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继妹不好当》 作者:长沟落月 文案: 薛嘉月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才华横溢,俊雅如同天人,最后还做了阁老。 但传言他杀继母虐继妹,冷心冷肺无人性。 结果她一觉醒过来一睁眼,就成为了那个人的继妹。 这就悲催了。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薛嘉月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才华横溢,俊雅如同天人,最后还做了阁老。但传言他杀继母虐继妹,冷心冷肺无人性。结果她一觉醒过来一睁眼,就成为了那个人的继妹。本文人物性格鲜明,女主开朗活泼,男主沉稳内敛,一经商,一科举,各有各的事业线。男女主日常相处温馨之处,娓娓道来,引人会心一笑。 第1章 苦逼穿越   薛嘉月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   明明三月阳春日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薛嘉月还是觉得心底冰凉一片。   前天晚上她还坐在电脑前面写毕业论文,忽然就被室友拉着手听她讲她新构思出来的一篇小说大纲。   她的这位室友在某小说网站写文,鉴于现在的潮流,写了整整一年的甜宠文。按照她室友的话来说,真的是写的都要吐了。于是她就构思了一篇报社的文,想要写一个出身贫穷,心狠手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停利用女人来上位的貌美心黑男主。连文名她都想好了,就叫《美女十二宫》,并表示一定要凑够一打女主出来。   当时薛嘉月脑子里面只有自己的论文,面对室友的兴致勃勃,她也只是敷衍的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过后一转头也就忘的差不多了。但是没有想到,等她睡醒一睁眼,看到的不是寝室头顶雪白的天花板,而是灰黑色的茅草,以及墙角的一张蜘蛛网。上面还趴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蜘蛛。   薛嘉月当时就懵了。懵了两天过后,她终于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那就是,她竟然穿越到了她室友构思出来,但还没有来得及写出来的小说里面。   而且如果她没有猜错,她还穿越成了男主的继妹。   这个继妹,薛嘉月伸手抓了抓自己头上乱糟糟的头发,皱着眉头仔喜的回想,如果她没有记错,按照室友构思出来的大纲,这是个邋遢,碎嘴,柿子专挑软的捏的那种人。但最关键的是,她经常在自己娘面前打男主的小报告,直接导致她娘经常给男主关禁闭,饿男主肚子之类的事发生。同时她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一方面在她娘面前不停的诬陷埋汰男主,另外一方面还喜欢往男主的身边凑,想要和他亲近。   总之这个继妹的下场很不好。   不是说男主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吗?薛嘉月面无表情的想着,最后继母都被他给整死了,这个继妹这样的得罪过他,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但苦逼的是,现在她就穿越成了男主的这个继妹   薛嘉月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甲缝里面没有洗干净的污泥,心里有点烦躁。   就在这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她就抬头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妇人正伸手粗鲁的推开院门,院子里面正在啄食的几只母鸡和公鸡受了惊吓,扑腾着翅膀满院子乱飞。有一只公鸡飞到了院角堆的稻草垛上,仰着脖子喔喔的叫出了声来。   薛嘉月看着这个妇人。   一身旧青布衣服,头上搭着一块蓝布手帕。一张灰黄色的脸又圆又平,上面有一双精明的双眼。颧骨很高,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刻薄的人。   薛嘉月知道,眼前的这个妇人就是自己这原身的亲娘,男主的继母孙杏花。昨天她刚穿越过来正头痛脑热的时候,这个妇人就手里拿了一把芦花做成的笤帚敲打着她躺的简易木板床,大骂她不过是发个热就在床上挺尸挺了两天。现在正是春播的时候,田里一堆的活做不完,她到底还要挺尸挺到什么时候?   看来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   薛嘉月心里这样想着,一面就抬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孙杏花。   孙杏花这时也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薛嘉月。   孙杏花原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而且在乡下,女孩子多被认为是赔钱货,所以就算是自己亲生的,孙杏花心中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这个女儿。更何况她这个女儿还横草不拈竖草不动,又懒又馋。   “你今儿倒是从床上爬起来了,没有再挺尸了?”孙杏花沉着一张脸往薛嘉月这边走,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不停,语气嘲讽,“我以为你还在床上躺着,做你的大小姐,让我继续伺候你,每日给你捧菜捧饭呢。”   薛嘉月鼻中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她穿过来两天了,发高烧浑身滚烫如火,什么时候见孙杏花给她捧过菜捧过饭?水都没有一滴。若不是昨儿晚上她亲耳听到孙杏花说她是她肠子里面爬出来的,薛嘉月简直都要以为自己其实是孙杏花捡回来的。   没见过这样的亲娘。不过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人都配做父母,上辈子她的父亲也是这样的一个德行。   “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孙杏花这时很不高兴的叫了一嗓子,“还不过来帮忙?”   薛嘉月听了,就慢腾腾的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往屋里面走。   这是坐北朝南的一座屋子。黄泥糊墙,茅草为顶,地上是高低不平,有许多小坑洼的土地面。屋子外面有用笨重的土砖围出来的一个小院子。院子里面栽了一棵枇杷树和一棵桃树。右手边另外还有两间较正屋低矮一些的茅草屋,分别做了鸡舍和柴房。不过据这两日薛嘉月冷眼观察下来,男主就住在那间柴房里面。而且还是孙杏花强烈要求的。   让男主,还是个心狠手辣又睚眦必报的男主住在柴房里面,啧,这孙杏花可不是在作死吗?   薛嘉月慢吞吞的往厨房那里走。   这屋子一总被分为三大间。中间是堂屋,左右两边屋又各在中间用一堵土墙隔开了。孙杏花和男主他爹住了左手边的前半间,后半间就用来堆放箱柜之类的东西。右手边的前半间则是用来放杂物的,同时里面还放了一张简易的木板床,这就算是薛嘉月的房间了。至于后半间,则是用来做了厨房。   等到薛嘉月进了厨房,就见孙杏花正在做高粱米稀饭。   昨儿晚上就放在水里浸泡的高粱米,这会儿捞出来,用清水稍微的冲洗一下就倒在锅里,加了水,盖上锅盖,然后就开始往灶膛里面塞柴火。   看到薛嘉月进来,孙杏花就伸手指了指灶台上面放着的一大把水芹菜,吩咐她:“拿去洗。”   薛嘉月也不说话,过去拿了水芹菜,打了盆水放在一边就开始蹲身下去洗。等洗完了,她就将水芹菜放到灶台上面去,也不说话。   一抬头,就看到孙杏花在看她。双眼在灶火的映照下像黑夜里的猫头鹰眼睛,幽幽的闪着光,让人看了就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病了一场你倒是变哑巴了。还是脑子烧傻了?”孙杏花将手里拿着的火钳在灶膛里面敲了敲,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说道,“我回来到现在连个屁都没看到你放。”   薛嘉月继续木着脸,没有说话。   她没有承继原身的记忆,不知道原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又怎么和孙杏花相处的。秉着多说多错的想法,她现在宁愿当个哑巴,被人当傻子,也好过于在外人看来她忽然性情大变,被认为是鬼上身的好。   依照孙杏花对她的这个冷漠态度,估计要是别人说她鬼上身,要弄死她,孙杏花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孙杏花也不是真的关心她。哑了或傻了都没有关系,只要能继续的干活就好。所以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孙杏花就将手里拿着的火钳一撂,叫她:“过来烧火。”   自己就起身走过去开碗柜,从里面拿了几只粗面馒头出来放到另外一个锅里热。又拿了菜刀和砧板切薛嘉月刚洗干净的水芹菜。   薛嘉月就坐在灶下的破竹椅子上,学着孙杏花刚刚的样子往灶膛里面塞扎好的稻草把子。   又被孙杏花骂:“你要死?烧火都不会?”   薛嘉月确实不会这个。明明刚刚她看孙杏花做的时候是很简单的事,不过是用火钳将扎好的稻草把子直接往灶膛里面塞就行了,可到了她这,塞进去没有火,出来的全都是烟。现在整个厨房里面都是灰白色的烟,呛的人忍不住的咳嗽。   孙杏花就丢下手里的菜刀,骂骂咧咧的走过来,一把将火钳从薛嘉月的手里夺过来,伸到灶膛里面去将稻草把子下面的灰捅了个坑出来。然后她一撂火钳,骂薛明月:“烧火不要样,当中挖个坑,这你都忘了?”   又一巴掌糊在了她的头上,骂道:“我看你真是病一场病傻了,连这个都忘了。”   做惯农活的人,下手有个什么轻重?薛嘉月冷不丁的就被孙杏花这一巴掌给糊的头往一边偏了过去,不过她还是一声不吭。   这会儿她能说什么?跳起来跟孙杏花开骂开架?她现在的这原身估计也才七八岁的样子,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还很瘦,整个儿看起来就是一个小豆丁。要是跟孙杏花开骂开架,搞不好就要被她打。所以算了,还是暂且忍了吧。   好在这个时候稀饭开锅了,孙杏花就顾不上她,忙跑过去揭开锅盖,拿了锅铲去搅拌。然后又从碗柜里面拿了只很大的瓦罐出来,将稀饭都舀到了里面。用洗碗布擦了擦锅,滴了两滴菜籽油,就放了水芹菜下去炒。   等到水芹菜炒好出锅,另外一只锅里的粗面馒头也热了,孙杏花就拿了只竹篮子来,将馒头和水芹菜都放在竹篮子里面,又拿了几只粗瓷碗和几双筷子在里面,然后用一张粗白布盖住了篮子,叫薛嘉月:“过来提篮子,跟我去田里。”   三月底四月初正是农家忙苦的时候,种瓜种豆,插秧,一堆的事情要做,哪里有歇息的时候?所以孙杏花是特地的回来做中饭的。做好了要送到田间地头去给自己的丈夫吃,这样好节省时间。   当然,这会儿在田间地头的不仅是孙杏花的丈夫,还有传说中的男主。   薛嘉月就走过去拿起了竹篮子,跟在孙杏花的身后,看着她锁了门,然后两个人往前面的田里走去。 第2章 男主出场   通过这两天搜集到的信息,薛嘉月知道这个小山村名叫秀峰村。四面环山,村子里面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都可以称得上是与世隔绝了。   薛嘉月在心里暗暗的骂了自己的那个室友一句,这他妈的都什么破设定,然后就跟在孙杏花的身后继续往前面走。   她们住在村东头,农田则是在村西头,过去要走一段距离不算短的路。   路上有一位肩上扛着锄头的妇人跟孙杏花说话,薛嘉月听了她们两个的谈话内容,得知了三个信息。   第一个信息是,孙杏花是隔壁村的人,她嫁的第一个男人就是同村的人。后来她男人死了,经由媒婆说合,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她就嫁到了这里来,成为了薛永福家里的。第二个信息是,自己的这原身名叫二丫。第三个信息则是,薛永福原本是有一子一女的,儿子今年十四岁,女儿才刚三岁。但孙杏花嫁过来不上一个月,就说养不活这么多人,摔锅摔盆的,闹着将薛永福的那个女儿送了人。   但按照这个名叫周嫂子的妇人隐晦的调侃,只怕薛永福的那个女儿压根就不是送了人,而是被孙杏花给卖了。   薛嘉月轻抽了抽嘴角。   她觉得她都可以理解男主最后为什么会黑化了。   碰上一个这样恶毒的继母,各种虐待他不说,还狠心的将他的亲妹妹卖给人贩子,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能忍。更何况男主的设定还是心胸狭窄,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不过周嫂子好像也是个再嫁的,对孙杏花做的这事并不以为意,甚至还问她是在哪里找到的人贩子。她家里也有个前面那个生的女儿,现在年成不好,留在家里白费嚼用,还不如卖了换点钱。   薛嘉月觉得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她转过头,默默的望着远处的青山。   又听到周嫂子在笑着问道:“你们家二丫这是怎么了?前几天看着还咋咋呼呼的一个人,一张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怎么现在倒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这半天的功夫都没听到她说一句话?”   孙杏花瞥了薛嘉月一眼,然后说道:“谁知道?她前几天病了一场,在床上挺了几天尸,昨儿一醒过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木呆呆的样,人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接茬。”   “哎哟,这可别是哑了吧?又或是脑子被烧坏了?”周嫂子大惊小怪的叫了起来,“得赶紧请个大夫来给二丫看看啊。”   “谁有那个闲钱?”孙杏花回答的很不以为意,“这年头,能活着就不错了,谁管到底是不是哑巴或是傻子?还怕往后她长大了没人要?”   在乡下,想娶个老婆可是要花费大本钱的。而且娶回去就是干活生娃的,是不是哑巴或者傻子压根就没有人会在乎。说不定因为是哑巴或傻子的缘故,女方家要的聘礼会少一点,男方家会更高兴,争抢着来娶。   周嫂子就笑道:“也是。而且你还怕二丫嫁不出去?永福大哥前头那个不是留下来一个儿子?我昨儿还听我们家的大小子说了,学堂里的夫子可夸他了。说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馆,教了这么多的学生,第一次看到像他这样聪俊有悟性的,往后怕不是就会做官?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就将二丫嫁给他。到时等他做官了,你又是他的继母,又是他的岳母,他敢不孝敬你?你就擎等着享福吧。”   “他会做官?”孙杏花脸上是很不屑的样子,“他们老薛家的坟头上就没长这根草。”   说着,她就同周嫂子话别,继续往村西头的农田那里走。   薛嘉月沉默的跟在她身后,想着周嫂子刚刚说的话,只觉得心里别扭。   怎么听着她就跟个童养媳似的?   一路经过几个坟包,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地神庙,就见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漠漠水田,有许多农人头上戴着竹篾做的斗笠弯着腰在田里面插秧。   孙杏花带着薛嘉月走到了他们家的水田旁边,将手里装着高粱米稀饭的瓦罐放下,扯着嗓子喊:“当家的,过来吃中饭。”   薛嘉月也将手里提着的竹篮子放到了田头,然后抬头看着水田里面的两个人。   她虽然穿越过来有两天了,但都是在发高烧,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除了昨儿早上孙杏花进她屋子里面骂了她两句,其他时候她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家里的其他两个成员。现在倒是要好好的看一看了。   就见田里的一个人听到孙杏花的叫声后就将手里绿色的秧苗抛到脚下,然后赤脚蹚着泥水往田头这边走。   一身粗布衣服,身材又矮又壮。他头上也没有戴斗笠遮阳,可以看到他皮肤黝黑,一张酒糟脸,一只塌鼻子。头发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没有洗过了,看着就很邋遢的一个人。   这就是薛永福了。   至于另外一个,薛嘉月转头看过去。正好看到他也直起腰看向田头这里,薛嘉月的目光倒是与他对了个正着。   薛嘉月当时心里就震撼了一下。脑子里面只有一句话,薛永福这样的一个糙人,是怎么生出这样一个俊秀的儿子来的?   这个少年,就是薛嘉月室友构思出来的小说《美女十二宫》里面的男主,原身二丫的继兄薛元敬了。   薛永福已经一屁股坐在田头上了,孙杏花正拿了一只粗瓷碗盛稀饭。特地的盛了很稠的一碗稀饭给他,又叫薛嘉月拿筷子给他。   薛嘉月没有法子,就在竹篮子里面拿了一双竹筷子递给薛永福。   薛永福接过去,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抬头问孙杏花:“二丫的病好了?”   不过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关心的意思在里面。   孙杏花一边给他递粗粮馒头,一面回答:“好了。不过也不晓得是哑了还是傻了,今儿我就没听到她说半句话。”   薛永福听了,就扭头叫薛嘉月,拿了手里的粗粮馒头逗她:“二丫,叫一声爹,爹就将这馒头给你吃。”   语气听起来笑嘻嘻的,像是在逗狗逗猫。   以前的二丫很馋,但凡拿了吃的东西逗她,叫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   薛嘉月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着倒真的是哑了。不过你叫她做事她还会听话的去做,那应该就没有傻。”薛永福笑着很不在意的说了一句。然后他抬手就将自己手里的馒头往嘴巴里塞,又哧溜一声喝了一大口的高粱米稀饭,含含糊糊的同孙杏花说起现在秧苗不够插,等吃完中饭要去秧田里面拔秧苗的事。   孙杏花这时也盛了一碗高粱米稀饭给薛嘉月。不过她可没有薛永福的好待遇,只有半碗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稀饭,馒头也没有。   按照孙杏花的话说:“病刚好,吃什么馒头?不克化。老老实实喝几天稀饭再说。”   薛嘉月还能怎么样?横不能跳起来直接将碗扣到孙杏花的头上去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捧了碗,低头喝稀饭。   一面眼角余光看到薛元敬正从田里往田头这边走。   少年清瘦,一竿青竹一般,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的。而且与薛永福黝黑的皮肤不一样,他皮肤白净,在日光下简直就跟一面镜子一样,白的都能反射光了。   真是白的叫人心生嫉妒。   薛嘉月心里这样暗暗的说了一句,目光又看到薛元敬已经走上了田头,正蹲在旁边的一条小水沟前面洗手洗脚。   插秧的人,脚下踩的是泥巴和水,手上拿的也是湿漉漉沾泥的秧苗,所以手脚,甚至胳膊和小腿上都不可避免的就会有泥巴。刚刚薛永福可是没有管手脚上有没有泥巴,压根就没有洗一下,直接到田头这里来吃中饭。而这会儿薛元敬却是仔仔细细的用手洗着自己的手脚,胳膊和小腿,连卷到手肘上的衣袖子和卷到小腿上面的裤脚都不放过,仔仔细细的清洗掉了上面沾上的泥巴,放下衣袖和裤脚遮住自己的胳膊和小腿,这才走过来吃饭。   这人约莫是有洁癖。薛嘉月给薛元敬下了个定论,然后转过头继续喝自己的稀饭。   孙杏花脸色很臭的盛了一碗稀饭给他。想了想,怕旁边同村的人看到说闲话,到底还是从竹篮子里面拿了一只粗粮馒头出来,掰了一小半递给薛元敬。   薛嘉月留神看了一眼,就见薛元敬那碗稀饭比自己这碗还要稀薄。估计里面压根就没有几粒高粱米,还不如称之为米汤来的更合适一点。   她就目光偷偷的去看薛元敬。他面上看着倒很平静,只捧了碗,垂着眼,慢慢的喝稀饭吃馒头,看不出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可是最后做到了当朝阁老的人,没点掩饰自己情绪的本事怎么行?所以想必面瘫才是他的常态。   薛嘉月就又收回目光,低头喝自己碗里的稀饭。   等到她一碗稀饭喝完,薛永福和孙杏花的稀饭馒头也吃完了。孙杏花正将碗筷放到竹篮子里面,吩咐薛嘉月:“我和你爹去秧田里面拔下午要插的秧苗,你把碗筷和瓦罐洗干净,然后和你哥两个人将这田里剩下来的秧苗都插掉。”   薛嘉月转过头望了一眼这个按照剧情未来会狠虐她的哥,就见她哥正在垂眼看田头上的青草,面上神情漠然,好像压根就没有听到孙杏花说的话一样。   让她和薛元敬单独相处   这可就尴尬了。 第3章 糟糕处境   薛嘉月将碗筷和瓦罐都在河水里面洗干净了就放在竹篮子里,然后她就站在田头发呆。   让她洗碗筷洗瓦罐还行,但是插秧苗这种事,她不会啊。以前最多也只在电视上面看过。   于是她就留神看着薛元敬是怎么做的。   薛永福和孙杏花转身去秧苗田里拔秧苗之后,薛元敬就又挽起了袖子和裤脚下田去插秧。   从他上田头吃饭到他下田插秧,这中间他一个字都没有说,面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若不是他相貌生的实在俊秀出众,只怕压根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而现在,少年头上带着斗笠,手里拿着青绿的秧苗,正弯着腰在插着。虽然是在做农活,但也掩不住他身上的气质。一举手一投足都自有一股风韵在其中。仿似他现在压根就不是在田间泥地里面插秧,而是在书房案前写字作画一般。   而且就算是做同一件事,每个人做出来也都是不一样的。   看旁边刚刚薛永福插的秧苗,歪歪斜斜的,再看薛元敬插的秧苗,很均匀整齐不说,而且横竖都在一条直线上。简直比用直尺画出来的直线还要直。   这个薛元敬肯定是有强迫症。   薛嘉月下了这个定论之后,又暗暗的观察了一下薛元敬是怎么插秧的,然后就弯腰脱鞋。   她脚上穿的是一双很旧的布鞋,很脏不说,右脚大拇指那里还有一个洞。可是没有法子,这是今天早上起来她在她的房间里面找到的唯一一双鞋了,只能暂且凑合着穿。   目光又看到了旁边摆放的一双布鞋。是薛元敬刚刚脱下来放在这里的。   看得出来这双布鞋也很破旧,不知道穿了多长时间。不过却浆洗的很干净。而且摆放在这里整整齐齐的不说,连鞋尖仿似都在一条直线上。   薛嘉月:   这个薛元敬真的是洁癖强迫症啊。   她心中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就将裤脚挽到了小腿上面,直起身下田。   田是水田。上面是水,下面是又湿又软的稀泥。薛嘉月一开始没有防备,一脚踩下去脚就陷到了稀泥里面,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脚从泥里面拔了出来。   然后她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里面往前走,心里面还觉得有点新奇。   扎成一小捆的绿色秧苗被散乱的抛洒在水里,薛嘉月学着薛元敬的样,捞了一小捆秧苗起来,将绑秧苗的那根稻草扯开扔掉,然后分了几棵秧苗就弯腰往泥水里插。   只是看薛元敬做起来很轻松容易,轮到她这就很难。要么是插的力道太轻,秧苗直接漂浮到了水面上,要么是力道太大,秧苗直接断了。最后好不容易插好了一棵,那也是东倒西歪的。   薛嘉月心中就有些懊恼。她直起身,回过头一看,就见薛元敬这时正好插完了手里的秧苗在捞旁边的一小捆秧苗,目光冷淡的看向她这边。看到她回身在看他,他就又漠然的低下头去。   果不其然,原身确实是很不得薛元敬待见。只怕两个人之间已经结下了不小的梁子。而且据刚刚那位周嫂子所说,孙杏花前不久刚将男主的亲妹妹给卖了,从来都很冷静自持的男主为这事狠狠的质问孙杏花到底将他妹妹卖到了哪里去,想要去找回来。然后在孙杏花母女的挑唆下,薛永福用木棍狠狠的打了男主一顿,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按照周嫂子说的:“那孩子也真命大。当时看着一张脸白的都没有人色了,我都以为他挺不下去要去见他那个死鬼娘了,没想到过了几天他竟然好好的下床了。”   不过好像自那之后薛元敬的话就越发的少了,人看着也越发的冷漠了起来。   薛嘉月想起室友当时兴致勃勃的跟她说的男主继妹的下场,给削成了人棍啊人棍。她脑子里面就只有一个想法,她从现在开始补救和薛元敬之间的关系还来得及吗?她可不想被削成人棍啊。   正想得入神,忽然就觉得小腿上微微的刺痛。她就抬起脚看了看,然后整个人就懵了。   就见她细白的小腿上正趴了一只灰绿色的软体动物。   这玩意儿,是传说中的水蛭啊。俗称就是蚂蟥,吸人血的。   薛嘉月从小就怕软体动物。这会儿猛然的见到一条水蛭趴在她小腿上,她只吓的猛然的就转过身飞快的往田头上跑,也顾不上泥水四溅落在她的脸上和身上了。   等到了田头上,她低头一看,就见那玩意儿还紧紧的叮在她的小腿上,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她也不敢伸手去拉它下来,想了想,就在旁边捡了一根树枝,抖着手用树枝将它戳了下来。还是很用力才戳下来的,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叮的太紧了。而且一戳下来,她被叮的小腿那里就开始往下流血。   薛嘉月也不敢去旁边的小水沟里面洗伤口,她怕水里面还有水蛭。所以就拔了一把草叶子,胡乱的按在伤口那里。等止血了,她回过头一看,就见刚刚她戳下来的那条水蛭正蠕动着身子往前爬。   这水蛭身子滚圆的,想必刚刚没少吸她的血。薛嘉月一见,就恶向胆边生,目光四处一望,看到一块不算小的石头,忙走过去捡起来,然后就来砸这条水蛭。   但这玩意儿特难弄死。你就算是把它砸成个几段,它照样还是活的。到最后薛嘉月也没有办法,只好丢开石头放弃了。   一抬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看她这边。而且她还眼尖的在他脸上看到了嘲讽的意味。   想想也是,乡下的孩子有几个是怕水蛭的?自己刚刚的那一番作为落在薛元敬的眼里,只怕都要觉得她又作又矫情了。   但薛嘉月已经无暇去管薛元敬到底是怎么看她的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都再也不愿意下田去插秧了。所以她就站在田头一棵柳树的树荫下面,目光不躲不避的回望着薛元敬。   对着她的目光薛元敬倒也淡定,依然慢慢的插着自己手里的秧苗。忽然他停下插秧的动作,抬起了右脚。   薛嘉月就见他小腿上也叮了一条灰绿色的水蛭。   她还来不及幸灾乐祸一番,就见薛元敬先是抬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伸手慢条斯理的将那条水蛭从自己小腿上扯了下来,再转身往田头这里走。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一幕就见薛元敬捡了一根小树枝,当着她的面,用树枝慢慢的将水蛭从里到外的翻了个面,然后又捡起她刚刚扔在地上的石头,压住了水蛭的一头放在阳光下暴晒。   这样就能让水蛭死了。而且想必还是很痛苦的一种死法。会不会有点类似于将不能见光的吸血鬼放在阳光下暴晒,然后顷刻间飞灰湮灭?   做完这些,薛元敬又抬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重又下田去插秧。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慢条斯理的在做这件堪称残忍的事。   而薛嘉月此时只觉得全身冰冷。   薛元敬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做这样的事。不然他的动作不会那样的慢,简直就是慢镜头,恨不能让她清清楚楚的看清他的每一个动作。   薛嘉月心里就想着,这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自己的原身偏偏就得罪过这个心狠手辣的人   她觉得就算她现在开始对薛元敬示好也没有什么用了。这人心狠成这样,而且对她敌意这样的大,想要感化他只怕都要难于上青天。   直到薛永福和孙杏花挑着两担秧苗从秧田里回来,薛嘉月还没有回过神来,依然站在柳荫下面为自己现在糟糕的处境发呆。   孙杏花见不得薛嘉月懒。一来是因为薛嘉月刚生下来的时候,她被她那死鬼婆婆摔锅摔盆的连着大骂了好几天生了个女儿,没生一个带把儿的。孙杏花心中一直受着气,连带着也不待见薛嘉月,二来,她嫁给薛永福才刚三个月,又是带着薛嘉月一起嫁过来的,总想要自己的女儿争点气。于是一见薛嘉月现在站在柳荫底下,她放下肩头的胆子就开始骂她:“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下田去插秧?”   刚刚她和薛永福临走的时候是吩咐过的,要薛元敬和薛嘉月将田里面剩下来的秧苗全都插掉,但是现在回来一看,还是有一小半没有插掉。于是她忍不住的就对薛嘉月发火。   薛嘉月站着没有动,目光还在看着薛元敬的背影。   明明连背影看着都是很有文雅气质的一个人,到底他刚刚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做出那样的事来的?   而孙杏花原就是个暴躁的人,一见薛嘉月竟然敢不理她,薛永福又在一边看着,她就伸手抄起了扁担,重重的朝着薛嘉月的背就打了下去。   “你是个死人啊?”她一边打,还一边骂道,“我跟你说话你没有听到?”   薛嘉月吃痛,转过头去看孙杏花。面上自然就带上了不满的神情。   孙杏花见了,越发的生起气来,又是一扁担重重的打了下去:“你还敢瞪我?做娘的打女儿怎么了?就是打死了你,你到阎王老子那里去说你也没理。”   说着,又要打薛嘉月。不过中途有人伸手拉住了她。   是薛永福。   “二丫病才刚好,她不下田就不下田吧。反正也没有多少了,我们三个今天肯定能将这块田插好的。”说着,他又转过头来看薛嘉月,还伸手在她的背上摸了一把,嘻嘻的笑道,“而且我们二丫是个姑娘家,又生的单薄,你要是打坏了她,我这个做爹的心里可是要心疼的。”   这语气听着可就有点不对劲了。薛嘉月忙身子往后退,避免薛永福再摸她的背。   孙杏花听了,就瞪了她一眼,说道:“既然你爹替你说话了,那你今儿就不用下田了。”   又吩咐她:“你现在将竹篮子拿回去。到家了也不要闲着,院子里外都打扫一遍,把鸡喂了,过一会再把晚饭烧了。碗柜里面还有几只粗粮馒头,你热一热,然后烧一锅高粱米稀饭,再拿三只鸡蛋出来摊一碗鸡蛋。”   说着,她就从腰间扯下一串钥匙来递给薛嘉月,警告她:“不准偷吃。家里的鸡蛋和馒头我心里都是有数的,要是我回去发现少了一只,我就剥了你的皮。”   薛嘉月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钥匙,沉默着走到一边,拎起放在那里的竹篮子转身往回走。   走了几步路,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正弯腰在水田里面插秧的三个人。   猥琐怪异的继父,对她非打即骂的亲娘,心狠手辣又跟她已经结下梁子的继兄,薛嘉月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真的是糟糕透了。 第4章 首次交谈   薛嘉月凭着脑子里的印象,沿着刚刚她走过的路往回走。途中遇到了几个村民,有开口叫她二丫的,但她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全都报以微笑,不说话。   等回到家,她用孙杏花给她的那串钥匙开了院门和屋门,然后走进屋。   今儿一早她就将这三间正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都看过了一遍,连墙角的蜘蛛网都没有放过。就算是快速熟悉环境,好尽快融入。但是现在想想,她一点都不想融入到这个环境里面来。   她将手中的竹篮放下,拖了一只磨的很光滑的小旧竹椅到门前,坐下来望着门外发呆。   正是半下午的时候,日光透过院子里那棵枇杷树的枝叶斜斜的洒了下来,照在脸上,薛嘉月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又看着墙角的那棵桃树。   这是乡下最常见的那种桃树,结不了什么水蜜桃,也就只能结几个小毛桃而已。而现在,这棵树上开满粉白色的桃花,周边蜂飞蝶舞的,看着倒很有几分春天的气息。   薛嘉月看了一会,忽然就伸手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起身从竹椅中站了起来。   随遇而安这个词语就看你怎么理解了。可以理解为拘守陈规,不敢变易的贬义,但也可以理解为顺应环境,在任何境遇中都能满足的褒义,薛嘉月决定自己现在就要随遇而安一把。   不管怎么样,只要活下去就总会有希望。   她拿了钥匙,去开薛永福和孙杏花住的那间屋的屋门。   薛嘉月已经知道,但凡家里贵重一点的东西和吃的东西都放在孙杏花和薛永福的房里。且孙杏花一出门,这间屋就必然会上锁。结合刚刚孙杏花警告她说的话,想必以前那个原身二丫没少偷东西吃。   等开了锁,薛嘉月推门进去,就见屋里面放了一张老旧的雕花木床,上面的朱漆都已经剥落了不少。还有同样朱漆剥落严重的衣柜和衣箱。走到后半间屋去,就看到堆放了一些粮食的袋子。还有几口很深的缸。打开缸盖一看,有装大米的,也有装白面粉和高粱米的,不过都没有多少,现在这时候正是农家青黄不接的时候。   薛嘉月舀了一些高粱米出来。又在屋里面找了找,在一个木盆里面找到了鸡蛋。不多,总共也才九只而已。她拿了三只出来,然后走出房门,复又上锁,将那串钥匙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将高粱米放在木盆里面放水浸泡之后,薛嘉月想了想,又舀水到锅里,生火烧水。   原身实在是太邋遢了,指甲缝里面全都是污泥不说,头发也不知道有多少天没有洗了,她先前抓头发的都觉得头发已经打结了。而且身上也很痒,想必也有很多天没洗澡了。   薛嘉月是个还算聪明的人,刚刚孙杏花教过她怎么塞火,现在她就学会了。   稻草易燃,灶膛里面的火很快就烧的旺旺的,不一会儿的功夫锅里的水就烧开了。   刚刚薛明月进来的时候关了院门,不过这会儿为谨慎起见,她还是跑过去将堂屋的屋门也关上了,还落下了门栓。然后她就找了一只大一些的木盆出来,洗刷过三遍之后才将热水舀到木盆里面去,又兑了一些凉水,这才蹲坐在里面开始洗澡。   所谓的电视上那种用来沐浴的大木桶在这里简直不存在。而且即便是有,那想必也是富贵人家才用得起的东西。在这里,烧那样一大木桶的水要费多少柴火?压根就是太奢侈的事。   薛嘉月怕薛永福他们回来会撞见,所以这个澡洗的也堪称是个战斗澡。   不过就算是战斗澡,也从身上搓下来不下两斤泥。洗完出来穿好衣服,薛嘉月都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然后她就开始洗头发。没有洗发水也没有关系,有洗衣服用的皂角,拿来在头发上使劲的搓一搓也是可以的,好歹能将头上的脏东西都洗干净。   等洗好了头发,薛嘉月简直觉得自己已经获得了新生。心中也充满了昂扬斗志,觉得这会儿就算是再糟糕的处境她也能泰然处之了。   打开屋门艰难的将木盆里的水泼到了院子外面去,薛嘉月提着木盆回来,又反手关上了院门,落下了门栓。   刚到一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谨慎些总没有错。   然后她就站在院子里面,一边用干布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一面目光在院子里面四处看。   院子里面还是和她早上起来看到的一样。凹凸不平的土地面,院角乱乱的稻草垛,啄食的公鸡和母鸡。不过薛嘉月的目光很快的就投向了右手边那两间低矮的茅草屋。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走过去推开了靠外面的那间屋子的门。   这间茅草屋原本是用来做柴房的,不过自孙杏花带着薛嘉月嫁过来之后,就说家里统共就只有这几间房,但薛嘉月和薛元敬年纪也都不小了,又不是亲兄妹,总不能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里吧?就闹着将薛元敬原先住的屋给薛嘉月住了。至于薛元敬,柴房里面不是只堆了半间屋的柴嘛,还剩了半间屋,收拾收拾也能住人。就将薛元敬移到这柴房里面来住了。   说起来倒是自己占了薛元敬原本的屋子。   薛嘉月心中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就伸手推开柴房的门。   虽然四面都是山,但是这个村里的村民都是以烧晒干的稻草为主的,树枝木柴都是冬天要烘火的时候才会用到,所以这会儿薛嘉月就见后半间屋子里面堆满了已经扎好的稻草把子。前半间屋则是放了两张条凳,上面放了一张门板,铺了一套靛蓝色的旧被子。另外旁边还放了一张小桌子,一条腿还断了,用几块土砖垫着。桌面上除了一只有豁口的粗瓷碗,然后就是整整齐齐磊在一起的几本书。   虽然是柴房,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桌面上看着连半点灰尘都没有,比她现在住的那半间屋都要干净。   看过了就算,薛嘉月也没有想要进屋里面去,就想带上房门离开。只是这时她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推院门的声音。   她心中一惊,忙带上柴房的门,走到院门后面,眯着眼睛,就着门上不算小的缝隙往外面看。   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外面,一双长眉微皱,似是不明白院门为什么会被关上。   果然是貌美男主啊。虽然他现在这样微皱着眉,但看上去还是清雅脱俗,超尘世外的仙人一般。不过只可惜他貌美心更狠,是个不好惹的人。   薛嘉月心中吐槽了一句,然后就伸手放下门栓,拉开院门,目光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也在看她,目光中带着微微的惊诧。   小姑娘一看就是刚沐浴过,头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而且她以前一直看着很脏的脸上也洗的干干净净的,露出了原本象牙白色的皮肤来。脖颈和手也是,都洗的干干净净的。而且双眼也如同是被清水洗涤过一般,黑曜石一般的晶亮带着微微的笑意,看起来温和无害。   心肠那样黑的一个人,面上看起来还能这样的温和无害?   薛元敬心中冷冷的想着,然后他也不说话,抬脚就直接往院子里面走。   薛嘉月正奇怪他怎么会忽然一个人回来。难道田里的秧苗这么快都插完了?就见薛元敬走进屋里面去,须臾又走出来,不过右手提了一只瓦罐,瓦罐口上面还放着两只粗瓷碗。   薛嘉月就明白了,薛元敬这是回来拿水的。想必是薛永福或孙杏花口渴了,所以就叫薛元敬回来拿水。   薛元敬拿了水之后就径直的往院外走,压根就没有要跟薛嘉月说话的意思。眼中仿似就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但薛嘉月却觉得,她和薛元敬老是这么相处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毕竟说到底他们两个人以后是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面的,免不了每天都要见面。而且,对薛元敬示好总归错不了,她也不想以后自己真的落到了个人棍的悲惨下场。   于是她就开口叫薛元敬:“哎,你等等,我”   一语未了,忽然就见薛元敬停下脚步,目光望着柴房的方向。然后他面上的神情陡然就冷厉了起来。   薛嘉月见状,忍不住的就心跳如擂鼓,忙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柴房那里。同时她心中在想着,薛元敬应该看不出来她刚刚推开过柴房门的吧?毕竟她转身回来的时候是将柴房门关上了的,从外面看压根就看不出柴房的门刚刚被人推开过。至少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但她没有想到,薛元敬是个心细如发的人。每常他出门带上柴房门的时候就会在门缝里面夹上一根稻草,回来的时候他就会看一看这根稻草在不在。若在,便表示没有人进过他的屋子,若不在,就表示有人进过他的屋子。   虽然他的屋子里面并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有洁癖的人总是不喜欢有人踏进自己的房间。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还是他心中不喜,甚至称得上是厌恶的人。   他就转过头,目光冷冷的看着薛嘉月,声色冷漠如尖刃:“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进我的屋子。” 第5章 适应环境   薛嘉月怔了一下。看来原身二丫以前也是进过薛元敬房间的。而很显然,薛元敬并不喜欢她进他的房间。   等薛嘉月反应过来张口想要道歉的时候,就见薛元敬已经提着瓦罐走远了。   温和的日光下,他的背影看起来却是清瘦孤绝的。   薛嘉月看着他走远,然后有些自嘲的低头笑了笑。   薛元敬对她成见太深,这个好感实在是不好刷啊。不过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不会这样轻易的就放弃的。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转身回去拿了靠放在墙上的大高笤帚开始扫院子。   等到院子扫干净,她又拿了抹布将屋子里面的家具都擦了一遍,特别是自己住的那半间屋。还好好的将里面的杂物都收拾了一番,屋子里面看起来就干净整洁了不少。然后她无意之中又在杂物里面看到了一只小陶瓶。虽然瓶口破了个很大的口子,但她还是喜滋滋的拿去洗干净,灌了半瓶水,然后到院子里的桃树上折了一枝开的正好的桃花下来插瓶。   灰白色的古朴小陶瓶,配上粉白色的桃花,看起来倒有那么点禅意的意思。   等她做完这一切,抬头看看屋外,就见日色都已经西斜了,她就赶忙的去厨房按照孙杏花一开始交代下来的开始做晚饭。   上辈子她妈死了,她爸又娶了一个,继母对她很不好,打骂饿肚子都是经常的事。后来她外公外婆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找上门大闹了一场,将她带回去跟他们一起住。不过得益于她那个继母懒人一个,家里的饭菜都要她来烧,她对于烧菜做饭这种事还是很熟练的。   按照中午孙杏花烧饭的样子,薛嘉月将浸泡在水里的高粱米捞出来用清水洗了洗,然后放到锅里,添上半锅水,盖了锅盖就开始生火。一边烧火一边又拿了只碗将三颗鸡蛋都磕到了碗里面去。   现在正是吃水芹菜的季节,旁边的一只篮子里面还有一小把的水芹菜。薛嘉月想了想,就将水芹菜的叶子都揪了下来,切的碎碎的洒到了蛋液里面,再加点盐,打散了放在一边。   农家的灶台一般都是有两口大锅的,一口大锅用来烧饭,另外一口大锅就用来炒菜。   将里面的那口大锅下面的灶膛里也生了火,待锅热之后,放一点香油,就能将混合着水芹菜的蛋液倒下去摊成鸡蛋饼了。   不过薛嘉月留了个心眼。她一开始就没有将所有的蛋液都倒到锅里面去,而是只倒了一小半,用锅铲划散,待蛋液凝固之后就盛出来放到盘子里面。   这时候另一口大锅里的高粱米稀饭也开锅了,可以听到锅里面在咕嘟咕嘟的响,白色的水汽萦绕了半间厨房。   薛嘉月见了,赶忙的从碗柜里面拿了一只粗瓷碗出来,在水里洗一洗,掀开锅盖就盛了满满的一碗,而且还是很稠的高粱米稀饭出来。然后她就着刚刚的芹菜叶炒蛋就吃了起来。   今儿一天她就中午喝了那一碗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高粱米稀饭,早就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依着孙杏花对她的那个样子,估计晚饭给她的也会是一碗稀薄的高粱米稀饭。既如此,倒不如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先把自己吃饱了再说。   饿极的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烫嘴不烫嘴的了。而且她也担心薛永福和孙杏花他们随时会回来,所以就吃的飞快。一面还要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等吃完鸡蛋和高粱米稀饭,她连忙将碗筷都洗了,原样放回到碗柜里面去。至于剩下来的蛋液和高粱米稀饭   薛嘉月就舀了一瓢水,分别往装蛋液的碗里和烧高粱米稀饭的锅里放了一点,这样孙杏花就看不出来量少的事。   上辈子这事她也没少干。只能说天下恶毒的继母都一样。自然,上有政策,下就会有对策。   灶膛里面继续塞火,高粱米稀饭又烧开了,芹菜叶鸡蛋也摊好了,粗面馒头也热好了。等到薛嘉月将这一切都做好,就听到院门被人拍响的声音。   她忙走过去开门。然后就看到孙杏花站在院门外面,薛永福站在她旁边。而薛元敬则是落后他们几步远,微侧着头,似是在看远处的连绵青山。   夕阳余晖中,他露出来的一截脖颈优美纤长,上好的宣纸一般的白。   薛嘉月收回看他的目光,就听到孙杏花在骂她的声音:“青天大白日的你关什么院门?还落了门栓?还能有老虎跑进来吃了你?”   农村里面但凡是有人在家,那就不兴关屋门院门的。若关了,村里的人都要笑话你家青天大白日的关门,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但薛嘉月以前是住在城市里面的,就算是后来跟着外公外婆那也是住在镇里面,习惯了进门就关门。而且,刚到这里,她总是想要谨慎一点的。不关院门她就不会安心。   不过孙杏花骂她的话她也没有反驳。她上辈子的继母和孙杏花的性格差不多,不喜欢被人顶撞。若顶撞,只怕还要挨一顿揍,若不顶撞,她骂骂几句就会过去。既然这样,不如索性就让孙杏花骂去。反正现在若论干架,她肯定干不过孙杏花。   虽然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但首先要确定自己是那个勇者。不然明知道自己与对方实力悬殊还跑上去任由人家揍,那叫傻。留待往后有能力了再来算今日的账,岂不是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之一句话,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   薛嘉月就垂着眼不说话,任由孙杏花骂骂咧咧的从她身边走进了院子里面去。   跟在她身后的薛永福这时候却是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就要来摸她的脸。   薛嘉月心生嫌弃,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薛永福的手。   薛永福却没有察觉到,反而是笑着问她:“你洗过头洗过脸了?洗的可真干净。”   先前薛嘉月头发干了,她想了想,扎马尾肯定不行,一直披散着头发肯定也不行,最后就给自己梳了两根麻花辫垂在肩头。   不过原身虽然营养不良,头发洗干净之后倒是乌黑柔顺的,连薛嘉月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一头好头发。   薛永福就仔细的看了看薛嘉月,然后叫孙杏花:“你过来看看。二丫洗了头洗了脸,看着很干净。仔细看,长的眉眼还挺齐整的呢。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到?”   在这里,说人齐整就是夸人长的好看的意思。   薛永福就好像忽然发现了宝物一样,笑嘻嘻的就想伸手来拉薛嘉月的麻花辫。又被薛嘉月给躲开了,同时心中越发的厌烦他起来。   一抬头,又看到薛元敬在看她,目光凉薄,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不过孙杏花是很不高兴的。   她三两步的走过来,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嘲讽的说道:“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洗头发?还将一张脸洗的这样的干净?我记得你好像都快有半年没有洗过头了吧?每次洗脸也跟只猫一样,懒得恨不能用自己的唾沫洗脸。”   她话一说完,薛嘉月就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看着她的凉薄目光中带了点嫌弃的意思。   这很正常。搁她自己身上她也要嫌弃自己。   好在孙杏花说完她之后就拉着薛永福进门。又叫她:“你杵在那里跟根木桩子一样做什么?过来捧菜拿馒头。难道我在田里累死累活的忙了一天,回来还要伺候你这个大小姐不成?”   薛嘉月觉得孙杏花约莫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仇人来看待的。反正穿越过来这两天,她就没从孙杏花那里看到过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听到过半分好言语。   她默默的将这口气咽了下去,然后抬脚往厨房里面走。   菜和馒头都是她捧到桌子上去的,不过稀饭却不是她盛的。   孙杏花正盛了一碗稀饭,拿了一只碗合着扣住,将里面的汤水逼的一点都没有才罢。薛嘉月在一旁见了心中都要叹为观服的。   原样的逼了两碗和干米饭差不多的稀饭出来,孙杏花就将一碗给了薛永福,一碗留着自己自吃。至于薛嘉月和薛元敬,不好意思,都是一人一碗稀薄的能照见人影的稀饭。   不过好在薛嘉月一开始已经偷嘴吃了一碗很稠的稀饭和炒鸡蛋,所以这会儿面对这碗稀薄的稀饭她还算心中淡定。偷偷的望了薛元敬一眼,很好,面上比她还要淡定。感情这人压根就不知道饿的。   薛嘉月就捧了碗起来,慢慢的喝着稀饭。又听到孙杏花在问她:“你刚刚有没有偷吃?”   薛嘉月摇了摇头。但孙杏花显然不相信,拿了钥匙去开屋门,将里面装米装面的缸子和放鸡蛋的木盆都检查了一遍才出来。又问薛嘉月:“我怎么感觉今天的这高粱米稀饭格外的稀?你到底有没有偷吃?”   薛嘉月望了望孙杏花碗里插筷子都不会倒,稠成那个样子的稀饭,照例摇头。   承认了只怕就要挨打挨骂,这会儿就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孙杏花还待再问,就听到薛永福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行了。你一天到晚的不是怀疑这个偷吃就怀疑那个偷吃,以后你出门的时候干脆将这里的这些东西都别在你的裤腰带上带着算了。”   说着,又目光看向薛嘉月。不过脸上可是半点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了。   “这个芹菜叶鸡蛋摊的很好吃。”薛永福笑着说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比你娘做的好吃。”   薛嘉月转过头看孙杏花,就看到她的脸色很不好。想必她心中因为这句话很不高兴。   不过有什么关系,薛嘉月幸灾乐祸的想着,她心里高兴就行了啊。   一转头,又看到薛元敬凉凉的目光。她就不说话,低下头继续喝稀饭。 第6章 月下道歉   薛嘉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总是很容易感伤的,更何况她好好儿的就碰上了这样一件堪称玄幻的事。   入夜的乡村很安静,只能偶尔听到几声狗叫,还有夜枭偶尔发出来的凄厉声音。   薛嘉月侧过身,面朝着窗外,默默的想着今后的出路。但忽然,她就听到一声很轻的吱呀声,应该是开门的声音。   她心中一个激灵,忙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矮身凑在窗子后面往外面看。   这是一扇很简陋的窗子。上面横七竖八的弄了几根木棍,外面又糊了一层绵纸就算完事。不过这绵纸糊的估计有些时候了,风吹日晒的,好多地方都已经破了。   薛嘉月就着上面一处黄豆大小的洞往外面看,就看到薛元敬正开门走出来。   今儿正是农历十六,月色很好,碎银一般的倾泻下来,倒是能看清楚外面的一切。   就见薛元敬站在院子里,先是抬头看了一会儿头顶天空中的月亮,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事,然后他就抬脚走到了院角的那株桃花树旁。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忽然就见他伸手摘了一朵桃花下来,拈在两根手指间,垂眼端详着。   薛嘉月也不知怎么,脑中忽然就浮现出这样的一句诗来,美人如花隔云端。   薛元敬的相貌生的实在是俊秀异常啊。而且他身上的气质也很好,月下山岚中的一竿青竹一般,清雅绝伦。   只可惜心太狠,手太辣。想起他今儿下午在她面前面不改色的将那条水蛭从里到外的翻了个面然后压在太阳下暴晒的画面,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觉得心中发寒。   这时又见薛元敬正将手里拿着的那朵桃花慢慢的塞到了口中去。   薛嘉月见状,心中先是震惊,不过她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薛元敬现在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而且白天他还做了那么繁重的活。可看看孙杏花给他吃的又是些什么?不过是两碗稀薄的高粱米稀饭而已。就是粗粮馒头,也只不过是掰了一小半给他而已。对于薛元敬而言,只有这些吃的怎么够?他肯定会饿的。   难得他白天在人前倒没有表现出半点来,只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会一个人走出来摘桃花吃,聊以填饱肚子。   虽然说美人月下餐花饮露是一种美景,但是薛嘉月这会儿还是觉得心里挺难过的。   她上辈子的那个继母就没少这样对她,所以饿肚子的滋味她很清楚有多难受。虽然说爸是亲的,但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上辈子她爸是这样,这辈子薛元敬的父亲也是这样。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吃了十几朵桃花,见他没有再要吃的意思,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去,轻轻的打开堂屋的门。   她想,看薛元敬的这番所作所为,他肯定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从不愿在人面前露出自己半分的脆弱来。既如此,万不能在他用桃花来裹腹的时候出去见他。不然只怕他心中会恼羞成怒,对她的敌意就会越发的深起来。   薛元敬这时正在看着远处暮色下的连绵青山,耳中忽然就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微微的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薛嘉月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他心中对这位继妹是很厌烦的,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恨。   若没有她和她娘,他的妹妹怎么会被卖给人贩子?也不知道他妹妹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又流落在什么地方。可恨他事先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然就是拼着他这条命,也绝不会让孙杏花将他年仅三岁的妹妹卖给别人。   而父亲他   薛元敬垂下眼眸,自嘲的笑了笑。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但凡父亲喝醉了酒就必然会打骂他们母子三人的。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母亲死后还不足三个月父亲就会这样迫不及待的娶别人。而且在孙杏花以要回娘家威胁要卖妹妹的时候,父亲竟然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啊。虎毒尚且不食子,薛元敬觉得他的父亲简直连个畜生都不如。而孙杏花,连带着她的女儿,在薛元敬的心里也和畜生划上了等号。   所以薛元敬很不想看到薛嘉月。一见薛嘉月出来,他转身就要往柴房里面走。   薛嘉月见状,忙几步赶过去拦住他的去路,然后飞快的说道:“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道歉,说一声对不起。白天我不该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擅自推开你的屋门。但我发誓,我只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并没有走进你屋内半步。”   说完,她又用很真诚的目光看着薛元敬。   她知道薛元敬不待见她,若磨磨唧唧的同他说话,只怕他压根就不会理睬她,所以倒不如上来就直接将她的来意一股脑儿的全都说明白。   薛元敬脚步微顿。   这三个月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知道,二丫是个嘴碎,邋遢,又惯会在孙杏花面前告状的人,但是今天,她却是一反常态,竟然会语气谦逊真诚的跟他道歉。而且白天她还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的,没有对孙杏花和薛永福说过半句话   薛元敬对此难免心生疑惑。不过他转念又冷冷的想着,二丫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就看也没有看薛嘉月一眼,也一个字都没有说,绕过薛嘉月,抬脚继续往前面走。   等进了柴房,他反手就果断利落的将屋门关了起来,脱去外衣,展开被子上床睡觉。   薛嘉月这时就看着面前那扇关起来的简陋木门,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出来。   不管薛元敬心里有没有接受,但她总算是将道歉的话都说出去了。而且,以后的日子很长,她总是会努力慢慢的让薛元敬对她放下以往的那些成见的。   她也不指望他心中真的会待她如妹妹,只希望他心中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敌意,往后得势之后不会将她削成人棍就行。   想了想,薛嘉月就心满意足的回屋去睡觉。这次她躺在床上倒是很快的就睡着了。   *   清明高粱谷雨谷,立夏芝麻小满黍,芒种三天见麦芒。   三四月春播,插秧,种瓜种豆,到了五月份就要开始割油菜收小麦了。   这天傍晚孙杏花正在饭桌上发脾气。   不知不觉薛嘉月已经穿越过来有一个多月了,经常看到孙杏花发脾气,所以这会儿她也见怪不怪,继续捧着饭碗淡定的低头吃自己的饭。   晚饭是薛嘉月做的。因为已经五月了,天气渐热,晚饭做的就是绿豆大米水饭,凉拌了一个黄瓜做菜,另外蒸了几个玉米面窝窝头。   现在围着饭桌坐的只有薛永福、孙杏花和薛嘉月,薛元敬一早就去学堂读书去了。   大山里面的村子也不会每个村子都有学堂,离着最近的学堂也要翻一个山头才能到。于是薛元敬就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去学堂,等放学之后又赶回来。往往到家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说起来为了读书他也是很辛苦的,不过薛嘉月这些日子冷眼看下来,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半个字的累。而且每当他拿了书在手上的时候,他脸上还会出现很幸福很满足的神情,人也看着较平时柔和了不少。   看来薛元敬他心中是很喜欢读书的。到底是未来最年轻的阁老,那学识肯定是很好的   薛嘉月正想着这些事,就听到孙杏花猛然的拔高了声音在说道:“现在已经五月了,眼看着芒种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可油菜才刚割完,摊在谷场上还没有揉,地里的小麦也都熟了,若是这时候下一场雨下来,油菜和小麦都要烂掉。你还让他去学堂里面读书?读什么书?你还指望他往后真的做官不成?依我看你们薛家的祖坟上压根就没有长这根草。趁早让他别读了,回来帮忙做事,还能省点钱。上学堂不要钱?”   “他们学堂到农忙的时候就会放假。昨晚我问过了,今儿再上一天学,明天就会放五天假。五天假还不够揉油菜籽收小麦的?”薛永福示意薛嘉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才又慢悠悠的说道,“敬儿读书是他娘还在的时候求我的,而且他书读的也好,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识这么多字的人。这两年村里但凡有什么喜事丧事,哪一个不要来求他对账本写婚丧事对联?过年的时候满村的人家也都要来求他写春联。平常写信念信也都是来找他。多少也能挣一点润笔费。所以这个学,还是要让他上。”   “一两个铜板,就那点润笔费够做什么用的?”孙杏花嘲讽的说着,“有时候连一两个铜板都没有,给一个鸡蛋就不错了。还不够买墨的钱呢。”   薛永福也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听了这话,他脖子上的青筋就梗了出来,扬着下巴就说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一个钱都没有那也行。全村就我儿子认字最多,说出去我脸上也有光。我还告诉你了,这个学他肯定会继续上。谁说都不管用。”   孙杏花闻言,气的双手发抖,面色都变了。片刻之后,就听到啪的一声响,是她将手中的一双竹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面上。   然后就将见猛然的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拍大腿一边伸手指着薛永福哭骂道:“好,好,既然谁说都不管用,你只听你那个死鬼老婆说的话,那你当初还娶我回来做什么?感情娶了老娘回来就是要老娘做你们老薛家的一头牛,专给你老薛家做事的,连话都不让说半句?姓薛的,老娘今儿还就告诉你了,要么,从明天开始你就让你儿子不要再去学堂读书,要么,老娘现在就回娘家去。老娘还愁没人要?嫁什么人不是嫁,何必要在你这里天天当牛做马的累个半死,连家里的事我都做不得半点主?”   说着,她就怒气冲冲的起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进了屋里面,要去收拾包裹回娘家。 第7章 上学之事   薛嘉月原本还神色淡定的站在一旁看着孙杏花和薛永福吵架,但这会儿她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惊讶了。   她以前不是没有看过吵架,但是如孙杏花刚刚那样撒泼大闹的吵架她确实还是头一次见。一哭二闹三上吊,孙杏花接下来也只差上吊了。   而薛永福一见孙杏花进去收拾包裹说要回娘家,他心中立时就慌了,忙赶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她,口中就说道:“哎,哎,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动不动的就说要回娘家?”   却被孙杏花抡着刚从衣柜里面拿出来的一双鞋反手就啪啪的在他背上狠狠的打了好几下。又听到孙杏花在大声的哭骂着:“你心里不是只有你那个死鬼老婆?她现在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还只听她的话。她说的话就是皇上的圣旨?老娘说的话就是一个屁?这日子老娘过不下去了,散伙拉倒。”   薛永福现在哪里还有刚刚的气焰?连忙低声下气的赔礼道歉:“哪有这样的事。她哪里比得上你?她仗着自己是秀才的女儿,自认识得几个字,一天到晚的不是嫌我粗鲁就是嫌家里不干净。在床上也放不开,扭手扭脚的,如何及得上你在床上火辣辣的招人疼?我最听你的话了。你可千万别走。你走了,我上哪里再找一个像你这样好的老婆?”   几句话哄的孙杏花回心转意,不过她面上还是紧紧的绷着:“那你儿子的书到底还念不念了?”   “都听你的,这总行了吧?”薛永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又嘻嘻的笑着要去亲孙杏花的脸,“昨儿晚上我还没有弄够,现在再让我来一次?只要你现在再让我来一次,我保证,以后这个家里都你说了算,行不行?”   孙杏花笑着呸了一声,半推半就的。不过一回头看到屋门是开着的,就放低声音说道:“房门你也不关?二丫还在外面,留神她听到。还是算了吧,晚上再说。”   薛永福这会儿欲、火焚身,什么都顾不上了,哪里还能等得到晚上?忙说道:“她一个才八岁大的小丫头,还能懂这事?听到也不怕。你等着,我这就将她支开。”   说着,他转过身一个箭步就窜过来伸手扶住了门,探头冲外面喊:“二丫,我和你娘有要紧的话要说,你自己到外面去玩一会,等天黑透了才能回来。”   说着,砰的一声就关上了屋门。随后就是一连串少儿不宜的打情骂俏声和那张不怎么牢固的雕花床吱呀作响的声音。   薛嘉月双手拢着,面无表情的抬脚往屋外面走。   这些日子她已经从那些村民闲时的调侃中得知,薛永福就是个混人,喜欢喝酒,一喝醉了酒谁都打。而且他还是个离不了女人的人。   他一开始的老婆,也就是薛元敬的亲娘,原本是隔壁村一个秀才的女儿。不过那个秀才家徒四壁,又想要继续考功名,最后经由媒婆的劝说,就将自己唯一的女儿卖给薛家做童养媳,自己拿了卖女儿的钱到省城里面继续考功名去了。但这些年也不曾听说过他的半点信息,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考中、功名,还是已经穷死在外面了。   而薛元敬的亲娘,得益于老子好歹是个读书人,她也颇识得几个字。所以生了薛元敬之后,从薛元敬八岁开始她就节衣缩食的一直供他到学堂里面去读书。不过她身子骨不好,薛永福又是个粗人,不知道疼人,于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她一病就病死了。   结果薛永福就是个晚上离了女人不能活的人。薛元敬的亲娘死了还没几天,他就叫了媒婆过来给他寻觅个合适的老婆。于是不上三个月,他就将孙杏花给娶了回来。哪怕就算孙杏花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个女儿过来他也不介意。而且娶过来没多长时间,他就被孙杏花给降服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由孙杏花说了算。这不,刚刚孙杏花用回娘家相威胁,薛永福立马就乖乖的同意不要薛元敬继续读书了。   若薛元敬不继续读书,那他往后还怎么考科举,做阁老?如果他没有发迹,那他往后是不是就不会将她削成人棍?   薛嘉月站在院门外面,看着前面不远处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槐树,心中想着这件事。   乡下晚饭吃的都早,这样在天黑之前就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然后天一黑大家就上床睡觉。毕竟点油灯是要费油的,要是晚上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当然是能省就省。   所以现在天色还是亮的。不过薛嘉月也没有到外面去玩,只是在院门口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一来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她不好意思在这个点到别人家去串门,二来,这个小山村四面都是山,听人说山里也是有猛兽的,谁晓得会不会忽然就跑到村子里面来?现在毕竟就快天黑了,她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还是在院门口坐一会儿的好。正好可以趁机理一理她最近搜集到的信息,好谋划以后的出路。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的天色就慢慢的黑了下来,天边的晚霞也淡了下去。   薛嘉月起身走到院门口,探头往里面看了看。就见屋子里面还是漆黑一片的,薛永福和孙杏花还没有出来。看来还没有完事。   啧,看不出来,这个薛永福的耐力倒是挺持久的。   薛嘉月撇了撇唇角,然后继续坐到石头上去思考以后出路的事。   天色越发的暗了下来,墨蓝色的空中繁星隐约可见。   这时薛嘉月就看到前面有个人正脚步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等走得近了,她就发现那是薛元敬。   想必他是刚从学堂里面回来。   薛嘉月也没有要从石头上起身站起来的意思,而是继续坐着,一面目光看着薛元敬。   璀璨的星光下,就见他身影清瘦修长。初夏微凉的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整个人看起来清雅无双。   薛嘉月就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小说名,他从星光中走来。用在此时此刻倒是贴切的很。   薛元敬老远就看到自家院门口坐着一个人,只不过光线太暗,他看不清那个人到底是谁。不过等走近了,他就看清那个人是薛嘉月。   彼时薛嘉月正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她眼中仿似有光,也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事。但其实薛嘉月不过是被他给惊艳了一把而已。   薛元敬一见是她,立时就收回目光,然后冷漠着一张脸,抬脚要继续往院子里面走。   忽然就听到薛嘉月懒散的声音:“哎,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薛元敬自然不会听她的话,还是脚步不停的继续往院子里面走。不过走了没几步路,他忽然就听到屋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十四岁的少年虽然未经人事,但有些事还是模模糊糊的知道的。他当即就脸色微红,转过身快步的往院门外走。   到了院门外,一见薛嘉月还坐在石头上。看到他出来,她还转头看了他一眼,含笑的目光在他看来带了几分嘲讽的意思。   薛元敬此时只觉得薛嘉月污、秽不堪。她竟然一直坐在这里听着屋里面那不堪入耳的声音?难道她都不知道羞耻的么?不过也是,她这样的人,哪里知道羞耻为何物?   但他忽然又看到薛嘉月的耳中仿似牢牢的塞了什么东西。近前一看,原来是一团布条。   薛元敬:   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二丫和以前不大一样。好像就是从一个多月前她发了一次高热,昏迷了两天,再醒过来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仿似她这些日子非但爱干净了,话少了,也不再为难他了。有时候还会主动对他示好   薛嘉月这时仿似想到了什么事,伸手入怀,然后就掏了半只玉米面窝窝头出来递给薛元敬:“给你。”   薛元敬没有要伸手来接的意思。而且看着她的目光凉薄若深秋的月光。   薛嘉月也不以为意。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她好不容易趁着孙杏花不注意偷偷的藏了两颗鸡蛋,然后又偷偷的趁着孙杏花不在家弄成了水煮蛋。然后她想了想,还特意的给薛元敬留了一颗。   固然她是存了想要对薛元敬主动示好的心思,但也是因为她上辈子的处境和薛元敬现在差不多。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她看着薛元敬天天挨饿也确实是挺可怜他的。   不过很可惜,薛元敬压根就不领她这个情。当她将那颗水煮蛋递给他的时候,他不过是目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抬脚就走。   薛嘉月当时给气的啊,立马就将鸡蛋给磕了剥了,两口就给吃了下去。   随后她也忍不住给过薛元敬几次她背着孙杏花偷偷藏下来的吃食,但薛元敬一次都没有接。很显然,他并不接受她的示好。   薛嘉月对此也无所谓。   虽然说她那个室友设定的原身二丫最后是被得势之后的薛元敬给削成了人棍,但薛嘉月是相信蝴蝶效应的。   未来的事都是不可测的,往往前期一个微小的变化就会导致后面许多事件的巨大变化。所以她这不是穿越成二丫了么?她自然就不会如原身二丫一样再继续的撺掇孙杏花天天虐待薛元敬,那她的下场理应就会有所变化。所以刚刚薛永福不是答应孙杏花往后不再让薛元敬上学堂了么?他不上学堂了,以后他还能科举?不科举他还能当官?   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都是千变万化的。   见薛元敬不接她递过去的玉米面窝窝头,薛嘉月也没有坚持,直接收回手,自己咬了一口。刚刚她晚饭也没有吃饱,这半只窝窝头还是她省下来想给薛元敬吃的。   一边吃着窝窝头,她一边又含含糊糊的说道:“哎,跟你说个事。你这书,往后估计是念不成了。” 第8章 同病相怜   这段期间薛嘉月对薛元敬示好数次,但无奈薛元敬并不接受。也跟他搭过几次话,但薛元敬从来没有理过她,甚至连话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薛嘉月心里对他也是很服气的。   这是个非常倔强的少年啊,想必好感很难刷。既如此,薛嘉月索性就不打算刻意的去刷好感了。不过因为同病相怜,她心中对他的事多少还是比较在意的,所以才会有现在这样善意的提醒。   话一说完,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不过她并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预期的诸如震惊痛苦不敢置信的神情,反倒还很平静。平静的好似他一早就知道这件事一般。   薛嘉月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孙杏花都能将薛元敬才三岁的妹妹卖了,又怎么可能会花钱继续让薛元敬去学堂读书?让他歇学不过是早晚的事而已。想必薛元敬心中是很明白这一点的,所以现在他脸上看着才会这样的平静。   每天上完学回来之后就要担心明天还能不能继续去上学,想必这些日子薛元敬心中也是很煎熬的吧?   薛嘉月想起上辈子她中考过后继母也不打算让她继续读书,当时她心中又难过又彷徨,偷偷的哭了好几天,但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多亏外公外婆接她回去供她继续读书,所以她才没有中断学业。   想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是十四岁。不论薛元敬以后会是多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阁老,但现在他也只不过是个十四岁,受人欺压的少年而已。   跟她当初的处境简直一样。   于是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升起一股同情来。   “我听说你已经读了五六年的书?那想必字都是认得的。既如此,你不去学堂也没有关系,可以自己在家看书。往后你若想考功名了,也一样可以去考。”   说到这里,她又仰头看着他笑道:“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功名的,所以你千万不要灰心啊。”   既然是男主,那肯定会有光环加身。而且据她这段日子冷眼看下来,薛元敬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怕就是传说中的超级学霸。   薛元敬闻言,微觉诧异,目光瞥了她一眼。   此时暮色四合,繁星初上,她洗的很干净的脸庞在星光下泛着白瓷一般的温润光泽。而且她眼中笑容真诚,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在关心他一样。   但薛元敬并不觉得她是真的在关心他。他还记得他妹妹被卖的次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是如何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幸灾乐祸的笑他:“我娘说了,她不白养别人生的孩子。现在将你妹妹卖了算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在这个家待多长时间?迟早也要卖了你。这样这个家往后就都是我娘和我的了,没你们什么事啦。”   她们母女一个占了他母亲的位置,一个占了他原本的屋子,还卖了他年仅三岁的妹妹,现在她们又不让他去上学。焉知现在她不是跑过来在他面前幸灾乐祸,想要笑话他?   薛元敬的目光转冷,不发一语的就走到了一边去,背对着薛嘉月,目光看着远处暮色下的群山。   他不想看到薛嘉月。他很想将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都撵走。这里是他的家。但是现在,娘死了,妹妹被卖了,父亲对那个女人言听计从。对他而言,这里早就没有家的感觉了。   薛嘉月在背后看着薛元敬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攥了起来,白净的手背上连青筋都梗了起来,就知道现在他心中肯定满是愤恨。只怕这愤恨里面也有对她的一份。   薛嘉月就感觉薛元敬的整颗心都像一层坚固的钢铁给包住了,想必无论她如何的示好都是撬不开这层钢铁的。不过没有关系,她一面抬头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一面心中在想着,她也没想在这个小山村多待。   她一定会想法子从这大山深处走出去的。至于薛元敬,到时就江湖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主动说一句话,各想各的事。只有草丛中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在这五月初夏的夜里不停的响着。   好在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薛嘉月就见薛元敬忽然转过身往院子里面走。她就回过头去看,果然看到屋门打开了。   薛嘉月这才慢慢的将塞在左右耳朵里面的布条拿了下来,起身从石头上站起来,抬脚转过身慢慢的往屋里面走。   见他们前后脚回来,薛永福就问了一句。薛嘉月自然不好说自己和薛元敬其实一直在院子外面。虽然薛永福能不知廉耻的干得出让她出门,他好和孙杏花在家做少儿不宜的事,但保不齐他知道他们一直在外面就会恼羞成怒了呢。到时总归对她和薛元敬都没有什么好处的。于是她就说自己刚刚在村头遇到薛元敬,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两个人一起回来的,刚刚才到院门口。   薛永福就没有再问,只是叫薛元敬去吃晚饭,又叫薛嘉月去点油灯。   薛嘉月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去拿火折子。一转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看她,眼珠黑沉沉的。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他立时就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   薛嘉月见状,唇角微翘。   刚刚的事,若是她包藏祸心,在薛永福和孙杏花面前告一状,他们两个人恼羞成怒之下,指不定就要对薛元敬怎么样呢。但她非但没有在薛永福和孙杏花面前说薛元敬的坏话,反倒还为他遮掩,薛元敬心中对此肯定觉得很惊讶吧?   没有关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他总会知道她没有再为难他的心思的。   薛嘉月高高兴兴的去拿了火折子点亮油灯,四个人围着桌子吃刚刚没有吃完的晚饭。自然,薛元敬肯定没有吃饱,因为孙杏花盛给他的那碗绿豆大米水饭压根就比米汤多不了几粒米。   不过这都已经算好的了。有时候薛元敬从学堂回来的晚了,晚饭都吃过了,那他就什么都没得吃,只能饿一晚上肚子。孙杏花可不会特地的给他留饭。   等吃过了晚饭,孙杏花就看了薛永福一眼。薛永福会意,就叫了薛元敬过去,对他说着:“你也知道,你亲娘还在世的时候身子就不好,给她治病花了不少的钱,家里早就已经没有什么钱了。现在年成也不好,一家人能吃饱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里还有闲钱供你去学堂读书?所以刚刚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再去学堂了,先在家里帮我和你娘做点农活。等再过些时候,我托人送你去镇里找个店铺做学徒,以后好歹也能有一门手艺。”   孙杏花也在一旁帮腔:“不是我和你爹有心要耽误你,但这一家四口人,四张嘴都要吃饭,哪一天的嚼用不要花钱?读书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读的起的,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就不要做当官的梦了。老老实实的学一门手艺,以后再娶个媳妇,好好的成家过日子比什么不强?就是你娘在地底下知道了,她心中也为你高兴。”   话一说完,她就看到薛元敬在抬头看她。   明明是黑白分明很好看的一双眼,但是此刻在油灯光下看来,却如同是三九寒冬天里的冰块一样,满是寒气。   孙杏花不由的就觉得心跳加快,心中也莫名的觉得害怕起来。竟然都不敢再看薛元敬了,忙转过头去看墙上挂着的一张竹筛子。不过等过后她再转过头来,就见薛元敬又低下了头去,在轻声的说道:“父亲说的话我都明白。既如此,从明日起我就不再去学堂。”   薛永福见他非但没有同他和孙杏花闹,反而还这样的懂事,饶是他心肠再硬,这会儿也不由的对薛元敬觉得有几分愧疚起来。   他就说道:“你娘临终的时候一再嘱咐我要我照顾好你和你妹妹。你妹妹她,唉,不说她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托人找一个好的店铺让你去当学徒,让你娘放心。”   “那儿子就先谢过父亲。”薛元敬的态度看起来简直都可以说得上温顺了。   薛嘉月在一旁看着,心里就想道,完蛋了。看来这个薛元敬非但是智商高,情商也非常的高。一般人遇到这种事指定怨天怨地,怎么着也得和薛永福,孙杏花好好的理论一番吧?搞不好还要大闹一场。但是薛元敬却没有一句怨言,反而立时就温顺的同意了他们说的话。想必这会儿薛永福心中还会对他有几分愧疚之意,短期内会补偿性的对他好一点吧?   在逆境之中懂得放低姿态,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事。所以这才会有以后国士无双的淮阴侯,执掌天下的吕太后。看来薛元敬以后必定会成大器。而一旦等他得势,依照她已经见识过他的那份心狠手辣,那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薛嘉月忍不住的觉得心里发寒。   这时就听到孙杏花在骂她:“你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光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还不快去把碗洗了?难道还要老娘去洗不成?”   说着,又说薛永福:“你摆出这样的一副愧疚的样子做什么?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他好。让他一直念书,不学一门手艺,要是到后面他考不上功名,到时文不成武不就的,你还能养他一辈子?”   然后拉了薛永福回屋,啪的一声就关上了屋门,口中还在一直骂骂咧咧的。   薛嘉月这时就回头看了看桌子上散落的碗筷,微皱了皱眉。然后她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碗筷收拾好拿到厨房准备洗。   原身毕竟才八岁,个子比这灶台也高不了多少,让她洗碗实在是有点够呛。不过这不是难题。   薛嘉月先将桌上放着的油灯移到灶台上面,又去堂屋里面搬了一张小竹椅过来。然后她站在小竹椅上面,就着微弱的油灯光亮开始洗碗。   洗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薛元敬手上拿了一只木盆走进厨房里来。看到薛嘉月在洗碗,他怔了一下,然后站在厨房门口没有动。 第9章 称呼问题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是个爱干净的人,就算多累,他晚上也是要洗漱干净才睡的。他这会儿拿着盆过来想必是要打水回去洗漱。   不过靠墙的那口大锅里面才有热水,而她现在就踩在小竹椅上站在外面,倒是正好挡住了薛元敬的去路。   薛嘉月看了薛元敬一眼,然后没有说话,只径直的从小竹椅上下来,走到一边去。   反正她说什么话薛元敬都是不会接的,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她也觉得挺尴尬的,倒不如没必要大家就都别说话。   薛元敬也没有想到薛嘉月会让他,看了她一眼。然而也只看了一眼,然后他就不发一语的走到灶台里面去,揭开锅盖,拿了瓢开始舀水到木盆里面。   薛嘉月目光看着他。   虽然是一身粗衣短褐,但他神情看上去从容高雅,好似天边白云漫卷,月下空谷幽兰,高不可攀。看着倒是公子如玉了。   薛嘉月正被惊艳,忽然又察觉到薛元敬在抬头看她,一双眼眸在油灯光下看着黑沉沉,凉冰冰的,浸在冰水中的墨玉一般。她便忙装了不在意的样子转过头去看着别处。   薛元敬也没有说什么,收回目光,冷淡着一张脸端着半盆水走出了厨房。   经过堂屋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住过十几年的那半间屋子。   屋门大敞着。里面虽然没有点灯,但今夜有月光。如水的月色从那扇简陋的窗子斜了进去,可以看到屋里面收拾的很干净,靠床的那张破旧小桌子上面还放了一只灰白色的小陶瓶,里面插了一束花。   是田间地头最常见的一些野花。有浅蓝色的,淡黄色的,浅粉色的,簇簇拥拥的一小把,夹着绿色的叶子,看上去让人感觉活泼的很。   薛元敬心中还是觉得很惊讶的。   他记得以前的薛嘉月是个邋遢的人,这半间屋子脏乱的比猪圈也好不了多少,怎么现在倒收拾的这样的干净整齐?而且她还会在屋子里面放一瓶花   薛元敬就想着,她最近的变化实在是有点大。   不过他也并没有往深了去想。他现在对薛嘉月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她的事,他并不想去多加关注在意。不过看了一眼,他就双手端着木盆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次日他果然没有去学堂,而是早起的时候就拿了镰刀和薛永福一起去麦地里收麦子,薛嘉月则是跟随孙杏花去打谷场上打油菜籽。   早先几日就割下来的油菜杆在稻谷场上暴晒了好几天,菜籽壳都已经变黄变脆了。这会儿在打谷场上铺开,用一种竹子做的名叫连枷的工具不停的旋转拍打着,菜籽粒就会从菜籽壳里面脱落出来。   不过用这个工具是很需要力气的,薛嘉月还小,力气不大,所以只能在旁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看快要到中午,孙杏花就叫薛嘉月:“回去做饭。做好了先给我送过来,再给你爹送过去。”   然后就拿了钥匙给薛嘉月,吩咐她中午做什么饭什么菜。   薛嘉月简洁的应了一声,过来接过钥匙,转过身往回走。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怕出错就不怎么敢说话,任由薛永福和孙杏花以为她病了一场变哑了,等过后她慢慢熟悉了这里的环境才开始说话。不过说的话也都很简洁,且能不说话的时候就不说,就是怕被人抓住错。   一路到了家,拿钥匙开了院门屋门,又进了孙杏花的屋,拿做中饭要用到的米面之物。   一锅大米绿豆水饭,几张烙的饼,再有一碗拌黄瓜,一碗豆角干,等做好了,薛嘉月就将这些都放到了柳条篮子里面,外面用粗白布搭起来,以防有灰尘进去。   然后她就提着篮子去打谷场给孙杏花送饭。   孙杏花掀开粗白布看了看篮子里面,然后问薛嘉月:“你午饭统共就做了这么多,没有偷吃偷拿?”   薛嘉月还没有回答,倒是旁边也坐着在吃中饭的一个农妇笑着说道:“永福家的,二丫不是你亲生的?我怎么听着你防她倒像是在防贼?”   薛嘉月觉得这个人说出了自己心里面的话,所以就没有作声,只看着孙杏花的反应。   孙杏花心中自然是生气的。不过她也就是个窝里横的主,没啥大出息。在家的时候泼辣,出来的时候则是软如鼻涕虫。所以就算她心里再生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只说道:“赵嫂子,你不知道,我家这二丫惯会偷嘴。也懒,所以我这也是在教导她。”   言下之意一就是,我教导自己的女儿你一个外人就别插嘴了。   “这是你这样想。”赵嫂子又笑着说道,“我就觉得二丫最近很好。勤快,和气,浑身上下拾掇的也干净。”   又指给周边歇息的农妇看:“你们看二丫这眉眼,生的齐整着呢。等她往后大了,怕不是求亲的就要踏破门槛?永福家的,你好福气啊。”   有人夸自己的女儿长的好,孙杏花心中总是高兴的。不过她面上的笑容才刚挂上,就听到有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说道:“姑娘家生的再齐整又有什么用?自古养儿人家热腾腾,养女人家冷清清,闺女说到底不还是别人家的人?依着我说,生的再齐整的闺女,那也不如生一个带把儿的。这样在家里说话也要硬实些。”   薛嘉月知道这个妇人嫁到夫家五年就生了三个儿子,平常跟人说话的时候但凡逮着机会她就要炫耀一两句的。   不提防这里坐了十几位农妇,总有那么一两家暂且只生了闺女的。这人一杆子撂倒了一船人,总会有人心里不舒服。当下那些人也都开始阴阳怪气的怼起那个妇人来。   趁着这空隙,孙杏花给自己逼了一碗干硬的稠水饭出来,又拿了两张饼,拨了一些拌黄瓜和豆角干出来,然后指着篮子吩咐薛嘉月:“将这些都送去给你爹吃。”   又叫她:“给你爹的水饭要稠稠的,给你那个短命鬼大哥的水饭要稀稀的。饼也最多只给他一张。”   薛嘉月口中答应着,提了篮子转身就走。   走出了一段路,回过头一看,就见有一位农妇正站起来,激动和先前讥讽生闺女无用的那位农妇在吵架,险些都要冲上去打架了,被旁边的农妇拉开。   薛嘉月不由的摇了摇头。   乡下这样的事总是特别多。婆婆不喜欢自己的孙女,只喜欢孙子。做母亲的也不喜欢自己的闺女,只喜欢儿子,认为女儿只是个赔钱货,打骂是很经常的事。但她们自己何尝不是女人?女人自己都看不起女人,这该叫人怎么说呢?多悲哀。   村里的打谷场在南边,地则在西边,中间很有些路的。薛嘉月这会儿就右胳膊挽着柳条篮往村西边走。   因为正是农忙的时候,村民都在田里地里做活,村子里基本家家锁门,安静的很。不过自然也有人例外。就譬如说薛老三。   薛老三是村子里的一个闲汉。早年他家里也有几亩地,虽然他好吃懒做,但有父母耕种田地,他家的日子也还勉强过的下去。但后来他父母相继死了,这薛老三懒的都快生虫了,如何会自己去耕地?索性就将那几亩地卖了供自己挥霍。甚至后来家里但凡值钱些的东西他都拿到镇上去当了换肉心包子吃。结果现在好了,真的是家徒四壁了。   现在薛老三就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晒太阳。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不说,看着还油浸浸的,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了。   看到薛嘉月走过来,他一双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口黄牙笑道:“这不是二丫?几天不见,你就出落的这样的水灵了?”   又问她:“你提着篮子要到哪里去?你三哥家里刚做了又白又软的肉心包子,正要出笼呢。你进来,我给你两个吃。”   说着,他就起身站了起来,竟然是想要过来拉薛嘉月进屋的意思。   薛嘉月知道这个薛老三在村子里面的风评不好。而且他都穷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能在家做肉包子?可见就是在扯谎。谁知道哄骗了她进屋会做什么勾当?   于是当下一见薛老三过来,薛嘉月也不说话,连忙撒腿就往前跑。跑出好长一段路之后她回过头一看,就见薛老三还在对她挥手:“二丫妹子,你跑什么啊?快到三哥家里来吃肉心包子啊。”   对于乡下的孩子而言,一年不说肉了,白麦面也见不了几次,肉心包子就极具诱、惑力。这若是以前的二丫,听到薛老三说这样的话,指不定的就真的会进他家   薛嘉月不说话,急速往前面跑。直等跑到他们家的麦地那里,她才停下来。   缓一缓气之后,她就将胳膊上提着的柳条篮子放到地头,叫薛永福和薛元敬过来吃中饭。   叫薛永福一声爹她还能勉强的叫出口,但叫薛元敬为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叫不出口。通常和他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是哎一声就算了事。 第10章 变化无常   听到薛嘉月的叫喊声,薛永福就手中拿了镰刀往地头这里走。经过旁边一块菜地的时候他还顺便用镰刀割了两只菜瓜拿过来。   薛嘉月已经在给他盛绿豆大米水饭了。   不过她可没有听孙杏花的话给薛永福盛一碗稠稠的。绿豆大米都给薛永福吃了,那待会儿真让薛元敬喝水啊?   她就盛了一碗不稠不干的水饭递给薛永福,又递了双筷子过去。   薛永福接过碗和筷子,然后低头开始吃饭。又拿了一张烙饼卷着黄瓜和豆角干吃。   薛元敬这时候才拿着镰刀走到地头上来。不过他并没有立时就过来吃饭,而是走到旁边的一方小池塘旁边去洗了手洗了脸才过来。也没有如同薛永福那样直接在地头上随便哪个地方就大刺刺的坐了,而是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草地才坐下来。   薛永福见状就说他:“我就不喜欢看你这个样子。一个大男人,那么爱干净做什么?吃个饭也要先洗手?没的娘里娘气的,旁人看到了都要笑话你。”   说完他咬了一大口烙饼,口中又含含糊糊的说道:“总是你娘太爱干净,教的你跟她也一个样。往后别再这样了。”   薛元敬不说话,只伸手接过薛嘉月递过来的粗瓷碗。   碗一拿到手他就楞了一下,因为碗里的水饭很稠。   这里的乡村流行吃水饭。因为一来他们觉得吃水饭养出来的人很水灵,二来,水饭总比干饭要节省粮食。而自从孙杏花嫁给薛永福之后,薛元敬每次吃水饭的时候碗里面基本就只有水,没有米粒的,但是这次   薛元敬抬头看着薛嘉月,却见薛嘉月正忙着给自己盛饭。而且她碗里的水饭看起来比他碗里的要稀薄很多   片刻之后薛元敬才从篮子里拿了筷子,低下头慢慢的开始吃饭。   吃了两口,眼前又出现一张烙饼。他抬起头,就见是薛嘉月递了一张烙饼给他。   他下意识的就低头看向她的手。   他记得以前二丫的手是很脏的,指甲缝里面都是没有洗干净的污泥。但是现在,她的手看起来白白净净的,而且指甲也修剪的圆润光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以前那个二丫的手。   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最后薛元敬还是伸手接过了薛嘉月递过来的烙饼。   薛嘉月见状,只激动的恨不能站起来绕着这地头来回的跑两圈。   薛元敬竟然接她递过去的烙饼了!!要知道一开始她将这张烙饼递过去的时候她心中可是以为他不会接的,但是现在   心中一高兴,薛嘉月就笑了起来。   虽然她现在很瘦,所以看起来肤色不好,但她双眼灵动,五官秀丽。一笑起来更是眉眼弯弯的,说不尽的生动俏皮。   薛元敬忽然就想起前几日村子里的几个小少年同他打趣,说他有一个相貌生的很齐整的继妹,这不就是你的童养媳?等往后大了是要给你做媳妇的。你小子可真有福气之类的话来。   他心中瞬间就觉得有几分别扭起来,拿在手里的烙饼也瞬间觉得滚烫起来。最后他还是将这张烙饼重又放回了篮子里面,不发一语的低头吃饭。   于是薛嘉月脸上的笑容还没维持一会儿就又消散了。   嘿,只能说男主心,海底针。一会儿接又一会儿放的,谁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索性不去想,干干脆脆的低头吃自己的饭比较好。   篮子里面一共有四张烙饼,薛永福已经吃了两张了,这会儿看到剩下的两张没有人动,他就问薛元敬和薛嘉月:“你们两个不吃饼?”   薛元敬看了薛嘉月一眼。   他记得她以前不但懒还馋,但凡有什么吃的就跑的比谁都快。但现在她怎么一反常态不吃这烙饼了?这要在以前,只怕她早就饿虎扑食一样过来抢了。而且刚刚她还主动的递了一张烙饼给他   薛元敬一双形状好看的唇就微微的抿了起来。   就听到薛嘉月在说道:“爹,我不吃。你和,和哥哥割了一上午的麦子肯定很累,也很饿,中饭就该多吃点。剩下的这两张烙饼就都给哥哥吃吧。”   这些时候她一直都没有开口叫过薛元敬哥哥,但是这会儿猛然的叫出来,却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凡事都是这样,但凡叫了这第一声出来之后,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容易。   薛元敬听到薛嘉月叫自己哥哥的时候心中很不自在。以前她可是从来没有叫过他哥哥的。一开始是跟着孙杏花叫他短命鬼,后来这段时间是直接叫哎,但现在   薛元敬的一双唇抿的就越发的紧了,心里也觉得越发的别扭起来了。   不过薛永福却觉得很高兴。虽然他和孙杏花是半路夫妻,薛嘉月是孙杏花带过来的,但他也是希望一家人关系都和睦融洽的。   他就笑着夸薛嘉月:“二丫竟然这样的懂事。来,爹削个菜瓜给你吃。”   说着,他就拿了放在手旁边的镰刀和菜瓜,用镰刀来削菜瓜的皮。   薛嘉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镰刀。割完麦子也没有洗,乌漆嘛黑的。用这个来削菜瓜,这菜瓜还能吃?而且菜瓜里面的那些瓤都没有掏干净   她不想接薛永福递过来的菜瓜,就说道:“爹,你吃。我不吃。”   但薛永福坚持:“爹给你吃的,快拿着。”   薛嘉月是真不想拿啊。但薛永福这个犟脾气。而且他递菜瓜过来的时候手一直握着她的手,无论她怎么抽但手就是抽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薛嘉月很不喜欢薛永福碰她。也许是因为他看她的眼神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她心中正想着不然就将这菜瓜接过来吃了算了,反正也吃不死人,忽然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平静的响了起来:“爹,这个菜瓜小,你自己吃吧。待会我削了另外一只菜瓜和二丫分着吃。”   薛永福见薛嘉月总是不接,现在又听薛元敬这样说,他也就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好。那这个菜瓜我就自己吃。”   收回手的时候他还在薛嘉月的手上摸了一下。薛嘉月微微的皱起了眉。但她也不知道薛永福这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所以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好坐的离薛永福更远一点。   她心中也明白是刚刚薛元敬的那句话替她解了围。不管他是好心为之还是无意为之,总归都还是谢谢他的。于是她就转过头,对着薛元敬笑了笑。   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如现在这样的拾掇干净了,相貌看起来实在是生的好。晨间带着露水的粉色茶花一般,惹人怜爱。   但薛元敬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却是立时就冷淡的转过了头,然后伸手从篮子里面拿了一张烙饼垂眼慢慢的吃着。   半大的少年,又做了一上午的农活,吃一碗水饭两张烙饼实在不算什么。只怕还要嫌不够的。但很奇怪,薛元敬吃完一张烙饼之后就不再吃了,而是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且他放下碗筷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薛嘉月。见薛嘉月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一双修长的眉毛就微微的拧了起来。   薛嘉月哪里会知道他心中这会儿的想法。反正刚刚她在家里烧中饭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吃过一碗水饭和一张烙饼了,这会儿又喝了一碗水饭,她也不饿的。而且她也想着这两张烙饼都是给薛元敬吃的嘛,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去吃。   见那张烙饼一直都没有人动,薛永福伸手就过去拿了:“既然这张烙饼你们两个都不吃,那就我吃了。”   薛元敬见了,就神色冷淡的瞥了薛嘉月一眼,然后一语不发的拿了剩下的菜瓜和自己的镰刀,还有他刚刚用来吃过饭的粗瓷碗起身站了起来,往旁边的小池塘走。   虽然他一天到晚的多是面瘫脸,但薛嘉月上辈子毕竟在继母手下讨了好几年生活,对于察言观色这事她还是比较在行的。于是她就很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现在有点不高兴。   但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刚刚她又没惹他。只能说他喜怒无常,实在难伺候。   薛嘉月心里正想着这事,忽然就见薛元敬回来了。   很显然,镰刀,粗瓷碗和菜瓜他都仔仔细细的清洗过了。镰刀是雪白光亮的,粗瓷碗里外干净如新,菜瓜则是已经削了皮,又剖为了两瓣,中间瓤儿也被掏的干干净净的。   待坐下来之后,薛元敬又拿镰刀将两瓣菜瓜切成了一个个的小方块,都放在了粗瓷碗里面。然后他也不说话,也一块菜瓜都没有吃,将粗瓷碗放在柳条篮子里面,拿了镰刀就和薛永福转身继续去麦地里面割麦子。   薛嘉月低头看了看粗瓷碗里面被切成方块的菜瓜,只想感叹,强迫症真是伤不起啊。   这些四四方方的小方块,她感觉大小压根就都一个样。至于那些边角的地方,实在切不出来这样方块来的,刚刚都被薛元敬给丢弃掉了。   不过他切好了菜瓜却一块都没有吃,那他这是专门给她吃的?   想到这一点,薛嘉月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高兴,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主动示好总算没有白费。 第11章 继续别扭   薛嘉月几乎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将那碗菜瓜给捧了回去。   不过捧回去之后她也没有就吃,而是另拿了一只碗出来拨了半碗,偷偷的放到了薛元敬屋里的小桌子上面去。   出来的时候看到院子里面枇杷树上的枇杷熟了一些,她想了想,就搬了椅子,拿了竹竿,用竹竿压着枝条,站在椅子上面踮脚摘枇杷。   好容易摘了几颗,她只吃了一颗解馋,剩下来的都放到了薛元敬的屋子里面去。也算是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了。   放枇杷的时候,她目光看到薛元敬枕头边放了几本书。走过去一看,见那几本书虽然都破旧,但书面都被抚的平平整整的,没有一丝褶皱。看得出来薛元敬心中是很爱惜这些书的。   薛嘉月见了,心中忽然就觉得有点难过起来。   她其实还是很理解这种明明自己想读书,但旁人却逼着你辍学的感觉的。上辈子她继母就曾经这样的对过她。不过她那个时候有外公外婆帮她,但是现在薛元敬却没有任何人来帮   薛嘉月心中五味杂陈的拎着两捆扎好的稻草把子出屋,又反手小心的带上了屋门。   于是等到薛元敬回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小桌子上面放着的那半碗菜瓜和那几颗枇杷。   他仔细的在屋内各处看了看。他自己的东西都没有人动过,只是堆放在后半间屋里的稻草把子少了两捆。   很显然进来的人是薛嘉月。以前孙杏花每次进这柴房拿要烧火的稻草把子时总会来翻一翻他的东西。就好像他藏了什么大宝贝,又或者是偷了什么东西藏匿在这里一般。而且孙杏花如何会给他留菜瓜和枇杷?   薛元敬在桌旁坐下,看着桌上的菜瓜和枇杷。   这菜瓜一看就被处理过。撒了盐腌制过,还放了剁碎的蒜泥,滴了几滴菜籽油。甚至还放了蜂蜜,因为吃在口中有一丝淡淡的甜味。   薛元敬知道家中现在统共就只有小半罐子的蜂蜜,还是他母亲在世的时候为了哄他妹妹吃饭的时候特地买的。当时父亲可是狠狠的责骂了母亲一顿。及至后来孙杏花嫁了过来,这小半罐子的蜂蜜就被她当宝贝似的给收了起来放在自己屋里。没事她就要看一下,就是怕有人会偷吃。但是现在   薛元敬浓密修长的眼睫毛微垂,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这个二丫现在胆子可真是够大的,竟然敢去拿蜂蜜。不过她之所以敢冒着风险去拿蜂蜜,说起来好像也是为了他   她以前不是经常会在孙杏花面前碎嘴,撺掇孙杏花饿他肚子,责骂他?怎么现在倒一反常态,对他这样的好起来?   目光看向桌上的那几颗橘黄色的枇杷,薛元敬长眉微皱,开始仔细的回想薛嘉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变化的。   仿似就是从她那次高热再醒过来之后就变了很多。非但是话少了,做事勤快了,人也变得爱干净起来。而且也对他很好,经常会趁着孙杏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给他东西吃。   不过她好像也没有很刻意的对他好,更多的只像是顺带着对他好而已。但就算这样,薛元敬还是觉得心中有些怪异起来。   这个二丫,从那一次高热之后她整个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次日又是一番忙乱。不过好在打谷场上的油菜籽都打落下来,地里的小麦也都收了起来。   收好的麦子晒几天之后也是要打的。   这个时候家里有牲畜的人家就可以让牲畜套了碾盘来打麦子,没有牲畜的人家要么就是到别人家去借牲畜,要么就是用人代替牲畜套了碾盘来打麦子了。   薛永福家里并没有养牲畜,虽然出去借了一圈,但要么是人家家里也要用牲畜,要么就是舍不得借,所以压根就借不到。   孙杏花就很不高兴,一早上开始就沉着一张脸,口中骂骂咧咧个不停。无非是嫌弃薛永福穷,家里连头牲畜都没有。她当初怎么就听信了媒人的话,以为薛永福家里有三间大瓦房,十几亩的好地,骡子牛马都是有的,但一嫁过来才发现,吓,茅草房,几亩不好的地,骡子牛马连毛都没有看到一根。   念叨到后来,薛永福也不高兴起来。   借不来牲畜,不也是他和薛元敬套了碾盘来打麦子,她孙杏花还会套?他早就嫌这事累,心里烦的不行了,但偏偏孙杏花还要在这里啰嗦个不停。   于是他就大声的呵斥孙杏花:“行了,你不要再说了。说的人心烦。”   孙杏花一听,立马就盘膝一屁股往地下一坐,又要来她那招哭闹大法。   但鉴于这次她没有提到要收拾包裹回娘家的事,所以薛永福也没有理睬她。而是想了想,叫了薛元敬过来,吩咐他:“你去韩奶奶家里一趟。我记得她家里有一匹骡子,你去借过来用一天。”   孙杏花就哭叫:“刚刚我才腆着脸去过韩奶奶家里。我明明听到她家后院有骡子叫,可她还跟我说她家的骡子已经被人借走了。我拉下这张脸都借不来,他有多大脸,就能借来?”   “行了,别嚎丧了。”薛永福转过头不耐烦的吼她,“你以为你有多大脸?人韩奶奶凭什么要将骡子借给你?但敬儿不一样。韩奶奶家的小子从省城来的信哪一次不是敬儿给她念的?哪一次韩奶奶给她小子的回信不是敬儿写的?但凡她那匹骡子还在家里,那敬儿一准就能借过来。”   说着,就催促薛元敬快出门去借。   薛嘉月知道这韩奶奶住在村前头,丈夫死了有些年头了,有个独子在省城的一个店铺里面做学徒,平常也难得回来一趟。而这韩奶奶虽然五十岁出头的人了,但也闲不住,每过几日就要做几板豆腐拿到镇上去卖。   这山村里的村民不怎么出去,所以说起来,这韩奶奶就是这村子里面唯一经常会走出去的人。   薛嘉月思及此,心中就一动。   她穿越过来都快三个月了,但还没有走出过这秀峰村一步。不是没想过偷偷的出去,但一来原身才八岁大,这重重大山,光靠两条腿要走到什么时候?二来,她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谁知道出去之后会遇到些什么事?总不好贸然的就走出去的。   不过这个韩奶奶   薛嘉月就回头对薛永福说道:“爹,我和哥哥一起去韩奶奶家借骡子。”   薛永福正被孙杏花给哭的心烦,闻言也没有回答,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就算是答应了。   薛嘉月见状,赶忙的跑出去追薛元敬。   不过看到薛元敬在前面,她也没有追上去和他并排走。   虽然前几天薛元敬好像对她好了一点,给她削了菜瓜吃,但过后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不知怎么,依然和前些时候一样冷着一张脸,也不回答她的话,于是薛嘉月这会儿就很识趣的不过去看他的冷脸。   薛元敬早就留意到薛嘉月跟在他身后一起来了。脚步微顿过后,他又继续抬脚往村前头走,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薛嘉月跟在他身后一样。   不过等走到薛老三家门口的时候,他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听村里的人说起过,这个薛老三手脚不干净,平常看到村里的妇人时都喜欢动手动脚的,还喜欢跟她们说各种混账话,讨人厌的很。上次还说自己家里做了好吃的肉心包子,哄骗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到他家里去。多亏后来那个小姑娘的娘及时找寻了过来,将小姑娘领了回去,不然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薛老三现在就坐在门口。   他身上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东一道口子,西一道口子。而且脏的也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过来,他也不怎么将才十四岁大的薛元敬放在眼里,只冲着薛嘉月笑:“二丫,三哥家里做了好吃的肉心烧麦,你要不要进来吃两个?”   上次是肉心包子,这次是肉心烧麦,你怎么就和肉心干上了呢?薛嘉月觉得自己都要无语了。   有心想要不理薛老三,但不回两句嘴也不是她的性格。而且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一次是她孤身一个人,当然要跑,但这次好歹有个薛元敬在前面,她心里多少就觉得安稳一些。   于是她就回道:“我不吃。你要是做了肉心包子和肉心烧麦你就都留着自己吃,也省的你饿出来现在这个皮包骨头的样。”   说着,她就不再同薛老三答话,继续往前走。   等走出一段路了,就见前面的薛元敬忽然停了下来。不过他也没有转过身来,依然是背对着她。   薛嘉月心中不解,就也停下了脚步。然后她就听到薛元敬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以后不要再跟薛老三说话。还有,不要信他说的任何话。”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面走。   薛嘉月现在毕竟才是个八岁大的小姑娘,而且以前还很馋,难免会听信薛老三说的什么肉心包子肉心烧麦的话去他家,到时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还是警告她一句比较好。   不过这话一说出来薛元敬心里就开始觉得后悔。   他要关心她做什么?他自己的亲妹妹现在都不晓得被卖到了哪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他倒有心思在这里关心一个继妹?管她是死是活。   想到这里,薛元敬脚步不由的就快了起来。 第12章 吃人嘴软   虽然薛元敬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冷冰冰的,但薛嘉月还是觉得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甭管怎么样,薛元敬这总算是对她善意的提醒啊。   她就想要追上去,但无奈薛元敬忽然走的很快,她这小胳膊小腿的压根就追不上啊。只好气喘吁吁的跟在他的身后。   好在转过一条岔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韩奶奶的家。   就见三间大瓦房,一带土墙院子,两扇院门大开着,可以看到院子里面收拾的很干净整齐。旁边院角那里还栽了一棵石榴树,正开着红艳艳的小花朵。   虽然院门大开着,但薛元敬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在院门口停下来,抬手敲了两下院门,然后微微的扬着声音叫:“韩奶奶?”   屋子里很快就有人答应了一声,问着:“谁啊?”   说着,就有一个老妇人走了出来。   靛蓝的衣裳,浆洗的很干净,一看就知道是个爱干净的人。头上还搭了一块蓝底印白花的布巾。生的中等身材,眉眼和善。   一见是薛元敬,她面上立时就露了个笑容出来,说道:“哎呀,原来是敬哥儿呀。今儿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快进来。”   说着,就亲热的叫薛元敬进去。   薛元敬就走了进去。薛嘉月也想要跟进去,就亲亲热热的开口叫道:“韩奶奶,你好。”   不过韩奶奶对她的态度可没有对薛元敬那样亲热,反倒很冷淡:“哦,是二丫啊。你是跟敬哥儿一起过来的?那就也进来吧。”   薛嘉月清脆的应了一声。一抬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冷眼看她,想必心中是在想她好厚的一张脸皮。   薛嘉月无奈的撇了撇唇角。   她在薛元敬跟前已经这样的难刷好感了,但没想到这个韩奶奶对她好像也很不待见的样子。可她若想到外面的镇上看一看,只怕少不得的就要借助这个韩奶奶。   唉,真真是难为死个人。   不过薛嘉月面上还是带着笑的和韩奶奶攀话,一面跟在她身后进屋。   就见堂屋里面桌椅板凳都揩抹的干净,靠墙角放着几大包的黄豆,还有一些旁的农具。   韩奶奶叫薛元敬坐,然后去厨房里面捧了两碗豆花过来。一碗给薛元敬:“这是我今儿早上刚做的豆花,你喝一碗。”   薛元敬忙起身站起来,口中推辞不接。却被韩奶奶说道:“你这就跟我客气了。我家那小子哪次给我来的信不是你念给我听的?给他的信也都是你代我写的。你还从不要我这个老婆子一星半点的润笔费。现在我老婆子请你喝一碗豆花你还跟我这么客气?再客气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就将手里的那碗豆花硬塞到薛元敬的手里。薛元敬只好接过来,又恭敬的对她道了谢。但他也没有立时就喝,而是放到了手旁边的桌子上。   韩奶奶这时又将手里另外一碗豆花递到了薛嘉月面前。面上神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给你。”   薛嘉月想了想,就没有推辞,而是站起来,双手来接,又甜甜的笑着道谢:“谢谢韩奶奶。”   韩奶奶鼻中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走开去跟薛元敬说话。   薛嘉月一面喝豆花,一面心中就想着,这韩奶奶看着是个好相处的人,但刚刚孙杏花说她来借骡子的时候韩奶奶不肯借,语气还不好,看现在韩奶奶对她的这个样子,想必韩奶奶是不喜孙杏花母女的。   接下来她果然就听到韩奶奶在同薛元敬说:“也不知道你爹咋想的。你娘去世还没有过百日,他就急着要再娶。若娶了个对你们兄妹好的继母也罢了,但她嫁过来才多长时候就将你妹子送人了?你妹子才三岁。要是你娘地底下知道了,要伤心成个什么样子?还有你爹和那个没良心的,他们两个晚上也能睡得安稳?就不怕你娘半夜过来找他们?”   薛嘉月心中就想着,得,看来在韩奶奶的眼里,她就是那个没良心的女儿,自然也就是个小没良心的了。   不过说起薛永福和孙杏花做的那些个事,韩奶奶说的对,确实没有良心,该打该罚。   薛元敬这时就瞥了薛嘉月一眼,见她面上平静,事不关己的坐在那里只顾喝豆花,他心中不由的就诧异起来。   孙杏花是再嫁,又是旁边村子里的人,还带了个拖油瓶。她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村子里还是有许多人明里暗里的笑话她的。小孩子又会学嘴,听到自家大人这样说了,就会跑过去笑话二丫。薛元敬有一次就看到二丫学着孙杏花骂人的样子,双手叉腰,很激动的大骂那些小孩。且以后她但凡听到有人背地里说孙杏花和她,她就会立时跳起来骂人。就算骂不过了,也要偷偷的抓了泥巴扔到人家家里去。难得现在她现在亲耳听到韩奶奶骂孙杏花没良心,她还能面色平静的仿似压根就不是在说她娘一样。   不过也许是那碗豆花塞住了她的嘴,吃人嘴软,所以她现在才没有跳起来骂韩奶奶。   薛元敬心中不屑,就收回目光,转而恭恭敬敬的同韩奶奶说话。   说了一会儿,他就说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不知道韩奶奶今日要不要用到骡子?若要用到便罢了,若用不到,我想要借您这骡子打一日麦子,不知道韩奶奶方不方便借?”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韩奶奶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你等着,我这就去后院给你牵去。”   说着,她就出屋出了,剩下薛元敬和薛嘉月在屋里。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就见搁在他手旁边的那碗豆花还是满的,一滴都没有少,很显然他一口都没有吃。再看自己的碗里,已经只有小半碗了   她就挺佩服薛元敬的。   在现在这个时代的乡村里面,豆花也算是稀罕物了,平常人家的孩子一年也吃不了几次。更何况薛元敬因为受孙杏花虐待的缘故经常吃不饱肚子,但他现在面对着这样一碗香甜的豆花还能一口都不吃   这得是有多强大的意志力啊?   韩奶奶很快的就牵了骡子过来。一面将绳子递到薛元敬手里,她一面又说道:“刚刚你那位继母也过来跟我借过这骡子,我心里很看不惯她将你妹子送人的事,所以就故意的不借给她。现在你过来借,我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薛元敬客客气气的对她道了谢,又说待会儿必然将这骡子喂饱了才送回来,这才牵着骡子往外面走。也并没有要等薛嘉月的意思。   薛嘉月只能自己过来同韩奶奶作辞,又夸道:“韩奶奶,您做的豆花可真好喝,又香又甜。好喝的我差点连舌头都吞下去了。”   但凡是人,谁不喜欢听好听的话?韩奶奶虽然因为一开始因为孙杏花的缘故不待见薛嘉月,但这会儿听薛嘉月这样一说,她心中也有几分高兴起来。又目光一打量,见这小姑娘全身拾掇的干干净净的,面上的笑容看着也很乖巧真诚的样子,全不似孙杏花那样刻薄的面相,心中不由的就对薛嘉月有几分好感起来。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小滑头。”她笑骂了一句:“不过也是个没出息的。不过一碗豆花罢了,就叫你说成了山珍海味一般。”   不过好歹没有先前那样的态度冷漠了。   薛嘉月见微知著,心中一喜,忙再接再厉的乖巧说道:“那我先走了啊韩奶奶。改日我再来看您,跟您说话。”   一出院门,就看到薛元敬牵着骡子在院门口站着。察觉到她出来了,他牵了骡子就往前面走。   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听到自己跟韩奶奶说的话。薛嘉月看着少年挺直的如同青松一般的背影,心中默默的想着这事。不过就算听到也没什么。还不兴人嘴甜一点啊?   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匹骡子,一前一后的回到家。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孙杏花拔高的声音在说道:“哎,我说你这个人。我都说了我们家没钱,供不起他读书了,你怎么还在这里胡搅蛮缠的不肯走?”   然后薛嘉月一进院门,就看到院子里面站了一个人。   秀峰村的村民穿的都是粗布裋褐,好方便做农活的,但眼前的这个人却是穿着一身皂边蓝布的直裰,一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而薛元敬这时候一看清这人的相貌,早就丢下手里牵着骡子的绳子,快走几步过去,恭恭敬敬的对那人行礼,叫他:“夫子。”   薛嘉月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薛元敬学堂里的夫子。只是这个夫子现在到他家来做什么?而且听刚刚孙杏花说的那话,莫非这夫子是特地的亲自过来叫薛元敬回学堂读书的? 第13章 夫子劝学   眼前这个有着一部过胸花白长须的老者确实是学堂的夫子,姓周。而他此次来,也确实是特地的亲自过来想叫薛元敬回学堂读书的。   见薛元敬同他行礼,他忙一把挽了薛元敬的手,问他:“我听人说你往后都不再去学堂读书了,这可是真的?”   薛元敬垂下眼眸,微抿了唇,不说话。片刻之后才听到他轻声的在说道:“回夫子,是真的。”   周夫子急的攥紧了他的手:“好好儿的你怎么不去学堂了?你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若你明年下场考秀才,是一准儿能考上的。可你怎么。唉,难道你真甘心蜗在这个小山村里面种一辈子田不成?”   薛元敬沉默着,头垂的更低了。从薛嘉月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一双形状优美的唇抿的越发的紧了。一条直线一般。   这时就听到孙杏花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哟,我说这位夫子,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庄稼人?没有我们庄稼人种地,你天天喝西北风去?”   周夫子生的清瘦。一双眼睛想必有些老花,看人的时候都有点半眯着。   听到孙杏花说的话,他就说道:“老夫并没有看不起庄稼人的意思。老夫祖上也是庄稼人”   一语未了,就被孙杏花不客气的给截断了:“你不是看不起我们庄稼人是什么?怎么他就该去学堂读书考秀才,在家种田就不甘心了?就是秀才,那也是要吃饭的。”   又忿忿不平的说道:“你这夫子!你既然知道你祖上也是庄稼人,那你现在还这样的看不起庄稼人?我看你这就是忘本!亏你还是学堂里的夫子呢,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几句话就将周夫子的一句无心之语上升到了忘本的高度上去,然后又啪的一下将这顶忘本的大帽子盖到了周夫子的头上去。薛嘉月对孙杏花的这份本事简直叹为观止。   周夫子原就是个做学问的人,旁人看到他的时候也都敬重他的学问,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他几时被人这样说过?当下一听孙杏花骂的这话,他只气的浑身发抖,伸手指着孙杏花:“你,你”   “我什么?”孙杏花不耐烦的打断他,“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家的事,有你这个外人什么腿事?左右我们以前没欠你的束脩吧?你还巴巴儿的跑上门来做什么?我们还要赶着去打谷场打麦子,要是耽误了,你给赔啊?快走,快走。”   竟是要撵周夫子走。   周夫子越发的气的狠了,一张脸都面如金纸一般。而且还被气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身子都在左右摇晃着。   就见薛元敬一个箭步上前来扶住了周夫子,急切的问道:“夫子,您怎么样?”   一面又回过头去看了孙杏花一眼。   孙杏花就只觉得他这眼神冷冰冰的,刮骨剔肉一般,只看的她心中发慌,心生恐惧,一时竟然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了。   又听到薛嘉月在说道:“娘,既然夫子亲自过来说,你就让哥哥继续去学堂读书吧。至于家里的农活,我可以多做一点。”   谁都没有想到薛嘉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特别是薛元敬。当他转过头来看薛嘉月的时候,因着心中实在震惊的缘故,一向冷漠的脸上竟然都有了诧异的神情。不过这诧异也只有短短一须臾的功夫,很快他又恢复了平常一贯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冷淡脸。   薛嘉月见了,心中多少觉得有些成就感。她觉得她这一波好感刷的还是不错的。想必以后薛元敬心中会真的对她有所改观。   孙杏花也觉得惊愕。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她两步走过来,高高的扬起右手,然后啪的一巴掌就重重的打在了薛嘉月的背上。   薛嘉月吃痛,忍不住的身子瑟缩了下,口中也轻嘶了一声。   就听到孙杏花在骂道:“你倒是会逞能!你做什么农活?见天的横草不拈竖草不动,只会馋。看到吃的你比看到亲娘还亲,双眼冒着绿光就冲了过去。饿了一冬天的狼一样。叫你做事,倒跟头要死的骡子一样,打三鞭子下去都走不了一步道儿。就这样你还说家里的农活你多做一点?要是靠你我还不要累死?”   顿了顿,又骂她:“吃里扒外的东西!就是头白眼儿狼。这么多年养你都白养了。我还不如养条狗,还知道在外人面前护着我呢。”   越骂到后来越不堪入耳,薛嘉月恨不能抬手堵上自己的耳朵。一面目光又看着薛永福。就见他站在一旁,脖子缩的跟一只乌龟一样。眼珠子咕噜的转着,就是不开口说话。   很显然他心中也是不想要薛元敬继续去学堂读书的,所以才会容忍孙杏花现在这样的闹。   薛嘉月见了,恍惚中只觉得薛永福的样子和她上辈子父亲的样子重叠了起来,心中不由的发寒。   果然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样的男人简直不配为人父亲。   孙杏花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着,关键时刻,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慢慢的响起:“都不要再说了。这个学,我是不会再上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一样的冷淡,并没有特别愤怒的意思。但薛嘉月看他双颊紧绷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就知道他现在心中必然是十分愤怒的。   她默默的没有说话。有孙杏花和薛永福这样的父母在,做子女的说什么话都是没有用的。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薛元敬就扶着周夫子的胳膊,温声的同他说道:“夫子,学生送您回去。”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还听到孙杏花在背后扯着嗓子喊:“你要送他回家?等你送了他回去,再回来,这一天也就过去了。打谷场上的麦子就靠我和你爹来打?你想要累死我们两个,然后这个家就都是你的了?”   薛元敬停住脚,不过他没有回头。   薛嘉月就见他身子站的笔直的,山中的一株青松一般。便是有再大的雪,再大的风,那也是丝毫压不弯吹不倒的。   薛嘉月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双眼有些发烫。她忙低下头去。   倒是周夫子回过头来,目光在薛永福和孙杏花的身上扫过。然后他开口沉痛的说道:“老夫自三十岁上开始坐馆,教了无数的学生。元敬是我见过天资最聪颖的学生。他日后前途无量啊,可现在就被你们这么,这么给耽误了。”   说着,他长叹一声,转身身由薛元敬扶着慢慢的走出了院门。   等到了村口,周夫子就停下脚步,看着薛元敬说道:“我早听闻你父亲给你娶了个继母,风言对你不好,但我没想到她竟然会让你辍学务农。你父亲他,他竟然也一句话都不说。孩子,他们这真是,真是要耽误你一辈子啊。”   薛元敬抿着唇没说话,不过他心中觉得很感动。   自母亲过世,再没有人这样的为他着想过了。周夫子对他真的很好。   他就抬头看着周夫子,目光坚定沉稳:“虽然我无法再去学堂,但我若想读书,在家里也是一样可以读的。夫子放心,我绝不会从此就丢下学业的。”   周夫子听了,就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若有此志向就再好也没有了。你文章的火候已经到了,若你想下场考秀才,那必然是能考中的。”   考秀才一共要考三场,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考生非但要去县里,最后还要去省城。自然路上是需要盘缠的。周夫子想想刚刚薛永福和孙杏花的样子,只怕他们必然不肯拿出这盘缠来。于是他又说道:“若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过来找我。你是我的得意门生,我总不想看到你埋没的。”   薛元敬没有说话,不过却深深的弯下腰,对周夫子行了个大礼。   周夫子叹息着,伸手扶了他起来,又叮嘱他:“你现在就回去罢。你那个继母,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何须同一个无知村野妇人计较?好好的攻读你的学业才是正经。等往后你考中了进士,做了官,她必然会后悔今日如此对你。”   薛元敬点了点头,一脸正色:“夫子的教诲,学生记下了。”   周夫子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一声,然后才转过身往前走。薛元敬站在原地,直至周夫子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不过到了家一看,只见院门上面一把大铜锁。想必是薛永福他们没有等他,径直去打谷场了。   薛元敬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两扇院门板上面贴的一副红纸对联。   他母亲年前才去世,按照这里的习俗,去年过年的时候这院门上贴的对联是白纸的。但谁想到年后父亲就娶了孙杏花。新人进门,自然不会门上还贴一副白对联的,晦气。所以就要将原本的白对联撕下来,贴上红纸的。   薛元敬还记得当时他站在院子里,怀中抱着他年幼的妹妹,看着薛永福脸上一团高兴的撕下那副白对联,贴上了这副红对联。当时他就觉得心里都是刺骨的寒意。   便是现在看着这副红对联,薛元敬也觉得很刺眼。   于是他就伸手,慢慢的将这副红对联从门板上撕了下来。然后都扯碎了,走到前面的水沟里,将这些碎纸全都扔了进去。又珍而重之的从怀中掏了一样物件出来。   那是一只式样简单的银镯子,上面连花纹都没有。也很细,看得出来是女人戴的。   薛元敬看了一会儿这只银镯子,又垂眼去看水沟里的碎纸。   看着银镯子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很温和,但看着那些碎纸的时候,他面上神情生冷,黑沉沉的双眸简直像要沁出寒气来一般。   这样看了一会,他才重又将银镯子塞回怀中,转过身,抬脚往打谷场的方向走。 第14章 初步成功   等薛元敬到了打谷场,就见薛永福正拉着骡子用碾子在打麦子,而孙杏花和薛嘉月则是忙着铺麦秆收麦秆。   许是刚刚薛嘉月帮自己说过那句话的缘故,孙杏花这会儿就极其的看她不顺眼,不住的骂她,还用手里的竹耙子打了她的小腿一下。   看得出来小姑娘很痛,面上的神情都有些变了。   薛元敬见了,就快走几步上前走到薛嘉月的身边,看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沉默着接过她手里抱着的一捆麦秆。   他想要叫薛嘉月去旁边休息,但他心中也明白,有孙杏花在这里,薛嘉月如何能有机会休息?只怕惹火了孙杏花,薛嘉月又要挨打受骂。所以他也只能尽量的多做事,好让薛嘉月少做。   薛嘉月看出来薛元敬的好意,只觉心中既欣慰又心酸。   她仿似看到薛元敬铁桶般严实的心正对她开了一条小缝。看来这个同病相怜的策略还是对的。   总要让薛元敬知道她其实和他是一样的,同样受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嗟磨,他心中才会将原本对她的成见慢慢的放下的吧?   这样一想,她瞬间就觉得小腿上刚被孙杏花打的那一下不痛了,眼中也带了几分笑意,闪着光。看起来亮晶晶的,仿似满天星河都坠入了她的眼中一般。   薛元敬就默默的收回偷瞥她的目光,继续沉默的干活。   打下来的麦子还要继续暴晒几天,这样才可以最后或卖或收入谷仓。不过农家这时候又忙着要犁地种棉花,所以薛永福,孙杏花和薛元敬这会儿都忙着在地里种棉花,就将晒麦子的事情交给了薛嘉月。   晒麦子其实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因为秀峰村四面环山,鸟雀尤其的多。晒麦子的时候,人稍微的转个身,就会有成群的鸟雀飞下来啄食麦粒,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吃掉好多。于是每逢晒麦子的时候就需要有人一直坐在旁边,但凡看到旁边有鸟雀飞下来就要立刻上前去驱赶。   现在薛嘉月就正站在门口,手中拿了根长竹竿在驱赶鸟雀。   农历五月份的太阳很大,照在身上都觉得发烫,薛嘉月赶走了鸟雀之后就立刻转身回屋。   不过那些鸟雀也聪明。虽然暂时被驱赶走了,但它们也并没有走远,而是蹲在旁边的几棵大槐树上。但凡瞅见薛嘉月转身就立时飞下来啄食晒在院子里的麦粒。   所以薛嘉月也不敢真的进屋,只站在门口阴凉的地方,一见有鸟雀飞下来就立刻拿着竹竿上前驱赶。   如此几次,薛嘉月只累的额头上都出了汗,手脚也都有些发软了。   不过晒麦子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晒好的麦粒在日光照耀下呈金黄色,捧一把放在鼻端闻一闻,仿似都能闻到麦香味。   薛嘉月记得上辈子她外婆就喜欢买了新鲜的麦粒回来,然后放在锅里炒一炒,整个小院儿里都能闻到这麦香味,勾的人口水都要流下来。然后等炒熟了,扔一粒在口中嚼着,又脆又酥。   那个时候薛嘉月是将这个当零嘴吃的。但是现在,她经常吃不饱肚子,饿的时候能吃上几粒炒熟的麦粒也是种奢侈了。   她就从屋里面拿了只小布口袋出来,抓了好几大把麦粒放到里面,然后再将小布口袋藏到自己的床下面。想着等哪天薛永福和孙杏花都不在家的时候她就偷偷的将这些麦粒炒熟,好饿的时候能吃上几粒。   驱赶了半天鸟雀下来薛嘉月只觉得两条胳膊都酸软的抬不起来了。偏偏孙杏花回来的时候还不满意,骂她:“你是个死人?怎么我看着麦粒少了许多?定然是你偷懒,让鸟雀飞下来吃了。”   孙杏花原本就对薛嘉月不怎么好,而自从上次周夫子过来,薛嘉月说了那句,让薛元敬去学堂继续读书的话之后孙杏花对她就越发的不好了。行动就骂薛嘉月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和她不是一条心,帮着外人来欺负她。所以这些日子孙杏花骂薛嘉月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偶尔还会动手打她。   薛嘉月有时候受不住,心里也想过要跑走。但她心中也明白,她现在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出去又能做什么?而且外面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她也不清楚。   总要知道外面的世道,而且等羽翼丰满了再跑的。不然若贸然跑出去,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只怕就不是今日打骂这样的简单了。   于是她就一声不吭,只低着头,任由孙杏花骂。   倒是薛永福看不下去了。   薛永福近来对薛嘉月还算好的,同她说话的时候也都是笑嘻嘻的,不过薛嘉月还是不想同薛永福多接触。   薛永福看她的目光总让她觉得不舒服。不是她多想,虽然现在原身只有八岁,但这世上有许多人原就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所以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你差不多就行了。”就听到薛永福在不满的对孙杏花说道:“这些麦粒你出门的时候一粒粒的数过?不然你咋知道少了很多?反正我看着是不少什么的。而且二丫晒了一上午的麦粒,赶了一上午的鸟雀,回来不说你夸她两句,反倒还要骂她。不然下午晒麦粒的这活你来做?”   上午已经将棉花地都犁好了,下午只要将棉花苗种下去就行。虽然说种棉花也累,但总是比晒麦粒一刻不得歇的好。于是孙杏花就说道:“别在这里扯你娘的臊!你倒是心疼她的紧,那往后她该干的活都你来干?”   说完,又吼薛嘉月:“你还傻站在这里等我给你糖吃呢?还不快去烧中饭?”   薛嘉月只得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往厨房走。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还听到孙杏花在吩咐薛元敬将牛拉到院子里面来,将先前割的青草喂给牛吃。   鉴于打麦子那日孙杏花借遍了全村都借不到能干活的牲畜,还被人嘲讽她连干活的牲畜都出来借,是不是下次要来人家借螃蟹回去就着她家里的醋吃?孙杏花咽不下这口气,就将家里的油菜籽卖了大半,又将薛元敬亲娘留下来的几件银首饰卖了,然后买了一头牛回来。   买回这头牛来的那天,孙杏花特意的牵着这头牛在村子里面到处逛了一圈,就是为了告诉别人知道她家里有牛了,好扬眉吐气。   而自然,她将这头牛看的很宝贝。反正是看的比薛嘉月和薛元敬要宝贵。   她这混的连一头牛都不如了。薛嘉月一面自嘲的笑了笑,一面舀水到盆里开始洗蚕豆。   蚕豆这种东西很好种,也不用特地的辟一块地出来种。但凡田间地头,有空隙的地方,头年八月左右扔颗种子下去,次年天暖的时候就会开花。等开了三遍花就会开始结豆。长长的绿色豆荚挂在枝头,摘下来,剥开,里面就是青绿色的蚕豆了。   这些蚕豆既可以直接放到水里,加了盐煮着吃,也可以滴两滴香油,加点生姜炒着吃。自然最普遍的吃法就是剥了蚕豆表面的那一层皮,然后炒鸡蛋了。不过为了买那头牛,家里真的是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孙杏花给卖空了。于是现在母鸡生的蛋都被孙杏花收了起来,说是要攒着好卖钱。   没有蚕豆炒鸡蛋,那就直接水煮蚕豆,再炒个茄子,炒个瓠子算了。饭自然还是水饭。且因为天气热了起来,人没有什么食欲,烧好的水饭还要放到冷水里面凉一凉。   薛永福和孙杏花这会儿已经回房午睡了,吩咐薛嘉月等饭熟了就叫他们。薛元敬则是在外面一面喂牛,一面看着麦粒。   夏天的厨房真的很热。薛嘉月一会儿要跑到灶下面去烧火,一会儿又要跑到灶前去炒菜,忙的不可开交,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正忙着,忽然就觉厨房里面光线暗了暗。她百忙之中抬头一看,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厨房门口,目光看着她。 第15章 有来有往   薛嘉月觉得薛元敬约莫是属猫的,因为他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仿似压根就没有声音一般,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你身后。又觉得他约莫是属葫芦的,还应当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因为通过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下来,发现薛元敬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的,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从不轻易对旁人说半个字。不过薛嘉月知道他一双眼睛毒的很,心里明镜似的,什么都清楚,不过是不说出来罢了。   老实说,这样的人接触起来会觉得很累,特别还是薛嘉月这样心中有鬼的人。因为一方面她要小心翼翼的猜测薛元敬的心理,不至于得罪他。同时也要小心被他看出她身上的不对劲来。而另外一方面,薛元敬又是个极聪明的人,所以他的心思外人就特别的难猜。但他看透她估计又不会是什么特难的事   她真是命苦啊,怎么就穿成了薛元敬的继妹呢?哪怕是穿成一个被薛元敬利用来做踏脚石,事成之后又甩了的女配都好啊。   不过面上还得堆了笑意,甜甜的问薛元敬:“哥哥,你喂好牛了?外面的麦子你不看着,不怕鸟雀飞下来吃?”   薛元敬没有回答,只抬脚走到她面前,然后简洁的说道:“起来。”   薛嘉月正坐在灶膛前面的那张小竹椅上,手里拿了火钳在烧火。听到薛元敬说的这话,她楞了一下,不过下一刻她还是起身站了起来。   但火钳她还是拿在手上的。   就见薛元敬看了她一眼,然后也不说话,伸手就过来拿她手里的火钳。   在此过程中两个人不可避免的就会碰触到手。薛嘉月就只觉得薛元敬的手指凉凉的,应该是他刚喂过牛之后洗了手的缘故。   薛元敬却觉得薛嘉月的手暖暖的,应该是她刚才坐在这里的时候被灶膛里的火给烘热的。   拿过火钳之后,薛元敬也没有说话,而在坐在小竹椅上,伸手拿了一只扎好的稻草把子用火钳塞到了灶膛里面去。   灶膛里面红艳艳的火光映着他白净的脸,俊秀异常。   薛嘉月这才明白,原来薛元敬这是要帮她烧火啊。   虽然这些日子她对薛元敬的示好里面有因为同病相怜的同情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别有用心。无非就是想在他面前刷刷好感,好让他往后得势了不会对她痛下狠手。不过现在,薛嘉月心中想着,薛元敬这几日虽然对着她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冷漠,也不同她说话,但她看得出来,他最近几天都有默默的帮她做事。这应该算是已经攻略下一部分了吧?至少等往后他得势了她不会落得个被削成人棍的下场。而这就足够了,她又没想过要真的和他之间的关系亲如兄妹。   这样一想,薛嘉月只觉得心中欣慰不已。就好像她心中原本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现在忽然就被移开了。她一下子就觉得天也蓝了,云也白了,浑身上下都觉得轻松了起来。   一高兴她面上就带上了笑意,眉眼弯弯的看着薛元敬,说道:“哥哥,这里不用你帮忙。你做了一上午农活也累了,先去歇一会儿,等饭菜熟了我叫你。”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现在怎么这样的喜欢笑?他记得以前她是不喜欢笑的。同她娘孙杏花一样,一天到晚的不是口中骂骂咧咧,就是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即便是笑,那给人的感觉也很厌烦。   但是现在,她这样的笑着,眼睛里仿似都在闪着光,让人看了,无端的就会觉得心情好起来,也想要同她一样的笑起来   薛元敬不由的就唇角微弯,面上冷漠的神情也有所缓和。不过他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低了头继续默默的烧火。   薛嘉月到底还是不放心外面晒着的麦粒。若是待会儿孙杏花睡醒起来一看麦粒少了很多,挨骂的总归是她和薛元敬。她就走出去看了看。然后她就乐了。   就见那头牛被拴在一边的枇杷树上,麦粒中间则是竖了一根竹竿,上面绑了一块红布。牛看到红布自然是想要冲过去的,但苦于被牢牢的拴住动弹不得,只能一直做了要冲过去的样子。而那些鸟雀被牛这凶猛的样子吓到,也只敢蹲在树枝上,并不敢下来啄食麦粒了。   这法儿倒确实是好。薛嘉月心中这样赞叹着,然后又回厨房继续烧饭烧菜。   有薛元敬帮忙烧火,她就不用灶上灶下的跑了,做起事来自然要快些。   外面的一口大铁锅里煮水饭,里面的一口大铁锅烧菜。等到水饭熟了,菜也炒熟了。   薛元敬一见饭菜都好了,就起身站起来往厨房外面走。依然还是一句话都没有。不过薛嘉月也习惯了他的话少,心中并不以为意,只自去叫薛永福和孙杏花起来吃饭。   等吃过中饭,薛嘉月洗了碗,薛永福他们就去棉花地里面种棉花。牛也被牵了过去,说是可以放在地头上吃草。而薛嘉月则是留在家里继续晒麦粒。   如此晒了几天,麦粒就都晒的干干的。拿到村口的碾坊里面去磨成面粉,薛嘉月自穿越过来总算是吃上了一次白面馒头,而不是粗粮馒头,玉米窝窝头。   农家无清闲。农历五月种完棉花,六月就要开始忙着收早稻,插晚稻秧。七月总算能稍微松口气,只用给稻田施肥除草,地里面侍弄侍弄蔬菜。但等到八月又要开始忙碌起来。挖花生,收绿豆黄豆之类,还要种蚕豆,豌豆,萝卜这些。   不过这个时候正是瓜果蔬菜大量成熟的时候。树上结的有石榴,梨子,鲜枣,柿子之类,水里有莲蓬菱角这些,地里则是葫芦,南瓜,豆角,冬瓜之类。甭管如何,薛嘉月每天总能捞个饱。   但过了农历七月半,早晚的天气就慢慢的开始冷了起来。薛嘉月原就是个极怕冷的人,偏偏她御寒的衣服不多。最后只好找遍了衣箱,将能穿的衣服都给穿上。也顾不上什么好看不好看之类的了。   等过完八月,九月就要开始收晚稻,种来年的油菜。不过好在等这些事做完,农家终于可以清闲一些了。而且因为今年种的粮食都囤收了起来,就有专人来村子里面收粮食。家家户户都有粮食卖,得了钱,看着天气渐渐的冷下来,就要开始做腌鸡、咸鱼这些。又忙着做葫芦干,茄子干,豆角干之类。用大竹匾子装了放在日头下面晒,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面都摆满了。   不过薛嘉月和薛元敬总是不得闲。   孙杏花新近买了两头小猪回来养,就放在原来的鸡舍里面。她自然也不舍得给小猪吃粮食,于是就每天叫薛嘉月出去打两篮子猪草回来。还规定打不回来两篮猪草就是薛嘉月偷懒,要罚她,就不会给她晚饭吃。   于是薛嘉月每天吃完早饭之后就要拿到小铲刀和一只大柳条篮子出去打猪草。至于薛元敬,则是每天吃完早饭就出去放牛。   这日两个人如常出门,薛元敬牵牛,薛嘉月胳膊上挎着柳条篮子,篮子里面放了一只小铲刀。走到村西头的时候两个人在那间小土地庙前面分开。   薛嘉月觉得自己有时候压根就看不懂薛元敬。明明自周夫子来家之后薛元敬看着对她要好一些,至少偶尔会帮她做事,但他还是基本不和她说话。对着她的时候也多是面瘫脸,连眼神都懒得施舍一个,让她根本就猜不透他心中到底有没有对她改观。   不过薛嘉月是个乐天派的人,她就安慰自己,任重而道远,没有关系,她可以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比如说,让薛元敬心中最起码不会怨恨她到以后即使他们两个人分开了,他还要千方百计的抓她回来百般的虐待她,最后将她削成人棍。大家以后江湖不见就好了嘛。反正她以后是绝对不会和薛家这任何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薛嘉月心情多云转晴,挎着篮子去各处田间地头打猪草。   看看打了一篮子猪草,且已经快要到午饭的时候了,薛嘉月就提了篮子往回走。   只是走到半路的时候,空中忽然就下起了雨来。   秋天的雨虽然不如夏天的雨那样来的势头猛且大,但也是不可小觑的。而且落在身上凉凉的,很容易着凉。薛嘉月的衣服又不多,若淋湿了身上的这几件衣服,接下来这几天要怎么过?所以她就想着要找个地方避雨。   远远的就看到那间小土地庙。地方虽然不大,但里面还是能勉强避雨的。   薛嘉月就将菜篮子顶在头顶挡雨,刚要朝着土地庙飞跑过去,一低头看到地上都已经湿了,满是泥泞—这几日都是阴雨的天气,不时的就会下一场雨—薛嘉月就将篮子放在地上,弯腰脱下脚上的鞋拿在手里。   她穿的是一双布鞋,原就不耐水和泥巴。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就只有这一双鞋,若湿了,只怕接下来就没得穿,所以必然得珍惜。   然后她才头顶了篮子,赤着一双脚往土地庙那里飞跑。   只不过跑到土地庙前面,她就看到一头牛被拴在旁边的一株柳树上,正抬着头在哞哞的叫着。还有一个人正站在庙里面避雨,看到她跑过来,就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薛嘉月一看清这人的相貌,唇角不由的就弯了弯。 第16章 一起避雨   其实薛元敬一早就看到薛嘉月头顶着篮子在雨中飞奔过来,不过他并没有开口叫她进来避雨的意思。   便是现在,他也没有说话,只目光静静的打量着薛嘉月。   虽然薛嘉月头上顶了篮子挡雨,但今儿有风,雨丝还是斜着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上。现在她黑亮柔顺的头发上有一层雾蒙蒙的细散水珠,衣服也半湿了。而且她的裤脚卷到了小腿,赤着一双脚。   薛元敬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薛嘉月,进出只当她为无物。也就是薛嘉月那次高热之后,对他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他这才慢慢的开始关注起她来。不过即便因着那日周夫子过来,薛嘉月对孙杏花说出那番让他继续读书的话,薛元敬心中对她其实也并没有多少好感。至多也就是没有刚开始对她的那股强烈的怨恨罢了。就是偶尔帮她做事,那也只是因为他不想欠薛嘉月一丝人情。   在他的心中,他还是很很泾渭分明的将薛嘉月划分成了与他无关的外人。   但现在,小姑娘赤着一双脚站在泥地里,十个脚趾头看起来小小巧巧,白白净净的,如同夏夜盛开的洁白茉莉花一般。她被雨水打湿的脸上还带着笑,目光看着他,眉眼弯着,看起来很明媚的样子。   薛元敬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心中柔软了下来。   她到底也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何必要同她计较太多?   于是薛元敬不发一语的往旁边移了移身子。也不看薛嘉月,目光只望着外面细密的雨幕。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薛嘉月知道他这是叫她进去避雨的意思。于是她就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连忙跑进了庙里面去。   这所土地庙是秀峰村的村民集资兴建的。约莫还不到两米高,三面土砖墙,门都没有一扇。里面土砖做的高台子上供奉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前面一张土砖做的供台,上面放着一只有豁口的灰陶香炉,里面满是香灰,还插了三枝已经烧到头的香。   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这会儿就隔着那张供台一左一右的站在这土地庙里面避雨。   秋日的雨,细蒙蒙的,远处近处看着还有许多轻飘湿润的雨雾,扑在脸上凉凉的。   薛嘉月脚上还有泥巴,所以也不好穿鞋。这会儿被带着凉气的冷风一吹,她不由的就瑟缩了下,又往里面站了站。   眼角余光仿似看到薛元敬在看她的脚。不过她目光一看向他,又见他正神色冷淡的看着外面的雨雾。仿似刚刚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薛嘉月自穿越过来话就不多,不过很显然薛元敬的话比她更少。如果她没有记错,自她穿越过来这近七个月,薛元敬对她说的话统共也没有超过十句吧?而且其中还有几句话是警告   薛嘉月苦恼的抬起左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心中想着,这薛元敬的心大概是用千年寒冰做的吧?跟这样的人相处,实在是累的很啊。   刚刚她进来的时候将装满猪草的柳条篮子就放在脚边上,这会儿看见,她想了想,就蹲身下去,掀开面上的一层猪草,然后掏了几个圆圆的褐色东西出来。   这是荸荠。秀峰村有人种这个,现在成熟了,就挖了出来吃。薛嘉月刚刚在别人挖过的荸荠地里淘漉了一会儿,统共也只淘漉出来这么几个漏网之鱼。   原本她是想带回去留着自己吃的,但是这会儿   她就双手捧着,递到薛元敬的面前去,笑着说道:“哥哥,这是我在别人挖过的地里淘漉出来的,给你吃。”   不管怎么样,这好感还是得继续刷的。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薛元敬原就一直在暗中的注意她,不过是不教薛嘉月发现罢了。这会儿听到薛嘉月说的话,他就冷淡着一张脸堂而皇之的转头看过来。   就见小姑娘面上笑容可掬,正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目光再看向她双手捧着的荸荠,上面还有许多的湿泥,连带着她的手上也沾了不少的湿泥   薛元敬眉头微皱。   薛嘉月一见他皱眉头,就以为他这是不接的意思。只怕也嫌弃这荸荠是脏的,不想接。她正要收回手,想着正好带回去自己吃,忽然就见薛元敬伸出来来,将她手中的荸荠全都拿走了。   薛嘉月:   好歹也给我留一个啊。   她目瞪口呆之余,又见薛元敬看了一眼外面的雨雾,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虽然已经是秋天了,但田间有种的油菜,路旁有栽的柳树,远处堤坝上有一年四季常绿的松柏,放眼望过去,还是能看到满眼绿色的。连带着眼前的雨雾都沾染上了一层绿意一般。   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走在这一片空濛的绿色雨雾中,背影清瘦笔直。带着细雨的凉风吹起他青色的衣摆,恍然间他就是一幅清隽水墨画中的如玉公子。   薛嘉月不由的就恍惚了下。然后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薛元敬已经走到了旁边的一条大水沟旁,蹲身下去洗荸荠。   这条大水沟里面也有人放了荷叶荷花,专等着秋天的时候摸莲藕吃的。这会儿荷花虽然都谢了,但水面上还是有很多灰绿色的荷叶的。   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洗完荸荠之后就去打了一张荷叶拿在手里。正不知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已经转身回来了。   于是薛嘉月便忙装了刚刚她压根就没看他的样子,目光转向一旁,做了专注的端详着庙里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的模样出来。   不过眼角余光还是忍不住的溜向薛元敬那里。   就见他进来之后,先是皱着眉看了供台一眼。大约他一开始是想将手里的荸荠放到供台上面的,但又嫌弃供台上面太脏,于是他就没放,而是继续的握在手里面。然后目光又看了她一眼,随即就不发一语的将右手拿着的荷叶递了过来。   薛嘉月留神一看,就见这张荷叶被卷成了漏斗状,里面还装了满满的水。   给她这个要做什么?薛嘉月心里有些发懵。不过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也装作没有看到薛元敬的这个动作,只依然专注的看着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   她决定今儿就跟薛元敬比试一下到底谁话少。不然一天到晚的跟他搭讪,但他又不回答,她不尴尬啊?让他尝一尝这种尴尬的滋味也好。   于是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小小的土地庙里面很安静,只听得到雨水打在庙顶青瓦上的淅沥声响,还有檐前水滴滴落下来的声音。   但事实证明最后还是薛嘉月输了。因为她眼见薛元敬拿着荷叶递过来一会儿之后,见她不接,薛元敬就抬了抬手,很有想将那张荷叶扔出去的冲动。于是薛嘉月忙装着刚刚才看到薛元敬的样子转过头来,面带惊喜的问道:“哎呀,哥哥,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看着他手上的荷叶问他:“这是给我的?”   薛元敬不回答,只右手轻轻的抬了一下,荷叶里面的水面就漾起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薛嘉月明白他这就算是回答了,忙伸手接了过来。但又不懂薛元敬拿这个给她是什么意思,正待要问,就听到薛元敬清冷的声音响起:“洗手洗脚。”   薛嘉月这才明白过来,心中瞬间就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原来薛元敬特地的用荷叶打了水回来就是要给她洗手洗脚用的啊。   心中一高兴,她面上就有了笑容。还十分嘴甜的说了一句:“谢谢哥哥。哥哥你对我真好。”   薛元敬仿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一般,依旧冷淡着一张脸转过头去。不过在薛嘉月看不到的地方,他唇角却微微的弯了起来,眼中也有了一丝笑意。但这一丝笑意也是一瞬即逝的,很快的又恢复万年不变的冷漠脸。   不过薛嘉月还是觉得很高兴。这姑娘虽然上辈子也经历过很多苦痛,但老天爷给了她一个乐观的性子。而且也是个容易满足的,属于别人给一颗糖她就能乐半天的那种人。   当下她就开开心心的用荷叶里面的水洗了手,又用荷叶接了屋檐上面滴落的水洗干净了脚,然后穿了鞋。   鞋一穿上,她脚上立马就不觉得冷了。   随后她正想要跟薛元敬搭话,就见薛元敬已经先她一步向她伸出了手来。   薛元敬非但长了一张俊秀的脸,手也是长的很秀气的。   白皙匀称,手指线条笔直流畅,还修长,简直好看的逆天。   而现在,他白皙的手掌心向上,里面正托了几只洗的干干净净的荸荠。而且就连荸荠表面那些细小的黄褐色薄皮也都洗的干干净净,简直就可以拿来直接吃的。   薛嘉月越发的觉得受宠若惊了,惊喜的看他:“这是给我的?”   薛元敬轻抿着唇没有说话。   就在薛嘉月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不回答她的话,正想要直接从他手掌心里拿了荸荠过来吃时,忽然就听到薛元敬清越的声音响起:“是。” 第17章 一起回家   薛嘉月听闻,心中一愣,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元敬。   却见薛元敬并没有在看她,而是目光平视前方,好像在看外面的迷蒙烟雨。而且他脸上的神色看起来也很平静。   薛嘉月简直都要以为刚刚是自己幻听了。她张了张口想问,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伸手从薛元敬的手掌心里拿过来一半荸荠,垂眼默默的吃着。   刚从土里面挖出来的荸荠水分很足,吃在口中很清甜。薛嘉月一面吃,一面眼角余光溜了一眼薛元敬,就见他一面在吃着,一面还从怀中拿了一本书出来看。   薛嘉月知道他白天要做许多活,压根就没有时间看书。晚上他虽然有时间,但入夜了孙杏花自己都舍不得点灯,说浪费灯油,往往天一黑就上床睡觉,又哪里会舍得让薛元敬点灯看书?至于说囊萤映雪,月下读书那都是不现实的事情。萤火虫,雪光,月色能有多亮?若这样看几个晚上的书,眼睛还要不要了?也就只好牛角挂书,趁着放牛的间隙看会儿书了。   薛嘉月心中感叹薛元敬的勤奋,也就没有打扰他。待吃完手中的荸荠之后,她就倚墙站立,看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丝,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薛元敬看书累了,偶一抬头,就看到薛嘉月一双秀气的纤眉微蹙,目光望着外面,似是在看雨。但她眼神涣散,准确的说更像是在发呆。   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事?薛元敬想着,以前的二丫看着从来都是咋咋呼呼的,再没有一刻停歇的时候,难得她现在竟然会有这样安静平和的时候。   想到这里,薛元敬眉头微蹙。   他心中总觉得薛嘉月自那次高热之后变化太大,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但这相貌总是一样的。不过这前后给人的感觉   就好比以前的二丫只是一颗死鱼的眼珠子罢了,但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却是一颗珍珠,莹润柔白。   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很大的变故,何以一个人的气质竟然能前后判若两人?   薛元敬想不通这其中的缘故,不过他随即又自嘲的笑了笑。就算他心中不再怨恨二丫,但到底也不可能真和她亲如兄妹,真心的关心她,爱护她,所以她的这些变化他何必要去深究呢?她不故意的为难他,于他而言就已经是好事了,又何必要对她其他的事情上心?   这样一想,薛元敬就又继续低下头去看书。   直至雨丝渐渐转小,薛元敬才收起手中的书,开口提醒薛嘉月回去。薛嘉月闻言,目光下意识看向他。不过她面上神情看着还是怔忪迷茫的,很显然还没有从走神状态中回过神来。但很快的,她的眼神就开始清明起来,应了一声,弯腰开始脱鞋。   乡村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满是泥泞,薛嘉月只得又脱了鞋赤脚往前走。不过等她脱完鞋直起身来一看,就看薛元敬也正在脱鞋。   他的皮肤可真是白净啊。薛嘉月看着他的双脚和他露出来的那一截小腿,心中不无艳羡的想着,看着就跟初雪似的白。而且看看少年现在的身材,想必往后他肯定会有一双大长腿。也不晓得他到时候会不会有传说中的公狗腰什么的,耐力持不持久?毕竟若书里的女配都对他死心塌地,他在那方面总归会有些过人的本事吧?   薛嘉月心中猥琐的想着这些事,面上自然不可避免的就带上了些许猥琐的笑容,但这时就见薛元敬忽然转过头,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差点都要以为薛元敬会读心术,这是看穿了她心中此刻那些猥琐的想法,所以面色才会这样冷淡。于是她忙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容,甜甜的叫了一声哥哥。   结果就见薛元敬恍若未见一般,压根答应都没有答应她一声,转过头自顾自的走出了庙外。   薛嘉月:   刚刚她以为薛元敬对她的那些好其实都是她臆想出来的吧?他这哪里像是被她给攻略下来了?压根就还和以前一个样。   薛嘉月心中一面吐槽着,一面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回家。   风吹在身上虽然很凉,但雨后的空气清新,天空碧蓝,看着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不过就是路上的泥巴讨厌。薛嘉月也担心泥巴下面会有什么东西割到脚,就不敢贸然下脚。最后她想了想,干脆就走在薛元敬走出来的脚印里面。   既然薛元敬走过这些地方都还是好好的,那就说明这些地方肯定是安全的。   薛元敬偶一回头,就见薛嘉月正低着头,专注的踏着他走出来的脚印往前走。   他的脚步自然迈的比薛嘉月要大一些,就见小姑娘正一面手中提着柳条篮子,一面努力踮脚将脚步迈大一些,好踏进他走出来的那些脚印里面。   篮子显然很重,可以看到她走路的时候身子都在往另外一边倾斜。   也不知怎么,但看着她白净的小脚这样一步步的踏进他走出来的那些脚印里面,薛元敬止不住的就唇角微弯。接着他不由的转身走过去,不发一语的将薛嘉月手中的篮子接过来自己拎着。   薛嘉月惊讶的抬头看他,却见他已经背对着她在往前走了,背影看上去笔直挺拔,如一株风雪中傲然不屈的青松。   薛嘉月忍不住的也唇角微弯起来,继续踏着薛元敬走出来的脚印往前走。   一场秋雨一场凉。不过秋天总是一个好季节。天空高远澄澈,日光褪却夏日的炎热,开始柔和下来。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能看到草叶上晶莹的露珠,在晨间的阳光中闪烁着彩虹一般的光泽。   这天早上在饭桌上,孙杏花对着薛永福说起了村子里有人进山打到了野鸡和兔子之类的野物:“我亲眼看到周嫂子家的廊檐下面挂满了这些腊货。还有一只很大的野猪,周嫂子正在溪边洗着,又剁成了一条条的肉,说是要趁着这几日太阳好腌起来,晒干,然后再用松枝熏干,做成熏肉。她家院子里面还放了好几个大竹匾,里面晒满了各样的菌菇,山栗子和柿子。周嫂子跟我闲聊,说这些野味和山货一部分留着自家吃,一部分等过几天外面有人进村来收山货了就卖掉换钱。”   薛永福正夹了一筷子清炒黄芽菜塞到口中,然后又咬了一口玉米窝窝头,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没有接话。   孙杏花就很不高兴的瞅了他一眼,然后撂下手里的筷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人家饭桌上吃的是腌鸡腊肉,时鲜菌菇,我们家倒好,一天到晚吃的都是这些素的,连油都不敢多放一滴。你一个大男人,就天天给自己老婆吃这样的东西?你也不害臊?”   这若是在以前,薛永福还能顶撞孙杏花两句,但是最近他越发的被孙杏花给辖制住了,孙杏花这样骂他,他竟然都不敢回嘴,只呐呐的回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知道的,薛大哥的爹以前是猎人,他跟着他爹学过打猎的。哪一年农闲的时候他不会进山打点野味回来?我又没学过打猎,我就是进山,也打不回来那些东西啊。”   “不会打猎,拣菌菇,山栗子,野柿子这些会不会?”孙杏花很不耐烦的说道,“都说靠山吃山,你倒好,一年到头只知道侍候你的那一亩三分地,能不穷死?拣一些山货回来晒干,等外面有人到村子里来收山货了,换一些钱,给我做一身新衣裳,走出去人家也高看我一眼,你这个做丈夫的脸上也有光。”   薛永福沉吟着:“山栗子和野柿子还好,我认得,至于菌菇那些,我分不出来哪些是能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不过,”   他看向薛元敬:“你娘还在的时候一旦农闲了就会带你到山里面去拣菌菇,好晒干了卖钱,那些菌菇你都认得的吧?”   薛元敬垂着眼,看不分明他面上的神色,只听到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就算是回答了。   “这不就好了?”孙杏花看了一眼薛元敬,然后又看着薛永福,说道,“左右现在田里地里都没什么事,明天你就让他早起去山里面拣点山货回来,好晒干了卖钱。”   又指着薛嘉月:“你也跟你哥一起去。”   原本薛嘉月见孙杏花又在没事找事,就只低头吃自己的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求战火不会蔓延到她身上来,但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蔓延到她身上来了。   她很不想去。于是她就问孙杏花:“我也去?我还小,不会做那些事。进山只怕会拖累哥哥。”   薛元敬抬头凉凉的看她一眼,不说话。   “小什么小?”孙杏花的语气很不耐烦,“过完年你就九岁了。我要是一早就把你卖给人家做童养媳,现在你什么事不要做?这会儿让你进山拣点山货你还推三阻四的?”   说着,又探身过来一把将薛嘉月手中的半个玉米窝窝头拿走了:“不会拣山货,那你以后也别吃了。饿着。”   薛嘉月气的,真是恨不能将面前的一碗清炒白芽菜全都倒扣到孙杏花的大脸上去。忍了好久她才硬生生的忍下了心里的这口软气。   又听到薛永福在说道:“只怕旁边山里的山货都已经被人拣光了,要想拣到山货,那就只能往深山里面走了。”   “深山里面就深山里面。”孙杏花忙接口说道,“正好后天是我娘五十大寿,我明天要回去给她祝寿,你这个做女婿的不要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而且我好久没见到我娘了,也想在娘家住两天陪她说说话。到时我们两个走了,留他们两个在家里做什么?正好去深山里面拣点山货好卖钱。” 第18章 一起进山   次日太阳刚出来的时候薛嘉月和薛元敬就已经走在了进山的路上了。   已经过了霜降节气,山道两旁半枯黄的草叶上都覆盖了一层白霜,在晨间的日光下熠熠闪光。   薛嘉月看着走在她前面的薛元敬。   少年一身青布裋褐。想必穿的有些时候了,浆洗的有些地方都已经泛白了。不过即便这样,依然不掩他身上的风姿。   有的人就是这样,身上天生就会有一种气质。就比如说明叔,哪怕他混迹在一群小混混里面,你一眼看过去,也会直觉这个人不会是一般的小混混,以后必然会成就一番大事。   薛元敬给薛嘉月的感觉也是如此。哪怕他现在粗衣布裤,但也总感觉他只是暂且龙困于浅滩而已,只要稍微有点机会,他一定会一飞冲天。   所以薛元敬以后得势是必然的。关键是,他得势以后千万不要因为原身二丫做的孽为难她才好啊。   薛嘉月一面心中默默的想着这事,一面紧走几步追上了薛元敬。   看得出来薛元敬以前是经常进山的,所以自从昨儿得知今日必须进山之后,他就开始默默的准备进山需要用到的一切东西。薛嘉月也凭着自己的想象准备了一些东西。但大部分都是她自己平时偷偷积攒下来的一些吃的,还有水之类的东西,至于其他要准备的东西她就一无所知了。最后她想了想,还是跑过去问薛元敬。结果人家只抬头凉凉的看她一眼,然后就一语不发的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薛嘉月:   她觉得这薛元敬怎么就不是个哑巴呢?   不过现在,薛嘉月看着薛元敬背上背着的那一只大背篓,还有腰间别着的砍刀和小锄头,她忽然就觉得其实还是挺有安全感的。   她虽然抓瞎,但总有一个靠谱的人。所以她再次下定了决心,进山的这几天一定要紧跟着薛元敬。不然这偌大的深山,她要是走丢了,十有八、九也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   薛嘉月自穿越过来,平时无事的时候也会眺望周边的这些山。春夏两季的时候山上面自然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放眼望去都是一大片的绿意,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生机勃勃的。而现在虽然已经深秋,有些草木变黄了,凋落了,但是山上也有枫树,黄栌树。特别是经霜之后的枫叶赤红如火,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也明媚了起来。   薛嘉月弯腰在山道旁的一株枫树下面捡了一片掉落下来的叶子看了看,又顺手捡了一根还算粗的木棍子在手上,低头打量了打量。打算要是待会儿她爬不动山了就将这根木棍子当登山杖用。   一抬头,就看到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脚步,正回过身居高临下,目光冷淡的看着她。   他这是见她停下来没走了,所以就特地停下来等她的吗?   于是薛嘉月就很高兴的对薛元敬挥了挥她手里的那根木棍,笑着问道:“哥哥,要不要也给你捡一根木棍?待会儿你要是走累了可以拄着这个走。”   薛元敬用一种类似于看白痴的目光看她一眼,然后一语不发的转过身继续抬脚往前面走。   薛嘉月:   她总觉得她这是得罪薛元敬了。但是苍天在上,她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得罪薛元敬的啊。   直到两个人停下来休息准备吃中饭的时候,薛元敬对待薛嘉月依然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冷淡。   气压实在太低。这要是在以往,薛嘉月还能无视他,但是现在很可惜,她对山里面的事一窍不通,接下来的这几天她势必要依靠着薛元敬。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她怎么能得罪这位向导呢?   想了想,她就将背上的小背箩拿下来,从里面的一只小布口袋里面掏了一把炒米出来,双手捧着递到了薛元敬的面前去,笑容可掬的说道:“哥哥,我看你早饭也没有吃多少,刚刚又走了那么多的山路,你是不是饿了?这个给你吃。”   薛元敬闻言,就抬眼看了看她手里捧着的炒米,然后目光又往上移,凉凉的看着她。   薛嘉月就很努力的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真诚一点。但是很可惜,薛元敬不过是看她一眼,然后就起身走开了。   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薛嘉月表示她真的很受伤。很想转身就走啊,但是她又怕在山里面迷路,所以目光还只能一直追随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抱了一小捆的枯树枝。   等将这些枯树枝放到地上之后,他又找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头过来。   接下来薛嘉月就看着他用这两块石头磊成了一个中间有空隙的石头台子,又捧了一大捧的干燥枯黄落叶回来放到石头台子的空隙里面,用火折子点燃了,再慢慢的往上加枯树枝。   等到枯树枝点燃了,他就从他刚刚放在一边的大背篓里面拿了一只小锅过来。在小锅里面倒了水之后,他就将小锅放在石头台子上面烧。   薛嘉月看的目瞪口呆。这一刻她觉得薛元敬的那只大背篓就是叮当猫的口袋,里面什么都有。   锅里只放了小半锅的水,火又烧的很旺,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水就开了,咕嘟咕嘟的响着,还有氤氲的白色水汽浮了起来,被深秋的山风吹着飘向了远方。   等水烧开了,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从大背篓里面拿了两只杂粮馒头出来,又从小锅里面倒了一碗热水,旁若无人一般的一边喝水一边吃馒头。   这杂粮馒头薛嘉月也有,是昨天孙杏花让她做的。他们两个要进山拣山货,总不可能什么吃的都不让他们带吧?不过孙杏花生性抠门,就算是杂粮馒头也不让她多做,算下来一个人也只有六个馒头而已。   就算一顿吃一个馒头,这六只馒头充其量也只能管两天。但既然是进深山,只怕一来一回都要两天了,这六个馒头够做什么用的?当时薛永福看不过眼也说了两句,但被孙杏花一眼给瞪了回去:“他们两个人才多大,能吃多少?省着点吃,六只馒头还不够吃几天的?而且我听人说了,这会儿山里面吃的东西多着呢。野栗子,野葡萄,野柿子,什么不能吃?你还怕他们两个会饿死啊?”   但是现在,薛元敬竟然一顿就吃两个馒头   不过薛嘉月觉得薛元敬是个心有成算的人,他既然敢现在一顿就吃两个馒头,那肯定他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了。   刚烧开的水很烫,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吃完一个馒头之后,两只手捧着那只粗瓷碗,一边吹气一边喝。不过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特别是山里面,树荫浓密,大部分的日光都被挡住了,山风又大,所以感觉比平原上面更冷。这时候能喝上一碗热热的水,那肯定是很舒服的。   薛嘉月临出门的时候是带了一大壶水的。原本她也做好了准备这几天都要喝冷水的,但是没想到现在薛元敬就坐在她的对面惬意的喝着刚烧开的热水   薛嘉月看了自然也很想喝。但是鉴于刚刚她已经热脸贴过薛元敬的一次冷屁股了,现在她就不是很想开口。   于是她就很有骨气的低头吃着手里的炒米。   炒米不多,毕竟家里种的糯米也就只有那么点。这还是她听孙杏花的吩咐晒糯米的时候偷偷留下来的一点,然后凭着上辈子她看过外婆做炒米的一点印象做出来的。   好在她做出来的这炒米虽然没有她外婆做的粒粒金黄,炒焦了一小半,但闻起来也是很香的。   不过吃着炒米的时候,薛嘉月还是很想喝一碗热水。   要是这时候能再打一只荷包蛋,等临出锅的时候洒一把炒米下去,吃着这样的一碗炒米荷包蛋,那得有多幸福啊。   鸡蛋她是有的,只是这锅,还有这热水,她是没有的。虽然薛元敬有,但是她不想开口问他要。反正即便开口问他要了,他也是不会借给她的。他肯定还是会很冷淡的看她一眼,然后一句话都不说的就转过头不理她。   薛嘉月心中无声的叹气,一面哀叹自己的命苦,一面依然低头默默的吃着炒米,浑然没注意到坐在对面的薛元敬正在看她。   他以为薛嘉月会开口跟他要热水喝,但是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都没有等到她开口。   她以前对他不是挺会主动示好的吗?怎么今儿一反常态,明明就有一锅热水在她面前,她还是宁愿喝冰冷的水都不对他开口?她这会儿看着倒是挺有骨气的。   薛元敬无声的冷笑。昨儿她不是还不想跟他一起进山吗?以前看到他的时候她立刻就要贴上来跟他说话,哪怕他冷脸相待,下次她看到他照样会主动跟他说话,现在倒好了,还知道要主动的躲着他。   目光又看了薛嘉月一会,见她始终还是低头慢慢的在吃着炒米。   她这会儿吃东西的时候是很文静的,手中拈着炒米,一粒一粒的吃着。但是薛元敬恍惚中记得以前的二丫吃东西的时候都是狼吞虎咽的。按照孙杏花的话来说,那就是饿死鬼投胎,吃没个吃相。   一个人前后的气质变化那样的大就算了,还可以认为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大了,自然就矜持了,但是现在她的行为也前后变化这样的大   薛元敬看着薛嘉月的目光不由的就幽深了起来,里面也有了探究的意味。   眼看着薛嘉月手里的炒米已经吃完一半了,也喝了好几口冰冷的水,可依然还没有开口问他要热水喝的意思,薛元敬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的开了口:“我发现你最近身上吃的东西很多?” 第19章 慵懒猫咪   薛嘉月闻言心中一惊,抬头看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面上神情平静,目光看起来也很平静,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情绪。   薛嘉月心中瞬间了然。   薛元敬是个极聪明的人,想必她这段日子偷藏下那些吃食的事并没有能瞒过他。但既然他一直都没有说破这件事,那就没有关系。不过也许是他懒得管她的事,所以才一直没有说破而已。   无论是什么原因,只要他不说破就行了。于是薛嘉月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说道:“是啊。我娘天天都只给我吃那么点东西,我又不是小鸟,肯定会饿的。不想饿肚子那我就只好偷偷的藏点东西留起来自己吃了。”   又转身从小背篓里将那只装炒米的小布袋子拿出来,单手递给薛元敬:“这是上次我娘叫我晒糯米的时候我偷偷的留下来的,然后趁她不在家的时候就做成了这炒米,等饿极的时候就抓一点吃吃。你要不要尝尝看?很好吃的。”   她目光看起来坦坦荡荡的,倒让薛元敬一怔。他原本以为薛嘉月听到他问的那句话会惊慌失措,然后会急着跟他辩解的,但是没想到她压根就连一个字的辩解都没有,反而大大方方的就说出了所有的事   薛元敬低头看着她手里的那只小粗布口袋。   看得出来这只布口袋应该是她自己做的,针法很粗糙不说,上面的布也是好几块布拼接起来的。现在布口袋是打开的,可以看到里面装了约莫两三小把的炒米。   薛元敬承认这些炒米闻起来很香,但他是个很有自制力的人。而且他刚刚才吃过两只窝窝头,喝了一大碗的热水,压根就不饿的。不过想了想,最后他还是伸手接过了这只布袋来。   伸手拈了两颗炒米吃过之后,他不发一语的收起了布袋,然后拿了一只粗瓷碗出来,倒了一杯热水递过来,声音冷淡:“礼尚往来。”   声音中还略有嫌弃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吃了薛嘉月的炒米,所以才不得不拿点东西出来给她一样。   薛嘉月可不管这些。能有热水喝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她高高兴兴的双手接过那碗水,然后凑在嘴边喝了一口。瞬间只觉一股暖流入心田,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一高兴,她就笑的眉眼弯弯的。眼中似有光。日光照耀下的水面一样,满是波光粼粼的细碎日光。   “这炒米好不好吃?”   有些人的笑容天生就会有感染力一样,薛元敬发现自己竟然不大敢看薛嘉月的笑容。一看她的笑容,他止不住的就会觉得自己很难对她心硬起来。   “嗯。”他就转过头去看旁边的一颗栎树,非常简短,也非常冷淡的回答着。   不过薛嘉月并没有被他的冷淡给打击到。在她的印象中,薛元敬在家里一贯都是这样冷淡的。以前她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不理会她的呢,能这样回答一声嗯已经足够让她觉得喜出望外的了。   于是她就接着笑道:“我还有一种办法,可以让炒米更好吃,你想不想尝一尝?”   薛元敬还在转头看着那株栎树。   已经是深秋了,栎树的叶子都变黄了,枝头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橡子。有一只小松鼠正在枝头上来回的跳跃着收集橡子。它的大尾巴看起来毛茸茸的,很蓬松。在树间轻盈跳跃的时候它就像是个小精灵一般。   听到薛嘉月说的话,薛元敬依然没有转头,还是很简洁的嗯了一声。不过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刚刚那样的冷淡了。   薛嘉月听了,忙趁热打铁,笑着说道:“那我能不能借你的这只小铁锅用一用?”   还是一句很简洁的嗯。不过薛嘉月听了,还是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她忙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手脚麻利的往小铁锅里面倒了水,又拿了一旁刚刚薛元敬没有用完的枯树枝,塞了好多到锅底下面去引燃。   薛元敬先只是侧耳细听她的动静,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悄悄的往这边侧了侧头,想看薛嘉月到底在做什么。   就见薛嘉月手中拿了一根枯树枝,正在将火堆挑的旺旺的。等水烧的半开了,就见她珍而重之的从她随身的小背篓里面掏出了两只鸡蛋来,然后手法熟练的磕碎到水里面。   蛋清遇到热水立时就成了凝固的白色。这样烧了约莫一会儿,就见薛嘉月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   薛元敬躲闪不及,目光就与她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心中瞬间就掠过一丝尴尬,不过面上却不显,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面无表情。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变化分毫,看起来还是平日一贯的冷淡。   不过薛嘉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只是笑着对薛元敬伸手说道:“哥哥,将炒米袋子给我。”   虽然今年夏天割麦子的那天薛嘉月当着薛永福的面叫了他两声哥哥,但其后这两三个月她其实很少叫他的,可现在她又叫了   而且因为薛嘉月现在很高兴的缘故,她面上的笑容看起来就特别的真诚,也特别的明媚。晨光中一朵徐徐开放的粉色山茶花一样,让人心中倍感惊艳。而且,也实在让人不忍心拒绝。   薛元敬就不发一语的将装着炒米的布袋递了过来。   薛嘉月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打开,然后抓了一把炒米分别放到薛元敬和自己先前用过的两只粗瓷碗里面。又问薛元敬有没有勺子。   结果薛元敬并没有带勺子,只带了筷子。   薛嘉月原本以为薛元敬肯定只带了一双筷子,还想着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吃荷包蛋嘛,一个人一只筷子也够了。将荷包蛋戳在筷子尖上直接吃。但她没有想到结果薛元敬竟然从背篓里面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薛嘉月见状,心中惊诧,抬头看他。   她可不会认为薛元敬带两双筷子的缘故只是为了备份一双筷子。那换而言之   再想想刚刚薛元敬给她喝水的粗瓷碗也是第二只。他做什么要带两份碗筷进山?背在身上也不嫌重?除非他整理这些进山要带的东西时他是考虑到她的。   也就是说,这另外一副碗筷其实是薛元敬特地为她带的。但这个人,明明心中都为她着想了但还是死鸭子嘴硬,面上装的还是对她很冷淡的样子。   薛嘉月正想要开口调侃薛元敬两句,但猛然想起锅里的荷包蛋来。   水已经开了有段时间了,要是再多烧一会儿荷包蛋就要老了,到时就不好吃了。于是她忙将锅里的荷包蛋捞到了碗里来,又往两只碗里倒了开水。   刚刚碗底都已经洒了一把炒米下去了,这会儿滚烫的开水一倒下去,炒米被开水一激,香味立时就散了出来。   就在这捞荷包蛋倒开水的过程中,薛嘉月已经决定不调侃薛元敬了。   他是个敏、感多疑又自尊心强的人,若是这会儿她直接当面调侃薛元敬明明心中已经对她软化,但面上还要装着冷淡,只怕他听了会恼羞成怒,说不定以前她刷的那些好感都白刷了。所以算了,她心里知道就行了,面上大家还是照旧如常吧。不过这好感还是得继续刷的。革、命虽然已经成功,但是依然还需要巩固的。   于是薛嘉月就双手捧了一只碗起来递到薛元敬的面前,笑容可掬:“哥哥,给你吃。”   薛元敬看着脸上她明媚的笑容,沉默片刻之后,还是伸手接过了碗来。   糙白色的瓷碗里面,水面上是一层金黄色的炒米,水面下是一只荷包蛋。低头喝一口水,就吃到几颗炒米。虽然被滚沸的开水冲过,但这炒米吃起来还是很脆的,而且也很香。荷包蛋也很好吃,软硬适中,蛋黄咬起来也很有筋道。   以前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会经常做荷包蛋给他和妹妹吃,但自从母亲过世之后,薛元敬就再也没有吃到过荷包蛋了。   想起过世的母亲,薛元敬忍不住的就觉得双眼有些发热。他就做了低头专心吃荷包蛋的样子,没有抬头。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心里的软弱。   不过这时候薛嘉月也没有关注他。   对于许久都没有真正吃饱过的人来说,这会儿坐在深秋和煦的日光里,手中捧着碗在吃炒米荷包蛋,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惬意了。惬意的都想眯起双眼,然后感叹一句,生活真的是太美好了。   而薛元敬一转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薛嘉月半眯着双眼,一脸满足的样子。   她这样慵懒的样子,忽然就让薛元敬觉得她是一只小猫咪。而且还是趴在日光中晒暖儿,晒的懒洋洋的,高兴起来就会轻轻的动动耳朵,甩甩尾巴的那种小猫咪。 第20章 秘密太多   等吃完了炒米荷包蛋,薛嘉月主动的拿着锅和碗筷,找到一条小溪去洗干净。   经过她这几个月的观察,还有听村子里其他的人说的话,她知道以前薛元敬母亲还在的时候只让他专心念书,家里的家务事也都很少让他去做的。他又争气,书念的好,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说他以后说不定就是个状元公,要当大官的。但没想到一遭母亲过世,自孙杏花嫁过来,卖了他妹妹,让他辍学,父亲也对他日渐忽视,他的性子这才慢慢的变得冷淡了起来。   想必若遭孙杏花继续这么虐待下去,他迟早会黑化的吧?   薛嘉月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心中叹气。原本好好的一棵根正苗红的苗子就被孙杏花给这么摧残掉了。不过随后她又开始庆幸起来。她总算赶在薛元敬黑化之前在他面前成功的刷了一波好感,这样以后等他得势之后想必就不会报复她的吧?   虽然心中在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但薛嘉月还是很快的就将碗筷在溪水中都洗干净了。   上辈子她继母整天要她干活,这辈子穿越过来之后孙杏花也没让她闲过,所以对于洗碗这样的小事她还是很驾轻就熟的。   等洗完碗,她一转身,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不远处,目光看着她这里不说,背在身后的手上好像还拿了一根粗木棍。好像就是先前她捡起来用来作登山杖的那根。   薛嘉月无言的弯了弯唇角。   她知道薛元敬这其实是在担心她。毕竟深山危险,极有可能会遇到猛兽。薛元敬想必是不放心她一个人来溪边洗碗,所以这才跟了过来。却不走近,只在不远的地方。   这个人可真是的。明明心里还是关心她的,但面上偏上做了一副我看到你就很烦你不要和我说话的冷淡样子。   看到薛嘉月转过身,薛元敬就做了若无其事的模样,拿着木管转身回到原处。   将碗筷和锅放回背篓里面之后,两个人确认火堆已经完全熄灭了,也就没有再停留,各自背起自己的背篓继续往更深的山里面走。   路上薛元敬沉默的将手里的木棍还给了薛嘉月,不过他自己随后也拣了一根木棍在手上,不时的会走到一些地方去用木棍拨开地面上厚厚的落叶。也会抬头看一看树上。   薛嘉月知道他这是在找菌菇和野栗之类,不过很显然这里已经被其他秀峰村和周边其他几个村的村民光临过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而果不其然,薛元敬和薛嘉月再往前走了没多少距离的路,就看到两个村里的中年妇女正结伴回来,身后还各自跟了一个自己的孩子。不过都已经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了。在乡下,这样大的孩子已经足够可以独当一面了。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背着背篓,其中一个妇女就好心的告诉他们:“你们两个也是到山里面来捡山货的?不过这左右山里的山货都被人捡过了,都没有剩下什么。我劝你们两个还是回去吧。”   说着,又给薛元敬和薛嘉月看她胳膊上挎着的柳条篮子。里面只有几个很小的野猕猴桃之类。   薛嘉月知道她就是秀峰村里的人,娘家也姓薛,就笑着叫她薛大嫂:“我想和哥哥到深山里面去看看,也许能捡到一些山货呢。”   “深山里面?”另外一个妇女震惊的看着他们,“就你们两个人去,没有大人带着?”   虽然平时秀峰村和周边其他村的村民农闲的时候就会来山里面捡山货,好晒干了卖了补贴家用。也会有妇女带着孩子进山来的,但大部分都是在近处的几座山转转,鲜少有进深山的。大家都说深山里面有猛兽,好像还有妖怪。就有曾经进过深山的村民跑回来,说半夜在树梢上看到有黑影在飞。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了。随后还听到有很瘆人的怪叫声,所以大家都不敢随意进去涉险。就是韩嫂子的丈夫,他说起来也是个猎人,也不敢进深山里面去,只在周边走一走。   连大人尚且都不敢随意的进深山,更何况薛元敬和薛嘉月年纪都不大。   薛大嫂也忙说道:“你们两个人怎么能进深山?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搞不好要丢命的。快回去。”   薛嘉月笑着没有回答。   一来孙杏花昨儿一而再的说过,若教她发现他们两个人偷懒没有进深山,回来一定会狠狠的罚她们。谁知道到时候她会发什么疯?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薛嘉月并不想去经历这些。二来,她既然知道薛元敬是男主,那他自然就会有男主光环,就算进深山,他又怎么会出事?而自己只要跟牢他,那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而且据她现在看来,对于进深山的这件事,薛元敬表现的很平静,也许是他心中已经有什么打算也说不定。这三来,她实在不想再和薛永福孙杏花待在一起。但若要走出去一个人讨生活,那无论如何她手上得要有钱。深山里面说不定真有什么宝,人参灵芝之类。若她运气好能捡到一样,拿出去卖了钱,那她就可以筹谋逃离这里的事了。   所以无论怎么样,这个局她还是要赌一把的。   于是薛嘉月就笑着回道:“谢谢薛大嫂关心。我和哥哥也只是进去看看,若有危险,我们两个人肯定就会回去的。”   说着,就叫薛元敬:“哥哥,我们走吧。”   薛元敬礼貌的跟薛大嫂和另外一个妇女告辞,这才抬脚往前面走。   两个人走出几步路,薛嘉月就听到薛大嫂在和另外一个妇女聊天。她们两个人都在说孙杏花不好。   孙杏花嫁过来之后如何对待薛元敬,还有如何对待她自己的亲生女儿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现在在薛大嫂的猜测中,这必然是孙杏花逼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进深山里面去捡山货的。不然他们两个人一个十四岁大,一个才八岁大,怎么会自己要进深山去看看?这是多危险的事。搞不好就会把命丢了的。   又听到另外一个妇女在说孙杏花作孽,心不是肉长的,狠着呢。又说薛永福没用,有了老婆就不顾自己的孩子。先头已经卖了一个了,这一个也不让进学堂了,现在还要这样的糟践?若糟践死了,以后他有什么脸去地底下见他头先的老婆?   薛大嫂就神神秘秘的说,说不定孙杏花就是想糟践死薛元敬和二丫呢。一个不是她亲生的,她自然容不下。一个虽然是她亲生的,但到底不是薛永福亲生的,又是个女娃,在家里看着想必也心烦。若他们两个都死了,家里少了两个人的嚼用,他们两个大人的日子还不好过?等往后孙杏花再生一个和薛永福的孩子,一家人正好过日子。   薛嘉月一面听着这些话,一面去看薛元敬。   她并不介意孙杏花在秀峰村里面的名声有多臭。她上辈子也是被继母虐待,被自己亲生父亲忽视的人,在她的心目中,这样的人其实都不配为人了。   见薛元敬面上神情冷漠,很显然他也听到了薛大嫂她们的谈话。于是薛嘉月想了想,就很郑重的对他说道:“哥哥,我娘对我也很不好的,你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人。不过你放心,不管以后我娘怎么对你,我总归是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听起来很幼稚的话,但薛元敬还是觉得心中大震。他转过头看她。   就见小姑娘的一双眼黑白分明,看着再真诚不过。她面上的神情也很正色,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话,而是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但她心里怎么会这样想?她以前不是明明经常会言语之中嘲讽他,还会捏造一些事到孙杏花面前去告状?甚至还百般的欺负他的妹妹。但是现在,她到底为什么会忽然对他这样的好?   薛元敬觉得自己心中有点混乱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这些日子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变化很大。而且她整个人看起来变化也实在是太大,大的让他不止一次的怀疑她其实不是二丫   不过薛元敬面上却分毫没有显出他此刻内心的一丝波澜来,而只是平淡的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沉默着继续往前面走。   如薛大嫂所说,一路上果然没有找到什么山货。不过很显然薛元敬以前是来过这里的,对这里很熟。甚至哪里有棵什么果树,哪棵树下可能会长菌菇他都知道。   这样就最好了,薛嘉月一步不落的紧跟着薛元敬往前走。   不过到太阳还没有下山的时候薛元敬就没有继续再往前走了,而是往左拐。再继续往前走一段路,薛嘉月就看到了一个山洞。很显然,薛元敬是打算要在这里过夜的。   薛嘉月虽然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深山到底是什么范围,但她刚刚也在心中估算了下,周边的村民进山捡山货都是当天来回的,但她和薛元敬今儿一早出发,已经走了这么一天的路,只怕早就已经进了传说中的深山了。   但薛元敬对这里还是这样的熟悉,甚至连什么地方有个山洞都这样的熟悉   他以前一定进过深山的。但怎么昨儿她听薛永福的意思,竟然连薛永福都不知道这件事?   薛嘉月心中充满了疑问。但她一个字都没有问薛元敬,只是装作不知,跟在薛元敬的身后走进了山洞。 第21章 温暖落日   这个山洞的洞口不大,要弯着腰才能走进去,不过进去之后里面空间还可以,大约有十来个平方。而且四处石壁上面看起来也很干净,并没有一丝藤蔓和蜘蛛网之类的东西。甚至靠里面的地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草。   薛嘉月走过去弯腰伸手摸了摸,发现那些草都很干燥,一点都不潮湿,而且都打理的整整齐齐的。   薛嘉月心中瞬间就有一种感觉,这处山洞,其实是有人一直在打理的。那薛元敬   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就看到薛元敬面上也有些许惊诧。但很快的,他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样子。   看来他并不知道这里有人在打理的事。但他刚刚却是这样精准的就带着她走到这处山洞来了,那至少说明他是知道这里有这个山洞的。   薛嘉月觉得心中堆积的疑问越来越多了,但她还是选择什么都没有问。   她心中很清楚的明白,虽然现在薛元敬对她以前的那些怨恨应该都消了,也可能还对她有些许的关心,但也只是些许而已。就这些许的关心,并不足以让她去过问他的事。特别是现在看起来薛元敬并没有想要对她说的意思。   眼角余光看着薛元敬怔了一会儿之后就将背上背的背篓放到了地上,又拿了砍刀和水囊在手上。然后他转过身,看着薛嘉月:“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着,他转身就要出去。   但薛嘉月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且不说这个山洞出口狭小,就相当于是个密闭空间。她又不知道薛元敬这是去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她一个人待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心中总会觉得害怕的。而且她也担心会有什么东西忽然冒出来,于是她忙起身站了起来,快走几步到薛元敬身边:“不要。哥哥,你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薛元敬是有男主光环的,有他在,想必什么东西都伤不了他。现在只有一步不落的跟着他薛嘉月才会觉得比较安全。   但薛元敬并不知道她心中的这个想法。他闻言心中一怔,不由的就转过身来看着薛嘉月。   薛嘉月就见他目光幽深,黑沉沉的眸子里面涌动的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于是她不由的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怵,正想要打个哈哈说她只是开玩笑的,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就好,但忽然就听到薛元敬生冷的声音响起:“既然你要跟着我,那你就好好的跟着。若你跟丢了,我是不会回头来找你的。”   说着,他就握紧了手中的砍刀和水囊,弯腰走出了山洞。薛嘉月见状,也顾不上心中的惊讶,忙跟了过去。   太阳虽然还挂在空中,但热度显然已经减弱了,跟个咸蛋黄一样。淡金色的日光洒在树木枝头还没有落下来的叶片上,看着有一种别样的幽静之美。   薛嘉月跟着薛元敬去小溪边打水。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一棵毛栗子树。栗子都已经熟透了,刺球都已经开了口,里面的栗子掉下来,树底下落了很多。   薛元敬将手里装满水的水囊和砍刀放到地上,自己走到树下去捡掉下来的栗子。   薛嘉月也走过去捡,还拿了布口袋出来,将捡到的栗子都放了进去。   这只布口袋就是先前她用来装炒米用的。不过中午她做炒米荷包蛋的时候已经用到了很多炒米,刚刚路上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又将剩下来的炒米都和薛元敬分食掉了,这会儿倒正好用来装栗子。   薛元敬眼角余光看到,就不发一语的也将自己捡到的栗子递过来,让薛嘉月装到布口袋里面。   不过布口袋并不大,就算已经都装满了,但也装不了多少栗子。最后薛嘉月想了想,就用衣襟又兜了许多,打算一起都带回去。   挨过饿的人,对于吃的总是舍不得丢开的,能多带一些回去也是好的。   薛元敬看着她的动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默的走过去从薛嘉月的手中接过那只装的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提在手上,又去拿了先前放在地上的水囊和砍刀,转过身往山洞的方向走。薛嘉月也忙跟了上去。   将水囊和栗子都送回山洞之后,薛元敬就走到他的背篓前面,将里面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薛嘉月看着他从背囊里面拿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的,都被打包的整整齐齐的。果然强迫症做事就是不一样。   薛元敬这时已经背了背篓站起来,手上还拿了一把小锄头。见薛嘉月还坐在干草上,他就停下脚步,垂着眼,一语不发的看着她。   其时虽然外面还有日光,但是日光是照不进山洞里面来的,所以山洞里面看起来就较外面要暗许多。薛嘉月就见薛元敬的一双眼看起来较往日要深邃许多,也幽深许多。深不见底的幽潭之水一般,谁都看不清底下到底有什么。   不过她也明白薛元敬这是还要出去一趟,所以她忙站了起来,对着薛元敬展颜笑了笑。   薛元敬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的转过身往外就走。   这个人可真是,薛嘉月在心中叹气,太闷了。有什么话拿出来大家摊开了讲啊,干嘛什么都闷在心里让别人去猜?得亏上辈子她在继母手上过过几年察言观色的日子,不然这若换了其他人,指不定就要被薛元敬这个冷淡的样子给气的转身就跑了呢。还刷个毛的好感啊?   不过纵然是心中吐槽着,薛嘉月还是赶忙的将自己背篓里的东西都拿下来,背起背篓,紧跟着薛元敬的脚步出去了。   没有人来过的深山里面果然山货很多。这一趟出去,薛元敬和薛嘉月摘到了野生的梨子,猕猴桃,青枣,柿子和野葡萄之类的水果。薛元敬甚至还用砍刀削了一根很尖的棍子出来,在小溪旁边叉到了一条很肥的鱼。回来的路上他又去周边仔细的搜寻了一圈,捡了很多的菌菇回来。   摘那些野生水果的时候薛嘉月还是可以帮忙的,但是叉鱼和捡菌菇的时候她却是半点都帮不上忙。   她认得的菌菇只限于菜市场卖的那几样有限的平菇,香菇和金针菇之类,至于其他的,她不确定会不会有毒。总怕误采了有毒的菌菇,到时她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可怎么办。至于叉鱼,薛嘉月看薛元敬叉鱼的时候脱了鞋,挽起裤脚下水,站在水深及膝的水里,然后跟个木头人一样的一动不动,只目光专注的盯着水下。   已经深秋了,又是傍晚的时候,溪水肯定很凉。但薛元敬站在水里的时候竟然是一动也不动,面上神色也分毫不变。甚至明明看到前面有鱼在慢悠悠的吃水草,他也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丝毫要过去的意思。直至那条鱼终于慢悠悠的游到了他这里来,他才猛的下手,一下子就叉到了鱼。   他的这份耐性薛嘉月是很佩服的。这若是她,不可能为了一条鱼在冰冷的溪水里面站这么长的时间。也不可能明明看到有一条鱼在前面还无动于衷。她肯定会急着上前去叉的。但很显然,她此时若一动,水下的鱼儿定然会惊觉,肯定会立时就游走的,到时前面那么长时间岂不是白泡在冰冷的水里了?   但人总是这样。等了许久的东西忽然出现在眼前,还偏生不着急过来,只怕就要心中忍不住走过去抓的,但薛元敬就是这样的沉得住气。   回来的时候薛嘉月是一边走一边吃着野梨子的。   虽然是野梨子,但是一口咬下去很脆,而且还很甜,薛嘉月吃的很满足。于是吃完了一个,她又从背篓里面拿了一个出来。   见薛元敬静默的在前面走着路,薛嘉月想了想,就快走两步上前,将手里的野梨子递给他:“哥哥,给你吃。”   薛元敬转头看她。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脸上,将她娇美的容颜晕染成了一幅画儿一般。   过后很多年,直至薛元敬老了,满头银发之时,他还握着薛嘉月的手,很怀念的笑着和她说起了今日的情形。   这一日的夕阳落日真的很美丽,也很温暖。这是他一辈子见过的最美丽,也是最温暖的落日。   但是此刻,薛元敬只是垂眼静静的看着薛嘉月,并没有伸手来接她手里捧着的野梨子。   薛嘉月知道他有洁癖,以为他这是在嫌弃,忙说道:“这梨子我先前在溪水里洗过的,洗的很干净,不信你看。”   说着,就将手里的梨子举起来给他看。   黄绿色的梨子皮,上面果然还是湿的。甚至还有一滴水珠,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七彩的光。   薛元敬又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梨子吃了起来。   薛嘉月见他接了梨子,她心里就很高兴。然后她又从自己的背篓里面拿了一只野梨子出来自己吃着。   随后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吃着梨子回到了山洞里面,夕阳的余晖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可以听到林中有鸟儿在彼此呼唤着回巢的声音,还可以看到天边云霞绚烂若锦。 第22章 菌菇鱼汤   等他们回到山洞的时候,夕阳已经沉沉的落下山了。天边的云彩也渐渐的黯淡了下去,幽蓝色的天幕中已经可以看到几颗寒星。   薛元敬将自己背上的背篓放下来之后就将先前就找好的一块石头推过来堵在了洞口。   洞口不大,这块石头却不小,薛嘉月看得出来薛元敬推的很费力。于是她就走过去同他一起推。   等将洞口堵牢了,薛元敬就开始生火。   也不知道是因为薛元敬以前也进过山,在山上待过的缘故,还是他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的缘故,总之对于野外生活这种事,薛嘉月觉得他很擅长。而且做起来也有条不紊。   干燥的枯树叶子和枯草堆在一起用火折子点燃,然后慢慢的往上面加枯树枝。两块还算平整的石头搭成个石头台子,小铁锅装了半锅水放在台子上面,放了洗干净的菌菇下去。等水开了,再将鱼放了下去。全程都不用薛嘉月帮一下忙。   这是条很肥的鲫鱼,一早就被薛元敬在溪水旁杀了,也洗的干干净净的。   不过想着薛元敬杀鱼的时候面上神情冷漠,手起刀落时果断的样子,薛嘉月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有些害怕起来。   要知道薛元敬的人设可是冷心冷血的。想他先前杀鱼的那个样子,只怕以后他对待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也绝不会手软。   薛嘉月一阵害怕之余,又开始庆幸起自己来。然后又决定,就算现在薛元敬对她有所改观,但她也应该再接再厉的继续在他面前刷刷好感的。   于是她就走到铁锅面前,拿了枯树枝往火堆里面放,又对薛元敬笑道:“哥哥,我来烧火。你就安心看你的书吧。”   刚刚薛元敬将菌菇和鱼都放到铁锅里面烧之后,他就从怀里掏了一本书就着火光在看,然后时不时的又停下往火堆里面加枯树枝。这会儿听到薛嘉月说的话,他抬起头看她一眼,然后果真就丢开手里的枯树枝,认真的低头看他的书去了。   他真的是利用一切有空隙的时间来看书。薛嘉月一面想着,一面低头认真的烧火。   这样烧了一会儿,她抬头看薛元敬。   就见他面上神情专注,侧脸在橘黄色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暖玉的微光,俊秀异常。   这会儿他看着倒是挺温和的,没有平日的冷淡了。薛嘉月心中感叹,其实若他母亲不死,或是他父亲稍微有点担当,想必他也会是个温和的人,以后会好好的读书,考中进士为官。人生之路虽然不说一帆风顺,但到底也是正常的。而不会是遭受了孙杏花那么多的苛待,生父的忽视,性子变得如同现在一样的冷漠,甚至是以后的残忍了。   都是同在继母手下讨过生活的人,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有了一种和薛元敬同病相怜的感觉。   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正咕嘟咕嘟的在冒着泡。因为没有锅盖,所以菌菇的香气,还有鱼的香气都随着白色的水雾飘了出来。   薛嘉月下午虽然吃了很多水果,但这会儿闻着这菌菇鱼汤的香气,她还是忍不住的想流口水。   一时估摸着这锅菌菇鱼汤已经熬好了,她就拿了粗瓷碗,先盛了一碗递给薛元敬:“哥哥,给你吃。”   薛元敬看书的时候很专注,绝对已经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了。听到薛嘉月的声音,他抬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有些茫然发怔,仿似不知道是谁在叫他。   这个时候的他看着绝对是温和无害的,甚至会让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想伸手去摸摸他头的冲动。   薛嘉月忍着这股冲动,不过面上的笑容却还是没有忍住,火光下看来粲然生辉,上好的夜明珠一般。   “哥哥,吃饭了。”   薛元敬的目光瞬间清明,静默的看了看她,然后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粗瓷碗。   玉米窝窝头两个人都是有的,虽然是冷的,但是就着这热热的菌菇鱼汤,吃起来也就不觉冷了。   鲜之一字原就是鱼羊两字合成,由此就可见鱼有多鲜美了。而菌菇也是鲜的,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熬成的一锅汤,那滋味儿别提有多鲜了。   薛嘉月一气喝了两碗菌菇鱼汤,也捞了些菌菇吃。不过鱼她没有怎么吃,想都留给薛元敬。毕竟这鱼是他站在冰冷的溪水中辛苦叉来的,而且这火也是他生起来的,一应所要的盐之类的调料也是他从家里带过来的,所以说起来刚刚的那两碗菌菇鱼汤都是蹭来的,她已经觉得很知足了。   她就放下碗,双手抱着膝,目光打量着石洞里面各处。   原身营养不良,看着就很干瘦,肤色也不好,不过五官却是极秀丽极精致的。而且每个人心境性格不同,身上自然就会呈现出不同的气质。原身就是虽然五官长的好,但因为气质不佳的缘故,所以给人的感觉也是刻薄轻浮的。但薛嘉月给人的感觉却是生动活泼的。而且因为现在在橘黄色火光的映照下,她黄瘦的肤色被掩盖,反倒泛着温暖的光,所以看起来就较平日越发的娇美了。特别是她的一双眼,看着再慧黠灵动不过。   薛元敬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心中的狐疑也越来越深。   这怎么看都不会是原来的那个二丫,但相貌又是一样的   他也没有问什么。他看得出来现在的这个‘二丫’是很聪明的,也很会察言观色,只怕就算他问什么,她回答的十句话里面也会有七八句是假的。而且反倒还会让她心生警惕,以后想要再套她的话就越发的难了。既如此,便索性不如暂时别问,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问。   想到这里,薛元敬就收回看薛嘉月的目光,转而看着面前的锅里。   先前薛嘉月递给他的那碗菌菇鱼汤里面就有大半条的鱼,他原本以为剩下的鱼她定然会自己吃了,但没有想到她压根一筷子都没有动剩下的鱼,而只是吃了几根菌菇,喝了两碗汤而已   他是知道她近来吃的都是些什么的。虽然她会瞒着孙杏花偷偷的藏下一些吃的东西来,但这些日子她其实也是没有沾过半点荤腥的。难得现在有一条鱼摆在她面前,她竟然会不吃。   是她太有骨气,还是她想要将剩下的这条鱼也留给他吃?   薛元敬又抬头看了薛嘉月一眼。见她目光还在看着旁边的石壁,面上很感兴趣的样子。   目光又看到她刚刚放在一边的碗筷,想了想,薛元敬就倾身过来拿起了她的碗,将剩下的鱼都捞到了她的碗里。还倒了大半碗的汤,这才无声的将碗递到了薛嘉月面前。   薛嘉月原本还就着火光在看石壁上凹凸不平的起伏,觉得很像是一幅画儿。忽然察觉到面前有东西,低下头来一看,就见是一只粗瓷碗。碗里面还有半条鱼和大半碗的汤。   拿着碗的手白净修长,手指线条笔直流畅,很秀气。   薛嘉月抬头惊讶的看着薛元敬,就见他面上神情平静。而且见她看他,他还将手里的碗又递过来一些。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薛嘉月瞬间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她并没有接碗,而是说道:“哥哥,我不吃,你吃吧。”   接下来她就察觉到薛元敬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大高兴起来。   薛嘉月猜测这是因为薛元敬难得一片好心亲自盛了一碗汤给她,还特地的将剩下的鱼也都给她,但她竟然这样不给面子的不领他的情,不接。他能高兴才怪。   想想薛元敬的人设可是有睚眦必报这一点的,薛嘉月立刻就后悔刚刚自己回答的太直白了。就算不想接这碗汤她也该委婉点说的。于是她正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已经吃饱了,但还没等她张口,就见薛元敬忽然就将手里拿着的碗往她手里一放,然后他自己坐直身子,复又拿起书低头看了起来。   竟然是不理她的意思了。   薛嘉月心中默默的吐槽。性子这样的闷葫芦,还这样的傲娇别扭   不过捧在手里的菌菇鱼汤是热的,连带着她的心好像也热了起来。毕竟被人关心的感觉总是好的。所以就算这吐槽也是带了面上带了笑意的吐槽。   而且心里吐槽完,她面上还笑着说道:“谢谢哥哥。”   然后她就低头喝起了汤来,又拿筷子开始吃碗里的鱼。   她低着头,自然就没有看到薛元敬眼角余光瞥了她一眼,然后唇角微弯。不过这也只是须臾的功夫,薛元敬复又恢复面上冷淡的神色,低下头去看书。   一时薛嘉月吃完鱼喝完汤,她就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碗筷。   不过随后就有了新问题出现。   一开始他们进山洞来的时候,里面虽然有干草铺成的一处可供人睡卧的地方,但那毕竟只有一处。可现在是她和薛元敬两个人,这该怎么睡呢?总不能两个人睡一块儿啊。 第23章 渐渐破冰   最后薛元敬让薛嘉月睡在了干草铺子上,自己则是和衣倚着石壁而坐,就这样的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薛嘉月见了,心中很过意不去。   石壁里面常年不见日光,自然阴冷。而且现在已经是深秋,让薛元敬就这样的倚着石壁睡完一晚,不说风寒入骨,但也肯定对身子不好的。   不过让她和薛元敬睡一起她也不愿意,而且只怕薛元敬自己也肯定不愿意。于是薛嘉月想了想,就动手抱了一半的干草到火堆对面去,弯腰仔细的铺好,然后就回过头叫薛元敬:“哥哥,你来这里睡。这里暖和。”   薛元敬睁开眼看她。   暖橙色的火光下,就见小姑娘眼中如有星辰坠入,光彩明亮,盈盈不带泥尘气。   他目光又看着薛嘉月铺好的床铺。   耳中听到薛嘉月带笑的声音又在叫他:“哥哥,靠着石壁睡很冷的,你还是来这里睡吧。这里靠着火堆,很暖和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薛元敬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她叫自己哥哥   最后他还是沉默的走了过来,在干草铺上坐了下来,然后目光看着薛嘉月在铺她自己的床铺。   等铺好了,薛嘉月回过身,见薛元敬在看她,她就下意识的对他笑了一笑。   她的笑容总是很明媚的,让人看着,无端的就会觉得心情都好了起来,也想要同她一起笑。   薛元敬目光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沉默的背对着她和衣躺了下去。   薛嘉月对他的冷淡已经习以为常了,于是当下她也和衣背着薛元敬侧躺了下去。   入夜的深山很静。那种静没有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而正因为静,所以即便只是些细微的声音都能无限的放大。   薛嘉月就能很清楚的听到山洞外面山风呼啸着吹过树梢时松涛阵阵的声音,偶尔夜枭发出的凄厉叫声,还有身边火堆不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她睡不着,轻轻的翻了个身,身子平躺着,悄悄的睁开双眼。   这处山洞的顶上有一道长而狭窄的口子。也正因为有这道口子的存在,所以他们在山洞里面烧火的时候烟才能往外冒,不至于呛到他们。而现在,透过这道口子,薛嘉月可以看到幽蓝天幕中的淡月繁星。   深秋夜空中的星星没有夏天的那么多,但是每一颗看起来都像用水洗过一样,晶莹剔透。让人看了,忍不住的就会觉得心中平静下来。   秋天也许就是这样一个会让人觉得平静下来的季节。人也一样,经历过少年和青年时的热血方刚,到了中年,四十不惑了,人也就慢慢的会变得平和从容起来。   薛嘉月睡不着。这样静谧的夜晚,总是会让人想到许多前尘往事。她还会忧愁,忧愁她以后的出路。她还有点害怕。她以前从来没有进过深山,更不说在深山里面过夜了。   耳中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嚎叫,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狼。薛嘉月吓的立刻就起身坐了起来。   她起来的动作太猛,身下的干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薛元敬原本也只是闭眼假寐,并没有真的睡着。刚刚薛嘉月翻身时的动作虽轻,但他还是听到了,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理会罢了。但是这会儿,听到这一阵很响的声音,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不住的翻过身来看着薛嘉月。   薛嘉月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这双眼的主人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从容冷静的。好像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一定能够解决。   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觉得心中安稳啊。说白了就是薛元敬很给人安全感。于是薛嘉月刚刚还突突乱跳的心竟然就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有点害怕的。而且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惊吓,她越发的没有睡意了。   深秋夜长,若是一直睡不着,听着山洞外面的各种动静,那滋味估计会很不好受。而这时候要是能有个人一起说说话,那时间过的就会快很多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很个冷淡的人,也许她说几十句话他都未必能回答一句,但只要自己不睡的时候对方也没有睡,那她心中也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于是她就笑着同薛元敬说话:“哥哥,你也睡不着?”   薛元敬看着她,不说话。   这样同旁人无话找话说其实真的,挺尴尬的啊。薛嘉月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面上的笑容也有些讪讪的。   她五官生的秀丽,鼻若琼瑶。鼻尖更是圆润小巧,微微的翘起,看起来真是极完美。   薛元敬以前甚少注意薛嘉月,但是一旦开始注意,便察觉到她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不仅仅只是相貌生的好,最重要的是她的性子好。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总是会无端的就让人觉得心情高兴起来。   薛嘉月这时候已经在跟他说起刚刚那声长长的嚎叫了:“哥哥,那是狼的叫声吗?”   薛元敬沉默了一会,然后沉声回答:“是。”   薛嘉月就也沉默了。   这个人,可真是不会聊天。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明知道对方小姑娘这时候是在害怕,难道就不该哄她一两句,说这不是狼吗?他倒好,直接实话实说了。而且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这样的严肃。   真是,想要让人心中不在意这件事都不行啊。   不过下一刻,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也起身在干草铺子上坐了起来。   火堆虽然还在烧着,但火光已经较刚刚弱了不少。薛元敬就伸手拿了堆放在一旁的枯树枝,一边慢慢的往火堆里面添加着枯树枝,一边开口慢慢的说道:“洞口我封的很牢固。”   薛嘉月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薛元敬这其实是在安慰她。但这安慰的方式好像有点委婉啊,要是她再笨一点估计都不会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看他现在这副从容平静的样子,薛嘉月心中的恐惧感也就慢慢的消散了不少。   她就和薛元敬说一些闲话,说到高兴的时候她脸上就会有笑容。一双黑眸在火光的映照下粲然明亮。   薛元敬就坐在她对面,用手里的木棍慢慢的拨弄着火堆,不时的会往火堆里面扔一两根枯树枝。偶尔抬头看着她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生动娇俏,他唇角不由的也悄悄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就这样的听着她一直说话他心中竟然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但其实他是个喜静的人,最不喜和话多的人相处。不过他知道薛嘉月平日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晚,想必她刚刚确实是被那声狼嚎给吓到了,心中害怕,所以才会一直这样缠着他说话的吧?   但明儿他们两个人还是要早起进大山更深处的,今夜总是要休息好的,不可能这样坐着一直说话到天明。于是等到薛嘉月说话间隙的时候,薛元敬就默默的将刚刚从锅里倒出来的一碗热水递了过去。   刚刚他已经倒了一些水在锅里面,然后将锅又放到火堆上面去了。锅里的水早就已经烧开了,这会儿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有氤氲的水雾浮起来,飘散在山洞里面。   不过这水雾也是热的。扑在脸上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冷,反倒只会让人觉得温暖。   薛嘉月没想到薛元敬竟然会主动的递水给她,当下她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碗,笑着道谢:“谢谢哥哥。”   说着,就拿了碗凑到唇边喝了一口。   这碗水竟然都已经不烫嘴的了,可以直接喝的。   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再次感叹起来。要说薛元敬这个人细心起来也是真的很细心,一碗已经烧开的水,也是等放到不烫了才递给她。而且还在她说话的间隙里才递给她。但想一想他平日脸上冷漠的样子,还有他做的一些事,又会让人从心中对他害怕起来,就想要离他远远的。   不过这碗温度恰到好处的热水还是成功的熨帖到了薛嘉月,她这会儿只觉得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是暖暖的。   她在想,不管怎么样,薛元敬现在对她总是好的,那她也要对他好。   她是个心中常怀感恩的人,总是会记得旁人对她点滴的好,然后就会加倍回报。   于是她就将这一碗热水都喝完了,一滴都没有剩。待喝完了,放下碗,她对着薛元敬粲然一笑:“很好喝。哥哥,谢谢你。”   薛元敬看得出来她这笑容和道谢都是很真诚的,心中不由的一暖。   片刻之后,薛嘉月就听到他平静的声音在问道:“你睡不着?心中害怕?”   一下子就点明了她的心事。   薛嘉月面上微红。不过随后她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是啊。刚刚那狼的叫声吓到我了,我害怕,睡不着,所以就想和哥哥你说说话,打发一下这漫漫长夜。”   反正听薛元敬问的那句话,他必然是一早就猜到了所有的事,她再继续瞒下去反倒没意思了。   薛元敬闻言,一双好看的长眉就微微的拧了起来。   “躺下。”他忽然开口,声音听起来依然还是很平稳很冷静。   虽然薛嘉月现在才八岁,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这两个字眼还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啊。薛嘉月就没有听他的话,只是微微的睁大双眼看着他。   薛元敬看她一眼。目光中好像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躺下。闭上眼睛说话。”   薛嘉月这才明白过来,也从善如流的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和薛元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耳中又听到薛元敬平静的声音:“想你高兴的事。”   高兴的事?   薛嘉月就想起她外公外婆,还有他们一起待过的小院子。   外公喜欢种花,不大的院子里面就栽了半院子的花草。夏天日头很大的时候,她会和外公一起给那些花花草草架起遮阳膜。外婆就在厨房里做饭。排骨炖土豆的香味飘了出来,还有外婆的声音也从厨房里飘了出来:“老头子,乖囡,回屋吃饭啦。”   薛嘉月终于慢慢的睡着了。而薛元敬隔着火堆,目光静静的看着她纵然睡着了,但眉眼之间依然未褪却的笑意,心中不由的就暗暗的想着,她刚刚到底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才会让她此刻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是如此的放松满足?有这样神情的薛嘉月,他以前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第24章 深山有人   第二天薛嘉月是闻着一阵栗子的香气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转过头一看,就见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坐在火堆前,往火堆里面添枯树枝。   许是察觉到薛嘉月醒了过来,他就抬头看她。   火光温暖了他脸上一贯的冷淡神情,让他此刻看上去温和了许多。而且他现在看过来的目光,似是错觉,但薛嘉月就是觉得比以前少了几分冷冰冰,甚至可能还带了点温和之色。   薛嘉月怔了一会儿。然后她才起身坐了起来,问薛元敬:“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看着她。   她睡觉不是很老实,这会儿头发已经滚的有些蓬乱了。因为是侧着睡,右脸颊压着干草的缘故,所以这会儿她右脸颊上就有些红晕,还有被干草压出来的几道痕迹。而且她想必还没有完全清醒,一双形状优美的杏眼还是朦胧微闭的   薛元敬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看着火堆出了一会儿神。不过随后他就拿了一根木棍拨了拨火堆,在火堆里面拨了好多烤熟的山栗子出来,放在一边凉着。   薛嘉月这会儿已经拿了水囊去旁边洗漱了。等她洗漱回来,山栗子也不烫了,薛元敬也不说话,伸手捡了一多半的山栗子递过来。   薛嘉月很惊喜的看他:“这些都是给我的?”   薛元敬轻轻的点了点头,薛嘉月就笑着道谢,然后伸手将山栗子全都接了过去。   虽然凉了一会儿,这些山栗子已经不烫了,但捧在手上还是热的。趁热剥开来,就看到里面金黄色的果仁。   薛嘉月放了一颗剥好的栗子放到口中,简直就是口齿噙香。   她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对着薛元敬笑道:“哥哥,你烤的山栗子真好吃。”   不管怎么说,被人夸奖总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更何况薛元敬现在对薛嘉月已经有很大的改观,心中不再厌烦她。甚至很喜欢听她说话,看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   眼角余光看到薛嘉月又在剥一颗山栗子。不过等她剥好了,她却没有自己吃,而是伸手递过来,笑的唇角上翘:“哥哥,给你吃。”   薛元敬微怔,抬眼看她。就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中满是盈盈笑意。   片刻之后,薛元敬没有拒绝,而是伸手接过。两指拈着,送到口中,慢慢的咀嚼着。一时口中全都是栗子的清香。   他以前也吃过这种山栗子,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山栗子会有这样的香甜。   锅里的菌菇汤已经烧开了,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薛元敬一早就将装了半锅水的锅放在火堆上烧着,刚刚见薛嘉月醒了,他就将洗干净的菌菇放到锅里。这会儿见菌菇汤已经烧开了,他回过神来,就从背篓里拿出两个杂粮馒头来,掰成许多小碎块放到了锅里面。   又烧了一会儿,他就拿了碗,盛了这样的一碗汤递给薛嘉月。   薛嘉月也没有跟他客气,伸手接过来,又笑着同他道谢:“谢谢哥哥。”   虽然薛元敬面对她的时候话依然很少,但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他这两日对她态度有所转变,已经会默默的对她好了。所以诸如这些事她就不会再推辞了。毕竟是他的一片好意,若她一再推辞,只怕还会冷了他的心,到时又对她冷淡起来就不好了。   不过薛元敬的这些好意她自然也不会白受。她就将手里的山栗子全都剥好了,然后递了一多半给薛元敬:“哥哥,给你。”   薛元敬看着她双手捧着的已经剥好的金黄色栗子仁,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要接的意思。   薛嘉月就笑着说道:“礼尚往来。”   这是昨天她给薛元敬炒米吃,薛元敬回赠她一碗热水时说过的话,现在她原话奉还。   薛元敬就默不作声的抬眼看她。薛嘉月面上盈盈笑意不褪,一直任由他看。最后薛元敬还是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山栗子。不过他并没有全接,最多只接了一半。至于余下的,他声音平静:“你自己吃。”   薛嘉月应了一声,然后就着山栗子喝碗里的菌菇馒头汤。   馒头虽然是隔天的,但是菌菇是鲜的,这样混在一起煮,依然还是很好吃很鲜的。而且还有很香甜的山栗子吃。甚至吃完这些了,薛元敬还拿了一串洗的很干净的野葡萄出来两个人吃。   紫色的野葡萄,没有薛嘉月上辈子吃的葡萄甜,反而很酸。酸的她双眼都微眯了起来,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自穿越过来,她这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惬意的一顿饭。而且看看坐在她对面的薛元敬,也被野葡萄给酸的双眼都微微的眯了起来,她忍不住的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   人生已多风雨,总是要多给自己找点开心的事的。不妨多笑一笑。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等吃完了早饭,两个人就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进入大山更深处。   依着薛元敬的意思,昨儿他们捡到的那些山货暂且都放在这山洞里面不带走,等他们回程的时候再过来取。不然若带了这些东西出发,他们会很累。   虽然薛嘉月一开始觉得这些东西已经足够回去交差了,但她看薛元敬的意思显然并不满足于这些。或者他心里其实还有其他的打算,不然他为何坚持还要往深山里面走?不过薛嘉月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这些山货都是给孙杏花的,其实也卖不了多少钱。而且更重要的,她也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那些东西,所以不妨再往深山里面走一走,碰碰运气。   而既然还要进大山的更深处,她就很同意薛元敬轻装前行的观点。   等收拾好了,两个人各自背了自己的背篓,薛嘉月就和薛元敬一起推开了堵在洞门口的石头。   时辰还是很早的,太阳甚至还没有升起来,天边云霞是玫瑰色的,晕染的林间的白雾也成为了玫瑰色一般。   薛元敬和薛嘉月又用石头堵好洞口,防止有什么动物会进来弄坏洞里放着的东西,然后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的往大山更深处走。   因为已经过了霜降了,所以晨起的时候是会下霜的。这会儿山道两旁半枯黄的草叶子上就都落满了洁白的霜花,晶莹剔透。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就好似下了一场雪一般,非常好看。   不过等到太阳升起来之后,这些霜花就会渐渐的化为水,沿着草叶子滴落到地上。   薛嘉月抬头看看澄蓝的天空,又看看天边的一轮旭日,转过头高兴的对薛元敬说道:“哥哥,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薛元敬回过身看她,就见小姑娘正弯腰在摘路旁的一朵花。   山中一年四季都会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哪怕鲜少有人踏足,无人欣赏,但它们依然自开自落,怡然自乐。   薛元敬就觉得薛嘉月总会有很多高兴的事。哪怕在他看来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并没有什么值得可高兴的地方,可在她看来,那就是值得惊喜的。   就如同现在,薛嘉月右手举了一朵花到他面前来,面上满是笑容的看着他:“哥哥,你看,这朵花好不好看?”   薛元敬垂眼看着这朵花。   这种花是很常见的一种野花。淡蓝色的五朵花瓣,花蕊是淡黄色的,很小。非但是这深山中有,就是田间地头也是有的。他从小看到大,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不过现在,他还是点了点头,轻声的说道:“好看。”   薛嘉月一听,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她伸手就将这朵花又递过来一些,笑道:“那这朵花送给你。”   薛元敬默默的伸手接过来,紧握在手掌心里面。心中想起薛嘉月屋子里那只豁口的灰白色陶瓶,里面经常养着花。看得出来她肯定很喜欢花的。   太阳渐渐的升高了,日光照在林间,林岚渐渐消散,鸟儿的叫声也渐渐的啁啾起来,两个人也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路。   路上他们捡到了许多山核桃,也有很多其他的山货。野生的水果也有很多。薛嘉月一路走一路摘各样的水果,吃的饱饱的。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也会有许多吃的。薛元敬甚至还在一条小河的石缝里面抓到了两只螃蟹。   薛嘉月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天中午薛元敬一顿就敢吃两个馒头的缘故了,原来他一早就知道后面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啊。而且确实,吃过了这么多好吃的,再看那几个冷冰冰的杂粮馒头,薛嘉月都不想吃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又接着往前面走。   薛嘉月在后面冷眼旁观,无疑薛元敬以前肯定是来过这里的,因为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有目的性。   他这是要带她去哪里?那里又会有什么?   薛嘉月心中有疑问,不过她并没有问,只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往前走。偶尔看到什么好玩的物事了依然会笑着跟薛元敬说话。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之后,薛嘉月跟着薛元敬往右手边拐,忽然就看到了一处山坳。   日光很好,可以看到山坳里面的全景。   薛嘉月就看到几间茅草屋,外面有一圈竹编的篱笆围成的小院。小院里面摊开的几只大竹匾上晒了好多山货。有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在翻竹匾里晒的那些东西。而看其背影纤细苗条,应该是个少女无疑。 第25章 十二美女   薛嘉月很惊讶。这深山里面竟然有人住?而且还是个少女。   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却正好看到薛元敬也在看她。   薛元敬似是想要跟她说什么,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道:“跟着我。”   然后他就转过身,往茅草屋那里走去。   薛嘉月见状心中雪亮。薛元敬必然是一早就知道这深山里面有人住,只怕他还是认得那位少女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少女是不是十二位美女之一了。   怪只怪自己当时满脑子只想着论文的事,对室友说的话压根就没有好好的听一听,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她只知道一些大概的事,对于一些细节的事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有些懊恼的暗中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立即就抬脚追上了薛元敬。   虽然竹编的篱笆很矮,估计薛元敬抬脚就能跨进去,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走到院门前面去敲门。   院门也是很简单粗扑的两扇木门,甚至还没有薛嘉月高,也就只是个摆设而已。她目光都能越过木门看清院子里面的一切东西。   而等薛元敬抬手敲过门后,院中的那位少女立时就转过身来。   薛嘉月原本就对这位少女感到好奇,刚刚目光就一直在看她,这会儿一见她转过身来,就越发的仔细打量起她来。   就见这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生的一张圆圆的脸蛋。明眸皓齿,容色秀美,是个不可多见的美貌少女。   薛嘉月心中立时就想道,看这位少女生的这样的美貌,必然是那十二个美女之一。   不过想必这里很少有人来,所以这位少女转过身的时候面上都是惊讶和戒备的神情。不过待看清敲门的人之后,她面上的惊讶和戒备立时就转变为了惊喜和震惊。   “你是,是敬哥哥?”少女快步走过来,满脸的不可置信,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薛嘉月默默的咽下了喉中的一口老血。但愿眼前的这位少女不叫黄蓉。   还好这位少女确实不叫黄蓉,而是叫李含笑。不过这也更加让薛嘉月确信了她是十二位美女之一。因为她模糊的记得她那个室友曾经皱着眉头说过,取人名太烦了。而且文里还有十二位女配。算了,这十二个女配就用四季的花卉来命名吧。   而含笑原就是一种花木。开花的时候洁白如玉,香幽若兰。   薛元敬这时正在对着少女微微的点头,叫她:“李姑娘。”   看着很平和有礼的样子。   薛嘉月在旁边冷眼觑见,心中就想着,果然是十二位女配之一,这待遇就是不一样。像她,穿过来这都几个月了,薛元敬跟她说的话都屈指可数。而且什么时候用这样平和有礼的语气同她说过话?都是冷冰冰的。   不过随后她心中又有了疑问。薛元敬以前什么时候见过李含笑?他如何会知道李含笑住在这深山的山坳里面?而且这里就李含笑一个小姑娘单独住着吗?没有其他的人了?   眼见得李含笑伸手拉开两扇院门扑了出来,又惊又喜的就想要来拉薛元敬的手,却见薛元敬不着痕迹,但却动作飞快的躲闪了过去。而且随后他还直接站到了薛嘉月的身后。   薛嘉月:   这是把她当什么了?挡人的屏风吗?   不过这下子李含笑确实不好越过薛嘉月再来拉薛元敬的手了。但也看得出来这位姑娘现在心情正激动着,所以就算薛嘉月现在明明横亘在她和薛元敬中间,但她还是没有注意到薛嘉月,目光只牢牢的望着薛元敬,欣喜的说道:“都已经过了一年了,敬哥哥你终于来找我了?这一年我经常去那处山洞,就想着你也许有一天会去那里。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过来找我了。我就知道敬哥哥你一定会过来找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简直都有喜极而泣的意思了。   这位李含笑姑娘说的这番话颇有些颠三倒四的,不过薛嘉月还是听明白了。薛元敬和李含笑一年之前就已经见过了,而且昨儿晚上她和薛元敬住的那处山洞之所以那样的整洁,原来果然是有人平日经常在整理打扫。而那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位李含笑姑娘。   不过薛元敬和李含笑在那处山洞里面发生了什么?何以李含笑没事就会去那处山洞等薛元敬?难道他们之间已经   薛嘉月回过头去看薛元敬。自然,因为她心里存了一些猥琐的想法,她此刻面上的神情多少就带了些不可言说的意味。   薛元敬虽然不知道她现在心中想的到底是些什么,但仅看她脸上的神情,他也能知道她肯定想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于是他就一记轻描淡写的冷淡警告目光瞥过去。薛嘉月见了,立时就转过头,目光看着远处,不看他。   李含笑这时总算注意到薛嘉月了。一见薛嘉月虽然身量尚小,但双目灵动,五官秀丽,等长大了必然会是个美人,她不由的就问薛元敬:“敬哥哥,这个小姑娘是谁?”   出于直觉,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和薛元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是舍妹。”薛元敬的声音还是平和有礼的。又问她,“李爷爷现在在不在家?”   “爷爷在家的。”李含笑忙回答。她又想要来拉薛元敬的手,不过中间隔着一个薛嘉月,她也只好作罢。转而侧身让薛元敬和薛嘉月进院子,自己随后也跟了进来,又扬声朝着屋子里面喊道,“爷爷,你快过来。是敬哥哥来了。”   她这一声叫喊之后,薛嘉月就听到屋子里面有很有节奏的笃笃声响起。随后就见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   薛嘉月就见他穿了一身棕褐色的粗布衣服。且他右脚看起来还有些不利索,走起路来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的。右手还拄了一根做的很粗糙的拐杖。不过看他目光炯炯有神,行动威仪有度,想必不是个寻常的老者。   一个人身上的气度总是骗不了人的。   薛元敬一见这人走出来,就走过去毕恭毕敬的对他行礼,恭敬的叫他李爷爷。   又给李爷爷引见薛嘉月:“这是舍妹。”然后又叫薛嘉月叫人。   连薛元敬都恭敬的人那必然不会是一般人,所以薛嘉月也毕恭毕敬的对这老者行礼,恭敬的叫他李爷爷。   李爷爷让他们两个人不用多礼,又叫他们两个人进屋坐,吩咐李含笑去烧茶。   他声音听起来也是很沉着很威严的,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以前肯定是个居上位的人,而不会真是只是这山野中的一个普通老头子。   等进了屋,薛嘉月目光略一打量,就见屋子里面收拾打扫的很干净整洁。不过不同于秀峰村村民的家里随处可见农具,这屋子里却没有什么农具,反倒墙壁上挂了弓箭弹弓,墙角放了诸如长枪长剑之类的兵器。   看得出来这李爷爷和李含笑应该是以打猎为生的。刚刚薛嘉月在屋子里面就已经注意到了,屋檐底下挂了很多的腊肉腊鸡和腌制过的兔子之类。而且李含笑的腰间好像也别了一张弹弓   等坐下来之后,薛嘉月就竖起耳朵听着李爷爷和薛元敬说话。   从他们两个人谈话的内容里面薛嘉月收获到了如下信息:约莫一年前李含笑一个人在山林中迷了路,不知道怎么回事脚受伤了,恰巧碰到了薛元敬。于是薛元敬救了她,送了她回来。李爷爷也很感激薛元敬,又见他天资聪颖,根骨奇佳,就有意想要收他为徒,传授他一身本事,不过被薛元敬给婉拒了,然后他就走了。其后这一年薛元敬一直没有来过。李含笑倒是忘不了薛元敬,不时的就会跑到他们两个人曾经停留过一夜的山洞去看看,就是想着薛元敬什么时候也会去那个山洞。   说到这里,就见李含笑用托盘捧了三杯茶过来。   因为在这几个人之中自己年龄毕竟最小,而且毕竟还是初到这里,所以薛嘉月就起身站了起来,双手去接李含笑递过来的茶杯,又嘴很甜的笑着说道:“谢谢含笑姐姐。”   甭管怎么样,初到一个地方,嘴甜一些总不会错。   李含笑一开始见薛嘉月和薛元敬一起过来,心中对她还是有戒备的。不过随后听薛元敬说这是他妹妹,她心中对薛嘉月的戒备立时就没有了。而且还想着这是薛元敬的妹妹,自然不能得罪的。现在又见她这样的会说话   “二丫妹妹真是乖巧。”李含笑就抿了抿唇,笑着,“你等着,姐姐给你拿点好吃的果子来。”   说着,她就转身去捧了好几样诸如核桃,山栗子,松子之类的干果,还有风干的野葡萄,柿饼之类的东西过来。   薛嘉月忙站起来道谢。   然后她不经意间一转头,就看到了薛元敬正目光凉凉的看着她。不过对上她的目光,他立时就将目光转开,转而拿了桌上的茶杯低头喝茶。   不过一边低头喝茶的时候,薛元敬心中一边在冷冷的想着,她倒是乖巧嘴甜!上次对韩奶奶是这样,这次对李含笑也是这样。看来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样。那她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乖巧嘴甜   哒的一声轻响,是薛元敬将茶杯放在桌上。随后他抬头看着薛嘉月,目光就又冷淡了起来。 第26章 首次接触   不过薛嘉月并没有看到薛元敬看她的冷淡目光,因为李含笑已经亲亲热热的拉了她的手走出去。   两个人站在廊檐下说话。   这里风景很,随处可见树木。前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碧波粼粼,在淡金色的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李含笑是个活泼的姑娘,林间的一头小鹿一般,个性也是纯真的。她告诉薛嘉月里面的那个老者是她祖父。她幼年的时候父母就相继去世了,她是祖父带大的。又告诉薛嘉月她和薛元敬是如何相识的。   约莫是一年前,她在林中追着一只兔子,不小心就迷路了,不知道回家的路不说,还不慎崴到了右脚,连走路都困难。而这个时候薛元敬出现了。   根据李含笑的描述,当时薛元敬是背上背着一只背篓,手中拿着小锄头,想必是进山来采菌菇的。而当他出现,逆着光站在她前方的那一刻,李含笑就只觉得眼前一亮,目光就再也移不开了。   这一点薛嘉月是很能理解的。看李含笑的生活环境,想必她平时很少见到外人。猛然之间看到一个比她大不了两岁的少年,而且相貌还生的很俊秀,不动心才怪。就好比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里面,总归是养在深闺里的小姐看到一个清秀的青年就立时动了心。随后青年一引、诱,小姐立时就忘却一切,跟青年山盟海誓,做出些少儿不宜的事来。但事实上那些青年多数都是渣男,一等有什么事了,立时就脚底抹油跑了,到最后身败名裂的不还是小姐?于渣男而言却是半点影响都没有的。所以说白了,总归还是小姐平日见到的男子太少的缘故。若不然也不至于稍微见到一个长的略清秀些的男子,听他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忘却一切了。   薛嘉月觉得李含笑就是平日见到的男子太少了。若她见过各样的男子,就会知道这世上有温柔型的,有阳光型的,还有邪魅型的。这些都适合用来做男朋友或者是老公,但薛元敬   薛嘉月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薛元敬就是高冷闷骚型傲娇别扭型的,这样的人用来做男朋友或者老公,简直就是一场灾难。累也要累死了。更何况按照原书的设定来说,薛元敬还是个冷心   冷血的人。书中的十二个美女他都只是利用,从来没有一个能真的进得了他的心。而一旦对方无利用价值了,立即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给抛弃掉。   于是薛嘉月看着李含笑的目光就带上了同情。   不过李含笑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她还沉浸在她和薛元敬相遇那日的情形,一张俏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   看得出来李含笑平日也甚少和人交谈,所以对人也没有什么防备之心。而且也可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是薛元敬的妹妹,同她说话也没有什么可顾忌的,所以薛嘉月也只能被动的听着李含笑描述当日她和薛元敬相遇的情形。   薛元敬发现崴了脚坐在地上的她时是如何的先脚步一顿,随后就向她走过来的,然后又是如何的礼貌开口问姑娘你怎么了?得知她迷了路不知道如何回家,又崴了脚之后薛元敬又是如何的去做了个简易的架子,让她坐上去,然后他在前面拉着她走的。   说到这里,李含笑就一脸甜蜜的说道:“敬哥哥的这番作为实在是太君子了。他都宁愿那样受累让我坐在架子上拉我,也不扶我或是背我,就是想着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怕旁人毁我的名声。她实在是太为我着想了。”   薛嘉月无言的抽了抽嘴角。   这个李含笑一定是很不了解薛元敬。他那样做,肯定不是因为男女授受不亲,担心毁了李含笑名声的缘故,他只是有洁癖,不喜欢碰触别人罢了。   耳听到李含笑还在说随后薛元敬虽然想送她回家,但苦于李含笑已经完全迷路,不认得回家的路了。而且天色渐晚,入夜的深山总是很危险的,所以两个人只好在山洞里面暂且住一晚。   而那一晚薛元敬也是让她睡干草铺成的床铺,他自己则是和衣倚墙而睡。无论她如何的叫他过来同她一起躺着,他都不肯过来。   薛嘉月料想李含笑肯定又要赞叹薛元敬的这番作为很君子,太为她着想了,不过这时她忽然听到有笃笃的拐杖顿地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就转过头一看,就见李爷爷正和薛元敬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显然李爷爷是极看重李含笑这个孙女的,一看到她,他脸上威严的神情立时就缓和了下来,笑着和声的问道:“笑儿,你拉着这位小姑娘在说什么?”   又对薛元敬和薛嘉月说道:“笑儿跟我这个老头子住在这深山里面,平日也很少看到其他人。她也没有什么小伙伴陪她说话,经常都是同她养的一些小动物说话。现在你们过来了,她心   中肯定高兴。”   薛嘉月早就注意到院子里面搭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面养了两只小兔子。院角那里还围了一块地方出来,里面养了两只小鹿,还有一只羊。想必李爷爷说的小动物就是这些。   能细心的养这些小动物,而且还会跟它们说话的人就算不是心地多纯良的人,但想必也不会是很坏的人。不过可惜这样好的一个小姑娘以后偏生就会被薛元敬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给糟、蹋了   薛嘉月就目光去瞟薛元敬,没想到薛元敬也正在看她。于是薛嘉月忙转过头不看他,继续亲亲热热的同李含笑说话了。   耳听到李爷爷在同薛元敬说话:“既然你已拜我为师,我自然会将我这一生所学都传授给你。我那里有几本招式秘籍,稍后你可以带回去自行研究,不过这心法得我口传给你。这几日你势必要在我这里留几日了。”   又听到薛元敬恭敬的声音:“徒儿都听师傅的。”   薛嘉月心中震惊,忙转头看过去。   就见薛元敬正在垂眼同李爷爷说话。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了,他就偏头看了她一眼。但也是很平淡的一眼,且立时又转了回去。   薛嘉月待要问,不过李含笑已经先她问了出来。   “爷爷,”她几步跑过去,一脸急切的问着,“敬哥哥答应拜你为师了?”   薛嘉月:   这姑娘的这话她怎么听着很别扭呢?难道不该问,爷爷你终于答应收敬哥哥为徒了?可现在   就好像是他们爷孙两个是求着薛元敬拜李爷爷为师一样。薛元敬能答应,他们祖孙两个都是又惊又喜的。   不过随后薛嘉月想了想,也就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了。   想必这一来是因为薛元敬曾救过李含笑,这份恩情总是要报答的。而这二来,薛元敬也确实很聪敏,也许还如同李爷爷说的那样,根骨奇佳,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年头固然好师父难求,但好徒弟也难找。但谁不想将自己的衣钵传承下去?所以遇到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好苗子自然就不肯放手了。就如同金轮法王明知道郭襄和自己敌对的身份,但看她资质甚好,他还是千方百计的想收她为徒一样。   李爷爷对着李含笑总是很柔和的。薛嘉月就见他在温和的同她说话:“是啊,你敬哥哥已经拜爷爷为师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随后就见李含笑歪了歪头,一双秀气的眉毛微皱,似是在想什么事。然后又见她忽然拍手笑道:“爷爷,我也要拜你为师。那以后敬哥哥就是我的大师哥,我就是他的小师妹了。”   大师哥,小师妹,这是多少小说里面的标配啊。简直就是随便的脑补就能脑补出无数的暧、昧画面来。   薛嘉月继续无言的抽了抽嘴角。姑娘,你这就是在自己上赶着作死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薛元敬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不过李含笑已经对着自己的祖父盈盈的拜了下去。而且李爷爷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反而是双手摸着自己颌下的胡须,面上微微的笑着。   等拜完了李爷爷,李含笑就起身站起来走到薛元敬的面前去,对他行了一礼,然后又笑语嫣然的说道:“敬哥哥,以后你就是我的大师哥了。”   薛嘉月就见薛元敬对着李含笑还了一礼,又开口叫她:“师妹。”   很好。他们三个人这又是祖孙又是师徒又是师兄妹的,薛嘉月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完全就是个多余的。要不要转身就走?可惜她又不认得回去的路   只好继续尴尬的站在这里。   不过好在她并没有尴尬的站很长时间,就见薛元敬微扬了扬下巴在叫她:“过来。”   薛嘉月原本是不想过去的。但想了想,最后她还是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许是嫌弃她走的太慢了,就见薛元敬眉头微皱。又伸手过来极快的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然后他又抬头对李爷爷和李含笑礼貌的点了点头,说道:“舍妹年幼,这几日还要劳烦师父和师妹看顾看顾她。”   薛嘉月没有听见他说的这句话。她现在正低着头,全副心思都在薛元敬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上。   白皙秀气的手,修长流畅的手指。但他不是有洁癖,从不接触旁人的吗?那个时候他不是宁愿受累让李含笑坐在架子上拉她往前行,也不愿意扶她或背她的吗?但怎么现在他竟然主动的伸手握着她的胳膊? 第27章 无意掉马   薛嘉月就这么暂且在李家住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觉得她天资实在太一般,很显然李爷爷并没有要好事成双也收她为徒的意思。不过薛嘉月也做不出在李爷爷面前跪个三天三夜求他这样的事来。但好在她自认是个淡定中带点超凡的人,所以也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李家的房间并不多,不足以分出两间房来给薛嘉月和薛元敬睡,于是薛嘉月就和李含笑睡在一间屋里。不过李含笑现在全副心思都在薛元敬身上,很少有时间来同她相处。而且李爷爷也知道他们不能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也想在短时间内将所有心法口诀都传授给薛元敬,并指导他融会贯通,所以这几日除了吃饭的时候,她也很少看到薛元敬。   但薛嘉月觉得这样也挺好。   在李家的日子过的其实很不错。顿顿有肉不说,还不用她做事。毕竟她也勉强算是个客人,哪里有让客人来做事的道理?   于是等每次吃完了饭,李爷爷就将薛元敬和李含笑叫过去传授他们两个心法口诀,剩下薛嘉月一个人就可以自由活动了,没有人约束她。   周边的景色很不错,到处走一走,逛一逛,日子过的也实在闲适。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薛嘉月想在旁边找一找有没有传说中的百年人参或灵芝之类的宝物。   她现在急需钱。只有有了钱,她才能从容不迫的离开秀峰村到外面的广阔世界去。   但是很可惜,她并不知道人参或灵芝这些宝物的生长习性。甚至就算这些东西摆在她面前,她都未必能精确的认出来。所以如此几日下来,她并没有什么收获。倒是自制了一根鱼竿,没事就跑到前面的湖泊里面去钓鱼,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这一日她手中就拎了好几条又肥又大的草鱼回来,还没有进院门,就先看到了薛元敬。   薛元敬正站在院门旁边,目光也看向她这里。不过待看到她之后,他就转过头去看旁边竹篱笆上的金银花藤蔓。   但现在已经是深秋了,金银花早就开过了,叶子也落的差不多了,所以篱笆上也就只有一些棕褐色的藤蔓,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薛嘉月一刹那几乎都要以为薛元敬其实是在这里等她回来。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感觉太好了。   现在薛元敬要忙着跟李爷爷学艺,而且李含笑还是他宿命的女配之一,他有空理会旁的事?更何况是等她回来这样的事了。想必他站在这里也只是凑巧的事。也许只是觉得有些累了,想站在这里看看风景而已。   于是薛嘉月就继续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不过等她都已经走到了院门口,薛元敬还站在那里,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薛嘉月只好停住脚,笑着同他说话:“好巧啊哥哥。你站在这里看风景?”   薛元敬像才看到她一样,转过头来看了看她,然后又皱着眉头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鱼竿和几条鱼。   片刻之后,薛嘉月才听到他略显冷淡的声音:“这几天你每天都去钓鱼?”   薛嘉月回答:“是啊。我一个人,也没有事情做,就只好钓钓鱼来打发打发时间了。”   薛元敬听了,就开始沉默。双唇轻轻的抿了起来,目光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薛嘉月是猜不透他心思的,但看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看上去也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她正想着自己刚刚的那句话莫不是哪里说错了,惹的他不高兴了?忽然就听到薛元敬在说话:“再过两日我们就回去。”   语气较刚刚温和了不少,倒像是在安抚她一样。   薛嘉月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她要正要同薛元敬说话,忽然就见李含笑从旁边的屋子里跑了过来:“敬哥哥快来,爷爷叫你现在就过去,有话要跟你说。”   说着,就要去拉薛元敬,但还是被薛元敬给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然后薛元敬看了一眼薛嘉月,最后到底还是转过身,同李含笑一前一后的往旁边李爷爷住的屋子走去。   薛嘉月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一个清瘦修长,一个纤细苗条,金童玉女,再登对不过。   她就自嘲的笑了笑,提着鱼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厨房里,将鱼放到了一只盆里面,然后就回了屋。   看得出来李含笑是个纯真开朗的姑娘,也看得出来李爷爷确实很疼爱这个孙女,她的卧房里面放了很多木雕的小动物。前几天薛嘉月问过李含笑,知道这些木雕小动物都是李爷爷雕出来给她平时玩儿的。   薛嘉月这会儿就正拿了一只木雕的梅花鹿在手里看着。看了一会儿放下了,又拿了一只木雕的小兔子看着。   将临窗桌子上摆着的木雕小动物都看完了之后,她忽然留意到旁边放了一本翻开的书。   因为这毕竟是李含笑的卧房,她只不过是暂且在这里借住几天,自然不好随便去翻人家屋子里的东西。而且这本书上面还有半边压了东西,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   不过虽然这会儿她注意到了,但她也没有想要拿起来看的意思。但随后她不经意间瞥到了翻开的那页纸上画了根人参,她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将这本书拿了起来。   想必李含笑平时是不怎么看这个的,因为当薛嘉月拿起这本书来的时候,竟然发现没有被东西挡住的那一半上面落满了灰尘。   待将书上面所有的灰尘都细细的吹干净了,她就迫不及待的翻开书看了起来。   就见书里非但是画了人参,还画了灵芝。再一页页的翻看下去,还有诸如何首乌,太岁之类的东西。非但有图,上面甚至还仔细的写明了每一样东西的生长习性,分类功效,以及该如何辨别真假。   这简直就是寻找这些山中宝物的最佳指南啊。对于正急切想寻找这些宝物,但苦于不知道它们生长习性的薛嘉月来说,这一本书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她高兴之余,连忙坐到临窗的一张椅中低头看了起来。遇到看不懂的词句,她会蹙着眉,反反复复的将那句话念出来,然后自己给自己释义。等想明白了,她才会继续往下看。   她看得太入神,浑然就没有注意到薛元敬正站在门外。更不知道薛元敬这会儿心中是如何的滔天骇浪。   他知道这几日他都忙于和李爷爷学习心法口诀,李含笑又整日的缠着他,就没有人同薛嘉月说话,她去哪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所以先前他空闲下来去找薛嘉月,看到她不在屋子里,也是特地的站在院门口等她回来的。当看到她一个人提着鱼竿和鱼走过来,又听到她笑着说自己一个人,没有事做,就钓鱼来打发时间时,也不知怎么,他心中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随后他才会同她说了过两天他们就会回去的话。   他还要想同她多说几句话,但没想到李含笑忽然过来说李爷爷有事叫他。他虽然当时走了,但心中到底还是挂念着薛嘉月会不高兴,甚至会觉得孤单的,所以这会儿他才特意的想过来找她。但是没想到就让他看到了薛嘉月在看书,甚至她还念出了书上写的字   如果说一个人前后的性格和气质变化太大,他还可以告诉自己那是因为她长大了,这些自然就会有所变化。但是再如何的长大,如何能让原先压根就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忽然就开始认得字了?   乡村里面原本就没有多少人会舍得花钱送孩子去学堂里念书认字的,更何况还是个女孩儿。他还记得,二丫跟着孙杏花到他们家不上一个月的时候,村正拿着田地册子来他们家,要给她们登记姓名,好给她们发放田地。   先前他母亲过世,原在她母亲名下的田地就被村里收回。而现在孙杏花带着二丫嫁了过来,相当于他们家又有了两个新成员,自然就该给她们两个人发放田地的。   薛元敬就很清楚的记得,当时村正写了二丫的名字在册子上,二丫还指着那两个字问村正,这是两个什么字?   她以前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怎么现在竟然会看懂这书上写的所有字?而且刚刚听她念出来的词句,有几个字甚至都是极生僻的字   薛元敬站在门口,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薛嘉月。   深秋细碎的日光透过简陋的窗子斜进来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着都如同在闪着柔光一般。而且她现在这样认真的低头看着那本书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很平和很安静的。   薛元敬脑中走马灯似的想起薛嘉月忽然擦洗干净的脸,她屋中灰白色陶瓶里的花,她每一次笑语嫣然的叫他哥哥时面上明媚的笑容,还有上次他们一起在土地庙中避雨时,他偶一抬头,看到薛嘉月目光望着门外雨雾时面上怔忪迷茫的样子。   当时他虽然也会觉得心中存疑,但到底当时对薛嘉月并不关心,也不想去理会她的事就没有去深想。但是现在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二丫。但她偏生又是原来二丫的相貌不错。那她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说,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目光暗沉沉的看了薛嘉月好一会儿,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心中天人交战了很久,也看了薛嘉月很久,最后他还是悄无声息的转身走了。   心中很乱。所以看到李爷爷在叫他的时候,他也只是下意识的走进了他的屋子里面,又下意识的坐了下去,听着李爷爷跟他说那些心法口诀。但其实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还是李爷爷察觉到他的不对,皱眉问他:“你前几日听我说心法口诀的时候都是极认真的,怎么现在这样的心不在焉?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如此问了两遍,薛元敬才回过神来。   他勉力的定了定神,抬头看着李爷爷。   他知道李爷爷不是个普通人,这辈子也见识过无数的事。只怕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他也是见过的。既如此,何妨问一问他?   饶是薛元敬平时再如何的聪敏冷静,但他现在到底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而且现在薛嘉月在他的心里,总归是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的。但凡遇到她的事,他也没有法子完全的冷静下来去仔细的思考。   于是他想了想,就开口说道:“师父,徒儿心中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请教您。”   “什么事?”李爷爷问他,“你只管问。”   薛元敬就问道:“徒儿刚刚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书,书上记载有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说是一个人,忽然某一天醒过来,虽则相貌还是那个人不错,但周边的人却觉得她无论是性格,还是举止,以及其他旁的许多事都跟以前不一样。简单说来,除却相貌一样,这个人已经和以前判若两人了。徒儿就想问问师傅您,这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怪事,还是这只是旁人臆想出来的?”   李爷爷闻言,沉吟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答。薛元敬虽则面上看着还算平静,但心中已经极为的紧张,放在膝上的双手都紧紧的攥了起来,目光更是直直的看着李爷爷。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理智上他希望那还是以前的那个二丫,一切都只是他多想而已。不然这事若细想起来,当真是极其的惊恐。但想起这几个月薛嘉月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情感上来说,他甚至都希望那不是二丫。   对二丫,他想,无论怎么样,他对她总归是会有隔阂的。因为她毕竟是孙杏花的女儿,也因为他妹妹被卖掉的时候她幸灾乐祸说过的那些话,还有她以前不止一次在孙杏花面前捏造莫须有的事情告过他的状,跟他说过的那许多侮、辱的话   薛元敬觉得他不是圣人。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心胸很狭窄。这些事情,无论怎么样,他觉得自己总归还是不能完全释怀的。但若那个人其实不是二丫的话   薛元敬胸腔里的一颗心忽然就砰砰的乱跳了起来,放在膝上的双手也攥的越发的紧了起来。甚至手心都已经汗湿了。 第28章 深夜寻找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敬才听到李爷爷的回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样的事,也许是有的罢。不然那些写书的人也不会凭空臆想出这样的事来。总归是他们以前听说过,才能写得出来。”   薛元敬沉默着没有说话。不过他刚刚一直提着的心忽然间就落回到了实地,紧攥着的双手也渐渐的松开了。   其实一开始他心中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这样的事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总是想要问一问旁人。而现在见多识广的李爷爷也这样说了......   薛元敬只觉心中瞬间就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这时又听到李爷爷在问他:“你怎么会忽然问起这样的事来?我以为你是不会看这些杂书的。”   “就是刚刚忽然想起这件事来,心中很有些疑惑,所以才说出来问问师父。”薛元敬心中轻松之余,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说道,“搅扰师父了。”   李爷爷摆了摆手:“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客气。而且你也救过笑儿。那个时候若没有你,她一个小姑娘,在深山老林中崴了脚,入夜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这深山老林中猛兽是很多的。”   顿了顿,他又意有所指的说道:“说起来你我师徒也是有缘。我那个时候看到你送笑儿回来,明明是第一次见你,心中却觉得上辈子就和你相识过一般,对你是很放心的。你也知道,笑儿她很小的时候她父母就相继的去世了,她跟着我在这深山老林中长大。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也就罢了,在哪里不是过?但笑儿不一样。等她长大了,怎么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她又对外面的大千世界一无所知,让她一个人出去我心中也放心不下。不过难得她这样的信任你,依赖你,现在你们又是师兄妹,往后她若能跟在你身边,由你来照顾她一辈子,我心中肯定是放心的。自然,我老头子也没有什么好给你的,只有将这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他这话中的意思其实也比较直白了。而且他说的虽然谦虚,但他的毕生所学,武功兵法,不是他狂妄自大,这世间没有人不想学的。   用这些来换他孙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安稳,他是愿意的。而且他也确实觉得薛元敬不错,李含笑又信任依赖他,所以这才起了这个心思。   他这番话一说完,薛元敬心中就猛的一跳。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自然是听明白了李爷爷的这言下之意。但他面上也只做没有听懂的意思,从椅中起身站了起来,然后毕恭毕敬的对李爷爷行了个礼,诚恳的说道:“请师父放心。在徒儿心中,师妹就如同是我的亲妹妹一样。既是亲妹妹,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会护她一辈子周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去。”   四两拨千斤。他这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只将李含笑当做是自己的妹妹而已,其他的心思绝没有半分。   李爷爷听了,就面上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他。   薛元敬面上依然是一脸很诚恳的神色。   李爷爷收回目光,心中暗想,罢了,便是他再聪明,但说到底他也才十四岁,现在跟他说这些他也未必听得懂。而且笑儿现在年纪也小,还是等过两年再说这事吧。   于是李爷爷便没有继续说这件事,转而说起了武功心法口诀的事。又给了薛元敬几本记载着招式秘籍的书,让他自己先对照着心法口诀看一看,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他。   薛元敬确实是个极聪明的人。好多事都只用在旁边稍微的指点一下,他自然就能触类旁通,迅速领会。于是李爷爷就再次在心中感叹,这样好的一根苗子。他果然没有看错。且看他为人虽然冷淡了些,但看那个时候他送笑儿回来,都是用架子拉着笑儿的,并没有趁机占笑儿半点便宜。甚至后来自己主动说要收他为徒,传授他毕生所学时,也被他婉拒了。   这就好比是一个贫穷的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座金山,但这个人竟然能丝毫不为所动。至少这样看来他人品是很不错的,并不是个贪婪的人。   只不过现在......   李爷爷想了想,最后还是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那个时候我说要收你为徒,你拒绝了,怎么现在你却忽然找过来,主动的要拜我为师呢?”   薛元敬拿着书的双手一顿。那一刻他想起孙杏花平日辱骂他的各种言语,他亲生父亲任由孙杏花作践他而不闻不问的场景,还有他妹妹被卖时他的无能为力,他眼中是有很浓重的狠戾之气的。但是不过须臾的功夫,他就迅速的将这股狠戾之气压了下去,转而又是平时的平静从容。   他抬头看着李爷爷,恭敬的回答着:“终归是徒儿以前还年幼,并不懂得师父的苦心,也不懂得会武的好处。但现在徒儿想明白了,只有自己先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他这番话其实说的也比较模糊。而在李爷爷听来,他所说的想要保护的人肯定就是李含笑。毕竟在李爷爷看来,自家的孙女肯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这天底下所有的人就都该如同他喜爱李含笑一般的喜爱着她。更何况李含笑还很信任依赖薛元敬,对他很好。   很显然李爷爷被薛元敬的这句话给打动了。   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胡须,欣慰的笑着说道:“你这句话说的很对。大丈夫生于世上,总是要足够强大的,这样才能好好的保护家人。我以前就是因为不够强大的缘故所以才,唉,不提也罢。”   自这之后,李爷爷教导薛元敬就越发的用心了。而薛元敬也学的越发的刻苦了。就连睡着了,梦里都在想招式兵法和心法口诀的事。   转眼薛嘉月和薛元敬在李家已经待了六天了。算上他们来的时候路上还走了一天的时间,他们离开家已经有七天了。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在深山老林中七天都还没有回去,想必在秀峰村的村民看来,他们两个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但还没有人进山来找过他们......   薛嘉月坐在院门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和近处落光了叶子的树木,心中想着,也许薛永福还会为自己唯一的儿子伤心几天,但孙杏花是肯定不会为她伤心的了。   瞬间就有一种自己在这世上永远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的感觉。   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但是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也有一个人的活法。   她总是要好好的活着,而且还要活的每天都高高兴兴,多姿多彩的。   薛嘉月在心中暗暗的给自己打气鼓劲,然后她轻轻的吐出来一口气,起身站起来往前走。   前天她狠补了一番书上有关山林中所有宝物的知识,这两日她但凡有空就往山林中跑,就是想要去找寻一番。但是很可惜,每次都空手而归。   她也侧面问过李含笑有关人参灵芝之类的事,就是想知道这片山林中到底有没有这些东西。结果就见李含笑点头回答:“当然有的啊。”   然后又跟薛嘉月说她以前找到过两支百年人参,还有一棵好大的灵芝,以及旁的何首乌之类的东西。但这些要么已经被他们拿到外面去卖了换生活必需品了,要么就是炖汤吃了。   “呐,我跟你说。那个何首乌对头发是很有好处的。我爷爷以前头发白是很多的,后来吃了两次何首乌,你看他现在是不是头上一根白头发都没有了?还有那个人参,有一次我拿了一根给大白吃。大白就是我养的那只羊,它吃了之后就一直流鼻血。我问了爷爷才知道,人参大补,特别是百年以上的人参,是不能那样拿一整根给人或者动物吃的。但我还是不明白,大白为什么不能吃呢?我看着那根百年人参也才只有我指头这么粗啊,怎么大白吃了就能流鼻血呢?”   薛嘉月听了就想吐血。   她千方百计想找这些东西而不得,但李含笑却拿来给羊吃......   要是她现在将那头羊拉出去,跟人说这是吃百年人参长大的羊,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不过好在李含笑的这番话多少让她知道,这片山林中确实是有那些宝物的。所以她心中立时就信心倍增,往周边山林中跑的就越发的勤快了。而且也一次比一次更加的深入山中。   但可惜她是个方向感很不好的人,说起来也就天上有太阳的时候她才能勉强分得清东南西北,但要是没有太阳的话......   就譬如现在,她一不留神进了深山老林里面,当她往回走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四面都是看起来长的差不多的树,看着都一个样,她就不知道到底该往哪边走了。更何况现在天又渐渐的黑了下来,林中又开始升起了灰白色的雾气,她就越发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且心里一着急,她脚还崴了一下,钻心的痛。   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与其这会儿心慌意乱的到处乱走,还不如先坐下来休息一会,等心平气和了再想办法。而且大不了她就在这里坐到明天天亮。等太阳升起来了,她就能认出方向,回到李家了。   天边最后一丝云彩也变得暗淡了下来,暮色渐渐苍茫,可见头顶璀璨繁星。但是今儿二十二,所以月亮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薛嘉月看着夜幕降临,头顶鸟儿彼此呼唤着回巢。忽然觉得就算她一夜未归,也是不会有人出来找她的吧?于李家祖孙而言,她自然只是个外人。而且一个腿脚不好,一个年纪不大,晚上到这深山老林中来太危险。而于薛元敬而言,她在他的心中还没有重要到要冒着危险深夜出来寻她的地步吧?   这样想一想其实还是挺悲哀的。想必就算她这会儿死了,也没有人会为她落一滴泪的吧?   薛嘉月想着想着,就自嘲的轻扯唇角笑了笑。然后她收敛了面上浅淡的笑意,抬头看着头顶的星空。   已经是深秋了,夜间的小虫子都已经销声匿迹了,鸟儿也早就已经睡着了,林中安静的很。只有夜风吹过时树叶发出的簌簌声响。   这样的情况下薛嘉月显然睡不着,甚至连眼睛她都不敢闭。但林中各处到底还是黝黯的,她也不敢多看,也唯有一直抬头看着天空了。   那里好歹还有璀璨繁星,总归是无数的光亮。而且想着这浩瀚宇宙,总归是能让人心渐渐的静下来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反正她就看到东边有月亮升了起来。是一轮下弦月,嵌在墨蓝色的天幕中,闪着冷清清的光。   那想必已经到半夜了吧?薛嘉月心中想着。那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该亮了,太阳就该升起来了吧?   这时她忽然就听到寂静的山林中有声音响了起来。是有人在呼喊。而且仔细一听,那个人叫的分明就是二丫。   薛嘉月猛然的就扶着树起身站了起来,往声音响起的地方望过去。    第29章 背她回家   薛嘉月觉得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李含笑当时崴脚,看到薛元敬忽然出现时她会激动成那个样子了。   就好比现在,她在最孤立无助的时候,看到薛元敬边呼唤着她的名字边踏着满地星月光而来时,她觉得他真的是帅呆了。   “哥哥?!”   她又惊又喜,又满是不可置信的叫出声来。然后她就想要朝他走过去,但奈何右脚一动就钻心的痛。她轻声的哎哟了一声,也只好站在原地不动了。   虽然她这声痛呼声很轻,但薛元敬还是听到了。刚刚看到她完好无损时才放下的一颗心立刻就又提了上去。   他快步的走过来,一面目光上下的打量她,一面又问她:“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薛嘉月还不敢相信薛元敬竟然会深夜不顾危险过来找她。她现在心中满是激动和高兴,瞬间就觉得,她以后是真的可以将薛元敬当成亲哥哥来看待的。   听到薛元敬又问了第二遍,她才笑着回答:“没事,就是右脚崴了一下而已。”   薛元敬听了,目光向下落在她的右脚上,一双好看的长眉也皱了起来。   随后薛嘉月就听到他在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坐下。”   这情况转变的太快,薛嘉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过薛元敬已经伸手过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然后他自己也在她面前半蹲了下去。   紧接着薛嘉月就觉得自己右脚一凉。当她看过去时,就见薛元敬已经快速的脱下了她的鞋袜。   ......   被人这样忽然的就脱了鞋袜,她心中总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于是她就将右脚往后缩。不过她才刚动了一下,就见薛元敬抬眼看她,冷着声音说道:“别动。”   接着又立刻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不过他并没有用很大的力,而只是轻轻的。只确保她不能乱动,以免脚又受伤。然后他就低下头,仔细的看她的脚踝。越看他一双长眉就拧的越紧。   薛嘉月在树底下吹了这半夜的冷风,早就觉得全身冰冷了,这会儿薛元敬的手忽然握住了她的脚踝,她只觉得他的手掌暖暖的。不过冷热交替太突兀,她忍不住的就打了个哆嗦。被薛元敬握在手掌心中的右脚也轻轻的缩了一下。   薛元敬察觉到了,立刻抬头看她:“很痛?”   他以为是自己弄痛了她她才会这样。   薛嘉月连忙摇头,说道:“没有。”   想了想,她又笑着加了一句:“这点痛其实不算什么的。”   不说上辈子她继母如何的教训过她,就说这辈子,孙杏花有时对她生起气来,手边上有什么东西就会拿什么东西打她。有时候是笤帚,有时候是铁锹棍子,那可都比现在痛多了。   薛元敬听了,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酸软起来。   其实薛嘉月的脚踝那里现在已经肿的很高了。他记得,一年前李含笑崴了脚的时候脚踝肿的都没有这么厉害,可当时李含笑都一直痛的在哭。但现在薛嘉月竟然还笑着同他说这点痛其实不算什么......   她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薛元敬抿着双唇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他才低声的说道:“你的脚踝肿了,我要看一看有没有伤到里面的骨头。会很痛,但你要忍着。”   薛嘉月对这些不是很懂,但薛元敬看起来好像很懂的样子,她也只有选择相信。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好的。”   薛元敬这才伸手去按压她脚踝上肿起来的地方。   真的是钻心的痛,千万根钢针同时狠狠的扎下来一样。薛嘉月痛不过,担心自己会叫出声来,忙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咬的太用力,下唇都破了她都没有察觉到。还是薛元敬看到了,忙叫她:“松口。”   薛嘉月听话的松了口。不过因为太痛,她现在目光有些茫然,额头上也出了一层汗,有一缕碎发湿湿的贴在上面。   她原就长的瘦,下巴尖尖的。现在她这个样子让人看了,任是谁都会觉得很心疼的。   但即便这样,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叫过一声痛,甚至连眼泪水都没有流过一滴。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的说道:“你怎么这样的倔强?”   女孩子过于倔强未必是好事。   说完,他就小心的给她穿好了鞋袜,又背对着她转过身去,说道:“上来。”   薛嘉月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背她的意思。   但是上次李含笑崴脚的时候他不是只做了个简易的架子拉着她走吗?怎么到她这里他就要背她了呢?李含笑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十二女配之一,但她只不过是个反派的炮灰女配啊。   这剧情绝对不对。   如果说刚刚薛嘉月对薛元敬忽然抬手摸她的头,还说了那句疑似带着怜惜语气的话时心中还只是觉得诧异,那么现在她简直都能称得上是震惊了。   她觉得一定是自己太痛了,所以痛出了幻觉。薛元敬怎么可能会摸她的头,对她说怜惜的话,而且现在还要背她?   于是薛嘉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不确信的开口问道:“哥哥,你是说,你要背我?”   薛元敬不回答,只道:“上来。”   薛嘉月又问:“哥哥,你为什么要背我?”   这次换薛元敬沉默了。片刻之后,薛嘉月才见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她。   虽然平常他沉默的时候一双眼给人的感觉有点冷漠,但其实他这一双眼形状很好看。眼神很深邃不说,睫毛还长且浓密。   不知道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这一双眼会是如何的动人,薛嘉月心中默默的想着那个画面。然后她又觉得那样的画面她肯定看不到。   薛元敬能不怨恨她她就已经很高兴了,难道她还期望他会对她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下一刻,她就见薛元敬眼角微弯,眼中带了浅淡的笑意:“因为你是我妹妹。”   只需这一点浅淡的笑意,已经足够扫去他眼中所有的冷漠之气了。   薛嘉月完全的呆住了。然后在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情况下,她就已经趴在薛元敬的背上,被薛元敬背着往前走了。   而且薛元敬一边背着她,还一边在同她说话:“我听李姑娘说这两日你有问过她山中人参灵芝的事,所以你这两日进山就是为了找那些东西?你要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自然不能告诉他真实的原因。所以薛嘉月就含糊的回答着:“我只是对那些东西很好奇,所以想找来看看而已。并没有想做什么。”   她说的这话薛元敬自然是不信的。   若只是单纯的好奇,那日她看着那本书的时候怎么会那样的聚精会神?而且若只是好奇,在周边找一找也就算了,何必要往这山的最深处里面跑?   她一个小姑娘,虽然瘦,但肯定也用不着吃人参灵芝那些来补身体。那若找到了那些东西还能用来做什么?只能是用来卖个好价钱了。卖了钱她想做什么?依着她这段日子对孙杏花的冷淡和对薛永福的躲避来看,卖得的钱她肯定也不会给他们两个,只能是她自己留着。   而孙杏花和薛永福对她都不是很好,若她身上有了钱,她还会继续留在那里?肯定是要找机会走的   薛元敬心中想通了这一层之后也没有说话。   其实他早晚也是要离开秀峰村的。母亲临终的时候他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的读书考上功名。而且妹妹也不知道被卖到了哪里去,他总是要将她找回来的。   “那些东西并不好找,往后这深山里面你还是不要再来了。危险。”   薛嘉月听了,就哦了一声,表示她知道了。   现在她脚都已经崴成这个样子了,这两日之内她还怎么能进深山里面去找人参灵芝?而两日之后只怕他们都要回去了。所以找人参灵芝的事......   算了,她还是再找其他的方法来挣钱吧。   这一条挣钱的路被打断,薛嘉月心中难免觉得很可惜,整个人就有点提不起精神来。话也不想说了,只任由薛元敬背着她往前走。   不过片刻之后,她又听到薛元敬泠泠若深秋月下流水的声音响起:“你怎么崴到脚了?”   薛嘉月现在不大想说话,但薛元敬的问话她又不好不答,所以就只简单的回答着:“回去的时候晚了,太阳下山了,我分辨不出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心里着急,脚下走的快,一步留神就崴到脚了。”   声音闷闷的,听得出来她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薛元敬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开口叫薛嘉月:“你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夜空。”   薛嘉月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的抬起了头。   深蓝色的天幕中是一弯下弦月,还有漫天闪烁的星辰。是很好看不错,但今儿晚上她已经看了一晚上了,这会儿薛元敬巴巴儿的还叫她抬起头看什么?   她正想要问,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响起:“你有没有看到北边那颗很亮的星?那是紫微星。”   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指给她看。   但薛嘉月以前对这些从来都没有研究。而且在她看来这空中的星星都很亮。就算薛元敬这会儿伸手指着北边,可她觉得他指着的那一片星星也都是很亮的,她压根不知道到底哪一颗才是紫微星。   于是她就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没有看到。”   一边说,一边心中还有些担心薛元敬会生气。毕竟她觉得今晚的薛元敬对她的态度实在很好。不但给她检查脚上的伤,还背她,现在甚至还教她认天上的星星。   不过她实在是太笨了。估计薛元敬这会儿一定在心中骂她的吧?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耐烦来,反倒又伸手指着旁边另外一颗星星说道:“那一颗很亮的星星你有没有看到?那是玉衡星。它左边的那两颗星星分别是摇光和开阳星,右边的那四颗星星分别是天权,天玑,天璇和天枢星。这七颗星星你连起看一看,像不像是一把勺子?”   就算薛嘉月以前对星象再没有研究,可北斗七星的大名她还是听说过的。而且现在还有薛元敬在一旁亲自指给她看。一遍没有看到就再指一遍,如此三次,薛嘉月总算看明白了。   她就很兴奋的笑道:“我看到了。哥哥,我看到了。是像一把勺子没有错。”   薛元敬回头看她脸上一脸兴奋的样子,他心中不由的也觉得高兴起来。   他就微微的笑道:“现在你再看着天枢星和天璇星。一直向上看。就离着天枢和天璇不是很远的那颗很亮的星星,你看到没有?那就是紫微星了。”   这样细心的指过两遍之后,薛嘉月终于看到了。确实是很亮的一颗星星没有错。   耳听到薛元敬还在用很平稳的声音跟她说着:“但凡有星星的夜晚,无论你何时抬头看夜空,这紫微星总是会一直在那里不动的。若往后你迷路了,就抬头看看它。它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    第30章 取名问题   薛嘉月就这样被薛元敬背着一路往回走。   十四岁的少年力气也不是很大,薛元敬一直背着肯定会觉得累,于是中间他们停下来休息了两次。   而每一次休息的时候,薛元敬都会伸手指着头顶的星空,教薛嘉月认星星。   薛嘉月自认虽然是个笨学生,但好在薛元敬却是个很有耐心的老师。她一次没有认清楚,薛元敬就会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指给她看。   薛嘉月觉得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她开始觉得有点惊悚。   虽然以前薛元敬偶尔也会暗中的关心她,但至少面上是从来不会表现出什么来的。也很少会跟她说话。但是今天的薛元敬,竟然会这样一反常态的关心她脚上的伤势。还会背她,还会这样耐心的教她辨认夜空中的每一颗星星......   总觉得哪里不对。   于是她想了想,就很委婉的问道:“哥哥,你最近跟李爷爷,还有李姑娘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薛元敬微微的笑了起来。   她这是以为他在李爷爷和李含笑那里受到了什么不好的待遇,所以才会忽然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其实只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她不是真的二丫,所以就将心中原先对她的所有隔阂完全的放下了而已。且这两日他仔喜的回想了下,这段时间薛嘉月对他的关心都是真的,并不是假装出来的。他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至于说她还是二丫的相貌,这两日他也仔细的想过这件事。   相貌只是一副皮囊而已。就好比是一所房子,重要的是住在里面的人是谁。若里面住的是一群土匪,那这房子就是土匪窝。若里面住的是品德高尚的人,那这房子就是一处雅室。所以是什么皮囊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主宰这副皮囊的到底是什么人。   不过他并不想告诉薛嘉月他已经知道她这件秘密的事。他看得出来她是个谨慎的人,若告诉她了,只怕她反倒还要担惊受怕呢。   于是他就微微的笑道:“还好。”   又告诉她:“原本我想明日就同他们作辞回去,但现在你的脚崴到了,那我们暂且在他们这里多住两日,等你的脚伤养好了再回去。”   薛嘉月忍不住的又问道:“我们出来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去,他们,我是说爹和娘他们,他们两个人心中会不会担心着急?到时我们回去了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我们在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事?”   他们担不担心着不着急薛嘉月其实是无所谓的,但是她怕她和薛元敬隔了这么多天猛然回去,依着孙杏花的性子,只怕见面时并不会担忧的问他们出了什么事,而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和骂。   这天底下原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做父母。   听她提起薛永福和孙杏花,薛元敬面上的神情就有些沉了下来,声音也冰冷了起来:“他们不会担心着急。只怕在他们心里,我们不回去才是最好的。”   想起现在她不是二丫了,他不该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跟她说话,薛元敬的语气就又缓和了下来:“你不用担心。到时我们带着捡到的山货回去,他们看到那些东西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若他们问起我们这多日未归的事,只需说我们在这深山老林中迷路了,料想他们也不会多问。”   因为不关心,所以他们就不会多问。只要他和薛嘉月带够他们预期中的山货回去就行。   随后薛元敬又教薛嘉月辨认了一会儿星星,这才背着她继续往回走。   走出了一段路,他又想起她现在其实不是二丫的事来。他也不想以后再称呼她为二丫,那个恶毒的小姑娘往后他也不想再提起。于是他心中斟酌了一会儿,就问薛嘉月:“二丫这个小名你喜不喜欢?据我所知,我们村子里就有一个小姑娘叫二丫,隔壁村子里还有一个。”   其实他就是不想薛嘉月再叫二丫。最好是她自己也不愿意再叫这个名字,不然若他强行给她改了,只怕她心中会不高兴。所以他这才说了这一番意有所指的话来引导她。   薛嘉月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会问起这件事来。不过薛元敬说的这几句话倒确实是成功的引导她不大喜欢二丫这个名字起来。   因为薛元敬说的都是实情。   乡下的孩子多数都没有大名,都是父母随口给起的小名。像男孩子大多数就叫石头,铁蛋和狗儿之类,女孩子就叫小花,翠儿和二丫之类。一个村子里还罢了,知道这一户家给自家丫头起名叫做二丫,其他人家好歹也不会给自家丫头起一个同样的名字。但若是出了这个村,去镇上赶个集,随口一叫二丫,只怕都有几十个人开口答应。   而且二丫毕竟是原身的名字,薛嘉月每次听到别人这样叫她的时候她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点别扭的。于是她就有些悻悻然的说道:“这个名字,就那样吧。”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不是很喜欢。   薛元敬见微知著,见状就问道:“既然你不是很喜欢二丫这个小名,那你想叫什么名字?”   薛嘉月心想,我当然想叫回我原本的名字。但二丫是个大字都不识的乡下小姑娘,若她忽然给自己取个大名,而且还是个听起来还算可以的大名,薛元敬听到心里会怎么想?只怕立时就会对她起疑的吧?不过若不是她原本的名字,这会儿让她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好?   不过她原本就有名字,这会儿干嘛要自己再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啊?于是她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薛元敬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她肯定是有她自己名字的,但是她现在心中对他还有戒备,所以就不肯说出来。不过那也没有关系。   他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既然你没有自己想叫的名字,那我给你取个大名,如何?”   听他这样一说,薛嘉月心中反倒觉得好奇了起来。   一来她是好奇薛元敬竟然会想要给她取个大名,二来她也好奇薛元敬会给她取个什么名字,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好啊。”   说完,她就目光带着期盼的看着薛元敬。   但虽然薛元敬想要给她重新起个名字,可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到底该叫她什么才好。   他喜欢她明媚的笑容,他那个三岁多的亲妹妹笑起来的时候笑容也是很明媚的。他也喜欢她每次笑着叫他哥哥的样子,他妹妹以前也是这样声音娇娇糯糯的笑着叫他哥哥。   他曾经有一个那样好的妹妹,他也很疼爱她,想要好好的守护着她,但是孙杏花将她给卖了。   他不是没有打探过,想要将妹妹找回来,但他依然探听不到有关妹妹的半点消息。而现在,他背上的这个小姑娘,命运想来也是多舛的,而且也被孙杏花所不喜,对她打骂都是常事。但无论在什么样的困境里,她依然还会露出那样明媚的笑容......   他希望他的妹妹以后也会像他背上的小姑娘一样,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境都依然会笑的明媚。而现在,他是真心的想将薛嘉月当成他自己的妹妹来看待的。就算是弥补他不能保护他亲生妹妹的一种遗憾吧。   他就想着,既然她喜欢笑,原本叫她含笑是很好的,但无奈李含笑已经占用了这个名字,那么......   “就叫你嘉月怎么样?吉加嘉,月亮的月,再随我的姓。薛嘉月,你觉得怎么样?”   嘉有欢乐的意思,也有美好的意思。她原就是个无论何时看起来都很开朗乐观的人,而且......   他抬头看了看深蓝色的夜空。虽然今夜只是一轮下弦月,但在他看来,这轮弯弯若峨眉的下弦月却是最美好的。恬静柔和。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夜的。   今夜他对他背上的这个小姑娘放下了心中原本所有的隔阂,想要从此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的来呵护关照。他同时也希望,他被卖的亲妹妹能遇到一个愿意将她当成自己亲妹妹一样来照顾的兄长。   他虽然对薛永福和孙杏花寒心,但是他也想要相信这世间终归是好人居多的。   而薛嘉月听完他说的话,只震惊的差点一个没抓稳就从他的背上掉了下去。   薛元敬给她取的大名偏偏就是她原本的姓名。要不要这么邪门?   她想起那个时候她室友还笑嘻嘻的跟她说觉得她的姓好,不常见,就让男主也姓薛怎么样?当时她还想着,不就是一个姓嘛,用就用呗。但现在想来,薛嘉月只恨不能穿越回去一掌拍死那个时候的自己。   若不是男主和她同姓薛,指不定她就不会穿越过来,现在还坐在电脑前面为她的毕业论文烦恼呢,哪里会有这许多破事啊。   薛元敬见她不说话,就转过头去看她:“怎么,你不喜欢我给你取的这个大名?”    第31章 处理脚伤   薛嘉月心想,这哪里是我喜欢不喜欢的事?而是我原本就叫这个名字。可偏偏你现在给我取的大名......   想一想都有种要笑哭的感觉。于是这会儿薛嘉月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比哭也好不了多少:“没有。我很喜欢。”   没想到她以后还能堂而皇之的在薛元敬面前用她自己原本的姓名。   “那就好。”   薛元敬听了,就简洁的说了这三个字。然后他没有再说话,背着薛嘉月继续往前走。   一路星月光下,他们两个人回到了李家。   等他们踏进李家小院的时候,天边已经渐渐出现了鱼肚白,触目所及的地方都笼罩在一片很神秘的薄明中。   不过没想到李爷爷和李含笑都没有睡,两个人都坐在堂屋中等他们回来。且一见到他们,李含笑就立刻飞奔着跑了出来,急切的问道:“敬哥哥,你有没有事?”   等随后她看到薛元敬背上背着的薛嘉月时,她面上的表情怔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二丫妹妹这是怎么了?”   薛元敬简短的回答:“她崴到了脚。”   李含笑一听,面上的表情越发的怔了起来。想必她是想起了一年前她崴了脚的时候,薛元敬不说背她,连扶她都不肯,只做了简易的木架拉着她前行,但是现在......   于是李含笑的声音里忍不住的就带了点酸涩之意:“哦。那二丫妹妹的脚伤的可厉害?”   薛元敬没有说话,只是小心的将薛嘉月放在一张椅中坐了。   李含笑还想开口再问什么,就听到李爷爷在叫她:“笑儿,我屋里有一瓶活血化瘀的伤药,你去拿过来给你师哥。”   见李含笑不动,他又催促她:“快去。”   李含笑这才答应了一声,转过身不情不愿的去了。   薛元敬这时就对着李爷爷行了一礼:“多谢师父赐药,徒弟代舍妹谢过。”   薛嘉月也忙开口对李爷爷道谢。   李爷爷对着他们两个人摆了摆手,而且还很亲切和蔼的对薛嘉月说道:“你是敬儿的妹妹,也就是笑儿的妹妹。笑儿又是我的孙女,你还何必同我这个老头子客气?赶紧治好你的脚伤才是最要紧的。”   又问薛嘉月进山做什么,怎么迷路的,脚又是怎么崴到的,薛元敬是如何找到她的,都是薛元敬一一滴水不漏的代薛嘉月回答了,压根就不用她说一个字。   一时李含笑拿了伤药过来,薛元敬谢过李含笑,然后又谢了李爷爷。   李含笑这时就自告奋勇的要给薛嘉月擦药,但被薛元敬给婉拒了:“不用劳烦师妹,还是我来给她擦药吧。”   顿了顿,他又对李含笑客气的说道:“舍妹是个娇气的性子,受不得半点疼痛,我担心她晚间会叫痛,吵扰到师妹,所以这两日还是让她睡在我屋里。我也好照顾她。”   说着,就恭恭敬敬的对李爷爷作辞,又对李含笑作辞,然后就背着薛嘉月到自己住的客房里面去了。   李含笑看着薛元敬背着薛嘉月走远,心中到底还是觉得很不舒服,忍不住的就回过身对李爷爷抱怨:“爷爷,那个时候我崴伤了脚,敬哥哥不说背我,连扶都不扶我。可是你看他现在,那个二丫也只是崴到了脚而已,怎么他就要背他,要亲自给她擦药,还要跟他睡一间屋呢?”   李爷爷就安抚她:“你看你又小孩子脾气了。你怎么能同二丫比?你和敬儿那个时候是初次相见,他不扶你背你也是为你好。你一个女孩子家,总不好随意同一个外男接触。但二丫是他的妹妹,他们从小相伴着长大。做妹妹的受伤了,做兄长的紧张一点,背她回来,给她擦药,晚间睡一个屋方便照顾不也是很正常的事?难不成你还会以为他们会睡在一张床上?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一点分寸我相信敬儿肯定是有的,你就不用多心了。”   看着李含笑面上的倦容,他心中就心疼起来,又劝道:“好了,你也等敬儿等一个晚上了,现在他既然好好的回来了,你也该放心了。趁现在天还没有大亮,你赶紧回去睡一会儿吧。”   李含笑听了,这才没有说话,怏怏的转过身回自己的卧房。   不过在卧房里面坐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的走出屋往薛元敬住的客房跑去。   薛元敬客房的门和窗子是关着的,不过透过窗纸可以看到屋里还亮着灯。李含笑就走过去,抬手敲门。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人过来开门了。是薛元敬。   晨光熹微,落在他白净俊秀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清俊雅致。就如同山中晨间被山岚缭绕,若隐若现的一竿翠竹。   这样的少年总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李含笑当下心中就忍不住的小鹿乱撞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热意。   耳中听到薛元敬清冷冷的声音响起:“师妹?有事?”   薛元敬对人说话一贯都是简洁的。不过像他这样的少年,原就是要清冷些才会更让人着迷。   李含笑就觉得自己双颊上越发的滚烫了起来。甚至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说道:“敬,敬哥哥,我,我是想来看,看看二丫妹妹的脚伤的。”   “劳师妹挂念,不过舍妹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师妹还是请回去歇息吧。”   他拒绝的这样的果断快速,反倒让李含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看薛元敬身子还挡在门前,压根就没有要让她进去的意思......   但李含笑其实也不是真心想来看薛嘉月脚伤的,她只是想过来同薛元敬多在一起待一会儿而已。这几日虽然她每天同薛元敬一起去爷爷那里听爷爷传授口诀心法,但薛元敬也很少同她说话。就算她主动同薛元敬说话,他回答的也都很简洁。   李含笑现在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女,面皮也薄。既然薛元敬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再死皮赖脸的要进屋去,只好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意说道:“哦,这样。那我待会儿再来看二丫妹妹吧。”   说着,才颇有几分恋恋不舍的转过身走了。   而薛元敬见她一走,就反手关上了门。然后他转过身,正好一眼就对上了薛嘉月的目光。   “你怎么没有让李姑娘进来?”薛嘉月觉得她这样和薛元敬独处一室实在是太尴尬了,还巴不得李含笑进来呢。但薛元敬倒好,直接很冷淡的将人家小少女给赶跑了。   这可是十二女配之一啊。而且还是头一个登场的女配。但凡什么事,摊上个第一次或者第一个,那意义总归是与众不同的。可薛元敬倒好,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就他这个样子,那十二个女配到底是有多眼瞎才能看上他?还为他要死要活,就算是明知道被他利用还是跟飞蛾扑火一样的扑过来?   薛元敬闻言就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声音平静的说道:“她不是来看你的。”   就只差再在后面加一句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薛嘉月:......   虽然她也明知道,李含笑不过是打着来看她的旗号想和薛元敬在一起多待一会儿而已,但是哥哥你这样直接在我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真的好嘛?多少给我留一点面子啊。   薛嘉月就垂下眼不说话了,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一样。垂着头,尾巴盘起来,两只软软的小耳朵还轻轻的抖啊抖的。   薛元敬看到她这个样子,面上忍不住的就浮起了浅淡的笑意。   然后他动手将袖子卷到手肘上,走到桌旁去,伸手去拧盆里的手巾。   盆里的水是他刚从厨房打来的,是冷水。而且现在已经是深秋初冬了,这会儿将手放到水里去,就会觉得有几分冰冷。   他将毛巾拧的半干之后就走到薛嘉月跟前半蹲在她面前,说道:“有点冷,你忍着。”   薛嘉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只觉得右脚的脚踝那里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   不过崴到的那里原就是火辣辣的痛,这会儿这块冰凉的手巾敷上去反倒让她觉得很舒服。   但是让薛元敬这样半蹲在她面前给她的脚踝敷冷手巾,薛嘉月就觉得挺不安的。   就好比原本你以为对方是一头很凶残的豹子,正每天挖空心思的想着要如何的讨好他,让他不要吃了自己伤了自己,可有一天醒过来这头豹子忽然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开始对你好了。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得心中犯怵啊。   于是薛嘉月就很客气的说道:“哥哥,麻烦你将那盆水端过来放在这里,我可以拧手巾自己给自己敷脚的。”   薛元敬就抬眼看她,很不客气的问道:“你要怎么拧手巾自己给自己敷脚?探着身子吗?若是再摔到了,你是想要在这里待多久?”   薛嘉月:......   她忽然就很想念以前那个几个月都跟她说不到十句话的薛元敬了。    第32章 剖析心迹   薛元敬反复用冷手巾给薛嘉月敷了好几次之后,见她脚踝上的红肿消了很多,这才没有再接着敷。   一抬头,见她正睡眼朦胧,但又强忍着不睡的样子,就开口叫她:“你躺下去睡一会儿。”   但这是薛元敬睡的客房,他睡过的床......   薛嘉月一个激灵就醒了,忙摇手说道:“不用,不用。哥哥你睡这里,我还是去李姑娘房里睡。”   说着,就想起身站起来,但被薛元敬伸手给按坐了下去。   “李姑娘昨晚一夜未睡,现在她才刚睡了没一会儿你就过去,岂不是要吵到她?我们两个在这里毕竟是客,怎好这样的去搅扰主人家?”   薛嘉月知道他这话说的很对。但是她睡这张床,那薛元敬睡哪里?而且就算她现在外表看着才八岁,但她心里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的啊。   薛元敬好像看出了她心里的顾忌和窘迫,就又说道:“你睡床,我暂且伏在桌子上睡一会。等过会我再问师父要一床被子,这两天我就在地上打地铺睡。”   他前几日看过,李含笑睡的那张床不大,薛嘉月和她挤一张床原就很受局限,现在她的右脚又崴到了,若是不小心再被李含笑睡觉的时候给压到了或是踢到了,到时薛嘉月的脚伤就更难好起来了。所以还是让她睡在这里的好。   薛嘉月见他这样坚持,也就没有再说要回李含笑那里睡的话,而是很真诚的对他道谢:“谢谢哥哥。”   薛元敬面上是浅浅的笑意:“你是我妹妹,不用这样的跟我客套。”   虽然薛嘉月心中觉得薛元敬忽然这样的对她好她觉得挺不安的,但是她一夜未睡,脚又受伤了,整个人实在是困的厉害。于是当下她对着薛元敬笑了一笑之后,就躺下去盖上被子,闭上眼睛睡觉。   由于她实在是太困了,所以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薛元敬听着她立时就响起来的清浅呼吸声,反倒是怔了一下。随后他微微的笑了起来,将盆里的水拿到外面去倒了,回来将卷到手肘上的袖子放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回头看了一眼薛嘉月睡的正熟,这才伏在桌子上,头枕在胳膊上小憩一会。   薛嘉月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迷迷糊糊中忽然就感觉到右脚的脚踝那里传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她睁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手中拿了一块手巾敷在她受伤的脚踝上。   “哥哥?”她含含糊糊的叫他,一双眼也只是半睁着,目光散乱不说,面上的神情也是迷茫的,“你在做什么?”   薛元敬闻声抬头看她,一见她这个样子,心中止不住的就觉得柔软了几分。   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之后,他收回手,温声的说道:“我在用热手巾给你敷脚踝,你接着睡吧。”   薛嘉月闻言哦了一声,说了一声谢谢哥哥,然后果真就闭上双眼继续睡了。   她这样半梦半醒之间看起来倒是乖巧温顺的很。薛元敬忍不住的就微笑起来。以前他的那个小妹妹可没有她这样的乖巧温顺。才三岁多的人,就已经知道不高兴的时候噘着嘴不理人了,还会威胁着说我不高兴了。就是等着他去哄她。   那个时候他也喜欢摸她妹妹的头,不过她妹妹好像不是很喜欢他摸她的头,每次都要躲的。不过昨儿晚上他摸过薛嘉月的头,刚刚又摸了,薛嘉月好像都没有要躲的意思。   这个想法愉悦到了他。他就笑着低下头,将有些凉了的毛巾重又放到旁边装着热水的盆里去浸湿,拧干,再敷到薛嘉月的脚踝上去。   如此几次之后,薛元敬才将李爷爷给的伤药仔细的涂到了薛嘉月的脚踝上。   小姑娘年纪不大,而且因为瘦的缘故,她的脚踝看上去是很纤细的,仿似一折就会断一样,很容易就会让人心生怜惜。而且她的一双脚因为平时见日光见得少,看起来也是很白皙的,好像都能看到她皮肤底下淡青色的血管一样。她前端的脚趾甲也修剪的很圆润很小巧。   薛元敬又抬头看了看她放在身侧的手,手指甲也修剪的很圆润和小巧。看得出来她确实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样的细枝末节都不会放过。   也不知道她以前到底是什么人。薛元敬心中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动作很轻的用手将伤药在她的脚踝上揉开。不过看着她偶尔跳脱的性子,想必年纪也不会很大。但这些都没有关系。她以前是什么人都不要紧,往后她就是薛嘉月了,他薛元敬的妹妹。他一定会像个兄长一样好好的照顾她,呵护她。   *   等薛嘉月一觉睡醒过来的时候,她在枕上一偏头,就见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屋子里也没有点灯,她都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不过这一觉睡的很有点沧海桑田的感觉。这样猛然的一醒过来,她都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右脚脚踝那里好像没有先前那么痛了。她轻轻的活动了下,好像也不是很痛。看来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   忽然想起来自己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脚踝那里一阵温热,她模糊记得是薛元敬在用热手巾给她敷着。她好像还跟他说了什么话,但随后她又睡着了......   薛嘉月觉得自昨晚开始薛元敬对她的态度就忽然转变了,转变的都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不想起来,索性躺在床上,目光看着头顶淡青色的布帐子,皱着眉想这件事。   不过想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传来。她转过头,就着窗子里漏进来的星月光看过去,就见是薛元敬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拿了一只碗。   “哥哥。”她开口叫出声的时候,发现自己声音都有点沙哑了。估计是睡的时间有点长了。   薛元敬原本推门进来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只以为她还在睡,就想要回身退出去。不过随后听到她开口叫他,他这才知道她已经醒了,已经快要跨出门槛的脚就重又收了进来。   “你醒了?”他走到桌旁,将手里的碗放下,一边拿了火折子点桌上的油灯,一边问薛嘉月。   油灯的光线不是很亮,但总好过于先前的黑暗。旁边窗子上糊的窗纸破了好几处洞,有夜风正从那几处洞里灌了进来,吹的油灯光左右晃荡个不停。   而在这晃动的暗橙色光线里,薛嘉月就看到薛元敬左右两手分别拿着一杯水和一只碗向她走过来。一刹那好像油灯光都拢在他身上一般,让他的容颜看起来俊雅出尘。   薛嘉月觉得她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十二个女配前赴后继的看上他,为他甘愿做一切事的心情了。就薛元敬的这个相貌,唔,实在是很有那个本钱的。   她起身坐了起来,看着薛元敬。薛元敬就将左手拿着的水杯递给她:“你刚醒,先喝口水。”   薛嘉月这会儿确实觉得喉咙干的厉害。她道了一声谢,伸手接过茶杯,几口就将水杯里的水喝光了。   薛元敬伸手接过空的杯子,又将右手拿着的碗和筷子递了过去:“吃饭。”   就着微弱的油灯光,薛嘉月就看到完这只碗的最上面放着两只大白馒头。拿起馒头,下面放着熏兔肉和腊野猪肉。   伙食很好,而且薛嘉月也实在是饿了。她对着薛元敬道了声谢之后就开始低头吃这些。   她虽然饿的很厉害,吃东西的时候也很快,但也没有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反倒让人看了只会心生怜惜。   薛元敬也没有叫她慢点吃。知道她一整个日夜都没有吃过一点东西,这会儿猛然看到这些吃的,估计说什么话她现在都是听不进去的。   他去倒了一杯水,在旁边静坐着,等薛嘉月吃完了,这才无声的将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又将她手中空空如也的碗拿了过来。   饿了很长时间忽然吃饱的那种感觉真的很满足。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心里都在冒着幸福的泡泡。   她伸手接过薛元敬递过来的水杯,又对他道谢:“谢谢哥哥。”   薛元敬回道:“你以前对我可没有这样的客气。”   薛嘉月:那是因为以前我跟你说什么话你压根就懒得搭理我,我还怎么跟你客气?   不过这样吐槽的话也只能心里面想一想,肯定是不敢说出来的。还得笑着称赞:“因为哥哥你现在对我很好。”   这话其实也带了点试探的意思。她其实也很想弄明白为什么薛元敬会忽然就对她好了。明明她觉得这两天她也没有做什么能让薛元敬很感动的事。   说完之后,她就看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沉默着。油灯光暗淡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旁边的墙壁上。   过了片刻之后,薛嘉月才终于听到薛元敬的回答:“你不用心中多想,也不用这样的试探我。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忽然的想明白了。你娘是你娘,你是你,就算我心中再恨你娘,可那也不该恨你。更何况这段日子你是真心的对我好,我能感受得到。”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薛嘉月。而薛嘉月觉得自己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真诚的神色。   “我已经决定将你当成我的亲妹妹来看待了。你放心,往后我会对你更好。因为我是你的哥哥。”   第33章 彼此无语   薛嘉月听了薛元敬说的这话,第一反应就是幸福来的太快我完全不敢相信,第二个反应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妖?她只不过是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话,他竟然就能一眼看出她心里的想法?那往后她在他面前还要怎么混?   而薛元敬说完那番话之后目光就一直看着薛嘉月,好像在等她的回应。不过薛嘉月并没有给他什么回应。   她目光看着帐子上缝的一块补丁,看着桌子上的油灯,看着窗子外面的月色,就是不看他。   最后约莫是觉得这样太尴尬了,薛嘉月的目光终于落到薛元敬身上,一脸诚恳的问他:“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薛元敬:......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无语。   不过他还是回答着:“现在已经是亥正一刻了。你睡了一整天。”   薛嘉月:......   她觉得自己可真能睡。   不过问完这句话之后,她觉得自己又没有什么话说了。就又移开目光去看帐子上缝的补丁,桌子上的油灯,还有窗子外面的月色。   薛元敬看她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但偏偏纤长的睫毛在轻颤着,足以表明她现在心里还是紧张的。于是他唇角忍不住的就微微的弯了起来。   她心中这会儿肯定是觉得很无所适从的。不过他以前对她也确实太冷淡了,现在忽然对她说这样的话,只怕她一睡半会儿的会适应不了。不过没有关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于是薛元敬就没有再说什么。若再说什么,只怕会让薛嘉月更加的无所适从。   他将碗筷送回厨房之后就进屋来,将放在一旁的一床被子在地上铺开,对薛嘉月说道:“晚了,睡吧。”   “哦。”薛嘉月干巴巴的回答了一声,也躺了下去。不过目光还是在偷偷的看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然后他就吹熄桌上的油灯,躺到了他刚铺好的地铺上去,双手交叉着放在腰腹处,闭上双眼准备睡觉。   薛嘉月收回目光,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背对着薛元敬,双眼睁着,开始发呆。   薛元敬说会将她当成他的亲妹妹?还说以后会对她更好?他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没有护住自己的亲妹妹,让她被孙杏花给卖了,他心里觉得很愧疚,就想要补偿?但偏偏他妹妹现在在哪里他都不知道。但因为他心里实在是太愧疚了,急需自我赎罪,所以就看中她,想将她当成他妹妹的替代品?就因为她这段时间一直叫他哥哥,真心的对他好?   这样一想也确实不是没有可能。而且对于她而言,有一个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将来还会做阁老的哥哥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薛嘉月又觉得自己占了薛元敬亲妹妹的便宜,心里又觉得很愧疚起来。   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事。原本她以为她白天已经睡了一整天了,今儿晚上肯定会睡不着,但没想到,想着想着,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窗外天色大亮,晨间的日光斜进屋里来,照的屋里各处十分明亮。   她看看地上,发现薛元敬已经不在了。原本铺在地上的被子也被叠了起来,正整整齐齐的放在一旁的一只矮柜上。   孙杏花懒,不喜欢早起,自她穿越过后,家里的早饭都是她来做,所以她很早就要起床。若稍微起的晚了点,被孙杏花知道了就要骂的。如今儿这样睡到自然醒实在是没有的事。   薛嘉月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坐了起来。   这时她就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想了想,就下床,单着左脚往窗旁边蹦,然后小心翼翼的探头往外面望。   就见薛元敬和李含笑正在院子里练招式,李爷爷背着双手站在一旁看着。   薛嘉月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招式,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能亲眼看到这一幕,她心中就觉得很稀奇。   而且就算她对这些都没有研究,但她也能一眼看得出来薛元敬的招式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李含笑显然就要差很多,好几次都停下来问李爷爷。然后还得李爷爷仔细的讲解个好几次她才能明白。不过薛元敬那里,无论什么招式,但凡只要李爷爷讲解过一次,那基本都是一次就能过的。   很显然李爷爷对薛元敬很满意,在旁边不住的点头。不过还是评价他:“你很有悟性。不过你的招式太狠厉了,还是要适当收敛点。”   薛嘉月对这句话就有些不明白了。跟人打架不就是要赢?招式不狠厉,一味谦让怎么行?难道让别人追着你打啊?   而等练完这一套招式之后,李爷爷又让李含笑去拿了两张弹弓来,教他们两个打弹弓。   对于弹弓薛嘉月并不陌生。她小的时候调皮,和邻家的几个小孩玩过弹弓,用来打树上的树叶玩。只不过在她眼中弹弓只是一种小孩子的玩具而已,但是这会儿,看过薛元敬和李爷爷打弹弓,一枚石子弹射出去,树上或空中就有鸟雀落地,她才恍然惊觉,这玩意儿原来还可以用来做兵器。   她忽然就觉得学会打弹弓的这门技巧也不错。这样往后她若想吃肉了,就可以到山中来打只兔子或是鸟雀来解解馋。   她毕竟是单腿站立,这样看了一会就觉得很累了,只能蹦到桌旁在凳子上坐了,拿了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等一杯水都喝完了,她才惊觉这茶杯好像是昨晚薛元敬喝过的。   因为桌上原本就只有一只茶壶两只茶杯。昨晚薛元敬给她倒过一杯水喝,她喝完之后就顺手将杯子放在床前的小方桌上了。而桌上的这只茶杯,她昨晚可是亲眼看到薛元敬倒水喝过的......   薛嘉月默默的望了一会儿屋顶,然后又在心中安慰自己,薛元敬是个有洁癖的人,这只茶杯肯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洗过了,而且洗的很干净。   这样自我安慰自我催眠一会儿之后,她就觉得心里好受许多了。   不过这时她就听到脚步声,低头看过去,就见薛元敬正从门外走了进来。   少年虽然清瘦,但身姿笔挺,个子也高,所以他进来的时候,薛嘉月都觉得屋中的光线暗了暗。   他才刚练过招式,打过弹弓,所以就算现在已经深秋初冬了,但现在他的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身上的外衣也脱掉了,只穿了一身紧身的衣裳。越发的显出他腰身的曲线来。   见薛嘉月在看他,薛元敬就走过来,问她:“脚还痛不痛?”   “还好,不怎么痛了。”薛嘉月回答着。然后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以前觉得薛元敬是冷场王,但凡他一开口就冷的叫她没办法接话,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冷场王。   没办法,她还没有习惯薛元敬对她态度的忽然转变。   好在薛元敬也没有再同她说什么,而是直接走过来蹲身下去看她的脚。   因为她脚踝那里还是有点肿的,也不好穿袜子,就只穿了鞋,所以这会儿薛元敬看她的脚倒也方便。只用将她的裤脚往上拉一拉就行。   但薛嘉月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所以就想将脚往后缩。但还是被薛元敬给眼疾手快的握住了脚踝。   “别动。”他沉声说着,一面又皱起了眉头。   薛嘉月的脚踝那里虽然较昨夜消肿了很多,但现在到底还是有些红肿的。   少女的脚踝纤细白皙,所以这一处红肿也就显得越发的触目惊心了。   薛元敬一语不发,起身去将昨儿晚上放在床头小桌子上的伤药拿过来。然后又沉默着倒在手掌心中,按在薛嘉月脚踝红肿的地方揉搓着。   薛嘉月吃痛,但她还是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薛元敬抬眼看她,不过他手上揉搓的动作并没有减轻。   若不用力,这药效就不能完全的发挥出来。   待揉搓的薛嘉月脚踝那里开始发热了,估摸着药效都已经发挥了,薛元敬才收回手,走到一旁的脸盆架子旁边倒水洗手。   薛嘉月眼角余光看他洗完手之后就轻轻的甩了甩手,然后又拿了架子上搭着的手巾开始擦手。   几乎就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过去,确保手上一滴水珠都没有。   薛嘉月就觉得薛元敬其实挺适合做医生的。而且还得是外科医生。他要是穿着白大褂,洗完手后这样面无表情,垂着眼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着手,给人的感觉肯定会觉得很禁、欲很有诱、惑力。   薛元敬这时已经擦完了手,将手巾重又搭回了架子上面,然后将手巾的边角都牵扯的平平整整的,这才回过身往薛嘉月这里走。   “你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好,这两日就不要再单腿长时间站立。”薛元敬面上的神情淡淡的,“而且只是一些招式而已,你若想看,往后我都可以练给你看。”   不用说,刚刚她站在窗子旁边往外偷看的事薛元敬知道了。   精明成这样......   薛嘉月继续无语。她忽然有一种她在薛元敬面前其实就是个透明人的感觉。   第34章 幸福生活   薛嘉月和薛元敬又在李家住了三天才回去。   分别的时候李含笑自是依依不舍,眼泪汪汪的,恨不能跟着薛元敬一块儿回去。   薛元敬一脸郑重的对着李爷爷下跪,说道:“师父的传授之恩,徒儿终身难忘,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说着,就是砰砰砰三个响头磕了下去。   李爷爷亲手扶了他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唏嘘的说道:“我在这深山之中隐居近二十年,衣钵有你传承,也算是了我一桩心事。你是个聪明的人,为师也没有什么要特别嘱咐你的。只有一样,我就笑儿这一个孙女,他日我百年之后,我总是希望你能照拂她一二的。”   薛元敬正色:“师父请放心。徒儿心中待师妹若亲妹,但凡只要有徒儿在一日,决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到她。”   薛嘉月听完他说的这话,目光就去看李含笑。果然见李含笑面上神情一僵。   李含笑肯定是不希望你心中待她如亲妹,她是想要你待她如情妹啊我的傻哥哥。   薛嘉月心中这样吐槽了一句。转念又想,李含笑到底还是个傻的。如薛元敬这样的人,以后身上的桃花债一堆,做他的情妹妹有什么好?做他的亲妹妹才好啊。   一来据她这两日观察下来,薛元敬极有可能是个妹控;二来,他以后会是阁老,权势肯定差不了;三来,他以后的桃花债虽然多,但那些女配可都是死心塌地对他的。既然都已经死心塌地的对他了,哪还敢对他的妹妹不客气?还不得千方百计的巴结着?但若要是做他的情妹妹,好嘛,那十来个女配能容得下你?还不得千方百计的想法儿害你啊?就等着糟心吧。   这样一想,薛嘉月觉得能做薛元敬的妹妹简直太好了。百利而无一害。   不过薛嘉月心里还是觉得李含笑这个小姑娘不错,也不忍心见她往后走上这条不归路。于是她就走到李含笑面前,笑着拉了李含笑的手,说道:“含笑姐姐,多谢你这几日细心照顾我。既然哥哥说他真心将你当妹妹看,那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往后你要是有空了,记得一定要来找妹妹我玩儿啊。”   就希望李含笑能听明白,以后只老老实实的做薛元敬的师妹比什么不好?   不过很显然李含笑并没有听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而且听薛嘉月这样一说,李含笑就觉得面上有些讪讪的。因为若认真说起来,这些日子她但凡有空就去缠着薛元敬,压根就没有怎么照顾过薛嘉月。   不过薛嘉月叫她往后有空就去找她玩儿......   去找薛嘉月玩儿,可不是就能堂而皇之的去见薛元敬了么?于是李含笑忙反握住了她的手,应道:“好。到时我一定经常去看二丫妹妹。”   薛嘉月笑着点了点头。又跟李爷爷作辞之后,他们兄妹两个就沿着原路往回走。   路上薛嘉月想了想她和薛元敬这次进山的经历,觉得她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压根就没有达成。别说找什么人参灵芝来卖钱筹划跑路的事了,反倒还崴到了脚,右脚踝那里硬生生的肿了两三天。虽然这会儿是好了,但走路也不能快。一快就会觉得隐隐做痛。倒是薛元敬,这一趟进山,就相当于是给他开了个很粗的金手指。   他原本的人设就是科举出身一步步做到阁老的,那文采肯定很好。而这次他又跟李爷爷学了武,还有兵法这些,那往后他简直就是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文武双全复合型人才,更加的厉害了。   不过好在这次进山之后他貌似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还说要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若于这一点来说,薛嘉月又觉得自己进这一趟山,甚至就算是崴到了脚也是很值得的。   虽然现在天气已经渐渐的冷了下来,但两个人在李家前后也住了近十天,山洞里原本放着的东西也担心已经坏掉了,所以这回去的路上他们还是捡了很多山货。   深山老林中压根就没有什么村民会过来,所以山货很多。   薛元敬每一样都捡了一些,都放在自己的背篓里面。就是薛嘉月原本的那个小背篓他也没有再让她背着,而是自己提在手中。   因为薛嘉月的脚才刚好,所以也不敢走快。于是原本只用半日就能走到的那处山洞他们今儿整整走了一日。   推开洞门口的大石头走进去的时候,薛嘉月就看到里面还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样。不过野葡萄野梨子这些不容易存放的水果之类的东西坏了不少,其他像山核桃山栗子之类的东西都还是好的。   坏掉的水果都被薛元敬拿出去丢掉了,然后他又去捡了很多枯树枝回来。   他捡枯树枝的时候,薛嘉月就坐在洞门口的一块石头上。   前两日刚立冬,不过太阳还是很暖和的。薛嘉月就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看着薛元敬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捡枯树枝。   眼角余光忽然看到有一只山鸡飞过,正落在前面一棵树的树枝上。不过不待她说什么,就见薛元敬已经极快速的取了腰间别着的弹弓下来,瞄准,发射,山鸡立时就从树上掉了下来。   对此薛嘉月已经见怪不怪了。上午薛元敬也是这样用弹弓打到了一只兔子。当时那只兔子还在飞跑着呢,薛元敬都能打到,现在这只山鸡站在树枝上,想必对于薛元敬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接着薛元敬就提着这只山鸡去小溪边宰杀清洗。不想薛嘉月看到那样血腥的画面,所以他特地的让薛嘉月坐远了一些。   回来的时候薛元敬还摘了一片芭蕉叶回来,将洗干净的山鸡仔仔细细的包裹好了,外面再糊上一层泥巴,然后他就在地上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将山鸡埋了进去,再在上面架火烧。   因为天色还早,所以薛元敬就在外面生火做晚饭。   火堆下面埋着烧鸡,火堆上面则是架着小锅在煮菌菇汤。因为上午打到的兔子两个人还没有吃完,所以这会儿薛元敬就将剩下来的一半兔子拿出来架在火上烤。   晚饭就很丰盛。叫花鸡,烤兔子,菌菇汤,薛嘉月吃的很满足。而且因为她脚还没有好完全的缘故,所以全程都是薛元敬在忙,她只用负责吃就行了。   等吃完了,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拿了碗筷和锅到小溪边去洗。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橙黄色的余晖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周边的山色看着也岚翠鲜明,华丽动人。   等洗好了碗筷,薛嘉月就和薛元敬一起回去。   等回到了山洞,薛嘉月坐在地上,看着薛元敬忙碌的身影,心中同时有一种被人宠爱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的幸福感,和一种他这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好的惶恐感。而在这两种感觉相互夹击之下,薛嘉月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说道:“哥哥,你忽然这样对我好我心里有点害怕啊。”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因为对你那个亲妹妹有愧疚和负罪的心理,于是这会儿将我当成是她,就拼命的补偿?   薛元敬正收拣着东西到背篓里的动作一顿,然后他回过头看着薛嘉月,声音平缓:“等你习惯了就不会害怕了。”   薛嘉月:......   这天压根就没法聊了,根本就套不到他心里的半句话啊。要不要直接问?但是就算她再笨她也知道,孙杏花卖了薛元敬妹妹的这事肯定是他心里一道极深的伤口。这会儿她要是将这道伤口重新翻了出来,还往上面洒一把盐,不知道薛元敬以后会怎么对她?反正不会再如现在这样对她好了吧?毕竟据她所知,孙杏花卖他妹妹的那件事,二丫没少在中间拱火。而且二丫以前也没少欺负过他妹妹。   这般一想,薛嘉月觉得还是算了。为了她的小命着想,薛元敬的这个逆鳞她怎么样也不能去碰的。至于他现在这样对她好,那她就暂且受着吧。以后等她走出这里,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将薛元敬的亲妹妹找回来的。   这样一想,薛嘉月就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于是她就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那好啊。哥哥,以后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别人对她好她肯定是会加倍回报的。   温暖的火光下,小姑娘笑容嫣然。而且看她脸上的神情,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并不只是随便的说说而已。   薛元敬唇角忍不住的微弯了起来。然后他也点了点头:“嗯。”   随后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虽然薛元敬现在对薛嘉月不像以前那样的冷漠,惜字如金了,但他到底是个话不多的人,所以许多时候都是薛嘉月在说,他听着。但他会时不时的应答一声,所以今晚的这天薛嘉月聊的也很高兴。   等聊累了,她就躺下去睡觉。   火堆还在烧着,很暖和。而且见识过薛元敬现在高超的弹弓技艺之后,薛嘉月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越发的觉得有安稳感了,所以这一觉她睡的很好。   等次日他们醒过来,吃过了早饭,收拾了他们捡到的山货之后就离开山洞沿着原路往回走。   因为觉得已经捡到了足够的山货,所以回去的路上他们就什么都没有捡。倒是走的快速,将近傍晚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已经看到秀峰村了。   薛嘉月手中柱着一根木棍子,看着山脚下的秀峰村,忽然就有点不想回去了。   若是可以,她和薛元敬一直在山里过日子也很好啊。但是......   最后薛嘉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薛元敬说道:“哥哥,走,我们回去吧。” 第35章 出山归家   薛元敬转过头看薛嘉月。很显然他听到了薛嘉月刚刚的那声轻叹。   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开口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待很久。”   虽然他暂且没有上学堂,但他还是想要科举做官,压根就没有想过会在这里,特别是同薛永福和孙杏花在一起待一辈子。不过前提是要他羽翼足够丰满才能离开。   说着,他就率先抬脚往山下走去。   他身后的薛嘉月看着他笔直挺拔的背影呆了呆。   怎么听他这话里的这意思,他知道自己不想待在秀峰村?但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还知道些什么?会不会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   薛嘉月脸色就有点发白了。不过她转念又想着,他应该不会知道的吧?毕竟这说起来是很玄幻的一件事。而且他要是真的知道这件事了,还会像现在这样的平静,还对她这样的好?只怕早就将她当妖怪抓起来架火烧了或者直接沉潭了吧?   而薛元敬见薛嘉月没有跟上来,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虽然他没有开口说话,但薛嘉月也知道他这是在等她。于是她忙摒弃掉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越想越恐惧的念头,抬脚跟了上去。   等她走到了身旁,薛元敬才继续往前走。   一路进了村口,遇到了几个从田间地头干农活回来的村民。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都很震惊:“你们两个人竟然还活着?听说你们进深山都已经十天了还没有回来,全村的人都以为你们两个人已经被虎狼给吃了呢。”   又问他们在山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过了十天才回来。   几个村民表现的实在太热情了,薛嘉月知道薛元敬的性子到底还是冷漠的,不喜欢旁人这样的热情,于是她就笑着开口跟那几个村民一本正经的胡扯。说她和薛元敬在深山里面遇到了狼,慌不择地的到处乱跑,最后等狼不见了,他们两人也迷路了,她还崴到了脚。说着,为了展示这其实不是她胡编乱造的,她还想拉高裤脚给那几个村民看自己还有点红肿的右脚踝。不过却被薛元敬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抢在她之前重重的拍了她要拉裤脚的右手背一下,薛嘉月吃痛,这才松开手。   不过几位村民看到薛嘉月手中柱着的木棍子,又看她刚刚走路的时候右脚确实是有点不大利索,心中都相信她说的这话是真的。   于是几位村民一面感叹薛元敬和薛嘉月福大命大。都遇到狼了,还在深山老林里面迷路十天,但最后他们两个人还能平平安安,全须全尾的归来,一面又大骂薛永福和孙杏花两个人不是东西。他们两个前几天跑孙杏花娘家大吃大喝去了,还在那里待了好几天,却叫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进深山里面捡山货。而且他们兄妹两个这都失踪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他们夫妻两个有一星半点的着急,更没有说要进山找薛元敬和薛嘉月,夫妻两个每天照样的该吃吃,该喝喝,就跟没事人一样。   薛嘉月就心中暗爽的听着这几位村民大骂薛永福和孙杏花。不时的还会插几句嘴说一说她和薛元敬这些日子在深山里面的日子过的是如何的凄惨。甚至说到动情处她还挤了两滴眼泪出来。惹的那几位村民见了心中怜惜不已,越发的大骂起薛永福和孙杏花连畜生都不如。畜生还知道要护崽呢。   一直一言不发的薛元敬这时就目光淡淡的瞥了薛嘉月一眼。正好看到她眼中虽泪光盈盈,但唇角却微微的翘了起来。一只做了坏事,正心中窃喜的小狐狸一般。   薛元敬忍不住的也微微的弯了弯唇角。然后他也没有打断薛嘉月的演戏,只转过头去看着路旁的一棵槐树。   等同那几位义愤填膺的村民分别后,薛嘉月和薛元敬就继续往前走。很快的就看到了他们家。   “哥哥,你等一等。”这时薛嘉月忽然开口叫住薛元敬。薛元敬就回过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他以为她这是心中害怕,不想要看到孙杏花。毕竟孙杏花对她的打骂都是家常便饭。   但薛嘉月并不是害怕这个。她只是走到薛元敬身边,伸手从他手中提着的小背篓里面掏了两包东西出来,然后藏到了旁边的一个稻草堆里。又仔仔细细的用稻草将那两包东西盖好之后,她才笑着对薛元敬说道:“这其中一包山货是给韩奶奶的,另外一包是留着我们两个吃的。”   等待会儿他们将捡到的山货交给薛永福和孙杏花,难道还要指望孙杏花以后会将那些东西给他们吃么?   薛元敬听了,不说话,只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头发软软的,摸起来手感很好。近来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摸薛嘉月的头了......   “没有关系。”他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和宠溺,“哥哥现在会武了,弹弓也打的好。往后没事哥哥就进山给你打兔子猎山鸡吃。”   薛嘉月:......说的你去学武好像就只是为了打兔子猎山鸡一样。你可是未老的阁老,难道就这么点追求?   院门是开着的,薛元敬和薛嘉月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薛嘉月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到处都很乱,也很脏。但薛嘉月是个爱干净的人,没办法忍受自己住的地方这样的脏乱,所以她每天都要收拾打扫,于是这小院哪里看起来都是干净整洁的。但是现在她才离开十天,好嘛,小院里面重又到处又脏又乱了。   因为是白天,不单院门大开着,屋门也是大开着的,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对望一眼,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正对面坐在桌旁吃饭。孙杏花照例是口中骂骂咧咧的。好像是骂薛永福拿钱买酒喝的事:“家里秋收的粮食都拿去卖了买猪,现在统共就剩了这么点钱,你还要拿去打酒喝?那黄汤就那样的好喝?少喝一口你就要死?这已经是冬天了,眼看着天气就要冷了,可我连新棉袄都没有做一件。难道你要我还穿我那件旧棉袄?穿出去人家不要笑我?”   薛永福反正已经是完全被孙杏花给降服了的模样,只缩着脖子低头猛扒饭。   孙杏花偏生看不过他的这个窝囊样,探身过来,劈手就将他手里的筷子抽走了,猛的一下就往地上掷:“吃,吃,吃,你就知道个吃!入了冬就是腊月了,然后就是年关。没钱了拿什么过年?难道别人家到时都是大鱼大肉的,我们就......”   一语未了,忽然就察觉到屋中原本暗淡的光线又暗了暗,她就转过头往门口望过去。然后一眼就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正站在那里。   孙杏花先是一愣,过后她忽然放声尖叫起来。屁股又如同被火烧到了一样,猛的就起身蹿到了薛永福身边去,伸手拽着他的胳膊,抖着声音就说道:“他,他爹,有,有鬼。”   薛永福想是先前喝过酒了,两边脸颊上还有些红,看过来的目光也是斜斜的。   “鬼?”他看看薛元敬和薛嘉月,又看看孙杏花,“哪里来的鬼?门口站着的这不是敬儿和二丫吗?”   说着就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想往前走:“敬儿,二丫,你们回来了?”   但被孙杏花给劈手拉住了。   “你个死人!”孙杏花急的头上都冒汗了,胸腔里的一颗心也笃笃的乱跳着。但她又怕,所以就拼命的往薛永福的身后躲,“你忘了,他们两个,他们两个进深山都十天了也一点消息没有,肯定是被虎狼给吃掉了,现在哪里还能再回来?肯定是,肯定是他们两个的鬼魂回来了。”   越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就越发的抖了起来。   薛永福听了,心中也开始生疑,一时就不敢再往前走了,反倒是往后退。   虽然薛嘉月恨不能再多吓薛永福和孙杏花一会,但她也知道他们两个迟早会知道真相的,所以倒不如这会儿她自己先说开呢。   于是她就走上前一步,叫孙杏花:“娘,我和哥哥不是鬼,我们没有死。”   见她往前走,孙杏花吓的更往后躲了。一边还声音颤如颠筛一般的说道:“你,你别过来。我,我明天就给你烧纸钱。你要多少我就给你烧多少,只求你快走。”   只恨不能现在就跪下来对她磕头了。   薛嘉月见孙杏花怕成这个样子她心中就暗戳戳的觉得很爽。不过面上还是要做了着急的样子说道:“哎呀,娘,我和哥哥真的是人,不是鬼。”   说着,故意的又往前面走,伸手就要来拉孙杏花的胳膊。   孙杏花吓的放声尖叫,满屋子的到处乱跑。薛嘉月就跟在她后面追。反正能多吓孙杏花一会儿都是好的。   薛元敬看着她这样,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他才转过头来看着薛永福。   薛永福原就在一直戒备的看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两个,这会儿见薛元敬忽然转过头看他,目光寒凉若隆冬之水,他心中禁不住的就猛跳了一下,脚步也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不过很快的,薛元敬就温顺的垂下眼,敛下了眼中的寒凉之色,垂手恭敬的对薛永福说道:“爹,我回来了。”   第36章 同仇敌忾   薛永福惊疑不定的看着薛元敬,没有说话。   薛元敬见状,唇角微微的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十日未归,生死未卜,忽然一朝平安归来的儿子的态度?不过他面上看起来还是温顺的:“父亲,我是人,不是鬼。若你不信,”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地上。   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浅橙色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投在门板上:“父亲请看,我是有影子的。”   若是鬼魂,那自然是不会有影子的,而现在他既然有影子......   薛永福又去看薛嘉月,也在她身后看到了虽浅淡,但到底还是有的影子。   他恐惧的心思渐消,定了定神之后才走到薛元敬的跟前,问他:“你回来了?这十天你和你妹妹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孙杏花刚刚也听到了薛元敬说的话,然后她也连忙去看薛元敬和薛嘉月的身后,果然都看到了影子。   知道他们两个不是鬼而是人之后,孙杏花瞬间只觉得自己有一种脱力的感觉,差点就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可忽然一想到刚刚她被薛嘉月吓成那个样子,不由的就恼羞成怒起来。   她转头四处看了看,见旁边的墙角正放着一把高粱穗子扎成的笤帚。笤帚柄是一截竹子,用的时间长了,已经都有些发黄了。于是她就两步走过去,伸手抄起了这把笤帚。为防止薛嘉月逃跑,她空着的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拽住了薛嘉月的胳膊让她动弹不得。然后她就倒过笤帚柄,劈手就往薛嘉月的身上抡去。一边抡她口中还一边骂着:“你个死丫头,刚刚你竟然敢那样吓我。”   薛嘉月一见孙杏花去拿笤帚她就知道要挨打了。她想跑,但胳膊被孙杏花给拽住了,眼见得就只能结结实实的挨这笤帚柄一下了。不过忽然就见有人冲过来挡在了她面前,又伸胳膊去挡孙杏花抡下来的笤帚柄。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薛嘉月忙抬头看过去,就见是薛元敬挡在她面前。   刚刚孙杏花将笤帚柄抡下来的那一刻,薛嘉月听到了很沉闷的一声响。足可见当时孙杏花用的力道有多大了。而这原本该打在她身上的,但现在却是薛元敬替她受了......   薛嘉月心中又感动又难过,连忙抓住了薛元敬的胳膊,叫他:“哥哥。”   薛元敬回过头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没有事,让她不用担心。但薛嘉月还是觉得心里很难过,眼眶忍不住的就有些发热起来,抓着薛元敬胳膊的手也紧了起来。   薛永福这时也走了过来,说孙杏花:“他们两个平安的回来了,你该高兴才是,还打二丫做什么?”   说着,就想来拿孙杏花手里的笤帚,但被孙杏花一瞪之下,吓的手立马又缩了回去。   孙杏花瞪完他之后就转头看着薛嘉月,手里的笤帚指着她,骂道:“你这死丫头这十天跑哪里去了,都不知道死回来?害的我被村子里的人在背后指点,闲言碎语的说我。今儿回来了,竟然还敢装神弄鬼的吓唬我。我不打你嫌腥!”   她待要上前去再打薛嘉月,但无奈薛元敬正严严实实的挡在薛嘉月的面前,一时倒是无法下手了。   不过对于薛元敬,孙杏花倒是不敢打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薛元敬才十四岁,平时话也不多,可孙杏花心中对他就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发怵。总觉得他看人的目光冷冰冰的,就跟开了刃的刀子一样。   但即便不打,话也是要说几句的。于是孙杏花就使劲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骂道:“前些时候你们两个就跟一对乌眼鸡一般,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进了一趟山回来倒好了,竟然还学会了替她挨打?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合穿一条裤子的?”   薛嘉月眼尖的看到薛元敬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知道他现在心中愤怒,担心下一刻他就会对孙杏花做出什么事来,于是她忙伸手握住了薛元敬的手,然后她就对着孙杏花说道:“娘,你快来看,我和哥哥这一趟进山捡了好多的山货回来呢。”   她倒不是担心薛元敬打不过孙杏花。只是再如何孙杏花毕竟是薛元敬的继母,哪怕她平日再如何的苛待他,但若是他动手打了孙杏花,那不孝的罪名他肯定是要担着的。但这个年头,不孝的罪名可是很大的,只怕都会影响以后薛元敬的科举路。所以薛嘉月见势不对,这才连忙安抚薛元敬,同时又快速转移话题。   好在孙杏花成功的被她将心思给带到了捡到的山货上去。虽然口中还是骂骂咧咧的,但到底还是走上前来,想要看背篓里装的都有些什么东西。   薛嘉月就叫薛元敬:“哥哥,你将背篓放下来。”   大的背篓是薛元敬背着,小一些的背篓则是被他提在手里。现在听到薛嘉月说的这话,薛元敬就沉默的将手上提着的小背篓放到地上,又抬手将背上背的大背篓放下,然后他就势握着薛嘉月的手,两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她的手凉凉的,薛元敬知道她这是担心他刚刚会一时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事来。心中一软,于是他不由的就用大拇指轻轻的摩挲了薛嘉月的手背几下,意在安抚她。   薛嘉月就只觉得手背那里痒痒的,抬眼去看薛元敬,就见他也正垂眼看她。   她不由的就对薛元敬展颜笑了笑,笑容明媚若初春日光。薛元敬见了,只觉心中一暖。也越发的觉得心里柔软了起来。   这一刻薛嘉月很有一种自己和薛元敬站在同一战线的感觉。自然也有一种同是天涯论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而孙杏花这时候正高兴的翻看着两只背篓里的东西。一边翻看,还一边叫薛永福过去。   背篓里的东西很多。各样水果,干果,还有菌菇之类,孙杏花一面看,一面也渐渐的高兴起来。又指着背篓里的东西对薛永福说道:“这野葡萄可以风干做成葡萄干。这柿子可以晒一晒,做成柿饼。这些干果晒干之后收起来,菌菇明天蒸一蒸,然后晒干了,留到冬天吃。”   说着又皱眉头,很不满的说着:“都是些素的。若是能打到兔子,山鸡,野猪这些野物才好。洗干净了腌起来,一个冬天都能吃到荤的。”   薛嘉月心想,以前的薛元敬自然是打不来这些,但是现在的薛元敬,她觉得打这些野物都是妥妥的。   她昨儿早上亲眼看到临分别的时候李爷爷送了一把匕首给薛元敬。昨儿傍晚他在溪边清洗山鸡的时候虽然没让她近前,但是她还是看到薛元敬拔出那把匕首的时候就如同是一道寒光闪过。且看他清理山鸡内脏的时候毫不费力,想必那把匕首就算不是削铁如泥,但也是极其锋利的。而且今儿上午她还亲眼看到薛元敬脚步极快的追上了一头麂子,手起匕首落之间,那只麂子就倒地了......   今儿中午他们吃的就是烤麂子肉。等吃完了,薛元敬就在麂子身上割了两块肉带回来,剩下的他都弃之不要。就是割下来的那两块麂子肉,半下午他们停下来歇息的时候也被薛元敬给烤熟了,两个人都吃的饱饱的。   很显然,薛元敬就是宁愿将那些麂子肉弃之不要也不会带回来给薛永福和孙杏花吃的。至于这背篓里的这些山货,只是用来应付薛永福和孙杏花而已。   这时薛嘉月又听到薛永福在说话:“你咋不说他们两个人不挖一根人参回来才好呢。你要知道,最近村子里的人进山都捡到了什么回来?山里面能用的山货早被周边几个村里的人都捡光了,他们两个能捡回来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   孙杏花知道他这话说的都是实情。昨儿她还听说他们村里的一个人和隔壁村的一个人因为到底是谁先看到一棵柿子树就抄锄头打起架来了呢。而且听说当时那棵柿子树上面连五只柿子都没有。   于是孙杏花就没有再说话,只低头将背篓里的东西都分拣出来,心中想着过两日要送一些去给她娘吃。   虽然孙杏花心中老埋怨她娘挖她的东西补贴她弟兄,但到底也是亲娘不是。而且这次她娘做五十大寿的时候她回去住了两天,她娘眼泪汪汪的对她说了她的两个儿媳妇平日是如何的欺负她的事,孙杏花当时就听得心中义愤填膺了起来,恨不能撸袖子就去教训她的那两个兄弟。被她娘死活给拉住了。不过孙杏花却觉得心中原本对她娘的那些埋怨都没有了,转而同她娘很亲近起来。   薛永福这时则是走过来同薛元敬说了两句话。薛元敬都是简单的回答了。然后薛永福就走到了薛嘉月面前,目光笑眯眯的看着她。   刚刚薛嘉月还觉得薛永福在孙杏花面前说的那几句劝阻的话很好,还算明白事理,并没有如同孙杏花一样的毫不讲理。但是这会儿看到薛永福这样看她的目光,她心中就觉得很不舒服起来。   语气有些冷淡的叫了一声爹之后,她就转开目光,看着旁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竹筛子,不看薛永福。   哪晓得薛永福看了她两眼之后,口中就笑着说道:“二丫进山待了这十天,我怎么看着你脸上倒很长了些肉,也白净了,看着较前些时候更水灵了。”   说着,竟然伸手就要来捏她的脸颊。   第37章 不要分梨   薛嘉月眼角余光看到薛永福伸手想要来捏她的脸颊,心中厌恶之极,急忙就往旁边躲。而这时她就觉得眼前一暗,是薛元敬挡在了她面前。   他一张俊脸上看着没有什么表情,眉眼也是微垂着,好像刚刚他只是凑巧身子移动过来挡在了薛嘉月面前一样。   有他挡在中间,薛永福自然就不好绕过他再去捏薛嘉月的脸了。只好悻悻然的收回手,一面又问薛元敬:“你和你妹妹还没有吃过晚饭吧?快去吃饭。”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被孙杏花劈口给接了过去:“你真是黄汤灌多了,都糊涂成这个样子。今儿晚上统共就烧了这么点水饭,做了这几张烙饼,都不够你我两个人吃的,还让他们两个吃什么饭?”   又目光看了看薛元敬和薛嘉月,撇了撇唇角,说道:“山里好吃的东西多,你自己刚刚也说他们两个这一趟进山脸上都长了不少肉,想必这些日子没少吃,嘴都养刁了,还能看得上我们这粗粮杂饭?”   不过最后在薛永福的劝说下,孙杏花好歹给了薛元敬和薛嘉月每个人半张烙饼。   但其实刚下山的时候薛元敬就特地的坐下来休息,生火烤熟了那两块他割下来的麂子肉。当时他们两个人都吃的饱饱的,现在一点都不饿的。如孙杏花所说,现在薛嘉月还确实有点瞧不上这半块烙饼。而且孙杏花烙饼的手艺原本就很差。烙饼接到手上她就发现,两面有好多地方都烙焦了。   于是薛嘉月就有一口没吃一口慢慢的吃着。等吃完了,薛永福和孙杏花也吃完晚饭了,碗筷还是要薛嘉月来洗的。   刚过了十天舒服的日子,一回来就要干活,薛嘉月暗中叹了一口气,然而也只得卷起袖子开始洗碗了。   等洗完了碗,她回自己的那半间屋一看,积了灰尘不说,这几日还被孙杏花杂七杂八的堆了好几样农具进来,屋子里看着就乱糟糟的。   她又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才刚刚回来,也觉得累,但还是看不下屋子里脏乱成这样。只好先将农具都归置了一番,拿了笤帚开始扫地,然后又拿抹布到处擦一擦。床上的被子没有办法,只能明天再拆洗晾晒了。   等做完了这一切,她想了想,就手里拿着抹布去薛元敬住的屋。   薛元敬也正在收拾屋里。桌椅擦的干干净净的,书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床上的被子也铺开了,看着平平整整的,比她收拾的还要干净。   他原本也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看到薛嘉月过来,薛元敬就伸手拿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薛嘉月也没有跟他客气,接过来就喝了。刚刚忙了那好一会儿她确实觉得很渴了。   又听到薛元敬在问她:“你屋里都收拾干净了?”   薛嘉月点了点头:“嗯。”   薛元敬这时又看到她手里拿着的抹布,就说道:“我这里也都收拾好了,不用你过来帮忙。”   只一眼,他就看出她来他这里的目的来了。不得不说,跟薛元敬在一起,能少说好多话。因为他只消看你一眼,就能猜得出来你的心思。   于是薛嘉月只好回答:“哦。”   耳听到薛元敬又在说道:“饿不饿?”   说着,就从怀里掏了一只已经洗干净的野梨子,还有几颗枣子递给她。   薛嘉月知道孙杏花的性子,总是觉得她馋,但凡看到吃的就可能会偷藏起来。所以刚刚孙杏花还特地的在她身上搜了搜,就是以为她会在身上藏了什么好东西。薛嘉月就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回来的时候身上连一根草都没有放,孙杏花自然搜了个空。   不过孙杏花虽然敢搜薛嘉月的身,但对于薛元敬她到底还是不大敢的。毕竟是继子,而且年纪也大了,说出去不好听,所以薛元敬这才能在身上藏了这只野梨子和这几颗枣子。   薛嘉月也没有客气,伸双手接过,拿了一颗枣子吃起来,同时也递了一颗枣子给薛元敬,笑着说道:“哥哥,你也吃。”   薛元敬见她一双眉眼都笑的弯成了一双新月一般,唇角微弯,嗯了一声,也接过枣子吃了起来。   等吃完了枣子,桌上就剩了那只野梨子了。薛嘉月不想她一个人吃,就说道:“哥哥你的匕首呢?拿出来将这梨子切成两半,我们一人吃一半。”   但薛元敬却没有动,只说道:“不要分梨,你吃,我不吃。”   薛嘉月失笑。原来薛元敬还相信这样的话。不过心中到底还是觉得有点感动的,就拿了梨,慢慢的吃着。一边吃,一边和薛元敬说话。   薛元敬这时正在整理自己的书。   其实他的书一共也没有几本,而且也都很破旧了。前几天进山的时候他看的都是一本《论语》,这会儿他拿起的是一本《孟子》,正坐在桌旁垂眼看着,很认真的样子。不过看这本书边缘的地方都微微的翘起,想必也被薛元敬翻看了很多遍了。   薛嘉月心里就想道,也不知道镇上有没有书店。若是有,得想法儿给薛元敬买两本书才是。不然若一直只看这些书,于薛元敬的学业总归没有太大进益的。   冬天农家事情不多,日子就闲散了下来。即便只是一个小村子,但也有聚众赌博的事。而薛永福和孙杏花两口子都是好赌的人,所以一吃完早饭他们两个人就去了村口的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家里有牌九,有叶子牌,平常秀峰村里的村民若想玩这些都会去他们家。   等他们两个一走,薛嘉月和薛元敬说了一声,就将昨儿傍晚她藏在院外稻草堆里的两包山货翻出来一包,抱在怀里往韩奶奶家走。   自第一次去过韩奶奶家之后,薛嘉月随后没事就会过去韩奶奶家找她说话,或是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韩奶奶虽然一开始因为孙杏花的缘故对薛嘉月态度不大好,但随后看这小姑娘嘴巴实在甜,会说话哄她开心,做事手脚又麻利,便渐渐的对她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这会儿薛嘉月抱着一包山货进院门,就看到韩奶奶正卷着袖子在搬一只木桶,她忙走过去,说道:“韩奶奶,我来帮你搬。”   说着,就将手里的那包山货暂且放在地上,走过去帮韩奶奶一起提木桶。   不过韩奶奶一见她,倒吃了一惊,放开了手里的木桶:“二丫?我前几天听村里的人说你和你哥哥进深山捡山货去了,这都近十天了还没有从山里回来,大家都说你们兄妹两个肯定被山里的虎狼给吃了,都在背后骂你爹娘狠毒,该被老天爷给收了去。怎么,你现在好好儿的回来了?”   目光上下打量了薛嘉月一番,见她好好儿的,且脸上较前些日子还长了不少的肉:“过的倒比以前好了,脸上也长肉了。看来你们兄妹两个这几天没怎么吃苦?”   薛嘉月笑着帮韩奶奶将木桶搬到了旁边的磨房里面去,然后就将昨儿对那几个村民说的进山遇到狼,她和薛元敬逃跑途中不小心迷路的事说了一遍,又说道:“我和哥哥一开始自然是吃了些苦的。不过韩奶奶你也知道,深山里面吃的东西多,总不至于饿到,所以我脸上看着就比以前长肉了。”   李家祖孙两个会武,家里腌制的各样腊肉都很多,这几日薛嘉月的伙食确实很好。而且回来路上的这两天,跟着薛元敬,不是兔子肉就是山鸡肉,麂子肉,她脸上能不长肉吗?   说完,她又出去将那包山货拿进来,打开给韩奶奶看:“韩奶奶,这是我和哥哥特意给您留的一些山货。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就当尝个鲜。”   韩奶奶伸手接过那包东西来,见里面有柿子,还有山核桃,山栗子这些,装了满满的一大包。   东西事小,最重要的是情意。韩奶奶当下就感慨着:“你和你哥哥冒着危险进一趟深山,捡了山货回来还不忘了我。该叫我说什么好呢?”   韩奶奶就一个独生子,在省城一家铺子里面做学徒,她平常都是一个人在家,孤单的很。这段日子薛嘉月不时的就来她家同她说话,又帮她干活,她面上有时虽然板着一张脸,但心里到底还是欢喜的。而这会儿,见了这包山货,她心中欢喜的简直就要将她当成自己的孙女儿来看待了。   薛嘉月闻言就笑道:“韩奶奶,瞧您这话说的。您看这些日子我来您家,您经常给我豆花儿喝,我和哥哥这会儿跟您这点山货尝尝鲜不是应当的?”   又看到旁边木桶里是一桶浸泡过的黄豆,她就问道:“韩奶奶,您这泡了这么多的豆子,是要做豆腐?”   “是要做豆腐。”韩奶奶点头回答,“这天渐渐的冷了。等到大雪封山我还能出去卖豆腐?就想着趁现在多卖点豆腐,挣点钱好过年。”   说着又伸手指着木桶里的黄豆说道:“这些豆子已经泡了两天了,现在磨出来做成豆腐,打算明儿一早拿到镇上去卖。”   薛嘉月一听,心中立时就开始活络起来。   她一开始就是想着韩奶奶经常进镇里卖豆腐,想要同韩奶奶一起到外面去看看。不过前几回她过来的时候要么是韩奶奶对她的态度还不是很好,她不好贸然提出这样的话来,要么就是韩奶奶那几天没有要进镇卖豆腐的打算,难得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她自然要借着这机会出去看一看了。 第38章 计划进镇   薛嘉月想要跟着韩奶奶卖豆腐的机会到外面的镇上去看一看,于是她就笑着说道:“韩奶奶,我帮您磨豆子做豆腐怎么样?明儿我也帮您一起到镇上卖豆腐去。”   “这倒感情好。”韩奶奶也笑着回道。毕竟她也五十来岁的人了,一个人磨豆子做豆腐也很累,去镇上一个人卖豆腐也有点忙活不过来。而薛嘉月虽然年纪不大,但看着就很机灵,有她在旁边帮着自然是好的。   只不过,“你娘能同意你明儿随我进镇帮我卖豆腐去?”   薛嘉月就回道:“现在地里也没有什么事,我整天在家也是闲着,她还要嫌我天天都要吃喝呢。明儿跟您去镇里,省了我一天的嚼用下来,只怕她正巴不得呢。再说了,您若是怕她不同意,不拘给她一块两块豆腐的,保管她乐的找不到北。您到时就是要将我卖了她都同意。”   她这最后一句贫嘴的话说的韩奶奶笑了起来:“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咱们祖孙两个今儿就先把豆子磨了,豆腐做好,明儿一早就出发去镇上。”   薛嘉月清脆的应了一声。   随后韩奶奶就出去牵了骡子进来,将骡子套上,让薛嘉月拉着骡子牵磨,自己则是坐在磨盘边将浸泡过的黄豆往磨眼里面放。两个人一边做事还一边说些闲话。韩奶奶就经常被薛嘉月说的话给逗笑起来。   乳白色的豆浆很快就磨了出来,沿着石磨滴到了下面韩奶奶早就放好的一只大木盆里面。小小的屋子里面满是黄豆的清香。   等将这一大桶浸泡过的黄豆都磨成了生豆浆,韩奶奶就在木盆上盖了一块大白布先将豆浆放一放,自己则是牵了骡子出去栓到院子里面去,拿了点黑豆给它吃。然后又和薛嘉月去搬那些已经劈的好好儿的,正整整齐齐码在墙角下的木材到屋子里面来。   这屋子就是韩奶奶专门用来做豆腐用的。除了这一张石磨,还有一些做豆腐要用到的工具,剩下的就是灶台了。   灶台上面有一口很大很深的铁锅。这会儿韩奶奶和薛嘉月就两个人合力将木盆里的生豆浆都倒到这口铁锅里面去。因为铁锅太大,做不出与之匹配的这样大的锅盖来,所以锅盖都是两个,合在一起才将这口锅盖住了。   接下来薛嘉月就坐到灶台下面去烧火。韩奶奶一面嘱咐她要将火烧的旺旺的,一面自己走到一旁,挽起袖子去洗那些待会儿要用到的做豆腐的工具。   一时等到锅里的豆浆烧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还有白色的泡沫溢出了锅沿,薛嘉月连忙叫韩奶奶。   韩奶奶就走过来揭开两边锅盖,拿一只很大的锅铲过来搅拌了锅里的豆浆一会儿,然后就拿了卤水来,一边慢慢的往锅里放卤水,一边慢慢的用锅铲搅拌着锅里的豆浆。   豆浆慢慢的凝固了起来,灶下也就不用再烧火了。   韩奶奶这时就拿了两只大瓷碗过来,碗底都各放了一点糖。然后她在锅里舀了两大碗的豆花儿,其中一碗递给薛嘉月:“趁热喝了。”   薛嘉月也没有客气,甜甜的说了一声谢谢韩奶奶,就双手接过来,捧着喝了起来。   刚出锅的豆花儿,而且还放了糖,那滋味儿甭提有多鲜美了。   薛嘉月一边喝着,一边还想道,以前虽然有几次她过来也碰上韩奶奶在做豆腐,她帮忙了,韩奶奶给她豆花喝,但也从来没有加过一粒糖。今儿韩奶奶却破天荒的给她加了糖。看来刚刚那包山货还是很有用的。   眼看韩奶奶已经开始准备忙了,薛嘉月忙加快速度喝完了手里的豆花儿,然后上前去帮忙。   韩奶奶正拿了一只大木桶,用葫芦瓢将锅里已经凝固的豆花儿舀到桶里面去。等一桶满了,就将里面的豆花儿都倒到一片很大的白纱布里面去。再将这白纱布四角吊起来,用两根粗木头分别固定了四角吊到梁山垂下来一根绳子挂着的大粗铁钩上,在两只手握了两根木棍的一端,伸手慢慢的摇着纱布里面凝固起来的豆花儿。立时就有多余的水分从纱布低端漏出来,落到下面放着的木盆里。   等到渐渐的纱布里面的水出来的少了,韩奶奶就手脚麻利的将纱布的四角从木棍上接下来。然后将这包摇好的豆花儿包好,放到旁边一块早就放好的平整大木板上去,上面再拎放上一块平整的大木板。   然后韩奶奶再从锅里舀了一木桶豆花儿出来,照样儿放到另一片白纱布里面,两根木棍固定纱布吊到梁上垂下来的打铁钩子上面去摇。等豆花里面的水摇的差不多了,再包好,叠放到先前的那包豆花儿上面去。   如此几次,一共有五包摇好的豆花儿叠放在一起,中间都隔了一块平整的大木板。   期间薛嘉月看到韩奶奶摇豆花儿里的水,觉得好玩,也觉得简单,自己也过去试了试。但天下的许多事原就是这样,看着别人做的时候觉得很简单,轮到自己做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她压根就摇不好不说,而且两条胳膊还觉得很累,最后只好放弃。   而现在,韩奶奶正在往叠好的五包豆花儿上面压石头。一块又一块的,薛嘉月就眼见有很多水从布包里面漏了出来。因为每一层布包之间都间隔了一张大木板,这会儿五块木板一齐往下放水,看着倒是壮观的很。   韩奶奶这时就忙着洗锅,收拾厨房里面,薛嘉月也上前帮忙。   不得不说,做豆腐其实是件很累人的活。明明已经是初冬的天了,但韩奶奶和薛嘉月这会儿还是累的额头出汗。   等到厨房里面都收拾干净了,豆花里的水也基本都压干了。韩奶奶就将木板上的石头都拿了下来,打开纱布看。   薛嘉月也凑过去看。   这会儿就不能称之为豆花了,而已经是白白嫩嫩的豆腐了。看着就诱人的很,很想伸手去摸一摸。   韩奶奶留薛嘉月吃了饭,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在薛嘉月作辞要回家的时候,她拿了一只盘子,放了两只豆腐在里面,叫她:“回去跟你那个娘说,韩奶奶明儿要你跟我一起去镇上卖豆腐。这两块豆腐给她吃。”   又将先前留下来的一碗豆花儿递给薛嘉月:“这个拿回去给敬哥儿喝。”   薛嘉月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盘子和婉,转身回去了。   她早上洗完早饭碗才出来的,现在一出门,看一看头顶的日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下午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在韩奶奶家中已经待了这么长时间了。   等回到家里,薛永福和孙杏花都不在,薛元敬倒是坐在院子里,手里拿了一本书在看。   听到动静,他抬头看过来,见是薛嘉月,就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候才回来?”   薛嘉月笑着回答:“我去韩奶奶家的时候碰上韩奶奶正要做豆腐,我就在一边帮忙。不知不觉就过了这么长时候了。”   又问薛永福和孙杏花有没有回来。然后就被薛元敬告知那两个人压根就没有回来吃午饭。   提供打牌场所的那家人家里也是可以提供午饭的,不过当然要给钱。肯定是薛永福和孙杏花玩牌玩上瘾了,所以就没有回来吃午饭,直接在那户人家吃了。   不过他们两个人不回来吃午饭,薛元敬和薛嘉月肯定也没得吃。因为粮米之类的东西都放在孙杏花的屋里,而但凡她出去的时候就会锁门的。   得知薛元敬没有吃饭,薛嘉月赶忙将手里的那一大碗豆花递了过去:“哥哥,你快吃。”   薛元敬看看她手里拿着的一碗豆花和两块豆腐,问她:“韩奶奶给的?”   薛嘉月知道他不喜欢随便接别人给的东西。上次她第一次和薛元敬去韩奶奶家,韩奶奶给薛元敬的那碗豆花他就没有喝一口。于是她忙笑道:“是韩奶奶说我们两个人冒着危险好不容易进一趟深山捡些山货,心中还记得要给她一些。那些东西虽不值什么,但难得的是我们心里还记着她。所以她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一定将这碗豆花带给你喝。还说你要是不喝,她往后再不接我们给的任何东西了。”   说到这里,她又诚恳的说道:“哥哥,你还是喝吧。你若饿到了,我心里也会心疼你的。而且韩奶奶既然对我们好,往后等我们发达了,我们到时再好好的报答她现在的恩情不好?留得青山在,才能不愁没柴烧啊。”   薛元敬抬眼看她。   小姑娘的双眼黑白分明,眼澄似水。看得她眼中的关心也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她说的这番报答,留得青山在的话,想一想也是很有道理的......   心中软了一软,他正要伸手接过那碗豆花,薛嘉月却反而没有给他了,而是说道:“这豆花冷了,哥哥你等一等。”   说着,就捧着豆花一径进了屋。薛元敬也跟了进去。   就见薛嘉月进了厨房,往锅里舀了一瓢水,然后将那碗豆花连碗都放在水里,盖上锅盖,就去灶下烧火。   锅里的水很少,很快的就开了。可以听到水烧开时在咕噜咕噜响的声音。   这般烧了一会,薛嘉月就没有再往灶膛里面塞火了,而是走过去打开了锅盖。   一揭开锅盖,立时就有一股白色的水汽从锅里蒸腾了出来,氤氲了一整间厨房。水里的那碗豆花儿看着也是热气腾腾的。   薛嘉月用洗碗布包着手,将那碗豆花从锅里拿了出来,又放了一只勺子在碗里,然后就抬头笑着叫薛元敬:“哥哥,豆花热了,你快过来喝。”   薛元敬刚刚一直倚在厨房的门框上,目光静静的看着薛嘉月忙活,这会儿听到薛嘉月叫他,他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脚走了过来,伸手捧起了碗。   刚刚的豆花是冷的,捧在手上的时候碗也是凉凉的,但是这会儿豆花是热的,碗也是热的。而且非但是他的手,他觉得心里也是热的。   不过他并没有立时就喝,而是另拿了一只碗过来,倒了一半豆花进去,然后将碗递给薛嘉月:“你也喝。”   薛嘉月忙说道:“我刚刚在韩奶奶家已经喝过一大碗了,韩奶奶还留我吃了午饭,这会儿我可是什么都吃不下啦。这豆花还是哥哥你喝吧。”   但薛元敬坚持,最后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好好说歹说的将自己碗里的豆花又倒了一些给薛元敬,自己只留了一小半,陪着薛元敬一起喝豆花。   喝着喝着,薛嘉月又跟薛元敬说起了明儿她想进镇去帮韩奶奶卖豆腐的事。   薛元敬闻言,拿着勺子的手就一顿。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情绪不明的看着她。   第39章 趁机闹事   薛元敬的一双眼,生的内眼角下勾,眼形如利刃。眉骨又高,眼神又深邃,所以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清不好接近的。但若他面上稍微的带点笑意时,便会一扫他脸上的这种冷清之意,转而眉眼弯了起来,给人的感觉就如沐春风一样。   而现在,薛元敬一双眼眸就黑沉沉的看着薛嘉月,也不说话,无端的就让薛嘉月心中觉得很紧张了起来。好像她自己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一样。   到后来被他这样一直看着,薛嘉月竟然目光都有些不敢看薛元敬了,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碗。   耳中听到叮的一声清脆的响,想必是薛元敬将手里的勺子放回碗里,碗勺相碰发出来的声音。紧接着是薛元敬清越堪比这瓷器相碰的声音缓缓的响起:“明日我跟你一起帮韩奶奶到镇上去卖豆腐。”   薛嘉月下意识的就摇手拒绝:“不用。明儿韩奶奶有我一个人帮着就行了,哥哥你还是在家里好好的看书吧。”   她心中想的是,年后二月就该县试了,看薛元敬这段时间这般用功的样子,想必他还是想去参加明年的县试的。毕竟若相继过了明年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和稍后的院试,那薛元敬就是秀才了,往后才能正式的走上科举之路。她不想现在耽误他的用功时间。   私心里来说,她现在也是希望薛元敬能走上科举之路的。依照目前薛元敬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他非但没有再怨恨她,反倒还说要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若薛元敬参加科举考上了功名,她的日子总归会比现在要好过很多。   但薛元敬并不知道她不想耽误他用功的这个原由。他心中是知道薛嘉月是想逃离这个家的,所以他刚刚才说明儿要同薛嘉月一起进镇去帮韩奶奶卖豆腐。但是薛嘉月现在竟然拒绝他的这个提议......   薛元敬一双好看的眉毛就微微的拧了起来。随后他目光淡淡的瞥了薛嘉月一眼,用不容置喙的口气说道:“这事不用再说,就这样定了。明日我同你一起陪韩奶奶进镇。”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余地了。   薛嘉月见他坚持如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左右明儿她跟着韩奶奶进镇也只是想要去看一看外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总要亲眼见过外面的风俗人情,才好为她的将来规划出一条合适的路来。不然谁知道这世道到底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呢。   等到傍晚的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回来了,薛嘉月就拿了那两块豆腐给孙杏花看,也说了明儿韩奶奶要她陪着进镇一块儿卖豆腐的事。   因为先前薛元敬坚持要和她一起进镇,她就扯了个谎话:“韩奶奶说她不识字,也不会算账,就想要哥哥明儿也跟她一起进镇去。”   孙杏花听了,就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就给这两块豆腐,明儿倒要你们两个人都进镇去帮她卖豆腐。上哪找这么便宜的事去?”   言下之意就是嫌弃韩奶奶给的这两块豆腐少了。   薛嘉月听了,只低着头,不做声。因为她知道孙杏花也就嘴头子上舒服舒服而已,但她肯定会同意的。   且不说农家的人都在自家地里种了各样蔬菜,一年到头很少有买豆腐吃的,豆腐于他们而言也算是一件不常见的好物事了。只说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压根就用不着薛嘉月和薛元敬到田里地里做什么活。但即便不做活,他们两个人待在家里也是要吃饭的。明儿他们两个若是跟着韩奶奶进镇,既能得到这两块豆腐不说,还能省下他们两个人明天一天的嚼用下来,孙杏花肯定会乐意的。   而果然,孙杏花嘴里嘟囔了几句之后到底还是答应了。然后又吩咐薛嘉月去烧晚饭:“就将这两块豆腐煎一块,剩下的一块浸在水里,留着我明天吃。”   薛嘉月答应了一声,捧着豆腐就进了厨房。   虽然说是煎豆腐,但薛嘉月也并不敢用太多菜籽油。孙杏花是个吝啬又精明的人,装油的罐子她都恨不能天天做个记号,好看薛嘉月每天烧菜的时候到底用了多少油。若觉得用多了她肯定是要骂的。   于是薛嘉月也只在锅里倒了一点油,然后将刚刚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豆腐放到锅里去正反面都煎了煎。都煎好了就盛起来放到盘子里面。再将切碎的大蒜末和几粒花椒放进锅里稍微的煸炒下,等闻到香气了就放了小半碗水进去,再加盐和酱油,盖上锅盖。等这汤汁都烧开了,就舀起来浇到盘子里已经煎好的豆腐上去。这样一道煎豆腐就算做成了。另外薛嘉月又清炒了个黄芽菜。然后她正要去盛水饭,就见一直在灶下帮她烧火的薛元敬起身走过来,从碗柜里拿了碗出来,又拿了勺子,揭开旁边那只锅的锅盖就开始往碗里盛水饭。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这是在帮她。于是对着薛元敬笑了一笑之后,她就将煎豆腐和清炒黄芽菜都端到了堂屋的桌子上去放好,又去叫薛永福和孙杏花过来吃饭。   孙杏花这时正坐在她自己的屋里给自己做棉鞋,一边做她还一边口中在说薛永福没用。意思是她做棉鞋的布都不是什么好布,看看村子里其他人家的女人脚上穿的鞋怎么怎么好看之类的。归根到底就是自己当初怎么瞎了眼,听信了媒婆的话嫁了薛永福呢,一天到晚的都在受苦挨穷。   而薛永福约莫是已经被她这样骂习惯了,浑然没有听见一般,只拿了自己装酒的那只葫芦在手里摩挲着,不时的鼻子凑过去闻一下。   他以前好酒,薛元敬娘在的时候没有怎么管过他喝酒的事,由着他喝。但现在孙杏花对他管的严,但凡看到他买酒喝就要在家里摔锅砸盆的骂他,薛永福就渐渐的不敢了。真的忍不住时,他也就只能抱着这装酒的葫芦在怀里,闻一闻里面残余的酒气罢了。   不过今儿孙杏花打牌输了三个钱,心里正不高兴。这会儿看到薛永福抱着酒葫芦不说话,她心里的火就腾的一下子蹿了起来。   将手里还没做好的棉鞋往床上一扔之后,她起身两步冲过来就要夺薛永福手里的酒葫芦。一边夺她还一边骂:“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喝酒,喝酒,我看你早晚要死在这喝酒的事上。”   又叫他:“将酒葫芦给我。我现在就要将它砸个粉碎,看你以后还怎么喝酒。”   薛永福自然舍不得将酒葫芦给她,就握紧了酒葫芦往后拉。两个人正争抢间,就听到薛嘉月在外面叫他们出去吃饭。   薛永福听了,忙对着孙杏花讨好的笑:“二丫在叫咱们吃饭呢。你不是爱吃煎豆腐?我听说这煎豆腐可要趁热吃才好吃。赶紧的,咱们现在就趁热吃去。”   又承诺孙杏花他以后会好好赚钱,让她天天吃煎豆腐。还说往后家里的事都由孙杏花说了算。这样哄了几句之后,孙杏花才渐渐的高兴起来。   瞪了薛永福一眼之后,孙杏花就说道:“你可真是个贱的。非要人这样骂你几句你才会听话。”   说完,就拧身往堂屋走。   而堂屋的桌子上,这会儿饭菜都已经摆放好了,连筷子也都摆放好了,只等着薛永福和孙杏花过来坐下吃饭。   薛永福和孙杏花坐下来之后就看那盘煎豆腐。只见每一块豆腐都煎的金黄色,上面又洒了绿色的大蒜叶子。因为加了花椒的缘故,这会儿闻着也香。   薛永福当下就抬头对薛嘉月说道:“二丫这做饭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就这盘煎豆腐,我以前可是见都没有见过的。酒店里的大厨做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个样子。”   说着,就迫不及待的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豆腐塞到嘴巴里面吃起来。孙杏花这时瞪了他一眼,然后也拿筷子夹了一块煎豆腐到嘴巴里面吃起来。   豆腐煎的火候恰到好处,外面脆里面软。又有大蒜叶和花椒的香气,吃起来简直让人停不下筷子来。   薛永福和孙杏花就连续的吃着。浑然不管薛嘉月和薛元敬到底有没有吃到。若是他们两个有想要吃煎豆腐的心思,只怕她还要拿眼刀子扎人家呢。   不过薛嘉月和薛元敬在这件事上都是有骨气的。两个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吃一块煎豆腐,只吃着清炒黄芽菜。   一时一盘子的煎豆腐都被薛永福和孙杏花两个人分吃完了。薛永福已经吃了三碗水饭,孙杏花吃了两碗水饭,两个人明明都吃的很饱了,但还是将煎豆腐的汤汁倒到碗里打算再吃一碗水饭。   农家一般都过的俭省,孙杏花又好面子,秋收的粮食都卖了大半,就为了买一头牛,让村子里的人高看她一眼,以为他们家过的很好。但其实他们家过的已经很差了。像豆腐这种物事他们是不常吃的。最起码薛嘉月穿越过来都这么长时间了,这还是他们家第一次吃豆腐。   薛永福这会儿就一边摸着自己撑的鼓鼓的肚子,一边同孙杏花说道:“这煎豆腐吃起来又香又滑。我都不用嚼的,进口就能直接吞下去。”   说完又看着薛嘉月笑:“说起来今儿能吃上这豆腐还是二丫出的力。二丫可是越发的能干了。韩奶奶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村子里的大人和小孩子很少有能入她眼的。难得现在你现在竟然入了她的眼,要你帮忙给她做豆腐卖豆腐。往后你要是有空了,就多去韩奶奶家走走。她是经常做豆腐拿到镇上去卖的。能每次拿一块两块豆腐回来,也算是给我们一家子打打牙祭了。”   孙杏花就很不高兴看到薛永福对薛嘉月好。特别是薛嘉月自打上次病了一场之后忽然就爱干净了,哪怕衣服上都打满了补丁也要浆洗的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的,头发也要用皂角洗。就有村子里的好多人跟她说她家二丫生的齐整。还嘲讽她这是老鸦儿生了只凤凰下来,都笑问她二丫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女儿,别是捡来的吧?不然就她这个样子,如何能生出一个二丫那样好相貌的女儿来呢?   不消说,孙杏花听了这些话自然是气个半死。那次回来之后她差些儿就没将薛嘉月的脸都给挠花了。而且这也罢了,她还敏、感的发现,薛永福对薛嘉月言语也好了起来,平常还经常在薛嘉月面前嬉皮笑脸的。这哪是一个继父对继女该有的样子?   自打嫁过来,孙杏花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知道薛永福是个晚上离不开女人的男人。就他头一个老婆死后,还没娶她回来的那两个月里,听说薛永福就跟他们家隔壁的赵寡妇有些不清不楚的。   隔壁的赵寡妇,男子汉死了三年了,家里有个六岁大的儿子。孙杏花嫁过来后见过她,生的一张鸭蛋脸,镇日一张脸擦的雪白雪白的,嘴唇搽的鲜红鲜红的,打扮的乔模乔样。跟人说话的时候经常说到一边就吃吃的笑了起来。村子里的妇人都瞧不上她。   不过她这个样子,村子里的男人都喜欢。原本孤儿寡母的,日子该过的很捉襟见肘才是,但赵寡妇却过的很滋润,隔三差五的就能吃肉。大家都说是那些男人给她的过夜费。   孙杏花瞧不上赵寡妇,嫁过来之后有一次就因为一件事故意和赵寡妇吵架了,两家从此闹翻,就算住在隔壁也再无来往。   想到这事,孙杏花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起来。这会儿又看到薛永福这样对薛嘉月说话,孙杏花就狠狠的一筷子敲在薛永福的手背上,骂他:“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一天到晚要吃豆腐。吃什么豆腐?吃谁的豆腐?想吃豆腐就自己挣去。你倒好,没皮没脸的,自己没本事挣到买豆腐的钱,还好意思在这里扯嘴。”   骂完薛永福,她又转头骂薛嘉月:“你最近怎么回事?一张脸洗的比屁股还白,身上也擦的香香的。小小的年纪就知道这样的风骚了,跟隔壁的赵寡妇一个样子,你是要勾搭谁?现在就这个样了,等你大了还了得?不定就会干出什么事来。你可听好了,你娘我是个要脸的人,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你要是以后做出什么玷污家门的事来,就算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我也直接将你打死拉倒。就当一开始压根就没有生过你,倒落得一个清净。”   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这话骂的就很厉害也很过分了。薛嘉月听了,气的双手都在发抖。她一时就很想要冲过去跟孙杏花打一架。   不过想了想,最后她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将这气给受了下来。   且不说她现在打不过孙杏花,主要是秀峰村虽然小,但也是有宗祠的。孙杏花现在总归是她娘,她若动手打了孙杏花,孙杏花将这事闹到了族长面前去,依照族规,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到时也没有人会真的出面来帮她说话。毕竟族规摆在那里,谁都没必要为她顶撞族长和族规。   所以薛嘉月就只垂眼低头,没有说话。权当自己没有听到孙杏花说的这一番狗屁话。   而孙杏花看到她这个样子,只以为薛嘉月这是被她给骂怕了,她心里就越发的得意起来了。   正想要再骂薛嘉月两句,忽然就听到一道冷冷的声音在说道:“有哪一位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样侮辱的话?而且她才八岁,懂得什么是风骚,什么是勾搭?她不过是爱干净罢了,这有什么错?就要用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骂她?”   自孙杏花嫁过来之后,薛元敬是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娘的,对这事孙杏花也一直耿耿在怀。这会儿听到薛元敬说的这番话,她就心中大怒,伸手指着薛元敬的鼻子就骂道:“你也知道她是我生的。她既然是我生的,我要怎么骂她怎么打她那都是我的事,要你跳出来替她说的哪门子的话?”   又冷笑两声:“你刚刚是在跟谁说话?不说娘不叫一声,连个名姓都没有。实和你说,这还是我好性儿。既然我嫁了你爹,就是说到哪里去,那我都是你继母,你就该叫我一声娘。你倒好,我嫁过来这都快一年了,不说娘,你一总同我说过几句话?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平日你爹倒是经常说你是读书识理的人。依着我看,你识个屁的理。书也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若不然,你不晓得要对长辈恭敬?敢跟我这样说话?若是我将这事拿到族长面前去说道,你以为往后这村子里的人还会将你当成读书人看待?屁的读书人。连个尊敬长辈的道理都不知道。”   说着,她就将手里的筷子摔到桌子上,就想出门去找族长。   薛永福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劝道:“家丑不可外场。这样的事传到族长的耳朵里去,闹得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了,是你有脸,还是我有脸?”   说着,死活要拉她坐下来。   孙杏花也知道,这事说起来也是她骂薛嘉月的那几句话才引起的。若真闹到族长的跟前去,少不得她骂薛嘉月那几句话的事也会扯出来。   她知道这秀峰村里的村民老早就在背后指指点点的说她卖了薛元敬妹妹,又苛待薛元敬的事。现在竟然连自己亲生的女儿她也这样,说出去人家不更要在背后指点她了?而且她心里也没有真想将这件事闹大,不过是想要煞一煞薛元敬的火焰罢了。   于是当下她就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中,对薛永福说道:“既然你要脸,那我就不将这件事闹出去。不过,”   说到这里,她下巴朝着薛元敬坐的地方扬了扬,“让他跟我道歉,还要跪下来叫我一声娘。”   薛元敬猛然抬起头,目光冷如出鞘刀刃的寒光,直刺孙杏花。   孙杏花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虽然心中觉得害怕,但面上到底还是做了不惧的样子出来。而且她还鼻中冷哼一声,说道:“怎么?你就跪不得我?你以前就没有跪过你那死鬼娘?现在我是你继母,甭管你心里愿意还是不愿意,外人面前你就是我儿子。你怎么就跪不得我了?”   薛嘉月原本是想自己受了那口气也就罢了,但没想到薛元敬竟然会站出来替她说话,也没想到孙杏花会借着这件事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明面上来说薛元敬确实是该叫孙杏花一声娘,搁这个时代,薛元敬对继母下个跪也不算什么事,但是薛元敬这样傲气的一个人,且他心中原就极其的怨恨孙杏花,还怎么能对她跪得下去?   担心薛元敬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来,薛嘉月忙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又转头对孙杏花说道:“娘,哥哥他......”   一语未了,就被孙杏花给开口喝止住了:“人家养的女儿为自己娘,我倒好,养的一个女儿净帮着外人了。你闭嘴,现在轮不到你来说半句话。”   薛永福见闹的不像样子了,也开口说孙杏花:“都是一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唉,你就不能不这么大的气性?敬儿是个读书识字的人,从小性子就傲。他都没有对我跪过,你这样逼他做什么?”   “你也闭嘴。”孙杏花转头骂薛永福,“你一个做老子的,难不成还要怕自己的儿子?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我今儿就将话撂这了。他要是现在跪下叫我一声娘,给我倒个歉,往后我就把他当自己亲儿子看,咱家的日子还能好好的过下去。若不然,这日子我也不过了,明儿我就收拾包裹回娘家。嫁谁不是嫁,何必要在你家里受这样的一份鸟气?”   薛永福左劝右劝还是没用,最后他没有法子,就转过头看着薛元敬,劝他:“继母也是娘,你叫她一声娘也应该。刚刚你也确实不该顶撞她,说起来这都是你的不是。现在你就跪下来,叫她一声娘,给她道个歉,这也都是该的。”   第40章 进到镇上   薛元敬不说话,不过他目光发沉,双颊至下颌的线条绷的极紧。整个人就像一只已经盯牢猎物,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感觉随时就会暴起。   薛永福和孙杏花还不知道薛元敬的危险,但薛嘉月是很清楚的知道的。孙杏花再如何的泼妇,能及得上一头奔跑的麂子?当时薛元敬不过是手起刀落的功夫,那头麂子的喉间就被他用手中的匕首给硬生生的割断了。   若事情真闹到那个地步,只怕薛元敬和她这一辈子都完了。就算能侥幸不死,但亡命天涯,日子总归会很不好过。   一直躲躲藏藏,提心吊胆。但谁不想堂堂正正的过日子呢?   薛嘉月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因她而起,罢了,就让她来跪一跪吧。权当孙杏花这时候死了,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要跪一跪孙杏花的。   于是薛嘉月就转头对孙杏花说道:“娘,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您就不要再怪哥哥了。他也是为我说话。就让我代哥哥给您跪下,跟您道个歉。”   说着,她就要对孙杏花跪下去。   但还没等她跪下去,她胳膊就被人用力的给拽住了,她压根跪不下去。   她抬头一看,就见是薛元敬伸手拉的她。而且这会儿他正垂眼看她,目光中涌动的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将她拉直站好之后,下一刻,薛嘉月就见薛元敬双膝一软很干脆利落的就跪了下去。随后他还低下头,开口说道:“娘,是儿子说错话了,不该顶撞您。请您原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平静,丝毫听不出来半点怒气。好像他真的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这会儿心甘情愿的对孙杏花下跪,来请求她的原谅一样。   孙杏花见薛元敬忽然跪的这样的干脆,她倒是楞了一下。不过随后她心中就涌起了一股极大的成就感。   她肆无忌惮的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她就伸手指着薛元敬说道:“你早这样识趣不就好了?以后你要知道,你的那个死鬼娘早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这个家现在是由我来说了算,以后你就该识趣点,不要在我面前傲气。”   说着,她一边笑着,一边起身站起来往自己的屋子里面走。   薛永福这时看了薛元敬一眼,也说他:“我看你以前对你娘很恭敬的,怎么现在对你继母就这样?你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就不知道继母也是娘,竟然敢顶撞她?往后可千万别再顶撞她了。不然我夹在你们中间也难做人。”   说完,他也起身走到屋子里面去了。想必是哄孙杏花去了。   薛嘉月这时则是双眼发热,弯下腰,双手扶着薛元敬站起来:“哥哥,你起来。”   说到后来,她声音不由的就哽咽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她眼泪水滚珠一样的沿着脸颊落了下来,“你刚刚不该为我说话的。她怎么说我,就由得她去说,我反正也不会放在心上。”   薛元敬起身站起来,见她哭的伤心,就伸手轻轻的拍拍她手背,轻声的安抚她:“这不关你的事,你别想太多。”   又看了看桌上的碗筷,叫她:“你趁着现在天光还是亮的把碗洗了。若待会儿天色暗下来,她不让你点灯,你一不小心摔了碗,她又会骂你打你。”   说着,自己转过身就往外面走。   “哥哥,”薛嘉月忙叫他,“你要到哪里去?”   薛元敬脚步微停,不过他也没有回头,只回道:“我不到哪里去,我回屋看会儿书。”   说着,又抬脚走了。   暮色苍茫中,薛嘉月看着他的背影笔直孤绝,眼泪水忍不住的又落了下来。   她知道薛元敬是个高傲的人,肯定是不屑于对自己怨恨的人下跪的。原本他今儿也是不用被孙杏花刁难成这个样子的,都是为了她。   先是为她抱不平,然后在她想要对孙杏花下跪的时候伸手拉住她,随后他自己反倒跪了下去。现在他心里肯定很不舒服,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薛元敬的身影进了旁边的屋子里,薛嘉月才收回目光。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就动手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拿到厨房去洗。   等她洗好碗筷,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趁着还有最后的一丝光亮,她打水洗漱了下,然后就脱衣上床。   入夜的山村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中都有些不安起来。夜风呼啸着吹过的时候,窗子上破旧的窗纸也随之呼啦啦的响着。每一声都在薛嘉月的心上。   薛嘉月想着先前的事,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中反反复复的都是薛元敬对着孙杏花下跪的场面,和最后暮色苍茫中他笔直孤绝的背影。   他是这样高傲的一个人,但是今天竟然为她做到了这个份上......   薛嘉月只觉心中酸软。最后她想了想,还是坐起来披衣起床,悄悄的拉开了自己屋的屋门。   对面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屋门关的紧紧的,她侧耳细听了一会儿,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想必他们两个早就已经睡着了。   薛嘉月就轻手轻脚的走出屋,拉开大门的两道门栓闪身走出去,然后反手带上大门,继续轻手轻脚的往薛元敬住的屋子走。   薛元敬住的屋子屋门这会儿也是关着的。薛嘉月走到门前,抬手想要敲门,但又怕薛元敬已经睡着了,这会儿她敲门会吵醒薛元敬。不过她待要转身回去,又觉得今儿傍晚的事在薛元敬的心里肯定不会那么快的就过去的。她想要去同他说说话,就算安慰不了他,这会儿有个人陪在他身边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她正心中天人交战的想着到底要不要敲门,这会儿就听得吱呀一声轻响,就见面前的这扇木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薛嘉月惊讶之余,抬头望了过去。   星月光下,就见薛元敬正站在她面前垂眸看她,神色平和淡然。   “哥哥。”薛嘉月看着他怔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轻声的叫他。   薛元敬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他侧过身子,叫薛嘉月:“进来。”   薛嘉月抬脚走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点灯。其实孙杏花压根就没有给过薛元敬一盏油灯。不过好在有星月光透过窗子入屋,好歹还是能隐隐约约的看清楚屋子里的一切的。   屋中也仅有一张破旧的小方桌子,还有一只破旧的小竹椅,以及一张由两条长凳,一块木板搭成的床罢了。剩下的半间屋子堆的都是晒干扎好的稻草把子。   薛元敬让薛嘉月坐床上。薛嘉月沉默着没有说话,不过还是依言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薛元敬这时就拿了桌上的茶壶,想要倒一碗水给薛嘉月。不过等水倒出来,他摸了摸碗身外面,还是将茶碗又放回了桌上:“水已经冷了,喝下去不好。还是不要喝了。”   薛嘉月轻轻的嗯了一声,心中想着要怎么开口安慰薛元敬,才能不会再次刺激到他的自尊。   眼角余光看到薛元敬拿了那把小竹椅过来坐在她面前,又听到他在开口同她说话:“我知道你现在过来是以为我心中会对今日傍晚的事耿耿于怀。你担心我想不开,所以就特地的过来想安慰我。但你放心,这件事我早就已经想明白了,无需你安慰。你也不用担心我。”   说到这里,他反倒开始安慰起薛嘉月来:“今日傍晚的事,你也不要多想。她那样对我,也并不全都是因为你。她心中早就对我有气,若没有今日傍晚的这件事,也会有其他的事。她总归是会借着什么事,逼迫我在她面前服软的。”   薛嘉月抬头看他,少年俊雅的面容在星月光下泛着如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而且此刻他眉眼间温和宁静......   薛嘉月平时觉得自己也是个嘴乖会说话的人,但是这会儿看着薛元敬,她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似乎什么都已经不用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很感动的。上辈子对她好的人统共也就只有那么几个,这辈子她忽然穿越过来,压根就没有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很孤单的。可是现在,薛元敬这样的关心她......   原本在深山里的时候,薛元敬跟她说,会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往后会一直对她好,当时她还是半信半疑的。毕竟以前薛元敬对她实在太冷漠了,怎么会忽然就对她的态度转变的这样大?但是现在,她是真的信了。   薛元敬确实将她当亲妹妹一样的对她好,那她往后也一定会将他当成亲哥哥一样的看待。   “哥哥。”薛嘉月就探身过去,伸手握着薛元敬的胳膊,眼含泪光的看他,“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的对你的。”   黑暗中虽然不能完全看清她此刻面上的表情,但薛元敬听她说这话时诚恳的语气,还是能立刻想到她此刻面上会是一脸郑重的表情。   他不由的微笑起来,抬手轻拍了拍她握着他胳膊的手,温声的说道:“好。那我等着。”   薛嘉月重重的点头,目光坚毅。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薛元敬就叫薛嘉月回屋睡觉:“明日我们还要同韩奶奶一起进镇。这里离着镇上还有一段不远的路,是肯定要早起的。你早些回去歇着,不然明早你起不来。”   薛嘉月点了点头,起身从床沿上站了起来。   薛元敬打开门,看着薛嘉月走出去。又看着薛嘉月推开大门进了堂屋,又反手关上堂屋的门了他才伸手关上屋门,转身脱衣上床准备睡觉。   平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望着屋顶的茅草,目光平静。不过若细看,就能看得出来,此刻他这目光就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含着冷浸浸的寒光。   但凡成大事的人,总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今日的事,他决不会这样轻易的就会忘却遗憾。往后但凡得了机会,他必会百倍千倍的讨还回来。   然后他就闭上双眼,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次日一早薛元敬和薛嘉月就起来了。等到两个人洗漱好走到村头韩奶奶家时,就见韩奶奶正将昨儿做好,已经整整齐齐码放在柳条框子里的豆腐往骡车上放。   薛嘉月就叫:“韩奶奶,我来帮你。”   说着,她就快步的走上前,帮着韩奶奶将装满豆腐,和其他豆制品的几个柳条筐子往骡车上放。   韩奶奶闻声一抬头,就看到薛元敬跟在薛嘉月身后。她并不知道薛元敬今儿也会进镇,这会儿猛然看到他也来了,她心中难免觉得惊讶,就开口说道:“敬哥儿,你也来了?”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是个不会撒谎的人。只怕他也是不屑于撒谎的。于是她忙笑道:“昨儿我带了韩奶奶您给哥哥的豆花儿回去给他喝,哥哥见了心中就觉得很感动。得知您今儿要进镇去卖豆腐,他担心我人小,帮不上您的忙不说,反倒还要给您添乱,所以这不,他就非要跟我们一块儿进镇,说是要帮韩奶奶您一块儿卖豆腐。”   担心韩奶奶客气推辞,不要薛元敬一块儿进镇帮她的忙,她又笑着说道:“哥哥前几日还说要去镇上卖书的铺子里面看一看,只是一直没得空,村子里也没有车子过去。这会儿赶巧韩奶奶您要去,哥哥一方面想帮您,一方面也想搭韩奶奶您的骡车,等帮您卖完豆腐了他想顺带去镇上的书铺里面看看。不知道韩奶奶您同不同意?”   韩奶奶对薛元敬一直都是喜欢的,这会儿见他要帮自己的忙,原本还想客气推辞,但又听薛嘉月说薛元敬要去镇上的书铺里面看看,她还怎么能不答应呢?于是她忙答道:“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我们今儿就一起去镇上。”   薛嘉月清脆的应了一声,叫薛元敬过来同她一起将剩下的两个柳条筐子都搬到了骡车上面去,随后两个人也坐了上去。等韩奶奶锁好屋门和院门之后,韩奶奶也坐到了骡车上来。   薛元敬和薛嘉月都不会赶骡车,韩奶奶倒是会的,所以这赶骡车的活就落在了韩奶奶的身上。   骡子是韩奶奶一早就养熟了的。就见韩奶奶挥了挥手里的牛皮鞭子,也没有真落在骡子的屁股上,骡子听到挥鞭子的声响,已经自行撒开四蹄往前走了。   天色还很早,到处都是蒙蒙亮的。幽蓝的天幕中还有几颗星星,地面上已经枯萎的草叶上落了一层白霜,一眼望过去,倒像是下了雪一样。   这会儿还这样的早,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倒是有早起的鸟儿,正在树枝上蹦跳着,啾啾的叫着。   空气虽然是凛冽的,晨风扑在脸上也很冷,但薛嘉月却觉得心情是愉悦的。   只要离开那个家,不用看到薛永福和孙杏花,她都会觉得心情很好。而且现在,自她穿越过来这大半年的功夫,她终于可以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了。   她一路上就很高兴的跟韩奶奶说话,不时的也会问一问她镇上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韩奶奶只以为薛嘉月这是没有进过镇,难免对镇上的一切事都好奇,所以就笑着一一的告诉她。但薛元敬却知道绝对不会只是这样的简单。   若只是好奇,何必要问的这样的清楚?而且听她问的那些话,虽然她已经掩饰过了,但他还是听得出来她其实对外面的事很熟悉。甚至有的东西镇上都没有,只有省城,乃至京城才会有......   她心中到底知道多少事?   薛元敬直觉薛嘉月其实是知道很多事的,甚至有许多都是他没有见识过的。   想到这里,薛元敬就轻轻的抿起了双唇,目光幽幽的看着薛嘉月不说话。   他心里有一种感觉,这个妹妹,其实是不好掌控的。甚至他压根就掌控不了。而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吹了一路的冷风,至天边霞光万道,旭日东升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才进了镇。只不过一进镇,薛嘉月就觉得心中有点失望。   以前外公外婆就是住在一个镇上。她早上有时也会跟外公外婆一起去早市买东西,不说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但也是不少的,可现在......   薛嘉月看看面前的泥土路,两边低矮的房屋,还有路边一棵歪脖子柳树。因为已经入了冬,柳条儿都光秃秃的,没精打采的卷着。   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而且镇上看起来也并没有多少人。   薛嘉月脑中飞快的回想着自己以前看到过的历史知识。唐朝人口最鼎盛的天宝年间全国人口也才只有1500户左右,约8000万人。而全国下面又有那么多州,州下面又有那么多县,县下面又有那么多的镇......   好吧,她一定是以前黄金周的时候看电视,被各旅游景点的人群火爆程度给震撼到了,所以才会以为这一个小镇上会有很多人。   薛嘉月和薛元敬帮着韩奶奶将放在骡车上的柳条筐子搬下来,坐在路边叫卖。   薛嘉月自认是个脸皮厚的,她是可以帮韩奶奶一起开口叫卖的,但是她知道薛元敬是个清高孤傲的人。而且读书的人嘛,肯定都不大愿意做这些事的。于是她就叫薛元敬去一旁逛逛,等待会儿再过来。但薛元敬并不愿意走,只站在一旁看着她。   薛嘉月就有一种感觉,薛元敬这其实是来监视她的吧?怎么搞的好像下一刻她就会逃跑一样。   不过薛元敬还确实是存了这种心思,所以总要将薛嘉月牢牢的锁定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面才放心。   而这样一直看着她,也教薛元敬发现,薛嘉月的算学学的很好。   韩奶奶卖的非但有豆腐,还有诸如豆筋这些豆制品。每个人来买的东西都不一样,要付的钱自然都不一样,但薛嘉月总能一口就报出对方要付多少钱。到后来连韩奶奶都夸她:“二丫算账的本事可真厉害。我以前也见过专管算账的账房先生,怎么着也得扒拉下算盘珠子才能报出价钱来,你倒好,直接一口就能将价钱给报出来。依我看,往后你倒是可以去做个账房先生。”   薛嘉月听了,心中一动。不过面上还是故意的做了不解的样子问道:“可是韩奶奶,这年头有女账房先生吗?账房先生难道不都是男的?”   “嗨。”韩奶奶一边手脚麻利的给一位客人称了一块豆腐,放在对方买菜用的柳条篮子里面,一边说道,“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怎么就没有女账房先生了?就这镇上,就有一家山货铺子的掌柜是个女的,生意做的很大。听说她家的山货都要卖到京城里面去呢。镇上原本还有另外一个山货铺子,是个男人开的,争不过那个女掌柜,就想了很多下三滥的手段想要将女掌柜家的铺子搞垮。但最后呢,被那女掌柜将计就计,结果将那男掌柜的铺子搞垮了。这事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都夸那女掌柜厉害呢。”   薛嘉月听了,就越发的心动起来:“那位女掌柜的铺子在哪里?韩奶奶,待会我想去看一看,您看成不成?”   “这也什么不成的?”韩奶奶笑着回答,“待会儿等我这豆腐卖的差不多了,你就和你哥哥到处去逛一逛。也是你们难得进镇一次。”   薛嘉月高兴的应了一声。心中就开始盘算着,原来这世上还有女人经商的。科举她不行。且先不说她不会写那些应试的文章,只说进考场之前好像是要搜身的,到时不是一摸就摸得出来她是个女的?但经商这件事,还有当女账房这件事......   不过问题也来了。她不会写毛笔字,该怎么办?   转念又想着薛元敬会写毛笔字的,倒是可以让他教一教她。   她心中正杂七杂八的想着这些事,冷不防听到薛元敬凉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韩奶奶说的那位女掌柜虽然确实厉害,一个人担着一家大山货行,但她这辈子并没有成婚,只茕茕一人。男子总归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妻子太厉害的。”   第41章 进镇买书   薛嘉月听了薛元敬的话, 侧过头望了他一眼, 没有作声。不过她心中却是在想着, 一辈子不成婚怎么了?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成婚?而且在这个三妻四妾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的年代,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成婚。一个人潇潇洒洒的过着多好。   而薛元敬见她虽然不说话, 但面上神情很显然是不以为意的, 就知道她刚刚压根就没有听进去他说的那句话。   他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有些讶异起来。毕竟据他所知,这世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想要嫁一个好夫家?如那位山货铺子的女掌柜, 一辈子不成婚,也没有儿女, 这世上有几个女子会同她一般?而且她还要背负着世俗之人在她背后的指指点点和闲言碎语。人前是看着光鲜,可人后会不觉得孤单?但是看薛嘉月现在的样子, 很明显她心中是很赞同那位女掌柜的做法的。   薛元敬暗自压下心中的震惊, 不过看着薛嘉月的目光却越发的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镇上的人原本就不是很多,也不是人人都会来买豆腐吃的,所以都过去一个上午了,但韩奶奶的这几大筐豆腐和豆制品才卖出去了不到一半儿。   薛嘉月就问韩奶奶:“您每次来镇上卖豆腐的时候,一总能卖出去多少?”   韩奶奶回道:“这也是没个准的事。有时候行情好, 买豆腐的人多, 就剩不了多少, 但有时候行情不好,倒要剩一多半回去。像今儿这样,已经卖了近一半出去,这还不算最差的呢。”   薛嘉月知道做豆腐是件很麻烦的事, 而且韩奶奶毕竟年纪大了,不经常做,所以她每一次做总是要尽量多做一些。总想着万一要是能全卖了呢。但是现在......   薛嘉月看着筐子里剩下的那些雪白的豆腐和其他的豆制品,脑子里飞快的想着事情。   韩奶奶还在说着:“没事儿。待会儿我乘着骡车,在街上挨家挨户的叫卖去,到时总还能卖出一些。”   但薛嘉月却不认同:“寻常人家就是买豆腐,一次能买多少?两三块都算是多的。且今儿风大,您这样乘着骡车到街上挨家挨户的叫卖,那得多累啊。而且您打算往后每次来镇上卖豆腐都这样?总没有个卖不出去,然后将运来的豆腐又运回去,放在家里白白坏掉的道理。这样,韩奶奶,这镇上有没有酒楼?或者有没有大户人家?但凡酒楼或是大户人家,总归会有个专管采买菜蔬的人。您现在就过去试试看,花几个钱,看能不能找到那个人。等找到了,您就同他们说几句好话。就说您这豆腐可以以比别人家贱一点的价钱卖他。买谁的豆腐不是买?他对掌柜的照样可以报原价,这样他就能在中间落一笔差价的钱,何乐而不为呢?而且往后您也可以将您做的豆腐运过来直接卖他,倒省却了您往后坐在这里受风吹日晒,到街上挨家挨户叫卖豆腐的苦。我觉得这个法儿好,咱们现在就不妨去问一问?”   薛元敬听了她说的这番话,只觉心惊。   倒不是震撼她有多聪明,其实这样的事肯定早就已经有人做了。但是薛嘉月现在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就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她这小脑袋瓜还是转的很快的......   不过即便这样,冷水他照样还是要泼的:“只怕事情并没有你想的这样简单。这镇上的人原就不多,只有百来户左右的人家,能有几个酒楼,几个大户人家?平日又有多少镇民会去酒楼吃饭?即便去,他们平日多吃素,去了酒楼那也是去吃荤菜的,谁还会特地的到酒楼里面去吃豆腐不成?就是大户人家,也只能算是一般殷实的人家,一日也用不了几块豆腐。且那管着采买菜蔬的人自然早就有相识的人每日给他贱价提供豆腐,你让韩奶奶现在去找那些人问,也只会白白的花钱,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听他这样一分析倒确实是很有道理的,薛嘉月不由的就有些泄了气:“那怎么办?难道就让韩奶奶将这些豆腐又运回去,白白的放在家里坏掉不成?”   薛元敬看她一眼。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她这样泄气的样子的,于是他就说道:“你想一想,平日经常吃素的都是些什么人?”   薛嘉月闻言,就垂着眼,蹙了一双纤细的眉头认真的想着。   她这样认真的样子让薛元敬看了,就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去摸一摸她的头......   但这时忽然就见薛嘉月抬起头来,眉开眼笑的拍手说道:“我想到了。庵里庙里的和尚尼姑,还有去进香,留在寺庙里的香客可不是整天都要吃素的么?”   薛元敬没有说话,不过眼中浮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   而薛嘉月这时已经在叫韩奶奶:“韩奶奶,快,咱们将这些豆腐都装到骡车上,然后咱们现在就去镇上所有的庵里和庙里都问一问。”   薛元敬也过来,帮着将柳条筐子都搬到了骡车上面去。然后他们三个人也都坐上骡车,往庵庙驶去。   虽然才一个小镇,但是却有两家寺庙,一家庵堂。且一家寺庙还很大,香火鼎盛,来往的香客很多。而且那些进香的香客也有许多会留在寺庙中吃斋饭。   虽然这几个庵庙也有专人提供豆腐和豆制品,但毕竟每日所需甚多,而且韩奶奶出的价又较那些人低了两成,所以韩奶奶的这些豆腐和豆制品还是很成功的都卖掉了。甚至那几个专管采买菜蔬的人还说了,若韩奶奶一直给的是这个价,往后但凡她做了豆腐和豆制品出来,只要运过来他们就要。   韩奶奶闻言大喜。如薛嘉月所说,往后她完全的就可以省去坐在路边受着风吹日晒,在街上挨家挨户卖豆腐的苦差事。但凡做了豆腐出来,直接运到这几家寺庙里面来就行。而且以往她一个月做三次豆腐,进镇三次,现在她完全的可以一个月做五次豆腐或者更多。左右总会都卖掉的。这样算下来,她一个月要多挣多少钱?   一高兴,韩奶奶就拉着薛元敬和薛嘉月在街上的小吃摊上吃了一碗馍馍粉汤,就当中饭了。等吃完了,她还给了他们两个人每人五文钱。   薛元敬和薛嘉月不要,但韩奶奶坚持:“若不是你们两个,今儿这豆腐我不要带回去放家里白白的坏掉?这就要值多少钱了?更何况依着你们说的法子,往后我每个月卖豆腐又能多卖多少钱?这五文钱就当给你们买瓜子吃。”   薛元敬和薛嘉月听了,这才谢过韩奶奶,接了钱。   豆腐都卖完了,韩奶奶说要到卖布的铺子里去扯上几尺毛青鞋面布好回去做鞋。薛嘉月这时想去看一看那位女掌柜的山货行,心中又想着要去书铺看一看。也不知道现在的书要多少钱一本,若能给薛元敬买上一本书就最好了。   薛元敬自然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的,就要跟她一起去。于是两个人和韩奶奶说好了待会儿在镇上的大牌坊楼下会合,薛嘉月和薛元敬便转身往旁边的一条路走去。   路上薛元敬问薛嘉月:“你为什么一定要去看那家山货行?你想学那位女掌柜做生意?”   这若是在以前,薛嘉月绝对不会跟薛元敬吐露她的任何心声。但是经过了昨日的事,薛嘉月现在对薛元敬是很信任的。于是她就没有半点要隐瞒的意思,笑着回道:“我自然是想的。哥哥也不想在村子里待一辈子的吧?我也不想。但我暂且找不到其他的出路,就想着现在先去那间山货行里面看一看。若往后可以,我也想要跟那个女掌柜一样做生意,自己挣钱自己花,再不受任何人的气,岂不潇洒自在?”   她果然是想要离开秀峰村,离开薛永福和孙杏花的。而且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她分明就是想要一个人离开,然后一个人潇洒自在的活着......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幽深不明的看着她。   薛嘉月正要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薛元敬忽然转过头,看着旁边一户人家枝条已经伸到墙外来的桂花树,慢慢的说道:“以后你只要跟着我,我自然会挣钱给你花,也不会让你再受任何人的气。而且往后我还会给你挑个好夫婿让你嫁了。夫妇和顺,儿女绕膝,岂不好过你如那位女掌柜一样,一辈子茕茕一人的好?”   薛嘉月听了她这话,心中就觉得很感动。不过就算再感动,她也是想去这广阔的世界看一看的,而不是嫁个人,然后在后宅里面过一辈子。指不定还得看着自己丈夫纳妾呢。   于是顿了顿之后她才笑着说道:“不管我以后怎么样,也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是哥哥你的妹妹啊。这一点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看来自己说的这番话还是没有能劝动她,她依然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的。   薛元敬转头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再说什么,只声音很平静的说道:“前面就是那间山货行了,走吧,我陪你进去看看。”   但即便她这样说,这样想,他也是不会让她离开他身边的。既然做了他的妹妹,他就要一辈子护着她,岂能让她走上那样一条被世俗多数人所不认同的路?一辈子活的艰辛?   薛嘉月并不知道薛元敬现在心中的想法,见他一脸平静淡然的样子,还只以为他同意她说的话了呢。于是她应了一声,就跟薛元敬并排着走进了前面的山货行里面。   山货行,顾名思义,里面卖的自然都是山货。   木制的柜台,旁边摆放着各样诸如干银耳之类的山货。透过旁边一道开着的门,还可以隐约看到后院堆放了许多包山货。   正站在柜台后面算账的掌柜看到他们两个进来,撩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看清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之后,他压根就没有要过来招呼的意思,只对着旁边一个正在用鸡毛掸子扫柜子的伙计扬了扬下巴。   那伙计会意,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走过来问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位小客人是要出手什么山货,还是要买什么山货?”   一面目光上下的打量薛元敬和薛嘉月。   就见两个人虽然衣裳破旧,甚至上面还打了补丁,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儿女。但看那小姑娘一双眼珠子黑白分明,又灵动异常,那少年身上更是气质清傲,这般一看,却又不似一般穷人家的孩子了。   小伙计心中不由的就有些犯了嘀咕,不知道薛元敬和薛嘉月到底是什么出身。不过做生意的人,见人三分笑,总归是错不了的,所以这小伙计面上还是堆了一脸的笑。   就见那小姑娘转过头来看他,粲然一笑,若一朵清丽芙蓉徐徐盛开:“麻烦这位大哥了。我和哥哥先看看。”   这小伙计一看薛嘉月这笑容,竟是当场就呆住了,目光一直盯着薛嘉月看。   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笑的这样好看的小姑娘......   冷不防旁边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看过来,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忙收回目光,转头看着旁边货架上的一包打开的干香菇。   薛元敬见小伙计没有再一直盯着薛嘉月看,这才收回目光,陪在薛嘉月身边,在山货行里面走走看看。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像他们这样的山货行,想必都是从周边的村子低价收了山货上来,然后分出好坏优劣,再运往其他省份出卖,赚取其中的差价。不过想要做这门生意,手上首先得要有一笔不小的启动资金。而很显然,薛嘉月现在并没有这笔启动资金。她现在身上只有五文钱,还是韩奶奶刚刚给她的......   薛嘉月苦笑了下,然后叫薛元敬:“哥哥,我们走吧。”   薛元敬点了点头,同她并排着一起往外面走。   等出了山货行的门之后,薛元敬就想要带薛嘉月去其他地方看看,但没想到薛嘉月却直接问他:“哥哥,这镇上有没有书铺?我想去看看。”   薛元敬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她,面上带了一丝惊讶的神情:“你要买书?”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以前的二丫是不识字的,这一点她也知道。难道她现在会在他面前说出她其实识字的事来?那样她就不担心他会多想......   就见薛嘉月点了点头,又听到她语气轻快的在说道:“是啊。刚刚韩奶奶给了我五文钱,我想去书铺里面看一看,若是钱够,我想给哥哥你买一两本书。”   薛元敬不由的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他只觉得心里很暖和。比大冬天喝下一碗热水还要暖和。   “不用。”他拒绝,“韩奶奶给的钱你留着自己花,我不用你给我买书。”   薛嘉月就问他:“哥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想不想考功名?”   薛元敬沉默着。最后在她眼澄似水的目光中他微微的点了点头,低声却坚定的说道:“想。”   “这就对了。”薛嘉月也点了点头,“既然你想考功名,那就你现在的那几本书怎么够呢?而且我也看过,你的那几本书都已经很旧了。哥哥你也将那几本书都看过很多遍了,每一本都能背得下来的吧?年后二月就要县试了,然后就是府试,院试,哥哥,你是时候该多看看几本其他的书了。”   薛元敬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他的那几本书,都是他娘还在世的时候省吃俭用给他买来的,他每一本都看过很多遍了。毫不夸张的说,每一本他都能倒背如流。他也很想要再买几本书,但是他现在手里并没有多少钱。更何况前些日子孙杏花和薛永福还让他辍学......   薛嘉月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就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哥哥,我也希望你能考上功名的。你若考上功名了,往后你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而作为你的妹妹,我的日子是不是也会好过很多?”   她知道薛元敬是个轻易不肯受人恩惠的人,但现在她既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了,怎么着他都该同意了吧?   而果然,薛元敬看了她好一会,然后终于在她诚恳殷切的目光中轻轻的点了点头:“好。我们去书铺。”   如她所说,他若考上功名了,不仅仅是他自己,薛嘉月的日子也会随之好起来。所以他是一定要努力的。   薛嘉月闻言大喜。高兴之余,她伸手就来挽着薛元敬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往前走。   以前她在外公外婆家住的时候,隔壁就有一对兄妹。那对兄妹感情很好,每天早上,上初中的哥哥都会和上小学的妹妹一起出门去上学。薛嘉月就经常看到那个妹妹这样的挽着哥哥的胳膊,兄妹两个人一边走路,一边很高兴的说话。而现在,她也有这样的一个哥哥了。   薛元敬这时低头看了看薛嘉月挽着他胳膊的手,唇角不由的弯了起来。   他也是乐于见到薛嘉月这样的信任他,依赖他的。   两个人一路到了书铺,一进书铺的门,就见里面磊磊陈放了许多书。不过等问过了价钱,薛嘉月就得知新书都是很贵的,十文钱不说买一本书了,也就只够买几张纸了。   她正沮丧,不过一回头,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堆放旧书的书架前。想必他是一早就知道十文钱买不到新书的。不过他既然能同意到书铺里面来,而且现在还站在堆放旧书的书架前,那想必十文钱肯定是能买到一本旧书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怎么,她发现自己忽然就是这样的信任薛元敬。   而这时薛元敬已经挑拣好了一本书,薛嘉月看了看,见是一本《左传》。而且看封面还是比较破旧的。   薛元敬拿着这本《左传》走过来,问掌柜这本《左传》卖多少钱。   掌柜的正手中提笔在记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答道:“二十文。”   薛嘉月一听就知道有戏。大凡买东西总是要砍价的,而且区区不才她还是个砍价高手。以往但凡寝室里的姑娘出去买衣服的时候必然要拉她一起,就是要她帮忙砍价的。   于是接下来,薛嘉月就从这本《左传》是市面上很常见的书,并不是什么孤本,也不是什么珍贵的手抄本,只是普通的刻印本,以及这本《左传》现在封面如何的破旧,一般的人绝对不会买,你白白的放在这里也只是积灰占地方,还不如现在卖给我们的这两点着手。然后她又软语说了几句好话,最后终于将老板给哄的高兴了,大手一挥,笑道:“行,行,就十文钱,这本《左传》你们拿走。”   薛嘉月闻言真是大喜啊。忙从怀中掏了先前韩奶奶给的十文钱出来。韩奶奶给薛元敬的那五文钱,薛元敬转手就将这钱也交给她一并收藏了。   将这十文钱递给掌柜之后,薛嘉月还笑眯眯的说道:“掌柜的你可真是个好人。往后你这书铺生意肯定会很好,日进斗金都不是问题。”   掌柜被她这两句好话一说,当即只高兴的双眼都眯了起来。而且一高兴,还额外送了他们一本残破不全的《韩非子》。   反正如薛嘉月所说,这样的旧书放在这里也是积灰占地方,没有人会来买的,既如此,倒不如做个人情呢。左右这小姑娘的话听的他心花怒放。   薛嘉月双手接过书,笑着对掌柜道谢。   直至等出了书铺的门,薛嘉月脸上还满是笑容。   要知道一开始得知新书的价钱时,她心中是很沮丧的,但是没想到现在竟然用十文钱买到了两本书。虽然两本书都是旧书,而且其中的一本还残破不全,后半部分都没有了,但薛嘉月知道,对于真正喜欢读书的人来说,哪怕就是一张残破不全,写着字的纸头都是好的。   眼角余光看到薛元敬正在看她,她就转过头,笑着问道:“哥哥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第42章 温馨时刻   薛元敬眼中有淡淡的笑意, 说出来的话也是很难得的温和语气:“我以前就知道你是个嘴乖会说话的人, 但是今日, 你又一次让我大开眼界。”   不单单是刚刚薛嘉月和书铺掌柜说的那一番据理力争,讨价还价的话, 还有先前的算学, 很严密很冷静的对韩奶奶说要怎么样将剩下的豆腐卖掉的事,总之今天,薛嘉月确实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觉得惊讶。   她到底还有些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薛嘉月听了, 不由的就笑出了声来。   被人夸奖总是很高兴的。她就伸手过来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颇有些得意的歪着头看薛元敬, 笑道:“这算什么?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哥哥你肯定会看到我其他更厉害的地方的。”   很显然这个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这句话取悦到了薛元敬, 他眼中的笑意一时就越发的浓了起来。   既然要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好了, 两个人就转身往和韩奶奶说好的会合地方走。路上他们经过了一处衙门。   虽然这里只是个镇,但也是有衙门的。听说里面还常驻着一个县上派下来的通判,就是为了特地的管理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事。   在这处衙门的门口,薛元敬脚步一顿,停了下来。然后他似有意, 又似无意的告诉薛嘉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在村子里都有地, 那是因为我们都有户籍。若一个人私自出逃,没有户籍,这个人非但不会有地,无栖身之所, 还会是外人眼中的流民,盗贼。若被官府抓到,重则斩首,轻则流放。”   说完这句话,他就目光沉沉的看着薛嘉月。   而薛嘉月听了他这话,只暗中叫苦不迭。   原本她还想找个机会暗中跑路的,但现在看来却是不能的了。   她总不能一辈子过着躲躲藏藏,不能见光的日子啊。还要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担心被抓。   想了想,她就问薛元敬:“那如果一个人要去远地,那该怎么办?户籍随身带着就成了?”   只要不在本地,到了其他地方,伪造一个户籍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就听到薛元敬淡淡的声音:“若要去远地,还需要当地官府发的路引。不然,即便你想投宿住店,店家都不敢收。”   她这样一说薛嘉月就想起一件事来。当初商鞅在秦国变法的时候,他变法的条例中就有这么一条。而最后变法被权贵反对,他出逃,快要逃离出咸阳的时候,晚间欲投宿,就是因为拿不出路引,那户农家不敢收留,他才被随后赶来的秦国兵士给抓住,最后落得一个车裂的下场。   薛嘉月就沉默了。   她看了薛元敬一眼,见他面上神情淡淡的,但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于是她立刻就明白了。   肯定是刚刚薛元敬听明白了她说想要找一条出路的言下之意,担心她一个人私自跑走,所以这会儿就用这样的重话来压她。   他这可真是煞费苦心。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薛嘉月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想了想,她又问薛元敬:“哥哥,你要参加科举是不是也需要户籍?”   薛元敬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会问到这件事上面来,不过他还是回道:“是。”   薛嘉月恍然大悟。   难怪她好几次都在想,薛元敬都已经十四岁,是个少年了,不像她现在才八岁,只是个小姑娘,他若要离开,什么时候不能离开,何必要在家里天天受孙杏花的气?而现在她终于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过明白之后她只想咆哮。他妈的她室友一贯写的不都是个架空的世界吗?架空的世界还这么多破规定?   然后她不由的就泄了气,低着头,一张小脸都快要皱成了个苦瓜样了。   薛元敬看到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的就轻笑了起来。然后他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声的安慰她:“你放心,我们是不会一辈子待在那里的。哥哥会带着你堂堂正正的走出那里。”   薛嘉月知道他说的肯定是实话。他毕竟是未来的阁老,怎么可能会一辈子待在秀峰村?而且据他现在说来,她往后也别指望能一个人跑路了,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边了。   于是薛嘉月还是觉得有点气馁。她颇有些闷闷不乐的跟着薛元敬,两个人继续往前面走。   等他们两个人走到了那座大牌坊的下面,就见韩奶奶手里牵着骡子,已经在那里等他们了。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韩奶奶赶紧叫他们两个人过来。稍微的问几句他们两个人刚刚做什么去了,就叫他们两个人上车。随后她自己也跳上骡车,一扬手里的鞭子,骡子就撒开四蹄,得得的往回走了。   路上韩奶奶对薛嘉月展示了她买的东西。三尺毛青鞋面布,还有一匹靛蓝色的布,说要回去给自己做一双棉鞋和一套棉衣。   薛嘉月虽然这会儿兴致还不是很高,但还是努力的面上带着笑和韩奶奶说话。   薛元敬坐在一旁看她这颇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心中明白她这样沮丧的原因。可是没有办法,这是事实,他总是要告诉她的。而且,彻底打消她想一个人私自逃走的想法也是好的。   至于往后,他转过头看着灰白天边下的无边树木,还有空中成排飞过的大雁,心中暗暗的想着,他一定会让自己,也会让薛嘉月都过上好日子的。   镇上到秀峰村很有一段路,即便是一直坐着骡车也会觉得累。所以中间韩奶奶就将骡车停住,三个人下来休息一会儿,待会再走。   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太阳像个咸蛋黄一样的挂在空中,日光照在身上也不是很暖和。薛嘉月就和韩奶奶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两个人说着话。薛元敬则是到周边去走走,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旁边的山上。而且过了好一会儿还没见他出来。   薛嘉月心中正着急,要开口喊叫,忽然就见薛元敬从树木丛中走了出来。而且他右手上还拎着一只很肥很大的兔子。   薛嘉月:......   韩奶奶看到他手中拎着的兔子时也觉得惊讶,就问他:“你这兔子是哪里来的?”   就听薛元敬很平静的回答着:“刚刚我走到山中想去寻野果,忽然就看到这只兔子跟疯了一样,对着一棵树就猛的冲了过去,当即就一头撞死了。我就捡了它回来。”   薛嘉月:......   大哥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那兔子的头看着明明就好好的,压根就没有猛撞在树上的痕迹啊。你这分明就是欺负韩奶奶不识字,不知道守株待兔的典故吧?   不过韩奶奶却没有丝毫的怀疑。她并不知道薛元敬现在会弹弓大法,打一只兔子易如反掌,只会以为兔子跑的快,一般人怎么能追的上呢?   于是她就口中啧啧称奇了两声,然后笑着对薛嘉月说道:“这只兔子可真是个傻的。白白的长着一双这么大的眼,连前面有棵树都看不清,还一头撞了上去。死了也是蠢死的。”   薛嘉月呵呵的干笑,尴尬的附和着:“是啊。确实是蠢死的。”   一面转过头去看,就见薛元敬面上还是很平静的样子,好像这只兔子确实是脑子里缺根弦自己一头撞树上去,好特地的让薛元敬捡它回来一样。   又看到薛元敬也转过头来看她,目光看着竟然很坦然。   薛嘉月:......   她抽了抽嘴角,低头看着路边已经变黄干枯的小草不说话了。   关键是她觉得自己也是真服了薛元敬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了。   不过耳中忽然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响起:“韩奶奶,这只兔子给您带回去。”   薛嘉月抬头看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将手里拎着的兔子递给韩奶奶。但韩奶奶自然是不肯收的,正摇着双手拒绝:“这怎么成呢?这兔子是你捡到的,你就拿回去给你爹娘,让他们烧兔子肉给你和二丫吃。你怎么能给我呢?我不要。”   但薛元敬坚持:“就算我拿回去,他们烧的兔子肉我和二丫也吃不到一块。而且今儿进镇,韩奶奶您也请我和二丫吃过馍馍粉汤,还给了我和二丫钱,这兔子理应给您。”   薛嘉月心中就感叹着,薛元敬果然是不喜受人恩惠的。韩奶奶请他吃了馍馍粉汤,给了他五文钱,他就一直记在心里。想必这只兔子就是刚刚他特意打了来要给韩奶奶的吧?   于是她也在旁边劝道:“韩奶奶,既然哥哥这样说,这兔子您就拿着吧。”   虽然秀峰村四面都是山,但一来兔子跑的很快,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抓到的,二来韩奶奶年纪也大了,哪里跑得过兔子?所以她也是很少吃到兔子肉的。这会儿看到一只体型肥大的兔子摆在她面前,她心中其实也是想吃的。但是她也不好意思直接伸手就拿。毕竟刚刚在镇上她虽然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吃过馍馍粉汤,也给过他们两个人一人五文钱不错,但相比较而言,薛元敬和薛嘉月帮了她多大的忙?旁的不说,往后她做豆腐就再不用担心多做,放在家里坏掉了吧?   想了想,韩奶奶就说道:“这兔子我可以接,但是一样,你们今儿得在我家吃晚饭。”   然后不等薛元敬和薛嘉月说话,她又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们爹娘是个什么德行,你们现在回去,他们能给你们吃什么?索性就到我家吃完晚饭再回去。到时直接说是我强留你们吃晚饭的,想必他们两个也没得什么话说。”   薛元敬还在犹豫,薛嘉月已经一锤定音了:“好啊,那我和哥哥就不客气了,就跟着韩奶奶您回去,到您的家里蹭完一顿晚饭再回去。”   韩奶奶说的对,吃饱喝足总比回去挨饿的强。而且最近薛元敬的个子蹿的很快,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经不起饿的。   见薛元敬面上不是很赞同的表情,薛嘉月就伸手挽着他的胳膊,摇了两下,然后又笑着抬头问他:“哥哥,我想去韩奶奶家吃晚饭,你就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薛元敬知道薛嘉月这样说其实是给他面子。又见她难得这样在他面前撒娇的样子,他只觉心中霎时就软了下来,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他就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抬手轻拍了她的头顶一下,轻声的回道:“好。”   韩奶奶在旁边看见,就说道:“你们两个兄妹感情倒好。这样也好。不是我说,你爹不是个东西,你那个继母就更不是个东西。不说她怎么对你了,二丫还是她亲生的呢,可你见她对二丫是个什么样?差不多当仇人一样的待了。我也听人说过,二丫生下来的时候,她以前的那个婆婆嫌弃她生的是个女儿,没少骂她。而且听说二丫的眉眼还有几分长的像她那个婆婆。但再如何,她就能将这气撒到二丫身上来?而且她那个婆婆死了都好几年了,指不定这会儿都已经投胎转世了呢,她还没将心中的这怨恨放下,镇日对二丫打骂不停。我老婆子活了这一把年纪了,这样的娘也是头一次见。”   说到后来,她看着薛嘉月的目光都带上了同情。心中暗自感叹薛元敬和薛嘉月这两个孩子过的不容易。   薛嘉月心里也是有些感伤的。她想要笑,但她扯了扯唇角,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而且她眼角竟然都觉得有些发热发酸起来,几乎立马就要落泪一般。   这时就见薛元敬忽然伸手,将她的头向下轻轻的按到了他的肩上去,耳中还听到他平稳清越的声音缓缓的响起:“风大。你靠在我身上避一避。”   薛嘉月明白他这是不想让外人看到她落泪,心中感动之余,她也快速的调整着自己感伤的情绪。   于是等到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脸上就是带着笑容了:“韩奶奶,我饿了。咱们快些回去吃您做的兔子肉吧。”   韩奶奶高兴的应了一声,三个人就继续坐上骡车往回赶。   等到了韩奶奶家,韩奶奶立时就去料理薛元敬打到的那只兔子,然后做了一大盘的爆炒兔肉。昨儿做的豆腐和豆制品她也留了一些下来没有拿出去卖,这会儿就另做了一道小葱拌豆腐,还有一道素炒面筋。又蒸了一锅热腾腾的白米饭。   兔肉先用酱油腌渍一会儿,然后锅里放菜籽油,烧热,下锅的同时加了野姜片去腥,还加了蒜瓣。虽然这时代还没有辣椒,但洒了一大把的青花椒下去,吃起来也是有几分麻辣味的。最后出锅的时候还洒了一把翠绿色的大蒜叶,看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了。   薛嘉月一气吃了两大碗饭。吃完她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就一定要帮韩奶奶洗碗。但被韩奶奶给拿下了她手里的碗筷,笑道:“要你洗什么碗?而且就这盘爆炒兔肉也就只用了一半的兔子肉,我还另剩了一半兔子肉打算待会儿腌起来留着以后吃呢。你和你哥哥也不用觉得这顿晚饭占了我便宜,还是我这个老婆子占了你们的便宜呢。不然我日日青菜豆腐的,哪里来的这兔子肉吃?”   说着,大家笑了一会。再坐了一会儿之后,薛嘉月和薛元敬就起身对韩奶奶作辞。韩奶奶送他们到院门外,看着他们两个走远,这才关上院门,转身走进屋里,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农家睡的都很早,基本天一擦黑就睡着了。而他们今儿回来的原就有些晚了,后来韩奶奶又忙着料理兔肉,所以等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后来他们吃完饭了,又在韩奶奶家坐了一会儿,于是等到他们这会儿出来,就见村子里都安静的很,连一盏油灯光都没有。   不过好在今儿月亮倒大,高高的悬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银色的光华倾泻而下,能朦朦胧胧的将四周都看清。   村子里都是土路,平常人走牛踏的,一点都不平整,好多地方都是坑坑洼洼的,所以薛嘉月走的就很有些高一脚低一脚的。而且还得聚精会神的看路,不然若一脚踏空,只怕又要崴到脚。   她正看路间,忽然就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人给握住了。她惊讶的抬头一看,就见薛元敬正回过头看她。   “我牵着你。”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竟然有几分温柔和宠溺的意思,就跟这月光一样,能一直照进人的心里头去,“省得你跟上次一样又崴了脚。”   他可真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人啊。薛嘉月心中默默的想着,明明每次都是为她好,但说出来的话却总不是这样。总是会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理由。   但她也没有揭穿的意思,而是笑着点头:“好啊。那哥哥你就牵着我。”   薛元敬轻轻的嗯了一声,不过转过头的时候,他眼中浮上了一层笑意。   两个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往前走。路旁边栽了几株槐树和榆树之类的常见树木,不过已经入冬了,这会儿叶子都落光了,枝干上都光秃秃的。   月光透过这些树枝间隙洒了下来,地上就有很多交横的阴影。当夜风吹过的时候,这些树枝影就会左右摆动。   薛嘉月一边低头看着这些树枝影,一边跟薛元敬说话,但忽然,她就察觉到有一只手猛然的捂上了她的嘴巴,又拉着她快速的往旁边的一株槐树后面躲。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忙抬头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垂眼看她,又食指竖在唇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你了。薛元敬这才放开捂着她嘴巴的手。   薛元敬并没有要开口跟他解释他这样做的原由。但薛嘉月知道,他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样做的。   她就想着,难道是因为薛元敬看到周边有什么人在,不能让对方看到他们在这里,所以他才捂着她的嘴将她拉到了这株槐树后面来?但前面就是他们家了。而且平日她和薛元敬也没和这村子里的任何人结过仇啊。   心中这样想着,薛嘉月一面就目光到处的望着。   前面就是他们家了,隔壁就是赵寡妇的家。虽然两家都有土墙做成的一圈院子,但这院墙能有多高?而这会儿,薛嘉月就看到有个人影正攀着赵寡妇家低矮的院墙往里面爬。   月光十分明亮,而且她和薛元敬现在离赵寡妇家也不是很远,所以薛嘉月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爬院墙的正是他们村的村长。同时也是族长......   可是村长半夜来爬赵寡妇家的院墙是要做什么?   薛嘉月心中狐疑,但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起她平时听到村子里的妇女在背后闲言碎语说赵寡妇的那些话,还有昨儿孙杏花骂她的那些话,她忽然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可真是倒了霉了。薛嘉月木然着一张脸,心中默默的想着,大半夜的竟然碰到村长出来偷、人。而且村长也是有妻子的。要不是刚刚薛元敬眼疾手快的将她拉到这棵槐树后面藏起来,指不定她这会儿就要正面碰上村长呢。到时尴尬还是小事,关键是村长能轻易的放过她和薛元敬?   要知道,在这小小的秀峰村里面,身兼族长一职的村长就相当于是天一般的存在,足可以只手遮天。得罪了他一准没什么好下场。   薛嘉月心中正杂七杂八的想着这件事,忽然就觉得掌心一暖。她低头一看,就见是薛元敬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了。”薛元敬的声音轻轻的,“我们现在回家。”   薛嘉月往赵寡妇家那边看了一眼,就见院墙上早没人了,只有一片月光。想必村长已经翻墙进到了院里面了。   薛嘉月就轻轻的嗯了一声,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不过等薛元敬抬手推院门的时候,就发现院门从里被落下了门栓,推不开。而看屋里,也是黑漆漆的,没有点灯。   第43章 醉翁之意   薛嘉月这会儿是真想骂人了。不过薛元敬耐心比她好, 依然不紧不慢的一下下的拍着院门, 大有薛永福和孙杏花若不开院门, 他就能一直拍下去,直到天亮一样。   最后他们终于听到隔墙传来孙杏花高声的叫骂声, 紧接着是里面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院门被打开了。是薛永福披着衣服出来开的门。   薛元敬和薛嘉月进了院门,又进了屋,就见孙杏花身上披着一件棉袄, 双手抱胸斜靠在门框上,正目光嘲讽的看着他们两个人:“原来你们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们两个受不了我昨儿的那顿骂, 已经借着今儿这进镇的机会跑了呢。哈,看来到底还是我高看了你们, 你们两个哪里有那个骨气?”   薛嘉月和薛元敬就任由她说, 两个人都当没有听见,一句话都没有说。   孙杏花一个人唱了一会儿独角戏,也觉无趣,转而就问他们两个:“你们两个帮那个老婆子卖了一天豆腐,老婆子就没给你们些钱?不要私藏, 都拿出来。不然若教我发现你们私藏了, 仔细我揭了你们两个的皮。”   薛嘉月就做了很诚恳的样子回答着:“韩奶奶没有给我和哥哥钱。不过韩奶奶中午请我和哥哥吃馍馍粉汤了, 回来的时候还非要拉着我和哥哥到她家吃晚饭。”   孙杏花听了,鼻子里冷哼一声:“那个老太婆给你们烧了什么好吃的?”   薛嘉月自然不会说薛元敬今儿下午打了一只兔子,晚上韩奶奶就给他们做了爆炒兔肉的事,她就只是说道:“也没有什么。就只有一盘小葱拌豆腐和一盘素炒面筋。”   “这两样还没什么?”孙杏花骂她, “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啊?说话的口气就这样的大?明儿给你吃草根的日子都有。”   说着,不再理会薛嘉月和薛元敬,她扭身就进了屋。   薛永福这时看看看看他们两个,最后目光落在薛嘉月身上。   薛元敬和薛嘉月这会儿正站在门边,月光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照得他们两个人如同一双璧人般。   薛永福看着薛嘉月在月下光洁如玉的脸,很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但碍于薛元敬也在,他自然是不好下这个手的,所以就只是嘻嘻的笑着:“今儿晚上你娘将剩下的那块豆腐也做了煎豆腐,但没有二丫你昨天做的一半好吃。难得韩奶奶喜欢你,以后你没事就多去韩奶奶家走一走,争取再拿几块豆腐回来做煎豆腐。爹爱吃。”   说到最后爹爱吃这三个字时,他简直就能称得上是嬉皮笑脸了。   不但薛嘉月心中厌恶,就是薛元敬,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   不想薛永福还站在这里跟薛嘉月说话,他就声音冷清的说道:“爹,时候不早了,您进屋去睡吧。”   薛永福笑嘻嘻的,并没有要立刻进屋去的意思。不过这时候就听到从屋里传出来孙杏花很不耐烦的叫骂声:“你到底还睡不睡了?老娘可不等你。”   薛永福心中还是很怵孙杏花的,忙答应着:“我就来。”   然后他对薛嘉月和薛元敬说了一声你们两个也早点睡,就转身进了屋,关上了屋门。   他一走,薛嘉月就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但愿是她多想。毕竟原身现在也只是个八岁大的小姑娘。不过她也确实不愿和薛永福待在一起。   薛元敬这时皱着眉看了一眼面前关起来的屋门,然后才转头温声的对薛嘉月说道:“今日奔波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睡吧。”   薛嘉月嗯了一声:“我知道。哥哥你也早点睡。”   薛元敬点了点头。然后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回他自己的屋拿了只盆过来打了水回去,她就关上大门,落下门栓,想着自己也要打水洗漱一下。   但等到了厨房一看,哪里还有半点热水?   山村的冬夜是很冷的,所以最后薛嘉月也只是用冷水匆匆的洗了洗手和脸,然后就进屋关上门,落下门栓。不过随后她想了想,又特地的将屋里那张破旧的竹椅子搬过来抵在门后,这才脱衣上床睡觉。   今儿一天她确实是来回奔波累了,所以就算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但她还是头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   一夜好眠,迟早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光都已经大亮了。担心若待会儿孙杏花和薛永福起来看到早饭还没有好孙杏花就会骂人,薛嘉月赶忙的穿衣起床准备烧早饭。   刚穿好衣服,就听到大门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她趴在门缝处往外面一望,就见薛元敬正站在门外。   她连忙拿下门栓,拉开大门,笑着叫他:“哥哥。”   太阳尚未升起,天边一抹绯红色的朝霞。而现在,在薛元敬眼中看来,薛嘉月的笑容就如同天边那一抹绯红色的朝霞一样的鲜亮。   他就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抬脚走进了屋里来。   冬日早晨寒冷,呵出来的热气都成了白色。因为没有热水,两个人现在都不好洗漱。   家中的米粮虽然都在孙杏花和薛永福的屋子里,但孙杏花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也不喜有人打扰她睡早觉,所以她提前一晚就会将次日要用到的米粮放在厨房,并交代薛嘉月明儿早饭要做什么。   这会儿薛嘉月就拿了昨儿晚上孙杏花放在厨房里的半碗大米和半碗绿豆,开始做起绿豆大米水饭来。   冬日要做的农活少,自然体力消耗的就少,所以夏秋农忙的时候还能早晚水饭,中午吃一顿干饭,偶尔还能早上中午都吃干饭,但是到了冬日,一日三顿就都是水饭了。这样就可以节省一些粮食下来。   大米和绿豆昨儿晚上就已经用水泡上了,这会儿只用捞出来稍微的搓一搓,然后放到锅里加水,往灶膛里塞柴火就行了。   薛元敬帮薛嘉月塞柴火。塞柴火的间隙里他还从怀中拿了本书出来看。   薛嘉月探头看了一眼,就见他手上拿的那本书正是昨儿他们在书铺新买的《左传》。而且看这本书已经翻过了好几页,想必薛元敬一早就起来看了。后来估摸着是隔窗看到她起来了,这才过来伸手敲门。   薛嘉月就笑了笑,也不开口打扰他,弯腰从菜篮子里拿了几棵青菜扔到水里去洗。   大冷的早上,她自然也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冷水里洗这青菜。灶台上面除了两口大锅,中间还间隔着两只口不大但很深的小锅,就是烧饭的时候顺带用来烧热水的。这会儿薛嘉月就揭开了第一口小锅的盖子,舀了一瓢已经烧的半开的水到盆里,再兑半瓢冷水就成温水了。温水里洗青菜就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等将青菜洗干净,薛嘉月就拿了菜刀和砧板放好,开始切起青菜来。看看大锅里的水饭还没有烧好,而薛永福和孙杏花也还没有起来,薛嘉月就赶紧的叫薛元敬拿盆过来舀热水洗漱。自己也赶紧的洗漱起来。不然等待会儿薛永福和孙杏花起来,不定的热水就被他们两个给用光了,她和薛元敬就只能用冷水了。   将两口小锅里的热水舀尽,薛嘉月重又添了冷水进去。等到她洗漱好了,看看锅里的水饭也快要好了,她就开始炒起青菜来。   这时就听到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薛嘉月抬起头一看,就见薛永福和孙杏花那间屋的屋门开了,薛永福和孙杏花正相继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薛嘉月就低下头,只当自己没有看到,继续炒着锅里的青菜。   薛永福这时就拿了个盆过来打热水要去和孙杏花洗漱。不过看着薛嘉月在厨房水汽缭绕中的精致小脸,他打完水之后也不着急走了,反而是将盆放在灶台上,自己也身子倚在灶台边上,笑着问薛嘉月:“昨天你跟着韩奶奶第一次进镇,有没有到哪里玩玩?”   薛嘉月不想理他,所以头也没抬,简洁干脆的回道:“没有。”   但薛永福很显然没有被她这句话给噎到,反而又笑着开口问道:“你......”   不提防孙杏花正站在厨房门边上,闻言就声气很不好的开口说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这样的关心她。既然你这样的关心她,往后她去哪你就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起去,也省得你事后这样的问她她还不给你好脸子。”   薛永福连忙回头,嬉皮笑脸的哄她:“二丫这不也是我女儿嘛,我做爹的关心关心自己的女儿怎么了?”   孙杏花瞪他一眼,不说话,转过身就走。   薛永福就顾不上薛嘉月了,端了盆忙去追孙杏花。薛嘉月还听到从堂屋里面传出来孙杏花的骂声:“你就是个贱的。你女儿?你们也就只明面上担个父女的名声罢了,其实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女儿?而且她那样冷着一张脸子对你你还要巴巴儿的贴上去和她说话,你不贱谁贱?”   耳中又听到薛永福嬉皮笑脸哄孙杏花的声音:“是,是,我就是个贱的。你别发火就行。”   又不知道他低声的跟孙杏花说了句什么话,就听到孙杏花重重的呸了一声。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薛嘉月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将炒好的青菜盛到了盘子里。   可能因着刚刚事,吃早饭的时候孙杏花又开始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起来。薛嘉月权当自己没听到,只低头吃饭。   好在吃完早饭之后薛永福和孙杏花就出门去村头的那户人家打牌去了,薛嘉月这才得以轻松起来。   今儿太阳很好,薛嘉月就将自己睡的被子都抱到外面来晒,想了想,又走到薛元敬的那屋去。   就见薛元敬正坐在屋中很认真的看书。于是薛嘉月就笑着叫他:“哥哥,现在天冷了,被子不暖和晚上睡觉就会冷。趁着今儿太阳大,我把你被子抱出去晒一晒啊。”   “被子重,我来抱。”薛元敬就要放下手里的书,站起来去抱被子,但被薛嘉月给止住了,“不用。被子能有多重?我抱得动的。你继续看书就好了。”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走过去抱了薛元敬床上的被子到屋外去。   等晒好了被子,她就将要洗的衣服都整理出来放到篮子里,跟薛元敬说了一声她去小溪边洗衣服之后,她拎着篮子就往外走。   等出院门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赵寡妇没骨头一样的斜倚在她家的院门上,双手拢在袖中,正吃吃的笑着同一个人打牙犯嘴。   那个人身上穿了一件破旧的棉袄,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右边袖子上还有一块很大的油迹,正笑的裂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来跟赵寡妇说笑。   是薛老三。   赵寡妇和薛老三这时候也看到了薛嘉月,不过因为孙杏花嫁过来之后对赵寡妇那一顿撒泼似的大骂,赵寡妇老早就和薛嘉月家不来往了,于是这会儿看到薛嘉月,她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转过头,目光看着自家院门上被风吹日晒的残破不全的门神画像。   薛老三却是走过来两步,笑着跟薛嘉月说话:“哟,这不是二丫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看到她手里拎着的篮子和棒槌,还有篮子里面放着的衣服,他又涎脸饧眼的问道:“二丫妹妹这是要去洗衣服啊?溪水深,你一个人去多让人不放心呐。不如哥哥陪你一起去洗?”   薛嘉月直接没理他,拎着篮子转过身就往前面的小溪走。   走出两步,还听到背后赵寡妇嘲讽着在说薛老三:“怎么,看人家小姑娘长的水灵你就动了坏心思了?你可积点德吧。人家才多大?”   还听到薛老三嘻嘻笑着说话的声音:“我怎么不积德了?她那个爹是个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这样水灵灵的一个小姑娘放在他面前,就跟在一头狼面前放了一块新鲜的肉,他能忍得住?继父继女嘛,咱们村子里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许他薛永福肖想得,我薛老三就肖想不得了?有好处大家都落嘛。”   耳中听到赵寡妇呸了一口,然后又吃吃的笑了起来。   薛嘉月听了,双唇紧抿,拿着棒槌的左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我不能一直将自己处在这样危险的境地里面,她胸腔里的一颗心在笃笃的乱跳着。她不能,绝对不能。   于是等到她从小溪边洗好衣服回来的时候,薛元敬就看到薛嘉月的头发乱着,脸上也脏脏的,看着绝不是以往时时刻刻都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的薛嘉月。   “你这是怎么了?”薛元敬只觉心中猛的一跳,忙放下手里的书就快步的走了过来,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若细看,就能看到现在他目光中满是紧张,就连两只手也都在轻微的抖动着。不够面上看着好歹还算是镇定的。   薛嘉月是绝对不会这样邋遢的。难道说,现在眼前的这个已经不是薛嘉月了,而是......   不过好在随后他就听到薛嘉月一如既往的在叫他:“哥哥,我没怎么,就是忽然觉得这样打扮也挺好的。”   还是她。她没有‘走’......   薛元敬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一种脱力的感觉,手掌心里也紧张的全都是汗。不过他的一颗心还是没有完全的安稳下来。   当初她既然能忽然‘来’了,往后她会不会某天忽然的就‘走’了?到时她若‘走’了,他要到哪里去寻她?   这样一想,薛元敬就觉得心里瞬间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慌感。一时倒顾不上去问,也顾不上去想薛嘉月为什么忽然会这样打扮的事了。   然后他目光就一直紧紧的追随着薛嘉月的身影。看她在院子里面晾晒衣服,又看着她拿了笤帚扫屋里屋外的地。双眼连眨都不敢眨了,好像生怕他一眨眼薛嘉月就会忽然‘走’了一样。   还是薛嘉月先察觉出他的不对来,手中拿着笤帚走过来问他:“哥哥,你怎么了?”   怎么一直盯着她看?这样她觉得压力很大啊。   “没什么。”薛元敬转过头,不再看她。但顿了顿,他还是回过头来,看着她,一脸正色的问道:“你会不会忽然就‘走’了?”   薛嘉月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马甲在薛元敬面前已经掉了的事。在她听来,这个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于是她就笑了起来:“我能走到哪里去?”   昨天薛元敬在镇里的衙门口才刚跟她说了户籍和路引的事,这会儿她还能走到哪里去?她可不想一辈子躲躲藏藏的不见天日,也不想被官府抓起来当成流民或者盗贼。   想了想,她又笑着问道:“哥哥,你昨天说过的,我们不会一直待在这个村子里面。等你考上功名了,你就会带我离开这里,是不是?”   虽然她并不怀疑薛元敬对她说的这句话,但是刚刚听到了薛老三和赵寡妇说的话,到现在她还是心有余悸的,所以就还是想再确定一下。而且,她发现自己现在能依靠的,好像也只有薛元敬了......   就见薛元敬很认真的对她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对。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薛嘉月的一颗心这才完全的放了下来。   苦难总是暂时的,只要再忍一忍,她想,她很快就会离开这里。而且到时她还会和薛元敬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她就很高兴的笑了起来。虽然她一张小脸上脏脏的,但依然不掩她此刻明媚的笑容:“好。哥哥,那我就等着你带我离开这里。”   薛元敬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很显然,薛嘉月说的这几句话给薛元敬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不再目光一直追随着薛嘉月的身影,转而又去拿起书看了起来。   明年二月就要县试了,他是一定要考中秀才的。这是第一步,后面他还会考中举人,还有进士。省城,京城,他到哪里,就会带着薛嘉月到哪里,绝对不会将她一个人放在这村子里面。   *   薛嘉月这样故意将自己弄的又和以前一样邋遢起来,孙杏花看到了,不咸不淡的说了她几次,倒也没有多骂她,想必还是习惯她以前那副邋遢的样子。不过薛永福却觉得可惜的很,好几次的叫薛嘉月将自己收拾的干净一点。但薛嘉月充耳不闻,照样我行我素。   夜空中的北斗星渐渐西沉,小雪节气悄然来到。   入了冬之后虽然田间地头要做的农活少了很多,但农家也是要积肥的,好为来年开春时的农耕做准备。   这日薛永福,孙杏花和薛元敬都去地里堆肥,薛嘉月留在家里做中饭。等饭快熟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就回来了。   薛嘉月迎了出来。不过待看清薛永福手中提着的一件东西时,她只吓的惊呼一声,往后就跑。   就见薛永福的手里豁然提着一条蛇。看蛇身上色彩斑斓,想必还是条毒蛇。不过这条蛇的蛇头已经被利器剁掉了,只剩了血淋淋的一条身子。   看到薛嘉月吓的往后跑,薛永福就哈哈的大笑起来。他甚至还故意的将手里的蛇身往薛嘉月那里扔,一边扔还一边笑着说道:“你怕什么?刚刚你哥哥看到这条蛇活着从他面前爬过他都不怕,这会儿它的头都没了,死的透透的了,你还怕?”   薛嘉月看到他将蛇扔过来,她只吓的连叫都不会叫了,脸色发白,整个人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没办法,她从小就特别怕软体动物。不说蛇了,就是黄鳝泥鳅她都怕。所以她从来不吃那些东西。   不过好在薛元敬看到薛嘉月怕蛇怕成这样,早在薛永福将蛇扔出去的时候他就一个箭步冲过去,用手里拿着的农具将蛇拨到了一边去。于是那条蛇就没有砸到薛嘉月的身上,而是啪嗒一声,软软的落在了她身旁的桌子上。但即便这样,薛嘉月还是觉得身上冷汗直冒,越发的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了。   第44章 心中安稳   孙杏花这时开口说话了:“你以前看到蛇从来不怕的, 还很喜欢吃蛇肉, 怎么现在倒忽然怕起来了?”   不过她对薛嘉月原本就不是很关心, 也只是这样随便的说了一句,然后就叫薛嘉月:“去将这条蛇剥了皮, 收拾干净, 晚上做一碗爆炒蛇肉和一碗蛇羹。”   薛嘉月站在那里,身子还是僵硬着不敢动,只抖着声音说道:“我, 我不敢。”   孙杏花就很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你不敢?难道还要我来做?”   眼看她就有要开骂的意思, 薛永福拉住了她:“行了。看二丫现在都怕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能指望她蛇剥皮?只怕她也剥不干净。还是我来吧。”   说着, 就走过去在桌面上捡起了那条死蛇, 还故意的在薛嘉月面前晃了一下。然后看薛嘉月的脸上惊慌的刷的一下就白了,他就笑着转身走开,到外面去剥蛇皮。   孙杏花这时瞪了薛嘉月一眼,骂了她一句没出息的东西,然后也转身走开了。薛元敬则是放下手里的农具走过来, 低声的问薛嘉月:“你有没有事?”   薛嘉月看着他, 想摇头, 但她全身还是僵硬的,想动一下都难。   薛元敬见她一张小脸吓的煞白,眼中含泪盈盈欲落的样子,只觉心中怜惜不已, 不由的就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也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没事了。”薛元敬轻声的安慰她,“我扶你到你自己的屋子里坐一会儿。”   说着,就扶薛嘉月到她屋子里面坐下,又转身出去倒了一碗热水来递给薛嘉月。   薛嘉月接过,伸出来接茶碗的两只手都还是在抖的。等喝了一口温热的水下去,她这才觉得整个人慢慢的活了过来。   可下一刻她又隔窗看见薛永福正蹲在院子里剥蛇皮。血肉淋漓的不说,他还从蛇身里抠了一枚蛇胆样的东西出来,然后直接整个儿的放到口中咽了下去。   薛嘉月:......   她只觉得很恶心,刚刚喝下去的水都很想吐出来。不过好在总算忍住了没吐。   薛元敬一见她这样,就越发的担心了。顺着她的视线往窗外一望,知道是什么缘故之后,他就伸手扶着她的脸颊,不由分说的就将她的脸扳向他这边:“不要看外面,看着我。”   少年声音沉稳冷静,面上神情镇定沉着,有他在身边,薛嘉月竟然慢慢的就觉得放松了下来。   不过那碗爆炒蛇肉和那碗蛇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最后孙杏花骂了她一会儿之后,没有办法,也只得挽起袖子,自己亲自上阵做了。   晚饭薛嘉月也没有吃,借口自己不舒服,待在屋中都没有出来。那碗爆炒蛇肉和蛇羹就放在桌子上,孙杏花和薛永福两个人一边吃着,还一边夸这蛇肉很鲜,还说现在天渐渐的冷了,蛇都要冬眠了,往后没事了可以到处去挖一挖,没准儿就能挖几条蛇回来打打牙祭呢。又说起刚刚他们提着这条蛇回来的时候,有几个村民看到了,是如何艳羡他们的话来。   坐在一旁的薛元敬则是面无表情的低头吃饭,从始至终也没有动过一筷子蛇肉。   等吃完晚饭,薛永福和孙杏花回屋睡觉之后,薛元敬就在薛嘉月的窗子上轻轻的弹了弹,然后等薛嘉月走过去的时候,他就隔窗递进来一把风干栗子。   这还是上次他们进山捡山货,回来的时候薛嘉月藏在外面稻草堆里的那一包栗子。后来风干了,她拿了一半给薛元敬,就是预备他饿的时候让他吃的。薛嘉月的那一份她早就吃完了,但是没想到薛元敬竟然还余下来这么多。   而且,薛嘉月低头看了看手里捧着的这一大把风干栗子,只怕薛元敬已经将他的存货全都拿出来给她了。   心中感动,她就对着薛元敬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将栗子又递了回去,意思是她不要,让薛元敬收回去。   但只见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然后轻声的对她说着:“吃完栗子就睡觉。等睡醒了明天就没事了。”   说完,他看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薛嘉月看着他进了自己的屋又关上屋门之后她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这捧风干栗子,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自中午时分被薛永福用蛇那样一吓之后,薛嘉月中饭和晚饭都没有吃。说不饿那肯定是假的,但是她也知道孙杏花是不会看她没有吃饭就特地的给她什么东西吃的。正想着要饿着肚子将这一晚上熬过去,没想到薛元敬这会儿特地的给她送了这一捧风干栗子来。   栗子很有饱腹感。吃完这一捧风干栗子,再喝了一碗热水,薛嘉月就觉得很饱了。细心的将栗子壳都包好准备明儿带出去扔掉之后她就脱衣上床睡觉。   一夜睡的很不安稳,数次梦到有蛇在咬她。不过好在早上她醒过来的时候精神还可以。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她就穿衣起床做早饭去了。   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的。   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薛永福和孙杏花往村头那户专供人赌钱的人家跑的也越发的勤快了。他们有时候会赢几个钱,回来的时候就眉开眼笑的,对薛元敬和薛嘉月的态度也要好一些,有的时候输了钱,回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特别是孙杏花,就会拉着一张脸,非但是会借着一点小事骂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夫妻两个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吵架。   不过这天孙杏花没有出去打牌,因为她娘从隔壁村子过来窜门了。   她娘钱老太太将近六十岁的人,身材矮小,不过身子骨看着很不错。一双眼精光四射的,一看就知道很精明。   孙杏花嫁到薛永福家之后钱老太太曾经来过一次,还是薛永福特地的请她过来吃饭的。这会儿倒是没人请,她自己来了。   孙杏花也觉意外,但到底是自己亲娘,见她来了,还是拿了她屋子里的一些干果子出来摆上,叫她坐,又叫薛嘉月去烧水倒给她喝。   但钱老太太坐不住,每个屋子里都转悠了一圈,连薛元敬的屋子也不例外。末了她就跟孙杏花说:“我还是瞧不上这家。当初我怎么跟你说来?山里的那户姓孙的人家不错,有十来亩的好水田呢。媒人上门来跟我说了好几次,说就相中了你,也不嫌弃你带个丫头,只要你点头,立马就雇了轿子来迎你。你当时要是嫁过去了,就是去享福的。可你倒好,非不听我的话,梗着脖子和我闹,非要嫁了这家穷鬼!现在好了吧,这家什么都没有不说,还有个前头人生的这么大的儿子!你就是再对他好,他心里能记得你这个后娘?指不定往后等你老了就会怎么对你呢。”   孙杏花这几天连着输了很多钱,原本心情就不是很好。这会儿又听到钱老太太说的这一番话,她就很不耐烦的嚷嚷着:“什么去享福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孙家的那个儿子就是个傻子,三十来岁了都没有人愿意嫁。分明就是孙家答应给你一大笔的聘礼,你才叫我嫁的。哦,好了,你把我卖了一大笔钱,拿来给你小儿子娶媳妇用,回头还要我感你的恩?这薛家有什么不好?虽然有个前头妻子生的儿子不错,但好歹上面没有公婆。我这些年还没有受够婆婆的气?”   一番话说的钱老太太讪讪无语,只好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   说了一会儿,孙杏花的气总算消了一点,语气也不那么冲了,母女两个慢慢的拉些家常。   这时水烧开了,薛嘉月就拿了茶壶过去灌满了水,然后给钱老太太和孙杏花分别倒了一碗,转身就要走。却被钱老太太给叫住了。   钱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仔细的打量了薛嘉月好一会儿,然后转头对孙杏花说道:“半年多没见二丫,二丫倒是会拾掇自己了,浑身上下看着都干净。瞧这眉眼也出落的比以往越发的齐整了。”   但其实这段时间薛嘉月已经故意的将自己往邋遢里整了,没想到今儿钱老太太还是夸她干净。可见那个原身二丫到底是有多邋遢了。   孙杏花一边拿着碗喝水,一边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钱老太太就跟薛嘉月说话。无非是外祖母这段时间很想你,上次外祖母过寿你怎么不跟你娘去给外祖母磕头啊?又问她在薛家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若有人欺负她了就要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帮你去骂他之类的话。   薛嘉月以前虽然没有见过这钱老太太,但刚刚钱老太太和孙杏花的那番对话她在间壁的厨房里也听得一清二楚的。   钱老太太都能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一个傻子做媳妇,就是为了攒够给小儿子娶媳妇的钱,这样的一个人,还要指望她对外孙女多亲热?所以钱老太太说的这些话,薛嘉月就只听着,压根就不会真的往心里面去。不过面上好歹还是要应付一下的。   于是等到她借口走开的时候,就听到背后钱老太太在对孙杏花说:“二丫这孩子大了,看着比以往机灵多了,也会说话哄人高兴了。”   孙杏花照例是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薛元敬今儿被薛永福和孙杏花打发到田里给小麦除草了,这会儿院子里也没有什么人。薛嘉月走出去一段路之后,想了想,还是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听着里面说话。   就听钱老太太正在对孙杏花说:“......你大哥也是个命苦的,头先生了两个闺女,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偏生双腿是个天生就断的,怎么样也站不起来。你大哥和大嫂请了多少大夫过来看都没用,大夫说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了。”   孙杏花没有说话。   顿了顿,薛嘉月又听到钱老太太在说:“这会儿这孩子也慢慢的大了,现在十二岁了,我和你大哥大嫂最近商议着,想要给他找个童养媳回去。多跟他在一起待几年,彼此也有感情不是?以后才好在一起过活。但他那个样子也难找。而且找了别人家的姑娘来,我和你大哥大嫂也不放心。你是知道的,你大哥大嫂手上也积了一份还算可以的家产。他们就只生了你大侄子这一个儿子,将来这份家产还不是给他和他媳妇的?要是找了别人家的姑娘来,等将来你大哥大嫂百年之后她要是卷了钱跑了可怎么办呢?那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所以他们心里就想着,要找个知根知底的姑娘......”   “娘你不用再说了,你这话里的意思我明白。”就听到咚的一声响,想必是孙杏花将手里的茶碗放在了桌子上,“你瞧不上我现在嫁的这户人家,自打我成亲过后的第三天请你你来了一趟,过后这些日子你从来没登过我家的门,今儿你倒是主动的来了。而且你以往也从来不待见二丫,话都没有跟她说过一两句,怎么刚刚又是拉着她的手又是夸她又是赞她的?现在你又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出来。你就是想着要让二丫过去做你大孙子的童养媳,是不是?”   薛嘉月闻言心中大惊,差点一个趔趄就摔倒了。所幸及时的扶住墙壁站稳了,忙又屏息静气,侧耳静听里面的说话。   很显然钱老太太没有想到孙杏花竟然这样轻易的就猜出了她今儿的来意。她脸上未免就有些讪讪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不是想着二丫是我的外孙女,她要是嫁给了你大侄子,你大哥大嫂的那一份家产往后就是她的,也没便宜外人不是?”   一语未了,又被孙杏花给开口打断了:“娘你说的这事也不是不行。实话跟你说,二丫这丫头的相貌好死不死的,跟她死去的奶奶有几分像。我每天看着她在我面前晃悠,就好像看到那个老婆子一样,心里烦她烦的要死。而且这两天我打牌输了不少钱,直说吧,你和大哥打算给我多少钱?若是给的钱可以,年后你们就将二丫领回去做童养媳,到时你们想什么时候让他们圆房就让他们什么时候圆房。我只要有钱收,其他的统统都不管。不过年前就算了。天冷,我起不来,还指望她早上起来烧早饭给我吃呢。”   薛嘉月没想到孙杏花这三言两语的就要将她给卖了。她霎时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窿一样,浑身都冷了。   她可不想去给任何人做童养媳。要真是那样,她就算拼着以后被当成到盗贼流民被官府抓到了她也要逃跑。   而钱老太太也没想到孙杏花会答应的这样的干脆。只是她说的这个二丫的卖身钱......   她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闺女的性子的,于是她就带了几分小心的问道:“那你想要多少钱?”   孙杏花就翻了翻自己的右手,干脆利落的说道:“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钱老太太大叫,“这么多?”   说完她又摇头:“这个价钱不行,只怕你大哥大嫂不同意。。”   “十两银子他们两个还要嫌多?难不成你要我一文钱不要,白白的将二丫送给他们家做儿媳妇不成?”孙杏花的语气就很有些不耐烦起来,“二丫的相貌刚刚你也细细的看过了,这秀峰村里的人哪一个人不说她生的眉眼齐整?等往后她大了,不定的就会出落成个什么样的美人呢。我要是这会儿拉她到城镇里的大户人家,或是妓、院里卖了,就冲她这个好相貌,愁卖不到十两银子?而且她都这样的大了,明年你领她回去她就能给你家干活,不要抵一个长工?等往后她大了,酒席都不用办,你就能直接让她和你大孙子圆房,省了多少娶媳妇要用的聘礼钱,酒席钱?”   钱老太太不说话。她还是觉得十两银子太多了。   孙杏花一见,就冷笑:“虽然你是我亲娘,那也是我大侄子,但说白了,我难的这几年也没见你们谁帮扶过我一把。现在我把我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还养的这么大的女儿卖给你们家做童养媳,十两银子你们还要嫌贵?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我再养她几年,等她相貌出落的更好了,拉她到城镇里面去卖,卖个二三十两银子都不是什么难事。”   钱老太太被她这样一说,神色间就有些犹豫起来。最后她想了想,还是说道:“这十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我还是要回去跟你大哥大嫂商量一下。等商量好了,过几日我再来回你的话。”   “随你们。”孙杏花不耐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又拿了桌上的茶碗喝茶。   中饭钱老太太是在这里吃的,不过孙杏花也并没有让薛嘉月特意的多做什么好菜,和平常一样。   薛嘉月烧饭的时候,钱老太太在一直在旁边看着,还不时的跟她说几句话。薛嘉月因为知道内情,所以总觉得这钱老太太就是在看她干活麻不麻利,掂量她到底值不值十两银子。   薛嘉月不想说话。   她虽然以前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很糟,但是今儿她才知道原来已经这样的遭了。   若按照孙杏花给她设想的出路,那给人做童养媳都是好的,不然就是丫鬟,甚至娼、妓。薛嘉月都怀疑孙杏花其实是不是把她当成她那个婆婆来恨了。不然会这样狠的对她?   因为心里压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所以薛嘉月一整个上午就一直面无表情的干活,没有说一句话。   孙杏花自然也不会关心她,只跟钱老太太说话。薛永福则还是在村头那户人家玩牌九,中午叫他回来吃饭他都没有回来吃。不过薛元敬还是一眼就发现了薛嘉月的异状。   于是等吃完了中饭,孙杏花和钱老太太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薛元敬就用眼神示意薛嘉月跟他走。   等到了他的屋里,他就问薛嘉月:“我看你今天很不高兴的样子,你怎么了?”   薛嘉月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了而已。”   童养媳的这事,她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和薛元敬说的好。   一来他以后虽然会是阁老,但现在他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处境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告诉他这事,除了徒增他的烦恼之外有什么用?二来,年后他就要去参加县试了,现在正是他发奋看书的要紧时候,告诉了他这件事,他肯定会分心的。   而且,她总是要靠自己的,不能什么事都依赖别人。   薛元敬心中有些不信,就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事?”   薛嘉月也只得勉强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哥哥,我真的没事。我就是累了,想休息一下而已。”   薛元敬看着她,脸上的神情显然还是不大信的。不过最后他也没有再问她什么,只说道:“那你在我屋里休息一会儿。”   孙杏花和钱老太太现在就坐在堂屋里面说话,薛嘉月就算回她自己的屋里也休息不好。   薛嘉月点了点头,就想坐到小竹椅上趴在桌面上小憩一会儿,但被薛元敬坚持,一定要他去他的床上睡。最后薛嘉月拗不过他,只好和衣睡在他床上。不过知道他是个有洁癖的人,所以特地的将被子铺好,然后只睡在被面上。   被子上有薛元敬的气息。白雪中矗立的青松一样,清新凛冽,但又会让人觉得心中安稳。   薛嘉月模模糊糊的就睡着了。而薛元敬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就拿了一件自己平时穿的外套,轻轻的盖在她身上。又端详了一会儿她的睡颜之后,这才走到旁边的小竹椅上坐了,拿了《左传》翻开看起来。   半下午的斜阳入屋,落在屋里他们两个人的身上,静谧美好若梦。   但这静谧美好的场面也很快的就被人给打破了。   薛元敬是个喜欢清静的人,不喜被人打扰,所以他在自己屋里的时候是习惯要关门的。但他的这屋子因为是柴房的缘故,所以里面就没有门栓,只能虚虚的掩着。而这会儿,虚掩着的屋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给大力的推开了。   薛元敬皱着眉抬头一看,就见孙杏花证正双手叉腰的站在门口。   第45章 情况紧迫   薛嘉月原本就睡的不是很安稳, 这会儿孙杏花推门的动作又太大, 门撞到后面的墙壁上立时就反弹了回来, 发出嘭的很大一声响。于是薛嘉月立时就被惊醒,猛然的就起身坐了起来。   一眼看到孙杏花正站在门口。虽然她这会儿逆着光, 薛嘉月又才刚醒, 睡眼朦胧,所以她看不分明孙杏花脸上这会儿是什么表情,但是仅仅只要想一想她也能知道。   肯定是一张脸沉的跟锅底一样的黑,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欠了她很多钱一样。而且她肯定是要骂人的。   而果然下一刻, 薛嘉月就听到她在扯着嗓门骂道:“外面的日头都不强了,院子里的衣服你这时候不收要等到什么时候收?晚上收?”   又骂她:“我到处找你一圈找不见你, 你倒好, 跑到这里来睡觉。这里也是你能睡觉的地方?你都八岁的姑娘了,也不知道避个嫌?要是被人看到了,还要说我家风不严,养出你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来。老娘我可不担这个名声。”   薛嘉月担心又会发生上次薛元敬为她说话抱不平,然后孙杏花趁机逼迫他下跪服软的事, 于是她赶忙下床穿好鞋, 然后往门外就走。一边走, 她一边还说道:“我这就来收衣服。”   好在孙杏花最近打牌的瘾很大,又惦记着薛永福到底是赢钱了还是输钱了,所以也没有多纠缠,骂了几句薛嘉月之后就转身出门走了。   薛嘉月就忙着收院子里晒的衣服。等她收完所有衣服, 回过头一看,就见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屋子的门口,正看着前面孙杏花远去的背影。   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看着暗晦不明,只怕就算是盛夏的日光都融化不了。而且他的目光看上去也全都是森寒狠色,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掏刀子追上去,从背后给孙杏花狠狠的来一刀子一样......   薛嘉月虽然以前没少见他冷淡冷漠的样子,也没少见他目光冰冷的样子,但是如现在这样的狠厉目光,她确实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她倒不怎么害怕。因为她知道薛元敬现在对她是很好的,绝对不会伤害她。而且他现在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刚刚孙杏花那样骂她的缘故。   于是她就抱着怀里刚收的衣服转身往他那里走过去。   薛元敬前几个月还只比薛嘉月高一个头,但是最近他的身高蹿的很快,现在薛嘉月只堪堪到他的胸口了。于是薛嘉月只得抬起头看他,然后很认真的劝说着:“哥哥,往后她骂我的时候你不要说话。由着她骂我,没有关系,反正一会儿就会好。”   薛元敬明白她这其实是在维护他,担心又会发生上次孙杏花迫他下跪之类的事。心中柔软的同时,他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你放心,我有分寸。”   薛嘉月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抱着衣服转身进屋。   而薛元敬看着她单薄削瘦的身影,眉头不由的又皱了起来。   虽然她不肯说,但他知道今天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怕还是件了不得的事。不然她今天也不会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要知道她以前是个很开朗很活泼的小姑娘。   这里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而且,明年开春他就要去参加县试,若去对薛永福和孙杏花说这事,他们两个人必然不会同意。但若是他带着薛嘉月私自逃走了,出去没有户籍也不行。   想着以后的事,薛元敬的眉头一时不由的就拧的更深了。   *   小雪一过,风就日渐的刮的大了起来。而且连着几天太阳都没有露头,阴沉沉的,给人的感觉就越发的冷了下来。   不过今儿孙杏花倒是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说是要回娘家一趟。而且她出门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很高兴的,也难得的没有骂薛嘉月。   薛嘉月想着前几天钱老太太过来说的那件事,再看孙杏花今儿要回娘家的事,她心中就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而且等孙杏花一走,薛永福就叫薛嘉月去鸡笼里抓一只鸡杀了,中午烧给他吃。   但薛嘉月喂鸡还行,抓鸡她不敢,杀鸡更不敢。薛永福也没有骂她,只是笑着调侃了她两句,然后自己去鸡笼里抓了一只鸡杀了。又在热水里滚过褪了毛,洗干净了,这才交给薛嘉月叫她去烧。然后他又给了薛元敬三十文钱,叫他去村口杂货铺子里打一大壶酒来。   如果说薛永福这是趁着孙杏花回娘家偷偷的打酒喝还能解释的过去,但是他抓鸡杀了吃这件事就没有办法不让人心中起疑了。要知道农家的母鸡都是留着生蛋的,就是过年也都不一定舍得杀了吃一只。但今儿非年非节的,薛永福怎么就要杀一只鸡吃?他就不怕孙杏花晚上回来的时候清点鸡笼时发现少了一只鸡,得知是他吃了之后大闹?除非是孙杏花一早就同意他这样做。但孙杏花那样抠的一个人,怎么忽然会同意薛永福这样做?除非她今儿有特别高兴的事。   薛嘉月心中起疑,聪明如薛元敬自然心中更会起疑。   于是等打完酒回来交给薛永福之后,薛元敬就借口进厨房帮忙。然后他问薛嘉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薛嘉月不说话,只手里拿着火钳沉默的低头往灶膛里面塞木柴。   看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她知道是有什么事的。而且想起她这几天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薛元敬越发的肯定那不是一件小事。只怕还是和她有关的事。   薛元敬心中着急,就欺身过去,一把握住了她拿着火钳的右手,低声的逼问着:“到底是什么事?快告诉我。”   但薛嘉月还是没有抬头,依然沉默的看着手里的火钳。灶膛里面熊熊的火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悲凉,也有些倔强。   薛元敬见强行逼问不行,只好硬生生的压下了自己心中呼之欲出的焦急,转而放缓了声音,温声的同她说道:“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哥哥的?就算是有天大的事,哥哥也一定能帮你解决的。所以你就告诉哥哥,好不好?”   说到后来,他的语气都已经近乎于哀求了。   看着薛嘉月现在的这个样子,他觉得很着急,也很恐慌。他急切的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会让一贯遇到什么困难都会笑的明媚的薛嘉月脸上出现现在这样悲凉的神情。   薛嘉月这会儿心里确实觉得挺悲凉的。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了,最后她发现她前面很有可能就是白隐忍了。因为她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是很可惜,想来想去她也没有想到什么解决的办法。   她是不想成为孙家那个瘸腿孙子的童养媳,但是告诉薛元敬这事又能有什么用?他现在要是已经考上功名了,那这件事他还能帮她解决掉。但是这会儿他才十四岁,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解决得了她这件事?   所以薛嘉月还是吸了吸鼻子,忍住忽然想要落下来的泪水,然后闷闷的开口说道:“哥哥,你就别再问了。”   她越这个样子薛元敬就越着急恐慌。正要开口再逼问时,忽然就听到薛永福不耐烦的声音在堂屋里面大声的响了起来:“二丫,鸡熟了没有?老子都要饿死了。”   按照薛永福一开始的要求,薛嘉月做的是香茅豉油鸡。   洗净的香茅,葱和姜平铺在锅底,上面放上一只整鸡,将用生抽,老抽和糖调和成的汤汁浇到鸡身上去,再倒上一大碗水,盖上锅盖,大火烧开之后再小火慢烧收汁,倒也不用费很长时间。   鸡已经熟了,鸡肉香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薛嘉月就答应了一声:“好了。”   然后她起身从小竹椅上站起来。薛元敬待要拉住她再细问,就听到薛嘉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哥哥,你先回屋。等待会儿我忙完了再去找你。”   薛元敬见她坚持不肯说,知道他再逼问下去可能还会适得其反,想了想,他还是松开了握着她右手腕的手:“好,我回屋去等你过来。”   说完,看她过去站在灶台前面揭开锅盖。锅里白色的水汽瞬间腾起,一下子模糊了她的脸庞,他这才转过身往厨房外面走。   薛永福还坐在堂屋桌旁的椅中喝酒。想必他最近确实是被孙杏花给拘束的狠了,所以就算这会儿没有下酒的菜,他也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脸上都红了,看起来都已经醉醺醺的了。   看到薛元敬从厨房出来,他就开口叫住他:“我想起来我昨天在地里的时候借了一把锄头给周嫂子家的大小子,你去周嫂子家将这锄头拿回来,然后去地里给小麦锄锄草。”   薛元敬眉目冷冷的,轻声的嗯了一声,也不看他,转身就往门外走。   薛嘉月这时正将锅里的香茅豉油鸡盛到一只深口碗里,然后拿了一双筷子,双手捧着碗,放到了桌上去。   等放完这碗鸡,她就要转身出门。但她才刚转过身,不提防薛永福忽然就伸手拉住了她的右手。   薛嘉月心中大惊,忙用力的一甩。   好在薛永福也并没有用很大的力,而且他现在也有些喝醉了,薛嘉月这样一甩,立马就将他的手给甩开了。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是薛永福被甩开的手碰到了桌子角上。   薛永福当即就痛的龇牙咧嘴起来,不过他也没有生气的意思,只伸手摸了摸自己手背被撞痛的地方,面上还笑嘻嘻的对薛嘉月说道:“你要着急到哪里去?你现在哪里都不能去。过来给我倒酒。”   薛嘉月想走,但无奈薛永福一见她要走就又伸手来抓她。   薛永福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是做惯了农活的,手劲很大。而薛嘉月只是一个八岁大的小姑娘,论手劲怎么比得上薛永福这个大男人?   她当即只觉得心里腾的一下冒起了三丈火。就想要开口喝问薛元敬做什么,但想一想力气上的差别,她也只好竭力的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尽量和声和气的说道:“倒酒就倒酒,可你不要这样拉拉扯扯的。快放开我。”   “我可以放开你,但你乖乖的不要跑。”薛永福看着她笑眯眯的说着,“而且我多大,你多大?就算你跑了,我抓你也跟玩儿似的。”   薛嘉月明白他说的是事实,所以她就做了一副很害怕的样子出来。而且还颤着声音说道:“我不怕,我也不跑。你是我爹,对我好,我干嘛要怕你,还要跑?爹你放开我,我给你倒酒喝。”   “这才对嘛。”薛永福听了她说的这话就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心里不喜欢我这个爹,平常能跟我少照面就少照面,能跟我少说话就少说话。但是我还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嘛,还是得哄着才有趣儿,不然很容易的就到手了总归没个趣味。”   说着,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两下之后就放开了她的手。   薛嘉月听他这话越说越不对了。又想起刚刚她在厨房里听到薛永福叫薛元敬去周嫂子家拿锄头,然后再去麦地里锄草。但麦地里前几天不是才刚锄过草?今儿又要锄什么草?莫不是薛永福想要故意的支开薛元敬?但薛元敬是他的亲儿子,他要做什么事是要支开薛元敬的?   这样一想,薛嘉月就觉得心中越发的警惕了起来。   不过她也知道她和薛永福之间的力量相差悬殊,跟薛永福说的一样,这会儿她就是想跑,只怕薛永福抓她就跟玩儿似的。   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来软的了。   于是薛嘉月就拿起了桌上放着的酒壶,给薛永福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里面倒酒。等倒完了,她还笑着说道:“爹你不是常说我烧菜好吃?今儿我烧的这鸡你倒是尝尝好不好吃。”   薛永福闻言,就直接伸手过去撕了一只鸡腿下来咬了一大口。边吃他还边含混着声音看着薛嘉月笑道:“好吃。不是我夸你,你烧菜的手艺可比你娘要强多了。你娘拍马都及不上你。”   “这只鸡可是我特意为爹你烧的。爹既然觉得好吃,那就应该多喝几杯,也不枉我刚刚辛苦忙碌这么长时间。”   薛嘉月忍着心中的恶心,笑着捧起酒杯递到薛永福的面前去。   薛永福伸手接过,还不忘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一下。然后一边笑着看她,一边将手里的酒给喝光了。   薛嘉月就又拿起酒壶给他倒酒:“刚刚说了要多喝几杯的,一杯可不成。我再给爹倒酒。”   如此一连灌了薛永福四杯酒。而且薛嘉月一边倒酒,一边眼角余光还在看着屋里的各处。   一面墙上挂了一只竹筛子和一只柳条篮子,这两样只怕压根就派不上什么用场。门后面她倒是知道放了好几样农具,但可惜太远,若真发生了什么时她还不如直接夺门跑出来来的方便。更何况薛永福的力气比她大,她就是拿了什么工具在手上也是没用。   所以她这想来想去的,也就唯有将薛永福给灌趴下,然后她再离开。而且她还想着,孙杏花今儿去钱老太太那儿必定是去商议年后让她去给孙家做童养媳的事,不定现在孙杏花都已经收了那十两银子了。要不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孙杏花今儿不在家,她的房门大开着没有锁,她今儿索性卷了她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跑了吧。出去之后再走一步算一步,总不会真的被当成流民或者盗贼被官府抓起来。   感觉再不跑她以后就再也跑不了了。   注意打定,薛嘉月就越发殷勤的开始劝薛永福喝起酒来。   但千算万算,她没算到薛永福是个酒量极其大的。眼看着这一大葫芦的酒就要见底了,他还没有要喝趴下的意思。   薛嘉月心中忍不住的就有些紧张起来,拿着酒葫芦的手都在发抖。偏偏薛永福这会儿还猛然的伸手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酒葫芦就没有拿稳,砰的一声落在了桌面上。里面还没有喝完的酒水都洒了出来,流的桌面上都是,还沿着桌沿流了一小股下来。   不过薛永福没有去管这些洒出来的酒水,反倒还是拉着薛嘉月的手。还有想将她拉到他身边去的意思。   薛嘉月就用力的挣脱着。一边还说道:“爹,酒都洒了。你快放开我,我把酒葫芦扶起来。”   她企图用这件事来转移薛永福的注意力。   但很可惜薛永福还是丝毫不放手。而且一只手拉她过去,另一只手还拿了刚刚从鸡身上掰下来的另一只鸡腿往薛嘉月空着的手里塞:“二丫,来,吃鸡腿。”   薛嘉月不要,拼命的挣扎着,但薛永福抓着她右胳膊的手就跟一只铁钳子一样,她压根就挣脱不了分毫。   薛永福显然是喝大了。薛嘉月就听到他在打酒嗝,等打完酒嗝之后他还大着舌头说话:“实话告诉你,你知道你娘今天回娘家干什么去了?傻孩子,是你外祖母前几天过来,想要将你买给她那个瘸了腿的大孙子做童养媳呢。昨儿就是有人过来传话,说是你外祖母,还有你大伯大伯母今儿特地的请你娘过去商量这事呢。你娘说他们家答应给十两银子。啧,我一年到头侍弄庄稼都挣不了几两银子,看不出来你还挺值钱的。这不,你娘今儿高兴的特意给了我三十文钱让我打酒喝,还说我可以吃一只鸡。我这都是托你的福啊。”   说完,又将手里的鸡腿往薛嘉月的手里塞:“你怎么不要?你以前不是馋的很?甭说是鸡腿了,只要给你点吃的,让你做什么你都肯做。今儿爹给你一只鸡腿吃,你就让爹亲你一下。反正你以后做了那个小瘸子的童养媳,还指望往后他能怎么对你?空有夫妻的名声而已。你还不是一辈子守活寡的命?”   说着,他凑过脸来,胡乱的就想往薛嘉月的脸上亲。   薛嘉月只觉得鼻尖闻到的都是令人作呕的酒气,还有眼前看到的都是薛永福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当下她心中真的是悲愤交加,什么所谓的一定要隐忍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伸了两只手,就将薛永福那张堪堪快要凑到她脸上来的油腻脏脸给推到了一边去。然后又用力的将手里的鸡腿往前一砸,正好砸到了薛永福的脸上。同时她大骂了一句脏话:“艹!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不去死?”   薛永福没有想到薛嘉月竟然会忽然用力推开他,而且还砸了一只鸡腿到他的脸上。   鸡腿正好砸在他的鼻梁上。鼻梁柔软,被鸡腿一砸之后他就觉得鼻子里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伸手一抹,再低头一看,就见是猩红的血迹。   薛永福这会儿既痛又气,而且他原本喝多了酒之后性子就会变得暴躁,这会儿更是被薛嘉月砸过来的这只鸡给激的心里原本的暴虐性子都爆发了出来。   他爆了一句粗口,然后高高的扬起手,跟蒲扇大的右手就对着薛嘉月的脸用力的扇了下来。   薛嘉月躲闪不及,被他一巴掌给打了个正着,当即只觉得左边脸颊火辣辣的一片痛。而且她左边的耳朵都在轰轰作响,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等她勉强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之后,就听到薛永福正在大骂她:“你个小贱、人!这几个月我供你吃供你喝,倒将你养成了一条白眼儿狼。现在竟然敢骂我,还敢拿鸡腿砸我了。好,好,好。我原本还想着你现在才八岁,心里对你存了几分怜惜,不想真的动你。现在看来你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动你。”   说着,就伸手过来抓薛嘉月。   薛嘉月现在身子很瘦弱,刚刚被薛永福的那一巴掌给打的直接往侧边倒到了地上去。这会儿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正想要爬起来就跑,但是还没等她爬起来,身子就已经被薛永福给轻而易举的抱起来夹在了腋下,往大门旁边就走。   薛嘉月拼命的挣扎,也拼命的打薛永福,就想让他放她下来。但是很可惜她的这点力气对于薛永福来说就如同是蚍蜉撼树,一点用都没有。最后她还是看着薛永福一边将她夹在腋下一边关上大门,还落下了门栓。然后薛永福继续夹着她,转身往旁边他和孙杏花住的屋子里面就走。   薛嘉月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其实这也是她最担心的事。虽然她以前一直安慰自己,她现在毕竟只有八岁,薛永福就算再禽、兽应该也不会真的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顶多也就是嘴上占占她的便宜罢了。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世上是真的有比禽、兽还不如的人。   被薛永福扔到床上去,紧接着薛永福沉重的身子压过来的时候,薛嘉月只觉得心中绝望透顶。她跟疯了一样,一边手脚并用的拼命踢打着薛永福,一边嚎啕大叫:“滚,你滚。你去死啊。”   “我死不了,但待会儿你倒是要小死个几回。”薛永福脸上狞笑着,“与其到时便宜那个小瘸子,还不如现在便宜我,让我先尝尝鲜。”   说着,他伸手过来就用力的撕扯薛嘉月身上穿的衣服。 第46章 将来之路   薛嘉月和薛永福不但体型相差悬殊, 力气更是相差悬殊, 所以不论薛嘉月怎么样拼命挣扎, 依然敌不过薛永福的魔爪。   心中悲愤之极,也害怕之极, 她忍不住的放声绝望大哭起来, 浑然就没有注意到旁的任何事。   而绝望中,她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用手急促的轻拍着她的脸,还有人焦急的在叫她。但她只以为这是薛永福, 只吓的闭紧了双眼,而且越发的放声大叫, 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接下来她就感觉到有人在用双手牢牢的捧着她的脸,而且还单腿紧压着她的双腿, 制止她的竭力挣扎。同时那人急切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月儿, 你睁开眼看一看。是我!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哥哥?薛元敬?但他不是先前就被薛永福给特意的支开了吗,怎么这会儿他还会回来?   虽然心中不敢相信,但薛嘉月也能察觉到这人跟薛永福刚刚对她不一样,所以最后她还是眼睫毛颤着,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泪眼朦胧中看过去, 就见这会儿双手捧着她脸的人正是薛元敬。   “哥哥?!”见果然是薛元敬之后, 薛嘉月只觉心里悲从中来, 越发的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   她看不到这会儿薛元敬看她的目光中满是心痛和怜惜,且他眼角也有泪光。见薛嘉月哭的满面泪痕,薛元敬忍了自己的眼泪, 右手抖着,轻轻的拨开她面上被泪水沾湿的头发,一面又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在这里。没事了,没事了。”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且他虽然在安慰薛嘉月,也想在薛嘉月面前表现出自己一贯的冷静来,但这会儿他的声音还是在发着抖,胸腔里的一颗心也在砰砰砰的乱跳。   安抚了薛嘉月一会儿之后,薛元敬就想要扶她离开这间屋。   但薛嘉月刚刚实在是太害怕了,也太悲愤了,虽然这会儿危机解除,但她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脚软如棉,一踩在地上身子就止不住的往下倒。薛元敬见状,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少年形状优美的下颌还轻轻的蹭了蹭她这会儿满是眼泪水的脸颊,然后伸手将她的头轻轻的贴在他的胸口。   薛嘉月能听到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这会儿还是在跳的很快,想必他刚刚心中很焦急,也很愤怒。   临出屋的时候,薛嘉月眼角余光看到薛永福正如同一头猪一样的昏死在床上。地上倒着一把锄头,锄头上面隐约还有血迹。   薛嘉月一见就吓了一跳,忙伸手指着薛永福问薛元敬:“哥哥,他不会,不会死了吧?”   若薛元敬真的愤怒之下一锄头将薛永福给打死了,等其他人得知这事告诉了村长,薛元敬必然逃不了一条死路。若果真那样,那她和薛元敬现在就要立马离开这里才是。   薛元敬闻言侧过头,目光冷冷的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薛永福。不过等他回过头看薛嘉月的时候,他眼中所有的冷肃之色都不见了,说出来的话也很温和:“你放心,他现在还死不了。”   薛嘉月这才放下心来,由着薛元敬将她抱出屋。   堂屋的大门也是敞开的,门后的两根门栓齐齐断裂。想必是刚刚薛元敬推门不开,直接砸的门。他前段时间才刚跟了李爷爷学了武艺在身,若真想进屋,仅凭这两扇单薄的木门是挡不住他的。   等将薛嘉月抱到自己的屋里之后,薛元敬就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坐了。又转身去倒了一碗水递给她。   虽然是刚刚煮鸡的时候才烧开的水,但这会儿也已经不热了。不过等喝了一口温水下去之后,薛嘉月总算慢慢的镇定下来。   她身上一件打着补丁的破旧棉袄刚刚被薛永福给粗鲁用力的解开了,露出了里面同样打着补丁的破旧老布白色里衣来。好在现在是冬天,里面的里衣也是厚的,不然刚刚她一直敞开着棉袄被薛元敬这样抱过来真是要尴尬死。   这会儿她就侧过身子,抬手要将被解开的棉袄系上。而薛元敬见她如此动作,反应过来之后只觉耳尖上都热了起来,忙转过身子背对着薛嘉月。   刚刚他也是心中着急,也担心,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等薛嘉月系好了棉袄,她就开口问薛元敬:“哥哥,你不是去周嫂子家拿锄头,然后去麦地里锄草?怎么现在忽然回来了?”   不过心中也暗自庆幸。若这会儿不是薛元敬赶回来,只怕她现在已经......   想到刚刚的事,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觉得心中后怕不已。不过也越发的憎恨起薛永福来。   若不是知道杀人要偿命,这会儿她都想转回去拿起锄头,对着薛永福的脑袋狠狠的来几下。   薛元敬还是背对着她,没有转过身来,不过他在回答着:“他先前叫我去拿锄头锄草,我也没有想太多。可是拿了锄头从周嫂子家出来的时候,我想起他以前喝醉了酒就经常会打我和妹妹。若母亲上来劝,他还会连母亲都一起打。我担心他待会儿喝醉了酒也会打你,所以就急忙赶回来了。但没想到......”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   当他拿着锄头急急忙忙的赶回来的时候,刚进院中就听到薛嘉月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而且看堂屋的两扇大门还是紧闭着的。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再想起以前薛永福偶尔对薛嘉月流露出来的言语和态度,薛元敬立时就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他只觉得气血上涌,愤怒异常,哪里还会去想要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现在会武的事?忙大踏步的赶上前来,一掌就用力的拍开了两扇单薄的木门,然后又拍开了屋门。随后眼前所见的画面差些儿只让他睚眦欲裂。   就见薛永福正压在薛嘉月的身上,伸手用力的拉扯着她的棉袄。   薛元敬只觉满腔盛怒,当即想也不想,扬起手中的锄头,对着薛永福的后脑勺就重重的一锄头砸了下去。   薛永福原就醉酒,二来薛嘉月也挣扎的厉害,他全副心思都用在如何对付薛嘉月的事情上,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其他的声响,所以薛元敬这一锄头准确无误的正中他的好脑勺。他当即就闷哼了一声,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薛元敬这时就扔下手里的锄头赶上前,双手用力将薛永福从薛嘉月的身上推下去,又忙着想去扶薛嘉月起来。但是薛嘉月受惊过度,哪里还认得出他来?手脚并用的踢打他不说,还一直哭喊着。   就是现在,想起刚刚薛嘉月惊吓过度的样子,薛元敬依然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如同被人狠狠的攥住了一样,痛的都无法呼吸了。   薛嘉月也没有说话,薛元敬后面省略没说的话她自然知道是什么。   她也不想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事实上她以前也一直心存侥幸,只以为是自己多想。但是现在既然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且薛元敬刚刚还一锄头打晕了薛永福,等他醒过来后会怎么对薛元敬?   这些都是摆在眼前的事,而且薛永福极有可能很快就会醒,她必须现在就和薛元敬商议出一个对策来。   但是还能有什么好对策呢?就算是孙杏花知道了这件事,只怕也只会打骂她,说她一天到晚装了副狐媚样子出来引、诱薛永福,而对于薛永福她顶多也就是骂几句罢了。   想到这里,薛嘉月就叹了一口气:“哥哥,你转过身来。”   薛元敬这才转过身来,目光怜惜的看着她。   小姑娘虽然现在没再哭了,但脸上的泪痕还是在的。而且她双目红肿着,头发也是散乱着。左边脸颊还高高的肿了起来,上面有五个很清晰的手指印。想必是刚刚被薛永福给打的。   薛元敬只觉心中悲哀。为什么薛永福会是他的父亲?他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对着一个八岁的小姑娘都能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真是禽、兽都不如。就算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而且他以前也是经常打他和妹妹,还有母亲的。他还记得母亲临终的时候,用过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在对他说着:“好孩子,娘太累了,顾不上你们两个了。娘要走了,往后你好生的照看着自己和妹妹。有机会就离开这个家吧,这个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当时她对父亲到底是有多绝望,才会觉得死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薛元敬紧紧的捏起了自己的拳头,目光渐渐的暗沉了下来。   薛嘉月这时对他招了招手:“哥哥,你过来坐。   薛元敬依言走上前,在床前放着的小竹椅中坐了下来。   就听到薛嘉月声音发涩的在问他:“哥哥,这件事,我们要怎么样解决才好?刚刚你打了他一锄头,他待会儿醒过来了肯定是要找你算账的。”   薛元敬不回答,只问她:“这几天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每天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样子?”   薛嘉月沉默了下。然后在薛元敬紧紧盯着她看,极有威压的目光中,她终于还是垂下眼,说出了这件事:“你记不记得前几天钱老太太过来的事?她过来,是想让我做她那个瘸腿大孙子的童养媳。孙杏花当时说只要她大哥大嫂给她十两银子她就同意。今天她回娘家,想必就是去商议这件事的。”   薛元敬听了,心中震惊,脑子里面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反应过来,他就有些气愤的质问着:“这样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薛嘉月鼻子发酸,声音也越发的酸涩了起来:“哥哥,这件事就算告诉你,又能有什么用呢?我们现在,人为刀俎,我们为鱼肉啊,现在我们压根就拗不过薛永福和孙杏花他们两个啊。”   悲愤之下,她也不想再继续的叫孙杏花和薛永福为爹娘了。这会儿她也懒得去想薛元敬会不会对她身份起疑的事,一切由着自己的本心来。   薛元敬听了,就沉默着不说话,不过目光明显的黯淡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薛嘉月说的是事实。现在他们两个相对于薛永福和孙杏花来说,确实是太弱小了。   薛嘉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薛元敬:“哥哥,我刚想了想,这里我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想现在就离开。到了外面,我总是会有法子活下去的。至于你,明年开春之后你就去参加县试。我想过了,前几日我们不是才刚撞见过村长夜里爬赵寡妇家墙的事?你完全可以用这件事去威胁村长,再让他来跟薛永福和孙杏花说,让他们两个同意你去参加年后县试的事。有村长出面说话,想必薛永福和孙杏花也不敢不同意。至于刚刚的事,你现在就拿着锄头去麦地里锄草,装作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等傍晚你回来,一来这件事薛永福毕竟是不好意思对你开口说的,而且他当时又没有亲眼看到是你在他背后对他动的手,二来你只咬定自己一直在麦地里锄草,中间压根就没有回过家,这样他就算心中再如何的怀疑,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去。想必心中也只会以为这是我拿了什么东西打了他而已。而且到时我已经跑了,他还能如何?”   这是薛嘉月觉得自己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哥哥,往后你就努力的考你的功名。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平步青云的。而且你放心,但凡我还活着,以后我就一定会去找你。你我肯定会有相见之日的。”   说到后来,薛嘉月的声音就有些哽咽了起来。   不管一开始她是存了什么心思的对薛元敬好,也不管过后薛元敬为什么会忽然对她好起来,但这段日子,她和薛元敬同受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嗟磨,两个人之间早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这会儿她不得不先行离开,心中总归是舍不得薛元敬的。   想着薛永福待会儿就可能会醒过来,薛嘉月就想现在马上离开。   但是她才刚起身站起来,就见薛元敬速度极快的也起身站起来。然后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重又按坐回了床沿上。   “你现在离开能去哪里?”不同于以往一贯的冷静,薛元敬这会儿面上满是急切,语速也较以往快了许多,“你忘了前些时候我在镇上衙门口跟你说过的话?且不说你现在只有八岁大,出去能做什么。单就没有户籍,没有路引这件事,出去投店都没有人敢收留你。而且若被官府抓到,你就会被当成流民或者盗贼,到时重则斩首,轻则流放。你想这样?”   “总会有办法的。”薛嘉月的声音发苦,“出去可能会没有出路,但留在这里却必然没有出路。既然如此,哥哥,你还不如让我出去闯一闯。”   但却被薛元敬一口给坚定的回绝掉了:“不行。若要离开,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离开。而且,要离开,我们也是要堂堂正正的离开。往后到了哪里,我们两个也都是要堂堂正正的。我绝对不会看着你现在这样偷偷摸摸的离开,往后还一直过着躲躲藏藏,见不得人的日子。”   薛嘉月自然也很想往后都堂堂正正的,但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现在不走,还能怎么样呢?等着薛永福醒过来之后知道是薛元敬打了他,到时他会如何的对待薛永福?她以前是听秀峰村的村民背地里说起过的,以往薛永福喝醉酒的时候没少打薛元敬和他妹妹,甚至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会打。而且自孙杏花嫁过来之后,他还听信了孙杏花的话,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眼看着孙杏花嗟磨薛元敬而不说半句话,只要孙杏花不离开他就行。这样的一个父亲,你还能指望他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好?只怕都要打死薛元敬的。   “哥哥,”她看着薛元敬的目光就带了哀求的意思,“你就让我走吧。我这会儿若不走,等薛永福醒过来之后知道是你打晕的他,他会打死你的。而且等孙杏花回来知道了这件事,只怕她也要打死我的。”   “不会。”薛元敬却神情十分冷静的回答着,“他不会打死我。再如何我也是他亲生的儿子,以后他还要指望我给他养老送终。至于你娘,她也不会打死你。她还指望着将你卖给她娘家做童养媳。而且我爹他醒过来之后也不会对你如何。据我所知,他们两个最近赌钱输了很大一笔钱,你对于他们而言现在就是十两银子,他们必然不会舍得真的对你如何。”   脑中快速的想了一想之后,薛元敬就叫薛嘉月:“你现在去打盆水将脸上的泪痕洗干,再将头发梳一梳。然后我送你去韩奶奶家,等傍晚的时候你再回来。至于其他的事,你都交给我。”   他这是要一个人担下所有事的意思啊。薛嘉月自然不肯:“不行,这件事不能由你一个人来担。要担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来担。”   “听我的话。”薛元敬的声音沉了下去,听上去很威严,“你在这里,我反而束手束脚。”   说着,就催促她去洗脸梳头,然后握着她的手,强行拉着她,送她去韩奶奶家。   等到了韩奶奶家的院门口,薛元敬就催促她进院门。见薛嘉月无论如何都不愿进去,知道她这是在担心他之后,他就信誓旦旦的安抚她:“你放心,我肯定会没事。而且我答应过你,我会带着你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我说出来的话就肯定会算数。”   薛嘉月没有法子,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往韩奶奶家的院子走去。不过站在院门口外面的时候,她还是转过身看着薛元敬不说话。   薛元敬依然站在原处,这会儿就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快进去。然后等看到薛嘉月进了院门,韩奶奶在屋里看到她也转身走了出来时,他才转过身往回走。   薛嘉月转头看着他。少年背影清瘦孤绝,但又挺的笔直,就如同山中的一株青竹一般,任凭有再大的风雪也压不倒。   薛嘉月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忍不住,眼眶开始发热起来,眼泪水也流了下来。   韩奶奶是知道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德行的。而且她也知道孙杏花对薛嘉月打骂是常有的事,这会儿一见薛嘉月进屋就哭,而且左边脸颊上五根鲜明的手指印还在,她就问道:“他们又打你了?”   薛嘉月哭的说不出话来,手捂着嘴点了点头,眼泪水沿着她削瘦的脸颊滚滚而下。   “真是作孽哦。”韩奶奶轻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一点人性都没有,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个怎么样的死法。”   说着,就转身去倒了一盆热水,绞了一块温热的手巾过来给薛嘉月敷脸。又温声的安慰她:“好孩子,别哭了。等你大了,有能力了,就和你哥哥离开这里。这里你们兄妹两个是待不下去了。”   薛嘉月依然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流着眼泪点头。而且她心中也一直在担心薛元敬,不知道他这会儿如何了。等薛永福醒来之后会怎么对他?   好不容易的挨到了傍晚的时候,薛嘉月这才跟韩奶奶作辞回家。   一路上她的一颗心都是高高的提着的。   一方面她想要脚步走快一些,赶紧回去看看薛元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但一方面她又害怕回去就见到薛元敬被薛永福毒打的样子,她就不敢走快,只想永远都走不到家才好。   但是秀峰村统共就这么大,渐渐的,她住了大半年的那所屋子还是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她脚步停顿了一下,最后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她加快脚步往前走。   不管前面现在是什么样的暴风骤雨,现在她也要去面对。人生除死无大事,如果她现在连死都不怕了,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是能让她觉得恐惧的? 第47章 开始下手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不过等到她大步的走进自家的院门之后, 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坐在院子里面背对着她, 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东西在翻来覆去的看。   她想了想,就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然后探头一望, 就见他手里拿的正是大门后面那两条断了的门栓。且看他的样子,正在想着怎么将这两条门栓给修好。   黄昏浅淡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将少年削瘦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浅金色。   薛嘉月:......   她心中设想了千万种薛元敬这会儿的惨状, 但是没有想到他现在会这样平静的坐在这里修门栓。   薛嘉月楞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小声试探的叫着:“哥哥?”   薛元敬闻声回头。薛嘉月赶忙目光上下左右的细细打量他, 就见少年面上看着好好的,并没有丝毫的异状。而且看到她的时候, 他面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微笑来:“你回来了?”   好像今天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先前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悲愤苍凉的在一起商议以后的出路,他也没有亲自送她去韩奶奶家去避祸,决定自己一个人承担下所有事时的孤勇表情一样。   但薛嘉月还是不相信会一点事都没有发生。薛永福会那样轻易的就放过薛元敬?但现在薛元敬明明看着又是好好的,这该怎么解释?   电光火石间,薛嘉月脑中忽然起了个很不好的念头。   难道薛元敬已经将薛永福......   说实话, 虽然薛永福是薛元敬的生父不错, 但薛嘉月觉得他也不是做不出那样的事来。毕竟在她室友原来的设定里, 等薛元敬做了阁老后,非但是孙杏花,薛永福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只是这段时间薛元敬实在对她太好,教她将这些设定都给忘了而已。   想到这里, 薛嘉月只觉心中一跳,赶忙的就拔腿往屋子里面跑。   一进屋,就见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屋门上面落着一把铜锁,就如同以前每次孙杏花出门时的那样。而且她又看了其他各间屋,并没有什么异状。   薛嘉月心中狐疑,转过身往门外走,问薛元敬:“哥哥,他,他在哪里?”   虽然她已经竭力的掩饰过了,但她的声音还是带着颤音,而且扶着门框的手也紧紧的握了起来。   薛永福死了倒没什么,而且她觉得那样的人渣连死都不足惜。但关键是,若薛元敬真对薛永福做了什么,他怎么还能这样镇定的坐在院子里面修补门栓?那他们两个肯定要立刻就离开这里的。   薛元敬一见她这个样子,立时就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于是他不由的就轻笑了起来:“你不要多想。我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他还好好的活着。”   见薛嘉月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他又笑着解释:“先前我送你去韩奶奶家之后,回来我就将他救醒,也在他面前承认是我用锄头打昏了他。他知道之后,骂了我几句。不过我到底是他亲生的儿子,而且他也知道先前是自己喝醉了酒,不该对你做出那样混账的事来。加上他心里也怕你娘,担心她回来之后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他就只骂了我几句,叫我不要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然后他就吩咐我将这坏掉的门栓修好,他自己则是出门到村头赌钱去了。”   如果薛嘉月真的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薛元敬说的这些话说不定她还会真的相信。但是她内里其实是个在读大四的学生,而且上辈子她也被后妈嗟磨过,体会过有了后妈就有后爸的苦。也在网络新闻上看到过许多有关人性黑暗面的新闻事件,所以这会儿她怎么可能仅凭薛元敬说的这几句话就相信薛永福会这样轻易的放过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是不会相信薛永福会忽然弃恶从善的!畜生永远都是畜生,永远不会忽然良心发现!   但她也知道,薛元敬若打定主意不说一件事,只怕任凭旁人如何的逼问他也绝对不会说。但她不是旁人!   薛嘉月就问他:“你怎么一直坐在那里不动?你站起来走两步我看看。”   薛元敬面上不见丝毫异状,反倒依然还带着微微的笑容:“我要赶在你娘回来之前将这门栓修好,时间紧迫,那里还有时间站起来走动?”   又叫她:“时候不早了,你快去做晚饭吧。若待会儿你娘回来了,看到晚饭还没有好,只怕她又要骂你。”   但薛嘉月坚持:“你站起来走两步我看看。”   且见薛元敬坚持不起来,她就走过来,弯腰伸手就用力的来拽他。一边拽,她还一边说:“你要是不站起来,我就不去做晚饭,等孙杏花回来骂我打我。”   她知道她这都有点近乎于小孩子的赌气了,很没有道理的。但是除了这个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威胁薛元敬站起来。   薛元敬被她给拽的没有法子,而且他这会儿身上也确实没有什么力气了,遍身都痛。最后他只好苦笑一声,慢慢的站起身来:“你这样聪明做什么?傻一点不好么?”   还未等他完全站直,薛嘉月就见他身形趔趄了一下。眼看他身子就要往前倒下去,所幸薛嘉月扶住了他的胳膊,最后只右膝半跪在了地上。   薛嘉月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了。她的眼泪水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苍白的双唇都在发抖,说出来的话都语不成声:“哥哥,我扶你站起来。”   说着,她就扶起薛元敬,搀扶着他往他自己的屋走。   薛元敬脚步踉跄着,而且他的身形也没有如同以往一样,无论何时都挺的笔直,反倒是佝偻着,好像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一样。   薛嘉月看在眼中,只觉心中如同万箭穿过一样。   她是一定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   于是等扶薛元敬进屋在小竹椅上坐下之后,薛嘉月就不顾他的反对和挣扎,强行将他身上的衣服解开了。   入目所见只能用触目惊心这四个字来形容。   就见薛元敬的背上伤痕交错,血肉模糊。且那些伤痕这会儿都已经青紫了,高高的肿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用多粗的棍子打的。   薛元敬的皮肤原本就白净,这会儿这样青紫的伤痕看着就越发的明显了,也越发的让人觉得骇心动目起来。   薛嘉月看着这些伤痕楞了好一会儿。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都不会跳了。过后等她反应过来,就再也忍不住,伸了两条手臂,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薛元敬。眼泪水同时也汹涌而出,悉数洒落在薛元敬的背上。   原本薛元敬这背上的伤口已经极痛了,这会儿被薛嘉月的眼泪水一洒,只越发的痛了。但他也没有推开薛嘉月,只是苦笑着轻拍了拍她抱着自己的手,还是先前的那句话:“哥哥说的话你相信不就好了,非要看?唉,你这样聪明做什么?傻一点多好。”   不想薛嘉月担心,他已经竭力的在她面前掩饰了,但到底还是被她给发现了。   薛嘉月一听,哭的就更凶了。不过哭到后来,她忽然又很愤怒起来。   她双臂松开薛元敬,快步的走到他面前来,又伸出双手用力的摇晃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的质问他:“你都被他给打成这个样子了,为什么还要瞒着我?是不是你被他打死了才不会瞒着我?还有,我先前明明说过,让我们两个人一起来担这件事,可你为什么不同意,非要自己一个人来担?你是想要被他给活活的打死吗?”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沉默着不说话。但薛嘉月看得出来他目光里面的悲哀,还有对她的疼惜。   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她只觉得心中的愤怒瞬间就没有了。   她哭起来,眼泪水模糊了双眼。但还是抬手努力的想要摸薛元敬的脸:“哥哥,你痛不痛?告诉我,你痛不痛?”   薛元敬不说话,只抬手轻握住了她冰凉发抖的手,轻声的说道:“痛。但是看到你好好的,再大的痛我也能忍受。”   薛嘉月哭的说不出话来。下一刻,她就被薛元敬给轻轻的揽进了怀中。   少年的怀抱如同他人一样的瘦弱,但是这会儿即便趴在这样瘦弱的怀中,薛嘉月还是觉得自己如同一条在风浪中颠簸的小船驶入了一个坚固安稳的港湾中一样。往后这世上再没有什么风雨能打击到她了。   *   等到孙杏花从隔壁村的娘家回来之后,薛嘉月已经将晚饭都做好了。   一盘红烧萝卜,一盘清炒茼蒿,还有一碗中午薛永福吃剩下来的半只鸡。就是先前那只用来砸薛永福的鸡腿,薛嘉月也捡了起来,洗都没有洗,直接放到锅里一起热了下。   孙杏花看了那碗鸡一眼,倒是很有些意外:“怎么你爹中午没有将这只鸡吃完,还剩了这半只下来?”   薛永福现在三十多岁的人,原本一顿就吃的很多,而且也不经常吃鸡。昨儿晚上也是得知能将薛嘉月卖十两银子之后,趁势求了她好久她才答应他今天能吃一只鸡。当时给他高兴的,做梦的时候都在流口水。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说要将一整只鸡都吃光。   薛元敬和薛嘉月都没有说话。   孙杏花又看到门口的门栓是新做出来的,就有些惊讶的问:“这门栓怎么回事?原来的门栓哪里去了?”   薛嘉月就回答道:“门栓被爹给弄坏了,哥哥做了新的出来。”   孙杏花以前也听说过薛永福喝醉酒之后会打人的事,实际上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有一次薛永福喝醉酒之后也扇过她一巴掌,但立马就被她泼辣的两巴掌给狠狠的扇了回去,还又哭又闹的撒泼乱抓薛永福,直将薛永福脸上抓出了好几条很深的血痕。而自那之后,薛永福就再没敢打过她一下。   目光看了一眼薛嘉月和薛元敬,见薛元敬脸色异常的苍白,走路也有些不稳,孙杏花心中立即就明白这是薛永福打过薛元敬了。而且她心里也认定薛永福是用门栓打的薛元敬。   薛永福当时打的力道到底是有多大?竟然能将两只门栓都打断了?   不过孙杏花是不在乎薛元敬死活的。被薛永福打死了最好。所以她就没有再问这件事,只问薛嘉月:“你爹去哪了?”   薛嘉月就回道:“去前面打牌去了。”   孙杏花就皱起了眉:“那些人打牌都很精的,他这会儿喝了酒还要去跟他们打?不是等着输钱?”   她原本是想吩咐薛嘉月去叫薛永福回来吃饭,但她也深知薛永福的德行,要是正赌在劲头上,薛嘉月还能将他叫回来?而且她自己也想现在就知道薛永福到底是赢钱了还是输钱了,于是她急忙转过身,风风火火的就往外走,要自己去叫薛永福回来吃饭。   结果这一叫,就叫到了戊正时分。   等他们两个回来的时候,薛元敬和薛嘉月都已经吃过饭,各自回屋躺在床上了。剩下的饭菜都还放在锅里。   而且想必他们两个人今儿赢了钱,因为薛嘉月躺在床上的时候,能听到孙杏花的笑声。而且很难得的没有叫她起来热饭菜,而是孙杏花自己生火热了饭菜他们两个人吃了。   茅草屋的墙壁不是很隔音,他们两个人点起灯在堂屋里面吃饭的时候,薛嘉月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就得知薛永福今儿赢了七八百文钱,将前些日子输的钱都赢回来了不算,另外还多了几十文钱出来呢。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很高兴。薛嘉月又听到孙杏花在说她大哥大嫂同意给十两银子,年后就让薛嘉月过去孙家给她那个瘸腿的大侄子做童养媳。还说定了等薛嘉月和她大侄子正式圆房的时候,她大哥大嫂还要请她去喝喜酒,另外还要再给她两匹好布料。   说着,想必是拿了银子出来给薛永福看,薛嘉月就听到孙杏花笑着在说:“喏,你看,这是五两银子的定金。等年后他们来领二丫过去的时候会给余下的五两银子。”   薛嘉月的一颗心直直的坠了下去。这时就听到薛永福嘿嘿的笑了两声,想必是看到这五两银子高兴的。然后又听到他在问:“你有没有和他们写什么文书?”   “什么文书?”孙杏花的声音在问道。   “年后将二丫给他们家瘸腿的小子做童养媳,你现在收了五两银子的定金,他们就没让你签什么文书?”   就听到孙杏花在回答:“我总归也是我娘的女儿,他们的妹子,这有什么信不过的,他们还要我签文书?而且我大哥大嫂也跟我一个样,大字都不识一个。”   然后又听到薛永福不怀好意的笑声:“你娘和你大哥大嫂也一直瞧不上我们,我心里也不想要这样的一门亲戚,断了拉倒。今儿既然你们没有签文书,那这样,我们过几天索性将二丫带到城镇里去卖了。这样我们既得了你大哥大嫂的这五两银子,又能得了卖她的一笔钱。就是以后你大哥大嫂过来闹起来,我们只推说没有答应将二丫卖给他们家做童养媳,也压根就没有收过他们家五两银子的定金。他们就算是闹到县衙去,只要咱们一口咬死,他们也没有法子。”   今儿薛永福对薛嘉月做了那样的事出来,又被自己的亲生儿子给打昏了过去,随后虽然他毒打了薛元敬一顿,威胁他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他心里到底还是有点害怕薛元敬会将这事抖搂出来,到时他在这村子里总是要被人指点的。既如此,索性就将薛嘉月给卖的远远的,一了百了。   都说钱能动人心,更何况这会儿孙杏花两只黑眼珠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眼里心里都只剩了钱,她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于是她一面将银子揣到怀里,一面就说道:“你说的这法子好,年前我们就带她到城镇上去。她相貌生的好,可不能贱、卖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有想到那是她亲生的女儿,反倒只想着薛嘉月相貌有几分想她的前婆婆。等过几天将她卖了,往后就再不用看到她那张脸了,心里反倒觉得高兴起来。   于是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吃完了饭,碗筷自然是不会洗的,只堆在桌上,等着薛嘉月明早起来洗。   听到他们两个人进屋关上屋门的声音,黑暗中薛嘉月轻叹了一口气。   今儿她抱着薛元敬失声痛哭的时候,薛元敬紧紧的抱着她,温声却坚定的告诉她:“这些事都交给我来解决。你放心,等明年开春的时候,我会带着你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她也很想相信薛元敬说的这话。但是想一想他现在毕竟才十四岁,说起来还只是个少年,如何能对抗得了薛永福和孙杏花?可是若不相信他,她还能怎么样呢?   薛嘉月就又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侧过身,面朝着墙壁,睁着双眼想事情。   而屋外的廊檐下,薛元敬这时扶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   刚刚自薛永福和孙杏花进屋关上大门之后他就悄悄的走到屋外来听里面的动静,于是就将刚刚他们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抬头沉默着看了一眼空中的明月之后,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薛嘉月住的屋子。   窗子上糊的窗纸越发的破旧了,可以看到她这会儿正背对着窗子。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睡着。不过刚刚的话他听到了,薛嘉月肯定也听到了,这会儿她又怎么能睡得着呢?   又转头看了一眼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屋子之后,薛元敬缓缓的握紧了手。   月上中天的时候,薛元敬就手中拿着用来挖药草的小锄头和一只带盖的竹篓子出了门。   彼时村子里的村民都正在熟睡的时候,四下里寂静一片。偶有几声狗叫声响起,也只显得村子里越发的寂静。   薛元敬拿着小锄头和竹篓子一径进了山,至天将明的时候他方才拖着疲惫的双腿悄悄的回来。而此后连着两夜,他都半夜出去,黎明之前才回来。不说薛勇否和孙杏花没有察觉到,就是薛嘉月也不知道。   而这日,已经是近大雪的节气了,早上起来的时候天就阴沉着。至半下午的时候竟然开始下起雪来。   那雪先时还是如柳絮一般,到近傍晚的时候却下的如鹅毛一样的大。地上,屋顶上很快的就积了一层洁白的雪。   自从那日赢了七八百个钱之后,薛永福和孙杏花好像手气忽然就好了起来,这几日一直都在赢钱,所以夫妻两个每日吃完早饭就会出去打牌,至晚间才会回来。   这会儿薛嘉月正在烧晚饭。照例是大米水饭,不过薛永福和孙杏花这几日又是得了孙家给的五两银子,又前前后后赢了近二两银子,今儿竟然大方起来,特地的去村里养鱼的人家买了一条大鲫鱼回来,又买了一块豆腐,交给薛嘉月做鲫鱼豆腐汤。   薛嘉月这会儿就正在烧鱼,薛元敬坐在灶下帮她塞木柴。   等到薛嘉月将鱼用油煎过,又放了酱油,将豆腐放下去之后,她就盖上锅盖。不过这时她就听到薛元敬在叫她:“木柴烧完了,你去外面抱些木柴来。”   薛嘉月听了,心中有些惊讶。   以前但凡木柴烧完了,都是薛元敬自己去外面抱的,从来没有叫她去抱过,但今儿他怎么忽然一反常态?   但薛嘉月也没有多想,答应了一声之后就往厨房外面走,到薛元敬住的屋子里面去抱木柴。   等到了他住的屋子,薛嘉月拎了扎成一捆的木柴往回走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薛元敬床下面靠最里侧墙壁的地方放了一只有盖的竹篓子。且竹篓子外面还用草绳牢牢的连盖子一起扎了好几道。   这里面是什么?薛嘉月心中有些狐疑,哥哥这是怕里面的东西跑出来,所以才用草绳在外面连盖子扎了好几道?那这竹篓子里面装的会是什么?   但她还是很信任薛元敬的,而且她也从来不乱动薛元敬屋子里的任何东西,所以看了一眼这只竹篓子,虽然觉得心中狐疑,但她还是没有走过去看,只拎着手里的木柴往外面走。   而厨房里面,等薛嘉月刚一出厨房,薛元敬就起身从竹椅上站起来,走到灶台后面,伸手揭开了锅盖。   然后他从怀中取了一个折叠的好好的纸包。等打开了,就见里面是一小包切成片的,仿似是树根一样,乌褐色的东西。   薛元敬面无表情的垂眼看着手里的这包东西,紧接着他就手一翻,将这包树根样的东西全都倒入了已经滚沸起来的鲫鱼豆腐汤里面。   然后他盖上锅盖,重又坐回灶下的竹椅里面,伸手将手里的纸扔到了灶膛里面。   火舌很快的就将这张薄薄的纸给吞没了,顷刻之间化为灰烬。   薛元敬望着那些灰烬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是极度冰冷的,就算灶膛里暖橙色的火光悉数的映在他脸上,也不能将那些冷意给融化掉一丝一毫。   第48章 终止一切   薛嘉月拎着一捆木柴到厨房门口的时候, 就见薛元敬正坐在灶下的小竹椅上, 目光望着灶膛。他侧脸看起来很平静,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就叫了一声哥哥,薛元敬听到, 转过头看到她, 忙起身过来接她手里拎着的木柴放到一旁。然后又抽了两根塞到灶膛里面去,原本有些暗淡下去的火势立刻又旺了起来。   因为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薛嘉月担心薛永福和孙杏花马上就会回来吃完饭, 所以她就忙着洗其他要做的菜。等洗完菜,揭开锅盖看锅里的鲫鱼豆腐汤都已经熬成了奶白色, 估摸着也好了。于是撒了一把葱花下去之后她就赶忙的将鲫鱼豆腐汤盛起来放到灶台上,放了其他的菜到锅里面去炒。   薛元敬这时就目光看了那碗鲫鱼豆腐汤一眼, 然后又淡漠的移开目光, 拿了两根木柴塞到了灶膛里面去。   等到薛嘉月将最后一个菜做好出锅的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就像是掐着这个点一样的回来了。   外面的雪下的已经很大了,两个人进屋的时候就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花,孙杏花还在抱怨的说着:“今年的这场雪下的可真早。看来今年冬天肯定会很冷。”   又听到薛永福在笑着说道:“再冷又怎么样?这几天我们手气都这样的好,赢了很多钱。赶明儿我就去镇上给你买块好布料, 再买点丝绵回来, 给你做一身好棉袄。”   两个人一边说着, 一边在桌旁坐下,然后就叫薛嘉月捧饭菜过来给他们吃。   薛嘉月就将烧好的饭菜都捧到了桌上去,还在两人面前放好了筷子。   薛永福大刺刺的看了她一眼,心中丝毫没有前几天对她作过那件事的羞耻和悔恨, 反倒还觉得很可惜。若不是薛元敬当时回来从中作梗,他就尝到这块鲜肉的滋味了。   薛嘉月则是全程不看他和孙杏花,只低垂着眉眼,等捧完饭菜她就回厨房了。   一来她确实不想再面对薛永福和孙杏花,二来现在天冷,她没有棉袄,身上的衣服依然单薄,而厨房比其他的屋子都要暖和点,所以她最近都在厨房里面吃饭。   薛元敬也在厨房里面陪她吃饭。与外面两个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不同,薛嘉月和薛元敬吃饭的时候半句话都没有说,只安安静静的吃饭。等吃完了,就将碗筷放到灶台上,彼此坐着,听着外面堂屋的动静。   等到薛永福和孙杏花吃完饭,薛嘉月就出去收了碗筷进来洗。   一大碗鲫鱼豆腐汤都被他们两个吃的干干净净的,连点汤水都没有剩。   不过她正撸袖子拿了一只碗准备洗的时候,就听到孙杏花在吩咐她打一盆水出去给他们泡脚。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得放下手里的碗,打了一盆水出去。   一边在厨房里洗碗,薛嘉月一边还听到薛永福和孙杏花在堂屋里算他们现在手头上有多少银子的事。   这几天赢了二两多,孙家前两天给了五两,再加上他们以前攒的杂七杂八的那些钱,一总算起来也有近十两银子了。   两个人这样算着,就高兴起来,都说今年要过个好年。等过几天雪化了,就去镇上买年货。   薛嘉月知道,只怕到时他们也会带上她......   她心中发沉,就抬头看了眼一直正坐在灶下小竹椅里的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眉目平静的很,好像在聚精会神的听外面他们两个人说话。   而薛永福和孙杏花这时也泡好了脚,洗脚水放在原地等着薛嘉月来倒,两个人一面说话,一面回屋关上屋门睡觉。   听到关门的声音,薛元敬才回过神来一般,抬头看薛嘉月,问她:“你洗好碗了?”   薛嘉月解下腰上围着的围裙,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回道:“洗好了。”   薛元敬听了,就起身站起来:“你前些时候不是说想跟我学写字?你现在到我屋里来。”   薛嘉月微怔。   这还是上次他们同韩奶奶从镇上回来的时候她随后对他说起的。但是后来看他总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件事,她还只以为他忘了。可没想到他还一直记得。   薛嘉月就嗯了一声,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往门外走。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堂屋的两扇大门。   外面的风雪已经很大了,铺天盖地的飘着,就连远处的绵绵群山看着都全白了一般。   不过积雪也有好处。雪光幽微,还是能模模糊糊的看清屋子里的一切的。   薛嘉月就见薛元敬用盆装了半盆雪回来,又折了一根树枝递给她:“将树枝当成笔,雪当成纸,现在我来教你写字。”   薛元敬虽然有一支快秃了的毛笔,但他没有纸,也没有墨,平常就是想要教薛嘉月写字都是不能的。但是今儿下雪,倒是正好可以用雪代替纸来教她写字。   薛嘉月以前虽然没有练过毛笔字,但好歹也是看人写过的,大约知道毛笔应当怎么拿。但是薛元敬还是嫌她握笔的姿势不准:“擫、押、钩、格、抵。拇指擫,食指押,中指钩,无名指格,尾指抵。再有,手指要实,手心要虚,手掌要竖,手腕要平,笔管要直。重来一次。”   薛嘉月:......   她现在心里有两种感觉。第一就是,果然都是看着别人做容易,自己做起来难。以前她看别人写毛笔字的时候可没有觉得里面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啊。第二就是,薛元敬若是做夫子,绝对会是一个很严厉的夫子。   于是在薛夫子严厉的要求下,薛嘉月一遍又一遍的重来,但依然不能让薛元敬满意。最后他只好亲自上阵,握了薛嘉月的手,手把手的给她示范到底该怎么正确握笔的事。   天冷,两个人的衣服都很单薄,所以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的,握在一起,倒像两块冰一样。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传过头去看薛元敬:“哥哥,你的手可真冷。”   一眼就对上他黑黢黢的眼眸。薛嘉月不由的就感叹,薛元敬的眉眼生的可真是好看啊。仅仅只是这样看着,就会忍不住的让人会沉沦一样。   但没想到薛元敬却是一脸严肃的看着她,语气严厉:“不要分心,好好练。”   薛嘉月:......   瞬间就有一种劳资想跟你聊风花雪月你却跟我聊柴米油盐的无力和挫败感。   不过好在继续教了她一会儿之后,薛元敬走去倒了一碗水过来给她喝。   薛嘉月单手接过,凑到唇边喝了一大口。   水是温的,而且喝起来仿似还有一丝甜味。不同于以往的水,喝起来还带了一丝农家灶台特有的烟火气。   薛嘉月就笑着抬头问道:“哥哥,你在水里加了什么?怎么这水喝起来竟然有甜味?”   薛元敬目光微动。不过随即他就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我刚抓了一把雪放在水里。”   “雪化了不就是水?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薛嘉月笑起来,“还能是甜的?”   薛元敬转过头,目光看着门外暮色中飘洒的雪花,过后他回过头来看着薛嘉月,竟然是一脸认真的样子:“今年的这场雪不一样。等下过了这场雪,一切都会是甜的。”   他这话说的就有点类似于禅机了,薛嘉月听不懂。她反倒觉得,只怕等这场雪下完,她的日子会是苦的。   她的兴致就开始有些不高起来。又淡淡的和薛元敬说过几句话之后,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很困。最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头一歪,靠在薛元敬的身上就睡着了。   薛元敬低头看她。就见她即便睡着了,眼梢眉间也都是发愁的模样。   忍不住的就抬手去轻抚了抚她的眉间,似是想抚平她皱起来的眉头。随后他将她打横抱起,轻轻的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又轻柔的给她盖上了被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站在床边看了看她的睡颜。随后他就弯下腰,将放在床里侧的那只竹篓子拿了出来。   竹篓子拿在手上有点重。他垂下眼,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竹篓子上面紧紧盖着的盖子。   这一刻他想起他的母亲,他幼小的妹妹,他一个都没有保护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一个死了,一个被卖了。而现在,薛嘉月是他想要保护的人,他不能再任由薛永福和孙杏花将她给卖了,重蹈他幼小妹妹的那条路。   心中瞬间坚定起来。他双手捧着竹篓子,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风雪越发的肆虐起来,狂风卷的树枝都在呜呜的叫着,屋顶上的茅草也被风卷了许多起来,盘旋着直到半空。   薛元敬轻手轻脚的穿过院子,推开堂屋的大门。   薛永福和孙杏花住的那间屋屋门是关着的,里面也落了门栓,但这丝毫难不到薛元敬。   他没有直接一掌拍断门栓,而是装成要破门而入的样子,在外面用力的撞着门。   如此连续几次之后,不是很粗的门栓终于被他给撞断了。只听得哗啦一声响,不是很厚的屋门开了。   屋子里面没有点灯,只有幽微的雪光从窗子里面透了进来,朦朦胧胧的能分辨出屋子里的东西。   薛元敬看了一眼屋内。然后他抬手理一理衣服,伸手拿了他先前放在地上的竹篓子,神色淡漠的抬脚缓缓的走进了屋里面。然后他转过身,径直的就往床那里走。   床上,薛永福和孙杏花还在睡着,此起彼伏的打着鼾,好像他们两个压根就没有被先前薛元敬撞门的声音给吵醒一样。   薛元敬站在床前,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们两个人一会。   这当会他心中闪过许多画面。有以前母亲和妹妹都还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快乐的场景,也有薛永福酒醉之后打他和妹妹,妹妹痛的哭喊,母亲扑过来劝阻却被父亲一脚踢开的场景,还有薛永福压在薛嘉月身上,动手撕扯她身上衣服的场景。   最后薛元敬再无迟疑,伸手快速的揭开竹篓子外面捆绑的那几道草绳。随后他揭开盖子,又掀开被子,将竹篓子里的东西悉数都倒到了被子里面去。然后他复又将被子原样盖在薛永福和孙杏花身上,拿了竹篓子和草绳,转过身往外就走。   出来的时候,他带上了屋门。待走出大门的时候,他抬眼看着暗沉黑夜中的雪花,心中一片平静。   一切都结束了。等这场雪下过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49章 继母之死   次早薛嘉月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在自己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 而是睡在薛元敬的床上。   前几天钱老太太过来的时候她虽然也在薛元敬的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但毕竟只睡了一会儿, 而且还是睡在被面上的。不像现在,她睡了一整晚不说, 而且身上还盖着薛元敬的被子。   她立马就起身坐了起来。一扭头, 就看到薛元敬睡在地上。   柴房里面是有很多稻草的,薛元敬拿了稻草铺在地上,身上盖了好几件衣服。但就算这样, 看他现在蜷缩起来的样子,想必还是很冷的。   想想也是, 昨儿晚上可是下了那样大的雪。   薛嘉月止不住的就开始觉得心疼起来。忙跳下床,抱了被子, 要盖到薛元敬的身上去。   不过薛元敬的睡眠很浅, 虽然薛嘉月觉得自己给他盖被子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薛元敬还是立刻就醒了过来。而且他刚睁开眼的时候,一双黑黢黢的眼眸看着就跟屋外的冰雪一样的冷。   但看清是薛嘉月之后,他眼中的冰雪冷意顷刻间就褪去,转而带了一丝柔和的笑意:“你醒了?”   起身坐起来后, 他又接着说道:“昨夜你好好的跟我说着话, 忽然就靠在我身上睡着了。我见你睡的沉, 外面雪又大,就没有叫醒你,也没有抱你回屋,让你就在我这里睡了。如何, 你昨夜睡的可还好?”   薛嘉月觉得昨夜她睡的很好,梦都没有做一个,一觉就睡到了天亮。不过她还是抱怨着:“就算是这样,那哥哥你也不该睡在地上啊。昨夜下了那样大的雪,你睡在地上多冷?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一面说,一面就去拉他的手。他的手果然是冰凉的。   薛嘉月就将另一只手也伸出去,将薛元敬的手合在自己掌间。轻轻的给他搓着手背,又低头给他的手呵气,想让他的双手快点暖和起来。   她的手是暖的,呵出来的气也是暖的,而且她的一双手比他的手都要小,但还是想要将他的手牢牢的握在她的双掌间。   薛元敬只觉得心里也是暖暖的,而且也软软的。   由着薛嘉月这样给他搓了一会儿手背之后,他才和声的提醒她:“天亮了,你该去做早饭了。”   薛嘉月啊了一声,忙转过头去看外面,见天色果然已经大亮了。   她就赶忙的站起来要出去,但薛元敬伸手拉住她:“等等我。我和你一起。”   将铺在地上的稻草放回原处之后,薛元敬又将被子抱到床上叠好。确认屋中无任何异状之后,薛元敬才同薛嘉月一起离开。   昨夜薛嘉月跟薛元敬过来的时候堂屋的大门她只虚掩着,这会儿她还有些担心被薛永福或者孙杏花晚上起来从里面落下了门栓,她和薛元敬会进不了屋。但一推之下,大门倒是直接开了。   薛嘉月又看了一眼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屋,见屋门还是关着的,想必他们两个还没有醒,她这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的往厨房走。   薛元敬进屋之后也看了一眼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屋,待看到屋门还是关着的,而屋里面又没有任何声响,他就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跟在薛嘉月的身后往厨房走。   进了厨房之后薛嘉月就开始忙着做早饭,薛元敬则坐在灶下帮她烧火。   烧饭的间隙锅里的水开了,两个人分别打水洗漱过了。然后等饭菜都好了,却不见薛永福和孙杏花起身。   薛嘉月也没有要叫他们两个起来的意思。孙杏花有起床气,若是她没有睡好,起来是要骂人的。   不过今儿天实在太冷了,刚烧好的菜放着很容易就会冷的,她就想将菜重新放回锅里去,但被薛元敬给制止了。   “今日雪大天冷,他们两个也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才起来,我们还是自己先吃了早饭。不然若一直等下去,我们会饿。”   等待会乱起来,他和薛嘉月这一天都只怕没有时间吃饭,自然是要趁着现在先吃一些。   而薛嘉月原本还有些犹豫,担心孙杏花起来发现饭菜少了会骂她和薛元敬。但想一想薛元敬说的很在理,而且烧的是水饭,不比干饭,她和薛元敬现在每个人先盛一碗吃了孙杏花也不会发现的,于是她就从碗柜里拿了碗出来盛水饭。   特地的盛了一碗很稠的递给薛元敬,又递给他筷子,叫他:“哥哥,你快吃。”   随后自己也盛了一碗水饭,拿了筷子就开始吃。   因为担心薛永福和孙杏花随时会醒,若开门正巧看到她和薛元敬在吃饭,肯定是要骂的,所以薛嘉月就吃的很快。   薛元敬见了,就说道:“今日雪大,他们不会这样早就起来。你慢点吃,不着急,仔细烫到。”   薛嘉月嗯了一声,不过速度确实慢了下来。   原本薛元敬还想要叫薛嘉月再吃一碗,但又担心薛嘉月会起疑,所以他就没有再劝,只看着薛嘉月将碗筷洗净放进碗柜里面。不过他也没有走,就坐在厨房里面一面看书一面跟薛嘉月说话。   一时外面的天光已经很亮了,估摸着都已经到己正时分了,但依然不见薛永福和孙杏花起来。   要知道,对于农家的人来说,己正时分已经算很晚的了。再过一个时辰,有些吃饭早的人家都该准备吃午饭了,但薛永福和孙杏花都还没有起来吃早饭。   薛嘉月心中难免就觉得有些诧异起来。她问薛元敬:“哥哥,他们两个怎么还没有起来?要不要去叫他们起来?”   就见薛元敬合上手里的书从小竹椅中站起来,面上神情淡淡:“你待在厨房不要出来,我去叫他们起来。”   自从那日那件事之后,薛元敬总是能少让她看到薛永福就少看,所以薛嘉月只以为现在也一样,她就点了点头,坐在灶下的小竹椅中没有动。   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是敲门的声音,但一直没有听到门开的声音。最后敲门声渐大,最后就是用力撞门的声音了。   薛嘉月终于察觉到不对,忙从竹椅中起身往厨房外面走,正好看到屋门被薛元敬撞开,他抬脚就走了进去。   但很快的,他又退了出来,而且反手紧紧的带上了屋门。   薛嘉月见他一脸严肃之色,心中就猛的跳了一下,忙问道:“哥哥,怎么了?”   薛元敬看她一眼,不说话,面上神情依然严肃。   然后他抬脚走过来,双手握住了她的双肩,低头看她:“我告诉你,你不要害怕。”   薛嘉月目光茫然的看着薛元敬,心中不自觉的就开始觉得紧张起来。   就听到薛元敬在慢慢的说道:“我刚看到,你娘和我爹都死了。”   死了?薛永福和孙杏花都死了?薛嘉月心中最先是害怕,也觉得很不可置信,下意识的就觉得薛元敬这是在骗她。   不都是说祸害遗千年,但薛永福和孙杏花两个人竟然这会儿都死了?她也没有亲眼看到。   但转而她又开始激动起来。   若薛永福和孙杏花都死了,那往后是不是就再不会有人逼迫她去当什么童养媳了?她也不用担心别他们两个给卖了做丫鬟,甚至卖到勾栏院里去做娼、妓?以后也再也没有人会打她骂她?而且这天下之大,往后她是不是可以堂堂正正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好像他们两个人一死,她面临的所有烦恼和困境都顷刻间全都消失了一样。   “他们死了?”薛嘉月喃喃的说着,脸上从最初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开始慢慢的变成了一种类似于兴奋和欣喜若狂的表情来。   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不晓得收敛自己的情绪。   薛元敬就抬手轻拍了她的头一下,然后吩咐她:“你现在出门去找村长,跟他说你娘和我爹已经死了的事,叫他马上带人过来看看。”   薛嘉月哦了一声,转过身就往外面跑。但被薛元敬叫住:“记着,死的人是你娘和我爹。在外人面前,你要哭,还要害怕。”   薛嘉月又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外面跑。   外面的风雪已经比昨儿小了很多,但还是很冷的。而且地上积了有半寸来厚的雪,走起路来都很不方便,薛嘉月走的深一脚浅一脚。   而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薛嘉月一颗兴奋的心就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而且一冷静,她就忍不住的开始怀疑起来。   昨儿晚上还有说有笑的两个人,怎么过了一晚忽然就全都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而且薛元敬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带上屋门,显然是不要她进屋的意思。他为什么不要她进屋去看?难道是薛永福和孙杏花的死状太骇人了,他不想让她看到?   那他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薛嘉月心中越发的狐疑起来。不过脚下还是没有停,往村长家快速的跑去。   村长这时正手中捧了一只小巧的紫砂壶坐在火盆旁边烤火,薛嘉月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冲了进去。   而且想起她刚出门时薛元敬叮嘱过她的话,薛嘉月就做了很惊慌的样子,向着村长就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哭道:“村,村长,不,不好了。我爹和我娘他们,他们死了。”   一家子死了两个人这可是大事,村长听了,脸上也变了色,豁的一声就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问道:“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第50章 追问死因   等村长带着几个人赶过来的时候, 就见薛元敬正站在廊檐下。   一看到村长, 薛元敬连忙迎了过来, 叫道:“村长。”   村长停下脚步,目光紧盯着他:“你妹子说你爹娘都死了, 但我问她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死的, 她又说不出来,只知道哭,又说害怕。你是哥哥, 比她大,你来告诉我, 你爹娘好好儿的怎么就死了?昨儿他们不还在村头老薛家赌钱?怎么过了一夜就都死了?”   “我也不知道。”薛元敬的声音在发颤,脸上也有惊慌的样子, “早上我和二丫起来做早饭, 等早饭做好了,还不见我爹娘他们起来。我和二丫想着他们以前都喜欢睡早觉的,而且今日下雪,只怕他们越发的不想起来,我和二丫就都没有去叫他们起来吃饭。等到己正的时候, 我和二丫见他们还没有起来, 我就走过去, 隔着门叫他们起来,但叫了好长时间,屋子里都没有动静。我心里着急,一推门, 门从里面被插上了。那会儿我也顾不上许多了,就用力的撞门。等撞开门,我就看到他们两个躺在床上,已经,已经......”   “你看到什么了?”村长追问着,“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怎么死的?”   薛元敬这会儿脸上满是害怕的表情。好像只要一想起当时所见他就要忍不住的害怕一样。不过在村长的追问下,他还是竭力的定了定神,哑着声音回道:“我,我看到他们两个人七窍流血的躺在床上。我就拼命的叫他们,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应答。我大着胆子走过去推他们,他们也一动不动。我就害怕的跑了出来,叫二丫快去找村长您过来。至于我爹娘他们具体是怎么死的,我,我也不知道。”   到底只是个才十四岁大的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七窍流血的死在自己眼前,心里肯定很难过也很害怕。   村长就没有再问什么,而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挥手叫跟在他身后的几个村民:“你们几个跟我来,我们一起进屋里去看看。”   众人忙答应了一声,跟着村长就往堂屋里走。薛嘉月原也想跟上前去看个究竟,看薛永福和孙杏花到底是怎么死的,但被薛元敬伸手给拦住了,不让她跟过去。   而那边村长和众人都已经进了堂屋,一眼就看到旁边的屋门正大开着。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由村长带头,众人鱼贯进入。   如薛元敬所说的一样,就见薛永福和孙杏花两个人正仰面躺在枕头上,七窍流血,死状极恐怖。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齐齐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又面面相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有一个人抖着声音在说道:“他们,他们两个人这是怎么死的?”   众人都沉默了下。忽然就见一个人伸手指着床,说出来的话也在发着抖:“你,你们看,被子,被子在动。里,里面有东西。”   原本面前就是两个七窍流血的死人,场面已经很恐怖了,忽然又有人喊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当下众人只吓的齐齐又往后退了两步。有胆子小的,这会儿两条腿都开始发软了,恨不能夺门而出。   最后还是村长竭力的定下心神来,开口喝道:“怕什么?我们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不管被子里面是什么东西,等它出来,一人一棍子也将它打死了。”   说着,就吩咐站在最后面的两个人:“你们出去,拿一根长竹竿进来。再有,拿些锄头棍子砍刀之类的东西进来。”   那两个人答应着,出去找了根长竹竿进来,又将家里所有能找到的农具棍子和刀都找了过来,人手一根。实在没有的,就拿了锅盖和锅铲过来,好歹也算是有个傍身的武器。   等每个人分配完了,村长这才叫拿长竹竿的那个人:“你过来,用竹竿挑开被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薛嘉月这时还站在堂屋里面。她想要进去看看,但总被薛元敬伸臂拦着,无论如何都不许她进屋。而院子里也陆续有闻讯赶过来的村民,很快就站了半院子的人。还有不少挤到了堂屋里来,站在屋门口往屋里望。   被村长叫到名字的那个人这时就咽了口唾沫,用力的握紧了手里的竹竿。然后他抖着手用竹竿去挑被子。因为心中实在是太紧张的缘故,挑了好几次才将被子挑开来。   而被子一挑开,就见里面爬了好几条蛇出来。蛇头都是三角形的,蛇身上的色彩也都很鲜艳,一看就知道是剧毒之蛇。   众人一见,都吓了一跳。当下就有人尖叫,也有人转过身往屋外就跑,还有胆大的人,拿了手里的锄头和棍子就上前去打蛇,屋里屋外顿时乱成了一团。   薛元敬是知道薛嘉月怕蛇的,趁着混乱,拉着薛嘉月就往院子外面跑。   一时等到屋子里的蛇都被人打死了,又屋里屋外的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没有蛇之后,众人就请村长在堂屋的主位上坐了。又请其他几个村中颇有威望的人过来坐了,然后众人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薛永福和孙杏花怎么会被蛇咬死的事。   秀峰村是个山村,夏天蛇虫都多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有蛇游到村民家里的事。而且就算是一般的蛇到了家里,只要不是毒蛇,大家都是不管的。还说这是看家的蛇,打死了是会遭报应的。但是现在是冬天,外面还下着雪,照理说蛇不是在冬眠?怎么会好好的游到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床上去?而且还有好几条。   众人都想不出原因来。这时就听到院子里有个在看热闹的村民开口说道:“嗨,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旁边也在看热闹的村民就赶忙的问他。就听那人在说道:“前些日子我从田里堆肥回来,路上遇到永福大哥和杏花嫂子,就看到永福大哥手里提着一条死蛇,蛇头都没了。当时我问他蛇是哪里来的。他说是他在地里堆肥的时候无意间从地里挖出来的,就一锄头打死了,想带回去吃。我当时还劝他,这蛇吃不得的,小心报应。永福大哥当时还笑话我,说我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见他不听,就走了。现在想一想,刚刚的那些蛇和永福大哥那日手里提的蛇不就是长的一样的?我猜想啊,肯定是前几日永福大哥和杏花嫂子吃了那条蛇,其他的蛇知道了,所以昨儿晚上就找他们两个报仇来了。不然这大冬天的,蛇都冬眠了,怎么好好儿的就跑到他们两个人的床上去了?”   立时就有村民也开口附和,说自己那日也看到薛永福提了一条蛇回来。而且确实刚刚那些蛇长的和那日薛永福手上提的蛇一个样。   就有一个村民提了疑问出来:“若说是蛇来报仇,这一大家子人,怎么就单单咬死了永福大哥和杏花嫂子,敬哥儿和二丫就没事?”   村长听说,目光就看向薛元敬和薛嘉月。就见他们两个人都眼睛红红的,站在那里不说话。   村长就招手示意他们两人上前来,然后问他们:“你们两个人那天有没有吃过蛇肉?”   薛元敬闻言就摇头:“没有。村长您是知道我这个继母的,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她怎么会给我和二丫吃?不饿我们的肚子就不错了。”   他这话说的都是实情,秀峰村里的村民都知道孙杏花平常是如何对待薛元敬和薛嘉月的。于是村长当即就不说话了。   他又起身在屋里屋外的看了一遍。就看到厨房的锅里还有水饭,另一边锅里放着炒好的菜,确实是他们两个人做好饭菜要等薛永福和孙杏花起来吃的样子。屋门后的门栓也是断的,确实是一开始屋里落了门栓,然后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门断了的样子,同薛元敬刚刚说的分毫不差。   只是......   村长忽然转过身看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被蛇咬肯定很痛,也不会立刻就死,你们两个昨夜就没听到你爹娘的叫喊?”   薛嘉月心中一惊。   村长这话所说不错。但昨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睡的很沉,压根就没有听到过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叫喊声。   她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就见薛元敬在摇头:“没有。不过说起来也很奇怪,以前我睡觉的时候都很容易惊醒的,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很沉,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村长继续追问。   薛元敬闻言,就皱着眉,好像在仔细回想的样子。过一会儿之后才听他说道:“好像昨儿半夜的时候我曾经听到过沙沙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但我只以为这是下雪的声音,而且天又冷,所以我就没有爬起来开门看,继续睡了。”   “那你呢?”村长就转过头追问薛嘉月,目光炯炯,“你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第51章 惹人怜惜   薛嘉月心中一凛。但随后她就连忙摇头:“我, 我昨夜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说着, 她还抬起右手, 用手背去抹眼睛,左手则是拉着薛元敬的胳膊, 哭着问道:“哥哥, 爹娘真的死了吗?他们死了,我怎么办?我,我害怕。”   薛元敬双眼也红了。伸手抱着薛嘉月之后, 他还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爹娘虽然不在了,但哥哥还在。你放心, 哥哥会护着你的。”   这怎么看都是一对刚刚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旁边心软的妇女看着, 也有忍不住落泪的。   然后薛嘉月就听到韩奶奶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来:“村长你这样问敬哥儿和二丫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是他们两个人害死了孙杏花他们两口子?他们两个, 一个十四岁,一个八岁,懂得什么?再说一个是自己的亲爹,一个是自己的亲娘,再如何, 他们敢下手做这样的事?再说了, 即便要害他们, 怎么害不是害,还巴巴儿的非要捉了那几条蛇过来?我们大人平时看到这些毒蛇都是转身都跑的,他们两个小孩子,就不怕?你没看到二丫刚刚听到有蛇的时候吓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   旁边就又有围观的人在说道:“就是。分明就是薛永福和孙杏花两口子前些日子吃了那条蛇, 其他的蛇记仇了,所以昨儿晚上才特地过来复仇的。而且既然他们都已经成了精,还不兴人家有法力?让永福大哥和杏花嫂子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动不了,也叫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咬,再痛的要死也叫不出一声来?不然还算是什么报仇?事情都已经明摆着是这样了,我们看着的人都知道,村长你还这样的逼问他们两个孩子做什么?他们两个人已经死了爹娘了,还不够可怜的?禁得住你这样一逼问?”   一时院子里的人都纷纷的在附和着。还有人在说,怎么昨儿好好的忽然就下起了雪来呢,指不定就是那些蛇觉得同伴被人吃了冤枉,所以才下了雪呢。   说的先前几个打蛇的人也都害怕起来了,纷纷的说待会儿要回家备香和祭品去土地庙拜一拜,请土地爷爷和土地奶奶保佑他们。还说要给那几条蛇做法事超度,往后可千万别找上他们。   乱的村长也没有法子了。而且他也确实找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来,看来也只能相信是薛永福和孙杏花吃了蛇肉,惹的众蛇发怒,所以昨儿晚上那些蛇才特地的爬到他们两个的床上去活活的咬死了他们。   而现在既然薛永福和孙杏花都已经死了,他们两个的后事是肯定要办的。但看看薛嘉月才八岁,还是个小丫头,薛元敬虽然好一点,才十四岁,但到底也只是个小少年,怎么能一个人操持薛永福和孙杏花的丧事呢?   众人就都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最后就推选了一位年纪六十岁左右,名叫薛正志的人出来做总理,让他主持操办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后事。   这个薛正志虽然不是村长、族长,但论辈分还在村长之上,和村长也沾着亲带着故,村长见到他也是要叫他一声老叔的,在村子里面德高望重,众位村民都肯听他说的话。   当下薛正志就清了清嗓子,起身站起来说道:“既然大家伙都推举我来主持这事,不消说,我自然也想将永福他们两口子风光下葬。但大家也知道,永福家原本就没有什么钱,现在他们两口子一撒手,丢下两个孩子,以后总是要过日子的。所以呢,这事也只能斟酌着来。还要恳请大家这几天都过来帮帮忙。看在两个孩子可怜的份上,也不备什么席面了,大家帮完忙都回自己家吃饭吧。”   众人觉得这话说的在理,都纷纷的答应了下来。   但这时,就见薛元敬站了出来,开口说道:“请诸位高邻听我一言。”   少年声音清越,而且可能因为心中悲伤的缘故,他这会儿声音听上去也带了点沙哑。不过众人一听,还是都安静了下来,等着听他到底要说什么话。   就看到薛元敬走到堂屋正中,先是对着屋子里在座的村长和薛正志等人行了个大礼,又转过身,对屋外在围观的众位村民也鞠躬行了礼,然后他才直起身来说道:“父母不幸去世,我和二丫心中都悲痛不已,也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感谢村长,薛大爷,还有众位高邻出面帮我处理一切事体,待父母下葬后,我必然带着二丫到高位高邻家中拜谢。”   顿了顿,又听到他在说道:“我家虽然贫穷,但一来这是父母的大事,我和二丫做儿女的,总是想要倾尽所有,让他们风光大葬。这也是我和二丫对他们两人的一片孝心。二来,怎可劳累众位高邻相帮之后还要饿着肚子回家?这不是为人处世之道。”   伸手指了指旁边用来做猪圈的茅草屋,里面有两头猪,一头牛和一窝鸡:“这些都是父母在的时候置办下的,现在就请村长叫个人将这些或卖或杀,得的钱用来办父母的身后事,剩下的,就用来做席面上的菜吧。但凡这几天来帮忙的高邻,尽可以来我家吃席面。”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就听到薛正志说道:“敬哥儿真不愧是读过书的人,说出来的这话就是有水平,又孝顺。”   又感叹着:“你爹娘当初真不该让你辍学,就该让你继续念书的。说不定往后你会是我们这秀峰村里面第一个考中功名在朝中做官的呢。不过现在你也还是可以继续去念书,考取功名的。”   “谢谢您的夸奖,小子愧不敢当。”薛元敬躬身对他行礼。   就见薛正志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然后就很温和的对他说道:“虽然说父母的大事,做子女的总是想要尽自己的孝思,尽量风光大葬,但你和你妹子以后总是要过活的,这会儿若将家财都花尽了,往后你和你妹子要怎么办?”   见薛元敬又要开口说话,薛正志就又劝他:“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你也要为你妹子想一想。她才八岁,长兄为父,你们两个虽然没有血缘,但既然进了一家门,做了一家人,那就是亲兄妹了,往后你这个做长兄的可都要凡事都为她着想一二才是。”   薛元敬听了,就回头看了薛嘉月一眼。   薛嘉月还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看到薛元敬回过头看她,她也无声的望着他。   她可是不会相信什么薛永福和孙杏花是因为吃了那条蛇,犯了众蛇的怒,所以昨儿晚上就冒着大风雪游过来咬死了他们。她总觉得这事有蹊跷,甚至极有可能就和薛元敬有关。因为想一想他昨儿晚上和今天的表现......   也不知道是太冷了,还是其他的什么,薛嘉月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薛元敬这时已经转过头,对着薛正志躬身行了一礼:“一切听凭您主持。”   薛正志听了,就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自己下颌的长须。   想了一想之后,他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吩咐众人做事。   后事最重要的当然是棺材。薛永福和孙杏花正值壮年,家里又没有老人,这棺材自然是没有的,得要去镇上现卖。   买棺材自然是要银子的,薛正志就叫薛元敬进屋去找一找有没有银子,有多少,他好决定叫人买什么样的棺材回来。   薛元敬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抬脚走到薛永福和孙杏花的屋里去找银子。   刚刚一顿乱,现在后事还没有安排好,所以薛永福和孙杏花他们两个人还放在床上,没有人去管。   薛元敬进屋之后,目光冷淡的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瞥了一眼,就仿似眼前的这两个人跟他压根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然后他收回目光,在屋里的柜子里,箱子里找寻银子。但只找寻到一吊多钱。   薛元敬看着手里的钱,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他记得昨儿他在厨房里听到孙杏花和薛永福在说话,明明白白的听到孙杏花说前几日拿了孙家五两银子的定金,加上最近他们赢的钱,还有以前攒下的一些钱,一总有近十两银子的,可怎么现在才这么些?   目光看向孙杏花,薛元敬想了想,就走过去将她头下枕着的荞麦枕抽了出来,细细的摸里面各处。   果然就教他摸到了一个有些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就见是一只半旧的荷包。等打开来,就见里面放着约七八两的碎银子。   薛元敬拿了荷包在手,回过头看了一眼,见屋门口并没有人在,他就悄悄的将荷包放到了怀里,只拿了那吊钱在手上,转过身往外面走。   薛正志这时正在对众人说刚刚薛元敬说的话对,总没有个叫众位高邻日日过来帮忙还空着肚子回去的理。所以就叫韩奶奶这会儿回去赶着多做些豆腐出来,委屈大家,这几日的席面就是豆腐素席。众人都表示没有异议。   薛元敬站在一边听薛正志说完这些话,然后才走上前去,双手将手里的那吊钱递到了薛正志跟前去,说道:“这是小子刚刚在父母房中找到的所有钱,现在交给您。请您悉数都花费在小子父母的丧事上,已尽小子和舍妹对父母的哀思。”   第52章 互相信任   薛正志看着薛元敬手里的那吊钱, 心中就有些犯了难。   这些钱, 不说柏木的棺材买不起, 就是最次的柳木棺材只怕也买不起。   薛元敬见他沉吟着不说话,就问道:“可是这些钱不够?”   伸手指着旁边的茅草屋, 说道:“若钱不够, 这头牛还值些钱,请您叫人将这头牛卖了,卖牛所得的钱就全都用作父母丧事的花费。”   薛正志见他语气诚恳, 就叹道:“不说你爹,只说你这继母, 她还在世的时候如何对你我们都略有耳闻的,难得你现在还肯为她的后事这样的不遗余力。果然是读过书的人, 就是不一样。”   薛元敬谦虚:“您过奖了, 这是小子应当做的。”   薛正志又夸了他两句,然后才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和你妹子往后总是要过活的,怎能这会儿为了父母的事掏尽家底?这头牛现在就是你家最值钱的了,来年春耕秋收都用得上, 怎么能卖了呢?”   说完, 他想了想, 就叫了一个村民过来:“我记得你在城里木匠铺子里做过学徒?”   这个人确实在木匠铺子里做过学徒,但师傅嫌弃他学了两年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好,就将他给撵了回来。不过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手艺好不好的了。   就听薛正志在说道:“村前村后柳树最多,现在你带两个人去放几棵, 现刨了出来做两口棺材罢。放心,不叫你白做,有工钱。”   那人应下了。   薛正志其后又吩咐了一些事,就叫人拆了两扇门板下来,要将薛永福和孙杏花停放到堂屋里面来。一面又叫人往孙杏花的娘家去报丧。又同人商议停放几天抬到坟地里面去安葬的事。   薛嘉月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薛正志吩咐村民做事,又看着那些人在院子里面进进出出,还有许多村子里的妇女过来安慰她,但她只沉默着不说话。   众人只以为她这是今儿受到的打击太大。毕竟她还只是个才八岁大的孩子,猛然的见到自己父母猝死,还死的这样的惨,被蛇给活活的咬死的。只怕不但伤心,也害怕。于是众位农妇就越发的心疼她起来。就有人扶了她到薛元敬住的屋子里面去休息。   薛嘉月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的坐在薛元敬的屋子里,她能听到外面的人在说话,但他们说的话她一个人也没有听进去。   这会儿她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还是飘着的,很不真实的感觉。   而再过了一会儿,她就察觉到屋中光线猛的暗了一暗。她就转过头往门口望去,就见是薛元敬走了进来。   薛元敬身上穿的还是他日常穿的那身靛蓝色的衣服,面上神情看起来也和平常无异。但也不知怎么,薛嘉月就是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她就目光看着他,不说话。薛元敬也目光望着她,没有说话。   两个人互望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薛元敬走过来,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不说话,只抬起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   以前薛元敬也经常这样摸她头顶的,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这会儿,她忽然就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哥哥,”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他们,是不是,你......”   后面的话她没有问下去。一来院子里还有很多村民在,二来,她也不想问出来。   说白了薛永福和孙杏花死了她是一点都不伤心的,甚至他们两个死了她还会觉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像一直悬在自己头顶上的两把刀忽然被移走了一样。但是她不想薛永福和孙杏花的死是薛元敬一手策划的。   抛却孙杏花而言,薛永福毕竟是薛元敬的亲生父亲,薛嘉月不愿意薛元敬为了她做出亲手弑父这样的事来。这样的事做了出来,只怕以后他终生心中都会不安稳的吧?毕竟这是个孝道大于一切的年代。   薛元敬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才慢慢的开口问她:“哥哥说的话你信不信?”   “我信。”薛嘉月点了点头。   “那就好。”薛元敬也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却坚定的告诉她,“相信我,这是个意外。”   就算他心思龌龊,但是他不想在薛嘉月的心中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对自己亲生父亲都可以下手的人,他更不想薛嘉月从此怕他,疏远他。   薛嘉月闻言不由的怔了怔。   她原本以为薛元敬会坦白承认这事是他做的,但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斩钉截铁的告诉她这只是个意外......   不过她心中还是瞬间就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好像整个人都没有刚刚那么紧绷了。   薛元敬这时已经倒了一碗水过来递给她:“都喝掉,心神稳下来。”   薛嘉月点了点头,双手接过碗来捧着,慢慢的将碗里面的水都喝光了。   薛元敬点了点头,接过空碗来,顺手也给自己倒了一碗水然后全都喝光。   虽然前几日开始他就已经在开始策划今日之事,务必不教任何人看出一丝破绽来,但刚刚他到底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至此,他才完全的放下心来。   将空碗随手放在桌上之后,他就伸手将自己怀中的荷包拿出来,放到薛嘉月的手中,轻声的说道:“收好。”   以后他和薛嘉月要离开秀峰村,他还要参加科举,到哪里都是要花费银钱的,自现在开始,他就要为以后考虑了。   薛嘉月接过荷包,悄悄的拉开荷包口往里看了一眼,待看清里面的碎银,她心中很惊讶。不过她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立时就将荷包放到了怀中。   跟薛元敬想的一样,她也知道往后离开秀峰村到哪里都要花钱,这些银子自然要妥帖的收好。更何况刚刚薛元敬才刚在薛正志面前说家里没钱了,只拿得出来那一吊钱......   因为已经有薛正志在主持总理丧事的一切事,所以也不用薛元敬和薛嘉月出面做什么,两个人只用守在堂屋里面时不时的给薛永福和孙杏花烧烧纸钱就行。   等入了夜就开始冷起来,有许多村民忍不住,坐了一会儿之后就回去了。最后留下来的也只有薛正志一开始指定下来今儿要陪夜的两个人。   薛嘉月身上的衣裳原本就单薄,这会儿更是冷的直哆嗦,双唇乌紫。薛元敬见了,就要送她回自己的屋睡觉,但薛嘉月不肯。   虽然今儿有薛元敬在前面阻拦,但是后来她也是听说了薛永福和孙杏花的死因,而且也亲眼看到村民从屋里拎了好几条死蛇出来扔到外面。对于一个很怕蛇的人来说,她觉得她很长时间都不敢在床上睡觉了。   最后薛元敬没有办法,只得由着她了。不过还是伸手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最后薛嘉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她一觉睡醒在自己小屋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外面的天光都已经大亮了起来。   她吓了一大跳,赶忙的就从床上爬起来往外跑。一眼看到薛元敬正在堂屋里面她才觉得安心起来。   薛元敬招手叫她过去,然后带着她进了厨房。   在厨房里面掌勺的人是韩奶奶。薛元敬进去之后就恭恭敬敬的跟她说话:“韩奶奶,辛苦您了。虽然说父母去世,做子女的应当披麻戴孝,不思饮食,但二丫才八岁,而且她从昨日开始就没有吃过饭,您这会儿盛些什么东西给她吃罢。”   韩奶奶听了,就说道:“不吃饭可怎么行?虽然说你们父母死了,我不该再在背后说死人闲话,但他们两个这样的人,这样的死了,也是他们的报应。没有他们两个在眼前天天的打骂你们,你们兄妹两个日子还要好过些呢。”   说着,就从碗柜里面拿了两只碗,盛了满满的两碗稠水饭递了过来:“不单是二丫要吃饭,敬哥儿更要吃。你是哥哥,接下来这几日的事少不得要你这个做大哥的受劳累,往后二丫还要你这个做大哥的照顾,你要是这会儿饿倒下了,往后叫二丫指靠谁去?”   然后不由分说的将碗分别塞到了薛元敬和薛嘉月的手里:“你们两个不要着急,慢慢吃,我去门口给你们望风。”   说着就走到厨房门口去站着。   薛元敬和薛嘉月这会儿也确实饿的狠了,也顾不上说什么,两个人都将手里的一碗水饭吃尽了。谢过韩奶奶之后,两个人就走出厨房去做自己的事。   薛正志以前也曾总理过丧事的,所以在他的主持下,一切事都很有条不紊,并没有什么出乱的地方,倒也不用薛元敬和薛嘉月多操心。   不过到近中午的时候却出了一件事。   当时外面有人进来说孙杏花的娘家来人时,薛嘉月就知道不好。而随后,就见门口黑压压的涌进来四个人。   钱老太太薛嘉月是见过了,另外的两男一女薛嘉月虽然没有见过,但从相貌年龄上来判断,应该是钱老太太的大儿子和大媳妇,还有她的小儿子。   而钱老太太一走进来,当先就扑到停放在堂屋一扇门板上的孙杏花身边,盘腿坐在地上,手拍着大腿就哭开了。   说是哭,倒不如说是唱。一声一声的嚎着,倒是挺抑扬顿挫的。而她的大儿子,大媳妇和小儿子这时也都哭开了。   就有秀峰村的村民过来,架起他们四个人在椅子上坐了,又叫人倒了水来给他们四个人喝,又劝他们四个人要节哀顺变。   钱老太太且不喝水,也不听众人解劝,手指摁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之后就问道:“我闺女怎么死的?”   旁边就有个农妇说道:“去报丧的人没有跟您老人家说?您闺女和您女婿啊,是被蛇给咬死的。”   钱老太太就叫了起来:“我不信。这大冬天的,哪里会有蛇?怎么不爬到别人的床上去,就巴巴儿的爬到他们两口子的床上去了?”   那农妇平常也是个嘴快不饶人的,这会儿见她解释之后钱老太太非但不领情还这样说话,她就回道:“瞧您这话说的?别人也没吃蛇不是?这都是报应。”   钱老太太被她这样一噎,一时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时就听钱老太太的大媳妇也在开口叫道:“我娘说的对。什么报应?谁还没吃过鱼虾猪鸡?若都按你这么说,这世上人人都要死。我小姑子肯定是被人害死的,这会儿却编了报应的话来哄人。” 第53章 上门抢人   那农妇就嗤笑了一声:“看孙大嫂这话说的。这世上的人可不是人人都要死的?难不成到时就你一个人不死, 留着做个老妖精啊?”   周边围观的秀峰村村民听到这农妇说的话, 都纷纷的笑了起来。   而孙大嫂听了这话, 当下只气的差些儿就要扑过来撕众人的嘴,但被她的丈夫给死活扯住了。   今儿他们过来并不是奔着和这里的人吵架来的, 他们有更重要的事。   又听到那农妇在说道:“孙大嫂心疼你小姑子现在死了, 不说你,这会儿热突突的一个人忽然就没了,我们谁心里不难过?但难过归难过, 道理还是要讲的,哪里能上来就说你小姑子是被人给害死的?那孙大嫂你倒是说说, 是谁害死了你的小姑子?”   伸手指了指屋里屋外在帮忙做事的村民:“你是说我们秀峰村里的人?我们都和你小姑子今日无缘往日无仇的,犯得着害死她, 担个人命官司在身上?再说想害她怎么不是害, 这大冬天的,还巴巴儿的非要抓了蛇来咬她?”   她又伸手指了指薛元敬和薛嘉月:“还是说你觉得是敬哥儿和二丫?这门板上躺着的,一个是敬哥儿的亲爹,一个是二丫的亲娘,他们两个没事要害死自己的亲生爹娘做什么?饭可以乱吃, 话不可以乱说, 孙大嫂,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这句话都不知道?”   一番话只抵的孙大嫂呐呐的说不出半句话来。但输人也不能输阵啊,孙大嫂就又大叫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我小姑子现在好好儿的就死了, 难道就任由她这样的死了?你们总要给我们个说法的。”   “你要什么说法?”那农妇又回道,“你要说法那也找不了我啊,她又不是我小姑子。”   孙大嫂就嚷嚷着要去报官,说要请了官差来查看,一定要查明了孙杏花和薛永福的死因。意思就还是不信孙杏花和薛永福不是平白无故就死了的。   那农妇就又嗤笑一声:“说的就跟官府是你家开的,想进就进,官差是你家亲戚一样,随叫随来。我听说叫官差下乡是要给钱的,这钱你给啊?那你现在麻溜的就去县衙里面叫个官差来。我长了这么大还没看到过官差呢,今儿正好开开眼,也长长见识。”   一说到要花钱,孙大嫂立时就怂了。而孙家大哥这时忙拉住了孙大嫂的胳膊,使劲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明明来的时候路上他们就说好了的,过来先闹一场孙杏花是被人害死的,唬住了众人,然后再拉了薛嘉月回去,那时众人自然都不敢出来说话的。但谁知道这秀峰村里竟然出了个这样会说话的妇人,倒将钱老太太和孙大嫂说的话都给抵了回来。看来这条路行不通了,索性便直说了罢。   于是孙大哥就跟旁边的村民说话:“我和我娘他们今儿来,一来是来看看我妹子,哭哭我妹子,二来,”   他伸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薛嘉月:“我妹子还在世的时候,跟我们说好了,将二丫许给我家大小子做童养媳,现在我们过来,也是想要带二丫回去。”   薛永福和孙杏花现在都死了,孙大哥也是担心事情有变。毕竟他已经掏了五两银子出去,所以才打算今儿就将薛嘉月带回去。   他此语一出,旁人都面面相觑,没有说话。这到底是他们的家事,外人也是不好插嘴的。   “不行。”这时就听到一道缓慢却又坚定的声音忽然响起,“我不同意。”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是薛元敬在说话。   薛元敬这会儿正不紧不慢的将手里最后一张黄纸放到面前的火盆里面去。然后他手撑着膝盖慢慢的站了起来,拉着薛嘉月的手,将她拦在身后。再抬起头,目光不闪不躲的对上孙家大哥的目光。   “你有什么好不同意的?”孙大嫂一看就是个急脾气,忙扯开嗓子就叫道,“这是我和你娘说定的事,轮得到你来说话?”   薛元敬乌黑冷静的眼眸看向她,语声慢慢:“但是她已经死了。而现在,这个家由我说了算。所以这件事,我若不同意,你们谁敢动我妹妹?”   孙大嫂嗤笑:“什么妹妹?说的好像你们就是一个爹娘生的一样。我可告诉你了,二丫是我小姑子生的,跟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能做得了二丫的主?”   孙家大哥忙喝止她:“住嘴。”   现在薛永福和孙杏花都死了,旁边这么多的秀峰村村民都在,而薛元敬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孙大嫂这样的对薛元敬说话,在秀峰村的村民看来不就是孙大嫂在欺负一个少年?若旁边的村民都为薛元敬说话,今儿他们几个总归讨不了好去。   于是孙家大哥斟酌了一会儿措辞,就对薛元敬说道:“说起来我这个妹子也可怜,嫁了两次人,但统共就留下了二丫这么点骨血。虽然这位小哥你对二丫好,将二丫当亲妹妹来看待,但你们两个半大的孩子,以后家里没有大人,日子不难过活?我也不忍心看我妹子这唯一的骨血受苦。所以我来的时候就和我娘,还和我弟弟都商量过了,待会儿就将二丫接到我家去过活。我是她亲母舅,我娘还是她的亲外婆,还能对她不好?小哥你尽可以放心的。”   他这番话倒是说的冠冕堂皇的,而且有情也有理。也本以为薛元敬到底只是个十几岁大的少年,还能不被他这番话给哄住?但是没想到,薛元敬依然斩钉截铁的回道:“不行。我不同意。”   孙家大哥一张脸就沉了下来:“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好话对你说尽,你还要这样油盐不进?这样说吧,二丫是我妹子的骨血,那也就是我孙家的骨血,现在我妹子没了,说白了你同二丫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我这个做亲母舅的要带她回去其实都不用知会你一声。现在同你说半天,也是看在她毕竟叫过你几个月哥哥的份上。”   薛元敬看他一眼,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好像在说你这番话能骗得了其他人,但能骗得过我?   就听到薛元敬在从从容容的说道:“我记得二丫的生父姓李,现在她随母嫁进我薛家,自然是随了我父亲的姓,姓薛,她什么时候是你孙家的骨血?而且,”   说到这里,薛元敬瞥了被他挡在身后的薛嘉月一眼:“她一日是我薛元敬的妹妹,就终生是我薛元敬的妹妹,又岂来她娘一死她就同我没有半点关系之说?至于说我和二丫以后如何过活,那是我该操心的事,就不劳你来操心。”   孙家大哥只被他这话给堵的心中火大。而围观的秀峰村村民则有叫起好来的:“敬哥儿说的不错。”   又嘲笑孙家大哥:“说什么你们是怕二丫受苦才要接了二丫去你们孙家,刚刚你婆娘早就把那话头给漏出来了。你们是要二丫去给你们家大小子做童养媳的吧?当我们傻,听不出来这话呢?”   就听到又有一个村民在说道:“他们家大小子我知道,生下来一双腿就瘸了,再治不好的,只怕都行不了人、事。既这样,为什么还要祸害别人家的姑娘?而且还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你这个亲母舅可真是够狠心的啊。”   围观的众人就你一言我一语语带嘲讽的说了起来,直说的孙大哥和孙大嫂等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然后就听到钱老太太出来为她儿子说话:“这事一开始我闺女也同意的,她还收了我儿子五两银子。两家你情我愿,怎么现在你们只说我们的不是?”   她的小儿子也忙接口说道:“就是。既然我二姐已经收了银子,那说起来二丫就已经是我大侄子的童养媳了。今儿我们过来就是要带二丫走的。”   说完,他又看着薛元敬,目光蛮横:“你很会说话,将我大哥都镇住了,也哄的这里的这些人都为你说话,但是我不怕你。这事我大哥和我娘是花了银子的,我二姐也收了银子。就是闹到县衙里面去,那也是我们有理。”   买卖童养媳的事,双方你情我愿,就如同买卖丫鬟一样,只要证实孙杏花确实已经收过孙家大哥的银子,答应将薛嘉月卖给他们家做童养媳,那就算闹到县衙去也是他们有理。   薛元敬是知道孙杏花确实是收了孙家大哥五两银子的,现在听到孙家小儿子说出这话来,他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   这时就听到薛嘉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说我娘收了你们五两银子,答应将我卖给你们家做童养媳,那我问你们,你们当时立的文书在哪里?那五两银子又在哪里?昨儿我哥哥将家里寻了个遍,可也只找见一吊多钱,没见到你们说的那什么五两银子。”   围观的众位村民听了,也纷纷的说起来:“不错。哪里来的什么五两银子?我们都没有看到。可见你们分明就是在扯谎。”   而孙家的人听了这话全都怔住了。   现在银子的事反倒不忙扯皮了,关键是,他们那个时候压根就没有和孙杏花立过文书。原本以为两家都愿意的事,而且说到底也是亲兄妹,何必要立文书?但谁料到孙杏花现在忽然就死了?而且她死之前还和薛永福说起过这事,薛永福还想利用他们没有立文书的这事来做文章,被躺在隔壁屋里床上的薛嘉月听到了,这会儿就正好拿了这个由头出来堵他们的嘴。   薛元敬猛然回头看薛嘉月,就见薛嘉月对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二人心有灵犀,薛元敬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他就转过头来看着孙家众人,目光犀利:“不错。这是件大事,总不能任由你们一面之词就想带走我妹妹。拿出文书来。若不然,你们现在就离开我家,不要趁机闹事。”   第54章 商议将来   孙家众人当然拿不出文书来。他们也说了没有文书的原因, 但薛元敬和薛嘉月只一口咬死, 若没有文书, 这事就算不得数,他们绝对不会承认有这件事。   而且薛嘉月还坐在停放孙杏花的门板旁边淌眼抹泪起来, 只哭说自己命苦, 现在娘刚死,后脚她的亲外婆和亲母舅就上门来,要逼她这个孤女去给他们家瘸腿的儿子做童养媳。这明摆着就是欺负她家现在没大人。不然怎么早不来晚不来, 怎么偏偏这会儿她娘刚死他们就找上门来说这话了?而且看他们的架势,怕不就是想直接上门来抢人的?   她这一番哭诉只听得孙家众人脸都绿了, 而围观的秀峰村村民个个都义愤填膺,纷纷的指责孙家众人不是人。哪里有亲妹子刚死就上门来逼迫外甥女给自家瘸腿儿子做童养媳的?还口口声声说这是早就和孙杏花说好的事!但哪家买童养媳不要请中间人立文书?仅凭着上下两张嘴唇一碰, 说已经给了银子就要过来抢人的?更何况孙杏花现在已经死了, 更是死无对证。   围观的众人一顿谩骂之下,只骂的孙家众人百口莫辩,最后被众人或拿笤帚,或拿锄头之类的东西给撵了出去。   薛元敬这时就伸手将蹲坐在地上的薛嘉月拉了起来,抬手轻轻的拍了她的头顶一下, 眼中有隐隐笑意。薛嘉月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也对着他咧了咧嘴。   薛元敬眼中笑意渐浓, 又轻拍了她的头顶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忙其他的事。   在薛正志的主持总理下,薛永福和孙杏花的丧事都安排的有条不紊。等到两口柳木棺材做好,黄昏的时候大敛过, 当夜请了旁边村子里的一个道士过来做法事,次日一早就将两口棺材抬出去埋葬了。   等送葬回来,众人安慰了他们兄妹两个之后也相继的散了。独有韩奶奶,留下来陪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至半下午的时候才回去。   等到人一走,屋里屋外就显得很冷清了。   薛嘉月站在院子里面,目光看着墙角枇杷树叶子上还没有化尽的积雪发呆。   薛元敬走过来,顺手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一下,问她:“在想什么?”   他最近好像很喜欢摸她头顶或是拍她头顶。一开始他只偶尔为之的时候薛嘉月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但次数多了她难免就要抗议了。   总觉得薛元敬现在完全是在将她当做小孩子来看。   于是她就说道:“哥哥,你往后不要拍我的头顶了。也不要摸我的头顶。”   薛元敬微笑着不说话,只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孩。   薛嘉月:......   她觉得她真的完全败下阵来了。只好恹恹的回道:“我没有想什么。就是觉得,很不真实。”   在她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恰巧就死了,解决了她现在所有的困境。   她不傻,她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的巧合。但若薛永福和孙杏花的死不是巧合,那就是有人故意为之,而那个人......   她转过头看着薛元敬。   她一直都知道薛元敬是个冷静克制的人,但是现在,雪后初霁的细碎日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他整个人越发的深沉内敛了起来一样。   薛嘉月想起那天她在薛元敬床底下看到的那只被草绳牢牢捆绑起来的竹篓子,想起薛永福和孙杏花出事当晚她忽然沉沉睡去之前喝的那碗有甜味的水......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颤了一下,接着她忽然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   这个人是很危险,但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而且,薛元敬对她说过,那只是个意外。他说的任何话,她都愿意去相信。   “怎么了?”薛元敬见她忽然抱住他的胳膊,唇角噙了一丝微笑,转过头看她。   就见薛嘉月面上笑容如春日海棠花绽放,娇美动人:“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以后我们两个人的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听到她说我们两个人,薛元敬唇角笑意更深。   他没有能护住自己的母亲,也没有能护住自己年幼的妹妹,但是现在,他总算护住了薛嘉月这个妹妹。以后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   *   入夜,薛元敬正在和薛嘉月商议以后的事。   虽然薛元敬很想参加明年二月的县试,但朝廷定下的条例,凡父母死,三年之内不能参加科举,他只能参加三年后的县试了。那这三年中,他们到底是留在秀峰村,还是走出大山,到外面的广阔世界去?   薛元敬的意思是留在秀峰村。他的想法很实际,到了外面,肯定做什么都要花钱的。虽然若现在他们将家中的所有东西都变卖掉,也能勉强凑够几十两银子出来,但他们现在一个十四岁,一个八岁,出去能做什么?日日只有出的,没有进的,长此以往,总会有山穷水尽,吃穿困难的一天。他不想看到薛嘉月跟着他过这样的日子。而留在秀峰村,好歹他们有房有地,他还能偶尔进山打点野味回来,温饱肯定不成问题的。   但薛嘉月的意思却是离开秀峰村。   她虽然知道薛元敬一开始的人设会是未来的阁老,但正所谓蝴蝶效应,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如薛元敬所说,一直留在秀峰村他们是会吃喝不愁,但是薛元敬的学业呢?就算他再天资聪颖,但难道他就仅凭着每天看他有限的那几本书就能一路考中科举?还是说让他重回以前的那个学堂去读书?就是重回以前的那个学堂,薛嘉月觉得以周夫子的学识现在也教不下薛元敬了。所以最好他们现在就到外面的大省城里面。大省城里面肯定有好书院的,到时要设法让他进入一所好书院里面去读书。至于说钱方面,树挪死,人挪活,总会有法子的。而且大地方人也多,机遇肯定会比在这个秀峰村里面要多。   最后薛元敬思考再三,也同意了薛嘉月的这个说法。不过考虑到现在已经入了冬,天气寒冷,这时候实在不适合出远门,所以两个人就商议好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再离开这里。而在这期间,自然家里该变卖的东西就要变卖掉,尽量的多攒一点钱下来,好为以后考虑。   等他们两个人商议完这事,也已经到了子时了。薛元敬就躺下去盖好被子,说道:“夜深了,睡罢。”   薛嘉月原本就怕蛇,自薛永福和孙杏花死后,她只要一想起他们两个人是被爬到被窝里的蛇给活活咬死的,她就怎么样都不肯再在她原来的那个屋子里面睡了。   毕竟她那间屋和薛永福的那个屋中间就隔了一个堂屋,谁知道当时到底是不是所有的蛇都被人打死了?要是有一两条漏网之鱼怎么办?只要想一想薛嘉月就觉得全身都僵硬了。而且,薛永福和孙杏花毕竟死在那间屋子里,让薛嘉月晚上一个人躺在大屋里面睡觉她也没那个胆。   乡村里的夜晚原本就很黑,试想睡到半夜如果被什么声音给惊醒了。也许实际上只是老鼠爬动的声音,也许只是屋外夜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但漆黑一团里面,仅想象就能吓死个人了。于是最后薛嘉月就‘恬不知耻’的主动要求搬到薛元敬的屋子里面睡。   一来薛元敬的屋子独立于大屋外面,给薛嘉月的感觉就是好歹离事发现场有一段距离,心理上有一种安全感,二来,屋子里有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是薛元敬,她心里也会有一种安稳感。   薛元敬也知道薛嘉月怕蛇,而且让她一个人睡大屋他也不放心,而且现在又是薛嘉月强烈要求如此,他想了想,就将他住的这屋里堆了半屋的稻草木柴之类的柴火全都搬到了薛嘉月原本住的那半间屋子里面去。再将屋子打扫干净了,将薛嘉月原本住的一张小床搬了过来,让她住后半间,自己住在前半间。再在屋中间拉绳子挂了一块布,也算是一分为二的两间独立小屋子了。   薛嘉月原本就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的,这会儿两个人商议完以后的事,听到薛元敬说夜深了,睡吧,薛嘉月就闭上了双眼。   倒是很快就睡着了。等到次日早上她醒过来穿好衣服下床,一掀开中间的布走出来,就见薛元敬已经起床了,被子正叠的整整齐齐的放在床上。   等薛嘉月走出屋,就看到薛元敬正在喂鸡。   家里的两头猪,一头牛两个人已经商议好要全都卖掉,这些鸡薛嘉月原本也想要卖掉,但薛元敬不同意。   猪牛这些现在都卖了换钱,为以后考虑也就罢了,但是这些鸡他是要留着的。   总不能让薛嘉月真的天天吃素,她已经很瘦了,也该给她补一补。 第55章 惩治泼皮   薛元敬看到薛嘉月出来, 就将手里最后一把米糠扔到地上喂给鸡吃了, 然后他抬脚就往薛嘉月走过去。   早饭薛元敬已经做好了。因为现在薛嘉月轻易不进大屋的缘故, 所以两个人是在薛元敬住的小屋桌上吃的饭。   等吃完饭了,薛嘉月见家里的菜都已经吃完了, 就想着要去菜地里摘些新鲜蔬菜回来。而且这两日天气都阴沉沉的, 北风也刮的厉害,只怕还会下雪,所以还要多储存一些过冬的食物, 还有木柴之类。不然等大雪封门的时候,要吃没吃, 要柴没柴,那日子才叫难过呢。   她就去找薛元敬商议这件事。最后两个人就决定先去近一点的山上砍些柴火回来, 再顺带在山脚下的菜地里摘些菜回来。   主意一定, 薛元敬就去找了一把砍刀过来别在腰间,又将匕首和弹弓也随身带着。   秋天他们进深山的那趟薛元敬虽然跟李爷爷学了功夫,但回来后迫于薛永福和孙杏花每日在家,薛元敬也没有办法继续练习。但现在薛永福和孙杏花死了,家里除却薛嘉月再无外人, 薛元敬再无顾忌, 于是他每天就会抽一个半时辰出来, 对着李爷爷给他的那几本武功招式,结合李爷爷当时教过他的心法,一招一式的开始练习。就是他打弹弓的手法也越发的纯熟了,都能做到弹无虚发了。   薛元敬练武的时候, 薛嘉月就坐在一旁做她自己的事。   有时候是摘菜,有时候是淘米,捡米粒里面的小石子,有时候是晾衣服,或者干脆就坐在那里看着薛元敬一招一式的演练。   她倒没有想过要让薛元敬教她。一来她觉得她自己吃不下这些苦,二来,她也觉得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分,三来,这是当初薛元敬对李爷爷磕过头拜他为师李爷爷才教薛元敬的。虽然这会儿她若是求薛元敬教她他也可能会答应,但毕竟没有征得李爷爷同意,只怕薛元敬会为难。但薛嘉月不想他为难。所以她还是坐在一旁看看就好。   现在看到薛元敬将弹弓别在了腰间,薛嘉月就问他:“哥哥,我们只是到旁边的山里砍柴,你带弹弓做什么?”   很少会有野物到旁边山里来的。就算有,也早就被人给打走了。   薛元敬微微的笑了笑:“先带着,也许就能用得上。”   结果等他们砍完柴回来经过山脚下一处湖泊的时候,就运气很好的碰到一群野鸭子受惊起飞。当下薛元敬就弹起鸭落,一共打了三只野鸭下来。   薛嘉月喜滋滋的走过去捡了起来,然后就叫薛元敬将两捆木柴拿来打开,分别将这三只野鸭子放到了木柴中间去,再在野鸭子外面放了木柴捆好,教人完全看不出来里面有什么。   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要为薛永福和孙杏花守孝的意思,但这个时代的守孝之礼是父母去世三年之内不能沾荤腥,所以还是要掩人耳目一下。   随后他们又去自己的菜地里摘了青菜,菠菜和白萝卜。因为现在天气寒冷,这些菜都可以留很长时间,所以薛嘉月这次就摘了很多,打算回去慢慢的吃。   回去的路上他们遇到了薛老三。   薛老三身上穿的依旧是他那件既脏又破的棉袄,头发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没有洗了,薛嘉月感觉他的头发都该结块了。   她不想理睬薛老三,所以一看到薛老三,她就皱了皱眉,然后往薛元敬的身后躲。而薛元敬也不想理睬薛老三,所以就只沉默的担着身上的木柴往前走。   但薛老三好像压根就没有看出来他们对他的嫌弃一样,双手拢在袖子里,笑嘻嘻的就凑了上来,跟薛嘉月说话:“二丫妹子,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三哥看你可是长的越来越水灵了。几时有空到三哥家里去坐坐?三哥给你做肉心包子吃。”   薛嘉月原本就不大出门,近来天冷,她就越发的懒怠出门了,只镇日的在家里练字打发时间。   现在听到薛老三这样轻佻的说话,薛嘉月眉头皱了起来,压根就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而薛元敬闻言则是冷冷的看了薛老三一眼,目光凌厉如刀锋,只让人心中一凛。   随后他也不说话,只伸手将肩上担着的扁担从左边肩膀换到了右边肩膀。   乡村的土路原本就窄,而扁担又长,他这样突兀的将扁担换了个肩膀,速度又快,挑在扁担头上的木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薛老三拍打了过去。   薛老三防不胜防,脸上被树枝枝桠给划出了两道口子不说,整个人还身形不稳,往旁边就倒了下去。   他旁边是一条三尺来宽的小水沟。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天了,小水沟里的水不多,但底下的稀泥还是有的。当下只听得哎呦一声,等薛嘉月再看时,就见薛老三已经侧着身子滚到小水沟里面去了。且他浑身上下,甚至连脸上都沾上了乌黑的稀泥,看起来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薛嘉月忍不住,一双眉眼都笑的弯了起来。而薛元敬则是面色淡淡,甚至还矜持的对正从泥沟里爬起来的薛老三点了点头:“是我失手了,不好意思。”   薛老三当时气的,跳着脚就要骂。但忽然看到薛元敬手里拿着的砍刀微微的举了起来,刀刃磨的雪白锋利。又见薛元敬看他的目光比这刀锋还要雪白锋利上几分,他就一缩脖子,怂了。   薛元敬也不再理会他,叫了薛嘉月跟他回去。   薛嘉月五官生的精致,春日枝头的海棠花一样的娇美。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仿似有光,明媚的让人不敢直视。而且随着她日渐长大,只怕她还会越发的妍丽动人,觊觎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但是没有关系,薛元敬心中想着,往后他会好好的守护薛嘉月,绝不会随意的就将她嫁给别人。她的夫婿,他必定是要亲自过目,多方考察的。确认确实是个好男儿才会将薛嘉月嫁给他。   他要做到一个哥哥对妹妹应尽的所有责任。   等两个人回到家,薛元敬就将两捆木柴打开,将里面包着的那三只野鸭子拿了出来,而薛嘉月则是将柳条篮子里面的菜都倒了出来,一一的摊开放在地上。   虽然已经是冬天了,但刚打的野鸭子也是要处理一下的。等她烧了一大锅热水出来,薛元敬却没有让她插手处理野鸭子的事,而是全都他来做了。   一只野鸭子留着今晚晚饭的时候红烧,另外两只野鸭则用盐腌起来,等天气好的时候再放在太阳底下晒。   等吃完晚饭,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上床睡觉了。   日子就这样很平淡,也很温馨的过了下去,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腊月。   因为村里识字的人不多,字写的好的人就更不多了,于是等进了腊月,就相继有村民备好了红纸过来请薛元敬给他们写春联。等写好了春联之后,他们也会给薛元敬送一些东西作为酬劳。   或是几枚鸡蛋,又或是一些干果山货之类,又或是一些家里做的米酒豆筋菜干和炸的果子之类,虽然东西没有多值钱,但有了这些东西,薛嘉月和薛元敬倒是过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年。   因为年前腊月十九那天就立了春,所以正月里天气就已经很暖和了,薛嘉月和薛元敬也开始在做进省城的准备。   家里的二亩多的水田年前就已经卖给同村的人家了。   时下虽然田价渐涨,一亩良田能卖到十来两银子,但秀峰村毕竟偏僻,所以就算再好的良田也卖不到那个价钱。于是最后这二亩多田也只卖了十五两银子。   一头牛和两头猪也都卖了,一总也才卖了四五两银子。再加上那个时候薛元敬从薛永福和孙杏花房中搜出来的七八两银子,以及变卖的家中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现在他们身上统共也只有三十两左右的银子。   说起来三十两银子其实也还算可以,但想到两个人去省城肯定是要租房子的,以后的吃喝开销都要花钱,还要想法儿让薛元敬进一所好的书院读书,那这些银子就远远不够用了。   不过到时总是会有法子的。人多的地方机遇才会多。不然若一直蜗居在这个小村子里面,薛嘉月只怕会耽误薛元敬的学业。   薛元敬毕竟是以后要考取功名做阁老的人,她就不信他们两个人出去会饿死。   想到这里,薛嘉月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   将银子全都收到荷包里面,又放到枕头下面之后,薛嘉月就披衣下床,要去上厕所。   只不过她刚走到院里的时候,抬眼就看到正有个人在爬赵寡妇家的墙。   自从知道赵寡妇的事,而且那夜她亲眼见过村长爬过赵寡妇家的墙之后,现在薛嘉月对这种事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未免那人也看到她,她还是轻手轻脚的往旁边的阴影里藏了藏。同时目光悄悄的往那边溜了一眼,星月光下,就见那人正是村长。   直至等村长翻进了赵寡妇家的院子里,薛嘉月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等上完厕所回来,她就飞快的跑回来,回屋睡觉。   反正她很快就会离开这秀峰村,这样的事她就算看见了也只当没有看见,不然若惹祸上身了就不好了。   第56章 计上心来   赵寡妇最近很苦恼。因为她娘来了。   她娘是来叫她改嫁的。而且自打来了她家第一天起, 就每天苦口婆心的劝她。劝不动就骂。最后还说赵寡妇要是不同意改嫁她就住在这里不走了。   但是赵寡妇不想改嫁。   她的理由是, 改嫁了有什么好?且不说像她这样已经成过亲的, 还带着个儿子的人能嫁个什么好人,若对方家里有公婆, 她还要受公婆的气。哪里有她现在好?房子田地都是自己的, 上面还没有公婆要伺候。至于说男人,这全村的男人但凡是她看上的,哪一个不要拜倒在她的裙下?她甚至都可以夜夜换个男人。而且那些男人还会给她钱花, 这是多好的事?   她娘听了她说的这些话,只气的浑身乱抖, 骂她不要脸。但赵寡妇任由她娘骂,无动无衷。   初嫁从亲, 再嫁由身, 虽然是亲娘,但若是赵寡妇真的不愿意改嫁,她娘也是没有法子的。最后只好耍赖,说若赵寡妇一日不答应改嫁,她就一日不走。而且有她在这里看着也省得赵寡妇再做出那些不知廉耻的事来, 连累她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这下赵寡妇倒拿她娘没有法子了。   不过自丈夫死后, 赵寡妇原本就过惯了夜夜笙歌的日子, 而且她现在年纪也到了那个时候,一两个晚上若没有男人倒还勉强能受得住,但若是连着好几晚没有男人,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就如同被抛上岸的鱼, 离了水一会儿还能活,但若离开时间长了,肯定是要干死的。而且最近她正和村长打的火热。村长无论是身体方面,还是银钱方面都让她很满意,她不想丢下这个金、主。而村长最近显然也很迷恋她,恨不能天天晚上过来找她。可无奈现在她娘住在这里,他晚上还如何能过来?   最后两个人就想了个法子出来。   赵寡妇院子里也和薛嘉月家一样,另有两间小一些的茅草房,一间用来做了柴房,一间则是用来做了猪圈。她就和村长商议好,以后村长翻墙进来就不进正屋了,直接进这柴房里面来。她等她娘和她儿子睡着了之后就来这柴房里面找村长。如此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两个人一拍即合。随后每晚村长翻墙进来就径直的进柴房。不提防薛嘉月有时候晚上会出来上厕所,躲在阴影里冷眼瞧见这一切。又听到赵寡妇和村长的对话,所以就知道了这件事。不过她并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只当不知。   转眼已过了雨水的节气,天气渐暖,万物萌动。院子里的那株桃树枝条上都已经打了枣核大小的花苞。   薛元敬和薛嘉月已经做好了要离开秀峰村的准备。因着村里有户人家腊月的时候自家房子被大雪给压塌了半边,虽然勉强过完了冬日,但想着要重建房子麻烦又费事。知道薛元敬和薛嘉月要离开这里,就有意想将他们家的这所房子买下来。今儿薛元敬就过去同那户人家聊这件事了,只留了薛嘉月一个人在家里整理要带走的东西。   正整理着,薛嘉月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家里有人在吗?”   她走出屋一看,就看到薛老三双手拢在袖中站在院子里,而且还探头探脑的到处看。   农家大白天不兴关门,不然就会被好事的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这会儿薛嘉月看到薛老三站在她家院子里,她就觉得她今天该关上院门的。哪怕被人在背后指点也认了。   由于实在不待见薛老三,于是薛嘉月就皱着眉,有些不高兴的问道:“你有事?”   没事就赶紧滚蛋,这里没谁待见你。   薛老三面上还是惯常的那副涎脸饧眼的样,凑过来就说道:“刚刚我看到你哥往村头去了,想着二丫妹子你一个人在家孤单,我就想过来跟你说说话。”   薛嘉月微挑了挑眉。原来这薛老三是看到薛元敬不在家才过来的啊。也是,上次薛元敬让他摔臭水沟里的那次想必他还记忆犹新。   目光看到院墙上搁了一把竹子扎的大高笤帚,薛嘉月就走过去拿了起来。也算是拿了个武器在手上,她手里有个底。而且她还特意的站在了院门口,若有什么事,她撒丫子就跑出院门,薛老三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做完这一切,薛嘉月才跟薛老三说话:“我哥出去跟人商量事情去了,很快就回来,我不用你过来跟我说话。你快走,不然等我哥回来,看到你在这里他会不高兴。”   反正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也没有必要对薛老三这样的人虚与委蛇了,索性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   但薛老三是个皮厚的人,听到薛嘉月这样说,他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身子往旁边凑。薛嘉月一下子就举起了手里的笤帚对准他,一张俏脸也沉了下去。   薛老三自是不怕她的,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但是他心中有点怵薛元敬。   说起来他还要比薛元敬大个七八岁呢,但不知怎么,对上薛元敬那双乌黑冷漠的眼时,他总会觉得心中生寒。   所以他就没有走的太近,而是站在离薛嘉月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下了。不过他脸上笑嘻嘻的笑容看着还是很想让人揍他。   薛嘉月就听到他在说道:“昨儿我跟村长说话,说起你爹娘死的事。说什么你爹娘因为吃了蛇,然后其他的蛇来找他们报仇这样的话,你们也只好哄骗村里其他的人罢了,可哄骗不过我去。我可不信你爹娘是被蛇给咬死的。”   薛嘉月闻言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哦?那你觉得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薛老三继续嘻嘻的笑:“那谁知道呢?不过你爹娘平常对你和你哥都那样的差,你哥那个人看着也是个冷面冷心的人。我记得你爹娘死的前几天,我从你家院门口经过,还见到你爹用一根很粗的棍子在打你哥呢。我当时站着看了一会儿,啧啧,那打的,县衙里审犯人都没有这样狠的。你哥心里能不恨?可巧过几天你爹娘就死了,这难道会是巧合?”   薛嘉月听了,心中狠狠的抽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薛老三威胁她的这些话。事实上她也知道,薛老三这也只是心中怀疑罢了,他并没有什么真的证据。若他真的有证据,早就拿出来了,何必要等到现在才来跟她说这番话?她难受的是,当日薛元敬竟然被薛永福那样的毒打,但随后她问起来的时候,他总是说没事,叫她不要担心。   而薛老三见她沉默着不说话,只以为这是被他给说中了,就越发的兴奋起来了。   他嘴一咧,那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洗过的一口大黄牙就露了大半出来:“怎么,被我给说中了?怕不怕我现在就去告诉村长?”   怕你个大头鬼!且不说薛永福和孙杏花到现在只怕连骨头都开始烂了,反正已经死无对证了,只说你这没证据的一篇鬼话,说出去谁会信?   不过这样的人实在是够烦的。最近他时不时的就会来他们家来,只怕以后他还会常来。而且若往后让他一直在村子里面造谣,说是她和薛元敬害死了薛永福和孙杏花,这总归是不好的。   得想个法子让他离开这村子才是。   于是薛嘉月不答反问:“你想怎样?”   见她这样一问,薛老三只以为她这是怕了,忙笑着顺杆往上爬:“二丫妹子你知道,你三哥我心里有你。那天我经过你家院门口,听到你爹骂你哥的话,你爹已经碰过你了吧?既然你都被你爹给开过荤了,你现在还在我面前做这个三贞九烈的样子做什么?让三哥也开开荤嘛。再说三哥也不亏待你,以后天天请你吃肉心包子。”   肉心包子你个头!我恨不能现在就将你做成肉心包子!   薛嘉月心中暗骂,面上却只做了犹豫的样子出来。同时脑子里在飞快的想着这事该怎么办。   不让薛老三吃个亏她咽不下心里的这口气!而且必然还不能是个小亏。还有那个村长,薛永福和孙杏花死的那天,他也一直在逼问薛元敬和她。平常面上看着倒是做了个道貌岸然的样,但背地里却背着自己的老婆偷、人,可见也是个没有廉耻的。   于是薛嘉月想了一想,心中就有了个主意。   她就面上做了个害羞的样子出来:“三哥你别这样说。肉心包子什么的,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三哥你这个人很好。不过你也知道,现在家里不是我一个人。我哥也经常在家呢,你过来不方便。”   薛老三一听有戏,双眼立马就亮了起来:“那你去我家?我家就我一个人,很方便。”   第57章 请君入瓮   薛嘉月暗中骂了一句, 面上却做了为难的样子:“那不成。你知道的, 我哥对我看的紧, 我轻易出不去。”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 你到底想怎么样?”薛老三就有些焦躁了起来, “横不能我只能天天看着却吃不到嘴啊。”   猴急成这样你也活该挨打。   于是薛嘉月不再继续故意卖关子了,回头伸手指着身后,轻声的说道:“三哥, 你看见赵寡妇家院子里的那两间茅草房了没?”   赵寡妇家盖在院子里的那两间茅草房倒正好和薛嘉月家院子里的这两间茅草房背靠背的邻着。中间虽然隔了两堵墙,也形成了一处小巷子, 但妙就妙在这处小巷子里面生了一棵野枣树,很好攀爬。   薛嘉月就继续轻声的说道:“赵寡妇家院子里的这两间茅草房, 左手边的那个是柴房, 平常都不会锁的,晚上也没有人会过来。这样,等今儿入夜了,估摸着赵寡妇他们一家人都睡着了,你就悄悄的翻墙进去到她家的柴房里面去等着。我等我哥睡着了, 我就在这边借着那棵枣树翻墙过去找你。到时岂不是人不知鬼不觉, 谁都不知道?只是一样, 我害羞,你待在柴房里面的时候可千万别出声,就算看到我推门进去你也千万别作声。不然我恼了,往后可再不和你好了。”   薛老三这会儿金虫上脑, 哪里会去想旁的许多事?而且他原本也不是个多聪明的人,听了薛嘉月的话他也不疑有假,只以为薛嘉月果然是被自己先前说的那番话给威胁到了,而不得不妥协,于是当下他忙不迭的就应了下来。   薛嘉月见他上钩了,心中也暗自高兴。不过面上还要叫薛老三:“你现在就回去吧,小心别叫人看出什么来。再有,记着,晚上早点来,到时也千万不要说话。”   薛老三听了,只高兴的一张嘴都咧了开来:“二丫妹子,今晚等着三哥。三哥到时好好的疼你啊。”   说着,一直笑着出门去了。   不过走出院门没几步路,迎面就碰到薛元敬回来。薛老三当即就如同被人给紧紧的扼住了脖子一样,再也笑不出声来了。忙脖子一缩,看也不敢看薛元敬,低着头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薛元敬是看到薛老三从自家院门里面走出来的,他担心薛嘉月,忙快步的走回来。然后他一眼就看到薛嘉月正手里拿着大高笤帚在扫院子。   “月儿。”薛元敬就叫薛嘉月。   薛元敬虽然一早就给薛嘉月取了大名,但以前薛永福和孙杏花还在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他也只能叫薛嘉月为二丫,但现在,没有外人在跟前的时候他就会叫薛嘉月为月儿。   薛嘉月闻声回头,一见是薛元敬,她丢下手里的笤帚就迎了过来,笑着叫他:“哥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点了点头,又指着门外薛老三的背影,沉声的问道:“他刚才过来做什么?有没有欺负你?”   上次薛永福将薛嘉月压在身下撕扯衣服的场景他记忆犹新。他心中也发过誓,再不会发生那样的事。而薛老三对薛嘉月的心思他是很明白的。现在猛然看到薛老三从他家院子里出来,想到薛嘉月刚刚是一个人在家,他止不住的就怒火中烧。   这样龌龊的人,上次就不该只让他摔到臭水沟里。就该直接让他头摔到大石头上,碰个头破血流,甚至当场毙命才好。   薛嘉月见他面容冷峻,神情凛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刻她仿似从他犀利如刀锋一样的目光中感觉到了一种浓烈的杀意。   薛嘉月吓了一跳,忙上前来拉薛元敬的手,说道:“没有,哥哥,他没有欺负我。”   薛元敬见她面上失色,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吓到她了,忙垂下眼,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再抬起眼的时候他目光看着平静了不少。   “那他刚刚过来做什么?又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一个字不落的全都告诉我。”   薛嘉月不想告诉薛元敬刚刚的事,担心若薛元敬知道了背地里会去找薛老三的麻烦。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她并不想这当会还惹出什么事来,更不想薛元敬总是为她的事烦心。   于是她就想要扯个谎带过去。不过她才刚开口叫得一声哥哥,就听到薛元敬凉凉的声音:“月儿,你知道的,你若撒谎必然逃脱不过我的双眼。”   薛嘉月看着他清俊的脸,心中知道这是事实。薛元敬确实是个极聪明的人。   于是轻叹了一口气之后,薛嘉月就将刚刚薛老三说的那些话全都说了。   一边说,她还一边注意到薛元敬的目光渐渐的沉了下来。到最后,他目光简直就跟刚出鞘的刀子一样,带着锋利的光芒,让她看了都要觉得心跳加速。   她丝毫不怀疑,薛元敬此刻心中只怕是恨不得弄死薛老三的,只怕也恨不得想弄死她。她竟然敢约薛老三半夜私会!   薛嘉月就忙又去拉住了薛元敬的手:“哥哥,你听我说,我约了薛老三今儿晚上去赵寡妇家的柴房见面是有原因的。”   她就将前几天她看到的事,听到的话细细的告诉了薛元敬:“......赵寡妇因为她娘前几天过来,一直歇在她家的缘故,她和村长幽会的时候就不方便。两个人就约下了每隔一日村长翻墙过来到她家院子里的柴房来等她。我先前算了算,今儿晚上村长就该过来的。而村长因为家里晚饭吃的晚,他又要等自家老婆睡着了才能偷偷的出门,所以每夜来的都晚。赵寡妇每晚要跟她娘说话,又要哄她儿子睡觉,且这么长时间了她也知道村长每次大约什么时辰过来,所以她去柴房更晚。但我刚刚特意的让薛老三要早点去柴房里面等着,还叫他看到有人进去也不要出声。到时直接让他惹怒了村长,借着村长的手来教训他,岂不是好?而且村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等这件事闹开来,村长脸上也不好看,岂不是一箭双雕?”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情绪不明的看着薛嘉月。   一方面惊讶于她竟然能想出这样一箭双雕的法子来,二来则是,“村长和赵寡妇说的话,你到底听到了多少?”   薛嘉月抬起右手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左胳膊,左顾右盼的:“啊,这个,其实也没有多少。只不过有时候晚上我睡不着出来走一走,一不小心就听到了那些。”   当然,更劲爆一点的话她也听到过,不过那些话就不适合对薛元敬讲了。   好在薛元敬也没有继续再问这件事,只轻咬了牙,慢慢的说道:“便宜他了。”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薛老三。也不知道薛元敬觉得薛老三该落个什么样的下场才算没有便宜他呢?   不过薛嘉月很识趣的没有问下去,而是问起了其他的事:“房子的事哥哥你谈的怎么样了?那户人家肯买?他打算出多少钱?”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屋子里面走。身后院角的桃花树枝条上已经打了很多枣核大小的花骨朵,顶端微微粉色。只待天气再暖和些,到时定然会满树繁花。   入夜之后,天边一弯上弦月,凄凄清清的挂在幽蓝色的天幕中。   薛老三自白日得了薛嘉月的那番话,回去之后就只觉心里如同住了一只小猫,不时的就会伸爪子出来挠他一般,只挠的他心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就能天黑。   好不容易的盼到天黑了,他胡乱吃过了夜饭,看到周边亮灯的人家相继熄了灯,忙不迭的趁着夜色掩映,就往赵寡妇家这里跑过来。   就见赵寡妇家的三间正屋一片漆黑,侧耳细听一番,屋里也是毫无动静,想必都已睡了。薛老三这才手攀着黄泥筑成的院墙,轻手轻脚的往上爬。   所幸墙不高,就算薛老三个头不高,但努下力也爬过去了。   等双脚落地,薛老三就猫着腰,一溜烟的往旁边的柴房走。   柴房果然是没有上锁的,只虚掩着。薛老三就小心的推开门,往里面瞄了一眼,借着空中微弱的星月光,能勉强看清楚里面堆放了许多的稻草和木柴。   他就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然后轻轻的关上门,在一捆稻草上面坐了,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夜晚的山村总是很安静的。偶尔会有几声狗叫声,偶尔山中也会有几声凄厉的夜枭声传来。再来就是夜风吹过,卷着树梢和屋顶稻草发出的声音了。   但是总没有听见有人过来的声音。   薛老三等了好长一会儿时间仍然不见薛嘉月,心中忍不住的就开始猜疑起来。想着薛嘉月这小丫头是不是故意的哄骗他?若果真如此,明儿他就要将薛永福和孙杏花其实不是被蛇咬死,而是被薛元敬和薛嘉月兄妹两个给害死的话宣扬出去。就算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别人听多了他这话总是会怀疑的。到时他一定要薛嘉月好看。   心中正胡思乱想着,这时他忽然就听到有很轻的脚步声往这里而来。   薛老三的一颗心立时就高高的提了起来,忙屏息静气的看着柴房的门。   而果然,随后就见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而那个人猫着腰,又逆着光,薛老三自然看不清他的相貌。   但薛老三心中只以为这是薛嘉月无疑,当下他毫不迟疑的就朝着那个人扑了过去。 第58章 离开村庄   薛老三只以为进来的人是薛嘉月, 当下就合身扑了过去。   白日自从得了薛嘉月的承诺, 他就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 刚刚又等了好一会儿,正是焦躁难当的时候。现在抱着人在手, 又记着薛嘉月同他说的再如何也不要出声的话, 于是当即薛老三也不做声,只一手抱着来人,一手就去扯那人的裤子。等扯下了那个人的裤子, 又急着来扯自己的裤子。嘴还不闲着,胡乱的就往那个人的脸上凑。   等他正要顶过去的时候, 忽然就听到那人笑了一声,还伸手来摸他的脸:“心肝, 往日你都说喜欢我主动, 自己只躺着不动净顾着享受了,怎么今儿倒难得这样的主动了?不过爷喜欢。”   说着,搂过薛老三的脖颈,嘴就凑了过来,手也往下摸去。   但薛老三听了这话, 只觉得如同兜头一桶冰水浇下来一般, 整个人都僵住了。   听这声音, 分明就不是薛嘉月,而是村长啊。他竟然脱了村长的裤子,想要同村长行那事儿?若村长知道是他,那......   薛老三简直不敢想, 忙提了裤子就要走人。   但已经晚了,村长的手已经摸到他下面了。于是村长当即也变了脸色,知道这不是赵寡妇。于是他一把就抓住了薛老三,喝问道:“你是谁?”   薛老三不敢作声,只提着裤子就想夺门而出。   但村长个子高过他,力气比他大,又是在愤怒之下,抓着他胳膊的手就跟只铁钳子一样,哪里由得他逃脱半分?而且还死活拽着他的胳膊,将他给拽出了门外。   然后就着月光一看,他就发现是薛老三!   村长也素来知道这秀峰村里同赵寡妇相好的人有很多。但自从他和赵寡妇打的火热之后,赵寡妇可是在他面前赌咒发誓过的,往后只同他一个人相好,再不会看其他男人一眼。但是现在薛老三怎么会在这柴房里面?而且这柴房难道不是他和赵寡妇约定好的私会地方?难不成赵寡妇最近非但是和他在这柴房里面私会,也还和其他男人在这里私会过不成?   想到这里,村长只觉得怒火中烧。当即就手中猛的一用力,直接将薛老三给摔到在地上。   好巧不巧的,地上正有几块不大不小的石块儿,是赵寡妇的儿子平日在院子里玩儿用的。薛老三往地上扑的时候,脸就正好对着这几块石块儿扑了过去。只听得哎哟一声痛叫,原来是他的额头正好碰到了一块石头上。那石头又不平,有尖角,于是薛老三的额头当下就开了花,流了血。   但村长犹自不解恨。目光四面一看,就看到院墙上斜靠着一根竹竿子。当下他就两步走过去抄起那根竹竿子,对着薛老三就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虽然薛老三平时很怵村长,但他到底是个泼皮无赖。现在也确实被打的痛狠了,而且正所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家里左右就他一个人,怕什么?于是挨了几竹竿子之后,他就怒向两边生,猛的抓住了村长打下来的竹竿 ,趁势往后一掀。村长也没防备,就被反掀回来的竹竿给正好打中了头顶,只痛的他眼前一阵金星乱冒,蹬蹬的就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趁着这个功夫薛老三就想跑。但他双手才刚攀上墙头,村长就已经追了过来,口中还在大叫:“你往哪里跑?今儿我要不打死你这狗娘养的,我也不用活了。”   因为刚刚挨了一竹竿的缘故,村长这会儿真是怒火攻心,手里的竹竿下来的比刚刚更狠了。偶有一竹竿落偏打在院墙上,只打的院墙上的黄泥扑簌簌的落下来,足可见其力道之大了。   薛老三也确实是火了。见走不掉,他目光就到处乱看。就看到旁边放着一把木掀。晒稻子麦子的时候用来扬场,铲粮食的。   于是他就跳下墙来,两步窜过去 ,一把拿起了这把木掀,对着村长就用力的拍了过去。一边拍,他一边口中也骂骂咧咧的:“就算老子认错了人,差点入了你,你也打了我好几竹竿了,还不够?还要将我活活打死不成?老子今儿也豁出去了。谁怕谁?”   他这一木掀来的又快又急,村长压根就躲不过,正好被一下子结结实实的拍在了脸上。当下他只气的连声大叫,口中越发的咒骂个不停了,手里的竹竿也舞的更猛了。   这一番动静早就惊醒了屋里的赵寡妇等人。当下赵寡妇点亮了灯,和她娘打开门走出来一看,就看到村长和薛老三正手中各拿了器具在院子里打过来打过去的,两个人身上都受了不轻的伤。   赵寡妇吓了一大跳,赶忙的走下台阶来问道:“你们两个这大晚上的是在做什么?快停手。”   但村长和薛老三都正在气头上,也正在打的难分难解的地方,哪里肯轻易住手?   而赵寡妇的娘和儿子以前也没有见过这种事,两个人只吓的都哭了起来。一时惊动了前后左右的邻居,纷纷的都起床穿衣跑过来看。   一见他们两个大男人都衣衫不整的,还在赵寡妇院子里打架,再想一想平时风言风语听到的那些话,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众人就有出口说风凉话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拉架的。不提防村长老婆也知道了这件事,也连忙赶过来看。   村长老婆原本就疑心村长和赵寡妇有一腿,可苦于总是找不到证据。但这会儿亲眼见着自家男子汉衣衫不整的在赵寡妇院子里同另外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打架,旁边村民的话听起来也句句刺耳的很,当下村长老婆再忍不住,盘腿坐在地上就用手拍着大腿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骂村长没良心。一时场面就乱成了一锅煮开的粥一般。   而隔着两堵墙,薛嘉月和薛元敬在院子里听着这边的动静,薛嘉月只乐的捂着嘴偷笑,薛元敬则是目光无奈的看着她这个一手策划出这件事来的人,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头顶,说道:“睡觉。”   薛嘉月笑着点了点头,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往屋子里面走。她还带着笑意的双眼看起来亮晶晶的,无比的娇俏。   次日早上她起来一打听,就知道薛老三昨晚就被村长给撵出了秀峰村,喝令他以后再不许回来。若胆敢回来,教他知道了,必然要打断他的腿。但村长日子也不好过,听说回去就被他老婆给一顿好挠,脸上都是血印子,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薛嘉月听了暗笑。回来跟薛元敬说了这件事,薛元敬也只能看着她这样得意的样子,无奈的抬手扶了扶额头。不过他眼中还是有笑意的。   其后两天,薛元敬和薛嘉月就背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秀峰村。   离开秀峰村的时候,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看过一眼。因为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这里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因为临要走的前两天将房子卖给了村里的那户人家,所以两个人现在手里的银子又多了十两。不过两个人还是不敢大意,能省的地方还是要尽量省的。   薛元敬因想着自己这一走,此生未必会再回来,就想着临走之前要去拜访周夫子。周夫子以前教他实在是很用心,后来他被迫辍学周夫子竟然亲自上门想要来劝说他回去读书,这些薛元敬都记在心里。   薛嘉月自然是同意的,于是当下两个人便一路往周夫子家而来。   周夫子家的院落宽敞,特别是院子里的一间茅草房,比正屋都要大。里面放了桌椅板凳,是给十里八乡前来求学的学生读书坐的。   薛元敬和薛嘉月到了周夫子家院门口,两扇院门虽然是开着的,但薛元敬还是抬手在院门上敲了几下。   很快的就听到屋里面有个老妇的声音在问道:“是谁啊?”   紧接着,就看到有个身穿靛蓝色布裙的老妇走了出来。她身后还跟了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生的很是娇柔清丽。   这少女一看到薛元敬,眼中满是又惊又喜的表情,站在原地没有动。   而那老妇看到薛元敬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面上带笑的走过来:“原来是敬哥儿。”   薛元敬看到这老妇人,就恭敬的对她作揖行礼:“学生见过师娘。”   不消说,这位就是周夫子的妻子了。   周师娘双手扶了他起来,笑道:“不用多礼,快起来。”   上下打量了他一打量,又笑道:“我家那老头子昨儿还对我念叨起你来呢,说这眼看着都要二月了,县试在即,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去参加。怎么,看你这身上背着行囊的样子,是要去县里应试?”   又看到薛嘉月,未免面上就带了疑惑的神情,问道:“这位小姑娘是?”   薛元敬恭敬回道:“回师娘,这位是舍妹。”   又回过头看薛嘉月,叫她:“过来见过师娘。”   薛嘉月听了,忙上前来对周师娘行礼,然后抬头笑着说了一声:“师娘好。”   薛嘉月原就生的娇美可人,而且在外人面她前从来都是很乖巧的。试问对着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谁会不喜欢?当下周师娘只高兴的双手扶了她起来,笑道:“小姑娘生的真是好,也懂礼仪。好,好。”   一面又回头叫那个少女:“兰儿,往日你不是总问你爹爹,敬哥儿什么时候会再来?怎么今儿他来了,你倒不赶着过来见他,反而站在原地不动了?”   第59章 第二女配   那少女听了周师娘说的话, 原就染了一丝红晕的脸上这会儿就越发的红了。   不过她还是轻移莲步, 走上前来, 一双含情妙目飞快的溜了一眼薛元敬,然后低下头, 含羞带怯的叫道:“敬哥哥。”   薛嘉月原本听到周师娘在叫那少女为兰儿的时候她心中就在怀疑了, 而这会儿听到这少女叫薛元敬为敬哥哥,她基本就可以直接肯定了。   不消说,这肯定是那十二个女配之一了。而且还是目前为止她见过的第二个女配。   于是薛嘉月目光就上下打量这位名叫周兰的少女。   就见周兰穿了丁香色的袄子, 绿罗裙,整个人立在那里, 可不就跟一株空谷幽兰似的。   薛嘉月止不住的就目光去看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面上冷淡疏离的对着周兰轻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周姑娘。”   周兰低低的应了一声, 垂着头, 粉面红透,没有再说话。   倒是周师娘热情的叫了他们两个进来坐,又催着周兰去叫周夫子过来。   一时周夫子过来了,同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他的长子周辉。   周辉现在十六岁的年纪,生的一张圆圆的脸, 同他的妹妹一样, 看着很腼腆的样子。   彼此见过, 周夫子叫薛元敬和薛嘉月坐了,问起他们的近况。当听到薛父薛母已死,薛元敬三年之内不能参加科举时,周夫子只惋惜不已。后又听到薛元敬准备到平阳府去谋生活, 周夫子就手抚着颌下长须说道:“你要去平阳府这个想法是对的。我听人说,平阳府里面学院众多,有两所学院更是天下学子都知道的。你若能进入那两所学院之一,于你的学问肯定是大有裨益。”   薛元敬点了点头。   随后两个人又说起了其他的话。再聊了一会儿,薛元敬就起身作辞。   他和薛嘉月清早离开秀峰村,到了周夫子这,天色已近中午。这会儿还要急着往前赶路,才能在天黑前赶到镇上落脚,不然两个人只能在山郊野外歇了。   周夫子听了,就说道:“现在天色也不早了,这会儿你就算想赶到镇上去,只怕天黑前也未必能到。你竟在我家过一夜,明早再走。”   又伸手指着周辉说道:“可巧明儿你师兄就要去县里参加县试,要与你同很长一段路。他长这么大了也是头一次出门,我和你师娘心里都放心不下,现在路上能与你们一道,人多有个伴,我们也能放心些。”   周师娘也赶忙说了这话。周辉坐在一旁腼腆的笑,周兰则是忍不住,也开口劝道:“敬哥哥,你,你和令妹就在我家歇一晚,明早再走也不迟。”   他这一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这样一想,周兰忍不住的就觉得心中发酸,眼眶发热,忙低下了头去。   薛嘉月在一旁冷眼看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只能说,少女情怀总是诗啊。而薛元敬,也实在是太容易招惹桃花了。   不过最后薛元敬还是对周夫子和周师娘行了个礼:“多谢夫子和师娘盛情,那学生就却之不恭了。”   言下之意就是答应在这里歇一夜了。周兰听了,当即抬起头来看着薛元敬。一双眼虽然是红的,但面上已经有笑容了。   一时周师娘带着周兰到厨房去做饭,等到饭熟了,就过来叫他们吃饭。   饭菜很丰盛,有腊鱼腊肉,还有刚杀的一只鸡,并着两碗时令菜蔬。薛元敬和薛嘉月都很不好意思,都不怎么下筷子。但无奈周师娘实在太热情,不停的给他们的碗里夹菜,所以最后他们两个人还是吃了很多。   饭后,薛元敬被周夫子拉去同周辉一起谈学问上的事,薛嘉月就过去同周师娘,还有周兰说话。   周师娘正在忙着裁剪一块布料,周兰则是伏在桌上描花样。   薛嘉月就问周师娘想要做什么衣裳。就见周师娘对周兰坐的地方扬了扬下巴,然后笑着说道:“眼瞅着天气就要暖和起来了,我就想要给你周姐姐做一条春天穿的裙子。可巧我想起来衣柜里还有一块布料,是年前我一个亲戚去杭州府的时候我托她带回来的。昨儿我就拿了出来,想趁着这几日有空做出来。”   薛嘉月看那块布料是水蓝色的,很清新的颜色,想必穿在周兰的身上肯定会很动人。于是她就极力的夸了几句。又见周兰的花样子已经描好了,是一丛很雅致的兰花。   薛嘉月就笑着问周兰:“周姐姐,你这兰花是要绣到裙子上的吗?”   又夸她手巧。只夸的周兰红了脸,粉颈微垂,瞧着真是清雅秀丽之极。   不过薛嘉月一面夸她,一面也在暗中的打量她。心中想着上次见到的那个李含笑是开朗活泼的少女,这次见到的周兰是个文雅秀气的,不知道剩下的十个女配都会是什么类型的?   又忍不住的感叹,薛元敬身上的桃花债实在太多了。   这样同周家母女说说话,时间倒也过的很快,眼见斜阳入屋,已经快要到黄昏时候了。   只是很显然周兰虽然坐在这里,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目光不时的往对面的屋望去。   薛元敬和周夫子,周辉就正在对面的屋里一块儿说学问上的事,从这边的窗子里面望过去就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薛嘉月也随了她的目光往对面望,然后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坐在窗边。   就见他侧面线条完美,鼻梁高挺,堪称一张完美侧颜。而且他现在正一脸认真的在同周夫子说着什么,只听得周夫子不住的点头微笑。   都说男人认真起来最迷人,而现在周兰就仿似痴了一般,目光只望着薛元敬。且看其一副俏脸生晕的模样,一见就知是怎么一回事。   薛嘉月见了,正想说两句,但忽然就见周兰放下手里的绣绷,起身站起来,对周师娘说道:“娘,我想起来有一句要紧的话要同哥哥说,我现在去找他。”   说完,转身就往屋外刨。   周师娘就对薛嘉月笑道:“这孩子,可真没规矩。放着有客人在这里,她还急忙忙的跑出去了。薛姑娘你可别见怪。”   一面又解释:“兰儿平日和她哥一向要好,必然是见明儿她哥要去县里应试,担心他,所以才急着去找他说话的。”   薛嘉月口中附和着,目光望向窗外,就见周兰哪里是去找周辉去了,分明就是去找薛元敬去了。   薛嘉月也只当自己没有看见,转过头就继续同周师娘说话。后来又随同周师娘一起去厨房烧饭。但一直没有见到周兰过来帮忙。周师娘去她屋里叫她,她也没有出来。据周师娘的话,说是周兰身子有些不舒服,正躺在床上呢。而且连晚饭她都没有出来吃,还是周师娘捧进去的。但也没见她吃,周师娘还是将饭菜原样的捧了出来。   薛元敬和周兰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然会让周兰现在这个样子?   薛嘉月心中狐疑,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问正在铺床的薛元敬:“哥哥,傍晚的时候周姐姐去找你说了什么话?”   薛元敬铺着被子的动作一顿,但随即他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铺着被子。一面又淡淡的回道:“没什么话。不过是说明日我同周兄一起出门,她让我多看顾看顾周兄。”   薛嘉月不信:“周大哥比你大,就算出门也是他看顾你,轮得到你来看顾他?再说周姐姐看你的时候目光都带着羞,明眼人都知道她对你有情意,她巴巴儿的去找你就只为了说这句话?”   薛元敬听了,忍不住的就轻笑出声。   他转过身,抬手在她的头上轻敲了一下,眼中含笑:“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若教旁人听到了,可不要坏了周姑娘的声誉?往后再不可说了。”   薛嘉月心道,这会儿我不过说这样的一句话你就说我坏了周姑娘的声誉,要知道在原来的设定里,你可是亲身上阵坏了人家的声誉呢。   不过心中也觉奇怪。她已经见过两个女配了,一个李含笑,一个周兰,但照目前的趋势来看,薛元敬对李含笑无意,明儿他又要离开这里,只怕以后也会和周兰再无瓜葛。那原来的设定算怎么回事?这就偏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看来蝴蝶效应果然是存在的。   薛嘉月就轻轻的啧了一声,心中颇有一种因为她的出现而改变了薛元敬及其他人命运的复杂感。   薛元敬不明白她此刻的心事,只以为她这是不认同他刚刚说的话。于是他又抬手轻敲了薛嘉月的头一下,说道:“往后你不要再琢磨这些事,这些不是你该琢磨的。明儿还要早起赶路,你现在就去睡觉。”   说着,就要送薛嘉月到门外。   只是两个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要进屋的周辉。于是薛嘉月就很有礼貌的笑着跟他打招呼:“周大哥好。”   不想腼腆的周辉一见她明媚的笑容,脸上竟然爬上了一丝红晕,结结巴巴的就说道:“薛,薛妹妹好。”   薛元敬见了,就对周辉点了点头:“周兄先请进屋,我送舍妹回去。”   说着,拉了薛嘉月的手就往屋外走。   随后看到周辉进屋了,薛元敬就沉着脸同薛嘉月说道:“以后再不要随便同陌生的男子笑。”   第60章 敬哥吃醋   薛元敬自然知道, 薛嘉月笑起来的时候灵动异常, 娇美俏丽, 一般的男子见到都会失神。而且也不知怎么,他很不喜欢看到薛嘉月在其他任何男子面前露出笑容。   但薛嘉月并不知道他的这份心思, 只以为薛永福和薛老三对她态度的事教薛元敬风声鹤唳, 草木皆兵,于是她就笑道:“哥哥,周大哥是个好人。”   意思就是说在周辉面前她笑一笑是没有关系的。   薛元敬听了, 面色就越发的沉了下来:“好人也不行。”   又加重了语气:“我刚刚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薛嘉月看着他一脸冷肃的表情, 只得无奈回答:“哦,记住了。”   薛元敬听了, 面色稍霁, 伸手轻拍了她的头顶一下:“好了,回去睡吧。”   薛嘉月觉得薛元敬再这么一直拍她的头,她迟早要被他给拍傻了。但无奈抗议无效,只得受了,跟他互道晚安之后她就往前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那间屋子是周兰住的。周家也没有多余的客房, 所以今晚就安排薛元敬同周辉一起住, 薛嘉月同周兰一起住。   薛嘉月进屋的时候, 就见周兰还躺在床上。不过面朝墙背对着她,身上也盖着被子,看样子像是睡了。但薛嘉月看她的双肩在轻轻的颤着,想必周兰还没有睡, 而是在流泪。   能让她这样伤心的,估计是下午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对薛元敬表明心意,但可惜惨遭薛元敬的拒绝了吧。   而且想一想薛元敬那个对人冷淡的性子,只怕也不会怜香惜玉,都不是直接婉拒,而是直接拒绝的吧?   薛嘉月原想要安慰周兰两句,但想了想,最后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只轻手轻脚的上床睡觉了。   毕竟她和周兰今儿才刚见面,两个人之间统共也没有说上几句话,并不是很熟。而且拒绝周兰的那个人还是她哥,叫她该同周兰说些什么呢?更何况周兰是个羞怯的性子,现在又背对着她暗自的哭,想必就是不想让她看到,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这会儿她要是上赶着安慰周兰,岂不是会更让周兰觉得害羞?罢,还是只当自己压根不知这事的好。   于是薛嘉月就闭上双眼开始睡觉。赶了半日的路,原就疲累,倒是很快的就睡着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起来了。待洗漱完毕,周师娘已经做好了早饭,叫他们过去吃饭。   等吃完饭,薛元敬和周辉他们就该启程了。   周师娘将周辉的行囊拿了过来,嘱咐了他许多话。周夫子则是跟他说要好好考,他在家等着周辉的捷报。周兰双眼还是红的,叫了一声哥哥,叫他在外要保重身体。   说着,周兰又双目含泪的看向薛元敬。看了他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低声的说道:“敬哥哥,往后,往后你也要保重。”   “多谢周姑娘。”   薛元敬面上神情还是淡淡的。而且说完他就恭敬的跟周夫子和周师娘作辞,随后就拉着薛嘉月的手,同周辉一起转身往前走,都没有再看周兰一眼。   周兰看着薛元敬清瘦修长的背影,想起昨儿下午自己含羞带怯的对他表明自己的情意时,但他只神情冷淡的说着:“多谢周姑娘对我的情意,但恕在下不能接受。”   当她追问原由时,就听到他略有些不耐烦的回答:“在下对周姑娘并无丝毫情意。”   周兰听了,心中真是又羞又气,眼泪水当时就下来了。忙转身跑回了屋。   而现在,看着薛元敬的背影,周兰的眼泪水还是忍不住的就簌簌的落了下来。   此次一别,只怕这辈子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吧?   周师娘这时转过头看到周兰哭了,只以为她这是舍不得周辉呢,忙嗔道:“看这傻孩子。娘知道你们兄妹两个感情好,但你哥哥现在只是去县里县试,等县试过了他不就回来了?你哭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快别哭了。”   周兰没有法子跟旁人解释她这会儿为什么会哭。只能双手捂脸,跺了跺脚,然后转过身,一边哭,一边往自己的屋里跑。   *   晨光熹微中,薛元敬,薛嘉月和周辉三个人走在山路上。   若只是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两个人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不想说话的时候就静静的赶路,但现在多了一个周辉,若总是不说话未免就会显得有些尴尬了。   而薛元敬原本就是个在外人面前话不多的人,所以有时候薛嘉月难免的就会同周辉说几句话,好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但好像薛元敬就很不高兴看到薛嘉月和周辉说话一样。但凡薛嘉月和周辉说话,虽然他也没有说什么,面上神情看起来也如常一样,但薛嘉月却总是能感觉到他的不高兴。   于是趁着周辉去方便的时候,薛嘉月就悄声的问薛元敬:“哥哥,你不喜欢我和周大哥说话?”   但薛元敬却还嘴硬,冷冷淡淡的回答着:“没有。”   “真的?”薛嘉月有心逗他,“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待会儿就继续和周大哥说话啊。”   薛元敬沉默着不说话,不过他眉眼垂了下去,一双唇也抿了起来。   薛嘉月就好笑的看着他憋屈的样子,心中暗乐:“哥哥,快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周大哥说话?”   薛元敬抬头看她一眼,然后目光移开去看路旁的一株水杨柳,声音淡淡的:“没有。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人心隔肚皮的,你不要太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你也不要轻易跟别人说话。”   明明就是他不喜欢自己和周辉多说话,但还非要扯这样的一番大道理出来。   薛嘉月心中暗笑。不过随后她就走过去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抬头看他,展颜笑道:“但是我相信哥哥。而且,哥哥你放心,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人能比得上的。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妹妹啊。”   薛元敬数次在她面前说起过这句话,她自然是牢记在心里的。而且她现在也是打从心眼里将薛元敬看成是她的亲哥哥一样,在他面前说话再没有以前那样的拘束了,而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薛元敬转过头看她。就见小姑娘笑靥如花,看着他的一双眼澄澈如秋水,笑意显然。   他眼中不由的也带上了笑意,轻声的嗯了一声。   周辉此时正好回来,看到他们两个人亲密的样子,就说道:“你们兄妹两个人感情可真好。”   薛元敬就对他矜持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显然也是默认他这句话的意思。   而薛嘉月则是笑道:“是啊。我哥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的笑容太明亮,如同天边晨间的朝霞一般,绚丽的让人不敢直视,周辉忍不住的又看着她失神了。   薛元敬在一旁看见,就侧身挡住了薛嘉月,同时看着周辉的目光沉了下来。   待周辉反应过来,俊脸上爬上一丝红晕,慌忙的低下了头去。   因为目的地毕竟不一样,所以总是要分手的。站在分岔路上的时候,薛元敬和周辉彼此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然后就要分开。   但这时周辉仿似鼓起了自己所有的勇气一般,忽然开口叫薛嘉月:“薛,薛妹妹,若我这次县试侥幸通过,四月我要去府里应考,到时,到时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想了想,他又忙忙的加上一句:“找你和薛兄弟。”   毕竟在人家家里打扰过一晚,而且这一路上薛嘉月也看得出来周辉是个软萌的少年,心思很纯良的,平时对她颇多照顾,于是她就笑道:“当然可以。等我和哥哥找到落脚的地方,欢迎周大哥来找我们。”   周辉听了很高兴,满脸笑容的同他们两个人告辞,然后才转身往前走。   薛嘉月看着他走远,回过头一看,就见薛元敬正面沉似水的看着她,眼中仿佛在聚集着什么风暴一般,一双眼眸看着黑沉沉的。   薛嘉月心中打了个突,忙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薛元敬不理她,只自顾自的往前走。薛嘉月赶忙的追了上去。但无奈随后她怎么问,薛元敬总是一语不发,只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路,看也不看她一眼。   到最后薛嘉月心中也有几分恼了。   她喜欢说话痛快的人。若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了,直接说出来多好,何必要这样沉着一张脸,问你你还不说,非要她来猜?她可不喜欢猜别人的心思。   于是薛嘉月索性不再问薛元敬一个字,也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路,就当眼中压根就没有这个人。   但薛元敬见薛嘉月忽然不说话了,心中却有些不安起来。   他悄悄的回头看她,就见她正一边看周边的景色一边走路,面上的神情看起来还很轻松。   薛元敬见了,心中越发的觉得憋屈了,就忽然停下了脚步。   薛嘉月没有注意,依然还是一边看着周边的景色一边往前走,一不留神就正好撞上了薛元敬的后背。   少年很瘦,后背上没有什么肉,撞上去硬邦邦的。   薛嘉月就抬手捂着鼻子,眼带不满的抬头看他。   就见薛元敬面上还是想要维持冷淡生气的样子,但眼中已经有懊恼心疼的情绪了。   第61章 到达省城   薛元敬这会儿心中一方面气薛嘉月刚刚对周辉说了那样的话, 一方面见薛嘉月撞到他背上, 显然是撞痛了鼻子, 他心中又心疼。待要不开口同薛嘉月说话,但见她面露痛苦的样子他心中又甚是怜惜, 也满是愧疚。   两相矛盾之下, 最后薛元敬还是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来拨开薛嘉月捂着鼻子的手,仔细的看她的鼻子到底撞的怎么样了。一边还声音冷硬, 很别扭的问道:“刚刚你为什么要邀请周兄到省城来找你?”   薛嘉月一脸懵逼:“我什么时候邀请周大哥到省城来找我了?”   薛元敬轻哼,语带不满:“就是刚刚我们和他在路边分手的时候。”   薛嘉月回想了一下, 然后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不过笑起来的时候牵扯到了刚刚被撞到的鼻子,只痛的她轻声的哎呦了一声。   薛元敬见了, 就赶忙的伸手给她轻柔的揉着鼻子。   薛嘉月这才很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哥哥, 刚刚那种话,那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而已。是周大哥自己说他若到省城来就来找我,我当时能说不答应?但就算我答应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用。我们现在还没有到省城,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在哪里落脚。而且省城那样的大,周大哥即便到时真来省城了, 他能知道到哪里去找我?”   薛元敬听完这番话, 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不过随后他还是说道:“你是个女孩子家, 以后不能对陌生男子说这些话。”   薛嘉月听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然后她忍不住的就踮了脚,学着平常薛元敬经常拍她头顶的动作,也轻轻的拍了薛元敬的头顶一下, 笑着说道:“知道啦,傻哥哥。”   明明她看薛元敬在其他人面前也很会说场面话的。薛永福和孙杏花刚死的那日,他当着众人说的那番话不是让薛正志和秀峰村村民对他刮目相看?怎么现在到她面前反倒就这样的较真了?   忽然被薛嘉月拍头顶,薛元敬怔了一下。随后他反应过来,就面色淡淡的瞥了薛嘉月一眼:“没大没小。”   不过薛嘉月听他言语中并没有恼怒生气的意思,所以她也不以为意,只笑了一笑。   随后等鼻子不痛了,两个人就继续往前走。不过这次不是一前一后的走了,而是并排着走。一面走两个人还一面说着话。   一路水路转旱路,旱路再转水路。路上见过了不少以前没有见过的风景,也吃过了以前没有吃过的苦,最后两个人终于在三月初风尘仆仆的到达了平阳府。   平阳府东临济水,城内纵横有十八条街道,都是黄土压实的路面。大街两旁房屋鳞次栉比,路上往来行人不断,看着是很繁华的一个地方。不过只可惜城里绿化做的不是很好,街道两旁鲜见树木。有马车经过的时候,路面上灰尘滚滚。   薛嘉月倒也还罢了,上辈子什么样的城市她没有见过?这平阳府就算再繁华,对她而言也算不得什么,所以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惊奇的地方。   但薛元敬就不一样了。他长了十四岁,只怕以前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了,但是今儿头一次到这平阳府,薛嘉月偷眼看他,就见他面色冷静沉稳,丝毫未见一丝惊奇。   也不知道他这到底是真的到哪都不怯场还是真的城府太深,心中想些什么旁人都无法得知。   薛嘉月觉得以上两方面的原因应该都有。   初到一个地方,最重要的当然是要找到落脚的地方。不过也不能漫无目的的寻找,总得大致的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才能有针对性的寻找才行。   于是两个人商议了下,就决定先找一处客栈住下,在平阳府内熟悉两天之后再开始租赁房子。   如薛元敬先前所说,若他们两个人有朝一日离开秀峰村,那也是要堂堂正正的离开。而现在,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对掌柜出示了户籍和路引,然后掌柜登记在册了,就叫了个小伙计过来领他们上楼。   因为两个人的银子就那么些,以后也要过活的,而且初到一个地方,薛元敬也不放心薛嘉月离开他的视线,所以两个人就只开了一间房。   不过掌柜的并没有多问。他这里本就不是什么高档的客栈,见过没钱的一家子要住柴房凑合一夜的也有。现在薛元敬他们兄妹两个人,而且年纪还不大,住一间房就更寻常了。总比挤通铺要好。   不过等小伙计引着他们两个人进了屋,又退出去之后,薛嘉月还是对薛元敬说道:“哥哥,你做什么要这间房?我们两个睡通铺岂不好?”   她还是想着现在能省俭一个铜板都是好的。   就见薛元敬沉默了下,过后才听到他说道:“我不想你同外人一起睡。而且,”   他抬头看着薛嘉月:“我想过了,我识字,会写字,等我们在这平阳府安顿下来,我可以去街头代写书信,也可以去找一间书铺,跟掌柜的说一说,给他家抄书。每月总能挣得几钱银子。虽然不多,但维持我们每个月的基本开销还是够了的。所以你现在不用如此省俭,我也不想你过的如此辛苦。”   薛嘉月听了,心中只觉感动不已。想了想,她就笑道:“哥哥,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再如何,我现在的日子都比以前要好很多。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至于抄书,代写书信这些事,哥哥,你还是将这些时间拿来念书的好。等你考上个好书院,以后再取得功名,我身为你的妹妹还会辛苦?”   “功名我会考,但这个家我现在也要养。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我都不会让你受苦。”   薛元敬声音平和温暖,薛嘉月听了,只觉心中更加感动了。   她止不住的就伸手来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仰着头对他笑道:“能有你这样的一个哥哥真好。我真庆幸。”   庆幸一开始知道薛元敬的人设时没有选择远离他,而是想在他面前刷一刷好感。事实证明当初她的那个选择真的是太正确了,不然她就要错失一个在这世上对她这样好的人了。   薛元敬看着她笑意盈盈的双眼,仿似这一刻这屋中灯所有烛的光都聚拢在她的眼中一样。   唇角忍不住的就往上弯了起来,眼中也带上了笑意。他伸手轻轻的摸了摸薛嘉月的头顶,温声的说道:“这些日子早起晚歇的赶路,你肯定累了。现在我们到了平阳府,今儿晚上你就早些歇息,明儿也不用起太早。等吃过早饭了,我们就出去到处逛一逛,看一看。”   薛嘉月点了点头,笑的唇角梨涡浅浅:“好。”   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赶路,她也确实累了。于是随后等伙计提了热水过来,薛元敬特地避了出去时,她就好好的洗漱了一番。等洗漱完了,她就上床歇息了。   薛元敬随后也洗漱了,找伙计又要了一床铺盖来,在地上睡了。   一夜好眠,次早两个人起来洗漱过,在外面的小食摊上买了两个烧饼吃了,又买了一碗辣糊汤两个人分着喝了,然后就在这平阳府里到处逛了起来。   自然重点是要打探这平阳府里有关书院的情况。   而一番打探下来,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就知道,这平阳府确实是个藏龙卧虎之地。一个州府,竟然有五六家书院,且都是民学,并非官学。而其中最好的两家书院,一家名叫太初书院,一家名叫托月学院。   不过这也与时下风气有关。本朝自太、祖始就提倡文治,但朝廷又无力大量创办官学,所以就鼓励民间办学。对出名的民间学院朝廷还会赐匾额,赐书等,对其山长也会额外赐予殊荣。   听说这太初学院现任山长的祖上就曾经被皇帝召见过,亲笔书写了德育天下四个字,又命工匠做成一块绿地金字的匾额,刻了这四个字在上面。现在那块德育天下的匾额还悬挂在太初书院的大门上呢。且听说这太初书院已经出过好几位进士了,甚至还有一位中了一甲第三名探花。   至于这托月学院也了不得。非但学院里的各位夫子学问厉害,听说祖上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给皇帝和皇子讲过书的。后来因病致仕,回故乡来就办了这所托月学院。现在他家里还有人在朝中做官呢。   薛嘉月总算明白为什么每年到平阳府这些书院招收学生的时候会有许多学子到这里来应考了。不过她也有些担心起来。毕竟听说这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每年只收三十名学生。至于其他次一等的书院虽然也可以,但薛嘉月总是想让薛元敬进最好的学院的。   不过薛元敬担心的倒不是这件事。   他细细的打探过了,如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束脩是很高的,只怕并不是他和薛嘉月现在能负担的起的。而如那次一等的书院,为争抢好的学生增加自家的名气,如那等考取了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资格的学生,若肯去他们书院,他们是会免除束脩的。甚至每个月还会给补贴。   如此想来,他必然是要考取上托月书院或太初书院的。等考取了,再去次一等的书院就读,这样往后薛嘉月才不至于跟着他整日为生计发愁。 第62章 赁屋安置   薛元敬和薛嘉月打探完书院的事, 就开始考虑赁房子的事。   问过了客栈的掌柜, 过了半日的功夫, 掌柜同他们引见了一个人。   这是个妇人,四十来岁的光景, 头上罩着一块蓝底印白花的手帕。生的一张大方脸, 说起话来的时候语速很快,脸上也常带着笑。据客栈掌柜介绍,当地人都叫这妇人为杨大娘。   杨大娘祖上是外地人, 但到她父母这一辈的时候迁到了平阳府来安家。按杨大娘自己说的原话,她自打生下来的那一刻起, 脚下踏的就是这平阳府的黄土地。   在这平阳府里住了四十来年,这里什么事她不知道?什么人她不熟悉?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她也是认得的。平时经常会有大户人家的太太托她买卖丫鬟, 或是街上有什么时新的衣裳首饰了, 她就会去告诉那些大户人家的太太姑娘知道,拿去给她们瞧,说上许多好话让她们买,她好在中间赚取差价。至于说这房牙子的事,原本是她丈夫做的, 但前两日她丈夫刚好有事去外地了, 她又不想错过这桩生意, 所以她就过来见薛元敬和薛嘉月了。   杨大娘也算是阅人无数,目光上下一打量薛元敬和薛嘉月,见他二人身上的衣裳料子虽然是布的,也旧, 但看他们两个人做事说话落落大方,全不似一般小户人家出来的畏畏缩缩。而且见他二人相貌生的实在好,往那一站就跟一对金童玉女般,以前她再没见过的。于是她心中不由的就对薛元敬和薛嘉月有了两分好感,笑着说道:“哎哟,这位小哥和这位小姑娘生的可真好,我以往见过多少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可再没见到过比你们两个生的好的。   又问道:“请问两位想赁个什么样的房子啊?”   薛嘉月嘴也甜,当下就笑着说道“杨大娘好。”   然后她且不说她和薛元敬想赁个什么样的房子,只目光看着杨大娘身上穿的那件秋香色菊花纹的圆领对襟褂子,笑着夸道:“杨大娘这褂子上的菊花纹样看着可真别致。这料子也好,一看就知道不便宜。您这块衣料是哪里买来的?颜色花样都很称您。这褂子做的也好。您自己做的?”   杨大娘一听,当时就乐的合不拢嘴:“这料子是我家男人从扬州府带回来的,倒不是我自己做的,是我央了一位房客做的。她在一家成衣铺里面做裁缝呢。极好的手艺。”   心中对薛嘉月的好感从两分上升到了五分。   薛嘉月又嘴很甜的跟她说了几句话,只将杨大娘高兴的,也不客套的叫薛姑娘了,而是很亲热的叫她嘉月。好感度简直都要十分了。   而薛嘉月见时候差不多了,就趁着杨大娘高兴的时候说了她想赁个什么样的房子。   昨儿晚上她和薛元敬就特地的商议过这件事。因为平阳府的书院多集中在西城区,所以两个人就想将房子赁在西城区。而繁华地方的房子租金肯定很高,偏僻的地方租金就会相对便宜一些,所以就赁个西城区偏僻地方的房子吧。而且两个人现在也日渐的大了,毕竟男女有别,不可能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所以就要赁两间屋子。   说完之后,薛嘉月又笑着说这件事就请杨大娘多费心,等事成之后她和哥哥必然会亲自上门谢的。只将杨大娘哄的,当即就说这件事包在她身上了,一定会让他们兄妹两个赁到称心如意的房子。   随后几天杨大娘马不停歇的带他们看了好几处房子。但不是租金太高,薛嘉月不乐意,就是薛元敬觉得同一个院子里有合租的男子,他不同意。   薛元敬问过薛嘉月,知道她的生辰是三月三日,若按现在说来,她已经满了九岁,虚岁就是十一岁了。小姑娘脸上的五官日渐的长开,越发的娇美清丽了。而且薛元敬看薛嘉月,自然是觉得薛嘉月什么都是最好的,便是这相貌世上也无人能及。更兼先前已有薛永福和薛老三的事发生,所以薛元敬现在心中防其他的男子防的很重。   于是这般几天看下来,竟是没有一处房子两个人都同意的。   薛嘉月还担心杨大娘心中会恼了他们,所以跟她说话的时候就越发的嘴甜了。只哄的杨大娘都恨不能将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来看,对她的事也越发的上心了。   如此又过了两日,忽然一日杨大娘亲自到客栈来找他们。且一见到他们两个,杨大娘就双手一拍,对他们两个笑道:“好了。今儿我带你们去看一处房子,保管你们两个都会满意的。”   薛嘉月便忙问是哪里,离着书院远不远?   她对薛元敬有信心,觉得他肯定能考上一处书院的,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太初学院或者托月学院。而等上了书院,早晚上学下学都要走路,她总是想找一处离书院近些的房子,好让薛元敬早晚上学下学能少走些路。   杨大娘且不回答,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又笑道:“你且跟我去看了就知道了。”   薛嘉月只得随她一起去,薛元敬也在她们两个身后往外走。   一路七拐八弯的走了些路,就见到临街有一带灰白色的院墙。院墙上有一扇门,上面涂的黑漆剥落了不少。   杨大娘在门前站住,抬手拍了拍紧闭的门。过不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到一个约七八岁的小姑娘蹦跳着过来开了门。看到杨大娘,就叫了一声杨大娘。   杨大娘同她说话:“你娘出去做事了?院子里就你和你弟弟在?”   就听到那小女孩在回道:“我娘是出去做事了。不过院子里不止我和弟弟在,周阿姑也在呢。”   她声音很清脆,一双眼珠子黑漆漆的,看着很灵活的样子。   杨大娘点了点头,然后就回头叫薛元敬和薛嘉月:“你们两个进来看一看。若这处房子你们两个还不满意,那我可是真没法子了。”   薛嘉月听她语气里面自信的很,好像确定他们两个肯定会对这屋子满意一般,心中不由的就好奇了起来,忙跟在杨大娘的身后往门里面走。   一进门,就看到一所小小巧巧的院子,里面栽了一棵大樟树,靠院角还有一棵桂花树。正中三间正屋,东西各两间厢房。不过房子看着都不大,估摸着里面也放不了多少东西。   杨大娘正指着小院前面的几间大房子对薛元敬和薛嘉月说道:“那几间房子就是我的家了。我也不瞒你们,这处小院子是当初我家道还好的时候买了那几间大房子,见后面离街还有一块空地,就添盖了这几间屋子。原是拿来做下人房,也顺便用来堆放东西的,可后来下人用不起了,就都遣散掉了。我又想着这几间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拿出来赁给人住了,多少也能挣点租金补贴家用不是。”   又伸手指着院子里的东厢房说道:“这里原是一对小夫妻带着孩子住着,丈夫在米行里做工,妻子在大户人家做些浆洗的活,租金交到了今年年底。昨儿他们忽然来找我,说是丈夫做事的那家米行倒了,丈夫一直找不到事情做。他们小夫妻两个商议了下,这城里是待不下去了,就想要回老家种田去,总不至于饿死。好歹也在一起相处了几年,彼此也和睦,他们要走,我就将剩下来的租金都还给了他们。昨儿他们走了,我想着你们两个要赁房子,我心中也实在欢喜嘉月,就想着,赁给你们兄妹两个住岂不好?”   薛嘉月看了看,这一处小院子有点类似于四合院的后罩房。虽然院落很小,屋子也不大,但只要租金便宜,对于他们现在而言,这里已经算很好的了。   薛元敬关心的则是另外一件事:“请问杨大娘,正屋和西厢房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杨大娘就指着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说道:“喏,西厢房住的是他们一家人。做娘的带着女儿和儿子。女儿名叫小婵,七岁了,儿子名叫虎子,现年四岁。她娘我们都叫她冯嫂子,做的一手好针线活。现在她在前面一家成衣铺子里面做裁缝,也做绣娘。”   又伸手拉了自己身上的褂子对薛嘉月笑道:“上次你不是说我这褂子做的好?就是她娘给我做的。”   薛嘉月转过头看了看那个名叫小婵的小姑娘。就见小婵正在盯着她看,目光中有好奇。   她就转过头去问杨大娘:“正屋住的是什么人?也是一家人?周阿姑的一家人?”   西厢房才这么小的屋子已经住了一家人了,但正屋却有一明两暗三间,依照薛嘉月想来,那肯定也是住了一家人的。而且刚刚她曾经听到小婵说院子里除了她和弟弟在,周阿姑也在,所以她只以为正屋住的是周阿姑一家人。   但没想到杨大娘却是说道:“哪里来的一家人?正屋住的就只有周阿姑一个人。”   三间正屋,就住了一个人?   薛嘉月心中惊讶,忍不住的朝正屋望了过去。   就见虽然是大白日,阳光也正好,但三间正屋的门窗都是紧紧闭着的。若只从外面看,很容易的就会让人觉得这三间正屋都是废弃的屋子,里面压根就没有住人。   薛嘉月见了,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凉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胳膊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然后问杨大娘:“这个周阿姑,是什么人?”   第63章 安家落脚   杨大娘听问, 就说道:“说起这个周阿姑, 赁了我这三间房也有好几年的时间了。虽然她为人性子孤僻了些, 不大喜欢跟人来往,也不大出门, 但你们放心, 她不是个坏人。”   又招手叫小婵过来,问她:“告诉这位哥哥和这位姐姐,周阿姑是不是给过你和你弟弟松仁粽子糖吃?周阿姑好不好啊?”   就见小婵点了点头, 一脸天真浪漫的说道:“周阿姑人很好的。她不但给了我和弟弟松仁粽子糖吃,还给我们吃了白糖糕呢。白糖糕拿在手上热热的, 咬一口下去松松软软的,可好吃了。”   杨大娘听了, 就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叫小婵到别处去玩。然后她就走过去开了东厢房门上的锁,叫薛元敬和薛嘉月进屋里去看。   薛嘉月且不动,只目光看着薛元敬,叫他:“哥哥?”   带了询问的语气,显然还是想听听薛元敬的意见。   就见薛元敬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们先进去看看。”   说着, 就拉着薛嘉月的手, 两个人一起往东厢房走。   等他们进去一看, 就见小小的一间屋子竟然用槅扇分成了三间。这会儿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除了南边的屋子里有一张小小的床和堂屋里一张破旧的桌子,剩下的北边屋子也就只有几面墙了。   不过现在有日光正好从窗子那里斜进来,照的屋子里各处十分明亮。   薛嘉月觉得有许多事都是要讲眼缘的。就譬如这屋子, 刚开始站在院子里听杨大娘说起周阿姑,她回头看那三间门窗紧闭着的正屋时,她其实不是很想赁在这里。但是这会儿她一走进东厢房,看到透过窗子洒落在地面上的细碎金色日光,她忽然就觉得她要住在这里。   她叫了薛元敬出去商议这事。薛元敬听了她想赁在这里的话后,就回过头看了看那三间正屋。然后他想了一想,就点了点头:“总归找不到都合你我心意的屋子。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赁下罢。”   刚刚他细细的观察过,小婵说起周阿姑的时候她脸上并没有一丝半点的惧怕之意,反倒还有笑容,这些就足以证明那位周阿姑并不是什么坏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女子,并没有男子。就算有一个虎子,但那也只是个才四岁大的小男孩罢了。   至于说周阿姑为人性子孤僻,不大喜欢跟人来往,那又有什么关系?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跟人来往。   得了薛元敬的话,薛嘉月很高兴,就去跟杨大娘商量租金的事。   看得出来杨大娘是真的欢喜薛嘉月,也是真心想要将这屋子赁给她,所以要的租金并不高。还说待会儿她回去看一看,若她家里有用不着的家具就送薛嘉月几件。乐的薛嘉月当即就笑着说道:“都说出门遇贵人,杨大娘,您就是我的贵人。”   哄的杨大娘眉眼都笑开来。当下双方就签了文书,薛嘉月和薛元敬随后就交了半年的房钱。   杨大娘接了房钱,就将钥匙交给薛嘉月。又指着前面的几间大屋子说道:“我就住在前面,你们若有事,可以随时去找我。都如同自家人一般,不用同我客气。”   薛嘉月应下了。接过钥匙,送杨大娘离开,然后她就和薛元敬回客栈去取两个人的行囊。将这几日的房钱结算清了,他们两个人就回到新赁的这间屋子。   进院子,用钥匙打开西厢房的门之后,薛嘉月将手里的行囊放在堂屋那张破旧的桌面上,看着屋子里明亮日光光线中漂浮的细微尘埃,只觉心中极满足极高兴。   她就转过身去,对着薛元敬伸手比划了一下这屋里屋外,脸上满是笑容:“哥哥,这里,往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有家了。”   秀峰村的那所房子,她从来不觉得是她的家。而这里,虽然只是租赁的一处很小的房子,但她就有一种家的感觉。   薛元敬见她面上笑意盈盈,一双眸子流光溢彩一般,光彩明亮,这一刻他也只觉得心中满满的。   他目光环顾了这三间小小的屋子,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薛嘉月,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顶,眼中带笑的和声说道:“嗯,我们有家了。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说出家这个字眼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再幸福再满足不过。   *   虽然房子很小,但薛嘉月和薛元敬还是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将这三间屋子到处都收拾妥当。   薛嘉月住了南边的那间屋子,薛元敬住了北边的那间,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堂屋。只不过薛嘉月的屋子里有一张简单的架子床,薛元敬屋子却没有床。好在临窗有一处炕,晚间在炕上将就着睡也是一样的。   因为有杨大娘后来给的几件破旧的家具,所以他们两个人也没有怎么添置家具。总的说来,薛嘉月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很满意。   等一切收拾妥当,薛嘉月就和薛元敬商议,想要买点东西去冯大嫂一家和周阿姑那里窜窜门,大家彼此熟悉熟悉。毕竟往后都住在一个院儿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是熟悉些比较好。   薛元敬点头应了。随后薛嘉月想了想,就去外面买了点白糖糕,还有松仁粽子糖回来。   送人东西肯定是要送人家喜欢的东西。前几天小婵说起白糖糕和松仁粽子糖的时候,脸上很高兴的样子,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吃。而且这两样既然是周阿姑给她吃的,想必周阿姑自己也吃这些东西的。不然她还能特地的买了给小婵和虎子吃?   等她拎着白糖糕和松仁粽子糖回来的时候,就见薛元敬正在他屋子里看书。   下个月平阳府的各书院就要开考了,这几日薛元敬除却吃饭睡觉,基本都是在看书备考。   薛嘉月走过去,也不说话,伸手从油纸包里拿了一块白糖糕出来就往薛元敬的口中塞。   薛元敬知道是薛嘉月进来,于是他看也没看是什么东西,张口就接了,目光还在手里的书上没有移开过。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是历年来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中选学子的文章。   这还是昨儿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书铺里买的。薛嘉月听薛元敬说起过,看一看这两个书院历年来出的题,还有他们选中的学子文章,肯定能从其中摸索出些规律来的。说白了,他就是想摸清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里面夫子的喜好,还有出题的规律,然后他应试写文章的时候就给他们看他们想要的文章,这样就一定能中选。   薛嘉月当时听了,就只有一个感觉。薛元敬将来肯定是能成大事的。因为他并不是一味的傲气,他还懂得灵活变通,揣摩别人的心思,迎合别人的喜好。   这样的人,等他往后入朝为官,若他将自己的这份心思用在正确的事上还好,若不然,只怕不是朝廷和天下百姓之福。   薛嘉月当时也没有在室友那里听清楚薛元敬的人设到底是忠臣还是奸臣,不过从他原有的人设里面利用辜负了十二个女配来看,那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但是现在,薛嘉月看着正在垂目看书的薛元敬,见他面上神情平和,再想起他同自己说话时眼中淡淡的笑意,无论如何她都不肯相信他以后会是个坏人。   而且蝴蝶效应,现在薛元敬和李含笑,还有周兰之间不是没有瓜葛?那以后他要走的路也肯定会和一开始给他设定的路不一样的。   等薛嘉月这样宽慰好自己,一回神,就见薛元敬正在看她。   “你在想什么?”薛元敬身子微微探过来,伸手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问道,“想的这样入神?”   薛嘉月以前虽然面黄肌瘦,但养了一个冬天,现在她皮肤白净了不少,脸颊上也有肉了,捏起来软软的,嫩嫩的。   薛嘉月才刚回过神,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多亲昵。而且薛元敬捏过之后就立时收回手,所以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自然不能将她心中刚刚想的事说给薛元敬听的,于是她就回道:“没有想什么。就是在想那个周阿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待会儿我见到她了该跟她说什么话。”   她和薛元敬搬过来也有几日了,但这几日总没有见过正屋的门打开过,自然她也没有见过周阿姑。   “我同你一起去见她。”薛元敬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起身要站起来。   薛嘉月见状忙道:“不用。去见一下左右邻居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要你陪同着?再过十来日就是各书院开考的日子了,你还是在家安心看书的好。”   毕竟周阿姑是个女人,听杨大娘说性子又孤僻,想必也不愿见外男的,只怕薛元敬陪同她一起过去反倒不好。   见薛元敬要说话,她又说道:“我左右都在这院子里,若有什么事了,我就叫你。”   薛元敬也知道那两家都是女人,他一个外男过去确实不方便。又想想确实就在一个院子里,他坐在窗边就能看到薛嘉月,便点了点头,同意了:“你自己小心。若有事一定要叫我,我就在这里。”   “我知道。”薛嘉月笑着应了。然后她就提着手里的白糖糕和松仁粽子糖出门了。 第64章 送兄应试   薛嘉月提着东西先去了冯嫂子家。   冯嫂子刚从成衣铺子里下工回来, 腰上围着围裙, 正坐在小凳子上面择菜, 准备做晚饭。小婵蹲在旁边帮她,虎子则手里拿了一只藤球在一旁玩。   看到薛嘉月过来, 冯嫂子忙放下手里的菜站了起来。   这两日她已经听小婵说起过院子里新来了两兄妹, 赁了东厢房住。但她早出晚归的去成衣铺子里上工,也没有时间去跟他们打招呼。而且她也是个腼腆胆小的性子,摸不清薛元敬和薛嘉月是什么样的人, 所以也不敢贸然的去跟他们搭话。   这会儿就见薛嘉月走进屋里来,未语先已笑, 看着她十分乖巧的说道:“您是冯嫂子?冯嫂子好。”   冯嫂子看着薛嘉月,双手局促的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目光上下打量了薛嘉月一番, 见她面上笑容可亲,冯嫂子心里的紧张感就渐渐的消散了一半。随后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小声的问道:“你就是新来的房客?”   薛嘉月一面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她,一面笑道:“是。我和我哥哥赁了这院子里的东厢房住,往后还要经常仰仗冯嫂子您多照顾呢。”   又夸了小婵和虎子两句, 随后她就将手里的白糖糕和松仁粽子糖拿出一份来, 径直的给了小婵。不过话是对冯嫂子说的:“这些不值什么, 给小婵和虎子吃,也算是我和我哥哥的一点心意。”   “这怎么使得?”冯嫂子忙摇手拒绝:“你和你哥哥来了这么几日,我们都没有去望过你们,倒先收你们的礼?使不得的, 你快拿回去。”   说着,就要去小婵手里拿那两包东西。但他们家境贫寒,小婵以往甚少吃这些,这会儿早就将这两包东西牢牢的抱在怀里,任凭冯嫂子再如何的说,她都不肯拿出来。甚至后来她还抱着东西跑远了。   冯嫂子心中只觉尴尬,面上讪讪的对薛嘉月说道:“那我就腆着脸收下了,改日再请你和你哥哥吃饭。”   薛嘉月又跟她闲话了几句,然后方才作辞出屋。   等她一走,冯嫂子就叫了小婵过来,伸手一指狠狠的戳在她的额头上,说她:“你看薛姑娘比你也大不了一两岁,怎么看她说话做事就跟个小大人似的,懂礼数,你倒好,一天到晚的就只知道吃。”   口中虽然这样骂着,但也体惜自己的这一双儿女平日跟着她没有吃过好的。就从小婵的怀里拿下纸包来,打开,拿了一块白糖糕给小婵,又拿了一颗松仁粽子糖给虎子,至于剩下的,要放到柜子里,留着慢慢吃的。   而薛嘉月走出了冯嫂子家后,就抬脚往正屋走。   正屋的门窗还是紧闭着的,薛嘉月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样。   她在门前停脚站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之后,然后才抬手敲门。一面敲,她还一面自报家门:“请问有人在吗?我是这院子里新来的房客,姓薛,今儿特来拜访拜访您。”   敲了一会儿,屋子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薛嘉月不是个容易气馁的人。见没有人来开门,她就继续敲。想着再敲一会儿,若再没有人来开门,她再回去不迟。   正在她打算放弃,想转身回去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咔哒一声响,紧接着面前的门就被拉开了一条缝,有一道声音很突兀的响起:“做什么?”   声音异常沙哑粗嘎,好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一般。   薛嘉月吓了一跳,蹬蹬的往后退了两步。等到她反应过来,忙抬眼看时,就见门缝里露出半张异常苍白的脸来,想是经年不见日光的缘故。而且她脸上的一双眼目光幽幽,带着满满的探究和戒备,看上去只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颤了一颤,但紧接着她就面上浮上了笑意,说道:“您就是周阿姑吧?周阿姑您好。我是这院子里新来的房客,今儿特地的来拜访拜访您。”   说着,就将手里拎着的两个纸包递了过去:“这是一包白糖糕和一包松仁粽子糖,是我和我兄长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她语气和态度都很诚恳,面上的笑容看起来也很真挚,就是想要努力的表现出自己的善意来。   周阿姑且不接她手里的东西,反而目光上下的打量她。待打量了一番之后,她就从门缝里伸了一只手出来。   薛嘉月注意到她伸出来的手白净柔嫩。简直不像是一个三十多岁妇人的手,说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手她也是信的。而且还得是那种出身大户人家的少女,从来没有做过粗活的,不然养不出这样细嫩的手来。   将两个纸包接了过去之后,周阿姑看了薛嘉月一眼,对她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语不发,啪的一下就关上了门。紧接着又是一声咔哒声,想必是栓门闩的声音。   薛嘉月看着眼前重又紧闭的门,楞了一会儿之后,她自嘲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往东厢房走。   薛元敬还在屋子里面看书,薛嘉月简洁的对他说起了她打探回来的结果:“冯嫂子是个胆小的人,不大会说话,不过人应该很好,不难相处。至于那个周阿姑,”   她微微的皱了皱眉:“我不知道。她好像对人挺戒备的。而且她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她的手看起来很白皙很柔嫩,应当没有做过什么粗活。”   但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在这里赁房子住......   她总觉得周阿姑身上有秘密,但她看不出来。   薛元敬就劝她:“你也不用去想太多。我们毕竟只是租赁在这里,关起门来还是各自过各自的生活。若她们人好,平日可以多来往,若不好,那就少来往。”   薛嘉月觉得他这话说的很对,所以就点了点头,没有再去想周阿姑的古怪之处了。   *   平阳府里的学院考试从四月一日开始,每家书院的试题都是各自出,并没有相同之处。而且因为知道众多学子都会同时报考好几家学院,所以每家学院的开考日期都定在不同的日子。   一般都是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先开考,然后是次一等的其他学院开考。至于到底是太初学院还是托月书院先开考,并没有什么明文规定,而是每年都是两家学院提前两日抽签决定的。   今年就是托月学院抽中先开考,而且听说已经连续三年都是托月学院抽中头签,在四月一日开考,于是太初学院只能定在四月二日开考。   薛元敬经过近一个月的闭门读书和揣摩各家学院历年来的文集,最后报考了托月学院和太初学院,还有较这两个学院次一等的其中一家学院。   转眼已到四月一日,一大早薛嘉月就起来送薛元敬去托月学院参加考试。   杨大娘的这处房子也在西城区,不过地段偏僻,离着托月书院很有一段路,所以两个人就起的很早。   薛元敬原本是不要薛嘉月送的,但薛嘉月坚持,他也只好同她一起出门了。   今儿是个阴天,看着就像是要下雨的样子,于是薛嘉月又跑回去拿了一把油纸伞在手上,两个人这才并排往托月书院的方向走。   等一路到了托月书院,就见书院外面已经有许多人了。   虽然托月书院每年只招收三十名学生,但报考的人是很多的,甚至还有许多外地慕名而来的学子。这会儿至少有一两百个学子在学院门外等着进场考试。还有送考的家人之类,所以这会儿书院外面满是人。有十来个书院里面的护院正在外面维持秩序。   薛元敬一见人这样的多,就先没有过去排队,而是拉着薛嘉月的手到一处人较少的地方,同她说道:“我已经在学院外面了,待会儿就会进场。你现在就回去。等下午考完试了我会自己回去,你也不用来接我。”   这里人这样的多,他很不放心待会儿他进场之后薛嘉月一个人在这里。   薛嘉月目光环顾了四周一番,心中也暗暗的感叹这里的人竟然这样的多。为免薛元敬担心,她就点了点头:“好,我待会儿就回去。”   但薛元敬坚持:“我看着你回去我再进去。”   薛嘉月抬头看他。见他看着她的目光虽温和,但却是不容抗拒的,她想了想,就倾身过去,说道:“哥哥,你低下头来。”   薛元敬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依然低下了头来。   薛嘉月就踮起脚,学着薛元敬以前的样子,抬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哥哥,你要好好考啊。我在家里等着你的捷报。”   待说完了,她微偏了偏头,笑着看他。   薛元敬见她一双秋水眼中笑意盈盈,两颊梨涡隐现,甚是娇俏可人,心中不由的就柔软如云。   伸手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他笑骂道:“没大没小的。”   不过语气中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反倒眼中满是温柔宠溺的笑意。而且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考的。”   非但是这次的学院考试,还有往后的科举考试,他都会好好的去考。   他要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绝不会让薛嘉月跟着他受苦。他要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 第65章 雨中同伞   书院考试会从上午一直考到近傍晚的时候。虽然临进场的时候薛元敬特地的交代过薛嘉月, 等考完试他会自己回去, 让薛嘉月不要去接他。但到半下午的时候, 薛嘉月还是拿了油纸伞准备出门去接薛元敬。   今儿一整天都是阴天,给人的感觉就是随时都会下雨, 但还是一直没有下。不过为保险起见, 薛嘉月出门的时候还是拿了一把油纸伞。   而果然,等她走到半路上的时候,空中就飘起了细蒙蒙的雨丝, 飞絮一般的落在人身上。   薛嘉月就撑开伞,一路走到了托月书院门外。   门外已经有不少人了。因为是书院门口, 平时学子进出,所以也有茶铺, 小吃铺, 以及酒楼之类。这会儿里面都坐了人,一边闲话,一边等着书院考完试开门。   薛嘉月原本想撑着伞一直站在外面等薛元敬出来,但不想雨越下越大,最后她只好收了伞, 走进旁边的一家茶铺, 一文钱要了一碗茶, 坐在一张短凳上,一边喝茶一边听茶铺里面的人说话。   外面大雨如注,不过这丝毫不能浇灭茶铺里面那些人的聊兴。   薛嘉月就听到他们在猜测今年会是谁分别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的第一名。而最后猜测的结果,竟然有九成以上的人觉得会是一个名叫谭宏逸的人同时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的第一名。   但凡能考中托月书院或太初学院的第一名, 那以后肯定考取进士在望的。若是能同时考中这两所书院的第一名,想必考中一甲都会有极大可能。而听说,自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成立以来还从没有人同时考中过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的第一名呢。这个谭宏逸到底是什么人?   薛嘉月心中好奇,不由的就越发认真的听那些人说话。   又听了一会儿,她就知道这谭宏逸家是平阳府的首富,家里开了很大的绸缎铺子,成衣铺子和首饰铺子。还有一家平阳府最大的酒楼,名叫聚贤楼。而这谭宏逸听说自小就聪颖出众,才气遍平阳府。曾经有好几个同样出众的学子不服,相约去找谭宏逸比拼才学,但都被谭宏逸给羞辱的铩羽而归。   听说托月书院的山长也见过谭宏逸,当面考较过他的才学,当时就想要破格不用考试让谭宏逸来托月书院上学。但被谭宏逸婉拒,说要同众多报考的学子一起应试,然后以第一名的成绩堂堂正正的进入托月学院。   这会儿茶铺里就有人在感叹着说道:“这位谭少爷可真是傲气。不过这也难怪。他原就出身富贵,又才高八斗,学识渊博,他不傲气谁傲气?”   铺子里也有外地来的人,没有见过谭宏逸,这会儿听这些人一说起,就纷纷的说等待会儿谭宏逸出来的时候,请那些人指一指,他们要见一见这样的一个传奇人物,也好开开眼。   就听到有一个人在说道:“嘿,这有什么好指的?谭少爷的相貌生的也是一等一的好,站在人群里就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极好认的。等待会儿众位学子考完出来的时候,你见着人群中谁的相貌生的最好,那就肯定是谭少爷了。”   正说着,就听得三声钟响,铺子里的众人忙都站了起来,纷纷的说道:“好了,考完了,要出来了。”   薛嘉月也赶忙站了起来。   外面的雨已经较刚刚小了很多。就见前面书院的两扇黑漆大门打开了,众多应考的学子相继走了出来。   早上来应试的时候还没有下雨,所以好多学子都没有带伞。这会儿见下雨了,有好多人就脚步加快起来。也有人将手里的布包之类的东西顶在头顶往前走。   茶铺里的人刚刚听了有关谭宏逸的事,这会儿就有许多人伸长脖颈往前看,就想见一见那个谭宏逸。   忽然就听到有个人大叫了起来:“那个人,你们看那个人。我仔细的看过了,一群人里面就他的相貌生的最好,他一定就是谭宏逸了。”   众人听了,纷纷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薛嘉月刚刚听了谭宏逸的许多事,心中也难免好奇,就也转头望了过去。   就见被指的那个人穿了一身青色的直身,生的相貌清雅如玉,身材清瘦修长,山间云雾缭绕中的一竿青竹一般。更难得的是他周边的人都在低着头,脚步匆忙,独有他脚步不急不缓的,一副即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气定神闲模样。   这样的人物确实很容易在人群中被人一眼就注意到,但是......   薛嘉月唇角微微的抽了抽。但这哪里是那个谭宏逸?这分明就是薛元敬。他身上穿的那件青色直身还是前几日自己想着他要去各书院考试,自然就该穿读书人的衣服,不能让人笑话他,所以她就特地的买了一块布料托冯嫂子做的呢。   不过听到有人说薛元敬是这一群人相貌中生的最好的,薛嘉月还是觉得心里很高兴,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因为这是她的哥哥啊。做妹妹的,谁不想要一个被人羡慕的兄长。   她正要开口叫薛元敬。这时就听到铺子里又有个人在叫道:“这不是谭少爷。喏,那个,刚刚你们说的那个少年身后不远处那个穿白色皂边澜衫的人才是谭少爷。”   薛嘉月听了,就暂且没有开口叫薛元敬了,而是踮脚抬头往薛元敬的身后望过去。   就见薛元敬身后隔着几个人确实有一位身穿白色皂边澜衫,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细看其相貌,五官确实很俊美,站在人群中也很亮眼,是不可多见的一位美男子。   薛嘉月就听到身旁有人在惋惜的说道:“这位谭少爷虽然相貌生的确实好,但是并没有先前那个少年好。那刚刚你们说的这位谭少爷才学极好,是不是也带了水分?”   他口中说的先前那个少年,自然就是指薛元敬了。   薛嘉月听了,只觉得心中喜滋滋的。   她也不去管有其他人在同这位说话的人争论谭宏逸的学问是如何的好了,而是收回看谭宏逸的目光,抬脚就往薛元敬那里跑。   薛元敬还在想刚刚考的那一门策论,浑然没有注意到周边。直至有人拦在了他的去路上,他心中微觉不快,微蹙了一双眉看过去时,就见拦着他的人竟然是薛嘉月。   薛嘉月这会儿脸上笑容绽放如花,一幅天真烂漫的样子,说不尽的娇美可爱。   薛元敬心中又惊又喜,忙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来接我,在家中等我回去?你怎么一点都不听我的话?”   不过他口中虽然这样说着,但一出托月出院的院门就看到薛嘉月过来接他,他心中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薛嘉月眼珠子转了转,极快的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看天下雨了,想起你进场考试的时候没有带雨伞,怕你淋湿,所以就过来接你了。”   但其实她出门的时候外面根本还没有下雨。   她话音刚落,就见薛元敬抬手轻轻的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又骗我。分明这场雨才刚下不久,但家中到书院的这段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你肯定是赶不过来的。你出门的时候肯定还没有下雨。”   一眼就被看穿谎言。于是薛嘉月也不再狡辩了,只抬手捂着额头刚被薛元敬弹的地方,委委屈屈的说道:“哥哥,疼。”   薛元敬知道自己刚刚使的力道,自然是不会真的将她的额头弹痛。但这会儿见着她面上委委屈屈,惹人怜惜的样子,他心中止不住的还是立时就软了下来。   他就伸手去摸她的额头,问道:“真弹疼了?疼的可厉害?”   口气甚是温柔。   薛嘉月见好就好,放下捂额头的手,笑道:“哥哥你不生气我就不疼了。”   薛元敬听了,轻叹了一口气,面上看着满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眼中却是带了宠溺的笑意。   以前从来不知道薛嘉月会这样的撒娇。但是这会儿听着她又娇又软的声音,就算明知道她刚刚是在骗他,但他心中也是半点气都生不起来的。   只怕往后若她做了任何的错事,但凡只要这样对着他撒撒娇,他肯定都是气不起来的。长此以往,他这个做兄长的在她面前肯定会没有半点兄长该有的威严架子。   抬手轻敲了敲薛嘉月的头一下之后,薛元敬弯腰从薛嘉月的手中接过伞,撑开,罩在头顶。   因为薛嘉月只带了一把伞过来,所以这会儿也只能两个人共撑一把伞了。所幸现在的雨下的并不大,也没有什么风,所以就算两个人共用一把雨伞也是够的。   两个人正一面说话,一面并排往前走着,但这时,就见前面有几个做仆人打扮的人跑了过来。一边跑,他们还一边叫道:“少爷。”   他们跑的飞快,薛嘉月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一个人撞上,薛元敬忙伸手揽住了薛嘉月的肩,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紧紧的将她护住。   最后薛嘉月虽然没有被那个人给撞上,但薛元敬因为要护着薛嘉月,手中拿着的装着纸墨笔砚的布包却是掉到了地上。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布包散开来,里面的纸墨笔砚立时就撒了出来,凌乱的铺在满是泥泞的路面上。   第66章 维护之心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 但偏生今儿下着雨, 地上又是泥泞, 眼见撒出来的纸墨笔砚要么是被雨水给打湿了,要么就是沾上了湿泥, 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些纸墨笔砚可能也算不得什么, 但对于薛元敬而言,这每一张纸,每一滴墨的背后都是薛嘉月忍着不吃荤菜, 不给她自己做一件新衣裳换来的,现在眼见这些纸墨笔砚就这样的掉落在地上, 就如同是薛嘉月对他的一片心意掉落在地上,他心中如何会不气恼?   就见他猛然的抬起头, 目光凌厉的看向刚刚差点撞到薛嘉月的那个人。紧接着, 就见他手中雨伞梦的一收,然后速度极快的就对着那个人横扫了过去,一下子就正中那个人的右胳膊。   只听那人痛呼了一声,且随后更痛的面上都有些脸色了。   他身边的那些同伴见了,愣了一下之后, 就有人抢过来扶住那个人, 又有人则走过来围住了薛元敬, 语气不善的喝问他:“小子,你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敢随便就出手伤人?”   薛元敬并不答话。他甚至看到没有没有看这些人一眼,只半蹲下、身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墨笔砚一一的捡起。薛嘉月见了, 也赶忙的蹲身下去同他一起捡。   但这些人见着薛元敬这样不理不睬的样子,显然是完全的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不由的就心中大怒起来。就有人伸手要来抓薛元敬的胳膊,一边口中还骂骂咧咧的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谭府的人?竟然敢来打我们。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虽然明知道薛元敬是有功夫在身的,这几个仆人加起来都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是这会儿见着那人伸出的大手如蒲扇般,径直的就向薛元敬抓过来,薛嘉月的一颗心还是高高的提了起来。   “哥哥。”她失声叫薛元敬,“小心。”   薛元敬目光沉了下去,正想着要卸掉那人的胳膊,这时他忽然就听到一声断喝:“住手。”   薛元敬抬起头了头。而薛嘉月也循声望过去,就见开口说话的那个人正是谭宏逸。而原本要伸手来抓薛元敬的那个仆人闻言则是忙缩回手,双手垂着,恭恭敬敬的叫道:“少爷。”   谭宏逸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目光来看薛元敬和薛嘉月。   薛元敬目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恍然未见一般,低下头继续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纸墨笔砚。而薛嘉月对上他的目光,再看一看他面上此刻的神情,心中只有一个感觉,这肯定是个高傲的人。   很高傲的谭宏逸目光瞪了伸手要打人的仆人一眼:“回去自己到管家那里领二十鞭子。”   那仆人不敢违逆,双手垂在身侧,头低着,声音虽然在发颤,但还是恭敬的回道:“小的领命。”   谭宏逸目光又看向薛元敬和薛嘉月。见薛元敬不顾地上的泥水还在捡那几张已经脏了的纸,他就有些嫌弃的挑了挑眉。然后他伸手拿了腰带上挂的荷包,从里面摸了一样东西出来扔到了薛元敬面前,语气轻视:“这一锭金子够你买回一间屋子上好的纸墨笔砚了。拿去。”   这是一锭约莫有十两重的金子,周边围观的人看了,都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然后轻声的议论了起来。   自然都是说谭宏逸财大气粗的。他家的仆人弄脏了薛元敬的纸墨笔砚,但他出手就是一锭金子,自然是再好的纸墨笔砚都能买到的。甚至还有人说薛元敬好运气。毕竟一锭十两重的金子可够普通人过上个好几年的。甚至都可以去置办几亩好田地,或是做个小本生意了。   但薛元敬并没有捡起落在他面前的这锭金子。他甚至仿似压根就没有看到这锭金子一般,待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所有纸墨笔砚之后他就起身站了起来,叫薛嘉月:“我们回家。”   他的腰背挺的笔直,一株傲风雪的青松一般,绝不会轻易弯腰,也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施舍。特别还是这样带着侮辱性的施舍。   但薛嘉月见不得薛元敬被人这样的对待。当下她只觉心中火气忽生,想也不想的就伸手将那锭金子捡起来扔向谭宏逸。同时她俏脸含霜,冷声的说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难道就不知道不食嗟来之食的典故?这锭金子还给你。我们人穷志不短,不受你这嗟来之食。”   说完,她也不看谭宏逸是何脸色,伸手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就道:“哥哥,我们回家。”   转过身的时候,还听到周边人的议论纷纷。   有说她和薛元敬有骨气的,也有说她和薛元敬傻的,竟然放着好好的一锭金子不要。   但薛嘉月也不去理论这些,只同薛元敬一直往前走。   不过等走出一段路之后,她心中的火气消失了,她就开始后怕起来。   薛元敬见微知著,一见她面上神情,就微笑着问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薛嘉月咬着唇没有说话。不过最后她想了想,还是抬头看薛元敬,叹着气说道:“哥哥,刚刚那个人,我在茶铺里听人说起过,他家是这平阳府的首富,那想必肯定是有势力的。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说我刚刚将那锭被泥水弄脏的金子直接扔到了他身上去,他会不会,会不会恼羞成怒,来寻我们的麻烦啊?”   薛元敬不答,反问她:“若是再来一次刚刚的事,你还会不会将那锭金子扔到他身上去?”   薛嘉月想了想,然后很坚定的点头:“会。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人这样的侮辱哥哥。就算明知道过后他会来寻我的麻烦,我刚刚也照样会将那锭金子扔回去给他。”   有的时候,如节气,尊严这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薛元敬眼中浮上笑意:“嗯。”   虽然他只是轻声的了嗯了一声,但语声温柔,面上笑容温和,看起来就如同是冬雪消融,瞬间就春、光明媚起来一般。   顿了顿,薛元敬又温声的继续说道:“你放心。若他要寻我们的麻烦,当时就已经寻了,也不必等到以后。再者,即便他真要来寻我们的麻烦,有我护着你,也必不会让人伤你一下。”   以前薛元敬说过,他会护着她,会带着她堂堂正正的从秀峰村离开,以后他们到哪了也都会堂堂正正的做人,而现在他果然做到了。所以薛嘉月对薛元敬还是很信任的。现在既然他这样说了,薛嘉月忐忑的一颗心终于放了回去。   她挽紧了薛元敬的胳膊,抬头笑道:“我今儿上午特地的去街上割了一斤肉,还买了一条鱼回来。晚上我给你做肉圆子,还有红烧鱼。走,我们快回去。”   薛元敬笑着点了点头。手里撑着的伞又往薛嘉月那边倾了一点,不让半点雨丝落到她身上。哪怕此刻他半边肩膀都已经被雨给湿透了。   *   薛元敬猜想的不错。   在薛嘉月将那锭金子扔回到谭宏逸身上时,谭宏逸的第一反应是怔住了。   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凤凰蛋一样的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的对待他。   等到他反应过来,低头看时,就见他身上穿的那件白底皂边澜衫的衣襟前面已经染上了一团污泥。是刚刚薛嘉月将金锭扔回来的时候金锭上沾着的泥水。   看着这团污泥,谭宏逸瞬间就恼羞成怒了,脖子上的青筋都气的梗了起来。   他气急败坏的就要叫那几个仆人去将薛元敬和薛嘉月抓回来,再好好的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顿。但这时忽然听到周边围观的人在窃窃私语,其间也有说他刚刚仗势欺人的。   谭宏逸目光看着滚落在泥水中的那锭金子,脑中回想着刚刚的事,只越想越气。   他心中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但他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做的不对。不过他也并没有要叫人去抓薛元敬和薛嘉月的意思了,只是气愤愤的一脚将落在他面前的那锭金子踢到了一旁去,然后又伸手指着刚刚的那几个仆人,冷声的说道:“你们几个,回去之后都自己去管家那里领五十鞭子。若少一下,以后你们也不用在我家做事了。”   说完,他一甩衣袖,抬脚往前就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想着刚刚的事。   那个少年气质沉稳淡然,一看就知道绝非池中物。还有那个小姑娘,生的相貌倒是不错,但是竟然敢拿金锭直接扔他,弄脏了他的衣裳不说,还嘲讽他圣贤书都白读了。   他心中不由的就暗暗的发誓,若下次再让他遇到这两个人,他可不会再这样的好说话了。   不想第二天在太初书院院门口他又遇到了薛元敬和薛嘉月。   很显然薛元敬是来太初书院应试的,而薛嘉月是来送他的。   谭宏逸一见到他们,双眼就微微的眯了起来。然后他双手轻拢在袖中,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薛元敬一抬眼看到他,目光微沉,然后就伸手将薛嘉月拉到了身后。   谭宏逸见状,鼻中哼笑一声,慢慢的说道:“我看你们两个昨天胆子大的很。一个打我家的下人,一个拿金锭砸我,怎么,现在看到我知道怕了?”   第67章 群情激愤   薛元敬压根就没有要理睬谭宏逸的意思, 只继续同薛嘉月说话。叫她现在就回去, 今日下午不要再来接他之类的话。   薛嘉月只笑着不说话。   谭宏逸自小就是一呼百应, 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的忽视过。现在猛然的被别人这样视为无物,他只觉心中火气顿生, 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的就紧紧的握成了拳。   耳听到薛嘉月正在对薛元敬说哥哥你要好好考, 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之类的话,他忍不住目光瞥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又看着薛元敬, 上下打量了两眼,开口嘲讽道:“看你的样子, 想必也是刚从外地来的。家中没有大人?不然怎么由这样小的一个妹妹来送你应考。看你身上衣裳的料子也是布的,家境想必也一般。穷人家出身的孩子能识得几个字, 你竟然就敢来报考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若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被你这样的人考上了, 那往后他们的名声也要一落千丈了。”   薛嘉月听不得他这样的嘲讽薛元敬,当下没有忍住,就反唇相讥:“昨日我听人说起过你学问甚好,我也不知这到底是真是假。但现在看来,就算你学问再好又如何?你的人品左右是这样了。近墨者黑, 若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被你这样的人考上了, 那往后他们的名声才会一落千丈呢。”   谭宏逸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的顶撞过?而且还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他当即只气的面色通红, 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都在突突的跳动着。   “你,你......”   他伸手指着薛嘉月,待要出口驳斥,但一时间实在是气的狠了, 竟然不晓得到底该说什么话来驳斥她。   薛元敬将薛嘉月挡在身后,然后对着谭宏逸微微的点了点头,面上神情平静淡然:“我兄妹二人并不想惹事,这位公子何必纠缠不放?”   这时周边已经围了几个同样前来应考的学子,也看到了全过程。   眼见谭宏逸先开口嘲讽,薛元敬一直忍让,便是薛嘉月开口反讥,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谭宏逸竟然有不依不饶的意思。   旁边便有一位穿着蓝色直裰的学子开口说谭宏逸:“谭宏逸,虽然你家豪富,但也不能仗势欺人。眼见是你欺人在先,而且这位小姑娘说的话在理,你还要纠缠不休?劝你还是就此罢手吧。都是前来应考的学子,说不定往后大家还是同窗呢。”   “谁要跟你们是同窗?”谭宏逸听了,就转过头看着那位说话的学子,语带不屑,“孔修平,你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你以为你能考得上这两家书院?我看你就不该报考这两家书院,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正经该老老实实的去报考最次等的学院才是。”   说完,他重重的一甩衣袖,头扬的高高的,趾高气扬的就往前面走了。   孔修平看着他的背影,面上倒没有多生气的样子。待谭宏逸走远了,他就走过来同薛元敬作揖行礼,说道:“在下姓孔,名修平,请问这位公子贵姓大名?”   薛元敬便也对他作揖还礼:“免贵姓薛,名元敬。”   两个人说了几句学子之间的场面话,随后就听到孔修平在说道:“我与这谭宏逸自小相识,算得上是一门远亲,对他还是甚为了解的。他这个人也只是太高傲罢了,实则为人心地不坏的。刚刚的事,还请薛公子莫要见怪。”   薛元敬说了两句客套话。孔修平看到他身侧站着的薛嘉月,就问道:“请问薛公子,这位小姑娘是?”   薛元敬原本是不想将薛嘉月引见给任何人认识的,但现在既然孔修平主动问起,他也只能说道:“这位是舍妹。”   薛嘉月就对着孔修平行了个礼,孔修平忙还了个礼。   这时众多应考的学子都已经进入太初学院的院门了,孔修平就邀了薛元敬一道进去。   薛元敬以前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热情的开口邀他,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应下了。   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薛嘉月的,转过身重又叮嘱了薛嘉月一遍,让她现在就赶紧回去,下午不要来接他之类的话,然后他才同孔修平一同往太初书院里面走。中间他还不放心的回头两次,看到薛嘉月还站在原地,就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去。薛嘉月则是笑着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才转过身往回走。   孔修平见了,就笑道:“令兄妹之间的感情真好。”   薛元敬没有说话,不过眼中还是浮上了淡淡的笑意。   连着考了两日的试,等薛元敬走出太初书院的时候,他也是忍不住的觉得很疲倦。   但这时,他忽然就听到前面的人群中有人在叫:“哥哥。”   是薛嘉月的声音。   他忙抬头看过去,果然就见薛嘉月正站在前面的人群中踮脚对他挥手。   书院门口围了许多人,多是来接应考学子的。也有兜售各种东西的小贩,而薛嘉月现在毕竟只有九岁,身高有限,所以在人群中不容易挤过来。   薛元敬见了,忙快步走过去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又握着她的手走到旁边人少的地方,语带责备的问她:“不是叫你今日下午不必来接我,你怎么又不听我的话,私自跑过来了?”   又上上下下的打量她:“有没有被人挤到?”   不过在看到薛嘉月的那一刹那,他面上的倦意就顷刻间一扫而空。这会儿他面上也是关心多过于责备。   薛嘉月笑着任由他责备她,等他责备完了,她也不说话,只挽着薛元敬的胳膊,笑靥如花的抬头看他:“我今儿买了排骨,想要做红烧排骨豆腐给你吃。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将排骨炖上了,这会儿想必也快好了。哥哥,走,我们快回去。”   她这个样子,薛元敬还如何能责备得出来?当下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带笑的说道:“唉,你啊,怎么总是不听我的话呢?”   说着,还是小心的护着薛嘉月,想要从人群中走出去。   这时他们就听到旁边有人冷哼一声。声音还挺大,想必就是故意让他们两个人听到。   薛元敬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压根就没有转过头去看。倒是薛嘉月没有忍住,转头看过去时,就见刚刚在冷哼的人是谭宏逸。   一见薛嘉月在看他,谭宏逸就收回看向他们这边的目光,然后抬着头,抬脚趾高气扬的往前走了。   薛嘉月:......   她没有再理会谭宏逸,只同薛元敬一起往回走。   路上她也没有问一句薛元敬刚刚考的怎样了,昨天其实她也一个字都没有问。明天薛元敬还有一场考试呢,她现在不想问他这些话。   等回到家,砂锅里的红烧排骨正在咕嘟咕嘟的烧着,满院子都是排骨的香味。   叫薛元敬回屋歇着之后,薛嘉月就去打水洗了手,然后将早就买好的豆腐切成小块放到了排骨里面去。又去洗了两根黄瓜切成片,打算待会儿再做个黄瓜炒鸡蛋。   等估计豆腐已经入味了,她就揭开砂锅盖,将早就切好的小葱撒进去,将砂锅端到了桌上去。然后她就开始炒黄瓜鸡蛋。   虽然炖排骨的小碳炉是薛嘉月特地买回来的,可以放在屋子里面炖,但厨房却是搭在院子里的,三家共用。于是这会儿薛嘉月在院子里炒菜的时候,住在西厢房的小婵和虎子就闻着香味走了出来,站在旁边看她炒菜。   薛嘉月一转头,就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在这里也住了半个多月了,薛嘉月已经了解到冯嫂子早几年就死了丈夫,现在是她一个人在维持这个家。平时她在成衣铺子里做事,虽然每个月能得些钱,但也只够维持基本日常生活的,就连吃的菜也多是捡别人不要的菜叶子回来,什么时候吃过排骨豆腐,黄瓜鸡蛋之类的菜?只怕连大米饭都没有吃过几次。   其实薛嘉月虽然现在身上还有些银子,但自打到了平阳府之后她也是甚少买肉和鸡蛋吃的,都是买一些便宜的菜。这两日也是见薛元敬考试,知道他辛苦,所以她才会特意的买了这些菜回来做给薛元敬吃。   这会儿看到小婵和虎子都已经馋成这个样了,她想了想,就将已经炒好的黄瓜炒鸡蛋盛到了碗里。然后又去拿了一只碗来,盛了半碗饭,在砂锅里夹了几块排骨和豆腐到碗里,又拨了些黄瓜炒鸡蛋到碗里,走过去递过小婵:“这些你和弟弟吃。”   小婵抬头看着她,目光犹豫着,没有伸手来接。   自那日薛嘉月送了白糖糕和松仁粽子糖去她家她接了抱在怀中不撒手之后,随后等薛嘉月回去,她娘就狠狠的说了她一顿,叫她要有骨气,不能见着吃的就走不动道。所以现在,她就不是很敢接薛嘉月递过来的碗。   薛嘉月比小婵要高,见状她就微微的弯下腰,笑道:“你怎么不接?怕你娘说?没事,这是我给你和你弟弟的,你只管吃。咱们悄悄的不告诉你娘,好不好?”   小婵听了,忙不迭的点头。然后她伸手接过碗来,拿筷子夹了一块排骨给虎子,自己也夹了一块排骨到口中吃了起来。   排骨炖的很烂,也很酥。小婵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薛姐姐,你真好。”   薛嘉月听了,就笑着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刻她忽然就有些明白薛元敬为什么喜欢经常摸她的头了。   因为在这一刻,她心中有一种对小婵的怜惜。想必每次薛元敬摸她头的时候,心中也是有对她的怜惜的吧?   第68章 怜悯之心   薛嘉月转身回屋。等到了屋里, 就见薛元敬正站在窗口。想必他已经将刚刚的一幕都看到了, 而且他面色看起来有些凝重, 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对他解释:“我看小婵和虎子都挺小,以前也不经常吃这些, 所以我才......”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薛元敬开口打断她的话, “你做的很对。”   薛嘉月听了,心中安心不少。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问道:“那哥哥你怎么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   薛元敬就转过头,示意薛嘉月看正屋那里:“刚刚我仿似看到正屋的门后面站了个人, 正在往外看。”   正屋里住的只有周阿姑一个人,那站在门后面的人也只可能是她了。   薛元敬眉头微拧。   他和薛嘉月搬到这里虽然已经半个多月了, 但说起来也只有前两日他大清早起来的时候偶然见到过周阿姑一面。   当时周阿姑手里端了个盆出来打水。薛元敬见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浆洗的很干净。头发虽然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圆髻, 插了一支式样简单的簪子, 但还是看得出来她是个很讲究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个周阿姑举止沉稳有度,一见就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和其他的妇人不一样。   薛元敬不知道这个周阿姑到底值不值得结交,他现在就正在考虑这件事。   他是个生性凉薄, 也是个不喜热闹的人, 并不喜欢主动去结交人, 除非这个人可能会对他有用。而他虽然不知道周阿姑的来历,但她的出身总归不会很差的......   想了一会儿之后,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于是他就叫薛嘉月:“那个周阿姑,这两日她身子仿似有些不舒服, 只怕也不能出来做饭。你现在拿些菜饭去给她,顺带看看她的病情如何。”   前两日他见到周阿姑的时候,就注意到她的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走路的时候也有些摇摇晃晃的,想必是着了风寒。   虽然听说这个周阿姑平日为人孤僻,不喜与人相处,但人在生病的时候往往就是最脆弱的时候,这时打动她比平常要事半功倍得多。而且他知道薛嘉月身上的亲和力。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看着再明媚不过,很容易就让人将所有的戒备和心防都放下。   薛嘉月听了这话,就有些好奇的问他:“你怎么知道周阿姑这两天不舒服?”   不是她说薛元敬不好,但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她也看得出来薛元敬是个天性较为凉薄的人,难得他竟然还会对周阿姑上心?而且周阿姑基本都是不出屋的,薛元敬是怎么知道她这两日身子不舒服的?难道是他偷偷的跑到她的屋里去过?   “你在想些什么?”薛元敬有些无奈的抬手轻敲了她的头顶一下,笑道,“是前两日早上我无意之间看到周阿姑出来打水,看她面色是不正常的红,走路也有些踉跄,所以才推测她身子有些不舒服的。”   薛嘉月哦了一声。同时心中暗暗的想道,前两日你就看到周阿姑不舒服了,但今儿才跟我说,叫我去看她?这要说你对她上心吧,但上心成这个样子我也是没话说了。   心中虽然这样腹诽着,但她还是连忙去盛了半碗饭,又夹了几块排骨豆腐,拨了些黄瓜炒鸡蛋,然后手里端着碗就往门外走。   薛元敬不放心,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就见薛嘉月一直走到正屋门口,然后抬手敲门。一边敲她还一边很自来熟的说道:“周阿姑,我是住在东厢房的邻居。我刚刚做了排骨炖豆腐和黄瓜炒鸡蛋,想送些来给您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您能开下门吗?”   如此敲了好一会儿,总不见周阿姑过来开门。   但薛嘉月并不是个轻易会放弃的人,而且刚刚听薛元敬那样说,她知道周阿姑现在是在屋里的,于是她见无人应答,仍然站在门口敲门。敲三下叫一声周阿姑,然后又再敲三下叫一声周阿姑,如此反复。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听到咔哒的声音,想必是周阿姑拉开了门后面的门闩。紧接着,只听得吱呀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声音,是周阿姑拉开了一条门缝。不过她看着薛嘉月的目光中带了不耐烦的神色。   但薛嘉月只恍若未见一般,对着她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双手将装着饭菜的碗递了过去:“周阿姑,请您尝尝我的手艺。”   同时目光快速的上下打量着周阿姑,见她果然面上有不正常的红晕,站着的身形也有些不稳。头发也是蓬乱着的,想必刚从床上爬起来。   但周阿姑并没有要接碗的意思,反而是带了怒气的回道:“我不吃。你走开,不要来烦我。”   说着,她就要关门。但薛嘉月伸手过去抵住了门,关切的问道:“周阿姑,您怎么了?看您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不要你管。”周阿姑说完,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将薛嘉月的手推了出来,然后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   只听得咔哒一声响,想必是周阿姑落下了门闩。   薛嘉月只得转身回来。看到站在东厢房门口的薛元敬,就对他摇了摇头。   薛元敬明白她的意思,就宽慰她:“既然她不接受你的好意便罢了,我们先吃饭吧。”   薛嘉月点了点头,捧了饭碗进屋。   今儿买的排骨原本就不多,还给了小婵和虎子好几块,这会儿剩下的就更不多了。于是吃饭的时候,薛嘉月就想要将排骨都给薛元敬吃,说他这两日考试辛苦,但薛元敬也想要都给她吃,说他是哥哥,做哥哥的就该让着妹妹。最后两个人推来推去的,眼见饭菜都要凉了,薛嘉月就笑了起来:“这样,这些排骨我和哥哥一人一半,好不好?”   薛元敬想要说话,但被薛嘉月给抢先开了口:“若哥哥不同意,那我就一块排骨都不吃了。我说得出可就是做得到的。”   薛元敬看了她一眼,然后只得同意。   等两个人吃完晚饭,薛嘉月将碗拿出去洗了。想了想,她又舀了半碗米出来洗干净,放到砂锅里,加上水开始熬粥。   薛元敬在他自己的屋里看到,就问她:“你又熬粥做什么?”   薛嘉月也没回头看他,只一边往碳炉里面放木炭,一边回道:“刚刚周阿姑的脸色看着确实很不好,而且她伸手来推我手的时候,她手也是滚烫的,而且也没有什么力气。我估计她是着凉了,这两天也应该没怎么吃东西。排骨太油腻,她现在病着,吃不了这个,我就想给她熬点粥,清淡点,待会儿给她送过去。”   薛元敬唇角微弯。   薛嘉月之所以得人喜欢,并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为人开朗,爱笑,最重要的是她有一颗善良,会怜悯别人的心。就像明明她平时也很少吃排骨,但看到小婵和虎子站在一旁馋了,她依然会盛饭菜给他们两个吃。这会儿看到周阿姑病了,她会特意的熬粥给她喝一样。想必薛嘉月当初对他,也是存了怜悯之心,所以才会那样对他好的吧?哪怕他一开始对她很冷淡,但她依然丝毫不气馁。   她这样一颗善良的心,可是比什么都要贵重的。   于是薛元敬也过去帮忙,一边同她闲话。   雨已经停了,傍晚碧色的天空清澈如洗。有一缕残阳透过淡淡的云层落在院子里樟树的叶子上。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偶尔一阵微风轻拂过,这些水珠便扑簌簌的落下,如同又下了一场小雨一般。   等大米粥熬好了,薛嘉月又凉拌了一碗莴笋,特地的放了点醋,好开胃的。然后用柳条篮子拿着,一并走到了周阿姑住的正屋门口去。   抬手在门上敲了敲之后,薛嘉月朗声的说道:“周阿姑,我给您熬了些大米粥,还做了个凉拌莴笋,就放在您屋门口。您方便的时候就出来拿下。人是铁饭是钢,喝了粥,您的病才会好的快一些。”   说着,她也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继续敲门,而是转过身回去。   薛元敬背着双手站在屋门口等她回去。傍晚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将他清瘦修长的身影晕染成了温暖的淡金色。   看到薛嘉月往回走,薛元敬眼中笑意顿现。薛嘉月也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快步的往他走去。   两个人进了屋。眼见天色渐暗,想着明儿薛元敬还要去应试,所以薛嘉月便让他今晚早些歇息。   待两个人烧水洗漱过,薛嘉月要关门的时候特意的往正屋那里看了一眼,就见原本放在正屋门口,里面放着粥和青菜的柳条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薛嘉月唇角微弯,然后她就关门睡觉。   等到次日清早她起来,要送薛元敬去书院应试的时候,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放着昨儿的那只柳条篮子,里面的砂锅和碗筷都洗的干干净净的。   薛嘉月见了,唇角弯的弧度更大了。   随后她将柳条篮子拿进屋,叫薛元敬:“哥哥,走啦,我们考试去啦。”   东边朝霞绚丽,铺满了半边天空,映的院子里香樟树的叶子也一片绯红色。想必今儿肯定会是个大晴天。   第69章 立下赌约   薛嘉月送薛元敬去书院应试之后原本是想要回家的, 但她在半路上想了想, 还是折身往市集走。   昨儿她给周阿姑熬了粥, 凉拌了个莴笋,但生病的人, 只一直吃这些清淡的东西肯定也不行, 所以她想去市集上割点肉,再买点青菜,待会儿给周阿姑熬个青菜瘦肉粥, 多少也带点肉不是。等明儿她再买条鱼回去给周阿姑熬点鱼汤喝。   平阳府的市集在东边,那里酒楼店铺林立, 还是很繁华的。   薛嘉月到肉铺那里买了点瘦肉,又在路边的小摊贩那里买了点青菜和其他的菜。见路边有卖炊饼的摊子, 她又买了两个炊饼。   拿着这些东西往回走的时候, 薛嘉月心中默默的算着她现在手头上还有多少积蓄。   虽然暂且勉强还有些,但等薛元敬应试完,考试结果出来,三家书院他肯定能考中一家的。薛嘉月对他有这个信心。到时等薛元敬入学院读书,束脩加上纸墨笔砚, 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以后他们日常生活也要花钱的。这样算来, 她手头的这些钱只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看来她得赶紧出去找点事情做才行。不过她才九岁, 出去能找点什么事情做呢?   薛嘉月不由的就蹙起了一双纤细的眉,心中也开始有些愁苦了起来,脚步走的也比平常慢了。   她现在赁的屋子在平阳府的西边,市集在东边, 于是她就沿着这条东西大街一直往前走。   街道两旁有很多茶铺酒楼,薛嘉月正往前走着,耳中忽然就飘过来几句话。听到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这几个字时,她下意识的就停住了脚步,侧耳细听起来。   原来是旁边一处茶铺里坐了几个人,正在说这次平阳府里学院开考的事。而竟然就有赌坊拿这件事开了个庄,赌谁会考今年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的第一名。听说现在的赔率竟然已经升到了一比五。   自然平阳府里的人都知道谭宏逸文采出众,所以多数人都买他会考头名。区别不过是太初学院还是托月学院的头名。甚至还有人买他会同时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的第一名。   薛嘉月听了,就撇了撇嘴,然后抬脚继续往前走。但没走出几步,就看到谭宏逸正站在旁边一家书铺的门口,手里拿了几本书,想是刚从书铺里面买书出来。   显然他刚刚已经看到薛嘉月了,也听到那些人说的话了。这会儿见薛嘉月看到他,他就将手里的书交给身边跟随的书童拿着,自己往这边走过来。   薛嘉月见状,眉头微皱。然后她低着头,快步的往前走。但已经迟了,谭宏逸脚步也快了起来,正好挡在了她前面。且无论薛嘉月怎么转方向,下一刻他都会挡在她前面。   薛嘉月心中难免就有气恼起来。不过她还是强压下心中的火气,抬头问道:“谭公子,你这样当街拦着我的去路做什么?麻烦你不要挡我的道,让我过去。”   谭宏逸并没有让开,而是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末了他右侧眉毛微挑,说道:“看不出你小小的年纪,倒是牙尖嘴利的很。前儿嘲讽我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今儿更好,竟然敢嘲讽我是狗了。”   薛嘉月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就听到谭宏逸在问道:“怎么你现在不说话了?没话说了?还是你那个好哥哥现在不在你身边,你没倚仗,不敢说了?”   随后他又啧了一声,慢慢的说道:“你那个好哥哥做什么去了,怎么今儿没有陪你一起出来?让我猜上一猜。莫不成他报考了碧云书院,今儿应试去了?”   笑了两声之后,他就嘲讽着:“我那日就说过,你的那个哥哥能认得几个字,竟然就自不量力的去报考托月学院和太初书院?没的浪费人家书院的那几张考卷。就是这碧云书院,也是次一等书院里面最好的,他去应试,也不过是浪费人家书院里的几张考卷罢了。正经依着我说,他就该直接去报考最差的那所书院。只怕即便是这样,他也是去浪费人家书院里的那几张考卷呢。”   这就将薛元敬贬低的实在太不堪了。   原本薛嘉月是不想同谭宏逸多说话的,想着就由他嘲讽自己几句,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现在听到谭宏逸这样说薛元敬,她还是忍不住的开口说道:“我哥哥的学问很好,我不觉得会比你差。”   谭宏逸明显不服,反唇相讥:“他学问比我好还去报考碧云书院?像我,就只报考了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我若要上书院,必然只上最好的,那次一等的书院我瞧不上眼。但你哥哥,显然就是乱撒网。好的书院也报考,差的学院也报考,打的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的主意吧?但他是死耗子,人家书院可不是瞎猫。”   “那是我哥哥做事谨慎。”薛嘉月为薛元敬抱不平,不甘示弱的回击着,“这并不代表他学问不好。”   “他学问好?”谭宏逸轻哼,“他能有什么学问?做得辞赋,写得策论?在这平阳府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他这号人。”   说着,又伸手指着旁边的茶铺说道:“想必刚刚你也听到这几个喝茶的人说了,现在全平阳府的人都在买我今年院考会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你的那个哥哥算是个什么东西?”   薛嘉月听了,只气的面上都有些红了。   这个谭宏逸简直就是个混账。而且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一个混账。   她也懒得再同这样的人纠缠了,不过她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她就走过去问茶铺里的一个人:“请问,刚刚你们说的那个,开庄赌谁今年会考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头名的赌坊在哪里?”   那个人也听到了她刚刚和谭宏逸的说话,心中正纳闷这小姑娘是什么人。现在见她问这句话,目光上下看她一眼,心中不由的就想着,这小姑娘相貌生的可真不凡。   随后他就回头往后一指:“就在那里。”   薛嘉月顺着他的手指往后一望,就见那赌坊倒离的不是很远,走几步路就会到。   于是她就看谭宏逸一眼,然后抬脚径直的往那家赌坊走去。而谭宏逸听她刚刚问的那句话大有玄机,便也连忙跟了上去。而旁边的人见有热闹可看,呼啦一声也有好几个人跟了过去。   等到了那家赌坊,虽然里面在赌的人有很多,但有人认得谭宏逸,知道他是首富之子,不敢得罪,连忙清开了一条路,请谭宏逸进去。薛嘉月跟着一起受了次优待。   赌坊里的人客气的问谭宏逸是不是想要下场玩一玩?但被谭宏逸不耐烦的给拒绝了。然后他目光一直看着薛嘉月。   就见薛嘉月正在问赌坊里的人关于开庄赌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谁考头名的事,得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就见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来两钱碎银子:“这两钱银子,买一个名叫薛元敬的人同时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   她这话一说出来,跟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惊了,赌坊里的人也惊了,都抬着头,目光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虽然这几日有人买谭宏逸同时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的头名,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那是谭首富让人买的。就是要为自己儿子扬名的。但何曾有人同时考中过那两家书院的头名?而且,这个薛元敬又是什么人?平阳府有名的才子里可是没有这号人物的。   而谭宏逸听了薛嘉月说这话,他第一反应是想笑。   两钱银子?哈,就拿两钱银子出来买她的哥哥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的头名。也亏她好意思拿得出手。   不过再一想,他就开始恼怒了起来。   薛嘉月的这意思,分明就是说他的学问比不上薛元敬。而且也是说他今年连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这两家书院的任意一家头名他都考不上。   于是他的脸色不由的就很不好起来:“自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创办至今,还从来没有人能同时考中他们两家的头名。若有,那也是自我始,你哥哥能同时考中他们两家学院的头名才怪。”   薛嘉月这时已经拿过了赌坊里的人递给她的赌约,折叠好放进荷包里之后,她就转过身看着谭宏逸,很认真的说道:“第一个考中那两家书院头名的人,我相信肯定会是我哥哥。”   旁的不说,至少薛元敬是她室友设定的这本文的男主,而你谭宏逸算是哪根葱?她是没有听到的。而且哪怕你就是第一男配,那不好意思,你也得臣服在男主的脚下。   说完这句话后,薛嘉月也不想再理会谭宏逸了,抬脚就想走。   但没走出几步,又被谭宏逸拦住了去路。   薛嘉月这会儿是真的怒了,面沉似水不说,语气也有些不善起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就见谭宏逸的双眼微眯,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危险。   “不怎么样?”他的声音满是怒气,“不过你既然跟赌坊赌了一局,那你就跟我赌一局。若你愿意赌,那我立刻放你走,若你不愿意,那今日你就别想走了。”   这还缠上了!   薛嘉月忍不住的在心里爆了个粗口。然后她就语气很不好的问道:“跟你赌什么?”   谭宏逸从怀中掏了一张银票出来,啪的一声拍到了旁边的一张小几上,语气同样很不好:“就赌今年到底是谁会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头名的事。若是你哥哥考中这两家书院的头名,哪怕只是这两家书院里的任一家头名,就算你赢,这一百两银票就归你。若是我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两家书院里的任一家头名,就算你输。你就要给我当三年丫鬟,日日给我端茶倒水的伺候我。”   薛嘉月不说话,目光只看着他。仿似在看一个智障。   谭宏逸心中又气又恼。他忍不住的长眉微挑,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挑衅:“怎么,你不敢跟我赌?那只能说明在你的心中你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的相信你的那位好哥哥。既然这样,那往后你可千万别在被人面前说什么你相信你哥哥的话了。也别维护他。维护他做什么?反正你心里也不相信他。”   他话未说完,就听到薛嘉月很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好。我和你赌。” 第70章 心中起疑   薛嘉月这样干脆的一答应, 谭宏逸反倒有些愣住了。   而在他愣住的这当会儿, 薛嘉月已经很礼貌的在跟赌坊里的人借纸笔了。   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且谭宏逸毕竟是跟在薛嘉月身后进来的,赌坊里的人虽然摸不准薛嘉月是什么人, 但他们是不敢得罪平阳府首富家的少爷的, 所以立时就有人去取了纸笔过来。   薛嘉月所有的字都是认得的,不过是毛笔字写的不好罢了。但这段时间薛元敬也教他写毛笔字,虽然写的不算多好, 但好歹也能让看到的人认清是什么字的。   于是她就铺开纸,提了毛笔, 笔尖在砚台里蘸饱了墨,然后就要提笔写和谭宏逸的赌约。但这时就有人伸手一下子夺过了她手里的毛笔。同时她听到谭宏逸嘲讽的声音近在耳旁:“你一个小丫头会写赌约?还是我来吧。”   说着, 他也不用思索, 提笔就在纸上飞快的写了起来。   顷刻之间的功夫就写好了。他又抬头问薛嘉月:“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薛嘉月说了自己的名字。就听到谭宏逸在说道:“薛嘉月?看不出来你这小丫头倒是有个好名字。”说完,他就提笔在两张纸的右下角都写下了薛嘉月的名字。   这时旁边有人拿了红印泥来,谭宏逸在两张赌约上写了自己名字的地方按下了自己的大拇指印,随后他抬头看着薛嘉月。   薛嘉月就拿过两张赌约来细细的看了,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 她才在两张纸上写了自己名字的地方按上自己的大拇指印。然后她拿了一张赌约在手上, 将另外一张赌约放回到桌面上去。   谭宏逸拿起桌面上的赌约,看着右下角薛嘉月按下的那个鲜红的大拇指印。随后他伸手指轻弹了下这张赌约,抬头对薛嘉月笑道:“你输定了。你的那个哥哥,不说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的头名了, 只怕连这两家书院他一家都考不上的。等到两家书院放榜之日,就是你到我身边来做丫鬟之日。”   薛嘉月看着手里的赌约,雪白的纸上是几行墨字。   这个谭宏逸倒是写的一手好字,但是人如其人,也确实太飞扬跋扈了些。   她就将这张赌约折叠起来放到了随身半旧的荷包里。而面对谭宏逸得意洋洋说的这番话,她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她转过身就走。   她这样平淡的反应落在谭宏逸眼中,他只立时就觉得心中窝了一口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憋的他极其的难受。   于是下一刻,就听到他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心提醒你一句,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你到时要带到我家去的行礼。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五天后就会出榜。”   薛嘉月只当没有听到,脚步不停的一径往前走了。   等回到家,她就将小碳炉和砂锅寻了出来,淘米开始熬粥。又将肉和青菜洗净,又分别切碎,将肉丝在锅里炒熟。然后她就在旁边的小竹椅上坐下,一边看着碳炉里面烧的正旺的木炭,一边在想刚刚的事。   和谭宏逸的这个赌约,有一半原因是她见不得谭宏逸那样的贬低嘲讽薛元敬,话赶话的最后就给赶到了那个份上,至于另外一般,她也有她的考量。   她知道薛元敬的人设会是未老的阁老,才情惊天下,那他年少时自然会有轰动众人的事情。而像这种以前从来没有人能同时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头名的事,落到薛元敬的身上才是最有可能会发生的。正好是他一举成名天下知,从此平步青云的好时机。那这样,她和谭宏逸之间的赌约就算是她赢了,她能得一百两银子。   现在她正是急需银子的时候。这一百两银子非但可以改善她和薛元敬现在的生活,说不定她还能用这笔银子做点小生意呢,那往后她和薛元敬就都不用愁银子的事了。   而即便她输了这场赌约也没有关系。她想过了,左右她现在才九岁,出去也难找到事情做。到谭宏逸身边做三年丫鬟有什么不好?谭家是平阳府的首富,到谭家做丫鬟,包吃包穿不说,每个月还能领月钱。而且看谭宏逸的为人,也只是中二了点,为人本质还是不坏的,想必也做不出对她打骂的事来。既如此,她小心的应付着,三年的时间也过的很快的。   只是这件事暂且还是要瞒着薛元敬,一切等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放榜之后再说。不然薛元敬知道了这件事生起气来,她还是怕的。   主意一打定,薛嘉月就敛下心中想的这些事,转而开始忙碌起来。   粥已经熬开锅了,薛嘉月就伸手揭开砂锅盖子,将青菜和已经炒熟的肉末放到粥里面,又放了一些盐。然后复又盖上砂锅盖子熬了一会儿,薛嘉月就拿了湿手巾过来将砂锅从碳炉上拿了下来。   小心的捧着砂锅走到了正屋的门口,薛嘉月抬手敲了敲门,说道:“周阿姑,我刚刚熬了一锅青菜肉末粥,现在就放在门口。待会儿您要趁热吃啊。”   她原本以为周阿姑是肯定不会开门的,所以将砂锅放在门口之后她转过身就要走。只不过她才刚走出几步,忽然就听到门后传来一声吱呀开门的声音。   她楞了一会儿,然后她回过身看过去,就见周阿姑正开了小半扇门站在门口。   初次见周阿姑的时候薛嘉月就觉得她的面色是不正常的白,这会儿病了两日,她面上看上去就越发的苍白了。整个人也很瘦,穿在身上的衣服就显得空荡荡的。不过她头发还是梳的一丝不苟的。   薛嘉月就笑着往回走。一边走她还一边问道:“周阿姑,您今天有没有觉得身子舒服些?若还是不舒服,待会儿我去街上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吧。”   周阿姑且不回答,只目光紧紧的看着薛嘉月。薛嘉月不躲也不避,依然笑吟吟的回望着她。   过了片刻的功夫,她就听到周阿姑嘶哑微弱的声音:“你对我这样的好,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薛嘉月怔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她忍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我并没有想从您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不过是想着大家都同住在这个院子里,都是左右邻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也没有个看到您病了还眼睁睁的看着置之不理的道理。”   见周阿姑面上还是不相信的样子,薛嘉月就笑着继续说道:“而且说句您不高兴听的话,您觉得您身上有什么好处是我想得到,又能得到的呢?”   这次换周阿姑发怔了。她目光看着薛嘉月,里面有疑惑,也有震惊,仿似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会真的有不图别人任何东西无条件对人好的人。   薛嘉月见状,就微微的笑道:“这肉末青菜粥您趁热喝。明儿我打算买条鱼回来给您熬点鱼汤喝。自然,若您不想喝鱼汤,想吃其他的东西,您也可以告诉我,我去给您买来。”   说着,她就转身往回走。   等走到东厢房的时候,她回过头一看,就见周阿姑还站在门口。不过目光没有在看她了,而是在看放在门口的那只砂锅。   薛嘉月也没有再说什么,自行进屋去打扫了。而等到她打扫好出来的时候,就见正屋的门已经关上了,而放在门口的砂锅也不见了,想必是被周阿姑拿了进去。   薛嘉月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拿着脏衣服到院子里的水井旁边打水洗衣服。   到半下午的时候,她就出门去碧云学院接薛元敬。两个人一面说着话一面往回走。   中午给周阿姑熬粥的时候放了一些肉末,另外还剩了一些下来。薛嘉月就做了一个肉末蒸蛋,然后又清炒了个小青菜,兄妹两个人就着这两个菜吃起了晚饭。   次日早上起来薛嘉月熬了粥,又将昨儿买的两个炊饼热了,两个人吃完早饭之后,她就要去市集上买鱼。薛元敬因为今天不用去书院应试,就陪同她一起去。   两个人一路到了市集,买了一条黑鱼,又买了一些其他日常必需品,然后就往回走。   往回走的时候要路过那家赌坊,还有那家茶铺。赌坊门口站了几个人,茶铺里坐了几个人,都还在讨论今年书院考试到底谁会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头名的事。而且听说现在的赔率已经升到了一比一百了。   薛嘉月只当没有听到,目不斜视的一起同薛元敬继续往前走。   昨天她和谭宏逸立下赌约的事她现在是绝对不敢让薛元敬知道的。最好是几日之后放榜,薛元敬同时得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的头名,她悄无声息的得了谭宏逸的一百两银子,这事就算这么了了。若是到时她真的输了,再慢慢的找个机会对薛元敬说也不迟。但是现在,她是绝对不能让薛元敬知道这件事的,不然她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世上偏生就有事与愿违这种事。薛嘉月同薛元敬才往前走了几步路,忽然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往下朝她扔了过来。   虽然薛元敬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个东西。然后他摊开手掌一看,见只不过是一粒花生而已。但随后两个人抬头一看,就见临街一座酒楼二楼的美人靠上正懒散的斜倚了一个人,手中拿着花生在一抛一抛的玩儿。且一边抛他还一边看着薛嘉月和薛元敬,目光中带着挑衅之意。   是谭宏逸。很明显刚刚的那颗花生就是他故意扔下来的。   这若是在以往,薛嘉月心中或多或少的肯定会有气的,但是现在,她非但心中半点气都没有,反而还觉得有些怕。   薛元敬就在她身边呢。若这会儿谭宏逸说出昨天赌约的事来,她要怎么办?   所以她急忙拉着薛元敬的胳膊,叫他:“哥哥,走,我们回去。”   但薛元敬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一见薛嘉月这样反常的表现,他非但没有动,反倒还直接问道:“你怕这个谭宏逸?为什么要怕他?前几日你不是都敢当面扔他金子,用言语嘲讽他?你跟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所以你现在看到他才想要立时就拉我走,就是怕我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第71章 一再妥协   薛嘉月心中咯噔了一下。   所以说跟太聪明的人在一起真的很有压力。撒谎什么的, 压根就是想都不要想了。但凡稍微有点苗头, 人家一眼就能看穿。   但薛嘉月心中总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 想要负隅顽抗一下。于是她就笑道:“怎么可能?我跟这个谭宏逸压根就不熟,我跟他之间能有什么事?我只是着急回去给周阿姑炖鱼汤而已。”   但她话音才刚落, 就听到谭宏逸的声音从二楼飘了下来:“哎, 你的行礼收拾好了没有?再过四天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就要放榜了,到时一等放榜,我可是立时就会遣人接你到我家来的。”   这脸打的, 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薛嘉月抬手抚额,无力的呻、吟了一声。   这会儿她真想冲上去直接打死这个谭宏逸算了。   而薛元敬听完谭宏逸的话, 眸底开始结冰,声音也严厉了起来:“他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等放榜了他就会遣人过来接你到他家去?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薛元敬已经很久没有在薛嘉月面前露出过他凌厉的一面了, 这会儿薛嘉月猛然的见了, 心中忍不住的就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不敢告诉薛元敬昨天的事,但她心中也明白,既然现在薛元敬已经听到了这个话头,想要再继续的哄骗他只怕就很难了。   但等他知道了她和谭宏逸之间的赌约,他该会如何的生气?   薛嘉月只觉心中纷乱如麻。且见着薛元敬染了霜雪似的目光, 她又怕又急, 忙伸手去拉薛元敬的手, 急切的说道:“哥哥,我们先回家。等回家之后我一定会详细的都告诉你的。”   她心中明知道薛元敬听了赌约的事之后肯定是会很生气的。若是在家里,她还能‘恬不知耻’的跟他撒撒娇,再不济哭闹一场, 总归是会想尽法子让薛元敬不气。但这里是人群来来往往的大街上,而且旁边还有一个谭宏逸,若他再来拱火的话......   但是薛元敬并没有动,他甚至甩开了薛嘉月拉他的手,语气很坚决:“就在这里说。”   薛嘉月一见他甩开自己的手,心中越发的又怕又急了,忙不管不顾的又去拉了薛元敬的手,握的紧紧的,怎么样都不肯松开。   然后她才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将昨天赌约的事都说了。   说完之后,她却久久没有听到薛元敬说话,被她紧紧攥着的手好像也忽然之间冷了起来。   薛嘉月忐忑不安的抬头去看薛元敬,就见他双唇紧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看着她的目光如同浸过冰雪的刀刃一般,又冷又厉。   薛嘉月知道他这是极度的生气了。也不知怎么,她忽然就很想落泪。   她心中其实是很害怕他从此再不理她的。   “哥哥。”她开口叫他,声音带着哽咽,另外一只手也伸出去握他的手。但尚且还没等触碰到他的手,就被他忽然给甩开了。   他力道用的很大,连先前她紧紧攥着他手的那只手也被甩开了。   薛嘉月只急的忙又伸出手去想拉他,但就见薛元敬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过身就快步的往前走了。   薛嘉月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眼泪水终于没有忍住,沿着脸颊滚珠似的就落了下来。   这时谭宏逸已经从茶楼的二楼走下来了,就站在酒楼门口。看到刚刚的那一幕,再看到薛元敬发怒走开,他心中只觉高兴。   就是见不得薛元敬面对他时那副淡定从容的样,自然也见不得薛嘉月在他面前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秉承着落水狗就是要痛打的理念,谭宏逸就故意的问薛嘉月:“怎么,你昨天回去没有对你那个好哥哥说起我们之间赌约的事啊?我还以为他听了会很高兴呢。要知道做我们谭家的下人,吃穿都是好的,领的月钱也高,这平阳府里多少人想到我们家去做下人我们都不收呢。小爷昨儿跟你立的那赌约,回去我一细想,让你输了到我家去做下人其实还是便宜你了呢。”   话音未落,就见薛嘉月猛然的转过头,目光凌厉的瞪着他:“你闭嘴。”   说完,她抬脚就快步的追薛元敬去了。剩了谭宏逸楞在当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而后等到他忽然反应过来,只气的将手里的花生全都扔到了地上,还气愤愤的踩了一脚,看着薛嘉月远去的身影怒道:“小丫头,你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等过几天你做了我的丫鬟,看我怎么折腾你。”   忽然又想起刚刚薛嘉月转过头来瞪他的时候脸上仿似是有泪痕的,眸中还满是水雾。于是谭宏逸不由的又在反思,这件事他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他跟一个才八、九岁的小姑娘较个什么劲呢?   *   薛嘉月原本以为薛元敬已经走的很远了,所以她就开始跑了起来。但她还没有跑出去几步路,就看到薛元敬就站在前面没有动。   薛嘉月见了,心中大喜,忙跑上去叫他:“哥哥。”   可薛元敬不过是冷冷的看她一眼,然后一个字都没有说,转过身又往前走了。薛嘉月忙追了上去。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的跟薛元敬说话,但薛元敬总是一个字都不说,只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路,仿似压根就不想理睬她一样。可即便如此,在街上有人骑马飞驰而来的时候,他还是伸手拉着薛嘉月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路边。不过随后等骑马的人过去,他立时就放开手,继续冷着一张脸自顾自的往前走,也依然一句话都不对薛嘉月说。   但薛嘉月还是觉得心里一下子就安稳了下来,也很感动。   刚刚薛元敬一定是特意停在前面等她一起回去的,而且其实也一直在关心她。不然不会刚刚路口才有马匹出现他就及时来拉她......   至少她知道薛元敬不会真的从此不理她了。   心中略略的定下来一些,然后她就伸手去挽薛元敬的胳膊。即便被无情的甩开之后她也不气馁,依然伸过手去。如此反复数次之后,最后薛元敬也无奈了。   薛嘉月终于成功的挽到了薛元敬的胳膊,叫他:“哥哥。”   声音又软又甜,轻柔欲融。   但没有应答。   “哥哥。”她继续叫,薛元敬还是没有应答。   薛嘉月就锲而不舍的一直叫,到最后她听到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声。随后就见薛元敬转过头来看她,目光深沉,语气无奈:“薛嘉月,我有时候真是恨不得掐死你。”   但偏偏他没有法子无视她这样声音娇软的叫着他哥哥,对她的委屈和撒娇也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明明她都敢做出和谭宏逸立下赌约那样的傻事来,他应该很生气,甚至从此再也不要搭理她,任由她自生自灭的。   他一开口说话,哪怕说的是这样带了威胁性质的话,但薛嘉月也知道,他心中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了。   她忙趁势而上,讨好的笑:“哥哥,这件事我并不完全是胡作非为的,我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   两个人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院子外面了,薛元敬推开院门,两个人走进了院子。   小婵正和虎子在院子里面玩藤球,看到他们两个,小婵就叫了一声薛哥哥,薛姐姐。   薛嘉月应了一声,叫他们两个人好好玩,然后就和薛元敬回东厢房。   先前在市集上买的东西都是薛元敬在提着,这会儿一进屋他就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薛嘉月,也不说话,心中在想到底该如何处置她的事。   经过近一年的相处,他心中也很清楚,薛嘉月做事很有条理,也有一定的分寸。她定然不会真的如她现在的表面一样只有九岁。她实际的年纪应该比九岁大,但她的年纪应该也不会很大。   一个人眼睛里的神采肯定是骗不了人的。薛嘉月的眼眸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很亮的,而且很灵动,她经过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很多。   但不管她实际上到底是多大的年纪,在他的心中都是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来看待的。也想要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的来呵护关爱。   薛嘉月很有眼色的搬了把椅子来让薛元敬坐了,然后又去倒了一杯热水来,双手捧着,递到了薛元敬的面前:“哥哥,请喝水。”   她面上带着笑容,看起来很甜美,一双如水的杏眸中也满是灵动之气。   薛元敬不说话,只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仿似一个家长在看着做错事的晚辈,想要竭力的展现出自己的威严来,好让晚辈能够痛心疾首的主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而薛嘉月也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一见薛元敬现在这个样子,她立时就敛了面上的笑容,还垂下眼眸,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微微的哭音说道:“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别气我了成不成?”   薛元敬还能如何?看到她这样委屈的样子,虽然明知道她极有可能是做出来给他看的,但他还是止不住的就心软了下来。   最后他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接过薛嘉月的水杯,另一只手则抬起,在她的头顶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声音带着无奈:“说吧,你心中的考量到底是什么?”   总是没有法子真的对她生气的,也没有法子真的不理她的。    第72章 良苦用心   薛嘉月捧了这杯水给薛元敬, 自然也是一种试探。   若薛元敬始终不肯接这杯水, 那就说明他心中还是极气她的, 但若他接了这杯水......   薛嘉月抬起头,面上满是欣喜之色:“哥哥, 你不生我的气了?”   薛元敬横她一眼:“待你说完你心中的考量之后我再生气也不迟。”   他语气虽然还是严厉的, 但薛嘉月看得出来他面上严肃的表情已经有所松动了。当下她心中一宽,随后就将她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赌约的事,当时我确实是被谭宏逸说的那些话给气昏了头了, 咽不下那口气。但随后我同意和他打这个赌,心中也是清明的。这是因为, 一则,我对哥哥有信心, 觉得哥哥你能同时考中托月学院和太初学院的头名, 那赌约就是我赢了,我能得谭宏逸一百两银子,这不是正好能解咱们的燃眉之急?不然做什么能这样快的就挣到一百两银子呢?二则,即便我输了,到谭家做三年丫鬟, 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想过了, 我现在毕竟才九岁, 出去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做,但天天待在这里还要费嚼用。谭家是平阳府首富,做他们家的丫鬟一年四季都有新衣裳穿,每天管吃管喝, 每个月还能拿月钱,这是多好的事?这平阳府里有多少人想进谭家做下人都不能的。所以我再如何想,这个赌约对我都是极有利的事,我这才应下了。”   薛元敬听了,气极反笑。   “从来没有人能同时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的头名,你对我是有多大的信心,竟然认为我就能做这个前无古人的人?而且前几日谭宏逸的那一锭金子你都扔还回去了,这会儿却又看中他的这一百两银子了?”   “这不一样。”薛嘉月小声的说道,“这一百两银子并不是我白得的,我是有付出风险的。若我输了,我要到他家做三年丫鬟的。这是一场赌、博,双方都要愿赌服输。”   薛元敬没有忍住,抬手重重的在她的头上凿了个爆栗:“赌、博你还有理了?”   薛嘉月吃痛,伸手捂头,看他的目光中有受伤委屈的情绪。   薛元敬见了,心中似被一只小奶猫的爪子给轻轻的挠了一下一般,痒痒的。他止不住的就心软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伸手握着薛嘉月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自己跟前来,抬手将她放在头上的手拂了下去,自己伸手给她轻轻的揉着刚刚被他敲到的地方。一边揉,他一边还轻声的叹息着:“你刚说的这份赌约好像无论输赢都是你占了便宜一样,但我又不是傻子,岂会不明白你的良苦用心?你定然是知道我过些日子要进书院读书了,束脩,纸墨笔砚,这些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且以后咱们的日常开销也都要花钱,咱们带来的钱虽然暂且还剩了些,但还能维持多久?你心中肯定一直在愁这件事。正好碰到谭宏逸用话语激你,你半是气愤,半是为钱动心,所以才与他立下这样的赌约来。但月儿,我身为男子,又是你的兄长,怎么能因为自己要进书院,就让自己的妹妹去给人做丫鬟?若我真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枉为你的兄长,也枉为男子了。”   薛嘉月心中一震。   没想到还是被薛元敬看出她真实的意图来了......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以前听着只觉得这挺夸张的。但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一个人若没到那个份上,是真的没有法子体验没钱是一种什么样窘迫又无奈的滋味的。   薛元敬也没有说话,只继续轻轻的揉着薛嘉月头上被他敲过的地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酸软如棉。   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为他着想过,还这样的为他做这么多的事......   窗外初夏的风轻拂过,日光落在樟树的叶子上,细碎如金。有两只蝴蝶扇动着翅膀在院中翻飞,翩跹着一径飞到了院墙外去。   “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片刻之后,薛元敬低缓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我打听过了,若有人能考上托月书院或太初书院,然后去次一等的书院就读,非但会免除每年的束脩,每个月还会有补贴的银子。我就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没想到你......。若早知如此,这事我该早些告诉你的,也免得你为钱的事忧心。”   他如何会忍心见她日夜为钱的事忧心?他做兄长的,就该肩负起养妹妹的事来。   薛嘉月猛然的抬起头来看薛元敬。   难怪他报考了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之后还报考了一所次一等的书院,没想到他竟然存了这样的想法。   因为心中实在太惊讶,所以薛嘉月完全就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要说什么话了。   倒是薛元敬又在说道:“我是有把握能考上托月书院或太初书院的,但要同时考上这两所书院的头名,我并没有那个把握。但我也绝不可能让你到谭宏逸身边为奴为婢。你放心,明日我就去见谭宏逸,我一定会想出个妥善的法子出来的。”   薛嘉月脑中飞快的在想着事,忽然她一把紧紧的握住了薛元敬的手。   “哥哥,你先别去找他。”   见薛元敬眉头皱了起来,怕他误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她赶忙的又说了下去:“我们先等这两家书院的榜单出来再说。这一局,未必就是我输呢。”   薛元敬毕竟是男主人设,怎么能没有点轰动人的事?这个同时考中两家书院,前无古人的事,指不定就真能在他身上发生呢。   薛元敬见她坚持,也唯有点头。不过他心中已经在想若她赌输了之后的对策了。   薛嘉月心中略定,随后同薛元敬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她就提着买来的黑鱼到外面的厨房里面去熬汤。   洗好的黑鱼放到油锅里面煎成两面金黄色,再放姜片去腥,放水。然后又将切成小块的豆腐放进去,大火烧开,再小火炖烧。等炖好了,揭开盖子洒一把切碎的小葱,一锅黑鱼豆腐汤就炖好了。   薛嘉月又炒了个卷心菜。然后她盛了一碗饭,拨了些卷心菜在碗里,又倒了一半的黑鱼豆腐汤到砂锅里,用篮子装着,去给周阿姑送饭。   今天这饭送的倒是很顺利。她不过才刚敲了两下门,周阿姑就过来开了门。而且也不像以前那样只开一条门缝,而是将半边门都拉开了。   薛嘉月能看到她身后堂屋里的桌椅揩抹的很干净,靠墙的条案上放了一架四季花卉小插屏,上面的花卉都绣的很精美逼真。   她很快的就收回打量的目光,将手中的柳条篮子递了过去,笑道:“周阿姑,这里面是黑鱼豆腐汤。也不知道您口味偏咸还是偏淡,所以这汤里放的盐不多。若您觉得淡了,您就自己加点盐进去。”   周阿姑看了她一眼,只伸手接过了篮子去,没有说话。   薛嘉月也没有再说什么,对着周阿姑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就想走。   她没有再说明天送什么饭菜过来的话。因为她看周阿姑现在的脸色比前两日好多了,脚步也不虚浮了,想必她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住在一个院儿里,所以看到周阿姑生病了,她不忍心看她无人照料,这才连着给她送了两三日的饭。但现在既然周阿姑的病已经好了,往后她自然就不会再每日给周阿姑送饭了。毕竟她现在身上所剩的钱不多,不够再添一个人嚼用的。   不过她还没有走出多远的路,就听到周阿姑在叫她。   “你且等一等。”周阿姑的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虚弱,不过倒是比以前少了许多疏离和冷淡。   薛嘉月应声回头:“您有什么事?”   周阿姑犹豫了下,然后从袖子里掏了一样东西出来。薛嘉月看时,见那是一支银簪子。簪头是累丝做成的蝶恋花样式,蝴蝶的两根须子极灵动,稍微动一动就轻轻的晃动着。极别致的样式。   周阿姑伸手将这支银簪子递了过来:“我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这支簪子给你,就当是你这几日给我送饭送菜的酬劳。”   薛嘉月先是一怔,过后她反应过来时只觉啼笑皆非。   “我前两日就对您说过,之所以给您送吃的,是见您病了,身旁没人照料,咱们又都是住在一个院里的邻居,彼此就该有个照应。我心中可从来没想过要在您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所以这支簪子您还是自己收着吧。”   说完,薛嘉月转过身就走了。   次日薛嘉月果然没有再给周阿姑送饭,而周阿姑住的那三间正屋的门窗也还是紧闭着的,一切仿似都回到了以前。   一晃几天的功夫过去了,这日就到了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放榜的日子。   其实这几日薛嘉月心中也是很不安稳的,连睡梦中都在想着赌约的事。而薛元敬虽然一直没有说什么,但薛嘉月看得出来他心中也是紧张的。   于是这日一大早,薛嘉月就拉着薛元敬出门看榜单去了。   因为他们住的地方离太初书院更近,所以两个人就先去了太初书院。等到了那里一看,书院门口已经围了许多等着放榜的学子了。   而在这群学子中,薛嘉月看到了谭宏逸。很显然,谭宏逸也看到了她。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人群遥遥的对上了。 第73章 考取头名   时辰还早, 太初学院还没有放榜, 在外等候的学子个个翘首望着书院门口。院门还是关着的, 没有打开。   薛嘉月心中也焦急。她一面紧紧的握着薛元敬的手,一面在人群中踮脚看着书院门口。她这会儿压根就没有闲工夫去理会谭宏逸。   不过孔修平也在。看到薛元敬在这里之后, 他就走过来同他说话。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 就见面前两扇黑漆院门被拉开了,里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手里捧着卷纸,一个手里拎着只桶, 还拿着把刷子。   “来了,来了。”外面等候的学子霎时都激动了起来, 争抢着要朝那两个人涌去,但被几个护院给拦住了。   就见拎捅的那个人用刷子蘸了浆糊在院门口的告示墙上刷了刷, 随后就放下手里的桶和刷子, 帮捧纸的那个人往墙上贴榜单。   大红的榜单,上面是用正楷写的黑色人名。   学子们立刻你推我搡的往前推涌,焦急的看榜单有没有自己的名字。片刻之后就听得有大笑的声音,也有人唉声叹气的声音。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薛嘉月毕竟年纪小,体型跟那些学子没得比, 轻易挤不到前面去。薛元敬也怕她被人挤着, 所以一直紧紧的将她护在自己身边。但就算这样, 还是架不住旁边人潮拥挤。   最后薛元敬没有办法,只好拉着薛嘉月挤出人群,将她安置在旁边没有人的地方,叮嘱她站在这里别动, 自己才转过身,艰难的往贴榜单的告示墙走。   薛嘉月踮着脚,提着一颗心看薛元敬,忽然耳边就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很是志得意满:“太初学院的头名肯定是我。”   她转过头一看,就见说话的人正是谭宏逸。   谭宏逸从小被家里娇养着长大,身娇体贵,这样人潮拥挤的场面他肯定不会纡尊降贵的亲自去挤的。早就遣了个识字的家人去看榜单了,他只用在这里等候着就行。   薛嘉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转过头去看人群里的薛元敬。   这会儿她也不想和谭宏逸多费唇舌了。左右考试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谁考取了太初学院的头名。   谭宏逸从小被捧的跟凤凰蛋一样的长大,最受不得别人无视他。一见薛嘉月对他如此冷漠,他就觉得心中火气顿生。但他正要说话,忽然就见家人正费力的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气喘吁吁的往他这里跑,很快的就跑到他面前来了。   于是谭宏逸这会儿也顾不上去薛嘉月了,忙问家人:“第一名是不是我?”   这个穿一身浅蓝衣裳的家人想是刚刚在人群中被挤的狠了,正弯着腰,右手撑在膝盖上不住的喘着粗气。听到谭宏逸的问话,他一面摇着头,一面抬起左手摇了摇。   谭宏逸一见他摇头又摇手,心就凉了一大截,语气顿时就不好起来:“怎么,难道头名不是我?”   语气中满满的不相信。不过心中也紧张起来,所以问出来的话尾音都有些发颤了。   家人点了点头。然后又喘息着说道:“您,您是第二名。也很,很了不起了。”   但第二名有个屁用!他要的是头名。   “那第一名是谁?”谭宏逸连忙又问道。   虽然他只考了个第二名,这已经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的了。但只要第一名不是薛元敬,他想,他还是勉强能接受的。   薛嘉月刚刚在旁边已经听到了他们主仆两个的对话。得知谭宏逸考了个第二名,她心中不由的就轻松了一些。而这会儿一听谭宏逸问出这句话来,她的一颗心立时就提了起来,目光紧紧的看着那个家人。   就听到那个家人在说道:“回,回少爷。是,是个叫,叫薛元敬的。”   薛嘉月一听,心中大为欣喜。这时又看到薛元敬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忙飞奔着跑了过去。   她心中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一看到薛元敬她就伸手去抱他的胳膊,仰着头看他,一脸的笑容:“哥哥,你是不是考了头名?”   薛元敬眼中也有笑意,对她点了点头:“嗯,是。”   薛嘉月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只会一直傻笑。   薛元敬心中也很高兴。因为按照那日薛嘉月和谭宏逸立下的赌约,但凡只要他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两家书院其中一家的头名,那薛嘉月就没有输,这样她自然就不用到谭家去做丫鬟了。   薛嘉月这会儿眼中只有薛元敬,浑然没有注意到他身旁还站着个孔修平。倒是孔修平在对薛元敬笑道:“令妹真是天真烂漫。”   薛嘉月这才看到孔修平,就对他行了个礼。又得知他也考上了太初学院,位列十八名,就对他道了一声恭喜。孔修平回了礼,也谢过了。   看到谭宏逸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孔修平就走过去同他说话:“我刚在榜单上看过了,你考了太初书院的第二名。恭喜。”   “恭喜?你确定你不是来嘲笑我的?”谭宏逸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他又看着薛嘉月,语气凉凉的:“你这样高兴做什么?就算你哥哥考了太初学院的第一名,你没输,但这也并不代表我就输了。托月书院的头名还不一定花落谁家呢。”   一语未了,忽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就见身后的大街上有一匹马正贴地飞过来般,顷刻已至眼前。随后就见马背上的人翻身下马,手拿着马鞭站在谭宏逸面前。   谭宏逸认出这正是他遣去托月书院看榜单的家人,于是他连忙问道:“托月书院的榜单出来了?头名是不是我?”   因着心中紧张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一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   明明还是初夏的季节,但那名家人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层汗。听到谭宏逸的发问,他单膝就跪了下去:“回少爷,托月书院的榜单是出来了。您,您是第二名。”   又是第二名!   谭宏逸的一颗心仿似漏跳了一下。紧接着他忙又问道:“那第一名是谁?”   “小的也不认识。只知道是个名叫薛元敬的人。”那家人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回答着。   谭宏逸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青白一片。袖中攥紧的双手都在发着颤。   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能同时考中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而那个人竟然不是他!他甚至连一家书院的头名都没有考上。   旁边站着的孔修平闻言也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薛元敬,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薛兄弟,你,你竟然......”   同时考上两家书院的头名,自这两家学院建院以来可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但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能做到。而这个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薛元敬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同时考中两家书院的头名,闻言他面上也有些发怔。不过他很快的就回过神来,矜持的对着孔修平点了点头。然后他低头看薛嘉月,眼中满是笑意。   那会儿她说她相信他的时候,其实他自己心中是没有把握的。但是现在,他终于不负她的所望,同时考中了这两家书院的头名。   薛嘉月这会儿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然后她就笑着转头对谭宏逸说道:“你输了。”   谭宏逸看她一眼,就见她眼中满是盈盈笑意。   但他现在心中又是气又是羞。自然也是气大过于羞的。同时又觉胸中憋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脸上都涨红了。   他一语不发的自怀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用力的往薛嘉月这里一扔,然后他也没有说话,只铁青着一张脸,转过身的就飞快的走了。那两名家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也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薛嘉月伸手接住银票,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对折好,珍而重之的放到了怀里去。   银票入手的那一刻,她只觉心中安稳不少。这下子薛元敬入学的束脩,还有其他诸如纸墨笔砚所需的费用就算是有着落了。   然后她一回头,就看到有许多人正围在薛元敬身边跟他说话。   从来没有人能同时考中平阳府这两家最上等书院的头名。这样的人往后科举场上怕不是就会一路畅通,甚至能考中一甲前三名?自然是要现在就结交的好。   于是就有许多人在同薛元敬套近乎,争着跟他称兄道弟。又说要请薛元敬吃饭,询问他住在哪里?想要递帖子过去拜访他,但都被薛元敬给婉拒了。   最后好不容易的将这些人打发掉,薛元敬掸掸刚刚被人碰到的衣袖子,往薛嘉月这里走过来。   薛嘉月站在原地微歪了头看他。见他走近来,她就笑道:“哥哥,你成这平阳府的名人了。”   只怕过了今天,全平阳府的人都会知道薛元敬这个名字。   薛元敬面上是不置可否的表情。其实对成不成这平阳府的名人他确实不怎么感兴趣。   “一百两的银票收到了?”刚刚他虽然一直在跟那些前来套近乎的人客套,但眼角余光还是一直在注意着薛嘉月的。已经看到薛嘉月接了谭宏逸扔过来的银票了。   薛嘉月很开心的点了点头。忽然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忙握住了薛元敬的手,拉着他往前就走:“哥哥,你快跟我来。” 第74章 一起庆祝   薛嘉月拉薛元敬去的地方正是前几日她当着谭宏逸面立下赌约的赌坊。   那日她受气不过, 就拿了二钱银子出来下注薛元敬会同时考中托月书院和太初书院的头名, 现在她就是去拿自己赢到的利钱的。   因为多数人买的都是谭宏逸会考中那两家书院的头名, 但没想到现在会横空出来一个薛元敬,硬生生的将谭宏逸都给压成了第二名, 所以许多下注的人都输了。这会儿赌坊外面就围了一圈人, 个个都在唉声叹气的,说怎么也想不到谭宏逸竟然一家书院的头名都没有考上。又彼此询问薛元敬是什么人,怎么竟然这样的厉害?   薛嘉月和薛元敬挤过人群进到赌坊里面, 从荷包里拿了她那日和赌坊签下的赌约,啪的一声拍到了桌上。   因为现在的赔率已经是一比一百了, 所以前几日她的二钱银子这会儿就换来了二十两雪花纹银。   薛嘉月双手捧着银子,只笑的双眼都眯了起来。薛元敬看着她这副财迷的样子, 只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他唇角也忍不住的翘了起来。   两个人一路走到赌坊门外, 听到围在外面的人还在讨论薛元敬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又说他现在同时考中了托月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都在猜测他最后到底会去哪一所书院就读。甚至有人还提议就这个事开个庄,好弥补一下上次他们押输在谭宏逸身上的损失。旁边竟然还有一堆人轰然叫好的。   薛嘉月就兴致勃勃的抬头问薛元敬:“哥哥,你想去哪所书院就读?等你想好了就告诉我啊, 我再来这里下注。这次我要多多的下注, 那样我就能赢很大的一笔银子了。”   薛元敬都被她给气笑了。然后他抬手就在她的头顶上敲了一个爆栗:“你以为赌、博是什么好事, 还上瘾了?这次就算了,但往后你再不许进赌坊的门,也不允许再跟任何人立下任何赌约了。听见了没有?”   语气很严厉,面上很严肃。薛嘉月低着头, 小声的应下了:“哦。听见了。”   薛元敬这才面色稍缓,抬手轻摸了摸薛嘉月头上刚刚被他敲过的地方。这就算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了,只差再说一声乖了。   目光看到薛嘉月身上穿的衣裳。虽然这是她来平阳府后新做的,但料子并不好,而且这会儿天气也渐热了,也该给她做两身夏天穿的轻薄衣裳了。   于是薛元敬就提议:“我们去前面的绸布铺子看看。”   薛嘉月心中也正想着这都已经放榜了,再过几日薛元敬就该进书院读书了,也该给他做两身好一点的衣裳了,于是她立时就应了下来。   两个人走进了前面的绸布铺子里,薛元敬挑了好几块料子。都是诸如丁香色,水绿色这些淡雅轻薄的纱绢料子。等挑好了,他一转头,就看到薛嘉月挑了一块月白色和一块鱼肚白色的衣料。   两个人看着对方手中的布料,瞬间都明白过来这是给对方买的。薛元敬立时就说道:“我前些时候才新做了这件青色的直身,不用再另做新衣裳了。”   薛嘉月这时候也指着他手里拿着的布料说道:“你给我买这么多布料,是要给我做多少衣裳?”   说来说去的,两个人都不愿给自己做衣裳,只要给对方做。   最后两个人都说不过对方,薛元敬就将身上仅剩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买下了他挑中的这几块布料,薛嘉月则也是拿出银子买了她挑中的这两块布料。   等走出铺子的门口,两个人看着彼此,忽然齐齐的都笑了起来。同时都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他们两个人,总是为对方考虑的多一些的。   薛嘉月这会儿也想开了。抛却谭宏逸的那一百两银子不说,这二十两银子也算是一笔大大的意外之财了。既如此,倒不如今儿就拿个几两银子出来改善一下两个人的生活。就当是庆祝薛元敬考上平阳府最好的两家书院了。   于是薛嘉月就伸手挽了薛元敬的胳膊,笑着很豪爽的说道:“哥哥,走,我们去市集上买鸡买肉,今儿我要给你做几个好菜。”   两个人买了一只鸡,一条鱼,割了两斤肉,还买了鸡蛋和其他的一些菜,又买了一些糕点,统共也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中午薛嘉月就炖了鸡汤,红烧了鱼,做了肉圆子,炒了鸡蛋,做了一大锅的米饭。然后等米饭熟了,她和薛元敬商议过,就去请冯嫂子一家和周阿姑过来一起吃饭。   考上书院,而且还是同时考上平阳府最好的两家书院,这可是大喜事。都是左右邻居的,叫他们过来吃个饭也正好热闹一下。   人生在世,虽然每日都要为生活艰辛奔波,但偶尔也该放缓脚步,停下来找一些世俗的,充满烟火红尘气的简单快乐。就比如说一帮认识的人凑在一块儿吃个饭,天南地北的聊些什么都是好的。   冯嫂子一个月只得一天的休息,赶巧今儿她就休息在家。薛嘉月亲自上门去请她和小婵,还有虎子一起过来吃午饭。冯嫂子原本是不肯的:“......我每日去铺子里做工,平日小婵和虎子没少得你们兄妹的照应,我一个寡妇人家,也无以为报的,今日怎好再去你们家打扰?”   薛嘉月就笑道:“您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彼此就是一家人,就该亲亲热热,不分彼此,说什么报不报的?而且您怎么没帮我们了?旁的不说,就我哥哥身上现在穿的那件直身就是您做的呢,您都没收我一文工钱,说起来还是我占您便宜了呢。”   薛嘉月嘴实在是甜。她这一番话只说的冯嫂子窝心不已,心中也越发的觉得和薛嘉月亲近了。但她也知道平日每逢薛嘉月难得烧一次好吃的都会想着小婵和虎子,这会儿平白无故的,他们母子三个哪里好再去人家蹭吃蹭喝呢?所以冯嫂子依然说着推辞的话。   薛嘉月听了,就笑道:“我也不是无缘无故请您过去吃饭的。您也知道,我哥哥前些日子报考了这平阳府的书院,今儿放榜,我哥哥考中了书院,我心中高兴,这顿饭就是庆祝他考上书院的。你们都过去,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岂不好?而且我还有事想要麻烦您呢。刚刚我和哥哥在铺子里买了好几块布料子回来,往后还不得麻烦您给我们做新衣裳?所以您快带着小婵和虎子来我家吃饭吧,不然我往后都不好意思再麻烦您给我们做衣裳了。”   冯嫂子听了,就问:“我听说今儿放榜的是平阳府最好的两家书院,你大哥考中的是哪一家?”   “两家都考中了。”薛嘉月笑着回答。又来拉小婵的手,“走,跟你娘还有你弟弟一起到我家吃饭去。”   冯嫂子一边赞叹着,一边也没有再推辞,带着小婵和虎子出门。薛嘉月叫薛元敬倒水给他们母子三个喝,自己则是走过去叫周阿姑。   虽然前几天周阿姑生病的时候她送了几顿饭,但随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一如既往,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善的地方。周阿姑住的那三间正屋的门窗也还是一直紧闭着的。   其实今儿薛嘉月并没有打算周阿姑会真的过来吃饭。不过是大家都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能只叫了冯嫂子一家却不叫周阿姑,所以这会儿她过来敲门,说明请吃饭的原由,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但没想到周阿姑竟然会过来开门。而且等听清了原由之后她竟然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就往门外走。   薛嘉月反倒是看着她的背影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追了上去。   因为东厢房堂屋很小,坐不下这么多人,于是薛元敬就将桌子和椅子,凳子都搬到了院子里,打算就在院子里围坐着吃饭。   菜已经都烧好了,这会儿一一的捧了上来,众人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冯嫂子虽然和周阿姑同在这个院子里住了两三年,但看到她的次数也是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的。这会儿看到周阿姑,冯嫂子就客气的同她说话:“好久没看到您了。多谢您上次给小婵和虎子的白糖糕,还有松仁粽子糖。”   周阿姑微微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面上表情淡淡的。   薛嘉月看着周阿姑,就见她穿着一件豆绿色的褙子。衣裳虽然已经旧了,但看得出来料子很好。极光滑,约莫是绸的,上面还有连枝花卉暗纹。头发也梳的光光生生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式样简单的银簪子。而且见她坐在这里,身姿端正,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妇人。   薛嘉月心中难免就好奇起周阿姑的出身来历来。但她面上却什么都没有说,只热情的招呼众人吃菜。   虽然薛元敬和周阿姑都是话不多的人,但薛嘉月很会说话,小婵和虎子又是正当活泼调皮的年纪,冯嫂子该有的客套话也还是会说的,所以饭桌上倒也是热热闹闹,宾主尽欢的。   不过正吃着,忽然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拍院门响的声音。   薛元敬对薛嘉月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说完,他就放下手里的筷子走过去开门。   第75章 选择书院   院门外站着两个人。   当先的那个人穿着青绸直身, 一部及胸的花白长须, 看着就极儒雅清然。他身后跟着的人看其妆扮应该是他的随从。   这人目光上下打量了薛元敬一番, 然后就拱了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小哥, 薛元敬可住在这里?”   薛元敬心知这人来头不简单, 便躬身还礼,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小子正是薛元敬。请问尊翁高姓大名?”   “你就是薛元敬?”那人一听这话,目光仿似就被什么给点亮了一般, 越发仔细的打量起薛元敬起来。末了,他伸手轻抚颌下长须, 笑道,“老夫安华清。”   安华清?太初学院的掌院山长?   薛元敬心中一惊, 忙对安华清重又施了一礼:“原来是安院长, 久仰您的大名。”   彼此说了两句话之后,薛元敬便侧身让过,恭敬的请安华清入内。   院子里的桌椅还在,不过先前围坐着的众人都不见了,已经各回各家了。而且桌上的碗筷也都已经收拾了下去。   薛元敬请安华清落座, 随后薛嘉月用小托盘捧了一杯水来。薛元敬接过, 双手递给安华清:“家贫无茶, 请安院长莫要见怪。”   安华清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笑着看薛元敬,跟他说话。   薛嘉月送了水过来之后就退回到屋里了。不过她并没有走远,就站在窗户旁边听外面两个人说话。   就听到安华清问了薛元敬一些事情, 然后就直接切入主题,说了他今儿来的目的。就是想要薛元敬能到太初书院去就读的。而且还承诺,只要薛元敬愿意到太初书院去就读,他们书院非但会免除他的束脩,每个月还会给二两银子给他作为生活上的补贴。另外还会安排书院中最好的夫子来教他。   薛嘉月就明白了,安华清这是招徕薛元敬来了。   每年等到放榜的时候,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都会抢夺好学生,但没想到今年竟然出了一个薛元敬,同时考中了两家书院的头名。消息一出来的时候,两家书院里的夫子都轰动了。于是安华清当机立断的立时就亲自过来抢人了。   要知道,这些年但凡考中两家书院任何一家头名的人下科举场最后肯定都是能考中进士的。且多在二甲以上。这会儿薛元敬竟然能同时考中两家书院的头名。若等他入学院之后夫子再用心的教导一番,最后进一甲都是有极大希望的。说不定还能直接问鼎状元呢。这是多大的一份荣耀?哪家书院不想要?   薛嘉月耳听到薛元敬恭敬的谢过了安华清,但对于安华清的招徕,他并没有接受,但也并没有拒绝的意思,话语说的模棱两可。   薛嘉月心中明白,薛元敬这是在等托月书院会开出什么条件来,到时他再从两家书院中择优而上。   而果然,等到次日上午的时候,托月书院也遣人过来了。   不过来的人是副掌院。而且相比较安华清的儒雅谦逊来说,这个人的口气未免就有些狂妄了。   他话里话外说的都是现在他家书院的掌院家中有人在朝中为官,且现在已经做到了工部右侍郎的位置。若薛元敬到他家书院就读,等往后考中进士了,朝中有他家的这位工部右侍郎照应着,往后薛元敬的仕途肯定会一帆风顺。   薛元敬对他的态度一如对待安华清,既不说拒绝的说,但也并没有要立时就接受的意思。   最后等到薛元敬送这个人出门,薛嘉月止不住的就问他:“哥哥,你想好要去哪一家书院就读了吗?”   今儿也是碧云书院放榜的日子,自然薛元敬也考了第一。但碧云书院也知道薛元敬同时考中了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的事,心中也明白无论如何薛元敬都不会去他们书院就读的,所以他们索性就没有人过来说了,只冷眼旁观太初学院和托月学院如何的抢夺薛元敬这根好苗子。   薛元敬没有回答,却是反问薛嘉月:“你觉得哪家书院好?”   “当然是太初书院。”薛嘉月毫不犹豫的回答,“托月书院的人也太自以为是了。话里话外的都是他家的那位工部右侍郎如何的厉害,将来会如何的帮衬到你,不曾提到过一句你进书院之后他们会如何教导你学问的话。”   薛元敬听了,就笑道:“好,那就太初书院。”   虽然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两家不相伯仲,但有一个现在在朝中做官的肯定不一样。想必托月书院就是利用自己的这个优势,以为薛元敬肯定会答应去他们书院就读,所以并没有提及其他任何的条件。   且不说薛元敬心中也对托月书院这份自以为是的态度颇有微词,只说太初书院开出的条件显然更为实际些。   能免除他束脩,而且每个月还会额外有二两银子的补贴,另外还有最好的夫子来教导他,这些可比托月书院画出来的那个虚无的饼要好得多了。   两个人商议定,次日上午薛元敬就亲自去太初书院拜见了安华清,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且上学的日子就定在四月十八日。   薛嘉月只觉了了一件大事一般,心中安稳不少。而接下来的这几天,她就忙着给薛元敬准备要入书院的东西。又将先前买的那两块月白色和鱼肚白色的衣料拿了出来,请冯嫂子给薛元敬做两件新衣裳。   冯嫂子那日见太初学院的掌院都亲自来请薛元敬到他家书院就读,心中越发的对薛元敬高看一眼了。而且平时小婵和虎子也颇多薛嘉月的照拂,所以这会儿她便欣然同意了。接过衣料就问薛嘉月想给薛元敬做两件什么样的衣裳。是直身,还是澜衫?   薛嘉月上次已经麻烦冯嫂子给薛元敬做过一件直身了,这会儿又来麻烦她,心中很觉得不好意思。而且这些日子她想过了,总要会一门手艺才好的,这样往后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饿死。不过女孩子会的手艺总归只有那有限的几种,于是薛嘉月想来想去,就想要跟冯嫂子学习如何刺绣,如何裁衣。   她将心中的这个想法对冯嫂子说了,冯嫂子立时就应了下来。还笑着说道:“我做事的那家铺子里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若你学会了这些,我倒是可以去跟掌柜的说一说,让你到铺子里面帮忙做一些事。每个月好歹也能挣些钱,强似于每日只在家中闲坐。”   薛嘉月心中一动。   上辈子她虽然学的是财会专业,但她私底下是汉服的爱好者,闲暇的时候除了研究历朝历代的汉服之外,还特地的去学了有关服装设计方面的知识,就是为了自己画汉服玩儿。那个时候她还曾经将自己画的一张汉服图给了同寝室一位会手工缝纫的室友,让她原样子将那件汉服做了出来,效果很好。   这会儿听到冯嫂子说的这话,薛嘉月就觉得这件事是大为可行的。于是自这之后,她就静下心来跟着冯嫂子学起如何刺绣,以及如何裁衣起来。   学了一段日子之后,冯嫂子就夸她极聪明。虽然还没有精通,但做出来的东西也像模像样起来。然后她果真就跟掌柜的说了说,而掌柜的也同意忙的时候就叫薛嘉月到她的铺子里去帮忙。只不过工钱给的极低。   如同第一份工作最重要的是经验而不是工资一样,薛嘉月现在对这工钱倒不是很看重。左右她现在身上还有一百多两银子,而薛元敬入书院读书之后非但不用花费银子,反倒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已经足够他们两个人日常的花销了。所以薛嘉月当即就应承了下来。   于是等傍晚薛元敬放学回来的时候,薛嘉月就小心翼翼的跟他说了这话。薛元敬一开始还不同意。他说他现在养活得了她,并不希望她日日辛苦劳累的出去做事。且说若她觉得银子不够用了,他还可以去书铺里接了书来抄书,或帮人做文章之类的活,都能挣钱,不需要薛嘉月到成衣铺子里面去做事。   但薛嘉月表示,她去成衣铺子里面做事也不全都是为了钱。白日薛元敬去书院读书,就剩她一个人在家,长日无聊,能做些什么呢?跟着冯嫂子去成衣铺子里面做事,一天的日子过的也快些,就不至于自己整日待在家中胡思乱想了。   薛元敬见她坚持如此,又听说那家成衣铺子的掌柜是个妇人,铺子里的绣工和裁缝也都是妇人,这才勉强同意了。   薛嘉月心中大喜,当下就抱着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笑着说道:“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整个人都是很明媚,很亮眼的。如同穿透乌云的阳光一般,一见就会让人觉得心情瞬间就好起来。而且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娇柔清脆,这样的薛嘉月撒起娇来,薛元敬如何能不心软?   当下他就微微的笑着,伸手轻捏了捏她越发白皙柔嫩的脸颊,说道:“你的这张嘴倒是甜,树上的鸟儿都能被你给哄下来了。只一样,往后你在我面前撒娇便罢了,当着其他人的面,特别是其他男子的面,你万不可如这样的撒娇。”   “我知道了。”薛嘉月笑盈盈的。心中想着,薛元敬是因为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心中看重她,所以在他面前撒娇才会有用,他才会心软。而且她心中也将薛元敬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所以才会在他面前撒娇。至于对着其他的人,她才懒得撒娇呢。    第76章 拜师学艺   流光容易把人抛, 花开花落, 叶枯叶荣, 转瞬院子里的香樟树上又开满了黄绿色的小花,整个院子里都飘着清幽的香气。   薛嘉月正将刚描好的花样子放到笸箩里, 想要拿到院子里面去绣。   等她拿着笸箩和小竹椅出门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正屋的门开着,周阿姑正拿着一张小竹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   这过去的两年,对于薛嘉月来说, 她觉得什么事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薛元敬在太初学院,每次月考的时候他总是头名, 极得夫子的赞赏,也越发用心的教导他了。而她自己跟着冯嫂子在成衣铺子里做事, 已经学会了刺绣和裁衣的本事了。   不过她在成衣铺子里也只能算是临时工, 只有忙的时候掌柜才会叫她过去帮忙做事,付她一些工钱,而等到不忙的时候就不用她过去,她就闲散在家了。   好在现在家里的钱也尽够用的,薛嘉月自己又对刺绣和裁衣的事痴迷上来, 闲下来在家的时候她或是设计些新花样出来绣一绣, 或是冯嫂子接一些私活, 然后再分一些给她做,赚些零花钱,每日倒也过的很充实。   现在薛嘉月绣绷上刚画好的花样子就是昨儿她新想出来的,她越看越满意, 就想着趁着今儿抓紧时间绣出来。不过这会儿看到周阿姑,她还是走过去同她打招呼。   周阿姑这两年虽然还是很少跟众人说话,但比起一开始她刚来这院儿里可要好多了。至少天气好的时候,她正屋的门窗会开一开,偶尔也会到院子里走一走,看着小婵和虎子玩耍。每当这时候,她面上就会露出很温情的模样来。   再如何说,人都是个群体动物,没有人会天生喜欢孤独一个人的。   看到薛嘉月走近,笑着叫她,周阿姑也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日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色看起来已经不是薛嘉月初次见她时的那种少见日光的苍白了。而且她眉宇间的冷漠孤僻也较那个时候淡了许多。   院子里的这棵香樟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枝叶葳蕤如盖,倒是将初夏的日光遮去了大半,只有一些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到了正屋门口来。   小婵和虎子刚刚去前面找杨大娘的女儿玩了,现在院子里只有薛嘉月和周阿姑两个人在。于是薛嘉月索性将椅子放在正屋门口,坐下来打算一边绣花一边和周阿姑说话。   她说话的时候周阿姑很少回答,不过也没有走开,而是耐心的听着。且目光一直在她手中的那只绣绷上。   看了一会儿,周阿姑终于说话了:“这花样子你从哪里看到的?”   “不是哪里看来的,”薛嘉月就抬头笑道,“是我昨儿闲下来的时候自己想出来的。然后我就描了下来,想着现在把它绣出来,看看到底好不好。”   周阿姑听了,就抬眼看她。目光中有不敢置信的意思,仿似不相信薛嘉月竟然会想出这花样来一般。   但很快的,她就垂下双眼,看着薛嘉月绣绷上已经绣好的那一片葱绿色,又看了看她手中绣花针上穿着的柳黄色丝线,她就点了点头,说道:“花样不俗,颜色也雅致,你在这上面很有天分。”   薛嘉月听她这口气,仿似她很懂这方面的事一样。心中忽然又想起她以前看到过周阿姑堂屋的条案上摆了一架绣着四季花卉的小插屏,上面的花卉绣的极精美逼真,于是她心中就越发的起了疑心。   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周阿姑,您,您是不是会刺绣?”   周阿姑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但薛嘉月看她的那神态,就仿似一个绝顶高手听到一个小辈提出来的问题,觉得太无知,所以压根就不屑于回答一样。这也就更加坚定了薛嘉月认为周阿姑会刺绣的事。   而且只怕周阿姑不仅仅只是会刺绣,而是极其精通的。因为这两年薛嘉月也跟着冯嫂子看过了许多人的刺绣,但总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周阿姑堂屋里那架小插屏上绣的四季花卉的。   薛嘉月虽然跟冯嫂子学了两年刺绣,但冯嫂子在这上面毕竟有限,薛嘉月自己在这方面又确实有天赋,所以现在冯嫂子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她了,只能靠她自己钻研。   可薛嘉月总是想在这方面再更上一层楼的,这会儿猛然的和周阿姑说起这些话来,她只觉得自己胸前里的一颗心立时就开始蠢蠢欲动。   最后她终究还是没能按捺下自己,就开口试探的问道:“周阿姑,您若是会刺绣的话,您能不能教教我?我是真的很想学的。”   周阿姑不说话,只垂眼看着她。   小姑娘这两年五官都长开了,眉眼也越发的精致起来。不过不变的是她对人的那份赤子之心,还有她面上的笑容。   周阿姑始终还记得两年前薛嘉月敲开她的屋门,抬着头,对她笑的一脸明媚的样子。还有其后她生病的那几日,这小姑娘是如何费心的每日变换着花样给她弄饭菜。哪怕她当时的态度很不好,但这个小姑娘也并没有退缩一下。便是这两年,薛嘉月有什么好事总是不忘她,闲暇的时候也会过来跟她说话。不然她现在也不会没事就出来走一走,晒晒太阳,而是会一个人整日孤独寂寞的待在屋子里吧。   而且,她现在对刺绣的这份执着和热爱,确实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想起自己的少女时光,周阿姑一向冷淡的眼中也不禁的有了些许笑意。不过这点笑意也很快的就消失了。   她看着薛嘉月,一脸正色:“你若真的诚心想要跟我学刺绣,那你就要拜我为师。”   薛嘉月闻言心中大喜,忙不迭的点头:“这自然。那往后您就是我的师父了。”   周阿姑听了,面上就浮现出一丝笑意来。又叫她:“明日清早你到我屋里来,正式拜我为师。”   薛嘉月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的顺利,忙清脆的应了下来。   因着这件事,她这一整天的心情都很好。于是等到薛元敬放学回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一边在烧菜,一边口中还在哼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小曲。   他就走过去问她:“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十七岁的少年刚刚渡过变声期。相较以前而言,他现在的声音低沉了不少,自然听起来也磁性了不少。   薛嘉月回头看他,依然是一脸笑容。不过她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这么高兴,而是卖了个关子:“待会儿再告诉你。哥哥你先洗手吃饭。”   薛元敬伸手捏了捏她白嫩光洁的脸颊,笑了笑,然后转身将手里拿着的书放到屋里,再出来到院子里打水洗手。   等洗好手了,他就帮着薛嘉月将饭菜都端到堂屋的桌上,然后两个人对面坐下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薛嘉月就将周阿姑要收她为徒,教她刺绣的事说了:“......我当时问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真想到她会教我,这下子可真是喜出望外了。”   又兴致勃勃的说道:“哥哥,你是没看到她堂屋条案上的那架小插屏,上面的四季花卉绣的极秀丽。我敢打赌,她在刺绣上肯定是极精通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往后极有可能也能绣出像那架小插屏上的秀丽花卉,薛嘉月就觉得心中兴奋不已。   薛元敬没有说话,眉头也微拧了起来。   周阿姑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神秘的地方,薛元敬其实私心里不希望薛嘉月同她过多接触。更遑论说要拜她为师了。但看着薛嘉月现在高兴的样子,他又不忍心给她泼冷水。   想了想,周阿姑在这里也住了五年以上了,一直都没有任何事发生。便是她以前身上有再多再大的事发生,但经过了这么些年,还能留下些什么来?再者,他明年就守孝期满,可以下场考秀才了。再三年后就是乡试和会试了,等他考取了功名,他肯定是会有能力护着薛嘉月的。   于是他就点了点头:“你跟着周阿姑学学刺绣也好,这样你往后在家里闲下来也有事情可做,不至于我在书院里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家无聊。只一样,你拜周阿姑为师的事不要对其他外人提起。便是冯嫂子那里你也一个字都不要说。周阿姑也是个性子幽静,不喜跟人多往来的性子,想必她心中也会是如此想的。”   只要没有外人知道薛嘉月曾经拜过周阿姑为师的事,这样即便往后周阿姑真出了什么事,他也能将薛嘉月同周阿姑撇的清清楚楚,一点关系都没有。   薛嘉月浑然不知道薛元敬此刻心中的打算,而且只听字面上的意思她也觉得薛元敬说的很对。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薛元敬听了,便笑了起来。   少年对着外人的时候面色一贯冷淡。但是这会儿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只如冬雪消融,瞬间让人觉得心中暖和了起来。便连他那双越来越深邃的双眸,这会儿也如同是日光照耀下的水面一样,闪着粼粼的光。   薛嘉月看着这样的薛元敬,不由的就微怔了起来。   随后她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心中想着,这样的薛元敬实在很容易教人心动啊。难怪原来的设定里他能背上那么多的桃花债。   不过说来也奇怪,除了李含笑和周兰,这两年她并没有看到剩下的那十个女配。也不知道是还没有到她们出现的时机,还是因为蝴蝶效应的缘故,所以她们就都不再出现了?   第77章 初现端倪   次日一早薛嘉月就去找周阿姑拜师去了。   抬手敲了敲门, 周阿姑过来开门, 侧身让她进去。   住在这院子里也有两年了, 但薛嘉月今儿也是头一次进周阿姑的屋子。以前最多只站在门口往里看过,大约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   而现在薛嘉月走了进来, 目光环顾四周, 就见这三间正屋里虽然家具也少,但到处都收拾的极干净整洁,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一眼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心中舒坦。   周阿姑这会儿已经将屋门关上了,转身走到堂屋桌旁放着的一张椅中坐了下去, 指着桌上放着的一样东西,对薛嘉月说道:“你对它磕三个头。要诚心。”   薛嘉月抬眼一望, 就见那东西外面虽然用一块红布罩着, 但看其形状应该是一块牌位。   想必这是周阿姑的师门祖宗。而且每个人收徒的时候都有自己的规矩,所以当下薛嘉月也没有起一点疑心,而是在桌前放着的蒲团上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对着那块牌位磕了三个头。   等到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周阿姑的面上有一丝笑意。   薛嘉月就又对着周阿姑磕了三个头。随后目光看到桌上放了茶壶和茶杯, 她就很有眼色的起身走过去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然后她重又在蒲团上跪了下去, 双手捧着这杯茶递了过去, 恭恭敬敬的说道:“师父,您请喝茶。”   周阿姑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叮嘱了薛嘉月一番话, 都是些规矩之类。最后她还特地的强调了一点:“我现在虽然收你为徒,但这件事你万不可对其他任何人提起。便是冯嫂子他们也是不能说的。就是在外人面前,你也不要叫我师父,只如同以前一样的称呼。”   这就正好合上薛元敬昨晚说的话了。于是薛嘉月这会儿对薛元敬就越发的信任依赖了,面上也恭敬的对周阿姑说道:“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   周阿姑欣慰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扶着薛嘉月站起来:“好孩子,起来吧。”   既然决定收薛嘉月为徒,周阿姑对她自然再不会如同以前那样的冷淡,而是真心的将她当成自己的小辈来看待了。   等薛嘉月起身站起来之后,周阿姑就带着她走到了东次间里去。   就见东次间里面放了大大小小的绣绷,几个笸箩里放了各色丝线,还有其他刺绣要用到的一应工具。   薛嘉月看到,心中难免震惊。而就在她震惊的时候,周阿姑已经在对她说道:“我家祖上原是苏绣出身,但我母亲生在湘楚一带,对湘绣也颇多了解,所以我自小学的不但有苏绣,也有湘绣。虽然这两种刺绣手法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但最重要的是融会贯通,各取其长处,这样你绣出来的东西才会与众不同。”   说着,她就拿起了一只绣绷递给薛嘉月。   薛嘉月接了绣绷在手,低头一看,惊讶的发现这真是昨儿她新描出来的花样子。周阿姑竟然能过目不忘。   “虽然你这两年确实对我颇多照顾,我心中也足感你的恩情,但我收你为徒倒不是因着你对我的这份恩情。我自小痴迷绣艺,也是想要将自己的这一身绣艺找个人传承下去的。这两年我冷眼旁观下来,见你跟着冯嫂子学刺绣学裁衣,在这上面你确实极有天分。而且昨儿我看了你描的那幅花样子,心中越发的坚定要收你为徒的心意了。要知道,学任何东西,只一味的拘泥于前人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想法,能创出前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东西,而你在这一点上确实做的很好。”   猛然的得人赞美,而且还是得平日一向对人冷淡的周阿姑的赞美,薛嘉月只觉得心中很诧异。当然,她也很高兴,整个人简直都要飘飘然起来一般。   接着,周阿姑就叫薛嘉月自己去挑几样颜色的丝线来,考较她这个花样一总可以配出多少种不同的颜色来。又告诉她不同颜色丝线配出来的花样会有什么不一样,分别适合用在什么地方,什么场合。   虽然在周阿姑说来,冯嫂子的绣艺只能算一般,但薛嘉月跟着冯嫂子学了这两年,基本的刺绣功夫她还是会的,所以这会儿周阿姑对她多以点拨为主。等确定薛嘉月领会了这些,她这才开始教薛嘉月更高深一些的刺绣针法。   一个人一旦沉迷于一件事,便会觉得时间过的飞快,薛嘉月便是如此。   她原本是很不喜夏天的一个人,但现在因着整日跟周阿姑学刺绣的缘故,等到某日她抬起头来往外注意一望,才发现窗外院角的那棵桂花树墨绿色的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开满了淡黄色的花。   原来不知不觉中恼人的长夏已经过去了,现在已到了八月桂花开放的时候。   金秋时节,天高云淡,日光和煦,对于薛嘉月来说,她觉得这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她放下手里的绣绷,站在门口,看着小婵和虎子正在摘桂花玩儿。甚至虎子还一边笑,一边将摘下来的桂花往口中塞。   薛嘉月就想起以前每到桂花开放的时候,外婆就会带着她去采桂花。采回来的桂花用淡盐水浸泡洗干净了,随后捞出来风干,再一层糖一层桂花的放到干燥无油的瓶子里,一个星期之后就可以食用了。   外婆喜欢用这糖桂花来做汤圆的馅,现在回想起来,口齿间仿似还满是糖桂花的香气。   她想了想,就找了块干净的布出来,走到外面去打算采桂花。小婵和虎子问明了她要做什么之后,也帮着她一起采。   最后他们采了一大包的桂花,薛嘉月笑着承诺小婵和虎子,说等糖桂花做好了,就请他们两个吃糖桂花馅的汤圆,小婵和虎子就欢呼着回家告诉冯嫂子去了。薛嘉月则是拿着采好的桂花回去,然后端了小竹椅坐在门口,低头认真的挑出桂花花瓣里的杂质。挑好了,就放到盐水里去浸泡。   等薛元敬放学回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正半蹲着身子从盆里往外捞桂花花瓣,然后仔细的摊平在竹匾上。   “你在做什么?”薛元敬一面放下手里的书,一面问她,“怎么今儿你倒没有绣东西?”   薛嘉月抬头见是他,就笑着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我在做糖桂花,哥哥你快来。”   薛元敬走过去,薛嘉月已经将桂花花瓣都捞到竹匾里摊平放好了,正要起身站起来。   不过她刚刚蹲的时候有些长了,右脚发麻了都不自知。这会儿她猛然的起身站起来,脚下就使不上力,整个人往前就扑了下去。   薛元敬急忙伸手扶住了她,一面语带着责备的说她:“你都这样的大了,做事怎么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若我不在这里,你岂不是要摔倒了?”   薛嘉月顺势攀着他的胳膊,仰着头对他笑的狡黠:“若哥哥不在我身边,我做事自然会小心些,但若哥哥在我身边,我做事毛躁些又有什么关系?左右我知道哥哥你肯定会护着我的。是不是啊哥哥?”   薛元敬低头看她。   她笑的眉眼弯弯,笑容十分的明亮。她手上还有桂花残留的香味。这香味经由鼻端,仿似一径到了他心里一般,无端的让他觉得整个人都沉浸在她的笑容和这清幽的桂花香味里了,心尖上都有些酥麻了。   其实自打薛嘉月拜了周阿姑为师,跟她学刺绣之后,这些时候薛嘉月便醉心于此,平日见着他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时间来跟他说话。如今儿这般的撒娇,他已经有许多时候都没有看到过了。   “这些日子我见你心里只有你师父和刺绣,”薛元敬目光看着她,声音幽幽的说着,颇有几分深闺怨妇似的抱怨和不满,“难为你还知道我这个做哥哥的一直待在你身边。”   薛嘉月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沉迷于刺绣,冷落了薛元敬,这会儿又听到他说的这话,她就嘻嘻的笑着,手抱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是我不好。等糖桂花做好了,我给你做糖桂花馅的汤圆吃,好不好?哥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成不成?”   薛元敬就算心中再有天大的不满,可这会儿听着她的娇声软语,看着她面上的盈盈笑意,如何还气的起来?也只能无奈的伸手轻捏了捏她的面颊,说道:“好,那我就等着吃你做的糖桂花汤圆。”   薛嘉月忙不迭的笑着点头。而且为表诚意,她吃完晚饭后没有再去思索新花样或是刺绣,而是坐在薛元敬的屋里跟他说话。   今夜一庭好月色,照满纸窗。偶有夜风拂过,带来桂花的清幽香气。   薛元敬忽然就想起下午他回来,薛嘉月攀着他手臂时她身上传来的桂花香气,不由的就转过头去看她。   就见她正垂眼在看他昨日写的一篇字,面上极认真的样子。   书案上放了一只白瓷莲花足烛台。这还是薛嘉月为方便他夜间看书,所以特地去买来的。现在这烛台上点了一支红烛,烛光下看她,只觉她颜面如玉,明珠生晕一般,竟是娇美不可方物。   平日两个人都忙,他都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她了。而这会儿仔细一打量,就惊觉当初的小姑娘已经悄然的长成一个小少女了。   十二岁的小少女,容貌已然如此出色,再过得几年,不晓得她的容貌该会如何的让人心动。到时她的夫婿他可要好好的替她把把关了。   想起挑夫婿的这事,薛元敬忽然就想起前几日他有个同窗红着脸悄悄的问他薛嘉月可有许配人家的话来。    第78章 击鞠大赛   薛元敬想起前些日子他一位同窗红着脸问他薛嘉月是否许配了人家的事来, 他就只觉得心里一阵不舒服。   因为薛嘉月有的时候去市集买东西, 若见时辰还早, 她便会去书院门口等他放学,然后两个人一块回家, 所以他的那些同窗很有些都见过她。而问他这话的那个同窗虽然没有明说, 但薛元敬也知道他这是欢喜薛嘉月,想要求娶她的意思。不过当时就被他以薛嘉月现在年纪还小的话给绕过去了。   其实是他心里不大看得上他那位同窗,总觉得他配不上薛嘉月。他总是要给薛嘉月好好把关, 给她找一个世上最好的夫婿的。   顿了顿,他又想起一件事来, 就对薛嘉月说道:“过几日各书院之间的击鞠大赛就要开始了,你要不要去看?”   击鞠, 其实就是打马球。薛嘉月知道平阳府里的这些书院每年都会举行一次击鞠大赛。一来是因为这个时代流行击鞠。王公贵族都好的, 民间自然也跟着好了起来。二来,哪个书院都不想只教出些整日只知道读书的病弱书呆子来,身体也要好的。德智体美劳都要全面发展嘛。三来,借着击鞠大赛也可以联络联络书院之间的感情。再者,也可以利用这每年一次的击鞠大赛搞点额外创收, 补贴补贴学院的收入。   能考中书院, 特别是托月书院和太初学院的学子都是大好的有为少年, 那些有待字闺中少女的人家哪一个不想要给自家的女儿挑个好夫婿?不过书院里的学子众多,平日没得比较,还不得趁着这次击鞠大赛的机会好好的相看一番啊?而要相看,不得要买票进场观看啊?所以票价虽然不算便宜, 但每年每一场比赛的票都会脱销。特别是到最后一场决胜负的比赛,那即便票价多贵也都会被哄抢一空的。   薛嘉月有些心疼票价,于是她就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不去看了。”   薛元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今年我也会参加击鞠大赛。”   他本身不是个很喜欢热闹场合的人,所以前两年的击鞠大赛他都没有参加,但今年却不过掌院和夫子的劝说,最后还是同意参加了。   “真的?”薛嘉月闻言立时就说道,“那但凡有哥哥你的比赛,我一定会去看。”   既然薛元敬要比赛,那她肯定要去支持的。哪怕在旁边给他递递水都好。   薛元敬听了,唇角就浮现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出来。   他比赛的时候也是想要薛嘉月在旁边看着的。   随后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薛嘉月就回了自己的屋,两个人各自歇息了。   次日薛元敬回来的时候就给了薛嘉月一张票,是过两日他会参加的第一场比赛。薛嘉月伸手接过来,等过了两日,她就清早起来,同薛元敬一起去赛场。   赛场听说就是平阳府首富谭家友情提供的一处郊外别院。里面有很广阔的一处地方,足可以用来做击鞠大赛的场地了。   等薛嘉月和薛元敬到那里的时候,就见四面的空地上插了很多彩色的旗子,正被风吹的呼啦啦的扬起。有早到的学子和前来观看的民众,这会儿正凑在一起说话,猜测今年会是哪一家书院夺得击鞠大赛的头名。   因为薛嘉月也算是学院里的学子家属,所以当下她就跟在薛元敬的身后往今儿专供太初学院学子休息的小屋走。   屋里已经有几个早到的学子了,正一边说话,一边拿了红色的绸带往额头上绑。   既然参加比赛,自然就有统一的赛服。各家学院的赛服颜色不一样,太初学院的赛服是黑色的,左襟上还用金线绣了火焰纹。额头上绑的则是红色的一根绸带。   不得不说,这一身装扮看起来很抢眼。哪怕就是平常相貌普通的学子,但穿了这样的一身装扮端坐在马背上,那视觉效果也是震撼的。难怪说每年击鞠大赛之后都是全平阳府的媒婆最忙的时候了。且都是女方父母托了媒婆去男方家求亲的。   薛元敬早上在家的时候就换上了这一身赛服。十七岁的少年,个子已经蹿的很高了。虽然肩背不算很宽阔,但好在线条流畅匀称,腰也窄,穿上这样一身特质的衣裳,就将他的这一副好身材展露无遗。   这一路上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收获无数的眼光了,而到了这会儿,等到薛元敬拿出红色的绸带绑在额头上之后,薛嘉月只觉得薛元敬眉宇间都有了一种一往无前的锐气,甚是引人注目。   薛嘉月心中就想着,两年前薛元敬就已经名动平阳府了,待会儿又见着他在马场上的英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相中他,想要他做自家的女婿。也不晓得等这场大赛结束之后她会不会就多一个嫂子。   脑中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就觉得额头上被人轻轻的弹了一下。她抬头,就见薛元敬正一边摸着额头上的红色绑带一边问她:“有没有绑好?”   这绑带是用绸子做的,绸子很软,不容易绑的平挺。   薛嘉月看了看,然后就叫他:“你低下头来。”   这两年虽然薛嘉月的个子也长了不少,但总是及不上薛元敬的,现在她的身高也只堪堪到薛元敬的胸前。   薛元敬听了,果真就低下了头来。为免薛嘉月够不着,他还特地的连腰也弯了下来。   薛嘉月就抬手,将他额头上绑带不平整的地方理平顺了,然后仔细的看了看,这才说道:“好了。”   薛元敬就直起身来。随后他一抬头,就看到孔修平正和一个人边说话边从门口那里走了进来。   一看到孔修平身旁的人,薛元敬的眉头不由的就皱了起来,面色也有些冷了下来。   这个人,正是前些日子问薛嘉月是否许配人家的那位同窗,名叫陆立轩。薛元敬知道他家中也开了几个铺面,家境虽然比不上谭宏逸家中那样的豪富,但也很过得去了。   孔修平和陆立轩这时候也看到了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就走上前来跟他们说话。   同薛元敬说了两句话之后,孔修平就目光看向薛嘉月,面含笑意的对她点了点头:“薛姑娘。”   陆立轩则是面上微红,目光躲闪着都有些不敢看薛嘉月了,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薛,薛姑娘,你,你好。”   他们两个人薛嘉月都见过。特别是孔修平,薛元敬来太初学院应考的那日他们就在书院外面见过。后来他还曾去他们家拜访过两次,所以彼此也算得熟悉了。   薛嘉月就笑着叫了一声孔大哥,对于陆立轩,因为不算太熟,所以她便称呼他为陆公子。   听到她叫自己,陆立轩面上就越发的红了。不过得空还是会目光偷偷地去看一眼薛嘉月。   薛元敬在旁边见了,就身子微侧,挡在薛嘉月的面前,好遮挡住陆立轩时不时偷觑她的目光。然后他对着孔修平和陆立轩点了点头,问他们:“今日同我们对阵的睢台书院,以前战绩如何?”   虽然若论学问,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是平阳府里首屈一指的,但在这击鞠的事上,那还真不一定。不说垫底吧,但也从来没有过夺冠的时候。所以总被其他的书院嘲笑,说他们教出来的学子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跟女子一样。   就为着这,这几年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都特地的请了专人来教书院里的学子击鞠,势要一雪前耻。虽说这两年这两家书院仍然没有夺过冠,但去年托月书院就冲到了第二名,太初学院也排在了第五名。于是对于今年的击鞠大赛,这两家书院的学子都卯足了劲。   薛嘉月站在一旁,看着薛元敬同孔修平他们说话。后来又有太初学院的其他学子走过来,彼此都站住了,一起讨论今年击鞠的赛事。   相比较薛元敬以前对人的冷淡和疏离,薛嘉月觉得这两年他性子温和了不少,也愿意同人往来交流说话了。就譬如说这击鞠大赛,其实前两年掌院和夫子也叫他参加,可他并没有答应,但今年他就同意参加了。   这是好事。正所谓独木不成林,薛嘉月是很乐于看到薛元敬身上的这种变化的。以前在秀峰村的时候,总是发生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他的性子才会变得冷漠孤僻,但现在的一切人一切事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他的性子想必也会慢慢的趋于平和,也会慢慢的同别人多交流的。   想到这里,薛嘉月的面上不由的就有了笑意,看着薛元敬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这时忽然就听到孔修平在问她:“你今日进来是用了票的?”   薛嘉月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她还是点点头:“是。”   就听到孔修平在笑道:“昨日我见元敬去书院筹办大赛的夫子那里去买票,我心中当时就猜想他应当是为你买的。其实依着我说,这票你也不用买。我们书院这边正巧缺个在休息间隙给我们递水递手巾的人,不若我去跟夫子说一声,就让你来做这件事。这样往后但凡有我们书院的比赛,你就都不用买票了。”   孔修平现年十八岁的年纪,相貌生的俊秀文雅,为人看着也平和稳重。薛嘉月知道他父亲是秀才出身,现在在衙门里做文书。家境虽然不富裕,但见他现在身上穿的蓝色直裰却是绸的,用来挽发髻的簪子也是白玉做的,想必他父母对他看的也重,对他也寄以了深切的厚望。    第79章 自己找堵   虽然因为薛元敬今年参加击鞠大赛的缘故, 薛嘉月要来看比赛, 但其实她心中也是很心疼买票的钱的。毕竟这击鞠大赛是循环进阶制, 薛元敬不可能只参加一场。除非今天太初学院参加的头一场比赛就被睢台书院给打输了,那自然是不用再参加往后的比赛了。但薛嘉月对薛元敬还是有迷之自信的, 觉得但凡有他在, 今天太初学院就一定会赢。   这也就意味着,这个赛季她肯定不止买一张票。那一共要花多少钱?若是太初学院能打进决赛,决赛的票价还会更贵。   而现在孔修平忽然说出这个话来, 薛嘉月只觉喜出望外。   这就相当于让她做太初书院的后勤工作,以抵去她每次看比赛所需要的票, 何乐而不为呢?   她正要答应,但就听到薛元敬在沉声的说道:“多谢孔兄好意。但舍妹也有她自己的事要做, 不是我们每场比赛她都会有空过来, 到时耽误了众位同窗反倒不好。孔兄还是另外叫个人来做这件事罢。”   这就算是拒绝的意思了。   薛嘉月虽然不知道薛元敬为什么会拒绝这件在她看来是很有利的事,不过但凡在外人面前,只要是薛元敬说的话她绝对不会提出任何异议。就算她心中有异议,她也只会在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询问。   所以这会儿她就选择不做声,外人见了, 只以为她这是同意薛元敬说的话了。   而果然, 孔修平目光瞥了她一眼, 随后他就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然后大家再说了两句话,负责击鞠比赛的夫子就进来,说是睢台书院的人都到齐了, 比赛的时辰也快要到了,让大家都准备好。   薛元敬交代了薛嘉月不要到处乱走,要等他比完赛一起回去,然后才和其他同窗一起往外走。   外面的桩子上已经系了好几匹马了。各人都有自己平常训练时常骑的马匹,这会儿拿着球杖,各自牵着马往规定的场地里面走就行。   谭家的这处别院非但场地辽阔,里面也有亭台楼阁,长廊亭子。这会儿如闺阁中的妇人少女就多在亭台楼阁亭子中往外观看,自然根据位置不同票价也相应不同,而男子则多是就近站着观看。   薛嘉月听了薛元敬的话没有走远,就站在供参赛学子休息的小屋子门口往前看。因为前面站了一圈人,挡着看不到的缘故,她还特意的去屋子里面搬了把椅子出来站在椅子上,好方便观看。   她的目光自然都落在薛元敬身上。   就见薛元敬正翻身上马,身姿笔挺如松的端坐在马背上。随着裁缝的一声口哨声,只见他座下的马瞬间就跃了出去。一番左冲右突,成功的绕过几个人之后,薛元敬手中的球杖重重的挥出,正将地上被众人争夺来去的球精准无误的打进了对方的球门之中。   这是今天进的第一个球,而且是很漂亮的一个球。周边霎时就响起一片叫好声,薛嘉月也激动起来,拍着双手叫好不绝。   虽然这里的人都很好击鞠,但薛嘉月以前对这个是不怎么感兴趣的,可今儿她头一次觉得这项运动确实不错,能让她站在这里看的时候还觉得心中热血翻涌,一颗心忽上忽下的,就系在那颗不大的球上面。   不过就在她专注看着比赛的时候,忽然就见有个做丫鬟打扮的人从旁边的长廊走过来,站在她身旁,一边抬头看她一边开口叫她:“薛姑娘。”   只可惜现在人声鼎沸,而且薛嘉月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马背上的薛元敬身上,所以她一开始压根就没有听到。   那个丫鬟又叫了她几声,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但奈何薛嘉月总是没有注意到她。最后她没有法子,只好踮起脚,伸手拉了拉薛嘉月身上穿的丁香色半臂的下摆,又加大声音叫道:“薛姑娘。”   薛嘉月这才听到,忙低下头来看。   目光快速的打量了一番,见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看她虽然做丫鬟打扮,但身上的衣裳料子都是好的,比甲的领口还绣了花,想必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   她现在正站在椅子上,自然比这丫鬟要高。若这会儿她开口说话,给人的感觉难免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了。   于是薛嘉月就跳下椅子,客客气气的问道:“这位姐姐,刚刚是你在叫我?请问你有什么事?”   就见这丫鬟先对她行了个礼,过后直起身来说道:“回薛姑娘的话,刚刚是婢子在叫您。”   又回身指着后方不远处的楼阁说道:“是婢子的主人叫婢子过来,请薛姑娘您到楼上同他一起观赛。他说他那里看比赛看的更清楚,不用您像现在这样的站在椅子上。怕您一不小心摔到了,那就不好了。”   薛嘉月听了,心中难免惊讶。便也回头望过去。   就见那是一座面宽六间的三层楼房,底下两层的平台和第三层旁边的屋子回廊上都已经站满了今日前来观赛的人,独有第三层最中间,视野最好的那间屋子前面的回廊上却是冷清清的,只站着一个人。   薛嘉月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问那丫鬟:“你主人姓谭?”   不用细想她都知道那人肯定是谭宏逸。毕竟能出大手笔包下这楼阁上观赛位置最佳的地方,全平阳府也没有几个人。而其他的人算起来她都不认识。独有这谭宏逸,前两年因着赌约的事和她有了过节,这两年也只偶然在街上撞见过几次。但每一次见面那厮都跟乌眼鸡似的看她,还冷言冷语的嘲讽她,怎么这会儿他倒要来叫她过去楼上同他一起观赛了?   薛嘉月可不认为谭宏逸这是好心。定然是见她站在这椅子上看比赛,而他自己站在楼上最好的位置看比赛,所以才特意的叫这丫鬟来对她说这番话,就是存了心想要嘲讽她。   思及此,薛嘉月就很认真的对这丫鬟说道:“麻烦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我站在这椅子上看比赛挺好的,不用他好心。让他自己好好看比赛就行,不用操心我。”   说着,她就又站到椅子上看比赛去了。   就这么说一会儿话的功夫,太初学院又进了一球。还是薛元敬进的。而且这会儿她就见薛元敬正坐在马背上往她这里看呢。   但凡他进了一个球,总是要往薛嘉月这边看一眼。   薛嘉月便忙抬手对着他用力的挥了挥,面上笑的一脸灿烂。过后等她再低头一看,就见刚刚的那个丫鬟已经走了。   走了也好,正好省得打扰她继续看比赛。   不过没等她再看多久,忽然又察觉到自己的半臂下摆被人拉了拉。   她只以为还是刚刚那个谭宏逸遣过来的丫鬟,难免心里就有几分不耐烦起来。于是她就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姐姐,我刚刚不是已经将该说的话都说过了?这会儿你主人又遣你过来说什么话?”   一面低下头看去,却见底下站着的哪里是刚刚的那个丫鬟,分明就是谭宏逸。   谭宏逸和薛元敬同岁,这会儿十七岁的少年穿着一件蓝色的圆领袍,腰间玉带,俊朗的脸上神情看起来很不好。   从小没有尝过被人拒绝无视的滋味,但在薛嘉月这里却是尝尽了。刚刚还被她错认是丫鬟,他神情能好得起来才怪。现在看着薛嘉月的目光都有几分凶狠狠的了。   但薛嘉月懒得理他。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哦,原来是你啊。”   然后她继续抬头看前方场地里的比赛。   睢台书院里的一位学子刚刚球杖都已经打到球了,关键时刻多亏陆立轩从斜刺里冲出来,总算是将这球给救了下来。   薛嘉月正鼓掌为陆立轩叫好,忽然又察觉到自己的半臂下摆被人拉了拉。且不同于刚刚,这次的力道分明大了很多。   薛嘉月心中只越发的不耐烦起来。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怒火,低头看着谭宏逸,尽量和声和气的跟他说话:“谭公子,请问你有什么事?”   谭宏逸虽然身高高于她,但她这会儿站在椅子上呢,居高临下的,无形中就增加了几分气势。   谭宏逸不习惯有人这样居高临下的跟他说话,当下就用命令的口气说道:“你下来。”   薛嘉月鼻中轻哼了一声。   她凭嘛要听他的啊?在这世上,除了薛元敬的话,其他任何人的话她都懒得听。   所以她没有一星半点要下来的意思,反倒还神情懒散的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谭公子你要有什么事就站在这里说,不然你就请回吧。我还要看比赛呢。”   谭宏逸简直都要被她给气的呕血了,但偏生还对她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总不能真的伸手拉她下来啊。前面有那么多的人在观看比赛,若她一嗓子叫出来,那往后他在这平阳府也不用抬头做人了。   思来想去的,他也只好憋下心中那口沉甸甸的怒气,语气很不好的问道:“刚刚我遣人来叫你过去,你怎么不过去?”   他指的是刚刚他遣了个婢女来叫薛嘉月去楼上观看比赛的事。   薛嘉月刚刚已经偷空又去看场中的比赛了,闻言她就低头瞥了谭宏逸一眼:“我叫你的婢女跟你说了原由啊,她没对你说?”   一句话又将谭宏逸堵的没有话说了,一张俊脸也都黑了下来。   第80章 一双女配   最后谭宏逸是气冲冲的甩袖子走了的。而且临走的时候他还丢下了一句狠话, 说是今年他一定会领着托月书院夺得这次击鞠大赛的头名, 绝对不会再输给薛元敬。   两年前薛元敬选择进了太初学院, 而谭宏逸则是选择进了托月书院。此后薛元敬在太初书院的每次月考上拿的都是头名,而听说谭宏逸在托月书院的每次月考上拿的也是头名。   平阳府里这些学院的掌院偶尔也会聚在一起, 说一说当今的局势, 猜一猜当年县试乡试会试会出的题。自然也会聊起自家学院几位出色的学生。托月书院的掌院每每遇到太初学院的掌院安华清,说起自己的得意门生时就总会提到谭宏逸,还会将他每次月考的答卷拿出来想显摆一番。但每次也总被安华清轻飘飘的一句薛元敬当年院考的时候考的可是两院第一, 而谭宏逸只是第二给噎了个半死。再等安华清慢条斯理的将薛元敬每次月考的答卷拿出来,托月书院的掌院看了, 简直就要呕血了。   想必托月书院的掌院每次回去没少在谭宏逸面前提起薛元敬,而且因着两年前院考时被薛元敬强压了一头的缘故, 所以薛嘉月现在也确实理解谭宏逸这一份想要和薛元敬一较高下的心情。   但即便他再如何的存了这份心思, 直接去跟薛元敬说不好?为什么每次都要特地的跑过来跟她说一声?而且还总是跟她过不去。难道就是因为当年那份赌约的缘故,所以谭宏逸才总是想要在她面前扳回场子来?   薛嘉月不是很明白谭宏逸的这份心思。不过很显然,谭宏逸来找她的事肯定被薛元敬给看到了,因为在比赛结束,他们两个人刚在门外同太初学院的其他人分手之后, 薛元敬就开始问她:“刚刚谭宏逸过来跟你说了什么话?”   薛嘉月真心佩服他这一边击鞠的同时一边还能将她这边的动静给看的清清楚楚。当下她也没有隐瞒, 就老实回答:“他是来告诉我, 说今年的击鞠比赛他一定会领着托月书院夺得头名,压过你的。”   薛嘉月知道,这两年的击鞠大赛谭宏逸都是有参加的。而托月书院去年能在大赛中夺的第二名,谭宏逸确实是打进了不少球。可以说, 若没有谭宏逸,只怕去年托月书院就不能得第二名。而去年太初书院才得了第五名......   要知道这平阳府里统共也才八、九家书院,去年太初学院的这个名次,都可以说是偏下等了。所以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谭宏逸还真是个强敌。   但薛元敬听了,面上神情还是一贯的平静淡然:“哦。那就让他放马过来。”   既然谭宏逸想赢他,光明正大的来同他说就好,为什么每次都要去跟薛嘉月说一声?他这安的是什么心?无论如何,他总是不能输给谭宏逸的。   他这话虽然面上听着淡淡的,但内里的自信和豪气却是满满的。   薛嘉月很喜欢看到这样自信的薛元敬,于是当下她就笑道:“那是自然。我也相信哥哥你肯定会赢他的。”   不过她其实觉得赢不赢也没有关系,她没有那么强的好胜心。之所以说这话也是因为她下意识的就相信薛元敬无论做什么事肯定都会做成功。   不过薛元敬听了很高兴。他转头看着她的笑脸,娇俏动人。然后他忍不住的就伸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你倒是越来越会哄我开心了。”   这两年他在太初学院里面非但要跟着夫子做学问,君子六艺也要学的。书院也想培养出文武相彰的学子来。而薛元敬以前因为没有条件学这些,起步较其他学子晚,所以他学的就越发的认真了,手上便渐渐的磨出了一层粗糙的薄茧来。不过薛嘉月这两年因着不用干农活,少见日光,且薛元敬又是真心的对她好,恨不能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全天下最好的,所以养的薛嘉月肌肤白净如玉不说,也柔嫩了不少。于是这会儿薛元敬捏着她脸颊的时候,薛嘉月就只觉得他手上的薄茧磨的她脸上痒痒的。   她笑着一边躲薛元敬的手,一边说道:“哥哥,以后你别再捏我的脸了,痒。而且我现在都大了,你再对我跟小时候一样的亲近,人家看到了要说闲话的。”   不过语气却是娇嗔的,听在薛元敬的心头,只觉得心中如同被一只兔子的耳朵给扫过一般,也痒痒的。   但他并没有收回手,反而又轻轻的捏了薛嘉月的脸颊一下,然后才收回手,语声淡淡的说道:“便是你再大,那也是我妹妹。我跟我妹妹亲近,谁敢说闲话?”   以前的薛元敬就惯会在人面前隐藏起自己的冷漠,做了沉稳文雅的样子出来哄骗人,这两年他大了,看着就越发的和光同尘起来。不过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心压着,双眼微眯,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凌厉的。   他以前再冷厉的样子薛嘉月都见过,所以这会儿她也没有被他给吓到,反倒是伸手挽了他的胳膊,笑道:“好啦,知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喜欢护着我这个妹妹。往后我的脸随便你捏,成不成?只一样,若你将我捏丑了,往后我嫁不出去,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是要养我一辈子的。”   听到她说到嫁这个字眼,薛元敬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心中猛的一跳,很不舒服的感觉。   他看了薛嘉月一眼,见她笑容如花绽放,心中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了。   将她嫁出去,往后她是不是就会这样挽着她丈夫的胳膊,对她丈夫笑的一脸明媚?而到时为了避嫌,她是不是就再也不会这样挽着他的胳膊,也再不会对他这样的笑了?   想到这里,薛元敬忽然就莫名的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了起来。他好像,很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耳中听到薛嘉月在叫他:“哥哥。”   他忙敛下心中这股怪异的感觉,转头看她:“嗯,怎么了?”   就听到薛嘉月在问道:“刚刚孔大哥说让我去给你们递水递手巾,这样往后但凡有你们的比赛我就不用花钱买票才能进去,这样的好事你怎么没答应啊?”   薛元敬沉默着没有说话。   其实他心里是不想薛嘉月给任何人递水递手巾的,他觉得薛嘉月只用给他一个人递水递手巾就好。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份隐秘的心思不能被薛嘉月知晓,所以他也只是说道:“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轻松。而且现在这买票的钱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你放心,我能挣得回来。”   他现在确实是能挣得回来。他上书院不用花一文钱不说,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的补贴。又因为他当年考了个两院头名,这几年每次月考也都考的第一,在这平阳府里他早就声名鹊起了。就有那等舍不得花大价钱请当世大儒立传、写碑文的人转而来找薛元敬,花银子请他做诗文。但薛元敬总不大接这些事就是了。而薛嘉月也不想他接。毕竟他现在还没有参加县试,最主要的还是好好读书。而且若他接了这些事,也担心书院里的夫子知道了会不喜,嫌他不务正业。文人大多都有些清高的。   所以听薛元敬这样一说,薛嘉月立时就道:“这买票的钱不用你来挣。你每个月二两银子的补贴已经足够我们两个生活了。我们手头还有些余钱,这几张票还是买的起的。”   薛元敬明白她的意思,就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两个人就揭过这件事不提,一面说话一面继续往前走。不过刚转过一道弯,就见街上停了一辆很华丽的马车,车檐上垂下来的璎珞都是用珍珠制就的。   车旁站了一位少女,正一脸无聊的目光到处望。旁边的胭脂水粉铺子里还有一位少女被丫鬟扶着走出来。   那站在马车旁的少女这时目光看到了薛元敬,目光亮了一亮,紧接着就快步往他们这里走来。   目光又上下打量了薛元敬一番之后,薛嘉月就见那少女一脸欣喜的问道:“你是太初学院的薛元敬?”   薛嘉月看着眼前这少女。   十四五岁的年纪,穿了一件大红色缕金茶花纹样的褙子。生了一张偏圆的脸,眉眼飞扬着,看起来美艳无双。   被一个小美女这样当街搭讪......   薛嘉月转过头去看薛元敬的反应。   就见薛元敬面上神情淡淡的,连该有的礼节性笑容都欠缺,只微微的点了点头,语气清冷:“是。”   甚至都没有问对方的名姓。   所以说他这话要怎么接?压根就没法接啊。   不过那少女好像并没有在意薛元敬的冷淡,反而是一脸兴致勃勃的说道:“我两年前就听人提起过你,说你同时考中了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将我哥哥都给压了下去。刚刚那场击鞠大赛我也去看了,你打的真好,将睢台书院里的那些人都给比下去啦。我就想要去寻你,结识你,但找了一圈都没有找见你。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这可真是太好了。”   又回头叫另外那位少女:“二姐你快过来。看,这就是我们刚刚一直在说的那个薛元敬。”   就见刚刚从铺子里出来的那位少女走了过来,目光含羞带怯的看了一眼薛元敬,然后就回头轻斥那个少女:“你少说两句话罢。”   当着薛元敬的面就将刚刚她们姐妹两个一直在说他的话都说了出来,可不是要羞死人了?   不过她随后还是红着脸对薛元敬屈膝行了个礼,又自我介绍:“小女谭玉荷,这是小妹谭玉茶。久仰薛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幸会之极。”   第81章 经商伊始   如同一个焦雷在耳旁炸响, 薛嘉月瞬间就有些目瞪口呆起来。   这是几个意思?谭玉荷, 谭玉茶?又是荷花, 又是茶花的,极有可能就是那十二女配里的。但这是两姐妹, 而且很显然是谭宏逸的两个亲妹妹......   一时薛嘉月看着薛元敬的目光中就有一种你可真会玩的意思。   薛元敬哪里会知道薛嘉月心中此时这带了点小龌龊的想法。不过他从谭玉茶的话中也听出来她们两个是谭宏逸妹妹的事, 所以对她们两个的态度就越发的冷淡了起来。   “谭姑娘。”微微的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他又简洁的说道, “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着, 拉了薛嘉月就往前走。   薛嘉月听到背后谭玉茶的声音在叫道:“哎,你不要这样快的就走啊。你住在哪里?回头我去找你说话好不好啊?”   随后声音就没有了。   薛嘉月回头看过去, 就见穿着浅绿色褙子的谭玉荷正在跟谭玉茶说话, 谭玉茶低着头,委委屈屈的样子。想必正在被谭玉荷说她不应这样对一个外男如此说话。   被拉着走出了好一段路,直至转了一道弯,再也看不到谭家的那两兄妹,薛元敬才放开她的手, 问她:“你好像对刚刚那两位姑娘很感兴趣, 因为她们是谭宏逸的妹妹?”   语气里带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醋味。   谭宏逸才刚刚找过薛嘉月。即便谭宏逸跟薛嘉月说的话也是与他有关的, 但这样的话谭宏逸为什么不当面亲自跟他说,反倒要去跟薛嘉月说?谭宏逸这是什么意思?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但凡只要是靠近薛嘉月的男子,他总是会不自觉的带了审视的目光, 揣测他们到底对薛嘉月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而薛嘉月这会儿想的则是,我对她们两个人感兴趣可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们两个是谭宏逸妹妹的缘故,关键是,她们两个是十二女配之二啊。一下子就来了个双黄蛋,她有点震惊。也不知道后面这两姐妹会不会跟薛元敬发生点什么?想一想若谭宏逸知道了这件事,那该是如何的鸡飞狗跳?   想到谭宏逸到时一张脸估计全都会黑下来的样子,薛嘉月面上禁不住的就带了点笑意。不过她还是摇手说道:“哪有的事。我只是见那两位谭姑娘相貌生的很出众,所以才多看了她们两眼而已。”   又笑着问他:“哥哥,你觉得刚刚的那两位谭姑娘是姐姐的相貌长的更好一些,还是妹妹的相貌长的更好一些?”   谭玉荷和谭玉茶确实长的人如其名。一个如荷花一般的清丽灵秀,一个则是如同茶花一样的艳丽可爱。这要还是按照一开始剧情设定走的薛元敬,那该多有艳福啊。   于是薛嘉月看薛元敬的目光不由的就带上了几分促狭的意思。   不过薛元敬对此表现的倒是很平淡:“我方才并没有细看,也不知道她们姐妹两个的相貌生的到底如何。不过即便她们生的再美如天仙,在我眼中,那也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薛嘉月:“天天看着你,再看这天下其他的女子,哪怕是相貌生的再好,在我看来,那也只能说是寻常了。”   薛嘉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啼笑皆非。   没见过夸人还拐了这么大一道弯来夸的,而且还是这样一脸平淡的来夸。大哥你确定你真的是在夸我?   不过薛嘉月还是觉得很高兴。被人夸,而且还是被薛元敬夸,那总是很高兴的。而一高兴,她面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日光中刚盛开的一朵蔷薇花般,娇媚动人。   “我今天高兴,要给你做两道好菜。”她伸手挽了薛元敬的胳膊,看着他笑盈盈的说道,“板栗烧鸡,还有桂花甜藕,怎么样?”   农历八月正是板栗和藕上市的时候,价钱又不贵,营养还丰富。且糖桂花是现成的,至于鸡,买一只约莫五十文钱。托薛元敬每个月书院给的二两银子补贴的福,他们现在在吃的上面倒是不用太节俭的。自然也没法子节俭。薛嘉月想着薛元敬现在每天念书辛苦,薛元敬想着薛嘉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两个人都想要给对方吃好的。于是两个人有时候都会自发的去买一些好菜回来,这样他们日常的伙食自然就差不了。   当下薛元敬点头应了,两个人便一边说话一边往市集走。   晚饭的时候薛嘉月还多做了一碗菠菜鸡蛋汤,薛元敬足足喝了两大碗才罢。   击鞠是很费体力的,今儿这样的一场比赛下来他也确实是觉得有点累了。不过好在今天他们太初学院就算是晋级了,暂且不用再比赛。直等后面晋级的书院都确定下来了,他们再抽签决定和哪一家书院比赛。   饭后薛元敬洗漱之后就上床歇息了,薛嘉月则是摆弄了一会儿她前几天画出来的一套汉服图才上床歇息。   现在正是临近入冬的时候,就有许多人家要做冬衣。若是在往年,冯嫂子做事的那家成衣铺子肯定是很忙碌的。但这两年这铺子的收益节节下滑,自今年年初开始就越发的不好了,所以即便这会儿应当是很忙的时节也清闲了下来。不要说叫薛嘉月过去帮忙了,就是连冯嫂子都经常闲在家,没有事情做。   次日薛嘉月和薛元敬吃完早饭,等送薛元敬出门之后,薛嘉月就挽起袖子开始洗碗洗衣服。   在院子里晒衣服的时候,她就看到冯嫂子端了一盆衣服出来。想是要到水井边去洗。   薛嘉月就笑着同她打招呼:“冯嫂子,早上好啊。”   因为冯嫂子给她和薛元敬做过衣裳,还教会她刺绣裁衣,所以她对冯嫂子还是很恭敬的。而冯嫂子因着敬佩薛元敬是读书人,且薛嘉月为人也和善开朗,所以彼此相处的都很好。   “是嘉月啊。”冯嫂子就对她点了点头,“你衣服都洗好了?”   薛嘉月看她面上的笑容很勉强不说,还愁眉不展的样子,于是她就关切的问道:“冯嫂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很烦恼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就听到冯嫂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嘉月啊,我做事的那家成衣铺子只怕维持不了多少日子了。等关门了,我到哪里去找事做呢?可这赁房子要钱,每天的嚼用也要钱,小婵和虎子都还小,都指着我一个人,到时可要怎么办呢?由不得我不愁。”   薛嘉月听了也很震惊:“怎么那铺子这样快的就要维持不下去了么?”   冯嫂子点了点头:“是前几日我听到掌柜在和她表妹说话。你知道的,她表妹就是账房先生。问现在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铺子里还有多少衣料,多少成衣,说要将那些都盘卖出去,看能有多少钱。我还听到她和她表妹在商议往后要做什么生意的事。你听她们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这铺子不要做了?”   薛嘉月沉默不语。   她在那铺子里做过,冷眼旁观过一阵子,见掌柜的实在不是个爽快人。很抠,舍不得花钱买新料子不说,做来做去的衣裙也只有那些样式。而且对来做衣裳的顾客说要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一文钱都不肯相让,确实不是个会做生意的,想必关门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会这样快的就关门。   眼见冯嫂子还在那一脸愁容的担心以后,薛嘉月少不得的停下手里的事,过来好生的安慰了她几句。无非是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法子之类的话。   等冯嫂子洗好衣服回屋了,薛嘉月也才拿着盆回屋。   然后她又去周阿姑那里,师徒两个人坐在一起一边绣花一边说话。后来见周阿姑面露倦色,她才告辞回来。   最近的天气时晴时雨,周阿姑的身子原就不好,一不小心就着了凉,咳嗽个不停。薛嘉月连着给她炖了好几日的川贝雪梨,这两日才好些。不过还是要静养的。   等回了屋,她将薛元敬屋里都收拾了一遍,就拿了两张纸回自己的屋。   前几日她将放在衣箱里的棉袄拿出来,想要趁着好天气晒一晒,等天冷了好穿。不想就发现自己这两年个子长的太快,这棉袄前年穿着嫌大,去年正好,到今年竟然就小了。   这下不重做一件棉袄都不行了。但薛嘉月又有点嫌弃外面流行的那些棉袄样式,就突发异想的想自己画一件棉袄的样式出来。   画了好几天,昨儿才刚完工。一看觉得很满意,就想要再给自己设计出一条同外面的样式有些不一样的裙子来,再顺便给薛元敬设计出一件衣服来,所以再才又拿了两张纸。   当下她伏在桌子上,一边脑中走马灯似的想着自己以前看到过的历朝历代的汉服样式,一边忽然又冒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来。   她现在手头上有多余的银子,她自己又会裁衣,又会刺绣,还熟知历朝历代的各种汉服样式,能将它们一一的画出来,甚至还能创出一些新样式出来,又有冯嫂子这样做了多年裁衣刺绣经验丰富的人,她为什么就不能自己开一家成衣铺子呢?   而且偏生就这样巧的事。那家成衣铺子现在就做不下去了,要关门了。那她这会儿能不能趁着这机会,低价将那间铺子给盘下来呢? 第82章 被人搭讪   薛嘉月说干就干。次日等薛元敬去书院之后, 她就出门去那家成衣铺子勘察去了。   这家成衣铺子连个铺号都没有, 幌子也简单, 只在门口用竹竿子斜挑了一块布,就算是告诉路过的人她这里是做衣服的店铺了。而且站在门口往里望, 屋子里面光线也不好, 挺凌乱的。墙上也只稀稀拉拉的挂着几件衣裙,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看着都灰扑扑的。至于后院, 就算薛嘉月这会儿看不到,但她在那里待过, 也知道里面是个什么德行。   总之这就是一家看着门面就不大想走进去做衣服的铺子。不过是因为这铺子在这里开了好几年,街坊邻居都熟悉了, 而且价钱也还算便宜, 所以前几年的生意还算好。但自去年开始,旁边街上又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子,价钱还要便宜些,所以这家的生意自然就慢慢的差了,终至于现在的门口罗雀。   不过这家成衣铺子地段还算是好的。虽然不在平阳府最繁华的地段, 但街上往来的人群也不断。   薛嘉月以前在这家店铺做事的时候只关注怎么学刺绣学裁衣的事, 但这会儿她心中打定了要盘个店面开一家成衣铺子的主意, 就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这铺子周边都细细的走了一圈,看了看往来人群的数量。又去旁边街上的那家成衣铺子里外看了看,最后想了想,又去了平阳府最好的一家成衣铺子, 想要取取经。   平阳府最好的这家成衣铺子名叫怡庆和,是谭家的一处产业,开在平阳府最繁华的地段。而且隔壁就是他们家卖绸布皮货的铺子。   一般都是客人在隔壁的铺子里挑好了衣料,然后就拿着衣料就直接来怡庆和找伙计丈量尺寸,做衣裳。倒是产业一条龙。不过怡庆和收的工钱也是很高的。   自然能在怡庆和做得起衣裳的人都是家中经济条件还可以的,这些工钱还出得起。但如一般家中条件一般的老百姓,就是到小铺子里做衣裳去了,这样工钱要便宜些。   看过了这三家铺子,薛嘉月回去的路上就开始想事情了。   她手头银钱毕竟有限,若要拼高端肯定拼不过怡庆和,但要一味的便宜,旁边街上的那家成衣铺子工钱已经足够低了,还能拼得过他?且这样恶意的竞争能挣到什么钱?到最后也只能是两败俱伤,两家都完蛋而已。   所以一定要有自己的核心竞争力啊,这样才能脱颖而出。   又想起家中的菜没有了,薛嘉月就去市集买了点菜。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快要到薛元敬放学的时候了,她就转过身往太初书院走去。   太初书院在白天夫子教学的时候院门都是关着的,薛嘉月过去的时候还没有放学,所以两扇黑漆的门还是关着。   于是她就百无聊赖的看着门上挂着的那块,据说是皇帝亲手书写的绿地金字的匾额。上面的德育天下四个字笔力看着倒是雄健,不过总觉得哪里欠缺了点,还没有薛元敬写的字好。   薛嘉月品评了一番这块匾额,然后又想起要盘店铺的事,想得入神,她一双纤眉就蹙了起来。   猛然的听到几声浑厚的钟声,薛嘉月回过神来,就知道这是薛元敬他们下课了。   果然立时就见有两个护院将院门打开,而过了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里面有学子陆续的走出来。   每个书院都有自己统一的院服。如太初书院,学子穿的都是青色的直身,青竹一般,透着蓬勃的朝气。若等到夏日天热了,还会有夏日的衣裳。   薛嘉月不由的就寻思起来,每一家书院的学子也不少,且平阳府还有八、九家学院,一年每位学子两套夏装两套直身,算下来这数量也很可观了。就不知道他们这些衣服都在哪家成衣铺子里面做的。   想着这事,她不由的又有些走神。   正是秋日,日光和暖,透过头顶梧桐树叶的间隙细碎的落在她身上。   十二岁的少女就如同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虽然还没有到完全绽放的最美时刻,但那绝世风华已初现端倪。   放学出来,猛然的在路边看到有这样一位少女俏生生的站在这里,不少学子都停下脚步细看。还有人彼此笑着,怂恿他人出来和薛嘉月搭话。   最后果真就有一位少年被推举了出来。   就见这位少年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然后面上带着自以为最迷人的微笑,抬脚走上前来。对着薛嘉月作揖行礼之后,他直起身来,语声柔和:“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姑娘之美,令人见之忘俗。小子聂鸿涛,请问姑娘芳名?”   薛嘉月微怔。   她这算是被搭讪了?   虽然知道以前的人婚嫁都早,十三四岁就嫁人,甚至生孩子的都有,但这会儿猛然的被人用这样的话一搭讪,薛嘉月还是觉得有点懵。   她虚岁也才十二啊混蛋。   薛嘉月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学子。而这人只以为薛嘉月这是对他有意呢,一时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起来。   只不过他正待还要和薛嘉月搭讪几句,忽然就觉兜头有阴影罩下。且明明还只是八月,如何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一阵透骨的寒意呢?   待他抬头望过去,就见那阴影是一个人站在薛嘉月身旁,正逆着光,将身后的日光都挡住的缘故。   聂鸿涛认出这人正是薛元敬。毕竟薛元敬是太初书院的风云人物,书院里的学子哪一个不晓得他?聂鸿涛也听说过他同时考中两院第一的事,所以去年他刚进太初学院的时候还特地慕名前去拜会了薛元敬一次。   不过那次薛元敬给他的印象是温和文雅的,怎么他现在看着却是冷厉的?盯着他看的一双漆黑眸中也满是霜雪般的寒气。   聂鸿涛不由的就面上有些失色,往后倒退了两步,声音结巴着:“薛,薛师兄?”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犀利的看了他一眼,里面带着警告的意味。然后他伸手揽住了薛嘉月的肩,一语不发的往前就走。   聂鸿涛方当十六岁,平时也不是没有和同窗勾肩搭背的时候,但这会儿他看着薛元敬揽着薛嘉月的肩,分明就是想要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的意思。这份占有欲可真是......   聂鸿涛不由的就转过头问身旁其他的同窗:“你们谁知道这小姑娘是薛师兄的什么人?小媳妇儿?”   就有一个人答道:“我见过这小姑娘两次,也是这般站在书院门外等薛师兄放学出来。后来我曾听孔师兄和陆师兄他们一起说话,说这小姑娘是薛师兄的妹妹呢。”   “亲妹妹?”聂鸿涛连忙追问。   那人有点迟疑的点了点头:“这个,应当是的吧。反正我听这小姑娘叫过薛师兄为哥哥的。”   聂鸿涛啧了一声,没说话,不过心里在想着,若果真是亲妹妹,那薛师兄对他妹妹的这保护欲可真够强的,以后谁要想做他的妹婿只怕够呛。而若不是亲妹妹,那还用说?照他这明晃晃占有欲的架势,分明就是谁都别想染、指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聂鸿涛心中暗暗的想着,往后他看到这小姑娘的时候还是离远一点吧。刚刚薛师兄的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他都胸腔里的一颗心还是砰砰的乱跳呢。   而那边厢,薛元敬揽着薛嘉月的肩一直快步的往前走。直等看不到身后书院的众人了,他才沉着一脸开口问薛嘉月:“你怎么来了?”不过揽着她肩膀的手还没有放开。   薛嘉月哪知道他心中这会儿正恼怒着呢。不过是被人搭讪而已,在她看来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上辈子从小到大,她也没少被人搭讪。   她就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菜:“我出来逛一逛,顺带买点菜。买完菜看快到你放学的时辰了,就想着来书院门口接你,和你一起回家。怎么了?”   薛元敬没说话,脸还是沉着的。   以前薛嘉月也来接过他放学,他从来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但现在......   “以后你别再来接我放学了。”   以前的薛嘉月还小,只是个小姑娘,来接他放学也没什么。虽然相貌生的好,但那些人至多看一眼也就罢了,但现在她已经十二岁了,已经是个小少女了。薛元敬知道,有些人家的女儿到了这个年纪就会有媒婆来登门替人求亲的......   想到刚刚聂鸿涛和薛嘉月搭讪,旁边还站着几个面带惊艳爱慕神情的少年,薛元敬只觉心中火气顿生,脸一时就更沉了,揽着薛嘉月的手也猛然的收紧了起来。   这几日天气和暖,薛嘉月身上穿的衣裳还是薄的。而薛元敬毕竟又是习过武的人,现在在书院一周还要练习两次骑射,所以他虽然看着清瘦,但手劲还是很大的。这会儿他又是在气恼之中,所以手劲不自知的就越发的重了。   薛嘉月吃痛,连忙叫道:“哥哥,你放手。”   薛元敬猛然惊觉,立时就放下手来,又急着问她:“我是不是弄痛你了?痛的可厉害?”   一面就想要拉开她的衣裳看一看她的肩膀。但忽然想起这是在大街上,周边都有人的,他伸出去的手就僵在了半空,然后默默的收了回来。   薛嘉月确实觉得肩膀那里很痛。刚刚那一刹那,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的肩胛骨被薛元敬给硬生生的捏碎了。但这会儿看着薛元敬愧疚自责的目光,她如何还说得出来?忙笑道:“没有。哥哥,我不痛的。”   第83章 月妹害羞   但薛元敬对自己的手劲轻重还是知道的。而且看薛嘉月现在面上虽然带着笑, 但那笑容还是很勉强的。她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想必她的肩膀还是被他给捏痛了......   薛元敬心中原就自责愧疚, 这会儿看薛嘉月还要故作轻松的安慰他,顾忌他的想法, 他不由的就越发的自责愧疚起来。   他沉默的握住薛嘉月的手, 往旁边的一家药铺走去。   等配好了治疗淤青的药,他又握着薛嘉月的手沉默的往家走。   薛嘉月察觉出他的不高兴来,便努力的跟他说话。但无奈薛元敬总是不接话, 一路上面色也都是沉着的,她也没有法子。   等到了家, 薛元敬将手里装着药的白瓷瓶子递给薛嘉月,又要看她肩上到底被自己捏成了什么样, 但薛嘉月躲躲闪闪的, 还直叫他出去。   薛元敬也明白现在她已经大了,就算他们以前亲如兄妹,但到底男女有别,他如何能随意的看她的身子?便也只得告诉她这药膏子该如何的用,然后才怏怏的走出薛嘉月的屋子。   等他一走出来, 屋门就被薛嘉月从里面关起来了。没法子, 她肩膀那里也实在是痛的厉害, 刚刚已经忍了一路了,这会儿她自己也想解开衣服看看肩膀那里到底如何了。也着急上药,想快点不痛。   而薛元敬虽然从她屋里走出来,但并没有走远, 只站在屋门口,看着面前这扇破旧木门上贴的福字。   这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薛嘉月叫他写的。她这个人很容易满足,一点小事就会高兴起来,是个很爱笑的人,也很会给自己找高兴的事。跟他不一样,他是个很不注重形式的人。   还记得去年过年的时候,他其实连对联都不想贴。总觉得于他而言,无论过什么节日都没有什么分别,和平常都是一样的。但薛嘉月却去买来了大红的绵纸,叫他写了对联和很多福字。非但是连每扇门上都贴了,连灶门口和水井上也都贴了。   她还买了干果蜜饯来,还有大红色的灯笼,都挂在门前院中。即便到现在,他还清晰的记得去年除夕那夜她和小婵虎子在院中放炮仗。空中柳絮似的雪花飘洒着,大红灯笼里的烛光红艳艳的落在她身上。她直起身笑着,对他招手,清脆的叫他哥哥,叫他也过去一起放炮仗的场景。   如果没有她,这些年想必他过的也是古井无波一番的枯燥日子吧?所以他应当谢谢她的。不然经过了年少时在秀峰村的那些事,他想他心中肯定都满是仇恨,只怕压根就没有法子跟平常人一样的生活。但是薛嘉月将他从仇恨的边缘拉了回来,给了他这么多的美好,让他将以前的那些事都渐渐的淡化了。他现在还上了学,有夫子的看重,有同窗的情谊,回来的时候家中有薛嘉月娇声软语的叫他哥哥。她还会对他撒娇,对他笑......   薛元敬的面上不由的就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来。   但忽然他又想起刚刚聂鸿涛跟薛嘉月搭讪的事。旁边站着的好几个少年目光落在薛嘉月身上,都带着惊艳和爱慕,还有陆立轩红着脸问他薛嘉月是否许配人家的事......   她一日大似一日,终究是要嫁人的。而等她嫁人了,她会对她的丈夫盈盈浅笑,会对她的丈夫撒娇,每年的除夕也不会再跟他一起过。她会跟她的丈夫一起过。到时是不是她也会如去年除夕夜一般,俏生生的立在雪中,灯光下,笑着招手叫她的丈夫过去同她一起去放炮仗?   她是那样喜欢玩的一个人,想必到时肯定会的。   想到这里,薛元敬面上的笑容不由的就渐渐的消散了。到最后他的双唇竟然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连眉眼间看起来都有了几分暴戾之气。   薛嘉月这时正好开门,一看到薛元敬这个样子就吓了一跳,忙关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薛元敬听到她的声音,一抬眼看到她,忙竭力的敛下了眼中的戾气,转而温声的问她:“你肩上的伤如何了?擦了药是不是好一些?”   还是要亲眼看一看才放心的,但是薛嘉月总是不让他看......   心中不由的就有了几分暴躁起来。目光只紧盯着薛嘉月的肩,恨不能现在就伸手过去将她身上穿的这件丁香色上衣扯下来,好好的看一看她肩上到底被他伤成了什么样子。   就听到薛嘉月在回道:“我的肩上没事。虽然一开始有一点痛,但现在一点也不痛了。哥哥,你不用担心。”   薛元敬知道她在哄骗他,他对自己手上的力道还是很清楚的。而且刚刚药铺里的人说过,那药膏子要用力的揉开了才有效,但薛嘉月手上能有多少力道?她揉得开?   想要给她上药,但她总是拒绝......   薛元敬看她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最后他拿了刚刚买回来放在桌上的菜,转身到外面做饭去了。   以往都是薛嘉月做饭,但现在她肩膀受伤了,虽然她强忍着不说,但他还是不能让她做饭的。   薛嘉月只买了几样素菜回来,所以晚饭薛元敬就做了个素炒面筋,还有一盘清炒冬瓜。   等饭菜都端到桌上,薛元敬就叫薛嘉月过来吃饭。而吃饭的时候,他注意到薛嘉月右手在夹菜的时候筷子尖都有些打颤,很显然是她右肩痛,右手就使不上力。   见薛元敬在盯着她看,薛嘉月还对他笑着说道:“哥哥你可是书院里的风云人物,大家都说你的双手是要来做锦绣文章的。这会儿你给我做了这顿饭我可真是觉得受宠若惊,激动的连手都在抖了。”   薛元敬忽然就觉得很生气起来,因为他觉得薛嘉月跟他说这样的话就是在跟他生分。哪怕他知道她其实是不想他担心她,更不想他心中自责愧疚。但他其实都是宁愿她这会儿在他面前哭着埋怨他,责怪他不该下手不知轻重的弄痛她的肩膀的。   他觉得他们之间应该这样的亲密。   不想再看薛嘉月明明痛的厉害,但还强忍着要对他笑,还说这样一眼就能让他看穿的假话来哄骗他,于是下一刻薛元敬就一语不发的起身站起来去关了门。然后他走到薛嘉月身边,伸手就去拉她身上穿的那件丁香色上衣的系带。   薛嘉月吃了一惊,忙伸了双手去挡。但如何挡得住?早被薛元敬擒住了她两只纤细的手腕,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掌心里。另外一只手就去解她上衣的系带。   “哥哥,你做什么?”薛嘉月又是气又是羞,被他擒住的两只手不断的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但无奈薛元敬手上的力道虽然用的不大,却是极难挣脱的,甚至想要动一下都难。   “不要动。我看看你肩上的伤。”薛元敬面上神情平静,手下的动作却甚是利落,一下子就解开了她身上上衣的系带,又将里面中衣的右边衣襟往下斜拉。   薛嘉月的右肩立时就露了出来,一眼就可看到上面淤青。   她的肌肤生的白皙莹润,这五根青紫色的手指印便尤为的明显。   薛元敬见了,心中又是自责愧疚,又是心疼难过,恨不能狠狠的打自己一顿才好。   他一语不发,转身就去薛嘉月的屋中将先前药铺配的药膏子寻了出来。   只是等他拿着药膏子一出门,就见薛嘉月伸手正要将上衣拉上去。不过她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肩膀,自痛的她的面色立时就变了,更是紧紧的咬住了下唇。   薛元敬见状,心中狠狠的一抽。随后他也不说话,拿着药膏子就径直的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薛嘉月看到他过来,胸腔里的一颗心忍不住的就哆嗦了下。不过面上还是勉强笑道:“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我刚刚已经擦过药了,你就不用......”   薛元敬沉着脸,叫她:“你不要说话。”   若让她再说下去,只怕又要千方百计的不肯再让他给她上药了。   说完,他就不顾薛嘉月的阻止,伸手重又将她的衣襟往下拉低了一些,露出她的右肩来。再将药膏子倒到淤青的地方,右手搓热了,再贴上去将那些药膏子揉开。   右肩上原就已经很痛了,这会儿药膏子还要用力的揉开,那可就越发的痛了。薛嘉月忍不过,但她又不肯叫出声来,便紧紧的咬着下唇。   薛元敬见她一双纤眉拧的紧紧的,下唇更是咬的红欲滴血,他就只觉心中如同有千万根针在同时扎一样的痛。不过手上的力道还是不能轻的,若轻了,这药揉不开也是没效。   待察觉到掌下肌肤生热,约莫药开始起效了,薛元敬这才收回手。又将被他拉下来的衣襟轻柔的拉了上去,手指灵活的将她衣襟上的系带系好。然后他就半蹲在薛嘉月面前,目光牢牢的锁定她,沉声的问道:“为什么你宁愿痛,也不要我给你上药?”   第84章 有恃无恐   薛嘉月觉得薛元敬明明是很聪明的一个人, 但在这件事上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虽然他们对外说他们是兄妹, 但他们其实哪里有一星半点的血缘关系了?就算薛元敬心中真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待, 她心中也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但那毕竟也不是真正的亲兄妹啊。而且就算是亲兄妹, 现在哥哥都十七岁了, 妹妹也十二岁了,搁一般早一点的人家都要各自娶妻嫁人了,哪里还能随便的让哥哥看妹妹的肩膀啊。   薛嘉月就看着薛元敬不说话, 直至薛元敬又追问了一遍,她想了想, 就说道:“哥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当年你的亲妹妹被卖了, 我们那个时候困在秀峰村, 不能做什么,但现在既然我们已经出来了,是不是该找找她呢?若能将她找回来,你们兄妹两个团聚,也了了我心里的一桩事。”   薛元敬听了她这句话, 看着她的目光陡然就锐利了起来。   她这是在提醒他, 他们两个其实并不是亲兄妹, 所以她刚刚对他的那份生分也是理所应当的?   他沉着脸。然后他一语不发,起身站起来就回了屋,还反手将屋门关上了。   薛嘉月就怔怔的看着他关上的那扇门,脑子好一会儿都没有转动。   片刻之后, 她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知道薛元敬这也是关心她,想要看她肩上的伤,想要亲自给她上药,但她到底是姑娘家,被他这样上来一声招呼也不打的就将衣领拉下来,她肯定会害羞的啊,薛元敬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她呢?而且他们两个之间虽然彼此兄妹相称,但其实说到底也是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像看肩膀,上药什么的,在现在这个民风不算很开放的朝代,总归还是要避点嫌的吧。   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不过随后她还是起身从椅中站起来,走过去敲薛元敬的门。一边敲还一边叫:“哥哥?哥哥?”   里面没有应答。不过这难不倒薛嘉月。以前薛元敬对她那样的冷漠,可到最后不还是被她给攻略下来了?更何况她现在还知道薛元敬心中是很关心她的。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之所以会有恃无恐,无非是知道那个人会无限的包容自己而已。但是很可惜,现在薛嘉月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她在薛元敬面前其实是很肆无忌惮的,而在其他人面前她其实是客套的,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考虑,独有在薛元敬面前她从来不用考虑任何事,可以随心所欲的做自己。   无他,其实只不过是信任和依赖这四个字而已。   就譬如现在,薛嘉月见薛元敬不开门,她眼珠子转了一转,随后她就放低声音,哎哟了一声,又甚为可怜的说道:“哥哥,我肩膀好痛。”   就见面前的门立时就开了,薛元敬站在门口,垂眼看她。   不过薛元敬一眼就看出来薛嘉月刚刚是在撒谎。因为她一双点漆似的黑眸中分明带着笑意。而且那笑意看着也是狡黠的,奸计得逞的小狐狸一般。   薛元敬暗暗的咬牙。   每次都被她这样的给哄骗了。可偏偏即便每次知道她是在哄骗他,他依然还是忍不住的会担心她。   “肩膀真的痛的那样厉害?”   薛元敬一张俊脸看着还是紧绷的,语声听起来也还是冷的,不过薛嘉月知道,他心里其实已经软化了。   若没有软化,他会听了她那句话就立时过来开门?   她就倾身过去,伸手想要挽他的胳膊,不过却被薛元敬冷着脸给甩开了。   “刚刚你不是说我们不是亲兄妹,要避嫌?连我想要看你肩膀伤的重不重你都千方百计的不让我看,如何现在你又要主动的来挽我了?你现在就不要同我避嫌了?”   这话听着可真是别扭啊。也委屈的很。   但薛嘉月有恃无恐着呢。伸出的手被薛元敬给甩开了,她索性也不伸手了,只扁了扁嘴,面上做了一副很伤心的样子出来:“哥哥,你这是在骂我?”   又扬了扬自己的右胳膊,委委屈屈的说道:“哥哥,你弄痛我了。”   薛元敬不说话,目光死死的看着她。薛嘉月也不说话,泫然欲泣的回望着他。   片刻之后,就见薛元敬忽然伸手,在她莹润娇嫩的脸颊上轻轻的拧了一下,继而是一声无奈的叹息声。   没有法子,虽然明知道她这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给他看的,可他就是狠不下心来不理她。   “弄痛哪里了?”薛元敬一张俊脸依然板着,但语气却忍不住的流露出关心的意思来,“让我看看。”   薛嘉月抿唇笑了起来。然后她伸手快速的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笑的一脸狡黠的看他:“哥哥,你看,这下我挽到你的胳膊了吧?看你再往哪里躲。”   其实依着薛元敬现如今的身手,若他真不想薛嘉月挽到他的胳膊她如何还能挽到?不过是有心相让罢了。   薛嘉月心中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她见好就收,没有再继续的打趣薛元敬,转而说道:“哥哥,我刚刚说的那番话其实并没有要同你生分的意思,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哥哥。只是,只是我现在毕竟大了,会害羞的。而且,我这些日子也确实在想你妹妹的事,我是真心的想要将她找回来的。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面上看起来很真诚,想必这些话她确实不是在哄骗他。   薛元敬觉得心中好受了一些,就说道:“往后若是有什么事你觉得害羞了,可以直接对我说,我们之间何必要这样的生分?这次是你肩上受伤了,还是我的错,你自己手劲小,上药又揉不开,我给你上药你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在这世上我不是你最亲密的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世上最亲密的人其实应该是夫妻,只有夫妻之间才会坦诚相见。那往后等薛嘉月嫁人了,若再有这样的事,是不是她就不会在她夫君面前害羞了?甚至他们之间还会做更亲密的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薛元敬忽然就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心中竟然有了一种忌恨的感觉。   忌恨薛嘉月未来的夫君,因为她对她未来的夫君会比对他更亲密。仅仅只要想一想,他就觉得完全没有办法接受。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不对,薛嘉月总归是要嫁人的。她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的吧?   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薛元敬才将心中这股子无来由的忌恨给勉强的压制了下去。不过他面色还是阴沉着的,双眸也依然还是带着躁动和暴虐的。   他不想让薛嘉月看到他现在的这副样子,就垂下眼眸,目光看着薛嘉月长裙上的斓边。   斓边上绣了牡丹卷草纹,是薛嘉月自己绣的。她这大半年跟着周阿姑学刺绣,绣工越发的好了,这花纹绣的舒展流畅,饱满华丽,也极有生气。   就跟她的人一样,也是时时刻刻都很有生气的。   耳中听到薛嘉月在说话:“哥哥,你现在自然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了。你放心,往后若我有什么事,肯定会都对你说的。”   薛元敬听了,心中越发的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现在他是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那往后等她有了夫君呢?到时只怕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是肯定要往后挪的。而且什么事都会对他说这句话,他心中也明白薛嘉月其实是在哄他。至少有关她真实身份的事她就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半个字。不过他也不介意就是了。哪管她以前高贵如公主也好,穷困如乞丐也好,甚至哪怕她都算不得是人,是妖精鬼怪也好,在他心里都是一样的,他都惜之如珍宝。自然,往后他也要找一个同样惜她如珍宝的人,他才会放心的将她嫁出去。   直至将心里所有忽然而起的这些情绪完全的敛了下去,薛元敬才抬眼看薛嘉月。烛光下看来,他又是那个温和淡然的天之骄子了,仿似刚刚那个满心忌恨暴戾之气的人压根就不是他一样。   抬手轻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对她刚刚说的那句话的赞同。顿了顿,他就说道:“我妹妹的事,其实自从两年前我入书院就读之后我就四处找人打听过,也曾托过经常去外地的人寻找。但当时买走她的人我也没有见过。他叫什么,家住在哪里,长的什么样我都无从知晓,而我妹妹那个时候还不到四岁,想必也是什么事都不记得的。人海茫茫,这样的找寻一个人,难于大海捞针。这两年总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瞒你,其实我心里都觉得这辈子可能都找寻不到她了。”   说到这里,他又对着薛嘉月微微的笑了笑:“不过即便这样,我也是会一直找下去的。但凡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便一直不会放弃找寻她。只盼母亲在天之灵,能在我有生之年让我们兄妹再见一面。即便不得见,哪怕让我知道她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也是好的。”   他这笑容看着颇有几分悲凉的意思,薛嘉月见了,心中就觉得酸涩起来。   “会的。”她挽着薛元敬胳膊的手收紧,说出来的话声音虽低,却十分坚定,“你一定会和你妹妹团聚的。”    第85章 月妹别扭   说起找寻薛元敬亲妹妹的事, 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心中都觉沉重。于是薛嘉月原本想要跟薛元敬说盘铺子的事也没有提, 待夜深了就怏怏的回屋睡去了。   薛嘉月这两年的日子过的不错, 没有什么特别烦心,也没有什么特别忧心的事, 所以她夜间一般都入睡的很快, 但是今晚她却有些睡不着了。   一来是右肩那里还是痛的,二来,她在想她和薛元敬之间的事。   这几年连她自己都快要忘了她和薛元敬之间其实并不是亲兄妹的事了, 心中一直将薛元敬当成她的亲哥哥来看待。但今儿,她先是发现自己不好意思在薛元敬面前露肩膀, 宁愿自己痛着也不要他给她上药。再者就是,刚刚说起有关找寻他亲妹妹的事。   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这几年她的快乐时光其实是偷了薛元敬亲妹妹的。原本该是他的亲妹妹得他这般的呵护宠爱, 就是因为他的亲妹妹被卖了, 薛元敬心中一来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自己年幼的妹妹,自责愧疚,二来那个时候她和薛元敬也算是同病相怜,所以薛元敬才将他那一腔爱妹之心都移到了她的身上来。   但假的到底就是假的,真不了。若往后他亲妹妹回来了, 到时她要如何自处?还能这样巴着薛元敬妹妹的位子不下来啊?而且那个时候薛元敬的亲妹妹都在眼前, 他还能再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到时他亲妹妹要怎么想?原本就是占着她的位置享受了这么多年薛元敬这个兄长的呵护宠爱, 这会儿还要巴着位置不放手?心里不得对她有意见啊?而一旦有了意见,他们亲兄妹之间肯定会有隔阂。薛元敬好不容易的找回了亲妹妹,哪里还能因为她的缘故让他们兄妹之间有了隔阂呢?   薛嘉月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目光看着窗外。   今夜没有月色, 星光也不够亮,一眼望过去,也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院角的那棵桂花树。倒是能清晰的听到夜风刮过,树叶哗啦啦在响的声音。   她又想起薛元敬说的两年前他就已经托人开始找寻他亲妹妹的事。这件事他就一直没有对她提起过。想必是怕她多心,也怕她听了会不高兴,所以他才没有对她提起。但话又说回来了,这至少说明薛元敬心中也清楚的明白她其实并不是他亲妹妹的事。若真是亲妹妹,这样的事会不对她说?还要怕她多什么心呢?   总之一句话,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所以找妹妹的这件事薛元敬在她面前才会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到底一切也都只是表象而已。   一夜睡的很不好,次早起来的时候她就有些无精打采的。   不过一拉开屋门,就见薛元敬正在往堂屋的桌上放菜。是一盘清炒茼蒿。且看他的样子,想必昨夜他也没有睡好。   薛嘉月猜测这是因为昨儿晚上他们两个人忽然提到他亲妹妹,他夜间肯定一直在想这件事。   想起昨儿晚上他提到他亲妹妹时面上隐忍难过的样子,薛嘉月有心想要安慰他两句,可一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她自嘲的笑了笑,出去提水洗漱去了。   等到她洗漱好回来,就见薛元敬已经盛了两碗粥放在桌上,连筷子也都摆好了,正等着她过来吃。   薛嘉月见了,心中就觉得挺柔软的。不过她还是不知道该和薛元敬说什么。仿似经过了昨晚的事,他们两个人之间忽然就有了一层隔膜一样,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的亲密无间了。   她就一语不发的走过去坐下,拿筷子,低头喝粥,也不看坐在对面的薛元敬。   一顿饭吃下来,也没有听到薛元敬开口叫她。薛嘉月只觉心中很酸涩,想着,定然是昨儿晚上提到他的亲妹妹,他便不在乎他这个假妹妹了。不然这若在以前,他见她这般的不说话了,早就关切的问她怎么了,又岂会如现在这般的对她不闻不问?   心中越发的酸涩起来。她就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来,转过身就要回房。   但她才刚走了一步,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站住。”   薛嘉月便站住了,不过她却是不肯回过身来,只背对着薛元敬,低着头,沉默的站着。心中却有几分赌气的想法,刚刚那么长时间你怎么不跟我说话?这会儿见我走了你叫我站住做什么?   耳中听到椅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想必是薛元敬起身站起来了。随后是沉稳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如同踩在她心尖上一般。紧接着,她眼角余光就看到薛元敬青色的直身下摆。   彼此沉默。好一会儿,才听到薛元敬在问她:“你右肩还痛不痛?”   得他这样一问,薛嘉月只觉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起来,心中无来由的也有些怨恨的意思。   “我右肩痛不痛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关心。”她颇有些赌气的回答着。依然没有抬头,怕薛元敬看到她此刻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耳中听到一声很无奈的叹息:“好好儿的,你这是又跟我赌什么气?抬起头来。”   薛嘉月听了,只觉眼眶越发的滚烫了起来,眼泪水都快要下来了。忙死命的咬住了下唇,竭力的忍住了。不过她还是倔强的没有抬头。   薛元敬又叫她抬头,但她总是不听他的话。最后薛元敬没有办法,只好伸了右手来托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他。   就见少女的一双眼如同笼了一层雾气,水濛濛的,眼泪水下一刻就会落下来一般。眼角也是红的,下唇更是被她咬的发红,晨间盛开的玫瑰花瓣一般。   薛元敬见了,不知为何,心中先是一窒。过后他只觉又是气,又是心疼,止不住的就说道:“你好好儿的又哭什么?”   一面又沉声的说她:“还不快松开?难不成你想右肩那里还没好,下唇又被自己给咬伤了?”   说着,就抬手去擦她刚刚落下来的眼泪水。   他手指温热,指尖还残留有茼蒿的清香气,动作又轻又柔,看着她的目光里有心疼,有温柔。   薛嘉月怔怔的望着他,心中忽然就没来由的就觉得一阵委屈,也一阵酸涩。   上辈子母亲走的早,她一直受继母嗟磨。后来虽然有外公外婆接她在身旁抚养,但他们在一起统共也没有待几年。在她上高中的时候外公外婆就相继的离世了。猛然的穿越到这个异世来,过了那一段难熬的日子之后,她看得出来薛元敬是真的在对她好。她其实也很贪恋这些好,心中早将薛元敬当成她的亲哥哥了,所以这才会心中患得患失,害怕薛元敬找到他亲妹妹之后就再也不会如以前那样的对她好了。   如先前的那般赌气,其实也不过是在害怕罢了。   这会儿听了薛元敬对她关心的话语,又见他伸手温柔的拭去她面上的泪水,她只觉心中越发的贪恋起他对她的好来。   就算外表再坚强的人,心中也是会渴望有人关心呵护的。谁还没有个软肋,没有个忽然软弱的时候呢?   下一刻,薛嘉月忍不住的就扑到了薛元敬的怀中去,双臂抱着他的腰,埋头低声的哭了起来。   少女的身子柔软,扎成双丫髻的发间满是清香。而现在,她就这样猛然的扑到自己的怀中哭起来。薛元敬甚至能感受到她的眼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紧贴着他的胸前肌肤。竟然是灼热的,一滴滴,如同落在他的心尖上一般,烫的他整个人都不知所措。   薛元敬整个人僵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伸手松松的揽住了她的肩背。   以前虽然薛嘉月对他也不乏亲密的时候,但最多也不过是伸手挽着他的胳膊而已,如这样扑到他的怀中来还是头一次。   她总是很倔强的一个人,平时看着也总是很高兴,但他一直都知道她心中其实也是有伤心事的。   总还是记得那年还在秀峰村的土地庙里,他偶然的一抬头,看到她斜倚在墙上,眼望着雨幕时面上怅然悲凉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心中就在想,她看着这样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心里到底存了些什么事呢?   一旦开始关心一个人,见到她难过,只会感同身受,甚至会更难受。这会儿薛元敬就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被人猛然用力的给攥出了一般,一阵阵的绞痛。   他抬起右手,轻轻的拍着薛嘉月的背,柔声的问她:“你怎么了?”   薛嘉月哭的抽抽噎噎的,声音都在哽着:“哥哥,等往后你找到你的妹妹了,到时你可不能将我抛开不理,对我生分起来。我,我也想要一直做你的妹妹。”   薛元敬听了,只觉哭笑不得。   原以为她心中是有什么难过的事,不想却是因为这件事。但他们是共患过难的,一路彼此扶持着走过来,便是往后找到了他亲妹妹,他又怎么会对她抛开不理,对她生分起来?   他就放重了声音,沉声的说她:“你在乱想些什么?我是那样的人?而且我对你什么样你心中不知道?”   薛嘉月心中自然是知道的。但她总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身份是偷来的,是当初薛元敬自觉愧疚于没有保护好他的妹妹,所以这才将这一腔爱妹的心思移到了她身上来。有点类似于赎罪的意思。若往后等正主儿出现了,那他心中还会有她?因着这份心思,她自然是会患得患失了。 第86章 初次悸动   不过这会儿听到薛元敬的回答。虽然语气中带了些许责备的意思, 但薛嘉月心中还是很高兴的。   她在薛元敬的怀中抬起头看他, 又惊又喜的问他:“真的?”   她其实并不想跟薛元敬的亲妹妹争任何东西。薛元敬亲妹妹的位置自然无人可撼动, 她只是,只是希望到时薛元敬心中能留一点点的位置给她就好了。   她亲人缘分上一向淡薄, 但其实她还是很想有亲人的。现在她将薛元敬当成是她亲哥哥, 等往后将他亲妹妹找回来了,她肯定也会把她当成是自己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   薛元敬见她脸颊上分明还挂着泪水,但一双眼却如同是有星辰坠入其中一般, 亮晶晶的,让人见了就舍不得移开眼。   他记得她一开始的时候虽然也爱笑, 但鲜少有对他撒娇的时候,不过自从他们两个人搬到了这平阳府来, 她倒是越来越会对他撒娇了。而每当她撒娇的时候, 他就会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小女儿独有的娇俏娇憨模样。   不过这是好事。他很喜欢看她对她撒娇时的模样。特别是她每次做错了事,心中发虚,害怕他责怪,又或是有什么事要来找他帮忙了,她就会特地的过来抱着他胳膊, 仰头娇声软语的叫他哥哥。每每这时候, 她就如同是一只温顺可爱的小猫, 用小脑袋在蹭着他的手掌心一般。   不得不承认,薛元敬觉得他心中很享受薛嘉月这样依赖他,在他面前撒娇的感觉。   所以这样的薛嘉月,他如何会舍得让她哭?如何舍得让她担心任何事?只要她高兴, 但凭他有的,什么不给她?命都宁愿给的。   所以薛元敬这会儿就只觉心中软的都能滴下来水来一样。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的抹去了她面颊上的泪水,对她重重的点头:“嗯。就算你我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放心,我也永远都是你哥哥,这辈子都会关心你,宠着你。”   得他这句保证,薛嘉月只觉如同有一缕日光穿透重重乌云一般,心情瞬间就明媚了起来。   “哥哥,”她伸手去抱着他的胳膊,瞬间眉开眼笑,“你真好。”   她脸颊上泪痕未干,但这会儿偏又笑了起来,就如同是晨间带着露水的蔷薇花一般,娇媚不可名状。   薛元敬只觉心中狠狠一动,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忽然撞到了一般,无来由的就觉得一阵心慌,却又觉得激动不安。但少年并不知道这就是对一个人的悸动。因为他现在总是以为自己是将薛嘉月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的。   但过后,薛元敬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伸手,将抱着他胳膊的薛嘉月轻轻,但不容抗拒的重又按回到了他的怀中,双手也轻轻的揽上了她的肩背。   想要她这样在他的怀中多待一会儿,想要这样多抱着她温软的身子一会儿。   而抱着薛嘉月在怀中的时候,他面上不由的就出现有些痴迷,又有些恍惚的神情出来,仿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贪恋这种将她抱在怀中的感觉。而且其实刚刚看到她咬的嫣红的双唇时,那一刹那他甚至......   薛元敬的双眸渐渐的幽深起来。   最后还是薛嘉月叫醒了他:“哥哥?”   薛元敬猝然回神,被滚热的木炭烫到了手一般,连忙伸手放开她,还往后倒退了两步。   他这会儿面上神情狼狈,耳根还有些发烫,目光也躲闪着不敢看薛嘉月了,只含糊的问道:“嗯,怎么?”   薛嘉月浑然没有发现他此刻的异状,反而是笑道:“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你再不去书院就要迟到了。到时若书院关门了,你就进不去了。”   太初书院是有这样的规定,到了要授课的时候就要将院门关上,直至下午放学的时候再开。若有迟到的学子,非但是不能入内,次日还要接受夫子的惩罚。   听薛嘉月这样一说,薛元敬这才惊觉时候确实已经不早了。   他就去自己屋子里拿装了书和纸墨笔砚的布包,然后急急的就要出门。   不过等走出了一段路,他还是折返了回来,一脸正色的吩咐薛嘉月:“往后你再不可到书院门口去接我,不然,我心中肯定要生气的。”   只要想起昨日在书院门口聂鸿涛同薛嘉月搭讪的样子,薛元敬就觉得心中极其的恼怒气愤。   薛嘉月虽然不怕他生气,但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只得答应。却也没有想到其他的上面去,只以为他这是觉得自己都已经这样的大了,少年心性,好面子的,她若再去接她他会觉得在同窗面前没有面子。   薛元敬得她的回答,这才放了心,转过身,拿着布包一路快步的往书院走去。   等到了书院,所幸并没有到开课的时候,夫子还没有过来。   他就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将布包放到桌上。   这布包还是薛嘉月前几日给他做的。石青色的布料,上面的魁星点斗也是她亲手绣的。   想起薛嘉月坐在灯下做这书包的场景,薛元敬面上的神情不由的就缓和了下来,唇角也噙了一抹笑意。   这时坐在他前面的一位同窗,名叫做贾志泽的,正好回过头来,一见薛元敬正垂着眼,唇角噙笑的伸手轻抚着桌面上放着的布包,他目光不由的也望了过去。   待看到那魁星点斗的刺绣之后,他就赞叹着:“这个布包做的可真好,特别是这上面的魁星点斗。不单意头好,绣的更是栩栩如生,瞧着就跟真人一个样。薛兄,这布包你是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一个一样的。”   得他这样赞扬,薛元敬心中还是有几分欣喜的,就温声的说道:“这不是买的,是舍妹亲手给我做的。”   语气听起来很高兴,面上的笑容也较刚刚越发的深了几分。   贾志泽又啧啧的称赞了几句,忽然话语一转,说道:“我实在是欢喜薛兄你的这个布包。不若这样,烦你回去跟令妹说一声,劳烦她也给我做一个,成不成?不叫她白做,我请她吃饭。还另送她其他的东西,如何?”   薛元敬一听,面上的神情立时就冷了下来:“舍妹很忙,没空做。”   这拒绝的就很直白明显了。而且一面说,他还一面将放在桌上的布包拿下来,放到自己的膝上,用衣袖盖好,显然是不想让旁人再见到的意思。   但贾志泽显然是个极不会看人脸色的,而且往常薛元敬原就是个冷清的人,所以得他这样冷淡的回答,贾志泽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是笑着说道:“我也不着急要,你看令妹什么时候得空了再给我做罢。”   薛元敬面色就越发的冷了下来,甚至都有几分阴鸷了,眼中也有了怒气。   他怎肯让薛嘉月给其他任何男子做东西?这个贾志泽好不令人厌烦。他都已经拒绝的这样的明显了,他还要厚着脸皮讨要。若不给他几分颜色看看,只怕他还要不依不饶了。   他正想要给这贾志泽几句狠话,不想坐在一旁的孔修平刚刚冷眼看到了这一幕,也将他们两个的对话都听在耳中。这会儿见薛元敬眸光冰冷锐利,一把即将出鞘的刀剑一般,雪亮的刀锋已经露出了一截儿来。若等这刀锋全都露了出来,岂不要坏了同窗之间的情谊?而且他私心里也不想薛嘉月给这贾志泽做布包。   于是他就赶在薛元敬发怒之前开口说贾志泽:“志泽,不是我说你,元敬的妹妹尚未出阁,你这样的叫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给你做针线上的东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叫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给自己做针线上的东西,显然不啻于直接求亲了。而且还是当着人家兄长的面说这种话,就有点很不尊重了。   贾志泽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忙双手搓了搓,面上带着愧疚的笑意对薛元敬说道:“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看你这个布包做的特别好,上面绣的魁星点斗意头也好,所以才,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薛元敬冷冷的瞥他一眼,没说话。   身为薛元敬的同窗,贾志泽也是见过薛嘉月几次的。这会儿他猛然的就想起薛嘉月站在院门外的路旁,笑着对薛元敬招手的模样,可真是娇俏动人。   他从没有见过相貌生的那样好看的姑娘,仅仅就现在想一想都要觉得心摇神荡了。   于是他脑中忍不住的就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其实若真的向薛元敬求娶他妹妹也是很好的。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立时就不能遏制了。   于是他就坐直了身子,又伸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然后正襟危坐的问薛元敬:“元敬,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其实薛元敬以前对他的印象还算可以。卫指挥使司镇抚家的少爷,难得的却没有一点官家子弟的跋扈飞扬,笑起来的时候也是很明朗的。但是经由刚刚的那件事,薛元敬心中对他的好印象不由的就大打折扣,所以就只不咸不淡的回道:“还可以。”   贾志泽一听,双眼立时就亮了起来。而下一刻,就见他身子靠近来,涎皮涎脸的嘻嘻笑着问道:“那若我想要做你妹婿,你觉得如何?”   第87章 敬哥动怒   贾志泽话音刚落, 就只听得咔擦一声响。   他定睛看时, 就见薛元敬正慢条斯理的摊开他的手。   而他的手掌心里, 正是一堆碎末。   刚刚薛元敬是拿了一只毛笔在手上的,想必刚刚那一声响就是他捏碎了笔管的声音。   虽然说这笔管是竹子做的, 他也能捏碎, 但捏成这样细如尘沙的碎末难度可就很大了。只怕连他那个身为武将的父亲都做不到。而且若刚刚那一下是捏在他的身上,只怕他身上的骨头都要硬生生的被他给捏碎了吧......   想到这里,贾志泽不由的就打了个冷颤。   而薛元敬这时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待看清他面上惊恐的样子,他就缓缓的将手中的笔管碎末倒到了案面的书册上, 然后将书册往前推到了贾志泽的面前,声音森冷的说道:“我不觉得如何。”   贾志泽见他面上的神情虽然还能说得上是平静, 但一双黑漆的眸中却仿似藏了一把锋利的刀一般, 正一刀刀的凌迟着他。   当下他就瑟缩着脖子,再不敢看面前的这堆笔管碎末了,更加不敢看薛元敬的目光。   完完全全的被薛元敬刚刚的那一下子,还有他现在身上凛冽的气势给震慑到了。   孔修平在旁边见了,只觉心中震惊不已。   震惊于薛元敬看着明明是很清瘦文雅的, 以前以为他只是个文弱书生, 但没想到他的手劲竟然这样的大。也震惊于他对贾志泽这会儿的态度。   薛元敬以前虽然为人冷清, 但对他们这些同窗还是鲜少会有这样强硬震慑的时候。而刚刚,他冷眼旁观,见贾志泽提起想做薛元敬妹婿的时候,那一刹薛元敬冰冷的目光中是动了杀意的。   只怕若不是他硬生生的压制住了, 那一枝毛笔并不是被他给捏的粉碎,而是会径直的插到贾志泽的胸口去。   不过是贾志泽说要做他妹婿的事,他就用得着这样的动怒?而且若认真说起来,贾志泽肯娶薛嘉月,那其实都是薛嘉月高攀了。这样的人家薛元敬都看不上,那他还要给他妹妹挑选个什么样的人家?   竭力的敛下心中的这股子异常,孔修平就笑着出来打圆场:“志泽,这样的话你怎么可以随便拿出来开玩笑?还不快对元敬道个歉?同窗之间若因着这玩笑的话生分了可就不好了。”   贾志泽这会儿正巴不得有个台阶好让他下呢,听了孔修平的这话,他连忙点头不迭:“刚刚都是我猪油蒙了心,脑子一抽就说出这话来了。其实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没想到你竟然还当真了。我错了,往后我再不敢跟你开这样的玩笑了。”   他这话说的很真诚,面上的神情看起来也很诚挚。生怕薛元敬一个不高兴,下一刻就将他当成那根笔管给捏了。全身骨头都一寸寸的碎了,那得多痛啊?但凡想一想都要难受死了。   薛元敬一语不发,乌黑暗沉的一双眸子紧紧的看着他。贾志泽就觉自己是一直被猎鹰给锁定了的小兔子一般,简直都要吓的神魂俱散了。但偏生又很没出息的不敢动,只坐在这里,战战兢兢的任由薛元敬的目光看着。到最后他的小腿肚子都很不争气的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片刻之后,就见薛元敬总算移开了看他的目光,语气被冰块冻结似的凉:“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   这件事暂且就算这样的过去了。   贾志泽听了,吓的憋在胸腔里的那一口气才敢吐出来。不过随后他就发现他整个人仿似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里面穿的中衣都被冷汗给湿透了。被窗外的秋风一吹,整个人更是冷的直哆嗦。   好在这时候夫子手拿着书册进来讲课,贾志泽连忙转过身,再不敢轻易的回头了。   等到一天的课上完,贾志泽也是眼瞅着薛元敬走出书院的门,他这才敢往外走。   忽然一眼看到孔修平在前面走,他就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孔兄,然后伸手勾住了他的肩,说道:“今天可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当时找了个台阶给我下,我指不定当场就要被薛元敬那小子给吓的失禁了,那我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了。走,我请你吃饭去。”   却被孔修平给推拒了:“今早我出来的时候家母特地嘱咐我要早些回去。今日是家父的寿辰。这吃饭的事,你我至交朋友,无需这般客套。”   贾志泽一听,就说道:“原来今儿是你爹的寿辰啊,那你是该回去给他老人家磕个头,改日我再请你吃饭答谢你。”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又说道:“前几日我曾听我爹提起过,说你爹在府衙时常被人欺负,吆三喝四的叫他去做不该他做的事。你放心,我待儿会回去就跟我爹打声招呼,让他多照应照应你爹,这样往后府衙里就再没人敢欺负你了。”   孔修平闻言,一向沉稳的面上有一丝龟裂。若细看,能从他眼中看出尴尬,不甘和愤恨这些神情来,但很快的他就敛下眼中这所有异常的情绪,而是对贾志泽作揖行礼:“那我就代家父先谢谢你和令尊。”   贾志泽伸手拍拍他的肩:“方才你说过,你我至交朋友,无需这般客套,现在你又跟我客套什么?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娘的,上午被薛元敬那小子给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会儿我还觉得难受呢。可要赶紧的回去沐个浴,换套里衣才行。不然该着凉了。”   说着,就同孔修平话别,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孔修平看着他的背影,刚刚面上微微的笑意渐渐的就没有了,转而换上了一丝无奈和自嘲的笑意。片刻之后,他才转过身,脚步沉重的往前走。   就在他们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薛元敬却已经到了家了。   刚刚一出书院的门没看到薛嘉月,薛元敬心中就松了一口气。   总还是担心她不听他的话,又来接他放学。若她真过来了,昨日是聂鸿涛同她搭讪,那今日又会是谁?   想起刚刚贾志泽同他说的话,他看得出来当时贾志泽的话虽然也带着真心,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试探的态度。婚姻大事,必然要经过父母同意,岂可擅自做主?但当时他还是觉得怒不可遏。   一方面是觉得贾志泽怎能如此不尊重薛嘉月?他放在心尖上的妹妹,由得他随意的说出这些话来试探?二来,贾志泽凭什么来求娶薛嘉月?就算他父亲是卫指挥使司的镇抚,他为人性格也还好,相貌也算不错,但他想要做薛嘉月的夫君那也是决计不行的。   而且,但凡只要想一想薛嘉月往后会叫贾志泽为夫君,挽着胳膊对他笑,对他撒娇,薛元敬就觉得胸中怒气翻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他是决计不会同意这件事的,往后也要避免贾志泽再见薛嘉月。   带着这样的想法,薛元敬一路快步的回到家。   一进院门,就看到薛嘉月正坐在院中同冯嫂子说话。   那家成衣铺子最近总是没有事情做,所以冯嫂子一直闲在家。她心中也难免觉得焦躁,却不知如何是好,刚好下午薛嘉月过来找她说话,倒是能勉强让她暂时忘却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事。   看到薛元敬回来,冯嫂子就同他打招呼:“薛家大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便站住脚,叫了一声冯嫂子。   而薛嘉月这时已经起身迎了上前来,笑道:“哥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脸上,见她脸上的笑容不像是勉强装出来的。且看她刚刚从竹椅中起身站起来的时候右臂活动自如,想必右肩已经没有昨夜那样的痛了,他心中就略略的放了些心。   薛嘉月已经在转头跟冯嫂子说作辞的话了,等说完,她就同薛元敬回了东厢房。   而一等回到东厢房,薛元敬放下手里的布包就问薛嘉月:“你的右肩现在觉得如何?还痛不痛?让我看看。”   虽然昨儿在药铺买的那个活血化瘀的药膏子擦了确实有效,但到底也不是仙丹,还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能都好了?自然还是有些痛的。   不过薛嘉月原本心里还是不想让薛元敬看的,可想起昨夜的事来,心里就想着若她再推拒,只怕薛元敬心里又要以为她这是在同他生分。而且她既然都将薛元敬当成自己的亲哥哥来看待,怎么不能让他看了?再说也只是肩膀而已,又不是胸前,她要矫个什么情?   于是她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点头:“好啊。那哥哥你帮我看看。”   薛元敬原以为她还会先推拒一番,心中已经打叠好了许多哄她同意的话,但没想到她现在竟然会答应的这样干脆,他反倒微怔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转身走过去掩上屋门。然后他一回头,就看到薛嘉月已经坐在椅中了,正目光清澈如水的望着他,仿似在等他去看她右肩上的伤势。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不知为何,反倒觉得心跳如擂鼓了。也没来由的就紧张起来,手心里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顿了顿,他才抬脚朝薛嘉月走过去。等走到了她跟前,他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越发的砰砰乱跳起来,来双手都有些发颤起来。   不过面上还是勉强保持着一贯的平静淡然,伸手落在了薛嘉月的衣襟上。   第88章 坚定决心   薛嘉月现在心中就一个感觉:刚刚她怎么不自己主动把衣领拉开, 将右肩露出来呢?   明明薛元敬只是要看她右肩上的伤而已, 若她大大方方的将衣领拉开, 将右肩露出来给他看,大家彼此多自然?可这会儿, 她坐着, 他站着,身高带来的无形压迫感让她觉得心跳加快。他修长匀称的手指落在她衣领上,迟疑着一时没有拉开, 落在她眼中,更是让她觉得无端的就害起羞来, 也无端的就紧张起来。   原本只是拉低衣领,看下右肩上的伤而已, 多简单的一件事?可现在怎么搞的就像要将她身上的衣裳全都脱下来给他看一样呢?   薛嘉月就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 目光看着旁边自己屋门上贴的那张大红绵纸上写的福字。   是薛元敬写的。用笔圆润,气韵秀健,她觉得比太初书院院门上挂着的那块匾额上的德育天下四个字写的要好。   心中正想着这件事,忽然就觉右肩一凉。是薛元敬将她的衣领拉低了,正在查看她右肩上的伤如何。   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还是有五根清晰的青紫色手指印的, 不过比昨儿晚上看着要淡了许多。   薛元敬见了, 心中就放下心来。但还是问她:“昨日买的药膏子在哪里?”   薛嘉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屋:“就放在我屋里床前的小桌子上。”   薛元敬听了, 就同她说道:“你这右肩上的伤虽然好了一些,但昨日那位大夫说过,这药膏子是一定要擦够三天,这样才能将你肩上的淤血都散尽, 不会落下伤。你现在先不要拉上衣领,我去拿了药膏子来给你擦药。”   薛嘉月哦了一声,看着他转身进她的屋,很快的就手中拿了一只白瓷瓶子出来。   那药膏子里也不知道加了些什么药材,闻着有些辛辣味,而且擦在肩膀上被揉开的时候也是火辣辣的痛。   薛嘉月只能强忍着。不过等到擦完药了,她就觉得右肩那里较刚刚舒服了很多,右臂抬起来的时候也不觉得右肩那里有拉扯似的疼痛了。   她就抬手将衣领拉上,笑着对薛元敬道谢:“谢谢哥哥。”   薛元敬目光有些不自然的从她的右肩那里移开,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他将手里的药膏子放在桌上,转过身就去外面打水洗手。   不过即便洗过手,将手上残留的药膏子洗去了,可仿似依然没有洗掉手掌心上那点细腻柔滑的触感。   薛元敬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目光不由的就暗了暗。又想起刚刚薛嘉月衣领半开,露出来的一截香肩莹白若玉,他胸腔里的一颗心便无端的觉得有些躁动了起来。   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出了好一会儿的神之后,薛元敬才转身回屋。   一进去,就看到薛嘉月正拿了装菜的柳条篮子,看看今晚要烧什么菜。   薛元敬就走过去,站在她身后看着。   篮子里还是昨儿她买的菜,没有什么荤腥,都是素的。   薛元敬皱了皱眉,问她:“怎么总是买这些素菜?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些好的。”   不过现在都已经近傍晚的时候了,卖菜的人都回去了,即便他现在想要去给她买点好菜回来也是不行的。无奈只得伸手从她手中拿过篮子来,问她:“今晚你想吃什么菜?”   但篮子里面就只有一些扁豆和青菜,还有两条丝瓜,问了其实也是白问。   薛嘉月原本想要去烧晚饭的,但被薛元敬说她右肩还没好全,让她歇着,由他去烧晚饭。   好在家里还有两只鸡蛋,最后薛元敬就做了个丝瓜炒蛋,再清炒了一盘扁豆丝。等做好了,就拿到堂屋的桌上,同薛嘉月一起吃饭。   刚刚薛元敬在做饭的时候,薛嘉月也是在旁边帮忙的。一边帮忙的时候她就一边在想着刚刚和冯嫂子说的话。   冯嫂子在成衣铺子里做了好几年了,算得上是个内行人,问她一些有关的事情肯定是没有错的。   她主要问了冯嫂子有关平阳府里的衣裙样式的一些事,就得知本朝的开国皇帝出身贫穷,建国的时候又到处百废待兴,所以他上位之后崇尚节俭,衣饰一改前朝的繁复华丽,变得质朴简洁起来。而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间的服饰自然也渐渐的向质朴简洁靠拢。这些年也一直都是如此。不过经过了几代皇帝的努力,关心农桑,轻徭薄赋,又鼓励民间经商,所以现在百姓富裕,民间的财富也逐渐的增多了起来。   一开始在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情况下,大家自然不会特别的去关心自己穿的怎么样,但现在既然大家的条件都好了,对于穿着方面自然就会开始上心了。特别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早就不满足于衣裙样式还如同以前那样的质朴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平阳府里绸缎铺子很多,而且生意也很好的原因。   得知这个重要的讯息之后,也就越发的坚定起薛嘉月要开个成衣铺子的想法了。   不谦虚的说,她对历朝历代的汉服都是有过研究的,想要什么样的样式她不能画出来?还能画一些改良过的。而只要她能画出来,就能叫人按照设计稿来做。至于衣裙的色彩搭配,还有花样上面,这半年多周阿姑教了她许多。简直就是万事俱备,只欠盘个铺子打开门做生意了。   不过这样的大事肯定要和薛元敬商量商量。其实昨儿她原本就想说,可后来被肩膀痛还有找寻他亲妹妹的事给弄忘了,现在也是时候该提一提了。   于是等薛元敬洗好碗筷回屋的时候,薛嘉月就叫住他:“哥哥,你过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薛元敬正拿了一块干手巾在擦手。   随着他身高蹿的跟春天的竹子一样的快,他的手指也越发的细长匀称了,线条也笔直流畅。不过因着他现在经常骑射,也经常练武的缘故,所以他的双手虽然看着秀气,但还是一眼就看得出来是男子的手,并不会让人误以为是女子的手。   薛嘉月目光看着他的这一双美手,在心中赞叹了一句。然后一抬眼,就看到薛元敬已经侧过头在看她,问着:“嗯?什么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空中一弯上弦月,繁星满天。桂花的香味随着这秋日的夜风,透过门窗,悄悄的渗入这屋中的每一处地方。院子里还有秋虫在此起彼伏的鸣叫着。   薛嘉月一边拿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一边叫薛元敬到椅中坐。然后她一口吹熄了手里的火折子,在另一张椅中坐下来,细细的将她想要盘铺子的事说了。   薛元敬听了,眉头就渐渐的拧了起来。   其实早在还在秀峰村,他和薛嘉月第一次进镇,当她知道有女人做账房先生,甚至做生意的时候,当时他就看出来她其实是想要出去闯荡一番的。不过随后他立时就说了一番话,当时薛嘉月没有做声。他只以为薛嘉月已经被他的那番话给说的打消了那方面的念头。但现在看来,她的那些念头何曾被他给打消过?不过是因着她当时年纪还小,而且并不具备那些条件,所以她当时才没有将那些想法付诸实施,但是现在......   “你要做生意?”薛元敬目光看着她,面上神情平静,倒是辨不出一点喜怒来。不过问出来的话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为什么?缺银子用?若你真的缺银子用,你跟我说,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挣来。但你不能出去做生意。且不说你还小,这世道女人做事总比男人要辛苦很多,我不想你这样辛苦。”   薛嘉月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想笑:“哥哥,我并不缺银子花。怎么说呢,我来到这世上一遭,也想有点作为。虽然我的这些作为可能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影响,也许对任何人也都没有影响,只是做了一些徒劳的事,一点用都没有。可是我努力的去做过了,这就够了。这样至少等我老了,回想我这一辈子的时候我会没有任何遗憾。不然等我老了,回想我这一辈子,只有碌碌无为这四个字,我会后悔,也会悔恨。哥哥,你明白吗?”   说完这些话,她就一脸紧张的看着薛元敬。   她明白她这样的想法听在薛元敬的耳中,也许会觉得她得了失心疯,或是邪崇附体,就该丢出去架火烧死,但是在她心中,薛元敬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上辈子她的亲人已经相继离世了,虽然还有一个生父,但有也等同于没有,所以她想要薛元敬明白她,至少不要阻拦她。   而果然,一向面上表情淡漠,甚至都可以称之为面瘫的薛元敬这会儿面上是止不住的震惊。他目光看着她,仿似压根就不认得她了一般。   他会不会将她当成一个怪物来看待?薛嘉月心中忍不住的就开始觉得紧张起来。他会不会从此之后再也不跟她亲近,不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待了?   薛嘉月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   不得不承认,她贪恋有亲人的感觉,但是若要她这一辈子都这样的碌碌无为,她觉得她以后肯定会悔恨的。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薛元敬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响起:“这件事,你想好了?” 第89章 兄妹双簧   薛嘉月对上薛元敬那双乌黑, 看不出一点情绪的双眸, 犹豫了一下, 最后她还是很坚决的说道:“嗯,我想好了。”   就见薛元敬点了点头, 说话的语气还是无波无澜的:“既然你想好了, 那就按你的心意去做。家里现在有的银子,你都可以拿去用,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再如何, 我每个月还有书院给的二两银子补贴,我也可以去挣银子。你放心, 无论遇到什么事,有我在, 总不会再教你受苦的。”   既然这件事薛嘉月都已经想好了, 他若再一味的阻拦,只怕会让她心中不高兴。既如此,倒不如索性就让她放手去做。左右他也并没有想过薛嘉月真的会做出什么成绩来,就当是拿着家中现在所有的银子买她一个高兴。而且若她此次做生意失败了,晓得了其中的艰难, 想必往后也再不会提这样的话。倒是一举两得的事。   薛嘉月没有料想到他会这样轻易的就同意。她原本以为还要和他磨好一会儿呢。当下她又惊又喜:“哥哥, 你, 你竟然同意了?”   “你现在大了,凡事有自己的主见了,我能不同意?”   薛元敬心中也觉有些不舒服。   他这会儿就有一种感觉,他是掌控不住薛嘉月的。只怕等往后她再大一些, 主见更大,他就越发的难掌控她了。但凡这想一想,他就觉得心中发慌。   总觉得她迟早有一天会飞离他身边......   薛嘉月听出他语气中的埋怨来,当下就盈盈的笑着,走过来抱他的胳膊,笑道:“即便我再大,再有自己的主见,那我也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呀。”   每次她但凡做错了事,或是想要讨好他了,就惯常会这样过来抱着他的胳膊,娇声软语的叫上一声哥哥,然后再说上几句软话,这样任凭薛元敬心中再有天大的怒气,也瞬间都消了。   薛元敬觉得他现在已经被薛嘉月给拿的准准的,不过即便心中再受用,面上还得做了没有丝毫触动的样子出来:“你知道就好。”   永远的妹妹......。但凡只要她如现在这般一直在他身边,那就是好的。   得薛元敬同意之后,薛嘉月便开始实施她这几日想好的计划。而这第一步自然是要盘下一间铺面来。   这几日薛嘉月也仔细的想过了,她现在手头银子毕竟有限,繁华地段的铺面她是赁不起的,太偏僻的地方她也不想赁。赁了铺面还要考虑人手的事。毕竟衣裳是要人做的,最好还得是有经验的人,这样立刻就能上手做活了。这般一想,冯嫂子做事的那间铺子就再好也不过了。   一来是这间铺面就要做不下去了。而且听冯嫂子话里的意思,掌柜的还急着要将这铺面出手,想必是可以趁机压一压价的。二来,她跟冯嫂子去这铺子里帮过忙,里面的裁缝和绣娘她都认得,虽然现在都因着铺子里无事可做被掌柜的遣回家了,但想必只要叫冯嫂子去说一声,她们都乐意再回来做事的,这样人手方面的事情很容易的就能解决了。   薛嘉月又考虑到现在她的年纪毕竟还小,若这样贸然的去和掌柜谈盘铺面的事,只怕掌柜的压根就不会同她说话。甚至会欺她不知事,将价格要的高高的。这样一考虑,她就趁着薛元敬某日书院无课,歇息在家的时候撺掇他跟她一起去找那间铺子的掌柜。路上也跟他说好了,让他出面去同掌柜谈盘铺子的事,也只说是他要盘铺子。   薛元敬心中原就是想着拿银子让她玩一玩的想法,所以对她提的这事也没有什么不允的,当下他便点头应下了,两个人便出门往铺子走。   一路上薛嘉月心中原本还很有些忐忑,以为盘铺面的这件事肯定要很费一番周折,不想却出奇的顺利。   掌柜的约莫确实是急着要将这铺面转手。但可惜这铺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地段也不算特别繁华,而且掌柜的也是在别人手中赁来的。据说房东一家在京城里过活呢,这里是老家,一带门面七间,到底六层的房子全都赁了出去。而当时掌柜的只是赁了这其中的一间门面,交了一笔银子给房东。只不过现在期限还没有到,这成衣铺子又做不下去了,想要转手再教别人赁,急切之间又哪里又会有人来接手?   难得今儿薛元敬和薛嘉月倒主动找过来了。   掌柜的是认得薛嘉月的,起先也只以为她这是要到这里来帮忙呢,就直说现在没生意做了,铺子也做不下去了,往后不必她再过来帮忙了,哪晓得却听得薛嘉月开口就说是她哥哥想要赁一间铺面做生意。恰巧前几日听冯嫂子说起掌柜的这铺子不要做了,手头的银子也周转不过来,急着要将铺子赁出去,她就想着,赁谁的铺子不是赁?掌柜的这两年好歹是帮过她的,所以就劝说自己的哥哥过来看一看。若可以,就赁下掌柜的这间铺面来。   薛元敬和薛嘉月在一起多年,彼此早就是心有灵犀了,当下见薛嘉月唱白脸,他自然就要唱黑脸了。   于是他就在铺子里到处走走看看,一边看还一边摇头,只说这铺子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赁不得的,还是去其他地方看一看。说着,拉了薛嘉月就要走。却被薛嘉月死活拉住胳膊,软声软语的说这掌柜的如何好,这两年是如何的帮她之类的话,叫薛元敬再看一看。   薛元敬便面上做了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又在铺子里到处走走看看。掌柜的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的看着,就怕薛元敬又哪里看不中,转身走了,到时她这铺子又要无人问津了。   要知道这每天都没有生意做,这铺子在她手里多一天就要多损失一天的钱,所以这会儿就巴不得薛元敬开口说要赁。   好在虽然见薛元敬是一脸看不中这铺子的模样,但薛嘉月却在旁边不停的软语劝说,最后薛元敬仿似到底是妥协了,就张口问掌柜的这铺面要多少赁金。   好像是要赁下这铺面的意思。   只是掌柜的听他这话问的漫不经心,目光又一直望着铺面外面,面上也是一副不大耐烦的神情,想必心里也不是很想赁下这间铺面。可是掌柜的现在又着急脱手......   于是一咬牙,她就说道:“这位小哥,你妹子在我这铺子里做过事,我心里也将她当女儿一样的看待,你既是她哥哥,我自然也没有要哄骗你的意思。这铺面是当初我同房东赁下来的。因为房东在京城的缘故,所以赁金一交就是三年。我去年年初的时候才刚交了接下来三年的赁金,一总是三十六两银子,算下来是一个月一两银子。若这位小哥你诚心要赁我这铺子,我便再让你半个月的赁金。”   半个月的赁金,算下来就只有五钱银子,薛嘉月自然不满意。最后和薛元敬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依然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压的掌柜的再多让了一个月的赁金。   如此赁金算下来约莫是十六两银子。再加上铺子里的一些家具陈设,以及还有库存的一些布料,最后价钱一总压下来,薛元敬和薛嘉月给了掌柜的二十两银子。   彼此立了文书,掌柜的将铺面的钥匙交给了薛元敬和薛嘉月,这铺面就算是赁下来了。   薛嘉月没想到赁铺子的事会这样的顺利,当下她喜出望外,回去的路上便特地的去买了半份盐水鸭,又买了两根茭白,半斤肉,说要给薛元敬做个茭白肉丝。   薛元敬在旁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便觉得拿了这些银子出来陪她玩一玩也是值得的。   等到两个人吃完午饭,薛元敬在屋里看书,薛嘉月便出门去找冯嫂子,对她说了自己已经赁下了原先的那间铺子,现在缺人手,想要冯嫂子,以及其他人再回去做事的事。至于工钱方面,铺子暂且先开业,各人先按着以前的给,若等以后生意有起色了,一定会给大家长工钱。   实在是以前那个掌柜的给的工钱太少了,若她再不长工钱,只怕也留不住人。   冯嫂子听了她说的话,吃了一大惊,手中的剪子都没有拿稳,哐当一声就掉到了地上去。   “你这话一定是在哄我。你才多大,竟然就赁下了那间铺子来?且不是我说,当初掌柜的在那里做了好几年,现在都赔了,你还要赁下这间铺子来?且还是用来做一间成衣铺子?你一定是见我这些日子为这件事发愁,所以才特地的拿了这话来哄我。”   薛嘉月抿着唇笑,然后将薛元敬和掌柜签下来的文书拿给冯嫂子看。   冯嫂子虽然认得的字不多,但磕磕绊绊的也能将这文书看懂,当下她就只惊的一双眼都睁大了。不过随后她倒是同意了重回铺子的事。   再如何,总好过于天天这样闲在家中坐吃山空的好。   解决了人手的事,薛嘉月就开始考虑如何布置铺面的事。   肯定是要起个铺面名的。且铺子里面的光线不好,不够亮堂。陈设也不好,须得改进。   而最重要的就是,她要考虑如何挣钱的事了,而且最好是要利用自己的优势。   如此想了一夜,次日吃完早饭她就去前院找杨大娘去了。   第90章 主动出击   薛嘉月到的时候杨大娘刚吃完早饭, 正站在屋门口看家里的丫鬟打扫庭院。看到薛嘉月过来, 她就热情的叫薛嘉月到屋里面坐, 又叫外面的那个丫鬟先别扫地了,倒茶来给薛嘉月喝。   薛嘉月知道她家里的事情不少, 但统共就这一个丫鬟, 平日也忙不开手。于是她就笑着摆了摆手:“我不喝茶,干娘您还是叫她去忙她自己的事罢。”   说着,就和杨大娘开始说起闲话来。   杨大娘心中是真的欢喜她。一来薛嘉月相貌生的实在好, 又是个见人就爱笑的性子,而且嘴又甜, 每次都将她哄的笑得合不拢嘴,二来, 薛嘉月在房屋的赁金上面从来不拖欠。每每到该收租的前两天她就过来主动将赁金交了, 让她省心不少。三则,她知道薛元敬以后肯定是要做官的。他又对薛嘉月好,百依百顺的,她若同薛嘉月处的好,等往后薛元敬发达了, 对她总归是有好处的。因着这, 杨大娘数次说起:“若不是我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亲了, 我说什么也要你做我的儿媳妇。”   薛嘉月每次听了就只笑。后来有一次见杨大娘又提起这话,她便趁势说要认杨大娘做干娘,将她当自己亲娘一样的孝顺,杨大娘听了, 又惊又喜,当即就应了下来。   于是随后挑了个吉日,杨大娘请了几个亲朋好友过来,薛嘉月当着众人的面给杨大娘磕了三个响头,又双手递上了自己连日给她赶做的一双鞋和几盒好点心,杨大娘给了她一支式样简洁的素银簪子,这就算是完成了认亲的仪式。而自这之后,薛嘉月便称呼杨大娘为干娘,不时的就会到前院来看看她,而杨大娘平时也对她颇多照顾,有什么话都肯对她说。   当下薛嘉月同杨大娘亲亲热热的说了几句话,随后她就说了昨儿她刚赁下了一处铺面,想要开成衣铺子的事。   杨大娘听了,自然是大吃一惊,忙道:“你好好儿的怎么要做这件事?你哥哥眼见是个要做官的人,你跟着他,日子不好过?还要自己费心费力的做什么生意?再者,不是干娘说,虽然你人小鬼大,为人机灵,心眼也多,但说到底你也才十二岁,就要自己开铺子,手底下还要管着那几个人,你会这些?”   又说薛元敬:“你哥哥也是,这样的事都不拦着你,还由着你胡闹。我看他素日就是太宠着你了,这才养的你现在这样的无法无天。”   薛嘉月笑道:“干娘说的都在理。只是现在铺子已经赁下了,赁金也交了,能怎么样呢?总不能去找那个人说不赁了,让她将赁金还我吧?说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说不定我就能赚钱了呢。等赚了钱,我一定好好的孝顺干娘,天天买桂香楼的点心给您吃。”   桂香楼做的点心是平阳府最好的,杨大娘素来就爱吃。不过价钱不便宜,所她以总是舍不得罢了。   当下她这一番话只哄的杨大娘笑个不住,忍不住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她的额头上,笑道:“你这张嘴真真是能将树上的雀儿都哄下来。罢了,我也知道,你今儿肯定不会是特地来跟我说这件事的。必然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是不是?你说出来给我听听。”   “干娘就是聪明。”薛嘉月嘻嘻的笑着,“一开口就能猜到我心里想了些什么。”   俏皮的话说过之后,薛嘉月便开始说起正事来。   昨儿她想过一夜,杨大娘平日走东家窜西家,帮着大户人家买卖丫鬟,夫人姑娘挑选首饰衣物,这平阳府里哪一户人家她不认得?又能言快语,自然是有许多人家的妇人与她相熟。于是她便想要过来问一问杨大娘,这平阳府里哪家的夫人小姐最爱打扮?她们都是什么样的性子,最爱的又是什么样的颜色,衣裙上最喜欢绣的又是什么花?   她想过了,只一味的守株待兔只怕是不行的,猴年马月才能挣到钱?需得主动出击才是。   杨大娘虽然不知道薛嘉月为何要问这些事,但当下她倒也是仔细的想了想,随后便凭着印象说了几个人出来,细细的将她们的喜好也都说了。   薛嘉月一边听一边记,末了就笑着说道:“干娘,我想要给这几位夫人小姐每人各做一套衣裙,待做好了,想要劳烦您拿去给她们,说服她们收下。”   杨大娘只以为薛嘉月这是要她将那些衣裙卖给那些人,就有些迟疑:“这几位夫人小姐以前虽则在我手上买过首饰脂粉,但都是她们自己想要什么了,然后托我去买,我可从来没有主动要卖东西给她们。而且不是我说,她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要什么样的衣裙没有?你做出来的那些衣裙,她们未必肯买。”   她总不好直接拉下这张老脸来拼命的叫那几个夫人小姐买薛嘉月做的衣裙。若薛嘉月的衣裙做的好便罢了,若不好,往后她还同那些夫人小姐来往的,总不肯自断了自己的财路不是。   主要她还是不相信薛嘉月能做出什么样好的衣裙来。说到底不过才十二岁罢了,异想天开的就要开成衣铺子?也就是薛元敬太惯着她了,这样的事也由得她一个小人儿来胡闹。   薛嘉月明白她的意思,就笑道:“干娘,你放心,我不叫你难做。那些衣裙不要一文钱,都是白送给那几个夫人小姐穿的。便是干娘你,我也不叫你白跑,但凡只要你能说服她们将那些衣裙收下,一套衣裙我给您二钱银子的提成,您看如何?”   二钱银子其实已经很不少了,要知道搁一般酒馆里的跑堂现在一个月的月钱也才这么多而已。且一套衣裙是二钱银子,两套衣裙就是四钱了,若三套呢,四套呢?   杨大娘听了,只又惊又喜,又是不解:“你当真要将那些衣裙白送给她们穿?那你还挣个什么钱?”   顿了顿,她又说道:“你我之间还要说的这么生分做什么?帮你做事是应当的。到时你随意的给我些什么也就是了。”   薛嘉月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些钱也不值什么,就当给干娘您买点心吃。”   她心中明白,自然要许诺了钱,杨大娘才肯卖力去说服那几个夫人小姐收下那些衣裙的,这些钱不能省。而自然,那些衣裙也不能白给。   于是她又笑道:“再有一件事要对您说一说,那些衣裙虽然白给那几位夫人小姐穿,但有一样,九月九日重阳节那日她们若出来游玩赏菊,是定要穿我做的这身衣裙的。若有人问起她们这套衣裙在哪做的,就要说是在漱玉轩这间铺子里做的。”   薛嘉月打听过了,因着平阳府里的人多喜爱菊花的缘故,所以每年九月初九重阳节这日便会举办一个菊花会,那日阖城的人都会出来赏菊。而平阳府内又有一处名叫西池的大湖泊,届时也多有人会趁着这秋日天高气爽的时候出来游湖。届时才子仕女云集,若让几位夫人小姐穿了她铺子里做的衣裙,那倒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时机。   至于漱玉轩,还是昨日赁下那间铺子之后,她就叫薛元敬给想个店铺名。而薛元敬想了一想,就说了漱玉轩这三个字。她听了也觉得好,立时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样容易赚钱的事为什么不要做?当下杨大娘就应了下来。   随后薛嘉月和杨大娘又说了几句闲话,便作辞回来了。   薛元敬去书院读书去了,正好她可以清清静静的坐下来将要做给那几位夫人小姐的衣裙画出来。   画这些自然是不能用毛笔的,便用炭笔。其实也就是木炭,用刀削成细细的长条,也勉强能用。   一旦认真做起事来,时间就会过得特别快。到最后等薛元敬都已经放学回来了,薛嘉月还垂头伏在桌上,手拿着炭笔在纸上认真的画着。因着脑中要思量许多事的缘故,所以她的一双纤眉这会儿也蹙了起来。且画一会儿还要停下来想一会儿。而她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手托腮,所以这会儿她莹白如玉的脸颊上就有好几个黑乎乎的手指印。   薛元敬见了,眼中忍不住的就浮现出笑意来。   他就放下手里的布包,脚步轻轻的走了过去,一眼就看到桌上已经放了两张已经画好的衣裙图样了。   他自从上了太初学院,也跟着夫子学画画。但自古以来,谁不是用毛笔作画?如她这般用炭条作画倒是头一次见。且衣裙旁边也都写有字,多是注释衣裙该用什么颜色,其上的花样又该用什么颜色之类。   薛嘉月的毛笔字是薛元敬教的,从一开始的握笔都不像,到现如今虽然写的还算像模像样,但薛元敬总是不大满意的,嫌她笔力虚浮。但现在这些用炭条写的字......   薛元敬双唇微抿,抬头去看薛嘉月,目光渐渐幽深。   薛嘉月想要将这些衣裙的设计稿快些画出来,好早些交由冯嫂子他们去做,这样就能赶在九月初九重阳节前给到那几位夫人小姐的手上,好教她们那日穿了出去。这可就相当于是活广告了。因着这个缘故,她今儿一天都没有歇过,注意力也高度集中,所以这会儿薛元敬回来她竟然楞是没有察觉到。   最后薛元敬看了她好一会,见她压根就不知道他已经回来的事,依然只低头用炭条在纸上认真的画着,他想了想,便转过身,脚步轻轻的走了出去。 第91章 朦胧心思   薛元敬虽然暂且出去了, 不过约两盏茶的功夫之后他又进来了。且他手上还端着一碗青菜荷包面。   走到薛嘉月身边, 他伸手轻叩了叩桌面。   薛嘉月恍然惊觉, 抬头望来。一见是他,她面上立时就绽放了一个笑容:“哥哥, 你回来了?”   薛元敬眼中浮上笑意, 将面搁在她面前,叫她:“吃面。”   薛嘉月哦了一声,放下手里的木炭条就要来拿筷子, 但被薛元敬给嫌弃的阻止了:“等一等。”   说着,他就转身走出去了。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见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块湿手巾。   他拿了一张凳子过来在薛嘉月对面坐下, 然后也不说话, 拿着手里的手巾就去擦薛嘉月的面颊。薛嘉月下意识的要躲,但被薛元敬眼疾手快的给捏住了她下巴。   虽然他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以防伤到她,但他只需在手上用上一点力薛嘉月就挣脱不了的,当下也只得由着薛元敬给她擦脸颊了。   不过她也不笨, 当下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更何况刚刚她也看到自己两只手上都被木炭条给染黑了:“哥哥, 我脸上是不是也脏了?”   薛元敬不说话, 只继续用手巾擦着她的两边脸颊,极仔细极轻柔。   手巾是湿的,也是温热的,擦在脸上, 还有袅袅的白色水汽。而隔着这层水汽看薛嘉月,就觉得她的容颜如明珠生晕一般,越发的娇美了。   薛元敬只觉心中忽然一动,捏着她下巴的手猛然的也紧了起来。   但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忙有些狼狈似的放开手,又垂了眼,不再看薛嘉月,而是将手里的手巾扔到薛嘉月的手里,声音有些发紧:“自己将手擦干净之后再吃面。”   说完,他就起身站了起来,转过身脚步极快的往屋外就走。   薛嘉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倒有些不解了。刚刚明明还对她好好儿的,怎么忽然起身就走了?玩儿冰火两重天啊这是。   不过她到底也没有追出去问,而是拿了手巾将自己的两只手擦干净了,然后拿了面过来就吃。   薛元敬烧菜的手艺不如何,难得这一碗青菜鸡蛋面却是极好吃的。而且吃到后面,薛嘉月就发现不单单是上面卧了一个荷包蛋,连碗底也卧了一个。   她也没有客气,将两个荷包蛋全都夹出来吃了。   今儿她画这些衣裙的设计稿画的实在是太认真了,连午饭都忘了吃。先前薛元敬没有拿这碗面来的时候她还不觉得饿,不过待看到这碗面的时候她才察觉到自己其实早就饥肠辘辘了。   待将一碗面和两个荷包蛋都吃完了,薛嘉月就拿着空碗往外走。等到了堂屋,就见薛元敬正坐在桌旁的椅中,垂着眼看自己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还在慢慢的互捻着,面上神情专注又温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嘉月走过去叫他:“哥哥。”   就见薛元敬吓了一大跳般猛然抬起头来看她,面上的神情竟有几分惊慌和狼狈的意思。   薛嘉月越发的觉得他今儿有几分古怪起来,不由的就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薛元敬慌忙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去,面上竭力的想要装出自己一贯的平静冷淡面容来,不过目光还是躲闪着不敢看薛嘉月,声音也有些发飘:“我没有什么。”   好在薛嘉月这会儿全副心思都在自己的那几张设计稿上,也没有多去注意薛元敬这会儿的异常。所以她哦了一声之后,就将碗筷拿到外面去了。只是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回头问薛元敬:“哥哥,你就给我下了一碗面,你自己没吃?”   薛元敬这会儿已经敛下了心里的那些异样,闻言就开始说起她来:“我刚刚回来,一见篮子里的菜还和我早上离开时一模一样,一根都没有少,你是不是中午没有吃饭?”   薛嘉月抿着唇笑,不说话。   薛元敬一见她这个样子就觉有气:“再如何,身体要紧,你怎能不吃饭?若你再这样,往后这做生意的事我肯定是不同意的。”   薛嘉月这才着了慌,忙故技重施,两步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就开始娇声软语的叫哥哥:“我知道了,往后我再不敢了。”   若是在以往,但凡她这样叫一声哥哥,服个软,撒个娇,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了了,但今儿她刚抱住薛元敬胳膊的时候,就见他忽然被雷打了一般,一下子就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又往后倒退了两步。   薛嘉月看不到的是,此刻薛元敬两边耳根处都红了,胸腔里的一颗心更是砰砰的乱跳着。但她只以为薛元敬这是真的生她的气了,所以就如同以往一般,再接再厉的又过来抱他的胳膊,面上做了委屈的神情出来,声音也更加的低软了下去:“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薛元敬一双唇紧紧的抿着,看着她的目光很幽深很复杂。也有一股子茫然,仿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对她这样的碰触就脸热心跳起来。明明以前她都是经常这样抱着他胳膊,娇声软语的叫他哥哥,同他撒娇的。   好一会儿他才别过头,目光看着屋外院角的桂花树,说出来的话带了一丝沙哑:“我没有生你的气。”   不过到底没有再挣脱了,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虽然一颗心跳的越发的快了。   薛嘉月不信:“真的?”   薛元敬点了点头:“嗯,真的。”   怕她不相信,就转过头,抬手轻捏了捏她的面颊:“好了,你快些去忙你的事。不是说后日铺子就要开张的么?到时可更有得你忙的了。”   经由他这样一提醒,薛嘉月才恍然惊觉过来一般,转过身跑回屋就继续画设计稿去了。   后日铺子就要开张了,她一定要赶在那之前将这所有的设计稿都画好的。   等到她跑回屋,薛元敬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捏过薛嘉月面颊的两根手指。   以前他是经常这样捏她脸颊的。觉得她脸颊看起来白净又柔嫩,捏起来的时候手感极好。但那会儿他心中从来不会有什么旁的心思,可刚刚......   薛元敬两根手指轻轻的搓了搓,仿似这会儿还能感受到他两指间残留有薛嘉月肌肤的润滑一般。抬手凑到鼻尖闻了闻,仿似还能闻到她肌肤上的馨香一般。   心中竟然生出几分陶醉的意思来,恨不能......   但他忽然惊觉过来,忙将快要凑到唇边的手放了下去,心中又不住的谴责自己,觉得自己怎么能生出这样龌龊的心思来。又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会这样。   发了好一会儿怔之后,他才去随便的给自己下了一碗面,什么都没有放,就当是晚饭了。等吃完了,他洗了碗筷,就回屋拿了一册书在看。但心思总不在书上,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几次想要起身去看薛嘉月现在在做什么,但都硬生生的压制住了自己。   与薛元敬这样的心不在焉相比,薛嘉月现在这会儿可是专注着呢。恨不能立时就将所有的设计稿都画出来。但哪里会有这样简单的事?饶是她脑子里有各样衣裙的样式,以前也画过好多幅汉服的设计稿,但这些可是不一样的,务求要一炮就打响自己铺子的面生,所以她画的就较以往上心了很多,甚至连斓边上的每一处花样都要反复思考。   好在终于赶在铺子开张之前画好了。   于是到铺子开张那日,一大早她就起来将所有的设计稿都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自己怀中妥善收好。待吃过早饭,她就要去叫冯嫂子一起出门,不想却被薛元敬叫住了:“等等我,我也去。”   薛嘉月回头看他,面带惊讶:“今天并不是你们放假的日子,哥哥,你不去上学?”   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今日你的铺子开张,我怎能不在?你放心,昨儿我已经跟夫子请过假了,拉下的功课我会自己补上的。”   见薛嘉月还要开口劝他,他就说道:“吉时快到了,快去叫了冯嫂子,我们一起过去。”   薛嘉月知道他决定下的事她是劝说不下来的,想了想,就同意了。同他一起出门去叫冯嫂子。因着小婵和虎子也要跟着一块儿去看热闹,所以大家一起往外走。到外面又碰到杨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子媳妇,说也要过去看看,正好会同了一起过去,倒是热闹的很。   薛元敬因着杨大娘数次说过恨不能自己再多个儿子,好娶了薛嘉月做她儿媳妇之类的话,所以心中对她总有几分不喜,于是杨大娘同他说话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都是淡淡的。不过好在杨大娘知道他学问好,一直觉得他将来是要做官的,还是大官,所以心中一直想要拉拢他,对他的这份冷淡倒是不怎么在意。实则薛元敬素日对人的时候也都是淡淡的,看着也不是个话多的人。   一时众人到了铺子外面,就见其他几个素日在铺子里做事的人都已经到了,正在门口候着。   等薛嘉月拿钥匙开了铺面的门,众人都走了进去,忙忙碌碌的,准备待会儿开张的事。   而过不得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得外面一阵锣鼓喧天,众人忙都跑出去看。   第92章 隐秘心思   薛嘉月早先几日就托了杨大娘帮她寻一个舞狮队, 好在开业这天过来好好的热闹热闹。这会儿一听到外面的锣鼓声, 她就知道定然是请的舞狮队来了。   她回手一把就握住了薛元敬的手, 笑道:“哥哥,我们快出去看舞狮子。”   她温软的手一握上自己的手掌, 薛元敬立时便觉得心中狠狠一跳。待要说什么, 可已经被兴奋之下的薛嘉月拉着就往外走了。   而一等到了外面,就见有两头狮子正在锣鼓声中往这边来。一头大红色,一头金黄色, 前面还有一个人头戴着面具,扮了大头佛的模样, 手拿葵扇在前面带领着。   现在非年非节,又非什么喜庆的日子, 舞狮是很少见的, 所以一听见这锣鼓喧天声,旁边的居民多有扶老携幼出来看的。还有好几个小孩儿在两头狮子旁边跳着,不住的拍手嬉笑。   薛嘉月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这就相当于隆重的告诉所有人,今儿她这成衣铺子易主了,再不是以往那个掌柜的成衣铺子了。新铺子自然要一番新气象。同时今儿他们铺子也正式开业了, 这样大家往后若想做衣裳了, 脑中好歹还会想起街那里新开了一家成衣铺子, 也不知道手艺如何,不然先过去看一看?所以这些声势薛嘉月觉得还是有必要造的。   刚刚薛嘉月已经叫人在铺子门口挂了一串长长的炮仗,这会儿见舞狮队过来了,她忙拿了火折子出来, 猛的一口吹了火星出来,就要往炮仗下面伸。   但忽然想到一件事,她就收回手,回身对薛元敬笑道:“哥哥,快来,我们一起点燃炮仗。”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拉住了他的手。   薛元敬先是一怔,最后在她带笑的目光中,还是握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将火折子凑到了炮仗的引信下面。   引信点燃了,一路嗤啦着烧了上去,很快的就听到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起。   薛嘉月动作迅速的往旁边一步跳开,手中还拿着火折子没顾得上放回去。却还是一边笑着,一边抬起双手去捂耳朵。薛元敬在旁边见了,心中犹豫了下,最后还是走过去,将她按到了自己的怀中来,又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在旁人眼中看来,这只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看到妹妹害怕放炮仗,所以才将她揽在怀中,替她捂住耳朵而已。心中还要赞叹一句他这个做哥哥的这样的为自己妹妹着想。但薛元敬自己知道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   因为在这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响中,薛元敬只觉自己心中安宁平和,仿似外界所有的人声鼎沸和炮仗的声音这一刹那都离他远去,只有怀中温软的身子才是他真实的唯一触感。   想要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再也不松手......   十七岁的少年现在心中满是茫然,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他以前从来没有对薛嘉月有过这样的想法,而现在......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撕裂成两半了。一半的他贪恋这样每一次碰触薛嘉月的时光,甚至会借着各种机会来主动的碰触她。就譬如刚刚,他明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那么怕炮仗的,可他还是借故来抱了她在怀中。而另一半的他则是不停的自责自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变成这样。   他心中其实也是朦朦胧胧的知道自己对薛嘉月这样异常的缘故,但他总是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总觉得他一日是薛嘉月的哥哥,那就该终生都是薛嘉月的哥哥才是,怎能对她抱有其他的想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薛嘉月心中是真的将他当成兄长来看待的,若她知道他心中对她有了其他的想法,她会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这样的他是很龌龊的,如同当年他的父亲,还有薛老三一般,然后她就会离开他,再也不会待在他身边?   但是,还是忍不住的想要握着她的手,抱抱她,所以就算每日都生活在这种快要一分为二的痛苦中,他还是不想,也不敢在薛嘉月面前流露出任何一丝的异常来,依然还是竭力的如同以往一般对她。   但总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譬如现在,他看着炮仗放完之后,薛嘉月笑着过来拉他的手,要同他一起将盖在门前匾额上的红布拉下来。匾额上面是他亲手写的漱玉轩三个字。他还记得当时薛嘉月捧着这三个字的时候笑的一脸的精灵顽皮之气,说这是他的墨宝,她可要好好的收着,等往后他做官发达了,这三个字可要值不少钱的。当时他还笑她财迷心窍,还说这值得什么?若往后他的字真成了墨宝,人人都要来争抢,他必然天天都写许多的字给她,都交由她收起来。   脑中忽然又想起以往两个人的点点滴滴,于是他一向冷清淡然的面上不由的就缓和了下来,唇角也带了笑意。   薛嘉月原本还在一直忙碌着。开张的头一天总会是有许多好奇的人进来看一看的,而且今儿好像进铺子里的年轻姑娘特别的多。她正不知为何原因,忽然就见有个少女正面带红晕的往旁边看,末了还跟旁边的女伴低低的说着什么话,惹的她的那个女伴笑了起来,伸起袖子捂了半边脸,目光也羞答答的往旁边看过去。   薛嘉月便顺着她们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坐在窗边。有淡金色的日光透过窗外一棵枇杷树的叶片间隙落在他身上。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神情看起来温柔缱绻,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去。   薛嘉月抿唇轻笑。   她总算知道为何进铺子里来的年轻姑娘特别多的缘故了。   别人是闻香下马,到他这里却是看人进店。若这般说来,以后但凡薛元敬闲下来的时候不妨就叫他到铺子里来坐着,也好招徕生意。   心中这般想着,薛嘉月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促狭起来。   托薛元敬的福,今儿虽然才开张头一天,但进铺子的年轻姑娘很有几个,且经过薛嘉月一番舌灿莲花,特别是若有若无的说一句,我哥哥就曾说过这块布料做成这种样式的衣裙很好看之类的话,竟然一个上午就接了三单生意,当下只把薛嘉月给高兴的合不拢嘴,一直在笑。连叫哥哥的时候声音里都仿佛带着蜜一般,只听得薛元敬心尖儿都在不住的发颤,望着她的目光也越发的暗了起来。   上午忙着开业,到下午的时候闲了一些,薛嘉月就交代铺子里的两个人要好生的将上午接的那三单衣裙做出来。随后她又将怀中的那几张设计稿拿了出来,特意的将冯嫂子和其他两个在她看来手艺要好一些的人叫过来,细细的同她们说了要如何做这几套衣裙的事。   几个人以前都没有见过这样的设计稿,这会儿一见之下都觉得很新奇。不过好在她们都是做了多年裁缝的人,经由薛嘉月一说,倒是很快的就明白过来该如何照着设计稿做了。   薛嘉月就仔细的叮嘱她们三个:“这几套衣裙尤为重要,说不定就关系着我们这铺子是否能开得下去,你们三个可要用心的做。且要快,九月份之前一定要做好。”   九月初九就是重阳节了,而杨大娘拿着这几套衣裙去给那些夫人小姐肯定也要几日的时间,所以自然是越快做好越好。   先前铺子里生意清淡,冯嫂子和那两个人都被掌柜的遣回了家,只以为再也找不到事做,正为往后的生计发愁,不想薛嘉月忽然就接手了这个铺子,还将她们都叫了回来,甚至还承诺往后若铺子生意好了一定会给她们加工钱,她们如何会不上心?当下她们都纷纷的应了下来。   薛嘉月略略的放下了心来,又看了一番铺子里的那些布料。   这些布料有前任掌柜卖给她的,不过她都嫌品质花色一般,所以前几日她也亲自去绸缎铺子里买了几匹品质花色都好的绸缎布料回来。现在暂且是够用了,不过后期肯定是不够,还要再买。   忙忙碌碌的一天,等到众人都走了,薛嘉月来关铺子门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暮色苍茫了,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在走动。不过好在薛元敬一直都陪着她,一步都没有走远。   于是等薛嘉月在铺子的门上落了锁,她就回身叫薛元敬:“哥哥,走,我们回家。”   薛元敬看着暮色中她绽放如花的笑颜,目光便也柔和了下来。   两个人就一边说话一边往家走,两旁秋虫鸣叫声不断,空中繁星淡月相送。   今日一开张就接了好几单生意,这会儿薛嘉月只觉心中豪气万丈,当下她就转头看着薛元敬,极豪爽的说道:“哥哥,往后我要做很大很大的生意,商铺要遍布两京十三省。等到了那时,你若想做官就做官,若不想做官你就不做官,镇日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就行。左右有我养着你。且若我的生意做大了,到时我一定遣专人四处去找寻你的亲妹妹。等将她找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就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你说这样好不好?”   薛元敬其实是不信她能将生意做的这般大的。自古女子做生意的原就少,又有几个能做成她所说的那种富商?不过看她现在高兴,他便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意,便点头笑道:“好。那我便等着你养我了。”   薛嘉月看着星月光下的薛元敬,想起白日那些年轻姑娘一边红着脸看他,一边在背后悄悄的说着就是太初学院的那个薛元敬时,她忍不住的就笑出了声来。   只怕若薛元敬愿意,这世上有的是女子愿意养他,甚至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不然那十二个女配是如何来的?但没想到他现在在她面前竟然这样的温驯。全然不似一只危险的猎豹,倒仿似一只温良的猫咪一般,体贴温柔,百依百顺。连她说要养他这样的话他都没有生气,反而还说真的等着她来养。   心中一时就极有成就感。恨不能将那十二个女配都叫到她面前来一字儿站开,让她们看看对她们心狠凉薄的薛元敬在她面前是如何的温驯听话的。   薛元敬不知她为何忽然发笑,自然难免一问。而薛嘉月自然不能将自己这份隐秘龌龊的小心思教他知道,所以便忍着笑,上来挽了他的胳膊,抬头对他说道:“我只是在想,我的哥哥相貌生的真是好啊。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想必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得上了。”   第93章 明白心意   虽然薛嘉月是为免薛元敬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所以才说了那番话出来, 但其实也并没有哄骗的意思。在她的眼中, 心中, 薛元敬的相貌确实是生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 不然今儿铺子里也不能一下子就做成五笔单子, 说起来都是薛元敬的功劳。   于是薛嘉月又想着要给薛元敬做一身好衣裳让他穿出去。他原就生的好,身材也好,肩宽腰窄的, 简直就是个衣架子。若等他穿了她亲手做的衣裳出门,岂不又是一个行走的活广告?效果肯定会很好的。   这般想着, 她面上的笑容一时就越发的深了起来,挽着薛元敬胳膊的手也紧了起来。心中只觉薛元敬就是她的财神一般, 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走了。   薛元敬哪晓得她此刻心中的这份心思?反倒还真以为她这是在赞美他的相貌。   其实自打来了这平阳府, 在太初学院的这两年,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称赞他相貌生的好的人。但这世上的男子大都是乐意听到有人称赞自己的学问好,或是气质好,再或其他某方面好,听了虽然面上会谦虚两句, 但到底内心会是高兴的。但唯独称赞相貌好这一样, 只怕这世上的男子听到都会不高兴。薛元敬也是如此。那会儿路上他就遇到有一位同窗的妹妹来找他, 红着脸说着对他的倾慕,又称赞他相貌生的如何好之类的话,当时他听了虽然没有勃然大怒,但也是冷着一张脸抬脚就走, 全然不顾那个姑娘尴尬的眼泪水都一直在眼中打转。但现在,听到薛嘉月这般称赞他生的相貌好,不知为何,他心中反倒泛起一股隐隐的窃喜来。   不过面上却还是神情与平时无异的,只口中在问着:“真的是世无其二?”   比谭宏逸那些人都要生的好?   就见薛嘉月用力的点了点头:“是啊。在我心中,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生的比哥哥你好看了。”   既然身为男主,那相貌不碾压其他的男配怎么成?不然那十二个女配还能如飞蛾扑火一般的扑过来?   薛元敬听了,只觉心中越发的欣喜起来。面上却没有显出分毫来,只伸手去捏她的脸颊,绷着一张俊脸说她:“你这一张嘴倒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顿了顿,他又说道:“这样的话你说给我听便罢了,不可说了同样的话去哄其他任何人,知不知道?”   若教他知道薛嘉月说了这样的话去哄其他的男子高兴......   薛元敬的目光渐渐的暗沉了下来,双手更是紧攥成拳,连手指尖都开始泛白了。   他想,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法子看到这一幕的。   但薛嘉月自然也不会对其他任何人说这些话。她虽然是会说话不错,若她乐意,也极会哄人,但在其他男子面前她是从来不会这般的说话。也就是在薛元敬面前,她才会说这些话而已。于是她就笑道:“那是自然。我怎么会在别人面前说这些话?这样的话我肯定只会对哥哥你一个人说的。”   薛元敬听了,心中这才好受了些。不过他的一双唇却渐渐的抿成了一条直线。   近来他发现自己对薛嘉月越来越在意了,也越来越渴望同她亲近了。而且在看到其他男子同薛嘉月说话的时候,他忍不住的就会觉得心中愤怒不已,立时就要上前阻止。而前几天贾志泽竟然在他面前公然说要求娶薛嘉月......   他偏过头去看薛嘉月,就见她五官较前几年越发的精致了,一颦一笑之间总会让人觉得惊艳,舍不得移不开目光。   若她往后再大一些,会有多少人上门来求娶?到时他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薛元敬的目光又暗沉了下去,刚刚松开的双手也重又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薛嘉月这时忽然看到路边有一个卖馄饨的小摊子,忙拉薛元敬过去坐下,笑道:“哥哥,我请你吃馄饨。”   现在已经晚了,但两个人都还没有吃晚饭,若回去现做也麻烦。而且今儿的五单生意多亏了薛元敬,她也是该请他吃饭的。   薛元敬被她拉着在条凳上坐下,看她笑靥如花的对摊主说来两碗馄饨,一碗放葱花,一碗不放葱花。   她记得他不喜欢吃葱花。其实她记得他所有爱好和厌恶的东西。   薛元敬觉得自己的心湖开始渐渐的起了涟漪,而且那些涟漪还越来越大......   薛嘉月却浑然不知这些,而是在摊主端了两碗馄饨过来的时候,笑着将没有放葱花的那碗推到了薛元敬的面前来,语气轻快的说道:“哥哥,快吃。”   刚出锅的馄饨还是滚烫的,有白色的水汽氤氲而上,如一层轻纱般隔在他们两人之间。而隔着这层氤氲的水汽看薛嘉月,便只觉得她都有些不真实了,仿似随时会离开一般......   薛元敬心中陡然一跳。而下一刻,在他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快速的伸出手握住了薛嘉月的手腕。同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清晰的叫喊着,她不能离开他的身边。与其天天看谁都不好,觉得他们都配不上她,那为什么不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总还是将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才是最放心的。   这个想法一旦成形,便如滔天巨浪一般,瞬间摧毁了他心中原先给自己设置的那些壁垒。   有什么关系?他心中想着,他们两个原就不是亲兄妹。小的时候村里不也有人说薛嘉月是他的童养媳,长大了要嫁他的?   这般一想,他心中就开始激荡起来,握着薛嘉月手腕的手都止不住的有些发起抖来。   薛嘉月原本正拿了勺子要吃馄饨,可猛然的就被薛元敬给紧紧的握住了手腕,只吓的她差点一脱手就将手里拿的勺子给摔了。   她只以为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抬头去看薛元敬,又急切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白色的水雾渐渐散去,她就见薛元敬一张俊脸上的神情实在奇怪。似释然,似欣喜,又似坚定。就如同原是乌云满天,忽然一阵风来,吹散满天乌云,露出原本清澈碧蓝,无一丝云彩的天空来。而且这会儿他望着她的目光也亮的吓人。这种感觉,就仿似她是一头猎物,而他是敏捷凶猛的豹,已经牢牢的将她锁定在他的手掌心之间,再也逃脱不掉一般。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些许颤音:“哥,哥哥,你,你到底怎么了?”   刚开始的滔天巨浪过去,这会儿薛元敬内心已经慢慢的变得平和了起来,月下微风中的海面一般,闪着粼粼的光,唯余浅浅涟漪。   不过连日来困扰他的心结终于解开了,他整个人觉得轻松不少,面上自然就带了笑容。   “没有什么。”他放开握着薛嘉月的手,眼中笑意虽浅淡却温和,“只是想要提醒你这馄饨还很烫,等凉了你再吃。”   薛嘉月目光半信半疑的看他,显然不是很相信他的这个解释。不过随后就见薛元敬倾身伸手过来,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事?”   又笑着叫她:“馄饨不烫了,快吃罢。”   薛嘉月看了他一眼,然后哦了一声,低头开始吃馄饨。   不过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总觉得刚刚的薛元敬有哪里不一样了一般......   薛元敬这会儿却没有吃馄饨,而是目光带笑的望着薛嘉月。   显然在她的心中现在只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所以他并不想现在就将这事说给她知道。不过没有关系,他会一直在她身旁,她总归会慢慢知道这些的。   想到这里,他望着薛嘉月的目光就越发的柔和起来。   随后等吃完馄饨,两个人就起身回家。面上看着两个人依然相处如旧,但自然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化,只不过薛嘉月暂且不知道罢了。而且她现在确实也很忙。   其实在没开铺子之前她就已经知道开铺子事情繁琐了,也做好了这方面的心里准备,但没想到真等自己开了,就发现真的是劳心劳力,要考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远甚自己一开始做的那些心理准备。   因着现在手头银子有限的缘故,所以账房先生她也没有请,就自己兼任了。一应收钱,记账,盘库存的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担着。稍微空闲下来的时候她又要去想一些女子衣裙或男子衣裳的新样式,忙忙的画出来,叫人装订成册,好教来店里的做衣裙的客人翻看画册,决定到底要做哪一样衣裙或衣裳。   因着她画的这些衣裳样式较现在外面大众穿的都有不同,配色也较为大胆,衣裙上绣的花样也独特,一传十,十传百的,倒是相继的有人慕名前来做。而薛元敬但凡有空就会过来帮她做账房先生,每每他往柜台后面一站,但凡经过的姑娘就总会有几个禁不住他美色的引、诱走进来到处看一看。实则就是想多看薛元敬几眼。而薛嘉月这时就会特意的叫薛元敬拿着画册去给那位姑娘挑选,自己再在旁边说些赞美的话。   有薛元敬美色在前,那些衣裙款式又新颖,以前再没有见过的,而且薛嘉月的一张嘴哄起人来的时候就跟蜜一样的甜,于是多数姑娘都会中招,挑了布料,付下定金,叫铺子里的人量了尺寸,等着过几日过来拿做好的衣裙。   薛元敬先前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但忽然有一日,薛嘉月又拉着他,叫他拿了画册去给一位姑娘看。那位姑娘一直羞红着脸,看他一眼就低下头去弄着自己衣裳上的衣带,然后过不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的抬头看他一眼,红着脸轻声细语的同他说话。而薛嘉月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一般。   薛元敬忽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中由不得的就恼怒起来。不过暂且他面上还没有发作,直至那位姑娘订下了一件长裙,又挑好布料,付了定金,由冯嫂子送她出门之后,薛元敬才一把握住薛嘉月的手,将她拉到了旁边的小隔间里去,反手关上门,一脸怒气冲冲的问她:“你刚将我当成什么了?”   第94章 缠绵情思   薛嘉月这会儿手中还拿着刚刚那位姑娘付的定金, 心中正高兴着呢, 浑然没有想到薛元敬这会儿心中是如何的怒气冲冲。   她竟然, 竟然利用他的美色来招徕生意。怪不得前几日她还赞他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原来心中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但她怎能这样将他往其他女子的身边推?要知道但凡有任何男子接近她周边一丈之内他都是会立时就上前阻止的, 但她竟然......   说到底就是她现在一点儿都不在意他。若但凡有一点儿在意,她会这样做?   薛元敬只气的胸口都在起伏个不住,望着薛嘉月的目光雪亮, 仿似藏了锐利的刀锋。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聪明,自然她也不笨, 看看薛元敬这会儿气的跟只河豚似的,再结合刚刚他问出来的那句话, 她便知道薛元敬定然是看出她的意图了, 所以这会儿就生气了。想必多半还是恼羞成怒。   不过对付薛元敬的怒气她还是很有办法的。于是当下她既不着急也不发慌,扑过来就抱住薛元敬的胳膊,笑吟吟的仰头看他:“哥哥,你生气了?”   薛元敬轻哼一声,没有说话。不过面上的神情显示他此刻确实是生气了, 而且很生气。   生气之中还带了隐隐的不安和挫败之感。她竟然是这样的不在意他......   而听到薛嘉月又在笑道:“哥哥, 你不要生气了。我这不是, 不是就让你帮忙拿下画册给那些姑娘看嘛。都是你生的实在太好看了的缘故,所以那些姑娘一看到你才会脸红,才会立时就要在我们这里做衣裙,可不关我的事。”   所以这反倒还要怪他了?   薛元敬简直都要被她给气笑了。于是他就面上带着微微的冷笑, 说道:“下次铺子里再有客人来,我可再不会拿册子去给他们看了。”   这自然不行。若没有薛元敬在旁边拿册子给那些姑娘看,他们这几日能接到这么多单的生意?不过现在薛元敬正在气头上,炸了毛的猫儿一样,自然不能逆他的意,得顺着毛来。于是薛嘉月就笑道:“行。那往后有客人来了,由我去拿册子去给他们看,好不好?”   薛元敬刚想同意,但转念一想这几日也有男子来铺子里做衣裳的,若教薛嘉月拿册子去给他们看......   于是他急忙改口:“往后若来的是女子,就由你拿册子去给她们看,若来的是男子,则由我拿册子去给他们看。”   薛嘉月哪里会想到他心中这九曲十八弯的心思?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的点头,笑道:“好啊,都听哥哥你的话。”   又将他的胳膊摇晃了一下,笑问道:“哥哥,你说的话我都听了,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就算是在隔间昏暗的光线里,也能看得清她此刻面上笑容是如何的明亮。即便薛元敬先前心中再如何的气恼,可这会儿所有的怒气也都在她这笑容里渐渐的消散了。   不过就算心中被她哄的再熨帖不过,他一张俊脸还是紧绷着的。更是轻哼了一声:“怎么不生气?这件事哪里有这样容易的就过了?我自然还是气的。”   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真的还气着呢。毕竟利用他来招徕那些年轻姑娘确实很不地道。而且薛元敬还是自尊心那样高的一个人,可不得气她好长时间?但若他一直这样气下去,那可怎么行?铺子里还要靠他来招揽那些姑娘的生意呢。于是她想了想,然后忽然就身子贴近过来,开口讨饶:“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薛元敬只觉她语声又娇又柔,经由耳朵进入,直达他的心扉,然后又一下一下的轻挠着他的心尖,痒痒的,麻麻的,全身都要酥了一般。   止不住的低头看她。就见她正仰头看他,一张俏丽的脸上有委屈,又有乞求,一只做错了事的小猫儿一般,看着满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样的她,薛元敬见了还如何真的气得起来?天大的事也都不气了。   忍不住就抬手轻捏上了她的脸颊,低语呢喃一般的说道:“嗯,哥哥不生气了。”   薛嘉月闻言,心中得意,笑容如花瞬间绽放,颊边两个梨涡浅浅:“我就知道哥哥你最好了。”   明明是天真烂漫的语气,但偏生她相貌生的这样的娇媚,一笑起来就这样的勾人。只让薛元敬觉得心中如被羽毛轻扫过一般,心尖上都酥麻了,如何能静得下心来?   止不住的就想要靠近过去,亲一亲她含笑的双眼,白嫩的双颊,还有她微微上翘的双唇......   而他也确实是慢慢的将头低了下去。狭窄的隔间里,一时只听得他的呼吸渐渐的不稳了起来,一颗心也在急剧的跳动着。仿似下一刻就会从他的胸腔中跳出来一般。但他现在全然不去管这些,哪怕下一刻他会死,这一刻他也想要亲一亲薛嘉月。   但忽然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冯嫂子的声音在外面大声的问道:“谁在隔间里面?怎么还将门反锁上了?”   薛元敬猛然回神,立时直起了身来。一颗心砰砰的乱跳着,背上都沁出了一层冷汗来。   刚刚他差一点就没有控制住自己。若他果真亲了下去,只怕这会儿在薛嘉月心中会以为他是同薛永福,还有薛老三一样的人吧?会不会从此就远离他,再也不同他亲近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就开始自责起来。又目光去看薛嘉月,见她好像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由不得的心中又开始庆幸起来。   不过庆幸之中也有一丝不甘,和对冯嫂子的怨怪。   若不是她在外面敲门,只怕这会儿他都已经亲到了薛嘉月了......   薛嘉月这会儿已经去打开门了,冯嫂子一见是她和薛元敬,声音立时就低下去了不少。   即便以往他们再如何的同住在一个院子里面,但现在薛嘉月和薛元敬都是她的东家,也就是她的衣食父母,她如何敢再如同以前那样随意的对他们说话?   于是她就笑道:“原来是你们在这隔间里面。我刚刚正在后屋做你前几日说的那套衣裙,见有一样蓝色的丝线没有了,我便来这隔间里看看有没有。若没有,只怕就要去外面的丝线铺子买了。”   薛嘉月听了,就忙道:“刚刚我和哥哥在这隔间里面正盘查库存呢。你说的蓝色丝线我刚刚仿似看到了,应该还有些,我去拿来给你。”   说着,就去一只柳条框子里面找了找,拿了好几样蓝色的丝线出来,问冯嫂子:“你看哪一种合适?”   冯嫂子挑了一样浅蓝色的丝线走了。薛嘉月就将余下的几样丝线重又放了回去,又叫薛元敬:“哥哥,你过来。”   刚刚薛嘉月在和冯嫂子说话的间隙里薛元敬已经将心里那股子躁动复杂的情绪给压了下去,于是这会儿少年又是太初学院那个眉眼清淡的天之骄子。   他嗯了一声,缓步从隔间里面走了出来,同薛嘉月一起到柜台后面坐着。   这一天过的倒是甚为平静。没有客人来的时候薛元敬便坐着看书,若有客人来,是女子便由薛嘉月拿着画了各样衣裙样式的册子去供人挑选,又问想要什么样的衣料。若是男子来,便是薛元敬过去招呼。不过薛元敬原就不擅长做这些事,话很少不说,一张脸还冷着。那些客人进来原就是想要欢欢喜喜的做一件衣裳,自然是希望有人热情接待。结果只碰到一座会走的人形冰山?谁还乐意在这里做衣裳呢?   薛嘉月在旁边看着心里都着急。只是她待要上前,薛元敬却是不许,只让她在柜台后面待着。于是最后今儿进来的两个男客人楞是一个都没有要在这里做衣裳的,进来看了一看,问了几句话就走了。   薛嘉月便想着要雇个人过来专门招徕进门的客人。毕竟若往后铺子里的事情多了,她也忙不开手的。不过账面上的事暂且还是要自己抓着才行。   想来想去的,薛嘉月便想到了杨大娘。   杨大娘原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又极会识人,一眼就能看出人的喜好来,由她来做这个事再好也没有了。而且毕竟是自己认得的人,也要信心一些。   将这样的想法和薛元敬一商量,薛元敬自然是依从了。   他原就不耐烦招徕人,但也不愿意薛嘉月去同任何男子打交道,由杨大娘来做这件事正好。两个人便商议着回去对杨大娘提这事。随后两个人又说起了击鞠决赛的事。   如同薛嘉月一开始所料想的一般,这些日子太初书院确实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已经顺利的挤进决赛。而另外一个挤进决赛的书院则是托月书院。   两年前院考一事谭宏逸耿耿于怀,其后一直存了要和薛元敬一较高低之心,这下倒果真是如他所愿了。   决赛的日期就定在九月初九重阳节那天。谭家的那处别院原就种植了好多菊花,今年击鞠决赛再加上赏菊,决赛的票一出来就遭哄抢。便是薛嘉月的这张票也是薛元敬提前和夫子说过,才好不容易的抢到了一张。   这张票现在就被薛嘉月放在贴身的荷包里,这会儿她就手拍着那个荷包对薛元敬笑道:“哥哥,我相信决赛肯定会是你们太初学院夺冠的。”   夺冠不夺冠的薛元敬其实并不在意,但是看着薛嘉月这样的信他,他还是忍不住的唇角上弯,心中喜悦不已。   两个人在铺子里待了一整天,至半下午的时候冯嫂子有事要先走一步。临走的时候她交给了薛嘉月一个用蓝底印花白布包着的包裹,说着:“这是你要的衣裙。”   薛嘉月双手接了过来,笑道:“辛苦冯嫂子了。”   冯嫂子摆了摆手:“说什么辛苦?这上面的花都是你自己绣的,我只不过是按你的设计图裁剪了一下而已。”   又说了两句话,她便出门走了。   薛元敬看着那个包裹,心中忍不住的好奇,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衣裙?是谁定做的?”   薛嘉月抿唇轻笑,但却不说,只将包裹抱在怀中,笑道:“等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第95章 上门找骂   击鞠决赛在即, 薛元敬放学之后也要留在书院里练习, 便不能再如同以往一般到铺子里来接薛嘉月回家了。不过心中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的, 便特地的嘱咐她要同冯嫂子一起回来,薛嘉月应下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日临近傍晚的时候, 薛嘉月关了铺子的门,就和冯嫂子一起说说笑笑的往回走。不过等她敲响院门,小婵过来开了门, 她和冯嫂子走进去的时候,就发现院子的樟树底下正坐了一个人。   冯嫂子并不认得这个人。但目光一打量之下, 见这是约十七八岁的一位少年,身上衣饰华贵, 一看就知道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而且生的五官鲜明, 相貌俊朗的不可思议。   冯嫂子不由的目光又多打量了这少年几眼,心中还在想着,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到他们这里来?又是来找谁的?   薛嘉月却认得这个人是谭宏逸。只是,他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虽然心中微惊,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淡淡的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谭宏逸正坐在一张破旧低矮的小竹椅中。不过显然他在家里的时候并没有坐过这样的椅子, 而且他个子高, 一双腿也很长,坐在这把小竹椅中的时候一双长腿便不好放。他心中正是不舒服的时候,但忽然见薛嘉月回来,他还是立时敛去了面上所有的不耐烦神情, 转而右腿架在左腿上,努力的想要做了一副潇洒的样子出来,说道:“我过来找你。”   一语未了,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就见他连人带椅,仰面就往后倒了下去。   原来坐这小竹椅也是有诀窍的。不能整个重心往后,不然便容易往后跌倒。刚刚谭宏逸右腿架在左腿上便罢了,他偏还要一抖一抖的,一时重心往后,小竹椅承受不住,他不往后倒才怪。   薛嘉月也没想到忽然会有这样的变故发生,怔了一会儿之后,她忍不住的就笑出了声来。旁边站着的冯嫂子,还有小婵和虎子也忍不住的都笑了起来。   而谭宏逸这会儿已经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也似。不过耳根那里却是泛起了可疑的红色。   恼羞成怒之后,他一脚就将刚刚的那张小竹椅踢到了一旁去,又气急败坏的对薛嘉月说道:“你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语气很冲。不过耳根处的红意已经蔓延到了面上来,所以薛嘉月一见便知道他这其实是恼羞成怒,拼命的想要挽回面子呢。   但她偏偏不要他挽回面子,所以她便笑道:“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坐张椅子都会摔倒。虎子才六岁,他都不会摔倒。谭少爷,你可真是连个小孩儿都不如。”   她这般一说,谭宏逸就越发的气了起来,几欲抬脚就走。但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转过身面对薛嘉月,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来递给她。   薛嘉月定睛一看,就见那是一张票。过两日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击鞠决赛的票。   她就抬头看着谭宏逸,不解的问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谭宏逸面上的红晕仍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害羞的,还是气恼的。不过语气依然狂妄的欠打:“这张票是决赛时那日所有观赛区域里面视野最好的位置了,之所以给你,就是想让你到那日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击败你哥哥的。”   薛嘉月听了,面上不由的就带了两分冷笑:“只怕那天压根就不是你击败我哥哥,而是我哥哥击败你吧?可别在这里现了,嫌自己脸还不够大吗?”   说完,她转过身就往东厢房走,拿钥匙开门,压根就不理睬他。   但谭宏逸却并没有走,而是随后跟了进来,口中还在说道:“两年前的院考只是你哥哥侥幸赢了我罢了,但他这次还能侥幸赢我?我是必要赢他一次给你看看的。”   薛嘉月进屋之后就将手里的钥匙挂到了门后墙壁的一根木钉上,又将手里装着炊饼的油纸包放到桌上。闻言她毫不客气的就开怼:“我看你不仅是脸大,脸皮也够厚。两年前的那次院考,若只是一家书院,你说我哥哥侥幸赢你便罢了,但两家书院我哥哥都能同时侥幸赢你?世上可没有这样的事。便是这次击鞠决赛,我看我哥哥也肯定会赢你。到时你可别再说什么侥幸不侥幸的话了,没的教人笑话你。”   谭宏逸听了,只气的都要跳脚了:“这次我再不会让他赢我。”   又将手里的票递了过来,面上神气活现的说道:“这票你拿着,到那日你就睁大眼看看小爷我是怎么赢你哥哥的吧。”   薛嘉月压根不理他,系了围裙就去看篮子里有些什么菜,想着待会儿晚饭要做什么菜的事。   谭宏逸这时已经自顾自的将手里的票放在了桌子上,又目光环顾了堂屋一周,口中啧啧两声:“你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不是我说,我家中稍微体面些的下人住的都要比你好。当初你若做了我的丫鬟,你还用过这样的日子?还要亲手做饭做菜,打扫卫生?只用给我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就行了。我还能另外找个小丫鬟特地供你差遣,一般人家的小姐过的都没有你好。如何,不然你再考虑考虑,去做我的丫鬟?”   薛嘉月原是不想理会这谭宏逸的,但没想到他竟然是个这样聒噪的人,她想要不说话都不行了。   于是她就沉着脸,回头去看谭宏逸:“谭少爷,你也说了你家里稍微体面些的下人住的地方都比我这里好,那你还在我这里做什么?没的脏了少爷你尊贵的脚。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我哥哥可就要回来了。”   谭宏逸一听,立时就道:“你哥哥回来怎么了?我又不怕他。就是他回来,我都敢当面同他说让你给我做丫鬟的事。”   薛嘉月冷笑:“怎么,你这是要强买强卖的意思?你虽然是富豪之家的少爷,我是贫困人家的丫头,但这整个平阳府也不是由你一个人说了算,总还有个讲理的地方。我就不信我若不愿意的事,你还能强迫得了我。”   谭宏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发现自己喜欢用言语来激薛嘉月,若见她同他顶嘴了,他虽然会觉得快要气炸了,但心中却觉得有趣。所以若见薛嘉月不理他了,他便会故意的说些让她生气的话。可这会儿见薛嘉月真的生气了,他又有点怂了,忙说道:“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就是......”   底下的话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了。其实让薛嘉月给他做丫鬟的事他也就是顺嘴一说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利用他的身份来强迫她的意思。自然,若薛嘉月真能做他的丫鬟最好了。从小他就聪颖,父母就他一个嫡出的儿子,将他当凤凰蛋一样的捧在手心里,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意思,薛嘉月还是头一个敢这样同他顶嘴的人,但他竟然觉得很有趣......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但现在请你离开。”薛嘉月一张俏脸冷着,语气很不好,但她觉得她没说滚就已经是她涵养好了。   随后目光又看到桌上放着的那张票,薛嘉月就又凉凉的加了一句,“连带你的那张票,一并拿走。”   说完,她就拿着刚挑出来的几样菜在手里,出门到院子里的水井旁洗菜。   谭宏逸见她真的生气了,就想要同她说几句软话。不过从来都是别人哄他,他何曾哄过任何人?明明张开了口,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软话,最后也只得去拿了桌上的那张票往门外走。   薛嘉月正在水井旁提水洗菜,隔壁冯嫂子家的小婵也在洗菜。两个人就一边说着话,一边各自忙自己的事。   与对他的冷淡不同,薛嘉月同小婵在一起却是说也有,笑也有。傍晚暖橙色的日照落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鲜活明朗。   谭宏逸看着这样的薛嘉月,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心中似是被一只猫爪子,还得是沾了蜜的猫爪子给轻轻软软的挠了一下,心湖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竟然有些不想走了,只想站在这里,仅仅只是这样看着薛嘉月也是好的。   还是薛嘉月见他迟迟没有走,就回头看他,问着:“你怎么还不走?”   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谭宏逸这会儿哪里还有刚刚的嚣张跋扈?听薛嘉月这样一呵斥,只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甚至两边耳尖处都觉得滚烫了起来。   他拿着票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一颗心也跳如擂鼓。不过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拿着票走过去,问薛嘉月:“决赛你真的不想看?我听说决赛的票是很不好买的,这个位置我也是特地的叫人留下来,不要拿出去卖。你若现在不要,稍后你想买也买不到。”   他的原意其实是想要薛嘉月收下这张票,但总归还是自小被人捧惯了,就算心中明明再如何的软和,可口中也说不出软和的话来,反倒还要教人听了不高兴。   薛嘉月这会儿就挺不高兴的,因为谭宏逸这番话在她听来明明就是炫耀的意思。   当下她一张脸完全的撂了下来:“任凭你这张票的位置再好我也不收。不过你放心,我哥哥已经给我买了决赛的票,虽然位置可能不好,但想必不会妨碍那日看你如何输。”   第96章 街头对峙   谭宏逸心中就有些懊悔起来。   总归还是他不会说话的缘故。明明是一片好心, 可最后总是会惹得薛嘉月误会他的意思, 以为他是在炫耀。待要同她说几句软和话, 只是从小都是别人哄他,他如何会哄人?张了张嘴总不晓得到底该说些什么。最后见着薛嘉月一脸怒容的样子, 他也只得转过身, 一脸怏怏的往外走。   不过等他走到外面的那条大街上,就看到有一个人正迎面走过来。   彼时夕阳余晖,将那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橙色的日照也模糊了他的相貌, 不过谭宏逸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薛元敬。   如同斗鸡入场见到对手一般,谭宏逸一下子就炸起了全身的毛, 进入戒备状态。   薛元敬这时也认出了他来。不过相比较他这样随时会进攻的姿态而言,薛元敬则只是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然后就继续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仿似压根就不认识他一般。   眼看就要越过他走过去了,谭宏逸心中不甘。就如同是自己气势汹汹的给人下了一封战书,但对方却甚至连战书都没有打开看一眼,只顺手就扔到了一旁的火堆里去。   完全就是对他的忽视。   这会儿谭宏逸就很想要挑起薛元敬对他的重视,于是他忽然开口:“我刚刚去找过你妹妹。”   虽然这两年他在托月书院, 薛元敬在太初书院, 两个人面上看着并没有任何交集, 但谭宏逸平生第一次栽的跟头就在薛元敬这里,他如何会不上心?是时时打听薛元敬近况的,所以他知道薛元敬很在乎薛嘉月这个妹妹。甚至听说太初书院里现在就有这样的一则故事,薛师兄对他的那个妹妹看的极重, 眼光也极高。上次聂鸿涛在路边同他妹妹搭讪,薛师兄就没给他好脸。还有贾志泽,本地镇抚家的少爷,说要求娶他的妹妹,被他给吓的当场险些儿就失禁了。这样的人家他都看不上,他还能看得上谁?反正往后薛师兄的妹妹还是少招惹为妙,不然薛师兄看着外表清雅的一个人,指不定就将你当成笔管给捏的粉碎了呢。   而果然,谭宏逸这句话一说完,就见薛元敬立时停下脚步。随后待他回过头来,就见他面上一贯冷淡漠然,仿似对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不见了,转而眉宇凛冽,目光锐利的看着他:“你去找她做什么?”   谭宏逸有心想要挑起他的怒火,就偏偏不答,只吊儿郎当的笑道:“你猜。”   就见薛元敬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身上满是黑云压城的紧迫逼人感:“不论你以前对她抱有什么心思,但往后你最好都不要去接近她,若不然......”   一语未了,就被谭宏逸毫不畏惧的给接了过去:“若不然你想怎样?将我当成那支笔管给捏的粉碎?我可不是贾志泽,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吓唬得了的。”   话音刚落,他就见薛元敬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攥成了拳头。且看他眼中,真的是杀气顿现了。   但这正中谭宏逸下怀。   以前他父亲也请了人来教他习武,进入托月学院之后,曾听掌院说起过薛元敬文武全才,将来必成大器,所以他对练武就越发的上心了。这会儿倒正好可以同薛元敬比试比试,看看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于是他刚刚面上吊儿郎当的笑意没有了,转而也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眼看两个人就要来一场街头比试,连周边的气氛都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但忽然就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叫着:“哥哥。”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失。薛元敬冷冷的看了一眼谭宏逸,然后转过头,眼中的锐利冰冷顷刻不见,转而又是平时清淡的模样:“月儿。”   并快步的往薛嘉月那里走去。   原来刚刚虎子想到院外来玩耍,一眼看到薛元敬正和刚刚来过的那个人在街上对面站着,且两个人的样子看着就像下一刻就会打起来一样,吓的他立时就跑回去告诉薛嘉月,薛嘉月这才赶忙的跑了出来。   一见薛元敬这会儿好好的,并没有和谭宏逸打起来,薛嘉月高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下一刻,她一把就握住薛元敬的手,嗔着他:“你都回来了怎么还不回家,只在这里站着?快回去。”   说着,拉了他就要往回走。   薛元敬眉目低垂,顺从的任由她拉着,哪里还有刚刚若利剑出鞘,不饮血不回鞘的样子?   他总归还是不想让薛嘉月看到他充满暴戾之气的一面的。   但谭宏逸见着他二人的这样子,却只觉心中如有一口软气,憋的他整个胸腔都快要爆开了一般。   竟然一个两个的都视他为无物。而且薛元敬刚刚在他面前明明是满身煞气,准备捕食的猎豹一般,锋利的爪子都已经亮了出来,下一刻就会蹬地而出,整个人看着都很危险,但怎么现在薛嘉月一过来他就跟一只乖顺的小绵羊一般?他这不就是特意做给薛嘉月看的?只怕这会儿在薛嘉月的心中,还要以为是他欺负薛元敬了呢。   于是谭宏逸就气的在背后喊道:“薛元敬,你不要装了,先同我打完这一架再说。”   如谭宏逸所料想的一般,薛嘉月心中原就觉得是谭宏逸不好。实在是薛元敬某些方面她还是很了解的,但凡只要是他不关心的人或事,他是一概不理的。说的难听点,他的性子还是很凉薄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要同谭宏逸打架?必然是谭宏逸挑衅他在先。而现在她明明要拉了薛元敬回去,谭宏逸还非要不依不饶。   于是薛嘉月心中也恼了,猛然的回头瞪着谭宏逸,冷声的说道:“谭少爷是富贵人家的少爷,我们兄妹是一般的老百姓,你没事要同我们搅和什么?便是你再有大少爷的脾气,也没有到我们兄妹面前来发的道理,我们不受着。你还是赶紧回去,往后可别再来了。”   说完,拉着薛元敬就往回走。   而薛元敬一面往回走,一面还回过头,目光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所有的嘲讽都不言而喻了。   谭宏逸见了,只气的面色都变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一拳头重重的捶在旁边的一株槐树上,只打的那株碗口粗细的槐树幅度很大的摇晃了好几下,枝干上刷刷的掉下许多叶子来,就如同下了一场叶子雨般。   但他也没有察觉到手痛,只心中不甘愤恨的在想着,薛元敬,过几日的击鞠决赛上我一定会赢你。一定!   随后他看了一眼面前空无一人的大街,这才转身往回走。   而薛嘉月和薛元敬一回到家,薛元敬就问薛嘉月:“刚刚谭宏逸过来找你有什么事?他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薛嘉月先前已经切好了菜,这会儿拉了薛元敬回来,她就忙着要烧菜。闻言她也没有回头,只说道:“也没有什么。他是来给我送击鞠决赛的票的,扬言说决赛那日他一定会赢了你,所以就特地让我去看。我没有接他的票,嘲讽了他一顿,就让他走了,没想到他出去会遇到你。他一定是在你面前说了很挑衅你的话吧?哥哥,这个人很幼稚的,他的话你不用太在意。”   若只是说击鞠决赛谁输谁赢的话,薛元敬肯定是一点都不在意的,但偏偏谭宏逸说的是薛嘉月......   虽然这会儿听薛嘉月这样一说,薛元敬知道谭宏逸过来其实并没有同她说些其他的事。而且显然薛嘉月心中也是很不喜谭宏逸这个人的,薛元敬就放心不少。但他总归还是不想薛嘉月同谭宏逸,实则是不想她同其他任何男子多接触,所以他便说道:“往后你不要再见这个谭宏逸。若他再来,直接叫他滚出去。”   说到滚出去这三个字时,他眉眼间戾气顿生。怕薛嘉月会看到,忙垂下双眼,做了专心帮她烧火的样子。   但他面上的神情可以通过低头不让薛嘉月看到,语气中的冷酷却是全然躲不掉的。当下薛嘉月听了他这话,拿着锅铲的手微顿,就抬头去看他。   不过看到的也只是薛元敬浓密下垂的眼睫和线条流畅精致的脸颊而已。而且不知道他现在想到了什么,双颊还紧绷了起来。   薛嘉月同薛元敬在一起这么几年,见过他漠然凌厉的样子,也知道他性子乖张冷漠,但还从来没有听他说过粗话。甚至连滚这样的字眼他以前都是很少说的。印象中也只在她刚穿越过来,他极端厌恶她的时候才对她说过一次,但现在......   她就想着,看来薛元敬心中确实是很厌恶谭宏逸的。不过原也难怪,谭宏逸那样说话做事飞扬跋扈的人想不叫人厌恶都难。   于是她就嗯了一声,然后又继续拿着锅铲低头炒菜去了。   但即便得她答应了,薛元敬依然还是觉得心里很烦躁。   总想要让其他人知道薛嘉月是他的,再不对她抱有丝毫觊觎之心才好。他甚至想过要让她待在家中,再不出门半步,天天只让他一个人看到才好。但他也知道薛嘉月是他关不住的。她就如同是一只鸟儿般,想要在蓝天上翱翔,如何能因着他的一己之私就折毁她的翅膀,将她困在牢笼中?他总还是想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每日高高兴兴,笑容也都是出自真心的。   但他心中的那股子独占欲却又如同一只野兽般,这会儿正张牙舞爪的一直在叫嚣着。   在这两种截然不同情绪的夹击下,薛元敬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宣泄,只将手中的火钳狠狠的在灶膛中戳着,戳的火花四溅。 第97章 月妹害羞   次日是个阴雨天。薛嘉月早起的时候, 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雨, 一双纤眉不由的就蹙了起来。   昨儿杨大娘才特地的去找她, 说那些衣裙她都已经成功的送了下去。且那些个夫人小姐看到她做的衣裙都极高兴,爱不释手的, 又听说是白送的, 一文钱不要,她们当时推辞了两句随后也就都收下了,还承诺了重阳节那日出去赏菊的时候必然会穿这套衣裙。但再过三日就是重阳节了, 若还如今儿这样的下雨,那赏菊大会还怎么开?而赏菊大会不开, 那些个姑娘小姐又怎么会出门?那她先前的一番苦心经营可就全都泡了汤了。   由不得的眉头就越发的蹙了起来。   薛元敬从自己屋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薛嘉月手扶着门框站在门边, 面上神情忧愁的看着屋外的雨幕。   因着早些年在秀峰村鲜少有吃饱的时候, 所以任凭是这两年他如何的将养薛嘉月,但她身形总还是纤瘦的。晨起她又没有多穿衣服,这会儿她站在门边,风卷着雨丝扑在她身上,薛元敬只看着, 就忍不住的觉得心疼起来。   他就转身回去拿了自己的一件外衣出来披到她身上, 一面还说她:“现在已是暮秋, 天气渐冷,你早起怎能只穿这些衣服?若着了凉可如何是好?”   拉着她到桌旁的椅中坐了,伸手给她系上了外衣上的带子,然后又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所虑。你见今日下雨, 心中担忧重阳节那日也会下雨,到时你前些日子的苦心经营都白费了。但你放心,我们和托月学院的决赛也定在重阳那日,若那日果真下雨,决赛定然也要取消的,再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来比。那些个夫人小姐,你可以邀请她们都来看决赛。至于票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去找我们学院里负责卖票的夫子商议。再如何,这几张票想必也能凑得出来。”   他有条不紊,不急不缓的说着这些事,面上神情看起来也沉稳淡定,仿似有天大的事现在落下来也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薛嘉月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不由的就渐渐的觉得安稳下来。   虽然他平日话不多,但从秀峰村到平阳府,他总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总能在关键的时刻成功的安抚熨平她心中所有的焦躁不安。   “哥哥,”薛嘉月伸手握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轻语似的感叹着,“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伸手过来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然后他低下头,语声温和:“开铺子的这事我之所以由得你放手去做,原就是想要你高兴,你不用强求自己一定要做的多好。就当是一件好玩的事,高兴了便做,若不高兴了便不做。你放心,有哥哥养着你。纵然是不能让你每日鸡鸭鱼肉,但日日清粥小菜也肯定是有的。而且往后肯定会越来越好,到时鸡鸭鱼肉肯定都会有的。”   薛嘉月听了,忍不住的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哥哥,你当我是小孩儿吗?难不成我还会因着每天吃不到鸡鸭鱼肉就和你闹不成?你放心,我也只是稍微的担忧一下而已,并没有真的将这件事很放在心上。”   薛元敬就放下心来。不过他也并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依然手揽着她的肩,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刷刷的打在院里的樟树上,头顶的黛瓦上。檐前的雨水绵延不绝的落下来,滴滴答答个不停。有风穿透门窗,轻盈的雨丝随之卷了进来,连空气似乎都湿润甜蜜了起来。   薛元敬抱着怀中薛嘉月温软的身子,只觉心中温软安宁。   想要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再也不放开。给她遮风挡雨,让她再无任何忧心的事......   不过还是担心薛嘉月看出异常来,所以他闭了闭眼,最后还是狠一狠心将她推离自己的怀中。   他总是想要让薛嘉月慢慢的接受他,而不是忽然一下子让她知道这些事,那样他担心会吓到她。而且她现在确实也还小,不适合立时就同她说这些。   昨儿薛嘉月回来的时候买了几张炊饼,先前她早起的时候又煮了粥。这会儿眼见粥快要熟了,她就忙着热起炊饼来。   因为外面下着雨,薛嘉月也没有什么心情到搭在院子里的厨房里面去烧菜。好在碗柜里面还有一碗咸菜,两个人就着咸菜,还有粥和炊饼吃起早饭来。   等吃完早饭,薛嘉月眼见薛元敬肩上落了一根头发,但他自己并没有发现,她就倾身过去,想要将这根头发拂掉。   薛元敬并没有发现她的动作,正吃完饭起身准备站起来。只是他们两个人中间的这张桌子原就不牢固,摇摇晃晃的,而站起来的时候他身子顶到了桌子边缘,这桌子便往薛嘉月这边抵了过来。恰巧薛嘉月这会儿正准备倾身过来给他拂头发,两下一对,桌子这一边的边缘便顶上了薛嘉月的胸前。   当下就听得薛嘉月哎哟了一声,痛的脸上都变色了。   薛元敬一见就吓了一大跳,忙两步走了过来,赶着去看她被撞到了哪里。又急切的问道:“痛的厉害?”   见薛嘉月的手正捂在胸前那里,他便知道定然是撞到这里了,立时就抬手也过来捂着,急的面色也有些变了:“撞到这里了?痛不痛?让我看看。”   不过手才刚捂上薛嘉月的胸前,忽然就见她煞白的脸上立时就浮上了一丝红晕,又立时伸手过来要将他的手挪开。   但薛元敬手劲原就大,这会儿心中又急切知道她到底撞到哪里了,撞的重不重,所以他不但手按着,还上下左右的摩挲着,一面还问道:“到底撞到了哪里?是哪里痛?快告诉我。”   薛嘉月这会儿一张脸红的就跟要滴血一般,连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可依然挪不开薛元敬的手。到最后她羞的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哭音:“哥哥,快把你的手拿开。”   薛元敬抬头看她,不由的就一怔。待要继续的检查她到底是撞到哪里了,可这会儿见她满面通红泫然欲泣的模样,又是不敢,只得收回自己的手。可心中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就问道:“你到底撞到了哪里?怎么就不能对我说一说?”   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瞬间只如同一个炸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开一般,整个人立时就傻了。   他刚刚,是在她的胸前摸了好一会儿。而且现在仔细回想来,他好像,好像摸到了什么......   轰的一下,这下子他的一张俊脸也立时都红透了,两只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更是不知道该跟薛嘉月说什么话了。一向冷清沉稳的人,这会儿竟然也结巴起来:“那,那个,我,我不是,不是故意摸你那里,我......”   一语未了,早被薛嘉月恼羞成怒的给低声斥道:“你现在还不去书院?再不去,书院的院门就该关上了。”   薛元敬哦了一声,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同手同脚的就往门外走。   薛嘉月见了,止不住的心中又是觉得好气又是觉得好笑,忙叫他:“你不拿书册,是等着被夫子责罚?还有外面这会儿还下着雨呢,你不拿把伞,是想要淋湿身子着凉?”   薛元敬这才回过身来,悄悄的偷觑她一眼,然后回屋拿了自己的布包,又在门后拿了一把油纸伞。   他原已经走到了门口,正要撑开油纸伞走出去,不过心中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的,就走回来,低着头问薛嘉月:“你那,那里还痛不痛?若真的痛的狠了,你,你自己用热手巾敷一敷。今日你也不用去铺子里了,左右有杨大娘在那里照看着,你就在家里歇一歇。”   薛嘉月一听,又是气,又是羞,面上刚褪下去的红晕立时又浮了上来。   其实刚刚她也并没有被桌子边缘撞的很厉害,若是在往常,揉一揉也就过去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只是前几日她沐浴的时候手碰到胸前,忽然就觉得很痛。低头一看,就见原本平原似的胸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两个小鼓包。硬硬的不说,而且稍微用手摸一下就痛。刚刚桌子边缘就是恰巧撞到那里了,所以她才会痛的面上变了色......   薛嘉月心中也明白,她现在已经十二岁了,那里也要开始发育了。只不过这些日子她都太忙,所以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而很显然薛元敬也不知道,所以见她撞痛了,就急着过来看,还伸手过来摸她那里,甚至还要看看她那里有没有被伤到......   想都这里,薛嘉月的面上不由的就越发的滚烫了起来。不过她心中倒是没有责怪薛元敬的意思,毕竟不知者不为罪,而且他也是关心她而已。她只是觉得害羞罢了。   女孩子家,谁遇到这种事不会害羞?更何况现在薛元敬还同她说这样的话,搞的她好像不是伤到了胸前,而是伤到了全身一样。   而且很显然,看他面带红晕,目光飘移着不敢看她的模样,他定然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也不知道他刚刚有没有摸到她的那两处......   薛嘉月只觉得自己这会儿整个人滚烫的好像下一刻就会烧起来一般。随后她就跺了跺脚,恼羞成怒的催促着:“你还不快走?只站在这里胡乱的说些什么话?”   薛元敬见她恼了,也不敢再惹她了。实则是他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在薛嘉月面前自处,便嗯了一声,转过身撑开伞,一下子就冲进了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中。   第98章 敬哥震惊   薛元敬拿着布包, 低头就冲进了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中。虽然他手中撑了伞, 但因着有风的缘故, 所以还是有雨丝斜斜的扑在他身上和脸上。   不过薛元敬心中是乱的,面上是烫的, 浑然没有感觉到这些迎面而来的雨丝是如何的清凉。   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这样让他猝不及防的就忽然长大了。他只觉现在他整个人都还是漂浮着的,如同被风卷起的叶子一般,飘荡在半空中, 晃晃悠悠的,很没有真实感。   但他唇角是带着笑意的, 目光也很亮,只欢喜的想要大声叫出来, 哪里还有平日一贯冷清淡然的模样?   这样一路到了书院, 他面上犹且还带着笑意,教他的那些同窗看见,个个都惊诧不已。背后都在讨论今儿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好事,竟然能让一向不苟言笑的薛元敬高兴成这个样子?   直至吃中饭的时候,薛元敬才觉心中那股子激荡的感觉慢慢的消散了, 人也慢慢的平静下来。   太初书院里的学子都在书院里面吃午饭。如其他的学子自然每个月都要交伙食费, 但薛元敬是不用的。当初安华清就承诺过他, 但凡他到太初书院来就读,一应束脩,伙食费,以及纸墨笔砚这些费用都是给他全免的。不过太初学院的伙食还算不错, 如今儿中午,就是盐水虾,茼蒿炒豆腐干,素炒面筋,以及一大碗的饭。   饭后照例是午休时间。以往众学子多有相约着到外面去散步消食的,但今儿因着是下雨天,不好外出,所以众人多是在屋子里面待着。   就有睡觉的,看书的,说话的,还有拿了棋盘出来聚在一起下棋的,旁边围了好几个人在看。   薛元敬刚站在长廊下面看了一会儿雨中的桂花树,这会儿眼见雨下的大了,风也大了起来,他便转身往屋子里面走,想要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看会儿书。   只是经过贾志泽坐的位置时,眼角余光瞥见他正端坐在那里看书。不过他面上是很不正常的红,眼中也是异常的亮,薛元敬不由的就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   贾志泽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因着上次他说要求娶薛嘉月的事,薛元敬心中很恼火他,其后一直冷着脸都不怎么搭理他,但这厮是个不记打也不记仇的性子,没两日就将那件事给忘了,依然如同以前一样同薛元敬称兄道弟。而薛元敬心中其实对他这个人的印象也还不错,所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慢慢的又如同以前那般,并没有什么隔阂了。   这会儿薛元敬只以为贾志泽是着凉了,受了风寒,所以才会面上潮、红,他就停下脚步,问道:“你怎么了?”   哪知道贾志泽立时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刷的一下就合上了手里的书,又一下子就从椅中跳了起来,神色慌张的到处乱看。   薛元敬一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就越发的狐疑起来。   而贾志泽这时在周边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薛元敬身上,问他:“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   薛元敬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中拿的书上。   若从面上看,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本书而已,但如何贾志泽刚刚会惊慌成那个样子?看来定然是这本书有问题。   见薛元敬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书上,贾志泽其实是浑然不怕的。其实只要不是夫子,或是孔修平,其他的人他都不怕—夫子喜欢孔修平的稳重,且他在一众学子之中又年纪最大,所以夫子不在的时候就交由孔修平来管理其他的学子。孔修平面上看着再正经不过,若发现任何人做了违规的事他必然是会告诉给夫子知道的—而且对于薛元敬,因着他平时看起来实在是太冷清淡然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一般,所以这会儿贾志泽心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坏心思来。   若让薛元敬看到这样的书,不知道他面上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就不信他会一点儿都没有触动。   想到这里,贾志泽不由的就坏笑起来。但怕薛元敬发现,他忙敛了笑意,转而来拉薛元敬的胳膊,嘻嘻的笑道:“元敬,你过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薛元敬不喜和人碰触,即便是隔着衣衫也不行,所以一见贾志泽要来拉他,他立时就往旁边闪避,贾志泽的手就拉了个空。   不过贾志泽也没有在意,只笑着叫薛元敬跟他出去。   薛元敬原也不想跟出去,但禁不住贾志泽几次三番的回头叫他,又见贾志泽面上笑的如同偷腥的猫儿一样,他心中也止不住的就好奇起来。迟疑了下,最后他到底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长廊尽头,眼见四周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贾志泽这才停下来,在一只石凳上坐了,又叫薛元敬也坐。随后他才神神秘秘的将手里的书翻开,推到了薛元敬的面前去,面上挤眉弄眼的对他笑:“你看这个。”   薛元敬便低了头去看。而一待看清纸上画的东西,他只震惊的双目睁大,整个人都怔住了。   贾志泽一见他面上震惊的样子,就只觉得心中暗戳戳的舒爽不已。   册子就摊在面前的石桌上,薛元敬并没有伸手去拿,而且很显然,他也绝不会伸手去拿。但贾志泽有心想要看这位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看到这样的东西时到底会震惊成个什么样子,所以他就主动的一页页翻了过去。一面翻,他还一面笑的促狭:“这样东西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托人好不容易从京城弄来的,平阳府里可没有这样的好东西。。”   又故意的问他:“如何,是不是比市面上卖的那些东西画的精致?”   见薛元敬垂眸不语,双唇抿紧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的笑:“不要告诉我你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东西哈哈哈哈哈。那往后等你成亲了,是不是新婚之夜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哈哈哈哈哈。”   一面笑,他一面止不住的就想捶桌,心中很有一种教坏天之骄子的成就感。   而薛元敬这会儿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都跑到了他脑中去一般,震的他整个人都要头晕目眩起来。而随后这股子血液又轰的一下从他的脑中悉数跑走,流经到了他的四肢百骸里面去,他只觉手脚都发软了,连想动一下都难。   不然他怎么会没有阻止贾志泽一页页翻过去的动作?纸上画的那些画面,就这样一帧帧的经由双眼,全都深深的烙入他的脑中,再清晰明朗不过。   以前他虽然也朦胧知人事,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直观的展现在他面前过。而且如贾志泽所说的一样,这本画册确实是极精致。外面虽然是一般书册的普通模样,但里面却是上好的宣纸。而雪白的纸上画的那些又是那样的清晰,甚至连人身上的每一丝头发都清晰可见......   薛元敬一颗心剧烈的跳动着,他只觉手指尖开始颤了起来,面上也悄然的开始爬满红晕。其后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终于双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双目怒视贾志泽:“这样污秽的东西你怎可随意带进书院来?若教夫子和掌院看到,他们定会罚你。”   贾志泽面上是毫不在意的笑:“这东西怎么污秽了?实话告诉你,你知道这画册是谁画的?是司空烨煜画的。司空烨煜你该知道吧?本朝的大画家,谁不晓得?便是夫子和掌院,他们哪一个没有成亲?你以为他们没有做这些事?不然他们的子女是如何来的?”   见薛元敬沉默不语,他就又笑道:“你可真是个傻子,竟然视这样的事为洪水猛兽?实话告诉你,这些事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夫妻之间谁没有做过?若没有才怪了。这也是人间极乐之事,但凡你尝过一次,往后再也戒不掉的。”   说完,他合上书册,大笑着往回走,徒留了薛元敬一个人站在原地,心潮还在急剧的澎湃着,久久的静不下心来。   以往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些,刚刚忽然得见,又听了贾志泽说的那一番话,他只觉得心中好像有一扇以前紧紧关闭的门忽然被推开来......   直至下午快要上课的时候他才回去。也不去管贾志泽看他的目光是如何的笑的促狭,他只依然沉浸在刚刚的那份震撼中。   一下午的课他也没有好好的听。虽然面上看着还是一贯的平静淡然,但内心里却一直在激荡着,书上的字也一个都没有看进去。   等到了下课的时候,他就收拾了布包,拿了伞往外走。   外面的雨已经较中午小了许多,只是一些蒙蒙雨丝。薛元敬并没有打伞,慢慢的在雨中走着。不过等到了家,却见薛嘉月并不在家。想必她肯定是没有听他早上说的话,又去铺子里面了。   看了看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只怕过会儿就会下一场大雨。于是薛元敬就拿了伞,锁上门,出门往铺子走去,想要去接薛嘉月回家。   走在路上的时候雨已经渐渐的下大了,噼里啪啦的落在伞面上。路上虽然偶尔有行人经过,但也都是行色匆匆。   薛元敬担心薛嘉月这会儿就会出来,所以就加快脚步往前走。然而等他看到街对面的漱玉轩铺子,又看到有个娇小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时,他不由的就停下了脚步。   第99章 一起回家   下雨天原就没有什么人出来, 所以生意自然就要差一些。反正漱玉轩今儿压根就没有几个人进来, 也没有做成一单生意。不过好在前几日接到了好几单生意, 也够铺子里的人这几日好一通忙活了。   薛嘉月今儿整理了一下这几日的账册,又查看了一番库存的布料和丝线, 随后便同冯嫂子她们一同裁衣绣花。   暮秋的天, 原就暗得早,更何况今儿又是个阴雨天,所以才半下午的时候屋中就暗了下来。   薛嘉月原还想着点几根蜡烛来照明, 大家好做事,但转念一想蜡烛也费钱, 而且蜡烛光也有限,若到时因着这个缘故衣裙没做好反倒还要惹客人怪, 坏了铺子往后的名声, 于是她索性叫铺子里的人都早些回去,明儿一早再来。   这样也算是个福利,能让她们往后更有干劲不是?   而果然,铺子里的人一听薛嘉月说让她们现在就回去,个个都喜笑颜开的。对薛嘉月道了谢之后, 她们就放下手里在做的活, 彼此说笑着出门了。   不过早上她们出门的时候天虽然阴沉着但没有下雨, 于是她们就有带伞的,也有没带伞的,但这会儿外面的雨下的大了,压根没有法子出门, 就有两个没带伞的站在门口一筹莫展。   薛嘉月想着她现在左右还要去看一眼今儿做出来的衣裙,不定等她看完了雨就会停。于是她就将自己的伞拿出来给她们两个,笑道:“你们打我的这把伞回去罢。”   有一个人就推辞着不要:“我们打了这把伞回去,东家你要怎么回去?总不能让东家淋雨回去。没有这个道理。”   薛嘉月待要说话,就见另外一个妇人已经在笑道:“这个还用你替东家发愁?难不成你不知道东家的哥哥每日都会来接东家回去?咱们就放宽心的拿着伞回去吧,保管过不了一会儿东家的哥哥就要来了。”   薛嘉月抿唇轻笑,对她们挥了挥手,站在门口,目送着她们两人在雨中渐渐走远。   随后她就回铺子去仔细的看了一会儿今天做好的衣裙,确定没有任何一处纰漏之后她才放了回去。又将自己今儿才刚做好的那件石青色斗篷拿到外间的柜台上,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暗了,估摸着薛元敬这会儿也该放学了,她便走过去站在铺子门口往外望。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远远的她就看到有一道青色人影正往这里快步走来。   虽然伞面下斜,挡住了那个人的相貌,但仅凭着这身形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薛元敬来。正要开口叫他,但她忽然就见薛元敬在原地停下脚步,没有要再往前走的意思。   薛嘉月心中狐疑,也没有开口叫他了,只站在铺子门口望着。   好在过不了一会儿,就见薛元敬重又抬脚往她这里走来。等走到了廊檐底下,他伸手收了伞,那张俊秀的容颜便立时一览无遗了。   将伞上的水珠甩干,薛元敬弯腰将伞斜靠在墙上,然后他直起身来看薛嘉月。   薛嘉月也正在望着他。见他眉眼间还是平日清淡的模样,看着并没有任何异常,她心中先放下一半心来。但忍不住的又问道:“哥哥,怎么你刚刚站在那里不过来?”   薛元敬闻言,心中微顿。没想到他刚刚只是那样一会儿顿足都被她给看到了......   “刚刚有雨水被风吹着落在我眼中,我停下来揉了揉眼睛。”薛元敬面色不变的扯着慌,还堂而皇之的反问着,“怎么这都被你看到了?你以为我站在那里是在做什么?”   薛嘉月心想,我哪里知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不过是因着以往的薛元敬给人的感觉总是性子阴狠,又心思深沉的,且他的人设最后会越发的乖戾无常,所以薛嘉月有时候总下意识的会担心。   但转念一想现在薛元敬的人生轨迹早就和以往不一样了,他如何还会和他以前的设定一样?旁的不说,那十二个女配,至少现在出来的四个不是都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还是她多想了。   于是薛嘉月就笑了起来:“我以为你站在那里看蚂蚁搬家呢。”   一句玩笑话说完,她又说道:“得亏哥哥你过来接我了,不然下这么大的雨,我没有伞,就只能一路淋着雨回家了。”   薛元敬就皱了眉,问她:“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还在下雨,还是你提醒我转身回来拿伞,如何你自己竟然没有拿?”   一听他提起早上的事,薛嘉月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起来,垂眼不语。   见她这个样子,薛元敬便也想起了早上的事,一时就觉得自己耳根处也有些发烫起来,目光飘忽着,不大敢去看薛嘉月。不过胸腔里刚平静下来的一颗心又渐渐的跳的快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才轻咳了一声,掩饰了心中的尴尬,开口柔声的叫薛嘉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薛嘉月这会儿也将自己劝服的七七八八了,觉得薛元敬早上也是不知情,也是关心她,再说也还不一定摸到了她那两个小鼓包,她有什么可害羞的?且她越这样害羞,薛元敬也越尴尬,两个人往后就不好相处了。索性不如当今天早上的事压根就没有发生过,这么他们两个人才能同以往一样的相处。   又听到薛元敬在跟她说话,她便抬眼看他,笑道:“好啊。”   然后她转身进铺子去柜台上拿锁。目光看到柜台上放的那件石青色斗篷,她就先不忙拿锁了,反倒是回头叫薛元敬:“哥哥,你过来。”   薛元敬依言进屋,就见薛嘉月臂弯中搭了一件石青色的衣服正在对他笑。看到他走近,她就展开那件衣服,说道:“我早就想给哥哥你做一件斗篷了,好早晚冷的时候你上学路上穿。但我这些日子都忙昏了头,就将这件事给忘了,前几日才想起来,今儿才刚做好。你快过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薛元敬听了她这话,只觉一股暖流入心,整个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他就走过去,伸手接过这件斗篷披到自己身上。   薛嘉月前后左右的仔细端详了一会,然后就笑道:“哥哥,你虽然相貌生的隽雅,但还是很适合穿石青色。显得你整个人越发的沉稳内敛,也高贵了起来。”   又问他:“你喜不喜欢这件斗篷?”   薛元敬如何会不喜欢?心中欢喜的都要疯了。   他伸手握住了薛嘉月的双手,垂眼看她,极认真的点头:“喜欢。但凡你做的,我都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以前薛元敬也经常会同她说一些这样暖心的话,但薛嘉月那会儿也只觉得是兄妹间的一种友爱,但是现在,她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呢?而且薛元敬看她的目光,她总觉得和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但让她具体说,她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薛嘉月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她想多了。毕竟薛元敬以前可是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要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而且这些年他也经常想要在她面前摆兄长的架子。再者说了,她现在毕竟才十二岁好嘛,薛元敬能对她有什么想法?   这般一想,她心中刚冒起的那点异常立时就被自己给压了下去,转而欢喜的说道:“哥哥你喜欢就最好了。”   随后她拿了锁,和薛元敬一起出铺子。   等她将铺子的门锁上之后,一转身,就看到薛元敬已经将刚刚披上的那件斗篷解了下来,并且见她转身,他就抬手将斗篷披到了她身上来。   一面抬手给她系着斗篷上的带子,薛元敬还一面说着:“你身子单薄,外面风大雨大,你披上这件斗篷,既能挡雨也能避风,我也放心些。”   薛嘉月其实很舍不得。要知道这件斗篷的料子是她特意挑选的上好料子,若待会儿被雨水给打湿了,或是被泥给弄脏了,那她得多心疼啊。可看薛元敬这样的关心她,她又挺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最后想了想,她还是没有说煞风景的话,只乖巧的嗯了一声,由着薛元敬握着她的手往路上走。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四处苍茫一片。不过雨丝密密的斜织着,远处近处的黛瓦上都笼上了一层白色的薄雾。偶有街旁的人家家里亮了灯,窗子里透出橙黄色的油灯光来,看着再安宁平和不过。   斗篷是按着薛元敬的身高来做的,这会儿披在薛嘉月的身上自然是长了不少。而薛嘉月也不舍得将长出来的那一截斗篷在泥水里拖着,所以便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一直提着斗篷的一角,又尽量往薛元敬身边靠,这样可以少些雨丝打在斗篷上面。   她原是爱惜这件斗篷的意思,可落在薛元敬的眼中,只以为她这是冷了,便自然而然的伸手揽住了她的肩,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手中撑的雨伞也往她这边倾斜了一点,想要多给她挡点风雨。   不过暮秋初冬的雨原就是冰凉的,夜晚的风也是冷的,薛元敬刚刚又出来的急,也没有来得及多穿一件外衣,这会儿被风雨一激,他便打了个喷嚏。   薛嘉月就抬头看他,一见他身上衣裳穿的单薄,另外半边身子的衣裳都被雨水给淋湿了—想必是伞都往她这边倾斜了的缘故,就顾不到他自己—她便急道:“哥哥,你身上的衣裳都湿了。这样冷的天,你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一面说,一面就将身上披的斗篷解下来递了过去:“披上。若你不披,我便扔了它。”   她这语气听上去很强硬,一张小脸也紧绷着,看上去这事是再无任何商量的余地了。   薛元敬原是不惧的,因着他知道薛嘉月将这件斗篷看的多重。刚刚一路上她都在小心的提着这件斗篷,生怕沾染了一点泥在上面,怎么会这样轻易的就扔掉?   就在他想要劝说薛嘉月继续披着这件斗篷的时候,但忽然想到一个主意来,由不得心中一动,便从善如流的伸手接过斗篷来。又将手里的雨伞递给薛嘉月先拿着,他自己则是将斗篷披在身上。   石青色原就是沉稳高贵的颜色,而薛元敬又是个内敛的性子,所以这件斗篷披在他身上真的是十分的搭。   薛嘉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将手里的伞递了过去。又笑道:“等往后天再冷些,我就给哥哥做一件领口镶白毛的玄色斗篷。”   虽然是极简单的黑白搭配,但穿在薛元敬的身上想必还是很有气场的。   薛元敬垂眼看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他忽然伸手,揽着她就往自己的怀中带,又用斗篷将她给严严实实的包裹住了。 第100章 雨夜惊梦   薛嘉月一将斗篷从身上解下来, 被卷着雨丝的冷风一吹, 她由不得的就打了个寒颤。但还没等她冷一会儿, 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讶然的抬头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在低头看她。对上她的目光, 他还矜持的点了点头, 说着:“只有这一件斗篷,但你我身上的衣裳穿的都不多,你披着我会冷, 我披着你会冷,不若我披了斗篷再这样揽着你, 便似我们两个人都披着这斗篷一样,彼此都暖和。”   这话若从面上来看是再不错的, 很完美的解决了两个人面前的难题。只怕还要夸一声薛元敬聪明, 想的细致。但薛嘉月总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她偏生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怪。   就在她还蹙着眉想这事的时候,薛元敬已经揽着她往前走了。一面走他还一面说着:“天色越发的黑了,雨也下的越发的大了,我们快些回去。”   他面上虽然看着还是淡然的, 但其实胸腔里的一颗心早就已经跳如擂鼓了, 揽着薛嘉月的那只手掌心里面也紧张的满是汗。   总还是担心薛嘉月会察觉到他现在的这份心思, 更担心她会推拒。另外,这样紧密的揽着她温软的身子在他怀中......   薛元敬一时只觉得外面的风雨再不是刚刚那样的令人心生厌烦了,反倒觉得可亲可爱了起来。   恨不能回家的路再长一些,永远走不到头才好, 这样他就能一直揽着薛嘉月在他怀中了。   但铺子离家统共就这么些路,便是他再想走的慢些,可到底还是到家了。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他也只能怅然的收了伞,眼看着薛嘉月从他的怀中钻了出去。   霎时非但是觉得怀中空了,便是心中也空了......   薛嘉月这会儿则是紧张的去看那件斗篷有没有被雨淋湿,下摆有没有溅上泥水,一见都好好儿的,她这才放下心来,高高兴兴的做晚饭去了。   薛元敬将斗篷解下来放在自己屋里,随后便走过去帮薛嘉月一起做饭。   吃晚饭的时候照例是薛嘉月在说,薛元敬在听,偶尔他会回复一两句。   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那么多高兴的事。明明有一些事在薛元敬听来只是一些再寻常不过的事,可薛嘉月还是会笑的眉眼弯弯。不过因着是她讲的事,所以薛元敬便也会微笑,觉得心情舒畅。   她高兴便是最好的。   饭后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薛元敬其实很担心薛嘉月胸前那里早上到底有没有被撞痛的事,想开口问,但又担心薛嘉月会如早上一般的恼羞成怒,迟疑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只细致的关注着薛嘉月。   见她一直说说笑笑的,面上并没有流露出痛苦的样子,也没有如早上那般抬手捂过胸,那想必那里应该已经不痛了吧?   薛元敬这才放下心来。   等回屋之后,他就拿火折子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拿了一本书想要看一会儿再睡。   但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且一看到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脑中就会想起中午贾志泽给他看的那些东西......   他记性原就极好,过目不忘。这会儿那些东西虽然不在眼前,可依然清晰的印在他脑中,一帧一帧的,那样的鲜活。   薛元敬只觉心中烦躁的不行,想了想,便丢开书,铺了纸,提着笔开始写字。   以往但凡他觉得心中不平静的时候便会写字,因着写字能让人静心。但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越写反而越不心静。   最后薛元敬索性也不写字了,丢下笔,脱衣上床准备睡觉。   但总是不容易入睡。耳中听得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打在院中的樟树叶上,头顶的瓦上,无端的就让人觉得心中烦躁不已,简直都要觉得气都有些透不上来了。   不过薛元敬睡觉是很老实的一个人,纵然觉得心中再烦闷,可他也并没有在床上翻来侧去,只平躺在枕上,双目阖着,双手交叉着放在小腹那里。   最后模模糊糊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睡着,耳中仿似听到有人在叫他哥哥。声音又娇又嫩,甜腻的仿似要滴下蜜糖来一般。   他睁开眼,便看到薛嘉月正立在床前,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快速的翻身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纤细的右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来。   埋首在她肩上时,他能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馨香。经由他鼻端钻入他心中,撩拨的他心尖上都一直在发痒,抱着她的手臂就越发的收紧起来。恨不能就这样将她硬生生的揉入到自己的骨血中去,再也不放手才好。   “月儿。”他低声的开口叫她。但一开口,却惊觉自己的声音不知道何时竟这样的低哑,自己反倒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他就察觉到薛嘉月的双手环住了他的腰。甚至她还在他耳旁吹气如兰的呢喃着一般的叫他:“哥哥。”   薛元敬只觉心中狂喜。要知道以往他虽然也会抱一抱薛嘉月,但她是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回抱过他的。这是不是说明,其实她心中对他也如他对她一般的心思?   抱着薛嘉月的双臂由不得的就越发的收紧。但又觉得仅仅只这样抱着是不够的,总想要更多......   而怀中的小人仿似知道他这股子心思一般,薛元敬就只听得耳旁一声轻笑,随后便只觉自己的身子往后仰倒躺在了床上。   是她推倒了他。紧接着,她便俯身过来,笑吟吟的看他,细嫩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游走,说出来的话简直就要甜腻死人:“哥哥,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嗯?告诉我,我都答应你。”   薛元敬只觉双目充血一般的滚热起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立时就要跳出来一般,浑身都紧绷着。最后他再也忍不得,握着她的手就用力的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   朦朦胧胧中,他心中还在想着,贾志泽确实没有骗他,这确实是人间极乐之事,只怕一旦尝过,便再也丢不开手了。   次早薛元敬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才刚蒙蒙亮,且雨声已停,只有几只早起的鸟儿在樟树叶间不停的跳跃着,发出清脆的鸟鸣声。   薛元敬偏头望着窗外灰白色的天光,只觉一颗心依然还跳的很快,呼吸也有些不稳。   昨夜他仿似做了个了不得的梦......   十七岁的少年以往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便是这会儿细想来,也只觉面上发烫,心中莫名的羞耻。   但羞耻之中又有一种很奇怪很复杂的感觉。似甜蜜,又似解脱。而且细想昨夜的梦境,心尖上忍不住的便是一阵酥麻。   薛元敬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竭力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才起身坐起来,慢慢的穿上外衣。   不过腿上冰凉一片湿,昨夜入睡时穿的中裤显然不能再穿了,他便走去打开衣箱另寻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换了。   想了想,又拿着这条裤子到外面去自己打水洗了。   虽然以前两个人的衣服都是薛嘉月在洗,但是现在这样的一条裤子是万不能叫她洗的。不然叫她发现些端倪可就不好了。   等裤子洗好晾好了,薛元敬便去烧了早饭。   直等早饭烧好,天色尚且还早,薛嘉月还没有起床。   薛元敬知道她最近又忙又累,便也没有叫她起来,只将早饭放在堂屋的桌上,自己则是回屋拿了一本书看。   拿书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看到了搭在椅背上的那领斗篷。   石青色的斗篷,下摆绣了祥云仙鹤,极灵活隽秀。   他伸手将这领斗篷拿在手中。想到这是薛嘉月亲手给他做的,止不住的就觉得心中霎时软柔如云,满腔爱意。   第101章 一眼惊艳   薛嘉月醒过来一打开自己的屋门, 一眼就看到堂屋的桌上已经放着早饭了。   倒也不是多复杂的早饭。白粥, 清炒扁豆丝, 再就是昨儿铺子里一位大嫂给的三个自家做的窝窝头。   以往也不是没有薛元敬做早饭的时候,所以薛嘉月见着这些也没有觉得心中多惊讶。且一见薛元敬不在堂屋, 她便走到北边那边屋里去叫他吃饭。   一进去, 就看到薛元敬正坐在书案后面的一张椅中看书。   他们两个赁的这东厢房里原也没有这张书案,便是后来杨大娘给了他们一些她用不着的家具里面也没有这张文案,还是薛嘉月想着薛元敬毕竟是要读书考科举的, 日常看书写字肯定少不了,如何能没有一张文案?所以她那个时候便特意的拉着薛元敬到城东卖旧货的地方去看, 寻了好几日才寻到这张书案。   水曲柳的料子,上面的黑漆也很斑驳, 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不过倒是翘头的, 两头雕的都是如意灵芝的花纹。薛嘉月一见之下便喜欢上了,觉得极质朴大气。问过了薛元敬的意见,得知他也喜欢,两个人便将这张书案买了下来,然后找人送了过来。其后薛元敬的所有书册, 纸墨笔砚便都放在这张文案上。   还有墙角的那只海棠式的花架, 也是他们两个人去城东旧货市场淘来的。再有她屋里的梳妆台也是。   当初他们来赁这房子的时候, 这里是空落落的,但这两年下来,他们两个人一点一滴的将这房子塞满了,现在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很温馨的家了。   薛嘉月想到这里, 只觉心中也一阵温馨。   这里是她的家,而坐在书案后看书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家人。   她就走过去看薛元敬在看什么书。   其实她一进来薛元敬便知道了。待要抬头同她说话,但忽然想起昨夜他的那个梦来,便只觉耳根处一阵发热,竟是有些不敢看薛嘉月了。只低着头,佯装一直在看书。不过握着书的右手却渐渐的收紧起来。   眼角余光就看到薛嘉月先是面带笑意的将这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脚步轻巧的走到他这里来。   她一走近,薛元敬便仿似闻到她身上有一阵淡淡的清幽香气。昨夜梦里她身上也是有这股香气的,一直往他的心里钻......   薛元敬握着书的手就越发的收紧了起来,心尖上也被她身上的这股香气给撩拨的轻颤酥软起来。   薛嘉月尚且不自知,反而是身子凑过去,一面笑着问道:“哥哥,你在看什么书?”   香气越发的近了。而且她温热清爽的呼吸轻拂过他耳根颊边,薛元敬一时只觉胸腔里的那颗心都已经砰砰砰的乱跳了起来。右手握书握的太紧,差些儿就要将书给捏成碎片了。   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忙将手里的书丢到案上,以避免这册书被他捏成碎片的厄运。   但他不敢转头去看薛嘉月,只目光看着桌上的白瓷山水笔筒,开口说着:“你起来了?”   话一说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这样的低哑了。   心中微震,担心薛嘉月发现异常,他忙转过头去看她。   薛嘉月这时果然已经在问着:“哥哥,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听起来都哑了?”   薛元敬脑中快速的在转动着。随后就听到他在回答:“昨夜我入睡的时候忘了关窗子,想必是风吹进来,着凉了,嗓子便有些哑了。”   说完,他一脸平静的望着薛嘉月。不过在薛嘉月看不到的地方,他背在身后的右手都在微微的颤着。   薛嘉月并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其实对于薛元敬说的话她都很少怀疑的,于是当下她便关切的问道:“哥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薛元敬微微的摇了摇头,“很快就会好。”   薛嘉月见他面色如常,看起来也并没有很难受的样子,便信了他的话,不过还是嘱咐着:“若你觉得不舒服了,可要立时就去看大夫。”   心中又在暗暗的想着,刚刚薛元敬这样哑着嗓子说话,声音实在是太性感了。若按以往她和室友开过玩笑的话,那就是薛元敬的声音苏的人的腿都要软了。   她的双腿这会儿好像就有些发软......   而薛元敬见薛嘉月并没有怀疑他的异常,心中一宽,当下便点头应了。   随后他便从椅中起身站起来,叫薛嘉月到外面吃早饭。薛嘉月应下了,抬脚往外就走。   早饭已经有些凉了,薛嘉月就拿到外面去热一热。待热好了,两个人分别在桌旁对面的椅中坐下来开始吃早饭。   这时薛嘉月目光又看到墙旁边悬着的竹竿子上面挂着一条白色的裤子,且一看便知是中衣。   因着天有阴晴,晴天的时候衣服洗好了自然可以拿到院子里面晒,但下雨天要怎么办?也不能一直不换衣服不洗衣服。只能在家里悬着一根竹竿子,将洗好的衣服都暂且晾到上面,等天晴了再拿出去晒。若一直下雨,也有在家里直接晾干的。   其实这若是在以前,薛嘉月也不会特别注意到这件裤子。但前儿是个大晴天,一应洗好的衣服早就晒干都收起来了,昨儿是雨天,洗的也只是一些小件的衣服罢了,所以这会儿这条裤子晾在竹竿上才会那样的显眼。   而且以前家里的衣服都是她来洗的。男人在洗衣服这件事上总归是不大擅长的。   于是薛嘉月便问着:“哥哥,你昨儿换裤子了?怎么不等我来洗,你就自己洗了?”   薛元敬正夹了一筷子扁豆丝要吃,闻言他手一抖,一筷子扁豆丝全又掉回到盘子里了。   耳根处瞬间滚烫一片,手心里也开始冒汗了,目光更不敢去看薛嘉月,只垂着眉眼看桌上的饭菜,尽量声音平稳的答着:“我见你最近为铺子里的事又忙又累,便不想再辛苦你。左右我今日早上起的早,便顺手将这条裤子洗了。”   也不知道薛嘉月会不会相信......   好在薛嘉月一点都没有怀疑,反倒是说道:“往后还是由我来洗吧。我便再忙再累,做这点事也没有什么。”   不过她心中也在考虑要不要找个人回来帮忙做事。毕竟若铺子里的生意真忙起来了,她再回来做家里的事肯定也会觉得累。而薛元敬毕竟是个男人,又忙于学业,难道还要他来做?只是他这个人,肯定是不喜同陌生人住在一起的,倒是个麻烦的事。   转念又想到前几日冯嫂子同她说的话,想叫小婵到铺子里帮忙,也可以跟她们学点手艺。薛嘉月心中便想着,小婵虽然现在才十岁,但这会儿的十岁可不比她穿越之前那个时代的十岁,已经能做许多事了。倒可以叫小婵有空的时候帮她在家里做点事,再到铺子里学徒。   不过这件事肯定要同冯嫂子商议一下的,也要同薛元敬商议一下。但想必冯嫂子肯定会乐意,薛元敬也不会反对。因着一来她会给小婵工钱,冯嫂子家能多一笔收入,二来,小婵虽然过来帮她做家里的事,但不必同她和薛元敬住在一起。简直就是完美的解决了所有人的难题。   当下她便将这件事同薛元敬说了,薛元敬果然立时就应允了。还说薛嘉月现在铺子里的许多事也不用她亲自去做,怕她累着,可以再请个人回来帮忙。   但薛嘉月听了只是笑,没有说话。   现在铺子才刚刚起步,她累一些也是应当的。加人手的事,还是等往后铺子生意更大时再说吧。   等两个人吃完早饭,薛元敬照例先送了薛嘉月去铺子,然后自己再去太初书院上学。   今儿倒没有下雨。早起的时候虽然天还是阴沉着,但到半上午的时候,太阳便从云层里跳跃了出来,细碎如金的日光一下子便洒了下来。   薛嘉月一见便满心高兴。若这样一直晴个两三天,地面就会晒干,不说击鞠决赛会准时进行,便是九月初九重阳那日的赏菊大会也会如期举行。   中午空闲的时候她就和冯嫂子说了想让小婵帮她做家里一些琐事的想法,自然她会给小婵相应工钱的这事她也说了。冯嫂子一开始还客气的推辞着不要工钱,只是做一些琐碎的家务事罢了,值得什么?但最后在薛嘉月的坚持下冯嫂子还是同意要工钱的事,笑吟吟的说明儿就叫小婵给薛嘉月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等她做完薛嘉月家里的事再叫她到铺子里来做学徒。   薛嘉月觉得这样挺好,因着她有多余的时间用来想一些衣裳的新样式了。   其后两天果然都是大晴天,地上的湿泥都渐渐的干了。薛嘉月有时候去市集看布料买丝线,已经看到衙署里的人在布置赏菊大会的一应之事了。   至第三日的时候,薛嘉月一大早起来,看到外面的天空澄澈,东边朝霞绚丽,想必今儿又会是个大晴天,只高兴的她立时就去敲薛元敬的门,叫他起床。一面又忙着去烧早饭。   等两个人吃完早饭,碗筷留着,待会儿小婵自会来收来洗,薛元敬就回屋去换了太初书院的队服。因着早上天气寒冷,他还特地的将那领石青色的斗篷披在身上。   于是等到薛嘉月换好衣裙开门出来的时候,一眼就见到堂屋中少年挺拔清俊的身影。   薛嘉月就笑着叫他:“哥哥。”   薛元敬闻声回头。目光在看到薛嘉月的那一刹那,他双目之中不由的满是惊艳之色。 第102章 苦肉计谋   晨光入屋, 落在薛嘉月身上, 薛元敬只觉眼前一亮, 整个人被惊艳的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就见她穿了一套齐胸襦裙。浅粉色的上襦,领口袖口镶着海棠色的边, 上面绣了海棠花。下面则是一袭海棠色的曳地长裙, 有数朵海棠花不规则的散落在下摆那里。   薛元敬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他人穿襦裙,但颜色多淡雅恬静,甚至灰暗。领子也是交领或直领, 但薛嘉月身上的这套衣裙,用色可谓很鲜艳了。且这领子也非交领非直领, 倒不如说是个三角领,越发的显得她一张脸小了起来。   再看她长裙的最上端, 胸口那里, 系了粉色和海棠红两色绢带,双臂上又挽了海棠红色的披帛,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挽了双丫髻,每一边发髻上都戴了一只小小的珍珠发箍。行动间胸前绢带和臂间披帛轻扬,恍若仙子下凡。   以前他便知道她相貌生的极好, 但她穿衣一向朴素, 印象中总觉得她还小, 但今儿她这样忽然的打扮了一下,薛元敬只觉她便是早春枝头上开的最妩媚娇艳的那朵海棠花。   她已经是个少女了,再不是以前的那个小姑娘了......   震撼实在太大,薛元敬不由的就闭了闭眼。片刻之后他才睁开双眼来, 问道:“这是前几日冯嫂子给你的那套衣裙?”   那日他问她冯嫂子给她的是什么衣裙,但薛嘉月只抿唇笑着,说等到时候他就知道了。今儿他可算知道了,只是......   “你要穿着这套衣裙去看我和托月书院的决赛?”薛元敬面容微沉。   谁还没有个虚荣心?刚刚薛嘉月看到薛元敬眼中对她的惊艳之色,心中就觉得喜滋滋的,这会儿听薛元敬这样问她,她就点头笑道:“是啊。”   又伸手拎着裙摆,笑着问薛元敬:“哥哥,这一套衣裙好不好看?这可是我自己亲手画出来的设计稿,上面的海棠花也都是我自己亲手绣的。如何,是不是很特别,跟外面的那些不一样?”   她想过,虽然让杨大娘将她设计的那些衣裙送去给那些夫人小姐,让她们在九月初九重阳节这日穿,但她自己这日也可以穿一套衣裙出去走一圈的啊。谁还不能做个活广告呢?更何况她这日还会去看薛元敬的决赛,到时里面也有好些夫人小姐的,这可是一个极佳的宣传机会。   于是她也费了一番心思给自己设计了这样的一套衣裙。色彩上面十分娇艳不说,领口还特地的做了个V字领,这样更显脸小了。   薛嘉月对自己身上的这套衣裙还是很满意的,说出这番话来的时候她面上就很有些得意的神情,想要薛元敬表扬她几句。   就见薛元敬目光又上下看了她好几眼,然后点了点头:“嗯,好看。”   薛嘉月心中一喜,正要说话,但忽然又听到薛元敬在说道:“但是你今日不能穿这套衣裙去看我的决赛。”   薛嘉月面上的笑容僵在那里,片刻之后她才问道:“为什么啊?”   因为这一套衣裙衬得你十分的娇艳,我只想你穿给我一个人看,不想其他任何人看到......   但这样的话如何能对薛嘉月说?薛元敬便说道:“今日决赛,人肯定很多,很拥挤,你这件裙子太长,容易被人踩到,到时你若摔倒了怎么办?你还是换回你平日穿的衣裳比较好。”   薛嘉月平日穿的衣裙样式简单不说,颜色也较为清淡,而且为方便做事,她有时候甚至连裙子都不穿的。   薛嘉月这些日子为了她身上穿的这套衣裙可谓是煞费苦心,就想着今日能穿出去,如何能因为薛元敬的这几句话就不穿了?不过在她心中薛元敬毕竟是兄长,他的话还是要听的。于是想了想,她就倾身过去抱住薛元敬的胳膊,柔声细语的说道:“哥哥,今日不是你决赛嘛?在我心中这可是很重要的日子,所以我才特地的穿了这套衣裙,就是看重你的意思。你就让我穿这套衣裙出去,成不成?我保证我会很小心,不会让人踩到我裙角,让自己摔倒的。”   上辈子她可是有节假日出游的经历,那才叫人潮拥挤。搁那样的人山人海里她都能跟一只鱼儿一般的灵活,成功的挤过来挤过去,现在平阳府能有多少人?不是她说大话,就算今儿平阳府的人全都涌去看击鞠决赛她都不怕。谁挤谁还不一定呢。   若是在以往,她这样的撒娇,任凭是天大的事薛元敬都会答应,但今儿他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她都这样已经说了,薛元敬还只一口咬定:“不行。”   不过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心中看重我,往后这套衣裙你可以在家里穿给我看。”   他也是很喜欢看薛嘉月穿这套衣裙的。心中又想着,她肤色白皙,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而且她性子活泼开朗,大红色,石榴红色这些颜色肯定会很衬她。   脑中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贾志泽给他看的那本图册里面,是有个女子穿了大红色的兜肚的,上面还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目光不由的就看向薛嘉月的胸前。她现在也渐渐的大了,不知道有没有做了这些穿在衣服里面?但薛元敬也知道,薛嘉月对自己是很俭省的。就算这些日子她开铺子挣了些钱,但也并没有舍得多花,反而是说要都攒着,往后他科举路上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只怕若她真要做这些肯定也舍不得买好的衣料。但贴身穿的这件东西怎么能不用好衣料呢?   薛元敬心中就在想着要有空去绸缎庄一趟,挑些好的衣料来给薛嘉月。什么颜色的衣料好呢?大红色就很好。她绣工又好,到时可以让她在上面也绣上鸳鸯戏水的图案......   这般一想,他不由的就觉得心尖上都酥软了起来,望着薛嘉月的目光也暗了下来。   薛嘉月如何会知道这会儿薛元敬虽然面上看着清俊文雅,但心里想的却是这些事?不过她也很不高兴就是了。   凭什么她要穿什么衣裙出门薛元敬也要管着啊?她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   于是她一张俏脸就沉了下来,语气也有些不好:“我不管。反正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今日肯定是要穿这套衣裙出门的。”   这就有点赌气加耍赖的意思了。   若是其他的事,见她都已经这样不高兴了,薛元敬肯定会同意的,但这件事......   “不行。”薛元敬的态度也很坚决,“你现在就回屋去换一套衣裙。”   薛嘉月闻言,只气的面上都有些涨红了。随后她看也不看薛元敬,也不再跟他说话,直接抬脚就往门外走。   竟是有绕过他,自己直接去外面的意思。   薛元敬忙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薛嘉月待要挣扎,但她的力气如何有薛元敬的大?且薛元敬握住她的胳膊之后还顺势将她拉了回来,离他甚近。   薛嘉月依然不肯放弃挣扎,但只可惜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掉薛元敬的掌控。薛元敬的右手就如同一只铁钳般,依然牢牢的箍着她的胳膊。   这若是在以前,薛嘉月从来不和薛元敬正面起冲突的。一见他生气了,她便会顺着他的毛摸,说两句软话,撒个娇,保管薛元敬的气立时就消了,但今儿她也确实是气的狠了,所以半句软话都不肯说。而且见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薛元敬的钳制,她一时气极,脑子里想也没想,低下头就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薛元敬的手臂上。   其实依着薛元敬的身手,若他存心要躲,不说薛嘉月咬到他的手了,近他的身都难,但是现在他楞是躲都没有躲,任由薛嘉月一口咬在他手臂上。而且哪怕她咬的再狠,他都是一声不吭。   最后还是薛嘉月自己先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口,又将他的衣袖子撸了上去,一眼就看到他小臂上有两排整齐的牙印。且上面一排的牙印上还有血珠正在沁出来。   薛嘉月有些被吓到了,双唇都在发颤,抖着手就要去摸牙印那里。不过还没有碰到,就被薛元敬伸手给抓住了。   “气消了?”他的声音里甚至都带了隐隐的笑意,“我以往都不知道你会有这样大的气性。小狗一般,气狠了竟然会咬人。”   第103章 各让一步   薛元敬说的这句话带有很明显的调侃之意, 但这会儿谁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呢?   薛嘉月抬头看他, 心里又是气, 又是急,不由的就骂道:“你傻啊?我咬你你不会躲啊?还真由着我咬?”   她知道薛元敬肯定是能躲开的, 他这就是故意让她咬的。   薛元敬面上微微的笑着。   他这确实是故意让她咬的不错。他了解薛嘉月, 经由这样一咬,她现在心中肯定都是对他的愧疚,这样他说的话她肯定会听进去。不过考虑到薛嘉月这一套衣裙也确实费了她很大一番心思, 就是满心期望着今日能穿出去,所以也不能逼的她太狠。   他也不想她不高兴。罢了, 还是双方都各让一步罢。   于是薛元敬就目含浅笑的说道:“若不让你咬一口,看你刚刚的样子分明就是要离家出走, 我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拼着让你咬一口, 这样你才会消气。”   薛嘉月这会儿果然是满心愧疚,不由的就低垂了头,低低的说道:“哥哥,我错了。我,我不该咬你的。”   而且还咬的这样的狠, 都出血了。   她正心里自责, 忽然就察觉到有一只手落在她头上轻轻的摸了摸, 又听到薛元敬带笑的声音在说道:“没有关系。其实我也不是很痛,你不用太自责。”   顿了顿,她又听到薛元敬在问道:“你真的想穿着你身上的这套衣裙去看我和托月书院的决赛?”   薛嘉月心中瞬间燃起希望,忙抬头看薛元敬。   刚刚她因着心里实在愧疚的缘故, 都想着不要违逆薛元敬的话,回屋换了平日穿的衣裙同他出去算了。左右只当她没做这套衣裙也一样。而且那些个夫人小姐今儿都会穿了她漱玉轩做的衣裙出去,她们认得的女眷多,比她自己穿着效果不好?也不差她一个人穿不穿的了。但没想到薛元敬现在竟然这样问......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他分明就是同意的。于是当下薛嘉月又惊又喜,忙问道:“哥哥,你同意我穿这套衣裙去看你的决赛?”   她果然对他心生愧疚了的,甚至都想过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来听他的话。   思及此,薛元敬只觉自己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动了动。随后他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执意要穿这套衣裙去看我的决赛,甚至都像小狗一样的咬我手臂了,我若再不同意,待会儿你会怎样对我呢?岂不是要活活的咬死我?罢了,你就穿着这套衣裙随我出门吧。”   薛嘉月这会儿真真是大喜过望,正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就听到薛元敬又在说道:“只是我有个条件。”   只要让她穿这套衣裙出门,什么条件她都肯答应。所以薛嘉月就问道:“什么条件?哥哥你说出来,我都答应。”   薛元敬笑着不答,只伸手来牵她的手:“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出门了。再迟些只怕就赶不上决赛了。”   薛嘉月心中狐疑,便又问了一遍到底是什么条件,就听薛元敬回头看她,眉眼间都是清浅的笑意:“待会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得,竟然跟她卖起关子来了。   不过他同意自己穿着这套衣裙出门就成了,至于条件,依着薛元敬对她的好,想必也不会提什么让她为难的条件,这一点薛嘉月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她便由薛元敬握着自己的手往外走。   外面时辰还早,东边旭日初升,澄蓝的天空中有疏疏落落的几片云彩,一看就知道今儿绝对是个好天气。   薛嘉月跟着薛元敬走了一会儿,看着两旁错落的房屋,不由的就开口说道:“哥哥,你走错了,这里不是到决赛场地的路。”   薛元敬笑着不回答,而是握着她的手走到了街旁的一家店里。   是一家专卖鞋帽的店。掌柜的才开门,正一面坐在柜台后面打哈欠,一面看着店里的伙计扫地。忽然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进来,他一张胖胖的脸上忙堆了满脸的笑意起身迎了过来,笑问道:“两位客人早。请问两位客人想要来点什么?”   一面又叫伙计不要扫地了,扫的到处都是灰尘,仔细迷了两位客人的眼,先去擦桌椅吧。   伙计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笤帚,转身去拿了抹布擦桌椅。   薛嘉月也不知道薛元敬带她到这里来是想要买什么,所以就不说话,只转头看着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对老板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后就听他说道:“麻烦给我拿一顶帷帽。”   掌柜的依言去拿了一顶来。薛嘉月抬头一看,就见是一只高顶宽檐笠帽,帽檐下垂了一圈约莫至脖颈处的白纱。   这怎么看都不会是薛元敬买给他自己带的,再联想到刚刚他说的条件......   薛嘉月觉得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但薛元敬看到这顶帷帽显然不是很满意,一双长眉微拧,抬眼问掌柜:“有没有帽檐下垂的是黑纱,长度至胸口的?”   掌柜依然去哪了一顶这样的帷帽过来。   薛嘉月:......   她现在的心情真的是万分复杂。   随后她就眼见着薛元敬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掏了铜板出来付钱,从掌柜的手中接过这顶帷帽,又转过身来面对她,将手里的帷帽递了过来,示意她接着。   薛嘉月:......   虽然明知道结果,但她还是想挣扎一下的,就皱着一张小脸抬头看他,万分痛苦的问道:“哥哥,我能不戴这劳什子吗?”   “不能。”就见薛元敬轻描淡写的答着,“刚刚你自己说过,什么条件你都会答应。”   薛嘉月:......   她觉得现在还有那句话才可以表达她现在的心情,那就是,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啊。   她就轻声的哦了一声,无精打采的伸手过去,想要将这顶帷帽接过来。但没想到薛元敬却避开了她的手,转而自己亲手将这顶帷帽给她戴在头上。   一面给她在下颌处系好系带,他一面还在说道:“今日日头想必很大,但决赛的地方空旷,没有树荫,你带着这顶帷帽可以为你挡挡日光。”   薛嘉月忍不住的斜眼看他:“哥哥,现在已经深秋了。便是日光再厉害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几时见过外面有人深秋的时候戴一顶帷帽遮挡日光的?”   这些话自然是薛元敬的托词,实则就是他不想让人看到薛嘉月罢了。他觉得这样娇艳的薛嘉月就只能给他一个人看。而且,正所谓怀璧其罪,他也担心若有什么事自己会护不住薛嘉月,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听到薛嘉月这样的反驳,他也不恼,只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安抚她快要炸毛的情绪:“那不一样。别人的皮肤都生的不白,黑就黑了,但你的皮肤生的白,可不能被日光晒黑了。哪怕是深秋的日光也不行。”   既巧妙的掩盖了他的心思,又适当的恭维了薛嘉月一番。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皮肤白?当下薛嘉月听了这话果然觉得心中受用,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了。   薛元敬就抬手放下帷帽上的黑纱,一时她娇艳的容颜便被这黑纱挡的严严实实的。   薛元敬看着,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握着薛嘉月的手往外走。   旁边的伙计这时停下了手里在做的事,笑着扭头同掌柜的笑道:“掌柜的,那位小姑娘可真好哄。说什么皮肤白,戴了帷帽晒不黑,外面皮肤白的姑娘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这都快冬天了还戴着个帷帽出门啊。”   掌柜的正在掂着手里的铜钱,闻言就转头看伙计:“你懂什么?外面皮肤白的姑娘是不少,可你几时看过有跟刚刚那位小姑娘长的好的?远的不说,就咱们这平阳府,我敢打包票,就决没有一个姑娘生的有这小姑娘好看。我若是有这样的一位小媳妇,出门也要给她戴顶帷帽挡住脸。不然被其他人看上了可怎么办?”   伙计嘻嘻的笑:“掌柜的,您说的这话我可没听见。不然待会儿若太太问起来,我指不定的就一漏嘴说了出来,到时您晚上回去跪搓衣板呐?”   掌柜的听了,就笑骂道:“跪你奶奶个熊!还不赶紧擦桌椅扫地去?若再慢些,你这个月的月钱不想要了?”   伙计笑着不说话,转身拿笤帚扫地去了。 第104章 敬哥打脸   薛嘉月和薛元敬到了谭家别院外时, 就见有许多人正拥挤在门口要进去。便有维护大赛秩序的人吆喝着叫那些人排队, 然后凭票才能进入。   薛元敬一见有这许多人, 一双俊眉立时就拧了起来。随后他就转头叮嘱薛嘉月:“在进楼之前,你头上的帷帽无论如何不能取下来。”   薛嘉月应下了, 薛元敬这才放了心, 握着她的手往侧门走。   侧门是专供队员和贵宾进入的。薛嘉月手中拿的虽然不是贵宾票,但薛元敬毕竟是队员,所以看守的人也就放行了。   等到进入别院, 里面的人却没有外面的拥挤。因着这别院还是很大的,人群被分流了的缘故。   两个人一路往比赛场地走, 路上遇到一些人,眼见薛嘉月这深秋的时节还戴着帷帽, 不由的就往她这里望过来。若是男子倒还罢了, 左右看不清薛嘉月的容貌,心中纳罕下也就是了。但若是女子,看到薛嘉月身上穿的那套衣裙,个个眼中都有惊艳。又看到薛嘉月身旁站着的薛元敬,眼中的惊艳之色就越发的深了。   就有胆大的姑娘过来同薛嘉月搭话, 询问薛嘉月身上的衣裙是在哪里做的, 一面又红着脸, 目光不时的偷溜薛元敬。薛元敬只当没有看到,一张俊脸面瘫一般,半点笑意都无。更没有要和这姑娘说话的意思了。   还是薛嘉月笑眯眯的开口说话,说她这衣裙是在漱玉轩里面做的, 而这漱玉轩就是她和薛元敬开的成衣铺子。还从随身的小袋子里面掏出了类似于名片一样的硬纸来—上面写着漱玉轩三个大字,下面是具体地址—笑着递了过去,说他们铺子里面衣裙款式很多,欢迎这位姑娘到漱玉轩来做衣裙。而且凭着这张纸还可以给她优惠。   那姑娘就伸手接了过去。一时旁边的几位姑娘听到,也纷纷的走过来问薛嘉月要这张硬纸。薛嘉月就笑着,从小袋子里面掏出了厚厚的一叠名片,挨个发了出去。   等到那些姑娘都散尽了,薛元敬轻哼一声,转头看她:“原来前些日子你让我写这些东西是用来做这些用的。”   薛嘉月将剩下来的名片放回小袋子里面,然后一把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仰头看着他笑道:“铺子是你我两个人的,赚了钱你也有份的,让你写几个字你还要抱怨啊?那往后铺子赚了钱我可不给你。”   薛元敬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抬手习惯性的想要捏她的脸颊,但只可惜现在她的一张脸都是黑色的轻纱给挡住了,便转而轻拍了帷帽边缘一下,笑道:“你就惯会在我面前贫嘴。不过这铺子赚的钱我原也没有想过要,你都留着自己花罢。”   薛嘉月知道他说的这话并不是在哄她,而是实话。其实自从在秀峰村的时候开始,钱都是她在管着。后来到了这平阳府,哪怕是薛元敬进了太初学院,每个月有二两银子的补贴,但只要银子一发下来,薛元敬也立时就会交到她手上。至于他身上的零花钱都是平日薛嘉月给他发的,但其实他也很少用。有的时候他一个月零花钱攒了不少下来,还要反过来给她呢。   薛嘉月想到这些便觉得心中柔软,就笑道:“我哪里花得了这么多钱?都攒着。等往后哥哥参加科举了花钱的地方肯定会很多。若钱够了,咱们还可以买所大房子。总要有自己的家的。而且等哥哥往后再大些也要娶妻成家的,没钱怎么行?”   薛元敬一直面带微笑的听着她说话,但听到后来,他面上的笑容不由的慢慢的消失了。   听她的这意思,分明就是以为他会娶其他的女子。但他何曾想过要娶他人,和他人成家?他只想和她成个家。   但她现在心中压根就是将他当成亲哥哥来看待,不然还能筹划着往后为他娶妻成家的事攒钱?若现在同她挑明他心中所想的事,只怕她肯定会接受不了。   薛元敬垂着眼不言不语,心中很后悔当初他为什么要数次在薛嘉月面前说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来看待的话。她肯定是将他说的这些话都当真了......   耳中忽然又听到有道声音在嘲讽的说着:“你只是他妹妹罢了,又不是他娘,做什么还要攒钱给他科举,给他买房,还要给他娶妻成家?难不成这些不该是做哥哥的为妹妹考虑的,倒反过来要妹妹为哥哥这样考虑?这样的哥哥你还要着干嘛?想累死自己?”   薛嘉月都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是谭宏逸。而且他这话说的实在是......   她转过头去看薛元敬,果然见他一张脸沉了下来。   担心薛元敬会气不过,在这里跟谭宏逸动手,薛嘉月忙双手紧紧的握住了他的胳膊,连声的叫着:“哥哥,哥哥。”   薛元敬明白她心中的担忧,就抬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他知晓了。   薛嘉月这才觉得心中稍安,挽了薛元敬的胳膊就想往前走。但她忽然只觉眼前一花,再下一刻,就见他们的去路上站了一个人。   同太初书院的队服不同,托月书院的队服是红色的,额头上绑的则是金色的绸带。   这两种颜色都是前进色,不过谭宏逸生的相貌俊美,倒是能将这两种颜色压下去。甚至这两种颜色在他身上还能越发的显出他的潇洒飞扬来。   薛嘉月觉得这谭宏逸约莫是属鸡的,还得是斗鸡,一天到晚没事就喜欢挑衅人。   她也不想理他,挽着薛元敬的胳膊就想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但就见谭宏逸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就问道:“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你还戴着个帷帽做什么?不嫌闷?快拿下来。”   说着,就伸手过来想将她头上的帷帽拿下来。   但他的手还没触碰到薛嘉月的帷帽,就见薛元敬忽然闪电般的伸手过来。   须臾之间两个人已经过了好几招。最后谭宏逸被迫收回手,将右手背在身后,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手腕上被薛元敬捏出来的一片淤青,不过他面色却是铁青的。   他从小父亲就花重金专门请了好几个人来教他武艺,几位师父都说他根骨上佳,是学武的好苗子,学了这些年下来,几位师父不约而同的都说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对此也洋洋得意,只以为再无敌手,但没想到今日竟然跟薛元敬打了个平手。   再细一想,刚才他用的是右手,但薛元敬用的却只是左手而已。   左手已能同他打成平手,若他刚刚用的是右手......   谭宏逸的一张俊脸就越发的铁青了起来。   薛嘉月只担心薛元敬刚刚被谭宏逸伤到了,赶忙的拉了他的左手来看,一见毫无异常,又关切的问了一句,见薛元敬对她微笑摇头,她这才放下心来。   心中不由的就对谭宏逸有了火气,就转头冷声的质问他:“我戴不戴帷帽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我又是什么关系?竟然你伸手就要来取我戴的帷帽。你岂不知男女之大防这句话?”   对着薛元敬的时候谭宏逸还能飞扬跋扈,甚至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但是对着薛嘉月,他发现他压根什么法子都没有。   不能同她动手,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但这又是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跟刀子一样又尖又利,让他压根就没有办法去反驳。   当下谭宏逸只气的胸口憋闷,然而他还别无他法,只能硬生生的憋着。还想着要解释:“我这不是怕你憋坏了,就想着要替你将帷帽拿下来。谁知道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好人心?”薛嘉月面上微微冷笑,“你的这份好人心还是留着去给别人吧,我可消受不起。”   谭宏逸又气的跳脚。   显然薛嘉月很擅长同人斗嘴,但薛元敬是个不擅长同人斗嘴的人,他比较喜欢直接动手。但是这会儿他也不想薛嘉月同谭宏逸多说。   薛元敬敏、感的察觉到,虽然谭宏逸和薛嘉月两个人现在面上看来只是斗嘴,彼此不服彼此,但若细想,谭宏逸在他人面前明明是那样飞扬跋扈,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的人,如何在薛嘉月面前还会这样有耐心的同她斗嘴?且听他说的那些话,抛却语气不好,其实若细想来也都是在为薛嘉月着想的。   如此一想,薛元敬如何还会让薛嘉月同谭宏逸多接触?当下他冷着一张脸,握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谭宏逸欲待不相让,但被薛元敬忽的一掌就直接拍了过去。   这一章带着凌厉掌风,排山倒海一般的直接压来,谭宏逸心中一凛,不敢硬接,只好侧身相避。   但掌风犹且一直向前,只听的刷的一声响,就见路旁的一株冬青树立时就倒了下去。   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咯噔了一下,想着若刚刚薛元敬这掌拍在谭宏逸身上,那他岂不是......   握着薛元敬胳膊的手不由的就收紧起来。   薛元敬这时又从随身的荷包里面掏了一锭碎银子出来随手掷了出去,一道流星飞快划过一般,碎银子速度极快的飞向谭宏逸。   谭宏逸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东西一入手,他只觉手掌心立时就一阵刺痛,忙低头摊开手掌一望,就见那只是一锭碎银子。但他的手掌心竟然硬生生的被这碎银子给划破了一道伤口。这会儿虽然没流血,但也是破了皮的。   耳听到薛元敬冷淡的声音在说着:“这锭银子足够你买一百棵冬青树了。”   谭宏逸明白他的意思。   这里是他家的别院,刚刚薛元敬掌风击倒了一棵冬青树,所以这锭银子就是用来给他们家买树用的。   但谭宏逸知道薛元敬这可不是什么好心。他一定是对两年前在太初书院门前因着家仆弄洒了他手中的纸墨笔砚,当时自己随手扔了一锭金子出去,说是够让他们买上一屋子的纸墨笔砚的事记恨在心,所以他现在才故意这样做,这样说。   薛元敬就是在报复他,还是一模一样的方式。   谭宏逸只气的攥紧了手里的这锭银子,浑然不顾银子的尖角扎进了他的伤口里。   “薛元敬,” 少年面上一向飞扬跋扈的模样没有了,转而沉若寒潭,“待会我们两个击鞠决赛上见。”   薛元敬闻言回头,面上虽然还是平常一贯的清淡,不过目光却锐利若刀锋:“我奉陪到底。”   第105章 击鞠决赛   薛元敬一直将薛嘉月送到门前才放心的要往回走。但薛嘉月想着刚刚他和谭宏逸彼此宣战似的言语, 心中到底还是不放心的, 就拉着他的胳膊担心的说道:“哥哥, 你要小心。输赢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最重要的是参与, 是吧?”   她还是不想薛元敬真的和谭宏逸正面冲突, 因为谭宏逸确实也是个劲敌。她担心薛元敬会受伤。   薛元敬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我知道。你且放心在这里观看决赛, 不要到处乱走,等随后我来接你。”   原本对于这次击鞠决赛的输赢他是一点都不在意的, 但是现在谭宏逸竟然敢这样的挑衅他,还当着他的面同薛嘉月这样说话, 他如何还能忍?是必定要赢谭宏逸的。   不过他也知道薛嘉月担心他, 所以这些话就没有对她说,反而安抚她。   眼看着薛嘉月进屋了,他这才转过身往比赛场地走。   薛元敬给薛嘉月买的那张票的位置虽然没有谭宏逸拿来的那张票的位置好,但也算得是很不错了。   薛嘉月就见这是一幢二层高的楼阁,她票上显示她的位置在二楼。而等她一到二楼, 就见里面全都是女眷。很显然, 这一幢楼阁就是专门用来给女眷看决赛的。   不过这正中薛嘉月的意。   她身上的这套衣裙原就出众, 她上来之后楼上女眷目光就已经一直在她身上了。而待她将头上的帷帽取下来之后,众人的目光就越发的移不开了。   模特的作用约莫就是如此,旁人看着模特身上穿的衣裙,总会觉得自己穿上之后也会跟模特一样的美, 所以自然就都想要买。当下就有好几个胆子大的姑娘过来问薛嘉月的衣裙是在哪里做的,薛嘉月便笑着将刚刚在路上对那个姑娘说的话原样说了出来,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了一大叠的名片出来,每个姑娘递了一张。便是那些没有主动过来问的姑娘和夫人,薛嘉月也厚着脸皮上前去一一递了名片。   想必过了今日,平阳府里的女眷应该多数都会知道漱玉轩这个成衣铺子吧?   等到名片分发完,薛嘉月就站在廊檐下,往前方不远处的决赛场地望。   太初学院和托月书院的队员都已经进场,现在都手执球棍端坐在马上,旁边锣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敲的人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一般。   薛嘉月知道,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在太初学院的一众队员中一眼就看到了薛元敬,随后在对面托月书院的队员中找寻了一番,也看到了谭宏逸。   原就是平阳府两家最好的书院,每年院考的时候都会暗暗的较劲一番,但没想到今年也会有两家在击鞠决赛上直接对阵的时刻,倒是能堂而皇之的较劲了。   所以这决定了这场决赛必然会比以往的任何一场决赛都要激烈好看。而这也是今年这决赛的票价明明卖的那么贵,但依然遭哄抢一空的缘故。   这时就见比赛场地中有人在挥动一面红旗,这就意味着决赛开始。   霎时就听得马蹄声动地,场中的各位学子都催动坐骑,挥舞着手里拿的球棍,争抢着去打那只小球。   满目只见一片黑色和红色的队服,这会儿哪里还能分得出来谁是谁?甚至连到底是谁进球了都不知道。   速度实在太快,快的有时候就只见一片黑色或红色的残影。而自然,在这样激烈的比赛之下,难免就会有人受伤。不时的就会有锣声响起,那就代表着是有人摔下马来,暂停中止比赛,将受伤的人抬出去,然后换替补队员入场。随着红旗再挥动,比赛继续进行。   薛嘉月担心薛元敬会受伤。要知道马匹到底不是人,若这会儿摔下马背,被其他控制不住的马匹一踩踏,断条胳膊断条腿也是很正常的事。甚至听说前些年还有过有学子在击鞠比赛中送命的。所以这会儿薛嘉月只紧张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只手也一直紧紧的握着面前的栏杆。因着太用力的缘故,指节都有些泛白了。   一共才半个时辰的比赛,但在薛嘉月感受来,却是远比十年八年还要长。   最后待锣鼓声齐又响起的时候,薛嘉月就知道,比赛结束了。   加上开赛前两家书院掌院的那一番说辞和动员,还有中间数次有队员受伤暂停比赛的时间,薛嘉月一共担心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会儿知道比赛结束,她再也忍不得,转过身就沿着楼梯冲下楼,往决赛场地跑。   一路上听到各种声音,都是在惊叹这次的比赛是如何的激烈,这票价太值了之类的话。自然,针对这次两家平阳府最好的书院击鞠决赛的事也有许多赌坊开了盘口,有许多人押注,这会儿就有人喜洋洋的扬着一张脸,算着自己赢了多少钱,也有人长吁短叹的,哀叹着自己输了多少钱。   但薛嘉月对这些话一点都没有入心,只脚步匆匆的一路往前走。   至比赛场地边上,她终于看到薛元敬。   就见他身边围了一圈人,多是太初学院的学子,这会儿正个个眉飞色舞的同他说着话。   薛嘉月鱼儿一般的挤上前去,大叫着:“哥哥。”   明明这会儿周边人声鼎沸,但薛元敬还是立时就听到了薛嘉月叫他的声音,忙循声望过来。一见她连帷帽都没有戴,娇艳的容颜就这样被周边的人看了去,他面色立时就沉了下来,忙快步的走了过来,伸臂揽着她的肩就将她的头按到了自己的怀里。   但周边还是有许多人看到了薛嘉月,特别是太初学院的众多学子。   就有以前没有见过薛嘉月的学子呆了一呆,然后问旁边的人:“那位姑娘是薛师兄的什么人?”   怎么薛师兄对她竟然这样的紧张?   旁边就有人白他一眼,然后回答:“那就是薛师兄的妹妹了。怎么,你没有听说过聂鸿涛和贾志泽的事?连贾志泽这个镇抚家的少爷薛师兄都看不上他做妹婿,还能看上你?你就省省罢。”   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却是双眼眨都不眨的一直看着薛嘉月。只可惜现在薛嘉月已经被薛元敬给按到他的怀里去了,旁人如何还能看得到她的相貌?   这人就心有不甘的喃喃着低声说道:“啧,薛师兄对自己的妹妹可真是护的紧,连看都不让外人看一眼。比绝世的玉璧都要珍贵。也不知道将来何人才能入得他的眼,做他的妹婿。”   薛嘉月刚跑过来,眼见薛元敬走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有没有受伤,就已经被他手按着后脑勺给直接按到了他怀里去。   少年虽然看着清瘦,但身上的肌肉也是硬实的,石头一般。若不是薛嘉月情急之下伸手推了他一下,只怕这会儿她的脸都要被撞平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的鼻尖还是撞的生疼。当下她就有些不满的在他怀中抬手一边揉鼻子,一边说道:“哥哥,你干什么?”   因着一张脸都紧贴着他胸口的缘故,所以现在她说出来的话也有些瓮声瓮气的。   薛元敬不答,只维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将她带到了旁边一处人少,有花架挡着的地方。然后他才放开薛嘉月,沉着一张脸问她:“我今早同你说过什么?让你今日一定要带着帷帽,现在你怎么没有带?”   目光看她两手都是空空的,就又问她:“帷帽在哪里?”   薛嘉月还在揉鼻子,闻言就白了他一眼:“现在还戴那个劳什子做什么?你放心,我不怕晒黑。”   薛元敬被她噎的一窒,刚想要说她两句,但见她一直在揉鼻子,晓得她刚刚被撞到,忙顾不上说她了,只伸手过来要替她揉。一面揉,一面还问道:“痛不痛?”   眼见他态度软化了,薛嘉月立时就顺杆子往上爬,眉头蹙着,一张小脸也苦着,委委屈屈的说道:“痛死了。”   又埋怨他:“刚刚你那样大力的将我往你怀里带做什么?你就不能小点力?”   薛元敬好脾气的任她埋怨,只眉眼低垂,样子十分温顺的说道:“知道了。那下次我小点力。”   这次换薛嘉月被他噎的一窒了。   但是难道她刚刚那句话的重点不是他为什么要将她往怀里带?但怎么在薛元敬这里就是大点力还是小点力的重点?而且她现在也不小了,薛元敬还动不动的就这样抱她真的没有关系?还是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   薛嘉月现在心中就只有一种感觉,人家说护妻宠妻狂魔,而薛元敬压根就是一个护妹宠妹狂魔。他压根就是个妹控! 第106章 神秘人物   虽然薛嘉月吐槽薛元敬是个妹控, 但她心里还是喜滋滋的。因为她是妹控里面的那个妹妹呀。被人这样护着宠着, 而且还是自己当亲哥哥一样来看待的人, 那心里总是会很高兴的。   随后薛嘉月就目光仔细的打量薛元敬浑身上下,还特地的拉了他的双手过来细看, 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受伤。   她知道薛元敬的性子, 为免她担心,只怕便是断了胳膊断了腿也不会告诉她,而都是自己默默的忍下。便是其后她发现问起来, 他肯定也会说一点都不痛的,所以还是她自己仔细的检查一番好一些。   等检查完了, 确认薛元敬浑身上下并无任何外伤,只有右手掌心被球棍顶端给划破了一块皮, 薛嘉月这才放下心来。又嘟囔着:“没想着这击鞠决赛竟然这样的惊险激烈, 太危险了。哥哥,往后这样的比赛你还是不要参加的好。”   其实前两年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有人在击鞠比赛中受伤的事,但总因着事不关己,所以只关注最后到底是哪个学院夺冠了。但今年薛元敬参加了比赛,特别是这次决赛, 刚刚她哪里有半点关注过比赛到底是哪家书院赢了?只要薛元敬平安无事就行了。   其实这次决赛就是太初学院赢了。原本前面那么长的时间里双方进球都一样, 打成了平局, 旁人都是议论这会不会延长比赛时间,或是过几日再来一场决赛,但没想到比赛快要结束,锣鼓声即将敲响的时候薛元敬忽然打进了一个球。就是这个最重要, 也是最惊险的一个球决定了比赛的胜负。当时在旁边围观的众人,包括太初学院的所有人都沸腾了,一等比赛结束就立时过来团团的围住薛元敬。   这是太初学院自建院以来第一次在击鞠大赛中夺冠,从此在其他书院面前终于可以挺直腰杆了。而这一赛,特别是这最后一个球,还有薛元敬这个姓名必然会被载入院史,往后的每一位太初书院的学子都会知道。   但是这些薛元敬都没有对薛嘉月提起。甚至在薛嘉月抱怨说这击鞠大赛太激烈太惊险,让他往后再也不要参加了的时候,他也是眼中带笑的应道:“嗯,好。”   他自然不想她担心,所以她说的这些话他都愿意听从。   随后两个人站在这里说了一会儿话,薛元敬得知薛嘉月的帷帽拉在二楼之后,便要她去取回来戴上。薛嘉月说了好几句软话,说不想戴那个劳什子,但无奈薛元敬坚持,她也只得怏怏不乐的哦了一声。   薛元敬见她这样不高兴的样子,就习惯性的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眉眼带着温柔的笑意,说道:“等待会儿回去我给你写一百张那样的小纸片,如何?”   他才刚打完那样激烈的决赛,自然不可避免的就会浑身出汗。现在他的手指捏着她脸颊的时候,薛嘉月能闻到他身上汗水的气味。   薛嘉月是个爱干净的人,这若是其他的人,薛嘉月肯定就会嫌弃对方浑身汗臭,但因着是薛元敬的缘故,她就觉得这汗水的气味不难闻了。反倒还觉得因着这汗水的缘故,让此刻的薛元敬看上去并不是以往那个清瘦文弱书生的样,而是个很沉稳的男人了。   隐隐的让人觉得他身上此刻有一种很吸引人的东西......   薛嘉月微微的摇了摇头,仿似这样做就能将她脑中这种想法给甩掉一般。随后她的关注点就落在那遗爱张小纸片上。   薛元敬说的这小纸片,其实就是今儿她发出去的那些名片。前些时候好不容易的让薛元敬抽空写出来这些,但没想到今儿就全都发完了。但薛嘉月不想让薛元敬再写,最起码今天不要写。他刚刚才参加完那样的一场决赛,就是个铁人也累了,是该回去好好歇一歇的。   于是她就笑道:“罢了,暂且不用你写,等往后你有空了再每天帮我写几张吧。”   说着,两个人就转过身往先前的那个楼阁走,去拿薛嘉月落在那里的帷帽。   等他们两个人走远,就见一个一直站在旁边不远处,年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在吩咐他身边一个做了长随打扮的年轻人:“去查查那位小姑娘的来历。最重要的是,查清楚她衣裙上绣花的手艺是什么人教他的。”   年轻人应了一声是,低头转身匆匆而去。   *   因着楼上都是女眷的缘故,所以薛元敬并没有上楼,只站着楼下等着,薛嘉月就自行上楼去拿帷帽。不过等她拿着帷帽下楼来的时候,就见薛元敬面前正站了一个人。   红衣金带,眉眼俊朗,竟然是谭宏逸。   不过不同于早上他看到薛元敬时就如斗鸡一般,现在的谭宏逸身上并没有那股子要同薛元敬决一生死的锐气。不过到底他整个人看着还是飞扬桀骜不服输的。   薛嘉月担心他们两个人又如同早上一般的吵起来,甚至是打起来,忙快步的走了过去。   一走近,她就听到谭宏逸在别扭的说着:“虽然刚刚在场上是你拉了我一下,我才没有掉下马背去,但我心里对你还是不服气的。即便今年的击鞠大赛你赢了,还还有明年,后年,我总归会赢你一次的。”   就见薛元敬目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你没有那个机会了。往后我再不会参加击鞠大赛。”   世间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就是对手在某件事上大大的赢了你一把,你心心念念的想着一定要赢回来,结果却被对手亲口告知我往后再不会参加这种活动了。也就是说,你就是想要赢他都没有机会。   谭宏逸正直了一双眼怔着,又听到薛元敬在不紧不慢的说道:“而且你也不用对我心生感激。刚刚我拉你不是想要救你,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赢你的罢了。”   说完,他就再不理会谭宏逸,快步向薛嘉月走去。   薛嘉月已经到了近前,不过帷帽被她拿在手上,并没有戴在头上。薛元敬走过去就伸手拿了她的帷帽在手上,二话不说的就直接给她戴上了。但是谭宏逸已经转头看过来了,将薛嘉月没有戴上帷帽的样子看了个一览无余......   于是当下他又怔在了原地。   薛元敬这时已将薛嘉月的帷帽戴好,然后拉着她转过身就往前走。   薛嘉月心中这会儿在想着刚刚薛元敬和谭宏逸的对话,心中难免觉得有些好奇,就回头看谭宏逸。   就见谭宏逸整个人就似泥塑木雕一般,正呆站在原地,目光望着她这里。   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被薛元敬那两句话给打击到了的缘故,不由的就抿唇轻笑起来。   她以前还不知道,薛元敬毒舌起来其实也真能活活气死个人。这不,就见眼前这个平日飞扬得恨不能天天飘在半空中的人给气傻了吧?   时值一阵风来,拂起帷帽上的两片黑色轻纱。虽然没有露出全貌,但到底还是能看到薛嘉月光洁尖俏的下巴的。还有她如玫瑰花瓣一样的仰月唇,已经微微上扬的唇角。于是谭宏逸就越发的呆住了,双目都不会转动了一般,目光只一直盯着薛嘉月瞧。   不过风很快的就过去,两片面纱重又落了下来,遮挡住了薛嘉月的容颜。而薛元敬这时也轻拍了她的头一下,说着:“不要回头,好好看路。”薛嘉月便笑了笑,回过头去,随着薛元敬一直往前走。只留了谭宏逸在身后,三魂六魄都像被勾走了一般,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因着薛嘉月现在头上带着帷帽,旁人都看不到她的相貌,所以薛元敬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今儿虽然是击鞠决赛的日子,但也是一年一度的重阳赏菊大会,薛元敬便想着要带薛嘉月去看一看。   来平阳府已经两年了,每一年的赏菊大会两个人都会去看,所以很清楚该往哪里走。   只是一路上薛嘉月见薛元敬数次回头往后望,且面上神情凝重严肃,不由的就问他:“哥哥,你在看什么?”   薛元敬面上神情微缓,一面随着人群一直往前走,一面握紧她的手,然后答道:“没有什么。”   他总觉得身后似有人在跟着他们两个,但回头一望,又看不到有任何可疑的人......   两个人一路到了洛水旁,早见洛水旁的空地上都摆放了许多盆菊花,往来游人如织。洛水上也有许多游人在泛舟赏菊。   薛元敬见人多,担心会和薛嘉月走散,便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到人非常多的地方,他还会紧紧的将她护在怀中。   薛嘉月倒没有他这么多的担忧,拉着他的手就到处去看菊花。   既然是赏菊大会,那自然就会有许多品种稀奇的菊花,以往再没有见过的。   路旁也有卖菊花的人,薛嘉月想着薛元敬屋里的那只花架还空着呢,便特地的买了一盆粉色的菊花。   随后她又看到一位年轻的少女身上穿的正是前些时候她叫杨大娘送出去的衣裙,旁边围了好几个的年轻姑娘在同她说话,她走过去一细听,就听到那几个年轻姑娘都在问这身衣裙是在哪里,就听那位少女在轻声细语的说是在漱玉轩做的。 第107章 再接再厉   薛嘉月听到那位姑娘说的话, 她由不得的就笑了起来。   随后再逛了一会儿, 她就拉着薛元敬往回走。路过桂香楼的时候她还特意的进去买了好几样糕点, 想着将其中一半明儿给杨大娘送过去。今儿这些姑娘和夫人能穿上漱玉轩的衣裙她可是有很大的一份功劳,至于另外一半点心, 她想送给周阿姑。   周阿姑知道她要开成衣铺子之后也很支持她, 没有提过一句反对的话不说,还告诉了她好些前朝服饰的特点。甚至她还对薛嘉月的那些设计稿提了一些很有用的建议。更何况这段日子她还将自己在绣艺上的一番绝学都对薛嘉月倾囊相助,这些恩情薛嘉月都是记得的。   于是等回到家, 薛嘉月就没有进东厢房,只将帷帽和另外的点心交给薛元敬拿着, 自己就拎着几盒点心径直的去敲正屋的门。   没敲两下,正屋的门就开了。   一见是薛嘉月, 周阿姑的面上立时就有了些许笑意。   而薛嘉月这时已经笑着在叫她:“师父。”   又拎起手里的几盒点心给周阿姑看:“刚刚回来的路上给师父您特意买的。”   自从拜周阿姑为师之后, 她这里薛嘉月是经常来的,就跟自己的家也差不多,并没有什么拘束。当下她说完之后就拎着手里的点心进了屋,熟门熟路的坐到椅中,伸手将这几盒点心都打开了, 又叫周阿姑:“师父, 您快过来尝尝这几样点心好不好吃。”   语气很欢快, 听上去就会让人心中也跟着她一起高兴起来。   周阿姑就笑着关上门,走到桌旁的另外一张椅中坐下。然后她低头一看,就见桌上放着有桃花糕,桂花糕, 玫瑰饼,荷花酥,海棠酥这些。   她一见便知这是桂香楼做的糕点。桂香楼的糕点非但好吃,还有一样特色,便是每一样糕点都是以花命名的。   这会儿薛嘉月已经拿了一只荷花酥,双手捧着送了过来,面上笑盈盈的:“师父,您快吃。”   她面上的笑并没有什么讨好的意思,只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那种恭敬罢了。   薛嘉月待人原就真诚,而周阿姑虽然以往面上看着对人冷淡疏离,很不好接近,但自从她认薛嘉月做徒弟之后,对她可谓是和善慈祥,但凡会的都教她,有时也会提点她一些事,所以在薛嘉月的心中也是真的将周阿姑当成亲人来看待的。   周阿姑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荷花酥来,抬手放到口边小小的咬了一口。   虽然周阿姑从来没有对薛嘉月说过自己的来历,但薛嘉月从她很多的举止中都能看得出来她出身定然不俗,必然不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出身。但既然周阿姑不说,薛嘉月便也从来不问,师徒两个人相处的融洽。   当下周阿姑一面吃着荷花酥,一面看着薛嘉月身上穿的这套襦裙。待看到她领口,袖口还有下摆上绣的那些海棠花时,她就笑着问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绣的?”   薛嘉月笑嘻嘻的:“是啊。师父您看看,我绣的怎么样?有没有得您的真传?”   周阿姑笑着点头,柔声的说道:“绣的不错。再练些日子就要绣的比我好了。”   又告诫她不能骄傲,要再接再厉之类的一些话,薛嘉月都恭敬的应了下来。   随后她在周阿姑这里待了约半个时辰,中间也吃了几块糕点,又听周阿姑说了一些绣艺上面的事,她才起身作别回来。   周阿姑送她到门口,见薛嘉月走到东厢房那里,还回身对她招了招手,她笑了笑,这才关上正屋的门,转身往东次间走。   而东厢房的屋门这时候是开着的,薛嘉月抬脚走进去,见先前买回来的那盆紫色菊花放在桌上,她就走过去双手捧起,转过身就往薛元敬的屋里走。   薛元敬坐在椅中看书,一见薛嘉月回来,他就放下手里的书,抬头问道:“你回来了?”   薛嘉月应了一声,一面就将手里捧着的菊花放到了墙角的那只海棠式样的花架上去。   薛元敬的屋里很简洁,家具也就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案并着两张椅子罢了。这只花架一开始他也是不要的,想要放到薛嘉月的屋里去,但被薛嘉月拦着,拿到了他的屋子里来。只是一直没有摆放什么盆景在这上面,现在摆放了一盆菊花,立时就觉得整个屋里鲜活了不少。   薛嘉月就回头对薛元敬笑道:“屋里还是要放点花花草草的才好,这样人看着心情都会好起来。往后这样罢,春日我就买一盆杜鹃花回来放这里,夏日就石榴,秋天菊花,冬天梅花。哥哥,你觉得如何?”   她虽然爱花,但以前因着手中银钱不多的缘故,她也就不大舍得花钱去买那些花花草草。但现在不一样了,漱玉轩自开张以来还是挣了一些银钱的,而且经过今天的一番宣传,往后漱玉轩的生意肯定会更有起色的,所以这些东西她现在还是买的起的。   薛元敬唇角微扬,眼中浮上清浅笑意:“好。你说怎样便怎样。”   薛嘉月高兴的应了一声,随后又走到外面去拿了两盒糕点进来,笑道:“哥哥,这是买了咱们两个吃的,你快来吃。”   将两盒糕点打开放在薛元敬面前,她又走出去倒了一杯水进来放在书案上。   薛元敬眼含笑意的看她,然后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递过来。薛嘉月摇手不接,笑道:“我刚刚在师父那里已经吃过好几块糕点了,这些都给哥哥你吃了罢。”   薛元敬知道她俭省,担心她是想将这些糕点都留着他吃自己却舍不得吃,所以他也不再说什么话,而是手中拿着这块桂花糕就倾身过来直接往她口中塞。   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得张嘴接了。一不小心双唇碰到了薛元敬的手指,他立时便只觉手指尖上一片酥麻。而这片酥麻也经由他的手指尖,立时就蹿到了他的心里去,教他一颗心不由的也酥麻起来。   颇有些恋恋不舍的收回手,薛元敬看了无知无觉的薛嘉月一眼,随后也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吃起来。且吃到后来,他就像魔怔了一般,禁不住的就将刚刚的那根手指尖放在自己的双唇上缓缓的来回摩挲着。   心中荡漾不已。只觉自己的手指尖上依然残留她唇上的馨香和温暖,胜过这世间所有糕点。   薛嘉月这时已经吃完了一块桂花糕,正在跟薛元敬说话:“哥哥,你上午刚比赛,待会你吃完糕点就歇一会儿吧。看书不着急,等你歇息好了再看也一样。”   年后二月开始就是县试,府试和院试了,虽然学院里的夫子和掌院都觉得薛元敬肯定能考中,说不定还会连考三个第一,中个小三元,但薛元敬自己却一点都不骄傲,依然每天空闲的时候就书不离手。   薛嘉月明白他心中的目标早就不是考秀才的这三场试上,而是以后的乡试,甚至是会试和殿试,所以平常但凡他看书的时候她也很少过来打扰的,但是今儿她觉得他确实该先歇息一会儿再看书。   薛元敬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见薛嘉月收拾了糕点盒子和茶杯要走,他忙问道:“待会我若歇息了,你会不会出去?”   薛嘉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见其实还早,才半下午而已,她便回道:“昨儿我盘点铺子里的库存时见衣料布匹都没有多少了,颜色样子也都单调,就想着要再买一批好的布料回来。趁着现在天色还早,我索性就到周边的绸缎铺子转一转吧。”   薛元敬一听,立时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我同你一起去。”   “不用。”薛嘉月忙回道,“你上午才刚打完一场击鞠,你不累啊?还要陪我到处去走?你在家里睡一会儿吧。”   但薛元敬如何放心薛嘉月一个人出去?而且十七岁的少年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只是打了半个时辰的击鞠而已,算得什么?如何就会累成那个样子?   于是他就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只是一场击鞠比赛罢了,不会就这样容易的将我累倒,便是现在再来一场那样的击鞠比赛我也可以。”   见他如此坚持,薛嘉月也只得应了。   因着身上的这套衣裙毕竟料子贵重,薛嘉月心中还是很珍惜的,不肯随意的穿出去,原想回屋换上自己日常穿的衣裙,但转念一想这世道有的人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现在她出去是想要和那些绸缎铺的掌柜谈生意的,若穿的不好了,谁会瞧得上她?所以想得一想之后,她最后还是穿着这身衣裳同薛元敬一起出门了。好在薛元敬因着一直陪在她身旁的缘故,倒没有强迫她戴上帷帽。   路上她对薛元敬说了她这几日心里一直在想的事。那就是他们现在能不能同哪一家绸缎铺子合作呢?往后她所需要的布料都会从那家绸缎铺子买,但相应的,那家绸缎铺子就要给她在布料上便宜一些,让一些利,这样她在布料的源头上也能省下一笔钱来。   薛元敬听了,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薛嘉月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在漱玉轩在这平阳府里毕竟名不见经传,只怕那些绸缎铺里的人压根就不会理会她说的这些话,有些人反倒还要嘲笑她。   薛元敬不忍看到薛嘉月受这些打击,便同她说了自己的一番顾虑,又劝她:“你暂且还是不要急着去做这件事,等往后咱们的铺子生意有起色了,每日所需布料甚多,到时自然有人愿意同你合作。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但是薛嘉月却不肯认输,只笑道:“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咱们现在手头的钱毕竟有限,虽然衣裳款式多,也新颖,但店里的布料统共就只有那么些,供选择的余地太少。经过今儿的这件事,我估计明儿到咱们铺子里来做衣裳的人肯定就会渐渐的多起来,且还多是大户人家的女眷,就咱们铺子里现在的那些布料,她们能看得上?但若咱们现买,就咱们手头上的银子够买多少好的布料的?总归还是要试一试的。”   薛元敬见她坚持如此,便也只得点头应下了。两个人便走进了第一家绸缎铺子。而果然,一开始只以为他们两个是来店里买布料的,伙计和掌柜的都他们都笑脸相迎,但等薛嘉月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后便立时遭到了闭门羹。随后他们两个又一路问过去好几家绸缎铺子,但掌柜的都说以往再没有听说过漱玉轩这个成衣铺子,那定然只是一家小铺子罢了,能用到多少布料?这样还要他们将布料便宜卖给他们?都不肯的。   薛嘉月也不气馁,依然去下一家绸缎铺子问。而薛元敬也没有丝毫劝阻她的意思,只一直陪着她。   这样连着被拒绝五次之后,薛嘉月站着一家名叫瑞兴隆的绸缎铺子门口,转过头笑着问薛元敬:“哥哥,你觉得我这次能不能成功?”   薛元敬并没有正面回答,只微笑着温声的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现在想要做的事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他可以一直陪在她身边,同她一起努力。 第108章 同谈生意   薛嘉月听了薛元敬说的话就笑了起来。少女绝丽的容颜在傍晚的余晖中被镀上了一层华丽的橙金色, 熠熠生辉。   就算再一次被拒又算什么?反正无论什么时候, 都会有个人不离不弃的一直陪着她, 这可就比什么都好了。   心中瞬间觉得豪气万丈起来,她伸手过来就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 仰起头看他, 笑的一脸飞扬:“好。哥哥,我们进去。”   薛元敬只觉这会儿天边所有绚丽的晚霞都比不上她此刻的容颜。他含笑点头,语气温柔的近乎宠溺:“好, 我们进去。”   左右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会一直陪着的。   薛嘉月笑了笑, 然后挽着薛元敬的胳膊往铺子里面走。   已经近傍晚了,这瑞兴隆想必也准备关门了。薛嘉月和薛元敬一走进去, 就看到伙计在忙着收拾货物, 有个人站在柜台后面,正低着头在一边看账本,一边噼里啪啦的打算盘。应该是在核算账册。   看到他们两个进来,伙计就迎上前来,笑着问道:“两位客人是想要点什么?”   薛嘉月伸手放开薛元敬的胳膊, 也笑着问伙计:“请问你们掌柜在不在?我有笔生意想要同他谈一谈。”   伙计满面狐疑的看了她几眼。心中在想, 看着才十来岁的一个小姑娘罢了, 怎么开口就说有生意要和我们家掌柜谈?倒是好大的口气。   他正想说话,但忽然就见站在柜台后面的那个人抬起头来,说道:“我就是掌柜,请问姑娘有什么生意要和我谈?”   薛嘉月循声抬头望过去, 就见那人正从柜台后面走出来。   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不高,有些发福,圆脸,双下巴,眉眼间都带着随和的笑意,一看就会让人觉得亲近。   薛元敬和薛嘉月便对他行礼,彼此说了自己的姓名。随后薛元敬又问道:“请问尊姓?”   那人叫薛元敬和薛嘉月坐,随后就笑着答道:“我姓陆。”   又叫伙计上茶。伙计答应着去了,陆掌柜就转过头,目光带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薛元敬和薛嘉月。   少年一望便知俊雅沉稳,举止不群。再有他身上披的那件石青色斗篷,下摆的刺绣很精美,他以往都少见的。再看这位小姑娘,容貌娇艳脱俗,方才听她说话也是落落大方的。且她身上穿的这套襦裙......   陆掌柜不由的就对薛元敬和薛嘉月感兴趣起来,就问薛嘉月:“方才薛姑娘说有生意想要和我谈,请问是什么样的生意?”   薛嘉月便将自己和兄长开了一家名叫漱玉轩的成衣铺子说了。又说现在她铺子的生意还算不错,往后她有信心会更好,就想往后都固定在一家绸缎铺子进衣料,不过,相应的,这布料的价格要比外面的市价便宜两成。   伙计这时送了茶上来,陆掌柜伸手接过,揭开茶盖喝了一口,随后他放下手里的盖碗,不紧不慢的笑道:“薛姑娘和令兄小小年纪就开了一家成衣铺子,我心中确实佩服。但恕我直言,漱玉轩这个铺子,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陆掌柜现在不就听说了吗?”薛嘉月微笑,“而且我相信,以后全平阳府都会知道漱玉轩这三个字的。”   陆掌柜便也微笑:“薛姑娘口气不小。不过年轻人有这份志气总是好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薛姑娘若往后想要固定从我的铺子里进衣料,我心中自然高兴,也欢迎。但薛姑娘既然做的是成衣铺子的生意,那想必你也该知道,平阳府是不产丝绸布料的,这些丝绸布料都是从江浙等地运过来,且不说进价,仅路上的运费就要多少?一匹布料卖出去原就赚不了多少钱,薛姑娘还要我让你一成?这决计是不成的。”   “薄利多销嘛。”薛嘉月也不急,也笑着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四个字陆掌柜想必也知道的。”   陆掌柜微笑不语,只拿了盖碗垂眼喝茶。   薛嘉月便也不语。   一来她早就做好了这次依然会失败的准备,二来,她是来和人谈生意的,也没必要太放低身价。   所以再坐了一会儿之后,她便和薛元敬起身站起,同陆掌柜告辞。陆掌柜叫伙计送他们出门。   一出铺子,两个人就发现天边的夕阳已经落下去了,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薛元敬担心她不高兴,就握着她的手,同她说道:“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又攒了许多下来,我们去外面的酒楼吃饭?”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就笑着问道:“你这是怕我因为刚刚被陆掌柜拒绝了,所以不高兴?”   薛元敬没有回答,反而是问她:“做生意这样的辛苦,你还要不要接着做下去?”   一开始他之所以同意她开这间成衣铺子,原就是想让她高兴,去做她自己喜欢的事,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她将生意做的多大多好。若薛嘉月觉得辛苦,不想再继续做下去,那她就可以随时不做。   就听薛嘉月在回道:“虽然辛苦,但也苦中有乐啊。不然我天天待在家里做什么?无聊也要无聊死了。”   薛元敬就嗯了一声,然后又说道:“你放心,刚刚的这些人,等再过些日子他们就会主动的找过来,要你同他们合作。”   他虽然话少,也不怎么管薛嘉月生意上的事,但是他也看得出来薛嘉月设计出来的那些衣裙同旁人铺子里的都不一样,且很受人欢迎。不然怎么今儿她穿着一套衣裙出去就有许多人过来问她衣裙是在哪里做的?她还叫杨大娘将衣裙白送给那些夫人小姐穿,今日这样的赏菊大会,人原就多,她们穿了那些衣裙出去,旁人不要问起?想必过了今日,平阳府里会有许多人知道漱玉轩这三个字,也会有人特地上门来做衣裳,到那时漱玉轩所需布料就多了,还愁今日的那些人不会上门来找薛嘉月同他们合作?   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在安慰她,便笑道:“好啦,这些事我们就先不去想了。反正我也没想过要挣什么大钱,能挣点小钱过日子就行了。再说若实在不行了,哥哥你不是说要养我的?那我可就等着你养了。”   薛元敬听了,止不住的唇角上扬:“好。你说怎样便怎样。”   两个人就要离开瑞兴隆门口回去,忽然又见前面有个人正脚步匆匆的走了过来。等到了近前,薛嘉月抬眼一望,见来的人竟然是陆立轩,薛元敬在太初书院的同窗。   陆立轩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当下他又惊又喜,就快步走过来,叫道:“元敬,薛姑娘。”   叫到薛姑娘时,他面上不由的就有些泛红。待看到薛嘉月娇美的容颜时,他面上的红意不由的就更深了。   薛元敬见状就不动声色的挡在薛嘉月面前,然后对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称呼一声:“陆兄。”   陆立轩今儿也参加了击鞠大赛,虽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颧骨那里被托月书院一位学子手里的球棍给抡到了,这会儿还有淤青呢。而且想必是上过药了,薛嘉月就闻到了一阵辛辣的药味。   陆立轩不敢多看薛嘉月,但凡一看薛嘉月他就会觉得面上发烫,所以他就和薛元敬说了几句话。忽然又看了看薛元敬身后的瑞兴隆,就问道:“你们刚刚到我家的铺子里来买衣料?”   薛元敬虽然知道陆立轩家里也开了几间铺子,但并不知道这间瑞兴隆就是他家的,心中不免也有些许惊讶,但他也没有问什么,只说着:“我和月儿到里面看了看。”   随后又说了几句话,彼此作辞,陆立轩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远,这才转过身进了瑞兴隆。   陆掌柜已经将账册都合起来了,算盘也放好了,一见他进来,就说道:“这天都黑了,你脸上又有伤,不在家待着,怎么过来了?”   陆立轩就回道:“娘说您现在还没有回去,就叫我过来看看,叫您回去吃饭呢。”   陆掌柜掸了掸衣襟上的灰,然后抬脚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刚刚有两个人过来跟我谈生意,我同他们两个说了会话,所以就晚了。走吧,我们现在回去吃饭。”   一面就叫伙计回家,明日早点过来。伙计的应下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同陆掌柜和陆立轩作辞。   陆立轩同他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的问陆立轩:“爹您刚刚说有两个人过来同您谈生意?是不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姑娘,都姓薛?”   “你怎么知道?”陆掌柜拿了放在柜台上的锁,一面往外走一面问道,“确实是两个姓薛的少年和小姑娘不错。你认识他们两个?”   陆立轩跟在他身后往铺子外面走:“我刚在铺子外面遇到了他们。他们两个,爹,我以往不是跟您说起过我的一位同窗,两年前同时考中了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这两年在书院里每次月考也都是头名?刚刚你看到的那两个人,那个少年就是我的同窗了,而那个小姑娘,就是他妹妹。”   陆掌柜正锁着门的动作一顿,然后回头看他:“原来刚刚那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位同窗?我就说这位少年一看就沉稳,举止不群,想必不是个池中物,看来果然是不差的。”   陆立轩赞同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两个人来找你谈什么生意?”   第109章 发现秘密   听陆立轩问起, 陆掌柜就将刚刚薛嘉月说过的话对他说了一遍。   陆立轩听完呆了一呆, 然后他喃喃的说道:“她胆子可真大。”   他是喜欢薛嘉月的。喜欢她清丽的容颜, 明亮的笑容,还有她开朗的性子。但凡一看到她, 他就会觉得心中如小鹿乱撞一般, 面上也会发烫,明明是有满腹的话想要对她说,但末了总是期期艾艾的说不出几个字来。而现在得知她过来同他父亲谈这样的一笔生意......   陆立轩想了想, 就说道:“爹,若是我没有算错, 即便您将那些布料按市面的价钱让薛姑娘两成,咱们也有得赚吧?您何不就同意她说的这件事呢?”   陆掌柜这时已经锁好了门, 闻言他就回过身来, 胖胖的手啪的一声就拍在了陆立轩的肩上,笑道:“你这是看薛姑娘是你同窗的妹妹,所以才让我同她合作,还是你小子就是看上她了,想要她给你做媳妇了, 所以就想要拿着这件事去讨她的欢心?”   陆立轩听了, 只觉心跳陡然加快, 面上也红了,低着头,呐呐的说道:“爹,您, 您在乱说些什么?回,回去我告诉娘。”   “你就是告诉你娘我也不怕。”陆掌柜笑眯眯的,一双眼都眯了起来,“那位薛姑娘其实很不错。相貌生的好不说,难得年纪不大还这样的沉稳,同我谈生意都不怯场,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的,将来肯定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我和你娘就你这一个儿子,你还偏生不喜欢做生意,只要读书,但咱们家的生意总要有人来做的。我看那薛姑娘就很不错。且若按你说来,她那个哥哥将来肯定要成大器的,到时你是他的妹婿,他在官场上还能不帮你?”   陆掌柜越说就越觉得这门亲事好,恨不能现在就请个媒人上门去说亲:“有个那样的哥哥,她自己又是那样的人物,往后上门求亲的人还不得排到门外大街上去?不行,我得趁着她哥哥现在还没有做官,她自己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说着,转过身就要往家走:“我们快回去跟你娘说这件事,让她明儿就找个人上门提亲去。”   陆立轩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一张脸也红的仿似要滴血一般。   他一把拉住了陆掌柜:“爹,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薛姑娘才多大?我,我也才多大,还在读书,秀才都没有考,你,你就要给我说亲事?”   “傻儿子。”陆掌柜回头看他,面上带着笑,“爹知道你性子腼腆,这是害羞了?但是若等这薛姑娘长大了,她哥哥做了大官,这门好亲事还能落到你头上?早被人给抢走了。所以咱们就得抢先将这么亲事给定下来。至于你还没考秀才,定亲和你考秀才有什么关系?定了亲你就不能考秀才了?”   陆立轩一张脸红着,头低着:“爹,您不知道。上,上次,贾志泽,就是贾镇抚家的儿子跟元敬说想做他的妹婿都被他给拒绝了,你想,咱们家能和贾家比?元敬肯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但我和元敬是同窗,日日都在一起读书的,到时若他拒绝了,我,我往后还怎么跟他相处?我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他这话说的在理,陆掌柜想了想,就说道:“你这番顾虑也有道理。”   不过随后他就用很痛惜的语气说道:“但刚刚那个薛姑娘实在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啊,我是真心想要她做我的儿媳妇。而且指不定她兄长将来就能考个状元呢。有个考了状元的亲家,你爹我面上多有光彩?”   “您,您可以等我考上秀才了再遣媒人去提亲。”陆立轩的头越发的低了下去,声音也很轻,一张脸红的就像下一刻就会烧起来一般,“到,到时我有了功名,我,我又是诚心求娶,元敬兴许,兴许会同意这门亲事也说不定。”   陆掌柜一听大喜:“你这话说的对。左右过完年你就要考秀才了,等你考上了,到时我再遣媒人提亲去。到时别说这衣料的价钱按市价给她让两成了,三成都行。”   看着陆立轩头都快要低到胸口,耳尖上也一片红的模样,陆掌柜忍不住的又笑话他:“你怎生这样的没用?给你说亲事不好,你还害羞成这个样子?我看那薛姑娘倒是落落大方的很,等往后你同她成亲了,她还不要将你给吃的死死的?到时你在她面前哪里还有什么夫纲可言?”   不过他心中对薛嘉月确实是极满意的,就又笑道:“不过做生意的人还是要像她那样落落大方才好,你在她面前没有夫纲便没有夫纲罢。我看她那位兄长对她不是一般的好。伙计上茶的时候薛姑娘要伸手拿茶杯,她兄长见茶水滚烫,就自己拿起来吹凉了才递到她手里。薛姑娘跟我说话的时候他也全程一句话都没有插嘴,只眉眼带着微笑的一直看她。有这样的一位兄长护着,往后你还能欺负得了她?她不欺负你就不错了。”   陆立轩听了,立时就抬起头来,急忙说道:“我,我不会欺负她。我会,会对她很好。”   就像要跟谁保证一样,语气虽轻,但很坚决。   陆掌柜止不住的就笑了起来,一巴掌轻呼在他头上:“行啦,傻儿子,我又不是薛姑娘的兄长,你跟我在这保证什么?”   陆立轩抬手摸着头,腼腆的笑了笑。顿了顿,他就问道:“爹,那个,薛姑娘刚刚同你说的那件事,不然您就答应了吧。她那个成衣铺子刚开没多久,手头上的银钱肯定也紧,您帮她一把,指不定她这铺子往后就能好起来呢。”   陆掌柜只笑着不说话,拉着他就往家走。待陆立轩稍后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才说道:“虽然说你爹我看中了她做咱们家的儿媳妇不错,但只要她一日未进门,那就算不得是咱们陆家的人。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更何况是这样的?这件事往后再说罢。”   陆立轩也没有法子,只得怏怏的跟在他身后往家走。   就在他们父子两个说话的功夫,薛嘉月和薛元敬刚进家门。   小婵已经将饭菜都做好了,一见他们回来,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后就回西厢房去了。   薛嘉月拿了饭菜到堂屋的桌上,和薛元敬对面坐下吃饭。   薛元敬因着刚刚出瑞兴隆门口时遇到陆立轩的缘故,现在他有点不大高兴。   当时陆立轩看着薛嘉月的目光......   他抬眼看薛嘉月,见她正在专注吃饭。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而且情人眼中出西施,这会儿薛元敬看着薛嘉月,就只觉得她容色绝丽,世间再无任何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她。现在就已经相继有人在他面前露出想要求娶她的心思来,若等她再大些,那还得了?且若是遇上一个有权势的人呢,现在他只是布衣一个,手中无半点权势,怎么能护得了她?   这般想着,他止不住的就想明日就去考秀才,后日就去考举人,再大后日就去考进士。唯有他手中握有权势了,才能好好的护着她,教其他人再不敢觊觎她。   薛嘉月这会儿已经吃完一碗饭了,一抬头,见薛元敬没有吃饭,只是目光呆着看她,面上神情严肃冷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嘉月就叫他:“哥哥,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饭?”   薛元敬回过神来,忙道:“没有什么。”   然后他低下头去吃饭。等饭后,两个人洗漱了,各自回房歇息。   半夜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打在头顶的屋瓦和院里的樟树叶上。薛元敬又做了一夜的梦,次早醒过来的时候他望着帐顶发了一会儿怔,然后起身找了条干净裤子换下昨夜的裤子,随后赶在薛嘉月还没有起来之前就自己将这条裤子给洗了。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薛嘉月目光看着竹竿上晾着的裤子,目光闪了闪。   近来她发现薛元敬换裤子的频率较以往频繁了许多,而且每次都是他自己洗了,都不用她或者小婵洗的。联想到他现在毕竟都十七岁了,正是少年血气方刚的年纪......   于是薛嘉月面上忍不住的就出现了个很促狭的笑容来。   看来她这个哥哥是知人事了啊。不过他这都算很晚的了,毕竟在这个时代而言,十七岁成亲生娃的人都有很多,但他才刚刚知人事。也不知道晚上他梦里梦见的是哪位姑娘?要知道太初书院里可没有女学生。那难道是他某个同窗家他见过的女眷?还是以往出现过的那四个女配?   薛嘉月心中正这样胡乱的猜疑着,不想却被薛元敬一抬眼给瞧见了她面上促狭的笑意。   见她目光望着晾衣服的竹竿那里,薛元敬心中有鬼,忙问道:“你好好的笑什么?还笑的这样,这样的刁钻?”   薛嘉月目光溜他一眼,面上神情戏谑,不过口中却狡辩着:“我哪里有笑?”   薛元敬只觉自己的脸上这会儿都有了热意,心中又是着急,又是不好意思,生怕薛嘉月知道他梦里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然后心中就会觉得他龌龊,进而厌烦他,讨厌他。于是他就沉着一张脸,不过语气却是有些慌乱的:“你还说自己没有笑?你眼中现在分明都是笑意。告诉我,你到底在笑什么?”   第110章 小衣衣料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这恼羞成怒的模样, 止不住的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然后她笑声越来越大, 甚至笑的眼泪水都出来了。   而在她的笑声中, 薛元敬的一张俊脸越来越红,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跳的越来越快。真是恨不能现在就过去, 伸手捂着她的嘴让她不要再笑了。   薛嘉月这会儿笑声已经渐渐的停了下来, 正伸手擦着自己眼角的眼泪水。一面擦,她还一面说道:“哥哥,其实我真的没有笑什么, 你可别多想。”   薛元敬暗暗的咬牙不语。   她分明就已经笑成这样了,还要说她自己没有笑?他是瞎子么, 这样都看不出来?   薛嘉月这时已经起身站了起来,拎着昨儿买的几盒桂香楼点心, 转头对薛元敬笑道:“哥哥, 我现在去杨大娘家里一趟啊,然后我就直接去铺子里。你昨日才刚打了一场击鞠,今日你就在家好好的歇歇吧。”   然后她就忍着笑,拎着手里的点心出门走了。   薛元敬还坐在椅中,看着薛嘉月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只觉面上发烫。   心中是很忐忑的, 也不知道她刚刚到底有没有发现他的那些事。但转念又想着她如何会知道那些事?必然是自己想多了。也许她笑是因为想到了其他什么开心的事呢。   一颗心忐忐忑忑的, 只坐在椅中发怔。后来直至小婵过来拿了碗筷出去洗,他才起身从椅中站起来回屋。   因着昨日是击鞠决赛,而且太初书院还夺了冠,掌院一高兴, 就宣布今日全体学子休假一日,所以薛元敬就不用去上学了。   在屋中来回的走了几次,薛元敬满上的红意渐渐消散,心情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在家歇息,而是想要同薛嘉月一起到铺子里去,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做一件事。   他就去拿了自己这几个月积攒下来的零花钱,不过要出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转身回去在衣柜底下拿了一只红布包出来。   将红布包打开,便见里面放了一只银镯子。   这只银镯子有些年头了,看起来也不是很亮,式样也简洁,只是细细的一根罢了。   薛元敬便拿了这银镯子在手上,转身出门。   到了外面大街上,先找一家银铺将银镯子磨亮。趁伙计在磨的时候,他又问起这平阳府最好的绸缎庄是哪家。得知是怡庆和,又问明了地址,待银镯子磨好之后他就转身往怡庆和走。   怡庆和是谭家的产业,但薛元敬并不知道。不过即便知道他也会过来。   他想要买最好的衣料给薛嘉月,而且这是银货两讫的事,犯不着因为他和谭宏逸之间的有些过节就不过来。   不过等到他一进怡庆和的铺子,就看到里面有两个少女坐在椅中,身旁站着她们两个的丫鬟,有伙计正指着柜子里的布匹问她们:“二姑娘,三姑娘,您瞧这几匹布料如何?这可是咱们铺子里的人前不久才从浙江进来的。”   就见穿粉色衣裙的那个少女在说道:“中间那一匹桃红色缕金花纹的衣料倒不错,可以拿来做一套衣裙。”   不过随后就见她皱了皱眉,转过头对另外一位穿着绿色衣裙的少女说道:“仅衣料好有什么用?不是我说,咱们家成衣铺子做的那些衣裙样式也太一般了,我都不乐意穿。昨儿我在赏菊大会上看到赵家的大小姐,她身上穿的衣裙样式我以往再没见过,有好几个人围在她身边问,我也过去听了一耳朵,就听她说是在一个叫什么漱玉轩的成衣铺子里做的。二姐,不然咱们也去那家成衣铺子瞧瞧?”   那穿绿色衣裙的少女想了想,就说道:“还是算了。咱们毕竟自己家里开着成衣铺子,若爹娘知道咱们去另外的铺子里做衣裳,他们不要说我们?再说,我就不信那漱玉轩做的衣裙能有多好,还能......”   一语未了,忽然看到门口光线一暗,有人走了进来。她便抬眼看过去,待看清来人后,她一张俏脸生晕,当下就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含羞带怯的叫了一声:“薛公子。”   薛元敬认出她们两人是谭玉荷和谭玉茶,但他也只是冷淡的叫了一声谭姑娘,然后就抬脚径直的往柜台走。   伙计很会察言观色,一见便只谭玉荷两姐妹同薛元敬认识,当下他也不敢怠慢,忙堆了满脸的笑问薛元敬:“这位是薛公子?”   眼见薛元敬自进来后目光就在柜上的那些衣料布匹上,他忙又笑道:“薛公子这是想要买衣料?请问您是买来自己做衣裳的呢,还是给其他什么人做衣裳?您说出来,小的好给您推荐推荐。”   薛元敬不答他的话,只指着一匹大红色的绸缎对他说道:“将那匹布料拿下来给我看看。”   伙计依言拿了下来放在柜台上,薛元敬伸手轻抚,只觉入手既软且滑,想来薛嘉月贴身穿着肯定好的。   想到薛嘉月,他唇角不由的就微微上扬。   随后他便叫伙计将这大红色的绸缎裁了一些下来给他。伙计应了,拿剪子开始裁,薛元敬目光在柜子上的其他布匹上看了看,又看中了一匹丁香色的绸缎。想着昨日薛嘉月穿的那件海棠红色的衣裙,衬得她十分娇艳妩媚,便又叫伙计将拿了一匹海棠红色的绸缎出来,也给他裁一些。   等裁好了,伙计将这三块衣料包好递过来,薛元敬付了银子,伸手接过,然后转过身抬脚就要离开。   谭玉荷和谭玉茶在一旁全程围观了他挑选衣料的过程,原想跟他搭话。甚至谭玉茶还故意的走近去看他挑选的是什么样的布料,但薛元敬并没有主动要同她说话的意思。现在见他买了布料就要走,谭玉茶忍不住,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薛公子,您买这三块布料是要做衣裳?不知道您想要做什么样的衣裳?隔壁就是我们家的成衣铺子,不如我让人叫了里面最好的裁缝来给您量量尺寸?”   她自然是想要跟薛元敬多待一会儿,多说几句话的,但女儿家脸皮毕竟薄,如何好直接开口留人?便找了个这么婉转的说辞。   谭玉荷听了,只暗中的叹息一声。   她的这个妹妹可真是没有眼色啊。看薛元敬买的那三块衣料,大红色,海棠红色,丁香色,一看就是买给女人的,如何会是他自己要做衣裳?这话他肯定是要推拒的。   果然就听到薛元敬在冷淡的说道:“不用。”   谭玉茶面上不由的就有了失望的神情。再想要说话,就见薛元敬已经直接走出了铺子里。   谭玉茶怔怔的望了他清俊的背影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同谭玉荷说话:“二姐,这位薛公子对人怎生这样的冷淡?”   平阳府首富的嫡出女儿自然有的是人家想来求娶,而且她们姐妹两个也生的美貌,以往走出去哪一次不是被好儿郎给捧在掌心里?在她们面前气都不敢喘重了。可怎么薛元敬对她们两个从来就是正眼都不瞧一下呢?   谭玉荷咬着唇不说话,她在想薛元敬的那三块绸缎是要买给谁的,且要做什么用?若说是做衣裳 ,又不像,毕竟每一块只有那么些大,不够做一件上衣或裙子。若说是做一些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这些衣料看着又多了。   她想不出来。她如何能想得出来,对着他们这样冷淡的薛元敬买这三块衣料是要给薛嘉月做小衣穿的?不过这三块衣料总归是买给女人的没错。   只是,是哪个女人?薛元敬已经有了心上人?是谁?   谭玉荷越发的咬紧了下唇,也怔怔的看着薛元敬的背影不言语。   而薛元敬拿着衣料一出门就遇到了谭宏逸。   谭宏逸原是听了爹娘的话,来接他两个妹妹回家的,不想一过来就碰到薛元敬,他很有些意外。   眼见薛元敬手上拿着的布包,而且又刚从怡庆和出来,他立时就问道:“你到我家铺子里来买布料?”   薛元敬自觉和谭宏逸不熟,但这个人几次三番,上蹿下跳的挑衅他不说,而且还对薛嘉月言语举止轻浮,所以他是压根就不想理睬谭宏逸的。即便是现在谭宏逸主动问话,他也不想回答,脚步都不停的继续往前走。   谭宏逸被人这样忽视面色自然不会很好看,他颇有些气愤愤的转身走进了铺子里。一见伙计,他就问道:“刚刚走的那个人进来买了什么衣料?”   伙计还没回答,谭玉茶就先插嘴说道:“哥哥你说的是薛公子?你刚刚看到他了?他买了三块绸缎。大红色,海棠红色,还有丁香色。我问他是不是要做衣裳,还说让人叫了隔壁咱们家最好的裁缝给他量一量尺寸,但他很冷淡的回答了一声不用,然后抬脚就走了。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对人冷淡的人。”   大红色,海棠红色,丁香色......   谭宏逸由不得的就说谭玉茶:“你傻啊?你看薛元敬这样的人,他是会穿大红色,海棠红色,丁香色的人?他这必然是买给其他人的,你还要叫他量什么尺寸,做什么衣裳?”   一面心中又想着,薛元敬对人素来冷清,更不说女人了。这些衣料他能买给谁?不用说那肯定是薛嘉月了。   一个做兄长的人,却会特地的来绸缎铺子里给自己的妹妹买衣料。而且不是听说他和薛嘉月开了个成衣铺子么?薛嘉月若想要做衣裙,要什么样的衣料她铺子里没有,薛元敬还要巴巴儿的非要到怡庆和来买?还买的都是绸缎这样的好衣料?   第111章 礼物送出   谭宏逸心中越想就越觉得奇怪。忽然又想起昨儿薛嘉月帷帽上的面纱被风拂起时惊艳一瞥的容貌, 他不由的就觉得心中小鹿乱撞起来。   其实昨儿晚上他就想了一晚上了, 很想要见薛嘉月。但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去见她, 而现在......   他目光看向谭玉荷和谭玉茶,忽然就笑道:“你们昨日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起过有家漱玉轩的成衣铺子做的衣裙好看?实话和你们说, 这漱玉轩就是薛元敬和她妹妹开的成衣铺子。左右现在无事, 不如我陪你们两个去漱玉轩看看?”   谭玉茶眼前一亮,忙问道:“真的?”   谭宏逸点头:“我哄你做什么?我也是昨儿才知道这事的。”   谭玉茶心中大喜。   她昨儿看着赵姑娘穿着那套衣裙的时候心中就很想要了,现在又听说那漱玉轩是薛元敬开的, 如何不要去?去了不定的就能碰到薛元敬呢,就能和他说几句话了。   谭三姑娘虽然刚刚才口头上埋怨过薛元敬对人冷淡, 但是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薛元敬相貌生的实在俊雅。且他身上那份冷清的气质也让人觉得着迷,恨不能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多和自己说一句话也是好的。于是当下她忙说道:“哥哥, 那我们现在就去。”   谭玉荷却有些犹豫:“这样不大好吧?咱们家毕竟也开着成衣铺子,却到旁的成衣铺子里面去做衣裳?若爹爹知道了,他岂会不怪我们?”   这次不用谭宏逸发话了,谭玉茶直接就说道:“只是作件衣裳罢了,这算得什么?爹爹有什么可怪的?”   谭宏逸这时也说道:“若爹怪罪下来, 我一个人担着。”   又催促谭玉荷:“三妹, 你到底去不去?”   谭玉荷原本还在犹豫, 但想到薛元敬昨儿在击鞠决赛场地上的英姿,她鬼使神差般,不由的就点了点头:“嗯,我去。”   *   薛嘉月领着点心去找杨大娘的时候她才刚吃完早饭, 正看着丫鬟在收拾碗筷。   看到薛嘉月走进来,她就笑着同她打招呼:“嘉月啊,你早饭吃了没?”   “干娘,我吃过了。”薛嘉月笑着走过去。又同她的几个儿子儿媳打招呼,然后就将手里的点心盒子放到桌上,笑着说道,“前些时候我不是跟干娘说要买桂香楼的糕点给您吃?这不,昨儿回来的路上我和哥哥就巴巴儿的去了一趟桂香楼,买了几盒你最爱吃的糕点,今儿一早我就给您送过来了。”   杨大娘闻言,只笑的合不拢嘴,不过嘴上还是客套着:“你看你,这就见外了不是?我帮你是应当的,而且你事后还给了我钱,怎么现在巴巴儿的还要给我买糕点呢?”   又一叠声的叫薛嘉月坐,叫丫鬟上茶来。   薛嘉月笑道:“我那会儿说过事成之后就会买了桂香楼的糕点来孝敬干娘,说出来的话怎能不算数?”   又问起杨大娘今儿有没有空去她的铺子里帮忙招呼客人。   前些时候她请了杨大娘去她铺子里招呼客人,杨大娘虽然很想挣这份钱,但她到底也放不下自己一开始的营生,所以便说了只是有空的时候过去,没空的时候就不过去。薛嘉月想着她做的那些营生原就要经常和大户人家的女眷打交道,倒是可以让她借着这机会多帮忙宣传一下漱玉轩,这比什么不好?而且她原本想请杨大娘到漱玉轩里来帮忙也是看中她在这平阳府认得的女眷多,所以她当时就应了下来。   现在杨大娘听她问起这话,就说城里孙家的太太今儿过寿,一早就叫她今儿必要过去的,她不好不去,所以上午她就不去铺子里了,若下午回来的早就下午过去一趟,若回来的晚那就只能明儿再去了。又说待会儿她必然会穿着前些日子薛嘉月给她做的那套衣裙去孙家,若有人问起,她必然会说是在漱玉轩做的,到时叫大家都到漱玉轩来做衣裳。   原来前些日子除却给那些夫人和小姐做的衣裙,薛嘉月也特地的给杨大娘设计了一套衣裙,一文钱不要的白送她。杨大娘也明白她的意思,所以每次但凡去哪家大户人家都要穿着那套衣裙。   当下薛嘉月笑着应下了。又坐了一会,同杨大娘拉扯了几句家常话之后她就笑着起身作辞,说是要到铺子里面去看一看。杨大娘也没有多留她,叫了自己的大儿媳送她出门。   等出了杨大娘家的门,薛嘉月一径走到漱玉轩里来。   除了薛嘉月身上有铺子的钥匙,冯嫂子身上也有一把,是薛嘉月特意放在她那里的。就是防备她有时候来的晚了,或是临时有事来不了,铺子也能照样开门。而这会儿等她到了漱玉轩,就见铺子已经开门了,大家也都来了,正在忙着做前几日别人定下的衣裙。   等薛嘉月走进铺子里,大家跟她打了声招呼,随后依然是各人做各人的事。薛嘉月也走过去帮忙裁衣或绣花。   做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冯嫂子在外间笑着叫她:“东家,大公子来了。”   这铺子一分为二,前面做了铺面,放置了柜台和各色布匹,中间一道槅扇隔开,大家都在后面裁衣绣花。   当下薛嘉月应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剪子,抬脚就往前面走。   冯嫂子刚刚是出来到小隔间里面找寻衣料的,等找到了出来,就看到薛元敬正走进铺子里来,于是她就叫了薛嘉月一声。这会儿见薛嘉月出来了,她就问薛嘉月前儿那位周姑娘定的那套襦裙领口袖口和下摆要各绣什么花纹,等薛嘉月回答了,她就拿了衣料往后面走,说现在就去做那位姑娘定下的襦裙。   薛嘉月看着她走进里间,然后一回头,就看到薛元敬正在翻开放在柜台上的那本账册。他手边还放了一个布包。   薛嘉月就走过去问他:“哥哥,这里面装了什么?”   薛元敬没有抬头,目光依然看着手中的账册,却回答着:“给你的。”   声音听起来是以往一贯的平静淡然,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心中有多紧张。目光虽然看着账册,但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且眼角余光还一直在注意着薛嘉月。   薛元敬以往也没少给薛嘉月买东西,所以薛嘉月一听这是给她的,当下也就毫不客气的伸手拿起布包打开了。而一打开,就发现里面是三块衣料。还是绸缎。   薛嘉月近来也经常会到绸缎铺子里面去挑选衣料,自然知道绸缎有多贵了。她以前还从来没有穿过绸缎做的衣服呢,所以这会儿一见这三块绸缎,她就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看薛元敬:“这真的是给我的?”   薛元敬依然没有抬头,只做了注意看账册的模样,不过却是点了点头:“嗯。”   薛嘉月拿了放在最上面的那块大红色绸缎在手上,只觉触手丝滑,是上好的绸缎。再展开看了看,她只哭笑不得。   一来她有些心疼钱,二来,这块料子不大不小的,做衣裳嫌不够,做手帕之类的小物件又嫌多,这要用来干嘛啊?   她就问薛元敬:“哥哥,你给我这三块绸缎干嘛用啊?”   薛元敬拿着账册的手一抖,一张俊脸微红。   这话要他怎么说?是必然不能直接说出来的。可是若不说,她好像都不知道该用这三块绸缎做什么用。   片刻的功夫之后他才含含糊糊的回答着:“当然是给你做,做衣裳用的。”   薛嘉月又拿起下面的那块海棠红色的绸缎展开看了看,然后在薛元敬的面前抖了抖:“做什么衣裳?就这么大的一块绸缎,做什么衣裳也不够的啊。”   在学业上向来游刃有余的薛元敬这会儿也有些卡壳了。支支吾吾了半晌,他才有些恼羞成怒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衣裳。你拿着这三块绸缎去问问冯嫂子,兴许她会知道。”   薛嘉月一见他面上微红,目光又带了些恼怒的样子,心中就在想着,薛元敬到底是读书读多了,这些寻常过日子的小事他如何会清楚?不过他既然有心给自己买这样好的绸缎做衣裳那就是他对她这个做妹妹的一片心了,她可是要领情的。   于是她就笑道:“谢谢哥哥买这样好的绸缎给我做衣裳。”   薛元敬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眼角余光见薛嘉月将这三块绸缎重又叠起放回布包里,还要将它们重新包起来的样子,他心中担心她回去后就会将这三块绸缎给压到箱底,到时不是辜负了他特意去买这三块绸缎给她的心了?   “你先别将这些收起来。”他就立时抬头说道,“趁着冯嫂子她们在这里,你快拿了这三块绸缎进去问问这些适合做什么衣裳。不然等你拿回去肯定是要放到箱底的。但我买这些来是让你放到箱底的?”   见他这样催逼,薛嘉月也只得哦了一声,拿了这三块绸缎就往后面走。不过心里却在想着,她什么衣裳不会做?还能不知道这三块绸缎适合用来做什么衣裳?实在是这三块绸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用来做什么都尴尬啊。   不过这既然是薛元敬特地买回来给她的,好歹还是问一声冯嫂子的好,别伤了他对她的一片心,让他心里恼了她就不好了。   薛元敬心里也拿不准冯嫂子到底会对薛嘉月说什么,所以眼见薛嘉月拿着绸缎进了里间,他忙屏息静听着里面的说话,一颗心也高高的提了起来。   千万要她用这三块绸缎来做兜肚啊,不然可就真的辜负了他的一片心了。   第112章 恼羞成怒   薛嘉月一走进里间, 就看到冯嫂子正在裁一块蜜合色的绸缎衣料。   她知道这是前儿一位姑娘定下的一套衣裙, 蜜合色的棉袄, 葱黄色的长裙,冯嫂子想必就是要准备做这个了。   薛嘉月就拿了手里的三块绸缎走上前, 说道:“冯嫂子, 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三块绸缎要做什么衣裳好?”   并没有说这是薛元敬给她买的衣料,怕别人见了笑话薛元敬读书读傻了, 连买个衣料都不会,买成了这样不大不小的尴尬大小。   冯嫂子听了, 就放下手里的剪子,过来拿了最上面的那块大红色绸缎展开看了看, 又看了看底下海棠红色和丁香色的两块绸缎, 然后她抬头问薛嘉月:“这三块绸缎都这般大?”   薛嘉月点了点头。   冯嫂子就摸了摸手里的绸缎,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绸缎不大不小的,用来做衣裳嫌不够,但做手帕荷包之类的小物件又大了, 要浪费好些边角料出来, 可惜了这样贵重的好绸缎了。”   薛嘉月心道, 可不是?她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偏生薛元敬还非要她进来问冯嫂子。岂不是要她白白的来跑这一趟?   “不做手帕荷包这些小物件。”不过想起薛元敬说过的话,薛嘉月还是补充了一句,“只用来做衣裳。”   冯嫂子听她这样一说就怔了一下。随后她拧着眉想了一想, 忽然就笑道:“我知道这三块绸缎要做什么衣裳使了。”   “什么衣裳?”薛嘉月忙追问着。   冯嫂子且不回答,只目光在薛嘉月胸前看了看。待薛嘉月又问了一次,她才笑道:“这绸缎其实用来做什么都好,只是要都用上才好,不然浪费了多可惜?既是不做手帕荷包这些小物件,只用来做衣裳,我刚想了想,这三块绸缎做外面穿的那些大衣裳虽然不够,但用来做里面穿的小衣倒是刚刚好,不多不少,一些儿都不浪费呢。”   “小衣?”薛嘉月有些茫然。   “傻孩子。”冯嫂子见着她这样子,便也不叫她东家了,反倒是亲热的称呼她为傻孩子,“你现在可不大了?兜肚这些也该做几件穿起来了。我看这三块绸缎就好,摸着丝滑柔软,贴身穿着比什么不好?你绣工又好,在兜肚上面绣了花,内里再缝上一块白绫布,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才能用得起的好东西呢。像我们,便只能穿布做的了,糙的很,日常磨着都不舒服。”   薛嘉月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主要是她上辈子穿的都是文胸,从来没有考虑过兜肚这种东西。而且自穿越过来做了这几年小姑娘,看着自己胸前平坦惯了,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有一天要穿上兜肚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她那里现在才隆起多大啊摔,用得着就穿兜肚吗?薛元敬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这三块绸缎到底就是他特意买来给她做那玩意儿穿的,还是他只是买错了衣料的大小?   薛嘉月这会儿只觉得一张脸滚烫,在冯嫂子慈祥的目光中接过布料,颇有些落荒而逃般的转过身就往外间走。   一到外间,就看到薛元敬还低着头在看账册,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刚刚冯嫂子说的话。   不过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听到冯嫂子刚刚说的话,反正这会儿薛嘉月就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了。   她就赌气似的将手里的三块绸缎扔到了薛元敬面前去,气愤愤的说道:“我不要你送的这个了,你拿回去送别人。”   薛元敬刚刚自然听到了冯嫂子说的话,心中还欣慰的想着终于有人能替他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不想下一刻就看到薛嘉月气汹汹的从里间走出来,劈手就将手里的布料扔到了他面前来,还说不要了,让他去送给别人。   薛元敬看着她一张俏脸上满是红晕,就知道她这必定是恼羞成怒了。   其实他现在心里也很有些不好意思。若细看,就能看到他耳根处都通红一片了。但他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是平日一贯的淡然平和。   他伸手拿起面前的这三块绸缎,温声的问着正转过头不理会他的薛嘉月:“好好儿的你又生什么气?这三块绸缎你不要,让我送给别人,除了你,我还能送给谁?”   我为什么要生气?你送了我这三块绸缎来给我做兜肚,又不肯明说,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用,拿着巴巴儿的去问别人,我还不能害羞一下么?   只是待要拿着这样的话来质问薛元敬,她如何说的出口?且不说这些话她不好意思说出来,若说出来了,若薛元敬说他压根就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买了这三块绸缎想给你做衣裳的,谁知道买错了大小之类的话,到时她不是要羞死了?所以薛嘉月到底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赌气的说道:“那我不管,反正我不要。”   说着,气鼓鼓的就要往里间走,但被薛元敬赶过来伸手给拉住了。   “你怎么越大还越小孩子脾气了?”他颇有些无奈的叹息着。又将手里拿着的绸缎塞到她的怀里去,“这可是我特意买来给你的,你说让我送给别人,我可是会伤心难过的。”   又故意的问她:“冯嫂子可说了这绸缎适合做什么衣裳的话?还是这绸缎我买错了?总归是我平日一心只知道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拿着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想要给你买几块衣料都买错了。月儿,你,你可别怪我。”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就渐渐的低了下去。双目微垂着,鸦羽似的睫毛还在轻轻的颤着。   倒是卖的一手好惨。但是关键是,薛嘉月信了。   毕竟薛元敬刚刚说的那番话里面暗示的东西太多,而且听着也很委屈。薛嘉月原本对他也容易心软,心中其实也不确定这到底是薛元敬特意买来给她做兜肚的,还是只是买给她做衣裳的,不过是买错了大小而已,现在听他这样一说,她还能不信?   当下她心中就一阵愧疚起来。觉得薛元敬拿自己积攒了好几个月的零花钱好心的给她买衣料做衣裳穿,她倒好,一点不感恩不说,还这样的同他赌气。   “哥哥。”她忙挽着薛元敬的胳膊,急急的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就是,”   说到后来她就没接着说下去了。总不能说是她误会了呀。若薛元敬追问她误会了什么,她要怎么说?那可真是要羞死了。   于是顿了顿,她就说道:“是我不好,不该同你生气。这样,你给我买的这些绸缎我肯定好好的做了衣裳来穿,如何?”   “冯嫂子当真告诉你这些绸缎适合做什么衣裳了?”薛元敬不放心,又说了一句,“她在裁衣上面做了多年,提的建议定然错不了,你可要听她的话,莫要浪费了这三块好绸缎。我可是特意买的最贵重最好的绸缎。”   他这番话分明就是意有所指,不过薛嘉月心中只以为先前是自己多想了,误会了薛元敬,所以这会儿她也没有多想,只面上微红的轻嗔着:“我知道了。”   七分娇羞,三分腼腆,神情又娇又妍,只看的薛元敬心中一荡。   这时就见有位姑娘带着丫鬟进了铺子,薛嘉月忙将手里的这三块绸缎收好,然后起身迎了过去。   几句话一套问之下,薛嘉月就知道这位姑娘是昨儿在赏菊大会上看到自己的一位好友穿了一套式样新颖,颜色娇艳的襦裙,一问之下,得知是在漱玉轩这里做的,今儿便特地的过来看一看。   薛嘉月心中了然,忙拿了放在柜台上的画册过来翻开,将里面她设计出来的那些衣裙一页页的翻给这位姑娘看。问她喜欢什么式样的,又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这姑娘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凡,身上穿的衣裳虽然颜色是时下特有的清淡色彩,但料子却是上好的。且看她相貌生的娇艳,薛嘉月便建议她穿一些颜色同样娇艳的衣裙。   那姑娘迟疑着应了,薛嘉月便将铺子里最好的那几匹衣料都拿了出来供她挑选。一面又问这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花样,衣裙的式样上面又有什么要求。这姑娘一边说,她便一边拿了炭笔在纸上画。   她画画原就极快,而且这些衣裳式样都是画惯了的,大同小异,当下这姑娘说完没多久的功夫,她就将这姑娘描述出来的衣裙画好了。   将几张纸推到这姑娘的面前过后,薛嘉月就笑道:“您看,刚刚给您说的这些衣裙做出来之后就是这样的效果。”   那姑娘低头一看,不单衣裙式样,便是领口,袖口,还有下摆的那些花纹,还有手臂上挽的披帛薛嘉月都给画了出来。当下她一看就心中大喜,一下子便定了两套,叫身后的丫鬟拿了一锭银子过来做定金。   薛嘉月笑着收下银子,叫了冯嫂子过来给她量尺寸,随后送了这姑娘出门,她回来就对薛元敬笑道:“哥哥,你看,咱们铺子的生意要好起来了。”   薛元敬看着她眉眼间都是笑意的模样,心中只觉柔软一片。   薛嘉月这时就去拿了柜台上的账本看,盘算着账面上还有多少银子,想着要去买一些好衣料回来。毕竟经过昨儿那一番大肆宣传,这些日子肯定会有人相继过来做衣裙的。且可能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不在店里多备些好衣料怎么成呢?差的衣料她们也看不上。   又想要待会儿就去绸缎铺子看衣料,尽早买一些回来备着,但被薛元敬给拦阻下来:“不急,且再等几日。” 第113章 剑拔弩张   薛元敬之所以将薛嘉月拦阻住, 是因为他心中想着, 昨日他们刚去过那些绸缎铺子跟掌柜的谈过, 虽然他们都拒绝了,但此一时彼一时, 再过几日, 他相信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同漱玉轩合作的。   他将心里的一番分析对薛嘉月说了,薛嘉月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对, 心中也应了下来。   不过她心中在开始想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其实成衣铺子的盈利还是有限。毕竟来做衣裳的这些人, 要么就是自己去绸缎铺里买了衣料,要么就是家里有布料, 直接拿了过来让人做衣裙, 她能赚的无非也就是些工钱而已。而且她设计的这些衣裙,现在虽然看着式样新颖,但技术难度也没有多高,等往后穿的人多了,其他的成衣铺子还不能仿制了?到时他们要是工钱更低怎么办?   这般一想, 薛嘉月不由的就为漱玉轩以后的出路担忧起来。   一开始她想着要做成衣铺子的时候, 只觉得如何做都会是挣钱的。毕竟那会儿只空凭着一番理想和想象, 但等她真开了这间成衣铺子,这些日子里里外外的琐事加起来才教她发现,自己当初还是太幼稚了。   她不由的就对薛元敬感叹了一句:“哥哥,自己做生意可真难啊。”   一双纤眉蹙着, 双眼也垂着,看着很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   薛元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你若觉得难,那就不要做了,哥哥养着你。”   现在他每个月有书院给的二两银子补贴,他还可以通过给人做文章来赚钱,总不会让薛嘉月跟着他吃苦的。   每次他说这样话的时候薛嘉月都觉得心中很感动,现在也是。于是她就笑道:“哥哥你还是好好读书吧。等往后你考中进士做大官了,到时就算你不想养我我都要巴着你不放手呢。”   薛元敬自然恨不能她永远巴着他不放手才好。   又想起那只银镯子来,就伸手从怀中掏了出来。随后他也没说话,握着薛嘉月的左手就直接将这只银镯子笼了上去。   薛嘉月只觉左手腕上忽然一片凉意,忙低头望过去,就见上面竟然笼了一只银镯子。   “哥哥,”她惊讶的抬头望着薛元敬,“你这是......”   薛元敬也在看她的左手腕。   这两年她没有再下地干过活,养的肌肤雪白如玉,手腕又生的纤细,这会儿戴着这只银镯子就显得尤为的好看。   听薛嘉月问起,他也没有过多解释,只说道:“这是给你的。往后你要一直戴着它,不能拿下来。”   薛嘉月看着他一脸肃色的样子,心中觉得有点怪异。   今儿薛元敬非但给她买了三块上好的绸缎,现在还给她这一只银镯子,还让她往后要一直戴着,不能拿下来......   她低下头去看这只银镯子。就见细细的一根,上面什么花纹也没有。   她没有什么首饰,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那一对在街边小摊贩手里买的珍珠小发箍了,值不了几个钱,这会儿看到这只银镯子她倒是挺喜欢的。   欲待不收,但想着到底是薛元敬送的,还这样一脸肃色的跟她说要她一直戴着,她怎么能推辞?于是想了想,她便抬高左手在薛元敬面前摇了摇,笑道:“好啊。既然是哥哥给我的银镯子,那往后我肯定会一直戴着的。”   薛元敬听她这样一说,刚刚一直提着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她没有告诉薛嘉月这银镯子是他娘临终的时候留给他的。当时他娘说,这还是她娘知道自己快不行了的时候偷偷的塞给她的,说就当是做娘的给自己女儿的嫁妆,让她一定要贴身藏着,万不能教她爹给发现了。后来她娘一死,没过多长时间她爹就将她卖给薛家做童养媳。这些年这银镯子她也一直贴身藏着,现在她快不行了,就将这只银镯子给他,让他往后给她的媳妇,就当是她这个做婆婆给未来儿媳妇的一份心意。当时薛元敬流着眼泪双手接过来了,而现在,他看着薛嘉月纤细的手腕上笼着这只银镯子,忽然就只觉心中安宁平和。   她刚刚才答应过他,往后她会一直戴着这银镯子不拿下来的。   心中不由的就欢喜起来,嗯了一声之后,笑意浮上眼角眉梢。   他相貌原就生的清俊,这会儿眼中又带着微微笑意,月光下微风拂过的湖面一般,辚辚水波闪现。饶是薛嘉月上辈子也没少在电视上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小鲜肉,可这会儿也被薛元敬眼中的这笑意给晃的心神微荡。   不提防这时有一道声音凉凉的响起:“只不过是一只银镯子罢了,就值得你这样的欢喜?”   薛元敬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面色就冷了下来,而薛嘉月转头看过去,就看到谭宏逸正双臂抱胸的斜倚在门框上往里看。   薛嘉月不由的就皱了皱眉,神情有些不悦的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谭宏逸看到她皱着的眉头,还有她眼中嫌弃的目光,就觉得这些如同是两把尖锐的刀子一样猛的一下戳中了他胸腔里的一颗心,只痛的他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但他只觉得这会儿心中极其的不舒服,而他做大少爷被人捧惯了,心里不舒服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自然就好不了。   于是他一张俊脸就撂了下来,看着薛嘉月冷道:“你这里既然开的是成衣铺子,我过来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做衣裳来了。难不成我是特意专门来看你的?”   薛嘉月轻哼:“你家里有整个平阳府最大的绸缎铺子,也有整个平阳府最大的成衣铺子,你要做衣裳会来我这名不见传的小店里?谭大少爷,对不起的很,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烦劳你还是别处做衣裳去。”   她觉得谭宏逸分明就是来找茬的,还能是真心来这里做衣裳的?让他赶紧走才是正经。   谭宏逸听到她这样说,心中就越发的觉得憋屈起来,也越发的不舒服起来。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般,滚烫的熔岩在体内不停的翻滚着,但偏偏出口的地方又不晓得被什么东西给遮挡住了,只燎烧的他一颗心都在突突的乱跳着。   “从来只听说开铺子的都是笑脸迎客的,没听说还有将进门的客人往外推的。怎么,你是怕小爷我出不起做衣裳的银子?”   说到这里,他三两步走到柜台前面来,伸手就在随身荷包里掏了两锭金子出来,啪的一声就拍在了柜台上,梗着脖子说道:“这两锭金子够不够在你这里做一件衣裳?若不够,我还有银票。要多少,随便你说。”   薛嘉月用一种看智障的目光看他。最后她实在是懒得跟他说话了,觉得跟这样的人压根就讲不通道理,于是她就转过头对薛元敬说道:“哥哥,你来。”   薛元敬明白她这是要他来处理的意思。   他是知道谭宏逸这个人的。从小被人捧着长大,只怕从没有人违逆过他,养就他现在这样一个飞扬跋扈,唯我独尊的脾气,也容不得有人违逆他。不过正如孔修平所说,谭宏逸这个人本质还算是可以的。最起码,说起来他和薛嘉月同谭宏逸也有过几次过节,但从来没见谭宏逸有仗势欺人的时候。至多也就是气狠了的时候说几句狠话罢了。   谭玉荷和谭玉茶原是打着想要来做衣裙的幌子,实则是想来见见薛元敬,同他说说话的目的跟着谭宏逸来漱玉轩的,谁成想谭宏逸一来就跟薛嘉月斗上嘴了?   虽然两个人心中都很惊讶谭宏逸是什么时候认得薛嘉月的,而且很显然薛嘉月在谭宏逸心中很不一般。她们两姐妹什么时候见到过谭宏逸被人气的脸色发白过?不过现在见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她们两姐妹还是赶忙的赶上前来。   谭玉荷是忙着对薛元敬和薛嘉月致歉:“我大哥就这脾气,教两位见笑了。”   她刚刚冷眼旁观,看得出来薛嘉月虽然跟谭宏逸说话的时候不客气,但说到底谭宏逸直接拿了金子出来说那些话还是很侮辱人的。她担心薛嘉月,特别是薛元敬听到了会生气。   而谭玉茶则是站在谭宏逸身边,伸手指着薛嘉月,语气很不好的质问她:“你怎么能这样跟我大哥说话?而且我大哥说的不错,你们打开门做生意的,但凡有客人上门了,你就该好生的接待才是,怎么反倒还说这样的话将我大哥气成这个样子?你要对我大哥道歉。”   薛嘉月不说话,只凉凉的看了谭玉茶一样,一星半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薛元敬这时也目光锐利如刀的瞥了谭玉茶一眼,然后伸手将薛嘉月拉到了自己身后,声色冷漠:“谭姑娘是否本末倒置了?该道歉的人是你大哥。”   谭玉茶闻言一怔,由不得的就转过头去看薛元敬。   谭玉茶心中是爱慕薛元敬的。说起来她自己也觉得荒诞。前两年总是听人提到薛元敬这个名字,说他如何的惊才绝艳,同时考中了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但她和谭宏逸两兄妹之间的感情不错,自然为自己的大哥抱不平,所以脑海中总觉得这个薛元敬是妖魔鬼怪,洪水猛兽一般的人物。哪知那日看了一场太初书院和睢台书院的击鞠比赛,遥遥的看到一众学子之中有个人气质卓尔不群,就问了一句旁边的人那位学子是谁。就被告知那位是太初书院的薛元敬。后来又在街上偶遇薛元敬,看到他隽雅相貌的那一刻,少女的一缕情思就全都粘在他身上了,至此便经常会想到他。但是现在,他竟然这样冷漠的跟她说话......   谭玉茶在家里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何受过这份气?当下她的一双眼圈就忍不住的红了起来。   谁知谭宏逸这时也转过头说她:“要你在这里插什么嘴?还不快回去?”   他可以自己跟薛嘉月置气,甚至可以自己故意的说话去气薛嘉月,但是刚刚看到谭玉茶手指着薛嘉月呵斥她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忍受。哪怕他明知道谭玉茶是他的亲妹妹,而且她也是在为他说话。   但是,他总是不能看到薛嘉月被人这样指着鼻子呵斥的...... 第114章 明白心意   谭玉茶没想到连谭宏逸竟然也会说她。当下她再也忍不住, 眼泪水沿着脸颊滚珠一般的落了下来。   随后她目光幽怨的看了一眼薛元敬, 待转到薛嘉月身上时, 立时转幽怨为愤恨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再然后她就是一跺脚, 哭着转过身跑走了。   跟着她的丫鬟见状也忙飞奔着跟了过去。   谭宏逸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心中也是懊恼的。   她毕竟也是为他好,刚刚他不该那样说她的,但是......   目光看了薛嘉月一眼之后, 他看向谭玉荷,有些无奈的叫她:“三妹脾气急, 你跟过去看看她,劝劝她。”   谭玉荷点了点头, 看了薛元敬和薛嘉月一眼, 带了自己的丫鬟,也转过身追谭玉茶去了。   谭宏逸眼见她们姐妹两个走远才收回目光。不过一回头,正好对上薛嘉月的视线。   薛嘉月的目光清冷冷的,秋日山间的清泉一般。便是说出来的话也是清冷冷的:“谭公子,我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 怎么你每次见到我都要跟我针锋相对?不如你今儿就给我个痛快话罢。若我真有哪里做错了, 我同你道歉还不成么?”   她也不想每次遇到谭宏逸的时候就被他这样的挤兑。虽然不想交他这个朋友, 但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   谭宏逸闻言却是一阵呆愣。   若细思来,薛嘉月何曾真的得罪过他?便是两年前在太初书院门口她将那锭金子扔回来的时候弄脏了他的衣袍,后来两个人打赌的时候他输给了她,但随后他每次遇到她, 跟她针锋相对的时候他脑子里何曾想起过这些事来?其实只是,只是见不得她那样的忽视他,还有厌烦他罢了。总是想要她好好儿的同他说话,对他笑才好。哪怕她骂他的时候,其实他心里也并没有真的恼火,反倒还觉得有些喜滋滋的,因为觉得她跟他说话了。哪怕就是她对他生气时的样子,他也是喜欢看的......   恍如一个炸雷轰然在脑海中炸响一般,十七岁的少年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总会对薛嘉月这样的容易生气。   其实他只是想要她将他放在心上罢了。   他颇有些目瞪口呆的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整个人如同失魂落魄一般,一句话也不说,转过身就往铺子外面走。   薛嘉月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解的转过头问薛元敬:“哥哥,他这是怎么了?”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望着谭宏逸,幽深若沉潭。   谭宏逸忽然这个样子,定然是因着想明白了什么事。再联想到是刚刚薛嘉月对他说完那番话之后他才这个样子,那他想明白的那件事肯定同薛嘉月有关。   虽然猜不透谭宏逸想明白的到底是什么事,但薛元敬还是下意识的就警惕起来。   他转过头,一脸肃色的看着薛嘉月:“往后你再不要见谭宏逸,更不要同他说一句话。”   似是错觉,但薛嘉月就是觉得薛元敬这会儿目光冷冽若冰霜,简直能将人给活生生冻死。   她就哦了一声。原还想要问一问薛元敬为什么忽然这样的严肃,但到底还是不敢的,只得罢了。   目光又看到柜台上的那两锭金子,她想了想,就拿起来交给薛元敬:“哥哥,这个,你哪天得空了还给他罢。”   虽然她现在很缺钱不错,但别人的东西她怎么能昧着良心拿?是肯定要退还给谭宏逸的。   薛元敬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这两锭金子来。   随后铺子里又相继来了好几位夫人和姑娘,大多是昨儿看到自己的好友穿了漱玉轩做的衣裙,所以今儿特地过来看一看。不过她们多是自己从家里带了衣料来,所能赚的无非也就是些工钱罢了。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铺子里来的客人就慢慢的少了,薛嘉月就和薛元敬坐在柜台后面说话。说了一会儿,忽然就听到杨大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哎哟,可真是累死我了。”   薛嘉月探头往外一望,就见杨大娘正手里抱着一盆东西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待看清那盆东西的时候,薛嘉月只震惊的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   绿色的叶子,直立的如牛角一般的大红果子,这分明就是辣椒啊。而且还是朝天椒,味道极辣的那种。但这个时代如何会有辣椒?   眼见得杨大娘已经将这盆朝天椒放在了柜台上,薛嘉月就伸手过去摘了一只朝天椒下来,中间掰开,然后拿着一截就往口中塞。一尝之下,她立时就流泪了。   一是为辣的,二来是激动的。   自穿越以来她都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看到辣椒,而且还是朝天椒的那种。要知道对于一个上辈子无辣不欢的人而言,辣椒意味着什么?那就等同于香烟对于老烟民,苍老师对于宅男,不可或缺啊。   一旁的薛元敬看她见到这盆东西的时候双眼立时就直了的时候他心中已经觉得惊诧了,这会儿见她忽然伸手摘了那个尖尖的红东西往口中塞,然后又流泪,他只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伸手就要来拿走她手里的红东西,但却被薛嘉月给死死的给攥住了,无论如何他都拿不走,甚至还呵斥他:“不要动。”   薛元敬一顿。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薛嘉月有这样珍惜某样东西的时候。她手里拿着的这个形似牛角的红东西到底是什么?   而薛嘉月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薛元敬了,正在问杨大娘:“杨大娘,这是什么?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大娘刚刚看到薛嘉月竟然去吃枝条上结的那个红东西时也吓了一跳,过后见薛嘉月落泪她更是吓了一大跳,现在又听薛嘉月这样急忙的问她这些话,一时她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打颤了:“这,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是,是孙太太给我的。我只听得她叫这个是什么,什么番椒?”   薛嘉月连忙追问:“孙太太如何会有这东西?再有,这样的番椒她就只有这一盆,还是有很多?都在哪里?”   薛元敬见她问的急迫,就叫住她:“你慢些问,不要吓到杨大娘。”   薛嘉月这才注意到杨大娘的面色都有些发白了,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伸手扶着她到一旁的椅中坐了,又叫薛元敬倒一杯茶来。然后她双手将茶碗递给杨大娘,笑道:“干娘您是不是被我吓到了?不瞒您说,我是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有这样的东西,当时只以为是前人编出来哄人的,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真的有这样的物件,所以才会心中吃惊,急忙问了您那几句话。您可千万别见怪。”   杨大娘听她这样说了,一直扑通乱跳的一颗心才渐渐的安稳下来。随后她伸手接过薛嘉月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就笑道:“我见你刚刚那个样子就仿似在逼问我一般,吓的我连话都要不会说了。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随后她就细细的告诉薛嘉月:“早上我不是同你说过,今儿是孙太太的寿辰,一早就叫了我今儿必定要过去的?等你走后我换了身衣裳就过去了。等到了那,无非就是听戏吃饭同人说话罢了。后来我们到孙太太的屋子里去坐,就看到她屋里有两盆这样的东西,孙太太说这个名叫番椒,是她一个亲戚在外面经商的时候带回来的。还说这就是一种花草,养在屋里好看罢了。我们当时自然要恭维孙太太一番,毕竟这东西我们以往都再没见过的。哪知孙太太却是一脸嫌弃的样子,说这番椒一开始也只开着白色的小花,一些儿也不好看。后来等花落了,就结了这样跟牛角相似的红果子。她当时瞧着红红的倒也可爱,便想着留下来观赏观赏也好。哪只前几日有一个小丫鬟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一只这种红果子,只辣的她眼泪水当时就下来了。待要立时就扔掉,老爷还不允,说到底是亲戚送的,扔了不像样,还是摆着罢。后来我们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孙太太一高兴,便将这盆番椒给了我,另一盆则给了另一个人。我因着以往也没见过这东西,便接了,一路搬了回来。哎哟,可累死我了。若早知道这样的累,刚刚孙太太说要给我的时候我就该不要才是。”   “干娘您哪里累了?肩膀酸还是腰酸?”薛嘉月笑嘻嘻的伸手过来给她按摩肩膀,又给她捶腰。待伺候的杨大娘舒服了,她就笑着说道,“我倒是喜欢这番椒的很,干娘您若不喜欢,不如便让给我如何?我拿二钱银子同您换?”   薛元敬在柜台后面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随后又低下头,神色淡然的继续看自己的书。   虽然不知道薛嘉月为何会这样的看重这盆名叫番椒的东西,但既然是她喜欢的东西,她愿意花多少钱去买都是行的。   杨大娘这时则是惊讶的转过头看她:“你要拿二钱银子同我换这盆番椒?”   薛嘉月笑着点头:“若您觉得二钱银子少,我还能再给您加一些。且我不但是想拿银子换您的这盆番椒,便是另外一个人手里的那盆番椒我也想拿银子换回来呢。那个人我不认得,少不得的要劳烦干娘您代我跑一趟了。”   她心中已经决定,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将这两盆番椒给弄到手了。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大商机呢。    第115章 无措恐慌   最后杨大娘收了二钱银子, 将这盆番椒卖给了薛嘉月。而且还接了薛嘉月的另外二钱银子, 说明儿就去找另外一个人, 将她手里的那盆番椒也买过来给薛嘉月。   薛嘉月大喜。待杨大娘走后,她只激动的两三步就跑到了薛元敬的跟前去, 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 笑着:“哥哥,我们要发财了。”   这时代并没有辣椒,大家所得的辛辣味都来自于花椒, 茱萸这些,但现在有了辣椒......   想一想酸菜鱼, 水煮肉,毛血旺, 辣子鸡, 还有红彤彤油滚滚的火锅,薛嘉月就只想仰天大笑,心中无比愉悦。   直至天色已晚,铺子关了门,她和薛元敬往回走的时候, 她面上还一直眉开眼笑的。而且就算薛元敬担心她会累着, 数次三番的说要帮她搬那盆番椒她都不让, 只紧紧的抱在自己怀中,宛若抱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一块珍宝般。   一路看着怀里的番椒傻笑着走进家门,她立时就仔细又轻柔的将番椒放到桌上。见枝条上有几片叶子黄了,赶忙的伸手轻轻的摘掉了。又拿了盆出去打水, 说要给番椒浇水。   薛元敬见她这会儿眼中就只有这盆番椒,压根就没有他一丝半点的影子,心中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好笑的是这看着只是一盆盆景罢了,但薛嘉月竟然这样的上心,好气的是,他在她眼中竟然都比不上这盆番椒......   心中由不得的就有些醋了起来。   薛嘉月这时已经拿了水瓢从盆里舀了水,慢慢的浇在番椒的底部,又伸手沾了水,轻轻的弹在番椒的叶片上。想起番椒喜阳,要接受日月水露,不能如盆景一样的养在屋里,忙又搬到了屋外的院子里去。   担心小婵和虎子会乱动,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同他们两人打声招呼,但这时就见小婵和虎子走了出来。   她心中一喜,忙对他们两个说道:“小婵,虎子,这盆番椒对姐姐很重要,你们两个平日千万不要乱动啊。若见到有其他人想动这个,你们两个要过来阻止,好吗?姐姐请你们吃松仁粽子糖。”   小婵和虎子点了点头,都嗯了一声。然后又听到虎子在开口叫她:“薛姐姐,周阿姑今儿走的时候让我告诉你一句话,说她走了,让你别担心。她还叫我将这根簪子交给你。”   说着,他就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薛嘉月低头一看,就见那是一支银簪子,簪头是累丝做成的蝶恋花样式。不但上面的牡丹花做的好,蝴蝶更灵活,头上的两根须子稍微一动就会轻轻的晃动着,极灵活的样子。   她认得这根簪子。还是前两年她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有一次见周阿姑病了,她出于同情就给她送了几次饭。但当时周阿姑不肯接受她的好意,就拿了这根簪子出来说是给她的酬劳,当时被她给拒绝了,但现在......   薛嘉月心中一惊,连忙抬头问虎子:“什么叫周阿姑走了?她去了哪里?”   因着心中实在着急的缘故,这会儿她说话的声音较平常大了不少,惊动了原本还在屋中的薛元敬,忙走过来问她:“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没有回答他,只急切的问虎子:“虎子,周阿姑到底去了哪里?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虎子年纪原就还小,性子又腼腆怕人,这会儿显然有些被她给吓到了,望着她的目光就怯生生的,还不住的往小婵的怀里躲,手还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角。   薛元敬见状,就弯下腰来,右手放在他肩上,目光望着他,说出来的话声音平和:“虎子,你薛姐姐不是凶你,她只是在担心周阿姑罢了。那你对薛哥哥说,今日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周阿姑又对你说了些什么话?”   虎子在他温和的目光中渐渐的平稳下来,想了想,就说道:“今日薛哥哥薛姐姐,还有娘和我姐姐你们都走了之后,我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踢藤球玩儿。玩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院门,我就隔着门问是谁啊,不过我没有开门。薛姐姐告诉过我,外面有坏人,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谁来敲门都不开。外面的人没有说话,我以为他走了,但没想到就见有个人忽然从墙外跳了进来,我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就见他进来之后就开了院门,外面有另一个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我,我当时实在是害怕,就哭了起来,还问他们是谁,叫他们走,但他们没有走,先前跳墙进来的人还过来问我这里是不是住了个姓周的人。我只哭着,不说话。后来,后来周阿姑就开门走出来了。那两个人一看到周阿姑就跪了下来,我就听到周阿姑叹了一口气。然后周阿姑给了我两块海棠酥吃,叫我不要哭,也不要怕。然后那两个人就跟周阿姑进了屋。再然后,周阿姑走出来交给我一支银簪子,让我将银簪子给薛姐姐,还叫我跟薛姐姐说她走了,让薛姐姐不要担心她。后来她就跟那两个人一起走了。”   磕磕巴巴的将这一番话说完,虎子怯生生的望着薛元敬:“薛,薛哥哥,就,就是这样,其他的就,就没有了。”   薛元敬抬手轻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好,薛哥哥都知道了,你和姐姐回家吧。”   虎子答应了一声,小手攥着小婵的衣角,转过身往西厢房走。   薛嘉月这时只急的伸手就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一脸惊慌的问他:“哥哥,那两个人是什么人?怎么师父会跟他们一起走了?他们两个会不会对师父不利?”   薛元敬伸手握着她的手,只觉她的手这会儿一片冰凉。再看她双目隐有泪光,他只觉心中怜惜不已。   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屋,将她按坐在椅中,他随后也拉了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一双手紧紧的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手掌心里。   “你放心,那两个人不会对周阿姑不利。”他柔声的安抚着她,“刚刚虎子说,那两个人一见到周阿姑就跪了下去,而且随后他们应当也没有逼迫周阿姑跟他们走,不然周阿姑还能有时间拿了簪子交给虎子,叫他给你,还说让你不要担心她的话?”   薛嘉月现在心中满是惊慌,简直就是六神无主,一双杏眼只望着薛元敬。   这些年,无论遇到什么事,她再惊慌也好,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会觉得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而且他还会将所有的事条缕分析给她听,还会告诉她,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   其实薛元敬心中也并不知道今日来找周阿姑的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不能在薛嘉月面前表现出分毫来。   他知道周阿姑在薛嘉月心中的分量,非但是传业解惑的师父,也如同亲人一般,这会儿忽然听到有两个陌生人来找她,她还跟着那两个人走了,薛嘉月心中肯定会担心的。   见薛嘉月还是满目惊慌担忧,他就用手掌心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又柔声的说了下去:“其实你自己心中也知道周阿姑的出身来历不简单的,是不是?按虎子刚刚说来,今日来的那两个人对周阿姑态度极恭敬,也许他们两个是周阿姑家的下人,现在请了她回去呢。周阿姑不是还让虎子转告了你,让你不要担心她?你何必还要担心呢?若她知道了,她心里会好过?”   薛嘉月不说话。   其实薛元敬说的这些话她心中都明白,她只是不想接受罢了。   她是个缺爱的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对她好的人没有几个,所以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她都会格外的珍惜,努力的想要和他们永远在一起。但是她心中也知道,光阴流逝,岁月变迁,有多少人会陪她一辈子?或是死别,或是生离,无非是陪她走完一段路罢了,然后总是要分开的。如上辈子的母亲,外公外婆,还有现在的周阿姑。   那薛元敬呢?往后他是不是也只会陪她走一段路,然后也会同她分开?他将来毕竟是要娶妻成家的,等他娶妻成家了,他心中会有另外一个女子,他还能如同现在这样的亲密对她?肯定会渐渐的疏远她的吧?毕竟后来多少渐行渐远的兄妹年少的时候也是亲近如一人的。   想到这个可能,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跟针扎似的痛,眼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薛元敬只以为她这还是在担心周阿姑,就抬手用指腹轻柔的擦掉她面上的眼泪水,又安慰着:“别哭了。若你们师徒有缘,往后自然会有再见的时候。”   每次只要看到她哭,他就觉得心中作痛。恨不能将她面上的眼泪水全都吻尽,柔声细语的安抚着她。但凡只要她高兴,他什么事都肯去做的。   他现在越这般温柔的对她,薛嘉月就越发会想起往后若他娶妻成家了会渐渐远离她的事,霎时她只觉心中又是慌乱又是害怕,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的占据着她的整颗心。   这是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了,她自私也好,无赖也好,但她不能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不然往后这漫长的一生她要如何过下去? 第116章 彼此误会   薛嘉月这会儿满是薛元敬往后娶妻成家之后会跟她疏离的恐慌, 又见他现在这般语声轻柔的哄着她, 还抬手温柔的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 她再也忍不得,猛然的就扑到他怀中去, 侧脸紧贴着他温热的胸口, 双臂紧抱着他精瘦的腰身,语带哽咽的说道:“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声音中满是祈求和不安。   薛元敬一听她说的这话, 心中就仿似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猛撞了一下般,陡然一动, 让他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了。   他竟然听到薛嘉月在说这样的话?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心中是否一如他对她那般?   最初的震动和不敢置信过后,他又只觉心中狂喜起来, 甚至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 伸开双臂就紧紧的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恨不能就这样将她嵌入到他的骨血中去才好,这样她就是他一个人的,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觊觎她了。   “我不会离开你。”一面不停的亲吻着薛嘉月头顶的秀发,他一面又连声的说道,“你放心,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难掩心中激动, 他说出来的这话都是颤的, 但若细听,就能听出他心中此刻的狂喜来。   薛嘉月不说话,只埋头在他的怀中哭的一抽一抽的。薛元敬也不催促她,只一下下轻柔的亲吻着她的秀发, 又抬手轻抚着她的背。   温香软玉在怀,鼻端闻得到她身上的馨香,薛元敬止不住的就觉心猿意马起来。心中很想要低头去亲一亲她的脸,还有他梦中已经亲过无数次的温软双唇。但又怕唐突了她,惹她不高兴,所以也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实在想的没有办法了,便亲吻着她头顶的秀发。   此刻薛嘉月在他的怀中,他这样亲吻着她秀发的时候她肯定是看不到,也察觉不到的,所以薛元敬也不用担心会被她发现。   耳听到怀中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去,他低头一看,就见薛嘉月也正在抬头看他。   她一双杏眼水汪汪,雾蒙蒙的,水润海棠,烟笼桃花一般,让人见了只会觉得心中分外的怜惜。但偏生她相貌又生的娇美,如她现在这般柔弱的看着人的时候,只让人心中陡然就会升起一股欲、念来。   想要去欺负她,看着她在他身下哭,颤着声音叫他哥哥......   薛元敬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很为自己现在忽然而起的这股子龌龊心思觉得羞愧,但不得不承认,他心中却是激动兴奋的。   呼吸渐渐加重,头也越垂越低。他觉得他现在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很想要去亲亲她含着泪水的双眼,还有她红润娇嫩如玫瑰花瓣的双唇......   “哥哥。”但他忽然听到薛嘉月在叫他,脑中忽然一线清明闪现,他忙坐直了身子。   胸前里的一颗心还是在突突乱跳着,目光不敢再看薛嘉月,转而去看对面墙壁上挂的一幅字,竭力声音平稳的回道:“嗯?什么事?”   就听到薛嘉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刚刚我见师父走了,就想着往后你若娶妻成家了,肯定也会跟我慢慢疏远的,我心里难过,所以便忍不住的哭了。其实我就是犯浑了,你别太将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放在心上。”   刚刚她难过之下,说出来的话压根就没有走心。但刚刚哭过之后再一想,她怎么能这样的自私?薛元敬将来总是要娶妻成家的,如何能因为她害怕孤单一个人就不要她娶妻成家,一辈子都不离开她?又担心薛元敬心中会对她的那句话多想,毕竟他以前曾数次说过会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如何她还能在他面前说这样暧昧的话语?岂不要教他误会?所以现在她才赶忙的说了这番话来解释。   不曾想薛元敬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却如同是一桶冰水忽然兜头浇下来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片刻的功夫之后他才低下头来看她,问着:“你叫我别太将刚刚你说的哪句话放在心上?”   声音听着冷静,但还揽着薛嘉月肩背的一双手却是悄悄的紧握了起来。   薛嘉月听他这样问起就觉得面上发烫,心中也不好意思起来。   挣扎着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好好的坐在椅中,她抬手有些不自然的将贴在脸颊上的一缕散发挽到了耳后去,目光也不好意思看薛元敬了,而是躲闪着去看别处,声音也轻轻的:“就是那句,那句你不要离开我。”   说完她就地垂下头去,面上滚烫一片。   所以他没有看到薛元敬此刻面上的神情是如何的错愕,震惊,以及难过,还有胸口起伏的是如何的厉害。   原以为她心中同他一样,所以听到她的那句话时他才会狂喜,但是没想到这些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说到底她还是见周阿姑走了,心中难过,舍不得,所以才会扑在他的怀中痛哭,叫他不要离开她......   她只是害怕有人再离开她罢了,所以才会这般失态,可笑他竟然还以为......   薛元敬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唇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来。   不过心里的那股子烦闷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纾解出来。   薛嘉月听到了薛元敬吐气的声音,立时就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不过她并没有想到薛元敬不高兴的真实原因,反倒只以为薛元敬这是对她先前说的话感到厌弃了。   她以为在薛元敬的心中只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但亲妹妹如何能和兄长说那样暧昧的话呢?而且薛元敬原本就不是个喜欢同人接触的人,看他以往对那四个女配的冷淡态度......   薛嘉月陡然就觉得心中开始发慌起来。一发慌,她就如同以往一般,伸手就想来抱薛元敬的胳膊,但不成想她刚一抱上就被薛元敬给甩开了。   原来薛元敬这会儿既觉得心中烦闷,又觉得焦躁。想要对薛嘉月说出他心中对她的那些心思来,但又担心薛嘉月会从此厌恶他,再也不理会他,待要不说,却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心思快要将他给逼疯了。   但偏偏这时候薛嘉月还要来抱他的胳膊。她这是嫌他还不够烦闷焦躁,所以来火上浇油的么?   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将自己心里的那些心思这会儿就对薛嘉月说出来,所以薛元敬也不再理睬薛嘉月,起身站起来就往自己的屋里走,还反手关上了门。   他需要冷静一下,可但凡面对薛嘉月的时候他就没有法子冷静下来。但他也不想现在就同薛嘉月说破这些话。她毕竟还小,他不想吓到她。   而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果然是因着她说了那句话的缘故才会生气,所以当下一见他进屋,还关上了门,她顿时就心中恐慌起来。   待要上前去敲门,但又担心薛元敬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越发的对她生气怎么办?可是待要就这样也转过身回自己的屋里去,她又放心不少。于是几分思量之下,最后也唯有站在薛元敬的门前,默默的流泪。   人便是这样,高兴的时候便会觉得看什么都是好的,就会越发的高兴起来,而一旦伤心难过的时候,忍不住的就会自怨自艾起来,觉得什么都是不好的。所以这会儿薛嘉月站在薛元敬的门口,只越哭就越觉得伤心,越伤心就越哭,眼泪水就如同大雨之时檐下的水滴一般,连绵不绝。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有多长时候,只忽然听到吱呀一声轻响,她泪眼朦胧中就看到眼前蓝色的衣裳前襟。   其实她并没有哭多长时间。薛元敬如何会舍得让她一直站在这里哭?虽然她站在这里竭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到底还是被薛元敬给听到了,赶忙的就开门出来看。   现在一见她满面泪痕的模样,他心中再有天大的烦闷和焦躁也都消散了,只无奈的叹息一声,柔声的问道:“你好好的又哭什么?”   薛嘉月待要伸手去抱薛元敬,可又担心他会心生反感,往后越发的不理睬她了,所以便不敢,只哭的哽哽咽咽的说道:“哥哥,你,你生我的气,不理我。”   薛元敬顿时哭笑不得。见她一双眼哭的眼尾都红了,鼻子也红肿了,由不得的就心中怜惜,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柔声的安抚她:“哥哥如何会真的生你的气?又如何会真的不理你?便是真的生你的气了,不理你了,还不是你叫我一声哥哥我立时就什么都忘了?你就要哭成这个样子,嗯?”   说着,又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但如何擦都是擦不尽的。最后他只得无奈的苦笑:“你是水做的么,怎么这样多的眼泪水?平时我见你在他人面前都牙尖嘴利的很,如何在我面前就这样的没用,动不动就哭?”   薛嘉月再也忍不住,伸手就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怀中哭的抽抽噎噎的:“那不一样。他人于我而言都是外人,他们如何对我我都是不上心的,但你是我哥哥,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我在你面前自然是不设防的,你若生我的气,不理我了,我肯定是要哭的。”   薛元敬听到她这番话,只觉心中既甜蜜又苦恼。   甜蜜的是,在她心中他到底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她将他看的很重,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的牵扯到她的情绪。苦恼的则是,在她心中现在还是将他当成兄长和亲人,家人来看待。但他想要的是她将他当场恋人,当成夫君来看待。   虽然同是她最亲密的家人,但这两样身份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薛元敬就安慰自己,左右她现在还小,这些事也急不来。不过也正是趁着她现在年纪还小,往后他可以慢慢的特意将她往那方面去引导,到时水到渠成了,再对她说明他的心意时她自然就不会反感,而会接受了。   这般想着,他就笑道:“都是我不好,惹得的你伤心了。我保证,往后再不会这般的生你的气,不理你,好不好?”   薛嘉月虽然现在还在伤心,也在哭着,但听到薛元敬主动跟她道歉她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便在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不,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浑话,你生我的气,不理我也是应当的。”   “那怎么能叫浑话?”薛元敬微微的笑着,一面抬手擦着她面上的泪水,一面又温声的说道,“你那话原本就说的对。便是你不说,我原就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薛嘉月心中惊讶,一时都忘记了哭,双目微睁的看着他。   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往后不想要娶妻成家了,而是会如同现在一般,两兄妹在一起待一辈子?   薛元敬看着她一脸惊诧的表情,不过他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已经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他再不会刻意的掩饰对她的心意。他会慢慢的将他心里的那些都在她面前展现出来,教她慢慢的习惯,到时她自然便再也离不开他了。   眼中不由的就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来。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柔至极的:“乖,别哭了,哥哥在这里。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你。” 第117章 初现端倪   时光流逝, 白驹过隙。才见菊花开过, 霜冻大地, 展眼桃花已开,天气回暖。   薛嘉月这些日子正忙着将辣椒幼苗往地里移栽的事。   自从年前在杨大娘和另一个人手中各得了一盆辣椒, 其后的日子薛嘉月就将它们当珍宝似的小心呵护着。最后也终于没有辜负她那些日子的辛苦, 共收得了一小布袋的辣椒种子。   握着这些种子在手,薛嘉月只觉比金子还要贵重。待晒干了,就小心的储藏起来。年底的时候她又同薛元敬一起到郊外去看了好几遍, 赁下了一两亩合适的地来,以待来年种辣椒好用得上。   得益于薛嘉月的外婆以前喜欢在自家院子的花盆里种些辣椒, 小葱,大蒜之类的辅菜, 所以薛嘉月耳濡目染之下便也知道这辣椒该如何种。   到春天天气温暖的时日, 先趁着大晴天的时候将去年所得的那一小布包的辣椒种子翻出来晒两天,再温水淋湿,放到灶台上挖出来的,特意用来存放火折子的一个小洞里。这里温度高,种子容易发芽。若见布包外面干了, 便再用温水淋湿。如此几天过去, 再打开布包一看, 就会见里面的辣椒种子头上都生了细细,弯弯曲曲的小白芽。   将这些已经发了芽的辣椒种子撒到翻过土的地里去,上面再盖了一层薄薄的土,过几日自然就会有幼苗长出来。期间若见幼苗长的太密集了, 是要拔掉一些的。等幼苗长到合适的大小了,就可以移栽到地里去。   因着现在这时代辣椒是个稀罕物,一般的人见都没有见过,所以压根就不晓得该如何种。所以前期薛嘉月少不得的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好在还有薛元敬在旁边帮她,这才能赶在清明之前将所有的幼苗都移栽到了地里去。   移栽下去没几天的功夫,老天爷就很给力的下了一场雨,眼见得原本还焉了吧唧的幼苗立时就活了起来,墨绿的叶片舒展着,薛嘉月的心就也跟着一起舒展了起来。   这段日子还有一件叫薛嘉月高兴的事,那就是薛元敬通过了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和院试,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合格光荣的秀才了。而且不出太初书院的掌院和那些夫子对他的期望,县试,府试和院试他果然都考了第一,中了个小三元。   太初书院的掌院和夫子自然都很高兴,因着每年他们书院的学子考中秀才的虽然不少,也有在县试,府试或院试中考第一的,但还从来从有人能连考了三个第一。他们都高兴的说薛元敬现在考了个小三元,往后大、三、元也肯定有望的,于是便越发的看重薛元敬起来。   不过薛元敬本人对此表现的倒是淡淡的。也不知道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考中小三元,还是确实没将这些事放在心里。倒是见薛嘉月忧心那些辣椒苗的长势如何,他便也跟着忧心起来。   薛嘉月对此表现的也淡淡的。既然当年薛元敬能同时考中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那考个小三元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但凡是言情小说男主,哪一个参加科举的时候不是一路头名考过去?你若是考个第二名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主?所以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些的好嘛。还不如担心地里的那些辣椒苗呢。   转眼已是初夏,天气日渐的热了起来,不过地里的辣椒苗却是嗖嗖的往上蹿,每次薛嘉月过去看的时候都要惊喜一回。   她原是恨不能天天守着这些辣椒苗的,但自从去年重阳赏菊大会之后,漱玉轩的生意就日渐的有了起色,每日到铺子里来做衣裙的客人虽然不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但也算是人流不断了,她压根就没有法子长时间走开。   而如薛元敬所料想的一般,整个平阳府慢慢的都知道有个名叫漱玉轩的成衣铺子,做的衣裳式样新颖,颜色娇艳。纵然是后来有许多成衣铺子跟风,推出了跟他们铺子里一样的衣裳式样出来,但漱玉轩总能及时的再推出一些式样新颖的衣裳出来,所以大家还是喜欢来漱玉轩做衣裳。而先前那些她去找过,想要同他们合作,但被他们给一一拒绝的绸缎铺掌柜现在也纷纷的找上门来想要同她合作。说如当初她所谈过的那样,往后但凡漱玉轩所需要的布料都在他们的绸缎铺子里进,相应的他们也会将那些布料以低于市面两成的价格给她。   瑞兴隆的陆掌柜也过来了,笑的一脸和善。且过来就说上次他竟然不知道薛元敬和他儿子是同窗,若知道,当初他们两个去找他谈那件事的时候他必定会同意的。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大家还是可以合作的嘛。   最后薛嘉月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和陆掌柜合作。陆掌柜自然是高兴的,但薛元敬心中却不是很高兴。   他不高兴是因为陆立轩。以为薛嘉月是因为知道陆掌柜是陆立轩父亲的缘故,所以才选择同他合作。她心中竟然就这样的看重陆立轩?   薛嘉月知道他的这番心思之后简直哭笑不得,忙向他解释她为何会选择同陆掌柜合作的缘故。   原来陆家除却瑞兴隆的这间绸缎铺子,另还有一间首饰铺子,以及其他几间铺子。薛嘉月上辈子既然爱好汉服,会画汉服式样,对于那些古风的首饰她如何会不喜爱?自然也研究过一番,还在网上看过各种式样,现在画出来也不难。   她就是想着将她以往看过的那些式样别致新颖的首饰画出来,交由陆掌柜家的首饰铺子去做。待做出来了,陆掌柜可以要一部分放在他的首饰铺子里卖,所卖得钱她会给陆掌柜一些提成,其他的,她要留在自己的铺子里卖。   她已经动手画了模特架子出来,叫木匠按着图做了几个简易的模特架子放在漱玉轩里面,然后将最新式样的衣裙都穿在这些模特的身上,但凡有客人进来一眼就能看到的,岂不比只画在纸上供客人看的好?又去买了几顶好假发来,戴在那些模特架子的头上,用心的梳了发髻,再戴上她设计出来的首饰,岂不是比什么宣传都好?客人进来了,一眼看到模特身上的衣裳是好的,首饰是好的,搭配在一起分外的出彩。这样买了衣裳,心中不想要买首饰?便是模特头上的首饰不会全都买回去,但总会拣几样心爱的带回去。这样她非但是开了个成衣铺子,还算是开了个首饰铺子。至于其他的配件,鞋帽,发带,头花,禁步之类,这些后期都可以慢慢的发展起来。   总之就是以衣裙为主体,其他但凡女眷能用到的东西她都会慢慢的添加。她的主旨就是致力于让每一个女子进漱玉轩的女子浑身山下都穿的漂漂亮亮的,走出去回头率不说百分百,但至少也得百分之五十吧?   而身为漱玉轩的掌柜,薛嘉月怎么着也得将自己打扮一下吧?不然旁人走进铺子里来,一看掌柜的都穿的这样的寒酸,还如何能相信这漱玉轩能做出好的衣裳来?   所以这半年多薛嘉月很给自己做了几身光鲜的衣裙,首饰也打了好几样。而且首饰之中她尤喜步摇。   娉娉袅袅十三岁的少女,二月豆寇花一样的娇美。穿着颜色娇艳粉嫩的衣裙,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鬓边簪了步摇,细细长长的流苏坠下来,行动间轻轻晃动,当真是说不尽的动人心魄。   薛元敬如何会放心这样的薛嘉月单独出门?每次她出门的时候他非但要陪同在旁,也定要她戴上帷帽。   这日已是五月初,端午在望,趁着薛元敬书院休假在家,薛嘉月叫了他同自己一同去郊外的地里看那些辣椒苗的长势如何。   虽然她特地的雇了人每日看护那些辣椒苗,但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过几日就必要去看一看。   五月初夏,天气已经日渐的热了起来。薛嘉月穿了丁香色的交领上襦,白色的纱裙,头上带着帷帽,雇了辆马车,同薛元敬一起去郊外。   一到了马车上她就将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放在旁边的长凳上。抬头一看坐在她对面的薛元敬,穿着玉色的圆领软绸袍子,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双玉佩,相貌隽秀清雅。   自他考上了秀才,薛嘉月有时也不叫他哥哥了,会开玩笑的叫他为薛秀才。就譬如现在,她就在笑着说道:“薛秀才,不是叫你在家里看书,不用陪我,你怎么还是要陪我出来呢?”   薛元敬看她一眼。   她原就是开朗活泼的一个人,现如今漱玉轩的生意红火了起来,她身上更是平添了几分自信,看着就较往日越发的神采飞扬起来,也越发的让他难以放心起来。   “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薛元敬的声音淡淡的,但目光却是牢牢的盯着她,锁定了猎物的苍鹰一般,“若不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让你去。”   薛嘉月闻言一窒。   以往她去哪里薛元敬便经会要陪同她一起去,而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薛元敬跟她跟的越发的紧了,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是禁锢了。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第118章 敬哥开撩   虽然薛嘉月不喜这样被薛元敬时刻禁锢的感觉, 但她心中毕竟是在意薛元敬的, 将他如亲人一般的看重, 所以她从来没有正面的顶撞过他。于是即便这会儿薛元敬说出来的这句话让她觉得心中不大畅快,但她也只是笑嘻嘻的委婉着说道:“哥哥, 我现在已经十三岁了, 不再是小孩子了,如何我独自去哪里你还不放心?难道你还担心有拍花子的将我拐跑了不成?”   薛元敬轻哼。   虽然他不担心拍花子的人,但他担心其他的很多人。诸如谭宏逸, 诸如陆立轩。   去年九月份的时候谭宏逸和他的那两个妹妹到漱玉轩来闹了一场,随后谭宏逸忽然失魂落魄一般的走了, 他受薛嘉月的嘱咐,过两日拿了谭宏逸那日留下来的两锭金子去托月书院当面还给谭宏逸, 然后他转身欲走, 却忽然被谭宏逸开口叫住。   他素来就知道谭宏逸是个胆子大的,但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会大到这个地步。因为他竟然同他说他心悦薛嘉月,想要求娶她。   薛元敬当时浑身的气势就冷厉了下来,猛然的转过头去看谭宏逸。   但谭宏逸不是聂鸿涛,也不是贾志泽, 虽然见薛元敬这会儿看着他的眼神带着锋锐的寒芒, 面上都是森寒狠色, 但他心中依然是不畏惧的。   不过他也知道,长兄如父,即便他心中再不愿,但若他想要成功求娶到薛嘉月那必然是要薛元敬这个做长兄的点头的, 所以哪怕薛元敬现在对他的态度再如何的冷冽,他也都只能忍气吞声的受着。   不曾想薛元敬虽然心中大怒,面上却没有对他如何,只冷笑了一声。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的决绝:“你做梦!我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说完,他便一甩袖子,转过身就走了。   随后薛元敬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对薛嘉月提起过半个字,也严防死守薛嘉月有机会再见到谭宏逸,但每每他想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依然觉得如鲠在喉,心中郁郁不快。   再有陆立轩,自从薛嘉月定下来同陆家合作之后,陆掌柜也不知道心中是怎么想的,每每有什么事要同薛嘉月商议了,他自己不来便罢了,也不肯遣个下人来,反倒是每次都让陆立轩过来。如此陆立轩来见薛嘉月的频率自然就高了起来。   而陆立轩原就是个性子温和不过的人,甚至都有些腼腆了,但薛嘉月仿似很喜欢同这样的人说话,所以薛元敬便经常能看到她和陆立轩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便是前些日子陆立轩考中了秀才,薛嘉月还特意的前去恭贺,便是他考了个小三元也没见薛嘉月对他说过什么恭贺的话......   若这般说来,陆立轩现在在她心中的分量岂非比他还要重?   想到这里,薛元敬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整个儿都浸泡在百年老醋里一般,酸的都快要冒泡了,极难受。   目光看向薛嘉月,见她正伸手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一角,转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五月正是槐花开放的时候,路上栽了槐树,这会儿枝头的槐花一串串的开着,风透过车窗吹进来,带来槐花清幽的香气。   薛元敬目光落在薛嘉月的身上,脸上。   十三岁的少女身姿轻盈美好,车外枝头刚开放的洁白槐花一般,叶嫩花娇,让人移不开眼去。   明明日日都同她在一起,夜夜也都肖想她,但自己心里的这份心思却只能一直隐藏着,还要看着她同其他的男子说笑,忍着其他的男子在他面前说要求娶她......   薛元敬心中明白,那些想要求娶薛嘉月的人都是将他当成薛嘉月的亲兄长来看待的。长兄如父,想要求娶薛嘉月,他不点头怎么成?所以现在即便是谭宏逸每每遇见他的时候对他的态度都要比以往好了许多。   若薛嘉月果真是他的亲妹妹,又或者他心中不曾对薛嘉月生了这样的心思,见着这些好男儿都来求娶薛嘉月,他心中肯定会很欢喜,也会很用心的给她挑选一位好夫婿,但现在......   薛元敬觉得心里又是酸又是苦,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当初他就不该在薛嘉月面前说什么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话,若不然,如当初秀峰村里的那些村民所言,就该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媳妇来养大,对外就宣称她是他的小娇妻,还用愁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薛元敬忽然起身坐到了薛嘉月身旁去。   马车车厢空间有限,他现在这般猛然的坐过来,两个人的身子不可避免的就要挨在一起。   薛嘉月心中惊讶,转过头看薛元敬。虽然她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中已经露出了她的疑问。   薛元敬只当没有看到,就着她掀开的车窗帘子,目光望向外面,说出来的话声线平静淡然不过:“我刚刚闻到槐花的香气,是不是这路边栽了槐树?”   说的他好像真的就只是过来看外面有没有槐树一般。   薛嘉月不疑有他,就伸手指着马车刚刚过去的地方,笑道:“哥哥你看,那里栽了好几棵槐树。一树的槐花都开了,洁白如初雪一般,而且香味清幽。你刚刚也闻到了?是不是很香?”   薛元敬趁她不注意,低头在她的发间轻闻,然后低语:“嗯,确实很香。”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车里坐着的人自然就会跟着身子摇晃下。薛元敬便趁势伸手揽住了薛嘉月的肩,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来,同时垂首低语:“坐稳了。”   他温热的气息轻轻的拂过她的耳垂和脸颊,薛嘉月只觉得他气息所经之处都痒痒的,麻麻的。   她瞬间就觉得面上发烫,忙挣脱他的怀抱,直起身在马车凳上垂眉敛目的坐好。但若细看,便能看到此刻她白玉般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原就相貌生的极好,这会儿俏脸晕红之时,容光更增娇媚,只看的薛元敬心驰神遥不已,忍不住的就想要去亲一亲她泛着红霞的脸颊。   他便伸手过去,一下子就握紧了薛嘉月的双手,低声的唤她:“月儿。”   声音缠绵,如浅语低喃一般,只听的薛嘉月心中猛的一慌。   近来她总觉得薛元敬对她的亲密已经超越了兄妹之间的范畴,她数次都安慰自己其实只是自己多想了,他只是心中看重怜惜她这个妹妹罢了。但是现在,教她又不得不开始多想了......   心中正在为难要如何处理现在这样暧昧的场景时,好在马车忽然停住,紧接着就听到外面车把式的声音隔着车帘想起:“薛公子,薛姑娘,到了。”   薛嘉月闻言,忙将自己的双手从薛元敬火热的手掌心中挣脱出来,抬头说道:“哥哥,我们到了,快下车。”   薛元敬不语,只深深的看她一眼,目光中涌动的情绪教她看的心惊胆颤,忙又垂下眼去,不敢再看他。   耳中仿似听到了薛元敬低低的一声叹息,随后就见眼前光线一亮,是薛元敬伸手掀开车帘,矮身弯腰走出了马车。   薛嘉月心中正暗自的松了一口气,忽然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同时薛元敬润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过来。”   他这是要扶她下马车。   这若是在以往,薛嘉月肯定毫不迟疑的就会伸手握住他的手,让他扶着自己下马车,但是这些日子薛元敬对她好像尤为的亲密起来,完全的超越了兄妹间该有的那种亲密。而且刚刚在马车里才有过那样暧昧的时刻,所以现在薛嘉月就很不想扶着薛元敬的手下马车。   心中正想着要找个什么托辞拒绝,好让彼此之间都不觉尴尬,但这时薛元敬好像对她的磨蹭不耐烦起来一般,不等她主动伸手过来握他的手,他就直接倾身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薛嘉月只觉他的手掌心火热一片,瞬间便烫到了她一般,只吓的她整个人都僵了起来,面色都有些发白起来。   这时又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响起。他仿似还在低笑:“还不下来?是要我抱你你才肯下来?”   他这算不算是在撩她?   薛嘉月立时就觉得脸上又开始发烫了,忙握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好在薛元敬并没有得寸进尺,反而是见好就好。一等她下马车就放开她的手,转而吩咐车把式在这里等他们。   车把式应下了,薛元敬便回头叫薛嘉月:“月儿,我们走。”   薛嘉月低低的应了一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不过虽然她低着头,但不时的就会抬起头,眼角余光飞快的溜一眼走在她前面的薛元敬,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   这会儿她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这一切到底是薛元敬确实真的在撩她,还只是她自己心生错觉?要不要直接开口问他?但若她问了,薛元敬说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那她要怎么办?羞不羞的倒尚在其次,关键是薛元敬会不会觉得她对他有意,从而对她日渐的疏远了起来?要知道薛元敬确实是对所有的女子都很冷淡的,特别是那些对他有意的女子,他简直就是正眼瞧都不瞧一眼。   薛嘉月想的入神,浑身没有注意到此刻走在前面的薛元敬已经停了下来,而且还转过身来看她。她依然只闷着头往前走,一不留神的就直接走到了薛元敬的跟前去。猛一看倒像是她主动对薛元敬投怀送抱一般。而薛元敬也趁机伸了双手就揽住了她的肩背,将她更紧的抱在自己怀中。   夏日的衣裳原就穿的单薄,所以这会儿就算隔着薛元敬那件玉色袍服的前襟,薛嘉月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温热的肌肤。甚至她仿似还能听到他胸腔中沉稳的心跳一般。   她脑中先是一片空白,浑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便只觉心跳如擂鼓,急忙就要从薛元敬的怀中挣脱出来。   但薛元敬力气多大,她力气多大?他现在这般双臂紧紧的拥着她,若不是他真心要放开,她如何能挣脱得掉?   最后薛嘉月一张脸都红透了。心中又是羞,又是气,忍不住的就跺了跺脚,色厉内荏的说道:“哥哥,你快放开我。”   第119章 缱绻心思   薛元敬看薛嘉月一张俏脸虽然板着, 但满是红晕, 目光也闪躲着不敢看他, 当下便知她这其实是色厉内荏。   他无声的笑了笑,不过到底也没有再逗她, 而是从善如流的松手放开她。   薛嘉月一察觉到禁锢自己的力道消失了, 赶忙的就从薛元敬的怀中挣脱了出来,在一旁低头站好。   耳中还听到薛元敬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说道:“你都这样大的人了,走路怎生还不看路, 只低着头一直往前走?这次若非是我在这里,而是一块石头, 你也要直直的撞上去?”   薛嘉月银牙暗咬,但又不好说什么。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恍惚, 薛元敬这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为之?若说是无意为之, 他近来怎么总是这样亲密的抱她。明明她都说过好几次,说她现在已经大了,即便他们是兄妹,那也不能再这样的相抱了,可薛元敬总是恍若未闻一般, 照样会找机会同她亲近。但若说他是故意为之, 可他刚刚说的那话分明就是他都是为她好的意思。   都说女人心, 海底针,但这会儿薛嘉月却觉得薛元敬的心才真的是海底针,让她压根就捉摸不透。   脑中正琢磨着这事,不提防薛元敬忽然又伸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待要挣脱, 但薛元敬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同时他含笑的声音响起:“走罢,我们去看看那些番椒苗长势如何了。待看完了还要回去。你不是说回去还要去铺子里盘账?若像你现在这样一味磨蹭,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薛嘉月总是说不过他的,一颗心也总是如同漂浮在半空中一般,没有个定数,所以轻易的就被薛元敬握着手往前走了。   不过等到了她租赁的地里一看,就见辣椒苗长势喜人,较她上次来看的时候长高了不少。甚至有的辣椒苗上还开了白色的小花。   等花落,那就会结出辣椒的。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过来,吴老汉连忙迎了过来。   薛嘉月赁的就是他家的地,同时也雇了他每日看守这些地里的辣椒,给它们浇水施肥。自然若有虫了也是要捉虫的。   吴老汉和妻子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女儿嫁了同村的一户人家,儿子也已经娶妻生子,他最小的孙子现年都已经有五岁了。   远远的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他就起身迎了过来。   彼此见过,吴老汉叫他们都旁边他搭的一个简易的棚子里坐了。薛嘉月问了他一些有关辣椒的话,吴老汉都一一的回答了。薛嘉月听了都很满意,就起身要去看看地里的辣椒。   薛元敬自然陪同,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因着刚刚马车厢里和忽然撞到他被他抱入怀中的两起暧昧事件,薛嘉月这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同薛元敬相处才算自然,所以便只是做了认真看每一棵辣椒苗的样子,不看薛元敬,也不同他说话。   才刚进仲夏,天气原还没有那么炎热。而且今日风大,每每风吹过来的时候,竟然还会给人几丝凉爽的感觉。   薛元敬走在薛嘉月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一直在看她。   她身上穿的丁香色上襦,白纱裙,腰间系着杏黄色的丝绦,头上戴着的帷帽上。   这是一顶帽檐垂着白纱的帷帽,有风拂过来吹动白纱的时候,其后的娇美容颜若隐若现。   薛元敬只觉心中火热,很想要走过去握着薛嘉月的手,直直的望着她一双灵动的双目,将他心中对她的所有心意都悉数说明白,但是他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知道后会心中厌烦他,远离他,所以总是迟迟不敢。   也只得如现在这般,时时陪伴在她身侧,若有时机便稍稍的透露出他的一些心思,一旦察觉到她有动怒的意思了便立时收回。   一路沉默的陪同薛嘉月看完地里的辣椒苗,两个人回到地头上吴老汉的棚子里。   适逢吴老汉的妻子来给他送中饭,薛嘉月便将吴老汉上个月的佣金给了他们。因着觉得吴老汉看守这些辣椒很用心,便特意的多加了一些钱。   吴老汉的妻子接了钱,心中高兴,就叫他们稍等一会儿,然后颠颠的跑回了家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串粽子,还有一瓶酒,说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没什么好送薛嘉月和薛元敬的,这粽子和雄黄酒是他们自家做的,今儿才刚做好,让他们不要嫌弃,带回去尝尝,也算是她的一片穷心。   薛嘉月笑着伸手接了过来,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又叮嘱了吴老汉几句话,便和薛元敬原路走回去。   车把式还等在那里,两个人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待薛嘉月在车凳上坐好,刚取下头上戴的帷帽,车把式就已经在赶车往回走了。   薛元敬和薛嘉月早上吃完早饭就出发,这会儿也已经到吃午饭的点了。好在临出门的时候薛嘉月特地的带了一些糕点和水出来,这会儿她就将那些拿了出来,同薛元敬一起吃,就当是午饭了。   吃完糕点之后,摸一摸刚刚吴老汉妻子塞给他们的两串粽子,竟然还是热的,想必是才刚出锅不久,于是她就解下两只粽子来,将其中一只递给薛元敬。   哪知薛元敬竟然将她手中的粽子也一并拿了过去。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嫌一只粽子吃不饱才会将她手中的粽子也拿过去,正想要再去拿一只粽子来,就见薛元敬已经将一只粽子剥好了,然后递了过来。   薛嘉月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来接。   自先前在地头上抱了她,又打趣了她几句话之后,随后她便再一句话都没有同薛元敬说过。   薛元敬见她不接他递过去的粽子,就说道:“你的气性怎还是这样的大,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语气中颇多无奈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道:“好好儿的你这又是在气我什么?难不成你忘了你以前说过的话?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无论如何你都会对我不离不弃的?那现在你为什么又不理我?”   薛元敬很知道薛嘉月的软肋是什么,所以但凡她心中对他疑心了,想要疏远他的时候,他每次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每一次薛嘉月都会立时软化。   这次也是。薛嘉月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粽子。   “哥哥,”想了想,她就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我也没有骗你,你在我心中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所以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妹妹。”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的太明显,聪敏如薛元敬不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   当下他只暗中苦笑不已。   总归还是以前他那些话说的太死了,所以才会教薛嘉月心中真的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了,对他再无其他的心思。但是有什么法子?既是自己种下的因,这苦果也就只能自己咽下去了。不过好在时日还多,他总会有机会将薛嘉月心中对他的感情慢慢的改过来的。   所以他便笑了笑:“知道了。快将粽子吃了吧。”   薛嘉月得他这般回答就放心不少,只以为一开始是自己多想,薛元敬心中还只是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并没有生了其他的心思。于是接下来她便如同以往一般亲亲热热的和薛元敬说话。   夏日人原就容易疲乏,又刚刚才吃过饭,就更容易犯困了。再加上路面不平,马车一直在轻轻的晃荡,薛嘉月到最后便渐觉困意来袭,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薛元敬看着她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一双眼也半睁半阖的,明明是极困,但却坚持着不睡,由不得的就轻笑了起来。   “你若觉得困便睡一会儿,等到了铺子我自然会叫你起来。”他温声的同她说着,同时又坐到她身旁去,声音越发的温和了下来,“你放心,哥哥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薛嘉月正困的朦朦胧胧的,意识也有些朦朦胧胧的,恍惚中听到薛元敬这样平和的声音响在耳边,立时就觉得心中安稳不少。仿似即便有天大的事,只要有他在身边也定然会安然无事。于是下一刻她便放心的安睡了过去。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她心中其实是有多信任多依赖薛元敬,不过是在一起时间长了不自知罢了。而且一来她心中始终记得当初薛元敬对她说过的话,是要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所以她心中便无形的给自己划了一道线,不允许自己对他有超越妹妹范畴之外的情感,二来,她是知道薛元敬会有十二个女配的。虽然现在出来的那四个女配薛元敬对她们都没有什么意思,但纵观已经出来的这四个女配,从深山老林猎户的孙女,私塾夫子之女,首富之女,身份都是一级级攀升的,谁知道后面尚且还没有出现的八位女配会是个什么身份。官员之女?国公侯爵之女?甚至皇亲国戚之女?而薛元敬是立志要入朝为官的,这些女配将来都会是他的助力。   都说权势最动人,保不齐薛元敬将来就会同她们中的哪一位有什么瓜葛。所以无论如何,她还是宁愿做他的妹妹,也不敢对他心生任何不该有的感情,不然若她真陷进去了,谁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   薛元敬如何会知道薛嘉月心中的这些顾虑?见薛嘉月阖目睡着了,他便伸手轻轻的揽着她的身子,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好让她能睡的舒服些。   其实这会儿他也有些困意,但总是舍不得睡。只是低着头,目光痴痴的望着薛嘉月,舍不得移开半分。   也不敢伸手去抚她的脸,怕惊醒了她。不过就算只这样的看着她枕在自己腿上安睡,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薛元敬便觉得心中再圆满安宁不过。   外面的天空湛蓝,疏疏朗朗的飘着几朵白云。仲夏午间的风从田野上吹来,带着潮润的暖气,还有各种花草的芬芳。   薛元敬眸中带着笑意,伸手过去轻轻的握住了薛嘉月的手。然后他双目阖起,端坐着闭目养神。   此生他们两个总会如此相伴的。一如当年还在秀峰村时,小少年和小姑娘一路相伴着走过最艰难的时候。而现在想来,但凡只要人生路上一直有她相伴,便是再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都甘之如饴。   第120章 窗户纸破   薛嘉月和薛元敬坐着马车一路到了漱玉轩, 有薛元敬在旁帮着, 如账册, 库存之类的事都是盘算的很快。   过了两日就是端午节,太初书院放假一日, 薛嘉月也特地的给铺子里的所有人放假一日, 大家好回去过节。因着端午这日平阳府会有划龙舟比赛,薛嘉月想去看,就一早和薛元敬商议了一番。得薛元敬同意, 等到端午这日,两个人吃完早饭就一起出了门。   天气渐热, 薛元敬穿了一件米灰色底靛青色边的蕉布直身,腰间系带, 越发的显得他身形清俊修长了。偶尔侧过头来看她, 眸中笑意细碎温和,只让薛嘉月觉得这简直就是位温润公子,谦谦如玉了。   想想一开始薛元敬凶残阴狠的人设,再看看眼前这个温润俊秀的人,薛嘉月心中其实是很有一种成就感的。   她颇有些自恋的想着, 若非她的忽然来到, 改变了一些事, 那想必现在的薛元敬不会是眼前这个润和俊秀的少年,而依然会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吧?   也不知道为何,但凡只要想到薛元敬一开始的境遇和设定,薛嘉月就会觉得心疼起来。   她觉得还是像现在这样好。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平凡的活着,平凡的老去,可比什么都要好。   右手忽然被人握住,她抬头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在转头看她,眸中隐隐笑意浮现:“怎么最近看你经常走神?快些走。若迟了,只怕赶不上龙舟比赛了。”   她的右手完全的被薛元敬的左手包住,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掌心里的温热......   薛嘉月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觉得很有些不自在起来。明明以前薛元敬也经常会这样牵她的手,甚至会抱她,但近来她非但是抵触他抱她,连他这样牵着她的手她也会觉得很别扭......   于是她也不说话,只默默的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薛元敬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   薛元敬察觉到了,不由的就停下脚步来看她,长眉微蹙。   不过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手,甚至还用了些力,教薛嘉月压根就没有法子挣脱开。   “你这是怎么了?”他开口问薛嘉月,“不喜欢我这样牵着你的手?”   薛嘉月头上戴着帷帽,容颜在白纱后若隐若现。薛元敬看不分明她此刻面上是什么神情,但能看到她低下了头去。   薛嘉月没有回答,只低着头。她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但她不是傻子,还是能察觉到薛元敬最近对她态度的一些变化的。但是她并不想这样,她只想他永远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待。可是他每次这样的来撩她,两个人日日在一起,她也不可能心中一点触动都没有。   很不安很矛盾的心里,日日都觉得如履薄冰一般,也日日都患得患失的。薛嘉月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和薛元敬随意亲密,主动去抱他的胳膊,对他撒娇,就连他主动的来握她的手,抱她她也是抵触的。   见她不回答,薛元敬忽然就觉得心中焦躁了起来,也隐隐有些恐慌在内。   近来他确实没有再隐藏自己对薛嘉月的那份心思,时不时的就会故意的流露一些出来。一则是为试探,二则,也是想要薛嘉月慢慢的适应这些,但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有了抗拒他同她亲近的意思......   “你怎么不说话?”薛元敬目光微沉,语声发紧,“你忘了你我之间亲如一人的关系?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薛嘉月依然倔强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她平常在外人面前是个牙尖嘴利的人,若有让她觉得不高兴的事或话,她一般当场就顶回去了,绝对不留在心里让自己憋屈,但在薛元敬面前,特别是近些日子,她好些话都不敢说。   总担心是她自己多想了,那说出来薛元敬心中会如何看她?但这一切若不是自己多想,她说出来,岂不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往后她和薛元敬要怎么相处?   她觉得自己虽然很信任依赖薛元敬,将他视为她唯一的家人,亲人,但也仅此而已,她并不想同他有除却兄妹之间的其他关系......   她心中始终还是对那十二个女配的事耿耿于怀的,潜意识里也总觉得薛元敬肯定会同她们有些什么关联。即便不是同十二个女配都有关联,但里面总会有一两个是不一样的吧?要知道还有八个女配是没有出来的呢。谁知道她们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但总归都会很优秀就是了。   手中忽然一紧,是薛元敬拉着她快步的往旁边一处偏僻的小巷里走。随后眼前一亮,是薛元敬伸手将她头上的帷帽拿了下来。紧接着颌下微热,是薛元敬抬手过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他。   一下子就对上他乌黑暗沉的双眸,薛嘉月心中忍不住的一跳,也开始觉得心中慌乱起来。   她有一种感觉,薛元敬这是打算要向她摊牌了。但是她不想现在就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若没有捅破,她心中还能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将薛元敬当成自己的哥哥,两个人同以往一样的过日子,但若是捅破了......   想想薛元敬往后还有八场桃花债没有登场,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女配身份,弄死她这个无权无势的人想必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而且八个女配呢,总会有一款入薛元敬的眼,到时她要怎么办?   薛嘉月心中只越想越怕,忍不住的就伸手去扳薛元敬捏着她下巴的手,想让他放开自己。同时头转向其他的地方,不想看薛元敬。   对着他的目光时她就觉得心中害怕。   但没想到,薛元敬一见她挣扎,原还只是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这会儿则是直接改为紧扣着她的下巴了,迫使她只能看着他。同时身子前倾,将她按在了旁侧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将她牢牢的禁锢在墙壁和他的臂弯之中,让她再也挣脱不掉。   薛嘉月一见现如今这样的情形,怎一个心慌了得。而且看薛元敬低头下来的样子,简直就像要来亲她一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薛元敬望着她的目光微暗,声线低沉,“刚刚你为什么不要我牵你的手?”   薛嘉月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想要低头,但薛元敬见状就手中又用了些力,强迫她抬头看他,同时低喝道:“说话。”   薛嘉月被他这样一声低喝,心中就开始砰砰的乱跳。又下巴被扣,被迫只能抬头看他,她心中陡然就觉得委屈,也觉得恼火起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起来。   这些日子每天面对薛元敬的那些若有若无的撩拨,她每天思前想后,忐忑不安的,她觉得自己也实在是受够了。   于是她就带了几分赌气的问道:“哥哥,你真的只是想要牵我的手而已?不想要抱我,甚至不想对我做其他的事?”   脑中忽然想起薛元敬自去年下半年开始换中裤频繁的事来,那会儿她还猜测他梦里会是哪个姑娘,但现在想来,极有可能就是她。于是薛嘉月由不得的脸颊晕红,也恼羞成怒起来。随后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伸手就打掉了薛元敬紧扣着她下巴的手,并气道:“哥哥,我是你妹妹,你不能这样想我。”   薛元敬这会儿只觉得轰的一声,身体里所有的血液猛的一下都冲到他的脑子里去了一般,双耳都开始轰隆作响。   她竟然知道了?!她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的?怪不得这些日子她会这样抵触他对她的碰触......   胸腔里的一颗心由不得的就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一双手也紧张的在轻颤。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开薛嘉月,依然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他和墙壁之间。   片刻之后,他才哑声的开口问薛嘉月:“你,你都知道了?”   不敢看她,所以他便低着头,看着她脚上穿的浅蓝色扣花绣花鞋。   薛嘉月闻言只觉心尖上猛的一颤。   果然,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一般。那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兄妹变情人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她以前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反应过来,然后她定了定神,见薛元敬虽然低着头,但依然可见他侧脸上的红意,想必他这会儿也是不好意思的......   到底不想薛元敬太难堪,同时她也确实是想要他这个哥哥的,所以她想了想,就放柔了声音,轻声的说道:“哥哥,你那时候说过,你心中是将我当做亲妹妹来看待的,让我也将你当成亲哥哥,这些年,我,我心中也一直将你当成亲哥哥来看待,从来不敢对你有其他别样的感情。而且我觉得,我们就一直这样做兄妹也挺好的,你别......”   她原想要对薛元敬谆谆善诱一番,好打消他心中对她的那些念头,往后他们还能做兄妹,但没想到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薛元敬猛的抬起头来看她,乌黑的眸子里隐隐是发怒前的征兆。   “不好。我不想做你的哥哥,我只想做你的夫君。你也不能心中再将我当成哥哥,要当成夫君来看待。”   薛嘉月先是一怔,随后气极反笑:“当初是你说要做我哥哥,让我将你当成哥哥来看待,现在好了,你不想做我哥哥,想做我夫君了,就要我心中将你当成夫君来看待?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由得你说要我怎样便怎样?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要如何将你当成夫君来看待。且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   心中火气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于是伸了两只手就去扳薛元敬的手,想要离开。但只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如何扳的开?最后她气极了,想也不想的,矮身弯腰就从薛元敬的臂弯下钻了出去。且钻了出去就往前跑。   不过才跑了没两步,胳膊又被薛元敬给握住了,且他一个用力,又将她抵到了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去,紧接着他身子也贴近了过来。   这会儿薛嘉月是再使不出出其不意钻薛元敬臂弯下逃跑的事来了。心中原就气,偏生薛元敬身子又靠的极近,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体温。   于是薛嘉月现在是又气又羞,忍不住的就开口呵斥着:“你快放开我。”   话音刚落,忽然就觉双唇上一片柔软火热。   是薛元敬亲了下来。   第121章 当面求娶   其实薛元敬这段日子在梦里亲过薛嘉月无数次, 但等这会儿真的亲上了, 他就发觉这感觉比梦里更加销、魂......   初时因着紧张和没经验的缘故, 他只在她温软柔滑的双唇上流连,但后来他无师自通般, 遵循着自己心中的渴望, 趁着薛嘉月还在震惊双唇微开的情况下,舌头就灵活的探了进去。   这感觉让人上瘾,也让人痴迷, 薛元敬发现自己压根就停不下来。胸前里的一颗心急剧的在跳着。明明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死,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将薛嘉月紧紧的抵在院墙上, 不顾一切的亲吻着她。   恨不能永远不要停下来才好。   而薛嘉月现在完全懵了。她一双眼虽然大睁着,但是她觉得她现在看不到任何东西, 连胸腔里的一颗心也仿似停止了跳动, 三魂六魄都出窍了一般。   最后还是薛元敬吮吸她舌头的力道重了,她吃痛之下才猛的反应过来。   三魂六魄瞬间回窍,整个人又是羞又是气,猛的就伸了双手狠狠的去推薛元敬。   薛元敬这会儿正沉迷在这销、魂的感觉中,哪里会想到许多?对薛嘉月的禁锢自然较刚刚松了许多, 便被她猛然一发力就给推开了。随后便见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 转过身往巷外就飞跑。   薛元敬反倒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震的有些呆愣了。虽然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 也连忙跟着薛嘉月追了出去,但就见外面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盛装赶往洛水边去看龙舟比赛的人,哪里还能看得到那道纤影?   他心中这会儿只懊恼不已,悔恨自己刚刚没有控制住自己, 到底还是吓到了薛嘉月。现在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而且她还没有戴帷帽......   想到这里,薛元敬忙沿着大街一路飞快的寻找过去。   等到他的身影远去,就见旁边一座茶楼的门后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原本茶楼里的伙计看到一道人影飞快的闪了进来,差些儿就撞到了他手里提着的茶吊子,他只想开口大骂,但忽然看清这人的相貌,竟然是位妍丽之极的少女,要骂出口的话立时就咽了回去。这会儿见这位美貌少女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他忍不住的就咽了口唾沫,然后干巴巴的开口问道:“姑,姑娘,您,您要喝点什么茶?”   薛嘉月原是想进来躲一躲就走的,但见薛元敬已经一路往前寻她去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出去,而是在大堂中挑了张放在墙角的桌子坐了下来。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必薛元敬这会儿也想不到她其实就在旁边的这座茶楼里吧?而且她现在心里实在乱的很,不想出去,只想一个人坐着发发呆,好好的理一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她便坐下来不想走了。   伙计又过来问了一遍她要喝点什么,她便要了一壶梅片。待伙计将茶送过来,给她倒了一杯,她也没有喝,只呆呆的望着窗外的一株柳树。   想想刚刚忽然就被薛元敬给亲了,而且亲的一点都不温柔,她就只觉得心中又是气,又是羞,恨不能现在就去找薛元敬,将这壶滚烫的梅片茶都泼他脸上去才好。   她的初吻啊。上辈子加这辈子的初吻,就这么没了。还是这样的不温柔。薛元敬他到底会不会接吻啊?怎么感觉就跟只狼一样啊。   薛嘉月低声的呻、吟了一声,抬起右手捂住了半边脸。   她觉得她这会儿脸上烫的厉害,也觉得自己往后估计是没法子再面对薛元敬了。   正呆愣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薛嘉月?”   薛嘉月只以为是薛元敬去而复返,只吓的猛的一下子就从条凳上直起身站了起来,转过头惊恐的望过去。   就见面前站着的少年并不是薛元敬,而是谭宏逸。   薛嘉月心中轻松一口气,随后全身脱力一般的又在条凳上坐了下去。   谭宏逸刚刚路过这家茶楼,忽然一转头,看到大堂中一位姑娘的背影形似薛嘉月,忙走进来看,就见果然是薛嘉月。他大喜之下忙开口叫她,但没想到她竟然惊慌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谭宏逸心中狐疑,在她旁侧的条凳上坐下来之后他就忙问道,“怎么看你的样子像在躲什么人?谁在追你?”   薛嘉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眼,自顾自的看着桌面上的那只白底青花提梁壶发起呆来。   一个两个的都成了精了。明明她什么话都没有讲,但怎么就都能这样轻易的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呢?   谭宏逸见她不说话,就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交领上襦,白色纱裙,头上梳了双螺髻,只在两边发髻上各系了一条淡蓝色的发带,并无饰物。   自打谭宏逸明白自己对薛嘉月的真实心意,又对薛元敬挑明了那番话之后,其后他虽然总想要见薛嘉月,但无奈薛元敬防他防的甚紧,所以他总是不得与薛嘉月相见,更遑论如现在这般的两个人单独相处了。所以这会儿谭宏逸心中又是紧张 ,又是激动,一双黑眸看着都较往日要亮上许多。   又看到薛嘉月双颊晕红,上唇也破了,他不由的就问道:“你怎么了?如何脸这样的红,上唇也破了?”   薛嘉月刚刚心神一直恍惚着,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上唇破了,这会儿被谭宏逸点明,她方才察觉到自己上唇那里正火辣辣的一片痛。   还不是被薛元敬给咬破的!他方才,分明就是一头狼,还是不得章法的一头狼,只会横冲乱撞,激烈又凶猛。其实哪里只是上唇被他给咬破了?现在她舌头上也被他吸吮的火辣辣的一片痛呢。热茶都不敢喝,话也懒得说。   而且薛嘉月这会儿想起那件事来依然还是又气又羞的,又被谭宏逸这样问,她要如何回答?索性便垂着眼,不回答。   奈何谭宏逸是个极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明明她都已经表现的这样的明显了,他何必还要一直追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薛嘉月心中火气顿生。   对着薛元敬的时候她自然会有很多顾忌,因为那是她心中很在乎的人,所以有些话她要想想才敢说,但是面对谭宏逸的时候她可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因为在她心里,谭宏逸也就比一个陌生的路人好一些罢了。   所以听到谭宏逸一直追问,她便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你管我怎么了呢。别问了。”   但她越这样说,谭宏逸就越发的担心。只是他又不会哄人,想开口再问,又担心薛嘉月会更加生气,便只坐在那里,搜肠刮肚的想着要说什么话来逗薛嘉月高兴。   想了想,他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来给你吃?”   薛嘉月没说话,甚至都没抬眼看他。   谭宏逸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喜欢什么东西?首饰?衣裳?胭脂水粉?再至于宝石珍珠夜明珠这些,但凡这世间的任何东西,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去买来送给你。只要你别这样的皱着眉,笑一笑就行。”   薛嘉月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眼,但谭宏逸依然觉得心中激动不已,不自觉的腰背都挺的笔直起来。   就听到薛嘉月在问他:“你很有钱?”   谭宏逸点了点头。   “可是你再有钱关我什么事?我若要这些东西我不会自己去买,要你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勾栏院里的姑娘?千金买笑啊?”   谭宏逸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他连忙摇手否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中你怎么可能是勾栏院里的姑娘?我,我真的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   薛嘉月不理他,从荷包里掏了一些铜钱放在桌上。这就是茶钱了。然后她抬脚往外就走。   原本还想在这茶楼里坐一会儿,想一想往后她到底该如何同薛元敬相处的事,但现在谭宏逸过来了,她还能有什么清净?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估计薛元敬也想不到她这会儿会回家。   哪知道等她走出茶楼的门之后,谭宏逸也立时就跟了过来。   薛嘉月总是不理睬他,往前自己走自己的路。但谭宏逸非但还一直跟着她,甚至还快走几步过来与她并排着一起走,问她:“你要到哪里去?”   薛嘉月不想理他,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耳中又听到谭宏逸在问:“你到底因为什么事这样的不高兴?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   薛嘉月脚步微顿,但随后她又一语不发的继续往前走。不过心中在暗暗的说道,帮我揍人?欺负我的人是薛元敬,你揍的过他吗?只怕是被他揍。   谭宏逸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的一直说话:“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相信我......”   一语未了,就见薛嘉月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面无表情的问道:“谭大少爷,你到底想要怎样?”   谭宏逸呆住:“我,我没想要怎样啊。”   薛嘉月叹了一口气。   以前她觉得谭宏逸说话骄横跋扈的让人想揍他,今儿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不骄横跋扈了,但这样的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是让人想揍他。   随后她就望着他,很认真的说道:“谭大少爷,我现在心里很烦,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你能不能去做你自己的事,不要跟着我了呢?就当我求你了,成不成?”   说完,她抬脚转身就走。   未走几步,又听到谭宏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元敬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我心悦你,想要求娶你?”   薛嘉月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往前直直的摔倒下去。   片刻之后,她僵硬着脖子回过头来看谭宏逸,面色古怪的问他:“你,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谭宏逸的心中这会儿是很紧张的,都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手掌心里也一片汗湿。现在见薛嘉月问他,他只觉得越发的紧张起来。不过到底还是心一横,声音较刚刚更大了一些:“我心悦你,想要求娶你。这话我已经同薛元敬说过了,虽然他没有同意,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我是一定要娶你为妻的。” 第122章 撞破见面   听完谭宏逸那番堪称宣誓一般的表白言语, 薛嘉月心里只有一句话, 当初薛元敬竟然没有打死你?   她觉得她今儿真是活见鬼了。先是和薛元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被他按到墙上强吻,这会儿又被谭宏逸这样, 当街告白?而且, 谭宏逸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又喜欢她什么?他们两个之间才见了多少次?而且哪次见面的时候谭宏逸不跟她置气?可千万不要跟她说这是因为谭宏逸喜欢她的缘故,所以每次见面才会跟她置气的啊。这算什么喜欢?   薛嘉月都不知道她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谭宏逸了,她也不知道该同谭宏逸说什么话, 于是她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就走。   她心里实在是太乱了, 她想静静。   但谭宏逸却追了上来,不依不饶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薛嘉月觉得她开始有点头痛了。   “回家。”她冷淡的回答着, “我哥哥在家, 你要跟去?”   虽然薛元敬并没有同她说起过谭宏逸刚刚提到的那事,但是想必当时他听到肯定是极为恼火的,必定是没什么好言语好态度对谭宏逸,他会不怕?   但没想到谭宏逸压根就不怕,反倒是说道:“这段日子我已经仔细的想过这件事了。虽然我以前同你大哥有过节, 但长兄如父, 你的婚事总归是要他点头同意才行的, 所以我打算往后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只要他看到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我想他最后肯定会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的。”   话音刚落,他就见薛嘉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 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心中一阵紧张,忙问道:“怎么,我这话说的不对?”   薛嘉月面无表情的点头:“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再想了,我哥哥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说的事的。”   “为什么?”谭宏逸追问,“难道是我不够好?你哥哥他到底想要给你挑个什么样的夫婿?但凡他说出来,我都会努力的去办到。”   你永远都办不到。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将我嫁给任何人,他只想我嫁给他。   想到这里薛嘉月就觉得心塞不已。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不过眼前的这朵桃花还是要拒绝掉的。所以薛嘉月干脆利落的给谭宏逸发好人卡:“谭公子,你很好,但是很可惜,我们两个不适合,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往后你别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虽然不明白谭宏逸为什么会忽然喜欢上她,这份喜欢到底又有多真,但这朵桃花她以前想都没有想过,所以现在拒绝起来自然也是无一丝迟疑。而且拒绝完了她就继续往前走。   被拒绝的这样的干脆利落,谭宏逸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不过这几年每次见到薛嘉月的时候都被她挤兑惯了,可以说谭宏逸的抗压性增高了不少。而且他心中也确实是极为的欢喜薛嘉月,所以这会儿他也只是怔了一下,然后又连忙追了过来,甚至还问道:“既然你都已经说我很好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见薛嘉月要说话,他又忙说道:“你现在不用这么快的就答复我,我可以等,等到你一直喜欢上我为止。”   “你别等了,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薛嘉月决定快刀斩乱麻,赶紧解决掉眼前的这个麻烦,等回去之后才好专心的去想怎么解决掉她和薛元敬之间的事,“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脾气这么差,每次见到你就会跟你置气,将你气的跳脚,你喜欢我做什么?这世上的好姑娘那么多,你还是喜欢她们去吧。”   哪想到谭宏逸听了,却是很认真的说道:“就算你脾气再差,每次都同我置气,我心中还是喜欢你的。其实被你挤兑,我,我心中也是高兴的。”   薛嘉月:......   从来不知道还有因为挨骂而喜欢上一个人的。   薛嘉月觉得自己已经词穷了,她都不知道该对谭宏逸说什么拒绝的话了。关键是无论她说了什么拒绝的话谭宏逸都能立时反驳回来,顺带还能再对她表白一下。   跟聪明人说话都这样的心塞吗?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蠢笨如她真的是太受伤了。   她就不说话,只脚步飞快的往前走,只指望谭宏逸能识些趣,见她现在心情不好赶紧闪人,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但谭宏逸已经决定要做一朵解语花了,所以一直跟着她不说,还不时的就会说一些话来逗她开心,顺便表达了一番薛嘉月若嫁他他会如何的对她好,让她天天都高兴的话。到最后薛嘉月忍无可忍,直叫他:“你别跟着我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不行?就当我求你了。”   谭解语花忙点头:“好,好 ,我不说话了,一个字都不说,你一个人想静多久就静多久。我就是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想要送你回去。等送你回去了我立刻就走。”   说完,为表决心,他还特地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过到底还是一直紧跟着薛嘉月的。   薛嘉月这会儿只烦躁的想揍人。但最后她也只得狠狠的瞪了谭宏逸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不是很想回家,但不回家她还能去哪里?所以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往家的方向走。   谭宏逸一直跟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不过好在总算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了,薛嘉月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就想着,等待会儿到了院子外面,她就回头叫谭宏逸回去,谭宏逸总不好跟她进去的吧?今儿冯嫂子他们一家也都去洛水边看龙舟比赛了,他若跟她进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到时薛元敬再回来看到......   薛嘉月不敢想那个画面。   于是等到离院子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薛嘉月就转头看着谭宏逸:“多谢你送我回来。我现在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谭宏逸不想走。好不容易能和薛嘉月单独相处,和她在一起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于是他就笑道:“我走的渴了,你能不能请我到你家喝杯茶我再走?没有茶也没有关系,水也成。便是没有热水,冷水也成的。”   只要能和薛嘉月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什么水他都愿意喝。   薛嘉月无语望天。她刚刚为什么会听信谭宏逸说的话呢?早知道刚刚她就该无论如何都不让谭宏逸跟来才是。但是看他当时的那个劲头,只怕她怎么拒绝他都是会跟过来的......   薛嘉月这会儿真是被他缠的没有办法了,但是她心中也明白无论如何不能让谭宏逸跟她进屋,最好现在也赶紧让他走,不然待会儿薛元敬回来撞见他们两个在一起......   那画面她还是不敢想。   于是她想了想,就从荷包里面掏了一锭碎银子出来递过去,又伸手指着前面的一家茶楼说道:“那里有一家茶楼,你看到没有?现在这银子给你,就当我请你喝茶,你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过去,想喝什么茶点什么茶,好不好?”   但谭宏逸不接,只固执的说道:“我有银子。而且我家什么好茶没有?平阳府最好的茶楼卖的茶都没有我家的茶好,我不去,我只想到你家里喝杯凉水。”   薛嘉月这会儿只觉得满心沧桑,无奈的抬手扶额。   为什么跟他说什么话他都要这样的反驳回来呢?他就不能听听她的话?这到底是谁跟谁在置气?谭宏逸这就是要活活的气死她啊。   薛嘉月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半晌才压下心头即将喷薄而出的火气,面上甚至还挤出来一个笑意:“你到我家去,不方便。你还是回自己家喝好茶去吧。”   但若细看,便会发现这笑意十分的勉强,而且她此刻一张俏脸还紧绷着,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气的很厉害了。   但谭宏逸浑然看不出薛嘉月正处在即将爆发的边缘,还是在不依不饶的说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是薛元敬在家?他在家也没有关系,我正好可以去同他说说话。这次他虽然考了个案首,又压过我,但三年后的乡试他未必就能压过我了。我总是要赢他一回的。”   看来谭宏逸心中这想和薛元敬一较高下的心还没有死。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不想让谭宏逸跟她回家而已。她就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平复一下自己现在慌乱无措的心情,想一想她和薛元敬往后该如何相处的事,这就这样的难吗?更何况她明明都已经说的这样的明显了,为什么这谭宏逸就不能识点趣,麻溜的闪开呢?   薛嘉月觉得自己真的是要忍不下去了,只气的满面绯红,说出来的话都跟咬牙切齿一般:“谭宏逸,你就不能......”   只是待她的目光看到前方站着的一个人时,就如同兜脸一盆冰水泼过来一般,全身的后期瞬间熄灭。非但闭口再不言语,面上的绯红也刷的一声悉数褪却,转而煞白起来。   谭宏逸见她原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但忽然又变为这样害怕的模样,目光又直勾勾的看着他身后,他不由的也回头望过去。   就见薛元敬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张脸阴沉冷厉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一般,真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第123章 小修罗场   饶是谭宏逸从来不惧怕薛元敬, 但这会儿他心中也是忍不住的震惊。不过随后他还是开口问道:“薛元敬, 你摆出这样凶的一副脸色做什么?你没看到月儿都被你吓到了吗?”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 薛嘉月就忍不住的看了他一眼,同时在心中哀嚎。   照薛元敬的那个性子......   谭宏逸这是在嫌她死的还不够快吗?   而薛元敬也看了他一眼, 目光暗沉如刀锋。若目光有实质, 只怕谭宏逸这会儿已经被他给剐成个人干了。   “月儿也是你能叫的?”他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透着压抑过后的愤怒,“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实在是有点不像话了。要知道谭宏逸毕竟是平阳府首富的儿子, 他爹和知府都交好的,若这会儿薛元敬当真惹怒了谭宏逸, 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薛嘉月就忙开口喝止薛元敬:“哥哥,别说了。”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 谭宏逸心中自然是一喜, 而薛元敬心中则是一沉。   她竟然为了谭宏逸喝止他?她以往在他面前高声说话的次数都很少的。   薛元敬当即就只觉心中火起。是嫉妒的火焰,一下下的燎着他的心,快要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烧尽了。   他不说话,目光牢牢的锁定薛嘉月,直直的看着她。   薛嘉月禁不住被他这样看, 头低了下去, 双手握在一起, 手指很不安的互绞着。   谭宏逸见到她这一副害怕的模样,自然心生怜惜,忙侧身挡在她面前,同时不满的对薛元敬说道:“薛元敬, 你这是在做什么?月儿只不过是为我说句话罢了,就值得你这样凶她?”   他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薛元敬的双手瞬间就紧紧的握了起来。因着用力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随后他也不看谭宏逸,只望着薛嘉月,沉声的说道:“过来。”   别看薛嘉月在谭宏逸面前胆大,什么话都敢说,但在薛元敬面前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怕他生气的模样。不过她也有她自己的倔强。   凭什么你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啊?而且先前你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将我按在墙上强吻了呢。还说什么要我往后将你当成夫君来看待。你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啊?我偏不。   于是薛嘉月便只低着头站在那里,上齿死死的咬着自己下唇,但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谭宏逸自然要站出来为她说几句话:“哎,薛元敬,你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有你这样做人家哥哥的?你便心中再有气,冲着我来就是了,何必要冲着月儿来?”   话音刚落,就见薛元敬猛然的抬脚就往这里疾走,全身气势如虹。   谭宏逸心中一惊,忙双脚微微分开,等待着薛元敬对他发难。   但没想到薛元敬径直的绕过他,然后忽然伸手就握住了薛嘉月的胳膊,一把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薛嘉月待要挣扎,但薛元敬一手揽住她的肩,用力的将她摁在自己怀中,这下子她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了。   他这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谭宏逸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这会儿他心中一方面有一种原来还可以对姑娘这样,真是服了,一方面则是,薛元敬怎么能对薛嘉月这样?她可是他妹妹。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茫然,毕竟他虽然和谭玉荷,谭玉茶是兄妹,但他们兄妹间感情一般,甚少有亲密的时候,可他也见过其他兄妹之间有打打闹闹的时候。所以薛元敬和薛嘉月之间这样,到底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但见薛嘉月一直在挣扎,显然是不喜薛元敬这样对她,于是谭宏逸心中当即也气恼了起来,伸手就去拉薛元敬怀中的薛嘉月,同时对薛元敬怒喝道:“你放开她。你没看到她不喜欢被你这样抱着么?”   但他刚伸出的手立时就被薛元敬一袖子扫了过去,碰都不让他碰到薛嘉月一下。同时因着心中实在记恨刚刚谭宏逸叫薛嘉月为月儿的事,所以薛元敬冷笑一声,忽然闪电般的出手,牢牢的钳着谭宏逸的右边胳膊,然后再顺势用力往下一扯一拉。   就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卡啦声,谭宏逸的胳膊竟然被薛元敬给硬生生的拉扯的脱臼了,当即只痛的谭宏逸闷哼了一声。   闷哼声中,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我和月儿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还有,谁给你权利叫她为月儿了?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就不是胳膊脱臼这样的简单了。”   说完,他拥着薛嘉月往前就走。   谭宏逸虽然这会儿右胳膊痛的厉害,但见薛嘉月仿似被薛元敬给挟制了一般,他就依然忍着痛,煞白着一张脸喝道:“薛元敬,你放开她。”   说着,就要冲过来,将薛嘉月从薛元敬的怀中夺下。   薛嘉月虽然被薛元敬一直按在他怀中动弹不得,脸也被他的衣袖子盖住,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形,但薛元敬和谭宏逸之间的对话她还是一个字都不落的听在耳中。   她晓得薛元敬这会儿是真的动怒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但谭宏逸还非要这样不依不饶的,不就是在火上浇油?只怕等他再过来吵闹,局面到时当真要失控了。   耳中听得薛元敬冷笑一声,教人听了心中忍不住的发寒,薛嘉月担心待会儿薛元敬气性上来不定会再做出些什么事来,忙用力的挣扎着从薛元敬的怀中探出一个头来,对正冲过来的谭宏逸说道:“求求你了,你快走吧。这是我和我哥哥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你越插手越乱。等过几日我再去找你说话,成不成?”   谭宏逸见她目光带着祈求之色,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哀求之意,忍不住的就停下脚步,心中怔怔的。   细想来,这确实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而且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们兄妹之间有了什么误会,薛元敬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且薛元敬心中原就一直不喜他,若他这会儿一直插手,只怕薛元敬会越发的气恼,到时只怕还会将这份气恼悉数都转移到薛嘉月的身上去,那他岂不是害了她?   想想薛元敬素来就对薛嘉月都极为宠爱,从来舍不得伤她一下,骂都没有骂过,想必这次也不会真的对她如何吧?只是彼此之间有些误会,说开了应该就没事的吧?毕竟兄妹之间哪里会有什么刻骨的仇恨?   心中左思右想的,最后谭宏逸还是一咬牙,决定不再跟过去了。不过他还是担忧的对薛嘉月说道:“那你要小心,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薛嘉月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头已经又被薛元敬用袖子给遮挡住了。同时察觉到他全身都绷的极紧,又要转身,想必是要去找谭宏逸的麻烦。   薛嘉月见状,忙死死的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察觉到他全身僵了一下,不过到底还是停住了,随后拥着她继续往前走。   耳中听得咔哒一声响,想必是薛元敬在拿钥匙开院门上的锁。随后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她被薛元敬拥着走进了院里。   在薛元敬关上院门的那一刹那,薛嘉月趁着他衣袖上被掀开的一条缝隙往后望,就见谭宏逸已经不在原地了,想必是终于听了她的话回家去了。   心中正松了一口气,忽然就听到关门的声音,门闩落下来的声音,紧接着她只觉后背被抵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去,眼前猛然一亮。   是薛元敬终于掀开了盖在她脸上的衣袖。   薛嘉月被头顶直射而来的日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待她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睁开双眼时,就见薛元敬正一脸阴沉的在看着她,而她正被他按在院门旁边的墙上。   薛嘉月待要动弹,但薛元敬两只手分别按在她的两边肩膀上,如同将她死死的钉在这墙上一般,她压根就动弹不了。   心中到底还是害怕的,又觉得委屈。觉得今天明明是她吃亏了,初吻都被薛元敬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给夺了,现在他还要这样凶的对她。   眼眶止不住的开始发热,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你放开我。”   薛元敬如何会放?双手牢牢的将她按在墙上,目光凛冽,声音也如同淬着冰:“薛嘉月,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不知今天外面人多,有多危险,你先前还一语不发的就跑走了?现在你竟然,你竟然和谭宏逸一起回来,还同他说过几日再去找他说话,你,你可真是......”   说到这里,薛元敬心中真是气极,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都气的梗了起来。   顿了顿,他又问道:“刚刚你一直同他在一起?你们之间说了什么话?”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也是气极了。   凭什么她就要这样的被他按在墙上质问?而且还要责怪她不发一语的就跑了。若他当时不那样的强吻她,她会跑?且她不跑能怎么样?劈手给他一个耳光,然后跟他闹吗?   一气之下她就有些口不择言了。也是存心想要气一气薛元敬,于是她就赌气的说道:“是啊,刚刚我一直和谭宏逸在一起,那又怎样?而且他还告诉我,他心悦我,想要求娶我。他还说他早就已经告诉过你这件事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将这事告诉我?” 第124章 宣示主权   薛嘉月话一说完, 就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按着她双肩的手越发的紧了起来, 同时他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想必这会儿他心中肯定是很恼火的。   薛元敬现在心中确实快要恼怒到极点了。不过他气极反笑, 形状优美的眼角眉梢都往上斜挑了起来,看上去竟然给人一种隐隐邪肆的感觉。   “你要我告诉你这件事做什么?你知道了又待怎样?同意他说的话, 然后嫁给他?”   薛嘉月只觉他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他说的话,都如同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一样,狠狠的戳在她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 整个人都难受的想要发抖。不过她面上却是不甘示弱的,只赌气的说道:“嫁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他相貌生的好, 人又聪明,家世也好, 而且他还说是真心的心悦我, 求娶我,往后绝不会欺负我,我不嫁他嫁谁?总好过......”   一语未了,忽然就觉唇上一重,是薛元敬低头亲了上来。   又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来亲她。他就不能好好的跟她说话吗?   薛嘉月心中这会儿实在是气极, 暂时也顾上去害羞了, 只伸了双手就去推薛元敬, 奈何却被他紧紧的捉住双手,十指交叉着同样紧按在墙上,压根就让她半点动弹不得。待要伸脚去踢他,又被他欺身过来, 死死的压着她的身子,腿脚也都动弹不得。   力道和身高上的绝对压制,这会儿薛嘉月就好比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薛元敬就是那颗固定她的钉子。她还能如何?最后她一狠心,就想要去咬薛元敬的舌尖。   但却被他灵活的躲开,还趁势勾了她的舌尖过来紧紧的含着。   薛嘉月真的是快要被气疯了,但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连说出来的话都因着舌尖被含而模模糊糊的。也只能无奈的被薛元敬这样按在墙上一直亲吻,由着他为所欲为了。   但毕竟她以前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的亲吻过,而薛元敬也不知道到底是太污了,还是太聪明了,明明先前他亲吻她的时候还有些不得章法,但这会儿亲了没一会儿竟然就熟练之极。甚至在她快要因着缺氧而整个人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能察觉到薛元敬微微的放开了她,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着在低笑:“傻子,你鼻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都不会吸气的么?”   她都没有来得及瞪他一眼,骂他一句,随后又是铺天盖地的亲吻,激烈的仿似要将她给融化了一般。   最后薛嘉月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察觉到薛元敬终于放开她了。不过在她刚喘了会儿气,人才刚回过神来的时候,薛元敬又低头来亲吻她的唇角,流连着不肯离开。   薛嘉月实在是气极,咬牙切齿的就怒道:“够了。薛元敬,你还有完没完?”   “不够。”就见薛元敬一面亲吻着她的唇角,一面痴迷着一般的低声呢喃,“永远都不够。”   可是她已经够了啊,她不想再体会刚刚那种快要窒息了一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激烈太凶猛,她这会儿整个人身上都还是软的......   于是薛嘉月就继续怒道:“薛元敬,你放开我。”   薛元敬丝毫不理会她的怒火,也不放开她,反倒是抬头颇有些不满的看她一眼:“叫哥哥。”   薛嘉月真的是要气笑了:“你方才不也口口声声的叫我薛嘉月,怎么现在我就叫不得你薛元敬了?我偏要叫。薛元敬,你混蛋。”   说到混蛋两个字的时候她面上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眼圈也有些红了。   只见薛元敬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一下下的轻啄着她红肿起来的双唇,低语浅笑:“好,我是混蛋。你爱怎么叫我都行。”   薛嘉月:......   薛嘉月傻眼了。就如同她重重的一拳打了出去,原以为会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但结果却是打到了一团棉花里面去,力道反弹回来,只让她心里这一口软气憋的不上不下的,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薛元敬偏生还要不依不饶的来亲吻她。他这是真的要没完没了了?他还紧紧的将她按在墙上,她连想要挣扎一下都不能。这混蛋压根就不顾她要不要的意愿,他就是这样的强迫她。   她都还没有同意要将他当成夫君来看待呢,凭什么他说怎样她就得怎样?   薛嘉月越想就越觉得心中委屈之极,但偏偏她又对薛元敬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她眼眶一热,眼泪水立时就毫无征兆的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薛元敬原本正亲她亲的痴迷,猛然的听到她的哽咽声,只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看时,就见薛嘉月已经是满面泪痕了,哭的肩膀都在一抖一抖的。   薛元敬霎时就手忙脚乱起来,忙双手放开她的肩,一面急着伸手去拭她面上的眼泪水,一面又着急的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不答,只继续哭。   薛元敬想了想,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我刚刚亲你的时候力道太重了,咬痛了你?”   薛嘉月哭声微顿,但随后她眼中的泪水下来的就越发的快了,哭声也大了起来。   这个人还能要点脸吗?能不能不要这样堂而皇之的问这样让人听了觉得很羞耻的话啊?   薛元敬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其他的许多话,但薛嘉月总是不答,只一直哭着。且越哭越伤心的样子,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最后也只能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一面低头亲吻她面上的眼泪水,一面声音带着祈求的说道:“月儿,你不要哭了。都是我错了,我混蛋,好不好?你别哭,嗯?有什么伤心委屈的地方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他越这样轻声低语的哄她,薛嘉月就越觉得心中委屈。大抵是知道那个人会一直无限制的宠着你,便会在那个人面前越发的肆无忌惮吧。但是薛嘉月现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觉得委屈,心中满满的都是委屈。   凭嘛薛元敬说要做她哥哥就做她哥哥,说要做她夫君就做她夫君啊?还这样激烈的强吻她。现在她的双唇都红肿着,舌尖也一直刺痛。他是不是属狼的啊?   她便这样一直哭,一直哭,薛元敬便这样一直抱着她,对她认错,又轻声软语的一直哄她。   后来薛嘉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约莫是哭累了,到最后终于慢慢的不哭了。但她双眼还是蕴着一层雾气般,眼皮也哭的红肿,小鼻尖也红彤彤的,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一般。   薛元敬见了,心中又是怜惜,又是觉得好笑,止不住的就伸手轻轻的拧了下她微翘的鼻尖,笑道:“怎么了这是?就值得你哭成这样?天还没有塌下来呢。”   薛嘉月刚刚哭的太急了,也太伤心了,这会儿忍不住的就打了个嗝。一眼看到薛元敬面上的笑意,她又羞又气,抬手就啪的一下重重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怒道:“你还要笑我?你凭什么笑我?你说我为什么要哭?还不都是因为你。”   说着,双眼又红了,竟是又要哭的意思。   薛元敬实在是被她刚刚给哭怕了,忙道:“是,是,都是我不好,我混蛋,成不成?你别哭了。”   一面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无奈的轻叹一声:“你说你,眼泪水怎么就这样的多?你是水做的么,嗯?”   薛嘉月闻言一窒。   其实刚刚谭宏逸也是这般的一直缠着她,自顾自的说他自己的话,做他自己的事,无论她说什么话他都是不听的,但那会儿她心里一点委屈的意思都没有,更没想到要哭。如何在薛元敬面前她就这样容易的觉得委屈,还这样容易的就会哭?而且仔细想想,她好像还不是头一次在薛元敬面前这样......   不过她转念又想着,那是不一样的,谭宏逸再如何也没有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按在墙上强吻,但是薛元敬却这样做了,而且还吻了她不止一次,还那样的激烈......   由不得的就恨恨的回道:“要你管?”   薛元敬闻言微笑。   一早便知道她性子倔强,是个不好哄的,现在果真如此了。往后怕不是要这样经常的哄着她?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我不管谁管?”他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往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了,你的事我自然都要管的。”   薛嘉月便又恼羞成怒起来:“什么夫君?谁说我一定要嫁你?谭宏逸方才还在我面前当面求娶我了呢。”   “这种玩笑往后不要再开。”薛元敬闻言低头看他,脸色有些沉了下来,“你这辈子只能嫁我,其他的人你想都不要想。”   薛嘉月闻言一窒。随后她就气道:“谁说我这辈子就只能嫁你?你先前不是一直说将我当成亲妹妹来看待么,如何现在又说话不算数了?你这算什么?食言而肥?可没有你这样的。”   这下子换薛元敬一窒了。随后就见他俊脸微红,不过还是强自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我心中确实是将你当成亲妹妹来看待,但现在,我心中也确实是想要娶你,做你的夫君。” 第125章 陆家求亲   薛嘉月见薛元敬说的认真, 看着她的目光又温柔又痴缠, 忍不住的面上便也有些红了, 心中也有些乱了起来。   哭归哭,委屈归委屈, 但她还是不大能接受这件事。可是看薛元敬的样子对她又极为的认真......   她低了头, 手指相互绞着,一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同薛元敬说这件事。   正犹豫着,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同时有声音响起来:“请问薛家小哥和薛家姑娘在家吗?”   薛嘉月透过门缝往外望了一眼,就见是齐媒婆。   这周边的媒婆她都是认得的, 因着这两年时常有人上门来给薛元敬说亲的缘故。   两院头名,前无古人, 去年的击鞠决赛又一战成名, 平阳府里的多少姑娘想要嫁薛元敬?时不常的就会有媒婆登门。虽然每次都会被薛元敬冷着脸给拒绝了,但是过后照样还是会有媒婆过来。   于是这会儿看到这齐媒婆,薛嘉月只以为她是来给薛元敬说亲的。又想到十二女配的事,她心中不由的就平添了几分怒气,和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酸意。   于是她回头看着薛元敬冷笑:“说什么你想娶我的话, 你看, 现在给你提亲的人就上门来了。你还不去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好姑娘等着要你去求娶?”   说着, 她就走过去开了院门,然后气愤愤的转过身往东厢房走,拿了钥匙要开门进屋。   只是她虽然进了屋,一双耳朵还是直着, 屏息静息的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想要知道齐媒婆今儿到底是替哪家的姑娘上门说亲事来了。   就听到薛元敬在很冷淡的问齐媒婆过来有什么事,然后就是齐媒婆略有些夸张的笑声,顾左右而言他,且不说正事,只胡扯一些话。但却被薛元敬给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又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薛嘉月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悄悄的探头往外望去。   就见齐媒婆打了个哈哈,然后一甩手里捏着的红色手绢,笑道:“哎呀,老身要对薛公子你道一声恭喜了。我今儿来,是有人托了我上门来求亲的呢。可是一门好亲事呢,许多人家想求都求不来的。”   这不就明摆着就是来给薛元敬说亲事的?   薛嘉月再忍不住,从门后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问齐媒婆:“齐媒婆,是哪一家姑娘托了你来跟我哥哥说亲的?”   薛元敬一见齐媒婆过来他心中就很不高兴。原本他是不想给齐媒婆开门的,毕竟他和薛嘉月之间的事才刚说破,他还不知道薛嘉月心中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但没想到薛嘉月竟然跑过去就开门让齐媒婆进来了。现在听齐媒婆这话里的那意思,就是来给他说亲的。他正打算将这门亲事拒绝,然后叫齐媒婆走人,但没想到薛嘉月竟然走了出来亲自过问这件事。   心中立时就有些慌了,他忙快步的走到薛嘉月的面前,沉着脸问她:“你怎么出来了?这些事不用你来过问,交给我来处理。”   薛嘉月不睬他,依然只看着齐媒婆:“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啊?相貌家世如何?是什么样的一门好亲事?”   齐媒婆这时已经转过头来目光上下的打量她,就见薛嘉月身穿浅蓝色的交领上襦,白色的长纱裙,整个人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如早春枝头含苞待开的海棠花一般的娇美。   她就笑道:“薛姑娘,老身才多长日子没见你,你可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听说你还自己开了间成衣铺子,生意好着呢,全平阳府的太太姑娘都知道。你这样的能干,相貌又生的这样的好,难怪有人特意的上门来托我向你求亲呢。”   薛嘉月一听这话就有些懵了。   怎么听齐媒婆这话里的意思,今儿她上门来不是给薛元敬说亲的,而是来给她说亲的?她也有被人说亲的时候?   她就有些茫然的去看薛元敬,就见他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忽然转过头目光锐利的看着齐媒婆。   齐媒婆浑然不觉,还在那笑道:“说起求亲的人家来你也是极熟的,就是陆家。陆掌柜不是同你的铺子有合作,那陆公子想必你也见过的吧?哎哟,薛姑娘,我同你说,这陆家家里有好几间铺子呢,家里数不尽的钱财,吃喝穿戴尽是最好的不说,陆掌柜夫妻也都是再和气不过的人。家里人口也简单,就陆公子一个儿子,别无子女。那陆公子相貌生的也俊秀,人还上进,这不,他就在太初书院读书,说起来同你哥哥还是同窗呢。且他刚考上秀才,怕不是往后就能考个举人,中个进士,做个大官?昨儿陆夫人请了老身过去,对老身说了这话,老身一想,你和陆公子可不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再登对不过的。所以老身才立时过来找你,给你说这门亲事。若是其他的人家,老身也不来说,怕配不上你。”   又想要再说几句话,无非是薛嘉月嫁到陆家之后会如何的享福,让她不要迟疑,同意这门亲事,冷不防就被人给出声的打断了:“够了。”   这一声断喝极冷,只吓的齐媒婆立时就心肝胆俱颤。忙望过去,就见站在薛嘉月身旁的薛元敬一脸寒意。   以往她没少来给薛元敬说亲,但薛元敬虽然每次都拒绝了,至少面上对她都还是和和气气的,如何今儿来给他妹子说亲事,他脸上竟然会沉成这个样子?   齐媒婆只觉得内心十分不解。不过到底是来说亲的,于是她就笑道:“薛公子这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怕你妹子嫁到陆家会受苦?这绝不会的。陆公子是个性子软和的人,极会疼人的。而且昨儿我听陆夫人话里的那意思,陆公子其实很是心悦薛姑娘,是诚心的想要求娶她呢。这不,他一考上秀才就立时让他父母托我过来求亲了。”   她越说,薛元敬的脸色就越沉,到后来简直就阴沉的仿似要滴下水来一般。   他何尝不知道陆立轩心悦薛嘉月的事?非但陆立轩,还有谭宏逸,贾志泽那些人。往后等薛嘉月再大些,只怕来给她说亲事的媒婆就会踏破门槛。   而刚刚薛嘉月还同他说了谭宏逸当面求娶她的事,她甚至还说嫁给谭宏逸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而且往后也必须要杜绝这些事发生。于是他就看着齐媒婆,声音冷静:“你回去告诉陆家,就说我妹妹已经许配人家了。”   齐媒婆闻言震惊,薛嘉月也睁大了眼,脖颈僵硬着转过去看薛元敬。   “薛,薛姑娘竟然已经许配人家了?”齐媒婆震惊之后就忙问道,“怎么老身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的事。”   齐媒婆:......   薛嘉月:......   最后齐媒婆脸色不大好的走了,薛元敬走过去关上院门,回过身就看到薛嘉月站在台阶上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他待要抬脚走过去,却被薛嘉月给阻止了:“你别过来。”   今儿一总被薛元敬强吻过几次她都已经数不清了,这会儿看到他向她走过来她就觉得自己双腿开始发软。   薛元敬:......   心中原还在为陆家竟然叫媒婆上门求娶薛嘉月的事而恼火,这会儿却被薛嘉月一脸抵触他的神情所伤,心中由不得的就开始有几分恐慌起来。   “为什么不要我过去?”口中虽然这样问着,不过他到底还是停下脚步,只看着薛嘉月,声音放的又轻又柔,“月儿,哥哥是真的心悦你,想要做你的夫君。”   薛嘉月不得不承认,薛元敬原就相貌生的极出众,就算平日他对人都冷清清的,但依然会让姑娘看着他就忍不住的一颗春、心萌动。而现在当他这样目光温柔的看着一个人,又声音轻柔的说着这些堪称是甜言蜜语的话,想必这世间确实是没有女子能抵挡的。   但是她不一样啊,在她心里从来都是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的。她会为自己有一个这样优秀出色的好哥哥而感到骄傲,但是绝不会爱上他。   于是纠结了半晌,薛嘉月一狠心,还是说道:“可是在我心里,我真的是只将你当成哥哥来看待的。你不能现在告诉我你心悦我,想做我的夫君就让我将你当成夫君来看,我,我做不到。”   如隆冬深夜的北风呼啸着凛冽吹过一般,薛元敬瞬间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冷透了,胸腔里的一颗心也都冷了下来。   他看着薛嘉月。   五月仲夏的日光透过樟树叶子间隙洒在她身上,少女容颜明媚照人。不过她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带了警惕和戒备的,再不是以往那样的信任和依赖了。   她往后会不会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的对他笑了?也不会再亲密的抱着他的胳膊对他撒娇了?甚至,她会不会因为知道了他的心思而疏远他?   想到这里,薛元敬就觉得心上如同绑了一块石头般,沉沉的坠了下去。   一样的告白话,对着谭宏逸的时候薛嘉月可以毫不犹豫的就发好人卡,但是对着薛元敬,她却是不敢这样直白的就说的。而且看着他现在眼睑半垂,睫羽轻颤的模样,她心中竟陡然就升起了一股怜惜来。   “哥哥,”想了想,最后她还是艰难的开口说道,“我们以后要怎么办?不然我到外面去另外赁间屋子住?你知道的,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再同你住在一起了。”   薛元敬闻言只觉心中大痛,猛然的就抬起头来看她。   第126章 徐徐图之   时光易老, 展眼长夏已过, 大雁南飞, 初冬的第一缕风从郊外平原上吹来,院子里的樟树叶子簌簌作响。   薛嘉月这日一大早就起来了, 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石榴盆景叶片上落了一层白霜, 她就打开衣柜,拿了一件缃色的夹衣穿在身上。   等她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非但是那盆石榴上面落了白霜, 便是茶花,菊花这些花卉的叶片上也都落了一层白霜。   眼前这些花卉盆景都是薛元敬这段日子断断续续买给她的。她不要, 他也不说话,只放在院子里, 日日来看视, 给它们浇水,修剪枯萎的叶片。若等开了花,他便会悄悄的放到薛嘉月门前的廊檐下,好教她一打开门就能看到。   自那日两个人之间那层单薄的窗户纸捅破了之后,薛嘉月想了想, 还是觉得不能再和薛元敬住在一起。毕竟以往只是兄妹的身份, 大家住在一起和和气气, 亲亲热热的,自然是比什么都好,但现在既然薛元敬挑明了他的心意,薛嘉月却不能接受, 若两个人再强行住在一起,彼此只会尴尬,所以薛嘉月是想要到外面去再赁一间屋子住下的。   但没想到薛元敬闻言抬头来看她的时候却是一脸毫不掩饰的震惊又悲伤的模样。且随后她竟然看到他眼尾发红,还声音低低的叫她不要走,一只行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薛嘉月霎时就心中软了下来。但她依然还是不肯松口,只说再不会跟薛元敬住在一起。   最后彼此僵持着,薛元敬无奈只得退步,指着旁边的三间正屋,说自周阿姑走后,这三间正屋就一直空着,若她真不想再跟自己住在一起,便暂时住到这三间正屋里,也算是独门独户了。   薛嘉月原是不肯的,只坚持要另外出去再赁一间屋子住。但无奈见薛元敬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又对她数次认错,先前不该那样的强吻她,也不该那样逼迫她这样快的就改变她对他的感情,若她真坚持要出去赁屋子,他无论如何也要同她一起,绝不会离开她半步。说到后来薛嘉月没有法子,也只得应了下来,同意暂且住在那三间正屋里。   她心中是想着,住在周阿姑先前住的这屋子里也没什么不好。薛元敬白日要去书院,她去铺子,至多也就在一块儿吃个早饭和晚饭罢了。且吃完早饭出门各做各的事,而等吃完了晚饭她就回到正屋里去,这样她和薛元敬能接触的次数和时间就会少很多,等时日长了,薛元敬对她的那份感情总会慢慢淡化的,到时两个人不还是兄妹?只是两个人再不会如以往那样的亲密了。   想想便觉得很有些惆怅,不过好歹两个人往后还是兄妹。没法子,她始终还是想要薛元敬这个哥哥的。于她而言,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记挂的亲人了。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这样想。之所以会答应暂时两个人分开,不住在一起,也不过是迫于形势罢了。   他心中也明白,薛嘉月心中一直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猛然的告诉她这样的事她自然会接受不了,想要离开。不过没有关系,他会慢慢的给她时间适应,并最终接受他。而这第一步,就是要先稳住她,不能让她离开这个院子。而到后面,就是时刻关注她,让她慢慢的接受他了。   如今日,薛元敬一早就起来了,一面坐在窗边温书,一面注意正屋的动静。这会儿见薛嘉月开门出来,他便手中拿了一只盆出来做了要打水的样子。‘偶然’一抬头看到薛嘉月,便对她点头微笑,温声的说道:“你起来了?”   十九岁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而是青年了。青年站在晨间橙黄色的日光中,相貌俊秀如玉,一身浅蓝色的直身显得他身形颀长。   薛嘉月看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嗯。”   薛元敬就问她:“洗漱好了?过来吃早饭。”   虽然两个人现在并不同住在东厢房,但饭还是在一起吃的。不过也并不用他们来做,小婵会将这些都准备好。   薛嘉月就点了点头,抬脚走过来。   薛元敬已经将早饭在桌上摆好了。绿豆白米粥,两个炊饼,一碗清炒茭白丝,还有两只切开的咸鸭蛋,这便是他们两个人的早饭。   薛嘉月在椅中坐好,拿了一个炊饼掰了半块下来,然后低头沉默的开始吃早饭。   薛元敬看她一眼,随后拿了咸鸭蛋起来,将两只咸鸭蛋里的咸蛋黄都用筷子夹出来放到碟子里面,推到了薛嘉月面前去。   他知道她吃咸鸭蛋的时候只喜欢吃咸蛋黄。自然,咸鸭蛋最好吃的就是里面的咸蛋黄。但有多少人愿意自己吃咸咸的蛋白,而将蛋黄都留给对方吃呢?   薛嘉月看着面前碟子里放着的金黄色都已经流油了的咸蛋黄,咬着筷子头怔怔的不语。   额头忽然被人给轻弹了一下,她抬头一看,就见薛元敬正眸中带笑的问她:“在发什么呆?怎么不吃饭了?”   他眸中的笑意清浅细碎,一如屋外的晨光,只看的薛嘉月越发的发起怔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发涩的说道:“哥哥,我不喜欢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我,我觉得心里很难受。”   以往薛元敬也会这样的弹她的额头,也会这样的对她笑,对她好,但是那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她总觉得,现在薛元敬对她的这些动作,这些言语,这些笑容,包括这些好,都是带了刻意的成分。   他想要她高兴,所以一直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但是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还是喜欢以前两个人都心无芥蒂的日子。   薛元敬心中微动,面上却做了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那你喜欢我们什么样子?如以往一般的亲密?你可以对着我笑,对着我撒娇,不高兴的时候就对我生气,闹脾气要我去哄你?”   想起以往他和薛嘉月之间这些亲密的事,薛元敬唇角止不住的就微扬了起来。   其实他也很怀念那些时候。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两个人之间如履薄冰一般,即便坐在一起说着话,但总感觉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薛嘉月不说话,但她确实是很想要以前那样。   她怀念那个时候。   随后她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在徐徐的响起:“其实若你想,我们便能一直如同以往那样的亲密。甚至我们还能更亲密。月儿,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在等你,等着你到我的身边来。”   他声音里仿似带着蛊、惑人心的东西,薛嘉月听了,心尖上止不住的颤了一颤。然后她抬眼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好像正在等她走过去一般。   薛嘉月瞬间就觉得心中慌乱了起来,面上也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手按着桌面站了起来,目光躲闪着不敢看薛元敬,只飞快的说道:“那个,地里的番椒都熟了,我前几日已经和吴老汉一家说好,让他们今日将剩下的番椒全都采摘起来,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说着,她逃也似的转过身就往门外飞跑。   薛元敬看着她颇有些落荒而逃意思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   虽然她在听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会跑,但是至少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激烈,直接同他说拒绝的话,甚至提出要到外面另外赁间屋子住的话了。   虽然她还没有接受他,但她至少也没有要拒绝他的意思,这已经很好了。想必他也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看薛嘉月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院门那里,他便也起身站了起来,走到自己屋中去拿了昨儿就预备下的一只竹木大漆提盒。想了想,又将那领石青色的斗篷也拿了,这才锁好了门,拿着提盒和斗篷往院门走。   院门外面,薛嘉月正翘首望着门前的大街,看昨儿她雇的马车有没有来。   忽然就察觉到肩上有什么东西落下,忙转头一望,就见是薛元敬披了一件斗篷在她身上。   “城外风大,你只穿这些衣裳如何够?还是披上这件斗篷吧。”薛元敬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修长的手指在灵活的在系着斗篷前面的系带。   薛嘉月看着他,不说话。   她觉得薛元敬都快要变成一个暖男了,但是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   以往薛元敬虽然也会一直宠她,但有时候她做错了事的时候他还是会凶她的,要她哭一哭,软声软语的叫他哥哥,抱着他的手臂跟他撒娇他才会消气。甚至那天谭宏逸走后,他还咬牙切齿的同她说话,还那样强硬的将她按在院墙上激烈凶猛的亲吻她......   但无论如何,薛元敬都不该是如同现在这样的温和,看上去就是一个如玉的谦谦君子。   私心里来说,薛嘉月觉得现在的薛元敬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在她面前永远戴着一副温和的面具般,看不出他心中的真情实感。她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会宠她,但她做错了事也会凶她的薛元敬。   但如他们两个人现在这般的相处,不正是一开始他们挑明关系之后她所期待的?那现在她还要埋怨些什么呢?   薛嘉月便没有说话,只低垂着眼。   眼角余光见薛元敬给她系好了斗篷上的系带之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站在一旁,她忍不住的就抬头看他,问道:“你今日不去书院?”    第127章 恃宠生娇   听到薛嘉月的问话, 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转过头来看她:“不用。”   但是今天书院并没有休假......   薛嘉月正想问, 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我向夫子请了一日假。”   薛嘉月默然。   她心中明白, 薛元敬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到城外去,所以才特地的向夫子请了一日假, 想要陪她去城外。   但是这样怎么行?   于是她就说道:“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到哪里不能一个人去?你何必要特地的请一日假来陪我?这不是耽误你的学业了?”   又催促他现在就去书院。但薛元敬并没有动,只说道:“我固然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城外才向夫子请了一日假,但其实我心中也觉得往后都没有去书院的必要了。夫子教的那些东西我都已经会了, 至于旁的,他也已经教不了我什么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太初书院的夫子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他的了, 他都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虽然此刻面上神情淡然,但他这句话说的何其狂妄?但薛嘉月心中明白, 薛元敬是个从来不说大话的人。   正因为心中明白, 所以她才会忍不住的震惊。然后她默默的转过头不说话。   古有老子年幼论祸福,甘罗十二岁拜相,只能说聪明人的世界她不懂。但不能因为她做不到这一步就否认别人也做不到。   好在随后薛元敬再没有出什么惊人之语,两个人站在院门外的街上等着雇的马车过来。   等车把式赶着马车过来了,薛元敬就走过去伸了右手掀开马车帘子, 然后转过身, 目光看着薛嘉月, 同时对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意思很明显,让她扶着他的手上马车。   薛嘉月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下,几次欲伸手过去,但到底还是没有动, 想要自己踩着马凳上马车。   但她身子才刚动,忽然就见薛元敬倾身过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右手。   薛嘉月怕冷,往往一到冬日手脚就冰凉,但这会儿她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薛元敬握住的地方都是火热的。   她像被烫到了一般,就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但薛元敬用了些力,她无论如何都是挣脱不掉的。   “你的手怎么这样的凉?”薛元敬眉头拧了起来。随后他叫车把式在这里等一会儿,自己则拉着薛嘉月往回走。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为何又拉着自己回来了,就见薛元敬丢开她,用钥匙开门,到屋里找了一只汤婆子出来。   这汤婆子还是去年用过的,薛元敬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找了出来之后还打水来将汤婆子里外都清洗了一遍,然后才灌满了热水,塞到了薛嘉月的怀里来。又握了她手,牵着她往外面走。等到了马车边,就扶着她进马车厢。   一系列动作流畅的如行云流水一般,压根就容不得薛嘉月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最后他提着提盒也坐上了马车,吩咐车把式赶车之后,他就放下了车帘。   今儿虽然是个大晴天,但车厢里自然比不上外面,这会儿车帘又放了下来,里面的光线就越发的暗了下来。   薛嘉月一进马车车厢坐下,为避免待会儿的尴尬,她索性立时就倚着马车车壁阖上双眼,假装自己要入睡,这样才好不用跟薛元敬说话。   近来她总有一种感觉,薛元敬不知道是忽然开窍了还是怎么,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甚至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让她看到他其实是在撩她的意思。   对于这些薛嘉月觉得她压根就招架不住,每每都是脸红心跳的转过身落荒而逃。   她知道也很鄙视自己,觉得自己在薛元敬面前实在是太弱了,也太丢脸了,但她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所以为防止这一路上被撩,她想她只有假装睡觉这一招了。   这样他总不会再有法子来招惹她了吧?   果然马车走了好一会儿马车厢里面都很安静。但又太安静了......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将右眼悄悄的张开一条缝,就见薛元敬正端坐在对面,手里拿了一卷书在看。面上很专注的样子。   薛嘉月就又闭上了双眼,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   汤婆子很暖,将她的双手现在也焐的暖和和的。不过她始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心中一直患得患失的想着心事,马车也晃晃悠悠的,她又一直阖着双眼,最后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薛元敬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唇角微弯,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薛嘉月只是装睡?但他心中也明白,她这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而已。不过他虽然拿了书在看,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注意她。就算她只是右眼偷偷的睁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他都知道,之所以没有揭穿,也只是不想她尴尬而已。   今日已经撩拨过她几次了,再撩拨她肯定就会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的跳起来的,不能适得其反。再说这些事到底也急不来,还是要徐徐图之的好。   不过她到底也不是真的对他设防,不然面对他的撩拨时她就该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走开,而不会是一张脸红透了转身狼狈的逃开。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抵抗他的撩拨,便只能靠装睡这样幼稚的招数。   她心里还是信任依赖他的,对他的那些撩拨也是有反应的,不过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又或者是她心里藏着一件什么事,她才一直严防死守自己对他动心?不然这段日子他每次撩拨她的时候,有时候明明都能察觉到她已经对他有些动心了,可过不了一会儿一张俏脸又沉了下来。   她心中到底藏了一件什么事?跟他有关?   薛元敬想不出来。不过看着她的睡颜,他还是忍不住的坐到了她身边去,低头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了轻轻的一吻。后来又忍不住,在她红润润的双唇上也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   不过怕惊醒她,这个吻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放。   只是这样如何能满足他?忍不住的就想要狠狠的亲吻她的双唇,含着她柔嫩润湿的舌尖重重的吮吸着......   看着薛嘉月的眸光渐渐的暗了下来,头也越发的低了下去。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只轻轻的用鼻尖蹭着她微翘的鼻尖,哑声的低笑:“傻子。”   薛嘉月睡梦中似是有所察觉,头往一旁微微的偏了过去。薛元敬便不再碰她,只伸手轻柔的将她抱在他怀中,自己也阖目养神。   等薛嘉月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如同身在火炉旁一般,全身都暖和和的。   她身子动了动,然后抬起头,就见薛元敬正在低头看她。   他眸中带了细碎清浅的笑意,看了就会觉得让人身处在和煦温暖的日光中一般。   她才刚醒,意识并没有很清醒,又沉浸在薛元敬温柔的笑容中,不由的就有些发怔,喃喃的叫道:“哥哥。”   如以往一般,对他全身心的信任依赖。   薛元敬立时就察觉到了,眼中笑意更深。又见她现在还迷糊着,面上带赤,双眼如同蕴着一层水汽般,雾蒙蒙的。他便只觉心中发紧,眸色渐暗。   随后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就直接含住了她的双唇。   直至舌尖被他用力的吮吸住,薛嘉月才反应过来。然后她便只觉腾的一下,双颊如同着了火一般的滚烫。   明明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时的就会撩拨她,可最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偶尔牵手或拥抱罢了,再没有亲吻过她,可现在......   薛嘉月又羞又气,只觉一颗心跳的厉害。忙伸了双手就去推他,但他总是不放。待要抬手打她,又狠不下那个心来。想开口抗议,舌尖被含,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含糊的。也唯有被他这样一直捧着双颊,亲吻渐渐的加深。   最后等薛元敬终于放开她的时候,薛嘉月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哪里都是软的,手指尖都抬不起来了一般。因着也确实被吻的狠了,这会儿她就倚在薛元敬的怀中细细的喘气。   贴着薛元敬胸口的脸颊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体温,还有他胸腔里的一颗心,正在砰砰砰的快速跳动着。   也不晓得他这到底是激动的,还是因着紧张的。   不过薛嘉月这会儿却是恼羞成怒了。又恨自己不争气,明明说要同他远离,结果这近半年的时间总是被他撩拨的脸红心跳,这会儿还被他给狠狠的亲吻上了,如何远离?只会比以往更亲近。   但她到底又舍不得对薛元敬说什么狠话的,更舍不得真的扇他一耳光之类,思来想去的,便只觉得所有的气恼都郁结在她胸中,上不来下不去,最后由不得的就觉得满心委屈,眼泪水立时就滚了出来。   仿似面对薛元敬的时候她总是很容易就会觉得很委屈。   他缠着她,强行亲吻她的时候她觉得委屈,他若同她疏离了,对她没有以往那般亲密了,她也觉得委屈。但她不管这些,她在薛元敬的面前总是想哭就哭。   也许是她心中知道,但凡她哭了,薛元敬就必定会来哄她,又必定会来认错。她在他面前从来就是这样恃宠生娇的,不过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第128章 点头答应   因着恃宠生娇的缘故, 自然就会肆无忌惮。如这会儿, 薛嘉月就是一边哭着, 一边哽咽着骂道:“薛元敬,你混蛋。”   薛元敬原正埋首在她馨香的发间, 不住的亲吻着她柔软的发丝, 好借以平复自己心中刚刚猛烈升起的欲、念。但忽然听到薛嘉月的哭声,又听到她在骂他,忙低了头一看, 果然便见薛嘉月已经满面泪痕了,正哭的一抽一抽的。   他由不得的就轻笑了起来。   以往薛嘉月但凡做错了事, 便会软声软语的叫他哥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若他还不软化, 她便会哽哽咽咽的哭, 总之都了最后,总是他放低身段来哄她,仿似做错事的人是他一般。时日一长,薛嘉月便知道这一招对他最有效,便经常会用这一招来对付他。   薛元敬虽然心中明知如此, 但依然会软化在她的泪水中。   没有法子, 薛嘉月已经成了他的命, 她如何的在他面前恃宠生娇他都是乐意的,也甘之如饴。   现在见她哭了,他便垂下头来,面上带着笑意的说道:“是, 是,我混蛋,好不好?你别哭了。”   薛嘉月虽然哭着,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面上的笑意。当下她心中由不得的就更加的气了起来:“你竟然还笑?你都欺负的我这样了你还要笑?”   眼泪水也流的越发的凶了起来。真是恨不能一巴掌就呼上面前这张带笑的俊脸,但偏生又舍不得。骂他也没有,他还能对你笑。   薛嘉月觉得她对薛元敬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也唯有哭这一招了。   上次他强吻她之后,她也是这样的哭闹了一番,最后薛元敬竟然答应了她搬离东厢房的事,那今儿她要趁着这机会要他答应什么事呢?让他答应她到外面赁房子去,好不用天天再见他?到时看他还如何这样时不时的就来亲吻她。   心中正琢磨着这件事,忽然就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两根温热的手指扣住了,她的头被强行抬起。随后就见薛元敬低下头来,一面亲吻她面上的眼泪水,一面说道:“你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让你不住在东厢房这已是我最大的退让,你若再想搬出这院子,那可是万不能的。还是趁早别想这件事的好。”   这样都能被他给猜中了?薛嘉月的哭声一顿,睁着一双眼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见她一脸惊愕的模样,一双点漆黑眸还笼着一层泪水,心中顿时柔软如水,忍不住的就张口轻咬了她精致的小鼻尖一下,低笑道:“小傻瓜。”   薛嘉月吃痛,抬手捂着鼻尖看他,一面愤怒的样子。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没哭了,想必是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在他这里走不通。   薛元敬笑了起来。随后不顾她的挣扎,伸手将她牢牢的圈入自己怀中。   “哥哥亲你你不高兴,嗯?为什么要哭?”薛元敬低着头看她,一手轻抚着她的脸,用指腹轻轻的拭去她面上的泪水,一面又含笑说道,“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们这些日子相处的方式让你觉得难受?你心中其实也是想要我们如同以往那般的亲密的,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头垂的更低,几欲又要亲吻上薛嘉月的双唇般:“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就很亲密?比以往还要亲密,你心中难道不欢喜?”   声音沙哑低沉,羽毛轻轻软软的滑过一般,薛嘉月只觉心尖上颤了一颤,头下意识的就往后仰,好逃避同薛元敬这般离的太近,但后脑勺却被薛元敬给伸手按住了,让她一些儿退路也没有。   “躲什么?”薛元敬低下头来轻啄她水润的双唇,低声浅笑,“不喜欢哥哥这样对你?”   薛嘉月望着眼前的这张俊脸。明明他面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但她只觉得心中害怕。   这段日子她便隐隐的觉得薛元敬压根就没有放弃过他脑中的念头,而刚刚的亲吻,还有他现在的这番话,薛嘉月就很能肯定这一点了。   “你,自从上次我们说破那件事之后,你,你没有想过再同我做兄妹?”薛嘉月的声音因着害怕而颤颤巍巍的,“你分明都已经同意我搬出东厢房了。原来你都是在骗我。”   薛元敬低声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再和你做兄妹?我一直都只想做你的夫君。之所以让你搬离东厢房,只是想给你时间慢慢的接受我。月儿,你还不明白?我心里再不可能将你当成妹妹来看待的。”   薛嘉月看着他眼中志在必得的浅淡笑意,还有他面上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只觉心中陡生寒意。   她觉得薛元敬已经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她一点一点的网了进去,可笑她竟然还不自知,还天真的以为等过些时间薛元敬心中对她的那种感情淡了,他们还能重新做回兄妹。   心中忽然就气恼了起来。这股子气恼甚至压过了害怕,于是她在他的怀中挣扎了起来,一张俏脸也涨的通红:“薛元敬,你,你竟然这样的戏耍我,你混蛋。我现在就回去搬出那个院子。我还要离开平阳府,这辈子再也不见你。”   凭什么他就要这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什么都能算计到的模样,而她却是那个被他算计,面对着他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   薛元敬轻轻松松的就制止了她的挣扎,托着她后脑勺的手轻轻用力,将她按向自己。   “傻月儿。”他一边轻咬着她的双唇,一边轻笑着,“你心中也是欢喜我的,难道你自己不知?这会儿又要闹什么脾气呢,嗯?乖乖的,让哥哥疼你不好?”   薛嘉月只气的眼尾都红了,都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谁说我心中也是欢喜你的?我分明就一点都不欢喜你,我从始至终都只将你当成哥哥来看待。不过现在我也不要把你当成哥哥来看待了。我要离开你,从此再也不同你相见。”   话音未落,只觉唇上一阵刺痛,是薛元敬咬了她。   “薛元敬,你混蛋。你竟然咬我?”薛嘉月这会儿真是气的双眼都红了,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恨不能现在就一拳对着眼前这张欠揍的脸挥过去。   “旁的事由得你说如何便如何,但离开我身边这样的事往后莫要再提。”薛元敬面上的笑意敛了起来,转而是一脸肃色,“若下次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   “你待如何?”薛嘉月这会儿也实在是气的狠了,薛元敬越不要她提这句话她就偏要提,“我待会儿就走,这辈子决不再见你。”   话音未落,薛元敬就已经亲了过来。而且为显惩罚的意思,这个亲吻较刚刚激烈凶猛了不少。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望着全身无力,只能气喘吁吁的倚在他怀中的薛嘉月说道:“往后若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便亲的你全身无力,路都走不动才好。”   薛嘉月气狠狠的瞪着他,待要伸手打他,但手指尖都是软的。但心中到底是不敢的,便颤着手指,隔着衣衫去拧他。   对于薛元敬而言,这样只算是给他挠痒痒罢了。不过他还是由着薛嘉月拧他,这样至少她心中会舒服些。可不能真的气坏了她,那他可是会心疼的。   一面由着她拧自己,他一面又轻轻的摸着她的背,柔声低语的哄她:“乖月儿,莫要闹了。你心中也明白,你我这一路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着走过来,这世间有谁能比我们彼此之间更亲密?你就舍得真的离开哥哥,从此让哥哥在这世间孤身一人?也莫要说让我娶妻的话,我心中只有你,再装不下其他任何人了。更不要说你会嫁给别人的话。你若胆敢嫁给其他任何人,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能容得他活在这世间?”   薛嘉月拧着他的手一顿,抬头看他。   他这话真的是在哄她?还是在,威胁她?   薛元敬见她目光中满是惧怕之意,忙低头不住的亲吻着她的眉心,低低的说道:“不要怕我。月儿,不要怕我。你就是我的命。但凡你好好儿的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但是你不能嫁给其他任何人,心中也不能欢喜其他任何人,你只能嫁给我,欢喜我一个人,好不好?嗯?哥哥求你,月儿,求你,爱我,好不好?”   薛嘉月没有说话,不过她一颗心如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撞了一下般,又酸又涩。   她听着薛元敬这又温柔又霸道的一番话,看着他目光中的祈求之意,由不得的就觉得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其实她心中也知道,如薛元敬所说,他们这一路相依为命着走过来,这世间她再不会同其他任何人之间亲密胜过薛元敬。而她也是不舍得离开他的,甚至有时候想起薛元敬若娶妻了,同她生分了,她心中也确实会觉得伤心,觉得自此就会孤单一人。   既然如此......   她看向薛元敬,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轻轻的点了点头,迟疑着说道:“也许,我,我可以试一试。”   但到底是不好意思说出爱你这两个字来的。   可即便如此,薛元敬还是欢喜的心中几欲发狂,不住的亲吻着她的额头,连声的叫她:“月儿,我的月儿。”   但凡只要她点头同意,他往后自然有的是法子叫她爱上他,再也离不开他。 第129章 敬哥撩妹   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城外。   田间路窄, 马车自然是过不去的。到了村头马车就停下来了, 薛元敬掀开帘子先下马车, 然后就伸手来扶薛嘉月。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正懊恼的紧,不知道她自己刚刚是怎么一回事, 好像被蛊、惑了一般, 忽然就说出了试一试的那句话。但现在覆水难收,说什么都晚了。   眼见薛元敬伸手过来,她有些迟疑, 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握他的手,但薛元敬压根就没有给她任何迟疑的机会, 倾身过来就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还温声的笑道:“月儿, 到哥哥这里来。”   他总是这样, 温柔之中带着强势,一旦决定的事便会缜密的去计划一切,有的是耐心。而且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他都会紧紧的抓住,再不松手。   薛嘉月心中也明白,哪怕她不同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薛元敬也决不会放弃, 更何况刚刚她还鬼使神差的说了试一试的话, 只怕这下子他更加不会放弃了。   心中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到底还是顺从的握着他的手走下了马车。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眉眼间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温柔笑意。薛嘉月被他看的脸红,悄悄的低了头, 有些紧张的伸手弄着衣裳上的衣带。   好在薛元敬并没有再说什么,或者做什么让她更紧张的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往田间走去。   吴老汉一家人已经在地里摘辣椒了,旁边田埂的几只大布袋里装满了他们先前摘下来的辣椒。   看到薛嘉月和薛元敬过来,吴老汉就将背上背着的筐子取下来交给一旁的儿子,走过来同他们两人说话。   薛嘉月问了他几句话,就知道前些日子陆续摘下来的那些辣椒吴老汉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在打谷场上都晒干了,现在已经用布袋都装起来了。   薛嘉月点了点头,就说这些已经晒干的辣椒她待会儿会全都带回去,至于今儿摘的这些辣椒让吴老汉也抓紧晒干,然后给她送过去。另外又同他说了明年想多赁他几亩地的事。   她想好了,今年要多留些辣椒种子,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她要种更多的辣椒。   吴老汉点头应了下来,随后两个人谈到了明年几亩地赁金的事。待谈妥了,薛嘉月就叫薛元敬写两张文契来。   因着一开始就打算今儿要和吴老汉谈明年赁地的事,所以薛嘉月一早就带了纸墨笔砚在身边,这会儿在包里现拿了出来,就叫薛元敬写。   薛元敬自然听她的话,当下就研了墨,铺开纸,提笔蘸了墨,也不用思索,低头一挥而就。   文契很重要,自然要仔细的看一看,但吴老汉不认得字,拿着文契就出去叫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位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   就见这位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身材苗条娇小,相貌清秀。特别是一双眼睛,明镜一般,亮晶晶的。   吴老汉给薛嘉月和薛元敬引见着:“这是我的外孙女,也姓吴,名叫阿秀。今儿我特地叫了她和她娘过来帮忙一起摘番椒的。她小时候在私塾念了几年书,一些简单的字还是认得的。”   说着,就将手里的文契递给她,阿秀接过,低头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末了她将文契递还给吴老汉,问明了这文契是薛元敬写的,她就目光飞快的看了一眼薛元敬,怔了一怔之后,然后她就转过头对吴老汉说道:“阿公,都是好的,您就安心的按手印罢。”   薛嘉月就拿了红色的印泥出来,她和吴老汉各自在文契上按了手印。随后她又给了吴老汉今年的辛苦费和明年田地的赁金。   待她做完这一切,薛元敬就走过来,拿了一块干净的手绢出来,握着她的手,低头仔细的给她擦着大拇指腹上残留的红色印泥。   但吴老汉和阿秀姑娘都在这里呢......   薛嘉月脸红了起来,忙缩回自己的手,说道:“哥哥,不用擦。”   一转头,就看到阿秀正目光看着她这边,薛嘉月的面上由不得的就越发的红了。   好在吴老汉这时已经收好了文契和银子,笑着说薛姑娘和薛公子赶了这许多时候的路,就在这棚子里歇歇。然后他就想叫了阿秀一起出去摘番椒。   阿秀仿似还不是很想走,正轻声细语的同薛元敬说话,赞他的字写的好,自己平日也喜欢练字,但找不到好的字帖,问薛元敬有没有好的字帖推荐之类的话。   薛元敬对陌生的姑娘一向就是冷淡的,更何况他现在又拉了薛嘉月的手,在专心的给她擦大拇指腹上的印泥,所以对于阿秀的问话他就显得很冷漠,只说自己不知。便是阿秀再问其他的话,他回答的也都很冷漠,绝对不会超过两个字。一时场面便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吴老汉适时的拉了阿秀出去,薛嘉月这才暗自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等吴老汉他们两个人一走,棚子里就只剩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了。   薛嘉月现在但凡和薛元敬独处的时候她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面上也有些烫意,目光总不敢看他,就做了仔细打量这棚子的样子出来。   吴老汉家田地很有些,种的东西也多,每年夏天的时候西瓜成熟,担心有野兽来糟蹋,也担心有人来偷,所以他就在这田间地头搭了这间棚子,晚间好住在里面看守瓜地的。   很简单的棚子,里面压根就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是用来睡觉的一块门板,另外有两张半旧的小凳子,以及茶壶和茶碗之类。   薛嘉月正看着,忽然就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不用回头她都知道那是薛元敬。   在一起久了,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白雪青松一般,极清新凛冽。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他身上的这股子味道,会让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很安心。   她想躲,但薛元敬动作比她更快的伸臂从背后抱住她,然后他低头下来就亲吻她白嫩精致的耳垂,又低笑:“你在躲我?”   耳垂猛的被他含入口中,犬齿不轻不重的在上面厮磨着,薛嘉月身上立时就软了,差些儿就低吟出声。好在她总算忍住了,不过一张脸都红透了,只气的低声就呵斥着:“薛元敬,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吴老汉他们一家人可都在外面。”   不过这会儿她心中满是羞意,浑身都发软,所以即便的呵斥的话,但说出来也是一点气势都没有的,反倒像一只小奶猫在奶声奶气的撒娇一般。   薛元敬没有放,反倒是轻笑道:“你现在叫我的名字倒是叫的越发的顺溜了。也不叫哥哥了,嗯?”   犬齿又不轻不重的咬了她的耳垂一下,惹来薛嘉月心中一颤。不过随后他总算是放开了她,站到一旁,眼中含笑的欣赏她脸泛红霞的模样。   薛嘉月心中羞恼之极,由不得的就瞪了他一眼。   但她这会儿面上满是红晕,这一瞪眼,虽说是有三分薄怒,倒有七分娇羞,眼波流转间,只看的薛元敬喉间发紧,心中一荡。   正想要再过去将她圈入怀中,哪知道薛嘉月却是忽然学乖了,看出他的意图来,转过身就往棚子外面飞跑。   薛元敬也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正是初冬的时候,田间虽然有农人干活,但并不多。而且农作物也多收割了,这会儿种下去的油菜小麦这些还没有长出来,显得便有些空旷萧瑟。倒是面前的这一大片辣椒地里都是绿的叶子,火红的辣椒,色彩上还是很鲜艳的。   薛嘉月正站在田埂上看吴老汉他们一家人摘辣椒,薛元敬就走过去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初冬的风从远处的平原上吹过来,吹起薛嘉月柔顺的头发,有几丝轻拂过他的面颊,痒痒的。   薛元敬微笑,往薛嘉月身边又走近了两步。   能和她这样一直在一起,感受日光微风,还有这尘世间的一切,便是岁月静好了。   察觉到他的靠近,薛嘉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转头去看着地里面。   她看到那个阿秀姑娘正在和吴老汉说什么话,且一边说还一边看着她这边。又见吴老汉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又各自开始摘辣椒了。   因着现在漱玉轩的生意越发的好了起来,现在薛嘉月已经盘下了旁边的那间铺子,将漱玉轩的店面扩大了。虽然特地的请了个账房先生,但她每日还是必要去漱玉轩一趟盘账的,所以这会儿在田埂上看了一会儿,薛嘉月就叫了吴老汉过来,问他前些日子晒的那几大袋子干辣椒在哪里,她现在要带回去。   吴老汉听了,就叫了自己的儿子过来,同他一起回家将那三大袋子干辣椒搬过来,在薛嘉月雇来的马车后面绑好。   待一切事都做完了,薛嘉月就同吴老汉作辞,但这时就见吴老汉搓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薛嘉月说道:“薛姑娘,有件事,老汉不知道该不该提。”   彼此也接触了近一年的时间,薛嘉月觉得吴老汉还是个挺忠厚老实的人,于是当下她就笑道:“吴爷爷,您说这话可就是跟我见外了。您有什么事,尽管提。”   就听吴老汉在问道:“就我的那个外孙女,她刚刚问我,薛姑娘和薛公子的身边缺不缺帮忙的人?她不想一辈子待在村子里,想要跟着薛姑娘和薛公子到外面去见见世面。薛姑娘,这,你看,能不能让阿秀到你家去帮帮忙呢?这孩子肯吃苦,也认得字,肯并不会给你添乱的。”   想必她刚看到阿秀和吴老汉说话说的就是这个。   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薛嘉月正要答应,但忽然就听到站在一旁的薛元敬在说道:“承蒙吴爷爷你看得起,但我和月儿身边帮忙的人已经够了,就无需劳烦令外孙女了。”   吴老汉也是个脸皮薄的人,当下听薛元敬这样说他便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同薛嘉月和薛元敬作辞之后就和自己儿子一起又去田里摘辣椒去了。   薛嘉月见他们两个走远,就转过头看薛元敬。   明明他们身边安置一个人还是安置得下的,怎么薛元敬要在吴老汉面前这样说?还一口就拒绝了吴老汉的请求。   薛元敬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抬手轻捏了捏她白皙柔嫩的面颊,笑道:“真是个小笨蛋。往后你还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好,不然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第130章 循序渐进   薛嘉月听薛元敬这样说自己, 她心中自是有些不舒服。不过隐隐的也觉得有些高兴。   因着自她搬出东厢房到正屋住之后的这近半年时间中, 薛元敬再没有如现在这样亲密的捏过她的脸颊了, 现在倒是一切又和以前一样,再不是自己时刻孤单一人的感觉。   不过她面上到底还是做了生气的模样出来, 抬手就啪的一下打掉了薛元敬捏她脸颊的手, 气道:“怎生被你一说我就那样的笨了?若我当真笨,漱玉轩的生意现在还能这样的好?”   薛元敬笑着看她一脸气鼓鼓的模样,笑道:“是, 是,我的月儿最聪明了, 好不好?”   但这难道也算得上是夸奖?不是嘲笑?薛嘉月有些不高兴的嗔了他一眼,只让薛元敬立时就投降了。   扶着她坐到马车厢里, 他自己也矮身弯腰坐了进去。随后他才对薛嘉月说道:“吴老汉的家世我一早就打探过。他家祖上曾有人做过知县, 这些田地都是祖产,他家在当地也算家境不错。他女儿嫁的是里正的儿子。里正管着这一方的人,家境自然差不了,还有些小权势,他的孙女儿不说日子过的有多好, 但何必要来你我身旁帮忙做事?只怕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   “我看那阿秀姑娘还好。但依着你这样说, 莫不成你还要以为她对你我包藏了什么祸心不成?这都是你性格多疑的缘故, 总不肯相信人。”   薛元敬微笑。   他知道薛嘉月是个心地柔软的人,哪怕她曾被人恶意对待过,但她心中始终还是相信这世间的美好,每一日都乐观开朗的活着, 而这正是他所没有的。   他是个记仇的人,也是个不容易对仇恨释怀的人,哪怕现在他面上装的再如何的温和谦逊,但心底总是阴沉冰冷的。若没有薛嘉月一直在他身旁,他不知道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与其说是薛嘉月依赖他,习惯他一直在她身边,倒不如说是他离不开她。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暖和救赎。   忍不住的就低头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然后他笑着轻声的说道:“是,我的月儿最好了。是我不好,有私心,不想有人打扰我们两个,所以才不想让那位阿秀姑娘到你我身边来帮忙做事。”   那位阿秀姑娘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并不想去深究,防微杜渐,不给她任何机会就好。   薛嘉月现在就觉得薛元敬的嘴上真是抹了蜜,说出来的话极会哄人开心,又会撩拨。当真与他在人前那副沉稳冷清的样子不符,只怕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的。   不过面上还是红了,心中也乱了起来,便只低着头不说话。   薛元敬也没有再撩拨她。时日长着呢,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两个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家,薛元敬将绑在马车后面的三大布袋干辣椒都拿到了院子里,薛嘉月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上辈子她外婆是个喜欢美食的人,又爱干净,什么东西都喜欢自己动作来做,耳濡目染之下,薛嘉月自然也会一些。   便如这辣椒油,上辈子她外婆也自己做过的,薛嘉月看见过好几次。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实践过,而今年种的辣椒统共就只有这么些,薛嘉月也不敢立时就做,只是先抓了一两把出来想试一试。   一应做辣椒油要用到的花椒,姜片,八角,桂皮和熟的白芝麻这些早先几日她就都准备好了,这时就一样拿了一些出来。   将干红辣椒和花椒一起炒熟,再磨成辣椒粉和辣椒面,加了盐,撒上白芝麻放到一旁,接着冷锅冷油,将其他的调料都放到锅里熬油。   最后等油热,将油里的所有调料挑拣出来,慢慢的倒入磨好的辣椒面里面,这辣椒油就算是做好了,可以用来做调料了。   薛嘉月也顾不上辣,拿筷子沾了一些辣椒油就往嘴巴里送。尝了尝,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便蹙着眉站在那里发呆。   她这般想事情做事情的时候薛元敬是从来不打扰的,只搬了一把小竹椅坐在廊檐下,手里拿了一本书看。若她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再过来。   而薛嘉月想了一会儿,便重又拿了一把辣椒和些调料出来,打算再做一次辣椒油。自然调料的比例较刚刚改变了些。   如此反复做了四次,最后一次她才终于满意了。   捧着这一小瓶刚做好的辣椒油在手上,薛嘉月心中很激动。忽然一眼看到薛元敬坐在一旁,低头看书的样子温和又隽雅,她不由的就起了坏心,拿着勺子舀了小半勺辣椒油就走过去,笑着说道:“哥哥,过来,给你尝样好东西。”   薛元敬看着勺子里红彤彤的辣椒油,虽然他以前并没有尝过这东西,但看着薛嘉月面上狡黠的笑意,他也知道这东西这样尝上去滋味肯定不会太好。   不过有什么关系?但凡她高兴就行。而且他也相信薛嘉月并不会真的害他。   于是他就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张口含下了勺子里的那小半勺辣椒油。   立时便觉得舌尖上火辣一片,头皮都有些发麻起来。面上的微笑也再维持不住了,忙将口中的辣椒油吐了出来,四处去找水喝。   薛嘉月在一旁见了,只笑的前仰后合。到最后更是笑岔了气,手撑着腰,眼泪水都出来了。   薛元敬用水漱了口,觉得口中的辣意没有刚刚那么重了,一回头看到薛嘉月笑的肆无忌惮的模样,由不得的耳根处就有些发烫起来。   有心想要让她也这样的出丑,于是他便走过去,握着薛嘉月的手将她拉进屋里,然后不等她开口说话,双手捧着她的脸就照着她的红润双唇亲了下去。   他每次亲吻都是这样的迅捷,从来没有半点预兆,不说薛嘉月压根就没有防备,就是防备也是没有用的。她力气如何会有他力气大?   当下也只能被他双手捧着脸,由着他舌尖在她口中肆虐了。   她刚刚才哄了薛元敬尝了一小勺辣椒油,虽说他立时就将剩下的吐出来了,也用水漱过口了,但这会儿他口中还是有辣意的。这会儿薛嘉月的舌尖被他含着,口中哪里都被他给舔舐到了,她只觉口中也尝到了那股子辣意。   除却辣意,还有芝麻的清香,还有薛元敬身上好闻的味道......   薛嘉月觉得自己是被薛元敬给亲的恍惚了,神志都有些不清起来,不然她怎么压根就没有反抗?而且她也不知道薛元敬是什么时候放开她的。她只知道,等到她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正伏在他的怀中。   脸上一下子就红透了,慌忙的就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也不理他,转过身就往外屋外飞跑。   薛元敬跟了出来,就见薛嘉月已经跑回了正屋,连大门也关上了。   薛元敬笑了笑,也没有追过去。   刚刚他已经察觉到他亲吻薛嘉月时她的顺从了,而且事后她也没有如以往几次那般的同他哭闹,只是羞红着一张脸跑开,想必是暂且不好意思面对他的缘故。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凡事都要有一个过程的。   而薛嘉月一进正屋,就立时反手关上了门,自己则是背抵着门,一颗心砰砰的乱跳着。   想起刚刚的事,她禁不住的就抬手握住自己滚烫的一张脸,只羞的不知如何是好。   但娇羞之中其实也是有一丝甜蜜的。细想来,好像同薛元敬这样的亲密相处总过好于以往他们之间的如履薄冰,连说句话彼此都要小心翼翼的。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薛嘉月才开门走出来。   小婵现在在漱玉轩里面帮忙,今儿铺子里生意忙,叫虎子回来说了一声,没有赶得及回来做晚饭,便是薛元敬做了晚饭。待做好了,就去敲门叫薛嘉月出来吃饭。   敲了有一会儿薛嘉月才过来开了门,头还是低着的,不大敢抬头看他。   薛元敬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饭菜他已经摆好在桌上了,拉着薛嘉月过去将她按坐在椅中,就拿了碗筷给她。   薛嘉月不说话,只低着头吃饭,薛元敬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便安静吃饭。   待吃完饭,薛元敬洗了碗,见薛嘉月要转身回正屋,他就开口叫她:“你回来。”   薛嘉月脚步微顿,转过身来看他,问道:“怎么?”   就见薛元敬站在青冥暮色中,天际是幽蓝的夜空,繁星淡月。而星月光下,青年身姿颀长,侧脸清俊。 第131章 参加乡试   薛嘉月正看的有些恍惚, 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你往后还要在正屋睡?”   薛嘉月楞了一下, 然后点了点头。   就见薛元敬走近来, 伸手握了她手,笑道:“以往这件事由得你, 但现在可由不得你了。我不想同你分开, 哪怕同在一个院子里都不成。要么你搬回东厢房原来的屋子睡,要么我搬到正屋里去睡,你自己挑一样。”   薛嘉月面色微红, 想要将他的手甩开,但却被薛元敬给握的紧紧的。   薛嘉月只急的跺脚:“冯嫂子他们都在家呢。”   薛元敬转头看了一眼, 就见冯嫂子他们都在吃饭,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他就含笑说道:“若你不答应, 我便一直这样握着你的手。便是冯嫂子看到了, 我就同她说你我原不是亲兄妹的事。你自小就是当成我的小媳妇来养大的,只是对外一直以兄妹相称罢了。”   薛嘉月听了,忍不住的就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自小就是当成你的小媳妇来养大的?你想的倒美。”   薛元敬也不反驳,只眼中含着清浅细碎的笑意,问道:“你今晚到底要不要搬回东厢房来睡?”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若她不搬回东厢房睡, 他今晚肯定会真的搬到正屋来睡的。但现在正屋的东次间她睡了, 西次间却是作为工作室一般的存在,里面满是各种设计稿和绣绷丝线之类,哪里还有地方给他睡?到时他岂不是会耍赖同她一起睡在东次间里?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最后薛嘉月也只得答应搬回东厢房她原来的屋子睡。   薛元敬听了, 就立时过去帮她搬东西过来。不过晚上薛元敬并没有再招惹她,两个人还是如以往一般各睡各的屋,薛嘉月这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虽然周阿姑已经离开了,但薛嘉月却觉得她可能还会回来也说不定,所以这正屋的赁金她便一直交着,不让杨大娘赁给其他人。   现在她虽然从正屋搬回东厢房来睡了,但还是将正屋的西次间当做自己的工作室来用,一应她设计出来的衣裳首饰图纸,新式样的花样都堆放在里面。自然,现在因着辣椒成熟,西次间里便都多了好些记载着菜式的纸张。   得益于上辈子她和外婆都喜欢美食,两个人经常一起在看美食节目,然后又会挑一些节目上自己感兴趣的菜式来做,所以薛嘉月对做菜这方面还算是颇为在行的。更何况现在还有辣椒这个外挂。   不过她并不想在平阳府开在酒楼。酒楼前期投资甚大,想要得利很要些时候,但她和薛元敬在平阳府待不了多长时候。毕竟薛元敬今年年初已经考过秀才了,明年秋天的时候正好赶上乡试。她觉得薛元敬考中乡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那他们到时就要去京城应试了,实在没有必要现在特意的在平阳府开个酒楼。   于是等过些日子吴老汉遣人将所有晒干的辣椒都送过来之后,薛嘉月留了一部分出来用作明年的种子,其他的便拿了一部分出来熬了辣椒油,磨了辣椒面,剩下的正好可以暂且堆放在正屋里面。   随后几日她又烧了几个经典的川菜给薛元敬还有冯嫂子他们吃,得到他们的一致称赞之后,她便想着要如何让旁人开始接受这些菜的事。   想了两日,随后她便将那些辣椒油都用小瓶小罐装了,叫小婵和虎子他们日逐换一家面馆去吃面。吃的时候必然要拿了这些辣椒油出来调味,若旁边有客人见了好奇,便将这些给他们尝一尝。若掌柜的问起,不妨大方些将这一瓶子的辣椒油都送给他。   小婵和虎子都应了下来,还叫了自己周边玩的好的少年小姑娘们也一起这样做。   至于薛嘉月,左右现在薛元敬去书院也去的少了,于是每到饭点的时候她就拉了他出去挑个好一些的酒楼坐了,专挑鱼香肉丝,酸菜鱼,辣子鸡,水煮肉片这些菜点。也给了冯嫂子她们一些银子,让她们换着班儿的每到饭点的时候也去平阳府里的一些酒楼里面点这些菜。   平阳府里的所有酒楼里自然都没有这些菜,且是听都没有听过的。一开始掌柜的和伙计听到有人点这些菜,只说没有,心中也不当一回事,但后来见来点这几样菜的人多了起来,由不得的就心中纳罕起来。   于是有一日薛嘉月拉着薛元敬又去酒楼里点这些菜的时候,掌柜的终于过来请问这些是什么菜式,该如何烧制之类的话。薛嘉月自然是要先摆下谱,嫌弃他们这样大的酒楼但连这些菜式都没有?后来见掌柜的一再问,她便起身站起,说要亲自去厨房烧这道菜。   掌柜的自然是领着她去厨房。   薛嘉月就围上围裙,挑了自己一应需要的材料。还特地的将需要的诸如辣椒油,辣椒面或辣椒之类的东西摆放在显眼的地方给掌柜看。等菜烧好了,她非但自己吃,也请掌柜的尝了尝。待掌柜的惊奇的问这是什么菜时,她便做了得意的样子,又烧了其他几样的菜,一一的请掌柜的吃了,还免费分送了其他酒楼里一些正在吃饭的客人。众人以前都没有吃过这些菜,有吃不惯的,但自然也有极喜欢的,直说以往再没有吃过这样的菜式。   随后薛嘉月还好心的将写着这些菜式该如何烧的纸张给了掌柜,一本正经的说这是他们家的祖传食谱,现在看掌柜的投缘,便免费送他,叫他按着这菜谱来烧制就成。   掌柜的千恩万谢的接过来了。一眼看到辅料里有番椒适量这一样,却是以往再没见过的,少不得的就要问薛嘉月这是何物,在哪里可以买到?   薛嘉月偏生卖了个关子,只说市集上定然会有,随后便拉了薛元敬离开。   如此一些日子,平阳府里的每座酒楼便多了好些菜式,而东边的市集里则多了个卖番椒的小店。渐渐的便有酒楼里的人来采买。   一开始薛嘉月将这些番椒的价格定的不高,但等到后来平阳府中开始流行这些菜式,人人去酒楼吃饭必点这些菜式之后,薛嘉月便将番椒的价格定的高了起来。   酒楼里的人欲待不买,薛嘉月便教杨大娘家的大儿子,她特地雇佣来卖番椒的,对那些人看了小铺子里堆放的番椒,说统共就只有这么些,你们若要买便要赶早,如不然等其他人买走了,再要买可也没处寻去。   虽然现在也确实有人认出了这番椒来,知道是从海外那里传进来的,但现在大规模种植的可就只有薛嘉月一个人,他们不买她的番椒,难不成还要跑到海外去买不成?远水毕竟救不了近渴。于是没多长时日,薛嘉月今年收的这些番椒便都被人抢购一空。便是她磨的那些辣椒面,熬的辣椒油之类的东西也都高价卖了出去,薛嘉月从中狠赚了一笔。   于是等到次年开春的时候,薛嘉月便拿了去年留下来的辣椒种子,在隔年租赁下的吴老汉的那些地里又种起辣椒来。自然,这次种的较去年要多了好几亩。   她心中也明白,她现在之所以能靠这些辣椒挣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无非是因着强占先机罢了。辣椒又不是多难种的东西,等再过一两年旁人就会知道该如何种,到时遍地都是种辣椒的人,那辣椒肯定就不值钱了。   转瞬已到了农历八月,白露已过,秋风送爽,第一茬辣椒已经开始长成,而学子也迎来了每三年一次的乡试。   薛元敬所在省份的乡试便是在平阳府举行的。早先好几日薛嘉月和薛元敬便开始准备乡试中一应要用到的东西,到了初八这日,薛嘉月一早起来做了早饭,饭后便要送薛元敬去应试,但被薛元敬给阻止了。   “外面人多。”薛元敬唇角带笑的垂眼看着她,“你去我不放心,还是在家里等我回来罢。”   十四岁的少女容颜越发的妍丽了,一颦一笑之间都是说不尽的清美娇俏,薛元敬自是不放心他进考场之后薛嘉月一人回来。   薛嘉月想了想,便也应下了。她也不想薛元敬入场应试的那几日还为她担心。   她便要送薛元敬出屋,却被薛元敬拉住了手。   “我就要去应试了,还要离开好几天,你不亲亲我?”   说着,他就将脸凑了过来。   这一年多他虽然经常会亲吻她,但每次总是他主动,薛嘉月被动接受,他还是很想要她主动的,所以便趁着这次机会说了这话。   薛嘉月只觉得脸上腾的一下子就红透了,然后又低下头去,没有动作。   薛元敬见状,就又说道:“乡试是很重要的。若此次没有考中,便要再等三年。月儿想不想哥哥考中?若想,那就要鼓励哥哥一下。”   乌黑的双眸中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将脸又凑近了些。   薛嘉月只气的暗中咬牙。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这就是想借着这事要她主动的亲他。但是她有什么法子?乡试毕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她这会儿若拒绝了......   最后她抬起头来,颤颤巍巍的去亲薛元敬的脸颊。   蜻蜓点水似的一个亲吻,原想要一触即走的,但她的双唇才刚离开薛元敬的脸颊,就被他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铺天盖地的一个亲吻袭来。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敬才放开她,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水润微肿的红唇,乌黑的双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拿了东西出门。   薛嘉月在背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边,抬手轻抚自己的双唇,面上红了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屋。   第132章 落花有意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 且每场要考三日, 一共九日, 极累人的。   这九日非但前去应考的学子累,家人其实也累。心累。薛嘉月便是如此, 这几日她做什么事都静不下心来, 只想着薛元敬现在如何了。   等到十六日,薛嘉月再也忍不住,无视薛元敬初八离开那日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不要去接他的话, 吃完午饭就出发去了贡院。   一直等到傍晚日落时分,才见贡院两扇厚重的院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有学子陆续的走了出来,一个个面上看着都极疲累的。   薛嘉月站在人群中, 踮脚望着贡院门口, 焦急的看出来的学子里面有没有薛元敬。   忽然就听到旁边有人轻哼的声音:“是你?”   薛嘉月转过头一看,就见是一位身穿桃红色襦裙的十五六岁少女。   她认得这是谭玉茶。过去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谭玉茶过来找过薛元敬两次,有一次薛嘉月无意之中听到她哭着对薛元敬说着她的爱慕之语,但被薛元敬给无情的拒绝了,自此她就再没来找过薛元敬。听说她现在已经和知府家的小儿子定亲了, 而她的姐姐谭玉荷去年就已经出嫁了。   至此十二女配中出现的这四个想必都不会和薛元敬有什么瓜葛了。   薛嘉月这会儿就一方面心中庆幸, 另外一方面又担忧。后面还有八个女配呢。也不知道她们会是什么样的, 最好她们的轨迹也都和原定的有所变化,和薛元敬再无一丝瓜葛才好。   现在眼见谭玉茶就在眼前,也算是出声和她打招呼了,于是薛嘉月想了想, 还是对着她点了点头,客气的同她寒暄:“你也在这里?”   心中明白,她这必然是来等谭宏逸出贡院的。   想到谭宏逸,薛嘉月由不得的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这一年多来谭宏逸没少来找过她,有时候被薛元敬给撞见了,他又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而谭宏逸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经常起冲突,薛嘉月在旁边看着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后来她没有法子,只得将那个时候薛元敬对齐媒婆说的话拿了出来用,说自己已经定了亲事了。   即便是现在,薛嘉月依然清晰的记得当时谭宏逸面上是如何的震惊。过后他就连声的追问她许配的到底是哪户人家,他现在就亲自过去求他们家退亲。但凡他们家愿意退亲,要多少钱财他都答应。   薛嘉月还记得自己当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着:“谭公子,钱财虽然能做很多事,但这世间也有很多事是钱财解决不了的。我确实已经定了亲,只怕你无论开什么样的条件,那人也绝对不会退亲。所以你对我,还是算了吧。”   说完,她就看到谭宏逸目光又是震惊又是哀伤,怔怔无语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身离开。   直至现在,薛嘉月还记得他当时的背影孤单落寞,再没有以往的骄横跋扈了。而自此后,谭宏逸也再没来找过她。   想到这些事,薛嘉月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计较她同谭玉茶打了招呼,但谭玉茶只从鼻中冷哼一声就没理她的事,只转过头专心的看着贡院门口,等薛元敬出来。   不过还没有等到薛元敬出来,她就先看到谭宏逸。   他穿了一领松柏绿色宝相花刻丝的圆领锦袍,腰间锦带,身形修长,相貌俊朗。   不过与以往相比,他身上那股子飞扬的气势再也不见了,转而给人的感觉沉稳内敛了不少。   谭玉茶看到谭宏逸,便忙着叫他。谭宏逸循声望过来,目光没有看到谭玉茶,倒是先看到薛嘉月。   薛嘉月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目光隔着中间这么多人竟然就这样的不期而遇了。   谭宏逸当时就怔住了,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沉默着一直望着她。目光中似是有惊讶,有沉痛,还有旁的许多薛嘉月看不明白的东西。   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心里很尴尬。待要移开目光不看谭宏逸,但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面上扯了个笑容出来,对着谭宏逸点了点头。   不想谭宏逸看见,竟然扭头不再看她,转过身就大踏步的往一旁走去。谭玉茶和家人也忙跟了过去。   薛嘉月轻舒了一口气。眼见谭宏逸走远,她便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贡院门口。   这会儿倒是一眼就看到薛元敬出来了。   她忙对着薛元敬招手,又开口叫哥哥。   薛元敬看到,忙快步走了过来,拉着她就挤出人群,皱着眉说她:“不是叫你不要来接我,怎么还偏要来?”   薛嘉月抱着他的胳膊仰头看他,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   见他眉头还是皱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薛嘉月就抱着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这不是好几日没见你,我想你了,所以才来接你的嘛。”   声音软软的,薛元敬便是心中再有气,那这会儿也全都消了。   抬手轻捏了捏她脸颊,他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你要知道,世道险恶,但哥哥现在手中还无权势,总是担心会护不住你。你往后还是少去人多的地方。”   “这青天大白日的能有什么事?”薛嘉月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而且我又不害人,也没有仇人,难道旁人还要好好的跟我过不去不成?何必要哥哥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旁护着我?”   薛元敬笑着摇头,不过却不好对她明说。   她便无罪,但怀璧其罪,她现在的这个相貌,总是担心会有人觊觎她的。若只是一般人还好,他还能抵挡得住,但若是手中握有大权势的人......   他就在想,她现在也大了,这一年多来也渐渐的习惯了他,也是时候该同她提一提两个人早日成亲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的就激动起来,眼中的笑意也更深。当下他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握了薛嘉月的手,两个人一路往家走去。   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谭宏逸看着薛嘉月渐渐远去的身影,面上神情黯然。   谭玉茶在旁边瞧见,心中便觉有些难过。又看着薛元敬渐渐远去的清俊背影,她心中又开始有些酸涩起来。   谭宏逸对薛嘉月的心意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还是有一段时间谭宏逸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失魂落魄了一般,也不去书院,尽日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门,任凭何人去敲门都不开的。母亲慌了,对她和二姐说了这事,问她们两个有没有办法。   她是个胆子大的,于是当夜便趁着谭宏逸睡着的时候翻窗而入。   趁着窗子里透进来的星月光,她就见书房的地上桌上到处都洒满了纸张,捡起来一看,就见雪白的宣纸上写的满满的都是薛嘉月三个字。   有些字便写的力透纸背,仿似想起这个人来的时候便咬牙切齿,心中满满的都是恨,有些字却是写的缠绵悱恻,仿似想起那个人来的时候心中就满是痴恋缱绻。   谭玉茶当时就呆了。   她那会儿心中也是心悦薛元敬的,前些日子才刚对他表明过心意便被他无情的给拒绝了。她心中虽然也觉难受,但现在看来,如何有谭宏逸这般的难受?   大哥竟然心悦薛嘉月到了这个程度了么?   她正心中震惊,忽然就听到谭宏逸阴恻恻的声音在夜色中突兀响起:“你怎么进来了?”   谭玉茶吓了一大跳,赶忙的回过头去看,就见谭宏逸正站在后面的落地屏风旁,面容苍白,身形消瘦。待他走得近了,谭玉茶还看到他衣裳上满是皱褶,衣襟袖子上还有墨迹,头发也蓬散着,下巴那里有一圈青色的胡茬。   看到他这个样子,谭玉茶止不住的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知道谭宏逸是个对自己外形很看重的人,日常都要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衣裳上但凡有一丝褶皱他都不肯穿,但现在......   她就难过的吸了吸鼻子,问道:“大哥,你心中就这样的喜欢那个薛嘉月?”   谭宏逸不说话,只走过来将她手中写着薛嘉月三个字的纸抽走。又蹲身下去,将地上所有的纸都一一的捡了起来。   谭玉茶看着他削瘦的背影,止不住的就说道:“既然你这样的喜欢薛嘉月,何不就对母亲明说,叫她请个媒人上门去提亲?何必要这样的折磨自己?”   就见谭宏逸正捡着纸的手一顿,但随后他又继续慢慢的捡着地上的纸,不过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她已经同其他人定下了亲事。”   谭玉荷先是一愣,但随后她就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关系?若大哥你当真那样的喜欢她,大可以拿着银子去找那个同她定下了亲事的人。白花花的一堆银子摆在那个人面前,就不信他不同意退亲。等他退亲了,哥哥你不就能叫人去找薛嘉月提亲了?”   话音刚落,就见谭宏逸猛然的站起身来看她,双眼在夜色中因着愤怒而极其的亮。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银子解决掉的。若银子能买来一切,那我甘愿倾尽所有,只要她能心悦我,嫁给我。但是不能,不能。”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的悲伤了起来。若细听,简直就有些呜咽了。 第133章 成亲之事   谭玉茶见了谭宏逸这个样子只觉心中难过, 声音带着哽咽的叫了一声大哥。   就见谭宏逸对她摆了摆手, 声音疲惫的说道:“你出去吧。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特别是爹娘。我知道他们担心我,你出去对他们说一声, 就说我明日就会去书院上学, 让他们不用担心。”   谭玉茶没有法子,只得心中忐忑不安的转过身走了,又将谭宏逸交代的这番话对父母说了。   至次日一早, 她果然就听到下人说大少爷从书房里出来了,正在前厅同老爷和太太一起用早膳呢。   她急忙赶过去看, 就见谭宏逸正坐在桌旁。   他发髻已经重新梳过了,胡子理过了, 身上的衣裳也都换了新的, 除却面容清减了些,面上看着还是以往的那个谭宏逸。但是谭玉茶知道,大哥只怕再也不会是从前的那个大哥了。   而果然,随后她就经常听父亲和母亲提起,说谭宏逸的话较以往少了许多, 性子看着也内敛了不少, 做事也沉稳了。父亲和母亲对此都觉得很高兴, 觉得谭宏逸终于长大懂事了,往后的这一份家业也能放心的都交到谭宏逸的手上。   但谭玉茶心中明白并不是这样。可她又没有法子对其他任何人提起那件事,只能一直憋在心里。不过好在往后她没事就会去同谭宏逸说说话,兄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倒是较以往好了许多。   就比如现在, 眼见谭宏逸看着薛嘉月背影时目光中满是沉痛和挣扎,谭玉茶就开口轻轻的说道:“大哥,天色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若是在以往,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同谭宏逸说话的,但是现在,因为懂得,所以自然会心生怜惜。   心中却也由不得的苦笑。怎么他们兄妹两个人偏生就会同时栽在薛家兄妹那两个人手上呢?她还好,难过了一段日子便渐渐的走了出来,现在亲事也定下来了,只等开春和知府家的小儿子成亲,但是看谭宏逸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出来......   谭宏逸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收回目光,敛下眼中的沉痛之色,转过身不发一语的往前走。   不过心中却对刚刚看到的一幕有些诧异起来。   薛元敬已是弱冠之年,薛嘉月也过了豆蔻年华,按理来说,便是兄妹之间以往再如何的亲密,现在是不是也要避些嫌疑?可他们两个人之间怎么并没有一丝要避嫌的意思,甚至看他们言谈举止较以往还要更亲密一些......   心中又想起薛嘉月虽然对他说过她早就定下了亲事,但她现在都十四岁了,如何一直不曾听说有人过来提起何时成亲的话?   她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只是在哄他?若是哄他的话......   谭宏逸想到这里,心中陡然就狠狠的一跳,只觉满心激动起来,双手都忍不住的开始发颤。但随后想着她为了不让他再缠着她,竟然不顾惜自己的名声用这样的话来搪塞他,可见她心中对他的厌烦了。   由不得的就又满心失落难过起来。也不说话,只沉默着一直往家走。   *   薛嘉月和薛元敬一路回到家,虽然薛元敬面上看着还好,一路也都在亲密的同她说话,但薛嘉月知道他连着考了这么长时间的试肯定辛苦,所以一回来她就精心的烧了一顿上好的饭菜给他吃了,等吃完晚饭她就催他洗漱,然后又催他上床歇息。   薛嘉月自己这几日也一直都在担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没有个着落的时候,这会儿打发薛元敬去睡了,她自己简单的将屋里收拾了一下,随后便也洗漱上床睡去了。   前几晚她睡的都很不好,晚上断断续续的总是会醒过来,今晚倒是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睡梦里也觉得安稳的很。   只是睡到半夜,她忽然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过来。忙坐起来问是谁,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是我。”   薛嘉月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并没有要来开门的意思,只问道:“哥哥,你有什么事?”   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我有些不舒服。”   薛嘉月一听,只以为他这是怎么了,吓了一大跳,外衣都来不及穿,赶忙的下床过来开门。   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门外。   薛嘉月赶忙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窗子里透进来的星月光很弱,她也看不清薛元敬现在面色如何,就要转过身去拿火折子点蜡烛,但忽然就有一双手臂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紧接着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没有什么。”薛元敬埋首在她的脖颈边,轻轻的吻着她的耳根处,声音含笑,“我只是想你了,睡不着,想要过来看看你。”   薛嘉月一张脸瞬间就红了。不过随后她定了定心神,就说道:“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不可以。”哪知道薛元敬却摇了摇头,“我不要回去。我一个人睡不着,想要抱着你一起睡。”   薛嘉月大惊失色,一颗心立时就乱跳了起来。   他,他竟然要同她一起睡?他想做什么?他们两个现在还没有亲密到在一起睡这样的程度吧?   心中一方面慌乱,一方面却又害怕,于是她声音由不得的就有些发颤起来:“不行,我不要同你一起睡。你现在快回去。”   但薛元敬只是不走,反而还含住了她白玉般的耳垂,唇齿轻轻的在上面厮磨着。   薛嘉月只觉一阵酥麻感从耳垂处迅速的窜起,瞬间就传到了四肢百骸处,连心尖上都酥软了起来一般。由不得的就轻哼一声,双腿都开始有些发软了。   于薛元敬而言,这会儿薛嘉月的任何一丁点儿反应落在他眼中都是极大的诱、惑,更何况是这般小猫轻哼似的颤音?他立时便只觉得心中激动亢奋了起来,唇齿越发的厮磨着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了。且为免她挣扎,右臂从后圈着她的胸,左臂则是紧揽着她纤细的腰。   他能感觉到右臂下面的绵软隆起。想起两年前怀里的这个小人儿那里才刚刚开始发芽般,不想现在就已经开了花,结了果了。   也不晓得她里面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兜肚。会不会是大红色的?上面绣的会是什么?   薛元敬的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只亲吻着她的耳垂显然已经不够了,左手下移到她的腿弯处,猛然的就打横抱起了她,然后快步的往旁侧的床走去。   薛嘉月察觉身子猛然凌空,只吓的瞬间花容失色。正要开口呵斥薛元敬,便觉背上一软,是薛元敬将她放到了床上来。   她心中一跳,忙叫道:“哥哥,你要做什么?你......”   话未说完,双唇已经被薛元敬牢牢的堵住,余下的话便化为了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刚捅破的那会儿,虽然薛元敬每次亲她的时候都是很激烈凶狠的,但随后随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的明朗开来,他的亲吻便日渐的温柔缠绵起来,薛嘉月也是习惯了他那样轻柔的亲吻。但是今晚,薛元敬的亲吻却重又开始激烈凶狠起来,而且较头几次更甚。   薛嘉月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舌尖被薛元敬吮吸的都有些发痛了,偏生他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只一味的缠着她。   她心中又是害羞,又是生气,又是害怕,便伸了双手去用力的推压在她身上的薛元敬,但却被薛元敬捉住,不容抗拒的分压在头侧两边,她便再也动弹不得一下。   这深更半夜的,怎么看都是成就好事的时候。但是薛嘉月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而且薛元敬现在看着简直就跟失去理智了一般,完全的就要化身为狼了。薛嘉月如何会不害怕?但偏偏她全身被压制,什么都做不了。惊恐之下,眼泪水由不得的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她这哭声就如同一道雷电闪过,刷的一下子就劈中了薛元敬,让他渐趋失控的心神慢慢的清明起来。   在她身上肆虐的唇舌停住,他抬起头来,看着身下的薛嘉月。   借着旁侧窗子里透进来的淡淡月光,可以看到薛嘉月正满面泪痕,哭的不能自制,双肩都在发颤。   薛元敬知道自己吓到她了,慌忙的去亲吻她的额头,柔声的哄着她:“别怕。月儿,你别怕,我是哥哥。”   又展开床里侧的锦被,紧紧的将衣衫凌乱的薛嘉月抱起来,再隔被拥着她,不住的柔声哄着她。   哄了好一会儿,才见薛嘉月哭声慢慢的停了下来,眼中的恐惧之色也慢慢的褪却。   “薛元敬,”薛嘉月现在虽然心中没有刚刚那么害怕了,但还是觉得委屈之极,由不得的就抬脚隔着被子踹了他一下,咬着牙恨道,“你混蛋。”   薛元敬暗自苦笑。   原本他只是夜半醒来,想着好几日没有见到薛嘉月,忍不住的就想过来看看她,抱抱她,但没想到他差些儿就没有控制住自己......   “是哥哥不好。”他亲吻着薛嘉月面上的泪水,“哥哥错了,不该这样的急切。下次我会温柔一些,这样你就不会这样的怕了。”   还有下次?薛嘉月听了,心中越发的气了,忍不住的又隔着被子重重的踹了他一下。薛元敬也不躲,任由着她踹。待她踹完了,他甚至还笑着问道:“有没有消气?”   说着,就将自己的手伸到了薛嘉月的唇边:“若还没有消气,便咬哥哥一口。”   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是脸皮这样厚的人?   薛嘉月恶狠狠的瞪着他,无奈薛元敬一点儿也不知道不好意思,反倒被她现在恼怒的样子给逗笑了,低头下来不住的轻啄着的她的双唇,哑声的笑道:“我的月儿。”   薛嘉月偏过头去不理他,又说道:“你还不回去睡觉?我困了,我要睡觉了,你快些走。”   这几日她都一直没有睡好,今晚刚睡的安稳一些,不想却被薛元敬给打断了,心中也是有些恼意的,所以这逐客之意下的也毫不掩饰。   薛元敬闻言笑了笑,却没有动,反而是又低头亲了她满是红晕的脸颊一下,然后说道:“不忙,我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听他说的认真,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转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就见薛元敬眉眼间带着醉人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笑:“月儿,你现在也大了,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同我成亲?我是早就盼着这一天的,不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第134章 贪心不足   这句话薛元敬虽然是笑着问出来的, 但其实这会儿他内心却是无比的紧张忐忑, 望着薛嘉月的目光中更是带着满满的期盼。   薛嘉月则是直接被震惊到了, 一脸茫然的看着薛元敬。林中迷了路的小鹿般,看着就想让人拐回家去。   薛元敬止不住的就低下头去不停的亲吻着她的唇角, 声音带着情动时的沙哑低沉, 想要蛊、惑她一般:“月儿,嫁给哥哥,好不好?”   尾音轻轻的挑上去, 手指轻拂过七弦琴最细的那根般,缠绵悱恻。   薛嘉月心中有些慌, 也有些乱,也有些不安。最后想了想, 她还是摇了摇头:“可, 可是,我,我才十四,不想这样早的就嫁人。”   她暂且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只好先这般说。但她也确实没有准备好现在就要和薛元敬成亲。总觉得和薛元敬谈恋爱是一回事, 但同他成亲又是另外一回事。   薛元敬亲着她唇角的动作微顿, 随后他也不说话, 双唇忽然压下,双齿重重的咬着她的下唇。咬了一会儿,灼热的舌尖又轻柔的舔舐着她被咬的地方。舔舐了一会,又重重的咬着, 再舌尖轻柔的舔舐......   好像这会儿他心中正矛盾着,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嘉月虽然吃痛,但却不敢反抗,也不做作声,眼泪水在眼眶打着旋,可也只是温顺的任由他一直这样。   好一会儿,薛元敬才放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不说话。   薛嘉月能感受他略有些急促的灼热呼吸一下下的扑在她的脖颈间,痒痒的。   她身子僵着,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哥哥,你不高兴?”   心中就觉得有些愧疚起来,但是她现在确实还不想嫁给他。   她知道薛元敬的性子,若他们两个成亲了,只怕他未必肯继续让她做生意。但她才刚尝到做生意的好,不想这样快的就放手。   “没有。”薛元敬双臂收拢了些,更紧的将她抱了自己怀里,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薛嘉月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她就又小心翼翼的说道:“等我及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她总是不想看到他不高兴的。   薛元敬忽然就低低的笑了起来。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忽然又听到一声极轻的,仿似无可奈何的叹息声。随后就见他从她的脖颈间抬起头来,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月儿,你在我面前永远都不用这样的小心翼翼。我连命都是你的,但凡你说一声,我什么都答应你,绝不会强迫你,我会一直等着你。但我希望你是因为爱我而嫁给我,而不是因为你害怕看到我不高兴所以才嫁给我,你明白吗?”   薛元敬心中明白,因着这些年两个人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情分,薛嘉月心中是很在意他的,总是会担心他不高兴。而一开始两个人的关系便是他利用薛嘉月心中对他的柔软而步步紧逼,薛嘉月压根就防守不住。   初时得她同意将他当做夫君来看待,他心中确实是欣喜若狂的。但人便是这样,总是会不知足。一开始他想着但凡只要薛嘉月答应这件事他便满足了,但时日一长,总是贪心的想要她真的爱他,而不是因着她心中对他的依赖和习惯这样的一直陪伴在他身侧。   他不喜欢薛嘉月每次这样小心翼翼的同他说话,她在他面前就该肆无忌惮的,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薛嘉月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她以往从来没有爱过人,她只以为她现在这样同薛元敬在一起便是爱了,但是他说不是......   随后薛元敬再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只隔着被子将她圈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轻柔的同她说话。   薛嘉月这些日子确实都没有睡好过,今晚也是半夜就被薛元敬给弄醒了,这会儿止不住的就觉得瞌睡上来。于是薛元敬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初时还能偶尔回个一两句,但到后来她眼皮便开始打架,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薛元敬察觉到她的小脑袋软软的靠在他的臂弯上,低头来看她,便见她双目阖着,已然睡着了。眼尾还有些发红,是刚刚哭的太狠了的缘故。头发也有些乱,是刚刚挣扎的缘故。   经过了刚刚的事,现在她竟然还能在他的怀中睡着,看来她心中到底还是信任他依赖他的。   薛元敬在黎明渐近的灰白色天光中无声的笑了笑,随后他便轻柔的将薛嘉月放平在床里侧安睡,自己也没有离开,而是脱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两个人枕在同一只枕头上,稍微一动便能听到枕头里面的荞麦沙沙作响的声音。薛元敬就着窗外的天光这样的静静她,随后握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唇角微弯,阖目安睡。   等薛嘉月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窗外日光正盛,看样子约莫都已经半上午了。   薛嘉月啊了一声,连忙起身坐了起来。然后她后知后觉的看到薛元敬正躺在身旁,不由的就惊呆了。   薛元敬早就醒了,一直没舍得叫醒她,这会儿见着她一脸呆住的模样,忍不住就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这样的震惊做什么?等往后你我成亲了,你日日早间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都会是我。”   想想那样的日子,薛元敬忍不住的就开始期待了起来。   薛嘉月呆过之后,昨夜的事一瞬间回笼,她的面上止不住的就有了几分热意。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急道:“完蛋了。我今天上午约了陆掌柜谈事情的,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要晚了吧?”   说着,就越过薛元敬,手脚并用的就要爬下床去穿衣。却被薛元敬长臂一伸,准确的圈住了她的纤腰。随后他手上略一用力,就将薛嘉月带到了他的怀里去。   “陆掌柜?陆立轩的父亲?”薛元敬一张俊脸微沉,一双长眉也轻轻的拧了起来。   薛嘉月点了点头:“陆掌柜昨儿上午遣人过来同我说他最近新进了一批布料来,叫我过去看看。而且他家里原先不是开了一座茶楼?他想将那座茶楼改成酒楼,只做那些辣菜。就想问问我菜谱的事,还有今年的辣椒他想要在我这里先预定一些。”   陆掌柜那会儿请了媒婆上门来提亲,虽然被薛元敬给拒绝了,他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他到底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很精明的商人,所以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就不跟薛嘉月合作。相反,在知道现在平阳府流行的那些菜式都是薛嘉月推广的之后,他心中就萌动了要将自家的茶楼改为酒楼,专做那些菜式的念头。而这样自然就少不了薛嘉月的菜谱,还有那些至关重要的番椒。   但薛元敬并不是很想薛嘉月同陆家多接触,自然,主要的原因还是陆立轩。   对任何曾经觊觎过薛嘉月的人他都不想薛嘉月再跟他们有一丁点的接触,哪怕仅仅只是陆立轩的父亲。若到时陆立轩也在呢?   不过薛元敬也知道薛嘉月很看重她生意上的事,若他这会儿反对肯定会惹她不快,于是他便道:“昨日吃晚饭的时候你不是说昨儿一天你都没有去铺子,要去看看?现在你去铺子,至于陆掌柜那里,待会我去见他。”   薛嘉月如何不明白他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他在她面前一贯都是这样霸道的。   只是......   “你行吗?”想了想,她还是迟迟疑疑的问道。   薛元敬唇角弧度上扬,目光斜了她一眼:“你不相信我?”   他这会儿身子舒展着,斜倚在床头,白色的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口和一截锁骨来。   一个大男人的锁骨竟然能这样的精致好看。而且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神色间隐隐邪肆,男妖一般,简直就能迷惑人的心神......   薛嘉月悄悄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发飘:“没,没有。”   薛元敬在旁人面前一贯都是冷清内敛的样子,看着就如同天上的云彩一般,身上自带一股疏离感,但是在她面前,他是什么样子都有的。   霸道的,温柔的,邪肆的,还有现在这样,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仿似在撩拨她......   薛嘉月承认自己段位太低,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相信我,那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做。”薛元敬见她偏头不看他,便伸了右手扣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强行扳回来对着他,轻声低笑:“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误你的事。”   薛嘉月现在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果然男色动人啊。   面上就有些不争气的红了,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只轻声的哦了一声。   薛元敬看着她这个样子,止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从前她夸他相貌生的好,他虽然觉得高兴,但从来也没有想过旁的,但现在,他猛然发现,他仿似可以利用他的相貌来做点什么事......   心情很愉悦,薛元敬用指腹轻柔的在她红润润的唇上摩挲了一会儿,低声的笑道:“小傻瓜。”   语声说不尽的亲昵温柔,只听得薛嘉月心中小鹿一样的突突的乱跳,面上也越发的红了。    第135章 敬哥摊牌   好在薛元敬随后没有再撩拨薛嘉月, 两个人穿衣起床。等吃完早饭, 薛嘉月将一大叠菜谱交给了薛元敬, 两个人一起出门。薛元敬先送薛嘉月去漱玉轩,然后自己才去找陆掌柜。   因着这些日子薛元敬乡试的事, 薛嘉月也无心管理漱玉轩, 好几日都没有过来,于是这会儿她一过来就忙着看这几日有多少人过来定做衣裳,又开始盘账盘库存。   但她正在小隔间里面查看丝线布料的时候, 忽然就听到冯嫂子在叫她:“东家,有人找你。”   薛嘉月只以为是哪位客人来做衣裳, 忙应了一声,手里捧着库存册子就往外面走。   就见有个人正斜倚在柜台上, 微垂着头, 手里在把玩着一只乌木镇纸。   旁侧有一扇窗子开着,初冬的日光斜进来,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片暖橙色的柔光中。眉眼看着平和安宁,侧脸俊朗的不可思议。   是谭宏逸。他怎么来了?   薛嘉月微怔。   谭宏逸这时已经抬起头来看她。   少女穿着一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样的长袄, 底下是米黄色的百褶裙, 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 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样的娇美。   谭宏逸勾唇对她笑了笑,然后对她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乌木镇纸:“这上面的并蒂莲花雕的倒好。你在哪里买来的?”   薛嘉月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镇纸其实不是她买的,是薛元敬买的。自两个人关系明朗之后, 薛元敬经常会送东西给她,她有一次问起,就听薛元敬的回答是:想要以后她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他送她的东西,这样她便会每时每刻的都想着他。   见她没有说话,谭宏逸微微的笑着,回手将镇纸放回原处。   薛嘉月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叫谭宏逸到旁边的椅中坐,又叫人上茶。等小婵用红漆小托盘送了茶过来,她就笑道:“比不得你家里的茶好,谭公子将就着喝喝。”   语气中对他很客套。   但谭宏逸听了她这话,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桃花眼眼尾微翘。随后他也没有说话,只拿了茶杯低头喝茶。   薛嘉月也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话,便也拿了茶杯低头喝茶。   虽然那个时候她很直白的拒绝了谭宏逸不错,但自从那之后,这近一年的时间谭宏逸都没有来找过她,而且现在看谭宏逸,她总觉得他变化好大,一时还真拿不准到底要同他说些什么话才好。但总归是不好直接冷着脸赶人的。也许人家早就忘了那件事,今儿来是有什么正经的事找她呢。   心中正想着这事,忽然就听到哒的一声轻响,她抬头望过去,就见是谭宏逸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手侧的几案上,正抬眼在专注的看着她,目光深沉难明。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于是她就将茶杯也放到几案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讪讪的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没有事便不能来找你?”瞥见薛嘉月面上的笑容越发的尴尬的都要挂不住了,谭宏逸似是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随后他也不看她,只垂着眼,伸手握着手边几案上的茶杯,手指在边缘上轻轻的摩挲着,说出来的话似梦呓一般,“都快一年了,但我发现我始终还是忘不了你,总忍不住的想要见见你,我也没有法子。”   薛嘉月听了,霎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若是以前那个张扬跋扈的谭宏逸,她还能直接怼他。总觉得那会儿的谭宏逸脸皮很厚,如何直白的拒绝他他都不会伤心。可眼前的这个,总觉得他最近仿似经过了什么刻骨铭心的伤心事一般,整个人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她觉得很有些不适应,那样直白的拒绝她现在都不忍心说出来了。   薛嘉月就搜肠刮肚的想着委婉的说辞,但就见谭宏逸忽然又抬头来看她,面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我知道你正在想要如何拒绝我的话。我以往已经听了你太多拒绝的话了,今日来,不是很想听这个。我只是想将心里的这些话对你说一说而已。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薛嘉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隔着一张鸡翅木小几案,就见谭宏逸微微倾身过来,面上浅淡的笑意仍在,不过握着茶杯的手却是紧了紧:“当日你同我说,你已经同人定了亲事,这话到底是真的,还只是你为着拒绝我,特意说出来哄骗我的话?”   薛嘉月神情微僵。   当时她确实是不堪谭宏逸的痴缠,才说了那句话来哄骗他不错,但是现在她也确实是和薛元敬明确了关系......   她神情就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同谭宏逸说这件事。毕竟现在在外人面前她和薛元敬还是亲兄妹。   见她神情尴尬不语,谭宏逸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的就紧了起来,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都梗了出来,语声也有些发颤:“那句话你果然是在哄骗我的,对不对?”   心中陡然就升起一股希望来。   若她并没有定亲,他想,那他还是有希望的吧?   但这时就听到有一道冷淡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她没有哄骗你。她确实是同人定下了亲事不错。”   薛嘉月猛然的就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往后望。   刚刚她是背对着门口而坐,所以压根就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不过谭宏逸却是面对着门口的,所以他是看到有人走了进来的。   不过他并没有要起身站起来的意思,反倒是双眼微眯,身子往后仰躺在椅背上,轻飘飘的说道:“是你啊,薛元敬。”   薛元敬一出声说话薛嘉月就知道是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心中立时就莫名的觉得有点发虚起来。   这会儿看到薛元敬迈着两条长腿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她心中越发的发起慌来,忙开口说道:“哥,哥哥,你,你回来了?”   薛元敬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心中虽然发沉,但面上却不显,甚至还对她点了点头,神色间看着也是很温和的。眼角余光瞥见谭宏逸在看这边,他就伸手握住了薛嘉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   薛嘉月就乖乖的走过去,面上极温顺的模样。   谭宏逸坐在对面看着,心中猛的就跳了一下。不过他面上神情看着还是镇定的,甚至还有些慵懒的漫不经心。   但薛元敬并没有看他,只垂头温声的对薛嘉月说道:“你到隔壁去帮冯嫂子她们做事,我和谭公子说几句话。”   说着,还抬手将她鬓边垂下来的碎发轻柔的别到了她的耳后去。   薛嘉月预感薛元敬这是要和谭宏逸摊牌的意思,心中就有些不安,看着薛元敬的目光中满是迟疑。   薛元敬唇角微弯,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怕什么?哥哥在这里呢。都交给哥哥来解决。”   语气甚温柔,听的谭宏逸心中越发的沉了下去。   而薛嘉月现在也只能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慢吞吞的往旁边的屋子走。   经过谭宏逸身边的时候,看到谭宏逸目光瞥了她一眼,但又极快的移开了,神色间看着依然是散漫的。   见薛嘉月走进里间,薛元敬这才在她刚刚坐过的椅中坐了下去,目光直视谭宏逸。   谭宏逸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目光对视中已经不乏剑拔弩张之意。   片刻之后,薛元敬微微的笑了起来。不过笑意并未达眼底,看着还让人心中莫名的会觉得有些发冷。   “谭公子是个聪明人,想必心中已经有所疑心。”薛元敬没有想和谭宏逸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的就说道,“不错,正如你所怀疑,我和月儿虽然同姓薛,但我们并不是亲兄妹。同她定了亲事的那个人,就是我。”   心中的猜想就这样直白的被薛元敬给证实了,纵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谭宏逸脑中还是一瞬间的空白。   难怪薛元敬看不上任何人做薛嘉月的夫婿,难怪他对她的占有欲表现的那样的明显,同她之间又那样的亲密......   他早就该想到的。   不过即便心中再如何的惊涛骇浪,他面上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甚至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好像对这件事压根就毫不在意一般。   但薛元敬还是眼尖的看到他猛然攥紧起来的双手,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暴起。   薛元敬冷漠的移开目光,伸手拿起薛嘉月方才喝过水的茶杯,神色淡然的轻抿了一口里面剩下来的茶水,然后他放下茶杯,也没有看谭宏逸,只望着面前的虚空,徐徐的说道:“既然谭公子知道这件事,还希望往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月儿。她是个心软的人,从来不会对人说重话,你这样,只会让她心生困扰和厌烦。”   这番话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般,狠狠的来回割着谭宏逸胸前里的一颗心,让他觉得每一下的呼吸都在发痛。   痛彻心扉。   他原想要勾唇笑一笑,也想要说几句话来反驳薛元敬,但到底还是觉得心痛难忍,又觉得这会儿纵然是他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了,所以最后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起身站起来,一语不发的抬脚往门外就走。   看到他的背影有些踉跄的消失在视线中,薛元敬这才收回目光,转而望着面前绯色的盘花软帘,慢慢的说道:“都听到了?出来罢。” 第136章 改变策略   薛嘉月虽然进了隔壁的屋子, 但并没有走远, 只一直站在门帘下面听着薛元敬和谭宏逸说话。这会儿听到薛元敬冷清清的声音响了起来, 虽然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薛嘉月还是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迟疑了下, 然后才掀开门帘子, 低着头,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她知道薛元敬是个占有欲强的人,想想以前但凡看到有男子跟她走的近一些他都会不高兴, 这次谭宏逸同她说这样的话都被他亲耳给听到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薛嘉月其实已经准备好接受薛元敬的怒火了。头耷拉着, 唇角往下弯,做了委屈的模样出来, 打算若待会儿薛元敬凶他她就哭给他看, 不信他不心软。   但预想中的怒火却并没有来,反倒还听到薛元敬声音温和的在同她说道:“你交代的事我已经悉数都同陆掌柜谈妥。便是你的那些食谱,以往外面知道的那些便罢了,外人不知道的那几样,我也没有白给他, 都收了他的银子。”   说着, 就从怀中掏了几张银票出来递到薛嘉月的手上, 说出来的话中也隐隐带着笑意:“这下你相信哥哥了吧?”   薛嘉月惊讶的抬头看他。就见他眉眼间都是轻淡的笑意,看着和煦如丽日,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这可真不像以往的他了。   薛嘉月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哥哥, 你不生气?”   “我要生什么气?”薛元敬长眉微挑,望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你做错了什么事我要生气?还是哥哥在你心里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虽然他说出这两句话来的时候堪称气和,但其实他这会儿并不心平。   怎么会不生气?看到薛嘉月和谭宏逸那样当面坐着,谭宏逸还对薛嘉月说那样的话,他只愤怒的差些儿就冲进来对谭宏逸出手。但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知道薛嘉月多少有些怕他,但他自然不想她怕他。而且他也不想在薛嘉月的心中他是一个阴狠小气的人,所以便算心中再如何的愤怒,但他面上还是没有显出半点来。   见薛嘉月面上半信半疑的神情,他就笑着来握她的手:“铺子里的事你都做完了?若昨晚了,你跟我来,我们去找杨大娘。我有话要同她说。”   这话题转变的太快,不过薛嘉月还是成功的被他带着走了,果然抛下刚刚的事,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杨大娘说?”   薛元敬只笑而不语,一路握着她的手往回走。   等到了杨大娘家里,丫鬟通报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杨大娘就出来了。   杨大娘身上穿着一件琥珀色撒花缎面的袄子,头上簪了一根金头银脚菊花簪子,一副打扮好要出门的样子。   看到薛嘉月和薛元敬,她就笑道:“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将你们兄妹两个都给吹来了?”   忙叫丫鬟上茶。   薛元敬止住了她:“不忙上茶。”   又同她寒暄:“杨大娘这是要出门?”   杨大娘点了点头:“刚钱太太遣人过来说她家里才放了一批年纪大的丫鬟出去,现在家里丫鬟不够用,叫我去寻摸几个好的送去给她使。这不,我就打算去外面相一相,看有没有合适的。”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笑着说道:“你们兄妹两个也不要瞒我,漱玉轩现在每日的生意这样的好,全平阳府里哪个成衣铺子及得上?便是怡庆和也是比不上的。你们两个不说赚的盆满钵满,但手头肯定也很宽裕。如何现在也不见你们两个找个丫鬟在身边做事,反倒还事事亲力亲为?不如我这次也顺带给你们寻摸个好的丫鬟给你们带过来?这样你们日常也轻松些。”   “多谢杨大娘好意。”薛元敬微笑,“但我和月儿不喜整日有外人在身侧,所以还是罢了。”   又同杨大娘寒暄了两句,薛元敬便说到了他今儿来的目的:“杨大哥和杨二哥近段日子可有空闲?若有,我想请他们两位帮我做一件事。工钱按日支付。”   杨大娘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什么正经手艺傍身,镇日也就是打零工罢了,有一日没一日的。这会儿听到薛元敬说出钱叫他们两个做事,杨大娘便忙问是什么事。   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想必杨大娘也知道,我和月儿在城外赁了几亩地种番椒,现在番椒渐渐的熟了,我不放心,就想请杨大哥和杨二哥叫上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到城外帮我们日夜守着。虽然有些辛苦,但杨大娘放心,工钱方面我和月儿定然亏待不了两位大哥。”   杨大娘知道薛元敬和薛嘉月在这上面都是大方的人,当下忙一口应了下来。又同薛元敬约好,明儿一早他就会同杨大哥和杨二哥,几个人一起到城外去的番椒地去。   再说了两句话,薛元敬便说不打扰杨大娘了,站起身作辞。薛嘉月也跟着站起来同杨大娘作辞。   薛嘉月素日就是个话多的人,更何况杨大娘还是她的干娘,在她面前什么俏皮话不讲?但今儿她却是有些沉默了。   薛元敬心中明知道原因,只觉心中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一般,有些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点都没有显出来,反而是出了杨大娘家的门就语带笑意的问薛嘉月:“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叫杨大哥和杨二哥去城外看守番椒地?”   薛嘉月刚刚听到他对杨大娘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心中确实是觉得很惊讶,不过随后一想她就明白了。   “你不相信吴老汉?”   毕竟她已经请了吴老汉帮她日夜看守番椒地了。现在薛元敬另外叫人过去看,只能说他心中不相信吴老汉。   薛元敬点了点头:“我刚刚从陆掌柜那里出来,看到吴老汉的儿子。他刚从怡庆和走出来,手里提了一包绸缎衣裳。随后他又走到桂香楼去买糕点,拿出来的银子都是一整锭的。”   薛嘉月没有说话。   吴老汉家的家境虽然还算可以,但也没有好到可以一下子就买一包绸缎衣裳,拿整锭的银子出来买糕点。而且他毕竟是庄户人家,想必也不舍得这样做,但他的儿子现在......   薛嘉月就轻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这时已经走到院门外了,薛元敬拿钥匙开了院门,然后拉了她进去,反手关上院门。   现在非但小婵在漱玉轩里帮忙,虎子也能在铺子里帮着做一些跑脚的小事,所以现在院子里并没有外人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薛元敬拉着薛嘉月在院中的一把小竹椅中坐了,然后回屋去倒茶。   等他端着茶水出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正低着头,右脚无意识的来回碾着脚下的一粒小石子玩儿。   她整个人看起来闷闷的,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薛元敬看了,只觉心中如同有一把钝刀子在来回的挫着他一般,又痛又酸。   他站在原地,眸光幽深的看了薛嘉月一会儿,然后才拿着手里的水杯走过去。   不过待走过去之后他并没有将水杯递给薛嘉月,而是放在旁侧的另一把竹椅上。然后他单膝在薛嘉月面前半蹲下去,抬手去扣着她白皙如玉的下巴,半强迫的让她抬起头来看他。   薛嘉月正神游天外,猛然被他这样的抬起下巴,面上的神情还是迷茫的。   就察觉到薛元敬扣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然后是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慢慢的在她耳边响起:“你在想什么,这么不高兴?因为谭宏逸?”   薛嘉月骤然回神,看着薛元敬的目光就有些慌乱了起来。但随后她就笑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我跟他又不熟。”   但她的这个笑容看起来实在勉强,就好像是她的心思忽然被人给说中了一般,惊慌之余就想要辩解。可这样的辩解如何能逃脱掉薛元敬的双眼?   薛元敬只觉心中一窒,扣着她下巴的手忍不住的就又用了些力。   其实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这若是在以往,这会儿他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对薛嘉月做出些什事情来。   但心中忍不住的还是妒火中烧......   不过最后他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没有接着质问薛嘉月半句,反倒是收回扣着薛嘉月下巴的手,反手虚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长长的眼睫垂着,声音低低的,满满的都是哀伤:“月儿,莫不是你心中喜欢的人其实压根就不是哥哥,而是谭宏逸么?”   他知道薛嘉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着他的时候尤为的心软。   而果然,薛嘉月以往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立时就被他给哄骗住了。   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慌乱,忙去拉他握着脸的右手:“哥哥,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有喜欢谭宏逸?我没有。”   “你这只是见我伤心,所以故意说了这话来哄骗我罢了。”薛元敬苦笑,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自嘲和无奈,“你若不是喜欢谭宏逸,如何自他走后你便一直闷闷不乐?可见你心中还是很在意他的。”   “我没有。”薛嘉月急忙说道,“我没有在意他。我只是,只是见他跟以往变化实在太大,好像才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很伤心的事,哥哥你当时又那样直接的对他说那样的话,我,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忍心罢了。但我哪里有在意他,喜欢他?我没有。”   薛元敬闻言心中微动。不过面上还是做了哀伤的样子出来,低低的问道:“果真只是这样?”   薛嘉月忙不迭的点头:“真的只是这样。我心里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   “那你的心思在谁身上?”薛元敬抬眼望他,一双墨眸中仿似晕染着天光水色一般,勾人心魄,“在我身上?月儿喜不喜欢哥哥?爱不爱哥哥?”   薛嘉月微怔。   她觉得这样的薛元敬简直就是个妖物,她压根就招架不住。   双颊开始发热,目光也不敢再看薛元敬,只到处飘移着。不过她并没有回答薛元敬这句话。   下巴又被他两根手指给扣住了,强行让她目光对上他的:“月儿爱不爱我?”   以往他虽然有时也会问她这话,但若他不答,他笑一笑也便罢了,但现在他仿似同她较上了劲,一定要她回答。   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得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但薛元敬很不满意她这样敷衍的回答,身子前倾过去,眸中沉沉:“不是这样的回答。月儿,你知道我想要听你说什么话。”   薛嘉月被他逼的没有法子,而且他刚刚哀伤的样子也实在让她心中觉得无端的就愧疚起来,所以这会儿她忍着羞意,最终还是在薛元敬半是逼迫半是诱哄之下支支吾吾的轻声的说道:“哥哥,我,我爱你。”   “永远都只爱我一个人?”   薛嘉月点了点头:“嗯,永远都只爱你一个人。”   如烟花瞬间炸开,薛元敬的一双眼眸这会儿亮的惊人,面上也满是笑意。   “乖。”他倾身过来亲吻薛嘉月的双唇,低声却坚定的说道,“哥哥也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这是他至死不渝的承诺,永生永世不改。    第137章 暗中维护   谭宏逸到家的时候, 怡庆和的掌柜正站在明间里恭敬的同谭老爷说话:“......小的已经问过吴老汉的儿子, 这两年那位薛姑娘种番椒的时候他都在旁边看着, 约莫也知道该如何种了。等今年番椒熟了,晒干了, 他会给我们偷偷的留些种子下来, 明年开春我们就能种了。”   谭老爷穿着一件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坐在圈椅中端了一盖碗茶在喝,闻言他放下碗盖, 抬头问掌柜:“今年那些番椒的收成如何,你可去打探过了?”   掌柜的回道:“小的前几日才刚去城外悄悄的看过。足足种了有五六亩地呢, 上面都挂了红红的番椒。听吴老汉的儿子说,这只是第一茬熟的番椒罢了, 后面一直要结果结到十月底快入冬的时候呢。”   谭老爷没有说话。   去年听说番椒都卖到了猪肉的价格, 谁不眼馋?但谁都没有种子。便是想要花重金在外地买上一盆番椒回来,天寒地冻的,哪里还有得卖?也只能眼馋着罢了。   五六亩地的番椒,还要结好几茬,每一斤都是按猪肉的价格来卖, 一共得是多少钱?   这样白白的看着别人挣钱但自己只能眼馋, 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所以谭老爷现在脸色就不大好。   掌柜的在一旁察言观色,就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小的已经照您的吩咐给了吴老汉儿子银子,还给了他一包绸缎衣裳, 他已经答应今年会多多的给咱们留种子下来,还会教咱们怎么种,这样等明年开春了,咱们可以一下子就种上个几十亩地的辣椒,还愁到时赚不到钱?”   “你懂什么?”谭老爷轻哼一声,啪的一下将手里的碗盖盖了回去,然后说道,“那吴老汉的儿子收了咱们的银子,答应给咱们留番椒种子,教咱们种番椒,他就不会收其他人的银子,给他们留种子,再教会他们种?只怕他们自己明年也要种许多。而这番椒之所以现在值钱,那是因为没人会种,少,等明年大家都会种了,一窝蜂的都去种,这番椒还能像现在这样的值钱?”   掌柜的不说话了。   物稀为贵,多了自然就贱了,这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又听到谭老爷在气哼哼的说着:“我听人说这番椒便是开那家漱玉轩的那个人种的,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掌柜的听问,忙回道:“是,小的打听过了,那姑娘姓薛,今年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她还有个哥哥,就是三年前压了咱们家大少爷一头,同时考中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头名的那个。”   “哦,是那个人?”谭老爷有了些兴趣,就问道,“那这些主意想必都是那位小姑娘的哥哥给出的吧?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能懂的生意上的事?”   掌柜的摇了摇头:“小的听说这生意上的事都是那位薛姑娘弄的,她哥哥都不怎么插手她的这些事。便是瑞兴隆的陆掌柜,凡事也只和那位薛姑娘商议。这不是陆掌柜家里有座茶楼?听说正要改成酒楼,就单卖那些有番椒的菜式呢。这还没开,就已经放出了风声来,说有些菜式外面再没有的,等开业了,请大家都过去品尝。而那些菜谱,小的就听说是那位薛姑娘给陆掌柜的。”   谭老爷听了,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懂的东西这样的多?原先听人说起漱玉轩这个成衣铺子做的好新样的衣裳,我也没有理会,只以为是个小作坊罢了。但这才多长时间,这漱玉轩的生意都赶过了咱们怡庆和。现在她还要卖番椒,教陆宏才做菜。等陆宏才开了酒楼,咱们家的酒楼不要受影响?”   说着,他就起身站起来,背着双手在屋子里慢慢的走过来走过去。眉头皱着,显然是在想对策。   旁边站着的掌柜见状大气都不敢喘,只垂手低头,屏息静气的站着。   片刻之后,就见谭老爷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怡庆和的掌柜说道:“若一直由着那位小姑娘联合陆宏才这般做大,咱们谭家的生意都要被他们两个占一大半儿去。吴老汉的儿子,你明天再亲自过去同他谈谈。银子不成问题,他要多少都成,只一样,番椒的种子只能给我,旁人他一粒都不能给,否则非但是银子没有,我还要叫他蹲大狱。至于漱玉轩,明天你买几样贵重的礼物,拿我的帖子送去给贾镇抚,随意找个什么罪名将这漱玉轩给封了。谅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也没地儿说理去。”   他说一句,怡庆和的掌柜就应一句。但还没等他全都应完,就见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掌柜的抬眼一看,就见是谭宏逸。于是他忙躬身行礼,叫道:“大少爷。”   谭宏逸压根没看他,目光只看着谭老爷,声音沉沉:“父亲,漱玉轩您不能动。”   谭老爷只有谭宏逸这一个嫡子,又自小聪颖,他极喜爱的。原本见着谭宏逸进来,他正要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话,但没想到谭宏逸上来就同他说了这句话。   眉头不由的就皱了起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就动不得漱玉轩?”   谭宏逸不解释,只语气强硬:“非但是漱玉轩,但凡是同薛姑娘有关联的人和物,您都不能动。”   “为什么?”谭老爷追问,“你认得那位小姑娘?你还这样的关心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谭宏逸微顿。   他同薛嘉月是什么关系啊。   他是想要同她有点关系的,但是现在看来却是一点都不可能的了。   唇角由不得的就扯了个自嘲的笑意出来:“我同她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父亲,做生意应该光明正大,怎能背后做这些鬼蜮伎俩?会被人所不齿。”   “你以往从来都不管我做生意上的事,如何现在倒管上了?还开口就这样的说我。”谭老爷被气的笑了起来。无论是谁,被自己儿子这样说一通都会生气,“生意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我若由得那位小姑娘和陆宏才联手作大,往后我这平阳府首富的位置就要让给他们来坐。连兵书上都说了兵不厌诈,如何我做这些事就是鬼蜮伎俩,为人所不齿?你以为等你穷的叮当响了,到时即便你有一身正气,就会有人来齿你了?”   谭宏逸不说话。   如谭老爷所说,他是从来不管家里生意上的事的。若不是刚刚听到漱玉轩这三个字,他压根就不会站在外面旁听。若不是这件事同薛嘉月有关,哪怕他父亲再如何的算计人他也都不会去管的,只会笑一笑然后转身就走,但是现在,他肯定是要管的。   因为事关薛嘉月。   即便薛嘉月芳心已许,但他也见不得有人来伤害她。   “父亲您不用担心她会在平阳府将生意做大,她不会在这里久留。”谭宏逸面上这会儿虽然有一丝笑意,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这丝笑意极苦涩,“薛元敬刚参加完乡试,依着他的能力,是必然能考中的。这样年后他便会上京赶考。薛元敬到那里,她自然就会跟着去。等她一去京城,您以为这漱玉轩还能如现在这般的生意红火?陆掌柜还能同谁合作?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您何必还要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若被人知道了,不要笑您?”   谭老爷的家产虽然有祖上累积下来的,但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虽然谭宏逸说的这些话在理,但是谭老爷会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   当下他就微眯了双眼,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谭宏逸,然后斩钉截铁的就说道:“你自小到大什么时候为人说过情?那个薛姑娘在你心中的分量必然不低。说罢,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谭宏逸一窒。随后他苦笑:“她巴不得压根不认得我才好,又怎么会同我有什么关系?”   见谭老爷要说话,他就说道:“父亲,我自小从来没有求过您,现在就当我求您,不要去为难她。左右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就会离开这里,您就再忍这几个月吧。”   谭老爷不说话,只看着他。很显然,一方面他在猜测谭宏逸为何会将薛嘉月看得这样的重,另外一方面,他还没有放弃为难薛嘉月的事。   他的这番心思谭宏逸如何会不明白?当下他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父亲,若您还想要我这个儿子,那您就不要去为难她。不然,我的性子您也知道,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着,他转身就走,背影在仲秋的日光中看着竟有几分萧瑟孤单之意。   而谭老爷只被他这一番话给气的暴跳如雷:“他竟然敢威胁我?做儿子的竟然敢这样威胁做老子的?我就偏要去为难那个小姑娘,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   掌柜的见他们父子两个这样的闹脾气,只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说。   就见谭老爷在亭子里烦躁的转了几个来回,然后忽然如泄了气的球一般,瘫坐回了椅中。   “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胳膊肘朝外拐?”他无奈的叹气。   不过他也明白谭宏逸性子倔强之处,说出的话必然就能做到,所以一时倒真不敢对薛嘉月轻举妄动了。   但是......   他就转过头吩咐怡庆和的掌柜:“你去好生的查一查,大少爷和那位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明了速来告知我。”   掌柜的忙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待出了厅门,才敢抬手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 第138章 敬哥无耻   乡试放榜之时, 因着正值桂花飘香的时候, 所以便称之为桂榜。   等到放榜那日, 薛嘉月便没有去漱玉轩,而是在家里等着。   虽然她心中明知道薛元敬将来是要做阁老的人, 这乡试是肯定能中的, 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的焦急起来,不时的就跑到院门口往外张望。   反观薛元敬倒是淡定的很,正站在案后提笔作画。   等画好, 他就隔窗招手叫薛嘉月:“过来。”   薛嘉月只得从院门口往回走。   等一走近他书案前,他就伸手握着她的胳膊, 将她拉到他身旁去,指着案上的画笑着问道:“你看我画的如何?”   薛嘉月低头一看, 就见画上那位明眸皓齿, 手里正拿了一枝桃花浅笑盈盈在低头嗅着的少女分明就是她。旁边还题着几行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司马昭之心就路人皆知了。   薛嘉月俏脸微红,低头不说话,只当自己看不懂。   但他们两个人之中从来就是薛元敬主动的多的, 所以见她不说话, 薛元敬就径直的来握她的双手, 又含笑直接问道:“月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呢?”   恨不能每日都这样例行一问才好,只盼着她早日松口答应。   薛嘉月心中一动,正要回答, 这时忽然就听得外面一阵锣响,又有马蹄声渐近。   薛嘉月忙挣脱薛元敬的手,往外就跑。   还没等跑出门口几步,就见已经有好几个人从院门那里走了进来,一叠声的问这里是不是薛公子家?快请出来,恭喜高中了。   薛嘉月一细问,便知薛元敬高中头名解元。当下她心中大喜,忙回头叫薛元敬:“哥哥,快来。”   薛元敬心中反倒有些不高兴。方才见薛嘉月面上神情微动,指不定的就会答应他早日同他成亲,但偏生被这几个报录人给惊扰中断了。   他便冷着一张脸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报录人问明他就是薛元敬,个个都赶上来对他贺喜。   这时又有二报三报的人来了,院门口的树上栓了好几匹马。周边的人听得热闹也都跑过来看,挤了一院子的人。   薛嘉月就忙着拿了喜钱出来给那些报录人。因着薛元敬高中头名解元,那些报录人要的喜钱自然也是高高的,但薛嘉月这会儿心中高兴,而且她现在也不差这些钱,便依言都给了。   好不容易的将那些报录人和看热闹的邻居都打发走了,薛嘉月兴高采烈的将大红报帖拿去给薛元敬看:“哥哥,你看,你考中了头名解元。”   薛元敬接过报帖看了一眼,然后随手就放到一旁的桌上,转而又过来握住了薛嘉月的双手,低头看她,还是刚才问过的那句话:“月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呢?”   薛嘉月:......   她挣扎:“哥哥,你乡试考中头名解元了呢。”   薛元敬:“我知道。这算是一喜,若你现在答应嫁给我,那便是双喜临门。月儿,你要不要双喜临门?”   薛嘉月唇角微抽。   怎么她感觉薛元敬对考中乡试头名解元的事一点都不上心?这可真的是大事啊大哥。   挣扎不过,她只得含糊说道:“等我再大些,如何?”   她现在毕竟才十四岁。虽然在这个时代十四岁嫁人的很多,但想想她上辈子十四岁还在读初中,她就觉得接受不了。   薛元敬便没有说话,只目光幽怨的看着她。直看的薛嘉月一颗心颤啊颤啊,正要忍不住的就被他的美色蛊惑答应他时,就听到薛元敬幽幽的说道:“既然月儿坚持要这样,那我也只能答应。但是,”   说到这里他弯腰倾身,在她的耳边低声的说道:“但我已经二十岁了。月儿,哥哥每晚都过的很煎熬呢。”   声音里还隐隐带着笑意。待说完了也没有立刻直起身来,而是顺势含了她柔嫩如玉的耳垂在口中慢慢的舔舐着,就仿似含着这世间无上的美味一般。   薛嘉月双颊立时爆红。当下她恼羞成怒之下,张口就朝着他的脖颈咬了下去。   薛元敬也不挣扎,只闷声的笑,由着她咬他。自己依然口中含着她的耳垂厮磨着,然后亲吻又渐渐的往下。   耳听他呼吸渐渐加重,薛嘉月担心待会儿玩火玩大了,连忙一把推开他,然后站在原地,双手叉腰的看着他,颇有些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便是每晚过的再煎熬那也得忍着。便是我答应嫁你了,你也照样得忍着。”   薛元敬微笑:“到时可由不得你了。再说,等你嫁我了,每晚受煎熬的人就该是你了。月儿,你该知道,哥哥体力很好的。”   薛嘉月这会儿脸红的简直就像要滴血了一般。她觉得在无耻这件事上,她对薛元敬甘拜下风。   又羞又气的瞪了他一眼之后,薛嘉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拉着薛元敬出门去陆掌柜家的酒楼吃喝一顿。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了。   等到了酒楼,就听到很多人都在议论今儿放榜的事。薛嘉月听了一会儿,就得知这科乡试中了第二名的人是谭宏逸,其他诸如孔修平,陆立轩等人也都榜上有名。贾志泽倒是没有中,听说贾镇抚正在家里发话,说要让贾志泽去军营里磨炼几年,好出来做个武将。   因着陆立轩也高中了的缘故,陆掌柜今儿高兴,所以但凡今儿前来酒楼里吃饭的人每桌都赠送一盘菜,这会儿酒楼里就有许多赞赏陆掌柜此举的人。   薛嘉月为免有人认出薛元敬来,到时前来寒暄的人肯定会很多,于是她就特地的要了间雅座,好两个人关起门来自自在在的吃饭说话。   但这样也不好。   单独的一间雅座,待伙计送完菜退出去,门闩一落,还不是由得薛元敬肆意妄为?偏生他力气较她大,什么样的招式都用得出来,薛嘉月对他又容易心软,最后在他的半哄半诱之下还不是由得他压着她亲吻。而一等伙计过来敲门送水上菜,他面容一敛,面上看着照样是温雅悠然,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一般。反倒是薛嘉月双颊晕红,杏眼含水,只能垂着头做了吃菜的模样,压根不敢让任何人瞧见她现在的这副样子。   但她偏生又是个没出息的,明明上一刻心里只气的恨不能咬死薛元敬才好,但下一刻又被他揽在怀中一番缠言蜜语给哄的什么气都没有了。   到最后等两个人吃完这一顿饭,薛嘉月一双红唇都微微的肿了起来,眼尾红着,一双美目水润润的,眼波流转间,勾人心魄的小妖精一般。   薛元敬如何会让人看到薛嘉月现在的这副模样?帷帽是出门就必要带的,当下就亲自给她戴好了帷帽,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路慢慢的走了回去。   今儿天气好,街上外来人群不断。有风拂过来的时候,带来清幽的桂花甜香。   薛元敬觉得心里也是甜蜜蜜的。   他转过头看薛嘉月,虽然有帷帽上的白纱遮挡着,他此刻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扬起了唇角。   得她这般陪伴在身边,他心中便觉安宁平和,此生再无憾了。   *   放榜之后几天,就有差人拿了帖子上门来给薛元敬。   薛嘉月凑近过去一看,就知是府衙里设下的鹿鸣宴,由巡抚大人主持的,邀请今科中举的学子都去参加。   薛嘉月知道这是习俗,每一科中举的学子都会受邀参加由巡抚大人主持的鹿鸣宴。   若认真说出来,薛元敬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宴会,而且她也知道文人相轻这句话,所以便想着要给薛元敬做一件好衣裳让他穿去赴宴。   几番思考之后,薛嘉月便给他做了一件米灰色绸面领口袖口镶青缎的直裾。   他相貌原就生的清隽温雅,这两样色彩淡雅的颜色显然很衬他。腰间再系上同色的青缎宽腰封,挂了一只白玉坠儿,一时风华无双。   薛嘉月抿唇看着他,末了就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别穿了我精心给你做的这一套衣裳出去被其他的姑娘给看上了,到时你同人家好上了,还哪里有我什么事?我倒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了。”   她心中对还没有出来的那八个女配始终还是难以释怀的。   “你这是吃醋了?”薛元敬垂眼看她,眉眼间笑意细碎。   他是乐意看到薛嘉月为他吃醋的。若她吃醋,便表明她心中有他。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确实有酸意,但却不想让薛元敬看出来,所以便嗔道:“谁有功夫吃你的醋?快些去赴宴吧。若再磨蹭,可就要晚了。”   薛元敬笑着伸臂揽她入怀,低头亲了亲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在她耳旁低语浅笑:“你说到嫁衣我便想起来了。我现在乡试也过了,年后便要进京会试,殿试。到那时你也及笄了,不如等我殿试高中了我们便成亲,如何?那现在你的嫁衣可要开始做起来了,不然可就赶不及了。”   “谁说要同你成亲?我答应嫁你了么?”薛嘉月伸手想推开他,但无奈力气太小,推不开,只得在他的怀中仰起头来看她,一张莹白的小脸上虽然满是红意,但却绷着,想要努力的做些气势出来,“还是等你到时殿试高中了再说罢。”   薛元敬忍不住的就低头来亲她,一面又低声的笑道:“殿试我肯定是能高中的,你还是听哥哥的话,现在就开始做嫁衣的好。”   又做了许多缱绻之事,最后还是薛嘉月不耐烦了,推着他出门他才笑着离开。 第139章 第五女配   薛元敬一路到府衙门口, 正好遇到孔修平和陆立轩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   陆立轩因着上次请媒婆上门提亲却被薛元敬拒绝的事, 这些日子见着薛元敬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会儿看到薛元敬,他就停下脚没过来, 面上也觉得有些热意。   孔修平隐约也听说了那件事, 所以这会儿见陆立轩没有过来的意思,他便自己笑着走上前同薛元敬寒暄。   薛元敬便也同孔修平寒暄了几句。且因着今日他心情很好,对着陆立轩也没有往日的冷淡, 反倒是对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陆兄。   陆立轩虽然是个腼腆的人, 但也很聪明。他心中明白薛元敬这次高中解元,年后的会试殿试极有可能高中, 若他到时殿试也高中了, 两个人同朝为官,又是同窗,这份情谊比什么不好?所以见薛元敬主动同他打招呼,他便忙笑着走上前来同他说话。   三个人正要进府衙,但孔修平眼角余光看到谭宏逸正从街头策马过来, 便笑着叫住薛元敬和陆立轩:“我们且等一等再进去。”   薛元敬循着他的目光回头一望, 就见谭宏逸一身锦衣, 端坐在马背上,正按辔徐行而来。   谭宏逸也看到了薛元敬。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但随后又立时齐齐的转开,彼此再不看彼此一眼。   随后行至府衙门前, 就见谭宏逸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给自己的长随。   孔修平正面上打叠起了笑意,要上前去同他打招呼,但谭宏逸压根看也没有看他们三人一眼,对守候在府衙前面的人出示了自己的帖子,然后扬长进了府衙的大门。   孔修平面上的笑意就僵在了自己的脸上。   陆立轩有些看不下去,就一面看着谭宏逸的背影一面说道:“这个谭宏逸怎生这样的倨傲无礼?孔兄你往后休要再理会他。”   “无事。”孔修平面上的僵硬和不快这会儿已经悉数的敛了下去,转而又是一贯平和谦逊的笑容,“他便是这性子,其实人不坏。往后大家极有可能同朝为官,陆弟你可别心中对他有什么成见。”   陆立轩自然还在为孔修平打报不平,薛元敬却不说话,只目光淡淡的瞥了孔修平一眼。   他不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如同圣人一样的人。这个孔修平,往后不能深交。   随后三个人各自拿了接到的帖子出示给门口看守的人,一起走了进去。   鹿鸣宴就设在府衙花园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旁边栽了几棵桂花和木芙蓉花。正是花开的时候,木芙蓉妍丽,桂花清香。   因着这鹿鸣宴是巡抚主持的,所以这平阳府里的官员也都来了。   巡抚姓沈,四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生的十分富态。   宴席一开始,他先说了一番开场白,无非是一些再俗套不过的回望过去,展望未来,再勉励一番之类的话。待他说完,又有知府等人说了一番话。然后便是例行的唱《鹿鸣》诗,跳魁星舞,再就是宴席开始。   都是同科举人,且都是平阳府的,若年后会试得中,大家同朝为官,这层关系比什么不好?是以席间原不相识的众人都忙着交换名帖,攀关系。   众人一早就知晓薛元敬是今科解元,这会儿得见本人,那一等不相识的就赶着来同他寒暄。一时众星拱月一般的将他围在中间。   薛元敬虽然为人清冷,不喜同人说话,但必要的应酬方面他也是会的。纵然不说长袖善舞,但也是和光同尘,看着再谦逊有礼不过。   外面的众人忙着同他攀关系,隔着一道松墙,里面也有两个女眷在看着他。   这两人是沈巡抚的妻女。这会儿沈夫人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薛元敬一番,然后转过头笑着同自己的女儿说道:“这个就是今科解元了。倒是生的一个好相貌,气质也好,梅儿,你觉得他和那位名叫谭宏逸的谁好一些?”   沈巡抚的女儿名叫沈傲梅,人如其名,虽然相貌生的好,但看着也极其的高傲。   今儿这鹿鸣宴她原是不想来的,但母亲说今科举人很有些少年英才,在屋中闲坐也是闲坐,索性不如出来看看,便硬拉了她出来。   一望之下,倒见少年英才确实很多,个中翘楚便数薛元敬和谭宏逸了。正巧又是一个考中了今科头名,一个第二名。   沈夫人言下之意更看重那个谭宏逸,但沈傲梅则是更看重薛元敬。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一看到薛元敬,心中便如小鹿般的乱跳,目光便如同黏在他身上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但即便她心中这会儿如何的悸动,听了母亲说的话,面上倒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言语间还颇有些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一群穷酸书生罢了,看着都差不多,谁又比谁好些?”   说着,转过身就走。她身后的丫鬟忙跟了过去。   沈夫人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对身旁的嬷嬷摇头:“我这个女儿,眼光真是极高。这些年给她说了多少亲事,她皆是看不中,只说要找一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她才肯嫁。前几日听得说今科乡试才俊多,今儿我才特地又是哄又是逼的拉了她出来,只指望能有她瞧得上的,我也不论对方家世如何了,少不得的厚着脸皮请了媒人上门去说合,不想她到底还是一个都看不上。”   沈傲梅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数已经不小了,所以沈夫人对她的亲事才会这样的着急。   嬷嬷听了,就笑着宽慰道:“咱们大小姐的相貌原就是天下少见的,才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才能入得她的眼。夫人您不用担心,您忘了?年初您在月老庙给咱们大小姐求了支姻缘签,签上说咱们大小姐的红鸾星已动,良人只在今年便会出现。我听人说,那家月老庙的签再灵验不过,您啊,今年肯定能喝上您姑爷敬奉给您的茶的。”   得她这样宽慰,沈夫人的心里略略的舒服了一些。不过随后她还是皱了眉头,不安的说道:“可现在眼看着都已经八月了,今年都要过完了,也不知道签上说的那位良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心中到底是忧心这件事的,所以等沈巡抚主持完鹿鸣宴回去之后,她就又提起了这件事。   “......我看那个头名解元和第二名都很不错,心中有意想要在他们两个人挑一个配给咱们梅儿,可听她的意思竟是一个都看不中。她现在都十八岁了,若再拖延着不嫁,岂不是真的要成老姑娘了?老爷,您看这事如何是好?不如这次就咱们替她做主,随意在这两个人中挑一个,遣了人上门去说亲?您的官位毕竟在这里,那两家听得说一家是个商户,另一个更家中父母俱无,还怕他们敢不答应?”   沈傲梅的亲事确实也是沈巡抚的一块心病,很想早日解决。这若是在以往,他说不定也就会依了沈夫人说的话。因着今日他同薛元敬和谭宏逸都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别是那个薛元敬,进退有度,沉稳内敛,往后必成大器。不过现在,他还是摇了摇头。   “前两日我刚接到夏首辅的书信,说已经在吏部上下打点好,待我今年底回京述职的时候让我留京为官。到时我做了京官,你和梅儿肯定都要随我入京的。京城里什么好人家没有?咱们梅儿相貌又生的好,还愁找不到好人家?依着我看,便是皇妃都做得。所以这件事暂且不急,等咱们入京之后再说。”   眼见沈夫人要说话,沈巡抚便又说道:“若是你果然看中了那个薛元敬和谭宏逸,年后他们两个不要进京会试?等他们会试考中之后再说罢。”   沈巡抚心中的打算是,虽然说现在薛元敬和谭宏逸乡试都高中不错,但会试却未必。万一到时他们两个人折戟沉沙了呢?所以还是暂且先观望的好。   沈夫人见状,也只得应允了。   而那边厢,沈傲梅一回去,就吩咐刚才随自己一同过去的心腹丫鬟:“你速去查一查那个名叫薛元敬的是什么人。”   丫鬟忙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去了。   沈傲梅看着丫鬟远去的背影,想着刚刚一眼看到薛元敬的场景。   青年身着米灰色青边的直裾,腰间挂着一只白玉双鱼坠,相貌清隽温雅。微风拂起他的衣袂腰带,他眉眼间笑意清浅,风姿无双。    第140章 准备上京   桂花开过, 秋风渐冷。   薛元敬乡试已过, 倒是不用再去书院读书了, 在家自行温书就行。但他总是不放心薛嘉月一个人外出,所以但凡她去哪里他总要陪同在侧。   虽然他软语温存, 但薛嘉月心中到底还是觉得不大舒服。   她并不喜欢到哪里都有人在身边跟着, 特别还是薛元敬。虽然他好言说是不放心她,但薛嘉月心中明白,他这其实就类似于在监视她。   不论冷暖, 出门必要她带帷帽。但凡看到她同其他男子说句话必定如临大敌,这些还不够说明问题?   薛嘉月有时也觉得他实在霸道, 对她的占有欲也太强,但两个人这些年到底是在困境中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 且薛嘉月心中已将他当成自己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所以就算她心中再不舒服,但她面上也并没有说一个字,只任由他一直陪同在侧。   近来她要做的事日渐的多了起来。   一则薛元敬既然乡试已过,年后就要入京会试,漱玉轩她自然是没有法子再打理下去, 便想着要脱手的事。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一番心血, 很有些舍不得就这样转手让给他人, 所以心中一直在踟蹰。二则,早先平阳府里的好多酒楼都同她预定了辣椒。好在现在辣椒一茬一茬的熟了,也不用同去年一样将辣椒晒干了好储存,但凡熟了就叫人摘了运过来分送到各家酒楼去。   薛嘉月虽然早先请了吴老汉一家人帮她看守采摘辣椒, 但前些日子经过薛元敬的一番安排,看守采摘的任务都交由杨大哥,杨二哥和他们带过去的人来做,将吴老汉一家人都给架空了。   吴老汉一家人自然觉得心中不舒服,薛嘉月又想着他们去年给她看守采摘辣椒甚为尽心尽力,虽然虽然现在不用他们做事,但工钱还是按照以往一般的给。对此吴老汉才没有话说,不过他儿子却是跳的很厉害,口口声声的说薛嘉月这就是不信任他们,不然为什么要特地的另外叫人过去代替他们看守采摘辣椒?   薛嘉月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念着和他们这相处了一年多的情分,便忍耐着没有说话。   但薛元敬可没有她这样好的脾气,当下他侧身挡在薛嘉月面前,一双黑沉沉的双眼直视吴老汉的儿子,语气冰冷:“你身上的这件衣裳从何而来?”   吴老汉的儿子身上穿的是一件酱紫色杭绸素面夹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   吴老汉的儿子当下就愣住了。心中也有些慌起来,不过面上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这是我,我买的。”   薛元敬冷笑:“从怡庆和买来的?”   吴老汉的儿子心下大惊,面上也变了色,支支吾吾的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薛元敬点到即止,也不再理会他,握了薛嘉月的手转身就走。   薛嘉月心中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因为她觉得她分明就是给吴老汉的儿子留了脸了,但他还非要蹦跶。不过好在现在有薛元敬替她说了这番话。   不过她心中也有些唾弃自己,于是等坐上马车之后,她就笑着对薛元敬说道:“哥哥,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明知道吴老汉的儿子背着她做了什么,但总念在相识一年多的情分上不忍心说破,还要被他跳着脚说她。   薛元敬看她一眼。   她自然知道她不是没用,只不过她这个人是心底柔软的一个人,但凡没有触碰到她底线的事她也不会过多去深究。但若触碰到她的底线了,她一定会反击。   薛元敬这些日子其实就一直在试探她的底线。他心中清楚的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进攻,她被动防守,且一直在退让。他还知道,只怕她心中对他已有些许怨言,只是念着他们两个人这些年的情分所以才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可是没有法子,总是见不得她单独外出,更是见不得她同其他的男子亲密说话。恨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在家中不出来,只让他一个人看到才好......   但他也知道薛嘉月心中是个自有天地,有自己想法的人,若他那般的禁锢着她,只怕她肯定会想离他而去。即便不理去,也再不可能对他亲密。所以他才竭力的压下自己心中那种可怕的想法,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思及此,薛元敬就幽幽的说道:“只盼你往后在我面前都这样的没用才好。”   一直对他心软,即便他做了任何事都不舍得离开他。   薛嘉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原想要宽慰他几句,但想了想,最后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笑了笑,权当自己没有听懂他这言外之意。   最近薛元敬对她的霸道和占有欲越来越明显了,她虽然顾及两个人多年的情分没有说什么,但也不想自己的底线一再退让。若这会儿他再去宽慰他,往后他不更要得寸进尺了?   薛元敬明知道薛嘉月听懂了他说的话,但却没有如同往前一般立时来宽他的心,他心中便有些沉了下去,待要再说什么,不过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现在对他的这个态度,若他再步步紧逼,只怕还会适得其反。还是暂且先缓一缓罢。   辣椒的事上因着有薛元敬的妥善安排,吴老汉一家再不得插手其中,自然也不用担心最后辣椒种子会流出给其他人的事。便是现在所产的辣椒,因着只有薛嘉月一人种植,但平阳府,甚至周边府州的酒楼知道了这些新菜式,也都赶着到她这里来买辣椒。所以即便今年辣椒种的较去年多出了好几倍,但价格卖的反倒比去年还要贵。可即使这样还是供不应求,刚成熟的辣椒立时就被采摘了下来,然后遣人分送往各大酒楼。一时薛嘉月自是赚的盆满钵满,教旁人艳羡不已。   但薛嘉月心中也明白,现在虽然暂时不用担心辣椒种子会流出去的事,但一来她明年就要离开平阳府,二来既然当初她能买到这两盆辣椒,旁人就不能买到?既已知道这辣椒这般的值钱,他们肯定是要种的。而吴老汉一家约莫已经知道辣椒该如何种的事了,想必明年肯定会有许多人种辣椒。既如此,倒不如到时她留下一批辣椒晒干了,留了种子,再高价的将这些卖出去呢,又能赚好大一笔银子。   心中既已打定这个主意,凡事就都不慌不忙起来。   而漱玉轩那里,她仔细的想了好几日,到底是自己的一番心血,还是舍不得转手卖给他人的。又见冯嫂子和小婵现在对漱玉轩的诸事都熟悉起来,便想着要将漱玉轩交给她们母女两人来经营。   就相当于她聘请了一位掌柜负责这漱玉轩日常的所有事,但账册还是要一年给她看一次的。   她便将自己的这番打算对冯嫂子说了,冯嫂子自是喜不自胜。   不说做了掌柜之后工钱会多上好些,只说她以往给人做事,总还是担心会时刻被人辞退了,但现在薛嘉月让她管着漱玉轩,虽说也还要听她的话,但往后薛嘉月到底不在平阳府长住,山高水远的,这漱玉轩大多数的事不都是她说了算?倒是别人要担心被她辞退的事了。   于是冯嫂子忙应了下来。自这以后,薛嘉月日日无事就教冯嫂子一些事,又带她去见陆掌柜。   她也想过要自行去江浙等地进衣料,但转念又想着漱玉轩到底只是个成衣铺子,去江浙等地进衣料又要遣专人去,路上运费,税费都是钱,一算下来只怕比她现在从陆掌柜那里直接拿货还要贵一些,所以便息了这个念头,只依旧从陆家的瑞兴隆里拿衣料。至于首饰那些,也依然在陆家的店铺里面做。也算是一直和陆掌柜合作的意思。   陆掌柜得知她年后便要离开平阳府,心中惋惜不已。只说若她不走,他二人联手,必然会将生意做大,但薛嘉月还是笑着拒绝了,只将冯嫂子引见给陆掌柜,说了往后请他多照拂之类的话。   陆掌柜应了下来,又问起了明年她离开之后,他那新开的酒楼需要的番椒该如何办的事来。薛嘉月便趁机说可以卖给他番椒种子,再教会他该如何种番椒的事,陆掌柜立时就应了下来。且为免她反悔,两个人当即就立了文契,陆掌柜付了一笔不菲的定金。   薛嘉月收了定金,和冯嫂子一起回漱玉轩。   远远的看到漱玉轩的门,她还未走近,便看到薛元敬从里面走出来。   昨儿太初书院的掌院安华清特地的遣人给他送了封信,叫他今日过去,是以今日一早他便去了那里。回去一看到薛嘉月不在,便料定她来了漱玉轩,立时就过来了。过来也没有看到薛嘉月,一问才知道她去了陆掌柜那里,正要出门去接她,就看到她回来了。   他站定,看着薛嘉月面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走到他身边来,挽了他的胳膊,同他说刚刚她在陆掌柜那里的事。又问他安掌院叫他过去对他说了什么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无非的一些勉励的话,又送了他几本孤本古籍。他对着安掌院长揖作礼,谢他这几年的用心栽培之情,承诺往后绝不忘太初书院。   冯嫂子已经自行进隔间去做事了,薛嘉月和薛元敬便坐在柜台后面说话。但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道:“住轿。”   薛嘉月转头望过去,就见门外停了一顶双人轿子,有个丫鬟正伸手掀开蓝色的轿帘,伸手过去说道:“姑娘,咱们到了,您请下轿吧。”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轿子里面就伸出来一只手。   白皙如玉的一双手,五根手指细长娇嫩如葱管一般,手腕上还戴了两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子,两汪绿水也似的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一只手便已是这样的让人惊艳了,那轿中那位女子的相貌该当如何?   薛嘉月忍不住好奇,就要探身去望,却被薛元敬给拉了回来:“小心。”   柜台上面放了墨砚,她这般的探身过去,衣带险些垂到了墨砚里面去。   薛嘉月也不恼,反而是用手肘碰了碰薛元敬的胳膊,嘻嘻的笑道:“哥哥快来看,外面仿似来了位很美的姑娘。”   薛元敬闻言,目光便瞥了一眼外面。正看到那位姑娘从轿中走了出来。   醒目无一丝瑕疵的五官,确实是很明艳照人。但薛元敬也不过是瞥了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低头在薛嘉月的耳边轻语:“没有你美。”    第141章 怒怼女配   薛嘉月没想到这样的间隙也能被薛元敬给撩拨一句, 正要说话, 就见刚刚下轿的那位姑娘扶着丫鬟的手走进了铺子里面来。   于是薛嘉月忙笑脸迎了上去:“您好。”   沈傲梅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 没有说话,扶着丫鬟的手继续往里走。   薛嘉月面上的笑容微敛, 心中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这位姑娘刚刚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是那种居高临下, 带着轻蔑的感觉的。   不过想着到底进门是客,所以薛嘉月还是拿了柜台上的册子,面上打叠起了几分笑意, 跟在那位姑娘身后,指着那几个模特架子上穿戴的衣裙和首饰说道:“除却这些衣裙首饰, 小店里还有其他许多式样新颖的衣裳首饰,姑娘要不要看看?”   一面说, 一面就要将手里画着各种衣裳首饰样式的册子翻开。   但沈傲梅压根看都没有看她手里的册子一眼, 转过身径直的去看旁侧一个模特架子上发髻上戴的首饰,只留给薛嘉月一个高傲的背影。   仿似压根就不屑于同她说话一般。   这就有点不能忍了。薛嘉月握着册子的手收紧了几分。   薛元敬在柜台后面看到,就叫她:“月儿,过来。”   薛嘉月也确实是懒得伺候面前这位姑娘了。   就算她只是个做生意的,但她笑脸迎人, 这位姑娘不说话便罢了, 看着她的目光竟然那样的轻蔑。   若真瞧不上她这铺子, 那何必要进来看?进来看又何必要给她这样的脸子瞧?   于是她便拿了册子往柜台后面走,同薛元敬轻声说话。不过眼角余光还在看着那位姑娘。   就见那位姑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似也在往她这边望。但一直不见有人再过来招呼她,最后她就伸手拿了模特架子发髻上的一支簪子走到柜台前面来。   看样子她是想要买这支簪子的。于是薛嘉月便想要抬头同她说话, 但却被薛元敬握住了她的手摇了两下,叫她不要抬头。   薛嘉月素来便很听薛元敬的话,因为知道他比自己聪明太多,想的事情肯定是她及不上的,所以她便很听话的没有抬头,细白的手指摆弄着柜台上的一管毛笔。   薛元敬自然也没有抬头,只磨了墨,叫薛嘉月写几个字给他看看。   薛嘉月现在虽然也写的一手工整的毛笔字,但薛元敬总是不满意,无事的时候便要教她练字,薛嘉月对此也苦恼的很。   她觉得她又不考状元,也不想做个书法家,写的字人家认得不就行了?还要她写的多好啊?所以就总是找各种理由不练。薛元敬又舍不得真的说她,就经常被她插科打诨的给混过去了。   现在薛嘉月自然不要练字,就暗中的溜了薛元敬一眼,然后不再摆弄毛笔了,转而拿了旁侧的绣绷开始绣上面已经描好的玉兰花。   天气日渐的冷了,少不得的就要用手炉,她想做个手炉套子。   薛元敬对此也没有法子,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翻开了手边的一本书。   沈傲梅向来就高高在上惯了,何时被人这样的无视过?现在眼见这另个人总是不理睬她,只各自做各自的事,仿似这铺子里除却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人一般,她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气恼起来。也很尴尬。   于是她目光瞥了身旁的丫鬟一眼,丫鬟会意,便走上前两步,伸手敲了敲柜台,说道:“你们两个是伙计?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家姑娘要买首饰。”   薛嘉月没有抬头,只依然不紧不慢的绣着她的玉兰花。   她心中明白,薛元敬刚刚叫她不要抬头,那显然他是想要处理这件事的。左右她对这位姑娘也没有好感,就由得他去处理也好。   丫鬟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才见薛元敬合上手里的书抬起头来,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   鹿鸣宴那日,沈傲梅在松墙后窥见薛元敬的第一眼心中就开始悸动。那会儿她隔着他还有好些距离,回去之后日思夜想,总不能忘怀。待丫鬟打探出来了薛元敬的底细,她细思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忍不住的今儿过来漱玉轩了。   而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到薛元敬,就越发的觉得他风姿无双了。   沈傲梅小鹿似的乱跳着,面上倒还是一贯的高傲,俯首在丫鬟耳边说了几句话。   就听那位丫鬟在问道:“我家姑娘看中了这支簪子,想要买。请问掌柜,这支簪子多少钱?”   沈傲梅看中的是一支金丝嵌珠簪子,顶端的玛瑙赤红如火。   薛元敬看了一眼那根簪子,然后便不徐不疾的说道:“这簪子我们不卖。”   薛嘉月拿着绣花针的手微顿,但随后她抿唇轻笑,又不紧不慢的绣她的玉兰花去了。   沈傲梅反倒是一怔。   那丫鬟也是神情一怔。但随后她就问道:“这簪子为什么不卖?难道你以为我们出不起钱?笑话,我们老爷可是......”   不过她话未说完,就被沈傲梅被出声喝止住了:“柳儿。”   那丫鬟扁了扁嘴,不说话了,低头退到了一旁。   沈傲梅这时目光滴溜溜的打量了薛元敬一会儿,然后轻声细语的问道:“敢问公子,这簪子为何不卖?可是有什么缘故?”   她父亲是从二品的巡抚,以往她出去的时候从来都是众星拱月惯了。且她相貌生的也好,才情也好,自然恃才傲物,嫌弃其他人都是俗人,不屑于同那些人说话。便是说话也是冷面冷口。但是现在面对着薛元敬,她也不知道怎么,生意竟然这样的轻柔起来。   这时有个妇人手上牵着一位小姑娘走进铺子里来,薛元敬看见,下一刻他清冷冷的眸子冷漠的看了沈傲梅一眼,然后就道:“没有什么缘故。但我们铺子不做姑娘的生意,请姑娘现在离开,莫要挡着其他客人挑选衣裳首饰。”   这话里的逐客和厌烦之意可就是毫不掩饰了,沈傲梅听了,只面上立时就变了色。   薛元敬这时已经没有理会她了,同薛嘉月去接待刚刚进来的妇人和小姑娘。   沈傲梅见他对着那位夫人和小姑娘的时候面上笑意温和,如何还是刚刚对她那般的冷漠?她握着簪子的手猛然的就紧了起来。   下一刻,她将手中的簪子狠狠的掷在了柜台上,抬脚就往外面走。她身后的丫鬟忙小跑上前去给她掀开轿帘。   她经过薛嘉月身边的时候,薛嘉月眼尖看到她一张脸上都气的通红。于是待门口的轿子走远之后,她就抿唇笑着轻声的对薛元敬说道:“哥哥,刚刚那位姑娘可是要被你给气死啦。”   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有一种薛元敬替她出气了的感觉。   薛元敬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如何不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伸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他没有说话,只拿了柜台上的那支金丝嵌珠簪子,抬手簪到了她的发髻上去。   他是定要护着她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给她气受。   *   沈傲梅一路坐着轿子回到家,待柳儿扶她进屋的时候她一张俏脸依然涨的通红。   柳儿在她身旁服侍她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从来没有受过今儿这样的气。于是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不然我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和太太?只是一间小小的成衣铺子罢了,若是老爷和太太要为难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沈傲梅没有说话。   她刚刚在漱玉轩里受了薛元敬的那番软气,一路上都觉得心中憋闷的难受。有心想要听柳儿的话,让人去为难薛元敬和薛嘉月一番,但想一想那日在鹿鸣宴上一眼看到薛元敬的风姿,心中便有些舍不得。   她自小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眼,这可是第一个她为之悸动的男子,但他竟然这样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就因着刚刚她对他妹妹态度傲慢了些?   左思右想之下,最后她还是叹了一口气,吩咐柳儿:“罢了,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同老爷和太太提起。”   心中想着再过些日子父亲就要进京述职,听他话里的意思,一进京就要高升的。而薛元敬虽然在那一刻让她悸动,但现在到底也只是一个举人。年后会试会不会得中还不知。且即便得中,他没有得力的家世,也只是个小官罢了,如何配得上她?所以也只能这样的罢了。   柳儿自然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当下忙应了一声是,走过去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了过来:“姑娘,您喝茶。”   沈傲梅没有接,她现在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方面她是瞧不上薛元敬不错,但另外一方面,她总归还是忘不了在鹿鸣宴上时对他的惊鸿一瞥。   那样的隽雅出众,那样的风姿无双。   这世间可还会有男子有他这样的风姿?   第142章 启程进京   等最后一茬辣椒熟透, 采摘下来晒干之后, 薛嘉月高价卖了所有的辣椒种子, 然后就收拾行礼,准备和薛元敬启程去京城。   她已经想过了, 每逢年底便会有外地的官员入京述职, 到时便有继续外放的,也有留京的。外放的便罢了,但留京的不要买房或赁房安居?年后又有各地学子齐聚京城赶考, 他们就不要赁房落脚?所以薛嘉月几经思量,决定年前就进京。   她要去京城买房!将手头的钱全都花出去, 能买几套就买几套。再转手或赁或卖,好实现她上辈子做一个包租婆的宏大愿望。   带着这样的一番豪情壮志, 她带着简单的行礼, 随同薛元敬一起进京。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是暮秋初冬时节了,因着走的是水路,所以一路很见识了些以往没有见过的景致。及至到了京城,两个人先找了一间客栈落脚,随后薛嘉月就找了几个房牙子, 由薛元敬陪同着, 无事就到外面去看房。   不过理想总是丰满的, 现实却是骨感的,一番打听之下,就得知就算是一品官员一年基本的俸禄也只有一百八十两雪花银。就算再上这样那样的禄米取暖费之类一年合计也不过三四百两银子,更不说其他的官员了。但相比之下, 京城的房价却是高的。可以这样说,一个六七品的官员,若仅靠自己的这些俸禄,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个几十年才能买得起一所房子。还只是一所小房子。   但她现在手头上的银钱毕竟有限,若全都用来买房,先不说能买得了几所,关键是这年头房价它也不可能跟疯了似的直接对倍涨啊。若只赁出去,那肯定也是不划算的。   看来靠买房卖房致富是不可能的了,薛嘉月也只得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心中觉得薛元敬是肯定能考中进士的,那往后他们势必要在京城长住。那一直住在客栈中怎么成呢?所以和薛元敬商议了一番,他们就置办下了一处两进的宅院来。   捧着房契,看着上面写着的自己名字,薛嘉月只高兴的无以复加。   秀峰村那里她自然是从来没有当过家来看待,平阳府那间东厢房她住了六年,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她置办的,心中虽然将它当成了家,但无奈到底也只是赁来的房子,不是自己的,但是现在,站在这两进宅院的大门前,薛嘉月只一直傻笑个不停。   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往后不管她去了哪里,但她总归知道自己的归属在这里,再不会如无根浮萍一般没有归属感了。   这房子原来的主人是个翰林院里的翰林,刚外放了个知府,过几日就要离职前去赴任。因着家眷也会随他到任所,二则他囊中羞涩,担心到任所无钱使唤,所以便要卖了这宅院。   因着他卖的急的缘故,价钱要的倒不是很高。且房子里的一应家具也都带不走,便都留给了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是以他们两个人买了这房子之后打扫干净之后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不过总还是有些东西需要置办的,于是趁着这日天气还算和暖,薛嘉月就拉着薛元敬到集市上买东西,顺带也熟悉一下京城。   而一番探查之下,她就发现这里的市集并没有固定的地点,而多是临街的房子面前有几间门面房。于是就后面的房子住人,门首的门面房开了店铺做生意。   自然每家卖的东西都不一样,有时候若想买几样东西了,说不定就得跑好几个不同的地方呢。   不过薛嘉月随后和薛元敬在一家酒楼吃饭的时候问过伙计,就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城外的大相国寺就会开放集市,届时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在那里买到。若有什么节日了,如元宵,端午,中秋这些,城内也会有集市。   一路走走逛逛,两个人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往回走。   他们买的这处宅院倒也幽静,并没有邻着大街,门首只是一条小巷子,旁边住的也都是人家。   等他们走进这条小巷子,尚未到家门口,就见对门宅院的两扇黑漆大门正大开着。走得近了,就看到里面正有人在打扫着。又听到有人在说道:“前几日老爷刚寄了书信来,说少爷过些日子要进京来赶考。你们快些将这些坏了的栏杆窗子都修补好,里里外外也都要打扫干净。少爷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然等他过来了,发现哪里不好,仔细你们一个个的皮。”   薛嘉月听了,就转头对薛元敬说道:“哥哥,看来对门的那家主人也同你一样,是进京来赶考的。”   她和薛元敬住过来也又几日了,但总不曾见过对面开过门。不过有时她外出,看到对面的院墙很高,院子占地也极广,想来肯定是户有钱人家,但没想到其实现在里面压根就没有主人在。   薛元敬嗯了一声,看了对门一眼,然后拉着薛嘉月进了屋。   其实在京城而言,两进的院落也算不得小了。   进了大门,看到的就是一面砖石砌成的影壁,上面浮雕了荷叶莲花,还有一双锦鲤,寓意连年有余。往右便见一排倒座房。经由垂花门进入,便是内宅了。   正面是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两侧各两间小耳房,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一应屋子都有抄手游廊连着,即便下着雨雪的天气,在这内宅里出门都不用打伞穿雨鞋的。   薛元敬对这房子也很满意,这会儿就笑着同薛嘉月说道:“这院子不小,等往后我们成亲了,你想生几个孩子都是能住得下的。”   近来他倒没有再问薛嘉月想什么时候同他成亲的事。年后会试,他想考中了进士,有了官职之后才同薛嘉月提起此事。而到时薛嘉月也及笄了,想必她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薛嘉月也没想到薛元敬忽然好好儿的就说起这话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看着他。   看的薛元敬忍不住的就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微笑着说道:“算了,暂且还是别生了。你在我眼中还是个孩子呢,让我先多疼你几年。”   薛嘉月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的就又是羞又是气。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辩驳他,瞪了他一眼之后,拿着手里的东西进屋了。   两个人现在到底还没有成亲,所以虽然薛元敬有时会对薛嘉月做一些很亲密的动作,但到底也没有住在一间屋里。而是薛嘉月住了正屋的东次间,薛元敬住了西次间。前两日薛嘉月又将东厢房收拾出来给薛元敬做书房,自己则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自己用了。   虽然现在她在京城,但不时的也会想些式样新颖的衣裳和首饰样式出来,然后托人送回平阳府给冯嫂子,让她按图做了衣裳首饰出来。   进京后的日子倒是过的悠闲,再没有在平阳府时那般日日都要去铺子应卯的事了。若她愿意,睡到日上三竿都是可以的。不过她并不想就这样的懒散下去,总还是想要找点事情做。   这段日子偶尔也会有一开始她联系看房的房牙子找上门来,同她说一些她们近来探听到的房子,薛嘉月也都礼貌的请她们进来,同她们说话,就是想着能不能从她们的话中找出一丝商机来。   时光易老,悄然而过,转瞬已是十一月十五这日。   薛嘉月早先就听人提起过,每逢初一十五这日城里的大相国寺就会开放集市,到时会有许多小贩赶过去发卖货物,城里也会有许多人前去逛,所以这日一大早薛嘉月就起来了,打算待会儿去大相国寺看看。   等她拉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薛元敬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院中练武。   在平阳府的时候薛元敬偶尔早起的时候也会在院中练武,不过那个时候院子里还住了冯嫂子一家,他总归不能肆意行事。不像现在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自然是再无需隐藏任何事了。   薛嘉月也没有打扰他,只斜倚在廊柱上看他练武。   他练的约莫是一套剑法,因着他手中拿了一根不长的竹棍。招式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最后他随手往地上一掷,明明只是一根看着再普通不过的竹棍,但竟然入地几尺。   薛嘉月对此表示了惊叹。而薛元敬这时已经转身向她走了过来,眉眼中都是温和的笑意:“你起来了?”   二十岁的青年个子已经很高了。一身青色劲装,腰间革带,在晨光中含笑向她走来,怎么看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这样的一个人带出去实在很有面子啊,而且他以后极有可能还会是阁老,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了。更何况他对她还是那样的好,捧在心尖上一般。   薛嘉月的虚荣心一时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直起身站好,看着薛元敬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然后停在她面前,低头看她,眸中都是细碎温暖的笑意。   薛嘉月只觉天边的朝霞此刻都在他的眼中,绚丽华美。于是她由不得的也笑了起来,伸手来抱他。   他约莫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薛嘉月看到他额头上都沁出了些细密的汗珠。但是这会儿她伏在他怀中的时候却没有闻到什么汗味,依然还是青松白雪般的气息,让她觉得很安心。   当她伸手来抱他的时候,薛元敬一刹那身形就僵住了。   以往薛嘉月虽然时不时的就会来抱他的胳膊,但是从来没有主动这样投入他怀中的。而其后两个人关系挑明之后,一直都是他主动纠缠着薛嘉月,她只被动接受,但从来没有主动对她如何的。现在得她忽然这样主动的来抱他,薛元敬一刹那简直都不敢相信。   不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是喜悦了。   二十岁的青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以往便是薛嘉月不来招惹他的时候他都恨不能时时刻刻抱着她不撒手,这会儿她竟然主动的投入他怀中,薛元敬怔愣片刻之后立时就伸臂紧紧的揽住了她的纤腰,然后低头就要去亲吻她。   薛嘉月笑着欲躲,但下一刻就被薛元敬按在旁边的廊柱上,身子紧贴着她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就对着她柔嫩的双唇精准无误的吻了上去。    第143章 大相国寺   薛嘉月和薛元敬缠绵了一会儿, 待吃过早饭, 两个人就动身前往大相国寺。   薛嘉月这段日子也曾听人提起过, 说这大相国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便是皇家进香也都是来这里的。而现在尚未近前, 便见一带巍巍红墙, 内里是一大片的琉璃飞檐,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待走近了,就见山门大开, 寺院前面一带宽阔平整的大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摊贩,甚至还有临时搭盖的铺棚。放眼望去, 绫罗绸缎,胭脂首饰, 珠宝玉石, 图书古籍,甚至海外来的香料,毛毯都是有的,在扑了毡条的地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场面实在够壮观。且已经有过来赶集的人在和摊贩讲价格买东西了。   薛嘉月以往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景, 当下很是惊叹。   惊叹之余, 她就拉着薛元敬往前走, 到处走走看看。若有看到喜爱的,也会买下来。   在她买一根白玉簪子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站在茶叶摊子前的一位客人在同摊主说话:“你家的这些茶叶都好。上次我外地的亲戚来了也说好,想买些带回去送人, 偏生每个月初一十五才能到这里来寻你买到,我那个亲戚到底还是很遗憾的回去了。若是你有自己的铺子就好了,那我就能带着我那亲戚直接去你的铺子里面买。”   “我倒是想有个自己的铺子。”那摊贩笑道,“但你也知道,京城里的铺子一间儿多大?赁金都贵,我这做小本生意的,哪里赁的起?也只能趁着每个月初一十五两天,大相国寺这里开集市的时候过来。要是大相国寺天天开集市就好了。”   彼此说了几句话,那位客人买了茶叶走了。   薛元敬也拉了薛嘉月往前走。   广场上来逛集市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摩肩擦踵的。薛元敬不喜这样热闹的场合,便叫了薛嘉月往大相国寺里面走。   来逛集市的人多是京城人,大相国寺自然是都来过的。而且这会儿大家都还在外面逛集市,所以寺院里面倒没有什么人。   寺院门外有卖香的小摊贩,薛嘉月拿了几文钱出来买了香,拉着薛元敬往寺院里面走。   当先便见一处正殿,前面广场上有两只大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烟雾袅袅。旁边还有几个人手中拈了香,合在双掌间,闭目对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自躬身拜了三拜。   就在薛嘉月还在四处观望的时候,薛元敬已经从她的手里拿了香到一旁点燃了,然后走回来分了三支香给她,自己也拿了三支香合在手中,对着东方站定。   薛嘉月看他双目闭着,过了一会儿才躬身拜了三拜,随后依次是南、西、北三个方位。照例都是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躬身拜了三拜。想必合香闭目站着的那会儿他就在心中默祷自己的愿望。   待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拜过了,他方才将手中的三支香查到了旁边的一只大香炉里面去。   回头一看薛嘉月还手中拈香站在原地,他便问她:“你怎么不拜?”   薛嘉月笑着看他:“哥哥你竟然会信神佛?”   她原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信这些的。要信肯定也是诸如求人不如求己,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极霸气的话,但看他刚刚的样子倒是很虔诚......   薛元敬面上的神情倒是淡淡的:“心中有所求自然就会信。”   又催促她快拜。薛嘉月只得学了他刚刚的样子,合香闭目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拜了,然后走过去将手中的三支香插在大香炉里。   回头见薛元敬正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旁侧架子上点的一排蜡烛。有风拂起他的衣袂腰带,飘然若仙。   薛嘉月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了想,就走过去问他:“哥哥,你刚刚心中求的是什么?”   到底是心中是有什么所求,竟然会让他信神佛拜神佛?她可还记得以前在秀峰村,那个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还活着,有一次她说起因果善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的时候,薛元敬冷冰冰的话语:“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话。若真有神佛,如何会由得这世间坏人一直逍遥,好人反倒受罪?便真有神佛,那也都是善恶不分的,要来何用?”   但是现在......   薛元敬看她一眼,然后淡道:“还不是求神佛能让你早些答应嫁给我。”   薛嘉月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回答,一时反倒怔住了,只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薛元敬见到她这个样子就笑了起来,止不住的就抬手捏了捏白嫩的脸颊:“在发什么呆?趁着现在寺院里人还不多,我们到处去逛逛。等待会儿外面的人逛完集市了,就该到寺院里来拜佛了,到时人多嘈杂,这里就不好玩了。”   薛嘉月哦了一声,乖乖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往正前方的大殿走。   前面有位姑娘正手中拈香面对着大殿站着,背影看着很是曼妙,薛嘉月忍不住的就多看了两眼,想着她正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正好那位姑娘这会儿拜完了大殿,将手里的香递给了身侧站着的一位丫鬟,又扶着另外一位丫鬟的手转过身来。   明媚照人的一张脸。只不过一张俏脸这会儿板着,眉眼间如同结了冰,看着就是个不好接近的冷美人。   竟然是前些时候去漱玉轩,都不屑于跟她说话的那位姑娘,没想到这会儿还会在这大相国寺里遇到。   薛嘉月心中惊讶,就伸手拉了拉薛元敬的衣袖子,倾身过去低声的说道:“哥哥,看前面的那位姑娘。”   光顾着说话,一时就没有留神脚下,踩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脚就崴了一下。当下只痛的她口中忍不住的就轻嘶了一声。   薛元敬原本正在看前面,目光正对上沈傲梅惊讶的目光,但忽然听到薛嘉月轻声的呼痛声,他忙低下头来看她,问道:“怎么了?”   薛嘉月一面痛的吸气,一面苦着脸回道:“崴到脚了。”   薛元敬听了,连忙就问道:“崴到哪只脚?痛的可厉害?”   有心想要立时就除了她的鞋袜下来看一看,但这到底是在外面,旁边也是有几个在进香的男子,便也只得罢了。   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还是要看一看她哪里伤的可厉害。于是他就在薛嘉月面前半蹲了下去,叫她:“上来。”   竟是要背她的意思。   旁边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过来,目光中带了探究和好奇。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红了脸,低声的说道:“哥哥,我没事,你快站起来,我不用你背的。”   但薛元敬如何会在乎这些人如何看他?在他心中,便是这世间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及不上薛嘉月一个人。他坚持:“上来。”   薛嘉月没有办法,只能红着脸,过去伏在他背上,双臂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脖颈。不好意思被周边的人行注目礼,便掩耳盗铃的闭着双眼,将脸埋在薛元敬背上。这样她看不到旁人,旁人至少也看不到她的脸了。   虽然在外面很少有看到男子背女子的,但随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远,围观的众人也相继的走开,只有沈傲梅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扶着她手的柳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开口问道:“方才那两个,是薛公子和他的妹妹?”   薛公子和他的妹妹都是相貌生的极出众的,那日她在漱玉轩一见之下便记住了,这会儿如何会认错?但即便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妹,可看薛公子对他妹妹也实在是太亲密点了吧?   沈傲梅没有说话,她只觉得这会儿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刚刚她正拈香阖目在祈求神佛,想要找一位合她心意的如意郎君,不想一回头就正好看到了薛元敬。这难道是神佛的指示?当时她忍不住的心中震惊。但是薛元敬对她的态度却是极冷漠的,只看她一眼,随后立时就低下头去看他的妹妹。   且他看着她妹妹的时候,面上满是温柔和怜爱,哪里还有一丝冷漠?刚刚还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一定要背他的妹妹......   沈傲梅思及此,心中不由的也开始怀疑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亲兄妹的事来。   想了想,她就吩咐柳儿:“我们过去看看。”   柳儿不敢不听她的话,忙应了一声,同另一个丫鬟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   薛元敬原想找个偏殿,然后除下薛嘉月的鞋袜,看一看她脚上的伤势到底如何,但想着偏殿随时会有人进来,他不想让其他任何男子看到她的脚,所以便问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僧人,后院厢房在哪里。然后又拿了银子出来,说家妹崴到脚了,想暂且借一间厢房看看他妹妹的家。   寺院里也是有客房的,给那些来上香的香客留宿或歇息用,当下那个僧人也没有收他的银子,将手里的大高笤帚斜靠到一旁的墙壁上,领着他们就往后面的客房走。   等到了,僧人退出,请他们两个自便,薛元敬便小心的将薛嘉月放到一旁的椅中坐了,去关了门,然后走过来在薛嘉月的跟前单膝半蹲下去,问她:“崴到哪只脚了?”   薛嘉月呐呐的回道:“右脚。”   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的将自己的右脚往后缩了缩。   但却被薛元敬出手快速的握住了她的右脚,然后伸手就来脱她的鞋袜。    第144章 命中克星   薛嘉月今儿穿的是一双葱绿色, 鞋面上绣着蝴蝶芍药的软缎绣花鞋, 里面穿的是白色的锦袜。   这会儿薛元敬动手除下她的鞋袜来, 就见她露出来的右脚雪白晶莹,皮肤下淡青色的青筋都隐约可见, 五根脚指头就如同是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儿一般, 圆润白皙。   薛元敬忍不住心中一荡,抬起头看了薛嘉月一眼。   就见薛嘉月两侧桃腮晕红,容颜较往日更增丽色, 当真是说不尽的娇媚动人。   薛元敬一时竟看的痴了。又觉手掌心轻握的那只脚比最好的绸缎都要丝滑,忍不住的就伸手轻轻的摩挲着。   薛嘉月越发的羞的一张脸通红了。羞恼之下, 就要将右脚缩回,但却被薛元敬轻轻的钳住了她的脚腕, 低声说道:“别动。”   这下子正好碰到她受伤的那里, 只痛的她立时就轻嘶了一声。   薛元敬听见,忙仔细去瞧,就见那里果然有些肿了起来。   他便伸手按在上面,掌心用了些力,打着旋儿的轻轻揉搓着。   自然是有些痛的, 薛嘉月先时还能蹙眉咬唇的受着, 但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 忍不住的就轻哼出声。   小奶猫儿一般的叫声,软软的,柔柔的,还发着颤, 只听得薛元敬心中立时就一紧,心跳如擂鼓,握着她脚的手忍不住的就紧了几分。   薛嘉月挨不过,颤颤的痛哼出声:“哥哥,疼。”   似撒娇,似埋怨,声音哑着。似忍痛不过,声音里还半带了哭腔。   薛元敬这会儿也觉得很不好过,全身发紧,只想做点什么。但想着他们两个现在毕竟还没有成亲,也只得将自己脑海中正在疯狂叫嚣的念头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不过薛嘉月的声音犹在耳边,饶是他意志力惊人,这会儿也只觉得两侧太阳穴那里的青筋在突突的跳个不住。最后他没有法子,便只能出声说薛嘉月:“忍着,别做声。”   因着这会儿他正心中忍的难受,所以一张俊脸便紧绷着,说出来的这句话猛听上去也很严厉,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薛嘉月一时便有些怔住了,呆呆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近来薛元敬对她可谓是百求百应,从来不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什么时候这样冷着脸,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说过话?薛嘉月只以为薛元敬这是烦她了,嫌弃她连走个路都能崴到脚,所以这会儿才会这样的凶她,于是她眼圈忍不住的就红了。却又倔强的不肯让薛元敬知道,便一句话也不说,只咬唇默默的忍着。   薛元敬一直在低头给她揉搓着脚腕,全身还在发紧,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她这会儿正闹脾气呢。听她不再痛哼出声,他心中反倒放松了些。若不然,他听着那样的声音,指不定会真忍不住在这里做出些什么事来。   揉搓了好一会儿,见她白皙如玉的脚腕那里虽然通红,但到底消肿了,想想暂且也差不多了,便轻柔的给她穿上了鞋袜,然后抬头来看她。   一看之下便见薛嘉月这会儿正眼角发红,细白的牙齿咬着红润的下唇,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委屈。   薛元敬只以为她这是脚腕那里痛的厉害,心中一慌,忙问道:“是不是痛的很厉害?”   薛嘉月吸了吸鼻子,不说话,越发的紧咬着下唇,只咬的唇边嫣红如刚开的玫瑰花花瓣一般。   薛元敬如何会不心惊?忙直身凑近来,不住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嗯?告诉哥哥。”   他现在语气里倒满满的都是关心,全不似刚刚那般的严厉了。但薛嘉月只越发的觉得委屈起来,黑白分明的眼中立时就笼了一层水雾,声音哽咽的说道:“刚刚你凶我。就算是我自己不小心崴到脚了,你不高兴给我揉了,何必要凶我?我也没有求着你来揉。到时我自然会去找其他人来给我揉,不用劳烦你。”   薛元敬先是一怔,过后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你以为我刚刚说那句话是在凶你?我哪里是在凶你,我只是,只是听到你叫成那样,我还如何能专心的给你揉脚?”   “难不成我觉得痛了还不能叫出声来?”薛嘉月委屈的眼泪水都落了下来,“那你要我怎样?”   感情明明是她吹皱了一池池水,但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是不自知的。   薛元敬忍不住的笑,然后弯腰俯首在她耳旁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就见薛嘉月双眼先是震惊的睁大了,随后脸泛红霞,嗔道:“你自己心思龌龊成这样,还偏要来怪我?可见你心中一天到晚的就在想那些无耻的事。”   薛元敬见她俏脸生晕,嗔怒之下神情又娇又媚,止不住的就低头来亲吻她的双唇。又哑着声音问她:“月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答应嫁我?不要折磨哥哥了好不好,嗯?”   薛嘉月待要躲,薛元敬已经伸手来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的按向自己,双唇立时就压到了她娇嫩水润的红唇上去。   薛嘉月力气原就不如他,若他当真存了心的要来亲吻她,她如何还能躲得过,当下也只能被动承吻。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敬才放开她。薛嘉月浑身的力气就如同被人给抽离了一般,被薛元敬伸臂轻揽在怀中,小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胳膊上,闭着双眼细细的喘气。   薛元敬还在坚持问她:“你的嫁衣有没有绣好?等我会试过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薛嘉月双唇被他欺负的水润红肿,杏目中也如同笼着水雾般,抬头看着他抿唇而笑:“不好。你不是说我天天在折磨你?我还没有折磨够你呢,等折磨够了我再同意嫁给你。”   笑容灵动狡黠,一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一般,只气的薛元敬牙痒痒,但又恨不能将她揉入到他的骨血中去才好。   “你可真是天生就来克我的。”他抬手亲捏她细嫩的脸颊。   忽然又想起刚刚的话来,面色立时就有些沉了下来:“刚刚你说要找其他人来揉你的脚,你想找谁来给你揉?”   薛嘉月有心想要逗一逗他,就在他的怀中歪着头看他。一面两根细白的手指勾着他前面的衣襟玩,一面两只垂下去的小脚还在前后轻轻的荡着:“哥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有好些人心悦我的。旁的不说,遣人来求亲的就有好几个,都是你吃醋把人家给赶跑了。若你不给我揉脚,我还找不到其他人来给我揉不成?有的是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笑意,眼波流转,神情又娇又媚,看着真如同是个成了精的狐狸一般。   薛元敬忍不过,低头就狠狠的咬了她的下唇一下。在她吃痛娇嗔欲待说他的时候,他含了她柔嫩的唇瓣,说出来的话虽含糊,但却带着狠意:“若你敢让其他任何男人碰你的脚一下,我就砍了他的手。若他看了一眼,我就剜了他的双眼。这世间只有我能看你的脚,揉你的脚,知不知道?”   薛嘉月先时还笑嘻嘻的同他玩闹着,但过后见薛元敬仿似真是动了恼意,咬的她的下唇生痛,大有若她不答应便会再用力咬的意思,她这才应了下来。   得她亲口答应,薛元敬才觉心中稍安。便不如刚刚那般凶猛的亲吻她,反倒是缠绵缱绻的亲吻着她的唇角,流连着不肯离开,低喃着声音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两个人正玩闹着,但猛然的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竟是有人猛的推开了门。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忙转头望过去,就见门口站了三个人。再眯眼一细看,就见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子分明就是刚刚在大殿广场上看到的那位。   沈傲梅原是个冷傲的,面上也如冰山一般整日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她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也在发抖。   “你们,你们,”她伸手指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你们是兄妹,竟然,竟然光天化日在这寺院里......你们还要不要脸?”   后面的话她仿似羞耻的说不下去了。而且看她那愤怒的神情,就仿似薛元敬是她的夫君,而薛嘉月就是个狐媚子,她今儿是特地的带着丫鬟赶过来捉人的一般。   而薛嘉月这会儿从最初的惊惧之中回过神来,忍不住的就看了薛元敬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位姑娘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薛元敬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双眼微眯,看向沈傲梅。   他自是不知沈傲梅是什么人,但她却能一口就说出他和薛嘉月是兄妹的事来......   不过薛元敬也没有兴趣去知道沈傲梅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他只冷声的喝道:“与你何干?滚。”   沈傲梅先是一窒,随后只为之气结。   从小到大有谁敢这样的同她说过话?而且她心中虽然看不上薛元敬的出身,但到底是她看上的人,心中早就将他据为己有一般。可现在竟然教她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在一起这样的亲密......   而且据她打探来的消息,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不是兄妹?但他们两人竟然能光天化日的做出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来。且据她刚刚在门外偷看,分明就是薛嘉月勾、引的薛元敬。   于是沈傲梅由不得的就狠狠的瞪了薛嘉月一眼,心中只想着,她绝对不会任由这样没有廉耻的人这般逍遥的。   这般想着,随后她就转过身,忿忿的往外走。   第145章 祸水东移   薛嘉月看着沈傲梅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忍不住的就转过头来问薛元敬:“哥哥, 她是谁?”   心中开始在猜测沈傲梅的身份, 但可惜连今儿在一起她也统共只见过沈傲梅两次,如何能猜到?不过就算这样, 她也隐约能猜到沈傲梅肯定认得薛元敬的。不然如何会知道她和薛元敬是兄妹的事?而且方才那个姑娘看着他们亲密还那样的气恼。   “我不知道。”就见薛元敬摇了摇头, “除却在平阳府见过她的那一次,我再没见过她。”   但薛嘉月却不信:“你看刚刚那位姑娘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吃醋。若她不认得你, 如何见到你我这样她就要吃醋?你们两个肯定认得的,只怕关系还不浅。”   想到这里, 她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气愤愤的说道:“薛元敬, 你在骗我。”   恼怒之下, 连哥哥也不叫了,转而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他。   薛元敬也不恼,只低头看她,眼中笑意温暖细碎。   薛嘉月见了,就越发的恼怒起来。然后她忍不住的就抬手去掐他的腰, 气鼓鼓的说道:“快说, 你和刚刚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气恼之下, 手劲自然就大,但薛元敬既不闪也不躲,只任由她掐。甚至还微微的弯下腰来,看着她笑道:“你这是, 吃醋了?”   薛嘉月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她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收回手不再掐薛元敬了。不过面上却还是辩驳着:“我哪里有吃醋了?我分明一点都没有醋。我只是好奇而已。”   薛元敬也没有再逼她,而是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将她背在身上,回头说道:“月儿,你会吃醋,哥哥很高兴。”   若她心中没他,何必要吃醋?   一面背着她往门外走,他一面又笑着解释:“你只管放宽心,刚刚的那位姑娘我确实不认得。同你一样,连今日在内,我统共也只见了她两次而已。”   薛嘉月听了便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纳闷的,疑惑刚刚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十二女配之一,又是如何认得薛元敬的。   等出了客房的门,薛嘉月便说自己的脚不痛了,想自己走,但薛元敬却坚持背她回去:“你的脚才刚扭到,虽然现在不痛,但若又扭到了该如何?还是我背着你到寺外去,再赁一辆马车回去的好。”   薛嘉月想想他说的有道理,便由得他了。   只是才刚走出客房没几步,就见薛元敬忽然停下脚步,又猛然的回头往后看。   薛嘉月见他身上气势陡然冷厉起来,吓了一跳,忙问道:“哥哥,怎么了?”   薛元敬刚刚只觉背后分明有人在偷窥他们,但当他回头,目光一一的掠过各处却不见半个人影。看各处客房的门窗又都是关着的,他有心想要一一进去搜寻一番,但到底背着薛嘉月,担心若真有什么事会伤她,所以他便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他快步的往外就走。   一路绕过几座小殿,前面便是大殿,他们刚刚拈香祝祷的地方。   不过与刚刚的祥和不同,这会儿那里正闹腾着。   就见有个穿了一声浅金色锦袍的纨绔子弟正双臂张开拦住一位姑娘的去路。那位姑娘想必也是个气性大的,躲了几次没有躲掉,抬手就重重的一巴掌对着那个纨绔子弟甩了过去。   那个纨绔没有防备,而且他身子骨想必也不如何,所以非但是挨了这一记巴掌,而且挨过之后还蹬蹬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过后他恼怒起来,就大声的叫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家人:“这小娼、妇竟然敢打我?还不给我围住了她?爷今儿要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那几个家人得令,便立时围成了个圈,将那位姑娘围在了中间。而这时那位姑娘一侧脸,就教薛嘉月认出来这正是刚刚怒骂她和薛元敬的人。   薛嘉月:......   这算是什么个情况?   旁边跟随着那位姑娘的丫鬟见状就急了,忙对着那个纨绔大喊道:“你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家老爷未入京前可是山东府的巡抚,过几日可就是京官了。你这般的对我家姑娘不尊重,若我家老爷知道,定然不会饶了你。”   那个纨绔听了,目光上下的打量了沈傲梅一番,然后抬手就轻佻的要去托她的下巴。沈傲梅气极,伸手又要来打他,但这人既然刚刚已经挨了一巴掌,又如何会再被她打到?   当下那个纨绔就非但将沈傲梅的这巴掌躲了过去,两根手指还是照样钳住了她的下巴。随后又不顾她的挣扎,扳着她的脸左右的看了看:“你父亲就是那个山东的巡抚,姓沈的那个?昨儿他才刚来我家见过我父亲呢。当时他在我父亲面前的样子,我看卑躬屈膝的跟只狗也差不多。”   沈傲梅原本还在挣扎,但听到这句话她就愣住了。   她分明记得昨儿她父亲说要去拜见夏首辅,再结合眼前这个人说的话......   夏天成这会儿将沈傲梅的一张脸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啧啧两声的下了结论:“倒是长的一张好脸,性子看着也够辣,倒是合小爷的胃口。”   说着,伸手径直的就来摸她的脸。   沈傲梅心中又是气又是怕。饶是她平时再如何的冷傲,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而且耳听得这人刚刚说过的话,他分明就是夏首辅的儿子,她还要如何用她父亲的身份来压他?   当下她急着往后退,以躲开夏天成伸过来的手。一面竭力的定神,颤着声音就问道:“你,你父亲是夏首辅?”   夏天成一面笑,一面身子凑近来:“你倒是个聪明的。这样正好,你想想刚刚你打我的那一巴掌要怎么算?”   沈傲梅心中快速的想着对策,声音听着也软和了下去,再没有刚刚的冷傲:“是,是小女子的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夏公子您。请您念在你我父亲同朝为官的份上,就请您,请您宽恕小女子这次。”   “宽恕你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夏天成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挨打的那边脸颊,面上笑嘻嘻的。可以看到他手上戴了一只戒面镶了祖母绿的戒指,一汪绿水也似,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过像你这般生的好的姑娘,说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哪里还能舍得真罚你呢?疼你都要来不及。”   手到底还是摸到了沈傲梅的脸上,夏天成口中又啧啧两声,转头对着旁边的几个家人笑道:“这皮肤也滑,水豆腐一般。”   家人听了就笑了。有知趣的家人还应景的说话恭维夏天成。   沈傲梅当下是真气了,也是真怕了。可她心中也明白,夏首辅为百官之首,也是自己父亲的座师,往后父亲的前程都要仰仗他,她还如何能得罪夏首辅的儿子?但是这会儿被夏天成这样的羞辱......   沈傲梅暗中只差些儿要将自己满嘴的银牙都给咬碎了。一面悄悄的往后退,目光四处张望着,只盼着能趁夏天成不注意的时候跑走,回家再对父亲和母亲说这事。   然后她就看到薛元敬站在旁侧一株百年的香樟树旁,正满脸冷淡,事不关己的望着她这里。   而他的背上还背着薛嘉月。且这会儿薛嘉月也正抬着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这里。   自己现在的这个狼狈样子偏生就被他们两个给看到了。而且他们两个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一些儿要过来制止夏天成的意思都没有。   沈傲梅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愤怒起来,原还因着紧张而在发颤的两只手这会儿则是因着愤怒而紧紧的握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忽然闪现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于是她就转过头对夏天成说道:“夏公子刚刚夸赞的话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不瞒夏公子,小女子虽然以往也只觉自己有几分相貌,但刚刚看到一位姑娘,方知什么叫惊为天人。那才是倾国倾城貌呢。”   夏天成原本只以为沈傲梅这般的相貌已经是世间少有,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了,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还能被人白白的打一巴掌不还手回去?但这会儿听到沈傲梅这般说,他急忙问道:“当真?那位姑娘在哪里?”   就见沈傲梅回身指着薛元敬和薛嘉月那里:“夏公子有没有看到那棵香樟树底下站着的青年?那位青年背上背着的那位姑娘便是了。”   夏天成急忙转过头望去,虽然距离有些远看的不太清晰,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位绝色佳丽不错。于是他就顾不上沈傲梅了,挥手叫了手下人同他一路往那边走过去。   丫鬟柳儿看到看到夏天成和他的家人走远,忙拉了沈傲梅要离开这里。哪知沈傲梅只站在原地不动,且唇角还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就算她心中再不喜薛嘉月,可那也不得不承认在平阳府的时候,当她在漱玉轩中第一眼看到薛嘉月,饶是她是个女子,眼中也满满的都是惊艳。而这个夏公子一见便是个好色之人,若教他看到薛嘉月的相貌,他能不痴迷,不出手抢夺?他又是当朝首辅之子,薛元敬只是个小小的举人,看他到时还能如何的护得住他那个不要脸的妹妹。   左右一句话,但凡她看中的东西,即便她不要,那也要毁了,决不能容忍这样东西落到旁人的手上去。   第146章 遇到故人   待薛嘉月看清前面那位被纨绔调戏的人正是刚刚的那位姑娘时, 她先是沉默了下, 然后还是问薛元敬:“哥哥, 我们要不要过去阻止下?”   不说沈傲梅跟她并无冤仇,便是路上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肯定也会上前去阻止的。而且她也知道, 依着薛元敬的身手,过去阻止下肯定不会是什么难事。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动,依然只站在原地, 面上神情冷淡。   他原就是个性情凉薄的人,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从来不管, 更何况刚刚在后院客房的时候沈傲梅还那样的出言无状,所以她的事他压根就不想去管。   正想要找个理由对薛嘉月搪塞过去, 但这时他忽然就听到了沈傲梅和夏天成的对话。   他心中一凛, 眼风如刀扫过沈傲梅一眼。又见她正伸手指着他背上的薛嘉月。随后就见夏天成往他这边望过来,带着家人要赶过来......   薛元敬再不迟疑,背着薛嘉月转身往后就走。   他脚步轻快,寺院中偏殿厢房又多,七拐八绕的, 很快就将夏天成等人甩在身后。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有些发慌, 也痛恨沈傲梅这种祸水东引的做法。亏她刚刚还想要上前去阻止, 但没想到一转眼人家就把她给卖了。   眼看夏天成等人被他们给甩到身后了,薛嘉月这才觉得心中稍安,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因为心中害怕的缘故。不过夏天成随时都有可能会追过来, 所以薛元敬现在也无暇安慰她,只能低头亲了一下她揽着自己脖颈的手,然后低声的叫她:“抱紧了。”   前面就是寺院深红色的围墙,他想背着薛嘉月越墙而过。但这时忽然就见有个人影极快的从旁侧闪了过来,拦在了他面前。   薛元敬动作也快。一察觉到有人过来,立时就往后倒退两步。然后他定睛一看,就见眼前的人身穿一件土褐色的僧衣,光头,相貌平凡,从面上来看只是这大相国寺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僧人。   但他刚刚从旁侧走出来的时候薛元敬甚至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薛元敬神色间不由的就戒备起来,目光锐利的望着那人,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薛嘉月心中也不由的开始紧张起来,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位僧人。   就见那位僧人面上神情如常,并没有半点波动。而且听到薛元敬的问话之后,他也没有如其他僧人一般抬手打了个问讯的手势,而是对着薛元敬和薛嘉月拱手为礼,神色间十分恭敬:“两位是薛公子和薛姑娘?我家主人请两位过去,想要见一见两位。”   薛元敬目光快速的打量了这人一番,然后长眉微皱:“贵主人尊姓大名?”   他在京城中并没有认识的人,而且眼前的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武艺甚高,那他家主人的身份......   那人不答,只微笑:“我家主人同两位是故人,您和薛姑娘一见便知。”   说着,就伸手朝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薛元敬看他一眼,然后抬脚往旁边就走。   他虽然不惧眼前这人,但总要顾及到薛嘉月。而且身后不远处就是夏首辅的儿子,若让他追寻过来,自己现在无权无势,要如何的护着薛嘉月?倒不妨随这个人去见一见他家主人。既是故人,这人看着又无恶意,往后在这京城中他和薛嘉月也许能多一层保障也说不定。   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他一边走,一边还回过头看她,柔声的安抚她:“哥哥在这里,别怕。”   薛嘉月轻声的嗯了一声,环着他脖颈的胳膊紧了紧。   两个人随着那人一路曲曲折折的往大相国寺的后院走。且越走就越幽静,渐渐的便见竹林幽深,花木静寂,便连前院的钟声听着也杳远了起来。   又转过一道竹径,就见前面有一明两暗三间禅房。那个人领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至禅房前面就停下脚步,并不入内,只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两个人自行进去。   薛元敬刚一踏进这片竹林,细听之下便知里外暗藏了不下十人,且个个都是高手。他心中越发的警惕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而是沉着的走过去伸手推门。   门一推就开了。然后他就见屋内装饰简单,有浅金色的日光从旁侧的窗子里面透了进来,照的屋中到处十分明亮。   他还没有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旁侧的东次间里有击磬的声音,但这会儿他推门进来,里面击磬的声音就停了,又听到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想必是有人正站起来往外走。   薛元敬屏息静气,目光紧盯着东次间的槅扇门,双手渐渐握紧。   不过待看清走出来的人后,他不由的一怔。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僧衣,手中拿了一串佛珠,分明就是个僧人打扮。但她满头青丝犹在,用木簪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物。   薛嘉月也先是一怔,但随后她就挣扎着从薛元敬的背上下来,速度极快的就跑了过去,开口叫道:“师父。”   周阿姑刚刚面上神情淡然平和,仿似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心中起涟漪一般,不过这会儿看到薛嘉月跑过来,她眼中还是浮现了几丝淡淡的笑意。   薛元敬担心薛嘉月脚腕会再扭到,忙在背后提醒:“你走慢些。”   但薛嘉月充耳不闻,只走过去望着周阿姑,眼眶不由的有些发酸,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些许哽咽之声:“师父,你当初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以为你怎么了,一直在担心你,也一直在等你回去。你怎么也不托人给我带封信,告诉我你的近况啊?”   虽然周阿姑一开始对人冷淡,但自从收她为徒之后,对她很是温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便是她有时候她做错了什么事,周阿姑也甚少责怪她,只淡淡的笑着看她,再温和的指出她错在哪里,温声软语的叫她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同她上辈子印象中早逝的母亲一样。所以在她心中,周阿姑非但是她的师父,也如同她的母亲一般了。   周阿姑笑着来拉她的手:“我走的时候不是让虎子给你带了话,让你不要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薛嘉月急道,“若当时我在家里,说什么都不会让任何人带你走的。”   说到后来,她声音又有些哽咽了起来:“师父,我很想你。你住的屋子我后来一直都继续赁着,就是想着你也许有一天还会回来。”   周阿姑听了,心中自是感动,面上也难免动容。   她轻拍了拍薛嘉月的手背,说道:“好孩子,这些师父都知道。这几年难为你了。”   拉着薛嘉月到正面的一张罗汉床上坐了,又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你也坐。”   薛元敬同她行礼,然后方才落了座。   有小沙弥过来奉茶。薛元敬仔细看他手中拿的托盘,竟是雕漆填金的,盖碗也是官窑的甜白釉,无一不名贵。再目光淡扫过小沙弥,虽然微垂着头,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肌肤细腻,眉眼秀气。这哪里是男子,分明就是个女子剃了光头,穿了小沙弥的衣服而已。   心中对周阿姑的身份越发的疑心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拿了盖碗垂眼喝茶,一面细听薛嘉月和周阿姑说话。   薛嘉月原就是个对着亲近的人话就很多的性子,这几年她心中也确实一直在牵挂着周阿姑,所以这会儿就听到她喋喋不休的在说着别后的事,周阿姑就一直拉着她的手,面带微笑的听着她说,偶尔也会说一两句话。   于是薛元敬就知道周阿姑这两三年一直住在大相国寺的这处幽静的后院里,而且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她对薛嘉月和他这两三年的事都很清楚。不然她如何会知道他在乡试中了解元,漱玉轩规模扩大,还有薛嘉月种起番椒的这些事?   薛元敬越发的心惊,不过面上看着还是一贯的沉稳淡定,全程也没有说半句话,只仔细的听着薛嘉月和周阿姑的对话,想要从中推测出周阿姑的真实身份来。   他自然是个聪明的,但周阿姑也不笨。同薛嘉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转头看着薛元敬,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这几年你将月儿照顾的很好。”   与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相比,现在薛嘉月非但相貌出落的越发的好了,更重要的是她眉眼间洋溢着的光彩。平和,幸福,偶尔也会有娇嗔。若非薛元敬这几年将她照顾的很好,她心中满足,面上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光彩。   薛元敬闻言,目光看着薛嘉月,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是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拱手捧到她面前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周阿姑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薛元敬是个有能力的人,也知道他对薛嘉月的宠爱,不过现在他身份低微,而薛嘉月偏生相貌又生的太出色,只怕他暂且会护不住她......   于是她便开口叫道:“赵有德。”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躬身对着周阿姑行礼:“小的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第147章 身份提高   周阿姑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你待会儿找个人去对他说一声, 就说我在平阳府那几年幸得月儿照顾, 虽然前几年我已经认了她做徒弟, 但我心中实在喜爱她,现在想认了她做女儿, 请他往后对月儿多加照拂。”   赵有德听了, 抬头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就极快的低下头去,垂首应道:“小的明白。”   说完, 他就躬身的退了下去。   从周阿姑出声叫他进来,到他现在退出, 其实也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薛元敬还是注意到这个赵有德虽然也剃了光头, 穿了僧人的衣服, 但他皮肤细腻,下巴那里并无一丝胡子茬不说,连刚刚说的话也较一般男人尖细......   薛元敬心中猛的一凛,目光看向周阿姑。   周阿姑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又聪明, 想必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于是她就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在猜测我到底是什么人, 但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月儿就如同是我的女儿一般,我同你一样,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薛元敬起身对她躬身行礼:“多谢您。”   刚刚夏天成和沈傲梅的事确实给他很大的危机感。那毕竟是当朝首辅之子, 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若当真被夏天成出手为难,他能做得了什么事?可周阿姑的来历肯定不平凡的,有她照拂薛嘉月,薛嘉月就多了一层保障。   薛嘉月也不是个笨的,先前她看到周阿姑的时候惊喜之余便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事,但现在见薛元敬对周阿姑的态度猛然之间就恭敬了起来,又想着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庙,但周阿姑能住在这里,那她的身份肯定非比寻常,于是她就笑着问道:“师父,您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   周阿姑微笑不语,抬手扶了扶她发髻上有些歪了的簪子—还是那时候她给薛嘉月的那支蝶恋花的簪子—然后笑着问道:“师父是什么人很重要?难道你会不认师父?”   “自然不会。”薛嘉月很认真的回答着,“无论师父是什么人,您都是我的师父。”   周阿姑心中欣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她柔声的说道:“傻孩子,刚刚我说了要认你做女儿的,你到这会儿还叫我师父?难不成你心中不想认我做你娘?”   薛嘉月反应过来,握紧了周阿姑的手,眼角隐含泪光,颤着声音叫道:“娘。”   上辈子她有过两位母亲,一位是亲生母亲,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当宝贝一般的疼爱,可惜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后来父亲娶的那个继母,她虽然也叫她妈,但继母对她很不好,打骂,饿肚子都是常事,穿越后她虽然叫孙杏花娘,但孙杏花对她其实也很不好,而现在,她又有了个娘。   虽然她和周阿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前几年周阿姑对她很好,温柔可亲,什么都会教她,也会提点她,她心中其实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母亲来看待了。   周阿姑也很激动,眼中也有泪光闪现。   “好孩子,好孩子。”她笑中含泪,反手握紧了薛嘉月的手,“我这辈子只生了个儿子,没有女儿,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遗憾,但现在我再没遗憾了。”   薛元敬在一旁原要说话,但看着薛嘉月高兴的样子,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薛嘉月也没想到周阿姑会忽然认她做女儿,激动之余正要说话,但这时忽然就见刚刚前来奉茶的小沙弥走了进来,俯首在周阿姑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这会儿这个小沙弥离的近了,薛嘉月也看出来她眉目清秀如女子,心中不由的暗暗的疑惑起来。   她又看向周阿姑,就见周阿姑先是面上神情猛的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夏兴言的儿子?”   语气冰冷,仿似同夏首辅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不过随后她就挥手叫那个小沙弥退下,转而看向薛嘉月,问道:“你怎么惹上了夏首辅的儿子?”   声音已较刚刚平稳了不少,面上的神情也复又平和了起来,不过右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佛珠,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薛元敬在一旁将她的这些变化都看在眼中,心中便知周阿姑只怕同夏首辅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薛嘉月抬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就将刚刚的事说了。末了她又说道:“......哥哥原本想背着我翻墙而过,再离开这里回去的,但没想到娘您竟然叫人带了我们过来。怎么,夏首辅的那个儿子现在找到这里来了?让我和哥哥出去同他理论,我绝不会让他来打扰娘的。”   说着,起身就欲站起。   薛元敬自然不会让薛嘉月真的出去同夏天成理论,但现在他却坐着没有动,他想要看看周阿姑会怎么做。   就见周阿姑拉住了薛嘉月:“他原就对你心思不良,你还要出去同他理论什么?岂不是羊入虎口?你放心,我这里他肯定是进不来的。”   说着,就叫了刚刚带薛嘉月和薛元敬过来的那个人进来,吩咐他:“你去拦一下夏兴言的那个儿子。”   语气轻描淡写的,仿似压根就没有将夏首辅的儿子放在眼中一般。   薛元敬听见,心中微凛。   只怕周阿姑的身份尚在夏首辅之上。而且看她能住在这大相国寺中,所用器具都是最上等的,外面暗中有十来个人,想必都是来保护她的,且那个赵有德看着也应当是宫里的内侍......   脑中忽然想起前些时候他在茶楼里偶然听人说起过几年前的事。说今上的皇后原不是现在夏首辅的妹子夏皇后,而是长信侯的女儿周皇后。但后来因着长信侯谋反之罪,夏家满门被斩,周皇后随后也被皇帝下旨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圈禁,遣重兵看守,说终生不再相见。便是她所生的大皇子也被废黜储君之位,打发到宫外的一处园林中冷淡度日。随后皇帝更是册立当时还是贵妃的夏首辅妹妹为后,册立她所生的二皇子为储君。   而偏生这样的巧,周阿姑也是姓周......   薛元敬敛下心中的震惊,拿了旁侧小几上的盖碗,垂眼喝茶。   周阿姑还在同薛嘉月说话。中间被她遣出去拦着夏首辅儿子的人进来恭敬的禀告,说是夏首辅的儿子已经被他给支走了。周阿姑点了点头,又叫赵有德去备马车。待赵有德进来回复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周阿姑才对薛嘉月说道:“我原本想留你在这里陪我,但我自己在这里也如同身在囚笼里一般,整日不得出去,你想必是不喜的。罢了,你还是先同你哥哥回去吧。   又将手里拿着的佛珠递给薛嘉月:“若你想见我了,就拿着这串佛珠来大相国寺,自然会有人领你过来见我。”   薛嘉月听她说的伤感,心中不由的也酸涩起来。忍不住的就倾身过去抱住周阿姑的胳膊,眼含泪光的说道:“师父,你一个人整日待在这里也无趣,就让我留在之类陪你吧。”   周阿姑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目光看了薛元敬一眼,笑道:“只怕你哥哥不放心让你留在我这里。”   然后她就叫了赵有德进来,吩咐他带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从后门走。   薛嘉月很是舍不得离开周阿姑,周阿姑就笑着宽慰她:“你我现在都在京城,往后自然会有常相见的时候,现在何必不舍?你好生的跟着你哥哥回去,多听他的话,凡事莫要任性而为。”   又叮嘱了她其他旁的许多话,一如母亲对女儿那般。   薛嘉月红了眼圈,很是不想走,最后还是薛元敬过来拉着她的手,她方才同周阿姑洒泪而别,转身出门。   赵有德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见他们两个人出来,就躬身恭敬的对他们说道:“两位请随小的来。”   又是一路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径,末了就看到墙上有一处极隐蔽的小门。赵有德走过去开了小门,薛元敬和薛嘉月走出去,就见外面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   倒是很普通的一辆青绸马车,看着跟外面供人租赁的马车差不多。   赵有德走过去掀开马车帘子,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坐了进去。随后他放下车帘,吩咐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好生的送了薛公子和薛姑娘回去。”   随后他就说了薛元敬和薛嘉月现在住的地方。   车把式恭敬的应了下来,一抖手中的马缰绳,马车就得得的往前走了。   薛嘉月坐在车厢中听着外面赵有德对车把式精准无误的说出她和薛元敬住的地方,一时便有些沉默起来。   薛元敬察觉到,就伸手揽她入怀,亲了亲她的脸颊,问道:“你在想什么?”   薛嘉月自然不会有什么事瞒着他,所以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心里想的事问了出来:“哥哥,师父她其实身份很不一般的,是不是?”   刚刚她也看到了,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无一样不是精品,而且那个奉茶来的小沙弥和赵有德都是有人特意假扮的,带她过来的那个人一直站在外面守候着,明明周阿姑看着是身份极高的,可即便这样,听她话里的意思,她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的,倒仿似被人囚在那里一般。    第148章 初步印象   薛元敬没有说话。   他虽然已经猜测到周阿姑的真实身份, 但他并不想现在就告诉薛嘉月。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 他担心会吓到薛嘉月。所以他只是说道:“无论周阿姑的身份是什么样的, 她总归是你的师父,现在还收你为义女, 她也是在真心的对你好, 是不是?”   薛嘉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是什么身份就远离她。我只是,只是看她现在好像就是因为某种身份的缘故才被人囚在那里, 身不由己,我就想......”   “你就想什么?”薛元敬没有让她说出后面的话来, 立时就出声打断了她。外面那个车把式很显然是赵有德的人,总担心他会听到他们说的话。   顿了顿, 他又压低了声音, 说道:“月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仔细的想一想,周阿姑虽然在那里不得自由,但那些人对她都极恭敬,与其说是囚着她, 倒不如说是在保护她。而且你也并不知道周阿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若你贸然的去做些什么事, 说不定反而还会对她不利。所以暂且便先这样,等我们都知晓了周阿姑的事之后再另做打算。”   薛嘉月想了想,刚刚那些人对周阿姑的言语态度确实是极恭敬的,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她......   她也明白薛元敬说的在理, 就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薛元敬看她这样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的就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小傻瓜。”   他的小傻瓜这样的招人喜爱,也不知道周阿姑认了她做女儿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看周阿姑身边环绕的那些人显然都是宫里的,不难猜测得出到底是谁将她安置在这大相国寺的后院。这样做,到底是要囚着她,还是要保护她?当年难道不是皇帝亲自下旨废黜周阿姑皇后之位的?而且长信侯一家也确实都被皇帝下令斩杀了。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隐情不成?   薛元敬一双长眉轻拧了起来,想着这中间到底会有什么隐情。不过为免薛嘉月担心,他并没有对她说出一个字来。   *   等到下午的时候,赵有德就换下了身上土黄色的僧衣,转而换上了宫中内侍的衣裳。不过待穿好之后,他还在外面罩上了一件寻常的锦袍,又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假发戴上,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走到了后门边上,就见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候着了。他掀开马车帘子坐到了马车厢里面,也不用他吩咐去哪里,车把式就自行开始驾车。   一路到了皇宫旁边的一处铺子里,赵有德从后门进去,自有人迎接他进内室。待脱下身上的那件锦袍,露出里面的内侍衣裳,旁边的人递过来几样东西给他拎着,他就转身从前门出,径直的往宫门那里走。   宫里经常会有内侍出来买东西,所以压根就不会有人对赵有德起疑。   到宫门口的时候,赵有德对守门的侍卫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侍卫立时放行。赵有德就提着东西进了宫门,沿着旁边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大夏这一任的帝王国号永宁。在坊间传言中,永宁帝前半生励精图治,重农桑,征高丽,修水利,是个英明伟大的帝王,不过这些年永宁帝却开始贪图享受起来,日日沉迷酒色玩乐,甚至早朝都经常不上,一应政务都交由内阁和六部去处理。   内阁四位大学士,其中以夏兴言为首,是为首辅。六部则以吏部尚书于兴学为首,朝中百官或依附夏兴言,或支持于兴学,党争愈演愈烈。但永宁帝仿似对这些都不知晓一般,只日日醉生梦死,不问朝政。   而现在,日日醉生梦死的永宁帝坐在临窗的木炕上,明黄色的寝衣领口半敞着,正双眼微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有德,放在膝上的手虚虚的笼着。   赵有德不敢看他,头抵在地上厚实柔软的枣红色羊毛毯子上,恭声的说道:“奴才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   “万岁?”永宁帝轻笑,俊秀的五官因着常年的沉迷酒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能活到五十岁就不错了,还指望万岁?那不成个老妖精了?还是个日日都活的不高兴的老妖精。”   以前永宁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赵有德就在他身边服侍,也极得永宁帝欢心,谁人看到他不要恭敬的叫一声赵公公?可前几年因着他得罪了正受宠的和嫔,永宁帝一怒之下就将他发配到了洒扫处去,旁人也就渐渐的不记得他了。   不过这些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后不久赵有德就带着永宁帝的密旨,秘密出宫到处去找寻先皇后了。所幸三年前找到,永宁帝却不敢让她入宫,担心有心人会对她不利,便秘密安排她在大相国寺后院一处幽静的所在住下,遣了赵有德和自己心腹之人随侍左右。而每个月月底的时候赵有德就会入宫一次面见永宁帝,禀告周皇后的近况。   不过现在并不是月底,所以永宁帝伤感完之后就问道:“你今日怎么过来见朕了?莫不是她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说完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知道周皇后恨毒了他。即便他千方百计的找到她,将她安置在大相国寺的后院,但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初时他还会每次都问赵有德,她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的?但满心的期盼总是一次次的落空,后来他渐渐的便也不再问了。   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够了,而以前的那些事,总归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   赵有德听到永宁帝话语中的感伤,心中也觉有些发酸。他就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说道:“回皇上,今儿奴才过来,确实是娘娘有话对您说。”   “哦?”永宁帝原是身子斜倚在靠背上,但这会儿却是坐直了身子,双眼也立时就有了神采,“她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赵有德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不过随后他还是如实回禀了今日大相国寺中发生的事,又说了周阿姑交代下来让他告诉永宁帝的话。   永宁帝听他说完,眼中的神采渐渐的就没有了,坐直的身子也慢慢的往后靠到了靠背上去。   “她果然还是恨朕的。”永宁帝无奈的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所以明明接她回来三年了,却再不复以往的亲密,对他也再无其他任何一句话说。   对帝后之间的事赵有德自然是不敢插嘴说半句话,当下他只身子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永宁帝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你回去告诉她,既是她认了那个薛嘉月做义女,那她也就是朕的义女。稍后朕自然会遣人暗中护着那个薛嘉月周全,让她不必担心。”   赵有德忙恭声的应下了。又听到永宁帝在问:“你刚刚说的那个薛元敬,可是上次你同朕提起的平阳府乡试解元?”   “是。”赵有德忙回道,“奴才在平阳府寻访到娘娘的时候曾见过这薛元敬一面,看着端的是沉稳有城府。这几年因着娘娘心系那位薛姑娘的缘故,奴才也着人一直关注着她。就叫奴才得知这薛元敬曾同时考中过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轰动整个平阳府。随后他入读太初书院,听说每次月考也都是第一的。童生试的时候考中了小三元,后来乡试又是解元,教他的那些夫子都说他是个做状元的料子,说不定便要考个大三元。”   永宁帝听了微笑:“如此说来,这个薛元敬倒是个人才了。”   又问了几句周皇后的近况,永宁帝便挥手叫赵有德回去。赵有德对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才躬身退出。   等他走后,永宁帝自怀中拿了一只明黄缎子的半旧荷包来,伸手抚着上面绣的精美的一对鸳鸯,唇角渐渐的上弯。   但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唇角愉悦的笑意消散,眸中带上了沉痛之色。   随后他轻叹一声,将荷包收入怀中,起身自炕上站起,叫了外面伺候的内侍进来,吩咐他:“去告诉皇后一声,朕待会儿去她那里用晚膳,让她叫了太子也过去。”   内侍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自去夏皇后宫里传话。   永宁帝昨夜在夏皇后宫中同太子一同用膳的事夏兴言次日一早就知道了。甚至他还知道昨儿帝后都吃了些什么菜,永宁帝考较了太子《孟子》上的哪两句话。而吃完饭后,永宁帝也歇在了夏皇后宫里。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夏兴言叫人赏了夏皇后宫里的那个眼线内侍,又叫人送他从后门出去,然后才叫外面伺候的小厮:“去将大少爷叫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赶忙的去夏天成住的院子叫人。   夏天成彼时还在床上没有起来,不过他素来就惧怕夏兴言,得知叫他现在去书房,他赶忙的就穿衣起床,也来不及洗漱,立时就赶了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候,就见夏兴言已经坐在桌旁用早膳了。   黑漆描金的九格攒盒,每一格里面都放了细巧的精致小菜。再有三碟精美的糕点,一碗牛乳粥,这便是夏兴言的早膳了。   夏天成在桌旁站定,对夏兴言行礼问安:“父亲万安。” 第149章 下旨赐婚   听到夏天成问安的话, 夏兴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然后从鼻中冷哼一声:“什么万安?我没被你活活气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素来就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不满意, 明明即将弱冠了,但整日只知寻花问柳, 斗鸡走狗, 一些儿正事不干不说,还经常惹出各种事来,每次都要他去善后。若非只他一个嫡子, 母亲又宠爱,夏兴言早就将他撵出夏府了。   夏天成听到这样的话, 如何还敢动?只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就听到夏兴言冷声的在问道:“我听家人说, 你昨儿去了大相国寺, 还当众羞辱了沈文翰的女儿?”   沈文翰的女儿?约莫就是昨儿那个姑娘的父亲了。夏天成一面心中揣度着,一面头垂的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是在想着,是哪个家人多嘴告诉了父亲这件事?若教他查了出来,必定要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耳中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响, 是夏兴言将手中拿的一双乌木筷子拍在了桌面上, 厉声的问道:“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敢做不敢当?你的那些个师父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父, 父亲,”夏天成被这啪的一声给吓的浑身一个激灵,说出来的话止不住的就有些发颤,“儿, 儿子不知道那是,那是沈文翰的女儿,若,若知道......”   一语未完,早被夏兴言冷笑着给截断了:“若知道你便不会羞辱了?后来不是有个丫鬟告诉你沈姑娘的父亲是谁,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朝廷大员的女儿你都敢羞辱了,这会儿倒会在我面前扯谎。后来你倒更好,追着一位相貌都没有看清的姑娘满大相国寺跑,竟然跑到了后院去,将方丈都给惊动了。这传出去有脸?要知道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院,方丈可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菩萨,你竟然在那里这样的不尊重?若教那些言官知晓,拿了这事大做文章,我的这一张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越说到后来他就越发的气起来,又喝道:“头低成那样做什么?怎么不索性拧下来埋到土里去,那会儿也不用再低了。”   夏天成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敢回话:“是,是儿子错了。儿,儿子下次再也,再也不敢了。”   夏兴言冷笑:“这话你还是趁早别说了。以往哪次你做错了事不对我说这样的话?无非是仗着你祖母疼你,你便打量我不敢动你。今儿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话:往后你便在家里闭门读书,一步都不能出。若教我发现你再私自出门去惹事,我也顾不得你是我儿子了,直接叫人拉出去打死。”   夏天成唯唯诺诺的应了,夏天成这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他:“你去罢。”   夏天成对他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等在院门外的贴身小厮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大少爷,老爷叫您进去有什么事?怎么奴才看您脸色不大好?”   夏天成一屁股在长廊旁的美人靠上坐了下去,然后冷笑:“老早我就纳闷,怎么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我爹都会知道,今儿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我身边有了个吃里扒外的。”   若不然,昨儿大相国寺里的事他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小厮琢磨着他这句话,也算是明白了,就身子凑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大少爷,这事您看要不要查一查?若查到了那个人,想个法子让他离开?”   “查个屁。”夏天成瞪了他一眼,“论聪明,论狠劲,你比得上我爹?那就是个跟狐狸一样狡诈的人,你跟我绑一块儿都不够他玩儿的,就算查出来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再说让他离开了,我爹不会再安插个人在我身边啊?”   说着,他就越发的烦躁起来,站起身就狠狠的一脚踹在了旁侧的廊柱上。   廊柱是红木做的,极为结实,他这一脚踹上去,廊柱毫发无损,他自己的脚指头那里倒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夏天成痛呼出声。一面心中又想着昨儿那个姑娘最后竟然给跟丢了,哪里都找不见。他原还想着这几日遣人到处去找,就不信找不出她来,但没想到现在竟然就被父亲给下了禁令,不得出府门半步,这样他还如何去找那个姑娘?   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只得气愤愤的往自己的院子走,打算等过些时候父亲消了气他再叫祖母去给他求求情,好让父亲能准许他出门。且便是往后他出门了,也不多带人,只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这样往后他在外面做什么父亲肯定也不会得知了。   *   等夏天成离开,夏兴言也无心用早膳了,就叫了人过来给他换衣裳,准备去宫中文渊阁应卯。   他非但是内阁首辅,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职务,所以这身常服便是绯色,前胸后背皆是锦鸡图案。等换好了,他便抬脚出门。   轿子早在大门旁的影壁那里候着了。等他坐到了轿子里面,轿夫立时就抬着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走。   四名轿夫都是训练有素的,轿子都很少晃动。夏天成坐在轿子里面闭目养神,心中在想着沈文翰的事。   沈文翰是他的学生,为人机敏,对他忠心,出手也阔绰,这些年给他送的东西不少,这次沈文翰入京述职,他是想要他能留京为官的。而且最好能安排到吏部去。   这两年于兴学这个吏部尚书可越发的同他对着来了,皇上也整日沉迷在酒色享乐中,对朝中的事一概不管,由着他们两个人彼此较劲。便是他有时候在皇上面前弹劾于兴学,皇上也只是打哈哈。再不济叫了于兴学过来责备他几句,叫他要对国舅恭敬,但到现在于兴学也还坐着吏部尚书的位置,并没有实质上的打压。   有时候夏兴言心中也有怀疑,皇上这到底是真的沉迷酒色享乐不问朝政,还只是坐山观虎斗?但据他在宫中几个眼线的消息,皇上在宫中确实是荒乐无度的,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又想着,现在中宫皇后是他的胞妹,储君是他的外甥,但凡只要这样一直维持现状,等皇帝有朝一日驾崩了,这朝中还不是由他夏家说了算?到时不说是一个于兴学了,就是十个,他要除了也是很简单的事。   这般一路想着,轿子早就进了宫门了。   他是首辅,又是皇后的胞兄,永宁帝特许他所坐的轿子能入宫门。这也是给他无上的荣耀了。   进了文渊阁之后,他坐在自己专属的书案后面,然后就提笔写了一封章奏,遣內监去呈给永宁帝。   等散值的时候,就有內监过来,说皇上叫夏首辅过去有话说。   夏兴言随着內监往御书房走,路上碰到了正跟随着內监进宫来的沈文翰。   看到夏兴言,沈文翰连忙快步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夏大人。”   夏兴言点了点头,问他:“是皇上叫你过来的?”   沈文翰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惶恐:“是。方才下官正在家中闲坐,忽然就有內监过来宣读上谕,说皇上召见下官。下官,下官心中惶恐。夏大人可知皇上召见下官是因着什么事?”   沈文翰也是在那年中了进士,外放为官的时候见过永宁帝一次。那个时候永宁帝还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即便只是个外放的知县他也都要亲自见一见,问几句话,随后这些年沈文翰一直在外地为官,再没有见过永宁帝,所以这会儿猛然的得永宁帝召见,他心中实在惶恐。   夏兴言心中有数,便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是好事。”   想着昨儿夏天成在大相国寺做的荒唐事,夏兴言知道沈傲梅回去肯定会对沈文翰哭诉。他虽然不惧沈文翰,但到底也想着拉拢他,好让他为自己出力,所以这会儿便不咸不淡的提起了昨儿的事,说了两句话,将昨儿夏天成对沈傲梅的调、戏说成了夏天成知道沈傲梅是沈文翰的女儿,所以这才特地的想要同她说两句话,好彼此亲近之类的话。   沈傲梅昨儿回去之后确实立时就对沈文翰哭诉了昨天夏天成在大相国寺中当众调、戏她的话,但当时沈文翰听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若是其他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饶恕,但那可是夏兴言的儿子,他往后的仕途都还要仰仗着夏兴言呢,他还能如何?也唯有劝着沈傲梅左右并无什么事发生,便算了之类的话。而现在听夏兴言主动的提起这事,又说只是夏天成想要同沈傲梅说话,想亲近些,他自然附和,还说改日要叫自己夫人带了沈傲梅去夏府拜见夏老太太和夏夫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很快的就到了御书房。不过才刚踏进去,就听得里面一阵阵的咯咯乱叫声。待仔细一看,就见铺着花纹精美的厚实羊毛毯子的地上有两只斗鸡正在彼此争斗,场面堪称激烈。而永宁帝就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不时的还会发出一阵喝彩声。   沈文翰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就目光悄悄的去偷觑夏兴言。见夏兴言面色如常的站在一旁,并没有要上前去的意思,他便也忐忑着低头站在一旁。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过后,那两只斗鸡才分出了胜负来。由內监捉住,放在制作的精美的鸡笼里提了出去。   永宁帝这时仿似才刚刚看到夏兴言一般,笑着叫他们过来:“夏爱卿来了?”   吩咐旁边的內监:“给夏爱卿赐座。”   就有小内监搬了张椅子来。夏兴言下跪叩拜谢过,这才起身落座。   永宁帝又目光看了沈文翰一眼,不待他发问,沈文翰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臣沈文翰叩拜皇上。吾皇万安。”   “你就是沈文翰?”永宁帝笑道,“起来罢。”   沈文翰站起,战战兢兢的垂首站在一旁。   永宁帝这时已经在同夏兴言说话了。但说的不是朝政上的事,而是同他谈论斗鸡的事:“......这斗鸡不能太瘦,瘦了力气不行。但也不能太重,否则动作太慢。便是这眼睛,非但要眼窝深,眼珠小,而且以纯白色为上品,目光够锐利,盯着敌手就再不放松的。”   又兴致勃勃的说了哪里进贡来的斗鸡好。   沈文翰早先就听说过永宁帝沉迷于斗鸡,今儿一见,果真如此。不然不会对斗鸡的事这样的如数家政,也不会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斗鸡了。   夏兴言也附和着永宁帝,一时永宁帝的兴致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说了约莫一顿饭左右的功夫,永宁帝这才想起什么事来一般,说道:“夏爱卿你呈上来的章奏朕看过了,你是要举荐这沈文翰去吏部出任吏部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就相当于是吏部的二把手了。夏兴言有心想要将沈文翰塞到吏部去,也是想在吏部有自己的人,好掣肘于兴学。   于是他起身从椅中站起,恭敬的回道:“微臣惶恐。微臣是见吏部左侍郎钱大人前不久刚刚致仕,此职位空缺出来,内阁近期都在讨论何人堪当此任。因见沈大人这些年的考核都是最上等的,便想着要举荐他出任吏部左侍郎一职。不知圣意如何?”   说着,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硬面册子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沈大人历年来的考核评语,请皇上过目。”   不说举荐沈文翰出任吏部左侍郎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而是说这是内阁的主意,以此永宁帝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话说。   有小内监走过来双手接过他手里的册子,低着头捧到了永宁帝面前去。   永宁帝伸手接过,翻开随意的看了两眼就合上了,面上笑容看着懒散的很:“你做事我素来就放心,自然你举荐的人也是不错的。”   沈文翰正喜上眉梢,但这时就听到永宁帝在懒洋洋的说道:“只不过,若我没记错,吏部右侍郎周绍钧现年已经近六十岁了吧?难为他在吏部右侍郎这个位置上坐了十来年也一直都没有晋升过,既然现在钱良平致仕了,那就让周绍钧来坐这个左侍郎的位子。至于你举荐的这个沈文翰,”   永宁帝目光瞟了沈文翰一眼,然后收了回来,看着夏兴言:“暂且就让他顶替周绍钧的位子,做个吏部右侍郎罢。”   既然他都已经发了话,夏兴言和沈文翰还能如何?而且好歹是将沈文翰塞进了吏部去,至于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现在暂且也顾不得了。   当下夏兴言躬身的应下了,沈文翰则是双膝跪了下去,磕头谢恩。   永宁帝单腿屈起,册子顶着自己的下颌,漫不经心的问沈文翰话。   先是问他这几年都在外地做了些什么官,各地都有什么风俗特色,渐渐的就问到他这些年所在的任上哪里出美女,后来问到沈文翰家里的事。得知他嫡长女现年十八岁,尚未出嫁,他忽然就来了兴致一般,转过头问夏兴言:“我记得夏爱卿的嫡子即将弱冠,也尚未娶亲?”   沈文翰原本听到永宁帝细问沈傲梅的情况时他心中还是很复杂的。   一则众人都知道永宁帝这几年沉迷美色,每年都会挑选一批佳丽进宫,莫不成他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其实若沈傲梅能做了皇帝身边的女人肯定是好的,往后对他的仕途,他的家族都会有莫大的帮助,但另外一方面......   沈文翰悄悄的抬起头,极快的看了永宁帝一眼。   他知道永宁帝现在刚刚过四十岁,不过也许是平日玩乐太过,掏空了身子的缘故,纵然是有御医每日精心调养,但到底还是面色苍白,眼底还有一圈青黑。而且细算起来,永宁帝比他还要大上一岁,让自己的女儿嫁了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人,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不过现在听到永宁帝忽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问起了夏兴言嫡子未成亲的事,沈文翰心中不由的打了一个突,忙转过头看着夏兴言。   夏兴言原本也以为永宁帝这是有意想要收了沈文翰女儿入后宫,正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但猛然的听到永宁帝问起他儿子的事,他心中也打了一个突。   但他的城府自然是比沈文翰深的,所以面上并不显露丝毫内心的情绪,而是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犬子虽然弱冠在即,但因着他祖母宠爱过度的缘故,性子顽劣,学业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微臣担心他会耽搁别人家的姑娘,所以他的亲事微臣就一直搁着,总想等他学业有成了再给他说亲事。”   他这推拒的意思其实就比较明显了,但永宁帝仿似压根就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般,笑道:“夏爱卿这就过谦了。你家祖上自我朝太、祖皇帝始就在朝中为官,可谓是家学渊源。现在你是内阁首辅,又是户部尚书,你胞弟夏兴业是镇远大将军,替朕戍边,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你的嫡子将来也肯定会是国之栋梁。朕还想着要他辅佐太子呢。”   见夏兴言要说话,永宁帝就继续笑着说道:“而且圣人都说了,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且他祖母肯定也是想早日抱上曾孙的。我刚刚也细细的问过,沈文翰的女儿很不错,倒是堪为良配。既如此,朕今儿就做个主,将沈文翰的嫡长女许配给你的嫡子,夏爱卿你意下如何?”   虽然夏兴言心中很不愿意这门亲事,但既然永宁帝都已经开了尊口,他还能如何?只得面上做了欢喜的模样出来,跪下谢恩:“谢吾皇隆恩。”   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也跪下去谢了恩。   永宁帝只笑着,不说话。但若细看,便能看到他眼中其实一丝笑意也无,反倒略有冷意。   他自然知道夏兴言的嫡子现在尚未成亲的缘故。一来是大相国寺的方丈曾推算过夏天成的生辰八字,说他命中不宜早娶,最早也要等到弱冠之年,不然恐有血光之灾。但这原就是永宁帝授意大相国寺的方丈这样说的。二则,婚姻原就是结两姓之好,夏天成的亲事于夏兴言而言也是一件筹码,定要寻到一个对他有助力的人,好锦上添花的。   但现在夏兴言已经在朝中只手遮天了,永宁帝岂容得他继续做大?不过是迫于边境尚需夏兴业镇守,朝中上下尚需夏兴言调度,这才暂且容忍下了夏家。   不过也只是暂且而已。   当下永宁帝就笑着叫夏兴言和沈文翰起身,又说这门婚事既是他作伐而成的,他就算是媒人了,要吃媒人酒。又叫了內监去告诉夏皇后这件喜事,还吩咐內监去钦天监,叫他们查哪一日是良辰吉日。待钦天监的官员过来回话,说年后正月十八正是难得的吉日时,永宁帝便定下了夏天成和沈傲梅于年后正月十八成亲的事。   能攀上当朝内阁首辅做亲家,而且还是他的嫡子,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夏兴言心里其实是很不满意这门婚事的,可迫于永宁帝现在看起来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连何日成亲都已经给他定了下来,他还能如何?也只能跪下叩谢皇恩了。   永宁帝很喜欢看到夏兴言这样,明明心中不愿,但面上还得顺从跪下谢恩的姿态,他只觉心中极其的畅快。而且想到这件事多少会让周皇后舒服些,他就觉得心中越发的畅快起来。   第150章 温馨日常   薛元敬和薛嘉月那日从大相国寺中回来之后, 借着夏天成一事, 薛元敬就严肃的说了让薛嘉月近期不要外出一步, 以免再发生什么事。薛嘉月想想也后怕,所以倒也乖乖的听了他的话, 此后只闭门不出。   京城的冬天原就寒冷, 进入腊月之后就越发的冷了,凛冽北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子割一般,但凡出个门, 回来手脚都能冻僵。   好在薛元敬早先几日见天阴沉着,北风也刮了起来, 就出去买了一应必须的东西,现在天冷了, 两个人就窝在家中不出门。   如这会儿, 外面虽然风吹的树枝呜呜的响,但薛元敬的书房中放了一只黄铜大火盆,里面的木炭烧的通红,虽然说不上温暖如春,但较外面还是暖和了不少。至少不至于手脚都能冻的毫无知觉。   薛元敬前些日子受了夏天成一事的刺激, 深知权势的重要。不然若遇到什么事, 他都未必能护得住薛嘉月, 所以这些日子他温书就越发的勤奋起来,务必要考中年后的会试,从此步入仕途。   而在他温书的时候,薛嘉月就坐在临窗的木炕上, 手里或拿了话本子看,聊以打发时间,或是拿着绣绷绣花。   她这几年裁衣刺绣的手艺越发的好了,一应他和薛元敬身上穿的衣裳都不用叫人做了,自己就能做。   这会儿她就手中拿着剪子,伏在炕桌上裁一件月白色的衣料。待裁剪好了,就拿了线低头缝制。   薛元敬温书累了,偶一抬头,便见她手中一条裤子的形状已经成形了。   裤子看着挺长的,应该不是她自己的。   薛元敬就起身从书案后面走过来在炕沿上坐了,伸手去摸她手中已经成形的裤子。   是素面的杭绸料子,摸上去软软的,滑滑的。   “这裤子是给我做的?”他笑着问道,“亵裤?”   亵裤就是贴身穿的裤子。也是前两日薛嘉月洗衣服的时候看着薛元敬的两套里衣都旧了,昨儿想着家里还有几块月白色的杭绸料子,索性拿了出来给薛元敬做一套里衣。   在她看来这原也只算得上是一件平常的事,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听到亵裤这两个字从薛元敬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可就真的觉得有点亵了......   拿着针的手先是一顿,薛嘉月虽然面上微红,但还是不理他,只低着头依然忙着手里的活。   就听到薛元敬又在笑着问道:“这块月白色的杭绸可是你屋中衣柜里面放着的?我当时瞧见里面还有一块大红色的杭绸料子,趁着你这些日子有空,不如将那件大红色的料子也拿出来,给你做一件......”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早被薛嘉月给开口打断了。   “年后就要会试了,你现在还不去看书,只管坐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话?”她一张俏脸红着,但还是努力的绷着,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势严肃一点,“快去看书。”   看着她这样色厉内荏的样子,薛元敬止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在她恼羞成怒之前就伸臂揽她入怀,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问道:“害羞了?”   见薛嘉月不理他,他双臂收紧了些,头也垂的更低了,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薛嘉月白玉般的耳垂上:“你的肤色白皙,穿大红色最好看。而且你的头发也好,乌黑如墨。到时你乌黑的头发散下来,莹白的肌肤,大红的......”   后面的两个字仍然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薛嘉月给猛的出声打断了:“薛、元、敬。”   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一般的。而且若细看,便能看到她此刻面上都红透了。   真想不到薛元敬现在竟然是这样的人。以往他看着不是很正经的吗?而且关键是,他现在在外人面前看着依然是很沉稳内敛的,可唯独在她面前这样的......   薛嘉月这会儿是真有冲动拿着手中的针线将他的嘴封起来算了。   薛元敬见她真的是要恼羞成怒了,便不再逗她,而是轻笑一声:“我去看书了。”   说着,就松开他圈着薛嘉月的双臂,起身从炕沿上站了起来。   薛嘉月心中正一松,但忽然就见薛元敬弯腰倾身,俯首在她耳旁低笑着:“月儿,这几日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将那件大红色的料子做了兜肚罢。年后我就要会试了,然后便是殿试。等我殿试高中,你我就成亲。到时你可以穿着这件大红色的兜肚。”   到底还是被他将那句话给完整的说出来了。   薛嘉月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小鹿乱撞一般,面上早就是滚烫一片了。   顺手在炕桌上拿了直尺,反手就抽在了薛元敬的手臂上,然后她晕红着一张脸嗔道:“你还不去看书?若你再这样的说这些话,我就回屋去了。”   这些日子薛元敬虽然每日都在书房中勤奋看书,但也多是要薛嘉月在书房中待着的。即便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但有她在身旁一直陪着,他心中也觉安稳。   巴不得薛嘉月以后就如现在一般,镇日在家中不出去,她的娇妍相貌只他一个人能见,这样便再不会发生如大相国寺里的事了。   这一尺子薛嘉月也拿捏了力道,不轻不重的,打在薛元敬的胳膊上也只如给他挠痒痒一般。当下薛元敬笑了笑,转身走到书案后的椅中坐了,重又拿了书专心看起来。   薛嘉月见他用心看书的专注模样,一颗心虽然还是乱跳着,但到底也再没说什么了,只横了薛元敬一眼。片刻之后她掌不住的笑了起来。   担心薛元敬会听到,分了他的心,所以她忙竭力的忍住了笑声,重又低头缝手上的裤子。   外面的风虽然大,也很冷,但如这般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心中也始终会觉得温暖如春,一些儿寒意都没有的。   渐渐的过了腊八,天气忽然暖和了起来,甚至大毛的衣服都不用穿了,只外面穿着一件棉袄就行。   这一日太阳很好,薛元敬见家中的米粮菜蔬都要用尽了,就要去外面的店铺里面买一些回来。又想着除夕将近,自然年货也要开始采买起来。于是吃过早饭之后他就叫薛嘉月在家,自己拿了银钱出门了。   等他出门,薛嘉月洗了碗,将两个人的被子抱出来放在庭院里面洒,又将房间里外打扫了一遍,正要坐下来喝杯茶,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她心中狐疑,走过去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一望,就见敲门的是吴大娘。   她刚来京城的时候是想要多买几所房子,然后过上包租婆,每日收租金的美好生活,所以那会儿她很结识了几个房牙子。而因着薛元敬从中作梗的缘故,所以这些房牙子也多是叫了自己的婆娘来领着薛嘉月到处看房,这个吴大娘就是其中一个房牙子的婆娘。就她现在住的这所院子,其实也是通过吴大娘在那位翰林的手中买来的呢。   于是一见是吴大娘,薛嘉月忙伸手拿下门闩打开门,笑着叫道:“吴大娘?今儿吹的是什么风,竟然将您老给吹的我这里来了?这可真是稀客了。你快请进。”   一开始知道她想买房子,那些个房牙子的婆娘跑她这里跑的很勤快,可后来听她说不买房了,她们就不来了,难得今儿吴大娘竟然过来了。   薛嘉月本着多结识一个人总是好的这种想法,亲热的请了吴大娘进来。   两个人一路走过垂花门,吴大娘就见天井里到处都收拾的井井有条的,院里还摆放了好些盆景,一盆黄色的腊梅正开着,满院子都是浓郁的香气。   吴大娘就笑道:“那会儿这院子里可没这些个盆景,还是你会收拾,院子里摆放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大冬天里看着心情都好。”   薛嘉月抿唇轻笑。   薛元敬知道她喜欢花,所以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住下来之后,薛元敬便很买了些盆景回来。还说等明年开春了要去找花儿匠买几株花树种在院子里。这样春有桃花,下有榴花,秋有桂花,冬有梅花,总是要让她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的。   因着日头好,薛嘉月就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到庭院里,请吴大娘在一张椅中坐了。自己又去搬了一张小凳子来,泡了两碗茶,拿了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放到上面,这才过来在另外一种椅中坐下,同吴大娘说话。   虽然买了这所两进的院子,但现在薛嘉月的手头上还是很有些余钱的,也够她和薛元敬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了,所以在吃喝用穿这些事上倒没有再如以往那样的俭省。   吴大娘伸手拿了一块千层糕吃了,又喝了两口茶,然后同薛嘉月闲话了几句家常。   然后说着,说着,她就提到了她今儿来的目的。   “我也是前两日听我当家的说起的,说城南那里有一大块空地,足足有个七八十亩大小。位置倒是好的,只是那里是一块积水的洼地。主人有心想要卖,但旁人都不愿意买一块这样的洼地,所以总没有人要买。我今儿忽然想起你那个时候进京说想要买房子,就想过来问你一声,你想不想买下这块地来?”   近百亩的一大块空地......   薛嘉月心中忽然狠狠的就一动。随后她想了想,就问道:“吴大娘,您今儿可有空?若有,现在就带我过去看看那块空地如何?”    第151章 争执开始   薛嘉月跟着吴大娘去看那块空地。   等到了地方一看, 就见这块空地果真有个七八十亩大。而且这里早年间约莫是一片湖泊之类的, 后来应该是渐渐的干涸了, 又没有人打理,所以这才慢慢的成了现在这样的一块水洼地。   而且这块地非但是坑坑洼洼的, 到处有水, 上面还有许多丢弃的破烂玩意儿。得亏现在是冬天,若到了夏天,只怕就要臭气熏天了。   薛嘉月又在周边走了走, 就见周边都是有人家的,只不过面对着洼地这里的窗子都关着。也是, 想必谁都不想透过窗子看到这样一幕糟心的画面。   不过薛嘉月现在却觉得心中很激动,她脑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渐趋成型。   于是她就问吴大娘:“这块空地, 主人家打算卖多少钱?”   虽然这里地方大, 但到底只是一块积水的洼地,上面又有许多废弃物,主人也不知道要用这块地来做什么。而且一到了夏日,气温一高,这里就有许多蚊虫, 又臭气熏天, 周边的居民都要到他家去闹事, 逼迫他收拾这些个废弃物。于是主人家非但不能用这块地来挣钱,反倒每年还要赔好些钱进去,所以这才想着要卖。   自然谁也不肯接手他这个烂摊子,所以这价钱他就出的也不高。   吴大娘说出了价钱来, 薛嘉月心中盘算了下,觉得这个价钱她是能接受的,所以当下就叫吴大娘带她去见这块地的主人。   她竟是立时就想要将这块空地买下来。   吴大娘听了,喜出望外。   她先前原是正好路过薛嘉月家门前,想起这件事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对薛嘉月说起了这件事,也没指望她一定会买。毕竟这些日子她丈夫对许多人说起了这块地,可没有一个人要买的。但现在薛嘉月看了这块地之后却要立时就去见主人,想立时就将这块地买下,这可不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   她就带着薛嘉月去见了这块地的主人,说了薛嘉月想买这块地的事。   那个主人原本见薛嘉月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还想着要抬一抬价。不过薛嘉月好歹在平阳府也做了几年生意,什么样的架势她没有见过?一开口谈价格就是极老道的。于是最后主人非但没有抬价成功,反倒在原有的价格上还让了一些。   两个人心中都担心对方会反悔,所以立时就请了中间人过来写了文契。所幸薛嘉月出门的时候特地带了几张银票出来,这会儿在文契上签字按手印,又当面付了银票,这块地往后就是她的了。   吴大娘作为中间人,自然少不了她的辛苦费。   在这上面薛嘉月倒是很大方,一出手就给了吴大娘五两银子,还笑着说道:“吴大娘,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你记得可要第一个告诉我。”   又同吴大娘亲亲热热的说了许多话,无非是她初来这里,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往后还要吴大娘多多帮衬之类的话。   薛嘉月是想着,吴大娘毕竟在京城里住了很多年了,认得的人也多,往后指不定的就有帮得上忙的时候呢。花小小的一笔钱,得一个这样对她有帮助的人,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得来。   吴大娘原就得了她五两银子,意外之喜,薛嘉月又嘴甜,说出来的话如同春日暖和一般,极为的熨帖人心,所以当下吴大娘一路都笑呵呵的,只说这是自然的。还邀请薛嘉月有空闲了到她家去坐。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薛嘉月家门口的那条小巷子前才分别。看着吴大娘走远,薛嘉月伸手按了按折叠的好好的放在她怀中的那张文契,这才转过身欢天喜地的往小巷子里面走。   一进巷子,便看到好几辆马车。上面都没有车厢,而是整齐的堆放着各式木箱,还有旁的许多东西。外面都用绳索捆着,看样子倒像有人在搬家一般。   薛嘉月好奇的一面看,一面继续往前走。待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就见对面人家的两扇大门开着,有许多小厮正进进出出的将马车上堆放的东西搬进去。还看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大声的说着:“你们手脚都利索点,将这些行李都搬进去安置好。大少爷一会儿就该到了。”   原来果然是在搬家。而且想必还是位赶考的举子,今儿进京来,就是为了年后的会试做准备。   薛嘉月心中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就伸手拿了钥匙出来要开锁。   但等拿了钥匙一出来,她才发现门上竟然没有上锁。   明明她先前和吴大娘离开的时候是锁了门的,但现在......   心中先是有一刹那的惊慌,但随即她就镇定了下来。   定然是薛元敬已经回来了。   她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关上门,然后抬脚就往内院走。一面走还一面叫道:“哥哥,你回来了?”   没有人应答。   薛嘉月就提高声音又叫了好几声,还是没有声音回答。而四处的房门却都是大开着的。   她心中难免的就有些慌了起来,只以为家中这是进了偷儿。看到墙角放着她捶衣服用的棒槌,就忙走过去悄悄的拿了起来,双手握紧,提着一颗心轻手轻脚的往正屋走。   等进了进屋,三间房她都仔细的搜寻了一遍,连衣柜衣箱都打开看了,床底也都细细的看过,一个人影都没有。再看她的一些贵重首饰衣裳都在,并没有少一样,她这才觉得心中稍安。   随后她又将东西厢房以及其他各处都仔细的看过了,依然半个人影都没有,也什么东西都没有少。   但就算这样,薛嘉月还是觉得发慌。手中拿着棒槌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总担心会忽然从哪个角落里跑个人出来。但总一直站在院子里,那也不是个事啊。   心中就迫切的盼着薛元敬赶紧回来。仿似这会儿薛元敬就是她的主心骨一般,有他在,她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事。   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等了多久,只觉得手心汗湿,院子里稍微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她都要吓一大跳,然后急忙握紧手里的棒槌,战战兢兢的往发声的地方看去,心中砰砰的乱跳。   如此几番,薛嘉月觉得自己都要受不住了,一颗心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于是她索性拿着棒槌往外走,想站在大门口等薛元敬回来。   不过才刚走到前院,忽然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应当是有人在用力的推门,但门被她落了门闩,所以压根就推不开。   薛嘉月真是吓的都快要跳起来了,手掌心里满是汗,连棒槌都要握不住了。   心中正想着外面推门的是什么人,要不要过去开门,忽然就见眼前一花,竟是有人从旁边的院墙外直接跳了进来。   薛嘉月吓的脸上煞白一片,一颗心都要不会跳了一般,整个人傻了一般,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要跑了。   不过待她定睛一看,就见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薛元敬。   其实若她细看,便能看到这会儿薛元敬一张脸阴沉似水,一双乌黑的眸中也满是隐忍的怒气,仿似随时都会爆发一般。   但这会儿薛嘉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得又惊又喜,找到了自己坚实的避风港湾一般,将手中的棒槌一扔,望着薛元敬就扑了过去   “哥哥。”明明刚刚她虽然都怕的要命,但她还是一直忍着没有哭,但这会儿看到薛元敬在这里,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就觉得满心委屈起来,心中所有的害怕也一下子全都释放了出来,眼泪水只如滚珠一般的就落了下来。   她双手抱住了薛元敬精瘦的腰身,哭的声音都有些抽抽搭搭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刚刚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到处的门都开了,只以为家里进贼了,吓的我都不敢动。”   但预想中的柔声安抚并没有来,她反倒被薛元敬伸手握着她的双肩,将她从他的怀中硬生生的推了出来。   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薛嘉月不解,一脸茫然的看着薛元敬,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就见薛元敬的一张脸还是阴沉着,语气听起来也如同冬夜的湖水一般,掺着冰渣子:“你刚刚去哪了?”   “我刚刚,刚刚和吴大娘去看了一块地。”   薛嘉月忍着自己心中的惊恐,断断续续的将刚刚的事都对薛元敬说了一遍。   薛元敬胸口起伏了几下,看得出来他是在极力的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不过问出来的话还是带了怒气的:“你买那块洼地做什么?”   薛嘉月是想到那日在大相国寺的时候听到那个客人和小摊贩说的话。他们彼此都说大相国寺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开集市,但京城里的其他铺子店面都不小,赁金很贵,他们那样的小本生意压根就赁不起那样的铺面,所以她就想着要在那块洼地上建很多的商铺。不用盖的多好,每一间的面积也不用很大,这样每一间商铺的赁金都不会太贵。她甚至还可以特地的划分出一块地来做那种小摊位,一格一格的,然后再分别赁出去。   想想等这些都做好了,到时会有许多小摊贩到她创办出来的这个集市里面来赁铺面赁摊位,卖他们手上的各样商品。而有客人走进了她创办出来的这个集市里面,一眼就能看到南来北往,甚至是海外的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且无论是谁,也无论他想要买什么东西,但凡到了这个集市里面都能一站式买到,岂不是好?   这里会是她建造出来的一个商业王国!而她从此会真的过上每日收租的包租婆生活。她还可以在集市里面卖各种美食......   薛嘉月越想就越兴奋,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眼中慢慢的有了神采。   “做生意。”她看着薛元敬,豪气万丈的说道:“哥哥,我要建一座商业王国。而我,就是这商业王国的主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亮晶晶的,灿若星河一般,很自信的样子。   薛元敬握着她双肩的手紧了紧。   虽然他并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商业王国是什么,但是这些年他旁观薛嘉月开漱玉轩,卖番椒挣钱,他知道她心中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想法,他也丝毫不怀疑薛嘉月会成为她口中所说的那样人。   她原本就是个很优秀的人,没有什么可以困得住她,甚至包括他......   薛元敬一双形状好看的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薛嘉月,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心中有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着。他不想她成为那样的人。他只想她如同最近这些日子一般,整日的待在家中,娇妍容颜只有他一个人能见......   握着薛嘉月双肩的手又紧了紧。薛嘉月吃痛,就轻声的呼痛:“哥哥,痛。”   薛元敬的手放松了些,不过一张俊脸还是紧绷着的,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我不同意。”他语声沉沉,一双乌黑的眸子也深沉若幽潭,“往后你就只在家里待着,一步都不要出门。至于那块洼地,既然你已经买了,那便放置在那里。”   回来的这一路上薛嘉月一直在畅想她的商业王国,只觉血液都滚沸了起来,心中满满的都是激动,但是这会儿薛元敬的这句话却如同一桶冰水一般兜头倒了下来,滚沸的血液立时就冷却了,心中也冰冷了起来。   但是她怎么能接受?这是她的梦想,她想要做这样的事,决不能因为薛元敬这样的两句话她就轻易放弃。   “为什么?”她就问道,“为什么要我待在家里一步都不要出门?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你以往也从来没有反对过我做生意的事。你说过你在这上面是不会干涉我的。”   “此一时彼一时。”薛元敬声音低沉,望着她的目光也满是锐利之色,“你忘了上次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你若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上次是夏首辅的儿子,下次就有可能是哪个尚书的儿子。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到时若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薛嘉月呆了一呆。   她心中其实也明白薛元敬这也是在为她好,但她上辈子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鲜少听说过,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而且她在脑海中勾勒出来的那个商业王国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她完全没有法子现在丢开手。   于是她的一张俏脸也沉了下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你无权干涉。便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自担一切后果。但是要我一辈子只待在家里不出门,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说着,她转过身就想往内院走。   但她才刚走过垂花门,就觉她的右胳膊被人紧紧的握住了。紧接着一股很大的力气从背后袭来,她的身子随之不由自主的往后。   她被薛元敬紧紧的按在了旁边抄手游廊的一根廊柱上。他铁一般的手指捏的她的下巴生疼,说出来的话仿似隐藏着极大的愤怒:“你的事我无权干涉?月儿,我告诉你,我虽然爱你,爱到了骨子里面去,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会惯着你。这块洼地的事,往后你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要去。若不然,月儿,你该知道,我若真的生气了会做出些什么事来的。”   这若是在以往,薛元敬这样凶她的时候,薛嘉月早就使出她的杀手锏—眼泪水了。但商业王国是她的梦想,她觉得这是她的底线,她是一定要实现的。更何况他还要求她往后再不出大门半步,这算是什么?   薛嘉月觉得薛元敬已经触犯到她的底线了。而且这两年她原就有时候会因为薛元敬对她的霸道和占有欲默默的生气,这会儿又听到这样的话,一时可谓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气的她眼眶都红了。   “我若不听你的话,你待对我如何?”她气愤愤的控诉着他,“薛元敬,我是个人,不是一只鸟。便是一只鸟,那也想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而不是整日的被你关在牢笼中。我也告诉你,若你再这样的强迫我,你也该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人在吵架的时候总是不理智的。以往薛元敬不想要薛嘉月做什么事了,绝对不会这样直白的就说出来,惹得她生气,而是会迂回曲折的采取其他的办法,既让薛嘉月高兴了,还能让她心生愧疚,主动提出来不做那件事,但是现在,薛元敬也确实是被薛嘉月说的那几句话给气到了。   “你会做出些什么事来?”薛元敬一张脸冷厉的如同刚出鞘的剑,一双眼眸乌黑如同暴风雨前漫天的乌云,“离开我身边,然后海阔天空,由得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这是薛元敬心中一直最担心,也是最害怕的事,所以他总是想要困住薛嘉月。以温情为手段也好,还是以强迫为手段也好,他都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有发生的机会。只不过以往他从来都是用温情为手段,密密麻麻的织成一张网,让薛嘉月离不开他半步,但这会儿他气恼之下,心中暴怒,眼尾通红,自然而然的就想不到再用温情这一招了。   “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身边半步。”他冷笑。然后不待薛嘉月开口辩驳,低头下来就凶狠的咬住了她的下唇。   薛嘉月吃痛,双唇微张,便被他趁势将舌尖渡了进去,攻城略地一般的在她口中肆虐,再无往日的缠绵缱绻。   但薛嘉月这会儿也正在气头上,如何会由得薛元敬这样对她为所欲为?当即就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但以往在薛元敬让着她的情况下她尚且都挣扎不过,更何况这会儿薛元敬在盛怒之下?自然只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压根半点用都没有。便是她后知后觉的终于使出杀手锏,眼泪水刷刷的落下来时,薛元敬也仿似无动于衷一般,打横将她抱起,快步的就往正屋西次间走。   西次间是薛元敬的卧房,这里薛嘉月是日日都要来的,里面的一应摆设她再熟悉不过。便是他书案上的那盆水仙花,也是她经常细心的去换陶盆里的水。   但是这会儿被薛元敬抱着走到这里来,她只觉得心中害怕不已。   两只手早就是被薛元敬单手握着,牢牢的拧在她身后了,压根使不上半点劲。唯有两条腿还能动,但任凭她再如何的踢打,薛元敬也是不放开她的。甚至他进屋之后就径直的往床边走,然后将她放在床上。   在她惊呼一声,手脚并用的就想爬下床逃跑的时候,薛元敬已经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又将她按回床上。随后他的身子也压了过来。   “我一直将你捧在手掌心里,凡事只以你为先,但你总说我强迫你。月儿,你还没有真的见过我强迫人的时候。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怎么强迫人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明明就是上弯的,但一双墨眸中却无半点笑意,只如寒冬结了冰的湖泊一般,满是寒意。   薛嘉月心中猛的一跳,恍惚间只觉眼前的薛元敬便如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一般,分明是极俊美的相貌,但却是这样的,让人心生恐惧。    第152章 争执升级   薛嘉月前几年在平阳府做生意很赚了些钱, 而薛元敬也是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所以她一应用的东西都是很好的。   就比如现在,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样缎面的长袄,底下是一条米黄色绣的长裙。发髻上簪了蝶恋花式样的步摇, 粉色的堆纱绢花。但这会儿她长袄上的盘扣都被薛元敬给扯开了, 露出了里面穿着的白绫小袄来。发髻也散了,步摇歪到一边,绢花更是已经落到了枕上。   手脚都被薛元敬给紧紧的压制着, 所有的哭喊也都被他牢牢的堵在喉间,只能发出一些含含糊糊的声音。薛嘉月这会儿一方面觉得心中害怕之极, 整个人僵硬如木,一方面却又觉得心中冰凉一片, 如同猝不及防的被人塞了一大把冰块到她的身体里面去一般, 整个人都在发抖。   薛元敬竟然这样对她......   就在薛元敬冰凉的手解开她白绫小袄上的衣带,露出里面白色的绸子里衣,再是里面淡青色的小衣时,薛嘉月再也忍不住,眼泪水汹涌而出。   她重重的一口咬在了薛元敬的下唇上, 唇齿之间都能尝到血腥味了, 但她都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但薛元敬不闪不避, 目光对上她通红的一双眼。随后他甚至还低笑一声:“青色没有大红色衬你,往后你的小衣都要穿大红色的。”   他这还是个人吗?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她说这样的话?他这是真的打算就算她恨他,也要用这样的法子让她听他的话,一直留在他身边吗?   薛嘉月气极, 也怒极。鉴于薛元敬双唇已经离开她的上唇,她便转过头,狠狠的一口咬在了他压着她手的胳膊上。   真的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唇齿之间非但尝到了血腥味,她都怀疑她有没有将那块肉给咬下来。   薛元敬毕竟不是铁做的,也只是血肉之躯,薛嘉月这般咬他他自然也会痛。当下他闷哼一声,但依然还是紧紧的压制着她的身子,丝毫都没有放松,只由着她咬他。甚至当他赤红着一双眼,看到薛嘉月唇角蜿蜒而下的一缕血迹时,他心中竟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兴奋感觉。   他伸手,两根手指扣着薛嘉月的下巴,迫使她不能再咬他的胳膊。然后他低下头,慢慢的舔舐着她唇角上属于他自己的鲜血。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性子也倔强。以往你用哭闹的法子来对付我,我都让着你,也愿意惯着你。但我刚刚也说过,虽然我爱你,但在有些事情上我是绝对不会惯着你的。这次的事就是这样。往后若没有我的陪同,你不能离开这大门半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逃离我身边的,也绝对不会让上次大相国寺那样的事再发生。”   说完,他又亲吻着她的唇角,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待会我就会写一纸婚书,你在上面签上你的姓名。明日我就带着这纸婚书去衙门。”   他一直都想早日和薛嘉月成亲,但她总是找了各种理由来推拒。他想要她真心实意的嫁给他,所以便总由着她,一直等着,但现在他却是不愿意再等了。   还是早日和她成亲他才能心中觉得安稳,不然他真要担心自己困不住她了。   薛嘉月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楞了一下。   她知道带着婚书去衙门是什么意思,这就相当于是她和薛元敬领了结婚证了,往后他们两个人就是夫妻了。   原本她也想过,她和薛元敬这些年一路走来,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亲密的人了,而且他那样的爱她,她也是能感受得到的,往后是肯定要和他成亲,两个人携手走一辈子的。但是现在被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就有点类似于逼婚了。   既然是逼婚,她能同意?便是个泥人儿也是有两分气性的,更何况这些年薛嘉月也确实被薛元敬给惯的脾气大了不少。   于是她就梗着脖子怒道:“薛元敬,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薛元敬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样子,气极反笑:“这可由不得你。”   低头一口咬在她莹白柔嫩的下巴上。因着心中气恼的缘故,唇齿之间也用了些力。   薛嘉月吃痛,待要哭,但想想薛元敬刚刚说的话,显然这会儿哭闹已经对他没有用了。且她心中这会儿也确实是窝着一团火,所以刚沁出来的眼泪水到底也没有落出眼眶来,只依然梗着下巴倔强的说道:“薛元敬,不要让我恨你。”   薛元敬正亲吻着她的动作一顿,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些年过去,薛嘉月到底还是这般的幼稚。不然她能说出这般的话来?   他舔舐着她的唇角,然后低语出声:“月儿,你我在一起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了解?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色厉内荏的话。而且,你要知道,纵然是你恨我,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在薛嘉月瞪大双眼看他的时候,他又低笑着说道:“月儿,你就认命罢,这辈子你都休想要逃离我身边半步。”   说着,他的亲吻便逐渐加重,狠狠的碾磨着薛嘉月柔嫩的双唇。   已经是申时了,空中虽然还挂着日头,但到底是冬日了,看着也凉凉的,一些儿温度都没有。屋子里又没有生火炉,于是这会儿薛嘉月就觉得全身都冷的很。   男人的力气总是要大一些的,更何况若他决定了要做什么事,存了心的不手软,那可真是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的。所以这会儿任凭薛嘉月再如何挣扎都是半点用都没有。   最后她终于害怕的崩溃大哭,一面手脚还拼命的挣扎着,哭叫道:“薛元敬,你混蛋,快放开我。”   这会儿她也想不到要如何不认输的同薛元敬对峙了,也不是如以往那般,哭闹只是让薛元敬软化的一种手段,而是真的恐惧深入骨髓,心脏都因着害怕而要不会跳动了一般。   她哭闹的这样厉害,薛元敬不可能不知道。原是想要狠一狠心不理她,左右等木已成舟的时候,看她还能如何的再同他倔强,说不要再嫁他之类的话。但耳听得薛嘉月哭的越来越伤心,嗓子都要哑了一般,最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   就见她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眼中全都是害怕的神情。甚至见他放松对她手脚的禁锢了,她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响,薛嘉月反倒是愣住了,只呆呆的看着薛元敬,仿似她自己都闹不明白怎么会忽然打出这一巴掌来。   薛元敬倒没有呆住,只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见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害怕,瑟缩着身子往床角躲,看他的目光就仿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满是戒备......   薛元敬的唇角忽然就微微的弯了起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不过这笑容也是无奈苦涩的。   她不愿意的事,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强迫她。至于挨她的这一巴掌......   脸上的痛如何能比得上他心里的痛?   轻叹一声过后,他眼看着薛嘉月抓了衣服挡在身前,然后动作快速如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般从他的屋里跑回她自己的屋里,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落下了门闩,他也还是坐在床沿上没有动。   想要她整日的待在家中不出门,这样就再不会有上次大相国寺里夏天成的事,也不会有她离开他身边的一天,但是,总还是忍不下心来真的不顾她的意愿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薛元敬无奈的低头苦笑。枉他平日自觉做事果断,但在薛嘉月的时候却是优柔寡断至此。   而薛嘉月回去之后也觉心中很不好过。   先是整个人还是因着害怕而颤如颠筛,然后察觉到冷了,低头一看,身上的衣裳要么就是刚刚被脱掉了放在薛元敬那屋里没有拿过来,要么就是直接被粗鲁的拉开了。有一根衣带子都拉断了呢。反正这会儿她也等同于是光着身子了。   忙打开衣柜拿了衣裳出来穿。穿的时候双手都还在颤着,一面穿还一面落泪,不明白薛元敬怎么会忽然对她。明明以前在她面前都是很温情的,什么事都由着她,从来没有这样对她用强的时候。   其实也是薛元敬这些年在她面前都都她太好了的缘故,所以就让她渐渐的对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只以为他果真便是一直良善无害的小猫咪,但其实他骨子里何曾是这样?   人有千面,不过是薛元敬所有温情的一面都给了她罢了,这会儿他在她面前忽然换了一面,她一时自然就难以接受了,只越想就越觉得委屈,眼泪水也扑簌簌的一直落了下来。   等穿好了衣裙,她心中的委屈也到达了峰值,只觉得往后再不能同薛元敬在一起过下去了,索性便胡乱的拿了些银子在身上,然后悄悄的拉开房门,露出一条门缝来,小心的往外张望着。   就见薛元敬那屋的门还是开的,他也还是刚刚她离开时的模样,低着头,抬手捂着半边脸,呆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薛嘉月见了,就悄悄的将门又拉开了一些,然后闪身出来,轻手轻脚的往外就走。   担心会被薛元敬发现,所以这会儿她真恨不得自己是一只猫才好。因为猫走路它没有声音的啊。不过好在薛元敬现在也许心中烦乱,她又刻意的将脚步放的很轻,待她穿过院子的时候薛元敬都没有发现她。   她心中正松了一口气,想着只要出了垂花门,到时薛元敬更不可能发现她了,但不提防脚下踢中了一块小石子,滴溜溜的一路滚过去,立时就惊动了薛元敬。   她仓促间回过头一看,正好对上薛元敬抬头看过来的目光。   薛嘉月心中大骇,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轻手轻脚的走了,而是急忙扯开步子往外就飞跑。   但她心中也清楚的明白,她是肯定跑不过薛元敬的。只怕等他抓到她,一见她现在竟然都敢离家出走了,只怕等回去之后他就能将刚刚没办成的事给继续的办了。   所以薛嘉月只吓的背上都出了一层冷汗,脑中急速的想着要先找个什么地方躲一躲。   视线里忽然就看到小巷子里有一辆马车,想必应该是对门人家的。不过同先前她看到的那些马车,上面只地方了木箱物品不同,这辆马车却是有马车厢的。这会儿浅蓝色的马车帘子正垂着,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知道薛元敬极有可能立时就会追上来,于是薛嘉月想也不想,一面抬手将自己鬓边簪着的那支蝶恋花步摇取下来,扬手就往小巷子的尽头用力的扔过去,然后她一面就伸手撩开马车帘子,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又立时放下了马车帘子来。   不过没想到马车厢里面竟然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刚刚应当是在阖目养神,或就是在睡觉,不过这会儿马车厢里面爬进来一个人他自然知道,立时就睁开双眼,目光不悦的望了过来。   待看清爬进来的人是薛嘉月之后,那个人顿时就愣住了。   而薛嘉月也愣住了。因为这个人竟然是谭宏逸。 第153章 怅然若失   谭宏逸怎么会在这里?   薛嘉月自然心中有疑问, 不过很显然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因为她听到马车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想必是薛元敬已经追出来了。   她深深的恐惧若薛元敬发现她在马车里, 而且谭宏逸也在里面,到时只怕他都会愤怒的原地爆炸吧?连带着她的下场肯定也不会好, 所以这会儿她万不能出半点声音。只盼望着薛元敬看到她用力扔在小巷子尽头的步摇, 以为这是她跑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从而会一直往外追赶,压根不会起疑她其实是藏在这辆马车里面。   但她不出声, 不代表谭宏逸就不会出声。眼见谭宏逸眼中满是迷茫,且就要开口说话的样子, 她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倾身过去, 伸手就牢牢的握住了他的嘴, 又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原本谭宏逸这一路来京城,旅途劳累,刚刚坐在马车厢里累极便睡了过去。猛然察觉到眼前光线一亮,又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立时就醒了, 正以为是哪个小厮搅了他的好眠, 不想睁开一看,发现竟然是薛嘉月。   他一开始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这一年多他是经常会梦到薛嘉月的。不想随后就有一只温软的手伸了过来,牢牢的捂住了他的嘴。   温热绵软的掌心, 甚至他的鼻端都能闻到一阵淡淡的馨香......   若这只是个梦,那这个梦也实在是太真实了吧?   谭宏逸心中狐疑,目光定定的望着薛嘉月。   就见她穿着月白色提花缎面的长袄,湖蓝色的长裙,发髻有些乱,上面一件饰物也没有—方才薛嘉月出来的急,虽然衣裙都重新换过了,但发髻却没有来得及梳—而且她一双眼眶都是红的,眼皮有些肿,想必刚刚才哭过。且若细看,还能看到她脸上有泪痕。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她的下巴上,还有脖颈上,都有红色的淤痕......   她原就生的肌肤莹白,这会儿一眼望过去,这些红色的淤痕便显得尤为的触目惊心。   谭宏逸目光立时就沉了下来,只是他待要开口问,嘴还被薛嘉月的手给牢牢的捂着,压根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不过薛嘉月这会儿压根就没有注意他,只侧着头,屏息静气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听到薛元敬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终至于消失了,她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随时都会回来,所以这里势必是不能再待了,得赶紧的离开才是。   于是她就松开握着谭宏逸嘴的手,也没有闲心情来问他怎么在这里,只对着他仓促的点了点头,歉意的笑了笑,就当是为刚刚忽然爬上他的马车,然后又伸手捂牢他嘴巴的事道歉。随后她掀开马车帘子就要跳下去。   但尚且还未及跳下去,右胳膊就被谭宏逸给握住了。他又用了些力,将她给拉了回来。   于是才刚掀开一条缝的马车帘子立时就无声的落了下来。   薛嘉月担心薛元敬随时会折返回来,到时看到她和谭宏逸同处一辆马车里面,依着他的霸道和醋性,到时等待她的肯定会是一场狂风暴雨。于是见谭宏逸拉她,她忙回头说道:“你拉我做什么?快放手。”   但谭宏逸压根就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甚至还握的更紧了。一面还目光复杂的望着她,沉声的问道:“你在躲谁?还有,你下巴和脖颈上的那些,那些痕迹是谁弄的?”   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他只觉心中狠狠的一痛。就如同有人拿着一把刀子猛然的就照着他的胸口扎下去了一样。   其实他也知道敢对薛嘉月这样做的人肯定是薛元敬。那个时候薛元敬不是说过,他和薛嘉月之间是定了亲的。但若真的是薛元敬,那薛嘉月怎么会哭,还会躲着?很显然她是不愿意的......   心中忽然就升起了一个念头来,瞬间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几分杀气:“他强迫你?”   说着,就有要掀车帘子下去找薛元敬打架的意思。   薛嘉月这个头痛啊,甚至都顾不上害羞了,急忙伸手拉他回来:“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不用你管。”   若他出手管,那肯定是会越管越乱的。   而谭宏逸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心中猛地的就一沉。   他猜的不错,果然是薛元敬。但是薛嘉月说不用他来管......   谭宏逸无声的苦笑了一下,只觉心中满满的都是苦涩。   不过看着薛嘉月方才目光中的惊慌,还有她面上未干的泪痕,他到底还是竭力的敛下了心中所有的苦涩,轻叹一声,然后问道:“你和薛元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薛嘉月抿唇不答,只是转过身要掀开马车帘子下去。   就听到谭宏逸幽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若是在躲薛元敬,他是个聪明的人,只怕这会儿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你,你现在一下去,肯定立时就会被他给抓到。你确定你现在真的要下去?”   薛嘉月掀开帘子的手僵住了。   她承认谭宏逸说的这番话是很有道理的。   虽然她刚刚用力将步摇扔到了小巷子尽头去,来了个声东击西,薛元敬刚刚紧张愤怒之下上当也是难免的,但他到底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怕很快就会看穿她的把戏,然后立时就会折返回来。若她这会儿下去,岂不是正好被薛元敬给逮了个正着?   但是这辆马车也不能多待啊。这可是这条小巷子里面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了,待会儿若薛元敬折返回来,只怕第一个要看的就会是这马车里面。   想到这里,薛嘉月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握着马车帘子的手也紧了起来。   谭宏逸在背后瞧见,就知他猜测的不错。于是随后他就说道:“若你相信我,你可以暂且先去我家躲一躲。薛元敬再如何也不会想到你就在我家中。”   薛嘉月没有说话,只回头看着谭宏逸,心中在评估着到底要不要相信他。   好像自她认得谭宏逸之后,他虽然一开始有大少爷的脾气,行动喜欢用银子来砸人,但其他方面好像都还不错。而且那次他同她表白,被他以她已经定亲的话给拒绝后,其后他也再没有来烦过她。再见时他以前的大少爷脾气好像也没有了,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寡言少语,沉稳内敛起来......   想起以前的事,薛嘉月心中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她想了想,就抬手摸了摸鼻子,别过头不看谭宏逸,双颊有些晕红:“你家有后门的吧?”   谭宏逸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无奈点头:“有。”   薛嘉月这才跟着他下了马车,低着头跟在谭宏逸的身后往他家走。   而等一进了他家院门,薛嘉月抬头四面一望,才发现谭宏逸竟然就是她家对门那个......   感情对面小厮和管家口中要进京赶考的大少爷就是谭宏逸啊。   薛嘉月颇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唇角。   谭宏逸瞧见,就问她:“你怎么了?”   “喏,你看,”薛嘉月面无表情的指着对面的房子,“那是我家。”   谭宏逸闻言,一时没有控制住,眼中满是惊讶。但随后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来你我很有缘。”   薛嘉月:......   她开始担心,要是薛元敬知道对面的主人其实是谭宏逸,他会不会将这房子卖了?但这里她已经住了一两个月了,心中已经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了,是绝对不想要卖的。   谭宏逸看着她面上的神情,自然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心里一方面黯然,一方面却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主要是,能让薛元敬不高兴的事他都会觉得高兴。不过,他总归还是不想薛嘉月为难的。于是他就叫了站在一旁的小厮过来,吩咐他:“你带薛姑娘到花厅用茶。”   又对薛嘉月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同管家说,你先去花厅等我。”   薛嘉月原本没想在他家待多长时间,只想从前门进,再从后门出,这样就能完美的避开薛元敬了。可是现在谭宏逸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立时就转过身去同管家说话,她压根就插不上嘴。   想了想,最后她还是跟着小厮往花厅的方向走,心里想着待会儿等谭宏逸过来了再跟他告辞,然后从后门悄悄的离开吧。毕竟不辞而别什么的,好像不是很好。   谭宏逸这时低声的对管家说了几句话,管家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谭宏逸就转过身,快步的往花厅的方向走。   而管家则是转身出门,按照谭宏逸的吩咐,走到马车旁就矮身钻进了马车厢里面坐好。    第154章 外人内人   管家坐进马车厢里没一会儿, 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眼前猛然一亮, 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管家抬眼看着来人, 一身墨青色夹袄,相貌生的俊雅如同天人。不过这位天人此刻眼中全都是急切和担忧。隐隐还有几分期盼。   不过这几分期盼在看到马车厢里只有管家一人之后就立时褪却掉了, 转而一双长眉紧紧的拧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管家喝问着, “怎么随便掀别人的马车帘子?”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扫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马车帘子, 转过身就要往前走。   管家心中正松得一口气,但忽然眼前光线又是猛的一亮, 抬眼一看,就见刚刚的那个人竟然去而复返, 重又掀开了马车帘子。   管家见状, 一颗心不由的就高高的提了起来,想要喝问的话一时竟然都有些喝问不出口了。   就见薛元敬目光锐利的在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搭在膝上的一双手上。   管家也不知道怎么,被他这样一看,顿时只觉如芒在背一般, 竟是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耳听到薛元敬在问他:“这马车是你的?你是此间房屋的主人?”   “自然是。”管家想起谭宏逸一开始交代的话, 背脊不由的就挺直了些, 声音也大了些,“你是什么人?怎么随随便便的就掀开我的马车帘子,扰了我的好眠?还不快退下。”   薛元敬无声的冷笑一声。   对面的房屋很大,至少都是三进以上的院落。这辆马车也是乌木的, 帷盖用的都是潞绸,但坐在这马车里的人,一双手的指甲缝里却有泥。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放下了马车帘子,然后转身往回就走。   管家见他走了,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才掀开马车帘子下了马车,由小厮扶着往前走。但是他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见薛元敬正站在他自家的家门口,双手拢在袖中,微仰着头,仿似是在看天上的云彩。   明明薛元敬也没有看他,但管家还是觉得心中发慌。当下他就甩开小厮的手,大踏步的走进了门里,然后又一叠声的吩咐小厮快关门。   几个小厮被他催促的,手忙脚乱的就去将大门关上了。   听到砰的一声大门关上的声音,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薛元敬终于转过头,看着对面紧闭的两扇黑漆大门,短促的冷笑一声。   然后他就走到小巷子里面,侧耳细听了一番对面院落中的动静,提气越墙而过。   *   谭宅花厅里,小厮恭恭敬敬的请薛嘉月坐下,然后垂手站在一旁。   薛嘉月目光打量着周边,就见这花厅是建在花园中的。虽然是冬日,但旁边的山石旁栽了蜀茶,开着粉色的花,不远处栽了几树腊梅,开着鹅黄色的花朵,暗香袭人。   正看着,就听到旁边的小厮在叫大少爷。薛嘉月转过头一看,就见谭宏逸正快步的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直身,外面罩了一领白色的狐裘,褪却以往他身上的骄横跋扈之气,现在青年沉稳内敛,一望便能让人心生安稳之感。   薛嘉月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谭宏逸看见,就叫她坐。又问旁边的小厮:“怎么不给薛姑娘上茶?”   又告诉小厮他刚带来的行礼中有几匣子糕点,让他找出来,全都拿过来。   小厮答应着,转过身下去了。   薛嘉月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同谭宏逸见面,心中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打扰你了。”她对着谭宏逸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客套的同他寒暄,“我不知道这里竟然是你家的房子,你......”   一语未了,就被谭宏逸给笑着打断了:“若你一早就知道这是我家在京城中置办的产业,只怕你肯定不会买对面的那所房子吧?”   薛嘉月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就觉得更尴尬了。   但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对门这房子是谭家的产业,她确实是不会买下现在的这个房子的。   见她讪笑着,谭宏逸也没有再打趣她了,只简单的交代了下自己的事:“年后就要会试,我现在提前来京,是想要先适应下。也能同其他来赶考的举子见见面,大家彼此交流交流心得。”   然后他犹豫了下,但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薛嘉月:“你这是怎么了?竟然哭了?还要从家里跑出来?”   心中明明是很关心她的,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脸上的泪痕,他只觉心中一阵钝痛。不过她到底是同薛元敬定下了亲事,纵然他再关心她,那也不能在面上表现的太明显。   薛嘉月听他这样问,一时只尴尬的恨不能找条缝钻下去才好。   她也不好意思看谭宏逸,微侧了头,目光看着旁边几案上放着的一盆水仙,讪讪的说道:“其实,那个,也没有什么事。”   她再如何的同薛元敬闹,但那到底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并不想将这些事告诉给外人知道。更何况是谭宏逸。毕竟谭宏逸曾经那样当面的对她表白过,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他的性子和以前相比,实在是判若两人。   谭宏逸看着她陷入沉默。   她到底还是将他当成外人的,连她和薛元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对他说一个字。   这时候先前的那个小厮用托盘奉了两盖碗茶上来,又有另外一个小厮手中也拿了托盘,上面放着好几只匣子。   谭宏逸看到,就说道:“你在平阳府的时候仿似很喜欢吃桂香楼的糕点,我见你经常去买。这次我来京城,恰巧也带了几匣子桂香楼的糕点,就都给你罢。”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因为知道薛嘉月喜欢,所以没事就会去桂香楼买一些。就算不吃,看一看也是好的。这次临出发来京城之前,他心中想着若是能在京城遇到薛嘉月,就将这几匣子糕点都给她。当时只以为是妄想,但没想到到京城的头天就能如愿。   薛嘉月看着托盘里的那几匣子糕点,有些犯了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下。   “你放心,”就听到谭宏逸在笑道:“这几匣子糕点值不了几个钱,不会让你给我钱的。”   这句话倒是有些像从前的那个谭宏逸会说的话了。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莫名的一松。   她仿似还是喜欢同以前的那个谭宏逸说话,不必掩饰,想在他面前怎么说话,甚至是骂他都行,但现在的这个谭宏逸,看着好像是个精致瓷器一般,一不小心就会碰碎掉,所以她就不大敢说重话,总担心他会伤心。   她正要对谭宏逸说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再问他他家后门在哪里。在他家盘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虽然明知道薛元敬绝不会猜想到她此刻竟然在谭宏逸家中,甚至就是对门的这户人家,但薛嘉月总还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但是她才刚张口,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来,猛然的就听到有人在冷声的说道:“她若想吃什么点心自然会有我去买,不用劳烦你这个外人。”   薛嘉月闻言,只觉心中大骇,忙转过头去看。就见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长廊旁的一株梅树下,眉目冷峻。 第155章 唇枪舌剑   谭宏逸也循声转头望了过去, 然后唇角微扯, 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薛元敬, 是你啊。”   心中却有些黯然。   刚刚他分明吩咐管家坐到马车里面去,待薛元敬过来询问的时候只说他一直坐在这马车里面, 好教薛元敬不会起疑心。但管家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教薛元敬一眼就看了出来?   而且他竟然都不知道薛元敬是什么时候进来这院子里面的......   心中虽然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淡笑着说道:“你一张鼻子倒是好生的灵敏。”   言下之意就是骂薛元敬是狗了。   薛元敬也不甘示弱, 目光直视他:“你哄骗月儿到你这里来,想必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这就是骂谭宏逸是黄鼠狼了。   谭宏逸微笑, 目光瞥过薛嘉月头上梳的发髻。是个垂鬟分肖髻,这是未出嫁少女梳的发髻。   “你和薛姑娘还没有成亲, ”他面上微微的笑着, “既是如此,说什么我安没安好心?我对她的心,一如你对她的心。”   这就相当于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薛元敬面色微变。随后他眉目之间就越发的冷峻了起来:“你放心,我和月儿成亲只在近期,到时若你不嫌弃, 可以去喝一杯我们的喜酒。”   谭宏逸浅笑:“谁先喝谁的喜酒还不一定呢。”   薛元敬立即冷笑着回道:“若你先成亲, 我和月儿必定给你随份大礼, 祝福贵夫妇白头偕老。”   他们两个人这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个不停,薛嘉月在旁边只听的小心肝都一颤一颤的。   刚刚她还在想薛元敬绝对不可能想到她就在谭宏逸家中,而且就是对面的这所房屋, 但现在......   这可真是明晃晃的打脸了。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薛元敬都已经在这里了,她还能逃得了吗?不然趁着薛元敬和谭宏逸正在对掐的时候她悄悄的溜走?   但只可惜薛元敬虽然在和谭宏逸唇枪舌剑,眼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这会儿见她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悄悄的站了起来,又偷偷摸摸的转过身想离开,他连忙抛开谭宏逸,开口叫她:“月儿。”   薛嘉月刚迈开的脚步一顿,整个身子一僵,忙低下了头去。   她不敢看薛元敬,特别是对上他的目光。她晓得他现在虽然面上看着还算平静,但心里只怕都已经很愤怒了。   谭宏逸一见薛嘉月害怕的样子,立时就从椅中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薛元敬的视线,为她打抱不平:“你方才对她做了什么?她现在很怕你,你看不出来?”   薛元敬怫然而怒,额头的青筋直跳。若非他竭力压制住,这会儿已经忍不住对着谭宏逸挥拳而出了。   先前他已经吓到薛嘉月了,如谭宏逸所说,现在薛嘉月很怕他,他不想再吓到她。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眼中的赤红消褪了一些,声音也尽量的放柔和下来:“月儿,到哥哥这里来。”   但薛嘉月还是不敢过去,不过还是抬眼看了薛元敬一眼。   怯怯但又带着戒备的一眼,受到了极大惊吓的一只小兔子般,只教薛元敬心中猛的一痛。随后他声音越发的柔和起来:“月儿,过来。”   薛嘉月这些年习惯了薛元敬对她温情,娇宠着她的一面,先前也确实是被薛元敬狠戾阴沉的一面给吓到了,但这会儿见薛元敬又这样和声软语的同她说话,她不由的就觉得眼中一酸。   谭宏逸眼见她神色间已经有所松动。虽然明知道她和薛元敬之间其实是两情相悦,他插不进手,但到底也是不想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薛嘉月走到薛元敬的身边去。   总是想让她这样站在他身后。若她愿意,便是拼尽所有,他也不会畏惧薛元敬一分一毫。   于是他也温声的说道:“若你不想过去,你便待在这里不要动。你放心,我肯定会护着你,不会让任何人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薛嘉月心中一动,抬头看他。   就见他低垂着一双眼在看她。傍晚浅金色的日光从窗外斜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俊朗出众。而他望着她的一双眸中满是诚挚和关切。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起来。   她不是不知道谭宏逸对她的心思,但奈何在那之前她已经被薛元敬搅乱一池湖水,心中又因着谭宏逸一开始的骄横跋扈很是厌烦他,所以毫不客气的就拒绝了他。但是现在......   谁知道他忽然就转了个性子,变得这样的温和沉稳起来。   老实说,她是个缺爱的人,所以总想要这世上有个人能给她很多很多的爱,也能宽容她的一切缺点,容忍她偶尔的矫情和做作,以前的那个谭宏逸可能飞扬骄纵的让她感到厌烦,但现在的这个谭宏逸,完完全全就是她一开始最想要的那种宽容温和的人。   她又看了一眼薛元敬。   这会儿他逆光站着,面上的神情隐在一片阴影中,她看不分明。而他的身影被夕照拉的很长,近在跟前,仿似她只要走上前一步,立时就能将他的身影踏在她脚下一般。   她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她原本以为薛元敬已经渐渐回归到正常人的生活里来,原有的那些冷漠和阴狠都会渐渐的被时间抹平,但没想到到底还是没有的,这些已经渗入到他的骨子里面去了,只怕一旦不随他的愿了立时就会复发。而且细想来,薛元敬在她的事上应该从来都是没有安全感的,潜意识里总觉得她会离开他身边,所以有时对她的一句无心之语都会很紧张,进而会对她做出一些强迫性的事来。   他还霸道,他还占有欲很强,他有时候还会很黏她,还会故意的说一些话来逗她,就是想看她害羞脸红的样子......   可是有什么法子?这是薛元敬,她喜欢的人。他们彼此一起经过那么多事,谁都离不开谁了。   至于谭宏逸,也唯有诚挚的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谭宏逸眼中期盼的神采立时就黯淡了下去。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扯了扯唇角想笑,但可惜连个苦笑他现在都笑不出来,唯有酸涩着声音说道:“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什么时候都不用。   薛嘉月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从他身后走出来,抬脚走到了薛元敬的跟前去。他就看到薛元敬立时握住了薛嘉月的手,将他拉到了他身边去。然后两个人转过身就要离开。   看着薛嘉月纤瘦轻盈的背影,谭宏逸到底还是忍不住,沉声的开口:“薛元敬,往后不要再让她哭。若不然,我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的就放手。”   薛元敬脚步一顿,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谭宏逸。   薛嘉月见状,只紧张的一颗心都高高的提了起来,手掌心里都沁出了汗。   薛元敬察觉到,知道她担心,大拇指轻轻的摩挲了她细滑的手背几下,然后才开口平静的对谭宏逸说道:“她就是我的命,我怎么会舍得再让她哭?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说着,他就握着薛嘉月的手,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了。剩下谭宏逸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背影,面上神情暗淡。   片刻之后他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走到一旁的椅中坐了下去。   她是你的命,又何尝不是我的命?只可惜她心中没有我,只有你,我如何舍得强迫她?   天边一轮红日西沉,暮色从远山外暗暗的袭来,终至于慢慢的黑了下来。   谭宏逸也不知道在花厅中枯坐了多长时间,最后还是管家心中不忍,悄悄的走了进来,轻声的开口问道:“大少爷,天黑了,要不要掌灯?”   谭宏逸这才猛然间回过神来,一眼望见天色果然暗淡了起来,连手边盖碗上的花纹都看不清了。   “那就掌灯吧。”他轻声的吩咐着。   管家应了一声,忙叫了站在外面的小厮进来将花厅里的灯烛都点亮了。   案上还放着那几匣子装着他从平阳府桂香楼带来的糕点,刚刚薛嘉月走的急,就没有来得及将这些拿走。   谭宏逸原本想叫个小厮将这几只匣子都送到对面薛嘉月的家中,但想想薛元敬到时又要心生误会,只以为他这是挑衅,极有可能就将这腔气撒到薛嘉月身上,于是最后他还是没有让人送过去,而是自己伸手打开一只匣子,拿了一只荷花酥慢慢的吃起来。   酥松香甜,确实是很好吃。他以前竟然不知道糕点有这样的好吃。   但吃着吃着,他忽然又低低的笑了起来。然后再也吃不下,将手中的荷花酥放回了匣子里面去。   无论他面上装的再怎么样的不在意,但到底心里还是很难过的。薛嘉月,这些你知不知道呢?    第156章 剖析厉害   薛元敬握着薛嘉月的手, 两个人一路回到家中。   薛嘉月一路上原本还是很平静的, 甚至都已经打算好回来之后要好好的同薛元敬谈一谈, 不然教他一直心中猜疑她随时会离开,然后再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这样对两个人都很不好。而且做生意的事她也要好好的同他谈一谈, 这个是她的底线。   其实她也不是多有野心的人,想要成就一番多大的事业,不过是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过稍微自由点的生活,而不是如同其他的女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成亲之后只围着丈夫和孩子打转,那样的人生有何意义?   女人同男人一样, 首先是个人, 然后才是其他的社会角色。只让女人作为妻子作为母亲的身份为婚姻为孩子奉献,那她作为人的意义何在?岂不是被无情的抹杀掉了?所以她是一定要同薛元敬好好的谈一谈这些事的。   不过在听到薛元敬关上垂花门时的声响,她心中的这股子豪情还是狠狠的哆嗦了一下。   偷眼看薛元敬,见他面上还是很平静,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但薛嘉月总觉得这是暴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而且她还觉得, 现在薛元敬越平静, 待会儿他可能就会越失控。   他会不会对她做先前没有做完的事?其实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她是第一次,他也是第一次,她这也不算吃亏。而且反正他们迟早都会成亲的, 他总会对她做那样的事。但是有一次她被薛元敬引导着摸过他那里,入手滚烫灼热不说,尺寸也够吓人,但她现在的这个身体毕竟才十五岁,能不能受得住?而且听说第一次都会很痛......   薛嘉月心中乱七八糟的想着这些事,想着想着自然就害怕起来,一时真的有想转身就跑的冲动了。   可惜她的这份意图被薛元敬给识破了。他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进屋之后就将她按坐在椅中。然后他自己也拖过旁边的一张椅子来,坐在她对面,双臂分开,撑住她坐的椅子上的两边扶手,将她所有可能的去路和退路都给堵牢了。又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薛嘉月见状,心中就越发的惊慌起来。待要反抗,想起先前就是因为她反抗的缘故,他们两个人最后才闹到了那个地步。而且薛元敬对着她的时候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这般一想,于是她伸出去要推拒薛元敬的手又悄悄的缩了回来,转而眼中含泪,颤着声音叫道:“哥哥。”   面上看着又委屈又害怕的样子,一双眼睛也如同笼了一层水雾般,哪里还有先前同他对峙时的倔强和强硬?   薛元敬额头的青筋跳了两跳。但很显然,对于薛嘉月离家出走的这件事他并不想这样容易的就翻过去。   于是他就冷声一声,面上的神色看起来还是很严厉的:“现在才知道叫哥哥?晚了。我问你,刚刚你打算到哪里去?”   薛嘉月瑟缩着不说话。   其实她刚刚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只是觉得薛元敬那样的凶她,还那样的逼迫她,她觉得不高兴,觉得委屈,就不想同他待在一起,只想一个人出去闯荡。   不过她的这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还是被薛元敬给猜到了。   “你以为你离开我,就没有人管着你,从此天高任鸟飞了?你怎么也不想一想,这里是京城,就是你出门路上撞到个人,那个人都极有可能是官宦之家的人。若你生的相貌普通便罢了,旁人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但偏偏你的相貌又生的这样的出众,但凡你一走出去,立时就会有人注意到你。上次大相国寺的教训你还没有接受?现在竟然还敢一个人跑出去?还以为从此没有我管着你,就由得你随心所欲了?若被人看中抓了回去,随意的找个屋子关着你,你这一辈子都别想要踏出屋门一步了,到时你还要如何的随心所欲?只怕连想死都是件很难的事。”   薛嘉月被他这一连串的质问给问傻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实在是她上辈子也就只是个相貌清秀的姑娘,在学校里虽然会有人跟她搭讪,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薛元敬说的那样的事。而且她潜意识里总以为薛元敬说的那些事离她都很遥远......   于是过了好半天,她才弱弱的回道:“我,我又没有惹别人,别人怎么好好的会抓我?而且朝廷难道没有刑律?天子犯法也要与庶民同罪的。”   薛元敬看着她,心中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一来是薛嘉月原本就是个心善的人,对人戒心不重,二来,这些年他也将薛嘉月护的太好了,一应阴暗的事都不让她插手一下,也尽量不让她看到,所以才让她现在都这样的,幼稚。   “你难道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你这过分出众的相貌就是你的罪,何必要你主动去招惹别人?若我现在手中握有权势还好,旁人自然不敢来觊觎你,但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举人,如何护得住你?至于说刑律,”薛元敬微微冷笑,“这原就是有权势的人制定出来好约束无权势的人,你竟然当了真?至于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话,更只是说说罢了。你几时见过天子犯法真的与庶民同罪的?”   薛嘉月目瞪口呆,被薛元敬这番话给反驳的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薛元敬看着她痴傻的样子,一时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好笑的是,难道以往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好气的则是,就她这个痴傻幼稚的劲儿,还妄想着要离家出走,往后由着她自己随心所欲的过日子?   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索性便将其他的事也一并的说清楚,也免得她心中胡乱猜疑他,往后他们两个人也好坦诚相处。   于是薛元敬便继续往下说了下去:“你从来只说我霸道,说我管着你,但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同你,还有韩奶奶一起去镇上的时候我同你说过的话?从来女子做生意便要比男子辛苦,付出的代价何止高了百倍?镇上那家山货店的女掌柜,便是一辈子没有成亲,无子女绕膝,孤苦一人,饶是这样,她做生意的路上还要被人瞧不上,被人故意为难。我也不想瞒你,我私心里其实从来不想你走上做生意这条路。后来在平阳府也是见你坚持,我便由得你,只当拿银子让你去玩玩。但即便如此,那几年你做生意的时候,一应其中的好些事我都私下帮你解决了,不然你以为你在平阳府的生意会那样的顺风顺水?而现在你又买下了京城里的一块空地。我知道你的想法很多,都是旁人所没有的,你肯定能利用那块空地来做很多事,说不定就能做出一番很大的成就来。但你有没有想过,天子脚下,想要做生意怎么会那样的容易?地你是买下来了,往后但凡你想做什么,不要去管着这些事的衙门里报备?衙门里难道都是清官,都会跟你讲道理?碰到不讲道理的你想要怎么办?但凡只要有一个官员不同意,这件事你就别想干成。即便你手里有银子,但你就能保证每一个官员你都能打点到?且你手里的那些银子,够打点几个官员的?再有,现在夏首辅的儿子已经知道你了,那位山东巡抚的女儿也都知道我们,而且好像对你敌意还很大,你现在贸然出去,若被他们撞见可要如何是好?这些事情你有没有想过?”   薛嘉月继续懵逼中。但她以前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这样严重的,她只以为和上辈子一样,一切按着规章流程来就行了......   于是她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她才说道:“那我往后就要整日待在家中,一步都不能出?还有我买下来的那块空地,就要一直闲置在那里?”   薛元敬无奈的抬手捏了捏眉心:“暂且你确实只能待在家中不出门了。至于那块空地,也只能暂且闲置在那里了。”   见薛嘉月面上的神情立时就暗淡了下去,他又说道:“等我考中会试,入朝为官,手中有权势之后你再拿那块空地去做你想做的事罢。到时有我在,衙门里的官员在这件事上也会好说话一些。”   听他这样说,薛嘉月只觉眼前猛然一亮,仿佛一条康庄大道就在她脚下的感觉。   因为按照原本的设定,薛元敬最后可是要做阁老的人。而且这一路考过来,薛元敬不确实是中了小三元,解元?那后面他考个状元也肯定不是问题的。而且他既然最后会做阁老,那现在的这个夏阁老肯定会被薛元敬干下去,到时她还要怕什么夏阁老的儿子?   这般一想,她心中一喜,就伸手抓住了薛元敬的胳膊,说道:“哥哥,你快去看书,准备会试。等往后你做大官了,你可一定要罩着我啊。”   阁老可是一人之人万人之上,到时只要她不作大死,想必在这个京城里还是没有人胆敢主动为难她的。   薛元敬听了她说的话,忍不住,眼中浮上几丝笑意。不过他一张俊脸还是紧绷着的。   离家出走这件事在他看来还是很大的,往后决不能允许薛嘉月再做出这样的事来,所以就要一次性杜绝掉才好。   于是他就开始提条件:“若你答应我两件事,往后等我在朝中为官了,自然由得你如何便如何。”   “什么事?”薛嘉月忙问道,“你说。”   只是两件而已,而且依着薛元敬对她的好,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刁钻古怪的事。   “这第一件,”薛元敬的俊脸还是紧绷着的,看起来很严肃,“往后若我们之间有争执了,你可以跟我哭,跟我闹,但再如何,都该是咱们两个关起家门来解决的,绝对不能再如今日这般赌气跑出去。知不知道?”   两个人一辈子在一起,便是彼此再如何的深爱彼此,但总免不了会有争执的时候。牙齿和舌头还有个打架的时候呢。争执不是大事,总归会和好的,但不能在气头上做出什么肆意妄为的事来。若到时出了什么事,可真是追悔莫及了。   薛嘉月想了想,觉得薛元敬这话说的确实在理,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往后我再不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事来了。”   又问他:“第二件事是什么?你快说。”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薛元敬心中顿时一松,差些儿就抬手过去摸了摸她的头顶,再将她抱在怀中好好的爱怜一番。   好不容易压住了心里的这股子冲动,他依然严肃着一张脸。不过上半身却是朝着薛嘉月凑近了一些,目光牢牢的锁定她的双眼。   “这第二件事,”他目光灼灼若烈焰,语声低沉若幽水,“把你我的婚书签了。”   薛嘉月心中一惊,面上自然不可避免的就出现了很震惊的神情。   薛元敬见了,心中便如针扎似的痛。不过今天无论他都是要她将这纸婚书签下来的。   他如何会想到对面的人家住的竟然会是谭宏逸?方才看到薛嘉月站在谭宏逸的身后时,他只觉睚眦俱裂。更何况谭宏逸还当着薛嘉月的面对他说了那番话,可见谭宏逸对薛嘉月用情至深。他不得不防。   第157章 签下婚书   不过心中的这些担忧自然不能对薛嘉月说。非但不能说, 还得用其他的话来哄着她。   “你同我签下一纸婚书, 往后你就是有有夫之妇, 自然比未出阁的姑娘要安稳些。而且你我迟早都要成亲的,现在不过是提早些罢了。”薛元敬谆谆善诱, 致力于打消她心中所有的顾虑, “至于旁的事,你现在还小,我暂且不回强迫你。等我会试殿试, 你及笄之后再说。”   薛嘉月原本害怕这样早同他成亲,其实也是担心夫妻之间的那些事。实在是那次被他引导着摸了一次, 尺寸太大了,吓到她了, 就想着能拖就拖。现在得薛元敬这样的保证, 她想着也是,反正迟早都要成亲的,早点签下婚书早点安下薛元敬的心,两个人往后彼此之间也能少些摩擦。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痛快的说道:“好啊。”   薛元敬也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样干脆, 一时反倒不大敢相信了。还是薛嘉月催促着他:“那你快去把婚书写好, 拿来给我签。”   薛元敬转过身就往书房走, 走了几步却又折返回来,握着薛嘉月的手,要她同他一起去书房。   就算书房只是在隔壁的东厢房,他一抬头就能看到正屋里的薛嘉月, 但经过了刚刚薛嘉月离家出走的事他依然心有余悸,还是要她时刻跟他同处一屋才放心的。   薛嘉月也没有再闹,乖乖的随他去了东厢房。   等到了东厢房,薛元敬让薛嘉月在临窗的木炕上坐了,自己就铺纸磨墨,提笔开始写婚书。   他文采原就极好,且和薛嘉月的婚书他是早就想好了的,每一个字都深印在脑海中,所以这会儿压根就不用思索,提笔就一挥而就。   一式两份,待写好了,他在两张婚书上都签了自己的姓名,然后叫薛嘉月过来,将两张婚书都递给她。   薛嘉月伸手接过,低头仔细的看了起来。薛元敬就拿着毛笔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娇美的侧脸,心中既期待又紧张。   见薛嘉月终于将两纸婚书看完了,他忙将手里的毛笔递了过去。   薛嘉月接过,笔尖在砚台里蘸饱了墨,然后低头,提笔在两张婚书上都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以往薛元敬总是不满意薛嘉月写的字,或是嫌她握笔的姿势不对,或是嫌她写出来的字力道不足。每每看到她写字了,总会在旁边开口指导她,或是握了她的手,教她到底该如何写,但现在,他只觉薛嘉月握笔的姿势再优美没有了。而当薛嘉月写好了,将两张婚书都递给他的时候,他垂眼看着纸上她写下的姓名,只觉再好的大家写出来的字都没有薛嘉月这三个字写的好。   薛嘉月原本以为薛元敬一直心心念念的要她签了婚书,这会儿她终于签了,他应该惊喜过望,紧紧的抱着她,甚至凶狠的亲吻她才是。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迎接他狂风暴雨般的亲吻了。但是现在她将签好她姓名的两张婚书递了过去,却见薛元敬面上的表情仿似空白,整个人更是呆若木鸡一般,非但没有来抱她,亲吻她,反倒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纸婚书,压根就没有抬眼看过她一眼。   薛嘉月:......   她都要怀疑薛元敬的真爱其实是他手上的那两张纸,而不是她了。   想了想,她就试探的叫他:“哥哥?”   但薛元敬仿似压根就没有听到一般,依然只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婚书。   薛嘉月再叫,但得到的回答却是:“让我先静一静。”   薛嘉月:......   算了,她还是烧饭去吧。折腾了这么一天,她也饿了。   于是薛嘉月转过身就要走,但就见薛元敬忽然抬头很警觉的问她:“你去哪里?”   这还是担心不声不响的就跑了啊。   薛嘉月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他,很认真的说道:“你放心,我不跑。我饿了,要去烧饭。”   就见薛元敬点了点头,很平静的说道:“嗯,好,那你去吧。”   看着傻傻的,呆呆的,全没有平时沉稳的样子。   薛嘉月心中默念,他这一定是欢喜的快要疯了,所以才会这样的一反常态。她就暂且体谅他,不计较。   她就继续往门外走,到旁边的厨房里去。   厨房设在前面的院子里面。到了里面,翻看了一下还有些什么菜,薛嘉月就开始淘米做饭。蒸米饭的间隙她就洗菜切菜。   只是菜才刚切到一半,就觉屋里光线一暗。   她转头看过去,就见是薛元敬正靠在门框上看她。目光再在他手上一扫,没看到那两张婚书,想必是被他给收起来了。   难得他终于将那两张宝贝婚书看完了,现在回过神来了?多不容易啊。   薛嘉月就当没有看到她,依然手中不停的将砧板上的菜笋子切片,打算待会加咸肉一起炖。   不过菜笋还没切完呢,就察觉到薛元敬抬脚走了进来,又从背后伸臂抱住了她。他的下巴还搁在她的肩膀上,说出来的话懒散喑哑:“今晚吃什么菜?”   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上,痒痒的。   薛嘉月拿着菜刀的手哆嗦了下,险些儿没把自己的手指给切了。   偏生薛元敬问完了,还就势张口含住了她的耳垂,轻吸慢吮,仿似是在平常什么无上的美味一般。   薛嘉月心跳快了起来,莹白如玉的脸颊上也浮现了几丝晕红。   她轻斥着:“松口。”   但薛元敬并没有松口,反而一边舔舐着她的耳垂一边说道:“我想亲你。”   薛嘉月:......   她捏紧了手里的菜刀,咬牙切齿:“不行。我要做饭。”   但很显然薛元敬并不是在同她商量,而只是在陈述他此刻的渴望。下一刻他就伸手将她手里握着的菜刀拿了下来,扳过她的身子来,直接就低头亲吻住了她的双唇。   灶膛里的木柴还在烧着,偶尔会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锅里的米饭已经烧开了,正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泡,白色的水雾氤氲而上,整个厨房此刻仿似仙境一般。   而在这个仙境中,薛嘉月腰背紧靠在灶台边缘,被薛元敬圈在怀中,低头亲吻着。   薛嘉月一开始因着害羞还有些推拒,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再挣扎,而是伸臂抱住了薛元敬劲瘦的腰身。也开始慢慢的回应着他。   薛元敬自然是察觉到了,一时动作便越发的缠绵缱绻起来。仿似薛嘉月是这世上无上的珍宝,他力气稍微大些就会弄坏她一般。   两个人吻的忘乎所以,都很沉醉。只觉以往那么多次的亲吻都没有这一次来的好。有一种心灵相通,彼此之间再无隔阂的亲密感。   最后还是薛嘉月闻到了一阵焦味,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就将薛元敬推开,然后转身掀开锅盖。   果不其然,米饭的底下都已经烧焦了。   她懊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但这时还听到薛元敬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她心中有气,不由的就回过头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都是你,不然这锅饭也不会糊。待会儿底下糊了的都给你吃。”   薛元敬由着她埋怨,一句话也不辩驳。反而是凑近来,从背后揽她入怀,然后在她耳边笑语低低:“月儿,你我已经是夫妻了。” 第158章 婚后生活   让薛嘉月成为自己的妻子是薛元敬心中最盼望的事, 而一朝这个事情终于实现了, 捧着两张婚书在手上的时候, 他却只觉得头脑中都是一片空白的,整个人都懵了一般,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这份发懵中反应过来, 霎时喜悦如狂风暴雨一般的骤然袭来。他急忙抬头去找薛嘉月,就见她已经不在书房里面了。   心中正发慌,忽然想起刚刚薛嘉月仿似对他说过什么话, 而当时自己跟梦游一般,还回答了......   他就将两张婚书都仔细的收好了, 这才出门往厨房走。   到了门口,他没有立时就进去, 而是倚在门框上看着屋里的薛嘉月。   为着方便干活, 这会儿她的衣袖子挽了上去,也系了一条围裙。发髻还是有些散乱,上面一件饰物也没有。不过她的左手腕还戴着当初在平阳府时他给的银镯子。而且这些年她也一直都戴着这只银镯子......   心中一软,薛元敬就抬脚走了过去,伸臂从背后将她圈在自己的怀中。   其后的事情都再自然不过。他着迷的亲吻着她, 他的妻子, 久久不愿放开, 哪怕就是明知道锅里的米饭已经烧焦了,薛嘉月为着这件事嗔怪他,要将所有烧焦的米饭都给他吃他也觉得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重新伸臂从背后揽她入怀, 他止不住的低头不住的亲吻她白皙细腻的脖颈,又笑着说道:“月儿,你我已经是夫妻了呢。”   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他只觉心中满的充盈的幸福和安稳,只让他想笑,想欢呼,想这样一直的亲吻着他的娇妻。   薛嘉月面上一红。   其实原本签婚书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其后薛元敬又是那样痴傻一般的表情,所以她更觉得没有什么了,反倒是觉得肚子饿了,要烧饭吃才是最要紧的事。但是现在这样被薛元敬抱着,缠绵的亲吻着,又在她耳边说着这样的话,她一时就觉得很害羞起来。不过最多的还是觉得很幸福。   不过幸福归幸福,但若被他这样一直缠着,那这晚饭也别想吃了。   于是她一张小脸就板了起来,说道:“我知道。但夫妻也是要吃饭的,你快放开我,我要烧菜了。”   虽然她已经竭力的想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势了,但面上的红晕还是出卖了她。不过薛元敬也不想揭穿她,所以笑着亲了她晕红的脸颊一下,然后就没有再打扰她,而是去灶台下坐着帮忙塞火了。   晚上薛嘉月做了个菜笋炖咸肉,蒸了一盘腊肠,又清炒了一盘菜心。   薛嘉月虽然刚刚恼怒之下说要将烧焦的米饭都给薛元敬吃掉,但到底也不会真的忍心这样做。底下烧焦的那些都被她扔掉了,好在上面的米饭还是好好的,可以吃。只不过吃的时候多少还是能闻到一些焦味的。   但两个人现在心中都觉得甜蜜,便是碗里的米饭闻着再有焦味,两个人吃着都是甘之如饴的。   等吃完了饭,薛元敬主动的去洗了碗。薛嘉月就去打水洗漱。   今儿白天她很哭了些时候,这会儿就觉得眼睛痛的厉害,就想着早些洗漱了早些上床歇息。   正洗脚的时候,薛元敬走了进来。   他刚刚洗好了碗就急着来找薛嘉月。见她屋里的灯烛亮着,屋门也没有关,所以就走了进来。   而一走进来,就看到她正在洗脚。   一双雪白的脚,十个娇小的脚指头就如同是打着花骨朵的茉莉花一般,在橘色的烛光下望来竟然闪着如玉石一般的光泽。   薛元敬看着,心中忍不住的就开始激荡起来。然后他控制不住的移动双脚走了过去,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   薛嘉月原本见薛元敬进来之后目光只盯着她的双脚瞧,一张脸早就红了。待要开口说他,但转念又想着他们现在到底已经是夫妻了,往后彼此之间肯定会做很亲密的事,现在他只不过看看她的脚怎么了?所以便没有说什么,只低着头,任由他看。   但她忘了薛元敬可是个行动派,只看怎么够?下一刻就见他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伸手就到盆里握住了她的双脚。   薛嘉月只觉心跳如擂鼓,被他握着的那只脚就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手掌心。一面又说道:“哥哥,你做什么?快放开我。”   但薛元敬不放,还抬头看她:“别动。我给你洗脚。”   她自己难道不会洗脚,还要他洗?而且他这样的,轻轻的在她的脚背上摩挲着,真的是在洗脚?   薛嘉月羞的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在烛光下红如朝霞。   真是恨不能一脚就踹到薛元敬的脸上去才好。她只暗地里气的银牙暗咬,但想了想,到底还是算了。   谁叫这是薛元敬呢,她的夫君。再说,夫妻之间做些亲密的事不是很应该?难道还要骂他一句登徒子不成?   这般想着,薛嘉月唇角止不住的就微微的弯了起来。   而薛元敬现在压根就不知道他刚刚躲过了被兜脸踹一脚的命运,只屏息静气的轻柔的摸着手掌心里纤细洁白的玉脚。   当真是如缎子一般的丝润,水豆腐一样的嫩滑,简直就要爱不释手一般。   不过最后见盆里的水渐渐的凉了,担心她会着凉,薛元敬还是伸手拿了旁边干净的布巾过来,细细的将她的双脚都擦干了。   然后她一抬头,就看到薛嘉月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哥哥,你给我洗个脚的时间可真是长。”   被她这样一调侃,薛元敬一张俊脸也止不住的微热起来。随后他也没有给她穿鞋,而是直接打横抱起她将她抱到了床上去,让她靠坐在床头。又细心的给她的腿上盖上了锦被。仿似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儿那样的来照顾着,宠着。   待做好了这一切,他就在床沿上坐下来,拉了她的手,问道:“你很喜欢吃桂香楼的糕点?”   薛嘉月心中咯噔了一下。   看来先前她和谭宏逸说的话他听到了很多。而且并没有完全的释怀,这不,现在就来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不过现在薛嘉月不像先前那样气愤的失去了理智,只想要跟他逞强。这会儿她知道该如何对付薛元敬。   于是她就倾身过来抱住了薛元敬的胳膊,笑着娇娇软软的说道:“我也没有很喜欢吃桂香楼的糕点。以前在平阳府的时候我之所以会经常去桂香楼买糕点,那是因为干娘喜欢吃,我只是买去给她吃的。”   薛元敬心里略略的觉得好受了些。随后他顿了顿,他还是将刚刚一直盘旋在他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们将现在的这房子卖了,再重新买个房子如何?”   薛嘉月心中猛的跳了一下。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不行。”她立时就斩钉截铁的一口给拒绝了。见薛元敬面上的神情不大好,她忙又放软了声音,“哥哥,你忘了我们头一天住进这房子里你说的话了?你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既然是家,怎么能说卖就卖呢?而且好不容易才将家里的这些东西给一样一样的置办好,你当真舍得抛却自己的一番心血?”   薛元敬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舍不得的。薛嘉月是个缺爱的人,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这所房屋里的许多东西都是他和薛嘉月这段日子一样一样置办来的,他是不舍得离开这里。但是偏偏对门住的人是谭宏逸......   薛嘉月知道他心中担心的事,所以就主动的伸手抱住了他,头靠在他的胸前,柔声细语的说着:“哥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心什么事。但我和谭宏逸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而且,我们不是刚刚才签了婚书?现在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呀,你还担心什么?”   难道他还会担心她红杏出墙不成?   薛元敬还是没有说话,不过他倒确实有些担心薛嘉月会红杏出墙。   他知道自己对着薛嘉月的时候确实很霸道,可她是他的命,是他的一切。他爱他爱的疯狂,但凡只要想到她有可能会喜欢上其他的人,他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而谭宏逸也是个很优秀的人,而且还对薛嘉月一往情深。他们天天这样对面的住着,若经常见面,若到时薛嘉月对他心生了什么感情......   薛元敬一双乌黑的眼眸中渐渐的凝起了一层寒气。   不过到底温香软玉在怀,薛嘉月又信誓旦旦的同他这样的保证,他也知道若他再继续的就这件事纠结下去,只怕薛嘉月肯定会生气的。   别看她平日温顺乖巧的跟只小兔子似的,可若真的惹急了她她也是会跳起来咬人的。   薛元敬无声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双眼闭了闭。再睁开的时候里面的寒气不见了,依然是平日温和的模样。   “好,就依你所说。”他用力的抱紧薛嘉月,抬手摸着她柔顺的秀发,轻声的说着。   手碰到她头上的发髻时,想起先前谭宏逸说过的话,他就又说道:“从明日开始,你就梳妇人的发髻罢。”   薛嘉月知道,梳了妇人的发髻,就相当于告诉其他人她已经嫁人了。   不过妇人的发髻她压根就不会梳,就是现在的这些个发髻,还是在平阳府的时候冯嫂子教她的。不过听薛元敬刚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压根就不是商量的口吻,若她现在再说这样的话,只怕他心中肯定以为她是在推辞,不想要告诉其他人他们已经是夫妻的事,所以她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了:“好。”   谁叫她嫁了个性格多疑的人呢?不想跟他吵架,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只能多顺着他一些了。   而且她心中还想着,反正不就是个发髻嘛,便是她不会梳,已经成了亲的妇人还不会?到时请教下杨大娘还不成么?   薛元敬见她答应,心中这才觉得安稳了一些。   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因着先前彼此之间的隔阂都已经消了,两个人便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温馨。而且因着彼此都觉得已经签过婚书了,关系自然较往日更进了一步。   薛元敬每每见着她语笑嫣然的同他说话,便忍不住的凑过去亲吻她。不过也只亲吻,没有再对她做出其他的事来。   反倒是薛嘉月每次都被他亲的娇喘吁吁的,一双杏眼水润润的,指尖勾着他的衣襟,仿似不舍得他离开一般。只惹得薛元敬原本想要离开,但又一次次的坐在了床沿上,将她按在怀中万般怜爱。   不过最后他还是叫薛嘉月好好睡觉,自己从床沿上起身站起来往自己的屋里走。   既然他答应过薛嘉月暂且不会对她如何,他自然会遵守诺言。而且两个人虽然签了婚书,但他到底还是少薛嘉月一个隆重的婚礼的。他想要给薛嘉月一个婚礼,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嫁给了他,从此她是他的妻。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年后的会试,以及殿试。   他要入朝为官,手中握有无上权势,这样往后才能更好的护住他的娇妻,由着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第159章 二月春闱   才见除夕已过, 梅花吐蕊, 展眼已是二月, 红杏含苞。   会试便在二月,初八日入场, 直至十六日出场。一应所考的科目同乡试一样, 四书、五言八韵诗、五经以及策问这几样。   早先几日薛元敬和薛嘉月便将应试所需的一应东西都准备好了,都装在一只有盖的篮子里,叫薛元敬拎着。且因着他们住的地方离贡院有些路, 所以还特地的雇了一辆马车。   等到初八这日,待雇的马车到了, 薛嘉月就送薛元敬出门。   虽然薛嘉月心中对这场会试很紧张,但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以免薛元敬会更紧张, 只笑着叫他好好考,她在家等他回来。   不过看薛元敬看着倒是淡然的很,手中拎着篮子,仿似压根就不是去会试,而是去踏青一般。   再三的叮嘱薛嘉月这些日子一定要在家中, 不要出门一步之后, 薛元敬才掀开马车帘子, 矮身弯腰坐进了马车厢里面。   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一拉手里的马缰绳,马儿就得得的往前走了。   薛嘉月看着马车消失在小巷子尽头的拐角处,这才转身准备回去,但这时就听到吱呀一声响, 她循声望过去,就见对面一直紧闭着的两扇黑漆大门开了,谭宏逸走了出来,旁边还跟了一个长随,手里提着篮子。   谭宏逸目光看到她,面上的神情有些发怔。   薛嘉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遇见谭宏逸,一时只觉尴尬。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若两个人只是朋友,现在她自然可以大大方方的上前跟他打个招呼,但她心中也明白谭宏逸对她的心意,而且年前她和薛元敬争执的那次谭宏逸也是百般维护她的,这些恩情她都记在心里。只是随后她很少出门,便是出门了,对面的大门也是一直紧闭着,所以纵然是住在对面,但两个人这些日子都一直没有见过一面。但今日......   薛嘉月想了想,谭宏逸这到底是去会试的,还是要对他客气,说些吉利的话。于是她就对他点了点头,笑道:“你这是出门准备去贡院?你此去肯定是会蟾宫折桂的。”   谭宏逸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眼中神情不明。   她梳的是妇人的发髻,这也就是说......   “你和薛元敬已经成亲了?”   话一问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低哑的厉害。忙轻咳了一声,以作掩饰。   应薛元敬的要求,自那日两个人签了婚书之后薛嘉月就开始梳妇人的发髻。一开始她还不会梳,后来请教了吴大娘几次,便也渐渐的会了。这会儿听谭宏逸问起,她下意识的就抬手摸了摸自己脑后的扎起来的头发,然后尴尬的笑道:“是。我和他,已经成亲了。”   谭宏逸别开目光,不敢再看她。多看一眼就只觉心中越发的痛上一分。一面又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没见你们请媒人,办酒席宴客?”   毕竟住在对面,纵然平日避忌不见,但若他们办酒席宴客他肯定还是会知道的。   薛嘉月听问,只好如实作答:“我们只是签了婚书,暂定了名分,至于旁的事,还是等他会试之后再说。”   谭宏逸的目光闪了闪,声音低了下去:“这样你心中不觉委屈?”   在他想来,若深爱一个人,便该十里红妆,大吹大擂的将她娶回来,教这世上其他的女子都羡慕她。但薛元敬竟然,竟然连个成亲礼都没有给她......   心中不由的就有些不忿起来,也心疼起她来。   薛嘉月倒还觉得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一来是她觉得婚姻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婚后日子过的温馨才是最要紧的,倒不必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二来,她也觉得她和薛元敬在京城中压根就没几个熟人,要办什么宴席呢?这三来,薛元敬也亲口承诺过她,待他取得功名之后就会立时给她办一个很隆重的婚礼。这不,这些日子他就已经相继的去买了好些首饰绸缎之类的东西回来,说都是给她的聘礼......   于是她就微笑着回答:“还好,我没有觉得很委屈。”   谭宏逸神情一暗,没有说话,只抬头看着天际的云彩。   薛嘉月眼见他的长随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正在旁边候着,但谭宏逸却一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只静默不言的站在这里。   她觉得心里有点难过,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同谭宏逸说点什么。可要是不说,看他一直这个样子,她肯定会更难过。而且他待会儿就要去贡院,明日就是会试的日子了。也不知道现在适不适合同他说这些话......   想了想,她到底还是心一横,小心的开口叫他:“谭公子?”   “嗯?”谭宏逸转头看她,面上的神情还有些恍惚,“什么事?”   薛嘉月心中轻叹一声,那些原本想说的话忽然就不忍心说出口了,只柔声的说道:“时辰也不早了,你现在就去贡院罢。明日就要会试了,你要好好的考。”   谭宏逸没有动,只目光专注的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就在薛嘉月被他看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忽然就见谭宏逸笑了起来。而且仿似笑的很舒心很轻松的样子。   “薛嘉月,”他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刚刚想跟我说什么话。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心里很难过,甚至从此一蹶不振。我是谁?我可是谭宏逸,平阳府里数一数二的大才子,还愁没有女子喜欢我?而且你也就是相貌生的好一些罢了,其实你的脾气很不好,还惯会伶牙俐齿的气我,往后我肯定要找一个比你好百倍千倍的女子为妻。”   薛嘉月听他这样说,心中顿时一松。就笑着一脸诚挚的说道:“你以后肯定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百倍千倍的女子为妻的。”   谭宏逸笑起来,然后转过身往马车走。一面走,一面又背对着她挥了挥手,仿似在跟她告别一般。看起来还是很洒脱的。   不过等他矮身弯腰坐进了马车厢里,车帘子放下来的那一刹那,他面上的笑容就渐渐的消散了。最后他更是抬手,轻轻的按在了自己左胸的地方,无声的苦笑。   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很难过啊。薛嘉月,这些你知不知道?   薛嘉月看着谭宏逸坐的马车也渐渐的消失在小巷子尽头拐弯的地方,她这才有些怅然若失的转过身往回走。   关上大门走进内院的时候,她看到墙角的红杏花树上打了好些花骨朵,夹杂在绿色的叶片间,万点胭脂一般。   她看了一会儿红杏花苞,又打了水给庭院里的盆景浇水,然后就开始打扫屋子。中间觉得累了,直起身来到处一看,只见浅金色的日光从门窗里斜了进来落在地上,耳中静寂一片,仿似都能听到外面微风轻拂过树梢的声音。   二进的院落房子其实算得很不少了,不过以前薛元敬在家的时候她从来不觉得这里有多安静,而现在他去会试了,要好几日不回来,薛嘉月竟然心中生了一股很孤单的感觉出来。   等到了晚上,这股子孤单的感觉就越发的明显了。到后来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就跑到薛元敬的屋里去睡。   虽然他现在人不在,但枕头和被子上都残留着他的气息,薛嘉月埋头在被子里,狠吸了一口,恍惚中仿似薛元敬还在她身边一样。然后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不过次日醒过来的时候还是一个人。她在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然后慢悠悠的起床梳洗,再去厨房烧早饭。   早先好几日薛元敬就细心的将这几日所需的一应米粮蔬菜木柴之类的都买了回来,甚至连糕点蜜饯话本子这些也买了不少回来,所以这几日薛嘉月就算不出门也能在家里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用担心。   以往薛嘉月是很喜欢看话本子的。薛元敬在书房看书,她就倚在临窗木炕的靠背上看话本子,旁边的小炕桌上还放了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和茶水,方便她随时吃喝。不过现在薛元敬不在家,就算这些都有了,薛嘉月总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再新奇的话本子也看不进去,再好吃的蜜饯糕点吃在口中也味同嚼蜡,索性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样时间就能过的快一些。   想起薛元敬前些日子刚买回来一匹大红色的绸缎,说特地让她做小衣用的。当时她听了又羞又气,接着这匹绸缎就直接扔衣箱子里面去了。   一匹绸缎,这得做多少件小衣了?也亏他想得出来。不过现在想想,倒是可以用这匹大红色的绸缎来做她的嫁衣和薛元敬的喜服。   嫁衣和喜服自然是很费功夫的,原本薛元敬心疼她会累,只说过几日他会去好的成衣铺子里买一件回来,但薛嘉月心中想着,就算在外面买了再好的嫁衣和喜服回来,可又怎么及得上自己亲手做的?而且做一件嫁衣要很长时间,每次在做的时候心中也都是觉得甜蜜,而且期待的,岂不是好?   她说干就干,当即就将那匹大红色的绸缎找了出来。又拿了纸和炭笔,认真的勾画着设计图。   因着做的是自己的嫁衣和薛元敬的喜服,自然较以往她做过的那些衣裳越发的用心了。而且在画设计图的时候,她心中一直觉得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的甜。   最后几易其稿,她终于将自己的嫁衣和薛元敬的喜服的设计图画了出来。   大红色的嫁衣,不过袖口领口和腰封都镶了金色的边,衣上的牡丹凤凰云纹也都要用金色的丝线织就。喜服也是一般的情侣款,主体大红色为主,不过领口袖口和腰封也都要镶金色的边,不过衣上的花纹要少些,没有牡丹凤凰这些,只有云纹。   金黄两色,想必等这两件衣裳做出来之后肯定很华丽。   不过薛嘉月觉得,成亲嘛,一辈子也只有一次的大事,再华丽些也不为过。   随后她就喜滋滋的拿了大红色的绸缎开始裁衣。待裁好了,就开始绣花纹。   家里的金线虽然不多,但她估摸了下,也能够用几天的。   她也是将薛元敬的话都听了进去,近来为避免争端都不出门,只想着等往后薛元敬入朝为官,手中权势渐大之后再出门。   不过整日的待在家里实在是好闷啊,她特别想出去走一走。然而暂且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   因着每日专注于绣嫁衣的事上,所以日子过的就快了,转眼就到了十六这日。   薛嘉月知道,一连在贡院待了这么多天,又要写好几篇文章,那肯定是很累的。所以这日一大早她就起来了。   先是将家里里外都打扫了一遍,看着到处窗明几净的,心情也要好一些。   看看日光已经过了正午了,薛嘉月就去厨房烧菜。   昨儿她就已经央了隔壁住的孙大嫂,让她今儿帮她买一只鸡,还有鱼和肉回来,这会儿她就将砂锅洗干净了,然后将洗干净的一整只鸡都放了进去。再只放了几朵泡发的香菇和几片姜片,打算来个清炖鸡汤,算是给薛元敬好好补补元气。   然后她又挽起袖子开始清洗其他的菜,打算待会儿就开始烧菜做饭,好让薛元敬一回来就能吃上晚饭。   只不过她正忙着,忽然就察觉到屋中光线一暗。她转过头看过去,就见有个人正逆光站在厨房门口。 第160章 春闱归来   清隽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眼, 微微扬起的唇角, 薛嘉月连忙抛下了手里在洗的菜心, 风一般快速的跑了过去。   而薛元敬也对着她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唇角扬起的弧度也越发的大了。   “哥哥。”薛嘉月扑到他的怀里, 瞬间只觉自己这些天空落落的心里都充盈了起来, “你回来了?”   薛元敬将她抱了个满怀,低头在她白皙柔嫩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笑的温和:“嗯, 我回来了。”   薛嘉月只高兴的双手搂着他的脖颈,踮脚就去亲他的双唇。   难得她这样的主动, 薛元敬自然不会拒绝,而是手扣着她的后脑勺, 加深了这个亲吻。   缠绵了好一会儿, 薛嘉月靠在他的怀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道:“哥哥,你是怎么进来的?大门我可是落下了门闩的。”   刚刚她可一直都没有听到敲门声......   “我等不及想要早点见到你,所以我就没有敲门, 直接在外面翻墙进来的。”薛元敬面带微笑的说着。然后又低头亲了她秀气的眉心一下, 笑着问道, “月儿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   进来出去您老都直接翻墙了,那还要那两扇大门干嘛?   薛嘉月在心里默默的吐槽了一句。然后对于薛元敬后面的那句问话她也没有回答,只将他往厨房外面推:“热水我早就烧好了,你自己去拿木桶过来提水到耳房里面沐浴去。”   一连在那个小小的号子里面待了这些天, 他肯定很累,先让他去洗澡去去乏。等他洗好澡了,饭菜也好了。再等吃完了饭,就打发他早些上床歇息,先好好的调养几日。   薛元敬倒没有推拒,而是笑着去耳房里面拿木桶,然后一桶一桶的拎着热水倒到浴桶里面去。   浴桶早就被薛嘉月洗刷干净了,旁边的衣架上也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薛元敬原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这几日条件有限,确实也没有好好的打理自己。这会儿他坐在温度适宜的热水中,只满足的低低的喟叹了一声。   待沐浴好了,他穿了干净的衣裳,将残水拎出去泼掉,然后就往自己的屋里走。   一进屋他就注意到床上的枕头不是他离开那日摆放的位置,被子叠的也和他离开那日叠的不一样。桌上的水杯他原都是喝完水就习惯倒扣在桌面上的,这会儿却有一只正立着。走过去一看,里面还有半杯没有喝完的茶水。   薛元敬一边用干布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又走到床前去查看。然后他就看到枕头上有一根乌黑的头发。   伸手捡起来拿在手中一看,长长的,很显然不是他的头发......   他想得一想,立时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当下他就一面笑着,一面转过身往屋外走。   饭菜这会儿都已经烧好了,薛嘉月正将饭菜都搬到堂屋的桌上来。因见外面的天色也渐渐的要暗了下来,她就拿了火折子去点桌上烛台上插着的蜡烛。   薛元敬这时候正好从屋里走出来。见蜡烛已经点亮了,他就帮着将画了兰花蝴蝶的灯罩罩到了烛台上。然后他也不说话,只看着薛嘉月笑。   薛嘉月被他笑的心里有些发虚,就问他:“你好好的笑什么?”   他才刚沐浴过,身上穿的是她一早放在耳房里的一件蓝色直身。这会儿他腰间的丝绦也没有系,看着较往日松散了不少。头发因为刚洗过还没有干的缘故,有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了两滴到他的侧脸上,在橘色的灯光下闪着淡淡的亮光,衬得他原本有些清冷疏离的气质莫名的邪肆妖异了起来。   薛嘉月心跳越发的快了。见他依然只看着她笑,却不说话,她就有些羞恼了起来,瞪了他一眼,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到底在笑什么?”   神色间三分恼,却是有七分羞,较平日越发的娇媚了。   薛元敬看了,只觉心中如同被小奶猫的爪子给轻轻的挠了一下,又是痒,又是酥,连说出来的话都不自觉的低哑了几分:“你这些日子是在哪里睡的?”   薛嘉月先是一怔,然后双颊微红,心中乱跳。不过面上还是犹自装的镇定如常:“你这话问的好玩。我能在哪里睡的?自然是在我自己屋里睡的。”   这话说的就很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而且说完之后,她担心薛元敬又会问出什么话来,就忙说道:“你不饿?饭菜我都端过来了,你还不坐下来吃饭?难道不吃热的,待会吃冷的?”   不由分说的就将薛元敬推到椅中坐了,自己也在对面的椅中坐了起来,一手拿筷子一手捧起碗,低头吃饭。   不过面上还是红的,心也是乱跳的。   刚刚听薛元敬说那话的意思,莫非他已经知道她这些日子其实都是在他屋里睡的不成?但他怎么会知道?还只是故意说这话来诈她的?若果真被他知道这些日子她都是在他屋里睡的......   薛嘉月觉得那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肯定是要提前的。   正想着,忽然碗里就多了一块鱼肉。   是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没有刺。   她吃鱼不是很会吐刺,特别是一些细小的鱼刺,经常会吐不出来。所以每次吃鱼的时候,鱼肚子上没有刺的鱼薛元敬都会夹给她吃。   她抬头看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在看着她笑:“怎么只吃饭,不吃菜?”   他的笑容在烛光中看着再温和不过,眼中也全都是柔情。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就算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提前了也没有什么。她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于是她就看着薛元敬很认真的说道:“哥哥,其实这些日子我都睡在你屋里。你不在家,我很想你,想的睡不着。睡在你的床上,闻着被子上你留下来的气息,我才会觉得心中安稳平和,这样我才能睡得着。”   回应她的是薛元敬走过来抱她入怀,然后低头一记深吻。   待亲吻过后,薛元敬抱着她,抬手摸着她的秀发,满足的轻叹:“月儿,我很高兴。以后你心里这样的话都可以跟我说,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哥哥不会笑你,哥哥只会觉得心里高兴。”   薛嘉月嗯了一声,伸手圈住了他的腰身,心中也觉得很满足。   饭后薛嘉月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去洗。等她洗好了回来,就看到薛元敬还坐在桌旁的椅中。不过显然他已经很疲倦了,正单手支着额,一双眼半阖着。头发刚洗过还没有束起来,水一般的倾泻在他肩头,在烛光下闪着如缎子一样的光。   薛嘉月不由的就放轻了脚步。不过薛元敬还是听到了。   “收拾好了?”他抬眼看着薛嘉月,一双乌黑的墨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薛嘉月点了点头。然后她问道:“你既然都累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不去床上睡?”   想必这些日子他都没有睡好过。   “你不在,我睡不着。”薛元敬坐直了身子,对她伸手,“过来。”   薛嘉月想了想,就从善如流的走过去。然后便被薛元敬扣住腰,顺势抱到了他的腿上坐好。下巴又搁在她的肩上,头侧着,一面鼻尖蹭着她细腻的脖颈,闻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一面又低声感叹的说道:“月儿,这几日我可真想你。能这样的抱着你真的是太好了。”   薛嘉月被他这样跟小狗一样的蹭脖颈觉得很痒,就一面笑,一面躲。又听到他说这样的话,心中忍不住的感动,就伸臂揽住了他的脖颈。   薛元敬心中喜悦。   他知道以往他同薛嘉月亲近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但现在她非但不会心中抵触了,有时候还会主动的来配合他。   忍不住的就抬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自己,然后双唇凑了过来。   这几日他实在是想薛嘉月想的快要疯了,这会儿温香软玉在怀,听着她娇娇软软的叫他哥哥,恨不能就这样将她揉碎了,全都按入自己的骨血中去,往后一时一刻都不分离才好。   两个人亲吻到后来,非但是薛嘉月一双眼如带水雾,波光潋滟,便是薛元敬的一双眼也因着情、欲而迷离了不少,眼尾都有些发红。   “今晚跟我一起睡。”一面双唇依然流连在她白玉一般的下巴上,薛元敬又一面低哑着声音说道,“往后我们都要一起睡。”   薛嘉月心中猛的一跳,原还有些迷蒙的双眼立时就清醒了不少。   她抬眼看着薛元敬。   他的手揽着她的腰,隔着衣服她仿似都能感觉到他手掌心的灼热,他望着她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爱怜,他的呼吸喷在她的下巴上,脖颈上,滚烫的仿似能将她胸腔里的一颗心都给融化了一般。   这个男人陪她走过了最困难的时光,一路宠着她,她想做什么事都由得她,便是他再生气的时候他也不舍得真的伤了她。而且他们还签了婚书......   薛嘉月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如同泡在温泉水里一般,暖暖的,酥酥的。   她是爱这个男人的。因为爱,所以什么都愿意给他。心愿意给,身体也愿意给。   于是她双手捧着他的头,额头轻贴着他的额头,目光看着他,柔声的回答着:“好。” 第161章 杏榜高中   但事实证明薛嘉月其实是多想了。薛元敬同她说的, 今晚跟我一起睡这句话还真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并没有什么其他深沉的含义。   不过也有可能是薛元敬这几日应考实在太累了, 所以抱了她在怀中,只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 然后就说道:“睡吧。”   说着就阖上了双眼,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有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薛嘉月:......   感情她刚刚所有的忐忑害羞无措激动都是在做无用功啊。   一时简直都恨不能伸手将薛元敬给掐醒,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着他双眼下很明显的青黑,还有面上的疲倦之色, 薛嘉月总归还是不忍心的,便笑着也阖上了双眼, 渐渐的也睡着了。   次日一早她是被薛元敬给吻醒的,睁开眼来一看, 就看到薛元敬的一张俊脸近在眼前。   见她醒了, 薛元敬又低头亲了她一下,然后笑问道:“醒了?”   刚醒的人,声音微微的有些啥,还带着一股子懒散慵懒的感觉,这两样加起来, 就让薛元敬的声音听起来甚为的磁性性感。而且这会儿他里衣领口微敞, 露出一片白皙光洁的胸膛......   薛嘉月双颊微红, 目光不敢看他,垂眼望着被面上的花纹,轻轻的嗯了一声。   耳中听到薛元敬的轻笑,她双颊一时就越发的红了。   好在随后薛元敬就掀开被子起床, 伸手拿了搭在衣架上的衣裳开始穿起来,也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事。   身边陡然一空,薛嘉月也说不清自己心中这会儿是舒了一口气,还是有点怅然若失。   原本她都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昨儿晚上薛元敬并没有碰她,她只以为他是应考的缘故太累了的缘故,心中想着明日一早等他修整好了必然会碰她的。刚刚被他吻醒的时候她心里都小鹿乱撞似的砰砰乱跳,只以为薛元敬这终于是要忍不住了,哪里会想到他现在竟然就这样的起床了......   抬头飞快的溜了薛元敬一眼,见他正在系那件蓝色直身上的丝绦,从背后看,越发的显出他的宽肩窄腰来。   薛嘉月心中跳的越发的快了,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被面。   以往薛元敬数次冲动之下要对她行夫妻之事,都是她害怕,哭闹着,薛元敬这才勉为其难的放过他了。现在她好不容易的做好心理准备了,也同他一个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了,但他竟然能忍得住不碰她......   薛嘉月实在是想不明白。就好比一头狼一向都是吃肉的,忽然某一天肉放到了他嘴边他竟然不吃了,反倒开始吃草了。这到底是狼的问题,还是肉的问题?   薛嘉月忍不住,又悄悄的抬头,目光偷瞄薛元敬。却正好对上他含笑的目光。   “你还不起来?是我要去给你穿衣你才肯起来?”   “我自己起来。”薛嘉月只好忍下心里的一切疑问,起身坐起来,慢腾腾的掀开被子去拿衣架上搭的衣裙。   她里面穿的是一套藕粉色的里衣,虽然较为宽松,但还是能看得出来腰身细细的,仿似不堪一握。胸前却是有些鼓,薛元敬很明白捏上去会是如何的柔软......   昨儿他确实是累极了,所以一闭上眼就立时睡着了,只不过早上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这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娇人儿正躺在他怀中,睡的双颊粉红,呼吸清浅,他心中如何会不躁动?忍不住的就想要她,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   虽然薛嘉月已经及笄了,但签下婚书的时候曾他答应过她,要等殿试过后两个人正式成亲之后才会行夫妻之礼,他不能说话不算数。   而现在薛元敬只觉心中越发的躁动了,不敢再看薛嘉月,转过头看着窗外桂花树的叶子,口中又说道:“你慢慢穿,我去烧早饭。”   说着,脚步很快的就往屋外走。   薛嘉月:......   她隔窗看着薛元敬走在日光中的背影,总觉得心里不大熨帖。   以前薛元敬老缠着要亲吻她,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心里不大耐烦,但现在他不缠着她了,她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安稳起来。就好像隐隐的觉得薛元敬没有以前那么喜欢她了,心里由不得的就有些忐忑不安了起来......   薛嘉月是个不大藏得住自己心事的人,特别是在薛元敬面前。于是吃早饭的时候,薛元敬一见她怏怏不乐的样子,就关切的问她:“你怎么了?”   薛嘉月不说话,只抿着唇抬头看他,看上去又委屈又可怜的样子。   但凡她做了个这个样子出来,薛元敬总是招架不住的。天大的事都由得她了。当下他又忙问了一句:“月儿,你因为什么事不开心?告诉哥哥,哥哥帮你解决。”   不开心的事不就是因为你?不过她是个脸皮薄的人,心里的那些话要怎么对薛元敬说?所以便只低着头闷声吃饭,一语不发。   后来薛元敬急了,走过去抱她入怀,在他一连声的追问之下,薛嘉月被逼不过,这才断断续续的说了她心里担忧的事。薛元敬听了,当时就无奈的笑了起来。然后他也不说话,一面亲着她嫣红的双唇,一面捉了她的手探入他的小衣中,用力的按着。   薛嘉月当即就吓了一大跳。   滚烫的仿似都能把她的手掌心烧着,而且一只手都握不过来......   “傻丫头。”薛元敬哑声的笑着,不轻不重的咬了她光洁的下巴一口,然后说道,“你怎么会这样想?我还不是为你好?总是让等你再长大些,这样你就能少受些苦了。而且我们两个签下婚书的时候我答应过你,这事等我入朝为官了再说,我说过的话,岂会不算数?”   薛嘉月是真的被手里的东西给吓到了。   没想到比上次她摸到的时候更吓人。一时就将她昨儿晚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勇气给吓到了爪哇国去,哪里还敢提那事?忙不迭的就通红着一张脸,转身就要跑。   却被薛元敬眼明手快的给扣住了纤腰,抱在怀中好一通缱绻才放手。然后看着转身就跑回屋的薛嘉月,眸中满是笑意。   也不知道会试的结果如何。不过他还是有信心自己能通过会试的。而等会试过后就是殿试了。他很希望殿试的日子快些来。等殿试过后,他被授了官职,到时一定要和薛嘉月成亲的。不然再这样下去他肯定是会受不住的。   这夜他们两个倒没有睡在一个屋里。还是薛元敬主动要薛嘉月回她自己的屋里去睡的,因着他一开始还对自己的自制力很有信心,不过今儿早上起来他就知道了,他所有的自制力在薛嘉月面前都不算什么。所以未成亲之前两个人还是暂且分屋睡的好。   薛嘉月今儿摸到那东西的时候受到的惊吓不小,所以薛元敬这样一说,她立时就回自己的屋里睡去了。不过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的,很有些为自己往后的生活担忧。   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棂上,仿似隐隐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薛嘉月模模糊糊的醒过来,闻着这香味,还想着莫不是院子里的杏花开了。   于是等到次早起来之后,她还特意的去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杏花。   倒还没有全开,不过好些花骨朵儿都开了一半了,露出里面淡黄色的花蕊。若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同她昨儿晚上闻到的花香味一样。   而等到院子里的杏花全都开放的时候,就到了会试成绩放榜的时候。   因着放榜的时候正是杏花开放的时候,所以就称之为杏榜,得中了便是杏榜高中。   薛元敬一早便出门看榜去了,薛嘉月在家里焦急的等着。时不时的就会到门口往小巷子里张望一下看他有没有回来。   最后还没有看到薛元敬回来,倒看到谭宏逸回来了。   谭宏逸家中富裕,出门皆是马车代步。他一掀开马车帘子,看到薛嘉月站在门口,就走下马车问她:“你在等薛元敬?”   薛嘉月点了点头:“他一早就看榜去了,还没有回来。”   她知道谭宏逸肯定也是刚看榜回来。不过他坐着马车,不像薛元敬是走路来回,所以自然回来的快些。有心想要问一问薛元敬的成绩,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便没有做声。   谭宏逸一见她面上的犹豫便猜中了她的心事,就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你放心,薛元敬会试中了。非但是中了,他还考了个会元。”   会元,那就是第一名了。   薛嘉月心中大喜,一下子就觉得薛元敬在殿试中肯定是能考中状元的,然后开始正式进入仕途,说不定很快就能做上阁老什么的。   其实也不用他做到阁老的位子,那个再开金手指想必也是要好几年时间的。只要他在朝中做个职位还算可以的官职,那她买下来的那块地就能开发了。   高兴之余,她就问谭宏逸:“你肯定也考中了,是不是?”   她知道谭宏逸也是很优秀的一个人,她相信他肯定能考中的。   谭宏逸面上的笑容微微的敛了些起来:“嗯,中了,是第二名。”   若旁人在会试中考中了第二名,那肯定会很高兴的,但谭宏逸心中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意思。   自薛元敬出现,他凡事便一直被他压着。若只是举业上的事便罢了,最重要的还是薛嘉月......   他想,他这辈子总归是要赢薛元敬一次的。这几乎都要成为他的执念了。 第162章 心中怨念   薛嘉月知道, 但凡会试考过了, 若不出什么意外, 殿试基本没什么问题。   所谓殿试,无非就是给这些已经通过会试的人排个名次, 然后看给你派个什么官。想想薛元敬这一路都是案首, 解元,会元的过来,薛嘉月心中想着, 殿试不说他能考个状元,但一甲前三名总还是可能性极大的吧?   而考中了一甲前三名就能进翰林院。虽然说翰林院清贫, 资历难熬,但内阁里的那些人多数都是翰林院里出来的, 所以前途还是很不错的。   薛嘉月心中高兴, 薛元敬虽然不像她那样凡事喜怒形如色,但眼中也是有笑意的。   接下来就是等待四月的殿试了。不过虽然考了个会元,薛元敬也丝毫不敢大意,依然每日温书,甚少出门, 只是家中短缺了些什么才会出门去采买。   薛嘉月则是忙着绣嫁衣。薛元敬知道她在绣嫁衣, 几次想要看, 但都被薛嘉月给拒绝了,还严令他偷看。   她想要的是两个人成亲那日薛元敬看到她身着大红嫁衣时的眼中惊艳,甚至会震惊的回不过神来。若现在就让他看到她绣的嫁衣是个什么样子,那岂不是就没有神秘感了?所以一定不能让他现在就看到。   薛元敬自然是由得她了, 心中也开始期盼起殿试过后两个人成亲的日子。   因着嫁衣上的刺绣有许多都要用到金线,所以金线就消耗的很快。但薛嘉月听了薛元敬的话,近来都很少出门的,所以缺了什么东西就都告诉薛元敬,好让他出去买。   这一日金线用完了,薛嘉月告诉了薛元敬,于是薛元敬便丢开手里的书,出门去铺子里面买金线。   等金线买好了,他转身就往铺子外面走。   出门的时候薛嘉月还叫他顺带去集市割两斤肉,买条鱼回来,说看他这段时间一直用功读书,就想给他做点好菜,所以现在薛元敬就想要去集市。   不过还没等到集市,忽然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薛公子。他回过头一看,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正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赶了过来。   他记性好,虽然才匆匆的见过两次,但依然认得她是谁。   就是那个山东巡抚女儿身旁的丫鬟,仿似是叫什么柳儿。   柳儿这时已经追了过来,对着他屈膝行了个礼之后又叫了一声薛公子。   “什么事?”薛元敬一双长眉微拧,神色淡淡的问道。   就见柳儿回手指了身后的一辆马车,说道:“薛公子,我家夫人想请您过去见一见。她有话想要同您说。”   薛元敬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沈傲梅正掀开半边马车帘子往他这里望来,目光中满是欲说还休的意思。   薛元敬自然认出她是谁来。   他和薛嘉月还在平阳府的时候,这位姑娘就到漱玉轩去过,还百般的瞧不上薛嘉月。后来在大相国寺的时候,这位姑娘的那一招祸水东引可是用的极其的纯熟。   若非沈傲梅家世了得,而自己尚且无功名在身,薛元敬早就去找沈傲梅问责大相国寺里的事了。不过暂且还是要先忍耐,等容后再慢慢的同她细算这笔账。   至于现在......   薛元敬冷笑一声,收回看沈傲梅的目光,声音冰冷:“我没有什么话要跟你家夫人说。”   说着,转过身就走。   一面心中又在想着,他刚刚看到沈傲梅梳的是妇人的发髻,柳儿口中又称呼她为夫人,看来她已经嫁人了。倒不知嫁的是什么人家?   又想起前些日子京中盛传的一件事,说是皇帝亲自赐婚,将新上任的吏部右侍郎家的女儿指婚给了夏首辅的儿子。若这沈傲梅正好是新上任的吏部右侍郎的家的女儿就好了。   看着沈傲梅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让她嫁给一个曾经光天化日调、戏过她的人为妻,想必是比死还要痛苦吧?   沈傲梅现在确实是觉得比死还要痛苦。   那日父亲被宫里来的內监叫走,他们全家人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都很担心。等到傍晚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了,却是一脸喜色。一问之下,方知皇帝已经任命他为吏部右侍郎。   吏部可是个紧要的衙门,能进吏部自然很好。一家人听了都很高兴,但这时又听到父亲说皇帝亲自赐婚的事。   得知她被赐婚的人正是夏首辅的儿子,那日在大相国寺调、戏他的人,沈傲梅当时就说不肯嫁。但这到底是皇帝赐婚,而且家里人都觉得她能嫁给夏首辅的儿子是高攀了,所以又怎么会由得她?等到次年的正月十八那日,她还是被送上花轿,嫁给夏天成。   而等他嫁给了夏天成她才知道,夏天成这个人非但不学无术,品格还极其的低劣。虽然他还没有正妻,但屋里的丫鬟都是他的房里人不说,便是有些个家奴的媳妇生的好也被他给刮上手了。虽然夏兴言为此斥责过他几次,但无奈有祖母和母亲溺爱着,他老实不了几日依然就会如以往那般的放浪。   且夏天成在大相国寺的那日一看到沈傲梅就对她起了歪念,这会儿见嫁过来的人正是她,如何会不喜?当夜就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后来见沈傲梅总是对他冷言冷语的,且每次都要极力的反抗,夏天成便也不喜她了,将她丢在一旁,只日日同那些丫鬟媳妇嘻戏。夏府里的人也都是踩高逐低的人,一见夏天成不喜沈傲梅,自然对沈傲梅也不会很尊敬,所以沈傲梅这段日子确实过的生不如死。   今日原是母亲生辰,她带着丫鬟出门去给母亲贺寿。但也不敢在娘家多停留,宴席过后便要回夏府的。而回来的路上一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就看到了薛元敬......   沈傲梅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她跟薛元敬也没有见过几次,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但总是牵肠挂肚的放不下他,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更是目光就黏在他身上一般,只想要他看自己一眼,同自己说一句话都是好的。但偏偏他对自己这样的冷......   她看着薛元敬没有一丝犹豫,转过身就离开的背影,还有柳儿回来复述的薛元敬说的话,捏着马车帘子的手就紧紧的攥了起来。白皙的手背上一条条的青筋都梗了起来,连马车帘子都仿似下一刻就会被她给这样扯下来一般。   柳儿在一旁看的心惊胆跳,颤着声音叫道:“夫、夫人,您,您......”   沈傲梅看向她。想了想,然后叫了身旁一个机灵的小丫鬟过来,吩咐她:“你去跟着那位公子,看看他住在哪里。仔细些,别叫他发现了。”   小丫鬟应了下来,转身追着薛元敬而去。   沈傲梅这才放下马车帘子,神色怏怏的倚在马车壁上。   想起那日在大相国寺中见到薛元敬对薛嘉月神色间温柔爱怜,如同捧着一样稀世珍宝一般。而自己嫁的夏天成却是那样的一个人......   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薛元敬考中了会元的事,想想他在乡试中也考中了解元,说不定在过些日子的殿试中他就能考个状元。三元及第,本朝立朝以来都没有过的事,若是他能做到,往后前途肯定不可限量的。但自己那个时候怎么还会心中瞧不上呢?若是那会儿她依了母亲的话,叫了人上门去说合,也许被薛元敬抱在怀中温柔爱怜的人就是她了。她也就不用嫁给夏天成那样的人了。   心中的苦涩由不得的就更加的深了。   *   薛元敬买齐了薛嘉月交代的那些东西就往回走,不过走着走着,他就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着他。   他微微的一侧头,就看到有个姑娘正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   这位姑娘,仿似从刚刚他买菜的时候就在跟着他了......   薛元敬面上不动声色,依然脚步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仿似压根就不知道有个人正在跟随着他一般。   只不过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他的身影忽然就飞快的不见了。   那个小丫鬟见状,忙飞奔着跑了过来。但一转弯,她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她面前,很显然是特地的等着她的。   小丫鬟见状,脸上刷的一下子就白了。转身想要跑,但毫无疑问的被薛元敬给堵住了去路。   薛元敬拿着刚在树上摘下来的一根樟树枝,尖利的那端直至小丫鬟细嫩的脖颈,沉声的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小丫鬟以前哪里经过这样的事?当下只吓的双股战战,心都要不会跳了,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至薛元敬又沉声的喝问了一遍,那小丫鬟才抖着声音说道:“我,我今天跟我娘到集市上来卖菜,刚刚看到公子,被,被公子您的相貌给折服了,心中爱慕公子,就,就一直跟着您,想要多看您几眼,也想知道您到底住在哪里,往后好结识您,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给公子您给发现了......”   说到后来,见薛元敬的目光越来越冷,她便不敢再说下去了。   她虽然心中害怕,却知道不能将沈傲梅的事供出来。不然等她回去她肯定会被沈傲梅活活打死的。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锐利的上下打量着她。   这个小丫鬟只是沈傲梅身边的一个三等丫鬟,身上穿的衣裳并没有十分的好,平常也要做粗活,所以一双手看着也没有很娇嫩,倒确实和普通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差别。   薛元敬便没有疑心多其他上面去,只冷着一张脸,喝道:“滚。”   然后他就放下手里的树枝,转过身往前走。不过他到底是多留了个心眼的,刚刚他察觉到有人跟着他的时候他也是故意的绕了一圈,这会儿才真的往家走。   而那小丫鬟见他走远了,这才察觉到后背上满是冷汗。双腿也软了,想要走路都迈不开腿。   她自然不敢再跟着薛元敬了,歇息了好一会儿才往回走。   回去跪在沈傲梅面前说了这件事,沈傲梅一听她并没有查到薛元敬住在哪里,当即就气的叫人打了两个小巴掌,然后罚她到院子里去跪着。   不过虽然小丫鬟没有查询到薛元敬住在哪里,但总归是知道个大概方位的,哪还怕查不出来?即便他查不出来,但夏天成还能查不出来?   自成亲以来,夏天成已经不止一次的追问当日在大相国寺里她说的那位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了,但她心中恨着夏天成,就总是没有说。但现在......   薛元敬对她竟然这样的冷待,她做什么还要他好过?而且她嫁了个这样的丈夫,过的日日生不如死,薛嘉月凭什么还能被薛元敬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着?索性大家都一起不好过。   眼中泛起了一丝冷冰冰的笑意。随即她就转过头吩咐柳儿:“去将大少爷请过来。就说他问我的那位姑娘我知道她是谁了。”   柳儿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   转眼已到四月,院子里的杏花,海棠花和桃花都次第开过,这会儿满树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倒是墙角的一架荼蘼正开着洁白的小花朵。   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过后,春天便不再了。   这日薛元敬和薛嘉月正坐在桌旁吃早饭,因说起家中米缸中没有多少余粮了,于是等吃完早饭之后薛元敬便拿了钱到外面的米铺里面去买米。   等他走后,薛嘉月洗了碗,打扫了屋里,就要开始接着绣嫁衣。但这时她就听到外面大门被人敲的砰砰响的声音。    第163章 危机来临   薛嘉月只以为是薛元敬回来了, 心里还在想他今儿回来的倒早。   不过走过去开门的时候她还是留了个心眼, 从门缝里面往外张望了一眼。结果就见并不是薛元敬, 而是上次她在大相国寺见过的夏天成,旁边还跟了一个做小厮打扮的下人。现在就是这个下人在拍门。   这一向她很少出门就是为了躲避夏天成的, 但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找到了她家来。他是怎么知道她家住在这里的?   薛嘉月心中恐慌, 自然不敢开门,也不敢出声,僵硬的站在门后, 只盼着夏天成以为家里没有人,然后转身离去。   但夏天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见家人拍了一会儿门之后不见有人来开门, 他就不耐烦的问正在拍门的小厮:“你真的查出来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里?”   小厮听了,忙垂手恭敬回道:“回大少爷, 小的敢担保, 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里没有错。而且刚刚小的才看到她兄长出门了。”   夏天成听了,就挥手吩咐他:“别拍门了,你翻墙进去看看。”   小厮应了一声,搬了几块砖头过来叠放在墙角下,然后踩着就往墙头上跳。   院墙原就不高, 那小厮身上也带着两分功夫, 这会儿脚下又垫了几块砖头, 还是很容易的就扒上了墙头。而那个小厮一爬到墙上,就看到薛嘉月正站在门口,当即就扭头对底下的夏天成喊道:“大少爷,那位姑娘就站在门后面。”   夏天成听了, 只觉得心中如猫爪子挠一般的发痒,恨不能立时就见到薛嘉月。当即就对那小厮喊道:“你还在墙头磨蹭个屁啊?还不赶紧跳下去给我将门打开,放我进去。”   小厮应了一声,扒着墙就要往下跳。   薛嘉月这会儿惊慌之下,到处也没见到什么能用得上的工具。倒是看到旁边的墙角有几颗小石子,还是上次她养水仙花的时候放在花盆里做点缀的,后来嫌多了,就将这几颗小石子拿了起来。当下立时就抓了那几颗小石子在手,胡乱的往趴在那个墙头上的小厮扔过去。   有一颗石子正好砸中了那个小厮的额头,只痛的他骂了一句粗话。不过夏天成在下面催的急,他也顾不得额头上的痛了,赶忙的从墙头跳了下来就跑去开门。   薛嘉月的力气如何能跟他比?当下无论她如何的阻扰,那个小厮到底还是拉开了门后的门闩,请着夏天成进来。   薛嘉月在看到门闩被拉开的那一刹那,当机立断的就往内院跑,反手就要关上垂花门。只是可惜晚了,那个小厮已经走过来,砰的一下子就推开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关上的门。   这小厮用的力气颇大,薛嘉月这会儿又正在惊慌之中,脚下不稳,身子往后就坐到了地上,甚为的狼狈。   夏天成正好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她。   那日在大相国寺中他只远远的看过薛嘉月几眼,尚且未看清她的全貌就已经被她给倾倒了,这会儿这样近距离的看到她娇美的容颜,整个人立时就有些傻了。   待反应过来,回手就给了那个小厮一记响亮的耳光:“毛手毛脚的,竟然将我的美人儿给推倒在地了。”   打完之后又走过来想要伸手扶薛嘉月起来:“美人儿,有没有摔痛?”   离得近了,越发的能看清她浓密纤长的眼睫毛,精致微翘的鼻子,水润嫣红如玫瑰花儿一样的红唇。而且因着害怕的缘故,她一双乌黑的眼中有惊慌之意,更是平添了一股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气质。夏天成当即就觉得整个人都酥了。   而薛嘉月虽然心中惊慌,但还是竭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快的想着对策。   现在非但是夏天成,还外加一个小厮,外面的大门又被他们关上了,若她想要硬拼,肯定是拼不过他们两个大男人的。想要跑只怕也跑不了。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拖延时间,等薛元敬回来。   这般想着,薛嘉月就深呼吸了几口气,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过面色还是煞白的。   她没有扶夏天成的手,而是自己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起身之后就对着夏天成行了个礼,声音尽量平静的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您找谁?”   “本公子找的就是美人儿你啊。”   夏天成一边嘻嘻的笑着回答,一面伸手就要来捏她的下巴。被薛嘉月侧身避过。   心中厌恶,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薛嘉月做了不解的样子:“公子您是否找错了人?小女并不认识您。”   “本公子怎么会找错?”夏天成嬉皮笑脸的往前走了两步,“自那日在大相国寺远远的见过美人儿你一面之后,我就日夜难忘。若不是随后我被我爹给禁了步,我恨不能当时就遣人满京城的找你。不过亏了我的那位好夫人,非但是告诉了我你的芳名,你住在这附近,甚至还帮着我在我爹面前求情,不然我哪里能出门来见你呢?”   说到这里,他又斜眼看着薛嘉月笑:“薛嘉月,嘉月,倒是个好名字。”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来摸她的脸。   薛嘉月这会儿也无暇顾及他刚刚那番话中说的夫人是谁了,只忙忙的往后退让,不教他的手碰到她的脸。一面心中又在快速的想着对策。   不过夏天成已经不想再跟她墨迹了。自他看到薛嘉月容貌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全身都酥麻了,恨不能立时就一亲芳泽。这会儿见薛嘉月不停的躲他,他屡次三番伸出去的手都没能成功的碰到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不耐烦起来,大步的走过去,伸手就去抓薛嘉月的肩膀。一面又轻佻的笑着:“别动,乖乖的让爷亲一下。”   低头就要来亲薛嘉月,却被薛嘉月猛的发力给推开了。若非身后的小厮赶过来扶住,他就要一跤跌坐在地上了。   不过夏天成也没有生气。对美人儿他总归气量还是大一些的。   于是他就看着薛嘉月笑道:“美人儿脾气不小。不过没关系,脾气再大又怎么样?我现在的那位夫人,当初在大相国寺的时候还甩了我一巴掌呢,装着多高傲?现在还不是爷想怎么弄她就怎么弄她?若爷不高兴了,给她脸子看,她也只能乖乖的受着。”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薛嘉月就知道了,夏天成的夫人就是那日在大相国寺被他调戏的那位姑娘。   只是自己同那位姑娘无冤无仇,她做什么要帮着夏天成为虎作伥?可转念一想那日在大相国寺那位姑娘祸水东引的做法,看得出来那也是个极其自私的人。   薛嘉月知道现在装了同夏天成寒暄来拖延时间的法子只怕是不成了。这个人也太没有耐心了些。   而且眼看到夏天成离她越来越近,她刚刚强装出来的镇定立时就没有了。慌乱之下,伸手拿了倚在旁边墙上,用来扫庭院的大高笤帚在手,对着快要走近她的夏天成就用力的挥了过去。   这笤帚是用枯竹子扎成的,平时碰到的时候若不小心手都被划出一道印子来,更何况现在薛嘉月很用力的对着夏天成的脸就挥了过去?当下夏天成就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抬手一摸,手指尖竟然摸到了粘稠的液体。   旁边的小厮也在惊叫:“大少爷,你的脸上流血了。”   夏天成到底是个被家里娇宠着长大的纨绔子弟,什么时候被人划伤过脸?当下他所有的耐心都告罄,转头就骂旁边站着的小厮:“你是死人啊?看着别人拿笤帚划伤了我的脸还站在这里傻看着?还不过去将她手里的笤帚给我夺下来,然后按住她?”   小厮答应着,走过去就去夺薛嘉月手里的笤帚。   薛嘉月到底力气有限,纵然再如何的挥舞手里的笤帚不让他们靠近,但到底还是被那个小厮给制住了。   非但是笤帚被夺了下来,两只胳膊还被那个小厮给反拧在背后。   脸上被笤帚划破的地方还是火辣辣的痛,血也流的越发的多了。夏天成心里气不过,一只手拿着手帕捂着脸上的伤口,一只手就扬起来扇了薛嘉月一记耳光。只打的她头往另外一边侧去,口中有腥甜之意。   夏天成还在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好声好气的跟你说话,你倒会跟我犟,还用笤帚划伤我的脸。若小爷这张脸留了疤,就算你一张脸蛋儿长的再好,小爷也饶不了你。好不好,到时直接将你扔给我家里的那些个养马的粗人去折腾,看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一面说着,一面就喝命旁边的小厮:“给我将她的衣服扒了。待会儿你也不用走开,就在旁边看着。等我弄完了她你也上,我倒要看看她还如何的做了冰清玉洁的样子出来。”   小厮得令,不顾薛嘉月的挣扎,伸手就要来撕扯她的衣服。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怕极,也恨极。眼见夏天成正在脱裤子,她想也不想的,飞起一脚就狠狠的往他的两腿之间踹了过去。   她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便是死,她也不能让这个夏天成得逞。   夏天成也没有提防到薛嘉月双手都已经被人反拧在身后了,明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了,这会儿竟然会抱了鱼死网破的想法来踹他。当下他就被薛嘉月给踹了个正着,只听的啊的一声惨叫,他双手捂着那里身子就弯了下去。   小厮看到也着了慌,这会儿也顾不上薛嘉月了,忙丢开她走到夏天成身边,关切的问道:“大少爷,您怎么样了?”   薛嘉月一见没人压制着她,赶忙的拧身就往门外飞跑。   却被正在哀嚎中的夏天成看到,当即就扯着嗓子叫道:“给我将她拉回来。敢踢我这里,今儿我要让她好看。”   小厮应了一声,忙拔腿就去追薛嘉月。   薛嘉月虽然像没命一样的往外飞跑着,但那个小厮是学过功夫的,眼见就要追上她了,薛嘉月不由的就惊慌之极,浑身都在发抖。   难道她今天真的就要这样厄运难逃?明明她和薛元敬的幸福日子才刚开头,但为什么......   薛嘉月再也忍不住,眼泪决堤。不过就算这样,她还是一直在往前跑着。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都绝对不会放弃。 第164章 敬哥怒意   那个小厮一路呼喝着追了过来,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抓到薛嘉月, 薛嘉月心中不由的就生出一丝绝望来。   但就在这时, 她忽然就听到一声闷哼的声音,又扑通一声重重倒地的声音。同时刚刚那个小厮明明已经抓住她胳膊的手也松开了。   虽然薛嘉月心中震惊,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还是没有停歇,也没有回过头来望,只一路往前飞跑。待拉开门后的门闩, 她往外门外跑的时候眼光余光往后一望,就看到刚刚的那两个小厮正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薛嘉月心中诧异,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脚步微停。但最后她还是没有进门, 依然往外就跑。   就听到对面吱呀一声响, 大门打开的声音,谭宏逸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看到薛嘉月,他就走过来说道:“刚刚看门的小厮听到你家里有人喝叫的声音,我虽然不想薛元敬误会,但总是不放心, 就想过来看看, 你......”   一语未了, 忽然看到薛嘉月左边脸颊肿起,唇角都破了,身上的衣衫也被撕扯开了一些,他不由的面色一变, 忙沉声的问道:“谁这样对你?薛元敬?”   薛嘉月一边落泪一边摇头。正要解释,忽然听到小巷子尽头有人在叫:“月儿。”   她一听就知道是谁,忙转过头望过去。泪眼朦胧中就见薛元敬手中正提着一袋米走过来。   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朝他飞跑而去。   薛元敬一见她头发散乱,左边脸颊高高的肿起,身上更是衣衫不整,只觉心中狠狠的一跳。又是慌乱,又是愤怒,忙扔下手里的米袋飞奔过来抱着她。又脱下自己的衣袍盖在她身上。   薛嘉月刚刚虽然害怕,但还一直强撑着,可这会儿被薛元敬抱在怀中,她再也忍不住,趴在他怀中哭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都在发抖。   薛元敬见她这样,只觉胸腔里的一颗心正在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的攥住了一般,又是难过,又有一股冲天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升了起来,灼的他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一般。   看到谭宏逸站在不远处,他打横抱着薛嘉月就大步的走过去,目光锐利如刀的望着他,其声也冷如冰刃:“是你这样对她?”   谭宏逸见薛元敬额头青筋暴起,眼尾因着极度愤怒都开始发红,他心中丝毫不怀疑,若他点了头,或是说了声是,下一刻薛元敬就会直接置他于死地。   但这确实不是他。而且他一开始怀疑是薛元敬这样对薛嘉月的,但现在见薛元敬刚刚从外面回来,肯定不是他。那是谁这样对薛嘉月的?   谭宏逸心中满是疑惑。他肃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沉声的开口:“不是我。”   薛元敬虽然心中和谭宏逸不和,但对谭宏逸的人品他还是相信的,也知道不会是他。不过是刚刚一走进小巷子就看到薛嘉月和谭宏逸在说话,而薛嘉月又是这个样子,所以暴怒之下才会这样问谭宏逸。   薛嘉月这时也攥紧了薛元敬的衣襟,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他,哭的哽哽咽咽的说道:“哥哥,不是他。”   说完,又伸手指着家里:“是,是上次我们在大相国寺里碰到的那个人。”   夏首辅的儿子?!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薛元敬瞳孔猛缩。随后他打横抱着薛嘉月,抬脚就往家里走。   谭宏逸见状,也忙抬脚跟了过去。   一进院门,就看到在影壁旁边倒着一个做了小厮打扮的人。   谭宏逸面色发沉,反手就将两扇院门关上,还落下了门闩。然后他快步的就往内院走。   虽然他和薛元敬,还有薛嘉月就住在对面,但因着担心薛元敬误会,所以这几个月他们彼此也都没有什么来往,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   但他现在也无暇去看里面的布局景致,因为他看到内院的地上正倒着一个人。   那个人锦衣华服,头上用来束发的发冠是用赤金打造的,腰间还挂着一只白玉坠儿,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而薛元敬正站在他身旁,正狠狠的一脚踹在那个人的胸口。咔的一声闷响,想必是那个人胸前的肋骨断了。   如此剧痛之下,只要不是死人那都会醒。就见那个人痛哼一声醒过来,口中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随即看到薛元敬,他手撑着地面就想爬起来。口中还在说道:“你......”   但薛元敬显然不想跟他说话,又是一脚狠狠的照着他的胸口踹了过去。   咔咔几声闷响过后,那个人刚刚才被薛元敬踹了一脚从剧痛中醒过来,但这会儿又受了薛元敬重重的一脚,因着忍受不了剧情又痛晕了过去。   谭宏逸在一旁见着都觉心惊。   他虽然知道薛元敬是个冷肃的人,但他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见过有这样暴戾的时候。很显然,薛元敬肯定没有打算放过地上的那个人。只怕让那个人死都是他的仁慈了。   而很明显,现在薛元敬身上半点仁慈的意思都没有。   担心他这个样子会吓到薛嘉月,他还是将薛嘉月先送回屋,安抚了她几句,然后才带上门出来。   谭宏逸这时正站在夏天成身旁,猜测着他的身份。一见薛元敬出来,他就指着人事不省的夏天成问道:“他是什么人?”   薛元敬不答,反问道:“你刚刚出手打晕他的时候没问他是什么人?”   谭宏逸一怔,随即就回道:“他不是我打晕的。难道不是你打晕的?”   薛元敬闻言也一怔。目光看看谭宏逸,又看着躺在地上的夏天成不语。   刚刚他满腔怒火的抱着薛嘉月进门,就先见到躺在外院影壁旁的小厮,进了垂花门,又看到躺在地上的夏天成。一看他们两个人都是被习武之人直接狠狠的一手刀劈在脖颈上给劈晕的。他只以为是谭宏逸,但现在谭宏逸竟然说不是他......   薛元敬转过身就进屋去找薛嘉月,细细的询问了一番刚刚的事。   听到薛嘉月差些儿被夏天成给强迫的时候他的一双手攥的紧紧的,一双乌黑的眸子满是不可遏制的怒火,恨不能立时就将夏天成碎尸万段。但当听到薛嘉月即将跑到门外时忽然听到身后小厮的闷哼声,再回过头就看到小厮人事不省的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一双长眉就拧了起来。   近来他总有一种感觉,仿似总有人在监视着他和薛嘉月一般。他暗暗的查探过几次,可总一无所获,只以为是自己平日太过疑心的缘故。但现在看来,他和薛嘉月周边确实是一直都有人在的,不过很可能不是监视他们,而是保护他们.   再想一想这京城中他和薛嘉月认得的人并不多,而有这样的能力在他们身边安排下人来......   薛元敬立时就想到了周阿姑。又想起那日周阿姑叫了一个人进来,吩咐他去对那个人说一声,让他多照拂薛嘉月的话......   那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但即便薛嘉月今天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薛元敬现在还是怒不可遏的。   他容不得夏天成再继续活在这世上。   安抚了薛嘉月几句,叫她不要出来之后,他重又转身走出屋来。   谭宏逸还站在夏天成身边,皱着眉在想事情。   看到薛元敬从屋里走出来,他转头看他,有许多事情想问。   但很显然,薛元敬并不想回答他。   “这个人是谁你还是不要问的好。若你知道他的身份,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薛元敬的声音冷冷的,“我现在只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今天所有的事,你只当没有看到,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一个字,你能不能做到?”   谭宏逸知道薛元敬这是起了杀心。虽然他看到薛嘉月被人那样的欺负,他心中也是恨不得杀了这个人,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劝薛元敬:“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但他的身份肯定非富即贵。而且这里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刑律森严,你让这样的一个人消失,肯定会有人查访。到时你待如何?薛姑娘又待如何?你殿试在即,依着你往日的成绩,一甲前三名是肯定能进的。难道你要放弃你的前程,带着薛姑娘颠沛流离一辈子,到处躲避官府的追捕?你便罢了,薛姑娘如何能过这样的日子?还是你足够自信,这个人的消失的事不会被任何人知道与你有关?”   薛元敬看着躺在地上的夏天成,冷笑一声。然后他抬头看着谭宏逸,慢慢的说道:“你以为让他活着,等他回去,他就会放过我和月儿?到时只怕我和月儿真的是要过上颠沛流离,一辈子躲避官府追捕的日子了。” 第165章 肝胆与共   刚刚薛元敬踹夏天成的那两脚用了十成的力, 这会儿夏天成胸前肋骨皆断, 内脏也受损不少, 便是现在侥幸不死,只怕也活不了多长时间。若现在放夏天成回去, 临死前对夏首辅说是他伤的他,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到时夏首辅还能饶得了他和薛嘉月?   现在怎么走都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与其这般,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薛元敬赶在谭宏逸又开口欲劝他之前就说道:“虽然你我之间素来就有嫌隙, 但我也知道月儿在你心中的分量。你能看着有人这样的欺辱她而放任这个人还继续的活在这世上?我是决计不能的。至于你,我还是那句话, 你现在就转身回你自己的家去, 只当今日所有的事你都没有看到。如何,你可能做到?”   谭宏逸看着他不说话,薛元敬目光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着。   片刻之后,就听到谭宏逸沉声的开口:“若有任何罪责,我愿与你同担。”   薛元敬目光微动。   他没有想到谭宏逸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其他的人遇到这样的事只怕早就是转过身就走了, 唯恐惹麻烦上身, 但是谭宏逸......   “不用。”他开口, 声音较刚刚有所缓和,“你还有家人。”   谭宏逸目光顿黯。   薛元敬说的不错,他还有家人。   他可以与薛元敬和薛嘉月同担此罪责,但是他不能连累到他的家人。   于是最后他没有再说话, 只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门窗紧闭的正屋一眼,然后转过身往外走。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又将先前薛元敬遗落在小巷子里的那袋米隔墙抛了进来。   自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一丝可疑的地方的。   而薛元敬见谭宏逸走了,就走过去关上院门,落下门闩。回身看到躺在地上的小厮,他面无表情的蹲身下去,两只手托住小厮的头用力的一拧,只听得咔擦一声脆响,小厮的脖子被拧断,立时就了无气息。   然后薛元敬单手拎着小厮的尸首,扔到了旁边的一间空房内。又走到院子里单手拎着夏天成往空房走。   *   夏天成是痛醒的。五脏六腑都跟碎了一样,呼出来的气仿似都带着内脏的碎片。胸口的每一根肋条也仿似尖利的剑尖在戳着他一般,他挣扎的越厉害,就会痛的越厉害。   这种痛,用痛彻心扉这几个字都不足以来形容了。   而很快的,他就发现自己的嘴巴被布条给塞住了,连呼痛的声音都被牢牢的堵住了。双手也被绳子反绑在背后,手腕那里都是火辣辣的刺痛,估计是磨破皮了。   他挣扎了几下,不过是如同一只虫子般在地上徒劳的蹭着。想要叫喊,但也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目光四处望着,只不过他尚且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这屋里的情形,当先就看到有个人站在他身旁,正垂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夏天成一看到这个人的目光,立时就觉得全身寒毛直竖,心跳都停止了。   虽然双手双脚都被绑着,但他还是努力的往旁边缩,想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但这个人见他醒了,唇角忽然微扯。紧接着就见他抬脚,力若千钧一般的对着他的两腿之间就狠狠的踩了下来。   夏天成觉得自己都听到了两声清晰的嘎嘣爆响。紧接着就是锥心蚀骨般的痛经由两腿之间,迅速的蹿到了四肢百骸处。   他痛的想要嘶吼,但嘴巴被布条牢牢的堵着。他想蜷起来,但双手双脚被绑,竟然是连想要蜷缩起来都是不能的。   心狂跳,浑身冷汗。牙齿咬破舌头的痛都已经察觉不到了。这一刻他觉得与其这样的痛,还不如死。   而薛元敬就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夏天成在地上痛的翻滚。随后他更是拖了一把椅子在旁边,从怀中拿了一本书,就着旁边窗子里斜进来的日光看着。   后来见时辰差不多了,他就放下书,慢慢的走到夏天成的身边来。   夏天成这会儿的痛较刚刚已经好了些。虽然身上也全都是冷汗,面色也煞白一片,但到底不是刚刚那样锥心蚀骨的痛了。好歹能躺在地上微微的喘气了。   但踹着喘着,就看到薛元敬又走过来了。   刚刚他在翻滚的时候就看到薛元敬坐在旁边看书。心中都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这样他都能看得进书?而且他到底要做什么?若是想杀他,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夏天成已经看到旁边小厮的尸体了。脖子软哒哒的歪着,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干净利落的拧断脖子的。但是薛元敬只是踢爆了他的蛋蛋,没有杀他,这是想要留他一命,放他走?等他回到家里,今日之仇势必要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不过这时他就看到薛元敬走到他身旁来,依然是居高临下的看他。眼中满是森寒的冷意,说出来的话也冰冷刺骨:“痛够了?”   夏天成目光望着他,满是惧怕。想要开口求他放了自己,但就见薛元敬下巴微抬,示意他看着旁边那个小厮的尸首,语气森冷:“看到没有?这就是你的死法。”   夏天成胸前里的一颗心紧缩,瞳孔放大。   他终于明白了,薛元敬打一开始就没想过会放过他,刚刚他那样做,其实是让他先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然后等他痛够了,再来对他下手。   而且在那之前,薛元敬甚至还告诉他会是个什么死法......   夏天成只要一想到自己待会儿就会跟自己的小厮一样被薛元敬拧断脖子,他就吓的不住的摇头,口中呜呜的叫个不住,就是想要薛元敬放开他。   但就见薛元敬慢慢的在他面前半蹲下来,然后将双手慢慢的放在他的脖子上。   薛元敬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他就是想要自己多感受一下临死前的恐惧。   夏天成喉咙间发出嘶吼,不顾一切的翻滚着,想要躲开薛元敬伸出来的双手。   但薛元敬冰凉的手指还是扼在了他的脖颈上。随后他就只见男人乌黑若幽潭里的寒意,再然后,咔擦一声,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待处决完了夏天成,薛元敬就起身站起来往外走。   他先去打水洗了脸,洗了手,又回屋换下了身上的衣袍,这才走到薛嘉月屋里去。   先前见她情绪激动,全身发抖,他心中不忍,而且他也不想薛嘉月看到他是如何处置夏天成的,所以就点了她的睡穴。现在等他处理完所有的事过来时,见薛嘉月还阖目睡在床上。不过就算是在睡梦中也看得出来她很不安稳,一双纤细的远山眉蹙着,放在被面上的一双手也紧紧的攥着,手指尖泛白。   薛元敬见了,只觉心疼不已。几步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伸手握了她一双柔嫩的手在自己的掌心,又低头亲吻着她的眉心,柔声的哄着她:“月儿,哥哥在这里,不怕。”   如此哄了好几次,方见薛嘉月紧蹙的眉头松了一些。不过她还是睡的很不安稳,有时睡梦里还会低低的哭,一听就知道她心里很害怕。   薛元敬听了心疼不已。他自然不敢再走开一步,就脱下外袍,掀开被子侧身躺了进去。然后伸臂将薛嘉月揽在怀中,一听她哭,连忙柔声的哄着她。   他心中也是后怕不已。   若当时薛嘉月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来。而即便现在他狠狠的折磨了夏天成,又亲手拧断了他的脖子,但这依然不足以消除他内心的怒火。   听薛嘉月先前所说,分明就是夏天成的那个夫人唆使他今日来找薛嘉月的。再联想到前几日他才刚刚在路上碰到沈傲梅,其后又有个小姑娘一路跟随他,夏天成的那个夫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薛嘉月和沈傲梅无仇无怨,她何必要下这样的毒手?他是必定不会饶过那个沈傲梅的,往后必然要叫她生不如死。   至于今日杀了夏天成的事,薛元敬目光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微沉。他暂且只能赌一把了。   *   入夜之后,永宁帝坐在自己寝宫里的一处偏殿里,听着面前双膝跪下的暗卫在禀告今日看到的事。   “哦,那个薛元敬就这样的杀了夏天成?”永宁帝单手支额,颇有兴致的问着。   “是。”暗卫回禀着,“待薛元敬离开的时候属下进去那间屋子查看过,夏天成和他的贴身小厮确实已经死了。而且夏天成死之前约莫很受了一番罪。”   “这也难怪。”永宁帝笑道,“但凡只要是个男人,看到有人想出手侮辱自己的妻子,只要还有几分血性那都忍受不了。而且这个夏天成,仗着自己老子是首辅,姑母是皇后,他手上的人命也有七八条吧?玷污的女子也有不少。这样的人,死一百次都该。现在死了倒算是除了一害。”   暗卫跪着,应了声是。   永宁帝就又问道:“夏天成的尸首还放在那屋子里面?”   暗卫回道:“是,属下离开的时候夏天成的尸首还在那里没有动,不知道薛元敬是不是在等入夜了再处置。”   他哪里是在等入夜了再去处置夏天成的尸首?他分明就是在等朕去处理夏天成的尸首。   永宁帝面上带着微笑,眼中是了然的神情。   第166章 已有对策   永宁帝听了暗卫的话, 就饶有兴致的想着:这个薛元敬倒确实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先前听了若莹的请求, 遣了个暗卫去暗中护着薛嘉月。暗卫也不过在紧要关头出手打晕了夏天成和他的小厮而已, 但这个薛元敬就能这样快的推断出这个暗卫是他遣去的人。   而且只怕薛元敬心中也推断出了他是想要对付夏兴言的,不然薛元敬不会这样出手果断的就杀了夏天成。那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儿子, 若被夏兴言抓到确凿的证据, 薛元敬肯定没有好下场。   永宁帝双眼阖起,右手食指曲起,不紧不慢的一下下轻叩着手边的几案, 眉头微蹙。   薛元敬是个人才。他已经教人查访过,童生试小三元, 乡试解元,会试会元。且答卷他也都看过, 是个机敏的人, 可堪大用。   而他也确实是想要给他和若莹的儿子留些人才的,且这薛元敬和薛嘉月毕竟是若莹要他出手照顾的人......   永宁帝心中瞬间就有了个决断。   他睁开双眼看着地上的暗卫:“你现在就回去将夏天成和他小厮的尸首处理掉,注意不要叫任何人发现此事。”   他知道暗卫手中有一种化尸粉,只要洒一些下去,尸首立时就会化为水, 谁都找不出来。   暗卫应了声是, 垂手转身退了出去。   永宁帝又叫过心腹的內监过来, 吩咐他:“你去叫人拟个旨,就说昨夜朕做了个梦,梦见贯索犯文昌,担心这批新进的贡士会有危险, 明儿叫人将所有的贡士都迁到官舍里去居住,遣兵将在外把守。在殿试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官舍一步,任何闲杂人等也不得进官舍一步。”   內监忙应下了,转身去叫人拟旨。待拟好了,奉过来给永宁帝看过,永宁帝在上面盖了玉玺,然后吩咐道:“明儿一早你就将朕的这道旨意传下去。”   內监躬身应了。   *   薛元敬一直侧躺在床上抱着薛嘉月,若听到她害怕的哭叫,立时就柔声的哄着她,所幸她终于慢慢的平静下来,呼吸也渐渐的平稳起来,没有再在睡梦中哭叫了。   不过薛元敬还是不敢离开一步。眼见得外面的天色慢慢的黑了下来,又渐渐的到了午夜,一轮下弦月出现在空中,他也一直没有合眼。   这时他就听到外面有一阵极轻的声音掠过。   若旁人听到这声音,想必会以为这只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而已,但是薛元敬今夜一直在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自然就能分辨得出这到底是不是一阵风声。   又是一阵极轻的声音略过,随后窗外再无动静。   薛元敬静卧了一会,然后才掀开被子起身站起来。   他也没有将屋里的灯点亮,只轻手轻脚的往外面走。等走到放置夏天成和他小厮的那间杂物房里时,他轻轻的推开紧闭的门。   屋里虽有没有点灯,但就着微弱的星月光,他依然能看到原本放在地上的夏天成和小厮的尸首不见了,到处都干干净净的,仿似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薛元敬唇角微弯。随后他带上门,转过身回屋,重又躺回床上,抱着薛嘉月在怀。不过这一次他阖上了双眼。   等到次日薛嘉月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恍惚。   猛然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来,她全身止不住的就开始发颤,身子竭力的往薛元敬的怀里钻,带着哭音叫他:“哥哥。”   薛元敬瞬间醒过来,忙双臂用力,更紧的将她抱在怀里,又低头亲吻她的脸颊,柔声的安抚着:“月儿,哥哥在这里。”   心中千万根针同时在扎一般的难受。   同时他心中又暗暗的下定决心,他一定要尽快进入仕途,手中握有权势,这样往后看谁还敢欺负他的月儿。   又柔声的安抚了薛嘉月好一会儿,见薛嘉月的情绪慢慢的平稳下来,他就温声的说道:“月儿,上次周阿姑给你的佛珠你放在哪里了?你去拿出来,待会儿我送你到她身边暂住些日子。”   薛嘉月攥着他衣襟的手猛然的收紧。然后她抬头来看他,眼睫上还有泪珠,不过眼中满是惊慌:“你送我到娘那里去,你怎么办?我不要。哥哥,我不要离开你身边一步。”   薛嘉月虽然不知道薛元敬已经杀了夏天成的事,但当时薛元敬抱着她进来的时候,她是看到他一脸狂怒的狠狠两脚踹向夏天成胸口的。那两脚下去,夏天成胸口的肋骨都要断好几根,他能不含恨在心?而夏天成毕竟是夏首辅的儿子......   薛元敬这是想要将她送到周阿姑那里去避难,他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的罪责吗?   “我不走。”薛嘉月哭的满脸泪痕,双臂更是紧紧的抱着薛元敬的腰,拼死都不放手,“我绝对不会留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就算要死,我也跟你一起死。”   这世间她留恋的人原就没有几个,而薛元敬又是在她心中最重要的,若他有任何事,她也绝对不会独活。   薛元敬听了她的话,心中感动。又见她哭的不能自制,忙来哄她:“你放心,我已经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我绝对不会有事。我只是不放心你。再留你一个人在家,我如何能安心?你也不想过几日我殿试的时候心中不宁,是不是?”   薛嘉月理智上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情感上如何能接受?恨不能时时刻刻都和他不分离才好。所以就只是抱着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前不住的流眼泪,又一直叫着哥哥。只叫的薛元敬心中又酸又软,真是恨不能将她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两个人时刻不分离才好。   正要再哄她,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薛元敬心中一凛,薛嘉月也停止了哭泣。然后她只害怕的一张脸都白了:“是不是那个夏天成带人上门来找你麻烦了?哥哥,你快跑。”   夏天成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还如何能来找他的麻烦?而且他的尸首都已经被那个人出手处理掉了,纵然现在是夏首辅找上门来,只要他抵死不认,没有确凿的证据,暂且夏首辅肯定也对他没有法子。   于是薛元敬就要掀开被子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敲门。但薛嘉月害怕,伸臂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他:“哥哥,你别去。”   薛元敬哄她:“你放心,我就去看看,肯定会没有事的。你安心的在这里等我回来。”   哄了好几次,才勉强拉开薛嘉月抱着他的双臂,然后他穿上外袍往外面走。   等到了大门边,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   薛元敬深吸一口气,然后拉开门闩,将门打开。   就见门外站着一个內监打扮的人,还有两个侍卫。   看到薛元敬,那个內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问道:“有位名叫薛元敬的贡士,他是否住在这里?”   薛元敬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他,听到问话,他就点了点头,沉声的问道:“在下就是薛元敬,请问您是哪位?”   那內监听了,当即就道明了自己的身份,说了皇上夜梦贯索犯文昌,叫今科贡士今日都迁到官舍去居住的话。又催促薛元敬快些收拾东西,随侍卫去官舍。   薛元敬拿了银子出来给內监和两位侍卫,又请他们先回去:“待在下安置好了妻子,立时就会去官舍。请几位暂且先回去。”   几个人收了银子,自然就好说话些。说了薛元敬两句,然后就转过身往对面谭宏逸家走。   谭宏逸也担心薛元敬和薛嘉月有事,刚刚听报有人在敲薛家的院门他就赶了过来,立在门后静听外面说话的声音。这会儿见內监和侍卫来敲他家的门,就叫小厮过去开门。   待开了门,他走出来,目光对上薛元敬,彼此又立时移开。谭宏逸跪下听旨,薛元敬关上院门往回走。   而一见内院,他就看到薛嘉月正一脸惊慌的站在台基上等他。鞋袜都没有穿,赤脚站在那里。   薛元敬见了,忙快步的走过去,弯腰打横抱起她。又轻斥着:“胡闹。怎么出来连鞋袜也不穿。”   一面说,一面将她抱回屋里,放在床沿上坐好,自己去拿了衣裙来给她穿。   薛嘉月经过昨天的事,整个人明显的萎靡了不少。由着薛元敬给她穿好了衣裙鞋袜,然后将她抱在怀中,柔声的同她说话:“刚刚你也听到了,皇上叫今科的贡元都去官舍居住。殿试前任何人都不得出来,其他闲杂人等也都不得进去,夏首辅虽然厉害,但他还能比皇上厉害?你放心,我肯定没事。倒是你,我现在就送你去周阿姑那里。你在她那里,我也放心。”   但薛嘉月心里还是怕的:“那殿试过后呢?殿试过后我们要怎么办?夏首辅若想要为难你,就算你殿试考了状元,那也是很简单的事。”   一个状元而已,就算殿试过后就给了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但当朝首辅若想要为难他,那也是分分钟的事。   薛元敬低头亲她的脸颊,温声的说道:“你放心,我心中已有对策。你现在去收拾东西,带上周阿姑给你的佛珠,我们去大相国寺。” 第167章 达成协议   薛嘉月手腕上笼着那串佛珠, 跟着薛元敬去大相国寺。不一会儿的功夫, 就有个僧人过来, 请他们随他走。   薛嘉月和薛元敬跟在他身后,走过很长一段隐秘的路, 就看到上次那处幽静的庭院。   想必已经有人进来通报过了, 周阿姑正坐在明间的一张椅中等着他们。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进屋里来,她就起身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微笑的看薛嘉月:“你来了?”   薛嘉月眼眶发热。   人总归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 再艰难的事也许都能自己承受下来,但一等看到自己信赖的人, 所有的委屈便会放大。   周阿姑看到薛嘉月的样子,忙关切的问道:“月儿, 你这是怎么了?”   薛嘉月想要说话, 就听到薛元敬已经在说道:“劳烦您找个人带她到旁边歇一歇,我有话想要跟您说。”   周阿姑看他一眼。又看看薛嘉月眼中隐忍的泪光,还有薛元敬手里提着的包裹,便点了点头,叫了个小沙弥进来。   薛元敬见那小沙弥是个女子妆扮的, 就捏了捏薛嘉月的手, 温声的说道:“你先到旁边歇一会, 我和周阿姑有话要说,待会再过来找你,好不好?”   薛嘉月明白现在的局势对他们两个很艰难,若薛元敬一个处理不好, 只怕他们两个人都会没命。   虽然她不知道周阿姑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现在出了事薛元敬立时就带着她来找周阿姑,可见他心中是相信周阿姑能护得住她的。而现在他们之间要谈的话,肯定也很重要,她现在这个样子,心情都没法平稳下来,留在这里只会妨碍他们两个。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起身跟周阿姑作辞,跟着小沙弥往外走。   目送她离开,薛元敬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周阿姑。   周阿姑正皱着眉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月儿会哭?而且她看起来还很惊慌的样子。”   她是知道薛嘉月的,这孩子喜欢笑,一般的事情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惊慌。   薛元敬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是直接说道:“我杀了夏首辅的儿子。”   “什么?”周阿姑握着佛珠的手一紧,目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你竟然杀了夏兴言的儿子?”   虽然她已经知道薛元敬考了个会元,想必殿试中肯定能考个好成绩。说不定就能考个状元,立时被授予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但那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儿子,他竟然敢杀?要知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现在夏兴言想要为难薛元敬,那是易如反掌的。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薛元敬平静的点了点头:“是。夏兴言的儿子觊觎月儿的美色,前些日子在大相国寺的事您已经知道了,回去之后我和月儿都甚少出门,但不知怎么还是被他给查访到了我的住处。昨日我外出有事,留月儿一个人在家,他竟然带人闯进去,想要对月儿......”   后面的话薛元敬说不下去,但他知道周阿姑肯定已经明白了。   他刚刚攥紧的手慢慢的放松了些,语气也较刚刚和缓了一些:“我回来之后怒不可遏,当时也顾不得他是夏兴言的儿子,就杀了他。”   周阿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现在带着月儿来我这里,是想要暂避在我这里,免遭夏兴言的毒手?”   她确实很恨夏兴言。当年就是他煽动一干朝臣,说她父亲意图谋反,还找了好些所谓的证据出来。若非他夏兴言,她母族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   薛元敬杀了夏兴言的儿子确实教她高兴,但是她现在只是个在外人眼中被关闭在冷宫里的先皇后,虽然那个人现在遣了人在她周边护着她,她也不敢肯定到底能不能护得住薛嘉月和薛元敬......   “不。”但她听到薛元敬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我只是想让月儿在您这里暂住些日子。而我,过几日的殿试还是要去参加的。”   周阿姑皱着眉头看他:“你疯了?便是你在殿试中考了个状元又能怎么样?夏兴言现在是首辅,想要对付你一个刚进仕途的人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你这是赶着去送死?”   心中觉得很惋惜。   她原本看薛元敬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想要扶持他,让他往后来对付夏兴言,以报她母族被灭族之恨,但是没想到薛元敬竟然这样的沉不住气,杀了夏兴言。不过他对薛嘉月爱逾自己的性命,看到夏天成对薛嘉月欲行不轨,他肯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这时她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我可以帮你对付夏兴言。”   周阿姑吓了一跳,只以为他会读心术,竟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就看着薛元敬,虽然已经竭力的忍耐过了,但一向漠然的脸上还是有一丝吃惊。攥着佛珠的手也收紧了起来:“你在说什么?”   薛元敬不答,却是起身站起来,然后走到周阿姑面前,一撩衣袍下摆跪了下去。   “月儿单纯,想必都现在她都不知道,她的这个义母,其实曾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薛元敬目光直视周阿姑,面上神情还是很平静的,“您说是不是,周皇后?”   周阿姑心中一惊。不过她到底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很快的心情就平缓下来:“到底还是叫你看出来了。”   自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对他隐瞒的了。   “不错,我便是世人眼中待在冷宫等死的周皇后。当年也是有几个曾我恩惠的宫人偷偷的送我出宫,我在民间流落数年,闭门不出,但到底还是被那个人知道了,叫人带了我回来,安置在这大相国寺里面,形同软、禁。当年我母家和夏家的事,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已尽知。我也确实想要对付夏兴言,让他夏家一族为我母家陪葬。也确实想过要扶持你,等你羽翼丰满了再去和夏兴言对峙,但是现在你连殿试都没有参加,就先杀了夏兴言的儿子,他能饶得了你?往后你在这朝堂里面肯定是不能再立足的。就这样,你还要如何的帮我对付夏兴言?”   薛元敬微笑:“朝堂里面不能立足,我可以暂且外放,等几年之后羽翼渐丰再回来。娘娘您已经等了几年了,再等几年想必您也是愿意等的。至于说我杀了夏兴言的儿子,他会不会对付我的事,娘娘您放心,且不说夏兴言现在未必知道自己的儿子已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去了哪里,便是夏天成的尸首,昨晚可是忽然就不见了。而让他尸首不见的人,您猜是谁?便是当今的皇上。”   “是他?”周阿姑捏着佛珠的手再次收紧,“他怎么会......”   薛元敬俯身下去对她磕了个头:“多谢上次娘娘您叫皇上遣人暗中护着月儿的恩情。若昨日没有那个人及时出手,我只怕会悔恨终生。”   磕过了头,他又直起身来,望着周阿姑说道:“我入京之后也听了些传言,朝中的事也听说了一些,私下揣摩皇上心中其实早对夏家不满已久。只不过迫于夏家原就是世家,门生故交遍朝野,这一代夏兴言两兄弟又一为文,一为武,朝中的事需要人来做,边关的敌军需要人来击退,所以皇上暂且只能按兵不动,只做了无心朝政,荒淫无度的样子出来,也是为了麻痹夏家。但他心中终究是想要去掉夏家的,也知道您和您母家的冤屈。不然他不会将您安置在这里,还遣了人护着您。便是夏天成的尸首,昨夜肯定也是他授意人毁掉的。今早还有內监过来下旨,说是皇上召所有今科贡士去官舍中居住,任何人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去。他这是什么意思,娘娘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这分明就是要护着薛元敬的,好提防夏兴言会暗中对薛元敬下手。   周阿姑说不出自己心中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薛元敬说皇上知道她和母家的冤屈,也就是说当年他其实是知道她父亲并没有谋反的事,只是迫于夏家的威胁......   但是迫于夏家的威胁,他就能将她的母族抄家灭族?她全族可是有近五百人啊。自己和儿子也都被他打入冷宫。她现在在这大相国里,但她的儿子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周阿姑的眼中隐现泪光。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原谅那个人的。哪怕他是有多不得已的苦衷。   顿了顿,她才说道:“你殿试之后想要外放?依照你的才学,一甲前三名肯定是可以的。而一等榜单出来,一甲前三名是立时就会被授予官职,入翰林院的。”   “这就不劳娘娘您操心了。”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这几日,还请娘娘您好好的照看月儿。她安安稳稳的,我才能放心。”   周阿姑刚刚也看到了薛嘉月梳的发髻,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我还在平阳府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之中听到你们两个说话,知道你们其实不是亲兄妹。现在,你们两个成亲了?”   薛元敬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不过还是如实回道:“我们两个虽然已经签了婚书,但是还没有成亲拜堂。我原本是想殿试之后就同她成亲拜堂的。”   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正色的说道:“我和月儿也没有长辈,您是月儿的义母,还希望我们两个成亲拜堂的时候,您能给做我们证婚人。”   第168章 准备殿试   周阿姑自然是应下了薛元敬说的这件事。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 薛元敬便起身作辞, 转身欲走。   周阿姑问他:“你不去见见月儿?”   现在离殿试还有七天的时间, 周阿姑知道他们两个人感情很好,现在两个人要分开好几日, 临走前他竟然都不去见见薛嘉月?   薛元敬脚步微顿。但随后他还是苦笑:“还是, 不见了罢。”   若见了她,他担心自己看到她的眼泪便舍不得离开。   一想到她昨日害怕惊慌的样子,还有昨夜睡梦中她不时的身子发抖, 睡梦里也会哭出声来,他就觉得心里跟痉挛似的痛。   他一定要有所作为, 才能早日的将薛嘉月安稳的护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没有再说话,抬脚就往屋外走, 也一直没有回头。   周阿姑看着他虽然清瘦, 但挺的笔直的身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在竹林外面,她这才叫了外面的内侍进来,吩咐他:“你去将薛姑娘请过来。”   内侍应了一声是,转身出去请薛嘉月过来。   薛嘉月进来一看到屋里就只有周阿姑一个人, 她先是楞了一下, 然后才颤着声音开口问道:“娘, 我哥哥,他在哪?”   她不敢相信薛元敬竟然已经走了。他还没有跟她告别就这样的走了?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出去之后到底会面临些什么事。   周阿姑叫薛嘉月到她身边的罗汉床上坐,然后拉了她的手,劝慰她:“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要知道, 你哥哥也是为你好。若他去跟你告别,你舍得让他走?见你哭,他心里肯定很难过,只怕都没有法子离开。现在他就这样的走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等过几天殿试过了,他自然回来找你。这几天你且陪在我身边,我们娘儿两个说说话。”   薛嘉月知道周阿姑说的对,她也觉得薛元敬的做法很对,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那可是夏兴言啊,百官之首的首辅。若被他知道他的嫡子被薛元敬杀了,他能饶恕得了薛元敬?   不过现在夏兴言还不知道夏天成已经死了的事。   阖府里的人都知道夏兴言对夏天成很严厉,前些时候刚禁了夏天成的足,这两天好不容易的松了口,谁知道夏天成转眼就跑了。而且就只带着一个小厮,彻夜未归。   没有人知道夏天成到底做什么去了。不过见他一夜未归,也都猜测他是在花街柳巷里面流连,毕竟以前这样的事这位大少爷也不是没有做过,更何况刚被老爷禁足了好几个月的功夫,自然是要出去好好的玩耍一番了。   未免夏兴言知道后生气,众人甚至都在夏兴言面前撒谎。每每夏兴言问起少爷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们只回答少爷在温书,或是在练字,再或是在夫人,老夫人那里。   近来朝政上的事情也多,皇上又不知道忽然发的什么疯,说做了个梦,就要将今科的贡士都迁到官舍里面去住,还让重兵把守,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科举毕竟是选拔人才的大事,里面还有好些人是他门生故友的亲友,往后肯定也都是他的人,所以这几日夏兴言也确实没有精力去管教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直至某一日,他散值回来,看到两个夏天成身边的小厮站在长廊下说话,一脸担忧的样子,他让人叫了他们两个过来,又问少爷今日在做什么事。   不想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恐慌,但都一个字都没有说。   夏兴言又喝问了一声,有一个小厮终究还是怕了,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抖着声音说道:“回,回老爷。少爷他,他其实已经三日没有回来了。小的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夏兴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问了一遍,听小厮断断续续的将话说完了,他只气的抬脚就将这两个小厮踹翻在地,又骂道:“这样的事你们竟然都要瞒着我?怪道我说这几日他转了性子,竟然老老实实的温书练字,原来都是哄我的。他到底去了哪里?”   那两个小厮也不敢呼痛,慌忙爬起来重又跪好,哭丧着脸说道:“这个,小的们其实也不知道。京里每条花街柳巷,每一家妓、院小的们都遣人去找过了,但都没看到少爷。都问过,也说少爷这几日都不曾去过。小的们心里也实在发慌,就在想,少爷会不会,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正想着要不要告诉老爷,谁知道老爷您就来问了。”   夏兴言气的暴跳如雷:“都这会儿了你们才知道来告诉我?让你们留在大少爷身边是要你们好好的跟着他,服侍他,你们倒好,由着他整日在外面胡闹也便罢了,现在出门三日未归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我要你们何用?”   就叫他身旁的亲随将这两个小厮拉下去活活打死。   亲随应了一声,不顾两个小厮的哭喊求饶的声音,拉了他们两个下去。   夏兴言就又吩咐其他的人:“快去将那个逆子给我找回来,看他现在到底流连在哪个温柔乡里,竟然整三日都不归家。”   只不过一连找了两天都没能找到,这下子夏兴言止不住的也担心起来。   虽然他是嫌弃夏天成没出息,但这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而且母亲和夫人也知道了夏天成失踪的事,见天哭哭啼啼的,由不得的他不心烦。也更加的担心起来。   他想了想,然后就叫了伺候夏天成的人过来,问他们:“少爷出门前的那几日都见过谁?说了些什么话?你们都好好的想一想,说出来。若教我查出来你们少说了一件,仔细你们的贱命。”   众人哪敢不说?七嘴八舌的说了夏天成前几天都做了些什么事。恨不能连早饭吃了几块糕点,如厕的时候用了几张草纸都说出来,但都没有什么用,只听得夏兴言一张脸越来越沉。   最后还是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记得少爷出去的头几天,少夫人曾叫了她贴身的丫鬟过来见少爷。奴婢当时在外面隐隐约约的听到那个丫鬟说什么姑娘,住在哪里,当时少爷就跟着那个丫鬟去了少夫人那里。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还叫了自己的心腹小厮过来,好像让他去查什么东西。”   夏兴言追问:“少爷让他去查什么东西?”   “奴婢不知道。”那丫鬟跪趴在地上看都不敢看夏兴言,说出来的话也发着抖。   夏兴言又问了其他的人,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夏天成让那个小厮去查什么东西。而那个小厮,也是那天跟夏天成一起出门的,到现在也是杳无音信,不知死活。   夏兴言脸沉着,喝退地上跪着的丫鬟小厮,然后吩咐人去叫少夫人过来。   沈傲梅也知道夏天成几日未归的事,她心中自然也有几分忐忑,不过更在意的是夏天成有没有得手的事。这会儿忽然听到丫鬟说老爷叫她过去,沈傲梅心中打了个突,不过到底还是换了一声衣裳,重新梳了个发髻,戴了首饰,这才随着丫鬟往外走。   夏兴言已经在书房等的很不耐烦了,一看到沈傲梅他就沉下了脸来。   到底是高高在上多年,养就的一身上位者的权势,沈傲梅看到夏兴言这个样子,她心里不由的就生了几分惧意。忙垂首敛眉,恭敬的对他行礼,又问道:“父亲叫儿媳来是有何事吩咐?”   夏兴言现在心中担忧夏天成,也没有心情去跟她说什么旁的话,而是单刀直入的问道:“前几日你和成儿说了什么话?又是姑娘,又是住在什么地方。如何成儿随后就叫心腹小厮去查什么?”   沈傲梅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手掌心里不由的就出了汗。不过她还是强自镇定着回道:“没有什么话。不过是,不过是我和夫君之间一些私密的话罢了。”   急切之前她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谎话来搪塞夏兴言,便说这只是她和夏天成夫妇之间私密的话,想来夏兴言应该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的吧?   但没想到夏兴言听了,却是拿起手边的盖碗,劈手就砸了过来。   哗啷啷一阵响,碎瓷片溅了满地。沈傲梅吓的整个人差些跳了起来,也不敢抬头看夏兴言了。   就听到夏兴言在怒喝:“夫君?你知道你的夫君已经三日未归了么?怎不见你过来将这件事对我,或是对你母亲说一句?还是你的夫君在外面是死是活你压根就不关心?”   沈傲梅止住心里的狂跳,虽然面色还是发白的,但她还是努力的想要为自己辩驳:“夫君的性子,父亲您比我更清楚。他这样的几日不归,无非是流连在花街柳巷罢了,这样的事,叫我怎么来跟您,或是母亲说呢?我,我心里其实也难受的。”   夏兴言不想听她说这些话,只问她:“你那日到底同成儿说了什么话?若你再不说,我可要动家法了。谅也无人救得你。”   沈傲梅最终还是没有扛住,将什么都说了。不过她也不知道薛元敬和薛嘉月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当然夏天成能查探到的东西夏兴言肯定也能查探得到。哪消一日的功夫,便将薛元敬和薛嘉月住的地方查探的清清楚楚。   夏兴言当即就命人进去查看。自然找不到夏天成和他小厮的身影,而且薛家也人去楼空。   夏兴言知道薛元敬是今科会试的会元,想必前几日已经迁入官舍。他欲待进官舍找薛元敬当面质问一番,但官舍外面有兵将把守,便是他是本朝首辅,兵将也不敢放心。而夏兴言到底不敢明面山上就跟永宁帝对着来,而且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甚至连夏天成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能回去之后遣人到处找寻。   而夏兴言心中原就不满沈傲梅,这次之事他更是大为愤怒。   身为妻子,不思如何规劝丈夫走上正途,反倒撺掇自家丈夫去调、戏其他女子。待要休弃她,但到底是永宁帝赐的婚,不好明着这样做,但暗地里叫她吃苦那也是很容易的事,他有的是法子叫沈傲梅过的生不如死。 第169章 登门问罪   殿试是在保和殿举行, 早先好几日就迁入官舍居住的贡士这会儿正鱼贯而入。   黎明开考, 日暮交卷。考完之后永宁帝又有一道圣旨下来, 说的无非还是他的那个梦,事关国家栋梁, 他很关心, 所以让一应学子殿试完之后依然到官舍居住,等着放榜。   学子们自是感念永宁帝,山呼万岁。谭宏逸在人群中遥遥的望了薛元敬一眼, 见他面容淡然,和平常并无任何差别。   谭宏逸移开目光。   许是他多想。但偏偏一切事情都是这样的巧合, 仿似永宁帝都在护着薛元敬一般......   待读卷官将众位学子的考卷阅过,便要呈交给永宁帝看视。永宁帝看过了八位读卷官圈定的几篇好文章, 看了署名, 却都没有薛元敬。   他便自己找了薛元敬的考卷出来看视,看完之后眼中就带上了笑意。   这几日他还在想着薛元敬是个人才,想要留给他和周皇后的儿子。但现在朝中党争厉害,若留薛元敬在京,只怕他势必会卷入党争之中, 那样往后只怕也不好再用了。且夏天成的事, 总还要提防夏兴言私下为难薛元敬, 倒不如暂且将他打发到外地为官,先历练几年再回京。也可让他暂时远离这纷争之地,岂不是好?不想这个薛元敬倒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薛元敬乡试会试的考卷永宁帝都看过,写的是条理清晰, 逻辑严密,一看便知是不可难得的佳作,而他此次殿试的文章,简直不像是他写的。   永宁帝料定薛元敬是故意为之,也是暂且不想留在京城,好避开夏兴言的锋芒,等往后他羽翼渐丰之后再回来。   两个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永宁帝自然会遂了他的意。   于是等到放榜的那日,薛元敬只中了个三甲中等。虽然有官员进言,说薛元敬乡试会试皆是第一,此次殿试许是临场发挥失常,建议授个庶吉士,留待后观,但到底还是被永宁帝给驳回了,只授了个偏远地区的知县,令他即行赴任。   薛元敬领了旨意出宫回家收拾行装。   谭宏逸过来看视。   他这次中了状元,已授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只不过看着薛元敬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多喜悦。   薛元敬见微知著,便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赢我?这次你赢了。”   经过上次夏天成之事,薛元敬和谭宏逸心中彼此倒是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没有以往那样的剑拔弩张。   “我知道你是想要暂且离开京城,所以殿试中才故意那般做,不然依你的才学,何至于只考个三甲中等?这个状元原本该是你的,我算不得赢你。”   目光忽然看到旁边包裹里的一套喜服,他问道:“你和薛姑娘要成亲了?”   薛元敬点了点头:“是。原想请你喝杯喜酒,不过我很快就要离京赴任,这杯喜酒是请不了你了。”   谭宏逸微微一笑。   其实薛元敬和薛嘉月的这杯喜酒他也不是很想喝。   就想现在有些事他已较以往放下了些,但看到自己平生头一次心仪的姑娘嫁给其他的人,他心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不喝也罢。   想了想,他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成亲也赶在我前面,这件事上我也没能赢你。但或许我可以比你早生下孩子,这样也算我赢你了。”   薛元敬也笑了起来:“好。等你喜得贵子时告诉我一声,我一定奉送一份大礼。”   谭宏逸正要说话,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拍门。听起来很粗暴的。   薛元敬走过去开门,就看到外面有好几个护卫,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   夏兴言,当朝内阁首辅。   琼花宴上谭宏逸和薛元敬都见过夏兴言,这会儿看到他,两个人便躬身对着他行礼。   夏兴言走了进来,目光威严的看着薛元敬。   他到现在也未能找到夏天成的任何行踪,唯一能和夏天成行踪有关的就是沈傲梅说的那番话。不过随后他遣人探过薛元敬这里,并没有发现夏天成一丝一毫的踪影。随后他几次想询问薛元敬,但迫于薛元敬居住在官舍中,内外都有宫中禁卫把守,他不好当面违抗永宁帝,所以便只得罢了。而现在,薛元敬刚回来,他立时就过来了。   纵然是内阁首辅,但现在他也只是个不知自家儿子生死的父亲,心中自是焦急。加上他心中也瞧不上薛元敬。不过是个刚入仕途的年轻人,授予的官职也只是个偏僻地方的知县,实在入不了他的样。所以他也没有和薛元敬多说什么,只直接问道:“我的儿子,夏天成,你有没有见过?”   是质问的语气,很严厉。便如审问犯人一般。   谭宏逸是知道这整件事的,他也知道薛元敬是个做事谨慎细密的人,料定他已经将夏天成的事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了。但是谭宏逸还是没想到夏兴言竟然会亲自上门来质问。   他心中有些忐忑,目光偷觑了薛元敬一眼。   就见他面上还是一贯的淡然神情,正拱手为礼,不慌不忙的说道:“回夏大人的话,下官身份低微,如何有缘得见令公子?倒是有心想要结识,不知令公子什么时候有空闲,下官好去拜见。”   夏兴言看着薛元敬微眯了眯双眼,仿似在打量他到底有没有撒谎。   薛元敬面色不变,依然是微垂了眉眼看着地面,任由他打量。   耳中又听到夏兴言的询问:“本月初十那日你在何处?”   初十那日,正是事发那日。   薛元敬尚未说话,猛然就听到谭宏逸在旁边笑道:“回夏大人,若说初十那日的事,下官倒是记得真真儿的。那日下官下了个帖子请薛大人到寒舍喝茶下棋耍子,薛大人在下官家中盘桓了一整日,日暮方回。”   薛元敬看谭宏逸一眼。明白他这是在给他解围,他自然默认。   夏兴言这时也看向谭宏逸。   毕竟是今科状元,年纪也甚轻,往后仕途肯定不可限量。他也是有心想要拉拢的。   所以夏兴言对谭宏逸的态度可比对着薛元敬的时候要和善了许多:“原来是谭状元。谭状元住在哪里?如何初十那日的事你记得这般的清楚?”   谭宏逸笑着回道:“下官家就在对门。至于为什么初十那日的事会记得这样的清晰,说来惭愧,下官棋艺不如薛大人,那日下官可是输了好些银子给薛大人,心中一直不忿。这不,眼见薛大人即将离京赴任,再见不知何日,下官今日也特地的过来叫薛大人下棋,就是想一雪那日之耻呢。”   夏天成来过薛元敬这里原就只是夏兴言的猜测,他其实也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而现在又有谭宏逸在旁边做伪证,一时之间夏兴言倒确实没有任何法子。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问道:“听闻你已经娶亲,如何不见你的妻子?”   薛元敬心中微凛,不过面上还是恭敬的回道:“下官入京之时家妻曾在大相国寺佛前许愿,若下官春闱能中,必定会多多的奉上香油钱,今日家妻便是去大相国寺还愿了。下官一会还要去接她回来。”   一半真一半假,夏兴言也没有法子。毕竟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有人能证实夏天成确实来过薛元敬家。少不得也只能再回去逼问沈傲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夏兴言面色不虞的转身拂袖走了。   薛元敬和谭宏逸送他出门,随后薛元敬关上院门,转过身看着谭宏逸沉默了片刻,但到底还是对他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刚刚多谢你。”   若非刚刚谭宏逸在旁边说的那一番话,他也不可能这样容易的就糊弄得过夏兴言去。   对于薛元敬对自己行礼,还说着感谢的话,谭宏逸心里还是觉得很受用的。   他双手拢在袖中,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笑道:“你我这算不算得上是不打不相识?”   薛元敬微笑:“若论打这上面,你是从来没有赢过我的。”   确实,以往两个人也动过几次手,但每一次吃亏的都是谭宏逸。   谭宏逸叹气:“所以我说我总是要赢你一次的,不然我绝对不会甘心。”   说着,他想了想,就伸手将自己腰间系着的腰带取了下来。   若单从外表来看,这只是一条素色的银色腰带,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谭宏逸伸手在腰带背后一处隐蔽的地方轻按了一下,随即竟然从腰带里面抽出一把软剑来。   剑身细长,薄如纸,日光照射其上,闪着幽幽冷光。   谭宏逸随手挥去,旁边一株桃树上手臂般粗的枝桠立时落地,切口齐整平滑。   “这是我父亲请名匠打造,给我防身之用。我听闻你此次任所乃蛮荒之地,百姓多不教化,匪类也多,这把软剑我赠给你,你好生保重吧。”   薛元敬推辞不受。却被谭宏逸硬塞到了他手中去:“好好保护薛姑娘。”   他看了一眼旁边折叠的整整齐齐的一套大红嫁衣,其上金色孔雀牡丹云纹华丽。随后他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转过身就往外走。   你已得你心中所爱,我唯有祝愿。此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日能再相见,惟愿薛元敬能护你一世安康喜乐。 第170章 准备成亲   薛元敬将一应所要带的行礼收拾好, 又将家中各处都看视了一遍, 这才提了包裹, 锁了院门,往大相国寺而去。   到了大相国寺, 一路有僧人引导, 很快的就到了周阿姑那里。   薛嘉月最近日日都在盼着薛元敬过来,这会儿听到小沙弥进来通报说薛公子来了,她原本还在心情平静的看佛经, 这会儿却立时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一路飞奔到门外,果然见薛元敬正疾步走过来。旁边有个僧人手中提着他的行礼。   薛元敬心中也一直惦念着薛嘉月, 这会儿看到她,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   “月儿。”他几步走过来, 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在, 伸臂就紧紧的将她抱入怀中。   薛嘉月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他的安危担忧,这会儿见他好好的出现在她面前,只高兴的眼泪水立时就出来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了,唯有紧紧的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 还是薛元敬看到周阿姑走了出来, 这才轻推开薛嘉月。不过还是紧握着她的手, 走过去对周阿姑躬身行礼:“多谢您这段日子一直照顾月儿。”   态度语气都甚诚恳。   周阿姑对他点头微笑:“月儿是我义女,我照顾她原就是应该的。”   又叫他进来坐,让小沙弥上茶。   薛元敬在椅中坐了,薛嘉月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椅中, 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片刻都不离开。   周阿姑看着她这一副小女儿情态,忽然想起自己像薛嘉月这样大的时候,每每那个人的时候她也是心中甜蜜,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温柔笑意,但是那个人,后来却下令诛杀了她的母族......   心中一痛,攥着佛珠的手紧了紧。不过很快的又如常一样,声音和缓的问薛元敬:“我听说你殿试考了个三甲中等,授了个偏远外地的知县?”   周阿姑虽然一直在大相国寺中不能出门,但她若想知道什么事是尽可以叫人帮她去查探的。薛嘉月和薛元敬前几年在平阳府的事就是她叫人特地去查探的,而且因为永宁帝知道她关心薛元敬的事,所以这次殿试的成绩一出来,他就叫人告诉她了。   周阿姑心中还是觉得很惋惜。   在平阳府的时候她就看中了薛元敬,觉得他为人够聪明,该狠的时候也够狠心,是想要扶持他一路青云直上,让她成为她手里的一把刀,来对付夏家的。但没想到他竟然冲冠一怒杀了夏天成......   不过想一想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越偏远的地方越容易出政绩,而且还能暂时避开夏兴言的锋芒。等三年任期再回京,岂不比一直在翰林院熬资历好?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对薛元敬说道:“这下子你倒是求仁得仁了。”   薛元敬送薛嘉月过来的那日他就透露过他不会留京,想要到外地任职的意思,想必殿试的那份考卷他是故意的......   薛元敬微笑,偏过头去看薛嘉月。   薛嘉月原就一直在看他,这会儿就对他点了点头,唇角扬了起来。   以前她还想过,等薛元敬做了大官,在他的庇护下,她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经过了夏天成的那件事,她现在只想两个人好好的在一起,做不做大官又有什么要紧?两个人平平安安的就比什么都好了。所以薛元敬到外地为官她也是愿意的。   毕竟虽然暂且糊弄过夏兴言去,但夏天成已经死了,这样一天天的找不到他,夏兴言总归还是会来难为薛元敬的,所以这时候离开京城就是最好的法子了。   薛元敬知道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唇角随即也扬了起来,一双乌黑的眸中盛满了笑意。   和周阿姑又说了几句闲话,薛元敬忽然起身站起来对她恭敬行礼,随后说道:“我打算明日就和月儿离京赴任。在此之前有个不情之请,就是上次同您说的,想请您做我和月儿证婚人的事。我想今日就和月儿成亲。”   他和薛嘉月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亲人了,唯有一个周阿姑是薛嘉月的义母,也算是个长辈。婚礼总是要有个长辈在的。   周阿姑欣然同意。立时就叫人进来,吩咐他们去准备。   薛嘉月没有想到薛元敬忽然就提起成亲的事来,当下就懵住了。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周阿姑已经出去吩咐人准备一应婚礼所需的东西,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薛元敬。   “哥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我......”   薛元敬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笑道:“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心里这会儿很震惊,也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没有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好好的做你的新嫁娘就行。”   又去将自己刚刚带过来的包裹拿了过来递给薛嘉月:“这是你的嫁衣,我带过来了。”   薛嘉月伸手接过包裹,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还是在砰砰的乱跳着。   又听到薛元敬在笑道:“我没有看这件嫁衣,就是收拾的时候也是闭着眼睛收拾的。你说过,要等我们成亲的那日,你穿上这件嫁衣我才能看,我一直记着你说的话。”   薛嘉月听了,心跳越发的快了起来。面色也绯红的如同刚开的芍药一般,妍丽动人。   薛元敬看了,禁不住的就心中一荡,轻声的问她:“待会儿就要嫁给我了,你高不高兴?”   薛嘉月点了点头。   不但高兴,而且因为没有准备的缘故,所以这会儿心里也很紧张,很忐忑。但更多的还是甜蜜。   “我也高兴。”薛元敬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含笑柔声的叫她,“等待会儿日暮了咱们就要行礼了,你快些下去准备。”   薛嘉月红着一张脸,起身随旁侧的一个小沙弥下去。   在这里住了这几日,她已经知道贴身伺候周阿姑的这几个小沙弥其实都是女子妆扮的,所以平常在她们面前也不用太避讳。   几个小沙弥得了周阿姑的吩咐,这会儿已经打扫干净旁侧的一间厢房出来,正忙忙的在里面布置着。旁边还有一个隔间,特地用来给薛嘉月沐浴用的。   这处幽院虽然僻静,但里面所用器具都可以说是世上最好的。薛嘉月沐浴过,便有小沙弥服侍她穿衣梳妆。   高高的发髻,中间簪了一支很大的赤金五尾累丝金凤步摇,两鬓又各簪了一支赤金凤头步摇,还有大红色的堆纱绢花,白玉般的两颊再淡淡的扫上一层胭脂,唇上抹了口脂,再穿上那件大红嫁衣,伺候着她梳妆的小沙弥站在旁边笑道:“薛姑娘生的可真是貌美,待会儿薛大人见到您这样子,肯定是要失神的。”   薛嘉月被她夸的很不好意思,不过心里还是觉得甜蜜高兴的,也忍不住的开始想待会儿薛元敬看到她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忙碌了这许多时候,薛嘉月也没有顾得上吃饭,这会儿正饿的前胸贴后背,就有个小沙弥用朱漆小茶盘端了一碗汤圆来,说是玫瑰花做的馅儿,吃下去薛姑娘和薛大人肯定能一辈子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的。   薛嘉月将这一碗汤圆都吃了,小沙弥接过空碗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周阿姑正走过来,忙屈膝对她恭敬的行礼。   屋里的其他小沙弥看到,也都恭敬的对周阿姑行礼。   周阿姑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退出去,然后她几步走过来,按住要起身的薛嘉月:“你坐着,不用起来。”   目光看着薛嘉月,仿似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即将出嫁的自己。也是这样一身嫁衣,一脸娇羞的等着自己的心上人来迎娶自己,眼角眉梢都是掩都掩不住的笑意。   在旁边的一张绣墩上坐下来,周阿姑拉着薛嘉月的手,目光细细的打量她,然后笑道:“果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薛大人待会看到你肯定是会很惊艳的。”   薛嘉月垂着头,双颊浮上红晕。   周阿姑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感慨的说道:“我一生只生了一个儿子,心里是很想要女儿的。在平阳府的时候,我初时防着你,但后来见你那样真心的待我,我也确实心中感激。后来你拜我为师,你我日日相处,我心中也确实是喜爱你,很想要有你这样的一个女儿。现在好了,我终于认了你做女儿,今日还能看着你出嫁。”   说着,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微笑着:“看来这几年我诚心礼佛,佛祖也是体谅我的。”   薛嘉月心中感动,反手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低声的叫了一句娘。想了想,又问她:“您说您有个儿子,还说年纪比我大,那论起来就是我的哥哥。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这位哥哥呢?” 第171章 终于成亲   薛嘉月曾几次听到周阿姑提起过她的那个儿子, 但总是没有见过他, 心中难免也是好奇的, 所以这会儿便问了一句。   周阿姑面上笑意微敛。   她的儿子,当年因着她父亲的事, 非但她被废黜了皇后之位, 便是她的儿子也遭连累,被废黜了太子之位。她逃出宫的当晚,曾听心腹宫女提起, 说现在大皇子虽然被打入冷宫,但至少性命无忧的, 请她放心。但做娘的怎么能放心得下自己的儿子?这些年她一直牵挂着,但总是不能得见。后来永宁帝遣人找到她, 她也问过内侍, 说是大皇子早就不在冷宫了,同其他的皇子一样,也日日读书的。不过就是表面上不得永宁帝的宠爱罢了......   薛嘉月见周阿姑面上黯然的神色,立时就知道勾起了周阿姑的伤心事,忙说道:“我不该问这句话, 惹您伤心了。”   周阿姑拍了拍她的手, 笑了笑:“你不用这样。往后你们总会有见面的时候, 我想,他也会很高兴有你这个妹妹。”   又笑着同她说了几句话,眼见吉时已到,她就拿了旁边绣牡丹富贵纹的大红西帕, 说道:“好孩子,希望往后你和你哥哥和和美美,白头到老。”   薛嘉月用力的握着她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现:“谢谢您。”   她虽然还不知道周阿姑的真实身份,但她心中也明白,这几次多亏有周阿姑在暗中护着她,不然她不晓得现在会是什么样。   周阿姑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傻孩子,你我之间还何必说这样感谢的话?而且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理应高高兴兴的才是,怎么能落泪呢?”   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擦掉,周阿姑亲手给她盖上了喜帕,然后叫了两个小沙弥进来扶她到明间去。   明间里早就布置好了。和合二仙的画,大红喜字,各样喜果,周阿姑被小沙弥扶着在上首的椅中坐了下来。   薛元敬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见着周阿姑的时候先对着周阿姑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您今日成全。”   周阿姑对着他点了点头:“望你往后好好的待月儿。”   薛元敬一脸正色:“我必待她如我的性命一般。”   甚至重过他的性命。她就是他的一切。这些年若没有薛嘉月在他身边,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以说他这些年的快乐和笑容都是薛嘉月带给他的。她早就是他生命中所有的色彩了。   两个小沙弥扶着薛嘉月过来。她头上遮着大红盖头,薛元敬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不过她身上的大红嫁衣真的很美,其上的金线刺绣在烛光下流光溢彩,极其的耀眼明亮。   两个人在周阿姑面前站定,有内侍站在一旁唱礼。   虽然薛元敬和薛嘉月早就签了婚书,说起来其实早就是夫妻了,但是没有经过成亲这个环节,两个人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而现在,总算是补全了。   拜过天地,也拜过周阿姑,薛嘉月就被扶进旁侧用来做新房的厢房里面,坐在床上,等着薛元敬。   寺院里面自然是不能用荤腥的,所以都是些素菜,不过水酒倒是有的。   薛元敬拿了一杯酒,对着周阿姑躬身下拜。周阿姑现在作为长辈,受了他的拜,也受了他的酒,然后就笑道:“好了,快些去罢。莫叫月儿久等。”   薛元敬又对她行了一礼,这才转过身往外走。   先前他的脚步还是沉稳的,但到后来却是渐渐的快了起来。   那两个小沙弥还在新房里面陪着薛嘉月,现在见薛元敬过来了,她们两个就对薛元敬屈膝行了礼,然后退下。临出门的时候她们两个还将屋门给关上了。   薛元敬一走进屋里,目光就落在薛嘉月上,对屋里的各样布置都没有看上一眼。   她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坐在床上,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腿上,头微垂着。虽然她头上盖着大红盖头,可是他能看到她耳上挂着的赤金银杏叶形状的坠子,正在轻轻的摇晃着。   旁侧的桌案上点了一对龙凤喜烛,旁侧还点了其他的红烛,照的屋内十分明亮。而在这一片煌煌的烛光中,他的新嫁娘就坐在床上等着他。   薛元敬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往前走。脚下踩的仿佛不是地,而是云朵。   等走到床前,他停下脚步,低头垂眼看着薛嘉月。   他看到她紧握的手动了动,想必她现在心中也很紧张。   唇角微翘,他在她面前单膝半跪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   “你在紧张?”他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手,“在紧张什么?”   薛嘉月现在心中确实是很紧张的。   签婚书的时候她其实没有什么感觉,也以为自己和薛元敬已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每日朝夕相对,便是成亲也只是个仪式罢了,能有什么紧张?但是现在,她还是很紧张,心里小鹿乱撞一般。   听到薛元敬在跟她说话,她头垂的更低了,心跳的也更快了,只看着他大红喜服上的云纹刺绣不说话。   耳中仿似听到薛元敬的轻笑声,随后就见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搭在大红盖头的边缘。   他这是要掀开她头上的盖头了。   想到这里,薛嘉月陡然就觉得心跳的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手掌心都沁出了一层细汗。   她觉得很紧张,甚至都想要叫薛元敬不要掀开红盖头。但她尚未开口说话,忽然就见眼前一亮。她头上的红盖头被薛元敬掀开了。   她一双手指紧紧的握着,头也垂的越发的低了。   “抬头。”她听到薛元敬含笑的声音。不过她只当没有听到,一张脸羞的通红,耳中都仿似能听到自己咚咚咚心跳的声音。   薛元敬见她总不抬头,便伸手轻捏着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   薛元敬一直都知道薛嘉月相貌生的很好,但现在,看着盛装过后的薛嘉月,他眼中依然是满满的惊艳。   雪肤红唇,还有那一双水润润的乌黑眸子,刚刚盛开的一朵芍药花般,娇美无匹,勾魂摄魄。   他忍不住的就凑过去亲吻她红馥馥的双唇,只觉口齿间满是香气。   薛嘉月也没有想到薛元敬会这样直接的来亲吻她。以往虽然两个人也有过亲密的时光,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让她的心跳快成这样。   “哥哥。”她低声的叫他,声音里不自觉的就带了几许媚色,只听得薛元敬心中发紧。   他亲吻她的动作不停,一面语声喑哑:“月儿,我等了这么久,今晚你再不能拒绝我了。”   薛嘉月也知道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是再不能拒绝薛元敬的了。而且,这个人......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经受了那么多的危险,时时刻刻将她捧在心尖上,爱她重过性命,她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   她双臂揽着他的脖颈,阖上双眼,接受着他如火的热情。   她能感觉得到薛元敬取下她发髻上戴着的所有首饰,一头乌黑的秀发水一样的倾泻下来,散在她的肩上。耳上戴的赤金坠子也被他取了下来,他张口含住了她柔嫩的耳垂,她身子忍不住的颤了下。   大红的嫁衣也被他一层层的解开。她听到他喑哑的低笑声在耳旁响起:“果然是大红色的小衣。”   他的气息滚烫,拂过她的脸颊,她只羞的一张脸红如海棠,但依然不敢睁眼来看他。所以她看不到薛元敬此刻眼中满满的惊艳。   乌黑的秀发,白皙的肌肤,还有大红的嫁衣,美的让人惊心动魄。他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在亲吻着她。   不过最后他还是强迫她睁眼来看他,一下下的亲吻着她因为疼痛而蹙起来的眉心,声音带着狂喜的在说着:“月儿,你是我的了。”   你终于是我的了。我会尽我一切所能护着你,让你每一天都高高兴兴的。   次日一早薛嘉月是被薛元敬给亲吻醒的。   昨晚他确实有些孟浪了,没有控制好自己,让薛嘉月累成那个样子。而且他心里对她也始终觉得有愧疚。   “我许诺过你要给你一个隆重的婚礼,但是昨日,月儿,抱歉。但我往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他还是觉得昨日的婚礼很仓促,没能给薛嘉月一个隆重的婚礼。   薛嘉月笑着揽住他的腰,笑道:“已经很好了。我很满足。真的,哥哥。”   声音有些发哑。   以前她就在想薛元敬肯定很厉害的,昨晚她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厉害。而且事后薛元敬还告诉她,因着她这是初次,他心存怜惜,所以才特地的轻柔了很多......   薛嘉月觉得她压根就不敢想以后她晚上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两个人又温存了一会儿,然后穿衣起床。   周阿姑已经叫人备好了早饭等他们。   两个人对周阿姑行了礼,然后坐下来一起吃饭。待吃过饭,薛元敬就跟周阿姑作辞。   昨日他过来就跟周阿姑说了今日他会和薛嘉月离开的事,所以周阿姑也没过挽留他们,只嘱咐了他们几句路上小心之类的话,然后就叫了一个人过来。   是昨日服侍薛嘉月梳妆的那个小沙弥。不过她现在换了女装,头上也戴了假发,做奴婢的打扮。   “她叫采萍,这几日一直在我身旁伺候,身上有几分功夫在。听说你此去的任所匪类众多,叫彩萍在月儿身旁伺候,也能护卫她一二,我也放心些。”   薛元敬明白她的意思。   一则固然是她放心不下薛嘉月,想要有人护着她,二来,周阿姑肯定也还是想他以后对付夏兴言的,所以就想要知道他这几年在任期会做些什么事,是否值得她往后扶持他。   薛元敬就没有推辞,起身站起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谢过周阿姑。   刚聚在一起数日又要分别,而且此一去也不知道何时会再见,薛嘉月心中自然舍不得周阿姑。眼圈不由的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周阿姑也舍不得她,叮嘱了她许多事。最后一狠心,转过身走进内室去了。   薛元敬就握着薛嘉月的手,带她离开。采萍拿着行礼跟随在他们身后。   还是从后门出去的,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薛元敬抱着薛嘉月做到马车厢里面去,待马车帘子落下来,他低头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安慰她:“不要哭,我们还会再见到周阿姑的。到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薛嘉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点了点头,头埋在他的胸口没有说话。   薛元敬又抱她在怀哄了她好一会儿,声音又轻又柔,薛嘉月听着,忍不住的就觉得困意上来,一双眼渐渐的阖了起来。   昨夜她压根就没有睡多长时间,天快亮的时候薛元敬才放过她,现在她确实是困了。   薛元敬见她睡着,拿了自己的披风过来盖在她身上。然后他一手抱着她,一手伸手挑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外看。   马车已经出了京城了,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路旁的泡桐树枝头上开满了浅紫色的花朵,香气宜人。   他想,等再回来的时候,他必然会给薛嘉月这世上最好的荣宠,让她安稳一世,再也不会落一滴眼泪。   第172章 再次回京   荏苒三年, 薛元敬外地任期满, 吏部一纸调令命他回京。不过却并没有说授予他什么官职的事。   一路奔波,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初夏了。   那所宅院还留着,这会儿薛嘉月从薛元敬手中拿过钥匙来要开门, 就发现院门上的铜锁早就锈迹斑斑, 钥匙都打不开。无奈只能转过身,将手里的钥匙塞给薛元敬,叫他:“哥哥, 你来开。”   虽然两个人并非亲兄妹,现在也已经成亲三年, 但薛嘉月还是习惯叫薛元敬为哥哥的,所以一直没有改口。   薛元敬却没有接钥匙。刚刚他在旁边看薛嘉月开锁, 已经知道这锁约莫是开不开了, 于是他索性走过来伸手握住了锁,一用力,就听得咔擦一声,竟然是硬生生的将那把锁给拧开了。   可见他手上的力气有多大。   薛嘉月就笑他:“若只看你这张脸,谁都要说你只是个文弱书生, 以为你手无缚鸡之力的, 谁能想到你这一出手就能一下子将一把铜锁给拧开了?武将都比不上你。可见你也就是一张脸生的哄人罢了。”   被她这样打趣薛元敬也不恼, 反而是伸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一下子将她带到自己的怀里来,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的笑着问道:“力气大不好么?每夜都可以抱着你坐在我身上。你不是最喜欢这样?”   说完, 双唇还轻轻的摩挲着她柔嫩的耳垂。   薛嘉月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双手推开他,拿眼瞪他:“你胡说,我才没有。”   三年过去,她的容颜出落的越发的娇美了。而且因着已经成亲的缘故,如这般瞪人的时候,眼波流转,三分恼,却有七分羞,神态间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一股娇媚,只看的薛元敬心中发紧。   纵然成亲已三载,两个人之间再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他在那件事上总是不会厌倦的。   当下他就低下头,不轻不重的咬了她的耳垂一下,声音略带了几分低哑:“果真?那你今晚到那会儿可别求我抱你。”   薛嘉月只羞的不知如何是好,都恨不能直接去咬他了。   便不看他,只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推开面前的两扇院门。   虽然三年前她和薛元敬在这里住的时间还不到半年,但这毕竟是他们平生第一次买下来的房子,自然意义不同,所以这些年总没有将这房子卖掉,而是一直留在这里。   现在薛嘉月抬脚走进去,看着外院的影壁,也不顾上面的灰尘,伸手摸着凸出来的锦鲤浮雕一会儿,然后就往里走。   垂花门上也上着锁,不过薛嘉月看锁上面都生了绣,估摸着也打不开了,就没有拿钥匙,只叫薛元敬过去开锁。   待薛元敬拧开了锁,她就抬脚往内院里走。   这院子里面虽然铺了青砖,但毕竟三年没人打理,现在又是初夏,正是草木长的繁盛的时候,所以砖缝里面长了好些青草出来。便是那些个盆景的盆子里面也长了好些青草。倒是有一盆杜鹃花开的正好。墨绿的叶片,紫色的花朵,清香怡人。   薛嘉月就转头对薛元敬感叹道:“哥哥,你有没有一种时光飞逝,时过境迁的感觉?”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她这样深的感叹,只笑着握住她的手:“你我一直都在一起,以后也都会这样。至于这里,我们将这些杂草去除,里外打扫一下,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又哪里来的时过境迁?”   薛嘉月也明白,女人较男人心思要细腻些,所以在这上面的感叹总是要较男人更深一些。而且对于薛元敬而言,只要她在他身边,他就会心安,满足,哪里都能是家了。   想通了这一点,薛嘉月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挽起袖子,打算将屋里屋外都好好的收拾打扫一番。又叫采萍和观言将马车上的行礼都搬到屋里去。   观言是薛元敬初到任上买的一个小厮。原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兄弟姐妹众多,老子娘过不下去了,就要将他卖掉。正好被薛元敬和薛嘉月看到,就将他买了下来。倒是手脚勤快,人也伶俐。   采萍和观言应了一声,走去将马车上的行礼一样样的搬进来。然后采萍忙着打水擦拭屋里的各样家具,观言则是动手将院子里的那些杂草全都去除。薛嘉月则是忙着收拾带回来的东西。见外面日头好,又叫薛元敬将被子都拿到院子里面晒。   虽然主仆四个人一起动手做事,但前前后后有十来间屋子,里里外外的打扫干净,也花了近一天的时间。   眼见天边红日渐落,薛嘉月正要叫采萍去吃饭,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院门。   他们今儿才刚回京,怎么立刻就有人来敲门?这到底是福是祸?   薛嘉月心中忐忑,转头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目光示意她不要慌,然后叫观言:“你去开门,问问来人是谁。”   观言应了一声,走过去开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人。   绣白鹇的青袍,腰间革带,生的相貌俊朗,举止翩然,正是谭宏逸。   三年不见,他看上去气质越发的沉稳了。   薛元敬和薛嘉月都没有想到会是他,而且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刚刚从衙门散值回来,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薛元敬走上前,同他拱手为礼。谭宏逸亦回礼,面上带着微笑:“我刚散值回来,听看门的家人说对门有人进出,我就知道是你们回来了,所以立时就过来了。三年不见,薛兄别来无恙?”   这三年谭宏逸和薛元敬偶尔会有通信,所以薛嘉月知道谭宏逸现在已经升任大理寺右寺丞的官儿,是正五品的官职。   他当年原就考了个一甲状元,人又有才华,朝廷里是肯定要重用的。   薛嘉月看着薛元敬同谭宏逸寒暄,一面心中感叹他们两个人倒是成为了莫逆之交的朋友,这是再想不到的。不过这也是件好事。   两个人都是青年才俊,在朝中肯定都能彼此扶持的。   谭宏逸和薛元敬寒暄完,仿似这时才看到薛嘉月一般,对她点了点头,温声的说道:“好久不见。”   但其实他进了内院之后就立时看到薛嘉月了。   见她穿着一件粉色绣芍药花的纱衫,白纱挑线裙子,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正如一朵刚刚盛开的粉色芍药花一般,妍丽动人。   心里总归还是很触动的。但世上的事原就是这般,哪里能事事都得偿所愿?而且他现在也娶了妻......   罢了,便是有再多的心潮起伏也只能压在心里。   薛嘉月也对他点了点头,笑道:“好久不见。”   她知道谭宏逸已经娶亲。不过并不是哪位官员的女儿,而是他父亲世交的一位女儿,家里也是做生意的。   其实以谭宏逸的相貌才能,京城中肯定有贵女想要嫁他。这样得岳家的助力,他往后的仕途只会越发的顺畅。但很显然他并不想这样做,所以宁愿娶一个商户人家的女儿。   谭宏逸和薛嘉月打完招呼,就又跟薛元敬说话:“你们今日刚回来,我肯定是要给你们接风洗尘的。我已经吩咐家人备了酒席饭菜,”   见薛元敬有推辞的意思,谭宏逸索性就来拉他的胳膊:“你我三年未见,难道不该在一起饮酒叙旧?你若推辞,那我可就无话可说了。我立时转身就走。”   一气起来,这性子倒还是和以前一样。   薛嘉月抿唇微笑。薛元敬眼中也有笑意:“我刚回来你便邀我去你家饮酒叙旧,若教那些言官知道,只怕要说你拉帮结派。我担心影响你的仕途。”   谭宏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话告诉你,做了这几年官,我觉得管束太多,心中早就有些不耐烦做这个官了,还不如回家去做生意,乐得一个逍遥自在。所以我是不怕那些言官的,倒是你,怕不怕?若你怕,便罢了。”   薛元敬笑着不语,只转头对薛嘉月笑道:“看来我们今晚不用费事做晚饭了。快过来,我们一起去谭兄家里叼扰一顿晚饭。”   薛嘉月笑着走过来。两个人随谭宏逸一起往外走,采萍和观言也随侍在左右。   到了谭宏逸家里,他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在花厅落座,自己到内院去换衣裳。   正值初夏,花厅前面的香樟树上开着黄绿色的小花朵,风吹过的时候,小花朵轻悠悠的落了下来,幽香袭人。   薛嘉月伸手指着旁侧长廊旁的一株香樟树,笑道:“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就站在那里,沉着一张脸看我。当时我害怕的想转过身就跑。若那个时候我真跑了,现在我们两个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薛元敬也记得那件事。那个时候见薛嘉月离家出走,他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惊慌。后来看到薛嘉月在谭宏逸家里,越发的生气了。   不过好在她终于还是没有离开他身边,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坚定沉着,带着不容抗拒,“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薛嘉月闻言就笑了起来。然后她反手紧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紧握。   “嗯。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第173章 别后之事   谭宏逸是和他的妻子一起出来的。   他的妻子姓姜名从玉, 生的也确实婉约清丽。   彼此拜见过, 姜从玉请薛嘉月到内院, 自然另有酒席招待她。而谭宏逸和薛元敬则是在花厅饮酒说话。   天色已经晚了,小厮过来点亮屋里的灯烛。外面的灯笼也都点亮了, 风吹着, 烛光悠悠晃晃的。   两个人一面喝酒,一面说着别后的事。酒至酣处,谭宏逸起身走过去推开旁侧的窗子, 看外面香樟树叶片间的小花。又转过头问薛元敬:“当初我还是想错了,只以为要凭着腹中才学博个一官半职, 将来好做些实事。但这几年我在京里,何曾做过什么实事?官场之中勾心斗角, 既要防备同僚随时背后插你一刀, 又要小心得罪上司,然后暗中给你小鞋穿,真可谓是劳心劳力。倒还不如你,虽然在偏远地区做个知县,但好歹是能为当地百姓做一些实事的。修河堤, 杀匪类, 开垦荒地, 你的这些政绩朝廷都知道。听说吏部尚书于大人在皇上面前极为的赞赏你,也是他极力要你回京述职的,这次你肯定是能留京了。”   仰头一口喝完杯中的残酒,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不过依着我说, 这也未必是福。你也知道现在朝中官员分为两派,一派人跟着于大人,一派人跟着夏兴言,彼此都要水火不容了。当年夏天成的事,虽然夏兴言找不到确切的证据与你有关,但他心中肯定是恨上你了,往后说不定就会暗中给你使绊子。所以我说,你这次回来,真的是前途未卜。”   薛元敬微笑,轻轻的旋着手里的白瓷酒杯。   夏兴言心中自然是恨他的。这三年虽然他远在外地,但夏兴言也给他暗中使过绊子,好在都被他化解下。至于这次回来......   “他若是心中恨我,我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我。与其一直被动,倒不如回京正面对上他。鹿死谁手,谁都说不定。”   谭宏逸闻言唏嘘:“以往我心中总是不服你,现在倒是真心的服你了。这样的事,我就不会有你这样的决心。我见着官场黑暗,稍不留神就要惹祸上身,心中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迎面直上,只想着辞官归家,跟着我父亲做生意去,日子过的不比现在潇洒?”   薛元敬知道他以前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但现在听他说话,言语中很有些消极,想必这三年在京中他的日子很不好过,所以才会萌生这样的退意。   将杯中的残酒喝完之后,薛元敬又问起了孔修平和陆立轩的事。   当初孔修平和陆立轩殿试分别考了个二甲上等和三甲上等的成绩,孔修平留京做了庶吉士,陆立轩外放做了江苏府一处富裕地方做了知县。   当年毕竟在一起做了几年同窗,彼此间也是有些情意的。而且仅仅一个人单打独斗肯定是不行的,朝中总要有自己的人。   “我同陆立轩虽然通过几封信,但他具体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得说江苏富庶,那里好些官员都是夏兴言的人,夏党在江苏简直是要一手遮天了。不过我看陆立轩信里的意思,他很看不惯夏党的那些作为,是不愿同他们苟同的。若他一直这般,想必在江苏的日子也难过。好在他现在也要回京述职,到时不知是留京还是会继续外放。至于孔修平,”   谭宏逸微微冷笑:“他是个很务实的人。殿试过后他任庶吉士,后来不知怎么,娶了夏兴言的一个侄女,彻底投效夏兴言了。得夏兴言的提携,他现在已经做到了户部郎中的职务。往后但凡夏兴言不倒,他的仕途定然一片光明。”   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起来:“他成亲不久,有一次邀我和几位同僚吃饭,我见了夏兴言的那个侄女一面。不说她生的貌如无盐,但又黑又胖,相貌着实丑陋。听说脾气也不好,妒心甚重,家中侍女但凡有点颜色的就要被她毒打驱逐,一应伺候的人都要生的比她差,这样才好显出她的不丑来。想必孔修平这几年的日子过的其实也很糟心。”   薛元敬也笑了起来。   壶里的酒已经喝完了,有小厮又送了一瓶过来。两个人颇有些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意思,最后喝的都有些醉意了酒席才散。   薛嘉月和姜从玉早就用完晚饭了,两个人正一面坐在南窗炕上说话,一面等着自己的夫君。   姜从玉这时就在细看薛嘉月衣衫上的芍药刺绣,笑道:“你这个花样子倒好,我以往从来没有见过。绣的也好,仿似便是真的芍药一般。”   薛嘉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然后笑着回答:“这个花样是我闲来无事的时候自己描出来的,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好些其他花样子,明儿我让人给你送些过来。”   刚刚在一起吃了饭,又说了会话,薛嘉月就发现这姜从玉是个性子很好的人,说话也和气,她也喜欢同她说话。   “那我就先谢谢了。”姜从玉微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道:“我听说平阳府有一家名叫漱玉轩的铺子,做的成衣和首饰样式都是外面没有的,那是薛夫人开的?”   这几年虽然薛嘉月没有再做生意,但漱玉轩还是开着的。她过些时候就会托人将自己新想出来的衣裳首饰式样给冯嫂子带过去,生意也一直很好。   薛嘉月就笑着点了点头:“那还是我在平阳府的时候闲着无事开了这个铺子,没想到你也知道。”   她知道姜从玉不是平阳府的人,而是周边一个府里的。   “如何不晓得?便是我们那里的好些姑娘都会特地去漱玉轩买首饰衣裳呢,我也去过。就是前两年父亲带我去平阳府见谭世叔的时候去的。”   两年前父亲带她去平阳府,受邀在谭宏逸家中住下。彼时谭老爷见谭宏逸都已年过弱冠之年仍然不成亲,几次去信催促都没有用,一见姜从玉生的好,性子也好,便做主定下了这门亲事。其后他去信给谭宏逸,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孝道压迫,谭宏逸也只得妥协。过了两个月两个人就成了亲,婚后倒也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但就算这样,姜从玉总觉得谭宏逸心中没有她。   他对她虽然很好,但实在是太客气了。夫妻之间不应该亲密些的么?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但她总觉得谭宏逸的心里仿似有个人......   薛嘉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事,反而兴致勃勃的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衣裙首饰,她左右无事,可以给姜从玉设计一套出来的。   姜从玉听了也很高兴,两个人就说起了花样子的事来。   说了一会儿,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前面的酒席散了,薛大人正在前面等着薛夫人一起回家呢。   薛嘉月心中一直在担心薛元敬有没有喝多酒,这会儿听了这话,就起身同姜从玉作辞。不过姜从玉随即也起身站了起来,要送薛嘉月到前面去。   等两个人到了前面,就见薛元敬和谭宏逸正对面坐着喝茶。   一看到薛嘉月,薛元敬就起身站起来往她那里走过去。待走到近前,就伸手握了她的手。   两个人对视一眼,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心有灵犀。   谭宏逸坐在椅中看着,心中百味杂陈。   看到薛嘉月和薛元敬这样的亲密,他心中既为薛嘉月感到高兴,但隐隐的也有几分酸涩。   若薛嘉月心里的人是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会儿他肯定也会对薛嘉月很好很好。但只可惜不是什么事都有如果的。   他起身站了起来。姜从玉见他面上微红,想必确实很喝了些酒,忙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关切的问道:“你有没有事?”   谭宏逸对她摇了摇头。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薛元敬,忽然笑了起来。   “薛元敬,”这会儿他仿似还是从前那个恣意的少年,张扬明亮,“你输了。我终于要赢你一次了。”   想起三年前两个人说的话,薛元敬目光看着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姜从玉,然后微笑:“恭喜。”   薛嘉月和姜从玉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薛嘉月还好,毕竟她知道以前谭宏逸和薛元敬过往的事,也知道谭宏逸心心念念的总想要赢薛元敬一次,不过姜从玉则是一点儿都不知情。   于是等薛元敬和薛嘉月走后,她就问谭宏逸:“夫君,你刚刚和薛大人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谭宏逸不答,只目光看着她的小腹。   前几日大夫才刚过来诊过脉,说她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两个月,正是胎像不稳定的时候。于是他就说道:“你怎么过来了?虽然现在已经入夏,但晚上还是冷的,你也不穿件外衣?若着凉了如何是好?”   就叫丫鬟回去拿一件外衣过来。   姜从玉见谭宏逸这样的关心她,心中自然是高兴的。因又说起了刚刚她和薛嘉月一起吃饭说话的事:“......薛夫人倒是个活泼的性子,也爱笑。刚刚我同她一起说话,她跟我说了好些趣事。原来她在薛大人任上的时候薛大人也不拘着她整日待在宅子里,到哪里也都会带着她一起。”   谭宏逸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自然知道薛嘉月是个性子活泼的人,而且也牙尖嘴利。自己那个时候就经常被她瞪着眼睛骂......   想起以前的事,谭宏逸的唇角不由的弯了起来,眼中也有了笑意。   姜从玉看见,就问道:“夫君,你今晚好像很高兴?”   她和谭宏逸成亲这两年多,虽然她也见过他笑,但是很少看到他有笑的跟现在一样,非但唇角弯了起来,眼中也满满的都是笑意。而且那笑意看着还很柔和。   她心中就想着,看来夫君跟那位薛大人果然要好。以往从来不喝酒的,今晚也喝了这么多的酒,现在还笑的这样的高兴......   谭宏逸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今晚是很高兴。”   因为她回来了。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但看到她过的这样的好,他心中也是很高兴的。 第174章 醉酒生事   薛嘉月以往很少看到薛元敬喝酒。就算是在外地任期上, 迫不得已要同人应酬的时候他最多也就喝个两三杯, 但是今夜也不知道他到底喝了多少, 手摸着都是烫的,脸上也是烫的。   她就关心的问着:“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现在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薛元敬听问, 就顺势将头靠在了薛嘉月的肩上, 笑道:“我喝了很多,现在头很晕,你要扶着我。”   竟然跟个小孩子一样的赖皮, 薛嘉月对他也是没有法子了。   采萍和观言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就着灯笼的光亮, 薛嘉月看薛元敬面上绯红,看着倒确实醉了的样子, 便也顾不上说他了, 只依言扶着他往回走。   好在两家离的近,等出了谭家的大门,走几步路就到家里了。   采萍先上前去推开院门,请薛元敬和薛嘉月进去,然后又进屋去将屋里的灯烛点亮。   薛嘉月扶着薛元敬进了东次间, 让他坐在南窗木炕上, 给他脱掉外衣, 一面又叫采萍去泡一碗浓茶来,再打盆水来。   采萍答应着,转身出门去了。薛嘉月转身要去将外衣搭到旁边的衣架上,手腕却被薛元敬给握住了, 稍微一用力,便将她带到了他的怀里去。   “你叫采萍给我泡杯浓茶做什么?难道你不晓得喝了浓茶不易入睡?还是说你今晚不打算让我睡了,想要我通宵都伺候你,嗯?”   他原本偏冷白色的肌肤因着醉酒的缘故染上了绯红,一双乌黑的眸中似有水光,在暖色的烛光中看着潋滟醉人,竟是将他平日疏离淡然的气质柔化了不少,转而看着有几分邪肆起来。   特别是他刚刚说话的尾音上扬,带着醉酒之后的低哑,听来只觉人面热心跳。   薛嘉月就伸手去推他。心中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什么事都能想到那上面去?浓茶是用来给你醒酒的。而且你都醉成这个样子了,我才不要同你睡一床。闻着你身上的酒气还能睡的着么?待会儿我就叫采萍将西次间的床铺好,你到那里去睡。”   西次间原本就是薛元敬以往的卧房,这会儿床榻还在里面,只要将被子铺上就能睡。   “我不去。”薛元敬握着薛嘉月手腕的手微微加了些力,不让她推开他。又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我没有喝醉。”   “那刚刚是谁说自己喝醉了,要我扶他回来?”薛嘉月瞪了他一眼,“这会儿好意思说自己没有喝醉了?”   薛元敬笑笑,不说话,只继续蹭着她的鼻尖。   薛嘉月原本就没有真的生他的气,心里还是担心多一些。这会儿见着他这样耍赖黏人的样子就越发的没有气了,于是她就笑着推他:“你先放开我。”   薛元敬不放。薛嘉月只好说道:“喝了浓茶确实容易睡不着的。我记得我们回来的路上买了一瓶蜂蜜,我现在去找出来,冲一碗蜂蜜水给你喝,也一样能解酒。”   薛元敬依然不放:“我不喝蜂蜜水,我要喝浓茶。晚上我们还有事呢,我不清醒些怎么行。”   薛嘉月听了,又是羞又是气,就一把推开他去找那瓶蜂蜜了。待找到了,拿着蜂蜜走到厨房,正好采萍将水烧开,就冲了一碗蜂蜜水端过来。   也不哄他喝了,直接将碗放在薛元敬面前的炕桌上,绷着一张俏脸:“快喝了。”   薛元敬看她一眼,乖乖的将一碗蜂蜜水都喝完了。   采萍拿着空碗退了下去,稍后又送了热水进来给他们两个人沐浴。   赶了近一个月的路,路上在客店里也没有好好的洗漱,今儿回到家自然是要好好的沐浴一番。   薛嘉月原本是叫薛元敬先行去沐浴,醉酒的人,自然是要多休息的。等打发他上床睡了,她再去沐浴。不过薛元敬站起来的时候说自己头晕,站不稳,一定要薛嘉月扶着他去隔间沐浴,薛嘉月只得允了。   等到了隔间,他又说自己双手发软,连脱衣服都没有力气,半哄半骗的要薛嘉月给他脱衣裳。而等脱了衣裳,他又怎么会放薛嘉月走?不顾她的挣扎,打横抱着她,两个人就一起坐到了浴桶里面去。   直等浴桶里的水快要冷了,薛元敬都没有放过薛嘉月。不过担心她这样浸在冷水里对她的身子不好,就将她抱起来,拿过旁边干净的布巾给她擦过身子,一直抱到了床上去,继续刚刚没有做完的事。   薛嘉月气的抬手就去掐他的手臂:“你刚刚不是说连脱衣裳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现在倒是这样的有力气了?你到底还有完没完?”   不过这会儿她双手哪里还有力气?而且薛元敬也就看着瘦,脱了衣裳就知道他身上的肉很结实,她明明手上用了很大的力,但其实对于薛元敬而言,就只如同是被只蚂蚁夹了一下。   “快好了。”薛元敬低头亲着她汗湿的鬓角,声音喑哑,“你不要这样的紧。放松些。”   但是这个快好了也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最后薛嘉月实在是累极,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薛元敬看着她的睡颜,知道她也确实是累了。毕竟这段日子他们都在赶路,今日回来她又忙着整理带回来的东西,但是没有法子,他总是忍不住。   就算和薛嘉月成亲已经三年了,在这件事上他依然还是如同新婚时候一样。   低头亲了亲薛嘉月柔嫩的脸颊,他穿衣起床,放下纱帐,然后打开门叫采萍将隔间里收拾一下,再送盆热水进来。   采萍答应着,走到了隔间里面去,就见浴桶周边一圈的地上都是水迹。   她一张脸微红,手脚快速的将隔间里面收拾干净了,然后打了一盆热水送进来。   薛元敬拿了布巾,仔细轻柔的给薛嘉月擦洗过,自己也擦洗干净了,这才上床拥着薛嘉月入睡。   次日一早薛嘉月是在薛元敬的怀里醒过来的。   自打成亲之后,其实每一天早上她都是在薛元敬怀里醒过来的。冬日还好,她原就怕冷,被薛元敬这样抱着她觉得很暖和,晚上睡的也安稳,但到了夏日她就不愿意被薛元敬这样抱着了。   薛元敬身上原就很暖和,火炉一样,而夏天原就热,被他抱着的滋味可想而知。所以每到夏日,两个人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总是会推开薛元敬,自己躺到床的最里侧去睡。但每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她依然会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   这可真是没有法子的事。   薛嘉月对上薛元敬含笑的双眼,听到他在问她:“昨晚睡的好不好?”   能没有睡好吗?完事后累的她都直接睡着了,黑甜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薛嘉月面上微红,轻轻的踢了他一脚:“起来给我拿一套衣裙来。”   昨日的衣裳都湿透了,都要洗的,今日是肯定要换衣裳了。   薛元敬笑了一声,然后穿衣起床,打开衣柜给她拿衣裙。   这几年他们都在外地偏远的任上,也没有什么好的衣料,这会儿薛元敬看着眼前的衣裙皱了皱眉。然后他挑了一件藕荷色的立领衫子,牙色绣玉兰花的细褶裙,里面的小衣,甚至鞋袜都拣好了,这才都拿到了床前来。   以往冬日薛嘉月赖床的时候,就是薛元敬将所有的衣裳都拿过来给她穿。还要提前在熏笼上都熏的暖和和的。   薛嘉月一面穿着衣裙,一面问薛元敬:“今日你要做什么?”   薛元敬回道:“今日我要去吏部一趟。”   既然是回京述职,那肯定要去吏部报备的。   薛嘉月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他:“你小心些。”   她知道京城水深,而且只怕夏兴言和夏天成不会放过他。   夏天成的事薛元敬一直都没有告诉过薛嘉月。他不想薛嘉月怕他,也不想薛嘉月担心,所以还是瞒着的好,是以现在薛嘉月都以为夏天成还活着。   薛元敬现在也没有打算告诉她夏天成已经死了的事,只点了点头:“我知道。”   反过来也叮嘱她好生的待在家里,不要出去,薛嘉月也应下了。   等两个人吃完早饭,薛元敬就拿着一应所需的东西到吏部报到去了。   吏部的官员问明他的姓名和官职,登记在册,便叫他回去等消息,说等他的官职定下来了自然会通知他。   薛元敬应了一声,拱手行过礼,然后转身出门。   不想一出门,走了没几步路,迎面就遇到了夏兴言。   夏兴言虽然是内阁首辅,平日一般都在文渊阁内处理公务,但他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职务,而六部都在承天门内东侧宫墙外办公,想必这会儿是户部有什么紧要的事,所以夏兴言才会出现在这里。 第175章 风起云涌   夏兴言现在贵为当朝首辅, 而薛元敬却只是个进京述职的小小官员, 职位尚未定下来,看到他是肯定要行礼的。   于是薛元敬便躬身对夏兴言行礼,神色间有恭敬,但态度也是不卑不亢的:“下官见过夏大人。”   夏兴言看到他的时候先是微怔,继而心中就在想着, 这个薛元敬竟然还没有死?   这三年他一直都找不到夏天成的任何踪迹,真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见死。思来想去的, 总觉得这件事同薛元敬有关, 但总是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而薛元敬的任所离京城又有千里之遥, 便是他想再去逼问也是不能的了。   可即便这样, 他也不想放过薛元敬, 几次授意自己的人给薛元敬暗中使绊子。   比方说薛元敬想要剿匪,安定民心, 他便叫人故意的不发粮草, 也不拨兵马。薛元敬想要整修河堤,便授意人不拨银子。甚至还叫人暗中去解决掉薛元敬,但是没想到这些都被薛元敬给解决掉了......   现在夏兴言看到薛元敬, 虽然也说不上是仇人相见,但他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 便鼻中冷哼一声,带了几分不屑的问道:“你几时回京的?”   就听到薛元敬在恭敬作答:“下官昨日刚回京。”   夏兴言心中有些惊讶。他竟然不知道薛元敬回京的事。不过算算日子, 薛元敬约莫是回京来述职的。   外地官员入京述职, 这事归吏部管, 而吏部尚书是于兴学,这个老匹夫一向跟他不合,这样的事自然不会跟他说。薛元敬前期又只是个小小的知县,不是什么要员,他自然也不放在眼里,所以竟然都不知道他回京述职的事......   不过现在既然他知道了,是肯定不能让薛元敬留京的。   明明现在双方地位悬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薛元敬极有可能会是个劲敌。要知道他像薛元敬这样大的时候,身上都没有他这样沉稳内敛的气质。   还是将他打发到个更远更苦的地方为官,活着受罪的滋味也会很不好受。   于是等回到文渊阁之后,他就叫了个心腹亲信去查一查薛元敬这三年的政绩。   亲信领命下去。等夏兴言散值回到府中,亲信就过来详细禀报。   夏兴言听了,心中很吃惊。   他也知道越蛮荒的地方其实越容易出政绩,但是没想到薛元敬这三年内竟然做了这么多事......   这可真是令人意外了。想必依照薛元敬的这个政绩,这样的能员干吏,留京为官的机会是很大的。但是他容不得薛元敬留京。   他就吩咐亲信:“你待会去跟沈文翰说一声,这个薛元敬,无能如何不能让他留京。打发的越远越荒凉的地方越好。”   沈文翰刚被任命为吏部右侍郎的时候,夏兴言想着左侍郎周绍钧年纪也大了,想必过得一两年就会致仕,但没想到那一把老骨头现在竟然还牢牢的钉在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不动。且完全不像以往那样的和光同尘,行事渐渐的锋利老辣起来。他和于兴学两个人将吏部把持的滴水不漏,竟然教他插不下手去。就是沈文翰,虽然名义上也是吏部右侍郎,但大的官员任命上他也是插不上手的。   不过这个薛元敬只是个进京述职的七品知县,就算做了些政绩出来,但想必于兴学和周绍钧也不会太注意到他,沈文翰这点权利总还是有的吧?不然要他何用?   亲信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等出了门,正好碰到孔修平和他的妻子迎面走来。   孔修平是陪同自己的妻子回来看望老太太和大伯母的。刚刚他们已经拜见过老太太和大伯母,现在过来拜见夏兴言。   亲信对孔修平和他妻子行了礼,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孔修平和他妻子也继续往前走。等到了夏兴言的书房外面,小厮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请他们进去。   两个人走进去,躬身对夏兴言行礼问安。   夏兴言叫他们坐,又叫小厮上茶。   孔修平的妻子名叫夏岚,是夏兴言三弟的女儿。他三弟早年因病去世,夏岚是由夏兴言抚养长大的。对她虽然比不上自己的亲生女儿,但也算得很不错了。不然夏岚的性子也不会这样的骄纵。   夏岚虽然相貌生的差,但夏家的家世和夏兴言内阁首辅的位置在这里,当初夏兴言也是想要给夏岚找一个世家子弟做丈夫的,但夏岚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看中了孔修平,一定要嫁他,夏兴言没有法子,也只得依允了。   在夏兴言看来,孔修平虽然有几分才能,为人看着也沉稳,但才识眼界到底有限,难成大器。不过既然自己的侄女儿喜欢他,稍微的提携提携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三个人坐着说话,孔修平态度甚恭敬,夏岚的态度倒还随意。   渐渐的夏岚便说到了沈傲梅的身上去:“刚刚我在祖母和大伯母那里看到了堂嫂。堂嫂看着较前几年越发的干瘦了,人也没什么精神,痴傻了一般。祖母同她说话,叫了好几声她都不知道回应。”   夏岚心中也明白,夏天成这几年总不知行踪,大伯母心中自然迁怒沈傲梅这个儿媳,觉得她是扫帚星,不然夏天成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一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就纵容下人欺凌嗟磨沈傲梅,不让她回娘家,也不让她娘家的人进来探望,所以沈家的人现在都不知道沈傲梅这几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只怕便是知道了也没有法子。他们是惹不起夏家的。   夏兴言心中也不喜沈傲梅,所以对于自己夫人授意下人欺凌嗟磨沈傲梅的事他从来不管。现在他也不想谈她,便转而问起夏岚旁的事。   一时三个人坐在一起说了会话,孔修平和夏岚见天色渐晚,就起身作辞。夏兴言让人送他们出去。   因着刚刚夏岚的那一番话,夏兴言又想起自己的儿子来,心中对沈傲梅也越发的恼怒起来。   他就叫了个小厮进来,吩咐道:“传我的话,叫大少奶奶搬出她现在住的院子,另迁到园子东南角的那处小偏院里去。”   沈傲梅这三年虽然受下人欺凌,但到底还是一直住在当初夏天成的院子里面,现在夏兴言有心想要继续嗟磨沈傲梅,就要叫她搬离那里。   园子东南角是有个院子,又小又偏,夏日便还罢了,到了冬日只怕寒意入骨髓,住在里面的滋味可想而知。   小厮心中很同情沈傲梅,知道这样钝刀子拉肉才是最难受的。只怕比死还难受。不过既然夏兴言已经放了话,他肯定只能照办,再同情也没有用。于是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传话去了。   *   沈文翰得了夏兴言的指示,就想着要将薛元敬外放到哪个又远又荒凉的地方去。不过他前些年得夏兴言的照拂,一直都在富庶的地方为官,所以对又远又荒凉的地方也不了解,就叫了个员外郎过来询问。   员外郎很说了几个地方,不过随后一问,知道沈文翰这是想要将薛元敬外放到这些地方去,他忙道:“沈大人,这件事,只怕是不成的。”   沈文翰便问为何。就听得员外郎在说道:“难道您没有听说?咱们的于大人对这位薛元敬大为的赞赏,还说今儿要去面见皇上,想要将他留京,好好的培养一番。您这会儿却要将他外放,这不是跟于大人对着干么?”   沈文翰听了,就很为难。   一个是夏兴言,一个是于兴学,哪一个人他都得罪不起。也不知道于兴学去面见皇上会跟皇上说些什么话。   于兴学这会儿确实在对永宁帝说有关薛元敬的事。   他也不知道永宁帝关注薛元敬已久,想要将薛元敬打磨成一把利剑,好留给自己的大儿子用。但于兴学自己对薛元敬也是很关注的。   当年薛元敬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最后殿试的时候却折戟沉沙,只考了个三甲中等,于兴学甚为可惜的同时,也极力的想要将薛元敬挑选为庶吉士,好好的栽培,可没想到永宁帝还是将他打发到外地做了个小小的知县。临行前他还特地的见过薛元敬,叫他要踏踏实实的为官,做出些政绩出来。   结果薛元敬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这三年的政绩堪称优异非常。所以早先两个月于兴学就特意的在吏部官员整理出来的回京述职名单上面加上了薛元敬的名字,又上呈给永宁帝。永宁帝驳回了名单上的几个人,但薛元敬却是留了下来。   昨日薛元敬到吏部报到,于兴学今儿得知,立时就来面见永宁帝,想要说一说让薛元敬出任个什么官员的事。 第176章 别后重逢   于兴学属意薛元敬到他的吏部去:“吏部正好有个郎中的空缺, 微臣觉得,让薛元敬出任这个职位正好, 不知圣意如何?”   永宁帝将手里有关薛元敬政绩的册子合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于兴学。   他确实有意让薛元敬做个五品的郎中,不过不是吏部的, 而是户部。   户部尚书是夏兴言。   永宁帝原本就想要将薛元敬打造成一把传给自己大儿子的刀, 而现在, 他看到了这把刀的厉害, 就想将它磨的更锋利一点。所以,自然要将他放到更艰难的地方去才行。   若薛元敬在这样的困境里还能突围而出, 这个人往后可堪大用,若不然, 便只能罢了。   而且,因着夏天成的事, 薛元敬肯定也想早点扳倒夏兴言, 让他在户部,等往后自己想出手对付夏兴言的时候, 薛元敬肯定能帮上忙。   “户部不是也有个郎中的空缺?就让这个薛元敬到户部去。”   于兴学一惊。   如同吏部被他握在手掌心,牢牢的掌控着一般, 户部也是被夏兴言握在手掌心里牢牢的掌控着, 里面的人全都是夏党。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想将薛元敬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塞到夏兴言的手中去?   于兴学不知道夏天成的事, 所以心中还只以为永宁帝这是偏向夏兴言, 就很有些不忿起来。   他是个脾气耿直的人, 面上立时就有了不忿的神情。永宁帝暂且还不想将自己心里的打算告诉于兴学, 不过他也不知道不能冷了于兴学的心。   这些年他也是一直利用于兴学来牵制夏兴言的。若不然,就于兴学的这个臭脾气,夏党弹劾了他多少次?哪次不都是被他和稀泥给带过去了?   于是永宁帝就笑道:“我刚看到有个叫陆立轩的人,政绩也不错。难得的是他在江苏那样富庶的地方竟能洁身自好,不与其他官员同流合污,朕看这个人也用得。你吏部的那个郎中空缺,便让这个人顶上罢。”   江苏已经被夏党把持,陆立轩不与当地官员同流合污,至少说明他不是夏党,也不齿夏党的作为,这样的人,倒是确实可以为自己所用。   于兴学这才神情稍霁。又同永宁帝禀报了其他的一些政务,这才躬身告退。   永宁帝在同于兴学说话的时候原是一直斜倚在靠背上的,外人也只会以为他是个懒散的皇帝。反正这几年朝野的人肯定都说他不是个好皇帝,只会一味的贪图享乐。不过等于兴学走了,永宁帝竟是身子一侧,连倚着靠背坐都有些坐不稳了。   他身旁的心腹內监见了,忙走过来扶住他,往他的腰背后面垫了个软枕。又关切的问道:“皇上,要不要叫个御医来给您看看?”   永宁帝对他摆了摆手。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子,只怕叫了御医来看也没有什么用,不过他还是要强撑着的。   夏兴言未除,他和若莹的孩子现在还羽翼未丰......   他还是不能放心的闭眼。   喝了一口內监端过来的参茶,永宁帝轻声的问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   內监闻言心中酸涩,恭顺的回道:“回皇上的话,娘娘现在过的很好。您可要好生的保重您的身子。往后等所有的事情都了了,您还要和娘娘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呢。”   永宁帝苦笑。   有整个周家一族的性命横亘在中间,他和若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同以前一样的和和美美的了。只怕到他死的那一刻若莹都不会原谅他。   想了想,他吩咐內监:“你遣个人去告诉她,就说她的义女回京了。过的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周皇后的事毕竟很隐秘,只怕即便薛元敬和薛嘉月想要去探望她也不敢,总怕旁人会发现她的行踪。   內监应了一声,又劝永宁帝喝参茶。永宁帝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捧着手里的参茶一勺一勺的喝着。   *   吏部的公文很快就发了下来。即将去吏部上任前,陆立轩过来窜门。薛元敬留他吃饭,又叫观言去对门请谭宏逸过来。   陆立轩是个温和不过的人,甚至还有些腼腆,不过在外地历任三年,现在褪却腼腆,看着很稳重。   都是平阳府出来的人,想当年也都是书生意气,忽而三年再聚,自然颇多感慨。   薛嘉月已经叫观言去买了许多菜蔬来,这会儿她同采萍在厨房整治菜蔬,又热了酒,叫观言送过去。   陆立轩也是刚刚才知道薛嘉月和薛元敬原来并不是亲兄妹,且现在已经成亲的事,饶是他现在看着很稳重的一个人,面上也不由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起来。   然后他就看着薛元敬笑道:“难怪当时贾志泽开玩笑跟薛兄提亲的时候你会那样的生气,原来薛姑娘竟然是你从小定下来的妻子。我那个时候不知道,竟然还......”   他是说自己那个时候让父亲上门去找薛嘉月提亲的事。不过事情都已经隔了好几年,当时被拒虽然伤心,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了。且他在江苏的时候已经娶过亲,孩子都快要周岁了。   薛元敬笑了笑,没说话。谭宏逸也只笑着,没有说话。   陆立轩又说起贾志泽的事:“......那年乡试他没有考中,回去没两天就被他父亲强按着报名当兵,听说这几年在边境作战很勇猛,立了不少军功,现在官位的品级只怕都已经超过我们了。”   武将的品级原就比文官好,升职也比文官快。毕竟人家在战场上是拿命来拼的,这也无可厚非。   后来陆立轩又说到了此次他们的任命上去:“谁人不知户部是夏阁老的天下,里面都是他的人,薛兄你到户部任职,只怕每一步都会走的很艰难,你可要小心。”   他还不知道夏天成的事,若知道,只怕更要为薛元敬担心不已。   谭宏逸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这会儿他心中就有些为薛元敬担心。不过还是宽慰他:“只有经过不断的打磨,宝剑才会更加锋利。虽然说你到了户部艰险,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若你能做出一番成绩来,将来仕途肯定会很光明。”   但他心中也明白,这是将薛元敬逼到了夏兴言的跟前。若他想要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只怕就不得不将夏兴言扳倒。   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皇上是不满于党,想要薛元敬投诚夏兴言?只可惜夏兴言和薛元敬之间毕竟有杀子之仇。就算夏兴言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只要他心中怀疑薛元敬,那总归是容不下薛元敬的。   薛元敬倒是知道永宁帝心里的想法,也明白永宁帝这是想要开始对付夏兴言了。让他现在出任户部郎中一职,肯定是要他搜集一些证据,关键时刻好动用的。   不过这样的事肯定还不能对谭宏逸和陆立轩说起,所以他就写过他们两个人的关心,彼此又谈了些旁的事。   这一顿晚饭直吃到亥时方散。谭宏逸和陆立轩带着家人各自回去,薛嘉月叫采萍收拾了碗筷,扶着薛元敬回屋歇息。   她知道薛元敬新任命的职务是户部郎中之后也很担心,刚刚又听到谭宏逸和陆立轩说的话,她就越发的担心了。于是这会儿她就忧心忡忡的问道:“怎么偏偏就让你进户部了呢?这样你岂不是要经常面对夏兴言,这可怎么行?不然你辞官罢,咱们也不在京城了,天大地大,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哪里不能好好的过日子?”   薛元敬笑着低头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   莫不说他现在知道权势的好,可以让他更好的护着薛嘉月,只说夏兴言如何能饶得了他?他是必要将夏兴言扳倒的。   而且永宁帝此举......   “我心里有分寸,你不用担心。”他笑着安抚薛嘉月。   薛嘉月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是很难再更改的,便没有再说。左右她也打定了主意,再坏的结果不过一个死罢了。只要同薛元敬在一起,这样她也是原意的。   她转而说起了想去看望周阿姑的话:“......我也有三年没有见过娘了,心中一直惦念着。现在既然我已经回了京城,就想去看看她。你觉得如何?”   薛元敬看着正在明间里面忙碌的采萍,心想你的事情周阿姑肯定都知道的。不过这些事他也没有对薛嘉月明说。   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若知道了,只怕心里会有些不大舒服。有的时候,过的糊涂些的人反而会快乐一点。   但周阿姑现在肯定是不能去看的。   “你也知道周阿姑在大相国寺的事是瞒着人的,若你现在去看望她,若被有心人发现端倪,岂不是对她不好?所以暂且还是不要去看她的好。”   薛嘉月听了,面上的神情就有些失望起来。   薛元敬忍不住又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柔声的说道:“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往后等周阿姑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面前的时候,你便能时常去看望她了。”   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面前......   薛嘉月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哥哥,娘的真实身份,你知不知道?”   薛元敬微笑不答,只说道:“等再过些日子你就会知道了。”   他也想要将周阿姑送回她原本的位置,最好她生的大皇子还能做了皇帝。到时身为周阿姑的义女,薛嘉月的身份肯定不一样,她自然就能做她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了。 第177章 月妹怀孕   夏兴言知道薛元敬非但没有被外放,反倒还进了户部做了个郎中, 他当即只气的面色都有些变了, 心中暗想沈文翰果真是没用,白占了一个吏部右侍郎的位置, 但什么事都做不了。   不过转念想着户部是他的天下,等薛元敬到了户部, 想要为难他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户部一共有十三个郎中,每个郎中分管不同省份的赋税钱粮诸事, 而现在空缺出来的一个郎中职位是湖广清吏司的。   夏兴言管着户部的这些年没少贪墨各地的赋税钱粮, 而湖广素来便有水乡泽国之称, 赋税钱粮相应的就较其他贫瘠的省份多。前些年他贪墨下的赋税钱粮无数, 账面上虽然暂且糊弄过去了,但总是怕永宁帝遣人来查。现在既然薛元敬来出任湖广清吏司的郎中, 倒正好将这个窟窿推在他身上。   这样既能报了他心中一直怀疑夏天成失踪和薛元敬有关的仇恨, 还能让薛元敬替他背了这个黑锅, 岂不是一箭双雕?   主意打定, 他便叫了几个户部的亲信官员过来, 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那几个亲信领命回去, 自然平日百般的为难薛元敬不说,也暗中的想要将湖广赋税钱粮的事都悉数的推到薛元敬身上。   不过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总是要过些日子才能抖露出来的。   转眼恼人的长夏已过,金风送凉。   薛嘉月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夹衫坐在南窗木炕上刺绣, 不时的抬头看一眼窗外, 等着薛元敬散值回来。   还没有到秋分的节气, 所以散值的时辰还是申正时分。不过好在他们买的这所宅院离皇宫不算太远,走路的话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就够了。   薛嘉月心里就在想着要不要买匹马代步。虽然马匹很贵,但他们也不是买不起......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采萍走过去开门,薛嘉月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往外面看。   就见薛元敬正从二门那里走了进来。   现在并没有很冷,而且薛嘉月喜欢亮堂,所以碧纱橱上没有挂门帘子。她就看到薛元敬走进明间,然后转过身就往她这里走。   薛嘉月从炕沿上起身站起来,笑着迎了过来:“哥哥,你回来了?”   薛元敬面上带着笑意嗯了一声,然后他一面将身上的官服脱下来,一面问薛嘉月:“你今日在家里都做了什么?”   担心夏兴言会过来找麻烦,近来他总是不让薛嘉月出远门。但他也知道她是个活泼的性子,整日在家里待不去的,所以每日散值回来总会问她今日做了什么事。   也是关心她的意思。   薛嘉月对着他扬了扬手里的绣绷:“我在绣这个。”   薛元敬已经换好了常服,就走过来看她做的活计。   大红色的绸缎,上面描着两尾锦鲤和长命百岁的纹样字样。想必薛嘉月也才绣了没多久,第一尾锦鲤还没有绣好。   薛元敬长眉微扬:“这是给谭兄他们家孩子的?”   若薛嘉月这是给她自己做的,肯定不会在上面绣这样的纹样。而且长命百岁,一看就知道是给小孩子的。   薛嘉月笑着点了点头:“今儿白天我在家无聊,就去找谭夫人说话了。她现在已经有六七个的身孕了,很显怀。大夫说年底的时候就会生。现在谭夫人正忙着给腹中的孩子做冬衣呢,我见了,就想着我现在左右也无事,便给她的孩子做几件兜肚也是好的。”   薛元敬没有反对。   手头有事情做,时间总会过的要快一些,她也不会觉得太无聊了。   薛嘉月又问了他今日在衙门里的一些事,但薛元敬总算微笑着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很好。”   薛嘉月知道户部是夏兴言在掌控着,里面都是他的人,薛元敬在里面怎么可能会一切都很好?肯定是举步维艰的。但每一次她问起来的时候他总是说他很好......   薛嘉月知道他这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就没有再问,转而说起了旁的事。   “......今日我去谭夫人那里,看到她墙上贴了一张画。上面画了一个怀里抱着锦鲤的胖娃娃,憨态可掬。谭夫人说这是大画家司马烨煜画的,这样天天的看着这个胖娃娃,往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会跟他一样的可爱呢。”   司马烨煜?这名字听着好生的耳熟。   薛元敬想了一会儿,然后就想起那年还在太初书院读书的时候,贾志泽给他看的那册图画好像就是司马烨煜画的。听说这个人擅长画各样的人物,现在是宫廷里的画家......   薛元敬唇角微抽,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采萍就进来说饭菜都好了,请他们两个人去吃饭。   秋风凉,蟹脚痒,秋天正是吃螃蟹最好的时节,今儿薛嘉月也特地的叫采萍去买了几只螃蟹回来。   也没有多复杂的烧法,直接清蒸的。这会儿热腾腾的一盘螃蟹放在桌上,旁边的小碟子里放了醋和酱油,还有切碎的姜末,用来做酱料的。   家里没有什么蟹八件,薛元敬挑了一只母蟹,掰开,沾了些蘸料,然后将满满一壳子黄都递了过来。   薛嘉月伸手接过。   她是很喜欢吃螃蟹的,觉得蟹黄是天底下最鲜的东西了。今年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吃螃蟹,不过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她拿了螃蟹在手上,总觉得这螃蟹有股味儿,闻着就觉得胃里难受。   她只以为是这螃蟹不新鲜的缘故,就叫了采萍过来问她:“你买这些螃蟹的时候,它们都是活的吧?”   听说死蟹吃了有毒,隔夜的螃蟹也不能吃。   采萍忙回道:“是活的。奴婢看的真真儿的,一个个的都活蹦乱跳的在桶里爬着的。便是先前要上锅蒸,奴婢清洗的时候它们也都是活的。”   薛嘉月这才放了心,叫采萍和观言都下去吃螃蟹。   但薛元敬不放心她,问道:“怎么了?”   薛嘉月皱了皱眉:“没有什么。也许是我最近精神不大好的缘故,闻着这螃蟹总觉得有股味儿。”   近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人总是懒懒的,也极瞌睡。   薛元敬听了,就越发的担心起来:“我叫观言现在去请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说着,就要叫观言。薛嘉月忙制止他:“都说春困夏乏秋盹,这有什么?而且现在也到了掌灯的时候,药铺里也关了门,你何必要叫观言去请?算了,没什么大事。”   说着,拿筷子尖挑了些蟹黄要吃。但刚吃到口中,只觉得那味儿越发的腥膻了,如何都吃不下,便罢了。   薛元敬在一旁看的担心。   等吃过饭,薛嘉月只觉得那股子腥膻的味道一直盘旋在她胃里心中,很不舒服。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吐了起来。   薛元敬担心不已,如何还会由得她?当即就叫观言速去请个大夫来。   观言答应着,提了灯笼出去了。薛元敬倒了杯温水,将薛嘉月抱在怀里,让她漱口。   采萍也担心薛嘉月,在一旁说道:“夫人这些日子虽然看着精神都不是很好,但还没有这样的吐过。都是奴婢的错,肯定是那些螃蟹有问题。”   “不是你的错。”薛嘉月对她摆了摆手,声音听起来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气,“那螃蟹我只吃了一口。而且你们也都吃了,怎么不见你们有事?许是这些日子冷热交替,我受了风寒。待会儿吃两副药就好了。”   薛元敬见她面色苍白,他只觉心中怜惜。忍不住的就低头脸贴着她的脸颊,轻声的说道:“都怪我这些日子太忙了,忽视了你,竟然都不知道你身子不好。”   声音里满是歉意。   薛嘉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不想她担心,她自然也不想他担心。而且每次薛元敬回来,她总是表现的同以往一样。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你别担心。”她安抚着他,“也许就是我近来人懒了,所以才会这样。”   近来她有时候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但人总是会有些讳疾忌医的,总担心若看了大夫,大夫告诉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该怎么办?便一直不看大夫,只当做没有这回事,过几日自然就会好,却没想到刚刚她竟然吐的那样厉害......   薛嘉月心中忐忑,薛元敬心中更是不安。等观言请了大夫过来,薛嘉月详细的对大夫说了自己近来的一些症状,大夫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只叫随行的药童从药箱里拿了一只青色缎面做成的小迎枕出来垫在薛嘉月的右手腕下。   而在他给薛嘉月诊脉的时候,薛元敬就目光一直看着他。   大夫被他看的心中发虚,就闭上双眼,只做了凝神诊脉的模样。   薛元敬看着他面上严肃的模样,一颗心就高高的提了起来。   等大夫按在薛嘉月手腕上的手刚离开,他就忙问道:“她有没有事?”   “她没有事。”大夫微笑着,“刚怀了身子的人总归多多少少的都是有些症状的。才刚一个多月,也不用喝什么安胎药,日常小心的照顾着就是。”   薛嘉月听了这话,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是什么反应。她下意识的就去看薛元敬。   就见薛元敬也正在看她,面上的神情......   仿似就是一片空白,压根就没有什么表情。 第178章 震惊激动   接下来就见薛元敬很镇静的拿了诊金给大夫, 又叫观言送他们出门。然后叫采萍打了水来服侍薛嘉月洗漱, 自己也洗漱了, 两个人上床歇息。   仿似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薛嘉月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觉心惊,几次叫他哥哥, 都见他很平静的反问道:“嗯,什么事?”   薛嘉月:......   她有孩子了啊!这样的一件大事, 她到现在心里还觉得震惊, 也很无措。既有喜悦,也有害怕, 但是薛元敬看起来竟然这样的平静,好像压根就没有这件事一般。   薛嘉月不想跟他说话了,就翻身背对着薛元敬,闭上双眼要睡觉。   双手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想想现在里面竟然有了个小宝宝。也不晓得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 生下来会是个什么样。是像她多一点,还是像薛元敬多一点呢?   这样一想, 心里就满是甜蜜, 也满是期待。竟然恨不能现在就将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这些日子原就一直觉得困倦, 这会儿虽然心里激动,但慢慢的竟然也睡着了。   不过也不知道是睡了多长的时间,她忽然觉得有人在摸她的小腹。虽然动作很轻柔,但是她现在知道腹中有了孩子, 下意识的就会很紧张, 所以她还是立时就醒了过来。   就见薛元敬没有躺着, 而是坐在床上,正侧身在轻抚她的小腹。   薛嘉月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但还是叫他:“哥哥。”   声音略带了几分沙哑,刚刚才睡醒的缘故。   就听到薛元敬轻声的嗯了一声。然后又听到他在说道:“月儿,我们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   初时声音听说还算平静,但越到后来就越激动。而且看他的样子,哪里还有先前的镇定?像是恨不能现在就跳下床,打开窗子对外面大吼一声我有孩子了。   薛嘉月:......   他这反射弧可真是够长的。难不成现在才反应过来?   薛元敬不是现在才反应过来。只是一开始听到大夫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整个人完全的就懵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所以看着还是很平静的。但是躺在床上他却无论如何的睡不着,心里反反复复的都是刚刚大夫说薛嘉月有了身子的话。   慢慢的激动和喜悦从心里弥漫开来,四肢百骸,甚至每个毛孔都透着喜悦。禁不住的就坐起来,伸手轻抚着薛嘉月的小腹,脑子里只有一句话,我有孩子了。我和月儿的孩子。   实在是太高兴,所以平日看着气质清冷的一个人这会儿面上竟然都是傻笑。   薛嘉月见了,也忍不住的笑起来。手撑着床就要坐起来,但被薛元敬连忙给按住了:“你躺着,不要起来。”   紧张的好像她是个易碎的瓷器玉器一般,都动一下都不行。   其实薛嘉月心里也没谱,她也不知道怀孕之后应该怎么做,不过面上还是故作轻松的笑道:“你现在就这样紧张做什么?既然不要我坐起来,那你就躺下来,我们两个人说话。”   薛元敬依言躺了下来,手圈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满足的叹了一口气:“月儿,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   若没有薛嘉月,他不晓得自己现在会怎么样。想必心里肯定是仇恨多一点的。但现在她在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家,他们还有了孩子......   但他心中也知道薛嘉月其实很担心他,只是一直强撑着不说罢了。   夏兴言的事,是该加快速度解决了。他不想薛嘉月怀着身子还要日日的担心他。   虽然永宁帝没有召见过他。他现在只是个五品的郎中,若永宁帝召见他外人肯定是会疑心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永宁帝的心思,而且最近于兴学见过他两次,也隐约的对他透露了一些想要招揽他的意思,不过他总没有接茬就是了。   难就难在现在边关还不稳,外敌未全部清除,皇上还要依仗着夏家兄弟。不过也是可以慢慢的将夏兴言的爪牙去掉一点。   夏兴言想要拿他去堵湖广前些年赋税钱粮窟窿的事他也是察觉了的,不过一直装着不知道罢了,这次倒是可以借着这件事生点文章。不过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行的,也许明天散值之后他要去见一见于兴学。还要写一封书信给贾志泽。他现在就在边关镇守,听说已经做到了中骑都尉的位置,可以叫他若边境战况有任何变化了都要来信告知他......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直清浅的呼吸声,低头一看,就见薛嘉月枕着他胳膊睡着了。面上还有些苍白,不过较先前还是好了很多。   心中怜爱顿生,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然后也阖上双眼入睡。   次日散值之后他果然去见了于兴学,也透露了自己想要投诚的意思,于兴学当下大喜。   他原就发愁户部就如铁桶一般难突破,自己的人安插不进去。便是好不容易安插个人进去,也很快的就会被夏兴言给排挤掉,现在天假其便,薛元敬进了户部做了郎中不说,还要投诚他。   薛元敬又将自己在户部查探到的事挑了一些对于兴学说了,也说了夏兴言想要他背黑锅的事,两个人一合计,就觉得将计就计。不过暂且还是要按兵不动的,只暗中筹备,静待夏兴言先发难他们在反击。   朝堂上的这些事薛元敬很少对薛嘉月说,以免她担心。现在她又怀了孩子,更是不能让她担心了。   不过薛嘉月最近人看着越来越慵懒了,一天中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经常是薛元敬早上出门到户部衙门去应卯的时候她在睡觉,等他傍晚散值回来的时候她也在睡。这样也好,不用她再为他的事担心。   等过了霜降,天气渐冷,薛嘉月终于慢慢的不再那么渴睡了。   姜从玉知道她怀了身子,过来看过她几次。因为姜从玉已经过了怀孕最初的时候,身旁也有个有经验的嬷嬷—是她母亲知道她有了身子之后不放心,特地的叫人将这嬷嬷送过来照顾她的—所以她会对薛嘉月说一些要注意的事。   譬如说不能再吃螃蟹这些性冷的东西,也不能吃荔枝龙眼这样性热的东西。但其实薛元敬知道薛嘉月有了身子之后就特地的去找过大夫,一应要注意的事情都问的清清楚楚的。虽然他每日都要去户部应卯当值,但薛嘉月每日的饮食都是他亲自过问的。头天晚上就会交代好采萍明日要烧些什么菜,买些什么水果和干果,还要多扶着薛嘉月走动走动。   不过有姜清婉这样陪她说话也是好的,所以有时候薛元敬还会交代采萍,让她可以多扶着薛嘉月一起去对门走走,也可以请了谭夫人过来说话。   等过了小雪节气,今年湖广的赋税钱粮也陆续的收了上来,夏兴言觉得时机到了,便示意手下开始行动。   一封章奏上达天听,便要将薛元敬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次日早朝永宁帝便遣人叫薛元敬和其他几个有关联的户部官员过去问话。   薛元敬自入户部,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午门。这会儿跟着前来传话的內监进了午门,便见眼前一片开阔的广场,极震撼也极肃穆。前面就是奉天殿,三品以上的大员这会儿都在里面......   薛元敬深吸了一口冬日的寒气,步伐沉稳的跨进了奉天殿里面。   自然先是得夏兴言暗中授意的那几个官员拿了一些所谓的证据出来诬陷薛元敬贪墨。还说他原是穷苦人家出身,无家世无背景,但竟然住的是一处二进的宅院,离皇宫也很近。   要知道京城里的宅院是很贵的,好些做了几十年官的人都未必能买得起郊外的一处宅院,但薛元敬竟然在那样好的地段买了一处二进的宅院。若仅凭他的俸禄如何买的起?家里甚至还有小厮和丫鬟。不是贪墨得来的,他哪来的钱?   薛元敬的小厮永宁帝虽然不知道,但丫鬟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采萍原就是他遣过去伺候周阿姑的,但没想到周阿姑竟然将采萍给了薛嘉月,也是相当看重她那个义女了。而薛元敬的宅院,他也知道的,应该早先几年就已经买下来了。   不过永宁帝也不说话,只坐在龙椅上面,眼中甚至还带了几丝笑意,就想要看薛元敬要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 第179章 怀孕之事   接下来的剧情堪称反转, 薛元敬不仅证实了自己的那处二进宅院是自己三年前就买下来的, 便是银钱来源也交代的一清二楚。是自己在平阳府的时候做生意赚来的,随后他更是拿出了自己这些日子搜集来的证据,证明这只是一场贼喊捉贼的戏码。   但他也知道暂且还动不了夏兴言, 贾志泽来过信, 说现在边境的战事还处在胶黏的状态, 皇上还要依仗夏兴言的弟弟镇守边境, 所以他便将矛头对准了户部其他的几个官员。都是夏兴言的心腹亲信。   永宁帝早就存了要对付夏兴言的心思, 这会儿薛元敬拿出来的证据确凿,又有于兴学等官员在旁边义正言辞, 便借着这件事为由,当场就将所有涉事的户部官员交由刑部去处置, 从重发落。至于户部空缺出来的职位, 当场就任命了其他的官员过去充任, 打了夏兴言一个措手不及, 却又无话可说。只能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毕竟若不是他主动让人挑起这件事, 想必永宁帝也不会主动叫人来查。但是现在......   夏兴言当时心里就发了狠, 这个薛元敬是再不能留的。   只要薛元敬还在户部,还愁没法子对付他?但没想到,此事过了两天之后, 吏部左侍郎周绍钧忽然上书告老还乡, 永宁帝遂让沈文翰迁为左侍郎, 又一道旨意下来, 言薛元敬此次检举有功,特迁为吏部右侍郎。   竟是将薛元敬从户部调出,夏兴言便是想要对薛元敬下手都难,只气的他当时就砸了手里拿着的盖碗,却又无可奈何。   他心里也明白,永宁帝这是想要重用薛元敬了。   若没有夏天成的事,他肯定是要去拉拢薛元敬的,但是现在,都过了这几年,总还是找不到夏天成。他心里其实也明白,只怕往后是再也找不见了。   他总还是觉得这事与薛元敬有关。两个人之间横亘着杀子之仇,他还如何会拉拢薛元敬?肯定是要不共戴天的。   只是吏部有于兴学把持着,他插手不进去。而沈文翰虽然做了吏部左侍郎,但有什么事于兴学依然绕开他,反倒只和薛元敬商议......   很显然,薛元敬已经选择跟随于兴学了,现在他更难对薛元敬下手了。   朝堂上的事薛元敬虽然很少对薛嘉月说,但薛嘉月也是知道他升任了吏部右侍郎一职的。   吏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官儿,许多人在官场一辈子,头发都花白了也未必能做到这个位置,但薛元敬现年才二十四岁,这在以往可是再没有的,谁人不震惊,不惊讶?   原本他们住在这里是很少同人往来的,但自从薛元敬做了吏部右侍郎之后,倒经常的会有好些人过来拜访薛元敬。还有好些某某官员家的女眷,又或是某某媒婆。   官员家的女眷是想着曲线救国,先和薛嘉月套近乎,再由薛嘉月给薛元敬吹吹耳旁风,还愁到时薛元敬不会和自家老爷关系好?而媒婆自然是想要来给薛元敬说亲事的。一见薛元敬已经娶亲了,便转而想着要给他说几个妾室。   做大官的人,身边怎么会没有几个妾室呢?而且看现在薛元敬的妻子还怀着身孕,夫妻生活肯定也没有以前那样的随心所欲。正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能不想哪些事?   更有甚者,还有个好事的媒婆在薛嘉月面前劝她,说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暂且这些日子也伺候不了薛元敬了,不如贤惠大度点,给夫君纳个妾室,夫君心中高兴,对她也更尊重些之类的话,只将薛嘉月气的当时手脚都软了,脸色也变了。   正值薛元敬散值回来,听到这些话,当即面色就阴冷了下来,喝令观言用棍子打了这个媒婆出去,并勒令往后任何人再来拜访夫人都不让进门。   观言领命,当即就拿了一把扫庭院用的大高笤帚将那个媒婆撵了出去,又扑通一声关上了两扇院门。   薛元敬则是忙着去看薛嘉月。   已经是腊月隆冬时节了,薛嘉月也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已经开始慢慢的显怀。虽然说暂且还不至于行动不便,但一举一动总归还是较往日小心谨慎了许多。   但这会儿薛嘉月正在气恼中,猛的一下子就起身从炕沿上站了起来,一双唇紧抿着,看着薛元敬不说话。   薛元敬担心她,忙走过去扶她。又不放心的叮嘱她:“你起来的时候慢些。”   怀孕的人脾气原就喜怒无常,且或多或少的总要较以往胖一些,腰身也是渐看着圆润了起来。薛嘉月又是第一胎,没有经验,这些日子心里也很忐忑。又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这些日子也没有碰过她,刚刚媒婆又对她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于是她就一把甩开薛元敬来扶她的手,怒道:“我不要你扶。你还在我这里做什么?快去找个媒婆来,给你纳一房小妾才是正经。”   甩手的动作大了,就有些惊吓到了腹中的孩子,当即就不满的踹了她一脚。   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胎动了,不过也不会很频繁,动作也不会太重,但做母亲的人,每次腹中的孩子这样动一下的时候总会觉得很惊奇,特别是前些日子才开始这样的胎动......   薛嘉月当即就顾不上生薛元敬的气了,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也抬了右手放在小腹上,一脸的期待和惊喜。   薛元敬刚刚还在感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明明是媒婆说那样的话,他是从来没有动过那样的心思的,但薛嘉月还是将这件事怪到了他头上来。正想着要如何的哄她回心转意,忽然就见她面上怒气顿消,也无暇理会他,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   薛元敬只以为她这是不舒服,心中一跳,忙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激动的抬头看他,一面又指着自己的腹部说道:“哥哥,刚刚他踢了我一下。”   孩子毕竟不在自己的腹中,所以对于这样的事男人是没有法子感同身受的。所以薛元敬虽然也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担心薛嘉月:“你累不累?”   挽着她的胳膊,扶她在炕沿上坐下。又伸手握住她放在小腹上的手,然后就皱了皱眉:“你的手怎么这样的冷?”   说着,就将她的两只手都握在自己的手掌心轻轻的揉搓着,一面还问她:“这样有没有觉得暖和一些?”   薛嘉月原就是个怕冷的人,一到冬日手脚就冰凉的,往年屋里总是要笼着一个大火盆的,薛嘉月都恨不能整日的坐在火盆旁边不离开。但现在她怀了身子,嗅觉较以往灵敏了许多,旁人闻着没有什么气味的东西在她闻来却是熏的她难受。   而这炭火原就有气味的,便是加了梅花饼在里面都不行。不说炭火的气味,便是梅花饼的香味薛嘉月现在也闻不得,闻着便觉头晕脑胀,于是屋中便只得不笼火盆了。   薛嘉月原本安慰自己,多穿些衣裳也是一样的,但是现在,她穿了棉袄绵裙,外面还穿了薛元敬前几日特地给她买来的白狐裘,可这会儿手脚依然是冰凉的。   不过薛元敬的手掌心很暖和,她的双手被他这样轻柔的揉搓着,很舒服。   薛元敬见她双目半阖着,面上的神情舒适的如同在冬日日光中晒暖儿的小奶猫,唇角忍不住的弯了起来。又见她一张清丽的小脸上苍白着,没有什么血色,唇角的笑意不由的就淡了下来。   怀孩子实在是很受罪的一件事。他问过大夫,说现在这个月份还算是舒适的,等越到了后面就会越不舒服......   薛元敬不由的就开始担忧起来。   薛嘉月暂且也忘了刚刚和薛元敬生气的事,不过等两个人吃完晚饭,上床歇息的时候她忽然又想起了白日的事来。不由的又觉得心情低落起来,对着薛元敬就委屈的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也想要纳个妾?”   薛元敬哭笑不得,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想:“我没有这样想过。倒是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实在是薛嘉月上辈子没少听说过这样的事。   做妻子的辛苦孕育着两个人的孩子,做丈夫的却在外面寻花问柳,这样的伤害真的是一辈子都抹不平的。而且某网站上好些人信誓旦旦的无数次说过,这世行就没有不出轨的男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想到这里,薛嘉月不由的就咬牙切齿起来,也口不择言:“薛元敬我告诉你,若是你胆敢找其他的女人,我就带着孩子跟你和离。我还就不信了,天大地大,我们娘儿两个离了你就不能潇洒自在的过日子了。到时我再找个好男人嫁了,等往后你再遇到我们,我也不让孩子叫你爹,只叫你做叔叔。”   一番话说的薛元敬的一张脸沉了下来:“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   任凭是谁,听到自己亲生的孩子叫自己为叔叔肯定都会受不了。而这番话偏偏是薛嘉月说出来的,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薛嘉月原就觉得委屈,这会儿还被薛元敬这样沉声的说,当即就委屈的流下了眼泪来。 第180章 疯狂念头   薛元敬虽然原本心里还有些气, 但现在看到薛嘉月哭了, 立时就什么气都没有了。   他也知道薛嘉月现在怀着孩子辛苦,心情也反复无常,更加的不能刺激她, 于是忙打叠起千百种柔声细语来哄她。   好在薛嘉月的脾气向来就是来的快也去的快,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嗔转喜, 躺下睡觉了。   次日薛元敬休沐, 就在家里陪着薛嘉月。   薛嘉月问过大夫, 知道预产期约莫是明年的四五月份,就想趁着现在行动还方便的时候多做几件小孩儿的衣裳出来。   薛元敬看她坐在临窗的炕上, 低垂着头在做一件小褂子。淡金色的日光从她身后的窗子里斜进来落在她身上,看着真是再恬静平和不过。   薛元敬只觉心中软软的, 走过去看她已经缝制好的其他小褂子。   都是软软的料子。而且都那样的小......   想着到时他们的孩子会穿着这些小衣裳, 薛元敬的唇角不由的就上扬了起来。   又叫薛嘉月:“现在离你生产还很有几个月, 你也不用这样着急的每日做衣裳。老是坐着也不好, 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的。”   就伸手将薛嘉月手里正在缝制的小褂子拿下来, 去取了件斗篷过来给她披上, 牵着她的手往门外走。   今儿虽然有日光, 但那日光也是淡的,水一样,照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暖意。但好在没有什么风, 也不是很冷。   薛元敬小心的扶着薛嘉月的胳膊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 又扶她去看廊外摆放的盆景。   石榴树, 杜鹃花这些盆景的叶子早就落尽了, 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桠。不过那盆天目松盆景还是苍翠的,腊梅花的盆景也打着花骨朵。有些已经开了,花瓣蜜蜡一般,香气浓郁。   薛嘉月现在虽然对气味没有前些日子那样的敏、感,但到底也是不敢靠腊梅太近的,只站在一旁看。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就对薛元敬说了,薛元敬忙去屋里搬了一把圈椅出来。还细心的铺了一层锦褥,这才扶着薛嘉月慢慢的在椅中坐下来。自己随后也搬了只绣墩坐在一旁,轻轻的给她揉腿。   大夫说过,到后面怀的月份越大,腿脚就会慢慢的肿起来。甚至都后面鞋都穿不进去,所以总是要多走动走动,也多揉揉才好。   薛嘉月就笑道:“看你这个样子,仿似我有多娇弱一样。那个时候在秀峰村,一开始你对我可狠心着呢。”   那个时候觉得那样的辛苦艰难,但现在说起来心里却是平静的,面上甚至还带着笑。   因为心里知道,身边的这个人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会宠着她,再不会有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薛元敬面上却没有笑意,甚至心中还觉得愧疚。   他探身过来轻了轻她的脸,低声的说道:“若我早知道是你,我当时就会好好的宠着你,不让你受一点苦。”   薛嘉月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她并没有想到薛元敬早就知道她不是原来那个二丫的事,只以为他这是愧疚呢,就抬手轻捏了他的脸颊一下,笑道:“那你往后可要对我和孩子好。”   本朝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在外面的时候面上的神情从来都是严肃的,谁看了心里都有点犯怵,但是现在被薛嘉月这样捏脸颊他也不躲不闪,温顺的由着她捏不说,还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嗯。我这辈子一定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命都是他们的,还有什么不给他们?   薛嘉月笑了笑,收回手,又说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站在窗前,也是这样的冬天,但忽然就有一只很漂亮的蝴蝶飞了过来。我对她伸手,她就停在我的指尖上,扇着翅膀,好像在看着我笑一样。当时我就觉得心里很柔软,也看着它笑。哥哥,我觉得我腹中的孩子应该是个女孩儿。”   说完,就目光看着薛元敬,眼中满是笑意。   薛元敬就也笑了。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脸,笑道:“女孩儿好。等她大了,可以你教她刺绣,我教她读书,好不好?”   薛嘉月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兴致勃勃的和她商议起孩子的名字来。   正说着,就见采萍捧着一盘切好的梨子和橙子走过来。   她刚刚去外面买菜,看到有卖梨子和橙子的,就也买了些。这会儿就洗净了,切成块拿过来。   薛元敬接在手里,拿了一瓣橙子递给薛嘉月吃。   采萍站在旁边没有走,说道:“刚刚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对面谭大人家的小厮疾冲出来,差些儿就撞到我。我拉住他一问,才知道是他家夫人昨儿晚上就发动了,但现在还没有生下来,少爷叫他去请大夫过来呢。”   薛嘉月正吃着橙子的动作一顿。   前两天她才刚去看过姜从玉,见她肚大如箩,行动很是不便,正跟她说这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生下来,没想到现在就要生了。   自回京之后薛嘉月和姜从玉往来颇为频繁。特别是她有了身子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就越发的多了,彼此相处的都很好,所以现在听到姜从玉发动了,薛嘉月就想过去看一看。   薛元敬按住了她:“谭家人原就多,谭夫人又是第一胎,围绕着她的丫鬟婆子肯定很多,你现在怀着身子,原就不该去人多的地方。而且你去了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家里坐着的好。”   虽然知道他说的很对,但薛嘉月总是有些担心姜从玉的,最后想了想,就叫薛元敬去看看。   薛元敬不想她担心,就叫了采萍过来陪着她,自己起身去对面谭家。   谭宏逸正背着双手站在廊下看墙角的竹子,小厮进来通报说薛大人过来了,他便叫小厮请薛大人到明间用茶。   两个人在明间坐下来,小厮上了茶,薛元敬就说道:“月儿知道尊夫人发动了,很关心,就叫我过来看看。谭兄,现在尊夫人如何了?”   看谭宏逸一脸疲惫的样子,眼中也有血丝,想必昨晚也一晚上没有睡......   “我也不知道。”谭宏逸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抬手捏了捏眉心,“稳婆说她这是头一胎,生产的时间肯定会长一些。但从昨儿晚上开始到现在,她都已经痛了有六七个时辰了,也不见孩子生下来。刚刚我叫小厮去请大夫,等大夫过来看看再说罢。”   男人对生孩子的事肯定是没有什么经验的。不过刚刚在外面看着丫鬟婆子一盆盆的清水端进去,然后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很是触目惊心。嬷嬷又说产房污秽,他是个男人,不能进去......   薛元敬安慰了他几句,心中也有些发沉。   姜从玉都痛了六七个时辰了还没有生下来,也不晓得等月儿生产的时候会不会这样。她向来就是个怕痛的人,那到时......   约莫等了一炷香左右的功夫,大夫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谭宏逸连忙带着大夫往后院走,薛元敬想了想,也跟过去看。   还没走近,就听到姜从玉痛苦的叫喊声。还有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个个脸上都很焦急的样子。她们端出来的盆里都是血水,他还听到旁边有丫鬟在小声的议论着,说是生孩子原就是有命喝鸡汤,无命见阎王的事,也不晓得少夫人这是会喝鸡汤呢,还是见阎王呢......   薛元敬心中发紧,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转过身往外走。   一直到半下午的时候姜从玉的孩子才生下来,是个男孩儿。   稳婆抱着孩子出来给谭宏逸看的时候他脸上也有笑容。叫小厮打赏稳婆和大夫之后,他想了想,就进屋去看姜从玉。   不过姜从玉累极,已经睡着了。谭宏逸轻声的交代丫鬟婆子好生的照看她,然后就走了出来。   等到了前院,就见薛元敬正在和大夫说话。大夫摇了摇头,薛元敬面上有失望之色,但随后还是让大夫走了。   谭宏逸走过去问他:“你在和大夫说什么话?”   薛元敬正看着旁边的一株茶花出神,闻言回头看他,回道:“没有什么话。不过是问一下生产的时候要注意的事罢了。”   谭宏逸以为他是看到刚刚姜从玉生产时的样子,心里担心薛嘉月生产的时候,所以就问大夫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所以他就点了点头:“这些事是要问清楚的。”   他心里也想着,薛嘉月是个娇气的人,生产这样的痛只怕她是受不了的。   心中一紧,所以顿了顿,他还是说道:“等她生产的时候,你还是立时就叫个大夫过来在旁边看着罢。”   薛元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但实际上,他刚刚问大夫的话是,能不能开一副落胎药给他?   刚刚看到姜从玉生产的时候那样的痛苦,听到旁边的丫鬟说的那番话,他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很疯狂的念头。   他不要孩子了。他压根就不敢想象若薛嘉月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虽然明知道这样对孩子很残忍,但是没有法子,他只要薛嘉月好好的,其他的他都可以不在乎。   只可惜大夫问明薛嘉月已经有五六个月的身孕时,就摇头拒绝了。说这个月份再吃落胎药,大人也是要保不住的。薛元敬这才作罢,不过一颗心还是跳如擂鼓,完全的静不下来。 第181章 正文完结(上)   薛元敬虽然心中很担心, 但为免薛嘉月害怕,回去之后对这些事他还是只字未提, 只说姜从玉生了个男孩儿, 母子平安。   薛嘉月听了, 很为姜从玉高兴。又同薛元敬商议, 要送点什么东西给那个孩子。   薛元敬想起那个时候他同谭宏逸打赌说过的话,想了想,便说道:“明日散值回来的路上我顺路去金银铺子里,买一只赤金的长命锁和一副赤金的手镯罢。”   这算得是很重的一份礼了。不过薛嘉月现在和姜从玉交好,也很乐意送的。   当下两个人说定了,薛元敬见天色晚了,就叫采萍摆饭。   薛嘉月刚怀孩子的时候吃不下什么东西,整日恹恹的, 有时候还会吐,不过现在胃口很好, 一顿要吃两碗饭不说, 还经常的过一会儿就饿了, 要吃糕点水果。   薛元敬前些时候见她瘦了好些, 便也由得她吃。还交代采萍每日都去买最新鲜的鱼肉鸡鸭之类的回来,糕点和当即的水果也没有断过。不过现在薛元敬却不想要薛嘉月吃这么多了。   看她吃饭了一碗饭还要再添的时候, 他就将碗拿了过去:“晚饭吃多了不克化,你便只吃这一碗罢。”   任凭薛嘉月如何的说, 他依然不为所动, 叫采萍过来将饭菜都撤了下去。又叫观言在院子里点了几个灯笼, 要扶着薛嘉月到院子里面走一走。   薛嘉月简直哭笑不得。   她知道他的心思。吃的多了,孩子就长的大,生产的时候大人肯定会多受罪。多走动肯定也是有利于生产的。   也不知道今日他在谭家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他现在心里肯定是很担心的。   于是薛嘉月便很乖巧的由着他给自己披了斗篷,两个人到外面去散步。   今晚的月色很好,落在地上就跟霜雪一样,照的各处都是亮的,压根就不用点灯笼。   她就叫薛元敬去将院子里的灯笼都熄了,两个人一面在月下漫步,一面说话。   “等再过四五个月,咱们的孩子就出来了,我们就是一家三口了。然后再过个四五年,我们的孩子大了,只怕若晚上我们出来这样逛的时候,她也要跟着一起,哪里还能跟现在这样的安静呢?等再过个几十年,虽然我们的孩子大了,懂事了,不来闹我们了,但他们也会有孩子的,就是我们的孙儿孙女了。到时他们肯定也要闹着我们的,像今晚这样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只怕很少了,所以往后我们晚上多出来散步好不好?”   教她这样一说,薛元敬就仿似看到了他和薛嘉月的一辈子。而且仔细想一想,这样世俗又温暖的生活正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心中平和安稳,要这个人世上有他所留恋喜欢的人或物,想要跟其他人一样,平平凡凡的快乐,平平凡凡的老去。   但薛嘉月是一定要陪在他身边的。没有她在他身边,他就觉察不到半点快乐。   想起今日姜从玉生产的事,心中不由的就开始发慌起来,握着薛嘉月的手也紧了起来。   他垂眼看着薛嘉月隆起的小腹,心情复杂。   不晓得是该期待这个孩子,还是怨怪这个孩子。只要一想到薛嘉月生产的时候要经历那些痛和风险......   忽然就有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拉着他的手轻放在了小腹上。他抬头,就看到薛嘉月正在对他笑:“哥哥,他刚刚踢我了。你摸一摸。”   虽然薛嘉月穿了厚厚的冬衣,但这一刻薛元敬仿似真的察觉到她腹中的小人儿在动。好像还对着他的手掌心踹了一下,仿似在责怪他这个做父亲的竟然对他这样的心狠。   薛元敬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觉得心里柔软的跟一汪水。   他轻叹一口气,伸臂揽着薛嘉月的肩,小心的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又低头亲了亲她头顶的秀发,轻声的说道:“我们就生这一个孩子,好不好?”   薛嘉月笑着应了下来。   她知道薛元敬肯定是今天看到旁人生产,心里就很担心她,所以回来之后都没有笑过。她虽然也害怕,但她不想薛元敬担心,更不想薛元敬心中不喜他们的孩子,所以刚刚胎动的时候她才特意的拉着薛元敬的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好在他看起来终于是软化了,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过了两日,姜从玉的孩子洗三的时候,薛嘉月带着薛元敬那日买回来的赤金长命锁和时赤金手镯过去看望。   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给她看。   孩子包在大红色的绸缎包被里面,正睡着。虽然眼睛闭着,但看得出来五官是很不错的。   薛嘉月以前经常听到旁人指着某某小孩子跟人说话,说这孩子长的像你。要么就是长的像他爸爸或妈妈,薛嘉月那个时候也认真的看过,但总是看不出来到底像谁。就像现在,她也看不出来这孩子长的像谭宏逸还是姜从玉。   而且刚下来的孩子样子变的很快的,压根就看不出来到底像谁。所以她就笑道:“谭大人生的俊朗,你生的柔美,这孩子长大了相貌肯定会很好。”   做母亲的人听到旁人这样夸自己的孩子,甭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会很高兴。   姜从玉倚在床头,叫丫鬟搬了一张圈椅来给薛嘉月坐,然后跟她说话。   “......当时我都以为我熬不下去了,就叫稳婆一定要保住孩子。丫鬟和嬷嬷就在旁边哭,叫我一定要撑住。后来大夫来了,开了催产的药。我那个时候人都已经迷糊了,也不晓得到底喝了多少碗催产药下去。后来稀里糊涂的,就觉得一阵轻松,又听到孩子的哭声,我这才晓得原来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薛嘉月面上带着笑意的听着,不时的也会说几句场面话,但拢在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掌心里也潮湿的。   她现在怀着孩子,其实心里也是害怕生产时候的事的,但是现在姜从玉还要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   不过薛嘉月知道姜从玉其实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她是觉得自己劫后重生了,想要跟人说一说这些事罢了,不过她现在还是不大想听到这些话。   正想着要开口说作辞的话,忽然就觉屋中光线一亮,有人掀开了碧纱橱上的撒花帘子。接着就听到旁边的丫鬟在叫少爷。   薛嘉月回过头一看,就看到谭宏逸正走进屋里来。   彼此的视线正好对上,薛嘉月先是微怔,过后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给他打了个招呼:“你散值回来了?”   谭宏逸一怔。   她这样的坐在这屋子里面,同他说着这样家常的话,就仿似她是他的妻,正在家里等着他散值回来一般。   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心中由不得的就有些发酸,声音也有些发哑:“嗯,我回来了。”   姜从玉在一旁听到他们两个的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心里很有些怪异。她就坐直了身子,笑着叫了一声夫君。   谭宏逸嗯了一声,不过目光却没有点头。反倒是看着薛嘉月说道:“刚刚我和薛兄在路上遇到,就一起回来。他回去没有看到你,心里肯定会很担心。我让人送你回去。”   竟是直接叫薛嘉月走的意思。   这可就实在是太不客气了。姜从玉忙笑道:“薛大人应该也知道薛夫人在我这里,不会很担心的。或者妾身现在也可以叫个丫鬟去跟薛大人说一声,告诉她薛夫人我这里?”   不过刚刚心里的那点子怪异却没有了,只以为刚刚是自己多心了。   哪知道谭宏逸还是坚持:“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天色阴沉了下来,风也大了起来,待会儿可能就会下雪,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薛嘉月如何还好再在这里待下去?而且她原本就想要走的。   于是她就起身站起来,对姜从玉笑道:“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跟你说话。”   又看着谭宏逸,说道:“那我先走了。”   谭宏逸点了点头,目光看着她:“我送你出去。”   薛嘉月原本不要他送,但他仿似知道她会说这话一般,直接转过身就往外走了。薛嘉月没有法子,只能对姜从玉笑了笑,然后由采萍扶着胳膊往外面走。   等到了门外,就见谭宏逸正站在廊下,微仰着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一双长眉也皱着。   原来竟然下起了雪珠子。   谭宏逸就叫一个丫鬟去拿伞,自己则率先往旁边才抄手游廊走去。走出了一段路,他才回过头来看薛嘉月,示意她跟过来。   他是知道她肯定会开口叫他不要送的,要他回去,所以索性不给她这个开口的机会。   薛嘉月果然没有法子,只好扶着采萍的手往抄手游廊上面走。   她现在怀着五六个月大的身子,也没有办法走得很快,只能慢慢的走。谭宏逸也不急,脚步放的更慢了一些。   天阴沉着,雪珠子打在头顶的黛瓦上,旁侧的树叶上,扑簌簌的一片轻响。北风也刮了起来,刺骨的冷。不过谭宏逸还是觉得心里很安宁平和。 第182章 正文完结(中)   虽然谭宏逸已经尽量的克制过自己了, 从来不会主动去找薛嘉月,也不会主动同任何人提起她,但其实他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跟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哪怕就只是这样的一前一后的走路,彼此之间一句话都没有说也是好的。   只是很快的就走到了二门边上,丫鬟也拿了伞过来, 他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再送, 只怕旁人就会起疑心。   他不想这样,他宁愿所有的酸涩都他自己一个人扛着。   于是他就停下脚步, 从丫鬟的手里拿过伞递给薛嘉月, 温声的同她说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 走路要慢些, 莫要再像以前一样的走路也不看路,若摔到了不是好玩的。”   薛嘉月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明明刚刚在屋里的时候他恨不能她立刻就走,但现在听他说的这话,分明就很关心她......   她也不敢看谭宏逸,只叫采萍接了伞, 然后对谭宏逸道了谢, 就转过身往前走。   有的时候她觉得谭宏逸已经放下了以前的事,对她很客套, 但有时候, 她又觉得他压根没有放下以前的事。就好像刚刚他看她的目光,里面都是掩都掩不住的温柔......   谭宏逸看着她走远, 这才转过身往回走。   刚刚他散值回来, 知道薛嘉月过来看望姜从玉的时候他原是不想进屋的。毕竟他娶了妻, 薛嘉月也嫁给了薛元敬,彼此之间也要避些嫌疑,他不想让任何人起疑心。但是后来他在外面听到了姜从玉说的那些话......   薛嘉月现在腹中的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但姜从玉却跟她说自己生产的时候是如何的凶险,她听了心里肯定是会怕的。于是他当即就掀开帘子走了进去,然后就要薛嘉月回去。   他不想害怕。哪怕她误会了,觉得他这样对她很不客气也没有关系。   门口站了个丫鬟,看到他走过来就伸手掀开了夹棉门帘,谭宏逸低头走了进去。又走到了碧纱橱里面去。   姜从玉正在跟奶娘说话,问她哥儿今日吃了几回奶,睡了几次,奶娘正恭敬的回答着。   看到谭宏逸走进来,姜从玉就没有跟奶娘说话了,转过头对他笑道:“你回来了?”   谭宏逸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走过去看放在床上的儿子。   姜从玉心里又有些不大舒服起来。   刚刚薛嘉月同谭宏逸客套,说你回来的时候,谭宏逸可是立时就跟她说话了的,但是现在,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随后她也安慰自己,薛嘉月是客,谭宏逸跟她客套些是应该的,但自己是他的妻子,对着她自然就不用那样的客套了。   这般一想,心里的那点子不舒服就没有了。   又见谭宏逸在刚刚薛嘉月坐的圈椅中坐了下来,离床边很近,她就叫奶娘将儿子抱给谭宏逸看,又笑着说道:“他生下来也有三日了,这三日他除了吃就是睡,很少有醒的时候。刚刚我和薛夫人说话的时候他还醒了一会儿,薛夫人还抱了他,没想到你一回来他就睡着了。”   谭宏逸伸手接过儿子抱在怀里,看着他头上疏朗的头发,还有淡淡的眉毛。   这样的一个小人儿,抱在怀里软软的。这是他的儿子。而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刚拼了命的给他生下来的儿子......   想到这里,谭宏逸就觉得心里对姜从玉有些愧疚起来。   他想,他是有妻有子的人了,以往的事,便是再如何的不甘心也该放手了。他要好好的对他的妻子和儿子。   于是他就嗯了一声,又抬头来看姜从玉。   见她穿着石榴红色撒花缎面的袄子,额头上戴着一根宝蓝色镶红宝石的抹额。   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都是要这样包着头的,说是避免被风吹到了,等年纪大了会头痛。   谭宏逸就伸手去握她的手,轻捏了一下,温声的说道:“你辛苦了。”   他以往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姜从玉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泪水就落了下来。唇角却扯了扯,想要扯出个笑意出来:“妾身不辛苦。”   但凡得他这样温和的对她,这样的辛苦又算得什么?再辛苦些她也是甘愿的。   *   薛嘉月和采萍刚走出谭家大门,就看到薛元敬正在往这里走过来。   他刚刚散值回来没有看到薛嘉月,知道她不会走远,肯定是去看姜从玉去了,急忙就要出门来接她回来。   心里也是担心姜从玉会跟她说那日生产的事,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不过才刚一出院门,就看到采萍正扶着薛嘉月出谭家的院门。   他忙几步走过来。采萍见状,知趣的往后退了两步,由着薛元敬扶住薛嘉月。   薛嘉月一看到薛元敬脚步就快了起来,但薛元敬脚步更快,稳稳的扶住了她的胳膊就说她:“你走慢些,看着脚下。”   薛嘉月就笑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把我当成个放在高几上的花瓶,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掉下来摔碎一样?”   刚刚路上的时候她也想明白了,谭宏逸之所以让她立刻就回来,其实也是关心她的意思。他是不想她听到姜从玉说的那些话,担心她会害怕。她心里也是感激谭宏逸的。   薛元敬是个很敏锐的人,当下他就问道:“还有谁也这样的对你?”   薛嘉月心中咯噔一声,忙笑着回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和采萍。你看咱们家和谭家也就对门住着,能有几步路?她就非要扶着我,都不让我自己走一步路。平常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今儿白天我看到那盆腊梅开的好,就想搬到你的书房里去,她都不要我搬,自己搬过去了。就一盆盆栽,能有多重?都不让我动一下。”   薛元敬目光看着采萍。   采萍不敢跟他对视,忙垂下了头。   她奉周阿姑的命,这几年一直近身伺候着薛嘉月,自然也将薛元敬的一些事都暗中的飞鸽传书给周阿姑知道。她明明觉得这些事她都做得很隐秘的,但她心里总隐隐的觉得薛元敬都知道她做的这些事......   薛元敬这个人还是城府太深,她压根就看不透。不过他对薛嘉月是真的很好。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男人会对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好。想必薛嘉月就是他唯一的软肋罢?   薛元敬这时候已经收回了看她的目光,对薛嘉月说道:“这件事采萍做的很对,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往后再不能搬任何的东西了。”   语气中带了点责备的意思,薛嘉月只得应了下来。   等回到家,采萍提了热水过来给他们洗漱。   薛嘉月现在也是不好弯腰的,所以洗脚这样的事便由薛元敬来给她洗。   她生的肌肤莹白,烛光下看着便如暖玉一般。握在手中的触感也很好,绸缎一般的丝滑。   不过薛元敬在给她擦脚的时候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总觉得她的腿脚有些肿了......   不过他也没有说话,只轻柔的给她擦了脚,抱着她到床里侧,给她脱了衣,扶着她躺下去,又盖上被子。   薛嘉月就笑道:“你这样对我,倒仿似我是个小孩儿一般。”   薛元敬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将你当成小孩儿宠,你不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薛嘉月笑着点头:“那等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出世了,你不是要宠两个小孩儿了?”   “还是最宠你。”   薛元敬一面说,一面掀开被子躺到了床外侧,轻握着她的手,柔声的说道:“睡吧。”   薛嘉月今日也有些累了,阖上双眼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薛元敬却睡不着,他在想薛嘉月的腿脚到底有没有肿的事。   那日姜从玉生产的时候,他在外面听到姜从玉痛苦的叫喊声,一盆盆的血水从屋里往外端,还有旁边两个丫鬟悄声说的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   薛元敬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他的月儿会好好的,一定会没有事。   一夜北风紧,次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屋子里较往日格外的亮些。待穿衣起床推开窗子,就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空中尚且还在飘着雪。   见薛嘉月还在睡,他也没有叫醒她,轻手轻脚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采萍已经将早饭做好,看到他起来,忙提了热水来给他洗漱。在他洗漱的时候就将早饭都摆到了明间的桌上。   薛元敬吃完早饭就要去刑部衙门应卯当差。不过他不放心,走之前特地的叮嘱采萍:“不要叫夫人起来,让她自己睡醒了再起来。每一顿也不要让她吃太多,吃个七八分饱便够了。若他实在饿了,给两块糕点,或是些水果。再有,她是个玩心重的人,看到今儿下雪肯定要出来玩的,你跟她说,就说是我说的,院子里滑,让她不要出来,老老实实的在屋子里面待着。若摔倒了不是好玩的。”   采萍一一的应了下来。心里想着,这可真是将夫人当成小孩儿在想了,什么都不放心。   薛元敬又叮嘱了旁的几件事,这才披了斗篷,拿着伞往外走。   一日忙碌,等到下午散值回来,他想起昨夜的事,不放心,特地的去了京城最有名的妇科圣手那里询问孕期腿脚肿的事,得大夫回答这是很常见的事,只要不是肿的特别的厉害,他这才略略的放下心来。   随后他便一直极为的关注薛嘉月腿脚有没有肿的事。好在等到她怀了七八个月的时候,虽然一到下午晚上的时候腿脚还是会有些肿,但也没有特别的厉害。   不过朝堂上的事却是开始风起云涌起来。 第183章 正文完结(下)   夏兴言有个弟弟叫夏兴治, 小他足足十岁。   这哥儿两个一个文, 一个武, 现在文为当朝内阁首辅, 武为大将军, 镇守边境。夏家家族也很为这兄弟两个自豪, 只觉有他们兄弟两个在, 夏家一族肯定会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只是一样,这兄弟两个不和。   夏兴言是嫡出, 夏兴治是庶出,嫡庶之分,加上嫡母诘难,夏兴治自小过的就很不好。不然夏家原为诗书传家,夏兴治也不会去参军。   也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两个不和的缘故, 所以夏兴治不是很听夏兴言的话。就譬如夏兴言数次去信,叫他为保夏家屹立不倒,边境瓦剌外部不可不除, 但也不能尽除。   若不除, 难免会让永宁帝觉得夏兴治无作为, 但若尽除, 夏兴言知道任何皇帝都绝不会容许外戚做大,到时夏兴治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永宁帝想必就会出手对付他们夏家。   一切总要等到永宁帝驾崩, 夏皇后的儿子登上帝位再说。而且夏兴言也知道, 永宁帝的身子骨已经很不好了, 怕是也熬不了多长时间......   不过夏兴治并不懂这些,他只觉得夏兴言凭什么要来管他?而且,不可不除,但也不能尽除又是什么屁话?将那些外部尽除了,他的军功不是会更大些?极有可能封爵。永宁帝就遣人这样同他说过,若外部尽除,便封公侯之位。到时就是夏兴言见到他也要行礼的。   是以夏兴治对夏兴言说的这些话置若罔闻,照样拼劲全力对付那些犯边境的外部。   夏兴治虽然为人没有大格局,但在打仗上面确实很有他的一套。在三四月间他领兵出征瓦刺部,先部署神机营炮击,再亲率铁骑冲入敌阵。瓦刺战败,他乘势追击,一举杀入瓦刺部老巢。瓦刺军不堪此击,败遁,再不成气候。   永宁帝对边关之事一直紧密关注,而薛元敬也早先就去信对贾志泽说过,若边关战事有任何变动,就要立时告知他。于是永宁帝和薛元敬都很快的就知道了瓦刺部大败的消息。   夏兴言自然也一早就知道了,一方面大骂夏兴治是蠢猪,一方面他心中也明白大事不妙,只怕永宁帝接下来就要对他们夏家出手了。   他是决计不能坐以待毙的。而想来想去,唯有现在就让夏皇后的儿子登基。   自然,在那之前,永宁帝就必须要‘驾崩’。   好在永宁帝的身子骨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宫里也有夏兴言的眼线,只要现在赶在边境的战报到达朝廷之前行动,那外人也不会起疑。   于是这一日,夏兴言叫自己的人在永宁帝午膳的银鱼羹中都下了剧毒的鸩毒,但凡只要永宁帝喝上一口就能立即‘驾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永宁帝竟然将那碗银鱼羹赐给了一位小内监。   小内监当场毒发,七窍流血,死状甚凄惨。永宁帝勃然大怒,下令立时封宫彻查。   皇宫统共就那么大,也就那些人,这会儿能接触到这碗银鱼羹的人都被亲卫召集,一个一个的逼问。即便有人想要自尽,那也是不能的了。而几十道酷刑用下去,总会有受不住的人吐露真言出来。   于是顺藤摸瓜,自然摸到了夏兴言。竟然还有人招认了夏皇后出来,言她也想要弑君,想让自己的儿子立时就登上皇位。   永宁帝的怒气可想而知,当即就叫了锦衣卫去抄了夏家。罪名便是弑君。   当即朝野震动。   薛元敬深知永宁帝这是打算对夏兴言下手了。弑君之事,固然是夏兴言狗急跳墙,但也可以说是永宁帝故意纵之。不然好巧不巧的,怎么单单就那碗银鱼羹赐给了小内监呢?   无非是要找一个可以对夏兴言出手的理由罢了。而他们做臣子的,现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要给永宁帝找出更多夏兴言罪该万死的证据来。   薛元敬在户部待了半年多,以他的聪慧,自然将夏兴言贪墨的事查出了一些来。而且这个时候其实也不需要太确凿的证据,只需要有人上书弹劾就够了。   一时如于兴学等人纷纷上书,最后罗列了夏兴言十大罪状,交由大理寺查处。很快的就查明所有罪状属实,夏兴言被处以极刑。一应家产充公不说,家人也遭流放三千里外。   过了两日,边关战报才到,言瓦刺部大败,边关大捷。瓦刺部承诺近期遣使臣入京谢罪,俯首称臣,承诺再不犯边。   永宁帝大喜,当朝言明夏兴言弑君之罪与夏兴治无关,下旨册封夏兴治为英国公,命其立即返京。而返京途中,夏兴治旧伤发作,竟是暴毙。永宁帝对此哀痛不已,亲自写了一篇悼文,又罢朝一日,以示哀悼。   薛嘉月吃完晚饭后听说这件事,就撇了撇嘴,对薛元敬说道:“皇帝这一招也只是做给旁人看的罢了。我就不信那个夏兴治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夏兴言伏诛了他就死了。可见皇帝还是容不下夏家的人。看来宫里的夏皇后也要倒霉了。”   薛元敬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笑道:“心里知道便罢了,嘴上还是要慎言的。”   手指尖的肌肤柔嫩滑腻,仿似她有了身子之后皮肤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薛嘉月明白他的意思,就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过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几年担心夏兴言会找他们麻烦,她和薛元敬都是小心翼翼的,自回京城之后她甚至都没有出过门,但现在夏兴言既然死了,那是不是就代表她没事也能出去玩玩了?而现在正是春末夏初的时候......   于是她就兴致勃勃的对薛元敬提议:“哥哥,不然我们明日出去玩一玩?”   明日薛元敬正好休沐,可以陪她。   但可惜却被无情的拒绝了:“现在你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孕了,如何还能外出?还是在家中静待的好。”   见她面上满是失望之色,他便安抚着:“等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了,到时我每到休沐的日子就陪你出去玩,如何?便是你自己想出去玩了,我也不拘着你,你只需同我说一声就行。这样如何?”   夏兴言被惩处之后,他的党羽自然也遭清算。沈文翰身为他的儿女亲家首当其中,早就革职交由刑部审问了。而这空缺出来的吏部左侍郎职位便由他来顶替。现在永宁帝还想让他进内阁。   虽然只是个群辅,但他这样的年纪就能进入内阁,这在以往是再没有的事。而且现在永宁帝已经澄清周家当年的冤假错案,自然黑锅都由夏兴言来背了。都是他谗害忠良,心狠毒辣。现在风水轮流转,夏皇后和她的儿子被打入冷宫圈禁,周皇后重新入主中宫,大皇子的储君之位也得以恢复。   薛嘉月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周阿姑就是周皇后的事,但想必很快就会知道的。到时身为周皇后的义女,还有他这个夫君,想必往后薛嘉月想做什么事都是可以的。   他就笑道:“你几年前同我说的那个商业王国,等你生完孩子之后,你就可以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   原本薛嘉月听到薛元敬说往后再不拘着她整日在家,可以任由她到外面去,她心中就已经很高兴了,现在又听他说她畅想中的商业王国可以准备起来......   她心中不由的就大喜,倾身过来,双臂揽着他的右臂,乐的眉开眼笑的:“真的?哥哥,你真是太好了。”   一激动,便觉得腹中的孩子也动的厉害。   先时她还不以为意,但忽然就觉得肚子痛了起来,底下也一滩湿......   薛元敬原本正笑着要说话,但忽然见薛嘉月面色有异,抓着自己胳膊的手也紧了起来,忙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抬头看他,面上看着反倒是有几分镇定:“哥哥,我想,我约莫是要生了。”   薛元敬先是一呆,过后反应过来,忙冲出去叫观言去叫稳婆和大夫过来。   稳婆和大夫一早就说定了的,薛元敬原本还想着过几日就要叫他们到他家里来住着,就是预防薛嘉月发动的,但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提前发动了......   心中止不住的就开始紧张恐慌起来。不过他也晓得这个时候他不能在薛嘉月面前露出任何的情绪来,所以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才转身回屋。   阵痛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不过薛嘉月心里也紧张,面上止不住的就有了惊慌的表情,一双手也紧紧的攥了起来。   薛元敬几步快走过去,伸手便握住了她的双手牢牢的合在自己的掌心里,不住的低头亲吻着她的眉心,又柔声的安抚她:“不要怕。月儿,哥哥在这里。”   他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又平又稳,但是他的额头上却有一层细密的汗珠,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很紧张的。只怕比她还要紧张。   看着他这个样子,薛嘉月忽然就不紧张了,唇角甚至微微的弯了起来。   “哥哥,我不怕。”她抬起头,亲了薛元敬的下巴一下,又伸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面上满是幸福的笑容,“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而且我们的孩子这是要出来跟我们见面了,我很高兴,我一点都不怕。”   薛元敬心中感动,小心的拥她入怀:“嗯,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薛嘉月在他的怀中点了点头,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   次日天将破晓之时薛嘉月平安的生下一个健康的女婴。薛元敬双手从稳婆的怀中接过女婴,忍不住的半跪在薛嘉月的面前,低头不住的亲吻着她汗湿的脸颊。   “月儿,”一夜未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还有些哽咽,“月儿,谢谢你,谢谢你。”   若没有薛嘉月,他的心中肯定满是冰冷的仇恨,甚至连笑都不会。但是这些年她一直陪着他,给他带来这世间所有的温暖快乐,现在她还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他们两个人的血脉延续。即便往后他们死去,他们的孩子依然会代替他们活在这世上,好好的感受和风阳光,还有这世间所有的温暖快乐。   痛了一个晚上,薛嘉月其实现在已经有些脱力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但是看着这个半跪在她面前,紧握着她的手陪伴了她一整晚的男人,她还是抬手轻摸了摸他的脸颊,面上露出一个极柔和的笑容出来。   “不客气。”她眼中有调皮的笑意,璀璨若繁星,“余生请多指教。”   窗外天光大亮,绚丽霞光洒在院中开的簇簇拥拥的粉色蔷薇架子上。时光静美,人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