,一个则怕女儿长大后不认亲妈,索性就塞了四个堪称传声筒的奶娘给大格格……   至于后来的情况,琳琅也吃过瓜的——晋氏又生了两个女儿,可都先后夭折了,她又失宠于恭亲王,于是最近几年都是靠着大格格才能维持在王府那边的体面。   所以,是渣爹加渣妈的组合吗?琳琅不禁就感叹道。   至于这一次晋氏突然没了,起因却是因为有人把她早年做的‘好事’捅给恭亲王了。   琳琅不免好奇的问:“查到是谁说的了吗?”谁这么嘴贱啊?   梁九功装糊涂:“……没查到。也没人当面和恭亲王去说。是恭亲王在常去的一家酒楼里得了封告密信。”   怕瑜主子接着再问,他赶紧就爆料——   万万没想到晋氏居然敢往宫里塞人,还打小就胡乱的教唆大格格,恭亲王气了个倒仰,再一查,更是现大格格已经把伺候她的两个奶嬷嬷撵出宫来一年有余了,这一下子恭亲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恭亲王的脾气本来就是暴躁款的,又早就不待见晋氏了,于是,押着两个奶嬷嬷当面和晋氏对过质后,他就亲手挥着马鞭把晋氏给打趴下了!然后他还当场下令,把打得血糊糊的晋氏关回了她住的小院去,说是在王府里,他再也不想见到晋氏!   琳琅听得心里大汗:妈呀,这不是真人版的黑豹子吗?   所以晋氏是被恭亲王给弄死的?不是吧,真要是这样,那大格格岂不是悲催到家了?   见她吃惊得都瞪眼,梁九功连忙给恭亲王洗白,晋氏被打早就是两个月前的事儿,而且也只是皮外伤,恭亲王毕竟还是顾忌大格格的,又有福晋马氏做主,当天就给晋氏叫了太医。   琳琅感觉他这话倒是把马氏给洗白了,不过,按照这时的逻辑,马氏再贤惠大度,那也全是恭亲王调教得好。所以梁大总管的话也没毛病。   ——不把女人当回事的脑残逻辑。   一边狠狠吐了个槽,她一边又追问:“那晋氏到底是?”   梁九功道:“报到大格格那里的病因,是说晋氏吃坏了肚子所以才腹泻不止……可慎刑司的人已经审过给晋氏治病的太医。太医说,晋氏之所以会腹泻不止,是因为她吃的药都不对。那些药全没照着方子抓,要么以次充好,要么则差个一两半钱的。”   王爷是暴躁的,福晋是贤惠的,小妾是愚蠢的,药没毒但却能吃死人,吃死的小妾还偏有一个争气的女儿进宫做了公主,至于凶手八成就是王爷的妻妾之一……真是满满的宅斗风啊。   琳琅也是没想到堂堂恭亲王府居然是这个画风,也难道康熙要敲打弟弟了。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还牵连到已经进宫做了养女的大格格,万岁爷怕是十万分的看不上恭亲王吧。   至于敲打恭亲王到哪个程度,说完晋氏的事后,梁九功也立马划了线:“瑜主子,毕竟是恭亲王,说来又是王府里的家事,您帮着大格格出个气也就是了。”   言下之意也就是,不一定非要查个究竟,要是万一‘那人’就是马氏呢?或者更离谱点,‘那人’就是恭亲王本人(他不是说他不想再见到晋氏吗),或者是恭亲王府的哪个阿哥?   康熙要打三藩,他偏要纳吴应熊的女儿做妾,宠着晋氏时啥啥都行——按常理,没他话,给大格格安排奶娘的应该是福晋才对。可等不待见晋氏了,立马直接上马鞭。琳琅真心觉得以恭亲王的尿性来说,神马可能性都有。   既然梁九功说得明白,她心里也就有数了。   亲自送了两步等梁九功走了,她仔细的想了想,又叫来钟嬷嬷和桂嬷嬷问过她俩的意见,拟好计划后,才派红苕去了后罩殿。   大格格是被太后拘在屋子里的,虽说琳琅有万岁爷的口谕,也算是身怀尚方宝剑了,可也不能直接就去‘解救’大格格,那是上门打太后的脸好不好。不管对她还是对大格格都是没好处的。   红苕去见了春嬷嬷,蹲身道:“红苕给嬷嬷请安。”   春嬷嬷赶紧笑着要扶她坐下。   主子的交代是要比往日还恭敬些,红苕干脆跪下去,先朝着正殿的方向恭敬的磕完头,遥祝太后万福金安,再起身坐下了。   春嬷嬷也投桃报李,亲手倒茶,好让她边说边喝。   红苕哪里有心喝茶,作势喝了一口后,就赶紧说正事。她家瑜嫔是这么打算的,大格格毕竟太冒失,出来后自然得给太后好好的谢罪,瑜嫔正好也一起来给太后请安。   至于恭亲王府那边,瑜嫔准备就叫恭亲王自己查,他家的事儿他最清楚不是,她只请恭亲王福晋马氏和几个庶福晋这两天都进园子里来陪大格格说说话。   哦,对了,要过了这两天,事情还没解决,瑜嫔还准备请裕亲王福晋西鲁克氏也进来作陪。   听到这里,春嬷嬷忍不住在心里直咂舌头,平常还真没看出来,瑜嫔要么不管事,一管起事来也是个霸道的。   皇上一兄裕亲王福全,一弟恭亲王常宁,两家说来是最亲热的,平常看着也好得很,可马氏是绝对不想看到西鲁克氏坐在她身旁,洗耳恭听恭亲王府的糟心事的。   就是马氏愿意这么丢面,恭亲王也断不会愿意丢脸丢到兄嫂的面前的,事后非得把这气撒回马氏的头上不可。   瑜嫔这是明摆着告诉马氏——她现在还是给马氏和恭亲王府面子的,可面子是互相的,要是恭亲王府非要遮遮掩掩的,不给大格格一个交代,那她这边可就不客气了!   春嬷嬷去见太后了,红苕由两个小宫女陪着在她的屋里坐了一小会,春嬷嬷也就带回了太后的话:就依你家瑜主子的意思办吧。   这下红苕放心了,谢过春嬷嬷后赶紧起身走了,春嬷嬷却是转头去了右偏殿。   大格格神情黯淡的呆坐在屋子里。   太后说她病了,她也就真病了,连平日里胆子最大的二格格也只来看过她一回。以后再不敢来。倒是三格格叫她的奶嬷嬷送了好些点心过来,还说要是有机会,她会去求淑惠太妃的。   没用的,淑惠太妃的日子全指望着太后,她不会冒险替她说话的。   大格格心里感到很后悔,她也就放肆了那么小半天的功夫,十几年的仔细小心就付诸东流了。   她不由就想:也许只有和额娘晋氏一样,只想着自己谁也不顾,才能过得好吧。   可晋氏也还是死了,而大格格呢,却是因为她的横死,气不过,方才真正做了一回自己……   想到这里,大格格却是觉得前景也没那么可怕,太后还能关她到死吗,她得嫁去蒙古的,再差也就那样吧。   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可大格格突然感觉心里莫名的痛快——   可不是痛快吗?她总算任性了一回不说,晋氏费劲心思想要的孝顺,她这个做女儿的也终于给了她! 第169章 鼓励   琳琅是刚好十点一刻到的后罩殿,见到大格格时,现这姑娘虽然瘦了些,精神却是很不错,眼睛亮亮的,还很激动,对着她行礼叫福时嗓门明显比平常高了半度。   虽然大格格力图表现得和平常一样的得体,可任谁一看,她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热血上头的劲儿。   也是,马上就能有冤报冤了好不好!   这时的主流舆论其实是很提倡愚孝的,所以恭亲王这边可以不认大格格,大格格却是万万不能不记生恩,否则分分钟就成白眼狼。   能间接很扇一下渣爹的耳光,这种机会,大格格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一回啰!   而怼渣爹掐白莲灭绿茶,凡此种种,在吃瓜党眼里,那都是赏心悦目的好瓜啊。所以琳琅这个爱吃瓜的也被大格格带动得有点小兴奋。   不过,该做的正事她还是记得的,去见太后前,她先和大格格把万岁爷的意思大概交代了一遍,然后定了个调子,既然要查晋氏的事情,就不能太讲客气,等下午马氏她们来了,大格格和她都得嚣张一点。否则怕是压不住马氏这个亲王福晋。   大格格点头道:“瑜额娘,我照你说的做。”话回得利索,可大格格的表情却是相反的,很明显,她有些不知所措。   琳琅也知道她为什么不知所措。   奉旨‘干坏事’可是技术活,很考验人的心脏的。   就前年,她自己戴着价值好几栋别墅(还是四环以内)的东珠手串在宫里奉旨炫富时,也是感觉压力山大。   说真的,偶尔被人羡慕嫉妒恨一下其实很能满足虚荣心。可再好的东西它也不能过度啊!   就那小半个月,琳琅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虚荣心都被满足坏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骨子里就是个朴素的小老百姓,所以草不动太金光闪闪的人设。   不管怎么样吧,打那以后,除了出席大场面时还往手腕上戴一戴,其他的时候琳琅几乎都不怎么动那串东珠手串了,就放在饰匣子的最里面,不是她不喜欢了,而是……真有点心里阴影了。   而现在,轮到大格格也是一样的,哪怕是奉旨嚣张,要可从来都没嚣张过的大格格突然怒怼马氏她们,她不麻爪反倒奇怪了。   想了下,琳琅就给大格格出了个主意。让她等会问问太后。   大格格听得吃惊,问太后,太后哪里还会搭理她?   她苦笑道:“瑜额娘,就因为我不懂事,已经叫皇祖母受累不少,我哪有脸再去麻烦她老人家。”   琳琅觉得大格格想得严重了,以太后的阅历哪里会把这点事儿真放在心上,而且对着长辈,还是带大自己的祖母,该撒娇的时候就得撒娇啊,太讲规矩,反而显得很生疏。   她就鼓励大格格:“你就试一试吧。先好好的和太后认个错,再仔细和她说说你当时的想法。晋氏可是你的亲额娘……你要真不管不问,倒是铁石心肠了。”   见大格格听得一脸的纠结,琳琅干脆拉起她的手道:“你看,我就觉得你没做错,至少……也是对比错多。”   大格格立时红了眼眶,她实在没想到瑜嫔会这么说,心里不由很是感动。   而且,既然叫瑜嫔管这事,那皇阿玛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肯定是最清楚的,她既然敢这么说话,岂不是说,皇阿玛也觉得她没做错……   太好了。原来皇阿玛是真要给她撑腰的,而不是另有古怪。大格格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一安心,她就油然而生一种被天降的馅饼砸昏脑袋般的恍惚感,等到了太后的面前,也不知怎么的,膝盖一跪下去,她竟然就真的照着瑜嫔的话,抱住太后的腿哭诉起来……   太后从来都没见大格格这样,最后居然哭得都打嗝,便是刚到宁寿宫那会,大格格也没在人前这么痛哭过,心里也是吃惊不小。   大格格这回也是真的吓坏了吧……感觉先前自己对大格格有点严苛了,太后就拿着丝帕亲手给她擦眼泪,还道:“快别哭了,再哭,眼睛得肿成桃子了。”   大格格一边受宠若惊的仰着脸,一边这才有些明白:原来她以前全想错了。太后想要的,也许从来都不是一个懂事又周全的大格格……   太后为什么喜欢五阿哥,不就是因为五阿哥一来她身边,瘦小得跟只猴儿似的,太后于是事事惦记,怕他生病,怕他吃不下东西……而她呢,却是从不敢麻烦太后,结果也就越不遭太后惦记。   想到这里,大格格就一脸不好意思的向太后求教道:“皇祖母,您教教我吧,等会恭亲王福晋她们到了,我该怎么做才好……   知道大格格一向就有个太过谨慎的毛病,太后就给她壮胆:“别怕,有我和瑜额娘在,马氏她不敢为难你的。”   大格格赶紧恍然大悟似的直点头。   她有心撒娇,太后也有意弥补,一时间,这祖孙俩倒是难得的亲近了一把。   琳琅在后面坐着看了个全程,心想大格格总算是开窍了。不禁就在心里… 第170章 一团乱麻   在后罩殿里又待了一会,陪太后用过午膳后,琳琅就和大格格一起回了趟她住的屋子。   大哭了一场后,大格格的眼皮也是肿得很,虽然还没真肿成桃子上的那条缝,可一双丹凤眼看着也比平常小了一圈。   真就这样去见恭亲王府的人,大格格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没想到瑜嫔能细心的顾忌到这一点,她赶紧就拉着琳琅的手感激道:“瑜额娘,您对我真好!”   琳琅一边心道一会撒娇,嘴就立马更甜了,一边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到了地方,她现伺候的人只会用冰敷法给大格格消肿,就指点道:先冰敷,再用热鸡蛋滚眼周,这样冷热交替着敷才最消肿。   大格格自然欣然照做。立马就叫人去膳房要一笼刚煮好的热鸡蛋。   等她敷好了眼皮,两人才坐辇去了二宫门。在那边的西偏殿里,茴香和紫苏带着宫女们已经把两个大花间给收拾出来了。   见主子和大格格终于到了,茴香赶紧迎上前道,马氏并恭亲王的四个庶福晋已经进园子了,人正在东偏殿的茶水房里候着,至于恭亲王那边,刘得淳和张小桂已经跟着王爷回了恭亲王府。   刘得淳是被康熙暂时拨给琳琅使唤的,御前的大太监嘛,就是恭亲王也得给面子的。   既然要摆谱,自然不能是她俩坐着倒等马氏她们,琳琅叫茴香去请马氏等人去厅里坐下,自己却领着大格格去了旁边的另一间花厅。   紫苏和一个御前太监早等在里面。这太监姓王,既负责帮守在恭亲王府里的刘得淳传话,也负责给琳琅科普恭亲王府的情况。   琳琅打算多晒晒马氏她们,于是这会边往花厅里走,边就让紫苏去摆个点心桌子。   她坐下后,王太监立马俐落的跪下磕头,等她叫起后才起身禀道:这次王府进园子的五个女眷里,除了马氏是上了玉碟的继福晋,其他四人都只是庶福晋,不过眼下恭亲王膝下的子嗣都是她们四个所出。   而王爷的长子,福晋马氏所出的大阿哥永绶,早在康熙二十五年就因急病而卒,享年也才十六岁。事后皇上追封其为辅国将军。   至于恭亲王的二阿哥和三阿哥则分别是由庶福晋舒舒觉罗氏和陈氏所生。而自大阿哥没了,到如今恭亲王都还没有上过折子,把接替永绶阿哥的世子人选呈给皇上过目。   ……所以,不止是妻妾争宠,还有夺嫡大战吗?琳琅一边感觉恭亲王府上的宅斗元素更足了,一边也对庶福晋舒舒觉罗氏和陈氏有了个印象——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当上世子,这两人绝对在悄悄撕逼。   接着,这王太监又把五人各自的出身和所生子女的情况给报了一遍。   先被科普的自然是福晋马氏。   因为是继室,所以马氏的出身不算高,只是正经的满八旗秀女出身,不过恭亲王的头一个福晋纳喇氏,也只是户部一个五品郎中的女儿。   因为马氏就生养了大阿哥一个,所以如今已经成了个光杆福晋。   听着听着,琳琅就现王太监很会隐晦的划重点,比如,说到大阿哥时,他是这么说的:据奴才所知,大阿哥是福晋马氏在康熙十年的冬至前生下的,可巧的是,也就过了不到半个月,晋氏也就生下了大格格。   然后重点来了,王太监道:突然就儿女双全,当年的恭亲王也是乐坏了。但大阿哥却是个早产的,于是恭亲王也是心急啊,当天就进宫来求皇上。等皇上赏下两个太医,恭亲王也就押着两人在王府里守了一个多月。   妻妾同时怀孕,结果马氏就早产了……本来就是继室,偏还和宠妾一起怀孕,马氏难道是蓄意早产的?   毕竟她要是不早产,也许晋氏就把庶长子生在她的眼前了。   怕大格格尴尬,琳琅再是好奇,也不好再细问当年的情况,但王太监前面也说了的,这么多年马氏就生养了大阿哥一个,所以她是因为早产而伤了身子吧。   按照宅斗的逻辑,没了独子后,马氏铁定是要迁怒晋氏的,毕竟当年要是没有晋氏在一旁‘捣乱’,她也不会铤而走险啊。   总之,马氏是有理由对付晋氏的。   说完马氏,王太监接着说舒舒觉罗氏和陈氏。   庶福晋舒舒觉罗氏除了在康熙十三年生了二阿哥,还在十五年生了五格格。   不过,五格格命薄。三岁不到也就夭折了,   而很巧的是,就在舒舒觉罗氏生下二阿哥的十三年,陈氏和晋氏也先后生下了二格格和三格格,而到了十五年,也就是舒舒觉罗氏生下五格格的那一年,陈氏也生了三阿哥,晋氏则生了四格格。   这六个孩子里,只有二阿哥三阿哥和二格格活到了现在,其余三个则全都先后夭折了。晋氏这边死了两个格格,舒舒觉罗氏也夭折了一个五格格,陈氏却是把二格格和三阿哥都养大了。   然后王太监又划重点了——陈氏虽然养大了两个孩子,可二格格的身子骨不算康健,三阿哥也和身强力壮这四个字沾不上边儿。   所以同上,舒舒觉罗氏和陈氏,十有八九也想对付晋氏。   然后就是庶福晋萨克达氏和钮祜禄氏。   本来琳琅以为她们两个该和晋氏没什么瓜葛了。   晋氏失宠可都有小十年的光景了,而萨克达氏和钮祜禄氏进宫请安时,她也见过一两次,大概记得两人都还不满二十岁,钮祜禄氏更是长了一张萌妹子脸,要是不问她,看着就跟十五六岁一个样。   结果,王太监还是有重点可划——   虽然没宠可争了,但晋氏也没窝着种蘑菇,她又开始争着养孩子了。萨克达氏刚生下四阿哥时,晋氏就动过心思,到钮祜禄氏生了七格格,趁着钮祜禄氏难产后坐长月子,她更是真抢过去养了几个月。   听到这里,琳琅和大格格都惊了。琳琅是惊叹敢情人人都有嫌疑啊,大格格则惊得拿手捂嘴,王太监说起的其他的事情她都隐约知道些,可晋氏还养过七格格……这事她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清楚晋氏是因为什么所以才要瞒着自己,大格格也是陡然心冷。   听完王太监的科普,琳琅的心里也有数了。等去了花厅,不管是对着一脸委屈又很有些诚惶诚恐的马氏,还是对着其他四个不敢委屈,却是更诚惶诚恐的庶福晋,她都径自板脸。   这么半天下来,脸皮都给板僵了不说,她的后腰也坐得有点硬。等回了漱玉馆,总觉得不得劲,她赶紧就躺下来叫钟嬷嬷给自己按一按。   她被按得嗯嗯作声,心情却是很好。   看过了恭亲王府的一团乱麻,她才猛然现给万岁爷当后宫的好处了。   恭亲王府不过就是一座王府,和那边一比,后宫的情形说是复杂上十倍都不止。   可就琳琅所知的,宫里却是比恭亲王府还要安稳些,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同样都是嫡子,马氏保不住大阿哥永绶,可太子一个没娘的孩子却是照样长大了。   而她的日子能有现在这么好过,也全亏了万岁爷。要是康熙和恭亲王一样的奇葩,不,就是有他一半的奇葩,琳琅觉得自己都生不下福宝来。就是能生下来,也绝对不会那么顺利。   她不禁美滋滋的想,真是有比较才有幸福感啊!   康熙心里记着这是玉儿头一回管事,这时却是一得空就过来了。   听到禁鞭声,琳琅忙就起身去迎驾。   康熙还没吃晚饭,她却是在花厅里吃了不少点心,不觉得饿,也就捧了碗薄薄的紫米粥,边小口的喝着边陪着他吃。   万岁爷一向是食不言党,等放了筷子才问她,早上后罩殿那边的情形。   琳琅就照实说了,太后和往常一样,还笑眯眯的留她吃了午饭,而大格格,知道万岁爷要给自己出气后,简直欢喜得不行。   “……现你和太后都疼她,大格格那叫一个激动,我看着吧,太后的两个膝盖都被她给哭湿了。”话到最后,琳琅就顺势帮大格格说了句好听的。   康熙点头道:“明年就要出嫁的人,也该懂事了。”   有他这句话,琳琅也不再多说,却是拉着万岁爷一起躺下来享受按摩。 第171章 情浓情薄   这段时间朝上事很多,各地的秋收,为了漕运需要年年疏通的各处水脉,马上要开始的京查(也就是直属中央的所有官员的年终考核)……   这些算是日常事务,还有很多不日常的:演武堂开始往各地八旗驻军派遣武官了,喀尔喀蒙古三大部终于被准噶尔撵兔子似的撵到了科尔沁附近,正重新筹备的水师……   也就听了个大概,琳琅都替康熙累得慌,所以这几天她总是想方设法的拉着万岁爷多休息。   而对康熙这样的脑力劳动者来说,最好的休息就是充足的睡眠+运动+合理营养的饮食。   运动和饮食不用她操心,万岁爷可是个养生达人,打小就饱览各种道家典籍,到现在都还时不时的就会拿出一本来看上两页。   倒是琳琅这个吃货,因为一吃喜欢的东西就总是吃得太饱,从不讲究什么只吃七分饱,所以还被万岁爷笑话过:“就你这么嘴馋,也就朕养得起了!”   所以,需要她操心的只有康熙的睡眠问题。   可就是在这个问题上,她貌似也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万岁爷天天都要早起上朝,晚上又要不时开个夜车加加班,这一头一尾都是省不了的,琳琅只能想法提高他的睡眠质量。   所以,最近她常拉着万岁爷一起做全身按摩。肌肉放松了,睡得肯定更香。   每次,她和康熙都一人趴一个独榻,中间紧挨着,好方便两人说话。给琳琅做按摩的都是钟嬷嬷或者紫苏,至于万岁爷,另有两个御前太监伺候。他嫌钟嬷嬷和紫苏的力气不够大。   在玉儿面前,康熙向来不端架子,一边让正按肩颈处的太监再使些力气,他一边就半磕了眼皮,脸色慵懒又有些疲倦,喉间也和琳琅刚才一般,舒服得嗯嗯作声。   觉得万岁爷每天坐着批折子的时辰忒长,腰椎和腰间盘肯定有劳损,琳琅就轻声吩咐另一个太监,“你给万岁按按后腰吧。”   被那太监掐着腰侧一使劲,康熙立时感觉那里一阵酸胀,也就开口道:“再使点劲,也再多按一会。”   果然是有劳损吗,琳琅赶紧建议道:“坐久了,伤腰也伤背,索性背骨上也多按按吧。”   正顺着琵琶骨给她按背的钟嬷嬷忙就道:“主子,背骨上可不能使劲。”   要是弄得不好,倒会把背骨给按伤的。   琳琅不禁失望的哦了一声,然后问:“那背骨的问题该怎么调理?用艾灸行吗?”   钟嬷嬷拿不准,就回道:“主子,老奴也不知道,这个得问太医……”   想起明天李贺会来漱玉馆给自己把平安脉,琳琅就道:“那我问一问李贺吧。”   看玉儿这么紧张自己的身子,康熙大感慰贴之余,心里也有些好笑。虽然最近是忙了点,可他哪有那么不经熬。   康熙一向精力充沛,少年时还有过批折子批了一晚上,然后天亮上完朝还跑去校场骑马的时候。   如今虽不比当初鼎盛,可正值壮年,就是比眼下再忙些,他也吃得消。   康熙一面在心里摇头失笑,一面抬起眼皮,冲琳琅笑着道:“用一下艾灸也好,常宁那边的事儿乱得很,你和朕一起灸一下,也免得太心烦。”   琳琅本来就是打算陪他一起的,最近她渐渐的现,虽然那至高无上的权柄,康熙是绝不容人窥伺的,可除此以外,万岁爷其实是一个很需要陪伴很需要‘真情’的人。   亲情,爱情,友情,这些常人能轻易拥有的感情,在康熙这里却是绝对的稀罕物。便是帝王,也不过是孤家寡人啊。   但是,就因为这个,就完全把康熙当成是一个普通男人,琳琅不姓玛丽苏,所以真没有那么大的狗胆。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给的,尽量好好的和康熙走心。   虽然清楚只有这样才是理智的,能保护自己和儿子的做法,可有时候,想到康熙对她的好——除了在走肾的问题上他还是个渣皇帝,在其他方面他真的没亏待过她,琳琅都心生惭愧,觉得自己好像倒对不起万岁爷了……   于是,最近琳琅又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君恩难受。可再难受,她也不敢放任自己的一颗心,于是只能用行动来补偿了。   那啥,按照这时的习惯说法,也就是更用心的伺候万岁爷。   可琳琅万万不知道,她的心情她的纠结,康熙却是都知道的。   虽然不是一清二楚,可康熙也是旁观者清,所以他察觉到玉儿之所以会感到苦恼,甚至想到要补偿他,都是因为其实她更爱他了!   现这点后,康熙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几年前,刚读纳兰性德写的《山花子》时,对词里的那句‘情到浓时情转薄’,他还觉得不通,或者说意到了可理不通。   但这时,他方才现其中的妙处!情到浓时情转薄,不是真的就薄情了,而是当你以为情浓时,其实更多的只是一时的冲动,可当真的情意渐深,非他不可时,你反倒觉得自己其实是个薄情人,对他还远远不够好……   就像玉儿如今对他一般!   对于玉儿,一开始,康熙更看重的是她和他之间的奇缘,和她深藏的特别之处……但慢慢的,他逐渐不再看重这些,而是越来越爱重玉儿本身,最后更是忍不住把她放进了自己的心里。   而他也一直清楚玉儿对自己的真心。   真心难得,所以最是值得人珍惜和庆幸。   对于这个道理,生于宫闱,八岁就登基为帝,康熙其实领悟很深。于是,当现玉儿变得更爱自己了,他一边心喜不已,一边也立时觉得他该更珍惜玉儿,也更珍惜两人之间的情意。   该怎么做才是,康熙心里自有答案:玉儿最不喜欢下跪,毕竟两世为人,看着与世无争,但她骨子里生来就是有一股傲气的。既然这样,那朕就不让她再跪别的女人……   他想,不久以后,朕就封玉儿做贵妃吧。   犹觉不足,他又想,便是他再加恩,可玉儿毕竟出身万琉哈这个满人里的小姓,怎么也比不得枝繁叶茂的钮钴禄。所以,只封贵妃还不够,他得给玉儿继续加封号为瑜才行,只有这样才能让钮钴禄氏自退一步。   让玉儿,让他心爱的女人做瑜贵妃,做当世最尊贵的女人!虽然决定下得匆促,可康熙在心里品了又品,竟都觉得此事甚好。   于是琳琅也就有了如今的这份差事。   对康熙的打算,琳琅这时自然一无所知,听万岁爷说恭亲王府里乱得很,就好奇的问他到底怎么个乱法。   谁知康熙却摇头道,道:“常宁府上的事,朕哪里知道得这么仔细。”   琳琅才不信了。就王太监今天下午说的那些话,还不够仔细啊。他说的好些事,连大格格都听懵了。   而大格格肯定是一直都在暗暗关注恭亲王府的情况。就这样,居然还比不上王太监知道得多。   再加上康熙一早就埋在她身边的耳报神,琳琅现在都怀疑,血滴子——就是那个在野史里风传的由雍正建立的密探组织,其实根本就是雍正从康熙这里继承的!   这么一开脑洞,她也不追问了,干脆一脸‘其实我不信,但我很懂事’的点头道:“哦。”   康熙被她逗笑了。他一边呵呵低笑,一边就伸手掐住了琳琅的鼻头,逼供道:“快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琳琅自然不能说实话,就翁声装可怜,抬手拉着康熙的袖口,边摇晃边道:“好万岁,您可冤枉死我了!”   见她这样,康熙却是越有兴致,一面放手,一面板脸冷声道:“胡思乱想不说,居然这时还敢骗朕。朕可得好好的审你。说吧,是认打还是认罚?”   琳琅也跟着万岁爷飙演技,弱弱的道:“我认打更认罚,只求……万岁怜惜。”   她以为康熙要接着演暴君,谁知他却叹气道:“朕怎么舍得打朕的玉儿?至于认罚,这个更好说……”   琳琅预感到他会飙车,连忙伸手去捂他的嘴。   康熙任她捂着,却是一脸无辜的笑眯了眼睛。   琳琅:……居然一言不合就卖萌。   感觉这样的万岁爷她也好喜欢,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康熙一口。 第172章 黄豆枕   被玉儿贴过来软软的亲在自己的嘴角上,康熙索性一把揽住她的后颈,强势的加深了这个吻。   琳琅也伸手紧紧搂住他。   深吻中,两人呼吸交缠,四片嘴唇和各自湿热的舌尖更是火热的纠缠在一起……   气氛一下子就缠绵起来,嬷嬷四人见状全都退下,远一点的茴香她们则连忙去了里间,麻利的收拾起眼看就要派上用场的八步床。   她们先把每天都要换洗的褥子皮铺好,又把上午才晒好的铺盖卷在床脚,然后是主子喜欢用的鸭毛枕头,皇上睡惯了的黄豆枕……   站在床头的甜杏道:“给我吧。”说着就从白果手里接过了黄豆枕。她先习惯的颠了颠重量,才十分仔细的摆放起来。   茴香见了不禁就在心里冷哼一声。总是抢着给皇上摆枕头,甜杏这是巴不得能以身相代,和这个枕头一样也睡上龙床吧。   被她在一旁盯着看了几眼,甜杏也有些不自在,赶紧若无其事的从床边退开,去给主子烘里衣。   一边听着外面主子和皇上洗澡带出的水声,茴香一边就在想,不能再任由甜杏这么痴心妄想下去。   虽说如今皇上和主子是越的好,可茴香以前跟着师傅时,也听过几回一群姑姑并嬷嬷不分香臭的,说起男女间的那事儿。   其他的话她也记不得了,可有一句荤话她却是记得很清楚:这男人啊,只要不是天阉,哪有不吃腥的!就是个太监,也是恨不得见天往女人的裤裆里钻!   这话是一个姓张的嬷嬷喝醉后说起的。事后,茴香的师傅和茴香提起这张嬷嬷来也是唏嘘不已:唉,张姐姐也是酒后吐真言。   茴香这才知道,原来这张嬷嬷没出嫁,却是个坐产招赘的。本来她和丈夫都在内务府里当差,她丈夫的差事还是个大肥差。   自然,能得了这差事,全靠了张嬷嬷的父亲。   可这张嬷嬷的丈夫却是个没用的,张父一死,人走茶凉,这份上好的差事很快也就被人给夺走了。   那会,张嬷嬷才刚出月子,家里却是还有一个老母亲和三个待嫁的妹妹。   一大家子人全等米下锅,又想着自己和丈夫也生下两个小子了,张家不愁没后,张嬷嬷一咬牙也就跑去了奶子府。   没多久,张嬷嬷就被挑进宫来伺候顺治爷早死的五阿哥。等五阿哥没了,虽然被狠打了一顿,她却是保住了性命,还想法在古董房里找到个不错的差事。   常年在宫里当差的嬷嬷,那些自梳的不说,像张嬷嬷这样有家累的,大多都要在宫外给丈夫纳小,买个有身契好拿捏的放在家里,总比丈夫跑去喝花酒甚至带回个不省心的强。   所以张嬷嬷也依样画葫芦的给丈夫纳了个小妾。可谁也没想到,等张家老母亲一死,趁着家里再没有长辈,这张家女婿居然和张嬷嬷的大妹妹好上了。等张嬷嬷知道的时候,两人都珠胎暗结了……   张嬷嬷怎么恶斗丈夫,怎么料理了大妹妹的肚子还把她远远的嫁了,这些事,茴香的师傅也没和茴香细说,估计她也不知道吧。   自那之后,男人都喜欢吃腥,茴香是深信这句话的。所以她都想好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以后自梳得了。   当然,皇上是真龙天子,自然不是一般男人可比,可……茴香有些脸红的心想,皇上实在是龙精虎猛,万一甜杏趁着主子来红事,或者主子再怀上龙胎……   这天晚上,茴香不用值夜,等主子和皇上依偎着睡下了,她就去了钟嬷嬷的房间。   先见她手里拿了双才做好的厚棉鞋,还以为是来孝敬自己的,可再一看脸色,钟嬷嬷就知道有事。   被她一问,茴香赶紧就把她看出来的事情全给说了,又直言甜杏不能再留了。   “……嬷嬷你也是清楚主子的脾气的,甜杏要真的伺候上皇上了,哪怕就一回,也比十个良贵人敏贵人都叫主子伤心难过。”   听话听音,钟嬷嬷知道茴香是故意把话往严重处说,因为她其实还没抓到甜杏的实在把柄。   不过,也不需要什么把柄。说白了,没有主子在,甜杏算个什么东西。而且,难道她不清楚主子的忌讳吗?既然清楚,那就不该妄想,哪怕只是个苗头也不行!   一颗耗子屎都能坏了一锅粥,谁知道甜杏以后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何况就她生出的那个苗头,茴香看出来了,据她说石楠也看出来了,那只怕红苕她们也不是一无所知……这一屋子的奴才大半都看出来了,那离主子也知道这事的那一天也近得很了!   所以,茴香已经算是很讲情面的了,要是换了是钟嬷嬷,早就想法把甜杏给撵走了,哪会拖到这会?   第二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陪着突然萌哒哒了一把(……)的万岁爷好好的飙了车,等完事后擦了身,琳琅简直是秒睡,然后就一觉到天明。连康熙是什么时辰下的床她都不知道。   倒是茴香,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就喜滋滋的说,“主子,都是万岁爷不让奴婢们叫醒您的。”   这话琳琅恍惚也听到了,还感觉康熙说完后还亲了她一下。   不过亲在哪呢?她伸手去摸额头。   见状红苕也来凑趣:“主子,原来那会您有感觉啊。”   琳琅就笑着点点头。她其实是猜的,原来还真亲额头了。   早安吻吗,有点小甜蜜啊。   她这边才梳好头,福宝就像一颗炮弹似的冲了进来,钟嬷嬷和奶娘们紧跟在后面。   琳琅弯腰一把抱住他。   福宝高兴的大叫道:“额娘早安!”然后举起一个蟋蟀笼子献宝道:“额娘,这给您,我刚抓到的。”   琳琅抱起他,看了看后问:“好大一只,这是什么虫啊,雄的还是雌的?”   福宝想了想,先说:“这是蟋蟀。”又摇头道:“雄的还是雌的我不知道,过会我再问小李子!”   小李子者,即李文和也。   琳琅煞有介事的点头道:“那好,额娘就等着听你告诉我了。”   福宝一脸‘庄重’的伸出右手小指,“拉钩。”   拉完钩,把蟋蟀笼子放到了博物架上和昨天的蚕蛹作伴后,琳琅才带着福宝开始吃早饭。   漱玉馆有两个小花园,也就有为数不少的昆虫。而自从上一次福宝把康熙钓鱼用的蚯蚓段也这么冲她献宝后——还是直接拿手抓了一把给她看的,琳琅现在已经无比淡定了。   小孩子的好奇心看着是麻烦点,其实很可贵,既然福宝最近就喜欢昆虫,想了想后,她也不拦着他,只吩咐钟嬷嬷等人多看着些,免得他不小心把泥巴之类的脏东西给吃下去了。   吃完早饭,又和福宝玩了会九连环,见约好的时辰到了,琳琅才去了二宫门。   大格格早就等在花厅里,赶紧迎到门前,笑着福身请安道,“瑜额娘万福。”   “你也万福。”琳琅就扶她起来,然后一起坐下。两人边说话边就听着廊上的动静。先是马氏她们到了,然后是王太监进来秉道:昨晚,恭亲王一夜没睡,差点把王府都翻过来。   不过是做给皇阿玛看的罢了!大格格冲口就道:“是吗,那翻成什么样了!”说完,她才回了神,忙就给了琳琅一个‘不好,我失礼了’的眼神。   琳琅就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大格格怨气不小啊。王太监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恭敬的继续回禀。 第173章 处置   某太监尖着嗓门云云,以前看小说时,琳琅常能看到这句话,还想,妈呀那得多刺耳朵呀。   可真身处这大清朝,眼见为虚耳听为实后,她才现这宫里的太监全是练过的,尤其是在御前伺候的太监,说起话来全是一水的京片子,谁都没口音,而且还会压嗓门,听着压根就不尖锐更不刺耳。   ——简直个个都是普通话一甲(播音员)的水平。   她会突然想起这个来,是因为王太监的声音特别好听,清亮又不失柔和,堪称太监里的翘楚。   她就听他又脆又快却字字清楚的道:“庶福晋生前在王府里住南院,王爷索性就在那里把贴身伺候庶福晋的奴才都挨个审了……”   这一审,神马晋氏是因为腹泻而亡的,立马就像张画皮似的被捅穿了。严重的腹泻确实是晋氏的病因之一,这点太医没说谎,可除此之外,她还鞭伤炎,还营养不良,还抑郁……   再说具体点,自从晋氏被恭亲王下令关在南院里,除了头半个月吃穿用度还算正常,以后的时辰,那是要冰没有冰,要药没有好药,最后更是连三餐都开始偷斤少量。   照晋氏的丫环说,最后几天,膳房那边说是要尽心准备王府里的中秋宴,别说肉菜,连送进院子里的白粥都是馊的。   还有,钮钴禄庶福晋还总派一个说话很尖酸的嬷嬷来刻薄庶福晋。三天两头的,庶福晋就被那嬷嬷气得不好。   大格格听得面沉如水,琳琅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谁要是在大夏天里这么个养伤法,养不死的,那都是属蟑螂的。   至于是谁在折腾晋氏,这么说吧,几乎人人有份,不给用冰的是陈氏,而在药材上以次充好的则是钮祜禄氏,派人奚落,又在药材上动手脚,显然她是在报夺女之仇啊。再有舒舒觉罗氏,让膳房刁难南院的就是她。   而没被查出问题的只有福晋马氏和庶福晋萨克达氏。   不过,萨克达氏且不说,要说马氏丝毫不知道南院里的动静,那怎么可能?她什么都没做,恰恰就是什么都做了。   所以,晋氏是被王府里除萨克达氏以外的其他人给磋磨死的。   琳琅再一次庆幸自己的穿越地点不是恭亲王府。   再怎么样,晋氏也是大格格的亲额娘!晋氏竟然死得这么憋屈,大格格不禁恨得咬牙切齿。   见她脸色白,然后又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似的,担心她当着王太监的面乱说话——御前太监的嘴可不好封,琳琅赶紧就道:“茴香,去给格格倒杯参茶来。”   被她一打岔,大格格也就咬着嘴唇把话咽了下去。   等茶来了,琳琅亲手递给大格格,道:“喝吧,身子是自己的,你越爱惜,也就越对得起自己。”   如今,大格格也只有她自己了。   这话朴素又贴心,大格格不由听红了眼眶,忍着不哭的点点头。   真心劝了一句后,琳琅摆手叫王太监下去,然后才道:“还有恭亲王府的事儿,你心里得有个数。”   万岁爷的意思她早就和大格格提过的,他只想要敲打一下恭亲王。   而马氏是恭亲王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福晋,其他人也全是走母凭子贵路线的,要是大格格想要的太过,就是为了儿女,恭亲王也绝不会答应的。   话又说回来,要真讲公平,难道晋氏就是一身清白?说真的,只看她怎么对待大格格,琳琅就不信。   所以,有些事也不能再往下查,马氏她们也不是没长嘴巴,再查就跟从水里扯莲藕似的,就是人死灯灭,晋氏也得一身泥。死了还被人翻旧账,这肯定不是大格格想看到的。   大格格喝了几口参茶,才哑声道:“……瑜额娘,劳您费心了。”   琳琅索性笑着道:“又和你瑜额娘讲客气。”   大格格被她带得也勉强笑了笑。   琳琅拉起她的手,道:“咱们就这样笑着去隔壁,不叫她们看笑话。”   大格格使劲的点头,对,她要笑着去见马氏她们,要笑着反倒看恭亲王府的笑话。   又坐了一小会,等大格格喝完参茶,脸色也恢复了,琳琅和她才起身去了隔壁。   见她们终于过来了,或清秀(马氏),或艳丽(舒舒觉罗氏和萨克达氏),或甜美(陈氏),或圆脸萌妹(钮祜禄氏),五个焦躁不安的贵妇全都起身叫福,“给瑜嫔娘娘请安,给大格格请安。”   马氏只用半福,舒舒觉罗氏四人却是得跪安,琳琅皮笑肉不笑的冲马氏一颔,然后等坐下了才叫另外四人起来。   话说试过后琳琅才现,皮笑肉不笑比一路板脸的难度系数还高!就这么一下下,她就觉得自己嘴角要抽筋。   而一旁的大格格则比她厉害多了,只见大格格斜了凤眼把马氏等人挨个看了一遍,眼神利得跟刀子似的,和嘴角挂着的冷笑堪称交相呼应。   除了马氏不动声色的坐着,其他四人全被大格格看得眼神闪烁。   此情此景,让琳琅突然很想念自己手机里的华妃表情包。   帮着大格格怼了马氏几句后,琳琅见好就收,拉着大格格去窗边坐下,然后和昨天一样拿出一本聊斋志异看起来,大格格也拿出本琴谱来看,边看两人边还喝茶吃点心样样不耽误,总之,就当马氏她们不存在。   只王太监得了吩咐,每过一阵就会进来,站在屋子中央大声的通报恭亲王府那边的情形——   什么恭亲王气得摔了一屋子的东西,什么王爷又绑了哪个管事的,什么王府的膳房今晚该是生不了灶了!把马氏等人听得跟变色龙似的。   到了下午,王太监却是消停了,因为恭亲王进园子了,还直接去了南书房。   一看到坐在书桌后面的康熙,恭亲王常宁就跪下来连磕三个响头,磕完才抬头洪亮的叫福。   康熙就让他跪着,啜了两口茶后才道:“起吧。”   常宁赶紧爬起来,垂头走到桌前,哭丧着脸央求道:“万岁,您就饶了臣弟这一回吧。”   常宁显得很憔悴,眼下黑了一片,下巴上也全是胡渣。   康熙知道虽然不无装样,可他心里却是已经真怯了。   哼,撒谎都撒到他面前了,能不怯吗?   照常宁查出来的,直接磋磨死晋氏的三人里,出手最狠的反倒是和晋氏恩怨最小的钮祜禄氏,而早年和晋氏一起进府的舒舒觉罗氏和陈氏却是只在用冰和膳食上克扣了一些。   张冠李戴,这是在敷衍大格格呢。   不过倒也情有可原,恭亲王府世子的人选,常宁还在二阿哥和三阿哥之间犹豫不定,自然要力保舒舒觉罗氏和陈氏。不能让她们在这时就没了脸面,拖累儿子。   康熙冷着脸,开始痛骂常宁,“还敢求朕饶了你?你要不是朕的弟弟,就凭你这顾头不顾腚的鲁莽劲,早就死了好几回了!”   常宁被他骂得灰头土脸,赶紧又跪下了。   康熙也不叫他起来,继续骂。   先是大格格被晋氏蛊惑多年,后是只有他家里的六阿哥吃了最多的鸦片豆腐,然后又是晋氏的横死……康熙早就想好好的骂常宁一通——堂堂恭亲王,后院不停的在失火,妻妾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他还觉得妻贤妾美,心里美得不行!   要不是亲弟弟,康熙简直都想捧腹大笑。可偏巧,这蠢货就是他弟弟。直骂得口干舌燥,觉得心里痛快了,他才伸脚虚踢常宁一脚,让他起来。   常宁已经被骂懵了,听万岁终于问起他准备怎么和大格格交代,也就稀里糊涂的把觐见前打好的腹稿说了个干净。   先是晋氏,常宁会以侧福晋的规格给她举丧,还会把萨克达氏生的五阿哥过继到晋氏的名下,好让她以后有子孙香火可享,然后是钮祜禄氏,她算是恶,所以他准备圈了钮祜禄氏,让她以后都在王府的佛堂里给晋氏念经祈福。至于舒舒觉罗氏和陈氏,她们就交给福晋马氏责罚。   康熙似笑非笑的道:“你这是还要保马氏?”   常宁忙低头做认罪状,嘴里小声道:“大前年没了永绶……马氏都不想活了。”   康熙听得叹了口气,想了想,一摆手道,“算了,就这样吧,不过,朕这回是要给大格格撑腰的,大格格的生母做个侧福晋是够的,你回去后就写个折子,朕好让宗人府给晋氏上玉碟。”   “是!”常宁忙应声。 第174章 崇拜   知道恭亲王去了南书房,一屋子的人就都在等消息,直到四点左右,梁九功却是亲自来了。   他这时候来,九成是传旨的,琳琅就起身去迎。   梁九功赶紧躬身行礼,道:“瑜主子,小的是来传万岁爷的口谕的。”   茴香等人忙就摆上蒲团,琳琅领着大格格和马氏她们面向南书房的方向跪下,听梁九功高声宣旨。   旨意的内容有好有坏,好的是恭亲王叩求皇上,让晋氏做了侧福晋。所以晋氏的葬仪将会走侧福晋的规格,不日还会在恭亲王一系的玉碟上留名。以后更会有嗣子奉养身后事。   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这时的满人还深受入关前一夫多妻制的影响,宗室王公家的侧福晋比汉人所谓的贵妾地位高多了,而且也金贵多了,就拿恭亲王府来举例,不管是连生了两个阿哥的萨尔达氏,还是如今的‘长子’二阿哥的生母舒舒觉罗氏可都还是庶福晋呢。   而亲王家的侧福晋等同于从二品的外命妇,这时又实兴侍生如侍死的大场面,一个十分体面的葬礼(面子)加一个嗣子(里子),晋氏也算死得光荣了。   大格格不由一脸的惊喜,琳琅正为她高兴,坏消息来了,给了一个大甜头后,恭亲王开始和稀泥了:除了钮钴禄氏被罚去了小佛堂终生思过,其他人屁事没有,福晋马氏还彻底洗白了——恭亲王要把犯了小过的舒舒觉罗氏和陈氏交给她管教。   大格格顿时喜色全无,琳琅也是有些郁闷,所以说,果然就不能指望恭亲王这样的渣爹能幡然醒悟,真的心疼大格格一回。   跪在最后的钮钴禄氏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心里又急又怕,浑身抖筛似的摇晃起来,生怕她口出不逊,跪在更后面的马氏带来的两个丫环忙就一起去捂她的嘴。   钮钴禄氏下意识的挣扎起来,现梁大总管往这边看了一眼,两个丫环吓得魂都没了。也不管什么尊卑了,一个用全力掐住钮钴禄氏的嘴,一个则抱住她拼命往后拖。几个眨眼的功夫,钮钴禄氏就被拖到了角落,却是吓昏了过去。   琳琅和大格格都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正奇怪,却又听梁九功继续道,恭亲王定下的嗣子人选是其幼子五阿哥。   这下,萨尔达氏愣住了,王爷要把自己的卓泰过继到晋氏名下!   萨尔达氏的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从这一刻开始,五阿哥在礼法上就不是她的儿子了。苦涩是肯定的,另外她也很担心——五阿哥才五岁不到,就要在晋氏的灵堂里做三天的孝子,她既担心有人趁机搞鬼,又担心五阿哥会累病了。   而除此之外,一个火热的念头也油然而生:侧福晋之子,还是大格格的嗣弟,要是她仔细拉拢,晋家也会投向卓泰,还有,对清额也会帮弟弟的!   一时间,萨尔达氏的心里如浇热油,又热又烫,难熬得很。   突然,她察觉到就跪在左近的陈氏正用又惊又疑的眼神扫视自己,连忙恭敬的低了头。   也就跪了两分钟吧,梁大总管就宣完了口谕,背身拱手向南书房的方向鞠大躬后,然后才笑眯眯的道:“瑜主子快起。”   等琳琅扶着茴香的胳膊起身站好了,他才大声道:“大格格并恭亲王福晋也请起吧。”   然后才是屋里的其他人,梁大总管一声起磕也就全起了。   送走梁九功,然后又送走马氏等人,琳琅这才带着大格格去见了太后。不管是晋氏还是恭亲王府的事儿都得和太后回禀才行。   她原以为这就是这回办差的尾声了,谁知道等去了后罩殿,太后安慰完大格格,就叫她回屋休息了,转头却拉着琳琅的手狠夸起来。   太后夸起人来很夸张也很蒙古范,神马长得好像雪山上的白莲花,还有活佛般的闪亮心灵……琳琅听得那叫一个囧!   又白又闪,水立方吗?   狠狠的夸了几句后,太后终于开始说正事了。如今大格格她们全都住在后罩殿里,而她又年老力衰,这不,一不小心就差点委屈了大格格……   这话严重了,琳琅不能干坐着,立马想了一句‘没有的事儿,您的心意,大格格和我们都知道’,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听太后冲自己放了个巨雷——   既然力有不逮,太后就准备把大格格和二格格她们都托给琳琅教养。   琳琅听懵了,下意思的啊了一声,方才绞尽脑汁的道:“太后,您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可我是个什么出身,您也是知道的。小家小户不说,也就略认得两个字。那琴棋书画,我一窍不通啊!”   大格格寄在太后名下也就罢了,可二格格她们四个,个个都有亲妈的,琳琅横插一脚算什么!惹人嫌的后妈吗?   完全不想接下这差事,她只能使劲自黑。   见她急了,太后有些吃惊,原来她还不知道?   所以,居然不是瑜嫔自己求的皇上,而是皇上想方设法的要给她铺路!   又是个董鄂妃吗?   原来她和太皇太后都看走眼了。皇上的骨子里还是像先帝,不,按年纪来算,他更像太宗,太宗也是到了壮年才开始专宠海兰珠的。   太后想得心里直闷,也不想再多说,干脆就点穿道,“什么琴棋书画,我也全不会啊,别担心,皇上看重的是你的品格。”   琳琅:“……”搞什么鬼,竟然是万岁爷要她当后妈吗?   因为太后突然说她有些头晕,琳琅就抱着一肚子的疑问,赶在晚饭前回了漱玉馆。   结果,她才坐下,康熙就来了。   才骂完了蠢弟弟,康熙的心情很好,一面拉着琳琅的手往里走,一面就问起了福宝的蚕蛹,等听琳琅说还没孵出来,他就笑着道:“龙王庙那边有两颗桑树,等过两天,朕不忙了,咱们就带着福宝去采桑叶,然后教他从幼蚕开始养。”   琳琅奇了:“你还养过蚕?”   拉她一起坐下,又招手叫茶,然后康熙才解释道:“朕当然养过,还不止养过一次。春蚕、早秋蚕、中秋蚕、桂花蚕,这养蚕一年可养四茬,朕一一都试着养过。”   琳琅这才想起他以前和自己说过的,两淮的盐税江南的丝造都是大清国库的重要收入来源。那就不奇怪了,她是知道的,康熙一直在京郊的御田里尝试培育两季稻,农桑自古不分家,万岁爷自然可以一边种田一边养蚕……   就因为是皇帝,所以想要知道天下事,就更得要事事躬亲。   虽然不清楚唐宗宋祖到底有多大的功绩,可琳琅觉得这样的康熙无愧于千古一帝的美名!   怎么办,她突然好崇拜万岁爷啊,简直高山仰止!怀着迷妹般的激动心情,琳琅兴奋的道:“万岁爷,你就看好了吧,等采好了桑叶,我肯定督促福宝好好的养蚕!”   怎么倒像在立军令状?康熙有些不解,但见玉儿这么迫不及待,就想了下道:“那就后天吧,那天朕应该不忙,等吃了午膳咱们就去龙王庙那边。”   琳琅很欢喜的点了头。   冷不丁的又被万岁爷帅了一脸,她一直兴奋了好久,连上了床都暗戳戳的了个花痴:啊啊啊,我正在和千古一帝滚床单!   直到洗完澡,她和康熙都一身清爽的躺下了,她才想起了太后的话。就轻声问道:“万岁,你为什么要我管大格格她们啊?”   康熙反问:“你觉得呢?”   要她说啊?觉得他肯定大有深意,琳琅索性就往大处猜:“……难道和蒙古有关?”   康熙挑起右眉,呵的笑了一声。   琳琅立马知道自己猜得不靠谱,就笑着挨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你笑话我,我不猜了!”   谁笑话你了?康熙哑然失笑。   让玉儿晋位的时机他还没想好,所以也不准备提前说。   他翻身把琳琅抱在怀里,给了一个深深的吻,然后才对着脸红气喘十分诱人的玉儿道:“朕的好乖乖,这样吧,要是明天晚上,你还能和刚才一样的火热诱人,那朕就给你解惑。”   琳琅:“……”摔桌!哪那么容易进入花痴状态啊?   第二天晚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那啥,她还是试了试,结果万岁爷吃干抹净后,却是遗憾道:“看来,终究是法不可轻授啊!”   把琳琅气得哦:康熙大帝,您已经失去了一个崇拜者,知不知道! 第175章 打脸   既然万岁爷不想说要卖关子,那琳琅只能稀里糊涂的开始办差。   她先去请教了太后那边。   太后身边最得用的有四个管事嬷嬷,分别是春嬷嬷并夏秋冬三个嬷嬷,春嬷嬷是领头的。琳琅跟太后请了安,说了来意后,太后也就立马指了春嬷嬷,叫她陪琳琅去后罩殿里景观最好的碧波亭坐一坐。   知道瑜嫔不通蒙语,太后这时却是一口的满语。   琳琅听着倒像是盛京那边的口音。只听太后笑眯眯的道:“这后罩殿里的事儿,她知道的比我都多。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问她。”   春嬷嬷忙恭敬的对着琳琅深深一福。   琳琅冲她点头微笑。然后起身用满语谢过了太后。   太后亲切的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快去吧。还有,我昨儿已经和大格格说过了,让她以后天天都领着妹妹们去漱玉馆请安。   这话由太后来说,自然比她说来得恰当,琳琅就笑着感激道:“劳您费心了。”   又客套了几句,琳琅就重新叫福,然后告退了。   太后端坐在中央的宝座上,目送春嬷嬷领着瑜嫔主仆三人不快不慢的出了正殿。   看瑜嫔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恭敬尊重,她也就心平气和了。   皇上要把瑜嫔捧上天,要学太宗和先帝,都随他去吧,她瞎操什么心。当年连太皇太后都顶不过先帝,那还是亲生骨肉呢!   太后叹了一口气,其实,关心皇上都是虚的,她只是一想到董鄂妃就习惯性的不舒服……   春嬷嬷走了,顶上来贴身伺候的就是夏嬷嬷,她一边给太后掐肩,一边就劝:“太后,您快别叹气了,叹气容易生皱纹,而且依奴婢瞧着,让瑜嫔管大格格她们也好,她见天的忙起来,宣嫔和平嫔也就有机会了……”   听到这里,太后就皱眉哼了一声,见势不妙,夏嬷嬷赶紧跪下,道:“太后恕罪,都是奴婢多嘴了!可奴婢,奴婢也是替您鸣不平啊!”说完连连磕头。   瑜嫔这回真是狠扫了太后的面子。   晋氏死得不明不白,大格格就痛打了马氏的人,还跑来哭求太后替她做主,可太后想的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反倒罚了大格格关禁闭,谁知道,瑜嫔却偏偏要跑出来横插一杠子。   她倒是慈悲了,可就把太后衬得面目可憎了。   而且,事后仗着皇上发话,太后还得掐着鼻子把格格们的教养之权分她一半。这下子,随便做一做样子,瑜嫔也就能得一个心善又疼爱格格们的好名声,而太后那,却是戴上了一顶曾刻薄大格格的坏帽子。   夏嬷嬷的话外音,太后心里有数。她倒不觉得万氏是故意要踩着她扬名,可事实上,皇上就是削了她的脸面去成全万氏。   所以夏嬷嬷也才敢说,她在鸣不平。   太后心下一晒,继而就笑了。夏嬷嬷这个奴才可是把主子的心胸想窄了。   刚过十三岁就离了草原进得宫来,说是奔着继后来的蒙古贵女,可那时谁不知道啊,因为静妃,先帝已经十足厌弃蒙古女人。更何况,当年怕先帝没得挑,太皇太后可是一口气从科尔沁选了六个人进宫。   太后之所以当年能当上皇后,后来又风平浪静的做了小三十年的太后,靠的就是处处都顺着太皇太后和皇上!百依百顺不说,她还能笑呵呵的依着顺着!   否则,百依百顺又算得了什么,难道宫里面还有谁敢跟皇上和太皇太后对着干不成。   “你起来吧。等会去马荣那里自领二十板子。”太后道。   马荣,后罩殿的首领太监。   夏嬷嬷这才停了磕头,捂着脑门,四脚并用的爬开几步,起身退了出去。   夏嬷嬷因为什么才被太后责罚,也没过不久,就有人和春嬷嬷说了。还说得绘声绘色,连夏嬷嬷磕青了头,然后怎么捂着不敢叫太后看见的情景都说得一清二楚。   怎么就没磕死她呢!   替太后鸣不平,呸呸,就凭她也配!春嬷嬷没想到自己才走开一会,夏嬷嬷就敢闹幺蛾子。   还好太后没信夏嬷嬷的鬼话——就大格格的事儿,春嬷嬷可是一直再劝太后想开点的。   过了两天,又是宣嫔和平嫔来后罩殿请安的日子。   宣嫔和平嫔也不是约好的,只是凑巧都该今儿来请安。瑜嫔则是昨天就来过了,这会已经陪着大格格她们去骑马了。   都是三天一请安,瑜嫔是坐一坐就走,要是太后不留她用膳,瑜嫔最多也就待一个时辰,而宣嫔和平嫔却是一个比一个待得久。   也难怪,有瑜嫔在,这两位别说有机会伺候皇上了,等闲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干脆就把一身的劲儿都使到了太后这里。毕竟,虽说不能天天来,可只要有空,皇上都会来后罩殿给太后晨昏定省。   宣嫔和平嫔,这是都盼着见皇上了!   只是最近吧,平嫔却是越待越晚,有时一待就小半天,时辰比宣嫔还长。   太后也是心烦。平嫔心高气傲,又冷清惯了,是个不太会说笑的,太后喜欢热闹,本心就不喜欢叫她陪着,可也不好开口赶她走,毕竟是宫里唯一的赫舍里氏,就是念着太子,太后也只能忍忍。   她装病都没用,她敢装病,平嫔就敢跪着伺候她喝药。人家就指着这事显孝心了!   卯正(早上六点)一过,宣嫔和平嫔前后脚的来了后罩殿。两人都精心打扮了一番,不过底子在那摆着,平嫔是个貌美的,宣嫔则姿容平庸。于是穿着身宝蓝氅衣,外搭梅花绣样马甲的平嫔看着窈窕又清丽,而宣嫔就逊色很多了。   两人一起跪在太后面前,行了大礼。过了巳时(早上九点),见皇上今儿却是没来,宣嫔难掩失望的走了。   她走了,平嫔却是没走,一边让人去送送宣嫔,太后一边就让人再上茶点。   平嫔口味寡淡,最不喜欢吃的就是太后这里的热奶茶和炸酥油。只吃了几口,她就又提出要去殿后的佛堂给姐姐孝成仁抄经。   “你是个有心的”,太后边夸边就点了头。   平嫔则一面松了口气,一面起身叫福,急匆匆的去了佛堂。   在太后的眼皮下面,平嫔自然不敢偷懒,到了佛堂,只略歇了歇,就静心抄起来。   等她把一卷经书抄了一半,也就到了午时。突然,佛堂外传来响亮的嗖嗖声,却是禁鞭在开路。   皇上来了!平嫔手一抖,握着的毛笔啪的一下就掉在了黄绢上,她也顾不得低头查看,赶紧就转身出去迎驾。   等她匆匆的到了前面,正好就迎面遇上康熙。   “臣妾赫舍里氏恭迎皇上,谨祝皇上万福金安!”平嫔立刻跪在殿前的青砖上。   康熙继续往里走,一眼没看她,随意挥手道:“起吧。”   见他居然没为自己停下来,平嫔心里很是失落。可这还是她头一回单独在后罩殿里遇到康熙,忙就想跟进去伺候。   谁知还没走两步,她就被一个御前太监伸手给拦住了。   平嫔急道:“让我进去!”   那太监不客气道:“九公爷爷才说了,皇上要和太后说些要紧话,无关紧要的人不能进去。”   平嫔怔住了……她是无关紧要的人?   就是这时,殿里却是传来了一阵笑声,太后边笑边道:“小十四居然闹着吃桑叶!”   所以,万氏生的十四阿哥跟只小虫子似的胡吃东西,就是她不能听的要紧事!   平嫔听得人都木了,可还是不死心,于是就一直站在殿外苦等。   半个时辰后,康熙终于出来了,殿里对太后来说温暖如春,他却是觉得有些闷热,一边走,他一边就吩咐梁九功:“叫人去和你瑜主子说一声,就不在春晖堂吃熬茶了,改在后湖吧。”   “喳!”应声后梁九功就倒退几步,去找人传话了。   总算等到了,平嫔就又跪下请安,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叫福,康熙转头见是她,就不耐烦道:“你怎么还在?”   也不等平嫔回话,他就大步走了。   见她这样丢面儿,一个随侍的小太监乐得噗呲一声。旁边的另一个拿手肘给了他一下,“笑啥,毕竟也是太子的人!”   这下连梁九功都乐了,他捂了下嘴,方才指着那个小太监骂道:“自己掌嘴,太子爷清白着呢,哪能任你胡诌。”   那小太监马上跪下使劲掌嘴。   平嫔被羞得一脸血红,继而浑身发抖。竟然当场昏了过去。把春桃秋菊吓得连声叫主子!   脸皮这么贵重,还真以为自己是啥宝贝吧。梁九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才大声道:“平嫔这是晒昏了头吧,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赶紧把她扶回蕊珠院去。”   话里的意思,居然连后罩殿都不让平嫔主仆再待。   听着外面的响动,知道平嫔从今往后再没脸赖在后罩殿,太后不禁舒心的叹了口气。   春嬷嬷凑趣道:“这平嫔是不是傻啊,要啥没啥,还往御前凑。”赫舍里的门脸到了御前可不好使。   太后听笑了,“皇上怕是一点都不喜欢平嫔。”梁九功才敢丝毫不给平嫔面子。   替换的分割线————————   最先和琳琅提起平嫔在后罩殿那边出了个大洋相的,是张小桂。   在听他爆料之前,琳琅倒是听二格格说起过,平嫔最近常在后罩殿的佛堂里抄经,还是给孝诚仁皇后抄的。   “也就五六天的功夫,已经抄了好多,七八卷都有了。”说完二格格还伸手比了个八。   五六天里抄经七八卷?这是打了鸡血吧。   琳琅一想也就知道平嫔在干嘛呢,她在同时刷太后和康熙的好感度。   不过,这事也就是平嫔能做,哪怕她做得再鸡血,那都叫姐妹情深,其他人要敢使这招,那就只能是娘娘变凉凉……真以为谁都能消费万岁爷的元后啊。   察觉到平嫔的意图后,琳琅也是有些警觉,回头就吩咐张小桂多注意一下平嫔那边的情况。   结果,也没两天,张小桂就幸灾乐祸的来和她说,平嫔可是在后罩殿里出大糗了!   按张小桂打听到的,“奴才听后罩殿的一个管事的说,平嫔不知怎么就惹怒了皇上,先是被拘在殿外罚站,后来索性还叫梁九功把她给骂昏过去了。”   在太后的门口把平嫔骂昏过去?康熙的画风可不是这样的。琳琅一点都不信,笑道:“那管事的肯定是道听途说。”   “主子就是眼明心亮!”张小桂赶紧见缝插针的拍了个马屁,才道:“奴才也觉得不像,可后罩殿那边管得严,消息实在是不好打听。”   琳琅道:“那你就别再打听了,那毕竟是太后的地盘。”要是因为想吃瓜,而让太后误会就不好了。   虽然叫停了张小桂,可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发现平嫔俨然成了园子里的流量明星。   真是说神马的都有。听张小桂和茴香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一阵后,让琳琅最有印象的有两种说法:一说平嫔太傲气,总仗着自己是赫舍里氏欺负住在她隔壁的宣嫔,所以终于被忍无可忍的太后叫人掌了嘴——好吧,太后的画风也不对了。   还有一说是,平嫔的脑子有点问题,一心以为自己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于是一见圣驾就各种发痴,把万岁爷都给吓了一跳。这才被为主分忧的梁大总管给骂昏了。   ——哈哈哈,古人的脑洞也不容小觑啊!   一句话,平嫔赫然被黑成了炭渣。而更大的问题是,不管是后罩殿还是御前,都没发布官方辟谣声明,就任凭平嫔被园子里的人乱嚼舌头。   这样的形势下,平嫔哪敢出来见人,琳琅听大格格她们说起,蕊珠院那边已经派人和太后报过病了,说是平嫔哮喘复发,需要卧床休养……   这下,琳琅一点也不担心平嫔会搞事了,反而很好奇,平嫔到底是得罪了太后,还是万岁爷?   “听说平嫔病了,也不知道会病多久?”   而被她这么拐着弯的一好奇,康熙竟然撇嘴道:“哼,她就没好过!”   见他这样,琳琅更好奇了,就问:“难道她真的泪流满面的冲着万岁爷您……”琼瑶剧女主附体呢?   康熙一脸厌恶的摆手道:“别提她了!朕也没想到,赫舍里氏的妹妹居然……”   有些话不好和玉儿说,叹了口气后,他只说:“你别管了,只要知道她真的病得不轻就行了!”   秒懂康熙的意有所指,琳琅惊了,敢情平嫔还真的是脑子有病?   就在琳琅知道真相的同时,‘病情’越发严重的平嫔又开始搞三搞四了。   这时已经过了九九重阳,紫禁城里,四妃正在惠妃的承乾宫里核实入冬后宫里需要发放的份例。   如今,内务府的总管是内大臣海拉逊,因为皇上又下旨削减了宫里的开支,四妃和他好一番扯皮后,才最后定下了各宫各处的份例。   等海拉逊和内务府的一众管事的都跪安了,惠妃一边反手给自己捶腰,一边就提起了储秀宫。   “这海拉逊也太见人下菜碟了,今年可是大选之年,以往哪一届的大选之年,储秀宫那边不是加两倍的份例,虽说今年也就留了五个秀女,可也不能简薄到一点都不加吧。新人新气象,他也不怕里面又蹦出个走大运的。”   这话说得太酸,荣妃笑着摇摇头,德妃也不接话,只低头喝茶,宜妃却笑着道:“海拉逊见人下菜碟,那是他眼孔小,惠姐姐你就不同了,你一向慧眼识珠,你要觉得谁能走大运,那她指定能走大运!   不过,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依妹妹浅见,那拉氏和袁氏就很不错,我打算回去后就一人赏一块黑貂皮,也好叫她们做个围脖,到时暖暖和和的叩见皇上。   妹妹我也是先和姐姐提一句,免得咱们赏重了。”   惠妃全当没听出宜妃话里的挤兑劲儿,点头道:“那我就赏些衣料吧。让她们好好做几身新衣服。”   惠妃和宜妃都说要赏,荣妃和德妃自然不好干坐着,也都说要赏些东西。   接着,选秀结束后,冷清了几个月的储秀宫里就热闹起来了。先是秀女那拉氏和袁氏得全了四妃的赏赐,然后苏氏,张氏,钱氏也都得了德妃和荣妃的赏赐。   宫里的人都清楚,这次的选秀,皇上就没回过宫,留下的这五个秀女都是四妃列在册子上,送去园子那边让皇上御笔圈选的。   谁也不知道皇上是凭哪条哪款才把这五人从几十个秀女里圈出来的,但有一点,消息灵通的奴才都知道,皇上到这时都还没召过哪个秀女去园子里伴驾,却是在前两天的重阳节,带着瑜嫔弄舟湖上,直到隔天的早上才从船上下来。   所以,岂止海拉逊有些瞧不上这一届的五个秀女,就是在储秀宫里当差的宫女太监们背后都在嘀咕:这一次的小主们怕是没着落了。   直到这时,见四妃总算开始抬举秀女了,储秀宫里的这些奴才方才松了口气,换做宫里其他的地方,秀女算不上是正经主子,可在储秀宫就不同了,秀女们真要是个个都烂泥巴糊不上墙,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没油水可沾不说,一出了储秀宫的门也跟着没脸。   没个好主子,哪来的得意奴才。   屋子里,那拉氏散了一头乌黑的浓发,一边叫宫女寄琴用上好的发油给她仔细保养,一边就问墨书,“这次的参,胡答应真收了?”   墨书笑着道:“真收了,还说她虽然身子不好,可只要小主去,必扫榻相迎。”   那拉氏一双杏眼极灵活的一转,也笑道:“什么扫榻相迎,她不过是见风使舵罢了。”   何止是胡答应见风使舵,四妃没往储秀宫这边赏东西前,不管吃喝穿用,桩桩件件,那拉氏都得使钱,膳房,针线房,茶房,炭库……就没一个地方不是衙门口子的。如今却是好了不少,至少知道她这个小主还是有份例可用的。   墨书道:“胡答应也是胆子小,怕惹事。”   那拉氏哼了一声:“再怕惹事,还不是被瑜嫔从乾清宫里赶出来了。还病得连药都吃不起。可见怕是没用的!”   墨书道:“胡答应也是没法子,她出身太低,不过是在御前伺候的宫女,而瑜嫔娘娘,那可是个很爱吃醋的主儿,她还住在咸福宫时,倒还离得远,可一搬去长寿宫,哪里还容得下胡答应在御前伺候。”   说是从没名没分的侍寝宫女升做了答应,可离了御前,这胡答应也就真的糊成一片了。   那拉氏听得心慌,可她又想,自己好歹是正经秀女出身,不比胡答应卑微。何况,瑜嫔再受宠也不过就是个嫔位娘娘,四妃重赏了储秀宫,不就是指望她们这些秀女能把瑜嫔拉下来吗?   那拉氏可不甘心就这么老死宫中。这天下午,她也就悄悄去了胡答应那里。   胡答应就住在离储秀宫不远的一处院子里。她先也是住在储秀宫里的,可自从生病后,也就被挪到了这里,在听她指天发誓说,以后一定提携胡姐姐后,胡答应就如她所愿,说了好些皇上平日里的喜好。还拉着那拉氏的手夸道:“妹妹好相貌,尤其是这头秀发……你还不知道,瑜嫔的头发也长得好,皇上就喜欢看她披着头发,说是特别好看。可要我说,其实瑜嫔的头发还不如妹妹你的好!”   一头乌黑浓密,光可照人的好头发向来是那拉氏引以为豪的地方,而且看胡答应的样子,也不像是在胡夸。那拉氏一边有些得意,一边赶紧把这事记在心里。   可接下来,她最想打听的,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胡答应又是怎么伺候皇上的……这些私密事儿,胡答应却是只字不提。   那拉氏只能悻悻而归。   又去胡答应那里坐了两回客后,那拉氏就清楚胡答应想要什么了,除了要她的承诺,胡答应还想要银子——别看在御前待了好几年,还得幸伺候过皇上,可胡答应的手里没攒下钱来,否则也不会得了个小病,就被挪出了储秀宫。   而那拉氏手里却是有钱,她家是镶红旗的,阿玛是四品参领,额娘家里更是和康亲王有亲,这次进宫前,她阿玛足足给了她三千两的银票。   知道胡答应想要银子防身,那拉氏索性就给了她八百两银票。拿了银票,胡答应也就知无不言的,把她想知道的事儿都说了。   那拉氏心满意足,可又怕胡答应转头又把这些事儿也告诉袁氏她们,尤其是袁氏,墨书说,这两天伺候袁氏的碧柳和管事的问起了胡答应的去处,估计袁氏也想到了胡答应的用处。   所以,那拉氏也不敢就这么不理胡答应了,反而是天天都往胡答应的小院跑,不久还和她姐妹相称起来。   半个月后,颁金节到了。   花了好些银子,提前知道皇上颁金节不会回宫,那拉氏心里也是失望得很——皇上回来得越晚,会召见秀女的机会就越少。   等到了颁金节当天,见皇上果然就没回宫,惠妃那边却是恰好赏了一桌好酒好菜,她也就气闷地喝醉了一回。   谁知隔天早上,外面却是出事了——胡答应突然吞银自尽,还留下封血书,说她五月间曾怀上龙胎,到了七月才自觉有孕,可发现这事的不止她自己,还有诊病的太医……所以龙胎没了,她也被赶出了储秀宫!   血书里还写到了那拉氏,说因为有那拉氏安慰,她才有心活到了这颁金节,可她没保住龙胎,终究是该死的。   这封血书很快就被送到了四妃的面前,四妃一边封锁消息,一边就让慎刑司严查!   那拉氏心惊胆颤的被带去了慎刑司。   在慎刑司里,有人暗中告诉她,慎刑司已经查过胡答应的身子,发现她确实怀过孕,又在储秀宫的一个花台里发现了一包半干涸的血块!   “你要是什么都不说,可别想再从这里出去!”   于是半天不到,那拉氏的口供就出来了,她说,一提到瑜嫔,胡答应就会浑身发抖。 第176章 空穴来风   惠妃两眼就看完了那拉氏的口供。她把笔墨尚未干透的供纸递给了荣妃。荣妃接过去一看后就皱眉摇头,而德妃看完也是叹了口气,见她们三个都装哑巴,宜妃却是一面手拿供纸,一面似笑非笑的道:“真是没想到,那拉氏竟然攀咬瑜嫔!”   攀咬?这话惠妃可不爱听,“瑜嫔一挪宫,胡氏就从乾清宫里被撵走了,也许她真就是一提起瑜嫔就……浑身发抖。”   万氏只顾着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让别人喝,恨她恨得浑身发抖的人还少吗?   宜妃冷笑:“就算那拉氏说的是真的,那又怎么样,难道惠姐姐还想帮着胡氏告御状!”   惠妃摇头道:“妹妹别急,我也只是觉得不该马虎了事,毕竟胡答应曾在御前伺候,万一皇上问起来,咱们姐妹也得有个说法吧。”   惠妃说得义正言辞,结果宜妃比她还大声,“还要什么说法,那胡氏不过是又一个犯癔症的!皇上真要是问起来,咱们就如实说!”   胡氏的血书上写着——从五月到七月间,她怀过两月的龙胎,可还不能确定就被心怀不轨的太医拿药给下掉了,她伤心欲绝之余却是把下胎后的血衣留在了储秀宫里!   都是生育过好几次的妇人,宜妃就不信惠妃没看出这话里的稀里糊涂。   照胡氏所写,她怀过两个月的身孕。也就两个月,肚子都还是扁的,就是真吃了堕胎药,流出的也不过是些血水,和女子正常来红是相差无几的。所以,胡氏究竟怀没怀过龙胎,是不是被骗后喝过堕胎药,要是当时就让太医诊脉,估计还是查得出来的,可眼下都过了九九重阳了!   慎刑司的人倒是在储秀宫的花台里找到了胡氏写的血衣,但就凭一件所谓的血衣就想攀咬万氏,攀咬被皇上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宠妃?!   真要是这么容易,她们四个早出手了!   还有,自打前年的二月间万氏生下十四阿哥,宫里都两年没动静了,胡氏真要是怀上了龙胎,那可是大喜事一件,皇上知道后肯定会很高兴的。   可胡氏倒好,居然悄悄找了个不相熟的太医给自己瞧双身子,还在出事后修起闭口禅来——也是丝毫不怕被人灭口。   一个在御前伺候过五六年的宫女,有那么蠢吗?   还一提起万氏来就浑身发抖,那拉氏怕是被惠妃的人逼供了吧。惠妃想恶心万氏,行啊,她尽管去,但万万别想扯上她!   宜妃一摆明车马,荣妃和德妃也跟着表了态,两人都不想跟着惠妃搞事。荣妃索性还说:“都浑身发抖了,可不就是犯癔症吗。要我说,那拉氏也是个可怜的,先前肯定被胡氏犯病的样子给吓着了,等这事完了,咱们可得叫太医给她好好瞧瞧。”   荣妃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啊,宜妃立刻就拍手称好,德妃的反应没她那么‘直爽’,可也笑着点了头。   她们这么沆瀣一气,惠妃心里也是气了个倒仰。可形势逼人。一对三,她也没法子了,只能黑着脸找补道:“你们也别忘了储秀宫,被慎刑司的人过去一翻,那边也是翻天覆地了。”   宜妃见好就收,冲着惠妃点头道:“姐姐说得在理,储秀宫那边是该安抚一二。”   说完她起身亲手给惠妃倒了茶,“刚才也是妹妹太着急,还往惠姐姐海涵。”   惠妃接了茶盏,喝了两口,才笑着道:“好了,我也海涵了,妹妹快坐吧。”   宜妃大获全胜,也不在乎惠妃的面子话,转身也就坐回去了。   达成一致后,四妃就开始商量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首先那拉氏的口供得改,然后胡答应也不能是吞银而死的,就说……她是病死的。   只是因为伺候她的奴才里出了个贪财的小太监,竟然偷了主子在御前得的赏赐。丢了皇上赏的东西,胡答应先还不敢声张,可后来眼见自己要病死了,这才气不过和那拉氏说了。   可她病入膏肓,所以又说得不清楚,那拉氏还以为是什么很要紧的东西,就跑来找了惠妃,结果等慎刑司一翻一查,也不过就是皇上戴过的一个黄玉扳指。   四妃把话编得很圆,可慎刑司那边发动得更快,先是那拉氏在慎刑司里咬舌自尽,然后伺候她的宫女墨书和寄琴却是跳了出来,说她们两个也见过胡答应有多害怕瑜嫔。   四妃这时再出手,却是晚了一步,更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于是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宫里就一阵风似的起了谣言,为什么皇上会两年无子,那都是因为瑜嫔太霸道,她不让其他宫妃怀孕,好叫她生的十四阿哥永远是皇上的幼子。   御花园里,一群扫地的小宫女在一个角落里歇脚。   一个小宫女道:“……不会吧,瑜嫔竟然敢这么做?”   另一个道:“怎么不会,就是皇上也疼幺儿啊。当额娘的越是得宠,越是要为自个的儿子打算。你不知道,胡答应都不是头一个犯癔症的,以前长春宫里还有一个牛答应,都怀上三个月了,也因为犯癔症没了!”   那小宫女听得脸都白了。   见她信了,另一个小宫女就有些得意的笑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才刚进宫的秀女那拉氏成了不逊色于良贵人的大美人,瑜嫔怕她见到皇上,所以,那拉氏才死在了慎刑司里。   总之,瑜嫔就是跋扈就是狠毒,就是当朝的万贵妃!还是个生了儿子的万贵妃!   永寿宫的后院里,通贵人脸色发青,抖着手写了封信,叫人立刻往畅春园送。   她早上送的信,到下午琳琅才收到了。看完信,琳琅吓得一身冷汗。   散步谣言的人太恶毒了,而且很狡猾,什么胡答应,那拉氏那都是小事,有耳报神在,那边掐造的证据再多,康熙也不会信的——话说这两个到底是谁啊,她都不知道好不好!   可谣言抓着康熙是因为她才不走种马路线,更是因此少生子嗣这一点来做文章,这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琳琅知道,康熙的后宫在历史上可是很能生的,荣妃,德妃,宜妃,个个都是大肥田,其他的她不记得,可德妃一人生了六个,这个她是能确定的。   可康熙现在有了她,却是完全冷落了德妃。有时候,她就在想,原来的十四阿哥胤祯怕是不会出生了吧。   其他的事儿琳琅都不怕,她就怕康熙被谣言提醒,为了子嗣计,转头又回去耕肥田了。 第177章 痛骂   生孩子这事是要看男女两方的体质的,后宫这么能生,康熙即便不是神马一击即中型,也肯定是精气旺盛的类型。   还有半年福宝就满三岁了,琳琅又没避孕,以她和康熙滚床单的频率,按说福宝也该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可事实就是她月月都会和大姨妈欢聚一场。   这不由让琳琅心里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从她头一回去乾清宫侍驾到怀上福宝,可是足足隔了大半年的,然后,她是出完风疹后才怀的孕。   所以,也许这个身子根本就是很不宜受孕的体质——琳琅之所以能幸运的怀上福宝,其实全亏了那一阵小玉瓶给加的那个增益buff。   可等增益buff一消失,她的不宜受孕的体质就又恢复了……   真要是这样,琳琅苦中作乐的想,要是德妃她们是大肥田的话,那她这种应该是……盐碱地吧!   说真的,要讲和康熙之间的感情,至少现在琳琅是一点也不怕的,男女之间的感觉只有当事人最清楚,如今的万岁爷心里只有自己,这一点琳琅还是有把握的。   可她对康熙作为皇帝和古代男人的三观一点都没把握。   唉,和自己的男人三观不同,也是人生艰难啊!更艰难的是,整个世界的三观还都站在男人那边!   真够郁闷的!   摇摇头,琳琅决定先不想这个了。总归决定权从不在她这里,多想无益。   她叫来钟嬷嬷等人,把信的内容告诉了他们。虽然她并不怕那个谣言,可什么胡答应那拉氏,她总不能一无所知吧。   而且,时机也不对,昨天康熙才带着太子和大阿哥他们去巡视京畿了,走之前他和她说的是至多五天他们就回来。   五天的话,也就是三天以后。到那时,谣言还不知得恶毒成啥样了……琳琅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才行,只坐等万岁爷回来,那就太被动了。   她先问了胡答应的事。如她所料,张小桂这个包打听果然知道。   胡答应全名胡珍珠,和琳琅在御前最熟悉的两个宫女玉珠宝珠是同一批进的乾清宫,都是珠字辈。   这胡珍珠也没在御前伺候多久就住进了西围房。   至于什么是西围房?琳琅这才知道,按乾清宫的规矩,侍完寝,有名有份的宫妃能在偏殿里歇夜——琳琅当初也常睡在偏殿,而官女子和宫女就只能住在乾清宫外的东西围房里。   草草说完胡答应的来历,张小桂重点强调道:“主子,您别看万岁爷封了胡氏做答应,其实就在为您改建永寿宫时,万岁爷就把东西围房都散了。胡氏这才被撵去了后面。”   琳琅听笑了:“……这么说,敢情我还真不是无辜的。”   都占了两个围房了,这得住了多少侍寝宫女啊。   张小桂忙就跪下道,“主子息怒,都是奴才嘴笨说错话了。”   还是钟嬷嬷知道琳琅的心思,开口道:“主子,那东西围房是前朝就有的旧例,到万岁爷这里,其实也没住多少人。”   琳琅叹了口气。“我没生气,张小桂,你起来继续说。”就是生气她也是冲着康熙去的。   琳琅这边和胡答应的牵扯其实就到此为止了,张小桂接着往下说的则是秀女那拉氏了。   对万岁爷这次留下的五个秀女,张小桂早就查了个底朝天——那拉氏出身最好,袁氏长得最好,苏氏,张氏,钱氏则两样都平平无奇。   怕再惹主子不高兴,说完五人的情况,他还补了一句,“宫里面全是在瞎传,奴才是见过的,就是袁氏,长相也远不如良贵人,自然更比不上主子您呢。”   琳琅一边心道马屁精,一边问道,“你最近去过储秀宫?”   张小桂道:“主子忘了,奴才八月时才和桂嬷嬷一起回过宫。”也在一旁的桂嬷嬷闻言也点了头。   琳琅想起来了。他们俩那次回宫是去准备中秋的节礼的。因为是两头住,所以现在她的东西几乎是一半放在漱玉馆,一半放在永寿宫的库房里的。   难得回宫一次,张小桂就往储秀宫跑,只他跑的这一趟,可做文章的地方就多得很。琳琅皱眉道:“张小桂……你这几天都不要出漱玉馆了。”   “是,主子。”张小桂脸色有些惨白,但神情镇静,只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就退出去了。   琳琅本想问桂嬷嬷当天又做了些什么,可想了想却是没问,只叫她也留在漱玉馆里这几天哪里都别去。   琳琅也是大开脑洞,所以打算以防万一。   试想,要是宫里又起谣言,说张小桂和桂嬷嬷就是她派去的打胎队(……),那接下来更狠的一招是什么,琳琅觉得是贼喊捉贼——把张小桂和桂嬷嬷‘灭口’,然后陷害给她,就说是她这个主子心虚,所以才彻底的让经办的两个奴才永远闭嘴。   接下来,琳琅准备去一趟后罩殿,宫里谣言四起,不管是不是出工不出力,总之四妃是失责了,不管是表示自己是无辜的,还是施加压力,她都得去向太后哭诉一番才行。   临出门前,她叮嘱钟嬷嬷,让她仔细看顾福宝,又叫桂嬷嬷紧闭门户,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在门口恭送走主子后,钟嬷嬷就拉着桂嬷嬷进屋,把甜杏的事儿和她说了。   桂嬷嬷惊道:“有这事?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钟嬷嬷道:“本来我和茴香都商量好了。等回宫后不是要分批接种牛痘吗?就用这事撵走甜杏。我已经找好人了,到时准叫甜杏在额角上留个痘疤……”   宫里忌污秽,伤了脸面的奴才自然不能再贴身伺候主子。而甜杏在娘娘面前也没有张小桂的情分。   桂嬷嬷不以为然,“你越来越心软了。做奴才的,想做主子那就得拼命,她没那个命,咱们凭什么帮她担着。”   钟嬷嬷这时也顾不得发善心了,道:“桂花姐,那就交给你了。只一点,动静小点,还得瞒着主子呢。”   皇上把她们这两个经年老奴给瑜主子,就是指着她们料理好这些脏的臭的。   “我知道。”桂嬷嬷点点头,也就出去布置了。   后罩殿里,琳琅拿着块手帕边说边抹眼泪,来的路上她本来还觉得自己哭不出来,结果说着说着,就真感觉委屈了。   雁过留痕,经了这一遭,就算康熙全然相信她,也不动心回头去耕肥田,可一段黑历史却是妥妥的留下了——穿来后,她连一只鸡都还没杀过了,却赫然成了一个喜欢给人打胎的奸妃!   麻蛋,这叫什么事啊!   感觉到了,她干脆就起身跪下了:“太后,您得给我做主!我再心宽,也禁不住被这么大一盆污水劈头盖脸的泼一身!而且,说我就罢了,还扯上福宝,这是要我们母子的命啊!”   见她这样,太后也不和稀泥,一脸慎重的叫了马荣进来,叫他拟了份痛骂四妃失责的懿旨并当场用印。   后罩殿的宣旨太监快马加鞭的赶去了紫禁城。   见太后有懿旨到,贵妃和四妃就都到了寿安宫。   亲眼看着四妃被骂得灰头土脸,还要对着自己强颜欢笑,贵妃忍笑忍得都肚子疼。   贵妃好久都没有这么高兴了,宁姑姑赶紧凑趣:“太后一贯滑不留手,竟然也这么帮着瑜嫔,四妃这巴掌挨的哦,奴才都替她们觉得疼!”   贵妃笑着直点头,真是太痛快了! 第178章 转运   从后罩殿出来,回了自己的漱玉馆,琳琅感觉舒服多了,她也是没想到太后会动真格的为自己出气。   虽然知道太后实质上还是在给万岁爷的面子,可琳琅仍然不免心生感激。   平常低调中庸,关键时却很敢出手,这才是真聪明人啊。琳琅觉得自己应该向太后娘娘多多学习才是。   带着福宝吃了晚饭,又哄他睡了,琳琅才有空开始给通贵人回信——她先是夸了通贵人,然后才让她继续密切关注宫里的情况。   写完信,一边拿热巾帕擦手,她一边就打了个呵欠。眼角泪花都出来了。   茴香一瞥书案上的座钟,才八点一刻,却是劝道:“主子,要不今晚您就早点睡吧?”   “好,你们去准备吧。”琳琅也实在是累了,从收到通贵人的信开始,她就没消停过,到这会简直身心俱疲,跟打了一天的仗没两样。   只片刻,要用的一应物事就准备好了。怕主子受凉,红苕还在屋里加了个炭盆。   没精神泡澡,琳琅只洗了个手动淋浴,然后就一身清爽的上床睡觉了。等帐外的灯烛一灭,她也就沉沉的秒睡过去。   这一睡,琳琅就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到第二天她过了九点才醒。   福宝早就起来了,早饭也吃了,见额娘终于睁眼了,他就趴在床沿充当闹钟,“叮咚叮咚!巳时了,额娘,您快起来吧,大姐姐她们要来了!”   琳琅坐起身,在他的小脑门上亲了一下,“知道了,额娘马上起来。”   上午十点半,大格格她们五个准时来请安了。   昨天刚出了两件大事——琳琅身陷打胎谣言,四妃因此被太后斥责,今天的气氛自然和往常大不一样。除了大格格还能事不关己,二格格她们却是都有些尴尬。   二格格是荣妃的宝贝女儿,三格格并布贵人一直跟着荣妃住,四格格则是宜妃的妹妹勒贵人所出,而才刚进园子半年的五格格则是德妃所出。   二格格肯定向着荣妃,可眼下住在园子里,太后和瑜嫔才是现管的衙门,她却是一句心里话都不能向外说。她都这样左右为难,后面的三四五就更是被奶嬷嬷们教着劝着装哑巴。   琳琅早就猜到二格格她们会站在四妃那边——这才正常,女儿肯定是要帮妈妈的,而且一码归一码,大人之间的事和孩子没关系。所以,虽然气氛很有点尬,她的态度却是和往常一样,该关心就关心,该说笑就说笑。   她这样若无其事,又有大格格在一旁尽心配合,等到了隔天,请安的气氛倒是恢复了大半。   然后,紫禁城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被太后打了脸,四妃也开始动真格的了,她们一面重罚了几个话头子,一面放话说,宫里的各处都仔细些,再要有哪处的奴才被抓到胡说八道的,就扣减哪处年尾的份例以示惩戒。   通贵人在信上写道:此令一出,就是储秀宫那边也是噤若寒蝉,就怕缺衣少粮不好过冬。   这才叫真出力了,琳琅总算松了口气。回头就去了后罩殿,又慎重的谢了太后一次。   而太后呢,见四妃这么懂事,也就叫来二格格她们:“又要发送冬天的份例,又要严管宫纪,说来惠妃她们也是辛苦了。你们这些小丫头也别闲着,都亲手去裁张帕子,等回了宫也好尽份孝心。”   如此又过了一日,园外终于快马来报,圣驾明日回銮,皇上命大臣宗亲出京二十里迎驾,至于畅春园这边,到时自然是由太后领头,带着一众宫妃并阿哥格格们在大宫门外迎驾。   所谓的一众宫妃,其实也就一个琳琅,再加一个平嫔和一个宣嫔。人虽少,可起床的时辰却还是在大半夜,所以天一黑琳琅就睡下了。   等她酣然入睡,负责值夜的甜杏却是被桂嬷嬷给叫出去了。屋子里只留下紫苏和一个小宫女继续守着。   桂嬷嬷说有好东西要给甜杏。甜杏还在猜到底是什么,桂嬷嬷又为什么要这会给自己,可一进桂嬷嬷的屋子,她就发现不对劲了,屋子里站着两个膀圆腰粗的太监,而且灯火通明,竟是放着很多烛台,但从外面看时却是一点都不显。再去瞧窗户,却是都糊了一层黑纱。   甜杏强笑道:“桂嬷嬷,您、您这是要干嘛?”   桂嬷嬷不理会她,只低声道:“动手!”   就等着这句话,两个太监上前就把甜杏给绑了个结实,其中高一点的那个太监还掏出一把匕首来抵在甜杏的脖子上,警告道:“不准大声叫。敢叫,就割你的喉咙!”   甜杏吓哭了。   桂嬷嬷这才道:“甜杏,我敢这么对你,你应该很清楚是为什么。”   甜杏抖着声道:“桂嬷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桂嬷嬷拿起一个小烛台,把燃烧着的三个蜡烛火苗凑到了甜杏的眼前,“我在说——你在枕头里藏着的东西。”   甜杏木如呆鸡,眼珠也在火苗的烘烤下干涩生痛,却听桂嬷嬷继续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拿主子的头发做法,说,那个符是谁给你的。”   也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月亮才刚挂上东边的夜空,桂嬷嬷也就从屋子里出来了。在她身后,两个粗使嬷嬷抬着个半人高的空便桶无声的进了屋子。   桂嬷嬷换了件干净衣服,洗了手脸,才去了钟嬷嬷的屋子。钟嬷嬷正坐在榻沿抽水烟,她早打发绿葱去其他地方睡了。   “怎么样?”她放下烟斗问。   桂嬷嬷摇摇头,“不是什么太脏的东西,就是个转运符,甜杏想要瑜主子身上的鸿福呢!”   像甜杏这样的大宫女,日常只需要好好的伺候主子,至于自己的吃喝拉撒睡其实都有小宫女照顾。说来也是半个主子。   而主子的事,只有奴才最清楚。   所以前两天,趁着甜杏跟着主子离了漱玉馆,桂嬷嬷却是把伺候甜杏的两个小宫女给策反了。然后,桂嬷嬷也就知道了:甜杏最讨厌小宫女擅自动她的被褥和枕头。   仔细翻了一遍,确定被褥没问题后,桂嬷嬷就叫来一个手巧的针线嬷嬷把甜杏睡的枕头给拆开了。   枕头里藏着一个月白色的素荷包,里面却是放着一小缕卷成一团的长发和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符。   那一缕长发看着又黑又亮,可不就是瑜主子的吗?   桂嬷嬷吓了一跳,赶紧就拿给钟嬷嬷细看,钟嬷嬷也是吓得脸都白了!要早知道甜杏竟敢动这种恶毒心思,哪里用得着桂嬷嬷出手,她早就弄死甜杏了!   “至于那个转运符,则是没进宫前,甜杏跟生她的姨娘学来的。”   钟嬷嬷摇头道,“甜杏也是个蠢的,那个转运符要真能转运,那姨娘还不早就骑到主母的头上了,怕是也轮不到她进宫了。”   桂嬷嬷却道:“她信自有她的道理。她那姨娘本是个扫地丫环,长得也粗手笨脚,就是因为用了那个转运符,才从丫环做了姨娘,还顺利的生下了她。”   钟嬷嬷还是不信,“怕是凑巧吧。真要是有效,那个枕头她可都睡了一年多了,也没见皇上多看她一眼啊。”   钟嬷嬷不信,是因为她是用耳朵听的,而桂嬷嬷却是看着甜杏亲口说的。甜杏先前被她折磨得只求一死,根本不敢骗她。而且甜杏家里是内务府的包衣,要细查那个姨娘也不是很难。   依桂嬷嬷琢磨:那转运符不是无效,只是对瑜主子没用……毕竟瑜主子是什么命格,宫外连竹枝词都有了,一朝得上九重天,从此君王带笑看!   甜杏居然指望能用一个小小的转运符把这种命格转给自己,简直就是想用一把水瓢舀干西苑里的水啊!   所以才遭了反噬,没偷到瑜主子的运气不说,反倒害了她自己的命。   人贵自知,甜杏死得不冤。   桂嬷嬷摇摇头,冲钟嬷嬷道:“把那符拿出来烧了吧。”   钟嬷嬷起身,从塌下的暗柜里拿出了那个月白色的荷包,先打开来让桂嬷嬷看了看,然后才放在一个酒杯里,拿蜡烛点了,细细的烧成了灰。   又过了两个时辰,月上中天然后开始西落时,琳琅却是被紫苏叫醒了。 第179章 又打脸   半夜起床,原来的早饭也改成了宵夜,琳琅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吃了大半碗八宝粥,和几个酱鹿肉馅的螺蛳包子。   吃完饭,一边立刻开始洗漱更衣,她一边就让白果去隔壁传话。“先别叫福宝,让他多睡一会。”   白果应声而去。   等琳琅坐下来梳头戴冠时,茴香才站在一旁轻声道:“主子,有件事,昨晚桂嬷嬷把甜杏挪出去了。”   琳琅这才发现甜杏不在屋子里,她知道要是没出事,桂嬷嬷是不会自作主张的,就问:“甜杏是怎么呢?”   然后却是红苕跪下了。   如今,在屋里伺候的五个大宫女里就属红苕和甜杏最好。   甜杏妄想伺候皇上的小心思,红苕早就看出来了,私下里也仔细劝过她几回。   甜杏看着也听劝,见没闹出什么动静来,红苕也就替她瞒着。   可人心隔肚皮,甜杏暗地里的胆大包天,红苕哪里想得到,方才她被桂嬷嬷叫起来,听她一说甜杏都做了些什么,立马吓得一身冷汗。   竟敢悄悄捡了主子的头发去使符念咒,甜杏就是在找死啊!真要是追究起来,不止甜杏一家得死,一起伺候的其他大宫女全得受牵累。   至于红苕,只她和甜杏关系最好这一条,就够她脱一层皮的!   红苕吓得身子都软了,心里简直恨死甜杏了。   万幸的是,桂嬷嬷和钟嬷嬷却是不想惊动琳琅的。   这种事,瑜主子不知道比知道好。不知道的时候,福大命大,什么邪祟都压得住,可等知道了,反倒疑神疑鬼起来,最后竟被人趁乱害了的旧事,她们也是见过几遭的。   琳琅有些惊讶的听红苕跪禀道:“主子,甜杏在园子里竟有了个相好的太监。这个事,奴婢也是才发现。”   甜杏竟然在对食?那是得挪出去。   琳琅让红苕起来,道:“这事到此为止。”想了下,她又道:“你去和桂嬷嬷说一声吧,给甜杏找个僻静的好去处。”   其实,她不介意甜杏找个太监做相好——只要真走心,就是太监又何妨,可康熙却是严禁对食的,万岁爷言出法随,她身边的人自然不能知法犯法。   六点一过,天色才刚蒙蒙亮,琳琅就已经牵着福宝在后罩殿里坐下了。   平嫔和宣嫔坐在她的下首,至于对面,则是淑慧长公主,裕亲王福晋和恭亲王福晋……   宗室和大臣家的外命妇也来了不少,把整个正殿坐得满满的。   作为谣言里的奸妃娘娘,琳琅前所未有的受关注,几乎所有人都在悄悄的偷看她。   她先还被看得很不自在,可后来居然也有点习惯了,就是脸皮笑僵了,索性就低头捧着茶杯发呆,心里却是大开脑洞:要是视线里带温度,自己估计已经‘火热’得可以自燃了!   平嫔见万氏装没事人,却是忍不住开口道:“瑜姐姐,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睡得不好吗?”   琳琅抬头冲平嫔露了个笑脸,朗声道:“哪里,我和平常睡得一样的好。倒是平妹妹你……多想了吧。”   本以为正在风口浪尖上,万氏会息事宁人的,平嫔有些局促的回了一句:“没有的事,我也是关心瑜姐姐你啊。”   琳琅也没想到平嫔的战斗力这么弱。换了是四妃或者端嫔她们,既然开了口,再怎么也得舌灿莲花的怼几句才会鸣金收兵。   琳琅也不趁胜追击,又低头做喝茶状。   就这么等了一个小时,太后才从寝殿那边过来了。   一通跪磕起后,琳琅上前扶着太后出了后罩殿——对,这一次太后指名让她和大格格一左一右的扶着自己出殿上辇。   以往,这份很显亲厚的差事,太后都是交给淑慧公主和其他老辈子的宗室福晋来做。可这次却是叫了琳琅和大格格。   琳琅一面心领太后的人情,一面却也发现这事还真是个差事——身穿厚重的大礼服,脚踩三寸高的花盆底,还要一路小心仔细的搀扶心宽体胖型的太后……体力活啊!   等她坐上自己的礼辇时,已经额角冒汗,背上也有些汗湿了。   到了大宫门前,又是接近两个小时的苦等,好在琳琅还可以坐着等。像大部分的外命妇和园子总管李煦之流,那可都得站着等。   因为贵妃和四妃都不在场,琳琅的座位也就直接设在了太后宝座的右侧。左侧则是淑慧公主领头,大格格她们依次坐了一排。   直到过了十点一刻,远处才终于升起一大片扬尘。等着望眼欲穿的迎驾队伍立刻开始准备。   又过了两刻钟,在三呼万岁声中,康熙一身明黄龙袍,姿态从容的下了御辇。他一下辇,除了太后还站着,所有人全都跪下了。   康熙穿过跪了一地的众人,先虚扶太后坐下,然后才摆手道:“都起吧。”   跟着的两个传旨太监见状立刻高声叫起。   起身后,见福宝皱着小脸还去捂耳朵,琳琅就弯腰问他怎么了。   福宝放下手,道:“额娘,我耳朵疼。”   琳琅担心的问:“到底是疼,还是觉得太吵了。”   福宝想了想,不能确定的摇摇头。   不是伤了耳膜吧。琳琅急了。这时,正和太后说话的康熙却是转身道:“玉真,你先带胤祜回去吧。”   总是被康熙玉儿玉儿的叫,这时突然成了玉真,琳琅不由就是一愣。   她愣,其他人更愣。   康熙却是伸手一拉,亲手把琳琅拉得站直了,然后柔声道:“你先回去吧,让太医给胤祜看看耳朵。”   “……是。”琳琅点头应声。然后下意识就要跪安,却是被康熙拉着手不放。   感觉玉儿的手在自己的掌中挣了一下,康熙索性就握紧了,然后才笑着道:“别跪了,朕免安了。”   心里惦着福宝,琳琅也没空去想其他的,顶着众人火热的眼神就匆匆的离了御前,赶回漱玉馆去。   等太医来了给福宝看完耳朵,福宝也说不疼了,还嚷着肚子饿想吃点心了,她才恍然去回想刚才的情景……   就万岁爷刚才的表现,已经算是在秀恩爱了吧?   万万没想到康熙居然会用秀恩爱来灭谣言!琳琅这才又惊又喜起来,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   突然又想起刚才看着膛目结舌的平嫔马氏等人,她忍不住就乐滋滋的笑了,哈哈,要论打脸,她只服万岁爷啊! 第180章 迁怒   出门在外怎么也不比在家里,这时路况又不好,一赶起路来就是万岁爷也得吃灰受颠簸,乐了一小会后,琳琅就吩咐膳房备饭,茶房备水,茴香她们则去准备换洗衣服。   从琳琅那里领了把红铜钥匙后,茴香就带着刚进屋伺候的三等宫女山楂去了衣帽间。   衣帽间里有一个深枣红色镶西洋玻璃镜的云龙纹大立柜,只这一个立柜就占了一面墙。茴香打开柜门,先小心的取了一件杏黄色的龙袍,然后是一顶东珠吉冠,再是玉带和一挂朝珠。这些是皇上明早穿的,这时得先取出来备着,然后才是内外一身的夹棉常服。最后才是里衣,裤子、袜子。   取完衣服,茴香关上柜门收好钥匙,山楂则退到一旁的长几前开始往铜熨斗里加热水。   等她弄好了两把熨斗,茴香就过来开始熨烫衣服。   一边给她打下手,山楂一边就欢喜的问:“茴香姐,在大宫门前皇上真的谁都不理睬,就紧着关心主子?”   茴香瞥她一眼,道:“这话谁和你说的?”   山楂道:“郭小宝说的,我去茶房时正好遇见他了。”   茴香没好气的道:“那小子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大!”   竟然转头就往外说,张小桂也不管管,还真想把郭小宝纵成一个大漏壶啊!   见她不高兴了,山楂忙就解释:“茴香姐,我也就听到那么一句。也是王嬷嬷她在那里担心,说是就怕旁人先往皇上面前递话,让主子难做。郭小宝这才显摆了一句。”   茴香听得好笑,大摇其头道:“王嬷嬷她们知道什么。今儿一过,御前谁还敢说主子半句不是!”便是在太后的面前,皇上都拉着主子的手不放……   至于其他人?茴香可是亲见的,当时多少人把眼珠子都给看木了,那平嫔的脸色更是忒难看,茴香都怕她当场吐血。   主子向来树大招风,宫里又是四妃在管宫务,平嫔真要是给气吐血了,到时肯定又得生谣言。   这么一想,茴香居然有点希望平嫔能挺住了。   天刚黑,康熙就从九经三事殿那边来了漱玉馆。   一进屋,他拿眼一扫,见玉儿已经准备好了浴桶,就满意的点点头,一面道:“朕先洗澡”,一面就大步走过去。   琳琅跟在后面,竟在他的辫子上看见一层黄色的土渍。这怕是黄沙铺地,然后正好起大风吧。   被她一问,已经坐进浴桶里泡澡的康熙就点头道,你猜对了。   见玉儿一脸的“好辛苦哦”。他又笑着细说了一句:“下御辇前,朕还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否则哪里能光鲜的见人。”   万岁爷都这样,古代可真是行路难。所以,什么是接风洗尘,不就是一路上接了一头一脸的风沙,然后等回了家立刻好好的洗个白白嘛。   琳琅关心道:“等会吃几勺枇杷膏吧,也好清清吸进去的灰尘。”   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康熙立刻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不由就咳了一声。   琳琅伸手给他拍背,问:“干脆现在就吃两勺吧?”   “算了,等吃完饭再吃。”   琳琅点点头,去瞅他的右耳朵。一看里面,果然也进了些灰。   她就叫人拿了挖耳勺。然后裹了细纱条,沾上水,很小心的给万岁爷擦起耳朵来。   康熙一边泡澡,一边闭上眼,歪着头枕在桶沿上,任她施为。   琳琅见状更小心了,花了十分钟,才把万岁爷的两个耳朵眼给擦干净了。   放下挖耳勺,见康熙舒服得勾起了嘴角,她也就继续坐在小几上,给他搓揉耳垂。   自从听钟嬷嬷说起,多按揉耳垂有耳清目明之效,她就喜欢时不时的搓一搓耳垂。这时索性还把这个习惯用在了万岁爷的身上。   康熙很是受用的吁了口气,却是想起福宝的耳朵来。就问:“福宝睡了吗,他的耳朵,太医是怎么说的?”   琳琅道:“没事。就是先前太吵了,把他吓着了。”   康熙放心了,点点头,然后又问晚饭吃什么?   琳琅就说:“我叫膳房做了牛肉拉面,素汤锅,豆腐,竹笋,香菇……各种山鲜都有。还有个炒鲜豌豆和酸菜羊肉锅子。”   一句话,这顿晚饭的宗旨就是鲜香而不油腻,还要养生。她觉得应该合万岁爷的胃口。   康熙听得口齿生津,道:“朕都被你说饿了。”   琳琅道:“要不咱们先吃两块果藕垫垫。”   康熙嗯了一声。   果藕就是可以生吃的一种水果藕,脆嫩鲜甜,水分也足,算是江南那边的特产。   虽然,其他地方也产果藕,不过杭州的花香藕和苏州的荡藕是最好吃的,所以年年都会往宫里进贡。   这果藕,夏天里倒是不稀罕,可到了这深秋,却成了个稀罕物,听张小桂说,最近这一旬,内务府就往园子里送了一筐,连宫里都没有。   没起谣言前,漱玉馆却是得了半筐。琳琅也吃不完,就分了些给通贵人和万家许家。还有大格格她们那里,也都送了些去。   至于另外的半筐,被送到后罩殿后,太后却是没怎么吃,说是吃多了凉胃,结果大半全送去了大西门外的西花园,给了七阿哥他们。   琳琅一面用果藕投喂万岁爷,一面就把这一筐藕事跟他说了。却是只字不提宫里的谣言。   既然康熙那么有心,一下车连大门都没进,就替她打脸撑腰(说真的,还打得很爽~),那她也得投桃报李嘛。谁也不想才出完差,就被人拉着一通诉苦的。   而且,康熙的意思已经表现得很明白了——他相信她。那她干嘛还心急,哼,也该造谣的人心急如焚了!   不过,造谣的人到底是谁呢?   琳琅抱着黑豆,边撸猫边想了几回后,也就懒得想了。毕竟按照宫斗的基本逻辑:谁获利谁就是真凶,那真是谁都有可能……   总之,她这个瑜嫔娘娘,就是满宫皆敌的处境。能怎么办,只能继续走自己的独木桥,让其他人羡慕嫉妒恨去呗。   也是胡思乱想,不知怎么的,琳琅就从自己的公敌处境想到了打脸时康熙叫的那声‘玉真’。   按康熙曾经说过的,因为觉得她品性好,简直如玉之真(是在夸她老实?),所以他才给她取字玉真,然后开始玉儿玉儿的叫起来……   总算回忆起玉真的来历了,琳琅不禁就和猫大王报怨道:“……私下里还是继续叫玉儿吧,虽然两个都肉麻,但玉儿好歹还像个丫鬟名,没杨玉环的妹妹那么显眼。”   猫大王听得哭笑不得,也是囧了一回。   回銮没几天,康熙就下口谕申斥慎刑司办事不利,四妃也被连带着骂了一句懈怠四妃忙就上本请罪。   至于胡答应和那拉氏,梁九功跑了一趟慎刑司后,官方结论也就出来了——什么胡答应曾怀上过龙胎,从来都是以讹传讹的瞎话。胡答应只是得了恶疾,然后传染给了那拉氏,两人都是病死的!   然后,梁大总管又跑了一趟惠妃的钟粹宫,给四妃传了话,再要有奴才把皇上的子嗣问题挂在嘴边,娘娘们也不用再大发慈悲,该如何就如何!   四妃被他梗得都郁闷,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却是难得的连声投契,全骂这阉货嘴毒。   贵妃却是很有些失望,四妃总不倒台,她的病何时才能好啊。   西花园里,有天然湖泊四处,湖边散落着讨源书屋、观德处、承露轩等各处皇子居所,处处都比宫里的阿哥所住着要舒适宜人。   观德处里,太子刚从高粱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五月初,高粱终于给太子带回了魏珠的投诚信——曾在御前伺候,魏珠自然是会写字的,但太子更看重的是信上那个鲜红的手印。有此一印,魏珠就真成了他在御前的眼线。   以前,无论是检查功课,还是陪伴在皇阿玛左右,太子总是独一份的,可最近这大半年里,无论干什么,无论去哪,皇阿玛竟开始把大阿哥到五阿哥四个都捎带上了,这次出巡更是把六阿哥也带去了,大阿哥他们倒是高兴得很,可太子却是感到很不踏实。   于是,虽然从魏珠那边传来的都是些芝麻绿豆一样的小事,可太子都一一琢磨,也不敢再轻忽任何一个兄弟。   就像阿尔吉善(索额图之子)总忍不住嘀咕的:大阿哥居长,宫外都有人叫他大千岁呢,如今大阿哥更是一门心思就要给皇上生出个小千岁来!   三阿哥则舍了皇阿哥的脸面,天天在上书房里对着翰林们装乖卖巧。所以翰林院那边夸他的人是越来越多。   而后面的四阿哥和六阿哥是一母所生。就连五阿哥也有九阿哥,十一阿哥两个弟弟。   心里不安,太子自然得谨言慎行,可谁想,他自己事事谨慎起来,姨妈小赫舍里氏却是胆大妄为,竟然因为嫉妒瑜嫔,就在宫里造谣生事!   而皇阿玛已经查到了小赫舍里氏的头上,只是碍着他这个太子的脸面,暂时不好处置罢了!   听完高粱的传话,太子真是又气又怕,也有些不信——竟然一点都不顾大局,往常看来也知情识趣的姨妈有这么蠢吗?于是立刻就把韦氏叫来质问。   韦氏这才知道事败,忙就跪下禀道:平嫔在御前受辱,气得寻死觅活,为了安抚她,她们只能在宫里造些事端,也好转移视线。   太子冷笑:“在御前受辱?没有孤,她连往御前凑的资格都没有!”   “殿下,您受委屈了!”说完,韦氏哭着连连磕头。   毕竟是自己的奶妈,太子念着旧情,也怕露了痕迹,在韦氏把脑门磕出血前,却是叫了停。   狠狠的痛骂了韦氏几句后,他警告道:“从今往后,你们再不准擅自行动!要有下一次,你也不用再来见我,直接投井就是了!”   韦氏拿额头抵着太子的靴尖,“奴婢等再也不敢了!”   经此一遭,太子对小赫舍里氏多年以来积下的好感全都一扫而空,就让韦氏她去告诉平嫔:“最近她干的蠢事,皇阿玛都知道了。”   多余的话也不用再说。太子恨恨的心道:要是平嫔还没蠢到家,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   想到平嫔凭着出身就能差遣韦氏等人,太子又冷笑着道:“再记住一条,只有孤才是你们的主子!无论宫里宫外!”   韦氏一面又是唯唯应声,一面心里也是吓得一哆嗦——太子竟是提到了宫外,怕是已经迁怒赫舍里家和索相了! 第181章 知己   冬至前,琳琅跟着康熙回了宫。   因为不是头一遭了,去年回宫那会还有点手忙脚乱的,这次却是安排得井然有序。   在神武门前只等了五分钟左右,琳琅就能下马车坐上辇子了,而去寿安宫的路上也没遇上‘堵车’——去年因为要给太后的依仗队让路,她和敬嫔她们可是走的御花园的方向,足足绕了一个东六宫。   为了迎接太后回宫,留守的宫妃们早已齐聚寿安宫,就像乾清门前也早已经站满了近支宗室和文武大臣。   隔了小半年,琳琅又和四妃还有贵妃照面了。   惠妃还是最显老的那一个,不过精神头倒是很不错,荣妃则长胖了一些,但看着反倒显得年轻了。   德妃则看起来没啥变化,还是那个从长相到打扮都温婉可人的乌雅氏。而宜妃却是显得有些憔悴。   至于贵妃,真是瘦了不少,被她的细腰和尖下巴一衬,坐在下首的惠妃倒像是长胖了十斤似的。   有通贵人通风报信,宫里明面上的大事小事,琳琅不说知道得一清二楚,可也知道个七八成吧。   贵妃暴瘦是因为她一直病且宅——宫里人都知道,贵妃是无事不出翊坤宫的。   而宜妃会显得花容憔悴,则是因为十一阿哥病了。先只是小孩入秋后常会犯的咳嗽病,可现在已经恶化成慢性腮腺炎了。   和她俩一比,惠妃就是大写的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大阿哥那边,从前年开始就有格格进屋伺候,可一晃两年都过去了,竟然一直都没动静,宫里都有传言了——说大阿哥是银样蜡枪头!   惠妃急得火烧房梁,琳琅还知道,就这事,连康熙心里都着急。   七月时,万岁爷先后指了两个秀女给大阿哥,又和她叹气道:唉,胤禔在子嗣上是个艰难的!   琳琅仔细回忆后,发现这话不对,子嗣艰难的应该是八阿哥吧?她记得大阿哥倒是能生,不过……貌似前面生的都是女儿,以后的大福晋可是一连生了四个格格,最后把身子都生坏了。   真要是这样,那康熙的话也没说错,毕竟在古人看来,只生女儿,也就比绝后好一点吧。   心里其实也觉得大阿哥悬了,她只能拿虚话安慰康熙,“再等等吧,大阿哥还年轻,也许只是时候不到呢,等到了时候,搞不好三年抱俩!   康熙听得笑了,然后就和她念叨,他是怎么给大阿哥挑秀女的。   一是看身材,要丰乳肥臀看着就很能生的那种,二是看长相,要额圆鼻挺,也就是所谓的宜男之相,三是看生母,那两个秀女的额娘都是生了五六个亲生儿女的。   总之,标准就六个字,能生能生能生!   虽然康熙没把秀女召到园子里来亲眼瞧一瞧,可按着他的标准,梁九功还有两个擅长妇科的太医可是往宫里跑了好几趟的。   真切的感觉到了万岁爷的一片慈父之心,琳琅倒是也爱屋及乌的盼着大阿哥能早生贵子了。   结果,前两天大阿哥居然真的雄起了,房里传出喜信不说,而且还是喜事成双,那两个秀女竟然一起怀上了!   康熙很是惊喜,回头就和她说:看来,总算是到胤禔能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因为清楚这个大儿子命中多女儿,康熙也不求他能一举得男。倒是准备以后也照着这次的法子给儿子挑人,尤其是八阿哥……   琳琅则摸着下巴寻思:突然发现自己有当神棍的天赋啊!   大阿哥总算一雪前耻,惠妃简直喜翻了心。   太后只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到明年的这时候,胤禔就已经当上阿玛了!琳琅就看见惠妃笑得一脸灿烂。   回宫后的前几天,琳琅很忙,首先是永寿宫冬天里的份例册子,她得挨个过一遍,桂嬷嬷管得好是一回事,她心里没数又是另一回事。然后是年关前,小许氏又该来和她报账了。   由琳琅出本钱,许家二舅出任大掌柜的裕丰行,年前已经买了艘海船,开始尝试近海贸易了。   虽然生意一路做大,但以裕丰行的底子,想做海贸生意,其实蛮冒险的,但琳琅和许沛公都觉得这险应该冒——   因为这时风向好,万岁爷已经下旨,命海事衙门开始经营台湾岛。   对康熙来说,敢主动挑衅大清的荷兰人和东印度公司也算是肉中之刺了,虽然顾忌着和准噶尔之间的大战,所以不能陆上海上两头开战,但他也不想让荷兰人好过。   康熙有一个五年计划,在重建福建水师的同时,他要着力打造台湾岛,只要台湾能成为整个海域的贸易中心,那荷兰人就是占着爪哇岛,日子也不好过。   琳琅陪着康熙看了小半个月的海图,然后才亲眼看着他提笔写下了一个大致的方略。   东印度公司就是殖民主义的桥头堡,对大清乃至整个亚洲的威胁只会越来越大,琳琅深知这一点。   而万岁爷的计划,既打击了荷兰人和东印度公司,又开发了台湾。简直打比不打还狠,她在一旁听康熙说起这个计划时,心里也是狂点头。   当时,见玉儿欢喜得眼睛都亮了,康熙笑着道:“你来磨墨,朕先写个大概。”   给万岁爷当磨墨丫头也不是头一次了,可这次的意义大不一样,琳琅简直受宠若惊,兴奋得一口气磨掉一根墨条,却是把康熙逗得忍俊不禁,指着那盅墨汁道:“怎么磨这么多,你是想要朕写多少啊?”   琳琅红着脸老实交代:“……我太高兴了嘛!”   什么马屁最好听,莫过于此了!   康熙乐得大笑起来。然后一把就把玉儿搂入怀中,亲得她彻底霞飞双颊,娇喘吁吁。   事后再想起来,他也是不无感叹:未来遥不可期,朕的若干未雨绸缪,普天之下竟只有玉儿才懂了!   一时间,康熙竟有一种得遇知己之感。   小许氏是冬至大宴前进的宫。因为买了海船,今年裕丰行的账上没钱,正好收支平衡。小许氏担心琳琅手头拮据,干脆就把万家这几年里攒下的三千两银子,取了两千两换成银票,给带进宫来了。   没想到小许氏会这么做,琳琅大是感动,赶紧就和她解释,她现在手里不缺钱用。   琳琅现在是真的不缺钱,一来作为一宫主位,只要不像以前的僖嫔那样特别的喜欢热闹,见天的开宴会,搞些大排场,其实一宫的份例也很够用了。   二来她又不用花大钱去打点谁,只是正常的打赏,和一些你来我往的节礼的话,其实也花不了多少。   听她说得明白,小许氏也就放心了。 第182章 不安   琳琅一面让茴香把裕丰行的账本收起来,一面就叫嬷嬷把福宝带进来。   刚才下过雨雪,福宝已经穿得圆滚滚的,听说是要见小许氏,他也不要钟嬷嬷牵着,蹦蹦跳跳的就跑进来了。   小许氏忙就起身蹲福,福宝笑嘻嘻的叫她免礼,然后自己踩着榻边的脚踏爬上去坐好了。   “姨奶,福宝请你吃糖。”他把腰上的小荷包给取了下来,往小许氏摊开的手心上倒了一颗奶油泡芙。   小许氏把奶油泡芙放进嘴里,几口吃下肚去,然后就对着一脸期待的福宝直夸好吃。   “那是!”福宝一面大点其头,一面就拿了个泡芙自己吃起来,嘴里却咕噜道:“就是太少了,老不够吃。”   琳琅听得都抬眉毛,她就说这小贪吃鬼今天怎么这么大方,敢情是想和姨奶告状!   福宝还太小,没自制力,又和琳琅一样很喜欢吃甜食。怕他长成个小胖墩,除了过节和过生,琳琅现在每天都只准他吃六个奶油点心。不过,她这一限量可是把福宝阿哥给馋着了,居然都无师自通的学会告状了。   小许氏也发现福宝在告状,却是笑眯眯的转头要茶喝。   见她也不开口说说额娘,福宝不免很失望的瘪了嘴。   琳琅作势咳嗽了一声,然后冲着他一伸手,道:“你可不能光给姨奶吃糖,额娘也想吃……”说完她还学着福宝的样子,也瘪了瘪嘴。   额娘都这样可怜了,福宝再舍不得,也奄奄的又倒了一颗泡芙给琳琅。   琳琅一边在心里嘿嘿笑,一边就摸了摸他的头,“好乖。”   状没告成,倒还少吃了两个泡芙的福宝阿哥:我就想哭唧唧!   吃完剩下的四个泡芙,福宝也就该去隔壁睡午觉了。   等他走了,小许氏才欢喜的道:“咱们的福宝阿哥可真是聪明!”   琳琅蛮自豪的点了点头。也是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胳膊肘在往内拐。   这次赶在冬至前进宫,除了报账,小许氏却是还有一件事要和琳琅说。   她要说的是阿林保的喜事,阿林保翻年就满二十,在这时都算是大龄男青年了。也是这几年万家跟着琳琅水涨船高,地位爬升得太快,阿林保的婚事反倒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的难处。   所以小许氏相看了很久,这才给阿林保定下了亲事。   阿林保的未来媳妇姓富察氏,今年十六,是镶黄旗人,阿玛是宗人府的一个四品给事中,家里的大哥和二哥都是那穆图在演武堂的同僚。   要说门槛,这富察家比以前的万家可是高出一大截去。   而且富察氏是满人八大姓之一,往上算三代,这富察氏一家和大半个镶黄旗都连着亲。   当然,如今的万家今非昔比,富察家反倒成了高攀的那一方。   琳琅觉得这样也不错,万家毕竟才做外戚没多久,底蕴差得远,富察家则枝繁叶茂,阿林保和富察氏其实也算是门当户对。   她倒是有些担心另一件事出岔子。什么事呢?盲婚哑嫁也。   所以她就问了:“阿林保,他自己中意这门亲事吗?”   小许氏笑着道:“怎么不中意。阿林保和富察氏也是见过好几回的。”   她也不是那种就喜欢把儿子攥在手心里的小气寡母,自然是希望阿林保能找个举案齐眉的贴心人。   这时结婚,讲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世八字往往比颜值都重要,像阿林保和富察氏这样能在婚前见上几面的,已经属于放飞型了。   所以,琳琅再无二话,只笑着点头,“那我就等着添妆的那一天了!”   说完阿林保的婚事,再一起吃了顿丰盛的熬茶,就到小许氏出宫的时辰了。   晚上,去了西暖阁,听她说起这事后,康熙想了下,就问阿林保什么时候成亲?   琳琅道:“明年五月。”   康熙笑着道:“那好,既然阿林保要成亲了,朕就封他一个正六品云骑尉吧,也让他风风光光的成亲。”   琳琅大吃一惊,脱口道:“这不好吧!”   阿林保只是一个还没授官的再读监生,而云骑尉再小也是个爵位啊,还有,那穆图不就是封的正六品云骑尉吗,万岁爷把她的两个兄弟都封爵,这待遇有点过了吧……   康熙嘴角含笑,眼神深邃的看着她,问:“怎么就不好了?”   琳琅犯难了。主要是觉得怎么反应都不好,一门两爵的高帽子实在让她压力山大。可要是拒绝万岁爷……   抛开利害关系,一想到康熙愿意为自己破格一回,琳琅的心里其实很高兴,和爵位不爵位的没关系,她只是想以此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特殊性。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心里其实是很不安的……   可是不行,自己得理智一点!她一面告诫自己,一面就婉言道:“只是觉得太显眼了些。而且,阿林保寸功未立,一成亲就得个爵位,我怕他以后翘尾巴。”   康熙知道她在怕什么,玉儿看着大大咧咧,其实骨子里是个清楚明白的。而且一片赤子之心,坦然的享受分内的待遇,却不贪求分外之物。   即便已经宠冠后宫,可她却是从来都没想过要把钮钴禄氏等人踩在脚下。   可他想给她!   他柔声道:“你这小傻瓜,不显眼怎么行。你还不知道,这次在背后造谣生事的人……朕其实已经查出来了,但她还有用,朕得暂时留着。   既然不能罚她,那就得赏你,否则宫里宫外会怎么想,指不定还觉得无风不起浪了!”   琳琅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而且”,康熙拉起她的手,十指交缠的握住,直白的道:“朕一不在你身边,你就被人欺负了,朕也心疼得很。”   琳琅听得又想哭又想笑,心如擂鼓,所有的不安都不翼而飞了……   她猛的巴进他怀里,紧紧的抱住他,静静的听他的心跳,原来他的心也跳得好快!   康熙更紧的抱住她。   两人就这样拥抱了很久。然后,康熙突然笑了一声,开口道:“……朕的脚麻了。”   琳琅放开手,坐远些一看,康熙斜着身子坐在榻沿上,左脚踏地,右脚悬空,坐姿果然是别扭着的,应该是前面她那一扑的缘故,她觉得不好意思了,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右大腿。   然后,小康熙刷的一下就起来了!   琳琅:……有点囧,又有点得意,该怎么破? 第183章 舍不得   冬至大宴后,紫禁城里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只一个晚上,午门内的金水河就起了冰。等天一亮,所有的殿亭楼阁已经雪白一片。   咸福宫里,一群小太监正提着大扫帚在前院里卖力的扫雪,还有五六个抬手垫脚的在各处屋檐下取冰溜子,本该贴身伺候平嫔的春桃秋菊站在走廊上,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他们。   她们两个是被平嫔撵出来的。   昨天大宴后,索相的福晋来了趟咸福宫。那时她们俩也被郝嬷嬷撵出屋来,等再进去伺候时,就见主子哭得昏天黑地的……   老实说,平嫔不是个好主子,脾气乖戾,平日里待她们就严苛,更要紧的是,说是身边得用的大宫女,可其实呢,平嫔根本就信不过她俩。   这一回也是一样。   先还在畅春园时,平嫔就一身的不对劲,白天里总是失魂落魄的,到了半夜里还突然惊醒过好几次,要是往常,郝嬷嬷早就去请太医来给平嫔瞧病了,可这次却是只叫膳房炖了些燕窝人参。   然后就是昨天,索相的福晋那拉氏竟是把平嫔骂得痛哭流涕!这也是往常绝不会有的动静。   春桃和秋菊又不傻,也都看出来了,平嫔是出事了,还是大事,可到底是什么事呢,两人惶惑的互看一眼,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又等了好一会,终于,郝嬷嬷撩了门帘叫她们进去。   春桃秋菊就很规矩的进去了。   平嫔果然又哭了一场,正肿着眼睛半倚在床头,却是茶杯瓷枕玉梢头,摔了一地的碎东西,郝嬷嬷让春桃收拾这一地的狼藉,秋菊则去伺候平嫔用早膳。   平嫔只吃了两口细粥就不吃了,秋菊也不敢劝,赶紧收碗就要退下。平嫔心里正憋屈,见她这么不上心伺候自己,不禁就冷声道:“去墙角跪下,我不叫,不准起。”   秋菊浑身哆嗦了一下,然后也就去墙角处跪下了。   拿奴才出了口气,平嫔就感觉好过一些了,当然,她是不会叫起的,秋菊得跪到晕过去为止。   见她的脸色终于是好点了,郝嬷嬷这才上前伺候。   一番洗漱更衣后,平嫔就去书房抄经了。   书房里只有一个姓舍的姑姑在伺候笔墨并端茶递水。连郝嬷嬷都出去忙其他的事了。   这舍姑姑是平嫔用惯了的人,不管是以前做贵人时还是如今做了一宫主位。都是她常年在书房里伺候。   平嫔只站着抄了几页经书,也就搁笔坐下了,那舍姑姑却是上前拿起笔来,用一模一样的娟秀字迹继续往下抄。   平嫔有时候都觉得奇怪。她每年都给姐姐孝诚仁皇后抄经百卷,然后供在毓庆宫里。这种话居然还人人信?   一年才多少天?每隔三天就抄经一卷,一抄就是十多年,怎么可能啊!她又不是牛马,真要那么个抄法,不早就累死了!   就是真的感念姐姐孝诚仁皇后,平嫔都不会这么做,何况她凭什么要对孝诚仁这么好。她便是一个字都不为孝诚仁写,也对得起她!   可这些话,平嫔不敢和任何人说,就是郝嬷嬷都不能说,要想日后翻身,平嫔只能依靠太子,而太子……   一想到昨天那拉氏骂自己的那些难听话,平嫔就羞愤难当。   就她想对付万氏吗?明明打从一开始的时候,赫舍里家就对万氏出过手了。   拉拢得宠的宫妃,让她在皇上面前为太子说话,这可是她的好三叔索额图想出的妙计。   僖嫔最得意的那几年,郝嬷嬷她们在暗地里可是出了不少力……   等见僖嫔渐渐失宠于皇上,三叔又立马选中了万氏,想用她来代替僖嫔。他倒是一向会挑拣。可惜啊,万氏的狐媚功夫远胜当年的僖嫔,再拿同样的手段来对付万氏,可就不奏效了!   不奏效不说,她还听郝嬷嬷说——因为怕留下马脚,三叔还撺掇僖嫔撞死在慈宁宫里,然后把祸害万家和其他的事都栽给了惠妃。   结果,皇上顾着大阿哥的脸面,却是没处置惠妃。   见大阿哥在皇上心里的分量这么重,三叔自然是更担心了,可他又不敢和太子说。   平嫔常年在一旁看着,清楚得很,一个郝嬷嬷,一个韦氏,别看只是两个奴才,可她们的胆子早就被三叔养得忒大,僖嫔,惠妃,贵妃……什么人她们都敢出手。   所以,郝嬷嬷才会被她的哭闹和寻死给要挟住。真是老实奴才,便是一头撞死都不敢的。郝嬷嬷敢,是因为又不是头一遭了,更险恶的事都做过的,造个谣又算什么!   可笑的是,太子察觉后竟是只冲着她撒气,倒是把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给放过了!   平嫔冷笑着想:太子爷是顾念着韦氏的养育之恩吧,这么心软,倒是不像我那个好姐姐了。   新年一过,也就是康熙二十九年了。都说年关难过,事多人忙钱包空,这话在宫里其实也没错。   康熙说是封笔八天,其实也就歇了三天,其余的五天,和宗室们搞联欢用了两天,祭天祭地拜祖宗又用了一天,然后是带着太子和阿哥们玩了一整天——赛马放鹰,摔跤喝酒,把满人的老把事全都玩过一遍,最后还在太和殿里专门见了科尔沁的人。   科尔沁的人年年都要上京,可哪年的声势都没有今年大。   琳琅听刘得淳说了一句:这次来的蒙古王公把硕大的一个太和殿都给站满了。   不过也正常,要知道,喀尔喀蒙古南下的十万难民可是在科尔沁的大草原上马吃羊嚼的赖了大半年了。   草原就这么大,牛马饿狠了,是会刨地把草根都给吃了的,喀尔喀蒙古的人再这么吃下去,草场被吃荒是早晚的事,科尔沁的大小王公能不着急吗?   康熙的好几个表叔都抱着他的腿哭了,嘴里还在哀嚎:亲爱的阿木古朗汗,求您快打吧,打噶尔丹!您要再不打,我们就活不了了!   康熙的裤子都被他们给蹭湿了,回头却是十分快意的和琳琅道:“朕和噶尔丹一较高下的时候终于到了!”   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琳琅难得见他这么高兴,不免也跟着笑了笑。   果然,男人就是喜欢建功立业,万岁爷就更不例外了。   可她作为女人,却是喜欢种田和安稳的。   所以八字还没一撇呢,她就在想了:这一去打噶尔丹,他至少得走大半年吧,搞不好更长……要和康熙分开那么长一段时间吗?她现在就有些舍不得了。 第184章 袁氏   从新年开始,宫里几乎天天都会设宴招待蒙古人。除了贵妃病着,其余的主位娘娘,也就是琳琅等人都得一路奉陪。吃席看戏,赏梅赏雪,也是忙得飞起。   到了一月末,腊雪寒梅的季节却是终于过去了。在去寿安宫赴宴的途中,琳琅发现慈宁花园里的梅花都谢了。   一个花鸟房的大太监正带着一群小太监在给道旁的梅树剪枝。见瑜嫔的辇子经过,忙就跪了一地。   和往常一样,辇子刚过,跟着一旁的张小桂就代主子叫了起。   琳琅回头看了一眼,她记得,以前慈宁花园里的梅树是不修枝的。今年开始修枝,怕是太后的意思。   如今,这慈宁花园倒像是成了寿安宫的附属花园。   自从孝庄病逝,曾经喧哗一时的慈宁宫也就冷清下来。虽然还没像景仁宫那样封宫,可也差不多了。只留一个苏麻喇姑领着曾经的班底维护着慈宁宫最后的一分烟火气。   人不过才走了两年,属于孝庄的痕迹却是在飞快的消失,慈宁花园的梅花如此,其他的事也不例外——就比如,今年上京的科尔沁的女眷,居然有八成都出自太后的那一支。   康熙向来是不见女眷的。前几天,听她随口说起这事时,他这才知道。也是苦笑着和她抱怨了一句:“居然都没人来和朕说……”   是怀念孝庄,还是讨好还活着的太后,自然是后者更上算。就是康熙,也管不了所有人心里的盘算。   这就是紫禁城,全天下最是物是人非事事休的地方。   二月十八,是十四阿哥三岁的生辰。当天,皇上一下朝就去了永寿宫。提前得了皇上的吩咐,太子和其他阿哥也从上书房那边赶了过去,却是休课半天,陪着幼弟十分热闹的庆祝了生辰。   这么大办一场后,一时间,福宝阿哥的大名也是传遍了宫里宫外。结果没过两天,皇上突然召见了瑜嫔的弟弟,却是又给万家封了个云骑尉。   这下子,明眼人都知道了:就去年的那些谣言,敢情算是起了反作用了!   储秀宫的茶水房里,四个小宫女一边站着等热水开,一边就在八卦这事。   她们四个都是在新晋秀女的屋里当差的,一说起瑜嫔来,难免就撇嘴吊眼,没一个有好脸色的。   但有那拉氏的例子摆在前面,四人其实也不敢乱说,只小声的说了几句酸话,也就各自提拎着热水回去伺候小主。   轻手轻脚的进了屋,碧柳一边把提壶放下,一边就问红莺,小主起来没有。   两人的主子就是秀女袁氏,年前刚小病了一场,到这时也才刚好。   红莺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知道袁氏还没醒,碧柳就拉着红莺小声说话。   “小坠子去叫膳了吧?”   红莺道:“早去了。小主昨天又犯头昏病,得吃些好的,我还给了他三钱银子的。”   碧柳叹了口气。心里又怪上那拉氏了。   那拉氏自己找死就罢了,偏还牵连其他人。皇上专宠瑜嫔,秀女们的处境本就艰难,结果那拉氏却还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来,她倒是死得利索,可就连累了其余秀女跟着遭殃了。   袁氏为什么一病就是四个月,还不是因为被太后一骂,四妃却是再不管储秀宫,然后各处衙门又开始狠扣份例。   而她伺候的小主袁氏,论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可家世却是不行,不过是直隶那边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进宫复选时也就带了百多两银子,早就花得一干二净。   至于四妃先前赏的东西,里面倒是有些金贵的,可能换成银子的也不多,何况袁氏也不敢全换了,就想着省些日常的‘打赏’,都没敢不给,就是比苏氏她们给得少些,结果大冬天里,竟是得了一篓子湿炭。   炭库的人也是老缺德了,竟还在湿炭上面搁了层好炭,让她们先好生的用了几天,等用完好炭,发现下面全是湿炭,根本烧不起炭盆时,宫门都下锁了。小主被硬生生的冻了一夜,第二天也就着凉了。   然后,吃药买炭,再要些好菜好饭……需要花钱的地方居然比先前更多。   碧柳发愁道:“我听王嬷嬷提了一句,要等到三月中旬,小主们春天的份例才会发下来。”   “竟要这么久!”红莺惊道。   碧柳道:“就这样都还是虚话。你想,为什么要拖到三月中旬去?不就是因为皇上最迟三月初进园子吗?要是到时小主不能跟去……怕是还得往后拖。”   两个小宫女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只能齐声哀叹。   里屋里,袁氏其实早就醒了,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却是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心里也是发愁,真是屋漏还逢夜雨!   别看去年也才留下五个秀女,可该有的心思手段其实一样不少,苏氏张氏钱氏,她们三个早就姐妹相称,那拉氏和她却是各自为营。   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瑜嫔,据说也是个善妒的……   自打开始生病,袁氏就在琢磨,炭库分给她一篓子湿炭,是真冲着银子来的,还是冲着人来的。   所以,袁氏本打算再等等的,等风头过了,四妃十有八九会回心转意……可眼下看来,她是等不起了。就是没人害她,只宫里这份见人下菜碟的克扣功夫,她都熬不过去。   仔细的想了想,她就叫碧柳去请徐姑姑。   徐姑姑是储秀宫里教宫中规矩的管事姑姑。   当初,袁氏也想去交好胡答应,她知道徐姑姑有些看好自己,就跑去请教她,然后徐姑姑却是提醒道,御前的事岂是随便打听的,胡答应要么不说,要么肯定所求甚大。   袁氏这才歇了和那拉氏争抢的心思。   被袁氏一请,徐姑姑很快就到了。   让碧柳关了门,袁氏跪下求道:“姑姑,你就教我一回,如今我该怎么办才好?”   “使不得,小主快起!”徐姑姑赶紧把她扶起来。   袁氏拉着徐姑姑的手,哭着说了一番心里话,有那位玉真娘娘在,她也不敢奢求什么,可这储秀宫,她也着实是待不起……   被她再三的苦求,徐姑姑也是推不过,就帮着分析道:“看样子,袁小主是想依附一个主位娘娘吧?那我也说几句实话,先就不提其他的,只一点,小主想过没有——   如今那位娘娘可是负责教养大格格她们,有这份差事在,格格们以后的去处,她就插得上话……”   袁氏听得脸都灰了,对呀,就是为了二格格,荣妃也不敢狠得罪瑜嫔的。同理,为了女儿侄女,德妃和宜妃也是一样,那就只剩一个惠妃。   可惠妃的性子又那么霸道……何况,惠妃那里有良贵人在,也不一定用的上她。   袁氏两眼泛泪,也是止不住的灰心丧气。   然后,她却听徐姑姑又道:“依我看,比起这四位娘娘来,宣嫔和平嫔倒是更合适些。一来,两人刚升主位,正需要人帮衬,二来,四妃要合管宫务,宣嫔和平嫔却是能去园子的!”   袁氏听得有些意动,赶紧对着徐姑姑谢了又谢。   一晃也就到了三月初,皇上要如期离宫去畅春园了,却是一次都没召见过秀女。   然而,这时四妃也先后得了信,秀女袁氏已经投到了平嫔的门下。   于是,在一次开会时,惠妃就提起了秀女的安置问题。   储秀宫毕竟才出了丑事,再让秀女们住着,要是再出事,难免惹来多余的非议,索性把秀女们都挪出储秀宫,各自安置。   荣妃等人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可也点了头。总之,提议的是惠妃,要要带袁氏进园子的是平嫔,又没她们什么事。   然后,到了进园子的那天,平嫔也就带了袁氏上了路。 第185章 两看两相厌   过完福宝三岁的生日,也就该去畅春园了。   园子里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候。托小花园和花匠的福,漱玉馆里简直花香四溢,都不用熏香,琳琅的衣服和发梢上就自带香味。   不过比起花香来,最近琳琅和墨香或者说墨汁打交道的时候其实更多,因为福宝开始读书认字了。   按康熙的话说就是,说好的福宝满了三岁朕就给他开蒙,也是时候了。   这时的开蒙,都是先从千字文学起,每天认三个大写的单字,再加三页的描红,这些水磨功夫,谁教其实都一样,关键是让孩子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和学习乐趣。   所以,定好课时后,万岁爷只抽时间亲自教了几天,然后就放手从南书房调来一个能书善文的小太监,让他伺候福宝每天认字练字。   这太监叫吕大器,二十过五,长得眉清目秀,来给琳琅和福宝跪下磕头时,自称小吕子。   琳琅赏了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然后交代道:“阿哥的功课要紧,你又是万岁爷赏的人,我是很放心的。从今儿起,小书房就归你管了。”   吕大器磕头应声:“奴才一定尽心竭力!”   等他退下去了,一边吃熬茶,琳琅一边就和福宝道:“以后别叫吕大器小吕子,你还是叫他吕太监。”   为什么不能叫小吕子,他都叫李文和小李子啊?福宝觉得奇怪,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然后问:“是因为他是皇阿玛赏的人吗?”   琳琅点点头。   福宝举一反三的问:“那以后,我也不能叫张小桂小桂子了吗?”   “这不一样。”琳琅道:“你皇阿玛是天子,富有天下,张小桂,漱玉馆,还有你爱吃的泡芙球……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我们的。所以我们得惜福,得感恩。”   福宝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指着正趴在额娘腿上打瞌睡的猫大王问:“这么说,黑豆也是皇阿玛给的。那它为什么不惜福?”   琳琅听得一愣。也不知道为什么,黑豆就是不喜欢万岁爷,只要康熙一来,它就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这事琳琅先还没发现,等发现后也是捂嘴偷笑了好几回——为了躲万岁爷,墙角床底,柜子顶,黑豆哪里都能钻。   作为一个合格的铲屎佬,她自然不会强迫猫主子。好在康熙也不喜欢猫,虽然不禁止她养猫,可也没兴致见黑豆,他是狗派。   “朕少年时养过一只叫柴狐的狗,是只极聪明的猎犬,如今,猫狗房里还有柴狐的后代。朕每次行猎都会带上它们。”   这就说得通了,琳琅记得雍正就很喜欢养狗,猫狗相厌,黑豆估计是不喜欢万岁爷身上的余味。   如此这般,琳琅身边的人还有梁九功等人也就都知道了——瑜嫔养着的那只黑猫和万岁爷,那是两看两相厌!   不过,此时此刻,琳琅可是正在对福宝潜移默化的进行君权教育,话自然不能这么说,所以她只一脸笃定的道:“那是因为黑豆脑子笨,不懂事,你可不能学它!”   福宝很乖的点点头,然后一脸同情的伸手去摸了摸猫大王。   突然锅从天降,猫大王一面觉得哭笑不得,一面也是拿玉儿没办法。   ……算了,朕还是继续睡吧。   福宝才刚开始练字,经常手一抖,就是一溜子的墨渍,然后再往脸上一抹,把自己弄成个小花猫那是常有的事。每次琳琅去小书房,总得打水给他擦脸擦手。   三月十七日,琳琅和太后她们随着康熙回了一趟宫里,在紫禁城待了两天,过了二十九年的万寿节,也就又回了畅春园。   在万寿节上,当着群臣和宗室的面儿,康熙总算答应了科尔沁的恳求,大清会对准噶尔出兵,但在此之前,需要进行一个盛大的会盟。   何谓会盟。用一句话归纳,也就是喀尔喀蒙古三大部得和科尔沁一样,实行盟旗制度,成为满八旗的一部分,从此对大清俯首称臣。   至于康熙和科尔沁说的话,大概是这样的:“从六月初一到六月初六,这六天里,朕会亲临塞外,主持这次会盟,地点就定在多伦诺尔。到时朕自会调停你们和喀尔喀蒙古之间的纠纷!”   总算听到句准话了,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科尔沁众人立刻全部跪下,山呼万岁!   声势之大,连琳琅在乾清宫的后殿里都听得耳朵一震。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琳琅是知道一点的,从去年的十月开始,一边秋收,康熙一边就在准备打仗要用的粮草后勤军械……当然,这一切都是悄悄的在进行,至少也是瞒外不瞒里,把蒙古人全蒙在鼓里。   而这次定下了名留史册的多伦会盟,回了园子后,康熙也就更忙了,光是会盟的整个流程,他和明珠索额图李光地等人就商量了半个月。   到了四月初,喀尔喀蒙古三大部的人先后快马进京,他们是来求问编旗的事的。   就像如今的内蒙古四十九旗一样,编旗就意味着划分地盘,以及相配套的人丁,旗份,王爵之位和以后每年朝廷会下发的赏赐,这可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不问个清清楚楚,喀尔喀的人哪敢应承会盟的事。   这下子,康熙更是忙得不要不要的,见他天天熬夜加班,琳琅也是心疼得很,可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做好三陪,尽心的陪着他吃饭,聊天,滚床单……   康熙也实在是累,有一回,两人在床下亲得热火朝天的,结果等上了床,一躺在被褥上,他就开始犯困,连打了两个呵欠后,小康熙居然都软下去了!   难得这般雄风不振,康熙见状也是有点懵。   琳琅抿嘴忍笑,却是抬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道:“睡吧,我也累了。”然后就淡定的把被子弄开,摊平了给两人盖好。   躺进被窝里,她又给了康熙一个爱的亲亲,不过是在下巴上,“晚安,我的万岁爷。”   说完,一闭眼,只几息功夫,她也就秒睡了。话说,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避免尴尬的办法,也就是视而不见了。   听着她轻柔的呼吸声,康熙笑着吁了一口气。   他伸手给玉儿拉了拉被角,只觉得白日里的喧嚣尽去,心里平静又舒适。也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有玉儿陪着,即使什么都不做,他都感觉很好…… 第186章 封妃上   次日,天色犹黑,一过寅时(凌晨三点),御前的人就开始准备了。   先是各处门扉该换岗的换岗,该下锁的下锁,然后才是从外到里的开始挨个点灯,等灯烛一路点到寝殿外的走廊前,梁九功才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盏扁瓜形状的琉璃宫灯,然后撩起锦帘进去了。   因是四月初五,大朝会的日子,梁九功穿了一身石青色镶蟒边的大总管礼服。值夜的四个御前宫女候在两人高的粉彩大屏风前,见他手上提灯脚下无声的进来了,忙就转身做手势。   梁九功立马停了脚,竖起耳朵一听,里面却是隐隐的有动静。   当琳琅睁开眼睛意识回笼的时候,已经被脱了个精光,跟只小白羊似的被康熙压在身下。   啧啧的亲吻,撩人的揉弄,然后是激情的摆动,还有最后那冲上顶峰的小死亡似的高潮……总之,万岁爷是龙精虎猛的一雪前耻了!   滚完床单,趴在他怀里喘气休息时,琳琅忍不住就咯咯发笑。   “你笑什么?”问完,康熙自己却也低笑起来。   她还嗨得很,就伸手环住他的腰,抬头咬耳朵道:“想不出该怎么夸万岁好,奴家只能喜极而笑了。”   康熙得意又快活的道:“小妖精!”   ——小妖精配老司机,绝配啊!   琳琅想得噗呲一声,然后却是啪的一下,被恼羞成怒的万岁爷给打了屁股。   “啊!”她赶紧捂嘴,羞得瞪眼看他。   康熙见状笑了,道:“让朕摸摸看,是不是真打疼了?”边说边就伸手摸揉了一把。   这下,她羞不说,还囧了。果然,小妖精从来都不是老司机的对手啊。   两人就这么黏糊着不下床。可是苦了候在屏风外面的梁大总管。他把怀表掐在手里看了又看,急得汗都出来了。   见时间真要不够了,他才一咬牙,冲里面招呼道:“万岁爷,卯时到了!”   匆匆送走康熙,琳琅只在春晖堂里吃了碗枸杞银耳,然后就回了漱玉馆。   因为要八点半开始早读——此早读是指吕大器用满文诵读三字经,幼学琼林等蒙书,福宝则边听边跟读,所以他现在都不能再睡懒觉,琳琅这时回去正好可以一起吃早饭。   两天后,康熙却是没加班,也就赶在天黑前来了漱玉馆。吃完饭,难得有空,他就问起了福宝的功课。   吕大器跪着小心的回话:十四阿哥很聪明,认过的字,不管满汉隔天准能记得,就是手上的力气还不够,所以练字上还慢些。   摆手让他下去,康熙满意的摸了摸福宝的头,然后问:“读书的感觉怎么样?好不好玩?”   “好玩!”福宝欢喜的点点头,“每教我一个字,吕大器都会讲一个小故事,要是我隔天能认出来,他还会再讲一个。”   康熙道:“那你就讲一个最喜欢的故事给皇阿玛和你额娘听,行不行?”   福宝大声道:“怎么不行!”然后就比手画脚的讲了一个龙的故事。   “什么是龙,阿哥需知,皇上乃是地上的人龙,更是万民朝拜的圣君。而江河山林之间,还有一种鳞虫之龙,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他的记忆很好,这时讲起来,竟是连吕大器当时说的献媚之话也只字不漏。   康熙听得很有几分惊喜,回头就和琳琅道:“难得福宝有这份好记性,倒是块治学的好料子。”   琳琅道:“也是吕大器教得好,他很有耐性,又会编故事,所以福宝很喜欢他。”   康熙道:“喜欢就好,就是看吕大器在说文解字上有些造诣,朕才叫他过来伺候的。”   琳琅这才知道究竟,就起身笑嘻嘻的谢了恩。   等再再坐下,康熙却是拉她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两人就面贴面的说起话来。   康熙柔声道:“玉儿,朕有要紧事和你说。”   琳琅也小声问:“什么事啊?”   “朕准备封你做贵妃。”   啊?!一听这话,琳琅真是吓了一大跳,整个身子都吓得往后仰。   康熙连忙把她拉回来。   身子才坐稳,琳琅就一脸‘我没听错吧,太突然了’的去看康熙。   她那一脸的懵逼,倒是把康熙给看笑了。   心跳得飞快,感觉简直像在做梦,琳琅不禁咽了下口水,才开口问他:“……真的啊?直接封我做贵妃?”   康熙笑着点点头。   但为什么啊?万岁爷想要晋自己的分位,这点倒也不算意外,可连升两级,让自己和贵妃平起平坐?!她脑子里蒙得很,下意思就紧紧的抱住他。   “我,我真能做贵妃吗,做离你最近的那个人?”不知怎么的,琳琅突然就觉得很惶恐,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发抖。   ——也是奇怪,被康熙宠宠宠不好吗?可怎么好像他一为自己破例,她反倒会很不安……琳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m属性了。   见她这样,康熙感觉又怜又爱,道:“怎么不行?”他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别怕,即使做了贵妃,即使朕去了塞外,你永远都是离朕的心最近的那个人。”   听他这么一说,琳琅这才恍然大悟——和万岁爷走心,可真是压力山大啊。而她一切的不安也都源于这种压力。   常年压力山大,她都要被压成个胆小鬼了好不好!   可其实,她完全不必不安的,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至少现在,康熙的心是属于她的,她的心也是属于康熙的。   爱是多美好的事啊,享受现在的美好,比恐惧未来重要也划算得多。   所以,她干嘛要不安,他想封她做贵妃,她只要欣然接受就是了。   何况,做了贵妃,即便以后和万岁爷掰了,她和福宝的日子也会安稳很多。   想明白了,琳琅也就安心下来,她抱着康熙,在他宽厚坚实的胸口上蹭来蹭去,好好的撒了个娇。   康熙搂着任她撒娇。心里也是笑叹,他拿玉儿是越来越没办法了。   在一旁伺候的梁九功等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皇上都开了金口,说要封为贵妃,这样天大的喜事,落在谁的身上不得立刻跪下来叩谢隆恩啊,结果到了瑜主子这里,反倒要万岁爷哄着劝着才高兴!   梁九功彻底心服口服了:要不是亲眼看见,这种荒唐事,给他十个胆子都不敢想! 第187章 封妃中   抱在一块腻歪了好一会,康熙才放开琳琅,然后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琳琅这才知道,原来上半年时他突然派给她的那个‘教养’大格格她们的差事,其实是给她攒名声用的。   所以,从那时他就起意要封她做贵妃呢?瞒到现在才说,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虽然结果是惊多喜少,可发现原来万岁爷这么用心,她也是心甜如蜜啊。   万岁爷做事一向讲效率,只过了两天,琳琅就听张小桂来报——皇上已下旨封大格格为和硕纯禧公主,并赐婚于达尔罕亲王之子,一等台吉罗卜藏衮布。   琳琅这边早就准备好了贺礼,既得了信,也就立刻叫张小桂送去后罩殿那边。   去后罩殿传旨的是礼部侍郎额星格,大格格十分恭敬的跪接了圣旨,然后起身领受众人的大礼参拜。   正殿里,除了太后还端坐着,其他人都跪下了,连二格格到五格格也跪在蒲团上磕了两个头。   大格格是姐妹里第一个封公主的,按规矩,她们四个平头格格可不得磕头叫福嘛。   大格格喜笑颜开的把她们一一扶起来。   藏语里的一等台吉,即是一等王爵的意思,罗卜藏衮布不过一青葱少年,能封一等台吉,也就意味着他是亲王世子,下一代的达尔罕亲王。   再有,头代达尔罕亲王是太皇太后的四哥满珠习礼,额驸前途显贵,论血缘又是表兄妹,总之,皇上可是给大格格指了一门好亲事,这些机巧,这一殿的人,无论是奴才主子,可谓人人皆知。二格格心里更是有数。蒙古草原上适龄的王公子弟就那么多,能称得上好额驸的人选,荣妃早就打听清楚了。   被当先扶起来后,二格格一脸是笑的连声恭喜姐姐,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竟叫额娘说中了!瑜嫔既然管了她们五个,指定是要在背后出力,叫大格格得门好亲事的。   瑜嫔能捧起大格格,也就能脚踩她们四个。而二格格只比大格格小两岁,大格格今年指婚,那轮到她,也就是明后年的事儿。要想女儿风光出嫁,不比大格格嫁得差,额娘就得冲瑜嫔下矮桩,甚至讨好她。   一想到额娘要为自己受两年的委屈,二格格就有些怨怪瑜嫔。虽然心里又气又愁,二格格面上却是径自欢喜,一点都不露痕迹。   这两年间,二格格在园子里常住,上有太后要仔细孝敬,下有春嬷嬷等老奴得打点周全,哪有跟着荣妃住钟粹宫时一半舒服自在,不过,她也因此学会了一个忍字。   与此同时,虽然久不和荣妃朝夕相对,可二格格心里反倒更念着荣妃的好。所以,她才格外看不惯瑜嫔的嚣张。她都那么得宠了,干嘛还要处处压人一头,不过就是一个嫔位娘娘,竟还想叫四妃折腰!   封为公主的隔天早上,大格格起了个大早,提前来了漱玉馆,好单独给琳琅请安。   见她很是欢喜,先拉着自己再三道谢,然后又说皇阿玛对她有多好多好,竟好像一点也不为远嫁蒙古而发愁,琳琅也是松了一口气。   离乡背井的远嫁,要说不愁那是假话,可光顾着发愁,那只能是愁上加愁,像大格格这样能欢喜起来的,才是积极正确的应对方式。   琳琅不禁就想起自己刚穿来时的情景。那时她也是欢欢喜喜的想着怎么养老。结果,万岁爷却是驾临了……   和大格格说笑着聊了一会,二格格她们四个也就到了。一番请安后,琳琅就叫茴香上茶上点心。吃吃喝喝继续聊。   结果,六人刚坐着喝了两口茶,屋外却是传来了响动。茴香喜滋滋的进来道:“主子,太后的懿旨到了。”   太后这会下旨,自然是和大格格的亲事有关,懿旨里她先是狠夸了大格格和未来的额驸罗卜藏衮布几句,然后就开始狠夸琳琅,神马贤惠孝顺慈爱……但凡能用上的好词儿,太后统统都给用上了。   琳琅一边磕头谢恩,一边心里明镜似的,敢这么替她吹牛皮,也不怕吹破了,太后铁定是得了万岁爷的指示,在为后面封妃的旨意铺路了。   大格格她们赶了个不巧,却是也跟着跪了一会。   等请完安,离了漱玉馆,坐在才备好的公主礼辇上,大格格就在一路琢磨。太后为什么会下一道那样的懿旨,话里话外的,都把瑜嫔给夸上天去了。依太后的性子,是不会自己下这么一道懿旨的,可要说是瑜嫔贪功,所以才求了皇阿玛,刚才她道谢时,瑜嫔偏又谦虚得很?   大格格越想越觉得奇怪,心里不免就惦着这事。   一个太后,一个瑜嫔,对大格格来说都很是要紧。   怎么个要紧法。大格格心里是这么盘算的:虽说在根子上她就是个无根无萍的,一切只能靠自己,但一来太后和瑜嫔毕竟得了个教养之功,二来依她看着,两人对自己也是有两分真心的。既如此,要是她以后有了难处,非得求个人,也就只能指望这两位能大发慈悲,救她一救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格格明面上带着两个绣娘在亲手缝制嫁衣,私下里却是一面在给罗卜藏衮布做衣服,一面派人在后罩殿里打听消息。   然后,她也就知道了,在太后跟前得用的夏嬷嬷吃酒时竟这么说道:像玉真娘娘那样的,才叫贵人命啊。一朝得上九重天,从此君王带笑看!以后啊,就是翊坤宫,也只有眼气的命儿!   大格格只一想,翊坤宫里住着谁:住着贵妃!整个人就呆住了。 第188章 封妃下   木愣着眨了好几下眼睛,大格格才回过神来,然后她就在想,夏嬷嬷的话靠谱吗?是真漏了口风,还是喝醉后在胡说八道?   要知道,从皇阿玛大婚开始,这么多年了,先是一个赫舍里元后,再是一个钮钴禄继后,还有接下来的佟佳皇贵妃,钮钴禄贵妃,能在后宫里高高在上的可都是大姓勋贵之女。   而母凭子贵的惠妃她们不过是一人得了个妃位,实惠是尽有的,但在分位上却是到头了。   再说瑜嫔,论出身,论子嗣,瑜嫔和德荣二妃相比,算是在伯仲之间,但要和生下大阿哥的惠妃,还有生养了三个阿哥的宜妃相比,那是大有不如的。   不过,瑜嫔毕竟有专宠在身,大格格私下琢磨,要是再过上几年,瑜嫔还能有眼下的好光景,那指不定皇阿玛就会破格晋封她为瑜妃。   所以,什么皇上竟会越过四妃,直接封瑜嫔娘娘做贵妃,这种话,在大格格听来,十之八九都是夏嬷嬷喝醉后在胡诌。   大格格尚且不信,稍后也得了消息的二格格就更不信了。她气得直咬牙,恨恨骂道:“荒唐!”   竟说瑜嫔能做贵妃,踩到荣妃的头上去!二格格容不得这么放肆的奴才。   于是,只半天的功夫,夏嬷嬷吃酒后的胡说八道也就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真是老糊涂了。“太后听得直皱眉头,当即就叫来马荣,让他立刻去查,要是真的,夏嬷嬷也不用再进殿伺候了。   隔天,大格格和二格格也就都知道了,夏嬷嬷没办好差事,所以被太后罚了三十大板,然后撵去后面守库房了。   这下,二格格觉得舒心顺意了,立马就往宫里写了封信,好让荣妃也跟着高兴,而大格格却是在想,空穴不来风,自己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瑜嫔。   到这会,这对心思各异的姐妹都还蒙在鼓里。   可两人也没蒙多久,五天后,也就是四月十五这天,淑慧长公主却是上本,继太后之后当起了吹风机,对着琳琅大吹特吹了一把。   难得有机会为皇上效力,又想讨好未来的瑜贵妃,淑慧长公主的夸张程度远胜太后。   琳琅拿着她的折子一看,立刻就囧了:玛丽苏算什么,在淑慧公主嘴里,她俨然贤惠得可以上天,慈爱得足以泽被苍生……   简直就是用力过猛!草草看完,她一边忍笑一边就去瞅康熙的脸色,结果万岁爷却是没发笑,还一脸满意的道:“淑慧姑姑也是尽心了。明天,朕就派人回宫宣读此折。”   就这浮夸风,还要满宫宣读?琳琅都感觉到羞耻了。完蛋,满满的黑历史啊。   康熙看玉儿一脸的不知所措,知道她一贯脸皮薄,就安慰道:“有太后和淑慧姑姑为你张目,等回过味来,贵妃她们自会知情识趣的。”   听他这么一说,琳琅感觉没那么耻了,就笑着点了头。   康熙已经和她说过了,他五月下旬就要出发去多伦诺尔,然后要在那里待足一个月——虽然正式的会盟只有六天,但提前的准备和事后要做的事儿其实更多。   而等送走了万岁爷,琳琅就得回宫了。虽说园子里其实什么都有,但受封贵妃这样的大场面,按规制只能在宫里办。   还有,太后和平嫔宣嫔到时也会回去。   孝庄一走,凡是册封宫妃的谕旨里,最后都会有一句套话,即‘兹仰承皇太后慈谕,着即册封某某为啥啥,钦哉。”再加上,跪拜太后是册封流程里必不可省的一部分,要是太后不回去,封妃仪式可没法办。而其他人都走了,平嫔和宣嫔自然也不能再待在园子里。   第二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天才刚亮,一队快马就逆着朝阳停在了西华门前,然后四个宣旨的御前太监匆匆的进了紫禁城。   在宫里,不管做什么都都讲个资格,这听宣自然也讲,这一次,贵人及以上的宫妃才能去翊坤宫里听宣。   因只是听宣淑慧公主上的折子,贵妃,四妃还有敬嫔是可以只坐不跪的,其余人等自然得跪听。   听到一半,贵妃她们倒是想跪着听了。   万氏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这种肉麻至极的折子,亏淑慧公主写得出来!写出来不说,还要她们洗耳恭听!   便是贵妃,这下都觉得皇上太偏心,太纵容万氏!   所以,与其这么面对面的坐着丢脸,还不如跪着听,跪着把脑袋一垂,至少不用再辛苦的假笑。   云里雾里的听完淑慧公主的折子,见娘娘们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几个贵人立刻就跪安,贵妃一脸疲倦的挥手道:“都去吧。”   贵人们逃命似的走了。   贵妃无心说话,虽然心里一团乱麻,可她已经感觉大事不妙,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四妃和敬嫔也好不到哪去,于是贵妃一端茶送客,她们也就顺势起身告辞。   先想出眉目来的是荣妃,她拿出二格格写的信翻来覆去的看,看得眼乏手抖,最后却是呆坐着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而贵妃她们,或先或后的也都想明白了。   为了万氏,皇上竟连自己定下的规矩都要破掉!   贵妃颓然叹气,很快,宫里就会有两个贵妃娘娘了。   一进五月,康熙就下旨于九经三事殿:……咨尔万琉哈氏,笃生勋阀,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并继授封号为瑜。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琳琅则于漱玉馆接旨。然后又于五月二十八日,乘贵妃鸾驾,领宣嫔平嫔,迎奉太后回宫。 第189章 回宫   为了迎接太后和瑜贵妃回宫,贵妃和四妃都起了个大早,然后先后脚的到了神武门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其他宫妃比她们起得更早,说是午时前迎驾,但所有人都是后半夜就起的床。这可是瑜贵妃头一回銮驾回宫,谁都不敢马虎。   永寿宫里,通贵人也是卯正(早上五点)时分就开始梳妆打扮。她闭着眼头往后仰着些,方便宫女兰花给她绞脸化妆。   通贵人打小就是个手巧的,进宫后做起宫花来更是一绝,所以伺候她的大宫女向来都以花为名,什么菊花,莲花,琼花,兰花……可谓流水的宫女,铁打的花名。   听通贵人吩咐道:“给我弄得精神点。”已经是第二任的兰花忙脆声应了。   然后,通贵人又问六格格起来没有,这次是莲花跑去隔壁看了一眼,回来后道:格格已经起来了,正由奶嬷嬷们带着吃东西。   莲花这一进一出的撩帘子,通贵人也是把后院里的动静听了个明白,王太监正叫人搭梯子,好上屋檐去擦一擦瓦当。   通贵人就看了下窗外,见天色还半黑着,就叫琼花带着两个小太监,去给王太监帮忙。   后院的王太监,前院的李嬷嬷,这两个都是桂嬷嬷提拔起来的小总管,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搬来永寿宫也有小一年了,通贵人对两人一向客气。她和六格格毕竟也是主子,王太监和李嬷嬷见状也就投桃报李,能给的方便都松松手。   这次也是一样。   通贵人派了她手里的三个人过来帮忙,着实给王太监脸面,想着六格格很喜欢吃奶油点心,王太监也就叫人往膳房跑了一趟,从那边拿了一盘子奶油点心,给通贵人的屋里送去。   要是在平日里,想额外吃点好的,通贵人也还是使唤得动膳房的,可今天不一样。赶上瑜主子回宫的大日子,膳房里从前半夜就开始忙活,别说点心,就是屋里要用的热水,也是兰花她们催着求着,才将将提回了两壶。   点心送到的时候,六格格已经在通贵人的屋里了。   刚出炉的奶油点心香得很,见六格格眼馋得直盯着看,通贵人就亲手拿了两个喂她。   吃了两个雪花奶疙瘩,六格格却是还想吃,就撒娇道:“额娘,再给我吃一个吧。”   通贵人不让,摇头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来再吃。”然后就叫菊花带六格格去旁边洗漱。   她一边坐着等六格格,一边就在琢磨最近的事儿。   刚得知瑜嫔竟做了贵妃时,通贵人真是惊喜了好半天,天呀天呀,竟有这样的好事!   要知道因为大格格的指婚,通贵人先还患得患失的:也怪六格格的年纪太小,今年才刚满五岁,等六格格能抚蒙时,瑜嫔怕是已经失宠了……   一想到这里,通贵人心里就说不出的失望。   可谁想,皇上竟封了瑜嫔当贵妃,还是有封号的瑜贵妃,竟是硬压了钮贵妃一头!   通贵人是康熙八年进的宫,也是宫中老人了,亲见这样泼天的宠爱,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可为了女儿的未来,她已经下了决心,就是当牛做马都要在瑜贵妃身前攒下足够的脸面!   最近这几天,通贵人的屋里很是热闹,布贵人,勒贵人,伊贵人,常贵人,甚至连降位后就没脸出门的端贵人都来过了。   常贵人,伊贵人她们是来烧热灶的,端贵人则是跑来探口风的,她曾经为难过贵妃,自然有点心虚的。   而布贵人和勒贵人则是为了三格格和四格格来的,没两年就能做亲王福晋,又是嫁给科尔沁的老亲,皇上可是给大格格指了个一等一的好额驸!   不管是谁上门,通贵人一律好生招待,拉着说说笑笑绝不冷场,然后转头就往畅春园写信…   这天,最先到神武门的是荣妃。   见主位娘娘到了,几个贵人,十多个常在,还有一众答应官女子并三个新晋秀女,忙就上前跪安。   然后到的是德妃,惠妃,宜妃,最后到场的则是贵妃,宫妃们也都挨个上前请安。   见贵妃和四妃都板着脸,宫妃们也不敢怎么说话,请完安就赶紧退下。   说来也巧,这次回宫,琳琅一行竟是正在午时进的神武门。   这时的月份都是农历,五月末已经是大夏天。而所谓的贵妃銮驾,其实就是一辆用金黄缎子装裹的金顶朱轮车,气派是气派了,可里面也是闷热得很,琳琅又是一身的大礼服,一路上简直狂出汗啊,临时补了个妆才敢下车。   按事先说好的,她和大格格先下车,然后一起去搀扶太后下车。   贵妃和四妃忙就跪下恭迎太后。   见所有人都跪下了,琳琅和大格格赶紧侧身也跪下了。   然后,就是好一番的磕跪起。   顶着明晃晃的大太阳,琳琅汗如雨下,感觉自己都要中暑了。   真是邪门了,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毒!她心里正犯嘀咕,却听喊口令的大太监按流程道:“太后口谕,请瑜贵妃先起!”   琳琅就领头站起身来,然后是贵妃,随后自然是四妃还有端嫔。   老实说,气氛很尬,虽然所有人都在笑,还都笑得蛮漂亮的,可琳琅心知肚明,个个都是在尬笑,包括她自己。   转身又去搀扶太后前,有一瞬间,琳琅和贵妃的眼神对上了。她事后回想,贵妃的眼睛里真的一点笑意都没有!   于是她也就知道了,从今往后,连贵妃都不算是友军了。 第190章 惊呼   一回宫就发现连贵妃都倒戈相向,可以说,形势比琳琅想象的还要糟糕。她先还想着贵妃和她之间一向还算友善的……唉,也是想得太美。   其实,琳琅也知道以贵妃的性子,吃醋估计倒是不会,但突然失去原本独一无二的地位,还因为一个有封号一个无封号,隐隐被她压了一头,贵妃心里怕是很不舒服的。   至于四妃,她这一陡然上位,等册封礼一完,她们四个可就得上交宫权。说真的,以后四妃就是在背后钉自己的小人,琳琅都不觉得奇怪。   这时再想,在园子里康熙和她说:‘等回过味来,贵妃等人自会知情识趣’,其实不过是安她的心。真是那么风平浪静顺理成章的事儿,他又何必拉出太后和淑慧公主来给她壮声势。   更麻烦的是,去多伦诺尔前,康熙已经和她透过风了,秋收前后他就会离宫去打准噶尔。等他一走,呵呵,不出幺蛾子才奇怪了。   总之,形势很严峻。   在回永寿宫的路上,琳琅想得都头疼。估计也是有些中暑。   跟着一道回来的通贵人很有眼色,见娘娘脸色不好,只跪下磕头贺喜,然后就牵着六格格回了后院。   她一走,琳琅立刻就起身脱了大衣服(爽,简直轻了十斤),然后用热水擦身——里衣果然全汗湿了,再换了一套纱料衣服。   福宝也是一样,先当了遛鸟侠,然后就擦身换衣服。   换好衣服,还是觉得有点头疼,琳琅就让紫苏给自己按头,又叫茴香去拿消暑丸。   茴香担心道:“主子,还是叫李贺进来瞧瞧吧。”   “算了,也就是有点头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琳琅不想刚回宫就叫太医。   茴香这才去开了药柜,找出装消暑丸的瓷瓶,按红签上的标注,往一个玉碟里倒了两颗,加上一杯温水,一并送到主子的手边。   吃了药,琳琅就带着福宝一块睡了个迟到的午觉。福宝睡得很香,她却是半梦半醒的,没真的睡过去。还好等睁眼起身时,头倒是不疼了。   一屋子的人这才放心了。谁知到了晚上,琳琅居然又头疼起来,还有些犯恶心。   见主子捂着胸口,竟是恶心的直作呕。茴香红苕一面围着伺候,一面就在心里掐算,主子上次来红是四月下旬。   琳琅自己也在猜:她到底是中暑,还是又怀上了?   这下只能去叫李贺了。   懂事后,还没见过额娘生病的样子,福宝超级担心,都不愿意去睡觉,非要等太医来给额娘治病,结果等李贺真的进屋时,福宝阿哥却是已经眼皮打架了。   琳琅就叫奶嬷嬷把他抱去隔壁睡觉,然后才捋了袖子让李贺诊脉。   李贺仔细又紧张的诊了两次脉,却是没跪下道喜,反而又请示琳琅,想要检查舌苔和眼底。   看来是没怀上了。   果然,看完眼底,李贺立刻就跪下禀道:“娘娘,您……这是中了暑气了。”   琳琅不免有些失望。话说,她虽然不想加入超生游击队,可入乡随俗的生个二胎三胎还是可以的。   自己果然就是不宜受孕的体质啊,一边很有些郁闷,琳琅一边就发现其他人居然比她还失望,就连跪着的李贺也是一脸的小心忐忑。   琳琅想了想,也就明白他们的脑回路了。这是都觉得她要是能再生一个,站得更稳不说,如今的困局也能迎刃而解。   这种想法也不是不对,母凭子贵可是宫斗的主旋律,不过——   想想皇太极的海兰珠和顺治的董鄂妃是怎么死的。   一样的宠冠后宫,一样的先死儿子后死妈,还有一样的死后疑团——两人都死得太‘猝不及防’。   海兰珠病死时,皇太极人都不在盛京,即便得信后日夜兼程的赶路,也没能和海兰珠见上最后一面,顺治倒是在宫里,可董鄂妃的死也蹊跷到让他和孝庄间母子生隙的地步。   总之,不管是海兰珠董鄂妃,还是两人生的小阿哥都死得都太可疑了。孩子比大人好算计太多,而想让一个母亲心灰意冷,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付她的孩子。   所以,在琳琅看来,能和康熙再生一个宝宝,那自然很好,可要是保护不了自己和孩子,那就是自杀。   要是可以选,就眼下这个时机:康熙马上就要去打仗,她却是要在宫里留守……她傻了才会选在这时怀孕。   这么一想,琳琅一点也不郁闷了,回神后见李贺还跪着,就摆手让他起身退下了。   结果,等李贺一走,茴香红苕却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劝她宽心。琳琅还在头疼恶心,也懒得解释,只笑着道:“别瞎操心了,我好得很。”   既然都叫了太医,她索性就借病休息了几天。   到回宫后的第三天,康熙的头一封信来了——两人说好的,他三天就给她写一封信,琳琅就等着呢。钦天监那边也把算好的吉日给送来了。   她先看了吉日,是六月二十八。康熙是六月末回京,不知道到时是她先封妃,还是他先回宫。   然后看了康熙的信,写信时他才刚到多伦诺尔,信上写的全是沿途赶路的情景。   这次会盟康熙准备在蒙古人面前好好的亮一亮肌肉,官方说法,也就是举行大型阅兵式。所以演武堂的人几乎全跟去了多伦诺尔。   纳穆图和许家大舅也就被召到御前伴驾。   信的最后,康熙这样写道:任朕怎么看,纳穆图都长得和你一点也不像,早知如此,朕该叫阿林保也随驾的。   阿林保和琳琅长得很像,万岁爷这是在说:只三天不见,朕就想你了,想得都要望梅止渴了。   有点肉麻啊,不过她喜欢!   看完信,琳琅甜蜜得简直合不拢嘴。赶紧喜滋滋的回了一封更肉麻的。   她把信递去乾清宫,让那边送去多伦诺尔。然后一边熟悉封妃的流程和礼仪——和封嫔时真是大不一样,一边等待康熙的下一封信。   谁知信还没等到,她的永寿宫里就出事了。   一天早上,通贵人带着六格格来前院给琳琅请安,六格格提了个小花篮,里面插满了通贵人才做好的宫花。   六格格指着其中的一个小雏菊献宝:“瑜母妃,这是我做的。”   “瑚图里也是个手巧的。” 琳琅笑着夸了一句,然后就叫红苕带六格格出去玩一会。   五月时,康熙赏给大阿哥的两个秀女先后生下一儿一女,其中的小阿哥到昨天正好满月。琳琅一回宫,惠妃就往永寿宫下了满月宴的帖子。   可最近琳琅不是一直‘中暑’吗,索性就没去,叫通贵人代自己去走礼了。反正惠妃其实也不想见到她。   “小阿哥看着就不太康健……”   一边吃瓜,琳琅一边就喝茶吃点心。   突然,一个黑影从她眼前一跃而过,然后就是碰的一声。等琳琅定睛一看,身前的点心盘子已经被猫大王撞倒在地。   弄得一地的狼藉,猫大王却是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屋子。   这时谁也没察觉不对,都以为是猫大王皮了一回,琳琅也是哭笑不得。可还没过多久,猫大王还在院子里溜张小桂他们,她却是感觉腰上有些发痒。   “主子!你的脸!”茴香惊呼一声。 第191章 好笑   茴香这么一喊,琳琅下意识的就去摸脸,也没摸到什么,就是觉得脸颊上搔痒起来。   “主子,是风疹!”红苕边说边就拿来镜子,侧对着让琳琅看。   镜子里,琳琅的两颊上都起了红斑,左边三个右边四个,个个指甲盖大小,看着跟被毒蚊子咬了似的。   果然是风疹!琳琅不禁吸了口气,然后下意识的低头去找过敏原。玉色的方砖上洁白一片,被黑豆撞得撒了一地的点心和瓷盘的碎块早就收拾干净了。   总吃奶油和面包也是会吃腻的。所以今天琳琅想吃的点心是宫里点心房的拿手戏——著名的京八件,大油糕、蝴蝶卷子、鸡油饼、状元饼……这八件里,到底是哪一件里被加了五彩石竹,还是都加了?   她想到的,其他人也想到了。于是先是茴香急声道:“主子,治病要紧,我马上叫张小桂去太医院!”几乎同时,红苕也道:“奴婢去拦刚才收拾地上的小宫女!”   琳琅抬头道:“你们两个都去!”顿了下,她又道:“等等!”   茴香和红苕已经飞跑到门口,闻言就转身,一脸焦急的等她吩咐。   琳琅攥着手,边想边吩咐道:“让钟嬷嬷去书房守着福宝,这边的事先不和他说……还有,我又出风疹的事先不要声张,响动越小越好。茴香,你把这话带给桂嬷嬷,她知道该怎么办的。”   以桂嬷嬷的经验,不用她多说。   茴香和红苕齐声应是,然后就急匆匆的撩了帘子跑出去了。   所谓风疹,自然是见风就起,速度快得很。也没多久,桂嬷嬷才进屋,琳琅的脸上和腰上就冒出一片一片的红斑,特别难看也特别痒。   她也不敢抠,越抠越痒,还有可能破皮感染,只能忍着。   见风疹蔓延得这么快,紫苏和白果的脸色都吓白了,尤其是紫苏,想起几年前主子烧得人事不知的情景,背上都冒冷汗。   琳琅自己倒是不慌,虽然身上很难受,可有玉瓶在,大不了吃点苦头,性命却是无忧的。想了下,她叫紫苏和白果用手帕包了冰块,轮流给自己冰敷。既能止点痒,也免得两人胡思乱想。   这时一边冰敷,她一边就听桂嬷嬷道:“主子,进屋前,老奴已经交代下去了,让前院和后院紧闭门户,便是通贵人也不能随便进出。茶房和膳房也连人带东西全封了。”桂嬷嬷面色沉稳,只声音有些绷着。   琳琅夸道:“做的好!”关键时候,还是桂嬷嬷这样的老嬷嬷精干。   桂嬷嬷谦卑的一躬身,然后试探的问道:“主子不让声张,是想等万岁回宫裁决?”   琳琅点点头,叹气道:“这时计较,倒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虽然在园子里就已经领了旨,可没行册封礼,拿到册宝,她就不算正经贵妃。   桂嬷嬷赞同道:“主子考虑得周到。”   其实,桂嬷嬷心里就怕瑜主子会不管不顾,非要用贵妃的身份追查到底——   真想要下毒,何必用五彩石竹。出风疹,后果可大可小,上回瑜主子也是运气太不好,才又是发热又是起了鬼风疙瘩。   依桂嬷嬷猜测,这事不管是谁下的手,肯定不是指望瑜主子又生鬼风疙瘩,而是想让瑜主子进退失据,要是瑜主子不依不饶的把宫里翻个底朝天,皇上再怎么不介意,也会觉得瑜主子不堪交付宫务。   万幸,瑜主子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桂嬷嬷也是松了口大气啊。   又过了半个时辰,屋外才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一个略带些喘息的声音,“李贺给娘娘请安。”   太医在宫里素来是有些脸面的,桂嬷嬷代琳琅到门口去迎:“李太医,快进来吧。”   这时,琳琅已经肿成个猪头(……),李贺却是毫无异色,先是跪下磕头,然后就开始仔仔细的望闻问切。   他这样,倒是让顶着毁容脸的琳琅自在多了。   其实当医生的,什么车祸现场没见过,就瑜主子这样的算什么,李贺见过最惨的,是一个红带子觉罗,得了花柳病,一身皮肉都烂光掉,死之前连个人样都没有。   “瑜主子宽心,您既没事先发热,也没起水痘似的痘疮,看情形,怕是不会恶化成鬼风疙瘩了。”   听李贺把这话一说,琳琅就捂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接下来的两天里,她一共吃了八副李贺现熬的药,每过三个时辰就吃一副,果然没变成恶性过敏,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一身的红斑就全消了。   这三天里,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宫里是风平浪静的。   而琳琅这边,钟嬷嬷和桂嬷嬷却是已经找到‘下毒’的内奸——是膳房那边的一个小太监。   在宫里,敢下毒的一般都视死如归,这小太监也是块硬骨头,桂嬷嬷用了些手段,见他果然咬牙不招,也怕弄死了断线,就来问琳琅是先关着,等万岁爷回来,还是现在就交给慎刑司。   琳琅想了想,就让钟嬷嬷把小太监移交给慎刑司。   这下,贵妃等人不能装不知道了,或是亲自上门,比如德妃荣妃宜妃,或是派人问候,比如贵妃和惠妃,还有太后……只一两天的功夫,有资格登门的人都来表了关心。   把小太监交去慎刑司后,不用再搞内外隔绝,琳琅也不拘着通贵人了,还派了茴香去后院安抚一二。   这几天通贵人也是吃不香睡不着,背地里更是连连叹气。   唉,瑜贵妃还是信不过她,所以才不敢放她出门,请安时也不愿意见她和六格格。   其实,这种态度也在通贵人的预料之中。她寸功无立,瑜贵妃凭什么把她当心腹。   又担心靠山会出事,又焦愁于自己该怎么当牛做马,结果通贵人也跟病了一场似的,熬得人瘦脸黄,倒是把茴香吓了一跳,回头还和琳琅说了一句,通贵人好像也病了……   琳琅就叫李贺去给通贵人看了看。   通贵人忙就来拜见琳琅。又是恭喜娘娘病愈,又是感谢娘娘心里还惦着自己。   琳琅笑着应付了几句,就拿了几张帖子,叫她继续替自己去吃席。   结果,两天后通贵人却是跑来和琳琅爆了个大料。   她从布贵人那里打听到,荣妃竟是觉得琳琅怀孕了(就中暑那次),前一阵不出门其实是在悄悄安胎,然后,这次却是把龙胎给掉了!   “娘娘,我还设法去探了勒贵人的口风……其实宜妃也是这么想的。”通贵人神秘兮兮的道。   所以,她这是被怀孕,然后又被流产了?琳琅听得那叫一个囧,不过这也让她明白先前宫里为什么那么安静。   她就说嘛,她这边只是不声张,也没死瞒着,瑜贵妃突然生病的消息怕是早就在宫里传遍了,可一连三天,竟是没一个人来敲永寿宫的门。至于这样讳莫如深吗?就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清白,也该有人上门的啊。   这样异常的安静,也太奇怪了。心里不安,怕再出事,她这才把那个小太监交给了慎刑司。   可原来竟然是这样的!她们是觉得她肯定伤心过度,怕触霉头,所以才不敢上门。   琳琅和通贵人面面相觑,然后忍不住都是噗呲一声。主子笑了,其他人也不用忍着,屋子里立刻笑成一片。   笑了几声,琳琅恍然大悟道:“敢情给我下五彩石竹,是想堕龙胎啊!”   这下,连趴在琳琅膝上的猫大王都忍不住眯眼咧嘴了。 第192章 抓人   俗话说得好,一笑解千愁,一屋子的人合起来笑了一会,真比什么都消愁解闷。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可这几天琳琅也是郁闷得很,这么一笑倒是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心情一好,脑子也比平常转得快,只灵机一动她心里就有了主意,也不避着通贵人,想了想觉得行得通,她就交代道:“既然外面的人都觉得我痛失龙胎,那咱们索性将错就错,让她们也乐乐……再有,罪名越大,慎刑司那边查办起来也会更卖力不是。”   琳琅话里的她们代指谁,听见的人,个个心里都有数,赶紧连声应是。通贵人还见缝插针的拍了个马屁:娘娘高明。   能从布贵人勒贵人的嘴里打听到荣妃宜妃的心思,通贵人也是个消息灵通的千里耳啊。   有功则赏,难得马仔给力,琳琅自然不会吝惜,该夸的夸,该赏的赏。当面好好的夸了通贵人几句不说,她转头又叫红苕去库房,选几匹好料子赏给六格格。   永寿宫的偏殿里,专有一个库房是用来放衣料的。里面好东西太多,蟒缎,织金,妆缎,倭缎……应有尽有,红苕选了五匹颜色鲜亮,很适合给小女孩做衣服的,又想着六格格是能用蟒纹的,就格外又拿了一匹宝蓝色的蟒缎,然后才叫三个小太监仔细抱着出了库房。   后院里,通贵人牵着六格格亲自送红苕出门。见天色已晚,还指了兰花提着灯笼一路往前院送。   “红苕姐,天黑,你小心点脚下。”   一边相送,兰花一边就想法搭话,红苕也不摆架子,兰花让她小心脚下,她也叫兰花小心些。兰花一脸羡慕的夸她能干,在娘娘面前得用,她就笑着回夸她:妹妹你在通贵人面前也不差啊。   前院和后院之间是有门禁的,把红苕送到走廊口子上,兰花也就转身了。   等回了屋,被通贵人一问,她忙就把自己一路上怎么献殷勤,红苕又怎么半推半就的情形都和主子说了。   最后,兰花还捞起自己腰上的双鱼结道:“分开前,她还指着这个夸奴婢,说奴婢是个手巧的,就像主子您呢!”   通贵人听得十分欢喜。在宫里,很多时候奴才的态度就代表着主子的态度。尤其是像红苕这样的贴身奴才。   眼见主子就要在瑜贵妃面前得用起来,莲花等人也跟着欢喜雀跃。   那个小太监被慎刑司接手后没两天,那边就有一个大太监过来问琳琅,能不能把膳房的其他人也一并交给他们审。   琳琅早就想好了,人可以给,但桂嬷嬷得协审。   有桂嬷嬷在那边看着,一来保证了她的知情权,二来也能让膳房的人少吃些苦头。   要知道宫里面防人下毒,向来靠的是双管齐下的规矩,一管是人管人,就比如这一次,被加了五彩石竹花粉的是一道红豆沙蝴蝶卷。从最开始的配料,和面,造型,上笼蒸,再到送来永寿宫,不管哪一步都至少有两个人负责,而且讲的是连坐法,但凡出事,不止加料的人是个死字,其余的人也都跑不了。   二管则是人管嘴。   这里所谓的管嘴是指主子们的嘴不能说吃就吃,任何吃食入口前,都要由尝膳的奴才先吃。就那道蝴蝶卷,在膳房,在茶房可都有人尝过。   至于传说中的,什么无色无味,见血封喉,还能量少到藏在指甲缝里的毒药,事实上是不存在的!要真有这种大杀器,宫里早就死得人仰马翻了。   总之,在吃食一事上,宫里的规矩算是很严的。   所以,这次膳房那边会出事,既是因为管事的王太监他们没看出那小太监有鬼,可也有平常的规矩不好使的缘故。   毕竟,五彩石竹的花粉对琳琅来说算是种毒药,对其他人可不是。而且花粉嘛,又没有什么怪味,不过一点淡淡的甜味,那小太监悄悄的往红豆沙一加谁能尝得出来!   往吃的东西里加毒药和加花粉那是一个难度系数吗?得了这么一个容易中招的过敏体质,琳琅也是自叹倒霉!   得了她的吩咐,去了慎刑司后,桂嬷嬷也就想法保住了王太监和周泉的命。事后和钟嬷嬷说了这事来,两人都感叹瑜主子真是个菩萨心肠。   想起被装在桶里的甜杏,钟嬷嬷就劝道:“既知道瑜主子的性子,以后你也收着些手。”   桂嬷嬷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这些事后话暂且不提,只说六月的慎刑司里,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却是得了一份口供。   永寿宫膳房里搞鬼的小太监叫张来旺。   这张来旺可是个硬骨头,不管怎么用刑,都咬死了不招,又不能真弄死了,结果和他同屋的另一个小太监却是招出条线索来——   原来这张来旺有个干姐姐,叫彩蝶,是在阿哥所里当差的小宫女。   海拉逊就叫人去拿问这小宫女,结果狗屁的小宫女!这彩蝶三月间就被大阿哥收用了。如今正在才生了小阿哥的张格格屋里伺候。   从太子到八阿哥都跟着皇上去了多伦诺尔,大阿哥如今自然不在宫里,说来也好动手,一见是慎刑司的人,张格格吓得魂不附体,根本就不敢护着彩蝶,只抱着小阿哥的襁褓瑟瑟发抖。   可海拉逊派去的人哪里敢动手,他们这一抓,可就把大阿哥和瑜贵妃给扯在一块了! 第193章 丧子   领头的太监叫其他人退出去,在张格格的屋外守着,自己则跑回慎刑司请示海拉逊。   怎么就扯上大阿哥呢?海拉逊听得头大如斗。想了想,他试探的问坐在一旁的桂嬷嬷:“要不先别动彩蝶,咱们再审审张来旺?”   他想甩锅,可桂嬷嬷哪里会接,只一脸为难的和他打太极。两人你推我挡,谦让得很,谁也不做主抓人。   可慎刑司的人也不能一直干守在阿哥所里,事实上,他们去后不到两刻钟,惠妃那边就得了信,知道大阿哥的屋子里出事了。   也许是母子连心吧,张格格一被吓住,便是被奶娘抱去哄着喂着,小阿哥也是哭嚎不断。   如今,刚出生的小阿哥,那就是惠妃的心头肉啊。惠妃娘娘也是又急又气,竟然亲自跑来慎刑司问罪了!   “保清屋里的小阿哥可是皇上的长孙,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说话时,惠妃的手指都要戳到海拉逊的脸上。   趁乱,桂嬷嬷回了永寿宫把事和琳琅说了。   琳琅完全没想到查来查去,竟会查到大阿哥的身边去,不由大吃一惊。哪怕是查到太后的头上,都没大阿哥这么出人意料……话说,大阿哥犯得着来害她吗,都错辈分了好不好!   不止她觉得莫名其妙,桂嬷嬷和钟嬷嬷也看不清这事的路数,于是都劝她一静不如一动。   被她们这么一劝,琳琅更是觉得大有蹊跷——试想,要是这一回她真的是流产了,那哪里能静得下来,就像惠妃,一见小阿哥被慎刑司的人吓着了,简直怒发冲冠啊。   所以,这是想让我也怒发冲冠,然后和惠妃掐起来?   还有小阿哥……扯上大阿哥不说,竟连小阿哥也被吓着了?长子加长孙,琳琅一下子就想到了九龙夺嫡!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不会吧,没这么早吧?”她怀疑人生似的自言自语,心里却是已经做了决定:直到康熙回宫,她都要窝在永寿宫里‘养身子’。   慎刑司那边,被惠妃一闹,又见瑜贵妃万事不问,按桂嬷嬷的说法是:海大人,娘娘有交代,让我只听不说,不打扰您办差。海拉逊索性也不管彩蝶了,只抓着张来旺翻来覆去的审。   桂嬷嬷就在一旁看着,脚趾手指挨个被片成骨头棒子后,张来旺似乎也熬不住了,渐渐吐口。然后,慎刑司的人就在膳房的灶眼里挖出两个金元宝来、没想到万氏会缩头不管,又设法打听到了消息——那张来旺在慎刑司里竟是死咬着彩蝶不放。惠妃却是发现事情不对了。   她已经让人审过彩蝶,在进阿哥所前,彩蝶和张来旺都在御花园里做散差,那时两人确实认过一阵干亲,可后来一个进了阿哥所,一个分去膳房打杂,早就断了。   可按张来旺的口供,彩蝶和他其实一直都有来往,两人总是约在御花园里见面,那两个金元宝和装着五彩石竹花粉的纸包都是彩蝶给他的。   关键是,慎刑司竟然找到了人证,在御花园扫地的小太监里,居然有好几个都曾见过彩蝶和张来旺躲在僻静的角落里说话。   惠妃立刻叫人再审彩蝶,被打得皮开肉绽后,彩蝶终于说了实话,她被大阿哥收用后,有一次在御花园里散步,却是正好遇上了张来旺。毕竟认过干亲,那张来旺又十分嘴甜,两人也就凑在一块说了好一会的话。   哪怕往伤口上浇盐水,彩蝶也还是说:“真的只有那么一次!”可就那么一次,却被好几个小太监看见了!   惠妃知道自己中陷阱了!怎么办?她火急火燎,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全成了她和大阿哥的不是。   很快也就到了六月二十八,琳琅正式就位做贵妃的好日子。按着吉时,她先去了乾清宫,对着空荡荡的龙椅三拜九叩,然后再去寿安宫叩拜太后。   这天是个大太阳天,穿着小三十斤的大礼服走册封流程,那滋味‘美妙’得跟烤人肉似的,被太后扶起来时,琳琅已经热得汗流浃背,脸上的妆也糊了。   不过她的心情倒是不错,从今往后,就是见了贵妃,她也不用再跪下磕头了。   琳琅就任后的第三天,就是康熙圣驾回鸾的日子。可就在前一天的晚上,阿哥所大阿哥的院子里,受惊后一直有些拉稀的小阿哥却是在半夜里突然发起烧来。   小孩子不经烧,不过两个时辰,张格格和奶娘们就亲眼看着小阿哥吐出最后一口气来。   这天的早上,在神武门前,惠妃见大阿哥抬手阔步,意气风发的跟在太子之后,还浑然不知丧子之痛,不禁就红了眼眶。 第194章 惊疑   这一趟去多伦诺尔,康熙人瘦了也晒黑了,不过精神头倒是很好,下御辇时逆着光还看不出来,琳琅只觉得他瘦了点,可等他走近了,两人眼神刚一对上,她就发现他的眼神很是明亮,神情也是春风得意。   看来这次会盟很顺利啊,心里想着两人里总有一个是顺利的,琳琅不觉就笑了。   见她笑了,康熙的脸上不觉也带出笑意来。他笑着冲她一点头,才转脸去和太后说话,“嫡额娘,今儿天热,朕劳您久等了……”   等万岁爷表完孝心,太后忙也一脸心疼的道:“皇上,这一去塞外,你可是瘦了不少!”   在一旁听着看着,发现康熙的辫子上又沾了一层的黄土,脸色其实也是疲倦的,琳琅却是真心疼了,就在想,等晚上洗澡时可得给他仔细的掏耳朵。   自打太皇太后去了,皇上和太后就格外的母慈子孝,连记起居注的史官都写了一笔:二十六年,昭圣太皇太后薨逝,帝后母子恸甚,仁宪太后哀哭不能起,帝亦割辫哀痛以表孝思,此后,母子二人遂亲。   没了亲祖母可孝顺,那就孝顺嫡母,皇上行事就是这样滴水不漏。   对于眼前这副母子相亲相爱的美好情景,贵妃等人都笑眼相看,心里却是各想各的。   刚才皇上和万氏相视一笑的情景,她们可都看在眼里,除了惠妃心情哀痛,全没心思乱想,其他人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虽说早在皇上册封万氏做瑜贵妃时,她们就知道皇上对万氏有多好,但知道不如看到,这时亲眼看着皇上和万氏当众眉目传情,就是最不求圣宠的贵妃心里也是酸涩难当。   韶华之年就大选入宫,伺候的又是文武双全的青年天子,贵妃也不是一开始就不奢求圣宠的,可皇上就是要冷淡她!   贵妃哭过也愁过,终究只能认命。这么多年过下来,她也看明白了,皇上想要的是后宫的安稳和太平,所以她和佟佳氏注定是有恩无宠的。   有了胤俄后,贵妃也想开了,荣德宜惠她们四个,还有僖嫔良氏……都曾盛宠加身,可最后还不是被她和佟佳氏踩在脚下,而她的肚子还比佟佳氏的争气。   自佟佳氏病死,贵妃的心态就更从容了,毕竟有宠的都得仰着脖子看她,那压了她多年的佟佳氏,最后也死了个没脸。   但为啥会出现一个万氏!什么有恩无宠,有宠无恩,在万氏面前,贵妃昔日认定的种种就好像是一个笑话!   在神武门前迎完驾,琳琅和其他宫妃又跟着康熙去了寿安宫里。   在那里坐了半个时辰,康熙就起身往乾清宫去了。他本想见见哥哥福全,可御驾一到南书房,就有人来和梁九功附耳——大阿哥才得的小阿哥……今早没了。   等梁九功进去报信后,康熙坐着愣了好一会,半晌才长叹一口气,道:“去把保清叫来。”   梁九功跪在他脚边,十分卖力的哭了一脸,闻言忙起身狼狈而去。   承乾宫里,大阿哥枕在惠妃膝上痛哭不止。   惠妃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哑着嗓子道:“保清,保清,别哭,你把额娘的心都哭碎了!”   大阿哥哽咽着道:“额娘,我的心……太痛了!”   他走之前,还悄悄抱过小阿哥,虽说满人抱孙不抱子,可小阿哥不一样,他是他的长子,更是皇阿玛的长孙……多惹人疼爱的小东西啊,就是在去多伦诺尔的路上,他都记得小阿哥在他臂弯里的重量。   大阿哥恨声问惠妃:“是谁干的,额娘!是谁害死了我的儿子!是谁!”   惠妃哀声道:“是慎刑司的人去阿哥所抓彩蝶,小阿哥才被戾气给冲撞了。”   “彩蝶?”大阿哥大吃一惊:“慎刑司为什么要抓她?”   惠妃就把宫里最近的事儿都和大阿哥说了,最后还咬牙道:“也是额娘心急了,竟中了不知哪个贱人设下的陷阱!”   大阿哥听得膛目结舌。心里大是惊疑,瑜贵妃失了龙胎,为什么会扯上彩蝶?又真的是像额娘猜的那样,是瑜贵妃发话,慎刑司的人才进屋吓唬张格格和小阿哥的?   大阿哥的心里乱成一团,他在一众兄弟里算是最不喜欢读书的那一个,可这不代表他就不会动脑子,而且和惠妃不同,惠妃的眼里只有后宫,她的眼中钉也只有宫里的女人,但大阿哥可没那么眼窄,比起瑜贵妃,他更怀疑那个陷害彩蝶的人!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大声道:“梁大总管,您怎么来了?哦,是皇上要见大阿哥!”   大阿哥猛地站起身来。脚却是跪麻了,结果身子往后一仰,差点就没站稳。   惠妃忙就拉了他一把。   等大阿哥站住了,她才起身叫人去打洗脸水。大阿哥把鼻涕都哭出来了。不洗个脸,怎么见驾。   惠妃亲手给大阿哥绞帕子,嘴里叮嘱道:“保清,等会见了你皇阿玛,你可千万别提万氏,一个字都别提!”就先前的情形,皇上指定会偏心万氏,大阿哥要是一时冲动乱说话,绝对讨不了好!   大阿哥沉默的点点头。   回了永寿宫,先来和琳琅说起阿哥所那边的小阿哥没了的,是通贵人。   琳琅听惊了,立刻就问:“怎么会?不是说只是有点拉肚子吗?”   通贵人道:“说是半夜里突然发热,诵经的喇嘛都去阿哥所那边了。”   “怎么就……唉!”琳琅长叹一口气。   通贵人瞅着她的脸色,大着胆子小心道:“娘娘,小阿哥毕竟是被慎刑司的人给吓着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她抬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琳琅很惊讶的看着通贵人。通贵人赶紧就飞快的补了一句:“我是怕万一有人唆使慎刑司的人诬陷您!”   又是唆使,又是诬陷的,琳琅听得头都大了,通贵人真是十足的宫斗逻辑。可她不走宫斗路线啊,身边藏着万岁爷的耳报神,她一向走躺赢路线的。   因为实在是利大于弊,她现在都懒得再去想耳报神到底是谁,隐私权这个东西,弹性其实很大,她现在的底线,也就是床事不能被听得一清二楚,然后再自己洗个底裤加肚兜。   一边想着洗内衣的事儿,她一边就摇头道:“有什么好封口的,我为心无愧。”   通贵人也不敢劝,只一脸忐忑的道:“娘娘,是我多想了。”   既然通贵人会多想,那惠妃甚至大阿哥十有八九也会多想,琳琅知道自己又要背锅了。   能怎么办?她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啊:清宫套路深,就她这样的傻白甜,能当躺赢党,也该心满意足了。 第195章 百花娘娘   中午一过,琳琅就被御前的人叫去了西暖阁,然后在那边吃的晚饭,她本想等康熙回来,然后两人一块吃的,但等到五点时刘得淳却是跑过来传话说:大阿哥被召去南书房了,皇上要和他一起用膳,就不回来这边了。   康熙这是要好好的安慰一下大阿哥吧?   联想到小阿哥,琳琅心里也是有点憋闷,她真心希望他不是被人给……唉,不想了,她叹气道:“好,我知道了。”   “瑜主子,那小淳子这就出去了。”刘得淳忙恭敬的跪安,等出了西暖阁,走到僻静处,他就拉着出来送他的张小桂咬耳朵。   “刚才有话在里面不方便说——大阿哥不敢攀咬瑜主子,面圣后他啥也没说,只抱着皇上的膝头痛哭。”   这可是颗定心丸。张小桂听得直叫好哥哥,还伸手掏出个小金饼,一把塞给刘得淳。   等刘得淳把小金饼收好,他才笑嘻嘻的道:“刘哥哥,你代我向九公爷爷问声好。就说小桂子只要一得空准去伺候他抽一回鼻烟。”   就是刘得淳不说,张小桂心里也猜到了,给主子透风的是梁大总管,刘得淳不过就是个传话的小卒子罢了。   梁九功想讨好瑜主子,刘得淳哪敢冒领功劳,结果后面的话还包在嘴里,就被张小桂给堵回来了,觉得有点伤面子,他就狠盯了张小桂一眼:“你小子贼精啊!”   张小桂心道:那是!就咱张哥哥比起你这老小子来,可不是精多了吗!他在心里猛踩刘得淳,面上却是亲亲热热的又喊起哥哥来。   乾清宫的游廊上,几个小太监蹲着身卖力的擦拭白玉栏杆,远远的,他们都能看见玉真娘娘身边的大太监正和御前的刘爷爷说笑。   两人都是一身蹭新的靓青绸袍,头上的红缨帽还都缀着颗顶好的玛瑙珠子,这份大太监才有的风光体面,小太监们便是被太阳光照得眼睛发酸,也想多看两眼。   康熙是入夜后才回的西暖阁,听到动静后,琳琅忙就出去到锦帘前去迎他。   屋子里大半的奴才都跟着她出来迎驾,琳琅领头屈膝叫福:“恭请万岁爷万福……”金安二字还没说,康熙就抬手拉她起来:“别跪实了,咱们进去吧。”   他神情有些黯淡,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   在他身上,琳琅闻到了烧香后烟火的味道,就想难道他和大阿哥去斋宫给小阿哥烧香了。   康熙确实去了,胤褆为小阿哥伤心难过,他又何尝不。虽然以后他会有很多的孙辈,连曾孙都能承欢膝下,可长孙嘛毕竟意义不一样,何况他还知道,胤褆能在这时有这个儿子,也算是逆天改命了,可结果……小阿哥夭折了!   趁着他离京,索额图和赫舍里家又会在宫里大动手脚,对此康熙是知情的,他就是要纵容索额图和赫舍里家犯下滔天大错,让他们和太子离心,然后代太子去死!   没有什么事能两全其美,要废太子而保胤礽,难免有所牺牲,就是康熙自己也得忍住心火,任索额图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使劲的折腾。   但是,不管是又对玉儿下手,还是小阿哥的夭折都超出了康熙的计划!   康熙不由勃然大怒!心爱的女人,头一个孙子,大阿哥和太子间的兄弟情意,每一样都是他在意的,竟一气全被人下了手。   所以说,越是能臣干吏,一不忠不孝起来,就越是沸反盈天!   在斋宫里,一边带着大阿哥烧香祈祷,康熙一边就在琢磨,继续计划的同时,他也得做点什么,以慰小阿哥的在天之灵。   还不能动索额图,可他能动其他人!   万岁爷的心情一不好,屋子里的气氛就更不好,所有人都轻手轻脚的伺候,琳琅也不太想说话,只陪着康熙为小阿哥抄经。   因为时间不够用,康熙前面都没泡澡,就冲了个淋浴还让她掏了耳朵。等他静心抄完一卷,已经是十一点了,琳琅忙就拉着他上床睡觉。   上了床,康熙搂着她,道:“玉儿,朕有些睡不著。”   琳琅道:“那我陪你不睡觉。”   康熙怅然的吁了口气,抱紧她,“好,由你陪着,朕心里也舒服不少。”   有你这句话什么都ok,陪个通宵都没问题,琳琅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但早上起得太早,中午又没睡午觉,结果也就一刻钟吧,康熙还在皱眉沉思,她却是小鸡啄米似的开始点头了。   康熙低头一看,不禁摇头失笑,然后冲惊醒过来抬头来看自己的玉儿道:“想睡了?”   又觉得窘,又感觉自己很没心没肺,琳琅忙就伸手揪脸,“再不打瞌睡了,我要继续陪你。”   想把自己弄醒,她是真用了力的。手一放,右脸颊上已经红了一块。康熙见了后就道:“干嘛要使劲揪自己,想睡就睡嘛。”   “那就一起睡。”琳琅趁机劝他:“明天还要上朝的,你也睡了吧。”   劝完见康熙迟疑起来,她忙就张嘴打呵欠,做出‘我很困很困’的样子来。   见她这样,康熙也感觉得疲倦了,不由打了个呵欠,嘴里道:“那就睡吧。”   琳琅立马撑起身,去掀被子。   已经要到一伏天了,两人盖的被子不过薄薄一层湘纱。因为太轻,反倒得四处牵一牵,康熙躺着看玉儿忙活,隐隐的烛光透过床帐把她照得像个胭脂色的玉人。   美得生动,更让他心动,康熙不觉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喉结起伏的同时,腹下也陡然而起。   立时,康熙睡意全无,顺着欲望,他伸手去握住她的纤腰,然后翻身而起,把被吓了一跳的玉儿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实在是突然,哪怕已经被小康熙给顶着了,琳琅也还是有点懵。   觉得她的样子好可爱,康熙不禁低笑一声,然后才低下头去,细碎又亲昵的吻她的脸……   这一刻,交颈缠绵,恰是鸳鸯戏水。   隔天的早上,又累又困,琳琅彻底起不来了,康熙就让她继续睡。他自己也有些精神不振。于是这一天里都是喝的浓茶。   到了晚上,两人这才说起了琳琅又出风疹的事。   除了九龙夺嫡什么的是万万不能说的,其他的情况琳琅都照实和他说了。   虽然早就知道,可听玉儿亲口说出来,康熙还是心疼,“朕不在宫里的时候,你受委屈了。”   琳琅往好处想,“我现在都是瑜贵妃了,谁还能给我委屈受,不过是有人羡慕嫉妒恨罢了。”   试想,要是她不是贵妃,还只是瑜嫔,惠妃急了可是连慎刑司都敢闹的,永寿宫怕是也不得安宁。   康熙眯起眼来,冷淡又锐利的眼神往西面扫了一下,道:“放心吧,朕不会真让你受委屈的。”   琳琅安心的嗯了一声,心想就等着这句话了。她无遮无掩的笑了,然后拿了一块咸奶油味的千层酥喂他。   康熙也笑了,如今,他是越发喜欢玉儿在自己面前的这份自在。   等康熙笑着张嘴吃了,琳琅才道:“其实这一次也蛮好笑的,居然都以为我怀上了……也是我这里篱笆扎得紧,消息都漏不出去了。”她继续往好处想,“不过……就是五彩石竹,真是有点防不胜防啊。”   一想起这个,她就有些发愁。   “是不能这样下去。”康熙仔细想了想,也就有了主意。他附耳和玉儿一说,然后就见她惊喜得直眨眼。   光阴匆匆,一晃也就到了康熙二十九年的中秋节。除了吃月饼,中秋向来也是赏菊的好日子,可这一次的中秋节,另一种花卉却是完全抢去了早菊的风头。   只两月不到,五彩石竹就在宫里宫外绝了迹,这里的宫外是指四九城——武则天能把牡丹花逐出长安,万岁爷自然也能把五彩石竹逐出京城。当然,畅春园里就更是没有了。   经此一遭,谁都知道瑜贵妃身有隐疾,沾不得五彩石竹,而皇上也见不得有人拿此物来祸害贵妃。   虽然没下明旨,可皇上连武曌都学了一回,只要不是傻子也就都知道了,从今往后,谁要再敢用五彩石竹玩花样,指定死得很惨!   这下琳琅放心了。   哪知道过完中秋节,跟着小许氏进宫的八娘竟和她说,除了玉真娘娘这个别号(……外号就外号,还别号),在宫外她又有了一个新名号,叫神马百花娘娘。   琳琅先(⊙_⊙),然后问:“是那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是照这句诗取的名吧?   八娘一拍手,道:“就是这个!”   屋里顿时笑成一团。 第196章 御宝   “百花杀……我还三国杀呢!”边笑琳琅边就吐了句槽。   坐她对面的小许氏一脸是笑的问:“三国杀,这又是什么典故?”   “也没什么,就这么顺口一说……嗯,该我出牌了。”琳琅随意带过,然后低头看牌,想了想,她出了张九饼。   下家的五娘把身前的牌轻轻推倒,笑盈盈的道:“胡了。”   琳琅一看,只是个小胡,就从桌沿的暗格里拿了颗银瓜子给五娘。   因为打的是血战到底的成麻,所以三缺一以后,她和小许氏还有八娘还是继续打。   宫妃嘛,什么都不多,就是空闲多,哪怕是琳琅,往常白天里也有大把的时间,所以,宫里打发时间的花样很多,看戏听书,打牌赌骰子,还有各种名义的席面(比如赏花,比如过生)。每一样玩法都可以做精做细,比如打牌,就有叶子牌,牌九,麻将等等。   至于成麻自然是琳琅苏出来的。这种玩法如今已经传遍紫禁城,前几天她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发现连太后那边都已经打上成麻了,当时去请安的只有她和敬嫔,太后还指着上桌凑角的春嬷嬷取笑道:“这个玩法妙啊,到最后只有一家会输,倒是帮她们省事了。”   春嬷嬷讪笑。奴才和主子一桌打牌,敢不放水的,那是傻子!   又轮着摸了几回牌,琳琅自摸了,也是个小胡,然后是小许氏胡了八娘的一张三条,却是有个暗杠,于是翻番赢。   取银瓜子时,见少了好些,八娘不由就哎了一声,道:“我今儿运气不好。”   见她甩锅,琳琅她们都笑了。结果等打完了八圈,居然真是八娘输得最多。手里的银瓜子没剩几颗,至于大赢家,那就是小许氏。琳琅和五娘则一个赢了两颗,一个输了一颗。算平手。   边给琳琅倒茶,茴香边提醒道:“主子,马上就三点了。”   “那就不打了,福宝快下课了,我们先过去坐一会,等他过来一起吃熬茶。”   喝了两口茶润口,留下牌桌和各自的银瓜子,琳琅扶着小许氏去了外间。   福宝很快就从书房那边过来了,他蹦蹦跳跳的进了外间,先奶声奶气的给琳琅打千叫福,然后才和小许氏三人互相见礼。   在琳琅身边坐好后,福宝掏了自己腰上系的荷包,拿出两颗形如鸡卵色泽润透的田黄石来,“五姨,八姨,这给你们。”   福宝阿哥给的自然是好东西,关键是心意难得。   平日里进宫或者进园子,小许氏一般都是带琳琅的嫂子乌兰氏和弟媳富察氏。十次里只有一两次她会带上许家人。   这就是小许氏的聪明之处,她对娘家人冷淡些,纳穆图和阿林保反倒会和许家更亲近。   这一次,知道她要带五娘和八娘进宫,纳穆图转头就和乌兰氏说了:宫里排场大规矩多,你各给一套好首饰,再仔细教教两个妹妹。   没想到头一回见,十四阿哥就会赏自己东西,五娘和八娘受宠若惊,都先来看琳琅,见她微笑示意才伸手接了。   别看福宝这么大方,其实他的荷包里也就只有这两块田黄石。   至于这两块田黄石,还是康熙给琳琅制印时留下来的玉料。看福宝很喜欢——他就喜欢颜色鲜亮的东西,琳琅也就给了他。   前一阵,也就是七月初,得了康熙的指示,惠妃她们一起上本,把宫务交还给了太后。   当然,太后不过是个转手菩萨。要知道这宫务啊,和管束宫妃,还有母仪天下神马的,从古至今都是皇后的职权范围,如今没有皇后,那名义上就得移交给皇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其余人等,不管是以前的皇贵妃贵妃,还是现在的四妃都只是代管。   老实说,琳琅心里是不想管宫务的,俗话说得好,当家三年狗都嫌,何况宫里的水太深,就是贵妃,看着也是面面俱到了吧,不也被人拉下马来……可这事她说了不算,按康熙的意思,只有管了宫务,她这个贵妃才有含金量。   这话也对,琳琅听得点头,可还是觉得压力山大。说真的,宫务是那么好管的吗?!   发现她竟是真心不想管,康熙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想这才像玉儿,于是摇头失笑:“也就是你,傻乎乎的,连宫权都不想要……换了是别人,便是吐血都不会放手的。”   琳琅不服气了:“谁傻了?我也会吐血都不放手的。”说着她就拉起康熙的手,用力握紧了,道:“宫权算什么,能有你重要!”   康熙愣住了,然后抱住琳琅大笑起来。他就知道,在玉儿心里,只有他最重要!   他笑,琳琅也跟着笑。   两人就这么腻歪了好一会,康熙才说了他的打算:你是个生手,立刻就接手的话,会很吃力的,先和贵妃合管一阵吧,等朕打完仗回来,想来也就差不多了。   康熙的意思琳琅听懂了,等他走了,有贵妃和她一起管宫务,压力和工作量少一半不说,她还能在一旁偷师学艺,不,吸收经验,可是……她问:“贵妃不是一直腰痛吗?难道她又是在?”居然又是在演戏。影后啊!   康熙点头道:“朕让她养病,也是全了她的脸面。”   所以,没有含金量的贵妃娘娘,要想保个脸面都得装病……才当了贵妃,琳琅也是听得有些心有戚戚焉。   那天以后,只隔了两天,太后那边就下了懿旨:此后,宫中一应事务都交予两位贵妃斟酌。另,应由瑜贵妃主事,贵妃则于一旁协管。   琳琅和贵妃是在寿安宫里接的懿旨,当时四妃和三嫔也在场。   事后想来,琳琅发现原来人人都有当影后的潜质!就那天跪谢完太后,她和贵妃就手拉手,一口一个“钮姐姐”“瑜妹妹”的喊起来,也是丝毫不觉得肉麻。而四妃呢,心里怕是都呕得很,可一个个的,笑得那叫一个‘欢喜’。   紫禁城这么大,连主子加奴才足有七八千人了,这还是有编制的,加上附庸的临时工,一万人都出头了。就是两人合管,一时间,一气堆到琳琅面前的事情也多如牛毛。   光是把各处的管事的都认一遍,她就花了两天。然后就是宫里秋季的份例,宫里的用度都是由内务府负责采买和入库,但紧接着的核对还有逐处下发则是琳琅和贵妃的事儿。   琳琅忙,康熙也忙,他忙着做出征前的准备。   虽然忙得飞起,但琳琅还是记得吩咐钟嬷嬷做了药膳,每天早上都给万岁爷进个补,于此同时,万岁爷心里也惦着她,也是亲自设计,让造办处专制了一枚玉真娘娘宝印。   “以后,你就用它。”康熙笑着亲手给她。   因为印上刻着御笔亲书的玉真并康熙御宝六字,一夕之间,琳琅玉真娘娘的名头也就摆在了明面上。   连贵妃都改口了,开始叫她玉真妹妹。   琳琅:……好吧,怎么也比百花妹妹强。   到了九月中旬,重阳节过了,宫里秋季的份例也总算全发下去了。   得了秋天的衣料,云缎一匹,衣素缎一匹,彭缎一匹,素绫一匹,袁氏赶紧就往针线房里送。   新进宫的小主都是在一个针线房里做衣服。谁想,说是伺候小主的地界,结果每个绣娘手里却是还有不少其他针线房的活儿。   碧柳一连去针线房里催了几次,小十天都过去了,竟是发现不管是自家主子还有其他三个秀女,做完一套新衣服都没有!   一问管事的嬷嬷,人家分毫不怕,还倒打一耙:“你懂不懂规矩,如今这里正做着的,可都是上面给的差事,就是小主们亲自来问,嬷嬷我也还是那句话——且等着,急什么急!”   听得碧柳也是气了个倒仰。   不过错有错着,因为这事,袁氏和苏氏,张氏,钱氏倒是开始走动了。   都是身份尴尬的小主,又见袁氏哪怕姿容过人,结果也不比她们三人好多少,苏氏她们也懒得排挤袁氏了。   短短五天里,四个秀女就见了三次。   被分去了承乾宫的钱氏是三个秀女里领头的那个,这次也是她约袁氏在漱芳斋里听戏。   四人在角落里坐下后,一人一句的又把针线房骂了个臭死——这是要等到入冬,才准备给她们做秋天穿的衣服吗!   钱氏试探的问:“袁妹妹何不和平嫔说说看?”当初不是说,是平嫔向惠妃要的袁氏,然后她们三个才跟着也分了宫?   袁氏听得只是苦笑,旁的话一句也不说。   见状,钱氏也不再问,笑着道:“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咱们听戏吧,难得梨花雪没被贵主子们叫去,能来漱芳斋登台。”   苏氏立刻道:“对,咱们听戏。”   苏氏可是个戏迷,一进宫就被梨花雪给迷住了。这回也是她打听到的,梨花雪会来漱芳斋。   四人不再说话,都坐好专心听戏。直到梨花雪唱完一折,一个时辰都有了,偌大的漱芳斋里,却是没有一个奴才过来请安的,反是碧柳,去后面找地方续茶,好一会才提了半壶冷茶回来。   这下,就是苏氏也不想听梨花雪的下一折戏了。什么奴才,比主子还横!   “别坐了,咱们走吧。”钱氏叹气道。不想太丧气,她又着补道:“今天秋高气爽,咱们正好去御花园里走走。” 第197章 五软   这时正值初秋,御花园里处处菊黄梅兰,也是景色正好,可先前的事儿实在是败兴,四人去后只赏玩了一会,也就在西门外分开,各自回宫。   咸福宫离御花园近,只片刻,袁氏和碧柳就进了咸福门。如今,袁氏住在后院右边的梢间里。   见小主回来了,守在屋外的小英子忙就撩门帘:“小主,你可回来了!”   这小英子是在储秀宫时就分来伺候袁氏的小太监,长相憨厚,做事也算勤快。   一听话音,袁氏就知道不对,果然等她一进屋,小英子就哭丧着脸道:“小主,红莺姐……昨晚没了。”   袁氏和碧柳都吓了一跳。袁氏抿了抿嘴,才开口问他:“怎么回事?你前儿去看她的时候,不是说用了药后,她好多了吗?”   小英子道:“是好多了啊!胳膊不太疼了,脚也能动弹了。”   “那怎么昨晚人就……”碧柳忍不住问道。   小英子哪里知道。看袁氏也来瞅自己,就搪塞道:“说是回光返照,那么重的伤,手脚都烂了!”   袁氏听得脸色发白,急问道:“我不是给了那张嬷嬷十两银子吗,是她和你说的,红莺是回光返照?”   张嬷嬷是个懂医术的老嬷嬷,既得了袁氏的银子,也就充作大夫给红莺看病配药。   小英子索性点了头。其实他今天根本就没和张嬷嬷照过面。红莺熬不过昨晚咽气了,这事儿还是张嬷嬷的干儿子跑来咸福宫和他说的。   袁氏愁眉紧锁,不说话了。   碧柳就代她道:“小英子,你出去吧。等小主叫膳前,你再过来。”   小英子道:“碧柳姐,那我出去了。”   等出了门走远了,这小太监也不装老实了,一边走一边就各种琢磨,一对眼珠子想得溜溜直转。   也就上个月,红莺和碧柳还跟着袁氏去前院请安,结果主仆三人大半天都没回来,小英子也不敢胡乱打听,就跑到走廊口子上去等,结果一直等到下半晌才见碧柳搀着袁氏回来了。   到这会,小英子也只知道,那天红莺在平嫔屋里犯了事,竟是把平嫔从赫舍里家带来的一把玉如意给打碎了。   平嫔气得不行,连袁氏都被连累得跪了小半天,至于红莺……在平嫔那里可是糟大罪了!   平嫔的人怕是用了针板,红莺的胳膊和小腿猪尿泡似的肿着,上面的皮肉乌黑发烂,还全是小孔,孔里还流脓!也是把头一回去看的小英子恶心得不行。   就这样,按理还是平嫔发了善心,从轻发落的结果,宫里奴才的命不值钱,何况红莺打碎的可是平嫔从娘家带进来的东西,说起来就是当场被打死也顺理成章啊。   可小英子知道,这事里大有蹊跷,红莺犯了这么大的事儿,袁氏不止不怪罪,还出钱出人的悄悄照看红莺……红莺肯定是不能再回来伺候的,袁氏平常自个儿都舍不得花钱,竟为个没用的奴才花了十两银子,这事要没蹊跷,他一头撞死!   梢间里,袁氏呆坐了许久,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平嫔眼高如顶,压根瞧不上她,从她头一回来咸福宫,平嫔就把她当丫鬟使唤。不过,只要能跟着去畅春园,这些憋屈也不算什么。反正她早就看明白了,在宫里,所谓的小主就不是正经主子!   三月初,总算能跟着平嫔进园子了,袁氏高兴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可结果……直到五月末回宫,别说被皇上召见,她连御驾都没遇上过一次!   畅春园,比御花园美多了,也大多了,皇上又不常去蕊珠院所在的西路。这下,袁氏也就知道了,她想成事还得靠平嫔。   平嫔是个不爱管事的,最信任的就是郝嬷嬷,但郝嬷嬷屋里屋外一把抓,是个十足的大忙人,门槛更是高,袁氏一时半会根本搭不上。于是,她一边想方设法的继续在平嫔面前表忠心,一边也拿了些银子,让碧柳红莺去和前院的人交际。   宫女都是包衣出身,真要往深处找,五个里就有两个可以攀亲带故,红莺就和在书房里伺候的舍姑姑是五代内的亲戚。   也是听红莺说起,袁氏才知道的:那舍姑姑从康熙十二年就开始伺候平嫔,可是个有脸面的。每次舍姑姑生病,平嫔都会请太医来给她瞧病。   想说动舍姑姑,让她在平嫔面前为自家小主说话,红莺也就常往舍姑姑的屋里跑,还嘴甜的冲着舍姑姑直喊姨妈。   但袁氏主仆哪里知道舍姑姑是做什么的,舍姑姑可是平嫔手里的‘笔’!除了郝嬷嬷,就是太子和韦氏,也不知道常年供奉在毓庆宫里的经卷,其实有一多半都是舍姑姑写的。   敢接近舍姑姑,红莺就是犯了平嫔的大忌讳!   于是中秋节后的一天,袁氏带着红莺碧柳去给平嫔请安。却是没和往常一样,在堂屋外先等上一个时辰。平嫔竟然直接叫她们进去了。   不知是好是坏,袁氏很忐忑的进去了,然后就见平嫔脸如寒霜的坐着。   知道不妙,她赶紧就跪下磕头,还口称奴婢:“也是奴婢蠢笨,竟不知做错了什么,只求娘娘慈悲,从轻发落!”   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说,身段放得也低,不得不说,袁氏是个聪明人,可平嫔是谁,她可是‘恨断柔肠’的小赫舍里氏。   “晚了!”平嫔冷笑着拿起一个玉如意,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袁氏木若呆鸡,又见平嫔伸手指着红莺骂道:“蠢东西,简直找死!”   见自己话音一落,红莺就瘫软在地,而袁氏和碧柳,却是在害怕中显出些许庆幸之色,平嫔不禁就笑了,他人的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可真是舒服啊!   平嫔自然不会让人在她的屋子里用刑,三人被带去了前院的角房。只一个时辰,红莺也就成了一个气息奄奄的血葫芦,至于袁氏和碧柳则被押着跪在一旁,看足了一个时辰。   袁氏发现她完全错了,平嫔哪里是冷心冷面,眼高如顶,她、她就是个疯子!   事到如今,真是后悔不及,早知道平嫔是这么个脾气,当初她还不如投奔惠妃去!   想起先前钱氏还来试探她,袁氏也是只能苦笑了。   红莺为什么会惹怒平嫔,袁氏思来想去,只想到了舍姑姑。   红莺会跑去和舍姑姑认亲,可都是她的意思……又叹了口气,袁氏吩咐碧柳:“去取五两银子,让小英子送去杂院。”   有这五两银子,红莺也能体面点走。   “小主……”碧柳红了眼眶,她是知道的,袁氏手里有多拮据。   “去拿吧。”袁氏道:“也是我对不住她。”   “哪里是小主的错……”狐死兔悲,碧柳伤心的抹了下眼角,才去开了袁氏的钱匣子。   因为八月里出了红莺的事儿,前一阵去前院请安,袁氏根本就见不到平嫔,只能在堂屋外面跪着磕头。   直到九九重阳前,郝嬷嬷竟出面帮她说情,平嫔这才让她进去了。   进屋后,平嫔也没为难她,袁氏也是又惊又喜,事后忙就去谢郝嬷嬷。   结果,郝嬷嬷却是夸她了:“袁小主,你是个好的,模样好,性子也好……”   袁氏忙道:“嬷嬷谬赞了。”   “袁小主,可是谦虚了!”郝嬷嬷好言好语的拉着袁氏说了一会的话,这才端茶送客。   袁氏受宠若惊的走了。   其实,郝嬷嬷已经观察袁氏很久了,觉得这丫头是块料子,调教一番后怕是不比当初的僖嫔差。所以,她才拦住了平嫔,否则打碎那个玉如意的就是袁氏!   不过,一来把袁氏的家人收拢住需要时间,二来多经些磋磨,袁氏也能更听话,所以这次她和平嫔的好脸色只是给袁氏的一个甜头,让她一心记挂着,等到年后,平嫔才会动真格的开始抬举袁氏。   郝嬷嬷的计划说来也妙,可惜天公不作美,没过几天,在书房里抄经的平嫔却是口呼头昏,然后一头栽倒在地。   入秋后,平嫔就有些秋乏,吃不好睡不香,脾气也大,说来也是老毛病了。所以,伺候的人都以为主子只是血不归经,犯了昏病,结果院使朗文来了后一问诊,竟是大惊失色道:“不好,平嫔得的是五软之疾啊!”   所谓五软,也就是头项软、口软、手软、足软、肌肉软,再直白点说,所谓得了五软之疾,其实就是在说:你你你,中风了!   后院里,突然听小英子跑进屋来说:平嫔中风了,袁氏主仆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然后,碧柳突然就低头掐手指数数。   袁氏问:“你这是干嘛?”   一二三四五六七,数完碧柳惊得都结巴了:“小、小主,今儿是红莺的头七啊!”   袁氏立时捂嘴,也是惊得啊了一声。   直到这天的傍晚,平嫔才醒转过来,她的脖子一下全不能动弹了,腰下更是没了知觉,果然是得了五软之疾!   只醒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平嫔就便溺了……黄白俱下,还热腾腾的!   鼻子里闻到前所未有的恶臭,平嫔虚弱又惨烈的哀嚎起来:“啊啊啊!”   碧柳跟着袁氏在屋外守了小半天,到这会脚都站僵了。听了这声儿,心里也是痛快:叫你害人,这就是报应! 第198章 信任   从中秋以后到过了重阳,琳琅和贵妃忙了差不多一个月,才算是把宫里秋天的用度全发下去了。   往年里,秋天的用度一般在重阳前就能发完,这一次算是发得慢的,主要是两拨人合管一件事,本来就没默契,琳琅这边连她在内又全是生手,效率自然就不高。不过有了这头一遭,以后就好办多了。   工作还算顺利不说,和贵妃之间的关系,也比琳琅想象的要融洽,康熙封她做贵妃,还要她管宫务,要说贵妃心里舒坦,那肯定不可能,但至少明面上,贵妃是欣然接受的。   面上一口一个玉真妹妹,手下的宁姑姑等人也没对张小桂他们使绊子。这就够了,琳琅也不指望能和贵妃做朋友,能共事就行。因为需要一起商量的事儿多,她和贵妃几乎天天都要见面,两人时而在翊坤宫里召见内务府的人,时而在永寿宫里听宫里各处的管事的回事,一来一往的,连福宝和十阿哥都熟悉起来了。   十阿哥刚满七岁,去上书房进学还有搬去阿哥所住都才一年,小屁孩还没习惯和额娘分开住,于是三天两头就拿着功课跑回翊坤宫来做作业加吃晚饭。   十阿哥骨子里比较熊,先还忍着,一玩熟,他就拉着福宝比谁撒尿远。   才四岁半的福宝阿哥不幸的输给老十了。不过,福宝是个鬼精灵,转头就拉着十二,十三比谁撒得远。   先多喝点奶茶,再让小太监们围成一圈挡风,然后三个小阿哥就并排站着开始尿了。   所以说福宝是个鬼精灵啊,发起比赛前,他可是悄悄练习过的……所以,哗哗哗后,他赢了!   福宝插腰仰头:“哈哈哈!”   十二和十三:“再比过!”   福宝和十二阿哥,十三阿哥正好是挨个小一岁,和年纪相近的亲兄弟在一块玩,自然比被奴才们捧着哄着有劲,所以老六往下的小阿哥里,福宝和十二,十三就玩得好,十阿哥和八阿哥,九阿哥玩得好。   和九阿哥同母的十一阿哥是个需要静养的小病号,怕他冷着热着后会生病,连老五和老九想带弟弟玩,宜妃一般都不让。   小阿哥里最大的六阿哥则和老七,老八玩得好。   发现没有,老八两头吃香,往下和老九老十哥俩好,往上和老六老七关系也好。   九龙夺嫡,八爷党什么的(貌似老八还很会笼络人心)真是大杀器啊,刚听福宝跑来问她:能不能去阿哥所和八哥他们一起玩蛐蛐时,琳琅其实是有点怵的,就岔开话题,先检查了他的描红……可仔细想了想后,她还是点了头。   ——不能矫枉过正啊。   以后会怎么样,终究是福宝自己的人生,她可以教他不去做九龙(那就是作死!),但也不能因为怕他将来会掉坑里,就打小拦着不让他和哥哥们来往。   老八是危险人物没错,可四爷,太子,老大更是危险人物,都要拦,她拦得过来吗?   何况她是知道的,康熙是最乐于看到儿子间兄弟亲厚的。   其实,以福宝的年纪,现在说疏远谁亲近谁,真的太早。但最近出了件麻烦事,让琳琅不得不多想——   早在四月时,也就是多伦会盟的筹备期里,就有传言说:皇上这次打噶尔丹,会让大阿哥随军出征。   而到了后面的中秋筵宴上,康熙一句:保清,你不是总嚷着要做大清的巴鲁图吗,这次跟着你二叔好好学!也就把这事落实了!   要琳琅说,康熙要亲征,带皇阿哥一起去,不就是上阵父子兵嘛,而只带大阿哥,是因为眼下只有他合适,未免被一锅端(呸呸呸!),太子肯定不能去,三阿哥才十三岁,去了也没用总之,大阿哥能跟着去打噶尔丹,是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可她这么想,其他人不这么想。中秋一过,就有人上折子,说皇上既要西征,朝廷里可就空虚了,何不让太子出阁监国?   此折被康熙留中不发,可接下来,请太子临朝监国的折子却是一份一份的往上递。足有七八份,康熙都留中了。   话说太子这会才十六岁,不管是论年纪还是论经验,监国是不是太早了?当然康熙八岁就当皇帝了,要是从虎父无犬子的角度来看,那太子也能监国。   这话,不是琳琅说的,而是一份折子上写的。话写得很花团锦簇,可意思也就是这个意思。   正是这份折子,让康熙发怒了,“该死的东西,竟然拿话来将朕!”   那天,万岁爷真的很生气,哪怕回了西暖阁也沉着一张脸,琳琅赶紧就想法各种顺气。被她又喂又哄的吃了顿宵夜,又看了一折升平署新排的武生戏,康熙的心情才好了些。   心里还是烦闷,他就屏退众人,只拉着她说话:“胤褆能去打噶尔丹,胤礽就要监国……这些人,哪里是想着虎父无犬子!”   听完康熙的话,琳琅就懂他在烦什么了,简单来说,就是朝中的太子党不满大阿哥能去建功立业,所以就想要太子也出点成绩,比如监个国啥的。   就凭几份折子自然是没办法让康熙改变主意,可问题是,在康熙看来太子党就像是太子的猪队友,他怕他们会影响或者说唆使太子!   那天晚上还不觉得,可隔天她再一细想康熙的话——说到激动处,他竟然用了唆使二字,对,就是唆使,琳琅的心不禁砰砰直跳,能被唆使着做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会这么说,康熙是对太子不信任,还是对太子党不满?琳琅不知道,也不敢乱猜,她只要知道一点就行了——康熙打心眼里信任她,所以才会和她说那些话。   连对最看重的太子都……作为皇帝,康熙无疑是多疑的,可越是如此,他的信任就越可贵。   毫无疑问,这让琳琅感觉安全又幸福——多好啊,不止宠爱她,他还开始信任她了!   为万岁爷突如其来的信任感动了小半天,理智回归后,琳琅发现自己心里其实还是紧张,太子不稳,可就意味着九龙夺嫡的开始……还以为能多轻松几年呢,结果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因为紧张和不安,琳琅忍不住就各种胡思乱想,可最终她还是想通了,所以才答应福宝可以去阿哥所玩。   也就在福宝去阿哥所后的第三天,她就听张小桂说起,平嫔竟然中风了! 第199章 托盘而出   是孝诚仁的妹妹,太子的姨妈,连着太子和赫舍里家,一封嫔就在畅春园里出了个大糗,脑子有病(这是康熙亲口和她说的!)——琳琅对平嫔的印象差不多就是这些。   她是不知道平嫔具体的年纪,可中风……琳琅疑惑道:“也太早了吧?”   知道主子在怀疑什么,平嫔才多大岁数,就中风,这病来得也确实有点邪门,张小桂忙就道:“奴才听咸福宫的人说,一开始就是郎院使去咸福宫瞧的病,这两天太医院也一直有人在那边守着。”   琳琅也就随口一问,心里其实没多想,生病这种事,哪能一概而论,年纪轻的就一定不会中风吗?只能说是小概率事件,而不是没可能。也许,平嫔就是个这么倒霉鬼。   一边随便一猜,她一边就点头让张小桂下去了。   茴香道:“主子,要不让桂嬷嬷替您走一趟。”中风,可是大病,不管和平嫔熟不熟,宫里的主子们都得有个表示。   琳琅想了下,道:“不,让通贵人去更好。另外,你去库房多给备些东西。”平嫔毕竟也算是赫舍里家和太子在宫里的门脸嘛。   茴香应声去了。琳琅坐着继续休息,吃了两个奶油小方也喝了茶,然后漱了口,才叫候在外面的内务府的人进来回话。   最近她手上正在忙的,是给大格格送嫁的事儿。   八月时,大格格未来的驸马罗卜藏衮布就到了京城。他是奉旨来迎亲的。   他到的时候正好是中秋前,在乾清宫的中秋宴会上,这罗卜藏衮布还和大阿哥,裕亲王福全的儿子保泰一起摔过跤。   他赢了保泰,输给大阿哥,三人一起得了康熙赏的一壶酒,喝完酒已经勾肩搭背。   罗卜藏衮布是个典型的蒙古贵族少年,小麦色的皮肤,面容粗犷又精悍,说得一口有些生涩的京片子。   长相气质都不错,举止应对更让人惊喜,摔跤时,罗卜藏衮布表现得很热血沸腾,但比赛结果却正正好,一个都不赢,显得没本事,先赢了保泰然后输给大阿哥却是恰到好处了。   琳琅是外行中的外行,可是没看出罗卜藏衮布在藏拙,不过万岁爷就大不一样了,早年他可是靠少年摔跤队生擒过鳌拜的,自然能看出罗卜藏衮布貌似用了全力,其实压根不想赢大阿哥。   “是个知进退的。”他有些满意,但也说:“不过他也太高看自己了,依朕看,胤褆比他还强两分。”   琳琅:你就偏心眼吧。   总之,罗卜藏衮布也算是个如意郎君了。琳琅一边替大格格高兴,一边也督促内务府那边尽快把大格格的嫁妆准备好。   大格格是这辈皇格格里头一个远嫁蒙古的,里子面子都要顾的话,嫁妆单子也是不好拟,光是陪嫁的十户包衣人家,就很有讲究。琳琅忙了一个下午,早把平嫔中风的不幸消息抛之脑后了,等到了晚上,一块倚在床头说话时,康熙却是和她提起平嫔来。   连对太子的疑虑他都和玉儿说了,而玉儿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她只是欢喜于他突如其来的信任,不该有的心思,竟是一点都没有!   既如此,他心道:从今往后,有些事,朕也不用再瞒着玉儿了!   “明儿朕要去一趟咸福宫。”   琳琅有些惊讶的哦了一声,心想原来平嫔的脸面比她的想象中还大,就听康熙又接着说:“她会中风,其实是朕的意思。”   这下她完全膛目结舌了。   见玉儿眼睛都瞪圆了,康熙握着她的手,托盘而出:“你是不知道,这小赫舍里氏背地里是个多狠毒的女子,先前你的风疹,胡答应的假孕,还有揭穿晋氏的人,都是她……”   琳琅脑子里轰的一声,这些事都是平嫔干的?!   康熙叹气道:“朕留她还有用,所以眼下还不能直接惩处她……”   琳琅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就直愣愣的问:“那你明天还去看她?”   康熙道:“这就是留下她的用处,朕专门去看她,就是给太子,给赫舍里家,给索额图脸面。”他嘲讽的一笑,“朕要不去这一趟,他们都不能安心。”   平嫔的背后肯定站着赫舍里家。不是琳琅看不起她,可就凭她一个,怎么能,也怎么敢折腾出这么多‘大事’来!   而且,这一次她出风疹,背后的刀刃可是直指大阿哥!   她有点明白了,这是想叫大阿哥不能去打噶尔丹!而康熙是顾忌太子吧,所以即使知道真相,也隐忍不发,只暗地惩罚了平嫔……等等,这些事,太子是知情不报还是身陷其中?   天呀天呀,所以其实是因为这个,上次康熙才会和她‘抱怨’,说太子被人唆使了?   不弄死唆使太子的人,然后好好教训太子,反倒留下平嫔,麻痹索额图和其他太子党,康熙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他想……想废太子!   琳琅想得脸都白了,心也砰砰砰的跳得飞快,她嚅嗫着想说点什么,却被康熙一把捂住了嘴。   琳琅的眼神慌乱得很,康熙的却是深沉似海。两人的眼神交缠在一起,感觉他沉稳又威严,琳琅不由渐渐平静下来。   见她脸色好些了,康熙这才放了手。他道:“玉儿,朕和你说这些,不是要吓唬你,是想让你心里有数!”   琳琅忙就乖宝宝似的点头。   知道玉儿今晚真是受惊了,康熙索性抱她入怀,像哄女儿似的轻轻拍起背来,“别怕,虽然还得暂时留着平嫔她们,可有朕护着,没人能伤害你和福宝。”   有点想哭,她吸吸鼻子,“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康熙安抚的抱紧她。   被他的心跳和味道包围着,她觉得很安心。也是情绪起伏太大的缘故,一安心,她竟是昏昏欲睡起来。   恍惚中,她感觉得到康熙就这么抱着她躺了下来,被窝里好暖和……嗯,他好像还亲了她的额头……   康熙侧身,看着酣然入睡的琳琅。   身为天子,他富有天下,可也是寡家孤人。在康熙来说,哪怕是皇祖母,其实也不能让他全然信任,而玉儿,他的玉儿就像是上天赐予他的惊喜,他永远不用去猜疑她!   康熙轻嘘一声,竟是满足的吁了口气。   他往玉儿那边挪了挪,爱怜的亲了亲她,然后才闭眼入睡了。 第200章 抬举   第二天一下朝,康熙就去了咸福宫。西六宫里永寿宫离乾清宫是最近的,御驾出行的声势又大,琳琅就是在屋里也听到了。   “这会就去吗?”她自语道。   这时再想到平嫔,琳琅的心情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谁也不会对三番两次加害自己的人有好感,她现在就特别厌恶平嫔,但与此同时,平嫔毕竟已经罪有应得了——突然中风的滋味,怕是比死还难受。   所以,她的心思大概只在平嫔身上放了两分钟,就转向了太子。昨天,她觉得康熙也许会废太子,可现在仔细想想……她又觉得自己搞不好想严重了。   太子才多大,今年十六明年十七,琳琅是知道的,太子还一次都没有跟着康熙去上过朝——康熙是大婚后才开始亲政的,如果萧规曹随,那太子至少也要大婚后才能参政。   太子又长居深宫。就康熙给阿哥们布置的那些课业,只怕他大半的精力都要放在怎么鹤立鸡群上。所以,就眼下来说,哪怕太子党已经成形了,可太子使唤得动这些人吗,就是宫里的奴才,见小主子年轻,都还会倚老卖老,何况朝中的大臣——垂拱而治,甚至清君侧,士大夫们的胆子大着呢。   倒是索额图,大名鼎鼎的索相,又是太子的外叔公……这时他才是太子党的主心骨吧,琳琅猜,平嫔背后的人十有八九应该是他。   当然,琳琅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康熙是怎么想的,可不管是这一次还是上一次,他都只是说:太子被人唆使了。   就这么点事儿的话,至于废太子吗?   但话又说回来,他居然要设法去麻痹太子和索额图他们。被麻痹后,觉得没暴露,索额图和其他太子党肯定还会再搞鬼,也会进一步的‘唆使’太子,康熙这不就是纵容太子犯下更大的错误吗?要是不想废太子,他又何必这么做!   还有,她好久都没听到过和孟彗老乡有关的事了,难道是他憋了个大招,和康熙透露了九龙夺嫡的‘未来’……   要是孟彗真连这种泼天大事都敢对着康熙知无不言,琳琅只能说:勇士,你走好!   想来想去,她想得脑子都有些打结了,也没想出个定论来。   最后,索性放弃——就她这没有啥政治天赋的脑袋瓜,非要纠结着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简直就是自找苦吃。还不如做个减法,她只认准一条就行了:跟着万岁爷走,永远都有肉吃。   天一亮,咸福宫里就来了两个御前太监,听他俩传话说下朝后皇上就要来看平嫔,郝嬷嬷也是吓了一跳。   她赶紧一人塞了个五两的金饼,“两位公公辛苦了,且拿着喝茶。”   两个御前太监手飞快的一缩,也就收了金子。既然收了钱,自然得透点风,于是一个说:“皇上昨晚是歇在永寿宫的。”另一个则说:“小赫舍里娘娘突然病得这么重,皇上可不得来看一看。”   他俩的话各是个什么意思,郝嬷嬷仔细琢磨了一下。   先说话的小太监,怕是知道昨天通贵人替瑜贵妃来看过二格格了,于是就猜是瑜贵妃在皇上面前提起了这事。   后说话的小太监,则是觉得皇上会来,都是赫舍里的功劳。   郝嬷嬷觉得两者皆有。   时间这么赶巧,瑜贵妃八成是帮二格格说了好话。二格格是再也起不了床的,以后分毫威胁不了她,瑜贵妃还不使劲的在皇上面前表贤惠?但皇上会来,绝不止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把奏请太子监国的折子都留中了,看来皇上是不打算让太子监国了。   “给了一巴掌,可不得再给一个甜枣。”郝嬷嬷一边不满的嘀咕,一边就进去和平嫔报喜。   虽然康熙只在咸福宫里待了两刻钟,可为了能体面的见驾,平嫔却是好一番折腾,怕见驾时有个万一,要是在皇上忍不住便溺,她索性不活了,她先是用泻药清干净了肠胃,然后才仔细擦身,通身换了干净衣服。   又怕脸色不好,屋里还是有味道,她就浓妆艳抹,还在屋里熏了浓香。忙着这些,平嫔才躺在刚换的被褥上,眼巴巴等着皇上来。   与此同时,后院里,袁氏也在仔细打扮。   碧柳麻利的给她梳好两把头,两头插上一对淡紫色的流苏。“小主,你看看合不合适。”   袁氏拿着手镜,左右照照,然后就点了头。   梳好头,薄薄的用了胭脂,觉得心跳如擂,她深吸一口气,才慢慢站起身来:“走吧,去前院。”   她紧张,碧柳心里更紧张,这可是小主头一遭近身叩见皇上!   想起曾听过的那些传言,她竟忍不住道:“小主,当初玉真娘娘也是这样面见皇上的,皇上本是来看当时的主位端嫔的,可一见到玉真娘娘……”   “闭嘴!”袁氏警告的瞥她一眼:“不准瞎说,我怎么能和瑜贵妃比。”   碧柳忙低头认错。   袁氏抿抿嘴:“这种话要是被人听去,小心平嫔先活剥了你的皮。”   碧柳不禁抖了一下,“小主,您别吓奴婢,奴婢再不敢说了。”   到了前院,主仆俩先去拜见了郝嬷嬷。见袁氏穿得素净,只一身月白色镶细边的米夹棉衣服,打扮得也素净,郝嬷嬷就满意的点点头。   袁氏心里松了口气,也不坐下,跟个奴才似的,站着细听郝嬷嬷的交代,“等会进了屋,你只管伺候娘娘,该喂药就喂药,该退下就退下,多余的事儿一样别做。要是皇上不问话,就是龙靴的方向,你都别瞅一眼。”   “嬷嬷,我懂。”袁氏十分乖巧的点头。   平嫔竟会中风,刚听太医院的人说起时,郝嬷嬷也是大吃一惊,代太子过来看望的韦氏还质问她,平主子身边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郝嬷嬷也是苦笑,平嫔往常有多想不开,只有她最清楚,任谁像平嫔似的恨天怨地,被气出大病来那都是迟早的事儿。   可这些话犯不着和韦氏说,郝嬷嬷只道:“妹妹要是信不过我,就自己查去。”   见她硬顶,韦氏也不深究,还笑着道:“郝姐姐,看你这话说得,我怎么会信不过你,都是妹妹我多话了,这样吧,我给你蹲福算是赔罪。”说完真就蹲身作福。   未免一家独大,当年孝诚仁皇后给太子留下的人手,本是由韦氏和郝嬷嬷一人管着一半的,可韦氏是太子的奶娘,日常行事哪有郝嬷嬷方便,久而久之的,郝嬷嬷的分量倒是比韦氏强出几分去。   郝嬷嬷见好就收,忙就扶起韦氏,还和她商量说:她想趁机把袁氏往上推一推。   “二格格这一病,宫里的主子们都得有个表示,不管谁来,我都让袁氏出面做陪客。然后再往两个贵妃的面前递话,很多事,做奴才的不好出面,咸福宫里不能没个主子,袁氏又伺候主位娘娘有功,封一个常在不为过吧。”   韦氏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让瑜贵妃和大阿哥起了嫌隙,你这样做,就不怕她对平嫔和太子也……”   郝嬷嬷道:“真要是那样,我们就用老法子,明面上把袁氏赶走就是了。”当年,也没人看出僖嫔和她们的关系啊。   韦氏点着头道:“确实是个大好的机会,皇上正是狼虎之年,等离了京去打准噶尔,一去就是一年半载,眼前又没了瑜贵妃,要是袁氏能跟去伺候……皇上的枕边可就又有咱们的人!”   郝嬷嬷道:“这话说得太远了,先走了头一步再说。” 第201章 袁常在   御辇一停,等在咸福门前的所有人都跪下了,口里也齐声叫福。   眼一扫,见来跪迎的都是些奴才,康熙也懒得开口,径自就进了咸福门。跟在他身后的梁九功见状就抬手做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一个御前太监出列冲着郝嬷嬷等人喝道:“听旨,皇上叫起。”   袁氏就跪在郝嬷嬷的身边,跟着她跪,也跟着她起身。然后又一起回身往前院里赶。   平嫔如今也就脖子和脸面上还听使唤,根本起不得身,只能躺在床上候驾。一听到外面有动静,春桃秋菊立刻就扶她起来靠在床头。   很快,脚步声就从院子里进了外面的堂屋。   皇上要进来看自己了!听着渐近的脚步声,平嫔突然就想起了她以前做过的那个梦。在梦里,她也是病了,然后皇上就赶来看望,还坐在床头亲手给她喂药……   平嫔想得面色激动,尽量转着脖子,眼睛也痴痴的去看寝间门口的珠帘。   可康熙却是没进去,进屋后他就坐在堂屋里,叫来正守在咸福宫里的两个太医仔细询问平嫔的病情。   问完,他又看了看太医呈上来的病案。从头翻到尾,然后把医案放下,康熙看着跟进屋来跪了一地的郝嬷嬷等人,口中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狗奴才到底是怎么伺候主子的,竟把平嫔伺候得常年肝燥肾疲,忧思沉重!”   “奴才知错了,求皇上恕罪!”郝嬷嬷和其他管事的忙就使劲磕头,一旁的袁氏主仆也十分惶然的照着做。   再素净,袁氏也是一身主子打扮,磕头时,她头戴的流苏也跟着翻飞,很是惹眼,康熙不免就多看了两眼。   这袁氏,他其实是认得的,要是没有玉儿,按着梦里的轨迹,袁氏会为他生下悫靖和胤瑀……   康熙收回眼神,梦就是梦,他不可能为了把梦到的子女都生出来,就按部就班的去临幸玉儿以外的其他女人,要是这样,他成什么呢!   何况,康熙想要的是逆天改命!既然要逆天改命,设法延长大清未来的国运,那与之相关的事情本就会跟着起变化。未来的子嗣只是其中之一。   既要改天变地,又要处处求好求全,那不是当皇帝,那是真把自己当成老天爷的亲儿子了!   不过,本就还没出生的也就罢了,康熙心里还是希望能像留下六阿哥一样,把其他会幼年夭折的儿女也留下来,想到十一阿哥的喉痹越来越严重,恶化的程度竟和他梦里的相差无几,康熙不禁皱起了眉头。   太医院里现有的太医是治不好胤禌的,所以。年前他就已经下旨从民间征召擅治喉病的大夫,赶来京城献方的人也不少,可到如今也没见一个有用的……心情越发不好,他索性一挥手,道:“都别磕了!早干什么去了,全都滚出去。等朕走了,再自己领罚。刘得淳,等会就你留下来守着。”   郝嬷嬷他们赶紧爬起来退出去了。刘得淳则跪下道:“喳。”   御前的人要留下来监刑,一顿十足扎实的皮肉之苦是免不了了,郝嬷嬷心里直叫苦,她也是没想到,皇上竟是完全不照着常理来,一进屋就坐下叫太医,却是不马上进去看二格格,要是当着面,平嫔肯定会为她求情的。   郝嬷嬷一走,袁氏也惶惶不安的跟着出去了,郝嬷嬷尚且自身难保,她说起的让她进寝间里去伺候平嫔喝药,好叫皇上也看一看……自然全成了泡影。倒是郝嬷嬷提起的皇上穿着的龙靴,跪送圣驾离开时,袁氏却是有幸看着了。   康熙没来时,咸福宫里有多欢喜,等他来了又走了,就有多愁闷。平嫔在寝间里把脖子都扭酸了,结果康熙也只是进去不咸不淡的和她说了两句话,等他走了,发现贴身伺候的奴才,包括郝嬷嬷都被打了个四脚朝天,平嫔难过的哭了,皇上竟这么敷衍她!   平嫔觉得自己的命好苦,她都病成这样了,皇上却是一点都不念旧情,还掐着她的病去给太子作脸!   但凡平嫔觉得悲苦时,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虽然叫来后一问,发现郝嬷嬷没得逞,袁氏和她一样的被皇上冷落,可一见袁氏能走能动,她就难受,所以还是留下袁氏来,把她当奴作婢的好一阵使唤。   在前院里忙活到天黑,袁氏和碧柳才回了后院。   总算小英子机灵,提前在屋里点好了烛台,也去提了热水。碧柳忙就伺候袁氏换衣服洗脸。   袁氏又累又沮丧,也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先前在堂屋里,她感觉皇上好像盯着看了她几眼,可……唉,许是她太着急,也太想得皇上青睐,所以连感觉都错了……   见主子连声哀叹,碧柳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想了想,她干脆拿郝嬷嬷开刀:“小主,平日里在咱们面前郝嬷嬷多威风啊,可到了皇上的眼前,啧啧,就跟条老狗似的……说来真是解气了!”   这话说得够毒,也确实有些解气,袁氏不禁就笑了笑。   但郝嬷嬷再倨傲,也是袁氏的伯乐,袁氏知道,要是郝嬷嬷改了主意,她可就更没有指望了。   止了笑,袁氏板下脸来,严声道:“赶紧闭嘴。以后都不准再拿郝嬷嬷嚼舌。”   碧柳悻悻的点头应声:“小主,是奴婢说错话了。   不久,就进了十月。十月初三,大格格从神武门出嫁,琳琅,太后,和其他的宫妃都去送了一送。又过了三天,也就是康熙御驾出征的大日子。   十万大军早就依旨兵分两路赶去塞外,裕亲王福全为抚远大将军,恭亲王常宁为安北大将军,两人各领一军,大阿哥在裕亲王帐下做了个副将,九月末就跟着皇叔出发了。此时,康熙只会率两万随扈亲军离京而去。   琳琅眼巴巴的看着他披甲骑马的出了神武门,御前侍卫们骑马紧跟其后,然后在震耳欲聋的三呼万岁声中,康熙意气风发的扬尘远去。   一想到大半年甚至更长的日子里,自己都见不到康熙了,琳琅就很有点想哭,连忙吸气忍住,这才没把脸给哭花了,结果等她红着眼眶回头一看,却看见太后哭了,贵妃哭了,四妃也哭了,连敬嫔和新晋的袁常在,苏答应等人都哭了!   还个个都哭得蛮好看的。不花妆,也不流鼻涕。   至于这么敬业吗?还有,敢情就她一个没练过!琳琅也是囧了。话说,她突然有点明白,刚开始相处时康熙到底喜欢她哪点了!   万岁爷吃腻了影后套餐,可不就爱上她这股清流吗?   再说袁常在,自然就是袁氏。   出发前,除了和琳琅依依惜别,康熙还做了两件小事,一是为许家八娘指了个婚,把八娘指给了李煦的弟弟李灿。   二就是下了道口谕,一气给四个秀女晋了个封,苏氏,张氏,钱氏三个为答应,袁氏则为常在。   封就封吧,可要是他敢打包带走……康熙下口谕的那天,琳琅气闷得都不想说话,迎完驾就背身坐着不理他,前面被她揪着猫大王好一通吃醋,什么色龙,臭男人,下半身动物……康熙被她损得耳朵都疼,现在又落了个冷脸。   他也是无奈,赶紧抱着她哄,“好了,别吃醋了,你这嘴上都可以挂醋瓶了!”他低头亲了亲琳琅的嘴角,才道:“放心吧,她们四个朕一个都不带。”   琳琅立马道:“君无戏言。”   康熙点了头,明知故问:“高兴了?”   她想:你要能守身如玉,我才好真高兴呢!可也还是笑了。   不睡又晋封,还一封就是四个,事后,她也琢磨出来了:他是不想让她头顶大帽子啊。只要宫里有人能升分位,那到她这里就不叫专宠! 第202章 琐事   康熙走后,琳琅也是忙得飞起,只十月就有太后的圣寿节,颁金节需要她和贵妃倾力筹备。   到了十一月,又有冬至大宴得精心准备。还有一到年末宫里宫外惯有的恩赏,宫里冬季要发的份例。   又加上康熙一走,御前得用的人也几乎跟着全走了,连敬事房总管顾问行也都跟着走了,这样一来,原来由御前直接和内务府还有前朝的詹事府,钦天监等处交接的很多事儿都只能暂时移交到琳琅和贵妃的手里。   比如,东北那边的打牲场,按例每年都要往宫里上供的岁进贡品,有松籽,蜂蜜,人参,还有鹿麅,獐子,和冬天的各种鲜鱼等等,都是大雪封山封河前能采集到的好东西。   以前这些贡品,从入库,造册到分配,都是由御前的人管,按惯例,这些东西宫里只会留下一部分,其余的都要赏给宗室和王公大臣们,算是年前恩赏的一部分,也是份皇家给的喜庆。   东西不算值钱,可这种对前朝的赏赐说来也是比较敏感的。   贵妃一向谨慎,就很有些不敢动手,哪怕赏几个近支的红带子家——都是这次跟着康熙去打仗的人家,她也是拉着琳琅挨个商量,然后一起用印。   琳琅知道贵妃是怕一不小心,就得一个结交外臣,意图干政的名头。其实,她也有些怕,毕竟后宫干政向来是宫廷大忌。   于是,两个贵妃娘娘也就一起谨慎从事了……   说来说去,总之一睁眼,就有一堆的大事小事需要琳琅拿主意。   等到辛苦筹备的冬至大宴宣布顺利结束,宫里也下起了年末的头一场大雪,琳琅已经忙到一边撸猫,一边看折子了——内务府、詹事府,钦天监的官员都是用折子回事,康熙从行营那边也不时会转一些折子过来让她和贵妃处理。   屋外大雪莹莹,雪落无声,屋里却温暖如春,窗明几净。   吃完早饭,就去了书房,坐下后,琳琅先是看了早上才从行营那边转过来的折子,前方的形势似乎不错,因为康熙又列了一张很长的赏赐名单,按这时的话说,都是遍赏丘八的。   最近看多了这种指名道姓赏人的折子,琳琅也有了些心得,比如满蒙汉八旗的军力,进关前肯定是满八旗最厉害,可到了眼下,汗八旗就起来了,然后因为占着地利人和,这一次去打噶尔丹,康熙就格外重用蒙八旗,还有演武堂培养出来的下级中级军官,这一次也是尽数冲锋在前。   一边摸着猫大王油光水滑的背毛,琳琅一边就替万岁爷欢喜:“等这一次打完噶尔丹,演武堂的人该叫演武军了。”   猫大王有些惊讶的仰起小脑袋来,它也是没想到玉儿能有这份眼力。   它是知道的,玉儿向来都清楚后宫自该回避政事,所以,哪怕他就坐在旁边看折子,她都不会伸脑袋的,到了私下里,更是从不让身边的人打听前朝的情形。   这会她是全靠自己对着折子琢磨,就看出了他的心思……猫大王不由惊喜的喵了一声。   发现它不打瞌睡了,还萌哒哒的冲着自己叫。琳琅就低头问,“想吃小黄鱼啦?”   猫大王吐舌舔了舔她的手心……朕有些想你了。   琳琅被舔得嘻嘻一笑,就笑着道:“红苕,你快去拿一碟黄鱼,再拿两块奶糕,黑豆准饿了。”   猫大王只吃黄鱼和周泉专做的一种鱼味奶糕,所以但凡撸猫时,琳琅都只用这两种吃的喂它。   就在猫大王埋头先吃奶糕时,石楠轻手轻脚的进来了,见琳琅没看折子了,正在喂黑豆,她才开口道:“主子,布贵人已经走了。走之前,都还拉着奴婢直谢呢,说是全亏了贵妃娘娘,三格格才……”   石楠刚回来伺候不久,她是二十八年也就是去年年初出宫嫁的人,颁金节后儿子满了半岁她才回来伺候。   见她家孩子小,琳琅本想让她在家里多待半年,结果和石楠关系最好的茴香却是点穿道:“主子,石楠姐都托张小桂往您这里递口信了,要是进不来,她夫家的人怕是倒得替她发愁了……”   都是包衣出身,谁还不知道谁啊,石楠的夫家也不是什么奸猾人家,可内务府的包衣人家,尤其像石楠这样的,万幸能伺候宫中贵主的,一家子的前途大半就指着她呢,只要石楠能在主子面前得用,就是一个不生,她夫家的人都没有二话,反过来,别说养孩子这种小事,就是死了公婆,夫家也不会叫石楠回去操持。   她把这话一说,琳琅也是惊了,这时不是很讲孝道吗?而且,她记得石楠嫁的还是长子吧。   “是长子。”茴香先回了主子的话,然后才解释道:“像石楠姐这样回宫做管事嬷嬷的,做得好,那就是一辈子的差事,就是前朝当官的,便是没了亲爹娘,不也讲个夺情吗。比起回家操持白事,到时能请下假来,再带着主子的赏赐出宫奔丧的,才叫有脸面了!”   琳琅听得也是长见识了,见主子喜欢听,茴香又捡了几件包衣人家的规矩当笑话说了。她说起的有一件事,也是让琳琅印象蛮深刻的:其实包衣出身的人,除了对着当主子的,平常是不会自称包衣的,他们都称呼自己为旗下人。   茴香道:“比如走亲戚,或者走礼时,都会说咱们旗下人怎么怎么地。”   旗下人,旗人之下吗?还是只在旗人之下?   琳琅仔细品了品,所谓包衣出身,其实就是旗人和汉人之间的夹心层,在她看来有点像现代的中产阶级,对着比自己穷的‘无产阶级’,心里不无自傲,可对着更上面的,乃至于金字塔尖,又很有些羡慕崇拜的意思。   虽然穿来后改姓万琉哈了,可琳琅向来民族性坚定——穿越党讲的不就是行不更名,穿不改族吗!这时发现连包衣都自觉比汉人高一头,她的感觉其实也很是复杂啊。   说回三格格去。大格格一出嫁,翻年就十八的二格格,和翻年就十七的三格格就依次成了抚蒙预备役。   皇格格远嫁蒙古说来也是国事,按规矩,宫里的格格们每人就会配八个教养嬷嬷,这些嬷嬷们在格格出嫁前就做教养嬷嬷,读书认字——当然,只是教浅一点的,深的如琴棋书画,另有专门的女官教,满语蒙语,还有各种规矩,什么都教,出嫁后则跟去蒙古当管事的,也是份终身制的差事。   以前,琳琅也没把这些嬷嬷放在眼里。   可前几天,布贵人走通了通贵人的关系,她这才知道,三格格的教养嬷嬷管三格格管得有多宽,说是看着会不雅,连吃个点心,她们都不准三格格吃那些会掉渣的,打小就这么管……也是大格格跟着太后住,二格格背后有荣妃这个亲妈,教养嬷嬷们见人下菜碟,自然不敢为难她们,可轮到三格格就……   不知道就罢了,既然知道了,琳琅肯定得管,也就叫来三格格的班底,好好的大发雷霆了一回。   也是玉真娘娘的名头够用,被骂完罚完,那些嬷嬷们也就老实了。   见三格格的日子好过了,布贵人赶紧就来永寿宫道谢。见琳琅忙,她也不敢打扰,索性抓着石楠谢了又谢。 第203章 忧惧   俗话说,打狗还需看主人,三格格打小就住在荣妃的钟粹宫里,伺候她的班底向来是由荣妃在管,所以赶在过年前,琳琅也是找了个机会和荣妃分说了几句。   三格格被教养嬷嬷管得束手束脚的,要说荣妃一点都不知道,那肯定不可能,只是懒得管罢了,三格格和布贵人也是清楚荣妃的心思,所以从不敢去‘麻烦’她。   大头忙都帮了,琳琅索性好人做到底,一个字也没提布贵人,只理直气壮的和荣妃‘报怨’道:“真是把我给气着呢。虽说是教养嬷嬷,可归根到底,不还是奴才嘛。结果……吃个点心还不准往下掉渣,管得忒宽了吧!就是我,自得了太后的吩咐,这一年半载的也从来没有这么拘束过大格格她们啊!”   荣妃听得直点头,嘴里还道:“那些奴才确实太放肆了,我知道后也着实气了一场……”   其实,琳琅突然插手来管钟粹宫的事儿,荣妃心里岂会舒服。可依她琢磨,万氏哪是在替三格格出头,她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抓着个事由子就来逼她低头。   没想到万氏不去找惠妃的麻烦,倒把自己当成了软柿子掐,荣妃心里也是又惊又气。   可如今的万氏早不是当初的老答应了,就是钮贵妃也被逼得自退一射之地!荣妃本就丝毫奈何万氏不得,何况,她心里还惦着二格格指婚的大事。   去年,万氏可是让皇上给‘受了委屈’的大格格指了个好驸马,要是她再对三格格如法炮制一番,又单单舍下二格格不管……   二格格明明是皇上的长女,结果还不如做养女的大格格和妹妹三格格受宠!这么一想,荣妃心里立时惴惴,不由自语道:“……只要布顺达能好,我低个头又算什么。”   不得不说,荣妃是个很会给自己加戏的聪明人,不过最后却是便宜了三格格和布贵人。   那天和琳琅分开后,一回钟粹宫,荣妃就依样画葫芦的把三格格的教养嬷嬷又罚了一顿,布贵人母女俩也是彻底放心了,先后被瑜贵妃和荣妃重罚,这几个嬷嬷要是再敢嚣张,那真是找死了。   康熙不在,不管是前朝的筵宴还是后宫的家宴,都得由太子出面领宴,冬至如此,元旦和小年也是一样。   元旦前,康熙还从行营发旨,命太子代他于乾清宫的正殿里设宴款待宗亲和群臣。   虽说不是在太和殿里行宴,可满殿的‘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呼喊声,还是让太子不饮自醉。   但他也没沉醉多久,才过完元旦,高粱就领着个小太监悄悄来拜见。   这小太监本是韦氏的心腹,却是被高粱策反了。   听了这小太监的吐口,太子这才知道韦氏她们又干了什么好事——原来瑜贵妃会出风疹,竟然是她们下的手!   太子气得横眉竖眼,叫来韦氏后,也不听她狡辩,一脚把人踢出一丈去,然后才恨声道:“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又背着我行事!给我老实交代!阿哥所的小阿哥会夭折,难道也是你们……”   韦氏爬起来跪好,慌忙解释道:“怎么会!小阿哥一死,不是倒救了大阿哥一回,否则瑜贵妃出事,皇上岂能饶过他和惠妃……”   知道自己的手没沾上亲侄子的血,太子方才冷静了一些,他冷笑道:“这么说,你们对孤不但无过反倒有功了。”   太子这话韦氏哪里敢接,忙就死命磕头,只几下过去就把脑门磕出了血。   太子任由她磕,心里也是愤愤:竟敢一犯再犯,这狗奴才可真是不怕孤!好得很!   知道她做不了主,他也懒得再纠缠,只随便找了个理由罚了韦氏三十大板,自己却是忍到了隔天,等索额图的小儿子,他的小表叔阿尔吉善进得宫来,再抓着他好生痛骂一番。   “是你阿玛的意思吧,敢趁着皇阿玛不在宫里对瑜贵妃出手,他真是天大的胆子!”   “小阿哥一夭折,皇阿玛反倒越发怜惜胤褆,你们这是弄巧成拙!”   “而且,为什么又瞒着孤!韦氏她们到底是谁的奴才,是我的,还是索额图的!”   真是气死他了:小阿哥要是不死,皇阿玛还不一定会带大阿哥去打噶尔丹,可小阿哥这一死,反倒是铁板钉钉了!   阿尔吉善被太子骂得面无血色,回头赶紧就给索额图写信。   直到五天后,也跟着康熙去了内蒙古的索额图才接到了他的信。   看完信,索额图也是惊怒交加,韦氏竟是这么不小心,又让太子抓到了马脚!   索额图有一亲信幕僚,名张匡,这一次也被他带来了行营,张匡随后也看了这信,见索相焦愁,就小心的道:“相爷……太子毕竟也大了,很多事再瞒着也不好。”   索额图听得捋须摇头:“太子心性尚且稚嫩,身边又多是皇上的眼线,有些事让他知道了反而不美,就像这一回,韦氏在毓庆宫里受罚,事后只能让凌普出来顶罪,否则怎么解释太子突然就重罚了他的奶娘。”   张匡道:“相爷说得也是。只是……”他伸手指了指天,小声问道:“这天真的变了吗?”依张匡看,皇上也没慢待太子啊,为什么索相却是越来越心急。   索额图瞥他一眼,道:“太子出阁时,礼数上就定得太轻。本就是常年一起读书的亲兄弟,见了太子又只用行打千之礼,长此以往,阿哥们哪里会心生敬畏。最近这两年不就是吗,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个个都抢着在皇上面前表现……”   索额图,在赫舍里家排行老三,所以又别号索三。这索三,自然不是什么体面的叫法,如今敢当面这么叫索额图的人几乎没有了,可早年间敢这么叫的,那可就太多了,因为索额图并不是父亲索尼的福晋所生……   从无人问津到赫舍里家的当家人,索额图真是太明白生为庶子的不甘和念想,何况太子生来占有的还是皇位。   就是因为太子如今年幼,皇上尚且比较放心,他才手段频出,趁着皇上不会猜疑到太子身上,他至少要把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这三个最有威胁的打压下去才行。   其实,真的让索额图焦愁的是另一件事,这一次组织大臣上折子,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能让太子监国,太子才多大,他的目标是退而求其次,太子能上朝站班,或者在折子发还前能看上一眼……可皇上最后竟是一点也没松口!   发现皇上只想让太子好好读书,却是分毫不想叫他接触朝廷和政务,索额图也是心知不妙:皇上现在就如此防着太子,以后又该如何! 第204章 班师   康熙三十年的春末,御花园里桃红柳绿时,常宁所率左路大军于乌珠穆沁小败于噶尔丹,噶尔丹趁势率五万骑兵绕路进逼至乌兰布通。   乌兰布通距离北京只有七百里之遥。与此同时,噶尔丹的探子更是来报,康熙帝突然于行营病倒,已经退至行宫养病。   顺利打到此地,又咋闻这样天大的好消息,噶尔丹也是雄心陡起,想当年满人入关,不也是以少胜多,终至夺下天下吗。   他却不知,就在他率蒙古骑兵到达乌兰布通的前后,康亲王杰书所部早已由苏尼特方面进驻归化城,好截断他的归路。而常宁方面也是半真半假的佯败,如今已经全速从后方赶来乌兰布通。   至于福全的右路大军,更是早在半个月前就得了康熙的密令,悄悄从前方折回,于乌兰布通设伏。   噶尔丹本也是一能征善战的枭雄人物,可谁叫康熙已经不是头一回打他。到了四月中旬,哪怕用上万只倒绑的骆驼和箱垛筑成‘驼城’,又在其后卖力的射枪放箭,噶尔丹也还是兵败于乌兰布通山前。   吃了败仗,噶尔丹忙率残部死守乌兰布通山的峰顶,又派出几个随军喇嘛去向阵前大帅,裕亲王福全求和。   可福全早得了康熙的密令,一边说好啊好啊,就等你下来谈,一边却是打得更猛,也是丝毫不给噶尔丹喘息的机会。   几次想趁夜冲下乌兰布通峰顶未果后,噶尔丹绝望了。于是哀叹道:“与其被俘后受辱,死得脸面全无,倒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的好!”   五月末的一天,噶尔丹果然服毒自尽。其首级不久后就被他的亲兵割下,送去清军大营,隔天准噶尔的人也尽数就地投降。没想到能完败噶尔丹,福全常宁也是大喜过望,忙就叫大阿哥带上噶尔丹的首级,去往行宫向皇上报喜。   大阿哥骑马狂奔,人换马不换,半天功夫就到了行宫。等他到的时候,太子并三四五阿哥却是也在。   太子亲自迎出行宫,把臂迎接大阿哥:“大哥,你可是到了!”   大阿哥一头一身的黄土,却是极有精神,只见他朗笑一声:“是我让兄弟们久等了!”随即掸下箭袖,俐落的打千行礼,“胤褆拜见太子!”   太子心里一怔,面上却是继续含笑,还俯身去扶大阿哥。   被他一搭胳膊,大阿哥自己就挺腰起来了,刚一站稳就一脸着急的问:“不知皇阿玛可好?”   太子忙道:“皇阿玛暑热已消,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大阿哥放心的舒了一口气,又和站在太子身后的三个弟弟,还有靠后一些的明珠,索额图,费扬古等大臣一一见礼。   寒暄完,他才转身从马上把置于鞍后的一个木匣取下,也不怕晦气的挟在左臂下,然后右手虚引,却是让太子先走,“走吧,咱们去和皇阿玛报喜!”   噶尔丹的首级自然就在这木匣里。   太子脸上挂笑,也朗声道:“好!”却是抓着大阿哥的胳膊就往里走。   大阿哥不慌不忙的跟着他迈步。   见状,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也赶紧大步紧跟在两人后面。   要说大阿哥不恭敬,那肯定没有,但得胜而归,又杀敌见血一番,大阿哥的气势却是前所未有的高昂,一时间,太子竟是被他压住了似的!   见势不妙,三阿哥索性埋头就走,四阿哥则摆出一贯的严肃脸,五阿哥干脆集他俩之长,低头木脸,一路只看四阿哥的靴帮子。   索额图,明珠,还有李光地,就跟在五阿哥身后,三人都是积年的老狐狸,只笑眯眯的看着几步开外处的太子和四个阿哥,心里想的东西却是丝毫和笑字不沾边。   等进得殿去,大阿哥立马跪下献上噶尔丹的首级,亲眼看到噶尔丹的首级,康熙不禁仰头大笑。   太子和众人连忙跪下恭贺,殿外候着的臣工和奴才也全都跪下三呼万岁!   一天后,琳琅才在紫禁城里得了消息,康熙大败噶尔丹于乌兰木通,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四月时,行营那边就八百里来报,说是康熙突中暑热,不慎从马上摔下来……琳琅真是担心死了,后来又接连得信,说皇上虽然没怎么摔着,却是头昏恶心,一连吐了好几天,怕他是脑震荡,她眼泪都给吓出来了。   这边,康熙病了,恭亲王常宁也吃了败仗,那边,噶尔丹竟是一口气打到了乌兰木通。   也不知道马氏是听了传言还是自己胡猜,却是一心以为她家王爷已经死在阵前,进宫告罪时,被太后随口一宽慰,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马氏心慌,其他人其实也好不到哪去,连太后在内,宫里的女人们都有些惶惶不安,琳琅倒是有信心——就凭一个准噶尔,能把康熙大帝打败,怎么可能?   可她也怕康熙的病是被自己和老乡蝴蝶出来的……   要是那样,‘未来’会不会已经改变了?这话她也不敢和别人说,只能一边撸猫一边盯着自己的手心看,“……要是小玉瓶能听我使唤就好了,哪怕一次也好啊。”   自从知道自己身边有康熙的耳报神在,琳琅就再没用小玉瓶复制过金银,好在小玉瓶燃烧小宇宙的功能是隐形的,谁也察觉不了,她正好能留它救命。   手心里有个小玉瓶,还有她是个穿越党,这两样都是琳琅要保守一辈子的秘密,就是福宝,她也不准备和他说起——秘密这种东西,只有和谁都不说,才能永远是秘密。   可等事到临头,她才恍然发现:要是康熙真的出事了,只要能救他,便是要暴露金手指,她也愿意的!   可她再愿意,小玉瓶也根本不听她的使唤啊。   生怕康熙真是脑震荡,虽然知道没用,琳琅还是对着小玉瓶的虚影好一通折腾,连手心都戳红了。   就这样,她锲而不舍的试了好几天,结果小玉瓶一点面子都不给,也是安静如鸡!倒是她的左手心,被戳得都脱皮了,还有点淤青发肿。   猫大王在一旁看着,又感动又着急,它很想抱住玉儿,和她说:别担心,朕没事……可身在千里之外,它却是只能喵喵作声。   金手指没用,琳琅只能提心吊胆的苦等好消息,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康熙的病好了,没有脑震荡,仗也打赢了。还马上就要回来了! 第205章 盖章   御驾回鸾的那一天,九门提督凯音布从前半夜起就带着手下们开始准备迎驾。   但凡御驾要经过的街道都得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黄土垫道还好说,只要风刮得不大,前一天里洒好然后再封街就行了,可要净水泼街,那就麻烦了。这时已经入夏,天干物燥,一瓢水洒进垫道的黄土里,两三个时辰就给晒干了……总之,只是这净道的差事,就得出动几百人加几十辆水车。   净道只是迎驾事宜里的一个小关节,要凯音布操心的事儿还多得很,就比如,虽然四九城很大,可奈何要进城的人太多,光是随驾的御前禁军就是两万出头,还有随驾的一干文武大臣的车架——到时内城就是九门全开,估计也得花上小半天的功夫。   人一多,心眼就多,御前禁军对外是铁板一块,可对内也喜欢争个先,除了大清门是留给皇上的车鸾过的,其他的内城门,是走收税用的崇文门,还是走通向菜市口(刑场)的宣武门,这脸面上可是有好有坏的。   和得熬夜办差的凯音布一比,紫禁城里的迎驾队伍就幸福多了。打了胜仗,还枭首了敌寇,自然得献祭太庙,前朝也会大肆庆祝,如此一来,后宫这边可不就‘清闲’了。   琳琅凌晨三点半起的床,吃饭洗漱,穿好大礼服,再戴冠化妆,五点半前,才准时带着福宝去永寿宫和太后还有贵妃她们会合。   她和贵妃领着贵人以上的宫妃们对着太后一通磕跪起后,早就候在偏殿里,有资格迎驾的外命妇们方才恭敬的进来了,然后又是一通磕跪起并歌功颂德的繁琐流程。自然,被歌颂的那个人只能是凯旋而归的万岁爷!   到了七点半,她和贵妃才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太后在午门前的广场上坐下了。   远远看到太后和两个贵妃都在各自的宝座上坐好了,也是在午门前集合的大臣和宗亲们忙就过来请安。   这时,不管是大臣还是宗室,礼服的底色都是青黑色的,琳琅只见乌压压的一片就过来了,穿着各种补服的就是大臣,腰系红带子的则是觉罗。   不得不说,男人们请安叫福的嗓门可是比女眷们的响亮多了……   这时很讲究男女大防,一请完安,大臣和宗亲们赶紧又退了回去。   两拨人一直等到十一点左右,午门终于开了。   都有大半年没见到康熙了,琳琅真是激动又紧张,一见康熙又瘦又黑的从黄金顶盖的玉辂上下来,比她想象的还瘦多了,立马就泪汪汪了。   皇上走的时候,她不哭,人一回来,就哭成这样。这不是专哭给皇上看吗?旁边的贵妃等人一面心里犯嘀咕,一面也紧跟着开始‘喜极而泣’。   事后回想起这一幕,琳琅也是乐了:好吧,一个不留神,自己倒是成了领头羊了。   康熙走近一看,就见玉儿把鼻子都哭红了,还眼巴巴的瞅着自己。   真是可怜又可爱。康熙脚下径自四平八稳的向太后走去,眼波却是暖如春水般萦绕在琳琅的眉目间。   被他这么看着,谁还哭得出来,琳琅不禁破涕而笑。   给太后请完安,康熙就带着男人们去了太和殿。直到晚上,才一身酒气的回了西暖阁。   康熙喝得大醉,眼神都有些迷离了,不过还是记得一把拉起跪安的玉儿。   “哈哈哈!”康熙朗声大笑,然后道:“朕太高兴了!终于除掉了噶尔丹,接下来就是荷兰人了……”一边说话,他一边竟拉着琳琅转了一圈。   就没见他这么高兴过,琳琅也跟着很高兴,就笑嘻嘻的也拉着他转了一圈。   见万岁爷和瑜主子跟一双小鸳鸯似的傻乐呵,梁九功心里发笑,面上却是十分恭敬的带着奴才们退开去。   一气转完两圈后,康熙觉得有些头昏,就停下来,冲琳琅报怨道:“不好,朕竟是头昏了。”   琳琅担心道:“你这是醉得狠了,我们赶紧进去吧,喝碗醒酒汤应该会好些。”   得了梁九功的口信,知道康熙喝了不少,她早就让人备好了醒酒汤,西瓜汁和热毛巾什么的。   “朕是得喝点醒酒汤。”康熙难受的点点头,然后就拉着玉儿进去了。   一坐下来,琳琅就把醒酒汤端给康熙,等他几口喝了,就亲手给他擦脸擦脖子。人还醉着,马上洗澡更容易头昏,她就先给他掏了耳朵。   掏完,她还给他按头,又仔细道:“这样是不是舒服些?”   在琳琅看来,这些都是她该做的。本来确实也是,伺候皇上嘛。   可猫大王早就被她感动得不要不要的,到了这时,才终于能付之于行动了。   康熙把玉儿的手拉到自己的眼前,那处淤青早已消掉,他遗憾的在已经白皙的手心上落下一吻,自语似的道:“朕就知道,只有玉儿你,是最关心朕的人。”   这话太突然,也太甜蜜。琳琅既惊喜又不好意思,还很有点莫名其妙,那个啥,难道这就是俗话说的久别胜新婚?   她和康熙毕竟有大半年没见面了,要说一点都不担心两人间会生疏,甚至他会另有新欢,那是假话,可结果……她低头,凑到他耳边,十分甜蜜的表白道:“我不止最关心你,还最喜欢你,最爱你!”   康熙听得心满意足,也表白道:“朕的心也一样。”君心似你心。   琳琅立马笑得跟一朵花似的。她拉起康熙的手来也亲了亲,还道:“我也盖个章!”   康熙愣了一下,却是欢喜异常的低笑起来。   这一晚,康熙又醉又累,也没精力带着玉儿翻云覆雨,不过毕竟好久都没亲热了,上床后,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也是亲个不停,最后更是摸摸蹭蹭的,好好玩了回手工活。   打完胜仗,又班师回朝,接下来自然就该论功行赏了。康熙对裕亲王,恭亲王,佟国纲,还有康亲王等有功之臣都大肆奖赏,演武堂培养出来的一干青年武官也由此立足了跟脚。   纳穆图和许大舅虽然都是供职于演武堂的文官,这次也没跟着去打仗,但演武堂的派系起来了,水涨船高下,他俩也大有好处。演武堂是由佟国维在管,七月初,他上的请功折子上,却是有纳穆图,许亮公的名字。   康熙本就想抬举琳琅的娘家人,索性就升了许亮公的官,让他做了演武堂的左宰。左宰是正三品官,从此,徐大舅也能进金銮殿里站班了。   这事自然是殊恩一件。琳琅知道后,还很担心会被非议,可康熙紧接着的另一道旨意,却是把所有的关注度都吸走了。   大阿哥获封多罗贝勒,按例,岁享俸银两千五百两,禄米两千五百斛。 第206章 变色   满人重武勋,大阿哥因武勋成为皇阿哥里头一个封爵的,一时间,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就连琳琅都听福宝指手画脚地和她说起,大阿哥在乌兰木通山下几次带兵冲锋陷阵的英勇场面。   “大哥的肩膀上还有伤,被鸟统给打的。”福宝边说边就伸手在自己的肩头比划了一下。   他和十二,十三还有其他的哥哥在阿哥所那边,都亲眼见过大阿哥肩头的疤。茶杯大小的一块,才刚结疤,还好只是挨边擦过去没有打实,又有盔甲挡着,要不然大阿哥怕是得残。   敢情大阿哥还受伤了?琳琅听得有些惊讶。   原来额娘还啥都不知道。福宝来劲了,如数家珍的和额娘掰手指,从裕亲王福全开始,把这次的有功之臣从上到下挨个数了一遍。   琳琅这才知道,没受伤前,大阿哥自请做了佟国纲的副将,一直都跟着他冲锋在前……其实吧,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很在意大阿哥这次竟封了贝勒。   刚知道这事时,她立马就在想,会这么做,康熙怕不是要扶起大阿哥来,好和太子打擂台吧!   难道康熙真要废太子?   要是真的,那到底是太子党做了猪队友,把太子给拖累了,还是太子自身表现就不佳,或者是孟彗老乡的‘功劳’,琳琅也懒得去琢磨,总之在她来说,是已经下了决心的,要坚定不移地跟着康熙走……既然这样,管他东南西北风,她都乖乖跟着就是了。当然,还得带上福宝。   心态稳了,琳琅也就自在了。   她自在,其他人可上心得很。接下来,皇上会怎么安排大阿哥?   噶尔丹自尽了,可他还有子侄辈,准噶尔汗的位子不缺人坐,要想彻底收服准噶尔部,喀尔喀蒙古那边应该还有仗可打。大阿哥能不能再去打喀尔喀,还是皇上会让他出宫办差。   结果,康熙却是让大阿哥继续回上书房读书。   大阿哥不由大失所望,与之相反的是,太子则安心不少。心里经了一番磋磨,两人的城府反倒起来了。到了中秋节的宴会上,大阿哥对着太子比以往还要恭敬几分,太子也笑着一口一个大哥。   大阿哥是七月末封的贝勒,到了九月初康熙就给他指了婚,指的是户部尚书傅拉塔之女,布尔察氏。   布尔察氏是前年留牌子的秀女,当时十四,如今十六。领了圣旨后,布尔察氏和她额娘就进宫来谢恩了。   不出琳琅所料,布尔察氏身材丰盈,额圆鼻挺,看着就是个能生的,完全符合康熙择媳的标准。   按康熙的意思,除了应有的赏赐,她还给了布尔察氏两个教养嬷嬷。   “谢娘娘恩赏。”布尔察氏母女忙就起身跪下,磕头谢恩。   “起来吧。”等两人恭敬的坐好了,琳琅才笑着道:“宫里规矩多,你又是头一个嫁进来的,好好学吧,以后受用不尽的。”   “娘娘说得极是,我一定好好学。”说到一个嫁字,布尔察氏也是有些害羞。   说完正事,琳琅也没叫两人多坐,很快就端茶送客,这母女俩在她面前实在是拘谨,早走些,倒还两边都自在。   布尔察氏和额娘跟着茴香出了漱玉馆,然后一路往大东门去。知道眼前的大宫女是瑜贵妃身边得用的人,两人也是一路“有劳,烦请”的客气个没完。   笑得脸僵,走得脚乏,直到出了园子,坐上自家的马车,布尔察氏才放松下来。   布尔察氏的额娘也松了口气,瑜贵妃比她预想中的要亲切和善多了,就是不知道惠妃对女儿会不会也这么和颜悦色。   过完中秋,琳琅就跟着康熙来了畅春园,一起的自然还有太后,阿哥和格格们,至于凑数的宫妃,这一次则是宣嫔,平嫔和宜妃。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有宣嫔是以伺候太后的名义跟着来的,平嫔和宜妃则都是进园子养病的,平嫔都瘫痪在床了,养的自是她自己,而宜妃则是跟过来照顾十一阿哥的,十一阿哥的慢性咽炎越发严重……听康熙叹气道:有额娘陪着,胤禌也能舒服点。琳琅也是跟着不好受。   不想他继续难过,她忙就拉着他看宫里才送过来的大阿哥婚房的堪舆图。   虽然住进了园子,可宫里的事儿琳琅还是得管,康熙把刘得淳给她了,再加上留在宫里的石楠和桂嬷嬷,也够用了。就是现在,她也不能悠哉了,得天天看宫里送过来的回事‘折子’。看完该盖章的就盖章,该打回去重办的就打回去。   康熙还不准备让大阿哥出宫开府,所以婚房就设在了阿哥所里……他仔细看了堪舆图,又随口问琳琅,觉得布尔察氏怎么样?堪配胤褆吗?   “怎么不配,长得秀气,说话举止也大方得体……”琳琅捡好的夸了几句。   皇家媳妇不好做,长辈多,规矩大,还得‘贤惠’,大阿哥那里光是过了明路的格格就是四个,进屋伺候过的应该还有——比如那个叫彩蝶的,不就是。   既然觉得难做,那就帮着说两句好话吧,又不费事,她何乐而不为。   康熙听笑了。专门把堪舆图给他看,又干脆的夸了布尔察氏。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玉儿和惠妃母子关系很好呢。   明明已经猜到惠妃的心思,玉儿也分毫不和她计较,只有真心宽的人,才能这么大度。   他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以后朕也给福宝指一个差不多的,到时给咱们生一堆小阿哥小格格!”说完心情大好,他不由哈哈一笑。   琳琅⊙﹏⊙:娶一个生一堆?……猪吗?   ——难度系数这么高!嗯,和万岁爷一比,她觉得自己会是个好婆婆了。   她把这话和康熙一说,结果他笑得都捧腹。   颁金节后,就是大阿哥大婚的日子。当天,阿哥们都去了。福宝这个贪吃鬼,居然在席上喝醉了,回来时都打醉拳。   一边抓着他擦脸,她一边问:“谁让你喝酒的?”   福宝冲她傻笑:“唔伸,就赫赫……”   这是在说“没谁,酒好喝”吧,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好在琳琅自带亲妈翻译系统。   她又气又好笑,正想给他喝醒酒汤,红苕却是匆忙进来,道:“主子,梁总管来了。”   “让他进来。”琳琅就叫钟嬷嬷把福宝带下去,还吩咐道:“醒了酒再让他睡。免得明天头疼。” 第207章 头风   一听梁九功在自己耳边悄声道:“瑜主子,万岁爷病倒了,您快去春晖堂吧。”琳琅不禁吓得手脚发冰。   反应过来后,她心里立时火急火燎的,立马就起身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急问道:“怎么会突然就病了?太医诊了脉没有,又是怎么说的?”   竟是皇上病了?!一屋子的人全倒抽一口冷气,茴香红苕脸白手抖的跟着主子走。   梁九功也跟在琳琅身边,嘴里急匆匆的道:“大阿哥有喜,万岁爷就在前面多喝了几杯。先只是觉得头昏想吐,就喝了碗醒酒汤。等喝完却是突然头痛欲裂起来!朗文已经看过了,说是饮酒后有些风邪入体,方才起了头风的症状!”   竟是头风!还痛到头痛欲裂的程度。   琳琅听得越发心焦,康熙正值盛年,又底子好会养生,向来很少生病的,可越是这样的人,一病起来反而容易生大病,因为身体里积攒下来的隐患一口气全发出来了,就像火山爆发!   她又想到几个月前康熙还摔了回马,当时也是头疼犯恶心,感觉特别像脑震荡,虽然后来好了,可脑子里的毛病很难说,这时又不能照光……   还有,一喝完醒酒汤就头痛,是巧合,还是那碗汤里有问题?   ——停停停,别往坏处想!赶紧掐灭了所有的坏念头,她连走带跑的奔出漱玉馆,去了春晖堂。   春晖堂里早已内外隔绝,气氛更是肃然。   见瑜主子终于到了,被赶出来守在帘子外的御前奴才一个个的都跟看见救星一般,刚自梳做了嬷嬷的玉珠迎上前,脸色惨白的道:“瑜主子,您快进去吧,万岁爷可是疼得厉害……”   “!”琳琅忙就自己撩了帘子进去了。   梁九功没跟进去,茴香红苕见状也不敢跟了。   一进屋,琳琅就看见两个眼熟的太医跪在角落里,“怎么就跪在这?”她走过去问,眼睛却是已经往里面瞅了。   太医不敢抬头,只其中一个轻声道:“娘娘,都是臣等无能,一时间竟没法给皇上止痛。”   吸了口气,她追问道:“那朗文呢?”   “已经换了方子,院使正带着人在外面熬药。”   琳琅越发心焦了,也不再问,转过内间外的折扇大屏风,轻手轻脚的进去了。在屋里伺候的人全被赶出去了,只留了两个守灯的小太监。   康熙盖着张绒毯,背朝外的躺在榻上,听到响动也悄无声息。见他好像睡着了,琳琅也是松了口气——能睡着就好。   她走到榻前坐下,然后轻轻的探身去看。   就在这时,康熙却是翻过身来,还开口道:“你来了。”   琳琅已经吓得一愣,然后竟又见他坐起身来,抓起颈下的瓷枕就往榻前一摔。   只听碰的一声响!瓷枕就被摔得粉碎。   太突然了,琳琅也是被吓得惊叫一声。等被康熙握住了手腕,她才发现自己不止惊呼,还捂嘴了。   一面顺着康熙的力道放下捂嘴的手,她一面就关心的盯着他打量。见他神情间并不痛苦,也无忍耐之色,她不由欢喜的问:“你头不痛了?”   欢喜之余,想起摔碎的瓷枕,她又心生疑惑,不禁拐着弯问:“刚才,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本就不想瞒着玉儿,康熙长话短说道:“都是假的,朕压根就不头疼。这就是个在引蛇出洞的由头……”   他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有些事儿早了早好,”   康熙竟然是在装病!琳琅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实在是受惊过度,惊得她脑子都不转了,好容易回过神来,却见康熙神情黯淡,她这才临机一动,猛然就想到了太子!   但凡康熙一病,竟然就会有蛇出洞吗?她想:她知道为什么他决意废掉太子了。   古往今来,其实都是国无二君的。对康熙来说更是如此。太子好与不好都不重要,关键是只要有太子在,他的权威就会逐渐被削弱。而康熙容不得这种事发生。   这就是帝王之心的霸道之处。到死都要独占宇内,令出法随。   她感觉震撼又畏惧,却又听康熙自言自语似的道:“只有这么死而后生一番,朕和胤礽方能父慈子孝到白头啊……”   所以,康熙要引出来的蛇是太子党?   其实,太子会动心的可能性也不小,但和康熙一样,琳琅也不愿意这样想,真要是那样,康熙也太可怜了……   ——好吧,她承认她偏心,只想要康熙好。太子生来就该被废吗?被废后,他的处境又会如何?要是站在太子的角度看问题,怕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不管是偏心,还是屁股决定脑袋,琳琅注定都是康熙这一头的。   先君臣后父子,也许这就是太子的命吧。   琳琅听得心情复杂,康熙说得也是黯然神伤,要是可以,他又何尝想废太子……   见康熙眼中生泪,竟是要哭了,琳琅心里不落忍,忙就转移话题:“不就是装病吗?我和你一起装,你一病,我就跟着着急上火呗。”   她拿眼瞅着康熙,神情里全是安慰:别桑心了,不管是好是歹,我都陪着你。   康熙怅然长叹,继而笑了,道:“正该如此。”   他就知道,玉儿是懂他的。   时近黄昏时,朗文并太医们才又进上了汤药。   皇上头疼难忍,脾气自然极大,这天晚上,只梁九功和寥寥数人能进屋伺候,还好有瑜贵妃在,按着时辰亲自出来端药,又仔细守着皇上一连喝了三副,到了早上,见皇上终于不头疼了,朗文等人这才感觉捡回了一条小命。   因为春晖堂里内紧外松,皇上喝多了酒竟小病了一夜的事,几天后才在畅春园悄悄流传开来。至于皇上此次患的竟是头风之疾,对,就是折磨死曹操的那个头风病,这会却还是个秘密,谁也不知。   直到冬至前回宫,在乾清宫茶房伺候的魏珠才打听到了消息,然后给太子那边的高粱传了口信。   太子先还不在意,可冬至封笔后,和裕亲王恭亲王一起饮酒的康熙却是又喝得头疼了。   都是酒后发的病。太子心里自然不免猜测,不几日,魏珠就又传来口信。   果然是头风复发吗?太子惊讶又忐忑。   想法给高粱设套,也得知此事的韦氏却是大喜在心。赶紧就把这个消息传出了宫去。 第208章 罢朝   一月间,宫里素来要过两个小节日,一是立春,二是上元,也就是正月十五。   十五的小年自然是要吃元宵的,这天晚上,康熙却是又病了一回,已经陪他装过两次病,琳琅也就依样画葫芦,人前端药送水,外加各种忧心(在梁九功和知道内情的几个亲信面前算是人后),也是足足尬演了大半夜。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回折腾了。俗话说事不过三,过了这一回,万岁爷的头风病就算是‘确诊’了。   做皇帝的,就是得个感冒拉个肚子那都是大事,真要是得了这种顽疾,不管是发病还是治疗,都得绝对的讳莫如深。再大张旗鼓反倒假兮兮了。合情合理的做法是明面上装没病,私下里悄悄治疗。   所以,十五一过,一切照旧。   趁着冰雪未化,康熙起驾去了西苑,才打完胜仗,今年太液池上的冰嬉大会也是热闹非凡。   眼见演武堂起来了,京内老八旗的人怎么能心服,又有年后皇上可能要再打准噶尔的风声在,就是滑个冰,八旗的人也是个个铆足了劲。   到冰上手球比赛时,因为激烈过头,赫然死人了。一个正红旗的兵丁一头撞在冰面上,当场肝脑涂地,红白相间。   这种突发的流血事件不堪入目不说,也实在晦气。   能跟着御驾来西苑看冰嬉的,没谁是二愣子,见状都装隔得远没看见,直到康熙笑着和左右道:“能这么卖力,也是兵心可用啊。”气氛才算是恢复正常了。   事后,康熙也没怪罪,反叫人去厚葬了那人。见皇上这么给面子,正红旗旗主巴布尔不日就上了折子,感激滴零到泪洒奏折的地步。   所以说,一个巴掌一个糖的招数永远不过时,关键你得用对时候。琳琅感觉自己又学了一招。   看完冰嬉,也就该离宫去园子了。二月不到就去畅春园,可是比往年早了不少。在有心人看来,皇上这是想赶快去园子里治病。   咸福宫里,郝嬷嬷才得了消息,这一次皇上又要带平嫔去。其余的还有惠妃,敬嫔。   二格格如今连床都下不来,反倒能次次伴驾了,瑜贵妃可真是会打如意算盘……郝嬷嬷不禁就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成全她了,能跟着去园子,事情自然更好办。   二月的畅春园里草长莺飞,本是看花游园四处溜达的好时辰,可琳琅心里惦着康熙和她说的引蛇出洞的大事,哪里有心情。   不过,这倒是更符合人设了,试想,万岁爷都病了,哪个知情的宠妃还能有心情各种嗨皮。   听她这么一说,康熙点头道:“也好。”他装病,其实就是拿自己做饵,引太子党的人上钩,好让他一举成擒。   这做饵的有他一人就够了,玉儿一个小女子,要不是怕她担心伤心,连他在装病的事儿康熙都不想叫她知道。   一晃就过了三个月。到了五月间,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和谐得很,琳琅也是纳闷了,心想这怕是在憋什么大招吧。结果,一过端午,就如她所愿的(呸呸呸!)终于出事了。   四月里,探子八百里来报,准噶尔部内乱,在密探们的煽风点火下,噶尔丹的长子色布腾巴尔珠尔,和他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终于打起来了。   康熙大喜,立刻定计,秋后出兵,去帮喀尔喀蒙古平乱。然后点了将,福全为征远大将军,佟国纲为其副将,大阿哥则还做佟国纲的副将。   大着胆子跑去和康熙请命,没想到皇阿玛真就让自己去了,大阿哥立时喜翻了心。   结果转头就有一个消息灵通的聪明人,见大阿哥前途有望,就想自荐给他做幕僚,生怕自己分量不足,这人索性胆大包天的道:“皇上两次点将,一来是怜惜大阿哥您,二来,怕也是觉得可疑吧……试问,长孙出事,还能便宜了谁?唯有那位啊!”   小阿哥的夭折,一直是大阿哥的心病,在这之前,他从没往太子身上想过。   毕竟是亲兄弟,只为了一个长孙的名头,就对还在襁褓里的小侄子出手,太子的心眼没那么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太子向来心高气傲,就连他这个当阿玛的,怕是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又哪里会如此忌讳小阿哥。   也是歪打正着,大阿哥总算恍然大悟,也许小阿哥就是福薄,“可把瑜母妃拉下水,却是冲着我来的!”   肯定是这样,太子就是见不得他好!一想明白,大阿哥也是恨得直咬牙。   生来就能坐皇位,却容不得兄弟们也得点好处,杀千刀的!大阿哥既气恨又心灰,闷头喝了一夜的苦酒,隔天早上竟是发起高烧来。   见他都有些烧糊涂了,大福晋也是吓得半死,赶紧就叫人进园子去请太医,也往春晖堂报信。   得信时,康熙正在批折子,他立刻就派梁九功去西花园看望大阿哥。到了下午,批完折子,听说大阿还没退烧,他索性亲自去看。   大阿哥一家住在西花园里的承露轩,旁边是一处湖泊和三阿哥的篱下轩,四阿哥等皇阿哥也住在不远处。康熙的御辇进西花园时,阿哥们还在园子里读书。只有奴才们不论远近的,全赶出门来跪了一地。   大阿哥叫一个太监搀扶着他出了承露轩,带着大福晋等人跪迎康熙。   “保清,快起来,朕来看你了……”   被康熙抚着肩头安慰几句后,大阿哥感动得痛哭流涕,鼻涕都哭出来了。   可就在这天晚上,自从小阿哥没了,就一直病着的张氏却是一命呜呼了。   “赶紧把人挪出去,按规矩好好安葬……另给张家五十两。”大福晋吩咐完张氏的后事,又把伺候张氏的两个宫女叫来问话。她自己先问清楚了,要是大阿哥再问,也有话可说。   就在大福晋问话时,张氏屋里却是出了一件惊天大事。   张主子咽气了,屋里也没其他人,被派去收殓的四个粗使嬷嬷手脚可就不干净了,床头的钱匣子四人是不敢动的,可其他地方,搜一搜,指不定就有三瓜两枣。   果然,翻起被褥后,四人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布包。   然后,小阿哥会哭啼而死,张氏心里总以为是瑜贵妃害的,所以竟是偷偷找来茅草,扎了两个草人,诅咒瑜贵妃和十四阿哥的秘密就得见天日了!   大福晋又被吓了个半死!   人多口杂,关键是还有人在背后搞鬼,大阿哥和大福晋哪里压得住,没几天功夫,格格张氏诅咒瑜贵妃母子的风声就从大西门外的西花园传进了园子里。   一定是太子干的!这下子,大阿哥简直要恨死太子了。   风声越传越邪,等传到琳琅的耳朵里,已经变成她要和惠妃撕——至于为什么撕,惠妃傲气不服她管呗,所以她害死了小阿哥,然后惠妃母子气不过,于是唆使丧子的张氏用自己的命来魇胜她和福宝。   妈呀,想象力好生丰富。琳琅听得咋舌不已,同时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得了头风病,忌讳颇多,不能多喝酒,也不能劳累,动怒更是大忌。闹出这种事来,这是就想让万岁爷动怒啊。   她叫茴香取了薄荷油,擦在两个眼角上,然后泪汪汪的就去了春晖堂,结果康熙不在春晖堂,却是还在九经三事殿那边批折子。好得很!她转头又红着眼眶跑去了九经三事殿。   被瑜贵妃这么一告状,万岁爷立时勃然大怒。   张氏敢行魇胜之术,大阿哥夫妻都难辞其咎!所以,大阿哥被罚俸三年,去打准噶尔的事也泡汤了,大福晋则被太后叫去好生责骂,也是脸面全无。   罚完大阿哥和大福晋,康熙也没让人多等,只过了两天,他就以夜梦孝庄,思念不已,于是想亲自为皇祖母抄经祈福为由,突然宣布罢朝一日。   御前管得越发森严,一时难以打听到消息,可郝嬷嬷已经猜到了:皇上这是头风发作,所以不能上朝了!   太好了!郝嬷嬷忙就往韦氏那边传信。   两天后,魏珠经高粱传话给太子——皇上确实是因为头疼难忍,才罢了早朝。韦氏手里可是掐着高粱的把柄的。这话太子一知道,韦氏也就知道了。 第209章 怀上   ……监国吗?太子犹如做梦一般。不!就是在梦中,他也还没梦见过自己监国的景象。   事情何其重大,只是一个魏珠,太子岂会尽信。可他太缺人手,数来数去,身边的奴才竟是一个都派不上用场……最后还是得交给已经让他很不满的索额图去查。   这让太子感觉很无力,更因为自身的弱小而心生厌恶。   从太子处得了吩咐,一回家阿尔吉善就和阿玛尽数说了。皇上的病情到底如何,就是太子不问,索额图也得仔细去查。   索额图或者说赫舍里家在内务府,太医院里都有‘老熟人’。   于是,不几天,阿尔吉善就避开旁人,难掩激动的和太子道:“皇上暗派的亲信,已经混在为十一阿哥寻访名医的钦差队伍里,人才刚出京。对皇上的头风病,朗太医他们怕是束手无策!”   太子听得心潮起伏,直如翻江倒海,他固然担心皇阿玛的龙体康安,可也惊喜于即将加诸于自身的万般霞光。   一向疼爱自己的皇阿玛病了,自己却是喜忧参半,甚至想到可以监国就跃跃欲试,身为人子,太子感到忏愧又不安,他不由想起康熙曾教导他,天子要掌人道而敬天道。   天子掌人道,可也受限于生老病死的天道。皇阿玛的身子向来康健,却因为一次摔马就留了无穷后患,太子觉得……也许这就是气数到了。   所以,是天道在孤吗?太子手按心口,掌下心跳如擂。   阿尔吉善察言观色,发现太子也欢喜起来,忙就道:“恭喜殿下,离出阁监国之日不远了!”   太子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沉吟片刻后,方道:“是孤让外叔公费心了……”   阿尔吉善记下这话,转头一字不差的告诉了索额图。   索额图听得捻须而笑,有些话不用明说,他的诸般筹谋,太子领情就好。   五月末,为了亲送裕亲王福全率军出征,康熙回了一趟紫禁城。他头顶烈日,登上午门,在三呼万岁声中领受了大军和百姓的跪拜……   参加完出征前的阅兵式,御驾当天就回了畅春园,这么一来一回,皇上却是中了暑热。   虽然中暑了,可皇上勤勉,哪里舍得休息。   小病不好好治,难免大病上身,瑜贵妃也是担心得很,隔天请安时,就拉着太后一起劝皇上:还是龙体要紧,皇上就歇朝几日,一边养病一边在南书房里问政吧。   既要显得很担心,又要带出两分自觉逾越的忐忑劲儿,琳琅感觉自己简直超常发挥了。   结果,康熙比她牛逼多了,只见他听得眼泛泪花,先深情的看了她一眼,才一脸濡沫又感动的和太后道:“皇额娘,朕心里有数……”   ——那啥,康熙牌影帝吗。琳琅不由心服口服。   眼见皇上借口暑热竟是罢朝三日,三日后又下旨,要在七月里去木兰围场秋祢。秋祢期间,自然是一切从简的,不用上朝,大半的奏本也可以暂时搁置,皇上又可以再休养一段时日。   皇上已经这么虚弱了吗,索额图这时方才心动了……   漱玉馆里,夏花盛放,蝴蝶踩蕊,也是一派花团锦簇。   琳琅正听茴香念贵妃才拟好的随驾秋祢的名单。贵妃拟的是女眷方面的草稿,然后她添点减点,算是拟二稿,最后才交给康熙拍板。   茴香才念到一半,张小桂就急赤白脸的跑进来道,“主子,不好了,园子里的各处门户,全都被亲军营和护卫营的人围起来了。”   琳琅听得一怔,然后长出一口气,终于发动了吗!   知道康熙要引蛇出洞,她心里是不怕的,也敢奉陪——康熙还能斗不过太子党?可毕竟事关废太子,再怎么不虚,她脑子里也是紧紧的绷起一根弦的。   大半年都过去了,总算到时候了吗?   康熙三十年的七月,索额图伙同太子讲师汤斌,耿介,并内务府詹事费扬古等人,欲行大逆之事,被九门提督凯音布揭发。随后,畅春园总管李煦于庭园膳房处,抓拿了膳房人花喇、茶房人雅头,此二人胆大包天,竟是在送往御前的茶叶里加了些脏东西!   又有,护卫营里,有三个护军参领也被属下揭发,竟都是叛逆的同党!一场席卷宫里宫外的暴风骤雨自此而起!   畅春园里,琳琅宅着也看着,头一天,平嫔就畏罪自尽。第二天,袁贵人就跳出来揭发平嫔平日里的恶行,郝嬷嬷,韦氏等人立时全都进了慎刑司。第三天,就地囚于观德处的太子则等来了梁九功。   一番私语后,梁九功走了,随即观德处的圈禁就解了。   太子恨得牙关紧咬。他明明只暗示索额图顺势而为,推波助澜,可结果……都是索额图害了我!   识人不清,自以为是,纵得索额图等人一腔的狼子野心,这么愚蠢,也难怪皇阿玛觉得他不堪太子之位了!   太子紧捂着嘴,无声的痛哭,哭到双眼肿痛,方才停了下来,然后他卸冠散发,手捧册宝,径自去了九经三事殿前自请罢黜。   等太子足足跪了半天,康熙才叫梁九功去扶他进来。   太子跪跛了脚,发乱眼肿,一夕间就老了十岁一般,但康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两天没睡,只偶尔合一合眼,也是熬得脸色憔悴,胡渣横生。   太子本就悔恨交加,见状立时痛呼一声“皇阿玛”,跪着爬到康熙面前,痛哭流涕道:“皇阿玛,索额图那狗贼竟敢给您下毒,都是保成的错,我太蠢了!”   康熙起身蹲下来,一把抱住太子,也哭道:“保成,我的儿,朕原谅你了。”   太子哽咽了:“皇阿玛……”   父子俩抱头痛哭了好一会。   到了下午,康熙又回漱玉馆吃饭。见他把眼睛都哭肿了,琳琅赶紧拿冰毛巾和热鸡蛋交替着给他消肿。   康熙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睛由她施为:“能消下去吗,朕等会还要去南书房的。”   “应该能。”琳琅道,又问:“又要熬夜啊。”   看他点头,她就道:“那你现在眯一会吧,吃饭前我再叫你。”   康熙嗯了一声,翻身起来睡到了一旁的枕头上,“你也陪朕睡一会吧。”   琳琅道声好,也跟着睡下了。   康熙着实累了,屋里灯一熄,他就睡着了。   琳琅却是睡不着,康熙素来讲究仪态,更热衷于养生,不刮胡子还一个劲的熬夜,也就给孝庄守灵三天时他才这么干过,唉,废太子也是在刮他的心头肉啊。   她心疼又着急,一边拉着他至少午睡一下,和好生吃饭,一边也是尽力劝他宽心,“过了这关,以后就好了。”   康熙苦笑着点头。   康熙三十年的八月初五,康熙帝于早朝时颁旨,因母家弑逆,废黜二阿哥胤礽的太子之位,另封其为理郡王。   从此,康熙朝再无太子。   三十一年春,刚过完六岁生日,福宝就开始去上书房和哥哥们一起读书了。   这半年里,以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该杀的杀,该流去宁古塔的也都去了,郝嬷嬷韦氏等人更是早就没了踪迹。过完三月的万寿节,塞外传来喜讯,恭亲王率军大败准噶尔部。色布腾巴尔珠尔颓然自尽,策妄阿拉布坦则率部投降。   准噶尔这么一败再败,喀尔喀蒙古可就老实了。   康熙大喜,命理郡王,和刚封为直贝勒(加了封号)的大阿哥一起前往盛京,告祭祖先——整个蒙古草原都是大清的了。到此,废太子的余波才算是彻底消散了。   过了四月,康熙准备二次南巡。然后转到去福建,把海事衙门也巡视了。于是,这年的端午节,琳琅是在福建过的。   美美的吃了很多海鲜,又被那里带着咸腥味的海风猛的一吹,瑜贵妃却是哇的一声就吐了——好吧,其实是怀孕了。   听李贺跪下报喜后,康熙立时喜笑颜开,一过六年,玉儿总算是又怀上了。琳琅自己也欢喜得很,总之有小玉瓶保着,她大可放心。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也是高兴得太早。   作为一枚标准的大龄产妇,琳琅这次孕吐得超级厉害,回京的路上,不管走陆路水路,她都吐得翻江倒海。 第210章 完结   为恭迎皇上南巡回宫,群臣宗室并皇阿哥们后半夜就起床,然后出京三十里接驾。   在路上颠簸了小十天,等回了宫,琳琅还是吐得厉害。直到吃了小许氏喜滋滋的带进宫来的各种糖渍梅子,才感觉好了些。   说是糖渍的腌梅,其实还是酸得很,见她吃得欢,康熙也拿了一颗尝味道,结果只嚼了两下,就酸得他眉心打结。   “怎么这么酸。”他连忙就喝茶。   “不酸啊,我觉得刚刚好。”琳琅说着又美美的吃了一颗,又酸又甜还很有嚼劲,“不过福宝吃了后也觉得酸。还问我酸儿辣女,自己是不是要有弟弟了?”   康熙笑着伸手,在她揣着个小笼包似的圆肚皮上摸了一把,道:“看来福宝是想有个弟弟?”   三月时,一进上书房读书,福宝赫然发现哥哥们全都‘大名鼎鼎’,就他一个人还是个宝宝!立刻幡然醒悟,几次三番的要求额娘改口。   琳琅次次都点头答应他,但转头还是福宝福宝的叫,也是叫习惯了,最让胤祜郁闷的是,皇阿玛居然也被额娘带左了。   胤祜辜负脸:别以为福宝阿哥就不要面子了!   琳琅拉住康熙摸肚皮的手,答非所问道:“有点吃涨了,帮我揉揉吧。”她虽然吐得凶,但胃口很好。吃下半盘酸梅前,还吃了一大碗青笋乳鸽汤。这还只是午饭后的加餐。   康熙顺着她,嘴里却道:“就你会使唤朕。”   琳琅早就发现了,这一怀孕,她就变得很喜欢撒娇。   ——都是雌性激素的错,一边赶紧甩锅,她一边就说回前一个话题:“福宝也就随口一说,前两天她还缠着我要妹妹呢,说是妹妹的个头小,生起来更方便。”   康熙听得呵呵一笑,点头道:“能知道你辛苦了,就算他有孝心。”   生孩子可不是辛苦活吗。琳琅心有戚戚焉的跟着他点头。   说话间,她把剩下的半盘腌梅子也给吃了。   见她这么喜欢吃酸的,康熙觉得这一胎八成就是个格格了。回头,就让梁九功把他当初写的名帖给找了出来。   看着名帖上自己取的头一个名字——噶鲁岱,即满语里的凤鸟。他不禁想起了当年事。   当初,他还拿胤祜的名字来试探玉儿呢。那时,何曾想过有一天,就是要废太子,他都不想再瞒着她。   康熙心想: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自己已经这么重要。不过,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或者说很好。”一边喃喃自语,他一边不觉就笑了。   听康熙说,要是生的是女儿就叫噶鲁代,琳琅的感觉和当年差不多:满名听着都那样,好听的少,可耐不住意思好啊,噶鲁代,凤凰,多贵重啊。   既然觉得好,她也不吝啬,高高兴兴的抱着万岁爷啵了一下。   康熙很受用,低头和玉儿额头顶额头,十分亲昵的呵呵直笑。   ——讨厌,不准诱惑孕妇。   琳琅被诱惑般又亲了他一下。这次,康熙就回亲了。两人唇齿交缠,甜甜蜜蜜的亲了又亲,然后抱成一团扭糖似的躺在了榻上。   远远候着的梁九功,见没说上两句话,万岁爷和瑜主子就又腻歪着躺下了,心里也是波澜不惊。按瑜主子的话说,他俩这是又在秀恩爱了。   说起来,三年已过,今年可又是秀女进宫的年份。但看万岁爷如今这架势,怕是来上一打天仙美人,也全没戏。   瑜主子啊,您可真是了不得!想起前几天,这瑜主子一吃醋,皇上就答应也不碰这一届的秀女,梁九功就在心里直竖大拇指。   这年的选秀,和往年一样,都是在七月时结束。贵妃往园子里递了折子,三个满八旗,两个汉军旗,康熙按旗份随便圈了五人留宫。然后在中秋前,把大学士阿兰泰的女儿富察氏指给了胤礽。   琳琅怀着孕,为理郡王操办婚事的差事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贵妃的身上。   去年刚被废时,理郡王的地位堪称十成十的尴尬——废太子啊,哪个肆皇帝容得下!别说只转封了个郡王,就是封成亲王又如何!看着吧,等皇上百年以后,不管轮到哪个登基,废太子绝不会有好下场。   皇上对理郡王再好都没用,一朝天子尚且一朝臣,何况是废太子。这是宫里宫外的普遍看法。当然,官方说法又是十分和谐的另一回事了。   除了琳琅,任谁也想不到康熙居然来了招秘密建储。   万寿节时,康熙宣布道:为社稷计,有生之年,朕再不会立太子。朕会亲书两份立储谕旨,一份安放于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后,一份自己随身保存。等朕百年以后,自有御前大臣将遗旨取出,当众宣布由谁继位。   这样一来,即便是理郡王,也有可能会是肆皇帝,毕竟就眼下看来,一众阿哥里,皇上最爱重的貌似仍然是他啊!   如此这般,理郡王的尴尬处境立时从十成十,降低了不少。   另有,富察氏可是满人大姓,富察氏的族人里有出息的也不少,就比如万家,阿林保娶富察氏做福晋,那叫双赢。   所以,见皇上竟把大学士阿兰泰的女儿富察氏指给了理郡王,所有人也就知道了,皇上的心里,那是真有二阿哥的。   一言以蔽之,如今的形势是这样的:所谓秘密建储,就是连理郡王在内,阿哥们个个都有戏!要是皇上寿数绵长,怕是连最小的十四,十三阿哥都有可能……   贵妃自然是明眼人,又一向谨慎,操办起理郡王的婚事来也是卖力得很。   怀孕从来都是个体力活,对琳琅来说就更是了,谁叫她的肉只往肚子上长了。颁金节一过,她肚子大四肢细,却是又成了个青蛙样子!   她是三月前怀的胎,十个月后正好是翻年的一月。元旦一过,她就住进了产房。   早在十一月时,小许氏就又进宫来照顾琳琅。康熙和胤祜也每天都来产房看她,有他们陪着说话吃饭,琳琅的心情自然很不错。   住进产房的第四天早上,一阵突然的抽痛中,她临盆了。   热水,剪刀,参片,止血药……四个姥姥早就准备好了,见瑜贵妃发动了,赶紧就开始接生了。   毕竟已经是大龄孕妇,即便有小玉瓶在,这一次远没有生福宝那次顺利,琳琅嗷嗷痛叫了三个时辰,肚子里的娃儿才呱呱落地了。   产房外,康熙背着手直转圈,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哭啼声,立时就笑了。在他背后当小尾巴跟着转圈的胤祜也高兴得一蹦三丈高。   屋里,茴香十分欢喜的道:“主子,是个小格格。”   “先让我看一眼。”琳琅虚弱的道。姥姥忙就抱着襁褓来给她看。   猴子屁股似的小红脸,眼睛,鼻子,嘴巴都像康熙,只有脸型像自己,不过还是个好看的宝宝——这是昏睡前,琳琅最后的想法。   等半夜里醒来,一面感觉身子暖融融的,像浸泡在温泉里一样,她一面赫然发现手心里的小玉瓶碎了。   跟死了亲妈似的哀叹一声后,她果断的安慰自己:这才是真正的碎碎平安啊。   因为早就有心里准备:小玉瓶迟早得完,所以只丧气了两天,琳琅就振作起精神来。没了金手指,日子还得照旧过下去不是。   不过,虽然碎了,但小玉瓶的碎片却是一直没消失,跟宇宙里陨石碎片似的,静静的漂浮在琳琅的左手心上,所以,琳琅也是奇怪了,就这架势,难道还能‘复活’不能?   听她这么嘀咕后,猫大王也是疑惑的喵了一声。   结果小玉瓶傲娇得很,直到康熙三十五年,小噶鲁代都满四岁了,康熙守身如玉也有三年了(琳琅:爱死你了,继续保持!),私下里,琳琅也开始叫他玄烨了。小玉瓶才悄悄的‘复活’了。   也就在这一年,黑豆寿终正寝。然后在红枫林里,琳琅又捡到了一只狸花猫。   此狸花猫才出生不久,身形不过巴掌大小,是只鸳鸯眼的小公猫。(康熙:不是小母猫,朕也是松了一口大气啊!)   觉得狸花猫身上的斑纹很像绿豆糕里的玫瑰馅,琳琅就给它取名叫绿豆糕。小名叫豆豆。   “喵~”于是,猫大王也‘复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O(∩_∩)O   写完了,来一个简短的完结感言吧。   首先,自然是感谢所有看到最后的姑娘们。追看一个手残党写的文,可真是辛苦大家了,挨个抱一下!!!   其次,一条龙得说明一下,到此结尾是一开始就想好的。   一条龙想讲的只是一个穿成老答应的故事,所以一早就设定了开放式结局(不过,结尾这两章是拉了进度条的),康熙的改革成果,福宝的未来,还有九龙夺嫡什么的……番外里没有的,大家就开动脑筋想象一下吧。   至于番外,应该会有两三章。等一条龙休息几天再写。胃痛桑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