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家庭 作者:桃花露 文案 一场车祸,莫茹和老公一起穿越了,意不意外? 穿成傻媳妇,还带着一个球!惊不惊喜? 穿到五/八年,有个随身空间,开不开心? 莫茹带着空间和老公一起穿越五十年代末,养娃、养猪、养鸡鸭,种田奋斗红又专,经营五六十年代生产队的新好家庭……多年后恢复高考,夫妻俩带娃奔赴帝都陪读大学去…… 阅读提示: 1.因为各地风俗政策不同,大家当架空文看,不涉及政治,主写种田养娃,家长里短,细水长流,生产队的那些故事。谢绝考据! 内容标签:随身空间 穿越时空 种田文 年代文 主角:莫茹、周明愈 ┃ 配角:张翠花、丁兰英、张够、周家一干人、周家庄一干人 ┃ 其它:夫妻穿、年代文、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爽文 ================== ☆、第1章 夫妻双穿   车子行驶在下半夜的泊油路上,路灯蜿蜒如星河,明明灭灭地照在莫茹的脸上。   她酝酿了一下,把头偏了偏,让周愈看不见她的脸,“周愈,咱们离婚吧。”   周愈是个专心的人,开车的时候专心开车,听她这话笑了笑,摇头没接话。   “周愈,我说真的,我们离婚吧!”她不能生育,虽然他说有没有孩子随缘,并不强求,可她知道其实他非常喜欢小孩子。更何况,原本和善的婆婆因为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尖刻,她已经不想再应付。   当初结婚是觉得双方家庭相当,大家都不是多事儿的人,相处融洽,现在既然不融洽,她一点都不想再委屈。   周愈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声音格外温柔,“莫茹,我已经和妈说过了,我并不是非要孩子不可,我觉得现在挺好。要是她再因为这个难为你,我们以后搬去北方住,免得见面太多都为难。”   莫茹咬着唇,周愈越是体贴她,她越是觉得难过,婆婆今日说“莫茹啊,也不是妈故意刁难你,周愈不知道有多喜欢孩子呢,他经常去福利院做义工帮忙照顾小孩子,每个月还会捐款给福利院,你知道不知道?你看,你一点都不知道,你根本不关心周愈,从处对象的时候你就只关心你自己,想着哪个色号的口红好看,想着哪里的火锅好吃……莫茹啊,我们周家可不需要一个只会索取不能付出的媳妇。”   之前她说做试管婴儿的时候,婆婆还是很高兴的,现在知道她绝对不育试管婴儿也做不出的,婆婆就直接拉下脸。   虽然她从不会因为自己不能生育觉得低人一等,可她不想再和婆婆那样的人打交道。   当然,她也不会拐走人家的儿子,让他们母子成仇。   所以,最好的还是离婚!   看她眼泪流出来,周愈有些慌神,“莫茹,我说的是真的。”他腾出一只手来想给她擦眼泪。   就在这时候,对面车道的一辆大车突然疯了一样斜刺里朝着他们冲过来。   ……   ……   莫茹意识里一片漆黑,她只记得大车冲过来的时候,周愈急打了一下方向盘把车子横过去让她避开撞击。   他甚至还迅速地扑向她,将她护在身下,然后就是猛烈的撞击发生……   然后呢?   她竟然没有一点那之后的记忆。   她这是死了还是昏迷着?   她在这里,那么周愈呢?   ……   “周愈,周愈!”她拼命地大声喊叫。   一遍又一遍地喊。   “莫茹,莫茹,醒醒!醒醒!”有人推醒了她。   方才只是一个梦?   周愈!   她刚要问,小腿传来一阵抽搐,随之是钻心的疼,难道自己腿断了?   虽然疼得厉害,她却不想做点什么,甚至觉得如此清楚鲜明的疼感是一种幸福。   因为她听到了周愈的声音,那么猛烈的撞击,她不觉得周愈会活下来,所以她不敢出声回应,生怕周愈的声音会消失。   “莫茹?”两只温热的大手摸过来,摸她的脸、身体,那样熟悉得感觉让她眷恋。   莫茹紧紧地握住他温热的大手,“周愈,我腿抽筋了……”   “来,我看看。”周愈没顾得上去开灯,手摸下去,摸到一个高高隆起的肚子,吓了一跳,“莫茹?”他想问你肚子怎么回事。   随即车祸的记忆汹涌而至,疼得他脑子针扎一样抽了一下,却还是摸到了她的小腿,帮她把脚扳过来,听着她疼得哼哼了两声然后就没声了。   “莫茹?”   莫茹疼得厉害,却咬着唇把哼唧声忍回去。   “周愈,咱们这是在哪里?阴曹地府,还是医院?这医院怎么这么黑,一点光都没?”不但黑漆漆没光,连个护士也没。   如果他们出车祸被送医院,那她爸妈肯定会在啊。   周愈摸索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着,倒是摸出来他们不是睡在床上,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像炕?   难道真的是阴曹地府!   “周愈,你、你说人死了真的会阴曹地府?那,那我们现在是鬼?”   她顺着周愈的手抹上胳膊、脸,热乎乎的,鬼应该不是热乎乎的?   摸着摸着,她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双手也被周愈给捉住。   “媳妇儿,你往哪里摸呢。”   “看来咱俩真是鬼了,你看你连衣服都没。”她这样说着却没有半点悲伤,反而开心道:“周愈,只要在一起,做鬼也好的,是吧。”   周愈:“莫茹,那……你能告诉我,你怀了哪个的孩子?”   咔嚓!   又是一道雷劈来下,莫茹啊了一声,下意识摸自己肚子。   “啊啊啊,周愈,我真的怀孕了!”   ……   ……   周愈:“你说,咱俩是不是穿越了?”   莫茹:“你妈不会跟着穿吧。”   周愈:……   “怎么这么黑啊。”莫茹还是不踏实。   周愈笑起来。   莫茹捶他,“你笑什么啊,快想想办法啊。”   穿越穿到这么黑的地方,他们是被关起来了还是怎么了啊,伸手不见五指,陌生的地方,想想都很恐怖好吧。   周愈一把将她抱住,低声道:“我开心啊,难道你不开心吗?”   莫茹一想还真是,她也很开心啊,管他在哪里,能和周愈一起就很开心。   周愈头有些晕,搂着她躺下,“我们睡在炕上,还有被褥肯定没事的。估计晚上呢,睡一觉等天亮再说。”   莫茹接受了他们穿越这个事实,狂喜、激动、担忧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莫茹根本睡不着。黑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顿时有点心惊肉跳。   “老鼠呢,没事。”   老鼠还没事儿!莫茹差点跳起来。   周愈熟练地学了几声猫叫:“喵呜~喵呜~”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居然果然没了。   这么灵?   莫茹还是睡不着,大脑极度兴奋,如果真的是穿越,那有没有原主的记忆,她搜寻了一下,一无所获。   她问:“周愈,咱真的穿越了?”   周愈嗯了一声,让脑子里那阵晕眩过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原主的记忆。   “那你有没有原主的记忆?”她问。   “你有吗?”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莫茹拧着眉用力想,脑海里倒是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片段和脸,却没有完整的记忆,“没有。”   “那是因为你傻呗。”周愈笑。   “你才傻!”莫茹在他怀里乱拱。   周愈摁住她的头,“你现在叫傻妮了,莫傻妮。”   他居然有记忆!   莫茹一通逼问,周愈告诉她,他是有一些记忆,但是还不习惯需要花时间整合消化一下。   原身大名叫周明愈,今年17岁,莫妮儿16岁,莫家沟人,他们是去年冬初结婚的。   莫茹:“周愈你变态,我才16岁就被你搞大肚子了。”   “那是周明愈干的!”   “周愈你有病,我是傻子你还娶我。”   “那是周明愈干的!”   “什么,你难道不想娶我?……喂……你……”   ……   片刻,“周愈,咱们有个孩子。我感觉这就是咱们的孩子,很亲切。”   出车祸死了,穿越了,恰好和老公一起,竟然还带着一个球!!!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咱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起什么名好呢?要不就叫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五毛……哎,五毛不好……”   “喂!你想什么呢?”   “想你啊,你不想我吗?”   “……”   ……   突然,吱吱……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来,有什么哒哒地在她身边跑动,随即有东西爬上他们盖着的被子。   “啊——”   莫茹没忍住直接掀被子。   “是老鼠!”周愈动作也快,猛地把被子甩过去将老鼠兜住让它跑不了。   外面有光亮起,传来女人的声音,“红鲤子,怎么啦?怎么啦?”   吱呀一声,一个半百的农妇端着油灯进来,昏暗的灯光顿时把逼仄的屋子充满。来人是周明愈的娘张翠花,“一晚上就听你们吱吱啊啊了,这又怎么啦?”   莫茹一张口差点叫大娘,忙改口,“娘,老鼠。”   张翠花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叫我啥?”   莫茹愣了一下,难道应该叫大娘?   周明愈给她解围,“娘,快点!我逮着一只耗子。”   张翠花一听,麻溜地跳上炕,跟儿子俩人合伙一人攒着一头被子抬起来大力地轮了几下,趁着老鼠晕头转向的时候,张翠花飞快地打开被子拎着老鼠的尾巴“啪叽”摔在窗台上。   ……   莫茹彻底呆掉了,这都可以!!! ☆、第2章 一穷二白   张翠花啐了一口那老鼠,“俺都吃不饱你倒是吃得肚圆,老娘辛辛苦苦攒点粮食,喂不饱你这个耗子精!”   她想起傻媳妇叫她娘的事儿来,扭头瞅过去,见傻妮儿躲在儿子身后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手里的耗子。以往呆滞的双眼这会儿倒是灵动得很,看不出半点傻气,这样一看倒是俊俏媳妇,也不怪臭小子非要娶回来。   这傻媳妇娘家是莫家沟人,她不是天生傻,七岁时候为了保护大弟被人推倒在石头上摔破头才傻的。傻了以后整天痴呼呼的,不认人儿,更别说干活儿了,好在倒是不埋汰,长得又标志,儿子瞧见以后就喜欢上了非要娶回家。   张翠花如是想着,又有些担心媳妇现在虽然不傻,是不是只有七岁孩子的脑筋。   “妮儿,你看这是什么?”   莫茹:“老……耗子。”   张翠花点点头,“这么大个儿,还真是个老耗子,明早晨儿给你烧烧吃啊。”   莫茹顿时一阵反胃,用力抓着周明愈,使劲摇头,“娘,不用不用,还是你们吃吧。”   周愈感觉自己裤头要被她给扯下去了,赶紧解围,“娘,妮儿才好点儿,很多事儿不懂,我再教教她。”   张翠花满意地点点头,之前媳妇傻的时候她没多嫌弃,现在好了只会更高兴,喜滋滋地道:“这也挺好了,最好能自己带孩子。”也不指望她干活挣工分,能给小五生儿育女就行。她又问莫茹几个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问题,见莫茹回答得没有错,更加喜笑颜开,又问莫茹是怎么突然脑子清楚的。   莫茹信口道:“娘,我做了个梦,有个浑身发金光的神仙往我脑门上这么拍了三巴掌……”   她左手叉腰,右手在周明愈胳膊上比划。   张翠花眼睛更亮,“那神仙啥样?是白胡子老神仙?”   莫茹胡诌几句,寻思老百姓心目中的神仙也就那么几个形象,应付过去就行。   谁知道张翠花却当了真,一拍手,压低声音道:“怕是咱家老祖显灵了,你们知道就行出去别说啊。”要是让人知道莫妮儿脑子好了,那指定要去上工的,先等生了再说吧。   她见儿媳妇真的是哪哪都明白了,高兴得跟捡个金元宝一样,原本以为一袋子地瓜干换个傻媳妇哄儿子高兴,现在一看傻人有傻福。媳妇好了又挂念儿子,“红鲤子,你头不晕了吧?”   红鲤子是周明愈的小名,当初张翠花怀孕的时候梦到一条三尺长的大红鲤鱼扑入她怀里,生的时候又梦到那大红鲤鱼飞天而去,她一直就觉得这儿子是老天爷给她的,所以格外亲他。   他知道张翠花为什么这么问。   原主是个愣头青,整天劲儿劲儿的一个不服两个不忿,尤其是看不惯那些尾巴上天的,比如靠着积极斗别人翻身当上大队干部的张根发一家。他力气比一般人大得多,一言不合就动拳头除了他娘的话谁也不听,一般人都怕他。虽然他不打女人和老实人,但是架不住张狂惯了感觉自己力大无穷就是当代薛仁贵能拽上天去,又喜欢自以为是的打抱不平揽事儿,自然少不了说他坏话的,所以村里大部分人私下里叫他“那个混不吝”。   半个月前周明愈和大队干部张根发的小儿子张金乐打架,一脚踹断了张金乐的腿,而张金乐的堂弟用棍子闷了他头。周明愈当时就被敲晕了,虽然头没破,却足足昏迷三天才醒。醒过来一直头晕头疼,这么坚持了些天,昨晚上睡下就让周愈给穿过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真有什么力量,他和莫茹一起穿过来,周明愈和莫妮儿倒是一起走了,希望是穿去别的地方吧。   周愈笑了笑,“娘,好多了,现在一点也不晕。”   张翠花还是不放心,小声道:“妮儿好了,你头不晕这是好事儿。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咱们自己知道就行别出去说,让妮儿还在家里,你这些天也别去上工,有你爷和哥哥们顶着呢。”   她之所以不让周明愈上工,一是从小当他心肝宝儿,“大孙子、幺儿子,老太太命根子”,周明愈之所以养成咋呼性子跟她纵容娇惯也有关系。   二就是她寻思反正现在劳力赚工分也够吃的,干嘛还要家里都去?毕竟每个人最高口粮有限制不会多给,就算工分多有钱分但是因为有拖后腿欠队里账的,他们基本也拿不到钱,都被挂着账呢。所以她觉得不让儿子两口去上工,在家里打理一下自留地更好。当然别人肯定说闲话,却也不敢到她跟前来说,她老周家可是根红苗正又红又专的贫雇农,拥党爱军的先进分子!他们比她家干的多,还是比她家的干的好?不是她说大话,就算她家女人都不去,也比村里大部分人家干得又多又好!   爷就是爸,周愈懂,他点点头,“娘最疼我了,我和妮儿以后要好好孝敬娘。”   莫茹看了他一样,周愈居然会说这样的甜言蜜语!   张翠花很满意,看莫茹身上的背心和裤头破的不像样子,也没说什么,让他们再睡一觉,她端着油灯拎着耗子就要走。   周愈忙道:“娘,你把油灯放下,我抖搂抖搂被。”   兜过老鼠的被子,以莫茹略微有点洁癖的习惯,只怕不能适应,少不得得点灯夜话一阵子让她忘了这事儿。   张翠花虽然舍不得油,不过傻媳妇变好了心里也高兴,大方地把油灯放在炕上,拎着老鼠乐滋滋地出去了。   莫茹看婆婆离去才眼珠子一扫打量周围,感觉这是去了体验生活的最贫困区。   六七个平方的屋子,四周黑乎乎的泥墙,屋顶上连天花板也没的,露出房梁和烟熏火燎的屋笆。   土炕长方形估计有两米长一米六七宽,炕上铺着已经多处破损的高粱蔑席子,南边有一面不大的窗户,没有窗纸露出横竖交叉的窗户棂子,外面堵着草帘子所以一点光都漏不进来。   炕前一步就到墙根,地上摆着一个木柜,柜上放着一张大木箱,柜子和炕之间也只能站个人,除此别无长物。   真……不是一般的穷啊。   “周愈,咱们这是来了哪里?”   周愈倒是还好,打量一圈看得津津有味,“几年前刚土改入了合作社,前年入的高级社把土地牲口都交到集体,社员在生产队干活,今年怕是要……”   莫茹脸色一变,“快告诉我是文/革以后了。”说实话她对那个年代非常不了解,总觉得那时候老百姓太惨老人们说的也是苦难居多,所以她总是刻意回避类似题材的电视剧和小说。   周愈摇摇头,一脸同情地看着她,“媳妇儿,现在那三年还没到呢。”   我倒。   莫茹仰倒在炕上,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穿越到五十年代后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赶紧坐好,摸摸自己身上,然后闭眼试探。   周愈奇怪地看着她,“你干嘛?”   “我看看有没有随身空间什么的。”   周愈:……   “……没有。”她失望地睁开眼,“快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异能,透视眼啊,随身空间啊之类的。”   周愈摇头。   “死定了!周愈我听外婆说啊,她爸爸被□□,她下乡,那时候饿死……”   “莫茹,别慌。”周愈捧住她的脸,“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你也不能死!”   “好,我们都不死,都要好好活着,我保证。”   莫茹松了口气,想起外婆和奶奶讲过的那些饥饿年代的故事,听的时候觉得就是个故事,真正身临其境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别紧张,不同地区,政策的执行力度不同结果就大不相同,你相信我。”周愈看她紧张得脸色都变了,赶紧安慰她。   莫茹不是经不起打击的,也不过纠结一会儿表情就坚定下来,“咱得好好做个计划,怎么把这个困难应付过去。”   周愈看她注意力分散,已经不去纠结老鼠的事儿了,“睡吧,明天再想,反正咱俩一个傻一个伤暂时不用上工。”   躺回去莫茹也睡不着,忍不住和周愈嘀嘀咕咕打探这些年的信息,她对这个年代了解甚少,可周愈不同,他常年混迹什么强国、铁血、国观等论坛,还看过很多专业书籍,可以说就是个**“王语嫣”。   而周愈也因为遭遇车祸竟然和老婆一起穿越,表面不那么激动,心里也兴奋得睡不着,嘴上让她睡吧结果忍不住一个又一个回答她的问题。   莫茹一边快速地消化那些信息,脑子里转啊转地想她能做什么……   她大学学的是美术专业,毕业后在一家服装公司做设计,兼职画插画,尤其喜欢肖像和花鸟工笔。而周愈呢,毕业于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在城建部门上班,爱好游戏看书混论坛。   他们能干点什么?   突然她眼前一黑,吓得忙叫:“周愈,你怎么吹了灯?”   周愈看看左侧窗台上的油灯,“没吹呢。”   这是一个黑乎乎的菜油灯,铁铸的巴掌大小,有一个拇指大的手柄,灯芯是破棉絮捻起来的已经烧得黑硬,所以火苗豆大看起来随时要灭了一样。   可人家还拼命地亮着呢。   这时候莫茹猛得坐起来,“周愈,了不得了!” ☆、第3章 空间傍身   周愈被她弄得有点紧张,赶紧起来看她,“怎么啦?”   莫茹面露狂喜之色,不是她不矜持,实在是太意外、太惊喜、太开心了啊!   “空间!”说着就把那补丁摞补丁的麦糠枕头收进去,一眨眼又放出来,变戏法一样。   周愈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激动起来,“多大,能不能种地养鸡鸭鱼?”   莫茹笑道:“这么贪心,要什么自行车啊。”   她的空间有集装箱那么大但是要更高一些,里面空荡荡的,四壁硬邦邦挖不动不像能种东西的样子,她的人也进不去,估计也不能养殖活物。   虽然如此夫妻俩也高兴得很,周愈吧唧亲了她一口,“老婆最棒,储物空间已经极好,咱不太贪心。有了这个空间,以后我努力种田攒粮,你把粮食藏在里面,再饥荒的年月也不怕。”   莫茹还为周愈没个异能有点失落呢,周愈道:“你是咱家财政部长,当然要落在你身上。”   莫茹又高兴起来,搂着周愈的脖子欢喜道:“老天爷对我们太好了,咱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不能辜负老天的厚爱。”   “那是。”周愈把灯吹了,搂着她躺下,“媳妇儿,今儿好像是周三吧。”   莫茹:……她一直说周愈有些古板没情调,就是以为夫妻房事他都周三、周五、周六!   好几年不待破例的,简直了!   “我现在可是孕妇,你看这大肚子,不定几个月了呢。”   “估计快七个了吧。”亲了她一会儿,周愈自然也不敢真做什么就搂着她睡了。   莫茹依然睡不着,在脑子里规划紧急任务,一年、五年、十年的宏伟蓝图。   她从周愈这里得来的信息,加上小时候听外婆、奶奶们讲的故事,综合起来前途简直一片黯淡   比如说从五/八年八月开始,人民公社把自留地收回,大炼钢铁,要赶英超美,家家户户的锅、铁器全都要“捐”出去,连墙上的一个钉子都要被拿走,更别说是大小锅。这就导致家里没法做饭,又要求家家户户把粮食全都集中到大队里去吃大锅饭。   与此同时,因为很多地方的产量“越来越高”,粮食从亩产一千斤到上万斤几万斤,很多地方虽然没有那么多,也开始放开肚皮大吃大喝,吃了两个月的干饭以后就开始喝稀。   而因为浮夸虚报,上头的征购粮指标也越来越高,比如亩产也就是一百三四十斤,非要报个三四千斤。征购粮加上附加税,比重是产量的百分之十五到十八左右。被浮夸风这么一搞,征购粮虽然降到百分之十,可基数太大全部产量也不够交的,所有余粮、口粮都被交上去。数量还是不够,最后连种粮、应急粮、牲口粮也被搜粮队搜走。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有些基层干部不肯虚报太多,也就是翻倍拉倒,却被扣上瞒产的帽子,要求反瞒产私分,大批搜粮队冲进农户家里,翻箱倒柜,所有的地窖、炕洞都要被搜过,一粒粮食也别想藏下。还有各种大会,要求献爱国粮,给这个献礼那个献礼,如果没有粮食甚至连破棉袄里的棉絮都被掏出来。等反/瞒产风过去以后又来了四/清,搞了一茬又一茬,直到六三年生产才开始好转,然后就到了六六年。   当然,这些事情在不同地区有不同体现,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那么凶残。   可莫茹不敢大意,万一摊上一点点凶残就足够他们万劫不复的。   她也听奶奶和外婆等人说过,饥荒的时候真是树皮、草根能吃的所有东西都填进肚子里去,甚至有人吃煤块、白土!瓜菜代就是这时候造出来的名词,可粮食都没的吃,哪里来的瓜菜?有点地当然是种高产粮食而不是种虚头巴脑的蔬菜,这时候谁还管营养?   瓜菜代,其实就是把去掉玉米粒的骨头晒干磨碎,还有豆荚、地瓜叶、地瓜蔓、玉米秸芯、甚至是麦秸、稻草秸等,全都上磨磨碎,加上少量的豆面、高粱面、地瓜面攒成窝窝,吃进肚子里哄肚子饱而已,根本没有任何营养。   所以都得了浮肿病,最后很多人死去。   饿死的自然也不少,外婆说她家邻居好几家都绝户了,她的小弟弟就是饿死的。不过奶奶家里倒是还好,不会有外婆家那么惨,至少奶奶家虽然全家挨饿却没有一个饿死的,估计跟他们家后来吃供应粮也有关系。   “小孩也跟着吃地瓜叶、地瓜蔓、花生秧子……没营养哄肚皮的东西,吃了拉不出来,肚子胀得跟石头一样……”   ……   她小时候还很天真的问为什么不抓鱼吃,为什么不上山采蘑菇抓野猪。   外婆皱纹纵横的脸上已经没有悲伤,“孩子,不是所有地方有山有水,咱们老家那地方,没有山也没有大水泡子,好年头都春旱秋旱的,真要是遭罪的时候,河里的癞蛤蟆都吃光。蚂蚱闹灾的时候,窗户纸都被啃光,小孩儿也有被啃了的……”   外婆没说的更恐怖的事情她无意中听别人说过,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那种事情只有古代才会发生。   所以,她后来竭力避开那段时光,很少去触及,却不曾想自己竟然穿越到这里来。   她不想饿死!不想饿得浮肿病!不想吃瓜菜代!不想吃地瓜叶便秘胀破肚子!   ……   她要吃饱,吃细面,吃蔬菜,吃水果,吃肉!   所以,莫茹你要加油,为了能吃肉吃面,你也要努力啊!   她大脑转得飞快,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搜粮食,就把粮食想办法收进空间里,各种粮食尤其是大豆可以补充蛋白质吃了不会得浮肿病,必须要藏足够量。肉类也要弄一些,没有肉身体也撑不住。还有蔬菜水果,能够补充各种维生素的,都要收藏一些。   最好还得预备一些熟的应急,因为后来锅也被收走,谁家要是敢冒烟,就有人进来把锅捣烂收走。   锅当然也要想办法藏一口,最好藏几个小锅子。   还有家家户户的树也都被砍走去炼钢,要是这样的话,最好能提前把家里的树也找个借口砍掉收起来。   外婆还给她讲过,在有些地方没有山和树林子,大家都缺少烧火草,最后虽然还有点粮食却没有火做饭,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锅里煮地瓜干底下烧地瓜干,想也是剜肉一样的。   所以她还得想办法储存柴火!对她来说一根柴火都是好东西,都可以攒起来!   婆婆的决策真是英明至极,如果她必须每天上工,哪里有时间做这些事情?   ……   “勾勾喽!”雄鸡一唱天下白,这是天亮了。外面传来公鸡打鸣,母鸡下蛋咯咯哒以及饿了咕咕咕的叫声。   莫茹一个激灵醒了,赶紧睁开眼看看周围,还是黑乎乎的秫秸屋笆,烟熏火燎的土墙,又沉又旧的棉被……真的是穿越了,不是做梦!   周愈天还没亮就起了,当时亲了亲她让她继续睡,他去挑水帮张翠花浇菜园。   莫茹摸着自己的肚子,又试了试自己的空间,嗯,还是那样,没有变大也没有消失,东西收放自如,很好!   她哼着小曲翻身起来,看到窗台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赶紧爬出被窝找自己的衣服穿上。   旧得发灰的红棉袄,下面的棉裤也是黑色的,都补丁摞补丁,她身上只有破旧的背心和裤头,连衬衣衬裤都没有,只好穿光棉袄棉裤。   虽然外面天亮起来,屋里还是昏暗得很,尤其地面是夯实的泥土更黑乎乎的,她低着头没找到鞋子,只好扶着炕沿拿脚在地上来回划拉,终于找到自己的鞋……草鞋。   她发现虽然没有莫妮儿的记忆,却凭空认识一些东西,比如那烟熏火燎的屋笆是秫秸(高粱秸)绑起来的,这草鞋是棉的叫蒲袜,是蒲子编的,里面还垫了一些软和草,就靠这个挨了一冬。   虽然心理上还没彻底适应,但这身体不是什么娇贵的,对贫穷已经很习惯,所以莫茹也不难过。   她尽量让自己整齐一些,开门出去,外面是堂屋也是厨房,当地人叫当门。   堂屋因为东西多,显得更加逼仄。左手边是一个黑色的瓦缸,带着一条条的瓦楞纹,缸上盖着个高粱杆钉的盖垫,上面放着个葫芦瓢。右手边是西间的锅灶,隔着一步远又是东间的锅灶。北边后窗关着,下面紧挨着一个到她胸口的大缸,估计里面装着粮食。大缸过去是一张黑色的桌子,底下有搁板,放了碗盘等餐具,用一块蓝底白花的布帘子遮着。旁边还有一个树墩子,上面放着一个圆形菜墩儿。   锅灶和风箱那里墙上也钉了一些木楔子,搭着搁板之类的,上面挂着筷子筒、插着刀铲子、挂着勺子笊篱等炊具。灶台后面还放着黑红色的大肚罐以及一个锯了嘴的大肚葫芦,不知道装着什么。   整个屋子都是烟熏火燎的,墙角挂下长长的黑灰,随着风一吹就在那里晃啊晃的。   她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以让她藏起来的。   看来想要不动声色地藏粮食和家什儿,她只能和周明愈分出去?   分家?!   她才清醒就要分家,不知道婆婆会不会掐死她,这么光荣艰巨的任务,要交给周愈同志。 ☆、第4章 傻妮不傻   堂屋里二嫂丁兰英正在烧火,她趁着莫茹观察的时候也在打量,感觉傻媳妇有点变样。她半夜的时候听着正屋西间叽叽喳喳的,小夫妻俩不知道在说什么,虽然听不真切,可傻妮的声音倒是脆生,不像以前木呆呆的。她不由得仔细看了一眼,虽然人还是那个人脸也没变,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了。一双眼在暗处亮晶晶水汪汪的,似乎还带着笑呢。   莫茹见二嫂看过来,立刻笑着叫了一声,“二嫂。”又问家里菜园在哪里。   按照周明愈糊弄他娘的意思,就当她现在只有七岁孩子的水平,很多东西不懂要学。   丁兰英眼睛瞪大,哎,会正儿八经叫人,还真是不一样了。以前傻妮看人直勾勾木呼呼的,说话也硬邦邦像个木偶,不是要水喝就是说饿,从来不会叫这些称呼。   她给莫茹指了位置,菜园在村后头,过三排房子走到底就能看见。   莫茹跟二嫂道谢踩着蒲袜来到院子,见三嫂在剁野菜和地瓜蔓喂鸡,也笑着打招呼。   三嫂张够被她惊得一个激灵,张了张嘴没应出声来,看着她挺着肚子在院子里东看西看强忍着才没立刻去找二嫂八卦。   莫茹站在院子中央勘察一下有什么可藏起来免于祸害的。   莫妮儿看似傻,其实脑子里记住了很多东西,所以莫茹对这里一点都不陌生。   普通农家小院,正屋三间,东厢两间……一间半,西厢两间,南屋只有空了的牲口棚现在盛放干草。东南角是院门,没有门楼,只在墙上开了门洞,两扇木板门,上头盖了个草棚子顶,免得风吹日晒雨淋会烂门。西南角是猪圈和茅厕,养了一头猪,猪圈北边是鸡窝,那里还爬着葫芦、吊方瓜的蔓藤。   小院不大,盖了一圈屋子非常拥挤,中间的天井更巴掌大。   她又瞅瞅院子里的树。   家里没有水井,东南角影壁墙北边是棵一掐粗的枣树,鸡窝后面是棵很多年份的老国槐,正房东间外面有棵手臂粗的香椿芽,西间外面是棵梧桐。   她出了院门,左边是一棵孩子合抱粗的大柳树,右边是墙外一排三棵大腿粗的刺槐,看起来都有年头了。   都是有儿有女的,儿子结婚要盖房打家什儿,就算一般盖不起房也得打制一点箱笼柜子,所以家家户户都会在家里和菜园栽点树。梧桐虽然木质一般,但长得快做箱子也合用。要是做屋梁檩子,起码就得槐树、杨树这些。   不过当地人说“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那鬼拍手就是杨树,所以村里房前屋后很少看到杨树。   她看家里这些树也已经成材,那柳树上都是虫子,很可能木心都被咬坏,不砍的话都被虫子祸害。   院墙外面的墙根上也见缝插针种着蔬菜,依然是爬着的吊方瓜蔓藤,想来这瓜菜产量高,容易管理,**鸭鸭也祸害不着所以种的就多。要是在家里种叶子菜,很容易被鸡鸭的祸害。   莫茹估计着到时候她可以存一批吊方瓜,这个东西结果以后长得很快,一个十几二十斤,一头大一头小,中间弯着,其实就和她知道的长南瓜一样。不过这里的吊方瓜好像不会变黄?   她看了看天色,也没有表估摸能有六点?这会儿日头刚从东边冒出来,红彤彤的,阳光下绿树闪烁着柔润的光芒,新绿一片,就跟高清壁纸一样漂亮。   树上的花都已经没了,绿叶成片,真的好美,肯定不是春天了……突然想起什么,她出来的时候,看到二嫂三嫂,她们好像没穿棉袄啊?   她为什么还穿着棉袄棉裤?!   早起来她还听见二嫂三嫂在下面说要收麦子了呢,那岂不是怎么也快要芒种了吧,俗语说“芒收芒种”,芒种就要收麦子,应该很热的时候了。   她居然还穿着棉袄棉裤?难道因为她傻?估计更是因为穷吧。   好在这棉袄也不厚,棉絮都不暖和了,她并不觉得热。   ……   莫茹一走,张够蹭得蹿进屋里,神秘道:“二嫂,昨晚儿你听到动静了没?”   丁兰英看了她一眼,“那么大动静怎么听不见啊。”   “小五媳妇这是……好了?”   “听她叫人可奇正经,不带傻样了。”   “要是这样,是不是就得上工挣工分了?”张够问。   丁兰英道:“那得看娘怎么安排,没看现在小五都不用上工吗?”   张够瘪着嘴,这两口子都不上工,那还不是压榨他们?“真是傻子也好命。”   在她看来二嫂也好命,51年嫁过来刚分了田地自己当家做主,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她56年嫁过来就已经开始高级社,土地和牲口都交出去,一家人都挣工分过日子。   她又问二嫂有没有做点什么好吃的,丁兰英笑道:“上面高粱面菜窝窝,下面高粱地瓜干黏粥,你还想啥唻?”   张够扯着调子,“地瓜汤、地瓜馍,离了地瓜不能活,锅上锅下都是红面面,吃得人里里外外都腻歪。”她趁着婆婆不在家去抓了一捏咸菜塞嘴里,对丁兰英道:“眼瞅着就芒种了,三夏大忙累过去分麦子,二嫂,咱家怎么也该吃顿白面饽饽吧。”从小到大她就没捞着敞开肚皮吃顿白面饽饽,听人家说老周家以前收麦子的时候能敞开肚皮吃一顿,可她来了以后就没捞着!   自己真是命苦。   丁兰英没忍心戳破她的梦,张够从嫁过来那天就憧憬能敞开肚皮吃顿细面,结果一梦到今天也没实现。   这时候张够闻到锅底下飘来的香味儿,“二嫂,熟了,快掏出来。”   丁兰英哎呀一声,“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张够:你能忘了?你怕是想独吞吧。   烧熟的耗子和个黑炭一样,张够也不怕烫,摔打摔打,麻利地拆成几块用个草叶子端着,“二嫂我去给泥蛋儿和拦子儿吃啊。”说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嚼吧嚼吧,“真香!”   丁兰英忙道:“给小五媳妇儿留点儿。”   “二嫂你真操心,她跟着小五什么好东西吃不着,那鸡蛋能少吃了?”张够说话的时候还赶紧瞅一眼大门外,免得被婆婆听见讨骂。   且说莫茹出了家门往西,出了胡同再往北,顺着泥土村路往后头去。   她没怀孕的经验,冷不丁挺着个大肚子,脚上穿着不习惯的草鞋,总觉得下一秒可能要摔倒,不得不小心翼翼尽量适应。   路上有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子瞅着她,都笑嘻嘻地喊:“傻妮儿,傻妮儿,放个大臭屁,摔个屁股墩儿!”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喜欢欺负身有残疾的人,不知道善恶是非,只要家里大人不约束,那就会变本加厉,以往他们没少往莫妮儿身上扔石头。   莫茹可不惯着他们,朝着他们恶狠狠地做个鬼脸,吓得他们嗷嗷嗷地跑,“傻妮打人了,傻妮打人了!”莫茹就看有大人从门缝里往外看,她哼了一声继续装什么也不知道地样子往后面去。   莫茹一边走一边观察,入眼所见都是周家那样的黄泥草房,偶有几户地基用了青砖和石头,其他大部分都是土坯到顶,屋顶也没有全部覆盖瓦片的,都是木梁檩架托着屋顶,然后用泥压着麦秸草覆盖。麦秸草时间久了发黑、腐烂,很容易漏雨尤其大雨的时候外面大雨屋里小雨,家家户户都无法避免。她不由得想起从前周愈给她讲的一个野史故事,说刘墉家里虽然也是麦秸草屋顶,但是人家是浸过桐油的,所以不会漏雨腐烂。   嗯,她还得想办法和周愈一起住不漏雨的舒服房子!   一路走来,她留意着谁家有什么果树。   这时候院墙都不高,家里有棵树外面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寻思着最好有苹果树,在空间里攒点苹果也挺好。   她走到了村后头,正好碰到周明愈去河里挑水浇菜,立刻颠颠跟上。   周明愈:“莫茹,你去菜园等着,河边滑。”   莫茹:“我在上面等你好了,咱俩说说话。”   这时候路上不少人挑水浇自家菜园和自留地,他们看到周明愈的时候赶紧走开,招呼都不打。   莫茹觉得有点奇怪。   她悄悄跟周明愈说是不是想办法分家,但是可以不分产,这样才好把粮食人不知鬼不觉地藏起来,否则一大家子一起,她没有办法瞒过婆婆和俩嫂子。   周明愈一听自然支持,“我试试娘的口风再告诉你。”   莫茹甜甜一笑,“老公最厉害了。”   肉麻得周明愈脚下一趔趄,“别瞎说实话。”   周明愈下河底打水,莫茹在岸上又看了一圈,发现那边有一间小小的草屋子,前面是一片空地,垛着草垛,竟然没有种粮食和菜,估计是土不适合?   河边有几棵柳树,还有一些棉槐条子,蒲子等。   莫茹小声道:“周愈,我回去拿把镰刀,咱们割点这些老的条子存着。”   这些也可以当烧火草啊,什么都很宝贵的……她感觉自己现在进入了一草一木都是宝贝的阶段。   棉槐条子可以编筐子,一般夏末秋初的时候就被砍光了,还有蒲子既能烧火还能编草鞋、幛子,所以一般也剩不下。这些可能是漏网之鱼,既然见到,当然要收起来,否则多浪费啊。   周明愈让她呆着,吃了早饭他来割。   就在这时候,一个干瘦矮小的少年朝着他们跑过来,直接无视莫茹跑到周明愈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哥……张金乐又在那里抖威风呢,说周家庄他们老张家才是老大,你们老周家滚蛋。” ☆、第5章 不受忽悠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来人是赵喜东,原身的好友之一。   原身有俩好朋友,在他穿来之前那是铁三角,一个叫周诚廉,一个就是赵喜东。   赵喜东比周明愈小个月,个子却小一大截,看着跟十三四似的。因为又干又瘦,皮肤还白,像个大姑娘,哥俩叫他豆芽菜。赵喜东还有个外号是别人给他起的,叫秤砣,说他个子不长都是心眼子坠的。   赵喜东家是三队的,家里兄弟姊妹六个,他爹娘贪便宜偷懒耍滑也是出了名的,大大小小一家子绑起来都不顶老周家一个男劳力挣的工分多。   以前不挣工分的时候,赵家就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爹娘俩怂恿着孩子在村里乱串游,逮着谁家吃饭就赖着不走,脸皮薄的不好意思赶,意思意思也能给口吃的。谁家也不富裕,你一天还行,三天人家就不待见。小孩子饿怕了,好不容易有家脸皮薄愿意意思的自然是咬着不松口见天赖在那里。要是人家有孩子更好办,就说找孩子玩儿,有的父母就早早把孩子打发出去不许在家里,他们也赖到吃饭也不散伙儿一定要跟着人家去。   所以很多人直接翻脸,禁止老赵家孩子去。   只有赵喜东从小跟着周明愈,小尾巴一样大哥长大哥短地喊着,见天蹭周家饭吃,而周明愈虽然骄纵张扬,对他倒是挺照顾。不但自己照顾他,还让小叔叔周诚廉也照顾他,经常揣个地瓜或者窝窝头之类的偷偷给赵喜东吃。   尤其抗战那会儿,家家户户都吃不饱,周家也一堆孩子呢哪里有东西给他吃?不过每当他饿得两只眼珠子发绿的时候,周明愈还是会把自己嘴里的省下一口给他吃。   因为他觉得他们是好兄弟,毕竟从小赵喜东一直把周明愈当英雄一样崇拜着,一口一个哥叫得可亲了,大大满足了周明愈的虚荣心。   这种情况在周明愈结婚以后,确切说应该是周明愈被打了头以后开始变化。   半个月前周明愈之所以和张金乐打架,就是因为赵喜东跑来说张金乐污蔑周家和四类份子搞亲家,说周家一家也跟着腐坏是人民公敌,是社会主义的蛀虫。周明愈就对张金乐更加看不起,一次狭路相逢的时候,双方都有意没事找事,赵喜东拿石头扔张金乐结果就打起来。   周明愈为保护赵喜东被人打了闷棍昏迷两天,“蹬倒山”周诚廉怕他就此一命呜呼哭鼻子抹泪的要去找张家拼命,结果被张翠花给镇住了。   有日子没见,不曾想一大早赵喜东又跑过来说这话,周明愈自然不想理睬。   他和原身性格不同,按照莫茹的话说那是天塌了都八风不动的人,不待乱阵脚的,当然也不会冲动更别想忽悠他。   他道:“我挑水呢。”   赵喜东一愣,挑水算什么事儿啊?在“周八路”眼里,打仗才是最重要的。   莫茹冷眼旁观,以她和老公的默契,立刻就知道不喜欢此人,她就在前面先走一步,周明愈挑水跟上。   赵喜东追上去,“哥,咱就由着他耍抖擞?”   周明愈道:“再去打一架?”   赵喜东觉察他语气不善,有些怔,还用自己说去打?难道不是周明愈一听就冲过去吗?“哥你头没事儿了吧。”   周明愈嗯了一声。   赵喜东亦步亦趋地,“哥,你这几天怎么没去我家?”周明愈去赵家玩,只是他隐晦的说法而已,实际是揣俩地瓜给赵喜东动的。   周明愈道:“要忙夏,家里脱不开人。”   “那……”也不能不管我啊,赵喜东苦着脸,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要搁以前周明愈一手就能扶住他,这一次却没看见一样追着莫茹去了。   赵喜东差点叫起来,怎么不管他?脑子是真的被张金乐打坏了?这些日子他没来周家,周明愈也不去找他,结果他天天挨饿,滋味可不好受。   他咬咬牙追上去,“哥,我帮你浇菜。”   周明愈道:“你们家也有活你快去忙吧,回头还得上工呢。”   村里半大孩子都要上工,割草、打扫牛棚猪圈的,这个时候还要去棉花地拿虫子,活儿也不少。   赵喜东以前都跟着周明愈,结果周明愈二队的活儿不干跑去三队帮他干,自然比他爹娘加起来挣的工分还多。如果周明愈至此不再帮他,那他爹娘都饶不了他,他自己哪里挣得出那么多工分?   周明愈没有半点要敷衍他的样子,挑着水健步如飞地把赵喜东甩在后面。   赵喜东还想追上去,想到张翠花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似笑却冷冰冰的眼神,他心里又不舒服不想过去受闲气,结果一愣神的功夫,周明愈已经走远了。   太阳出来很快就要上工,张翠花可没时间在家呆一天,他得先听她安排接下来的活儿。他不用上工,可不是要在家里干待的,更不是要去给赵喜东白干活的。   以前那情况张翠花没少生气,可原身仗着自己娘从小惯他根本没当回事,现在自然不会再和从前一样。   ……   周明愈和莫茹去了菜园,张翠花正弯着腰不抬头地忙活着,拿虫子、薅草、掐掉生病的坏叶子……伺候孩子一样精心。   周家庄现在实行高级社,老百姓都还有自留地,按照人口和成分分配亩数。一部分在大田里,小部分在村头村后的边边角角,这些零碎地边被收拾成菜园,一家一块用树枝、高粱秸、玉米秸编的幛子围起来以免**鸭鸭的过来祸害。   周家有九分地在大田里,二分地是边角菜园,眼前有一分多,另外还有两块巴掌大的零碎儿,一块栽了葱,一块种点豌豆。   莫茹看这菜园里种了很多菜,长得郁郁葱葱的,菠菜、韭菜一直吃着都快老了,还有黄瓜、扁豆、瓠子,茄子、洋柿子(番茄)等,另外有一架小方瓜已经可以当菜,小方瓜其实就是绿皮西葫芦,但是比西葫芦更大一些,味道更好,当地人喜欢用这个加点面粉煎方瓜饼子。   还有吊方瓜也在菜园地边上种了不少,现在也结了指头长的瓜纽儿,等盛夏的时候就会硕果累累。   除了蔬菜,这里还种了几行棉花。   她听周明愈说在生产队里上工挣工分,夏秋分两次口粮,当然口粮也有最高限额。哪怕你家工分再多,一个男劳力现在一年最多分440斤粮食,包括细粮、粗粮和杂粮,鲜地瓜五斤顶一斤。   看着好像不少,可这时候肉鱼蛋奇缺,个个肚子里没有油水,一个干沉活儿的男劳力一顿吃一斤都不够,更何况是一天。口粮不够就要自留地补贴,所以自留地除了种点蔬菜,其他大部分都是地瓜,轻易不会种低产量的作物。毕竟地瓜最划算,一亩地再差也能收小两千斤,有这个顶着家里基本都能吃饱。   所以大家都说,“自留地跟分儿一样,可是咱们社员的命根儿,要是没有自留地,大家日子只怕真不好过呢。”   而老周家男劳力比别家更能干,个个都能拿十分,不像老赵家男人拿个女人工,女人拿个孩子工。所以种着自留地有人还挨饿,张翠花虽然不说心里是不大瞧不起,总跟家里人说不要妄图学那些懒汉子懒婆娘,一家子好吃懒做云云。   莫茹觉得婆婆是个很能干的人,据说以前还有敞开吃大饽饽的日子,后来虽然没得白面吃,粗粮还是管饱的,也没说像别人家那样为了一口吃的打得脸红脖子粗的。   她感觉自己和周明愈要做什么,只要做通了婆婆的思想,那就事半功倍。   周明愈拎着筲过去沿着菜畦浇水。   莫茹则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免得踩到菜还要小心摔了,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东瞅西看,满怀希望,寻思有没有可以放在空间里的,好让她试试自己的空间功能。   张翠花直起腰来看她一眼,“你也来啦。”   莫茹小声道:“娘,我来跟你学学打理菜园,以后这些事儿交给我。”   张翠花就跟她讲在菜园里要干什么,不同蔬菜不同方法,重点做什么等等,莫茹听得十分认真,连连夸赞张翠花是种菜能手她要好好学。   张翠花听她小嘴巴巴的那么甜,心里挺高兴,这样生出来的孩子不但不傻,随娘的话还灵光呢。   莫茹看一架扁豆和长豆角结得果实累累,都有指头长,过几天就能摘着吃。蔬菜间有很多各色虫子在蠕动让她身上一阵阵起鸡皮疙瘩,她让自己努力克服不适,悄悄把虫子给丢进空间试试看能不能活。   周明愈看到她的小动作,给她努嘴,示意她过去。   莫茹就走到周明愈身边,他伸手扶着她,把多拔的菠菜和韭菜递给她,挡着让她收进了空间里。   韭菜还能割一茬出一茬,菠菜却不行,这时候有的开始发黄变老,过些日子就要拔掉种萝卜所以莫茹就多收一些。除此之外,她还掐了一些瓜藤的嫩叶子放进空间里,以后也可以掺在窝窝头里。   差不多了,周明愈:“娘你还得上工呢,快回去吃饭吧,菜园我和妮儿收拾。”   张翠花看看日头半竿子高,扑棱扑棱身上的土,“我有数呢耽误不了,咱家里还从来没迟到过呢,最多就是队长走上十圈。”   他们生产队长为了对付那些迟到的社员,规定吹哨之后,他在集合的地头转圈,要是二十圈不来的,就扣三厘工分。哪怕你下一步就来了,那也没用!   她看别人都陆续离开菜园,周围没什么人,张翠花就朝着儿子招手让他到跟前儿去。   看她神秘的样子,莫茹主动去另一头看看,收集一些可以送进空间的野菜。她发现有棵当人人称云青菜的野菜,现在还很小,但是长大以后能有一米半高,长势很快可以每天掐嫩叶子当菜。   她捡了根树枝儿连土挖出来,把根儿攒了攒,也悄悄送进空间里。今年下半年自留地会被收回去,到时候集体种菜,只种高产的萝卜豆角,类似青菜、菠菜、黄瓜、西红柿等会被打上资产阶级的标签,“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那是要被割掉的,你就算在河边地头或者自家哪里种上两棵,也是要被纠察队给铲掉的。   野菜就不要紧了,这是社会主义草,没人会拔掉的,到时候可以在家里种一片。   她在那边忙着收集物资,周明愈则听他娘叮嘱一通要如何如何装病,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好了更不要再去赵家帮工累着之类的话。   “娘不是不让你提携兄弟,你头还没好利索呢。”   周明愈却道:“娘你该骂就骂,以前是儿子混账你不用给我留面子,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犯浑。”   闻言张翠花是又惊又喜,以前自己说不让他管赵家,他不顶嘴却也不应承,没少让她生气,现在这样痛快地答应她怎么能不高兴呢?张翠花心里高兴,拿手拍打了儿子两下,眼里湿润着,“你这个孩子该长大了。”   周明愈更卖力哄她,“娘,我都要当爷了,要是还气自个儿的娘,我那不是混蛋嘛,娘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气你。”   张翠花连连点头,“好,娘没白疼你个小瘪犊子。”   周明见哄得她开心,就道:“娘,妮儿晚上腿抽筋可厉害了,要不要紧?”   张翠花立刻道:“这是小东西犯馋病,回头给她吃个鸡蛋,我再给你一小口袋花生米,让她一天吃两个。”   “谢谢娘!娘你快回去吃饭,我和妮儿把破了的幛子编编再家去吃。”   张翠花看日头差点一竿子高了有点着急,“还有扁豆架子也好好弄弄,今年长得好肯定得结一大架子,太轻了就压断。”   周明愈让她放心赶紧去吧,张翠花这才拍打着自己衣裳上的草屑飞快地走了。   见他娘走了周明愈就去找莫茹,莫茹眼睛亮亮的,“周愈我有个办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第6章 好办法   她从空间里拿出那株带泥根的云青菜,“这个长得风快还不用照看一棵能长一米多高,隔天就可以采嫩叶。”云青菜学名刺苋,本身含有丰富的蛋白质、钙、维生素等微量元素。   周明愈一听觉得是个办法,“自留地被收回去咱们就没地方种菜,咱们可以播种这个。”野菜生命力强虫害少,往房前屋后或者偏僻的地方那么一撒,到时候就可以成批成批的收获。再加上现在自家的菜园,一个夏天就可以存一大批蔬菜。   这是个好办法!   另外到时候他们还可以找一些装土的器具,偷偷栽地瓜,没人就放在院子里,有人来检查就收进空间。所以不管是撒野菜种子还是盆栽作物,他们都需要搬到稍微隐秘一些的地方住!   两人都觉得河边他们家垛草垛那里不错,等吃过早饭再来勘察。   等周明愈收拾菜园的时候,莫茹也忙着采摘一些蔬菜、野菜的茎叶收进空间去。菜园旺季来的时候每天能摘很多根本吃不完,天气热起来蔬菜一两天就变坏,现在有空间收进去,每天按量往外拿就解决很大的问题。   反正以后菜园是他俩管,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菜畦的草都薅一遍,架子坏的也修好,莫茹还捉了不少虫子用菜叶包着丢进空间拿回去喂鸡。   她还在菜园幛子外面以及河边、后面河沟岸上草丛里发现了很多云青菜。有去年干枯了的,还有今年新生的。新鲜的采叶子,枯死的正好收获草籽,这些草籽和鸡冠花籽一样,黑色的、一粒粒针鼻大,一小把就能种很多。   等秋天的时候,她可以来收更多草籽。   两人收拾一下拿着家什儿回家吃饭。忙的时候她没觉得,这会儿往家走的路上就觉得热乎乎的已经穿不住棉袄棉裤。   “周愈,今儿几号啊?”也没个日历钟表的,她根本不知道具体日子,真是傻子过年看邻居,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计算时间的。   周明愈:“四月十五。”   莫茹有点纳闷,“你怎么知道的?家里有黄历?”   周明愈笑道:“一本黄历要五毛钱,咱娘可不舍得买。”   “别吊胃口,快教给我。”   周明愈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我听二嫂和三嫂嘀咕昨天谁谁赶集买了块花布,咱们逢四、九赶集,今天应该是五、十,还有四五天就是芒种,今年芒种四月十九,那今天就该是四月十五了。”   莫茹:“……老公,幸亏有你,我自己的话活不过三天。”   周明愈握了握她的手,“晚上教你看灶马头。”   莫茹抬头看看升起来的日头,“我就不懂了,四月十五,这也不是南方,还是早上七点……左右?怎么就这么热呢。”   周明愈看她穿着棉袄棉裤也替她热的慌,之前的周明愈不会这么体贴,而莫妮儿自己不说别人自然也不管,所以她就一直穿着棉袄棉裤。   “去年有个闰月按照阳历现在……差不多6月1、2号吧,当然热了。回去换下来吧。”   两人到家发现静悄悄的连孩子都不见,估计已经送到周明愈大爷家让不上工的大娘帮忙看着。   莫茹欢喜地让周明愈赶紧关门,示意去堵正在墙角吃野菜的那只小芦花鸡。猪圈、鸡窝和西厢那里有个夹角,剪了翅膀的鸡也飞不出去,很快就被周明愈逮着。   莫茹试了试,空间对活物直接选择无视根本收不进去,只能放弃空间养殖动物的念头,又把虫子拿出来喂鸡。看着那些鸡争先恐后地抢虫子吃,她有些望鸡兴叹。   不过空间里面的菜依然水灵灵的,没有一点打蔫的迹象!   保鲜功能强大!   这对她来讲意义重大,能把粮食蔬菜腐烂率降低为零,要知道每年秋天收了很多地瓜,有的擦片晒干还好收藏,那些新鲜的放在地窖或者炕洞里,吃一个冬天开春的时候就开始变坏。最后算下来,烂掉的也得有一小半,在一口食物都不能浪费的年代,这是非常痛心的。   还意味着可以保存种苗!把看好的幼苗、种子都收藏在空间里,有合适的机会就拿出来种,不至于等政策恢复,想种东西都没种子。   有了保鲜空间,万事俱备!   拾掇一下,两人去洗手吃饭。   脸盆也是个黑色的瓦盆,这里人叫“乌货”,非常低档的陶制品,比釉面陶器、瓷器、搪瓷那可是乞丐跟贵族的区别。   “周愈,这是不是洗脚盆?”莫茹问。   莫茹这么一问,周明愈想起来,“二嫂她们洗尿布也是这个。”岂止是洗脚!   那沾巴巴的尿布也要在这里洗,忙起来自然没时间去河里洗,莫茹决定用湿毛巾擦脸就行。手巾各屋自己都有的,都是土布裁的,磨得一片小洞洞,软和和的已经不磨人了。   莫茹擦了一把脸,做出一个发愤图强的姿势,“周愈,我们要加油,早日用上柔软的毛巾,住上不漏雨的屋子。”   周明愈把手巾接过来,看着她那张和从前八分相似的脸上表情丰富,不由得笑了笑,“你放心,我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呢。”   这时候要完成心愿,还真得靠一把子力气。   莫茹捏了捏他手臂的肌肉,说笑两句一起去吃早饭。   他递给她一个菜团子,又帮她盛一碗粥放在灶台上,肚子这么大,家里那些小板凳还是别坐的好,万一摔了可麻烦。   莫茹看他吃得很香甜的样子,寻思谁还没吃过粗粮,前世她隔三差五就要吃玉米地瓜,喝玉米糊糊,挺好喝的,健康刮油呢。   结果一口喝进嘴里,竟然尝到了好丰富的味道!有点酸,有点涩,有点苦……她差点吐出来,赶紧伸伸脖子咽下去,然后仔细研究这是什么材料。   周明愈揶揄地朝她笑,“是不是很好喝?”   莫茹嗔了他一眼,“好喝得很!”   周明愈赶紧给她解惑,“这是秫秫……嗯,就是高粱面粥,里面还掺了一点地瓜干儿……就是红薯干,那窝窝头也是高粱面加地瓜干粉面做成的。”他把窝窝头递给她,“虽然没油,有荠菜蕨菜掺在里面,就着酱和咸菜吃也不错。”   莫茹接过窝窝头咬了一大口,虽然又酸又涩还发苦真不好吃,可她一点都不嫌弃,就着自己的梦想窝窝头也是喷香的。   当饥饿来临的时候,什么都是好吃的,所以她要和周愈一起努力,早日吃上白面、炒菜、大肉!   吃了饭莫茹想洗碗,周明愈赶紧接了去,“我来。”这时候也不炒菜,没有油水,清水一涮干干净净。   莫茹去屋里打开衣柜上的一个木箱找她的衣裳。   她所有的衣裳都在一个包袱里,裤头背心有两套,单衣有两一套,全都是补丁摞补丁的。她随便拿了一条却发现裤腰太小穿不进去。周明愈进来看了看,建议道:“你还是穿我的吧,裤腿儿挽上去就行。”   周明愈除了棉袄棉裤,也有两套补丁摞补丁的单衣,还有一件夹袄。   没办法,她就把周明愈一条很破的裤子穿上,裤腿儿挽起来缝几针。只是褂子也不行,她自己的扣不上扣子,也不能敞着怀儿。   周明愈就把自己的夹袄——其实就是带里子的坎肩给她,“别看天热,你乍脱了棉袄还是冷的,把这个穿里面,褂子套外面敞着也不怕。”他帮莫茹穿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只是没办法的办法。   他摸摸莫茹的脸,“我媳妇儿天生丽质,穿破衣裳也好看。”   虽然自己才穿来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可看着从前娇生惯养的莫茹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连双鞋子都没有,他有些心酸,寻思一定要努力奋斗。   心酸却也不能露出来,他打趣道:“可惜你那两百多支口红了。”   莫茹嗔了他一眼,“估摸着它们尸骨无存!”她和周愈出车祸挂了,他妈肯定会迁怒她,自然要从她最心爱的口红下手,所以它们绝对难逃一劫。这么想着,她又想自己爸妈,他们一定非常难过,不由得有些难受。   周明愈看她神情低落,立刻把手伸到被子底下,“看我给你变戏法。”   莫茹:“什么?”却被周明愈捂住眼睛,嘴里塞进两粒果子,她一嚼惊喜道:“花生仁!”   周明愈笑着把一小口袋花生仁放在她手里,“娘给的,你每天悄悄吃几粒。”说着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莫茹,既然老天爷让咱俩穿越,那肯定还有其他安排,爸爸妈妈他们也一定会好好的。”   莫茹点点头,“嗯,我也相信是这样的,我们在这里好好的,他们也会有感觉的。”   周明愈将她揽进怀里,抱了抱。   这时候外面传来张够的声音,“哎呀娘嘞,疼死我了,小五、妮儿,你们在不在啊?”   屋里相拥的俩人赶紧分开,从窗户看到张够拄着锄头站在天井里。   两人出去,“三嫂,你怎么啦?”   张够擦擦汗,“快别提了,我真是命苦,倒霉得脚给崴了。”   莫茹赶紧过去扶着她在门口的树墩子上坐下。   张够哎呀哎呀地叫着,听得莫茹感觉很疼,就问周明愈要不要送三嫂去看看。她也不知道是医院还是卫生院的,就这么随口一说。   张够赶紧摆手,“看什么看啊,就是崴了一下歇两天就好的。”去看病得要钱,管婆婆要钱?杀了她的吧!   莫茹就说要不要扶她屋里去躺着歇歇。   张够却愁眉苦脸道:“不行啊,我过会儿还得去上工,这么歇着得请一天假,那今天的工分可就泡汤了,咱娘得骂死我。”她飞快地看了周明愈一眼,然后低头揉脚,一边揉一边哎呀。   周明愈原本就打算带着莫茹熟悉一下就去上工,至于盖屋子搬出去那肯定是徐徐图之急不来的事儿,而收集材料,莫茹比他能干。   他道:“三嫂你好好养养吧,伤筋动骨可得注意。”肯定养不上一百天,但是两三天还是可以的。再说她不过是崴了一下没肿起来,估计没有淤血,休息个两天在张翠花眼里都是破例。   张够虽然说这样不好娘不同意之类的,不过倒是坐着没动。   周明愈就拿了她的锄头替她上工。   莫茹去小南屋找了一把镰刀,还拿一个筐子做掩护,打算去割棉槐条子和蒲子。   周明愈道:“你自己行吗?”   莫茹朝他笑笑,“没事。”   莫妮儿以前也不是干呆着什么都不干,只不过脑子不清楚家里不让她干精细的。   张够看她拿镰刀出去问她干什么,又道:“你别和旁人说话啊,娘说不让人知道你好了。”   莫茹:不让人知道你还那么大声喊。   “我看河边有去年棉槐条子没割,我去割点回来把家里的筐子编编。”家里还有俩破筐子,烧掉可惜放着不能用,说是空了编编,这时候又农忙还真没个空的时候。   她和周明愈出了门在河边草垛那里分手,临走前周明愈一顿叮嘱不要下河底就割岸上的,要注意安全云云,跟嘱咐孩子一样。   莫茹受不了了,“老爷爷,我知道啦!”   等周明愈走了,她先勘察一下此处位置。这里没种任何作物,杂草也很少,估计因为是硬邦邦的砂砾土的缘故。她问过周明愈,老周家以前住这里,建国那年才搬走的。如今这里还有三间泥草屋子,已经塌了大半,屋前垛着俩草垛,也是他们家的。   她觉得这位置不错,西边是河,后面也有河沟子,往南就去村里东南是那片菜园,跟村子有点距离,在这里干点什么比较隐秘。而且院子有他们家俩菜园还大,到时候可以从别的地方运土过来种植作物。   现在要说盖几间房子不现实,一是农忙没有劳力,关键木头、砖石、土坯等材料不够。她的目的就是想搬出来,行动隐秘一些,还能把看好的地方占下,又有借口光明正大地积攒盖房的材料!   他们可以先搭个草棚子住,一个草棚子,解决三个问题,多好!   勘察完了她就去割条子和蒲子,大部分收进空间留一点放外面做掩护,割到手酸就停下来。她在河边还挖了不少草药,类似能止血的萋萋毛(小蓟)、止血跌打的仙鹤草,还有治疗痛经的益母草,以及筋骨草、骨节草等。   除了草药,她连河边柳树的树枝也收,这些柳条既可以编筐子也可以晒干烧火,就当砍柴。一边收她一边吐槽自己,人家弄个空间种灵药养灵植的,她可好,什么破烂都是好东西 TT。   累了她也不肯休息慢慢溜达当散步,留意着那些高高的野菜。云青菜这种像小灌木一样的野菜比荠菜那样低矮的好,荠菜很容易老,云青菜却能一茬茬地掐叶子。   休息过来她就拎着筐子顺着河边继续往北去,一路上除了割蒲子苇子还收野菜,捡树枝,最后她还发现几棵枸杞!   野生枸杞扦插就可以活,而且营养多多,她自然不会错过!   她割了很多枸杞枝子,到时候可以插在草棚子后面,和云青菜一起插上一片。这都属于“社会主义的草”,不属于“资本主义的苗”,是不会被割掉的。再过俩月什么西红柿、黄瓜、小油菜之类的,统统都被打成资本主义标签被割掉!   她看日头越来越高,自己估摸着差不多得11点多了吧,就开始往回走。   等她回到草垛那里发现有个人杵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 ☆、第7章 算计不成   赵喜东?他来干什么?   莫茹心里嘀咕着,想着自己还要装傻,便也不主动打招呼视而不见地走过去,收拾她留在这里地上的一小捆条子,要拿回去让家里人修筐子。   赵喜东一脚把她要收的条子踢散丢得到处都是,一边恶狠狠地骂:“你个死傻子,凭什么傻咧咧的就能吃饱饭!从来不上工,活着浪费粮食,你傻不能上工,你怎么不去跳河!”   莫茹:……你是疯了不成?   她不说话,就生气地瞪着赵喜东。听周明愈讲莫妮儿以前不喜欢说话,总是直勾勾木愣愣地盯着人看,不喜欢她的就觉得阴沉沉的挺吓人,无所谓的就觉得傻乎乎的。   赵喜东挑衅她,“有本事你打我,你要是敢打我,让我哥揍死你!”   莫茹:……你莫不是妄想症?   她强忍着没开口免得露馅,只得用力憋着继续瞪他,肚子大了不能捡石头丢他,她就从筐子里拿根棉槐条子去抽。   她不过是做做样子想把他赶走拉倒,谁知道赵喜东一边蹦跶一边嗷嗷叫疼,拼命喊:“傻妮儿打人了,傻妮儿打人了!”他一边躲一边大声喊,很快就招来许多下工的村民看,基本都是他们三队的,下工最早上工最晚。   莫茹:……他娘的,你跟我玩儿阴谋诡计呢!她反正是傻子才不管人家笑话不笑话呢,原本还不好意思用力,现在劈头盖脸就抽过去,让你来找事儿,你还想让我老公揍死我,你有毛病!   很快一个比赵喜东还瘦小的孩子冲过来,“别打我哥,别打我哥!”而赵喜东却抱着头一个劲地躲就是不肯逃走,眼瞅着人越来越多。   莫茹都服了赵喜东这个白莲花,挨打竟然不跑就在这里蹦跶,你等啥呢?她没明白赵喜东什么意思,本来以为他和别人一样就是欺负傻子玩儿,现在看他纯粹是个M。   “嫂子,那菜园是别人家的,你不能去摘,真的不能摘,你别打了,你去我家摘吧。”   这附近菜园的主人们听见赶紧去自己家菜园瞅瞅。   赵喜东喊道:“没摘呢,俺嫂子被我拦住了,没摘。”   我擦,你想做好人也不用踩着我啊!莫茹都被他给惊呆了,看来赵喜东笃定自己傻没法反驳,所以要演这场戏。   她大声道:“我摘了!你叫我这样、这样……”她比划着摘扁豆、薅菠菜的姿势,又指着赵喜东,“我摘了,你给工分!快给!”又拿条子继续抽他。   赵喜东有点傻眼,他没寻思傻子已经不傻,而是觉得这傻子真他娘的傻,净胡说八道。   附近菜园的主人都跑去看自家菜园,就算没人摘过他们也觉得整个菜园都被祸祸了,“哎呀,我家扁豆被摘了!”“我家的菠菜怎么被拔了,变稀了!”“我家的韭菜被人用镰刀割了!”“我家……”   他们不敢怎么莫茹,毕竟承担不起欺负傻子的恶名,尤其这个傻子是老周家的!   所以他们火力一致对准了赵喜东,一会儿功夫就把他喷的体无完肤,逃都逃不掉,抱着头说自己没让傻妮儿摘是她自己摘的。他也认准傻妮儿肯定祸害人家菜,所以搬石头砸自己脚真是有口莫辩。   这时候有人看到周明愈往这里来,都赶紧让开一道。   周愈下了工就赶紧往老屋这里走,想看看能不能接到媳妇儿。现在一听还以为自己媳妇挨打呢,赶紧扒拉开人群猛冲进去就见莫茹手里拿着一根棉槐条子,一脸得意地瞅着赵喜东,后者正被几个人堵着,七嘴八舌地喷。   莫茹看他过来,立刻扔了条子,一瘪嘴,“哇~~小五哥——”   周明愈眼皮抽抽两下,赶紧把媳妇儿楼怀里,捏捏她的腰,顺便配合凶巴巴地吼:“咋回事!谁欺负我媳妇儿了!”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立刻添油加醋、声情并茂地给周明愈解说一番。   围着赵喜东的人也说他们家菜被祸害了,如何如何。   在他们眼里,赵喜东是他兄弟,傻子是他媳妇,祸害他们的菜,那他周明愈就应该赔!反正周明愈一个二队的经常跑到三队去干活儿,一直都护着赵喜东,赔菜也是应该的。   周明愈哼了一声,问莫茹:“媳妇儿,你摘菜了?”   莫茹点点头。   那些人更得了势,指责的声音更大,“看她自己都承认了。”   周明愈摆摆手,“别咋呼没用的。”又转身对莫茹道:“媳妇儿,再去摘点。”   那些人一听那还了得,都纷纷指责周明愈这是干什么。   莫茹径直走向自己家菜园,晃悠了一圈出来,笑得十分灿烂,“这里,我摘!快给工分!”   周明愈立刻夸她很棒,给她记十分,又对别人吼道:“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我媳妇儿摘自己家的菜害你们什么事儿?”   赵喜东一听赶紧朝着他跑过去,“哥,嫂子要摘……”   不等他说完,周明愈一转身朝着莫茹走过去,拉着她,“你今日挣了十分了不起得很,该家去吃饭晌后继续上工。”   莫茹很配合地跟他一起收拾条子和筐,又拿上镰刀乐颠颠地家去了。   其他人一团哄笑看看热闹也都散了,都是一个村的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见天儿有,有时候街上俩婆娘叉腰对骂,没两天又一起商量赶集给供销社送鸡蛋去。   所以,都不当回事。   等人都散了,赵喜东阴沉着脸,一把甩开他弟弟,“滚开!”   他原本不过是想招惹一下傻妮儿,让她打他,再制造点口角让别人更讨厌傻妮儿。等周明愈回来,看着自己保护他名声被傻妮儿打,肯定会心疼他,以后还会给他吃的帮他干活,还会对他好的。   哪里知道,周明愈居然看都没看他!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身上胳膊火辣辣的疼,肚子里实在饿得慌,满腔怒火也发不出。   一进门,他就看爹娘一人一个歪在炕上,长吁短叹的,“哎呀……饿死了……饿死了。”   他妹妹三嫚儿在灶间做饭,这种农忙时候不吃干的,居然还煮秫秫面糊糊!   他看她嘴上还沾着干面子,嘴巴在那里拼命地吞咽,噎得脖子一伸一伸的。   他上去一个嘴巴子把三嫚儿打个趔趄,“死丫头片子就会偷吃,你当你是公主小姐还是傻子不用干活刚知道吃?”   三嫚儿瘪瘪嘴却也没哭,爬起来擦擦眼泪赶紧点火,结果手抖啊抖啊浪费了两根火柴没擦着火。   赵喜东一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她后背上,把三嫚儿的头一下子揣进锅底下,兀自骂道:“就你们这些好吃懒做拖后腿的,早晚一家子都被你们连累饿死。”   他弟弟赵喜临从外面追着他跑回来,见他打三姐姐,又赶紧扑上去,“大哥你别打三姐。”   三嫚儿自己从锅底爬出来,鼻子被磕破了,擦了擦就继续生火做饭。   炕上俩人听见也不管,男的说:“是不是去镇上问问,能不能给咱们家点救济。”   女人道:“别做梦了,有大队生产队那些坏种儿,一会儿就去打小报告,给的屁救济。他爹,自留地的地瓜是不是得去翻蔓子,什么时候能刨出来吃?”   “不是有老大和周家混不吝,他们还不翻?早翻了。”   女人又开始憧憬分麦子,“分下来就吃顿大饽饽,饿死也做个饱死鬼。”   去年秋天分的秋粮原本也有很多的,别的没有地瓜和地瓜干却是不少的。冬天农闲大家都吃稀的,可他们家一个劲地吃干的。这还不说,嫌弃地瓜干不好吃,拿了粗粮去换人家的细粮!五斤鲜地瓜顶一斤粮食呢,一百斤地瓜换了二十斤麦子回来,再磨面去麸子也就是有16斤面。他们又是包餶餷又是下面汤的,吃着当然比粗粮香!这样来几次,一个冬天存粮祸祸差不多了,整个春天就进入一种要饿死了饿死了的状态,幸亏有周明愈那个二傻子隔三差五偷摸送几个地瓜才让他们熬下来。   现在四月更是青黄不接,麦子还没收其他粮食都没成,原本菜园里的菠菜韭菜地里的野菜可以掺着吃。   可他们过年的时候就把菠菜都吃光了!   所以现在一天三顿喝稀!   就这样,现在吃的粮食还是队里预支点、别人家借点……反正也是脸皮挂在裤腰带上,能混点吃的就混点。   要说挖野菜吃,他们也没人去挖,大人孩子都得去上工!哪里有人挖啊,工分不够可是不给分粮食的。可他们大人俩顶一个,六个孩子一天也挣不了七分,能顶什么?   真是要饿死了!   想到老周家的傻媳妇居然都可以吃饱,真是老天爷不公平!   ……   “阿嚏!”莫茹揉了揉鼻子。   周明愈紧张地看着她,“刚脱了棉袄是不是不适应?”   莫茹摇头,“没有的事儿,打个喷嚏更通气儿。”她问他队上的事儿,上午干嘛了。   “我开始去替三嫂锄棉花拿边杈,队长让我去帮着爹压场晌后继续,早点压好就开始割麦子了。”   一到家门口就听见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号声,夹杂着张翠花的冷嘲热讽,“你二嫂中间就回来一趟,坷垃儿这会儿饿得哭,你一上午头都在家里,怎么孩子还饿得嗷嗷的?你真是崴了脚?别是崴了头吧,用不用上医院看看?”   两人赶紧家去,从窗外面看到西厢里,张够抱着孩子喂奶,张翠花隔着窗户说她。   张够低着头,“不……不用。”   张翠花短促地笑了一声,“要是疼就再歇歇几天,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张够哪里还敢再歇一天,赶紧道:“娘,我好多了,过晌儿就去上工,锄不过我慢点儿,再怎么也不会比陈秀芳慢就是了。”   看她跟四属户家的女人比,张翠花无话可说,你怎么不和老赵家比!   她昂着头去猪圈看看猪,见有一些云青菜便没再说什么,白天有野菜吃晌午就不用喂料,晚上喂点自家配的粗饲料就行。   她扭头看着小两口回来,还挎着一些棉槐条子、野草,立刻带上笑模样,“正好把家里俩筐子修修,破的不成样子了。”   周明愈道:“妮儿割的呢。”他顺便就把方才的事儿给张翠花说了一下。   张翠花咦了一声,随即鄙夷道:“老赵家这是揭不开锅了,照着个傻子使劲?”随即她又拍手笑起来,“他没想到咱妮儿不傻了,哈哈,叫他给我抖擞,一家子懒毛儿还想吃饱,做梦去吧。”她扭头去堂屋做饭了,一副十分得意的样子。   她向来不掩饰自己的爱憎,尤其是对厚脸皮占便宜的人,一点都不怕人家说她张狂。   她是认准儿子真不管老赵家否则她还不这样高兴呢,一看傻媳妇还会动心眼儿没让赵家占着便宜,她就觉得可逗乐,一边做饭还一边哼上了小曲儿。   东屋丁兰英还没啥感觉,她已经习惯婆婆厉害,西屋的张够就有点发抖,不明白自己累死累活没得一句夸奖,怎么这傻子割点棉槐条子就让婆婆乐得跟捡了宝儿似的?   莫茹发现公爹和三哥没回来。   周家二哥带着四哥去十五里外的马旺修水库,吃住都在工地,有日子没回来,家里就周老汉儿领着老三干活。今儿队长和周老汉儿商量把二队的场赶紧压起来,晒干了这两天就好割麦子。夏熟一晌儿,看着还有点发青的麦子,一个毒辣辣的晌午头就能晒得噼里啪啦掉麦粒,所以一定要提前几天把场压好,不能割麦子了才打场。   宁愿场等麦子,不能麦子等场。   这场要压得镜面一样平,还不能开裂,这样才保证干净无土,到时候把麦子扔在场上晒得焦干,牵着牲口拉着碌碡一晌午头就能把所有麦子都压完。   而压场这个活儿,周老汉儿的技术在周家庄没有比他再好的,这是二队的一个神器,县里干部下来视察的时候都夸他们二队的场压得有水平。   所以交给他,别人一点异议都没,而且他晌午头不回来吃饭,还要继续加班,那自然要多加两气工!   莫茹很为这一家人骄傲,感觉自己也浑身是力气!   她把摘好的嫩云青菜、还有菠菜拿去洗洗,中午给家人加菜。   农家缺油,除非过年基本不炒菜,要是有那个油和肉,宁愿攒着包饺子,所以平日里都把菜加在粗粮粉里做窝窝头。   莫茹怕张翠花不乐意她弄这么多菜,就道:“娘你照顾得菜园真好,那菠菜到这会儿了还长呢,别家都老了。”   张翠花喜滋滋地:“那可是呢,照顾菜就得和孩子似的它才给你长得好。留几棵打种儿的,其他这几天赶紧剜着吃过两天种萝卜。”   莫茹就把洗好的一大盆菜端过来,又去门框上挂着的蒜辫子撕了一头蒜,让周明愈帮忙拿青石蒜臼子,她捣蒜泥儿。   晌饭和早饭差不多,只是没有粥,上面馏着早蒸好的窝窝头,下面烧开水喝。烧开了锅,再虚蒸一会儿,张翠花就把窝窝头端出来,用水瓢把水舀在黑色大肚的汤罐里。   莫茹看着那一大锅窝窝头吓了一跳,好不好的得有二十多个!这是一顿的量!   她现在还不了解情况,不知道大家这还比较收敛,就像三哥、周明愈这样的,要是出大力气比如三夏三秋大忙的时候,这种窝窝头一顿能吃一斤多!毕竟没有肉菜,肚子里缺油水粮食自然吃得多。   她立刻感觉任重道远,需要努力收粮食和蔬菜,否则到时候一大家子一起吃四五个窝窝头,那不饿死也能委屈死。   她把菠菜烫了足有一小瓦盆,用蒜泥加自家大酱拌一下,又用云青菜做蔬菜汤,张翠花大方一回,蘸一筷子花生油滴进锅里,翠绿的菜汤上飘着一朵朵油花,顿时香气扑鼻。   “娘,你做饭真香!”周明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朝着莫茹比大拇指。   张翠花毫不客气地道:“要是有油有肉,大马猴子做饭都香。”   周明愈朝莫茹笑:……这可不一定!比如说某人。 ☆、第8章 劝说、拌嘴   晌饭后都能在家歇个晌儿,等队长吹哨子吆喝的时候再上工。   女人自然没有时间歇息,尤其带孩子的,一上午拉尿的要赶紧洗洗,否则就算不怕脏那尿布也不够用的,洗洗晒干晚上还得接着用呢。   饭后莫茹把她和周明愈的棉袄棉裤都拿出来拆拆,泡上等下午再洗,穿了一冬天要是不及时清洗,夏天特别容易发霉发臭!   张够见莫茹在拆棉衣,她隔着窗子喊道:“妮儿,帮我也拆拆吧,整天上工回来就伺候孩子,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木有呢。”   莫茹寻思拆棉衣也不费劲,反正她不上工又没分家吃的是大家的饭,干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她就点点头。   谁知道正和周明愈在东间说话的张翠英喊道:“你汉子的衣裳让别的媳妇儿拆洗?你想什么呢,就你忙,二嫂三个孩子也没见让你给拆洗一回。”   张够瘪着嘴把头收回去,又觉得委屈得很,莫妮儿又不上工,帮着拆洗一下棉衣不是应该的?要是不让她去上工,拆全村的她也乐意!   周明愈见他娘那么不客气地怼三嫂,就小声道:“娘,俺三嫂真是崴了脚,你别呲儿她了,你以前不是说不人前大声呲儿媳妇吗?”   张翠花哼道:“哪里人前了?家里又没有外人。再说,她这是自己往下流里走,以前也不这样,今日是开始抽风学老赵家?我呲儿她是应该的,家家户户都这么过日子,莫妮儿孩子多了也得她自己忙,还指望我这个婆婆还是嫂子给她帮把手?现在想偷偷懒占占便宜,等我和恁爷没有了,你们兄弟分了家各过各的都一堆孩子扑棱着,也指望旁人?”   周明愈笑道:“娘你说什么呢,你和俺爷铁定长命百岁,还得等着我盖砖瓦房给你们住呢。”   张翠花严肃道:“你小子别净瞎捉摸,砖瓦房那是地主住的,你想啥呢?你这是要犯原则错误,小心有心人听着。”   周明愈道:“娘,走社会主义道路也是要住砖瓦房娶媳妇吃大饽饽就大肉的。”   张翠花叹了口气,“说是要跑步进入呢,结果我瞅着倒是……”她没说完,咳嗽了一声,“行了,不能说这些,小心被扣上污蔑社会主义的帽子就麻烦,咱家可是先进分子,从来不拖后腿儿。”   周明愈又哄了她两句把她哄开心,就道:“娘,我和你商量很正经的事儿。”   张翠花笑,“你个小瘪犊子还有正经话呢?中,你说吧,我听着。”   周明愈就道:“娘,你看我四哥比我大都没娶媳妇……”   还真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儿了,张翠花也觉得稀罕,“娘有数呢,你哥哥说媳妇不犯愁,好找,咱们队工分值钱,再说咱家也不差……”   “娘,俺四哥还和你们住一屋呢,他娶媳妇住哪里啊?”   “到时候……把南屋拾掇一下。”   “娘!”周明愈有点冷汗,南屋是以前养牛的牲口棚,又矮又小,到现在还一股子牛粪味呢怎么能给四哥住。   “娘,不如早点去大队里申请宅基地,我看咱们家老屋的地方就行,那本来就是咱们的,申请也好申请。眼瞅着村里以后结婚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咱们要是不赶紧把地场占下,万一以后不好申请了呢?再说,咱早点申请,就能早点准备材料。要是晚了别人家来借咱们的木头,你借不借?”   他不能只画大饼忽悠张翠花,还得说点让她担心的。   一件事就算没下定决心,但是一旦有人来抢,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叫他这么一说,张翠花还真觉得家里住不开,老二一家子挤在一个炕上,老三孩子少还好点,小五媳妇也要生,以后孩子越来越多。再说老四已经耽误,之前好几个给说媳妇的,一听还和爹娘一个炕,根本没地住后来都打退堂鼓,再拖下去眼瞅着又大一岁。这院子也没地方盖,就算把树都砍了也不够接一间的,不顶用。   周明愈继续道:“娘,咱们家这些树也都成材了,不如现在砍了赶紧栽上新的,。”   张翠花听他说的头头是道,真办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红鲤子,盖房子也不是说嘴那么轻松啊。就算帮工咱们有队上帮忙,可就咱们家里和菜园这几棵树够干什么的?没有砖头就得很多土坯、石头,再说还得要秫秸绑笆子,一大垛好麦秸草,不预备个五六年,谁家干得起三间屋子啊。”   周明愈自然不怕困难,现在不盖回头更盖不起来,现在不把树先砍了占着,等都砍光好几年弄不到合用的木头呢。   “娘,我寻思着我们先去后面占地方,哪怕盖个草棚子我和妮儿俩住着,把西间让给俺哥结婚。”   四哥从小在家里就是最受忽略的,平时不大说话只闷头干活。周明愈看上傻妮非要娶回来,也不管他四哥还没娶媳妇,张翠花偏心小儿子加上娶傻妮儿就要一袋子地瓜干她也就同意,根本不会考虑老四的感受。   周明愈想怎么也得让四哥早点娶媳妇,免得过几年年纪更大了。   张翠花沉吟不语。   周明愈又道:“娘,以前我不懂事,娘为儿子得罪外人不要紧,不能让四哥受委屈不是?”   张翠花点点头,眼眶都有点酸,骂道:“你这个小瘪犊子,一会儿犯浑不懂事,一会儿又比谁都懂事,真是恨煞人。”说着还狠心捶了儿子两下。   周明愈就知道差不多了,“俺大爷他们家也有树,还有谁家存木头现在又不急用的,我们先借来,等他们用的时候,我们再还呗。”   他是有信心的,这身体真是有把子力气,一手拎上一百多斤的东西,依然走得轻轻松松,有力气干活就能挣钱挣粮食,以后还粮食那些人只有更乐意的。   现在不借给他,下半年被拉去炼钢铁化成灰那可就没用了。   张翠花:“让我和你爷商量商量。”   周明愈听她说商量基本就成了,谁不知道老周家的大事小事儿都是他娘拿主意,他爹闷头干活就行。   “娘最英明了,我有空就和妮儿去把那里拾掇拾掇,那片地那么大,到时候我们拉土过去,又多一大片菜园呢。”   他也不再打扰张翠花,给她时间想想,他则先去行动。不管他娘现在同意与否,反正房子他是盖定了,要是不同意那就努力想办法劝她同意。他一定要尽快为莫茹找一个略隐秘的地方方便他们做事情。   …………   不等吹哨上工,他就领着莫茹去场里瞧瞧。   周家屯有四个队,一个队五十到七十户人家,二百到三百,每个队基本都是按照血缘关系来组织的。因为都是自己族里的人,工作好安排,说话也好使。   三队和四队则是杂姓居多,所以干活儿效率就差。   尤其每个队还要分四属户、大队干部等的工分份额,很容易引发各种矛盾,没有一个有威望的生产队长还真是压不住。   村前面左右中排三个队屋子和场地,三队自己在村东头。   二队的队屋子和场地在村西南头。   周老汉儿领着三哥周明光在压场,都光着脚,周明愈也赶紧踢掉草鞋拿了耙子过去帮忙去打坷垃。   要压场地不是那么容易的,上午的时候他们用牲口套上犁铧先把地中耕了一下。耕完以后要挑水泼场,水不能多否则会黏,不能少那样没用。泼了水的坷垃一敲就碎,要没有一个硬坷垃,土跟面粉一样细碎软和才行。   然后就开始压场。   压场可以用牲口,但是这时候场还非常软,牲口又重很容易踩出坑来,所以最好还是人拉着磙子和碾子满场走,虽然不累却很耗功夫。   莫茹一眼就看到角落有堆不大的石子,她就跟周明愈说拿回去铺天井。老周家天井只有一条小甬路,一下雨别地方会泞,铺上石子就好很多。她找了个装土的筐子,用铁锨把那些石头铲进去。   划拉完石头,她也不想闲着,巡视了一圈发现他们场下去是一片宽两米的河沟子,现在没水而是长满了野草,郁郁菁菁的十分喜人。莫茹眼尖,发现了一片比别处都高大的云青菜(刺苋),她欢呼一声赶紧说了一声拿着镰刀就下沟底去割草收野菜。   这里的云青菜大的不可思议,非常肥嫩,很多她直接拦腰割断,这东西生命力非常强过几日它们又会长成一大棵。   这时候一个头发油光水滑穿着有些怪异的女人拎着筐子过来,她看莫茹在割草就走到跟前,“傻妮儿,把你割的草放在这个筐里。”她拿镰刀敲了敲自己的筐。   莫茹不认识她,因为莫妮儿以前对老周家以外的人没感觉,不看也记不住。   她尽职尽责地装傻,依然不理睬,不过她怕自己有些憋不住,因为那女人穿得跟个花蝴蝶一样。   这么说吧,她把大家公认的国民被单穿在身上,大红的底,上面是白绿色的牡丹,不过有点不一样,这上面还有干黄的向日葵等丰收的果实,想来是传统主题又跟新时代靠拢。   莫茹这一天也见了不少人,尤其上午抽赵喜东那会儿有一群人围观呢,入眼都是灰突突的,男人穿着黑色、黑蓝色,女人穿着白色、黑蓝色或者灰绿色,很少有鲜艳的颜色。   现在被这样高饱和度的颜色一刺激,她的眼睛有点晕。   单蝶琴见莫茹瞅着她发愣就觉得肯定是自己衣服太漂亮,傻子都看得拔不下眼睛来,她得意道:“好看吧,这是县城里来的,你这个傻子是穿不起的。快割草,给我割满筐就给你多看两眼。”   莫茹:……   “快点,别偷懒,整天傻啦吧唧的抱蛆呢!就这傻样儿还能嫁那么个好男人,真是老天瞎了眼!”单蝶琴仗着傻子听不懂不会回应就说狠话刺她。   这也是她的经验之谈,这傻妮从去年冬天就嫁过来,以往在村里碰见,没人的时候她就会埋汰几句,傻子从来不吱声,傻乎乎的话也不说,估计根本听不懂。   莫茹努力搜肠刮肚寻思怎么狠狠反击才能怼得这个恶毒的女人屁滚尿流!   她居然说自己抱蛆!   莫茹毕竟是二十一世纪女性,自小读书受到良好教育,从学话开始就被要求不能说脏话,要礼貌待人……所以她怼不过前世的婆婆,因为她每次被人怼的时候都不知道要如何反驳,等过后又放不下,脑子会一直想冷不丁能蹦出一些反怼回去的妙句来。   可惜,晚了啊!   自己这种战五渣属性真是能让人憋出一口老血!   单蝶琴看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亮亮的,不似从前那么木愣愣傻呆呆,年轻轻水灵灵除了脑子傻怎么看都是朵纤嫩的花儿。她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感觉只有自己这样漂亮的女人才能配上最好的男人,可自己早嫁人几年,真是生不逢时!   她用一根云青菜敲敲莫茹,凑过去问道:“傻妮,我问你啊,你和周明愈晚上怎么困觉的,谁压着谁呢?”   莫茹:……她差点喷了,我擦,这些人脑子都有坑的。   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你爹压母猪,生你这么个不是人的玩意儿!”   哼,欺负傻子呢,她甩着镰刀就走了。 ☆、第9章 盖房规划   单蝶琴气得浑身哆嗦,一跺脚一声娇啼,双腿踢腾着抹着泪哭了起来。她的哭声也是周家庄一绝,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有特点,跟唱戏儿似的,三长两短,如杜鹃啼血,又如喜鹊喳喳,不知道是哭还是撒娇呢。   很快就惹了岸上干活儿的人询问怎么回事,尤其是一些好撩骚的男人,“蝴蝶,这是咋了?谁采你花啦?”   一群人开始哄笑。   单蝶琴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再投十八次胎也轮不上一回。”   那些人看她真发怒了,都有些讪讪,赶紧回去干活。   单蝶琴平日里开得起玩笑,也喜欢撩汉子玩儿,所以很多人喜欢和她撩骚,因为她开得起玩笑,不会恼。   没想到今儿竟然发怒,不知道谁那么厉害,居然能惹她。   莫茹沿着河底,割了很多野菜野草,顺便还捡石头,她放下一部分草做遮掩大部分用空间装着,等把筐子割满就拎着往回走。   不曾想花被单还在那里呢,已经不哭了,而是一副待笑不笑的模样盯着她。   看花被单那副样子莫茹还有点纳闷,她还寻思这时候流行“妇女顶半边天”,都是以齐耳发身体强壮能和男人一样比赛干活儿的妇女为美,不会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女人呢。不过照目前来看,花被单显然还是吃得开的。   她感觉自己还是敬而远之好,毕竟自己不擅长打架、吵嘴,所以打算绕路走。   结果单蝶琴却没息事宁人的意思,看见莫茹过来,她随口道:“傻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半天一筐草没割满,你这么好吃懒做,老周家可算瞎了眼要你这么个傻玩意儿浪费粮食。你过来我给你个好吃的。”   莫茹瞪她。   单蝶琴挑着眼梢笑,“我有糖,你要不要吃?过来我给你糖吃。”   莫茹看傻子一样看她,有些人不知道是不是过得压抑,总想欺负傻子,以为傻子不懂事不会反抗可以让他们为所欲为。   单蝶琴用镰刀划拉草层,划拉出一块干牛粪来,对莫茹道:“来,给你吃大块的牛皮糖。”   莫茹:!!!我擦,他们都是这么欺负傻子的吗?   她刚想过去把那块干牛粪捡起来塞花被单嘴里,就看着上方露出一个人影,她立刻后退。   “哗啦”一筐子土加牲口粪从上头场里倒下来,跟下了一场雨似的,不偏不倚把单蝶琴泼了个正着,一个驴粪蛋子在她头顶打了个转没站住,顺着油光水滑的头发滑下去。   单蝶琴双手抱头一声尖叫:“啊——哪个混蛋!”   周明愈手里拎着土筐,站在那里居高临下道:“哎呀,这是有人?我还以为黑乎乎一坨牛大粪呢。”   单蝶琴气得跺着脚骂,“你瞎了狗眼啊,看不见有人!”   周明愈笑了一声,冷冷道:“只有眼瞎的才把牛粪当糖给人吃,你欺负我媳妇儿不懂是不是?你信不信我摁着你吃下去?”   “神经病!神经病!”单蝶琴又哭又骂的,一边跺脚一边抖头抖衣服,她根本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男人竟然敢敢这样对待她!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个混球、这个眼瞎的!   莫茹一看老公给她撑腰,也懒得自己去怼花被单。   周明愈已经跳下坡,“说了让你在那边等着,你怎么还去割草,小心累着。”他一手拎着筐子一手护着莫茹,“以后别出来乱走,小心村里有狗咬人,还有老巫婆拿大粪骗你吃糖,吃了就变成蝙蝠……”   莫茹:……   她发现周明愈比她还适应,搁以前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她忍俊不禁朝他挤挤眼,让他拉着自己的手上去。   单蝶琴站的位置恰好看到她朝周明愈飞媚眼,分明就是个**,哪里傻了?谁说她傻的?不是傻子为什么不上工?凭什么不上工赚工分?周明愈就是个瞎子,居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瞎子,瞎子,活该你娶个傻子。   她倒不是真喜欢周明愈,只是本性使然,喜欢看那些模样俊朗身材健美的男人。加之自小环境让她学会撒娇耍嗲利用女性优势获取自己的利益,久而久之就享受男人围着她转为她服务争风吃醋的感觉,若是有个不稀罕她的,她就受不了!   所以哪怕现在社会变了,毕竟乡下也不是学校机关干部等严肃的地方,她自是依然故我的。   “真是个混不吝!二愣子!睁眼瞎儿!”她跺着脚喊,还寻思周明愈会回头看她。   周明愈本来就不是多有情趣的男人,前世工作都是一本正经,仅有的一点不正经也就是和莫茹了,前世就如此,现在也不会改变。   莫茹就更没有那种顾虑,她的关注点在吵架,跟周明愈上了岸朝着场走去,她道:“我得跟娘取取经,看看怎么跟人吵架,最好是先声夺人。”   周明愈笑道:“没事,谁敢骂你我去塞他们一嘴牛粪,管他男人女人的,反正你是傻子我是混账吗,不怕。”   莫茹扑哧笑起来,“你不用逗我,我一点都没生气。”只是从前的莫妮儿想必承受了不少讥讽吧,最好她真的不懂记不住,也就不会受伤。   那边场里的土坷垃已经敲完,现在继续泼水、压平。   周明光正拉着碾子压场,周老汉儿在一边泼水、撒草木灰,然后碾子再压过去,这样来来回回要重复很多遍,直到周老汉满意为止。   要他满意,那就是地面光滑如镜,光脚踩上去会觉得太细腻生怕打滑,等干了以后还不能裂缝,不会把麦粒卡在里面,也不会起浮土弄脏麦子。   曾经有人不服气周老汉儿一个半大老头儿了为什么还拿十分,而其他有些力气大的青年也只能拿9分或者九分半,当时队长周诚志就让他们去压场,“你们要是能把场压好,以后你们就跟他一样十分工。”   队里不是所有男劳力都拿十分工的。   哪怕你力气大,也未必,因为还要看技术,还得看你是不是全能,能不能干什么活儿。   毕竟也不是天天挑水挑粪,也不天天锄地的,除了那些还得打场、扬场,还得耕地等等,很多需要技术的。   只有周老汉这样的全能手,或者跟他差不多的,哪怕技术略差一点但能独当一面的,才能拿十分。   老周家的儿子被他训练的个顶个中用,就算周明愈看似混,可他干活也是一把好手,否则也不会去了三队出风头,一下子就成为最能干的。   莫茹看了一会儿,暗自庆幸自己来了这样一个家庭,而不是那种好吃懒做整天鸡飞狗跳的家里。   她更庆幸有周明愈。   周明愈拉着她,“正好这里有把锯,咱们赶紧去锯点柳枝。”   这把锯子是周老汉拿来割场里小树的,还有顺便修修要用的家什儿。原本修工具是生产队保管员的活儿,可他修的不那么好用,周老汉儿就自己动手。   莫茹让周明愈把筐子和草带上,拿回去喂猪,也不指望送到队里去挣那点工分,自己家猪喂大了年底可以多卖钱。   这可是一家最大的现金收入。   他俩回到家,周明愈爬上那棵大柳树,锯了一些鸡蛋粗的柳枝,两尺到半米长,带着柳条,顺便还把被虫子抠坏的一些树枝都锯掉,免得为祸更多。   莫茹借着掩护大部分收进空间,周明愈看时间还早就去拿了一些工具。现在小的生产工具还没收归集体,依然归个人所有,他们家还有镰刀、铁锨、大镢头等工具。   来到河边,周明愈又在沿河的柳树上锯了一些柳枝,修剪枝桠也有利于它们发新枝条。   他把这些柳树枝用镰刀修一下,留下有数的几根柳条,剩下的都砍掉。然后在河边溜达了一下,找了几处比较陡峭、人们不会走下去的地方,挖坑把柳树枝埋下去。   莫茹:“真能活吗?”   周愈笑了笑,“当然,柳树喜水不容易烂,在这里也容易发根。普通老百姓都是用柳树做棺材板呢,不怕潮。”   “这种栽法叫坐地柳,可是宝贝呢,这么埋下只要生根发芽,三年后能长到一掐粗。”他用两手比划了一下,“今年炼钢也没人会砍它们,来年春天它们长嫩芽的时候还能救荒,三四年以后就能当檩子为我们盖房子出大力,岂不是宝贝?”   莫茹惊喜道:“果然是宝贝。”总归尽可能多做点事情,那就多一份希望啊。   河边土质疏松,二十来根树枝他很快就埋好。   栽完树,两人来到老屋前。   周明愈先用步子把屋前屋后左右都测量一遍,又用一根棍子竖着测量了高度,在几个关键位置都标上记号,估算着需要多少土坯等材料。心里对要盖多大的房子,房基如何,户型如何,哪里是厕所、小型养殖场、洗澡间等就有了初步构思。   按照当下人的住房梦想,那就是有一座标准的四合院,正屋三间,各带东西三间厢房,东南边是一间带门楼的大门,一间南屋当牲口棚,西南角是一间猪圈。   要盖起这样一座标准四合院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很多人都是先盖正屋,然后慢慢地攒材料,三五年的添置三间,十年才能盖起一圈来,很多人家十年都盖不起那一圈。   虽然他们现在没有足够的材料,但是不耽误他要盖小房子,他毕竟是正经土木工程毕业的学生,又是城建单位的高级工程师,自然会想别的办法。房子有很多种,也不是只盖砖瓦或者土坯房。   他可以利用木结构原理搭建一间小房的木框架,上面盖上秫秸编的箔,然后再用黄泥压麦秸草,夏秋住一点问题都没有。他们主要是在这里睡觉,吃饭要回家去,所以这里不需要太大,十个平方足够,没有砖石,他会尽量把木头都用上。   这期间攒材料,等秋收以后农忙结束,就可以请队里的人来帮忙盖正儿八经的屋子。   村里人盖屋子都是这样的,先跟队里申请,由大队长和生产队长安排,按照成分、年龄以及先进程度来排队,等三秋大忙结束进入农闲的时候,就开始安排盖房顺序。   到时候全队老小出动帮忙,三间房屋最多三天就能完工,要是都像老周家男人这么利索,两天就够。   莫茹听了他的规划心动不已,也出主意,“一开始我们不要院墙,不如多栽点枣树。”   桃三杏四梨五年,枣树当年就换钱。   为了熬过接下来那三四年,枣树是最合适的果树,它耐贫瘠不需要刻意打理,比其他果树更容易成活。病虫害之类的没办法,这时候农药少,哪里都有,不过因为生态还没遭到破坏,所以虫害没有九十年代那么多。只是想到接下来除四害兴起,麻雀以及近亲被大肆捕杀,到时候只怕害虫会多起来,又是一个头疼事儿。   被她这么一说,周明愈也有了想法,“到时候我还得给你规划一小片花园,不能只种菜,也要好看。”   没有女人能拒绝花儿,莫茹开心地仿佛看到了新房子,搂着他的胳膊要蹦跶两下,“老公,我觉得我们的小日子很有奔头儿!”   周明愈赶紧按着她,“姑奶奶,你什么情况呢还蹦跶!”   莫茹吐吐舌头,“好啦,我四平八……哎呀,它踢我!”莫茹惊呼一声。   一上午胎儿都没怎么动,她除了肚子大都没别的感觉呢,没想到这会儿它竟然踢了她一下。   周明愈摸了摸她的肚子,果然时不时地鼓起一个小包,看得他觉得特别神奇,“一定是听我们说要盖新房住和我们一起激动呢,这个小东西,是个会享受的。”   他单膝跪地把脸贴在她肚子上,“小东西,小东西,你好啊。”   然后一个鼓包怼在他脸上。   周明愈:“它踢我。”   莫茹哈哈笑起来,“它开心呢。” ☆、第10章 神奇功能   虽然没有怀孕经验,但是莫茹感觉得出胎儿开心地玩耍。   两人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儿,休息一下,周明愈继续清理地面。   他脑子里已经规划好,干什么都心中有数,先把小木屋的位置整理一下,扒拉出来不少石头。   莫茹走一趟就收进空间去。   她自觉现在很财迷,见什么都想要,这些石头可以垒厕所。而且如果不收起来,第二天就被捡去垒自己家墙了。有些人不肯自己费力气扒石头,但是扔在那里一堆现成的,那是很乐意捡走的。   日落西山,田地里响起下工的哨声,两人却干劲十足一点都不想回家。   周明愈清理了杂石以后,又把地面掘松,再挑水泼地,填上挖出来的砂砾土、石灰土,再泼水压实如此反复。正屋需要垫起来,一定要比其他位置高,这样下雨的时候才不会往屋里倒灌。而且房间地面一定要夯实,建筑地面夯实和打场不同,不能单纯用碾子压平,一定要用夯具捶打这样才结实,不容易被耗子四处打洞。   他预计夯实的地方是将来的房间内部,挖地基不受影响的,所以也不必担心以后不好挖。   村里有专门夯实地基的工具,有集体用的,还有单柄操作的,底下是一块半球形的石头,上面有木柄,力气大的一个人可以夯实,一般都要两个男人喊着号子一下下地砸。   时候不早了,他打算明天再去生产队仓库借夯具。   莫茹就让他挖几个坑,她从空间里拿出了十几棵枸杞枝子,还有之前从家里枣树下挖的分蘖出的小树苗,全都栽在新家后面小河沟附近,另外她把一把云青菜的种子也都洒在潮湿的地方。   做完这些天就黑了,东边天上挂起又大又圆的月亮,黄黄的像一张烙饼,虽然不亮看着却温暖。   只是嗡嗡的蚊子烦人,一窝窝的直碰头。   周明愈感觉看不清了就放下铁锨,“媳妇儿,咱回家吃饭去。”莫茹没干什么体力活儿不感觉饿,其实她不承认自己不想吃那些磨嗓子的粗粮……   这时候村子里传来嘟嘟的哨子声,此起彼伏,听着好像四面八方都在响,估计是四个生产队全都集合,大晚上吹哨子一般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他俩猜了一下也猜不着,就想回去问问,她把家什儿收进空间里,让周明愈扛着铁锨做样子,到家门口再都拿出来。   路上她让周明愈教她看月亮估计时间,比如月亮六点开始能看见,初一无月,初二三细细一弯如峨眉,等初八/九,月亮出来的时候就挂在南边中天,半夜消失,之后一天天月亮出来的位置往东边降低十五度……   莫茹听的津津有味,以前总觉得周愈就喜欢玩游戏看书没啥情调,现在才觉得他懂得很多,不由得又重新认识了他一点。   夏季昼长夜短,晚上七点半天还不算黑,八点视线朦朦胧胧,八点半以后就彻底黑下来。尤其周家庄没通电,家家户户又舍不得点太多灯,所以村道和胡同里几步开外就看不清什么,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也不过分的,哪怕天上有月亮也只能看见自己的手。一般人家都是七八点钟就到家,八点半以后基本不出门活动的。   周明愈一手拎着工具,一手扶着她,两人顶着嗡嗡的蚊子,踏着月光,听着蝉鸣,在黑黝黝的路上不紧不慢地往家走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结果刚进村就发现后头那些人家一片人仰马翻,男人女人都上阵老人孩子齐出门,夹杂着婴幼儿们的大声哭,那热闹劲儿和放露天电影差不多。   “是不是放电影?”莫茹喜道。   周明愈摇头,“电影得农闲放,这会儿放什么电影,想必是大队里有事儿。”   莫茹笑:“大队里有事儿还叫孩子老人都去?以前开会不都是男人去吗?女人都不用去的。”   两人到了家,发现周老汉儿和三哥俩人已经去大队,丁兰英和张够也忙着给孩子穿衣裳。本来都已经哄睡的,这会儿又满村子吹哨子,孩子都给吓醒,正哇哇哭呢。   张翠花在灶间忙活,把晚上蒸的一大锅杂合面菜窝窝头捡出来,正是农忙的时候,个顶个能吃,晚上蒸一锅,第二天基本吃光。   周明愈就问了一声,“娘,咋回事啊?”   张翠花骂道:“让全村七八岁以上的都去呢,谁知道大耳贼又玩儿什么花样。当个大队长不够他抖擞的,人家大队书记也没这样,弄得自己跟县委干部一样。”每一次大队里开会,大队长张根发那都是大张旗鼓,恨不得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开会。   她利索地把灶间收拾一下,对周明愈道:“你俩赶紧吃饭,等会儿你去开会,妮儿在家里别乱走动。”   莫茹点点头,“娘,我知道了。”   张翠花就小步赶紧跑出去,又招呼俩媳妇让她们赶紧的。   莫茹就对丁兰英道:“二嫂、三嫂,你们把孩子放家里吧,我看着,这黑灯瞎火地他们也不能干啥。”   丁兰英刚要说好,张够用力拉了她一下,大声道:“多谢你好心啊不用了,我们自己带得过来,也不能总指望谁。”说着就赶紧又领着泥蛋儿和菊花出门去了。   莫茹倒是也没什么,她就是问问,要用她就帮忙不用就算了。   周明愈去给她盛稀饭,拿俩窝窝头,发现居然有一枚温乎乎的鸡蛋!   他欢喜地拿过去递给莫茹,“快吃掉,娘给你的。”   莫茹心里热乎乎的,又寻思别人估计都没得吃单给她,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周明愈怕她不舍的吃,赶紧敲破滚了滚,把蛋皮扒下来递给她,“吃吧,咱们努力存粮食多赚钱,以后赚多多的,让全家都有鸡蛋肉鱼吃。”   莫茹点点头,“好。”她拿着鸡蛋都不舍的吃掉,先给周明愈咬一口。   周明愈哪里肯,赶紧三口吃掉一个窝窝头,塞两口咸菜又叼着一个窝窝头,手上拿俩,摁上一块酱球再往嘴里塞一口咸菜就出了门。   虽然留莫茹一个人在家,他也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时候家家户户都穷的要命,村里也没有陌生人,男女老少的一天到晚都累得够呛也没功夫动别的心思,去人家小偷小摸的就更少,最多是去菜园和地里偷摸点什么吃的。   虽然莫茹很想跟着去看看,不过既然要装傻自然不能到那么多人跟前去,她吃完饭收拾一下,又去搞一下个人卫生。刷牙就用漱口代替,洗脚就舀着水冲冲,就是洗屁屁有点麻烦……   等收拾好,她就把油灯端到西间,躲在屋里扒拉一下自己空间里的东西。   空间的保鲜功能真的很好,里面的植物和放进去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打蔫的迹象,当然也不会生长就是了。   张翠花给的那一小布袋花生仁,她挑选一下,有四分之一饱满的留着当种子,其他的都是一些发育不良的,只能留着当零嘴。   然后她就继续拆棉袄棉裤,明天洗洗就能晒干,秋天再缝起来。   等她拆完他们也没回来,总有点心神不宁,生怕是对他们不利的事儿,为了心安,她就一边摸着肚子跟宝宝聊天,一边在家里转悠。   东西厢是二嫂三嫂的地盘她不去,就在正屋三间房里溜达。   东间炕前没有衣柜,只有一大一小俩缸,缸上放着俩手箱。炕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炕头墙上钉着木楔子,架着搁板,放了两个尺长的木头匣子,还有一个带锁的小木箱。   她只是看了一圈没有动任何东西就出来,又去给猪扔一小堆她割回来的野草,就算吃过粗饲料猪下半夜也会饿的。为了让它多长肉自然要多喂,虽然吃青草长肉不快,总比吃不饱下半夜嗷嗷叫唤强。   她去胡同听了听,大队屋在村南头,离他们家有点远,虽然能听着呜呜啦啦的声音却听不清。   偶尔能听见什么“打倒XX,打倒XX”“保卫社会主义!”“向**敬礼!”   她寻思可能是批/斗会?听周明愈说村里好像有俩姓陈的地主,去哪里改造了几年,现在回来了一个,估计斗他?   她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回来,后来吹了灯歪在炕上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周明愈轻轻拍醒让她脱了衣服睡。   屋里漆黑一片,她也看不见什么,还惦记着开会的事儿呢,“是不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可千万别提前吃大锅饭才好呢。   周明愈道:“不是大事儿,早前就一直说有任务咱们村没当回事,现在上头儿又提张根发就来劲儿。哦,就是除四害运/动。”   除四害?   莫茹对这个不是很了解,就让周明愈给讲讲。   周明愈道:“这个52年就开始搞过那时候咱们村象征性地抓了几个老鼠,今年上半年又搞,咱们又忙着春耕春种谁也功夫弄那个。再说我们整天下地虫子又不少抓,家里老鼠也不少打,剩下那老奸儿和蚊子苍蝇,谁有那个功夫弄去?所以,张根发说咱们村被点名,除四害太落后,这样不行,要我们从现在开始重视起来,重点打老奸儿,还说什么家家户户都有任务,不够任务就扣工分,又说什么超额完成还奖励工分。听他咧咧到明天早上也咧咧不完,队长叔儿就说还要上工大家就散了。”   莫茹:“老奸儿是什么?”   “哦,就是麻雀。”   莫茹:……是挺奸猾的。   “麻雀不能打,它吃粮食也吃虫子呢,打了鸟儿到时候虫子就多,麻烦。”   现在还没有什么农药呢。   周明愈道:“上头儿也不听,没事儿,咱们磨洋工就好了,大不了多抓点老鼠。”   两人重新躺下,耳朵边嗡嗡的蚊子声越来越响,让人好不心烦!   莫茹道:“我睡那会儿还没蚊子,这会儿怎么这么多?”   周明愈小声道:“你不是割了很多野草,是不是有艾蒿,拿出来熏熏蚊子。”   莫茹意念在空间扒拉一下,果然找到一堆艾草,艾草是好东西,后世熏艾灸都说多少多少年份的呢。不过这些都没晒干没有办法点火熏,她只能拿出来呼啦呼啦起点心理作用。   可一直呼啦没法睡觉,很快她摸索出一个小诀窍来,她用意念控制空间,然后把手放在头顶上,把一棵艾草反复快速收进去放出来,这样就有风和味道可以驱赶蚊子。   这样倒是好办法,她练习了一下,越来越熟练,感觉自己半睡半醒间都可以完成!   后来居然睡得香喷喷的,一点都没觉得蚊子咬。   他们睡着了并不知道,若是有人拿着灯来照照,就会发现一个很神奇的现象:两人头顶上长了一棵大艾草,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而周围的蚊子越来越多呜呜泱泱的,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消失了…… ☆、第11章 小能手!【修错】   第二天天不亮周明愈又醒了,他看一眼莫氏投降状睡姿,默默地替她把胳膊放下来,自己轻轻下地。   这时候天还不亮,外面黑蒙蒙的只能看清身边。   周老汉儿和周三哥也起身去自留地忙活,周老汉儿要和队长去麦地溜达掌握以下成熟状况。   周明愈和他们打了招呼,就从堂屋门口左边墙上拿下挂着的桑木扁担,又拎着两只木制水筲——这里人把水桶叫筲,然后出门去挑水。   本来昨天晚上应该挑水的,大队吹哨子让开会没来得及挑,现在趁着女人还没起来做饭赶紧挑回来,免得等会喂猪、做饭水不够了。夏天干活儿喝水多,早中晚都烧一锅水才够。   他挑着水筲往外走,村里就两口公共水井,一口在村东南头一口在东北头,这两口井是甜水,其他地方也淘过井但是井水苦涩,只能洗衣洗菜,喝起来难以下咽,天长日久就淤了。   这两口井原本是地主陈家的,土/改后就成了村里公共水井,另外只有一户富农家里有,不过52年的时候被张根发带头闹事填了。所以现在村里人家里都没有水井,要吃水只能来这俩地方打水。   周家住在村西靠北的位置,就去东北角的水井打水。   这时候东方泛青,天光未亮起来,视野还是黑蒙蒙的,路上不是挑着水筲的就是扛着锄头趁着出工前赶紧去自留地忙活的。   很快到了井边,这井原本是有亭子的,被张根发带头推倒说是要推倒地主份子的骄傲。如今没有亭子,也没有辘轳,都是自己用绳子勾着水筲来提水,技术不好的,很容易把水筲掉下去。   井边已经有人在排队,见到周明愈过来,有人笑着跟他打招呼,有人阴着脸躲开,还有人私下里窃窃私语。   见他过来,正排到要打水那人立刻让位给他,笑道:“红鲤子挑水啊!”   周明愈点点头,“叔,你先打水吧,我等会儿。”   其他人都有些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个混不吝竟然懂得让人?   周明愈只管在一旁排队,并不插队,随便他们怎么嘀咕去。   大家看他果然规规矩矩排队,虽然诧异也没有多说什么,时间宝贵,谁也不磨蹭,一个打了水另外一个紧接着上去。   井台边上一户人家的门开了,单蝶琴走出来,一大早她头发散着,睡眼惺忪地拎着个筲,打着哈欠。见她这么一大早就出来,有人跟她开玩笑,“哟,太阳打西边出来,这么早你就下地了。”   单蝶琴哼了一声,扭着腰,“别胡说八道啊,人家可是上进的人,从来不做那偷奸耍滑的事儿。”   她随从才出来,走了两步,那俩眼睛已经将排队的一群人都看了个遍,立刻就锁定了等在下面的周明愈。想起他把土和驴粪蛋扬到自己身上害得回家一顿洗,她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溜。   要说这时候人都营养不良,周明愈却被他娘养的身材高大,虽然脸庞被晒得小麦色,因为年轻洋溢着青春/色彩,在一群人里自然十分出挑。   周明愈等在那里,目不斜视,轮到自己就拎着筲过去。   虽然他没打过水却并不陌生,拎过那条柳水根打成的井绳,把末端拴着的一个V形榆木钩子勾住水筲提手。然后提着绳子把水筲放下去,抓着井绳巧力一抖,水筲就倒下灌水很快就盛满,然后将水筲提上来即可。他力气大得很要提水并不费力,双手交替很快就把水筲拎上来,他提起水筲把水倒进另外一只然后继续放下打水。   这时候一个低着头微微弯着腰的女人拎着两只水筲过来,小心翼翼地越过众人,一边点头陪着笑,把水筲放在井台上,怯怯道:“明愈,帮嫂子打两筲水行不?”   就凭她那有特色的讨好声音周明愈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这是他们二队的四属户家媳妇陈秀芳。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就她一个人挣工分,偏她身体弱不是个能干的,再拼命一天也就挣半大孩子的工分,多的时候六分,一般情况也就是四分半或者五分。   他嗯了一声,很快就将水打上来给她把水筲灌满再提自己的。   有人不满地嘟囔:“四属户排后面,蹭前面去干嘛?干活儿不上紧,吃喝倒是会上凑。”   陈秀芳忙点头致歉,也不敢说什么,弯着腰弓着背吃力地担着那两筲水离开井台。   单蝶琴两手抱胸,凹着腰,左脚一下下点着地,看陈秀芳走过来就皮笑肉不笑道:“我说你也别那么抠门,手里攒着钱干什么呢?找个人帮你挑两担水还找不到?”   陈秀芳男人周培金在市里机械厂上班,一个月有三十多块钱,别看口粮挣不出来可他们家有庄户人没有的现钱和城里稀罕物呢,有些人也很眼红。   陈秀芳没吭声,弯着腰费力地担着水走了,单蝶琴丢下水筲追上去悄声问道:“陈秀芳,你不是有条新毛巾?你也用不好不如给我吧。”   陈秀芳被扁担压得抬不起头,吭哧吭哧走路不肯接话,单蝶琴跟了几步冷笑一声,“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用那么好的东西。”   这时候周明愈挑水路过,看了她们一眼,单蝶琴哼一声,扭头走开。   周明愈挑水回家,二嫂已经起来洗尿布,三嫂在剁野菜喂鸡喂猪,张翠花在那里修筐子,莫茹在……发呆?   他叫了她一声。   看到他回来,莫茹就跟被解了定身术一样满脸生辉,激动地朝他不断使眼色。   这是又有什么好事儿?   周明愈去屋里把水倒进缸里,莫茹立刻跟上待他倒完水瞅着他直乐。   周明愈被她弄得心痒痒,小声问:“媳妇儿,什么好事?”   莫茹往外瞅了一眼,张够状若无意地看过来立刻又把头扭回去,她拉着周明愈进了屋里,手往炕上一伸。   周明愈看了一眼,刚要说什么啊,然后就头皮一麻,我的天……哪里来了那么多蚊子!   莫茹手一扫又把那些蚊子尸体收进去,低笑道:“不是要除四害么,耗子我是逮不着,但是这蚊子、苍蝇,我有办法。”她给周明愈表演一下。   农家养猪养鸡,夏天那苍蝇是非常烦人的,白天苍蝇晚上蚊子,这是嗡嗡二重唱。   她把手伸出来,瞅着那里有苍蝇落下,飞快地挥过去,虽然没有碰到苍蝇,但是她把那一片空气都收进去,苍蝇蚊子体重太小,比她带起来的风都不如,居然就被她给收进了空间里!   我擦,这都可以有!   周明愈再一次被惊呆!   莫茹得意地看着他,“惊不惊喜!”   周明愈连连点头,“惊喜万分,试试能不能抓麻雀?”   莫茹瞪他,“总想要自行车!你过分了啊。”她早上发现这个功能以后试验过,她也只能把身边的苍蝇蚊子收进去,其他哪怕飘着一片树叶子都不行,更别说手碰不到的静物。   反正她现在做不到隔空取物。   另外她空间也养不了活物,鸟啊鸡啊的活物都收不进去,但是蚊虫苍蝇这些居然可以,她也不懂什么原理。   周明愈就是逗她玩呢,拍拍她肩膀,“以后封你咱们村除蚊蝇嗡嗡二害小能手!”   他抓了一把苍蝇蚊子出去给张翠花看,“娘,张根发说除四害奖励工分,是不是真的?你看妮儿抓了这么多,能奖励多少?”   张翠花一怔,这……“哪里抓来的?”   周明愈看向莫茹,“妮儿?”   莫茹只是笑,“我也不知道,我听见嗡嗡的就打,猪槽子那里苍蝇特别多,打了一会儿就死这么多。”她干嘛要解释啊,不需要解释得明明白白,在乡下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而且大家都喜欢朦胧。   丁兰英和张够也过来看,都很惊讶。   张够道:“大队长说上缴了以后评工分呢,这么多怕不是得有十分二十分?”   张翠花眼睛一瞪,“妮儿说就这样这样比划两下就死了这些蚊子苍蝇,这要是换二十分,那你爷和男人还用每天累死累活上工?”汗珠子摔八瓣儿,技术好、工作时间长,才能赚十分,要是几个苍蝇蚊子也可以,那谁还去干活儿!   张够瘪嘴,怎么又呲儿她!!她哪里说错了?   丁兰英赶紧道:“就算不换工分,这也算咱们家完成除四害任务他大队也不能扣咱们工分,这样别人能安心上工咱们家里也不用挨咬。妮儿啊,你去我们屋里也看看,昨晚上被咬得睡不着,起来打了半天也没打死俩。”   莫茹点点头,笑道:“等傍晚儿的,那时候蚊子都出来,我去打。”   张够道:“二嫂,我看咱们还是下工的时候去割点艾草晒晒,辫草辫子熏蚊子,打打管什么用?炕上有孩子,那蚊子专门朝着孩子咬。”   丁兰英觉得也是。   这时候村里传来张根发带领的宣传队除四害的喊声:   “除四害就是一场全民全党的战争!”   “县委是除四害指挥部,各镇是除四害办公室,咱们周家庄就是除四害的阵地前沿!是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全党全民动员起来,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坚决除四害,保卫粮食大作战!”   “咱们要计划每个人每年至少抓六十只老奸儿,六十只耗子,一只老奸儿一年少吃一斤粮食,一只耗子一年少吃两斤,咱们周家庄一年都能省十万斤粮食!”   “社员们,乡亲们,十万斤啊!咱们的血汗粮食啊,必须立刻全民动员起来!”   “家家户户都要上缴!这是革/命的任务!”   “蚊子吸血、苍蝇有细菌,一样要彻底消灭!打倒四害,保卫全民!”   莫茹听了听,口号喊得倒是没错,只是那个节省粮食的说法一听就不对。她见婆婆对这事儿非常反感,说张根发在麦收的时候搞这个是穷抖擞。不过三嫂好像对这个挺认可,跃跃欲试想报名除四害小分队。老周家男人根本直接无视这个,他们是靠流汗出力气养家的,这种事儿他们不凑热闹,留给孩子和女人挣工分。   吃了早饭,日头一竿子高的时候,二队队长周诚志的哨子又开始嘟嘟的响,他总是比另外三个队长早吹一会儿,晚一会儿下工。   周明愈继续去帮忙打场,莫茹则去割草、收野菜、照顾一下菜园然后去老屋那里整理一下,等周明愈下工借了夯具来就可以夯实地面。   刨地、铲地、收拢石头、填土、拎水……她发现自己都能做!   当然是有技巧的。   她把周明愈刨松的土收起来,然后运到需要填土的地方,至于拎水就更方便了,她把两只水筲一只做样子,一只放空间里,下了河底把脚尖探到水里,一下就把水灌满了!   多神奇!   洒水的时候简直就好像是人工降雨……   当然,她还是保持了很大的理智和警惕,这里有些草垛挡着,并不会玩脱。   快晌天的时候周明愈从场里过来,用小推车推着一只单柄夯具,见莫茹竟然做了那么多事,他道:“你小心点,别累着。”   莫茹笑道:“我怎么可能累着,你看我变戏法。”她手一挥,就下了一场小小的雨。   周明愈:!!!   他感觉自己要变成迷弟了。   莫茹看到夯具觉得好玩,就说她来试试,周明愈吓得赶紧拦着她,“这一个有两百斤呢,可不是你玩儿的。”   莫茹笑道:“你放下,我试试看。”说着她摸出俩花生仁塞进嘴里,“先嗑个能量药!”   周明愈:……   莫茹让他瞅着点人儿,她则手握木柄把夯具收进去,然后手抬高半米距离再把夯具拿出来,“咚”夯具下面的石锤落地,震得地面都颤悠一下。   她瞅着周明愈,“怎么样?一点都不累。”   周明愈:……真的好厉害。   “还是别玩,小心砸着脚。”   莫茹道:“在我脑子里呢,我这么一想,它可听话了。”她不是瞎吹,虽然不知道空间到底在哪里,但是空间与现实的沟通渠道就是她的脑子和身体,一般是手,当然她如果想用脚收放也是可以的。她要想让空间里的东西用什么姿态排列、用什么角度或者方式出来,那是很容易的。她的空间真是个宝贝,储物只是最基本的功能,还有很多功能等待她的开发,比如垒墙、比如微操、比如……   她用意念和手操控着夯具,收进去,放出来,一下下夯实地面,动作轻快。   周明愈只是让他玩一下就把夯具接过去,看了看天色,把夯具放在这里,拿了别的家什儿和莫茹回家。   路上他道:“等晚上没人的时候给你玩儿。”   恰好有几个三队的下工路过,一人笑问:“小五,你们玩啥啊?”其他人就起哄,哈哈笑着,“玩儿什么还能告诉你,怎么你也想去玩儿啊。”   见是本族的叔叔们,他就装傻不接茬。   日常娱乐太少,这些男人们精力旺盛,除了自己回家造人就是聊荤段子打趣别人,要是谁家有点带颜色的话题,他们能说一整年不腻歪。   比如赵喜东他娘,有一次尿急又懒得去找隐秘的地方,寻思路边草垛就能将就一下,谁知道恰好也有个男人去撒尿,看了个正着,这事儿就被传了一年多,那些不正经的见了面就问那女人屁股白不白。   所以周明愈才不会给他们机会制造自己的话题。   两人回到家,发现东屋里人仰马翻的,四个孩子叫声哭声此起彼伏,尤其是拦子儿的哭声震耳欲聋的,菊花则尖叫不止,泥蛋儿好像被吓住拿着小铲子不知道如何是好,坷垃儿趴在一堆沙子里,正在玩儿自己的巴巴,玩得无比开心,还试图把手指头塞进嘴里。   “那时屎,不能吃!”泥蛋儿一下子捉住他的手臂将坷垃儿给擒下来,可孩子身上已经沾满沙子和巴巴的混合体顺便也蹭他身上,拦子儿和菊花俩也不吵了开始咯咯乐。   莫茹和周明愈看得冷汗直流,赶紧过去帮忙。 ☆、第12章 挤兑、满意【改错】   先去添水点火烧一锅温水,把孩子剥干净拎到院中背风晒阳的地方,用水瓢兑了温水一瓢瓢地冲洗,洗干净赶紧又擦干抱去屋里拿被子裹上。再把另外几个也收拾一下,炕上的沙土打扫干净,不过那股子奇怪的味道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散不掉的。   二哥家三个孩子,大儿子泥蛋儿六岁,女儿菊花4岁,小儿子去年冬天才生的,叫坷垃儿;三哥家现在就一个女儿,去年夏天生的叫拦子儿。   莫茹知道他们是为了贱名儿好养活,叫泥蛋儿还可以,坷垃儿就有些一言难尽,那拦子儿就……真是脑洞大开。她知道南方很多人会起名叫招弟来弟带弟之类的,没想到三嫂更别出心裁。   听周明愈说,三嫂张够家里八个闺女没有儿子。她排行第三,生出来见是闺女,她娘就起名叫够了,嫌弃送子娘娘没完没了送闺女,够了够了,你别送了。她受娘家影响,第一个闺女就起名叫拦子儿,也真是够了。   因为丁兰英和张够都要去上工不好带着孩子,之前是放在大房周诚义家让老婆子给看着。   不知道今儿为什么竟然把孩子放在家里让泥蛋儿看着,菊花四岁,能下地自己在院子里溜达着玩儿,另外俩就只能在炕上。她们已经把炕席掀开,麦秸草全抱走,铺了一层沙土在炕上,然后把俩小的放在沙子上拉尿就在那上面。   泥蛋儿倒是听话得很,他娘让他看着弟、妹他就老老实实看着,两眼瞪得大大的,不得已才眨巴一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开始还好的,等有孩子拉巴巴灾难就真正开始了。他想把巴巴铲出去,可菊花和拦子儿又在吵闹,然后坷垃儿就玩上了。   泥蛋儿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没有完成革/命任务,情绪有点低落。   “五叔,我是不是挣不到工分了?”   周明愈道:“你做的很好,挣不到十分也能挣……你娘说你挣几分?”   “半分。”   周明愈:“对,你今天足足挣满半分,很棒!”   泥蛋儿立刻开心起来,“那我有口粮,饿不死了吧。”   周明愈:“当然,咱家口粮嫲嫲(奶奶)分配,谁也饿不死。”   他问了问,原来大娘昨晚上为拿耗子挣工分,被板凳绊倒把脚崴了看不了孩子。大房的孩子有小丫头看着,可小丫头也才八岁,大房好几个呢二房的就只能让泥蛋儿看。   莫茹跟周明愈商量,“这两天要割麦子,他们更忙,要不以后我帮忙看着孩子。”   周明愈:“就怕你弄不了他们。”   莫茹笑道:“难道我还不如泥蛋儿,放心好了,晌午就跟娘说。”   看天色差不多了,他们俩就赶紧张罗做饭、喂猪。   家里有昨晚蒸好的菜窝窝头,晌午主要馏窝窝头、烧热水,“闲时喝稀,忙时吃干”,现在都吃管饱的窝窝头。   一个窝窝头加粗粮粉、水、野菜,足有二两,周明愈说他敞开肚皮能吃一小盆……所以说管饱其实就是七分半饱,总不能吃到顶的。   …………   日头越来越高,棉花地里的社员们都已经眼巴巴地望着,竖着耳朵听队长吹下工哨子呢。   他们队长周诚志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铜哨子,被磨得油亮,他依然在前面弯腰埋头锄地,丝毫没有要吹响的迹象。   他们二队一共有五十多户人家,二百三十来人,整劳动力有七十多人,其中有家里不能出整劳力多,也有像周明愈家出好几个的。   上工的社员们基本是分伙儿的,一般按照性别年龄分,年轻找年轻,老的找老的,这会儿见晌天了还不吹哨子,都有点急了。   女人尤其熬不住,家里还有孩子的就开始嚷嚷说什么时候下工,更有人要急着下工去拿苍蝇蚊子除四害呢,因为大队长说有工分奖励!白天拿不到耗子和麻雀,但可以抓蚊子苍蝇。   分儿、分儿,社员的命根儿,耽误他们挣工分就是谋财害命!   这时候周诚志直起腰板来,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十分严肃。   众人随着他看过去,就见后面陈秀芳低头猛锄呢,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不舒服,她腰弯得格外厉害,身子也摇摇晃晃的,手里的锄头更是虚浮无力,这么锄也不知道能不能达标。   一个短头发浓眉大眼的女人忍不了,她喊道:“我吴美英向来有话直说的,陈大小姐,你是锄地还是绣花啊,这样相公相母的什么时候锄到头儿啊。锄到头俺们还得等你老半天呢。”耽误大家功夫!   有人补充道:“她还比咱们少锄一垄地呢。”   “那她是凭什么和我们吃一样口粮的?”   “这些四属户真是讨厌。”有人嘟囔。   一旁的张翠花扶着锄头歇歇腰,看了一眼吴美英又见张够也在那堆人里,她脸一沉对旁边的丁兰英道:“晌天了,你俩看孩子做饭去,还等恁爷家去等饭?”   丁兰英知道自己被连累,也不反驳,小声道:“队长还没说下工呢。”   张翠兰道:“队长又没等你,你说憋不住去上茅房,他还跟着你?”   有记分员一起干活呢,一般大家跟着队长,干多少都是有数的,只要跟上的就不会差太多,当然质量也要检查一下,太差的还是会被扣工分的不乐意也没辙,周诚志就是这个臭脾气。   丁兰英就去叫张够家去。   还有一些家里有孩子等着的也赶紧说一声往家跑,吃奶的孩子等不迭,只有那些不是很忙又好掐尖儿说闲话的还跟在队长后面风言风语。   等陈秀芳好不容易跟上来,队长才拉起哨子用力地嘟嘟一吹。   众人一哄而散。   那几个女人还故意从陈秀芳身旁蹭过去,吴美英自然要刺儿两句,“这些半截户男人在城里赚钱,轻轻松松一个月几十块,却叫个半截子女人在家里挣工分,连个半大孩子都不顶用,年底还不想少分口粮,这不是欺负咱们老实人,让咱们帮着他们养孩子?”   陈秀芳听得身子颤巍巍的,却努力地挺着。   家里五六个劳力干活挣再多工分也不是无限分粮食,而就算一个劳力干活养六七口人,粮食也要给够基本口粮,所以很多人都不乐意,认为是自家替别人养孩子,少不得要风言风语或者干活的时候磨洋工。   要是那户人家的确困难,生病残疾的话,大家还落一个扶贫救困的美名,但是现在困难户其实是男人在城里拿工资女人在家里干活分粮食,他们家有现钱的!所以,很多人就意见很大且有些嫉妒,不患寡而患不均。   吴美英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有人不好意思明说这时候就附和一下,也有和陈家关系不错的道:“他们家也拿钱买口粮的。”   “那也是她应该的,又没有全买上,不是还该着队里那么多账?有人欠账,咱们这些本来能分钱的也分不到,还不是咱们的钱?”   “人家二婶子家被欠的最多。”有人回头朝着张翠花说话。   张翠花呵呵一笑,你以为我乐意让人欠?可必须要欠你咧咧有用?谁给送回来还是怎么着?她家说是每年除了口粮还能分三五十块钱,结果被拖后腿的一平账一分钱也拿不到,最后也只能在分烧火草的时候给点实惠,就这样,村里还有人攀比他们家分口粮和烧火草多呢。   要认真算起来,从前年开始到现在队里也欠她家上百块钱,这些钱也能凑活盖三间房子了呢!今年看样子要继续欠得更多。   “二婶子就是大气,咱们村里我谁都不服,就服二婶子。”吴美英竖大拇指笑道。   说起老周家,很多女人都喜欢说二婶子、二大娘之类的,指的就是张翠花。   张翠花道:“你们也不用夸我,我小儿媳妇傻的不能上工,小五又被人打了闷棍见天儿的头晕,也不能整天上工,你们多担待。”   众人纷纷问要不要紧,是不是得去县里看看怎么的。   吴美英大嗓门道:“叫我说,二婶子家一个人顶有些人一家子,明愈大兄弟身体不舒服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   张翠花道:“收麦子还是要和大家一起的,不会耽误工夫。”她敷衍了几句,扛着锄头迈着大步就急忙往家去。   她是一点也不想和这些人浪费口水,一上午就喝碗水这会儿可真是要渴死她。想着今天孩子在家里,俩媳妇儿家去肯定扑棱不开忙不迭,估计顾不得先烧锅水给大家喝,还得她回去忙活。   家里有孩子有猪,这也是没办法的,所以她没因此责怪俩媳妇,只是办事不合她心意难免就要吐吐槽怼怼人。当然家里都习惯了,老周家她最大,哪怕在周家庄她要真心要怼人,也没几个能和她怼的。   到了家门口,张翠花一大步跨进去,就见泥蛋儿居然在院子里领着菊花玩儿呢,连坷垃儿和拦子儿也干干净净的在院子里,圈里的猪也没像往常那样饿得嗷嗷地叫唤。   !!?   这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觉得小儿子有这个本事和耐心,那几个泥猴子近不了他身,莫妮儿虽然不傻也就是个七岁孩子能干什么?   那俩媳妇手脚更没这么快,尤其今天孩子在自己家,估计得跟打仗一样,结果居然这样安静?   “娘,你渴了吧,快喝碗水,我都晾凉了。”莫茹看张翠花回来,赶紧捧上一大粗瓷碗凉白开。   张翠花顾不上说什么,接过去咕咚咕咚几口下了肚,不凉不热的,解渴又甘甜,真是舒坦!不像以前那样回来还得自己先烧水,想喝还得倒来倒去凉半天。   很快,周老汉儿和三哥周明光也陆续回来,莫茹直接把汤罐端出来,给他们倒着喝。   张翠花见锅底也不冒烟,狐疑地看了一眼,“老二家的。”   丁兰英从东厢探头出来,“娘,饭都做好了,小五两口子做的。”   不只是张翠花,周老汉儿和周明光也都愣一下,小五两口子能做饭?   莫茹笑微微的,“娘,五哥吃了四个菜窝窝头就去老屋那里,说娘让他把那块地再掘掘。”先斩后奏,只要是周明愈做的,张翠花一般不会生气,且他们昨天就在那里忙活张翠花没说什么,他俩估计这事儿就成了。   不是她故意邀功夺宠啊,实在是为一家人的生存大计不得不表现一下,公婆觉得他们夫妻俩能干,囤材料和粮食的事儿就事半功倍。   果然周老汉儿和老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   周明光喝了三碗水,洗把脸回到屋里拿根手巾擦擦身上的汗。   张够朝着他撇嘴,小声道:“你看人家,哪里傻,小嘴儿抹了蜜也没这样的。”   以往这些活儿都是她和二嫂干的,都觉得应该的,也没见哪个来夸一嘴,只有嫌干的不够好可没觉得值得表扬。   周明光对莫茹没感觉,倒是对五弟能干这些活儿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他们老周家虽然穷可男子汉都是有地位的——从来不干家务活!带孩子、做饭、喂猪这些,都是娘们干的。   吃饭照旧是女人带着孩子在自己屋里扑棱,其他人就在堂屋一起吃。   周老汉儿坐在小板凳上吧嗒他已经熄灭的烟袋锅子,还惦记昨天吃的烫菠菜、野菜汤。以往都是菜掺在窝窝头里很少单独做菜吃,虽然他没说过不好吃,可既然吃过好吃的,他就想,不由得撩起眼皮往灶台上瞅了瞅。   竟然没有?   难道还像以往那样菜窝窝头就咸菜?   周老汉儿有点失望。   很快莫茹端了一小盆喷香的小方瓜饼子来,那小方瓜饼子虽然没有加鸡蛋和油,也煎得两面黄黄的,就和在锅边上烀玉米饼子一样。除了这个,还有一盆蔬菜汤,他们没认出来是什么。   莫茹解释道:“这是方瓜藤和嫩叶,我看挺嫩的掐了当菜给大家换换口味。”这东西后世菜场也卖呢,并不便宜。现在没有油只有盐不好吃,所以她放了一点农家酱,做成大酱汤。   饭桌上诸人很满意,周老汉儿吃的连连点头,虽然没夸,表情却比平时松快许多。   张翠花就知道老头子很高兴,再看那咸菜切得都比以往好看,指头粗的葱洗的也格外干净。   以前丁兰英和张够做饭可没这样讲究,丁兰英一堆孩子忙不过来,张够粗手大脚从小在娘家要下地轮不到她做饭,且她厨艺实在太糟糕,本来就难吃的粗粮更难以下咽,所以最后做饭的活儿就落在丁兰英身上。不是丁兰英做的多好吃,是比张够好一些,连丁兰英自己也没多大意见,毕竟她也不想吃老三家做的饭。   张够后来就专门负责鸡和猪食,也不知道那几位对她的厨艺满不满意。   今天猪也喂了,是莫茹和周明愈商量着弄的猪食。   自家配的粗饲料就是地瓜干磨碎的粉,加上一点炼油剩下的豆渣,再加些打碎的地瓜茎叶,冬天可以煮熟的,暖和天就直接吃生饲料,就这样也只早晚喂,白天吃野草。   周明愈觉得还是一天三次吃更好,哪怕每一次量少点。毕竟猪真的不是牛羊,只吃草那就是哄肚皮管饱不长膘,养一年也不会超过一百斤,而低于130斤,收购生猪点是不要的。   既然是儿子主动做的,张翠花并没有异议,还说好呢,又惹得张够生闷气,之前她怎么喂婆婆也没说好,总是一副不求多好别把猪喂死就行的态度。   吃完饭莫茹还想刷碗,张翠花道:“你放着吧,让你嫂子刷。”然后招呼周老汉儿一起去场里看看。   周老汉儿吃完饭,惯例要坐着抽袋烟解乏又舒坦,刚把烟袋锅子在黑乎乎的烟包里装满烟丝,听见老婆子叫他就站起来。张翠花让他不要划火柴,顺手拿了一根草伸到灶坑里,从那堆还没湮灭的灰烬里引火儿出来给他点烟。家里的火柴要花钱买,除了做饭点灯一般不能乱用,也就周老汉儿抽烟有优待。   他们三个一走,张够就去二嫂屋里,“二嫂,你看见了吧,傻子原来真是个宝贝呢。”   丁兰英笑道:“我也觉得。以往大娘没空看孩子的时候,咱俩脚后跟打腚锤子的忙活,拉尿一大摊子,拾掇孩子拾掇炕,还得做饭。不是我说埋汰人的话儿,有一次收拾完炕一看日头来不及,我手都没洗就去做饭。今儿回来家里利利索索的,要是天天这样可好。”   张够撇嘴,“二嫂,你可真好糊弄,要是你不去上工,不是收拾得更好?”   丁兰英笑:“不上工吃什么。” ☆、第13章 针尖对麦芒   张够道:“那人家俩就不用去。我看小五一个人顶咱三个的,力气那么大,怎么不用天天上工,都十七了还这么惯着。”   丁兰英小声道:“快别说了,让娘听着又是一顿嘲。”   在老周家不要想着和别人那样攀比吃喝,攀比干活多少的,婆婆怎么安排就怎么干,你要是不满就憋着。听大娘几个说闲话,张翠花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嫁过来的时候就泼辣跋扈,那时候家里关系也复杂,要不是她,老周家好几房还真是弄不利索。   而周老汉儿就闷头干活儿一直不管家里的事儿,结婚以后更是听媳妇话让媳妇儿说了算,久而久之,连他大哥家也都找张翠花讨主意,更别说其他兄弟。   这自然也助长张翠花的傲气儿,越发觉得自己和那些就盯着鸡毛蒜皮的老娘们儿不同,一般人看不上眼,一般事儿她不插言,可要是谁敢驳回她,那她可是怼天怼地怼得你痛哭流涕。   可就算张翠花一身毛病,格外偏心小儿子,丁兰英也挺知足的。   自己在娘家吃不饱,哪怕干活和哥哥弟弟一样多也要一直吃稀饭留干的给男人吃。现在她们妯娌和男人一样,不像别人家男人吃干的女人喝稀的。而自己也不算勤快更不算手巧,可只要把活儿干了好坏的就那样,婆婆也不会指桑骂槐,更不会给穿小鞋,比村里其他婆婆待媳妇,她觉得挺好的。   除了对红鲤子有点没原则,言听计从可能会惹祸以外,她觉得也没大病。   更何况现在红鲤子看起来也改好了,那就更没毛病。   不过显然张够还转不过脑子来,也就背后嘀咕当面从来不敢如何。   要丁兰英说张够之前也好好的,并不和哪个攀比吃穿,自打莫妮儿不傻的这两天,她发现张够就有点露苗头。昨天说崴了脚回来歇着,她就知道张够耍心眼,她有心劝两句又不大好开口,寻思也没啥大不了的,有婆婆压着呢。   等周老汉儿和张翠花去了场里,就见儿子打着赤膊正在用夯具夯实地面,晌午天热,他身上汗晶晶的,一身流畅的肌肉十分漂亮。   张翠花开始心疼幺儿子了,“红鲤子,你怎么自己弄呢,让你三哥一起。”   周明愈笑道:“我力气大,做这点活儿一点都不累。”   周老汉儿叼着尺长的烟袋锅子绕了一圈看了看,道:“咱家也是好盖个屋儿,等老四结婚老三和小五家再添丁口,家里住不开。”   张翠花知道老头同意了,“申请宅基地没问题,这本来就是咱们的地方,就是没有材料,木头砖石的都没有呢。”   周老汉儿吧嗒着烟袋锅子,“人工有队上帮忙,那些材料,去问问大哥和四弟家,再问问队长,能不能从队里支点。”   周明愈一听他爷娘同意,立刻献计献策,“爷,队里该咱家钱,不能抵材料?队里也有成材的树,还有存的秫秸……要是给口锅也行啊。”   张翠花一拍巴掌,抵账好!省的年年被该那么多账,“队里从55年底就该咱们一些账,也是该平平了,天长日久别到时候黄了。”   周老汉儿吧嗒吧嗒烟袋,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那些工分根本拿不回来,一年年越欠越多,最后肯定是不了了之的,既然拿不回来不如就用材料换。   铁家什儿可能没,但是盖房子的材料,还有生活用品,像缸、瓦罐、瓦盆这些,也可以要的。   莫茹一听心思也活动,要是有个大缸,可以腌各种咸菜泡菜咸鸭蛋的,她空间保鲜啊,放进去也不怕坏,可以一直吃!   她寻思不能只要泥瓦盆,最好有釉面的,要是有瓷器更好,当然瓷器只是做梦了。   这时候乡下卖的基本都是泥陶瓦罐瓮缸的,釉面都少,更别说细腻的瓷器了,家里吃饭的碗都是哑光粗瓷的,盛水的汤罐都是黑色泥瓦的,只有个咸菜坛子是例外釉面的,因为泥瓦的会被腐蚀。   瓷器那估计只有大队长家有了。   见爷娘同意了,小夫妻俩干劲十足,莫茹又主动提出在家里帮着看孩子、做饭、喂猪、喂鸡、管理菜园。她觉得这都是小意思毕竟有空间帮忙,可把张翠花给吓一跳,一个正经人都忙活不完,她一个七岁脑子的傻子还挺着个大肚子,怕是有点悬。   不过张翠花也没说什么,让她不要着急,孩子摔不着就行,先管做饭,别的都好说。   下午日头还老高的时候周明愈和三哥帮着周老汉把打麦场压好,晾晒一下午明天就能用,周明愈就继续去新家那里和莫茹俩忙活。   日头西斜的时候,周老汉儿叼着烟袋锅子去找周诚志,两人继续去巡视他们二队的小麦,观察成熟状况。   周诚志是周老汉儿的叔伯哥哥,两人年纪差不了俩月,从小感情就比较要好。日本鬼子进村那些年,大家互相帮衬拉扯建下了深厚的感情。不过这些都搁在心里和行动上,俩老头儿从来不会挂在嘴皮子上。   周诚志当二队的生产队长,周老汉儿就是他的铁杆儿军师,兄弟俩商量着怎么种地才能多打粮食,怎么记工分分活儿才能让队员少抱怨,方方面面没少操心。   周诚志得空的时候也没少去麦地晃悠,对于自己生产队那二百亩小麦的成熟状况那是了熟于心的。那几块因为缺水干旱会先熟,那几块墒情好颗粒饱满会晚熟几天,麦收时候怎么安排错开等等,心里都有数。   转了一圈,俩日常严肃的老头儿脸上也有笑模样。   二队两百亩麦子成熟的情况不一,有早熟一些的有的还得等些天,这样更好,免得一天熟了收不迭。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早上看着还发青的麦子一个毒辣的晌午之后可能就金黄一片,熟过就会爆粒子根本等不得。   初十的时候周诚志就已经做过动员会,让饲养员喂好牲口,各家把镰刀磨快磨好,老娘们都不要走门子串亲戚,好好给男人做点吃的养养膘,等麦收的时候要打一场硬仗。   所以现在随时都能号令队员们开始麦收,不需要额外花时间准备。   周诚志笑道:“今年大丰收啊,比往年起码一亩地多收三五十斤,你看这麦穗,沉甸甸的。”   周老汉儿点点头,今年收成不好的麦地也比以往少,以往起码有五之一的地几乎绝收,干旱、虫害、麻雀、缺苗、冻害等等,各种麻烦侵袭着这片土地,一不小心就容易绝产。   “今年好啊,交了公购粮留足队里的,咱们庄户人也能多分几斤,起码能敞开肚皮吃一顿过过瘾,这都馋好几年了。”   两人笑起来,周诚志道:“走,今日去我那里哈两盅。”   周老汉儿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过年的时候镇上奖励那瓶儿还没哈完吧?”每年底镇上评选先进生产队,他们周家庄二队那是必须名列前茅的。   周诚志:“哈哈,哈哈哈哈,你知道就别说啦。”   路上周老汉儿就讲自家要申请盖房子的事儿,“孩子多了,老四还没地娶媳妇,小五两口子也要生孩子,家里挤不开。”   周诚志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等收了麦子秧完秋地瓜,我就组织队员给你家把屋子盖起来。”   又问他想盖几间,在哪里如何如何。   这个张翠花其实已经跟周老汉儿通过气儿,自然按照周明愈的说法来的,就在老屋那里,那地方不占耕地和自留地。   周诚志觉得那里有点偏,“你们前面不是有片空地?盖不了一圈盖三间正屋一间南屋还是行的。”   周老汉儿道:“后面地方大,以后老四或者谁要是想搬过去也成。”   两人又商量材料的事儿,周明光结婚的时候砍了菜园的两棵,现在家里有三棵合用的,再从兄弟家凑一凑能有两棵,周诚志家也能帮着凑一棵。缺了的他就想用队里欠的账抵,问周诚志行不行。   周诚志沉吟道:“要我说肯定行,只是树这个算公家大队的,没分给我们生产队得去大队长那里申请。像秫秸麦秸草这些我说了就算,今年割了麦子就多留麦秸草给你。”   正说着,就看到张根发领着他俩儿子满村子晃悠呢,拿着一个铁皮喇叭在那里满大街吆喝。   “各家各户,除四害,刻不容缓!”   “家家户户都要交任务,耗子、老奸儿、蚊子、苍蝇,都要交,谁也不能偷懒,不能与四害反/动派同流合污!”   “不交的就是蔑视毛/主席,蔑视社会主义!”   俩老头儿听见他的动静,原本脸上的笑模样都不见了,周诚志更是阴沉着脸,背着手走得步子很重,啪嗒啪嗒的。   周老汉儿寻思用树抵工分就是说句话的事儿,毕竟这树也是村里的都是大家栽的也要分给生产队,那他们生产队起码也得有四分之一。所以他用队上欠自己的账买两棵树,不是什么麻烦事。   他就过去和张根发说一下。   张根发见了他俩,立刻就开始宣传除四害的事儿,“哈哈,两位老周哥哥,你们二队除四害任务准备的如何了?各家各户拿了多少?”   周诚志差点骂他拿你娘个屁,麦子眼瞅着就要熟透,谁有闲工夫去拿那个东西?   周老汉儿笑道:“拿着呢,等麦收完了,拿得更多。”   张根发哈哈两声,“我知道,我知道,麦收是大事,可除四害也是大事不可轻敌啊。你们看,我给你们算一笔账,这每个人一年抓六十只耗子,六十只老奸儿,咱们周家庄就能抓96000只……”   “你可拉倒吧,要能抓那么多都不用养猪了,全吃耗子比什么都强。”周诚志没忍住。   张根发张了张嘴,“啊……我说二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除耗子不是正事儿?”   周老汉儿笑道:“没这么说呢,都是正事儿。”   张根发就大声道:“这么说吧,一个耗子一年少吃一斤粮食,我们就能总共省十万斤!这十万斤,可比……”   周诚志道:“大队长,咱们总共才收多少斤粮食?要这么说那非得让它们都吃光了咱们一粒也没得吃才有这么多。以前年年也都有收成,也没被它们偷光……”   “周诚志同志!”张根发脸色顿时铁青,眼神不善地看着周诚志,“你这样是要犯错误滴!”   周老汉拉了拉周诚志,对张根发道:“行啦,大队长也是传达上级指示,咱们万分拥戴的,从打鬼子那时候咱们就没怕过谁,也从来不落后,现在打耗子嘛,当然也是不落后的。”   “还有老奸儿、蚊子和苍蝇!”张根发大声道。   周老汉儿就道:“都拿着呢,晌饭顾不上吃都拿苍蝇蚊子呢。”   张根发有了台阶下这才舒服点,周老汉儿就说树的事儿。   张根发立刻打着官腔,“这个嘛……周老哥啊,也不是我不给你批,这个事儿事关重大,得去镇上申请,得打条子……”   周诚志道:“村里的树有一半是我们二队栽的,我们分四之一也没占便宜。”   “二队长,你这话……”   周老汉儿立刻拉着周诚志就走,“大队长,这事儿晚上说,你先去宣传吧。”   两人往二队的场里去,周诚志气道:“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小人得志的搅屎棍!”   周老汉儿叹道:“你啊,还是那么耿直,生这个气?”   周诚志道:“他估计不会给你批的,算了,别家再凑两根,以后用工分还他们,他们乐不得呢。”   周老汉儿就说再说,先打了招呼拿到宅基地申请,怎么盖就是自己的问题。   周诚志就去找了会计,让他把周老汉儿家的宅基地申请填好,今天去镇上汇报工作的时候就批了不用非等张根发。这时候大队长的权力还没有人民公社的时候那么大,很多权力都是直接归于镇上的,只要生产队长决定的,镇上基本就批了。 ☆、第14章 划清界限   吃了晚饭,大约七点半之后,天黑下来后面那片基本没人。   周明愈小两口则去后面夯地基,莫茹就玩得有点嗨,那十几个平方的地基,都是她一个人夯的。   周明愈差点怀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千万不要变成吃软饭的,等她玩差不多就让她歇歇,“媳妇,这里蚊子多,你再收点,到时候也应付交任务。”   莫茹一听也是,晚上这蚊子真是猖獗,直碰头呢,她一招手就能收一堆,顺便还去给自己扦插的那些植物人工降雨。   水边上树多蚊子更多,咬人也格外厉害,她站在河边就能收很多。那些蚊子被神秘力量驱使着,前赴后继地送到她周围来被收进去。她觉得就算不为了工分,能把蚊子杀掉也可以减少传播病菌的,起码还让人少挨蚊虫叮咬呢。   所以除四害也是有一定意义的,只不要农忙的时候瞎折腾就好。   俩人正忙活着,听见村子里又开始嘟嘟地吹哨子!   “神经病啊,明天还得上工,大晚上的不让人消停!”莫茹停止收蚊子,去跟周明愈说话。   很快,他们就看到村里有人点着火把出来,吆吆喝喝,甚至还有人敲锣,“Duang,Duang”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刺耳,能传出去很远。   “赶紧的,把那些树上的鸟窝都捅掉!”“那些老奸儿是雀盲眼,晚上看不见是瞎子,赶紧地敲锣打鼓把它们吵起来!”   有人拿了杆子去捅树,还有人大声呼喊着,果然就有栖身附近的鸟们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来。   有的飞走了,而麻雀等看不清的就开始乱飞乱撞,很多撞在树上或者屋子上,甚至自己撞死掉在地上。   人们欢呼雀跃着,“这都是工分啊,捡起来,别落下。”   有人看到周明愈小夫妻俩在夯地面,也跑过来,其中就有赵喜东。   他朝着周明愈喊道:“大哥你干嘛呢,走啊咱们去抓老奸儿,这东西比耗子苍蝇蚊子都好抓,抓一个就是一分呢。”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见他两眼讨好地看着自己,十分迫切的模样。   他对赵喜东本来没有太坏的印象,无非就是想敬而远之,可他居然踩着莫茹演戏,他就不喜欢。   他自己都舍不的让莫茹受委屈呢。   “咱们不是一个队的不适合一起干活,我这里还忙着呢你只管忙去吧。”周明愈直接把话说死,让他以后也不用来找自己。   赵喜东愣了一下,这可是他们在大队长家里想出来的好办法呢,自己想着兄弟让兄弟得好处,周诚廉去修水库不在家,他就来找大哥嘛,可周明愈居然和自己划清界限?……这是怕自己赖着他沾光?   他看了一眼打麻雀的大部队,一晚上估计能打几十上百!   那是多少工分?   难道自己会稀罕他周明愈给帮忙的那十分二十分?   他敛了笑,“大哥,我是想着你,你倒是好……”一副很受伤的模样笑了笑,然后回到大部队跟着去打麻雀去了。   周明愈看那里面多半都是三队四队的男人女人,一队二队都是些半大孩子没有大人。因为队长说了明天开镰割麦子,那可是非常隆重的大事,谁也不能拖后腿。   两人又忙活一会儿把地面夯实完毕就收拾工具回家。   今夜月亮明晃晃的,明天肯定是个**辣的好天气。   到了家莫茹发现张够在东厢和二嫂嘀咕什么,见她回来,丁兰英招呼道:“妮儿回来啦。”   张够也扭头看她,“妮儿,你们忙啥呢?咱家是不是真的要盖房子啊?”   盖房子的事儿本来就不需要瞒着,莫茹笑道:“是呢,先做准备,等夏收……”   不等她说完,张够立刻回头跟丁兰英继续道:“大嫂,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抓老奸儿,你没听他们开会的说嘛,老奸儿最好抓了,比那蚊子苍蝇好抓,耗子最难抓又狡猾又馋,你下药还是下耗夹子都逮不着他们。”   丁兰英看着外面明显有点懵的莫茹很不好意思,推了推张够就走出门来,对莫茹道:“你肚子大了也别累着,有些活儿让小五干就行。”   “谢二嫂关心,我知道了。”莫茹说完就去洗刷了。   她刚穿来所有注意力都在空间和屯粮上,之前张够说什么做什么她并不注意,这会儿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明明张够先问自己,她还没说完呢,张够就扭头和二嫂说话。   这么没礼貌!   她也不郁闷,毕竟自己穿来这里可不是为受别人闲气的,你不搭理我,我还不搭理你呢,家里又不是你张够当家。   这样想着,她又乐呵呵地去找周明愈。   周明愈正在东间跟二老汇报新家进程呢。   他已经把先盖一间木屋的计划说了一下,这个好弄不需要太多人帮忙,只要把木框架打起来就好。   周老汉儿和张翠花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都表示同意,也都知道一时半会儿忙活不起来却不泼他冷水,只随便他折腾。反正也不花钱,家里东西也不齐备,折腾不了什么。   周明愈就申请把门外两棵槐树还有家里的梧桐树锯断,“老槐树太老,都裂了,当不得材料,柳树也有年头,就留着吧。”   说到柳树,张翠花道:“柳树肯定不给你用,那是留着给我和你爷做寿材的呢,过些日子把寿坟打打,定好位置。”   “娘,说这个干嘛啊,早着呢,你和我爷起码再活五十年呢。”   张翠花咧着嘴哈哈笑,摆手道:“不指望那么久,能四世同堂就很知足。”   她声音有些大,东厢的张够听见她说四世同堂当时就白了脸,小声道:“二嫂,这意思,老的不没小的不能分家?”   丁兰英安慰她,“不分家也住不开啊,肯定要分开住,没看小五他们去盖房子了吗?”   张够道:“我看肯定还得一起吃饭,挣了工分都得交给伙里呢。”   丁兰英正飞针走线地缝补衣服,“村里都这样。”   “哪里啊,二嫂,很多人家都是儿子结婚就分家的,结一个分出去一个。要是分了家,二嫂你们这么多年也早盖上新屋子了呢。”   丁兰英摇摇头,“你别说,我可没把握呢。真要分家,孩子得有人带……”   “现在她也没给咱带孩子啊。”张够撇嘴,“盖了新房子,也不知道谁去住呢。”她倒是想自己一家过去,虽然偏一点,但是好歹能自己住不用看婆婆脸色。   正屋里关于砍树的事情就定下,由周明愈全权负责,但是要注意安全不能伤着人也不能碰到自家和别人家屋、墙。其他人明早也不用去自留地,可以好好吃顿早饭,上午去麦地听队长安排开镰。   上午收割三块出苗差又干旱的麦子,那里面还补了不少黄豆苗。按照周老汉儿的估计,寻思后天才会大规模割麦子,周明愈明天可以忙活一下那几棵树。   周明愈高兴得很拉着莫茹的手要回屋睡觉,却听见外面胡同里传来嘈杂的声音,叮叮咣咣、吆三喝四,还有扑棱扑棱的声音。   “快快,这里有,好多呢!赶紧吓唬它们,用杆子使劲打!”   随即又是一片欢呼声,有东西掉在了老周家院子里。   周明愈和莫茹下去看看,东厢的丁兰英和赶紧把油灯放在窗台上,“怎么啦?”   借着灯影莫茹看到地上掉着几个麻雀,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了,她用脚试了试居然收进空间里,黑灯瞎火的别人也瞧不见她的小动作。   有人开始拍门,“开门开门,我们麻雀掉进去了。”   周明愈隔着墙吼道:“滚,打我们家树干嘛?什么你们的麻雀,你叫它答应吗?”这些人还真是越来越过分,之前在村外闹腾就算了,现在竟然跑到村里胡同来,还让不让睡觉!   外面人听见是周家混不吝,连叫晦气,对赵喜东道:“东子,还是你叫吧,他跟你不是好兄弟吗?”   赵喜东耸耸肩,“算了,别找不自在,就送给他当工分吧,毕竟以前他也照顾我,现在也轮到我照顾他了。”   一行人就继续去扫荡别人家的树。   结果被他们这么一弄,整个村子一晚上都没睡好,孩子一惊一乍哭闹不止,大人也是噩梦连连气得够呛。   等他们下半夜闹够回去睡觉,周家庄的人第二天早上一大半起晚了的。   周明愈记挂着锯树的事儿呢,要是不赶紧锯,等麦收夏种就没时间,所以赶早不赶晚。   天不亮他照旧爬起来。   一共三把锯子,大爷家借了一把手锯,队里借了一把两人拉大框锯,自家还有一把。   他先爬上一棵槐树上,从上往下把把一些枝干锯掉。虽然才早上却已经热起来,很快他就出了汗,树叶、虫子的落在衣领里,混着汗水有点难受,他赶紧把手巾在脖子上系好。   很快周明光也起来,去帮他锯另外一棵,周明愈提醒他把衣领用手巾扎紧,免得进虫子。   兄弟俩站在树上,“嗤嚓嗤嚓”,闷头锯树枝。   前面那户人家昨夜跟着去打麻雀,这会儿正睡得香呢,被他们兄弟俩锯树的声音吵醒,隔着窗户喊道:“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   周明愈喊道:“上工啦,睡什么懒觉!”   “我们昨晚去抓老奸儿,那可是全党全民的大事,谁睡懒觉?你们怎么不去抓?”   周明愈回敬:“你抓老奸儿赚工分不分麦子?你就分老奸儿?”周明愈提高声音用力地拉锯,也不去管树枝子就让它们咔嚓掉地上。   那头居然没有再顶回来,周明愈就专心锯树。   周明光可有点纳闷,周培基怎么和他们说话了?前后屋两家至少五年多不说话了呢。   周家庄原本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全部姓周,他们是周家庄的主要人员。后来遭了天灾,蝗虫、旱灾,全庄逃荒,土地被集中到了陈地主家。灾情缓解,周姓人陆续回转,却都成了陈地主家的佃户。   后来很多周姓和外姓人陆续搬迁于此,其中有一伙儿家传做生意、手工业为主,家境比较殷实,他们的家谱辈分和周明愈家都不一样。   这伙儿人是以周培基的祖上为首,如今在周家庄是他爷爷领头。   周培基的爷爷周钟远是四外村最好的木匠,周明愈的三大爷就是跟他学的木匠活儿,泥瓦匠垒墙最好的也是周培基的二爷爷,所以他们那一伙儿的房子比其他人家都更结实气派。   别人家都黄泥土坯,他们家则青砖挑檐。   其实他们和周培基家以前关系是很好的,后来为什么闹得不说话了?周明愈想了想,居然没啥印象,“哥,咱家和他家为什么不说话来着?”   周明光听他问自己,疑惑地看他,“你问我,不是因为你吗?” ☆、第15章 帮忙   “我?”   周明愈有点纳闷,想了想,自己真的没有原主关于两家到底为什么闹翻的印象,只有他和周培基的恩怨。   周明愈打小得他娘偏心,宠着纵着,加上长得虎头虎脑有把子力气,从小就是孩子王,也可以说是个小霸王。   而周培基和他有同有异,自小也是家里的宝儿,因为家里人有手艺四外村来求帮忙的也多,不但给钱给粮还得格外尊重,所以周培基从小也倍有面子。加上有点小钱哪怕四几年困难的时候他兜里零嘴都不断,所以他身边围着一群孩子,说一不二的霸道性子只比周明愈厉害。   都说王不见王,孩子王和孩子王也一样。   自从周明愈家搬到这里来和周培基家做前后屋,开始还挺融洽,自从周明愈跟周培基闹崩见天打架之后,关系急剧恶化。   这么理清思路周明愈觉得其实真的是因为原主,说白了就是孩子和孩子打架,转身就忘,可大人却耿耿于怀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说起来周明愈从小得他娘偏心,养得虎头虎脑,力气又大,在自己的孩子圈里就是个小霸王。长大了更是身材高大修长一把子力气,可他毕竟还是很能干的,家里有力气活他也没落下。   周培基和他差不多但比他更厉害,小时候像个洋娃娃小姑娘,自小不但爹疼娘爱,爷爷奶奶更宠,加上他们家有手艺得人青睐时常求着帮忙,别人也要恭维他。   他在自己的圈子里那也是公认的孩子王,打小就必须听他的,不管玩什么都要按照他说的来,要不他就哭!他一哭别人就遭殃,他家里人就一定以为是别人欺负他。而其他家长因为有求于他家,自然会呵斥自己孩子,一来二去,周培基就成了这一片的孩子王越来越骄纵,大孩子都要听他的。   长大一些也是身量纤细皮肤白皙,看起来像个大姑娘呢,可他偏生脾气比周明愈还坏,要星星不能给月亮,要跳河不能去上吊的主儿。   自从周明愈一家搬到屋后去住,周培基就没少挑衅周明愈,开始周明愈不当回事,挑衅就打回去,而周培基明明打不过还总要找他打,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这么过了一年,有一次他趁着周明愈和周诚廉不在跟前,带着人把赵喜东打伤了,周明愈觉得他欺软怕硬是个孱头,就给他揍了个狠的,鼻血断断续续流了好几天才止住。   这一下子周培基的娘不干了,跳着脚冲到后街来指桑骂槐喊,说什么周明愈一直欺负她宝儿,她一直没当回事,结果还得没完没了竟然给打伤!周培基娘也是个厉害的,虽然没有张翠花那么能干,但是跟着自己男人出门干活儿也见过不少世面,骂人的话儿也是一套一套的。   张翠花怎么能吃这个屈?   俩女人大战三百回合以后决交,老死不相往来。后来高级合作社成立分生产队的时候,周培基家还想在他们二队,毕竟他们都有手艺,在二队也算双赢,却为了避开周明愈家,就去了四队。   屋前屋后住着却从不打交道,前头的不会到这个胡同来踩个脚印,后头的也不会去前头溜达,路上碰见就当看不见。孩子本来还没事,打完回头该怎么怎么,结果见大人不说话,甚至还叮嘱他们不许和前头那群癞皮狗耍,他当然也就疏远了。一来二去,周明愈都忘了这茬,只以为是两家有矛盾大家不说话。   那为什么今天周培基又和他说话了?这几年原主好朋友就是周诚廉和赵喜东,跟周培基也没啥交集,他突然跟自己呛声,是有些奇怪的。   周明愈也懒得为这些事儿脑子,还是早点把材料准备好是正事儿,就继续专心锯树。   槐树长得直溜,修树杈子没花多少时间。   下了地,周明愈就把那些树枝都划拉到一边去,开始贴着根部锯树干。   周明光赶紧把绳子扔上去,系住,到时候快锯断的时候,就可以把树拉向指定的位置。   兄弟俩一前一后一起拉锯,速度就更快。   莫茹出来看到兄弟俩在拉锯,笑道:“拉大锯,扯大槐,姥娘不来妗子(舅妈)来。擀单饼,割烧肉,撑得妗子……”这是她小时候姥娘教的儿歌,原本都忘了,此情此景一刺激居然给说出来。   周明光笑道:“这歌儿唱得好。”   莫茹就去帮忙收拾树枝子。   周明愈道:“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收。”   等一棵锯断大部分还剩一点树皮连着的时候,两人把树就给拉倒,“咔嚓”一声,大树就倒在胡同里,有周明愈掌舵并没有碰到别人家的屋顶。   兄弟俩又合力锯断另一棵,而梧桐树木质疏松,比槐树好锯得很,周明光就不再帮他,匆忙吃了饭带着他和周老汉儿的镰刀去上工。   周明愈如法炮制了梧桐树,然后去和莫茹吃饭。   做早饭的时候,莫茹把昨晚上捡的三只死麻雀让二嫂放锅底下烧了,她带着几个孩子分着吃,还给周明愈留了一条麻雀腿儿--   塞牙缝都不够,可到底是肉,真香!   “媳妇儿我得加把劲,争取这几天让你吃点正经肉。”周明愈光着膀子擦用湿手巾擦汗,莫茹过去帮他擦后背。   “这月份也不可能杀猪,又不是城里,也没地儿买啊。”再说他们也没有肉票!   周明愈笑道:“我想个办法。”   莫茹却脑补了一下老鼠和麻雀,立刻摇头,“我现在还不馋肉。”倒是有点怀念喷香的大米饭和白面馒头。   吃了饭周明愈去处理那几棵树,莫茹照顾一下孩子。还是泥蛋儿看孩子,她时不时关注拉尿问题就行。菊花已经满地跑不需要人看,莫茹给她一根小树枝,让她模仿赶鸡、锯树,她就玩的不亦乐乎。   莫茹看周明愈把一些树枝锯下来就过去帮忙,有些不成材但是结实的木头,以后可以留着当柴火,莫茹就码放在空间的角落里。   周明愈则把树干按照所需的长度处理好,还要进行剥皮处理。剥皮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不是专业木工稍微有点棘手。最后索性不剥皮就修理树枝,等风干几天再说。   莫茹估摸十点多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日头毒辣辣的晒着地面,知了撕心裂肺地喊。她手搭凉棚看了看,除四害完全可以抓知了,为什么一定要麻雀遭殃呢?   这时候一个细高个子皮肤白净的年轻人从东边走过来,看了莫茹一眼,问道:“你们家要盖房子?”   莫茹刚要回应,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傻子呢,她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生硬地移开视线,没看见他一样。   周明愈听见声音,扭头看过去,想了想才认出来是前屋的周培基,“你有事儿?”   周培基眼珠子往自己家屋后溜,撇嘴:“没事儿,过来看看。”那傲气的模样可不像是没事儿。   周明愈寻思他突然跑过来没话找话,估计是怕自己弄坏他们家的屋檐,“放心吧,一根儿麦秸草也没碰到。”   两家好几年没说话,今儿破天荒打交道,他也戒备呢,免得周培基找麻烦,锯树的时候早就注意着呢。   周培基挑了挑眉,就算周明愈做的不错,自己也不会违心地夸赞,他走过去看周明愈在修理那两棵槐树,啧啧两声,“你这样剥树皮,一年也剥不完。”   周明愈拍拍手,“谁说我要剥树皮了,我锯树枝呢。”他看了周培基一眼,“你有办法剥树皮?”   周培基见他问自己,顿时一阵得意,“当然。”两步迈过去,两手在树干上比划,“你拿个三棱矬子,尖头插进去……”这样那样地比划比划了一通。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继续锯树子。   周培基急了,“你不信?”   莫茹瞅着周明愈笑,他们家没有那种工具,什么三棱锉啊什么长螺丝刀啊,没有!   周培基见他不信,那个傻子还在一边傻笑质疑他,他上来脾气起身蹬蹬跑了。   莫茹一怔,小声道:“他恼了?”   周明愈:“估摸是想证明自己。”他也是过来人,最知道中二病的弱点。   果然很快周培基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好几样工具,有扁铲锤子有粗粗的尖头锥子,莫茹也认不出是什么。   周培基把工具往地上一摆,就开始指挥周明愈这样那样,证明自己剥皮方法见效。   莫茹看快晌天,也不再围观中二病,而是去准备做饭,还要喂猪、给孩子洗吧洗吧。   周明愈在周培基的帮助下,倒是找到剥树皮的办法,“还挺有用,谢谢你啊。”   周培基听他说谢谢,哈哈地讥笑两声,拎着工具扬长而去。   周明愈:……这是来炫耀的?   他也不忙活起身去喂猪,帮莫茹做午饭,顺便给她讲讲两家渊源。   莫茹笑道:“熊孩子打架家长跟着打,闹得好几年不说话,这得损失多少人品值啊,以后咱们可不能这样。”说不定原本两家可以互相帮助合作发展的,结果白白错失几年的时间。   周明愈但笑不语。   烧火的时候他打趣莫茹,“不曾想现在咱家你厨艺最好,培养一下,以后当个大厨。”   这时候也不用煎炸烹调的,大家都是窝窝头咸菜,连点细面都吃不到。莫茹半锅汤,一盆子野菜,加一点盐和农家酱,蘸一滴花生油,那就是他们家的美味。连老爷子吃得脸上皱纹舒缓了很多,抽烟的时候吧嗒得格外欢快。   莫茹嗔了他一眼,摸摸肚子,“宝宝表示你说得很对。”以前厨艺不好是为什么?调料太多,选择太多,眼花缭乱,让她不知道怎么选。   现在好了,什么黑白胡椒粉、五香粉、辣椒粉、鸡精、糖……统统没有,只有盐,农家酱,倒是省了选择。   所以简单的苦日子,对选择困难的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哈哈。   似乎感觉到她高兴,宝宝在肚子里动了一下配合她。她热衷于猜宝宝活动的部位,如果大力晃悠那可能是它的小屁屁,如果小鱼一样拱啊拱的,那是小手?要是一鼓一鼓,有可能是小脚丫…… ☆、第16章 野兔肥   等日头正南的时候,家里人才陆续回来却没见到周老汉儿。   莫茹让周明愈把汤罐搬到院子里,还有一小瓦盆蔬菜汤,已经晾凉了给大家解渴,“娘,俺爷怎么不回来吃饭?”   张翠花听她关心老头子,心里舒坦,“头午就开始割麦子了。”   果然周明光也没回来,她就对周明愈道:“我去装吃的,你带着去地里跟爷和三哥吃吧。”   她把一个柳条编的小箢子拿出来,装了十五个窝窝头和一大碗咸菜用块粗麻布包袱皮盖着,又装满一汤罐的蔬菜汤,再装一汤罐凉白开,收拾好就让周明愈带走。   丁兰英看家里孩子都干干净净的,除了小的饿了要吃奶等不及,基本都不闹腾,不像以往回来鸡飞狗跳闹得头疼,顿时舒心很多。她给张够使眼色,张够瘪瘪嘴没说啥,进屋奶孩子去。   莫茹对张翠花道:“娘,今儿天热,让泥蛋儿哄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我也去地里帮忙吧。”自己有空间能够做很多事情,这样忙碌的时刻用不上实在是浪费。   至于怎么遮掩,她会和周明愈审时度势量力而行的,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装傻割草去。张够一听,恨不得说你去吧,我在家里照顾孩子,可惜张翠花根本不做此想法。   “你去上工也没人给你记工分,都是白忙活。”想了想,她又道,“你去看也行,记着少跟别人说话。”   莫茹答应了。   吃了饭,把家里孩子安置一下,院子扫干净就让孩子在院子里爬,泥蛋儿和菊花负责看着。   张够拉着丁兰英先跑了没等莫茹,而莫茹则和张翠花一起出发,顺便了解一些地里的信息。   现在正是三夏大忙的时候,夏收、夏管、夏种,一个都不能耽误。   三项以夏收最重最急,基本都是安排男人和强壮的女人来做。而夏管主要是棉花、高粱等,锄草、抓虫、打杈子……单单抓虫子这一项就让人头大。夏种就要等夏收结束,秧夏地瓜或者种夏玉米。   二队230来人,包括自留地、场地以及贫瘠地和正常田地等一共五百多亩,肥沃地也就是半数多点。这时候还没用化肥产量低,种地自然要精打细算,否则别说交公购粮,吃饭都成问题呢。   各生产队种什么作物都是队长决定,他会根据上头征收的公购粮种类和大体数目以及队里社员们的口粮需求来安排。   为了尽可能让队员们吃饱,高产作物是首选,自然要多秧地瓜,再辅以高粱、谷子、麦子、黄豆等。虽然麦子是细粮好吃,但是产量低,一般不爱种,不过为了交政府的公购粮任务,二队还是种了两百多亩小麦。   至于棉花,那纯粹是上头规定要种的任务,否则虫子多产量低,打死周诚志也不待组织种的。   莫茹发现有的麦地里还套种、间作着大豆,估计这时候麦子播种技术不过关垄间距大,加上出苗不齐才补种的黄豆。   张翠花因为自己技术和威望过硬,受队长委托要去看着妇女们在棉花地里干活,免得有人偷懒或者溜回家带孩子。她叮嘱了莫茹几句,两人就在小路口分别。   莫茹站在麦田中间的小路上,眯着眼睛望去,毒辣辣的日头底下,热乎乎的风吹来,金色麦浪潮涌似海,好一派丰收景象。   因为去年冬天下了几场瑞雪,春天又没倒春寒,二三月里还下了几场雨解决春旱的问题,所以今年的麦子比往年收成好很多,一亩地起码多三五十斤。   这是好多年不遇的大丰收!   她心里也喜滋滋的,丰收是好事,老百姓也能有点存粮。同时她心里也有一种紧迫感,因为麻烦也将接踵而至。   很快她找到周明愈所在的麦地。   这时候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有风也是热的,不怕热的男人光着膀子,脖子上搭着手巾,女人则长裤长袖还扎着袖口裤口,免得被麦芒刺得又痒又疼。有些人不肯戴斗笠,头上的汗小溪一样流下来就用脖子上的手巾擦一把。   动作快的男人在前面弯腰割麦,割完放在一旁,女人在后面捆,捆好一捆捆站在地里,就有人赶着牛车把麦捆装车拉去场里,然后暴晒、打场。   要是牲口不够就得人拉车,车都不够还得肩挑送过去。好在二队有周诚志这个称职负责的大管家,提前十天就做了动员,牲口喂得壮壮的,家什儿也都修过,镰刀磨得雪亮,这时候不允许出状况。   莫茹小心翼翼地走在麦地里,割过麦子以后,地上都是锋利的麦茬,一不小心就被扎破脚,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自己唯一的那双布鞋。   这一路上她打量别人,自然也被人围观个彻底。   那些人都寻思傻子来干嘛?上工?还是来偷粮食的?不过看她挺着个肚子,衣服除了补丁就是补丁也没个口袋,估计也没个地方藏,所以也不去管她干嘛。   莫茹还要继续扮演傻子,这样才能自由活动,也省了和人打交道的麻烦。   周明愈看她来有点惊讶,还想让她回去歇着。   莫茹拉着他去一边商量。   她想让周明愈单独找个地方干活,他割麦子她帮忙收,反正地里都是麦子,一个颜色,她作弊也不容易被发现。周明愈有点犹豫,她再在保证会小心他才说去问问队长。   这时候大家已经累了,有人吼一嗓子,“歇歇抽袋烟吧。”   老农民累了歇歇抽袋烟是天经地义的,老天都不管地主也没辙,那队长更不能管。   不过这时候麦地里晒得焦干的,必须要小心,所以他会吼:“都机灵点,起了火儿全家跟着饿死吧。”   大家嘻嘻哈哈地都说小心,然后去离着麦堆远点的地上围坐抽烟。   女人们也歇歇喝口水,光明正大地搓一把麦粒一边吃一边聊八卦。   这会儿除了麦收就是聊除四害,你家抓几个耗子,昨晚你们抓多少老奸儿,很少有人说蚊子苍蝇。因为那东西不好抓,蚊子晚上哼哼,苍蝇白天嗡嗡,谁也没那功夫守着。就老奸儿因为夜盲晚上看不清,大家一起去照、捅,尤其那些空屋子、树上,真是收获颇丰。当然也少不得被人抱怨叮叮咣咣的,害得别人没睡好。   周明愈看周诚志和爷在喝水说话就过去,“二大爷,我跟你申请个事儿呗。”周诚志在自己亲兄弟里排行二,比周老汉儿大俩月。   周老汉儿看了他一眼。   周诚志道:“红鲤子今天表现不错。”   周明愈就道:“二大爷,你看大家都挤在这里一会儿一歇歇,干活也不那么上紧儿。不如分开,几个人负责一块地,大家比着赛干得还快。这收麦子得抢,今天看着大日头,保不齐明天下雨呢?还是得快。”   周诚志点点头,“红鲤子说的对。”   周明愈趁机道:“我看那边也熟得很厉害,我和三哥带着二嫂、三嫂去成不?”他娘带着妇女们忙夏管呢,她干农活也是好手又有威望,周诚志让她看着,省的那几个妇女偷懒溜回去带孩子。   周诚志看了他一眼,又瞅瞅那边的周明光。对于这兄弟俩,周诚志现在评价还算不错,周明光小时候耍滑头偷点懒,大了以后改好很多,干活也算扎实。而周明愈从前虽然干活算是个好手,可架不住二愣子犯蠢。现在倒是好了,肯扎扎实实在二队干活,给自己家挣工分。   不过还得有老人盯着才行,他就对周老汉儿道:“你也去吧,正好给这些偷懒耍滑的东西打打脸。”   周老汉儿自然更乐意,就拎着镰刀带着儿子媳妇去另外一片地。   刚走到地头上,周老汉儿还跟周明光说话,莫茹一眼看到麦地里有个土黄色的东西,毛茸茸。   定睛一瞧,竟然是只野兔子,正趴在那里啃地里掉的麦穗!它那棕黄色的皮毛和麦秆很接近,如果不是她眼神好都看不到。   好肥硕的野兔!   她心头一阵狂喜,扯着周明愈喊道:“野兔子!”   被她冷不丁这么一喊,那野兔惊得傻了一样慌不择路乱冲,却被密密麻麻的麦秆撞了个跟头。周明愈嗖的一下子合身扑上就把那只坡兔子给摁住!   周明光愣了一下也跳过去帮忙,拎着耳朵将它给提溜起来,惊喜道:“好家伙,怕不是得有十来斤沉!” ☆、第17章 过把瘾   一般秋天的野兔子最肥美,没想到麦收的时候也能抓到这么大只野兔子,看来去年冬天没饿着它。   那兔子蹬歪蹬歪的用后腿使劲蹬他,若不是他力气大好险让它逃脱。   张够喊道:“快藏起来!”要是被别人看到就算不交公也得见面吃块肉,地里这么多收麦子的呢,给谁不给谁啊,当然是拿回去自己家吃!   这么大个兔子,活着没有办法拿回去。   周明光:“要不咱们用镰刀放血杀掉?”   丁兰英小声道:“我记得杀兔子不用放血。”   周明愈:“可以拿棍子敲头。”   莫茹:我还没吃过野兔子肉,香不香?   周老汉儿默默地把兔子拎过去摸了摸是公兔子也没有留着的价值,他干瘦有力的大手握住兔子的前后腿儿,双手用力一挣,那兔子蹬歪两下就软了。   死了?!!   莫茹:……好厉害……   周老汉儿把兔子放在莫茹的筐里,让她送回去。   莫茹挎着小筐子来的,还带了一把断了头的破镰刀,预备不能帮忙收麦子就去收割野菜用的。   周明愈去沟里割了一些青草装在筐子里给她做遮盖,莫茹则让他单独割麦子留在地里等她回来收。   她跟周明愈告辞,然后挎着野兔往回走,一转身她就把野兔放进空间保鲜免得臭掉,为了不让家里人怀疑,她还是离开一段时间。   路上她看到云青菜就去采摘嫩叶,还在河边草割了一些苘麻。苘麻的皮用来搓麻绳最好不过,农家绑笤帚、绑笆子、打苫子必备品。   她顺便抓了几支大个的绿色尖头蚂蚱,当地人叫“稍木甲”笨笨的很好抓,另外一种“蹬倒山”就最难抓,鬼精得很。   收了很多野菜和苘麻以后,她看时间差不多就回麦地去帮忙。   路上她看着那些干活儿的队员,真是各种风格都有。   因为是集体干活,自然有人也要磨洋工,出工不出力拉拉踏踏的。在二队还好一点,三队四队那就简直了,一队略好却也少不了这些毛病。   二队都干好半天,一队才在地头上做动员大会。   队长周明贵顶着日头高声大喊:   “队员们,蚕老一时,麦熟一晌,咱们要虎口夺粮!”   “咱们一定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麦收的伟大胜利!”   “这是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等他一声号令“开镰!”队员们才开始分组冲进田地里开始割麦子。   听说这时候集体干活,会找一个技术快动作快的当头镰,跟着左右俩二镰三镰,之后再有跟上的,这个基本就是按照技术和速度排的了,没有点速度和技术是做不了头镰的。   周老汉儿一直都是铁打的头镰,他和自己几个儿子都是干农活儿好手。一个人一天从早到晚能割一亩多地,后面再跟着个能干的女人捆麦子,两人差不多能收拾好,其他大部分人得俩人割跟着俩捆的才能赶上他们。   有些觉得自己年轻力气大的,也不是周老汉儿的对手,毕竟割麦子也不是只有力气就行,要有技巧和吃苦耐劳的劲头。弯腰、抓麦杆、挥镰刀、割断、放下,左右迈步……说起来很轻松,做起来就不容易,没有技巧和经验的人,一个小时以后就不赶趟儿,拉拉胯,腰酸背疼腿抽筋。弯着腰站在麦地里,日头毒辣,扬尘四起,汗水一直泡着皮肤,加上麦芒针尖一样刺着,那真是说不出的难受,一般人真是受不了。   所以刚下地的时候大家还齐头并进,等一个小时之后就开始呈现梯队,头镰远远在前,那些慢的就跟骑墙头一样。谁能干谁不能干,不管是偷懒还是笨蛋,一眼就看出来。   那工分自然也会有区别,周老汉儿拿十分,你骑墙头的拿九分都不好意思,不乐意也没办法,实在不行就去捆麦子或者装车拉麦子去,那样也就七分半工。   莫茹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割了一段距离,丁兰英跟着周老汉儿,张够跟着自己男人。周明愈在另外一侧起了头,麦子整齐地放在垄上等着她收。   莫茹把裤腿挽起来,只要脚踝碰到就可以把麦子收进去,不需要非用手,因为她发现空间和现实沟通的媒介就是她的意念,而她的肉/体就是打开空间的钥匙。   大队人马在远处的地里忙活,这里周围都没人,方便她大展身手。   却说张够跟着在后面捆麦子,她干活也是快的,虽然大手大脚不那么仔细,速度不慢。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莫茹,就给二嫂使眼色,“妮儿呢?”   丁兰英摇头,又热又累,汗水杀眼睛,脖子上都是麦芒刺得疼,她一点不想说话。   张够左看右看没看到莫茹,寻思她是回家躲懒去了呢,起来看一圈发现小两口居然在另外一边割,没和他们一起。   她悄悄走过去,发现周明愈在前面割,莫茹就跟着他旁边走,俩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再看地里干干净净的,没有她们这样捆起来站在地里的麦捆儿。   她喊道:“你们捆的麦子呢?”   ……   ……   前面莫茹早有准备,回头道:“二嫂,我们把麦子集中起来捆,我都抱过来了呢。”她回头指了指脚底下。   张够隔着远,入眼都是干黄色一片,她也看不见什么,好像真有堆麦子,也就没说什么,回去继续捆自己的。   莫茹给周明愈吐吐舌头,“继续。”   周明愈让她歇歇,去拿水给她喝,虽然她不需要出力气,可这么热的天,麦地里又刺挠也不是她一个娇气女人受得了的。   莫茹却不叫苦不嫌累,一直乐呵呵的,哼着小曲,一边和肚子里的孩子聊聊天进行早期胎教。   周愈前世小时候也做过农活,刚工作那几年天天跑工地,也是风吹日晒雨淋一点都不娇气。现在死后穿越,老天爷给的重生机会唯有感恩更不会嫌累。再加上周明愈力气大,十多岁出头跟着周老汉儿学割麦子,如今也练出来,速度、技巧和力量掌握得炉火纯青,不会像有些年轻人那样空有把子力气,割麦子姿势不对,累得腰酸背疼大胯后来都迈不出去。   所以他现在干活儿比周老汉儿还快。   等他割到地头的时候,那俩人还没到呢,他让莫茹把麦子堆在那里。他先撸了一大把麦穗,两只大手对着一搓,互相倒着吹吹,把麦芒吹掉,就有一把黄绿色的饱满麦粒,然后递给莫茹让她吃。   莫茹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不是挖墙脚?”   周明愈道:“不算,这是劳动报酬,大家都吃呢。”休息的时候男人抽烟,女人孩子就吃搓麦穗吃。   莫茹接过去给他喂一口剩下的放进自己嘴里,一嚼,哇,真的好好吃,饱满弹性有嚼劲。她就和周明愈憧憬那只兔子怎么吃,清炖、红烧、烧烤……虽然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炖,但是不耽误她想嘛。   口水哗哗的。   莫茹吃麦粒,周明愈就坐在那里捆麦子,抓起一把麦杆儿,一分为二,麦穗对着麦穗,扭在一起然后就是一根长绳子,拦腰把麦子捆起来,捆好了让它站在那里等人来收。   捆麦子的时候,他视线落在莫茹的脚踝上,发现她挽着裤腿露出的脚踝已经被麦秆磨红了,不由得一阵心疼,“是不是刺挠?”   莫茹看了看,笑道:“还行,我没出汗,不难受。”   不知道是不是空间的作用,毒辣辣的日头底下,她居然也不像别人那么怕热。   脚踝是有点刺疼痒痒,但是不会比那些在地里割麦子捆麦子的人更疼。   周明愈揪了一棵萋萋毛,把带刺的叶子揉碎,捏出绿色的汁液涂在她的脚踝上,这样可以消肿止痒。然后他动作麻利地捆完麦子,让她休息一会儿,等他割多些再去收。   就这样周明愈负责割,莫茹负责收,周明愈再负责捆,两人搭伙儿居然也不慢。   两伙人半路碰上的时候,周明光道:“你们这样抱到地头上多麻烦,随时割了随时捆不是更好?反正装车的会赶到地里来的。”   周明愈道:“也行。”然后他就割一气,在地里和莫茹休息,他捆,顺便给她搓麦粒吃,给莫茹吃得眉开眼笑的,肚子里的宝宝都欢快地手舞足蹈。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疑,她用空间的时候,感觉宝宝似乎知道什么一样,只要它醒着的话就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动静,就好像在冒泡一样。   难道它知道什么?   也许是她用空间的时候,身体会产生什么微量元素,让它觉得舒服?   她想不通也就不纠结,只是觉得很好玩,因为这孩子真的很乖,一点都不闹她。   ……   ……   等一块地收好的时候太阳还挺高,周明愈去跟周诚志汇报,那边人都惊呆了。   “真的假的?”   他们看看自己这边,七个人割,也没有人家周老汉儿父子三人割的多!   周诚志笑得有些冷冷的,就对那七个一组的道:“看样子你们也就值人家一半的工分,还给你们也十分呢。”   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年轻男人不服气,总觉得受到羞辱,发誓要加快动作。   周明愈悄声对周诚志道:“叔儿,我觉摸着,他们也不是不能干,你不如适当的加点工分,一块地多少工分分给他们干,他们父子兄弟的一家人,干得保管快。”   周诚志觉得这样不行,“这不是搞分化了吗?和初级社一样了。”那时候就是七八户合伙。   周明愈道:“叔儿,哪里能一样啊?你要是不分给他们,每天还得喊上工,来地里还得催着干活儿。你分给他们,为了工分他们不也得拼命?天不亮就得来割。”   周诚志想想也是,试试看。   他就去跟几个壮劳力说一下,家里有儿子兄弟的,让他们一起负责一块地,“这是麦收抢收的特殊情况,只有这样才能抢出来。要不一场雨来了,都还在这里慢悠悠的,怕不是大水都冲了也没个心焦的。”   集体干活就是这样,磨洋工,不上心,在自留地里个顶个能干,来到集体个个都不出力。   他就开始一块地一块地的分,一亩地一亩地地分。   “我丑话说了前头,在地里吃点就吃点,谁要是想往家里藏,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分粮食直接扣下来!”割麦子的时候并不好偷,没有脱粒麦芒扎人,只有那些实在偷摸惯的才会。   周诚志也是按照劳动力估量的,按照他们正常的速度,俩人一天割不了一亩,一个十分,还有俩捆的,一个六分半,加起来就得33分。其实按照人家周老汉儿的速度,一个人一天加把劲,割一亩也是可以的。他不要求大家都有周老汉的本事,那就35分一亩地好了,让他们割完捆好收拾干净。   一听见队长这样分,好几家人都积极认领生怕抢不上,还有那些女人忙夏管的,都觉得亏了,想叫过来捆麦子。   周诚志发现,这么一分那些人动作果然快起来,磨磨蹭蹭的女人也来了力气,看着好像走不动道的老人也年轻几岁捆起麦子来速度不慢……那些骑墙派竟然也快起来,原来就有速度但不冒尖的现在能赶上周老汉儿了!   他娘的,敢情儿平时都磨洋工啊。   他又安排几个割麦子实在慢的,让他们专门负责装车往场里拉麦子。   而周明愈回去和周老汉儿汇报一下情况,又让俩嫂子去麦堆那里捆麦子,捆完起来活动两步,走到另一堆去这样不用蹲着走。   蹲着走可是相当累的!   ……   ……   周明愈为方便莫茹操作,给家里多认领了几亩,一大片挨着方便他和莫茹搞小动作。他还把麦地分割成一块块的,这样周老汉儿和周明光割完也走动走动,休息一下换换地方,莫茹就去收那一块。   忙活一下午,大家累得很,倒是不饿——谁也没少吃麦穗!   休息的时候,周明光就把磨刀石拿出来把他们的镰刀磨磨,一直割麦子,半天以后镰刀就不那么锋利。   周老汉儿看看天色,日头向西歪去,就对周明愈道:“行了,你带着媳妇家去做饭吧。”   这两天莫茹做饭,周老汉儿吃得挺恣儿,感觉比之前好吃。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吩咐家里谁做饭,周明愈也不推辞,他要回去帮莫茹把兔子收拾一下,还要继续收拾木头。   两人先去菜园摘了一堆扁豆,当地的扁豆有好几个品种。莫茹发现和她的认知有些不同,比如她知道的豇豆,这里人叫豆角子,她以为又薄又弯的扁豆,这里人叫月扁豆或者秋扁豆,而她以为的四季豆这里人叫扁豆。   她最喜欢一种叫做兔子腿的扁豆,又肥又大,里面还有豆粒,吃起来很有料。   “今晚咱们就吃兔子腿炖兔子肉。”她眉眼弯弯的。   周明愈握着她的手,检查一下有没有被麦芒刺破,“可惜这里没种土豆,回头咱们自己家种点,炖肉有土豆才香呢。”   摘扁豆的时候莫茹看菜园里虫子又多起来,靠幛子的那棵茄子叶子都被啃光,顿时有些着急,结果发现隔壁四大爷家那边一个菜畦的茄子叶都啃光了。   她想拿虫子,周明愈道:“明天再来吧,麦地也空荡起来,你不好操作,明天就不要收了免得被人发现什么。”   莫茹说好。   两人回家,莫茹去照顾一下孩子,周明愈收拾兔子,剥皮、切块。   洗净锅直接添上一锅水,扔三棵自家的葱,拍一块老姜,莫茹去找了一圈,找到一小包八角,拿了两枚扔进去。   周明愈道:“多扔两个,这都是咱娘炖过的。”   莫茹:又学到了一招。   家里什么都缺,好不容易吃顿肉,那八角炖了以后也不舍的扔掉,都是拿出来再晒晒下一顿继续用的,直到一点味儿也没有以后才会扔掉。   泥蛋儿比另外孩子大,知道吃肉的事儿,自从他们处理兔子他就一个劲地咽唾沫。   周明愈点了火烧一会儿,就招呼泥蛋儿,“来,你替五婶儿烧火,回头熟了先给你捞一块。”   泥蛋儿欢呼一声,跑过去接周明愈的班儿,周明愈则去继续处理一下那些木头。   莫茹就在院里一边看着孩子一边摘扁豆,兔子腿扁豆两边的筋也大,都要摘过。   等开锅以后,就有香味儿飘出来,菊花两只眼睛亮亮的,一边咽唾沫,“婶婶,我……以后乖,看娃娃。”   莫茹摸摸她的头,“好,等会儿也给你捞一块。”   菊花高兴地咯咯笑,转首轻言细语地跟拦子儿说话,“妹妹,以后我都不和你打架。”   拦子儿也流着口水,“肉、肉肉、吃……”   半个多小时以后,锅里的香气就飘出来,淡淡的腥气早就被浓郁的肉香盖过去,好闻得人鼻子都吸个不停。   泥蛋儿几个开始吃手指头。   天黑了,劳作一天的农人也下工回家,一到村后头就闻到一股期盼好久的香气——肉香!   “谁家吃肉呢?”人们纷纷问道。   很多人馋得直流口水,恨不得回家看看是不是自己家来了个田螺姑娘送肉吃呢。   周老汉儿带着儿子媳妇走在人群里,默不作声,嘴角却挂着怎么都憋不住的微笑。   张够憋得慌,恨不得大声地喊“我家吃兔子肉呢!”她早就急不可耐,生怕周明如和莫妮儿俩回家偷吃,一只兔子要是被偷吃几块别人也看不出来,她笃定那俩人是肯定要偷吃的。   周明光和丁兰英虽然没她那么夸张,却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背,一股油然而生的骄傲自心底升起来。   而管理棉花回家的那一队,也在纷纷张望询问,有人问单蝶琴,“你们家炖肉?这么香!”   单蝶琴没有孩子,又会拿捏男人,所以虽然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小叔,家里她说了算。只要手头有点钱,她就忍不住去割点肉吃,她大姑姐的男人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能帮她弄点便宜下脚料。这时候当地还没开始要肉票,只要有钱老百姓可以去镇上供销社卖肉,只可惜不要票也没钱,自然也没几个人能总去买。   单蝶琴哎哎呀呀地,“也没啥了,还是前几天俺大姑子回门带回来的。”   她这么一说众人羡慕得直吞口水。   单蝶琴一边大声说一边瞅着张翠花撇嘴,因为周明愈那个混不吝,她现在看张翠花也忒不顺眼。在她看来,儿子眼瞎都是娘的错!瞧你生的好儿子!   张翠花累了一下午,惦记着回家做饭呢,根本没心思搭理她。   吃就吃呗,好像谁没吃过肉似的。   进了村很多人就开始分流,张翠花家在胡同打头第一家,众人经过的时候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都惊呼起来,“二婶子,你家吃肉呐!”   “是啊二婶子,炖什么肉啊这么香!”   张翠花还纳闷呢,老娘过了年就没尝过荤腥,哪里吃肉?可好像真是自家炖肉,难不成真的是有亲戚来给送肉?孩子舅?也不能,现在正夏忙呢,他不可能过来。   她心里纳闷,脸上却八风不动的,“哈哈,哈哈哈……没啥,不就是一顿肉嘛,谁家没吃过啊,没啥稀罕啊,回见啊。”   这么说着,她脚下生风“咻咻”地就家去了,看得那些娘们儿一个个目瞪口呆。   甚至有人忍不住要驻足多闻闻那香喷喷的肉味,就着这个味儿晚饭可以吃的香一点。   ……   ……   麦收的时候地里有野兔,虽然比秋天略少一些,碰上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今天收麦子的时候,四队也有人碰上了,是周培基的大哥周培霖看到的,开始三个人围追堵截后来十个人,再后来二十几人。   结果,一群大汉子愣是让个野兔子左冲右突,给突出重围逃走了。   也怪他们发现的时候那兔子是在一片空地上,麦子割了一大片,他们堵不住灵活的兔子。   所以他们没有周明愈家那么好的运气。   周培基还在家里生闷气呢,“不是说麦收有野兔子肉吃吗?怎么没逮回来啊,你们也太笨了!”   他明明是个小的却呵斥自己的哥哥,家人也不管,哥哥更习以为常,因为爹娘也说他们笨,死笨!学啥啥不行,干啥啥不中。   “后面那家逮了只坡兔子回来,老早就炖上,我在家里都闻老半天的味儿,我容易嘛我?”周培基拉着脸,不肯吃饭。   他娘好说歹说,给他卧个荷包蛋,才哄着吃晚饭。   ……   ……   而后头周明愈家,张翠花一个箭步蹿家门去,“这是哪个送来的肉啊?”   门外的路人听着,满怀羡慕嫉妒。   家里人见张翠花回来,纷纷抢着把她迎回去,因为就算肉炖好了,可张翠花不到家谁也不能碰。   张翠花发现老头子都回来,没留在地里加夜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老头子,咋回事啊?”   周老汉儿吧嗒完烟袋锅子,抬起自己的左脚,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砰砰”地磕了磕,没忍住嘴角的笑,“我们逮了只坡兔子,好家伙儿,足有十来斤呢。”   “什么?”张翠花拍着手笑起来,“我的个娘啊,这是老天爷心疼咱好久没肉吃,给咱们送肉呢。”   周明愈笑道:“娘,妮儿先发现的,我和三哥逮着的,俺爷……”他手比划了一下,“给扽死的。”   一家子哈哈笑起来。   张翠花笑道:“肉咱们一起吃,那兔子皮我做主给妮儿做个皮背心。”   莫茹立刻欢喜地应了,虽然一只兔子可能不够做背心的,但是可以接上别的布。   张够正寻思怎么和婆婆说要那个兔子皮呢,她娘从很久以前就说腿疼想要个皮护膝,结果婆婆问也不问就给了莫茹,顿时觉得不痛快。   大家都期盼着吃肉呢,谁也没留意她。   丁兰英帮着掀了锅,“娘,你掌勺。”   张翠花凑过去一看,白气蒸腾,过了一会儿才看清锅里,“好家伙,这么一大锅呢。”   莫茹笑道:“娘,我还放了一大盆扁豆。”   “放的好,兔子腿炖兔子肉,香!”   她让丁兰英先拿个瓦盆来,“给恁大爷家来一小盆,队长家送小盆,三大爷、四大爷家也来一大碗,没有意见吧?”   她决定了谁还敢有意见,哪怕不乐意也得送啊。   张翠花扫了一圈,对周明愈和丁兰英道:“红鲤子你去三大爷和队长家送,老二媳妇你去大爷和四大爷家送。”   张够见竟然不叫她送,分明就是怕她偷吃不相信她,于是更加不乐意,只可惜还是没人注意,大家都乐呵呵地等着吃肉呢。   分完以后锅里也下去大半,但是基数大所以还剩下足足一盆。   张翠花犹豫了一下,是留一半明天吃,还是今天都吃了呢?   她感觉满屋子灼灼的目光,想了想道:“今天就敞开肚子吃吧,省的明天坏了。”   “嗷!”一屋子的欢呼声。   “等老二媳妇和红鲤子回来就开吃。”   他俩的速度快得惊人,比大家预料的时间还短就回来了,气喘吁吁的,也不用歇息坐下就开吃。   一开始谁都先去夹肉,筷子如梭,肉放进嘴里,一个个烫的嘶啦嘶啦的,却不舍的慢一点吃。那兔子肉肥美纤嫩,咬一口满嘴流油,喷香满口,嚼一口,又鲜又嫩,好吃得恨不得连舌头也咽下去。   谁也不说话,都埋头猛吃。   泥蛋儿和菊花早就已经开了小灶,这时候也一人捧着一块啃个不停。   ……   风卷残云不为过,一个个筷子抡得跟风火轮似的。   周明愈不但要自己抢,还得给媳妇儿抢着,生怕莫茹没见过这种阵仗害羞放不开。   莫茹还耍了一点心眼,欺负我吃不快是吧,我会藏啊!   她毕竟没有那个经验,吃起来速度还是慢,张够几个吃三块她一块吃不完,所以她后来就悄悄藏几块,看别人去夹她也夹。   这一晚上老周家个个吃了个肚圆,一时间都没得睡,女人去院子里溜达,男人干脆出去散步顺便摸俩知了龟——他们是不屑于去抓老奸儿顶工分的。   丁兰英收拾的时候还纳闷,看着莫茹吃得也不慢,怎么眼前没几块骨头呢?难道骨头也都吃了?   她问莫茹:“你吃的太慢了,是不是没吃两块?”   莫茹摸着肚子,娃娃已经睡了,估计也吃恣儿了,嘿嘿笑道:“嫂子,我太馋了,骨头都嚼吧嚼吧吃了。”   丁兰英吓了一跳,“可不能吃骨头,小心孩子。”她又说了一通孕妇少吃骨头如何如何,完了又觉得别吓着莫茹,就说那主要是四个月之前要注意的,都七个月不怕的,让莫茹不要担心。   丁兰英刷了锅碗瓢盆的,然后回去睡觉,俩孩子嘴都油汪汪的,跟她讲五婶给他们拿肉吃的事儿。   对面西厢张够也在嘟囔呢,周明光不在,她就和拦子儿嘟囔,“你五婶是不是偷吃了一大碗?要不晚上怎么吃不动?肯定是偷吃了很多。”   丁兰英还问了泥蛋儿一句,“你五婶给你俩吃,她吃没吃?”   泥蛋儿摇头,“五婶没吃,她说跟大家一起吃。”   丁兰英笑了笑,“明儿跟你三婶说说啊。”   ……   村里没有秘密,周明愈家吃野兔子肉的事儿,饭后就传遍了全村。   他们去散步的时候,在外面遇到出来找知了龟、抓老奸儿的人,惹得别人又羡慕又说酸话。   “明光,坡兔子肉香不?”   周明光笑哈哈的,“还行还行,挺香的,真挺香。”   “我说明光,下一次拿到坡兔子,大家一起吃啊,别吃独食。”   周明光笑道:“中,中,再拿着的。”他今日手气颇好,又摸了几个知了龟,拿回去明天早上烧烧给孩子吃,溜达溜达,他感觉舒服多了就回去睡觉。   赵喜东在人群里听见,心里很不是个滋味,以前有好吃的周明愈都想着他,这会儿有兔子肉吃,居然……呵呵,真是人情冷暖。   而周培基则是发了狠来抓老奸儿的,他特意让家里人给他做一张专门抓老奸儿的网,他要大抓特抓,抓回去让他娘用油炸着吃!   就是这么壕!   你们兔子腿炖兔子肉,老子花生油炸老奸儿!   ……   周明愈和莫茹没吃那么撑,在院子里忙活一会儿木头就躺炕上聊天,他趴莫茹肚子上试图听宝宝胎心,听来听去都是她的,却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结果除四害小分队又四处巡逻抓麻雀,满村子呼啦,敲敲打打,吆三喝四,真是烦人!   他们跑到周家门口,结果有人被门口的木头给绊倒,气呼呼地吆喝,“怎么把树砍了?咱们还怎么抓老奸儿!”   那些人举着火把,周培基、赵喜东以及张金乐、张金焕兄弟都在其中。   周培基正乐呵呵地看着前面那些二愣子被绊倒呢,也不出声提醒。然后就看到大门开了,周明愈光着膀子冲出来,于是一群人整齐划一地瞅着周明愈。   这小子个子高,一身结实漂亮的肌肉,真是让人嫉妒!   周明愈吼道:“你们有完没完,让不让人睡觉,明天收麦子呢。”吼完他就看到张金乐,这厮不是腿断了么,怎么还出来蹦跶!这么一看,当时估计装得成分更大,根本就没骨折。   张金乐看他出来就喊,“周明愈,你们怎么把树砍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儿当拐杖,用力地敲打着地面。   周明愈冷冷:“不是除四害吗?有树老奸儿才落,我砍了它们不是没得落?没树自然没老奸儿,我这样除四害可比你们彻底,我看你们不是为了除四害是为骗工分吧。”   他一语中的,有人被说中就开始跳脚,“我们可是为大家,为了村里的粮食丰收加班加点除四害!”   周明愈不耐烦道:“快歇歇吧啊,赶紧去把树都砍了,省的还有老奸儿飞来飞去烦人。”   周培基瞅着他,似笑非笑的,“这倒是个好办法,杀了树都消停。”说着他踢踢踏踏地转身走了,其他人也跟上。   剩下的几个看这里几棵树都被砍了,没辙也只能撤退。   周明愈喊道:“你们记得分老奸儿,不要分麦子啊!”   赵喜东回头看他,眼神有点幽怨,“大哥,你们吃坡兔子肉了啊……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也是为了……”   “砰”的一声,周明愈转身把门关上,真是受不了。 ☆、第18章 利器   如此收了两天麦子,因为已经分地块认领,这两天早上不等吹哨子队员们都呼呼啦啦去麦地里干活。   周诚志感觉自己的哨子有点寂寞。   不过队员们抓野兔子的心思也很重,隔一会儿就有人喊“有没有看到坡兔子”,自然是一只都没再碰见的。倒是三队那群懒汉们进了地里不怎么动弹,时常有野兔子钻来钻去,只可惜他们都稀松的很,一只也没抓到。   这早上周明愈扛着一个大家伙出现在地头上,那是一件奇怪的工具,一头装着二尺长的大镰刀,上面扣着个筛子,像把带着网兜的大镰刀。   众人纷纷围观,年轻人表示没见过。   周明愈笑道:“麦钐啊,这个东西每个队有一把,我跟队长申请把它从仓库里挖出来,让我爷修修磨磨就能用了。”   他也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周老汉告诉他周家庄大地主陈家以前是有麦钐的。那时候陈家种着一望无际的麦子,家里雇好些个麦客。后来分了地麦客也没了,自己庄里会用这个东西的人也都老了,这麦钐就没人再用。要使唤这麦钐,力气和技术缺一不可,不小心砍腿上就是一个大血口子,一般人都没胆量玩这个。   周明愈昨天下工就去找队长问这事儿,因为兔子加分工的功劳,队长心情格外好,听他说找这东西立刻就让保管员周诚凯给他找。他和周诚凯两人在一堆破烂里翻来翻去终于翻出这把麦钐。自然是破旧得很,绳子烂断滑轮坏掉,竹兜子两处断裂,钐刀生锈,不过刀刃很完整。   他如获至宝,拿回去交给周老汉儿给磨刀重新开刃,别看磨刀这样的小活儿,也是讲究技术的,不会磨刀的不但磨不快还能把刀磨哑巴了。   周老汉儿想着当年麦钐挥舞的盛况也心痒痒,却先让儿子练技术,直到挥舞五百下都不碰腿才给开刃。   周明愈练了好半天,一开始动作不熟练就慢慢来,安全第一!练习了半晚上一下腿都没碰到,周老汉儿就说停给他磨刀刃,让他修配件。   周明光也手痒痒,拿去按上块树枝练了一会儿,结果一百下不到碰了一次腿,结果自然不行。用周老汉儿的话说,“你碰一次就不行,这腿就废了。”   周明光却也不服气,就拿着个架子一直练,在周明愈的指点下,倒是也能摸到窍门。   而周老汉儿夹着家里青白色的磨刀石,弯着腰嗤啦嗤啦地把刀刃磨得雪白瓦亮的,看一眼能让人打寒战,他一个劲的感慨“真是把好刀,比咱们这些镰刀钢口都好。”   当初陈家被翻出来十二把钐刀,留给村里四个生产队一队一把,其他都被交公给了镇上,估计现在都被扔在那里烂的差不多了。   一早起来周明愈还又练了一会儿,确保万无一失,所以就扛着来了。他想自己割得快一点,让三四个人跟着自己捆麦子把莫茹替换出来,她的脚踝已经磨破了。   他视线一转就对上莫茹亮晶晶的双眼,她已经说了好几次“周愈这把麦钐就和你玩游戏里死神的大镰刀一样,好拉风哦。”   周愈同学虚荣心顿时爆顶!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给媳妇瞅瞅。   ……   围观的众人纷纷喊着:“明愈快给我们耍耍看看是怎么用的!”   周明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衣裳和裤腿扎好,围好手巾戴好围笠,“呸”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迈开架步,右脚在前左脚在后,右手握着木柄,左手拉着轮轴绳子下面栓着竹兜,就和撒网捕鱼一样从右往左那么一扫,钐刀就贴着麦茬齐刷刷划过去。   众人就见四五垄麦子应声而倒,落在竹兜里,而周明愈后退一步把麦子倒在地上,回头上前两步继续割麦子。   他动作轻松自如,潇洒流畅,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大家轰然叫好。   有几个年轻人不服气,提着镰刀去另外一边和他打擂台,   周明愈手脚配合非常娴熟,不紧不慢地往前割麦子,十几分钟以后割倒一片,而那个和他打擂台的被远远甩在后面。   众人越看越激动,纷纷叫好,恨不得自己也能试试。   “这样的话,他一个人怕不是要干我们六七个人的活儿?”   就算周老汉儿那样的熟练工,周明愈一个人也能割他仨,如果那些不如周老汉儿的,起码能顶五六个人!   “一天能割三四亩地吧?”议论声此起彼伏的,“我看得四五亩地。”   “还有这钐刀不?我们也试试!”   “要有咱们队有几把这个钐刀,以后割麦子可省事儿。”   “是啊,这样工分赚的才多啊!”   期间周明愈累了就让三哥换换手,周明光开始动作有些慢,速度不赶周明愈的一半,后来熟悉起来也好一些。周明光技术其实没有问题,只不过看着雪亮的刀刃有点怕,会束手束脚。   这几天周明光对五弟刮目相看,觉得弟弟真长大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懂事的二愣子。他跟周明愈笑:“这么好用,以前咱们怎么就没想着拿出来使?”   周明愈道:“窗户纸不戳破就是隔着一座山,没那么容易迈过去。”   周明光笑道:“小五,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啊。”   周明愈不动声色,“三哥,我就是跟人学样,自己哪里会说啊。”   周诚志见他们兄弟要速度有速度,就跟周老汉儿商量,“你去场里看着晒场打场去吧,今日有点南风就把场扬扬。”   麦子越收越多,都是当天随时曝晒、压场、扬场,然后把麦子晒干堆起来,免得到时候场里放不开。   周老汉儿现在对儿子也放心,很干脆地答应,“也行。”   被周明愈这么一弄,另外三队好强的也都说去找各队的钐刀出来修修,结果只有一队的刀刃还在,其他的直接四分五裂根本找不到刀刃去了哪里,一队那个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   无奈都只有羡慕人家二队有把割麦利器的份儿!   期间张根发又打发人来提醒他们晚上要参加除害小分队,周老汉儿照旧敷衍过去,然后收拾工具去场里打场。   麦收的时候那是能者多劳,毕竟要和老天爷抢收、抢种,万一下雨那可就大麻烦。像周老汉儿这种老把式儿,不管是给自己干还是给集体干,他从来都不偷懒。原本大家想让他当生产队长,他却不肯,说自己只会种地没有别的手艺,又不识字,容易耽误工作,然后就推举了周诚志。   周家庄四个生产队的队长,只有他们队是大家推举的,其他都是镇上和大队商量以后直接任命的。   ……   二队的队员们被周明愈一家带动起积极性,都喊着号子比赛,那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多。一队也受了刺激速度见长,倒是三队和四队还是不紧不慢,不说不够二队看的,就算一队的速度也可以肆意嘲弄他们。   这两队的精明人算算除四害工分比收麦子来的轻快还多,自然要划算,所以他们男女老少晚上去抓麻雀,白天大人上工就让孩子老人拿着长杆子绑着布条子去赶。   他们晚上抓老奸儿,白天没什么精神,哈欠连天的镰刀都挥不动,原本两个人割一亩麦子都慢的,现在四个人割不完一亩。   队长气得陈福海一个劲地骂:   “手上长疮啦,有麦子都不知道往家收,真是都属破车的,一时间不砸吧就难受!”   “你们要是不下力气割麦子,回头老天爷嫌弃一个雷砸下来,一场雨可就什么都完蛋了,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队长喊破喉咙,那些人也就是做做样子,懒惰的氛围会传染,根本快不了多少。   赵喜东的爹赵化民抹着嘴,手舞足蹈的,得意道:“大队长说了,一个老奸儿一个工分,我们奋斗一晚上的那就是十几个工分呢。他周诚仁那么厉害,一天不也就十个工分,他还能干出花儿来?别看他们那么勤快割麦子,到时候还不定有咱们工分高呢。”   有人问他,“你工分多,那我倒是好奇,不收麦子分什么粮食?”   “那还用我们操心?自然有伟大的毛/主席为我们指路!”赵化民手一挥,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比比划划,这几天吃麦粒吃得他浑身是力气,“为了多除四害,我们以后白天还得去灌耗子呢。你看这麦地里,一个耗子洞就是一窝耗子,这一窝起码有十几只大大小小的耗子,咱们要是抓了它们得省多少斤粮食?他们一队二队能收麦子,还不是我们把老奸儿和耗子给抓了?”   除四害小分队的人都觉得抓麻雀也是挣工分,那些麦子如果不是他们抓麻雀根本没有这么丰收。所以他们都觉得自己比收麦子的功劳还大,甚至一队二队的麦子丰收也有他们的功劳,那两队的麦子都应该分他们一半!   这种思想在三队四队里蔓延,甚至传到一队二队去,激化了不少口角和矛盾。只不过一队二队都忙着麦收,没工夫和他们扯皮。   ……   莫茹见空地越来越大,她再继续下去容易暴露,就借口腿疼不能帮忙收麦子。她跟周明愈说一下挎着筐子割草去,反正队上没人管她干嘛,都以为她还傻乎乎的,自然是来去自如的。   她去场里看了看,周老汉儿正领着人打场呢。   一车车的麦子拉到场里,卸下来,有人把那些麦秸长得又高又壮麦穗更加饱满的拿去大太阳地里晒着,到时候直接在大石头上把麦粒摔下来。这些粒子留着当种,而麦秸草则分给要盖房子的队员,留着覆盖屋顶,或者留着打草苫子挡雨用。   其他的就有人用铡刀把麦穗铡下来,铡下来的麦根垛在一边,让那些不能走动的老人和孩子坐在那里捡里面的小麦穗,这些也都是粮食,自然不能浪费。   麦穗摊在场上晒,一晌午就晒得焦干,然后把驴蒙上眼,赶着它拉着碌碡开始转圈打场脱粒。牲口不够,就得人拉着滚,好在并不沉,所以二等劳力也能胜任。打场必须要太阳最毒的时候,晒干了就打,过了晌午太阳往西的时候麦子就疲软,不容易打下来,需要第二天再晒再脱粒。   脱了粒的就推到一边空地上,那里宽敞通风,有东南风来的时候,用大木锨扬场。一大木锨扬上去,风吹过来,麦芒和尘土飞走麦粒落下来,技术好的扬得干干净净,技术差的里面麦糠沙土的都还在。   所以扬场也是检验一个队员能否拿十分工的活儿。   比起割麦子,晒麦子的时候才要小心提防有人往家偷麦子。   有些人脑子活,总有地方藏点,或者卷起裤腿儿,或者往其他地方装。赵化民曾经穿两条裤子,外面那条肥大,把里面那条的裤腿扎紧,得空就往里面装麦子。结果装的太多两条裤腿都鼓起来被人发现,逼着他抖出来称了一下,一共有四十来斤!   最后赵化民被勒令在全村大会上检讨才收敛一点,后来直接让他割麦子不许晒场。   ……   莫茹继续去河沟子底下收割大云青菜,这时候其他野菜都老得很,只有这个菜能一茬茬采嫩叶,实在是救命菜。   后来她顺着南河转到西河,此处蚊子苍蝇特别多,她就顺便收一些蚊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沟通空间的时候,那些蚊蝇就和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前赴后继地往她身边涌过来,呜呜泱泱的一大群,持续好一会儿,空间里竟然堆了一大堆苍蝇蚊子!   哪里来那么多?怕不是把全村的蚊子苍蝇都给收了?   她觉得把蚊蝇收了也好,不但能少传播细菌,自家人也不用挨咬。不过她也没想过去拿这个换工分,她觉得张翠花说的对,粮食就那么多粮食,大家都靠血汗挣工分,最好不要投机取巧,否则寒了大家的心能干的也不爱干。   她正忙着收蚊子,后面有个人叫她:“莫妮儿,你干什么呢?”   莫茹不慌不忙,毕竟蚊子苍蝇这种飞来飞去的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她回过头去见一个二十多岁模样清秀的女人,穿着藏青色的裤子,一件白色的短袖,头上戴着个围笠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莫茹尽职尽责扮演傻子的角色,只是看她。   陈秀芳也不指望她说话,对她道:“妮儿,河边有水怪拉人脚,你别在这里玩儿,往后来。”她朝着莫茹招手,“你来,嫂子给你好吃的。”   莫茹不说话,还是看着她。   陈秀芳看她不动地方,走过来试探着拉她的手,“来这边。”离河边远一点了便给她两粒大红枣,“这个甜的,你听嫂子的话别在那边上玩儿,有水怪,把你拖下去可不是玩儿的,记着了?”   莫茹点点头。   陈秀芳笑了笑,再强调一遍,待莫茹点头她就走了。   莫茹看了看手里的红枣,放进嘴里一粒,又甜又有肉。   她把另外一粒收在空间里,先去看看自己和周明愈栽的树和菜,那些柳树枝和枸杞子都没死,估计是活下来。   然后她就去菜园摘菜。   刚一进菜园,把她给吓了一跳。   ……   ……   她不过是隔了一天没来抓虫,棉花的花蕾竟然掉了一地,菜园里的蔬菜也有很多叶子被虫子啃得都是大大小小的洞。   这些害虫实在是欺人太甚!   立夏之后虫子多起来,现在蔬菜庄稼上全是各种虫子,又没有农药,几天就可以把菜叶子啃成网。抓的不如它们繁殖的快,必须每天抓,一个错眼不见的那虫子就把菜叶子啃光。   他们家的有她照管着还好一点,隔壁三大爷家好像从来不抓虫,菜园里的菜被啃得更狠,一株株可怜兮兮的瑟缩在那里,虫子多了还往她家爬。这不,挨着幛子的棉花先倒霉。   她赶紧扔下筐子镰刀去抓虫,将虫子都丢空间拿回去喂鸡。   半个小时以后她抓得有些腻歪,一直低着头腰酸背疼眼睛干,她就想怎么能轻松点。   既然她没碰到飞行中的蚊蝇也能将它们收进去,那害虫能不能?这些虫子可以被她拿着放进空间,是否可以不碰到它们就收进去?   她立刻展开试验,手扶在那棵茄子上,努力地集中精神想把上面的虫子给收进去。   收!   没动静。   再收!   还是没动静   ……   她不气馁不断地换地方和植物试验,搞设计的人这点耐心怎么可能没有?那满硬盘的一稿二稿三稿,定稿、再定稿、最终稿……最终终终……海枯石烂不改最终稿……耐性早就磨练得炉火纯青。   她这一次手扶上去,居然可以感觉到叶子上虫子在蠕动,有进步!   有两个虫子在手边的叶子上蠕动,但是她没有碰到,心中默念“收”!   两只虫子从叶子上消失,出现在她空间里。   成功了!!!   “哈哈哈哈!”她忍不住叉腰笑,惊得树上的知了都不敢叫了。   ……   她又赶紧巩固一下,手扶着叶子就可以把上面的虫子收进去,范围只有半尺,虽然很小的距离但比起一定要手碰到目标才能收已经算很大的进步。   几经试验,她发现这项功能仅限于蚊蝇、虫子、蝗虫等,估摸可能是有害的昆虫?她用树叶子试验,则必须接触才能收,不过如果一堆树叶子互相碰触,她只需要碰到一个点就能全都收进去!当然她可以选择收多少,不想全要就可以只收一部分。   她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反正既然空间有这样的功能,那她只需要遵照规则使用就好。   能收虫子她已经很满足!   这时候还没普及农药,蔬菜和庄稼上害虫非常多,必须抓个不停,就算如此运气的不好的时候庄稼都会被虫子啃得绝产。   所以,虫子是一大祸害。   而且农药带有很大的副作用,给人和自然带来的危害非常大,有了空间的除害虫功能,她家的庄稼和蔬菜就能保证安全无公害!   她迫不及待地在菜园里忙碌一番,把那些害虫抓个精光,“空间微扫描,害虫无处逃”。她家的蔬菜再也不用被害虫啃成绿色蜘蛛网啦,这等于提高好多倍的产量。   抓了虫子,她听着树上知了不断的叫又有点心痒痒,知了尤其是幼虫知了龟儿含有丰富的蛋白质,营养又美味。   蝉蜕还是很好的中草药,对风疹荨麻疹之类的痒病有很好的疗效。   因为污染等诸多原因,很多人会得各种痒病,什么皮炎、湿疹、风疹、荨麻疹之类的,不得没感觉,得了痒起来简直要命。前世她婆婆得了荨麻疹,每次痒得抓烂还是忍不住继续抓,实在受不了就抹辣椒,看过很多大夫吃过各种药都不管用。   她有一次出去采风,无意中听村民说了个偏方,立刻就给周愈打电话抓一大堆草药给婆婆用。开始婆婆还不信,结果连洗三天痒痒就轻了,五天以后就不再痒,后来一直都没有复发过。   至今她还记得方子里十几味草药,其实都是常见的,什么木槿皮,蝉蜕,地肤子,花椒、防风等等,这些东西这里都有,就是一般人不认识,或者不知道药效而已。   听着知了叫,她就想扶着树干试试能不能收知了,结果知了不是落得高,就是太敏锐不等她靠近就飞走,和“蹬倒山”一样不能成功。   收拾完菜园,她才觉得隔空取物真的很累,而用手收东西再多也没感觉。   她摘了根黄瓜一边吃一边休息,摸着肚子给宝宝哼小曲进行早期胎教,和它聊一些开心的事儿。过了一会儿感觉脑袋舒服很多,想开心的事情似乎能缓解用脑过度的疲劳。   看看天色差不多,她就回家。   到家先把那些虫子扔过去喂鸡,它们吃虫子才喜欢下蛋呢。   泥蛋儿领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因为兔子肉的功劳,孩子们这两日一点都不闹,菊花乖乖地看着拦子儿陪她玩儿提醒尿尿,泥蛋儿专门盯着坷垃儿,居然也干干净净的。   莫茹夸了他们一通,把那枚红枣撕成两半,给了泥蛋儿和菊花一人一半,拦子儿见有吃的也挥着小手要,“肉,肉肉!”莫茹就给她撕一点点果肉咂吧滋味儿。   晌饭除了窝窝头,蒜泥农家酱拌扁豆,莫茹还做了一盆云青菜蛋花汤,加了一滴花生油。这个鸡蛋汤是张翠花吩咐做的,说麦收太累给大家加点营养。一大家子要想一人一个鸡蛋是不可能的,所以就做一锅菜汤,打俩鸡蛋,美味又营养。   她正忙活呢,就见有人从大门口走进来,喊道:“诚仁老哥在家吧。”   话音未落,他就到了当门口。   莫茹扭头看过去,见是大队长张根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莫妮儿和张根发是有点矛盾的。   ……   张根发这个人不但好吃懒做还好色,年纪大了以后眼神就格外猥琐,喜欢跟人动手动脚。   据说批/斗陈家的时候,他曾经意图玷污人家媳妇儿,那媳妇儿性子烈,知道斗不过他又不想让他如愿就跳河死了。不过张根发不承认,反而说地主坏分子意图污蔑革/命人士,反攻倒算逼迫人民政府之类的,把陈地主一家斗得更狠。   再后来他和自己提拔的妇女主任关系不正常,虽然他不承认,但是村里很多人都知道。   这个莫妮儿可以作证,因为她撞见过!   来龙去脉她不是很清楚,但是莫妮儿的记忆里有张根发和一个女人在一个草屋子里偷情的画面,之后还有一些张根发私下里接触莫妮儿的画面。   按照莫茹看其实就是张根发这个做贼心虚的不放心,几次试图私下里试探傻妮儿,看看傻妮儿对他的事儿知道多少,会不会给泄漏出去。不过有一次他居然动了色心,看莫妮儿长得俊俏,居然以哄莫妮儿跟他去吃肉当借口想占她便宜。   好在莫妮儿真傻根本不受他哄,以为他想抓她批/斗,直接一石头砸过去。在张根发的咆哮下,莫妮儿也赚了个乱打人的坏名声,很多家长都让孩子离她远点,免得她发疯打人。   张根发几次威胁让周家管好傻子,否则就拉她去批/斗,也因此得罪周明愈,打不得大队长就揍大队长的儿子!   所以张金乐那小子没少挨周明愈揍。   ……   张根发一直盯着莫妮儿的脸,寻思这傻子看起来不像以前那么木呆呆的,又听说她跟着去收麦子就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好点儿,生怕她说自己的事儿就想试探一下,结果不等他开口一烧火棍子就迎面抽来!   他赶紧躲开,呵斥道:“你这个傻子,我是来说正事的你怎么还打人!我可警告你,打人给你逮起来和坏分子一起批/斗!”   你还想批/斗我,你欠揍!   莫茹可不惯着他,老娘穿过来不是给你欺负的,你还想批/斗我!你这个靠着批/斗人爬起来的卢瑟,你给我滚!   泥蛋儿和菊花看莫茹打张根发,就以为他是坏人,也从院子里抽了树枝子打他。   张根发气得一手就把树枝子夺过去,反手就去抽泥蛋儿,莫茹赶紧把泥蛋儿护着,树枝子就抽在她背上。   这时候门口一个人惊讶道:“大队长,你干嘛呢?”   张根发回头看着周培基,气道:“培基啊,我来说点事儿,谁知道这傻子见人就打。”   周培基走过来,瞅瞅莫茹,对张根发笑道:“大队长,你看她也不打我。”   张根发气急败坏道:“谁知道这傻子的毛病,真是晦气。”他扯开步子就往外走,一边走还骂咧咧地说晦气,心里却松了口气,知道傻子还傻着不会说自己的事儿。虽然很多人知道他和妇女主任有一腿,但也就是嚼舌头,谁也没有抓到证据,自然也不能以作风问题来整他。   周培基看了莫茹一眼,就问泥蛋儿,“泥蛋儿,大队长来干嘛?”   泥蛋儿摇头。   周培基又问:“他欺负你婶子了?”   泥蛋儿比划着,“俺们欺负他,他一来俺婶子就咻咻咻抽他。”   周培基看了看莫茹,不确定她是傻还是怎么的,就道:“大队长来说任务的,你可不能见人就打,惹麻烦。”   莫茹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烧火去。   周培基就在外面问泥蛋儿,“你们昨晚儿吃炖兔子肉了?”   泥蛋儿笑滋滋地使劲点头,小手抡圆了:“吃了,一大锅!”   周培基嘴角抽了抽,“挺香啊。”   泥蛋儿嘎嘎大笑,“香,可香了!”   周培基:“今天我们家炸老奸儿和知了龟儿,可香了,你闻到没?”他特意到屋后来闻闻,还让他娘把后窗都打开,感觉后街都是他家的香味儿呢,在这院子里都闻得着!   泥蛋儿顿时露出羡慕的表情。   周培基得意,“馋不馋?”   泥蛋儿用力点头,“馋!”   周培基塞给他三个油煎知了龟,“给你吃,记得和你五叔说香啊。”   泥蛋儿又点头,周培基就得意地哼着小曲走了。   莫茹:……还有这样的人?   泥蛋儿跑进屋里把知了龟交给莫茹,“五婶。”   莫茹摸摸他的头,“你拿去和妹妹吃吧。”   泥蛋儿踮着脚硬是塞进她嘴里,“五婶也吃一个。”   莫茹只好吃了,油煎知了龟真香!本来以为一顿兔子肉应该解馋,哪里知道勾起馋虫,更馋了。 TT。她赶紧把几个大蚂蚱拿出来烧了和泥蛋儿、菊花一起吃掉。   前世感觉不可思议的东西,现在居然也吃得喷香。   ……   且说张根发从周家寻着晦气走了,去场里找周老汉儿,先给他传达除四害的指示。   这些天一队、二队的任务完成状况很不乐观,他每次都派人去跟周诚志等人说,可他们嘴上答应手上不动弹,晚上打老奸儿小分队都没他们一个男劳力参加,真是气死他了!这些人不积极让他犯头疼,势必要找个先进又威望的人物领头,自然要找周诚仁。   周老汉儿扬场累了正抽袋烟歇歇呢,冷不丁听他说这话还有点纳闷,“大队长,今天不是说了吗?收完麦子我们就拿,你要多少拿多少。”还用得着你特意来找俺说,我他娘又不是干部!   他见周老汉儿虽然好说话,只是跟老泥鳅似的滑不留手,什么也说好就是不办事儿,顿时也来气。   一群属驴的,拉着不走,打着倒退!真是欠斗!   要不是周老汉儿家也是先进分子,有“免死金牌”,张根发真想把这些不听话的泥腿子也给扣上个污蔑革命派的帽子拉上去批/斗!   “周老哥,现在也得拿起来,怎么也得意思意思,一天抓不了五十,抓三五个也行啊。”   周老汉儿吧嗒着烟袋锅子,“中。”   看他答应得痛快,不像周诚志那么艮,张根发心里舒服点,又道:“周老哥,你家那个傻媳妇可得好好管管,别见人就打。打了我不要紧,要是打了别人,人家告到县里,到时候是要抓起来的。”   周老汉儿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以前那媳妇儿虽然看着木愣,在家里却从不撒泼打人,现在还能做饭干活,一点都不傻怎么可能随便打人?   “大队长你说话可得有证据,俺家那个媳妇傻是不假,可从来不打人不骂人,满村里你问问,她打谁了?倒是有人欺负她傻,总想嘲弄吧。”   张根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有那么一次的确想对莫妮儿动手动脚,只是一指头都没碰着就被砸了一石头总觉得自己挺冤枉。后来他寻思不过一个傻子,长得俊点罢了,他才不稀罕!仗着傻子不会说没人知道,他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照旧理直气壮地指责莫妮儿打人。   “反正周老哥你嘱咐嘱咐,注意点总是好的,我这也是为你好,咱们两家毕竟都是革/命先进分子。”   他说这话戳了周老汉儿的心窝子,一阵揪心的疼,又膈应又恶心,收了笑冷着脸,“大队长可别这样说,咱们不一样。”他抬脚在鞋底上梆梆地敲烟袋锅子,耷拉着眼皮,“我儿媳妇是傻,可也不是谁想斗就斗的,得问问我老汉儿中不中。”   张根发打着哈哈,“哪能呢,哪能呢,斗谁也不敢斗老哥家的人啊,老哥可是烈士家属,这可是免死牌呢。” ☆、第19章 撂挑子   一连两天,大家都忙着夏收,男女老少没有一个闲着的。   周老汉儿几个还把一队的麦钐也修好,他让周明愈好好教教别人。结果一队那个愣头青周钦来不服气周明愈能使他不能,一修好就扛到地里去,他看周明愈使得很轻松自感觉自己己也不是笨蛋,自然是一学就会的。   他轮起来就开始割麦子,一开始感觉很轻松,速度甚至比周明愈还快呢,结果下地没一个小时就累得胳膊疼腰酸腿打颤,一个没把持好,那二尺长的刀刃在腿上蹭了一下。   幸亏他还算伶俐,左腿歪了歪没被蹭正,就算这样,也把腿割了个大口子,哗哗流血。大家一顿手忙脚乱给他扎腿送镇上卫生院包扎,结果还耽误干活,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那麦钐一队不敢用就换给二队,从二队换个割麦好手过去顶替周钦来帮忙,周诚志答应了。只是那麦钐二队一般人也不敢用,最后还是周明光拿起来。   他现在用的也算熟练,虽然没有周明愈那么利索,却也比自己之前快了一倍。   这东西说是一天能割四亩地,其实累得很,那俩胳膊一直在甩来甩去,就算他俩身体壮都累得够呛呢。不过为了抢收麦子,既然有这个本事,自然要顶上的。   有人家嫉妒他们兄弟俩用麦钐,这样的话认领地块多赚工分更多,有些人不乐意。   不过为了抢收,不乐意也只能憋着,还能为了等你手慢的把麦子放在地里不收?毕竟时间不等人,收得太慢那麦子熟透都爆在地里发芽,或者一场大雨来了咋办?   周明愈也心里有数,并没有像那些小心眼以为的那样认领很多地块,只是比别人多认领两块而已,毕竟他家劳力也多。他们收割完认领的就帮着队里继续割也不计较工分的事儿,有人就为自己的小心眼不好意思起来,当周诚志说给他俩按照一天十八工分算也没有意见。   大家被他俩带着手底下也麻利很多,因为受他家刺激,大家真是拼了命地抢收,太慢了实在是丢人,那兄弟俩跟标杆儿一样戳他们眼眶子啊。   所以今年比往年收麦子速度快了一倍多都不止。   为了让大家伙儿尽量不偷懒多干活,周诚志也是动员再动员,号召婆娘们都要让他们吃饱喝足,适当补充点营养。   他还咬牙打了两毛钱的酒送给周老汉儿,又让自己老婆子送几个鸡蛋给他们补充营养。   张翠花自然不肯要,最后只留下酒,自家炒一大盘鸡蛋犒劳干活的人。尤其那兄弟俩收麦子出大力,现在特别能吃,晌午那顿一人能吃六七个窝窝头,喝水都得加点盐补充盐分。   而张翠花发现家里那五只母鸡,如今被莫茹喂得下蛋特别勤快!原本有一只母鸡不怎么下蛋,有只勤快的一天一个,另外三只基本都是两三天一个。   最近全部一天一个蛋!   以前三天里能收差不多六七个鸡蛋,现在居然可以收十五个,足足翻了一倍多呢。张翠花乐坏了,每天拿出俩鸡蛋让莫茹做蛋花汤,煮鸡蛋一人一个不舍的,炒鸡蛋更不舍得油。   这么忙了几天,二队的麦子收的相当漂亮,眼瞅着再有五六天就能全部忙完。   就在这档口,突然传来几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大队长张根发带着他俩儿子,敲锣打鼓地在田间小道上来回晃悠,吆喝着:“号外号外,河南小麦亩产一千斤!”   地里干活的人听见,都停下来互相询问,“咱们多少斤?”   “今年咱们收成好,有一百五十多斤,最好的地块估计不到两百斤。”   “人家怎么一千斤?”   “别是假的?”   “怎么可能假的,肯定是真的,这可是报纸,报纸怎么会有假的。”   ……   结果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号外,河南某地小麦亩产两千斤!”“三千斤!”   很多人闹哄哄的,都被震傻了,“真的假的!”“三千斤,不可能!”   周诚志叉腰扯着嗓子大吼:“你管人家收多少,收多少也不分给你,你要是不把手里的麦子收家去,别人收再多照样饿死你!”   他这么一喊,大家又赶紧继续忙活收割。   其他三个队,尤其是三队四队可就受大影响,那消息就跟落入油锅的凉水一样,一下子就沸腾了。   “这么多?真是厉害!”   “这样是不是咱们就不用种地了?咱们这里不适合种地,十年九旱的,还是人家那里适合,你看产那么多粮食。”   “是不是得往咱们这里运?”   赵化民喊道:“我说了吧,一切都有毛/主席呢,为什么让我们除四害,正是为了这个!要不是我们除四害,粮食能这么高产?大队长说了要是我们村都去除四害,说不定早就有三千斤了!”   “咱们最好的年景也就是百五十斤,人家三千斤,真是厉害!”   赵化民:“大家听我的,都好好去抓老奸儿和耗子,听大队长的号令,比什么都强。”   这几天张根发动员再动员,可二队那帮倔驴就是不听指挥,一个也不肯去拿老奸儿,只派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去装样,连半大孩子都不舍的,说是要他们去麦地里捡麦穗呢。   所以张根发也急了,他们也要给镇上和县里交任务呢,而且一定要让自己大队拿个先进才行。为了刺激大家除四害完成先进任务,他也提升了工分值,让除四害小分队多多宣传拉人。   这样一来三队四队那些人更不乐意好好收庄稼,反正庄稼都是集体的,活儿也是集体的,他们参加劳动也就是为了挣工分吃饭,既然除四害也可以挣工分,那干嘛还要累死累活的种地!   他们最喜欢大队长开会了,开会不用干活,还拿工分!   所以他们巴不得天天开会日日开会。   这种话传到二队,把周诚志气得不轻,痛骂了一顿,但是有些人心思也开始活动。   一种是劳动力少,动作又慢,挣工分挣不多,别说比不上老周家,连其他人也比不上,尤其今年收麦子还认领地块,他们却不能认领,就觉得自家吃了大亏。还有一种是劳动力也不少,但是不够拔尖出风头,一边嫉妒周明愈家工分多一边憎恨四属户分他们劳动果实,心里极度不平衡。   这些人看自己割麦子挣的工分居然比不上赵化民那些人拿老奸儿多,便也动了心思,他们也想办法找借口去抓麻雀。   当然,这时候请假周诚志怎么可能准,谁真生病谁装病他那火眼金睛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然要去抓老奸儿,干活儿工分有顶,除四害没顶!反正有那么多粮食呢,就算咱们不收人家也有吃不完的运过来,再说了,咱们除了四害,这粮食也能亩产三千斤。一亩地就够一家子吃不完的,当然要去除四害!”   晚上有一队二队的人加入了三队四队抓老奸儿的除四害大军,他们呼呼啦啦吆三喝四,就和蝗虫过境一样,不但在周家庄,还要去庄稼地里打。   他们点着火把,敲着锣,搅得很多人夜不能寐,直接起来骂街。   而张根发也不管大家收庄稼累,晚上满村子吹哨子要求开除四害动员大会,直接公开对全村提出工分标准,“两只麻雀三个工分,一只耗子两个工分,十个蚊子一分,十只苍蝇一分……”   这么一宣传,村民们的心思就更活络了,那些喜欢投机取巧偷奸耍滑,嫌上工累的,这会儿更有现成借口——大队长让的,毛/主席号召的!   三队四队的人大白天都不上工而去抓老奸儿、灌耗子……   周诚志和一队队长周明贵一起去找张根发理论,让他不要瞎折腾,要拿耗子也等夏收之后折腾。   毕竟麦收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   可张根发说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宣传政策,至于如何做,都是老百姓们自己的选择,“两位队长,这是人心向背,是大家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能为力不是。”   气得周诚志差点打他,最后还是一队队长给他拉走。   “这个混账东西,从他爹那辈儿就不正经种地,整天想些歪门邪道,家里有几亩地就换钱吃吃喝喝,没地了就去扛活儿。这会儿让他得了势,净祸祸老百姓,不刚自己不好好种地,连带着全村都别想安稳。”周诚志是连张根发一根毛儿也看不上。   周明贵拉着他,“叔你就不要和他生气,是镇上推荐县委认命的他,你能怎么办?”   周明贵年纪比周诚志小两岁,但是辈份小,所以要叫他叔。   周诚志气鼓鼓地回去干活,结果发现自己队上居然也有人不请假直接旷工。   这还了得!   他亲自带了几个小伙子去把那几户都找来,陈建设一家正在家光着腚睡大觉,周古忠一家拿了盆去地里灌耗子,张成发居然在家里弄一堆腐烂的食物养苍蝇下蛆,专门抓苍蝇!   真是什么歪门邪道也能想到,这是除四害还是养四害混工分?   一队的很多人都怒了,把他们抓到地头上开会批/斗。   那几户人家却不认错,感觉自己执行大队长的号令,是县委除四害总指挥部的命令,没有错。   陈建设:“连着抓了几晚上老奸儿睁不开眼,不能上工了,得睡觉,要不晚上没有精神抓老奸儿,挣不到工分,你们赔啊?”   周古忠:“不抓耗子,你们哪里还有粮食收,都被耗子吃光了。我灌耗子,掏出好几斤粮食来,一只耗子一年少吃……”   张成发:“苍蝇蚊子传播细菌,我们要除之而后快!大队长说十个苍蝇一个工分,十个蚊子一个工分。”   ……   竟然还能这样!   周诚志怒了,“大队长说工分,哪里来的,你去跟大队长分。”   “就是,他们干部的工分还摊在咱们队里咱们白养着他们呢,让他给你们分去吧。”   “一个耗子两分啊,我抓了一窝,有六只呢,这就是十二分,我一天你才给我七分,我这样有什么不对?”   “就是啊,我也一样干活,怎么就给我八分?我也是个大老爷们,这么点分多丢人,我养苍蝇挣得更多!”   周诚志气得说不出话来,“除四害是让你们除,不是让你们养,你们……”   “你们拿这个挣工分容易,我们收麦子那么累,你们这样分我们的粮食,你们有良心吗?”   众人纷纷指责那几户人家。   “你们也不用生气,现在粮食产量高的很,河南一亩地三千斤小麦,一亩地顶咱们三十亩,咱还种什么地?”   “要是这样,那我们也去挣工分了。”   “是呢,谁还累死累活收庄稼!”很多人都跃跃欲试,“人家产量那么高,咱们累死累活才这点粮食,一年到头吃不饱。”   “家里都断炊了,还得抗三个月,这次一个人也就分几十斤麦子,顶什么用?一年累死累活忙到头,打这么多粮食就给吃这么点,一个人一年三百来斤口粮,好人也饿死了!”   “就是啊,不种了!”   “都抓老奸儿挣工分去,走!”   在他们眼里工分最重要,活儿都是集体的,不是自己的。   有那么几户趁着大家吵吵的时候直接开溜,而其他人多半是发牢骚起哄,真要违抗队长的命令走人也不敢。   不过见有人走,他们吵吵更加激烈,直接说别人拿害虫抵工分比他们割麦子轻快,分还多,到时候分麦子都多,那自己不去抓岂不是吃亏了?   一群人闹哄哄的,有人说自家劳力多干活多分的少吃亏,有的说自家劳力少工分少还得倒贴队里不划算,谁也不满意,都觉得吃了大亏不如不种地除四害挣工分。   所以又走了两家。   剩下的人开始埋怨周诚志压着他们不许去抓老奸儿,耽误他们挣工分,偏心!   “反正有人一个顶四个,也不稀罕我们都在这里,我们去抓老奸儿,不是更好?”   周诚志气得阴沉着脸跟要打雷一样,似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周老汉儿从腰间摸出自己的烟袋锅子,敲打着酸疼的背,他也不生气还笑了笑,“大家伙儿都觉得抓老奸儿比收麦子重要,那咱们少数服从多数都去抓吧。你们觉得我家力气大工分多占你们便宜?那好,咱们都去抓,谁也不用吃亏。”说着他叼着烟袋,背着手,扭头走了人。   他一走,周明愈和周明光也不割麦子,都把工具一收也走了。   二房走了,周家大房以及其他几房也跟着走了。   周诚志见自家兄弟给撑腰,自然不会落面子,冷笑道:“你们以为自己干活儿顶不过人家,抓老奸儿就比人家厉害?不是我笑话你们,就算抓苍蝇蚊子,你们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整天抱怨我压着你们不让你们去挣工分,都去吧,老子不管了。”说完也背着手昂着头雄赳赳地走了。   他娘的,不干拉倒,爱谁干谁干去吧,他还不伺候了。   他们这么一走,剩下的人都懵了,谁也没想到他俩会撂挑子!!! ☆、第20章 挖坑、紧逼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一向任劳任怨的周诚仁会撂挑子,更没想到队里的大管家周诚志会撂挑子!   他们日常喜欢发牢骚、抱怨、嫉妒,总觉得自己家吃亏,总觉得周诚志偏心,似乎抱怨和嫉妒已经成了日常情绪,却又从来没想过真要是不干了怎么办。   之前头脑发热说狠话,现在满地麦子扔着没人管都去抓老奸儿,他们又害怕。大部分人一辈子饿怕了舍不得浪费一粒粮食,有队长和周诚仁顶着的时候感觉什么都不怕,可现在队长撂挑子让他们随便自由想干嘛干嘛,他们反而不敢了。   大部分还是嘴上发着牢骚手上还是要干活的,让他们像三队四队那些人不干活专门抓老奸儿,他们也觉得不靠谱。   这可怎么办?   天也黑下来,群龙无首,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办,让他们跟着起哄行拿主意向来不擅长。   最后有人埋怨:“谁瞎咧咧,出什么骚主意,眼瞅着咱们就要分麦子,这么一弄,还怎么分?”   “就是,你们去拿耗子就不会等分了粮食再拿?那耗子过几天也不会死绝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一通指责,那些人就给说得抬不起头来。   看看天也黑了,“行了,咱们饭后去找队长认个错,明儿继续收麦子,不能撂挑子。”   一下子没有队长,还真是没了主心骨。   当天晚上周老汉儿就把周诚志请了自己家去,说老哥俩儿喝两盅,“你自己带酒啊。”   周诚志喜欢喝两盅,一个蚂蚱都能喝一顿酒,他只要有小酒就行。   张翠花大方了一回,亲自下厨不加油干炒了一碗花生米,两滴油做了一大海碗洋柿子蛋汤,蒜泥拌一盆蒸茄子,让老哥俩喝两盅。   很快大房周诚义带来三个咸鸡蛋,四房周诚礼带来一茶碗儿煮花生米,三房周诚信不来,他们家主事的大儿子周明国来了,带一捆麦秸草编的草辫子,一双草鞋。   另外族里亲近的几家也都来了人过来听他们拿主意。   周老汉儿大名周诚仁,周诚义是他大哥,老三周诚信,他们一母同胞,老四和他们是一个爹,俩娘。   周诚志还有另外几个老头子是他们的叔伯兄弟。   因为大队长张根发的行径,导致麦收这样忙碌的时候人心涣散,麦收困难,所以老兄弟们几个都聚在一起商量要怎么办。   周诚义道:“这么多年,我也不爱说话了,今儿这个事儿不说不行。再这么折腾下去咱们麦收收不好,夏种种不好,秋收还得扯后腿。他们能两腿一蹬什么也不管,咱们老周家可不能跟着起哄。咱们从老一辈儿在周家庄落脚,就是靠种地过日子,要是不种地吃什么?西北风能顶饱?”   大家纷纷点头说是,都问该怎么办。   周诚志赌气,“拉倒吧,我是不干了,当个受气队长好处沾不上边,坏事全担着。”   他这个生产队长和有些村里的不同,有些队长能占点便宜,他不但没便宜还得吃亏呢。毕竟都是几十年祖辈一起的,让他当队长是干活管人出力的,占便宜的事儿就拉倒吧。   他觉得其他老头儿都不爱受累就把他给推出去。   周老汉儿笑道:“你不当队长谁当,让张根发那样的?他当大队长也没有什么实权,开个会儿蹦跶蹦跶罢了。麦子肯定还得收,我看还得抓紧呐,看这天热得这么厉害有点不正常,怕的就是有雨。”   他们也都有经验,今年春天风调雨顺的,入夏的时候也没那么干,但是麦收这几天冷不丁热得厉害不是好兆头,分明就是提醒他们赶紧趁着天好把麦子收割晒干归仓。要是拖拖拉拉慢了,到时候说不定大雨就拍下来。   几个主要老头儿都发表了意见,然后周诚义就问张翠花,“弟妹,你是个什么意思?”   张翠花在一边早憋不住了,她道:“明天一早队长和老头子在家里呆着,其他人该上工上工。小路儿把工分都记好,干的快的到时候去帮慢的,工分减下来,不乐意就憋着,先把麦子收回来再说废话。”   大家笑起来,“就得这样。”见拿定了主意,有些人家里有事就先散了,周诚义、周诚志几个老头儿留下说说话儿。   “啥时候再去逮坡兔子吃啊。”周诚志兹溜着酒盅里的小酒儿,留着个底一直没舍得喝干。   张翠花说笑话,“我看咱们不如也抓老奸儿,拿回来烧烧,也喷香。”   ……   老兄弟们正说得热络,说要治治这帮龟儿子们,让他们一伙老老实实干活。正说得高兴,外面又响起嘟嘟的哨子声,有人喊着:“开会了啊,全村七岁以上的都要到场!都要到场!”   几个人纷纷骂道:“这个大耳贼真是官迷,好不容爬上去不知道怎么颠仙好了。”   周明愈从外面回来,“大爷,张根发儿要检验除四害战斗成果,表彰先进惩罚落后,谁家要是完不成一人九十工分的任务就要倒扣,贴给队里奖励先进的。”   张根发之前说一人六十只老奸儿的任务,现在两只三分,那么就是一个人九十工分。   “我日他猴!”周诚义腾得跳下地,“检验他娘去吧,我累一天腰酸背疼的回去睡了。我倒是要看看我一只老奸儿不抓,他还敢把俺家的工分都扣了不给我分麦子。”说完他趿拉着草鞋背着手晃悠着往外走。   他这么说其他人也都响应,打算直接无视张根发那个跳梁小丑,让他带着那帮子不分轻重的去蹦跶,他们不伺候。   周明愈拦着他们,笑道:“大爷,别啊,有热闹干嘛不看。咱们一队没去抓老奸儿的也有劳动成果呢,你们先去,我给你们变戏法儿保管热闹好看,快去啊,我随后就到。”   他也不解释,只让大家都带小板凳赶紧去。   周诚义几个面面相觑,最后都看着张翠花,“弟妹,怎么回事呢?”   张翠花摇头,“我知道啥啊,这小子折腾啥呢。”   “他一直在割麦子,他能抓啥?别闹事。”周老汉儿说自己儿子。   张翠花道:“不能,咱们红鲤子最懂事有分寸了。”   众人:……真是亲娘。   周明愈却信誓旦旦地保证有好戏看,让大家都赶紧去,他则拉着莫茹去旮旯里说悄悄话,商量要如何如何。   莫茹这几天目睹村里那些荒唐事,也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人狂热起来理智什么的都是浮云。三队四队一直犯蠢就算了,一队二队都收了这么些天麦子,眼瞅着就要分粮食,居然也跟着去掺和,这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明明可以等两天,分了粮食再去抓,非要现在折腾。   既然要算工分,那好吧,你们不仁不要怪我不义了。   原本她不想拿出来占人家便宜,结果现在逼着她拿出来,不拿出来还要扣家里的工分!他们一家子早出晚归累死累活的,明明是劳动模范,不但不奖励,居然还想扣光他们的工分。   简直是岂有此理,叔可忍,婶不可忍!   她撸起袖子,“拿家什儿来!”   周明愈去拿了个破瓦盆。   莫茹摇头,“顶啥用啊,换大盆!”   周明愈就去把他们家的脸盆拿来。   莫茹:“至少俩。”   周明愈:……默默地拿了俩过来。   莫茹看了看,“五哥,这是咱们家和面的盆子。”   周明愈:!!!   他找了一圈也找不到更合适的。   莫茹指了指屋檐底下那个接雨水的黑瓦缸,高到他小腿,直径有半米,“那个。”   吃饭的盆、打水的水筲都不合适,不卫生。   这个水缸里的水不是用来吃的,回头洗洗干净就行。   周明愈瞅着她,竖大拇指,“媳妇儿,你这么能干!”   莫茹低笑:“不是你媳妇儿我能干,是空间能干,可是个宝贝呢,走吧。”   周明愈把那个小水缸的水倒了,擦干,两个手拎着带着莫茹往大队开会的场上去。   大队屋就在周家庄村南头,院子坐不下那么多人,所以就在前头一队的场里席地而坐。   张根发让人把大队里的一盏马灯点上,挂在门口的树杈上,马灯下面放着一张破桌子,一把歪歪扭扭的椅子。他往那里一坐,摇摇晃晃得意洋洋,让他有一种万人之上的风光感觉。他粗黑的手指头不断地耙着有点谢顶的大光明头,时不时地摸摸自己左胸口袋的钢笔,一脸的骄傲,全都是当干部面对小老百姓的优越感。   张根发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喜欢装文化人,左胸口袋里常年插着一支笔,一年到头也没机会用两次。这支笔是去年周家庄被评上先进生产队得的奖品,本应该是给二队的,被他给拿了去。   底下的人一个劲地吐槽他,“还用抓蚊子,把他往那里一放,比灯泡还亮,蚊子苍蝇都能碰死”,“真是个烂根子货!”“日本鬼子那时候怎么不抓他去,让他留下当祸害!”   看着大家差不多坐好了,张根发清清嗓子,拿着那个铁皮大喇叭吆喝两声,嗡嗡的能传好远,让他十分得意。   周明国喊道:“大队长,不用这个了,我们不聋!”   张根发哈哈两声,他巴不得四外村都听见自己开会呢,他最喜欢开会了,因为这时候最能彰显他的英武和气派。   今天他就是要给二队那几个不服管的邪头一个教训,让他们出丑丢人!看他们还敢不听自己的。   “村民们、队员们、大家晚上好,今天让大家开这个会,是为了响应党的号召,进行一场全党全民的激烈而又迫(陪)不待急的战斗大会总动员!”   底下有开始嗤笑他不会用乱造词汇。   张根发继续把他那个“一只麻雀一年少吃一斤粮食,一只耗子一年少吃两斤……周家庄省二十万斤粮食”的说法说了一遍。   底下有人嘀咕,“大队长不是说省十万斤吗?怎么又二十万斤?没有地瓜,咱们怕是十万斤也收不到。”   “这不是有地方都亩产三千斤了吗,咱们也要跟上形势。”   “我就纳闷,为什么人家可以亩产三千斤,咱们没有?”   “这你就不懂了,肯定是地瓜,忽悠人呢。”   “咱们地瓜好的也不到三千斤吧。”   ……   “我早就把丑话说在头里,每人至少有六十只老奸儿的任务,到现在也有十天,起码一家也应该拿出十五只来交任务,给除四害大会献礼!除四害是全党全民的大事儿,人人除四害,家家讲卫生,有利生产,有利健康!”   有人喊道:“说的是一年一人六十只,也没说非得现在交啊,等忙完夏收夏种再抓也不迟!”   张根发气得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他大儿子张金焕就喊道:“这老奸儿耗子正吃粮食呢,夏收完了再抓粮食都被祸害光了,还有什么用?”   赵化民等人就跟着起哄,“就是啊,祸害光了抓了有什么用?”   一时间两派意见不同的就吵吵起来。   张根发就道:“不要吵,你们不要吵,上头都是有规定的,不但缴纳公粮是农民光荣的义务,除四害也是我们农民光荣的义务!人家城里家家户户都除四害,咱们怎么能落后呢?学校里小学生都组织除四害,咱们怎么能落后呢?”   “要是交不够任务的,咱们可是有处罚措施的。”他拉着脸,想拿出一副很有威严的样子,只可惜都是知根知底的,尤其老人们没几个把他看入眼的自然不会害怕。   ……   “大队长,扣工分是真的?”有人喊。   立刻就有人大声抗/议,“凭什么扣工分,我们收麦子不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难道不要麦子交公粮?你们拿老奸儿耗子交去吧。”   一时间除四害小分队和忙夏收的吵起来,闹哄哄的。   周诚志等人坐那里跟没事儿人一样,二队的一些人围着他和周老汉儿,一个劲地说好话赔礼道歉,请他们明天务必带头夏收。   吴美英道:“队长,二叔,你们可是咱们二队的主心骨,你们要是不管,那咱们不得喝西北风去啊。”   其他人跟着附和,一个劲地认错劝说,让周诚志和周老汉儿俩人不能撂挑子。   俩老头儿吧嗒着烟袋锅子,周诚志拉着脸不吭声,周老汉儿道:“听大队长说的,是要扣工分的,我们家好不容易挣那点工分,也不能被扣光不是,咱们还是好好抓老奸儿吧。”   其他人纷纷道:“就是抓也得农闲了抓,这时候哪里有功夫?咱不听他扯淡。二叔,俺们保证,老老实实跟着你们夏收夏种,你们说啥时候抓老奸儿,咱们就啥时候抓!”   周老汉儿笑了笑,“咱先开会。”   众人就知道这是同意了。   说起来他们又埋怨张根发,你除四害就除四害,谁还能不响应?你也不能在收粮食的时候瞎折腾啊!   ……   上头张根发还在那里唾沫星子横飞,说得口干舌燥,灌了一大茶缸子茶叶渣子水,才大声道:“好了,我也不多说,现在各小分队展示除四害战斗的胜利果实,为毛/主席献礼!”   他的拥护者们就开始跟着高喊,“为毛/主席献礼!”一个个噼里啪啦鼓掌,得意洋洋,心里发狠一定要让二队那些倔驴好好出个丑,狠狠踩倔驴们的脸,让他们不听话! ☆、第21章 啪啪啪   一说展示胜利果实,二队的几个跃跃欲试,尤其养苍蝇那个,不过也没敢上去显摆,毕竟他们拿得再多也没有三队四队拿得多。   赵喜东和他爹拎着好几串老奸儿上去,一串足有四五十只,一共得有两百来只。   就这么几天功夫,他们居然抓了这么多,也算是成果显著。   两个老奸儿三分,这就是三百多分,比他们家干活儿赚工分容易多了。   张根发得意洋洋,又开始他那套一只耗子一年少吃多少粮食的论调,意在跟周诚志说明,是他们这些除四害小分队的功劳,所以村里才能有麦子的大丰收,让他们都有点数,赶紧行动起来。   下面很多人露出羡慕嫉妒的眼神,赵喜东父子俩得意万分,他娘和妹妹们也与有荣焉,昂首挺胸的,就好似多大的荣誉一样。   赵喜东还往下使劲瞅,想看看周明愈在不在,是不是已经露出羡慕嫉妒又非常后悔的眼神,是不是在下面热切地注视着他!   结果他抻着脖子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周明愈在哪里,正郁闷着那边张金焕喊:“下一个。”   周培基的麻雀是用网抓的,他家里都是手艺人,做个网麻雀的网不是什么难事儿,收获比赵家更多足足有四百来只,这还得刨去被他换着花样吃掉的。   都不知道他们哪里去抓那么多麻雀!   他倒是没有多骄傲,反而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似乎不情愿上去展示一般,随便甩了甩就要拎着下去。   那边张根发喊道:“那个谁你先别走,好好给大家展示一下。大家瞅瞅,看看人家抓的老奸儿,这可是胜利的果实,一年就可以省几百斤粮食,这要是让它们活着老的生小的,到时候成千上万只,咱们可就是成千上万斤的粮食损失啊。队员们,你们不能麻木不仁!必须战斗起来!”   他振臂一呼,希望下面出现百姓热烈响应的场景。   他的儿子侄子等人带着几个拥护者双手高举,狂热地回应着,“奋斗起来!”   自己一边喊一边给其他人做手势,让他们跟着喊,只可惜二队的人喊的寥寥无几,陈建设那几家就算想喊也不敢,除非他们能去三队四队,否则周围的人能瞪死他。   一队的倒是不少人开始跟着起哄,也想加入除四害拿高工分大军。   张根发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下,“除四害是一刻都不能缓的战斗,如果不是老奸儿、耗子太猖獗,咱们亩产保管可以破千,咱们为什么没有亩产三千斤,还不是他们……”   “它们能啃地里的,也啃不着天上的啊。”有人讥讽他。   亩产也就是百十来斤,非要赖耗子老奸儿把那两千八百多斤吃掉,那也太好笑。   “谁!是谁!”   张根发一下子怒了,他原本就想杀杀二队的威风,想找个人开刀找不到呢,这会儿听见有人那么明目张胆地讥讽他,自然不肯罢休。   张金焕立刻冲到人群边上,怒道:“谁,他娘的站出来,就你会放屁?”   说话的人是吴美英的老公,他虽然会说但是胆子不大,听见张金乐咆哮他立刻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张金焕却不肯罢休,一定要找个人来杀鸡给猴看。   张金乐也拄着一根棍子舞舞旋旋地比划,指指这个指指那个。   那边周诚志看不下去了,喊道:“别出洋相了,好好展示胜利果实吧。”   他一开口张根发要给面子,立刻严肃道:“这是给二队队长面子,你们不要以为现在就可以麻痹大意,一定要小心地富反坏们的和平演变,提防他们反攻倒算!坚决不能放松,谁要是敢攻击除四害,就是攻击毛/主席,攻击党,就要一起斗翻他,让他娘都不认识他!”   周诚志立刻喊道:“毛/主席万岁!打倒老奸儿耗子蚊子苍蝇,打倒地富反坏四类份子!”   其他人立刻跟着高声喊,声响震天。   张根发脸色一变,连连冷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人继续展示劳动果实。   后面还有人抓了耗子,不可能把那么多耗子都弄上来,所以数尾巴,一条条看着也很恶心人。   展示苍蝇蚊子的也有,但是数量少,哪怕他们用那种恶心的方法养苍蝇,却也弄不来多少,更何况天这么热那苍蝇根本不好保存,所以大家也不爱抓,还是老奸儿好抓一些。   林林总总也有二十来户上去展示的,三队四队展示了好几拨,一队也有人展示,只有二队零人。   不管是陈建设还是周古忠还是张成发,只要还想在二队混,这时候他们就不敢做出头椽子。   除非不怕先烂。   “明愈呢,怎么还没来?”周明光扭头问。   周老汉儿正吧嗒他的烟袋锅子,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一点都不担心不着急。   张根发见二队一个也不上很不乐意扯着调子,“我说二队怎么这么不积极,一直都是先进生产队,怎么除四害能落后呢?周队长?”   周诚志嗤了一声,“等我们收完麦子,你要多少给你抓多少。”   张根发:“怎么还给我抓的?是给全体老百姓,给全党抓的!是……”   就在这时候,周明愈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   不远处周明愈跟莫茹道:“媳妇儿你别乱走在边上看热闹。”他给莫茹找了个位置。   那边陈秀芳见着就让莫茹过去坐。   莫茹认出她是那个给自己红枣的嫂子,就笑了笑却不过去,而是站在远一点的地方。   陈秀芳也就没再让,毕竟自己四属户,别人家都嫌弃呢。   周明愈双手捧着个水瓮却依然步履轻快,张金乐几个人就开始起哄嘲笑他。   周明愈不理睬他挑衅,到了前面把水瓮往张根发眼皮子底下一放,“我们家13口人,一人90分的任务,一共是……”   那边张根发带的会计还在扒拉算盘,周明愈就道:“1190分是吧,十个蚊子一分,十个苍蝇一分,我们家交11900个就够数。来,你们数数吧……”   那边张根发几个看他捧着个水瓮过来都发出一阵嘲笑声,“我说周明愈,显摆你劲儿大啊!你捧个破瓦缸干嘛,有本事你装满水再……再……啊——”   下面怎么也再不出来,一个个就跟被人捏住嗓子眼似的发不出动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死死地盯着那瓦缸。   抽冷气声此起彼伏!   ……   ……   下面的人都喊道:“什么,什么,拿了什么?”   “明愈不是割麦子吗?什么时候去除四害了?”   ……   周明愈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道:“好好数啊,可别给我们数漏了,我带来的可都是脑袋翅膀腿儿俱全的,要是数丢了不怪我。”   张根发几个人探着头盯着那一瓦缸苍蝇蚊子,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这……这得多少?   张金乐喊道:“里面是不是土?”   周明愈冷笑,瞪他,“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就会玩嘴炮儿?”   别看张金乐在村里子横,独独害怕周明愈,见他瞪自己立刻想起自己骂他却被差点踹断腿的事儿。   这二愣子可不玩嘴炮儿,一言不合就动手。   张金焕和他爹面面相觑,原本寻思就算蚊子苍蝇也没什么,不过是晚上挂着灯,下面用水缸装满水,那些蚊子苍蝇就会落进去,再多也不会超过两三百个的。   现在一看……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明愈纳闷道:“大队长,不是要晒除四害战斗的胜利果实吗?我们家也晒了,你怎么不给报数?给我们记好工分啊。”   赵喜东站在一边看着周明愈,脸色很不好,说不出的难过。   原本寻思自己力气不行干活比不过周明愈等人,但是他向来自诩自己和周明愈这种只有力气没有脑子的二愣子不一样!他做事情都是靠动脑子,周明愈不帮他干活,可他还是要吃饭的,所以他就去投靠张金乐。跟着张金乐等人一起除四害,他出谋划策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所以才能拿这么多老奸儿。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聪明人,除四害这活儿,就得动脑子,周明愈骑马也追不上自己的。   可为什么,他会有这么一缸蚊子苍蝇!   哪里来的?   周明愈瞒着自己有多少秘密?   他们拿坡兔子吃兔子肉不和自己分享,现在除四害居然也不和自己分享!   自己当初还好心要带他一起,真蠢,说不定他们怎么笑话自己呢。怪不得当时自己找他一起,他果断拒绝,说什么不适合一起干活。   原来有后招呢,怕自己占他的便宜,所以不和自己一起!   原来这样啊。   赵喜东站在灯影里,盯着周明愈,眼神阴沉。   他道:“周大哥,你……你心眼儿真多啊,我找你一起除四害你不肯,原来有更好的招儿啊。”   周明愈听他一副可以称得上伤心欲绝的语气,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有毛病吧,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赵喜东的脸就更难看,简直可以说怨恨了。   下面二队一队的人已经忍不住纷纷跑过去,喊道:“多少啊,数不过来我们帮忙数,不识字还能不识数?”   一个个哈哈笑着,“哈哈,哈哈哈,就是啊……啊——”   ……   一开始跑过去的那些人张着嘴啊不出来了,他们寻思可能半缸水上漂着一层苍蝇蚊子是最多的了。   想了一千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多!   人家周明愈真实在,实打实的一点都不掺水,捧着一个瓦缸来那是因为真的有一瓦缸胜利果实,而不是玩虚的。   一个个都跑过去围观,一个个都被施了定身咒杵在那里。   谁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周明愈明明和他们一起割麦子呢,他晚上不睡觉抓蚊子也不至于能抓这么多?   “我说今年怎么蚊子少,俺家爱招蚊子的俩娃儿都没挨咬。”   “可不是怎么的,这蚊子看样子都被他给抓去了,我们也没挨咬。”   “这可是了不起的本事,怎么抓那么多?”   余下的看他们这副模样也都呼呼啦啦地围上去,里三层外三层把那瓦缸围在中间,一**地参观。   谁看了都目瞪口呆,一句话说不出,半晌之后,“咹咉娘嘞,真是……活神仙……”   “怕不是得十万只”   “一百万只吧?”   “是不是得论斤称?”   “好家伙,周明愈这是神通啊!”   “怪道队长说呢,周二叔家不惜的和我们比,我们还真当人家靠力气大欺负咱们呢,这要是拿除四害欺负咱们,咱们渣渣都不剩了。”   以前觉得周明愈家靠力气大干活儿多欺负他们,现在看人家气是是拿最不擅长的和自己这些人比,自己还不满意。   要是比拿蚊子挣工分,那完蛋,估计全镇的工分都被老周家拿走了。   周明国和周明光等人起哄道:“数啊,好好数,咱们好分粮食。我们家是不是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用干了,就等着年底分粮食?”   谁也没有接话。   谁敢啊!   众人都慢慢地退后,回去坐好,有的人沉默不语,有的叽叽喳喳,大部分都凑过去。   女的找张翠花,男的找周老汉儿和周诚志等人。   吴美英:“咹咉俺二婶子,你们可真是神了,干什么都是大拿,旁人我不服,我就服二婶子家。”   她扭头问陈建设、周古忠、张成发等人,冷笑道:“就问问恁,服不服!”   几家人都耷拉着头,点头如啄米,“服,服,服!”   单蝶琴凑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大娘,你这蚊子苍蝇是怎么抓的?抓了那么多,这要是天上往下掉,下蚊子雨,扫也扫不迭那么多吧。”   张翠花还正纳闷呢,百思不得其解,感觉憋得要冒烟儿,她还来问自己!   张翠花哼哼,哼哼哼,笑道:“这要是告诉你们,还能算绝活儿?”   她腰板挺得溜直儿,下巴高高的扬着,一脸的骄傲和得意,眼梢那么一扫,就带着睥睨全场的气势。你们不是要去拿老奸儿吗?你们不是要撂挑子吗?你们不是嫌俺家劳力多力气大工分多欺负你们吗?行啊,来,咱们比除四害赚工分!   那些一直抱怨不让他们抓老奸儿赚工分的人家脸上都火辣辣的,一个屁都不敢放了,只恨自己怎么抽风非要听赵化民那些人忽悠,抓什么老奸儿,有毛病啊,你能抓过老周家?   有人抬手“啪啪啪”就给了自己三个嘴巴子,“让你犯蠢,犯蠢!”   其他人赶紧给周诚志和周老汉儿等人道歉,纷纷表示犯蠢,求对方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还是要领着大家好好搞生产分粮食。   “大爷叔儿们,咱们再也不敢犯蠢了,以后不管干啥保管都听队长安排,再也不敢瞎吵吵。”   “是啊是啊,再也不停别人忽悠,坚决听队长的。”   周诚志道:“别听我的,要听毛/主席的。”   “是是,我们听毛/主席的,队长领着我们好好搞生产,向毛/主席献礼!”   周诚志就看向周老汉儿,“你说咋个意思?”   众人唰地都扭头瞅着周诚仁,紧张得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他说撂挑子的话。 ☆、第22章 眼馋   看他们都盯着自己,周老汉儿感觉差不多了,“砰砰”用烟袋锅敲敲自己的鞋底,瞅着周明愈道:“你这个熊孩子,都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行事还跟孩子一样呢。咱不是说好了拿蚊子是为了响应县司令部号召,消灭细菌不让大家挨咬,这是咱们的目的。咱家可不拿这个算工分欺负人,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好意思?”   虽然是责怪儿子,那语气却比得了劳动模范受表彰还骄傲得意呢。   谁好意思,他们不好意思,当然有人好意思,好意思的那些人大家要鄙视!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哪里还有不懂的,人家这是算了,休战,讲和的意思,给了台阶当然赶紧借坡下驴啊!   “周叔真是大气!”   “二婶子家真是能干!”   “咱们村我就服二婶子家,”吴美英大喊着:“我说你们还撂挑子不收麦子去抓老奸儿不?要拿这玩意儿顶工分,我二婶子家分分钟弄死你们。”   周老汉儿却又道:“当然,咱们家家户户都有除四害的任务,就算不多拿工分,也得顶任务,总不能辛辛苦苦挣来的被扣掉吧。”   众人吓得赶紧竖起耳朵继续听。   周老汉儿道:“大队长的命令咱们不能不听,除了顶我们自己几家的工分,剩下的就平分给队里。”他看向周诚志,“队长,你说两句。”   周诚志就把话头接过去,“整天算计你们那点小九九,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是比明愈家聪明还是比人家能干?人家不稀罕和你们一般见识放着除四害轻松不去专门挑累活儿干,你们还以为人家不如呢。真是不够你们抖擞的,在家里养苍蝇,哪里来的能耐?给你扣个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都够够的。”   张成发头都抬不起来,挠着头一个劲地嘿嘿,“队长,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他知道队长是断然不会给自己扣帽子的。   大家哄笑一场。   周诚志又道:“要真是必须完成的任务,咱们二队也不逃避,夏种忙完大家伙儿一起除四害,灌耗子打老奸儿拿蚊子拍苍蝇,还能落后不成?”   “听队长的!”   “就知道队长早有安排。”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都把张根发那些人给丢一边去了,气得张根发吹胡子瞪眼的就是没用。   那边周明愈揣摩他爷的意思,二队是一个大家庭,窝里闹闹可以不能伤和气,目的是把人心拢起来,这样才好一起干活。这就和自己家里的孩子一样,目的是为改错误不是打压。而对张根发和三队四队却不需要客气,要是不给他点厉害瞅瞅,他还没完没了,跟屎苍蝇一样膈应人呢。   几个老头儿把人心拢起来,那些人一边愧疚一边保证以后好好干活然后也不管张根发还唱什么戏,明儿还得收麦子都悄悄散了。   他们一走,周诚志几个也不再逗留,明儿还得早起呢,他们也一起离开。   二队的走了,一队的自然也没兴趣,纷纷撤退。   周明国大声道:“大队长,明愈家这些蚊子苍蝇算的工分从哪里出?不是从我们自己队里出吧,要是从我们自己队里出,你这不是拿我们自己的工分哄我们?根本没意思嘛。这工分得从别的地方出吧。”   张根发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谁也没想到他能抓这么多啊!原本寻思要好好打打二队的脸,让他们都老实点,别整天挤兑他这个大队长拖后腿儿。   一个大队长在村里连个生产队长的威望都没有,他多掉价!   他虽然说扣工分也不过是吓唬二队,要说真扣他可不敢,也没有那个本事做不了那个主,毕竟各生产队都是自负盈亏生产自主,他们大队干部的工分都还挂在人家里面呢。   他说奖励工分,是为了激励三队四队那些懒汉,说完成任务是为了堵二队和一队的嘴。   现在可好,反而被周明愈给将了一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周明愈看他啊了半天一个屁也啊不出来,笑了笑,“大队长不是要耍赖吧。”   张根发很没面子,给他儿子使眼色,张金焕立刻道:“周明愈你什么意思,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我爹他不但是大队长,还是你长辈呢。”   周明愈做了个你脸皮厚你有理的表情,他笑道:“我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大队长数不完,彻夜数也不人道,我先拎回去啊,等大队长什么时候想数我就拎过来。我们家可是万分拥戴毛/主席和党,任何事情都不会落后的,以后肯定越抓越多。我们二队的任务都在这里,大队长什么时候想检验战斗成果,随时开会,我立刻给拎过来让大队长数啊。”   毛/主席号召除四害是为了抵制资本主义的细菌战入侵,是为了讲卫生,可不是为了你邀功的,更不是为了你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丑带着全村老百姓上蹿下跳的。   他当然要拎回去,要是不拎回去还不被张根发给毁尸灭迹?   反正你要是嫌闲得慌再开会就拎过来给你数!比开行,不要叫我们忙着种地的人来。   张根发几个彻底说不出话来,真要他们数,他们也不敢数啊,不只是数不清累死人,数量太多怎么办!全村工分都贴给他?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周明愈又把那瓦缸给搬走。   周明愈跟路边等他的莫茹会合,两人说说笑笑往家去。   看着他走了,张根发才回过神来,“快拦着他,让他把战斗果实留下。”   张金焕立刻明白他爹的意思,这么多蚊子苍蝇,要是拿到镇上拿到县里除四害司令部去,那得挣多大脸啊,他们周家庄大队一下子就是全县的先进大队,除四害先进模范!   这是莫大的光荣,到时候爹就能提拔到镇上去当干部,他就可以接替这个大队长!   张金焕急忙追上去,“明愈兄弟,明愈,你等等。”   等人走差不多了,赵喜东在那里喊,“我的老奸儿呢,我的老奸儿呢!我的老奸儿不见了。”   有人哈哈笑着,嘲弄他:“赵喜东,你老奸儿不是在你两腿间长着么,怎么还丢了?”   有些不正经的男人把各家的老二说成是老奸儿。   赵喜东气得哭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丢的两串老奸儿,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抓的,又赶紧去问张金乐他们是不是已经记了工分。   张金乐却拿棍子戳他两腿中间,“丢了吗?让我看看。”   赵喜东又气又急又羞又怒,赶紧躲开。   那边周培基可不管记不记工分,他抓老奸儿本就是为了吃的,用油炸,喷香!   馋死后街那家人!   他还打算给周明愈送几十只去,张翠花肯定不舍得油炸,到时候自己家在屋前油炸老奸儿,后屋指定馋得流口水。张翠花那个抠门老婆子,保管忍不住跳脚骂,他娘在家已经模拟过两次,无非就是“这个瘪犊子,送这东西来羞辱咱们,想费咱们家油,咱们偏不吃……”   在他们家,张翠花也是有外号的,就叫“地主黄”。当地有个故事说的是一姓黄的地主,十分抠门节约,哪怕家里良田千倾也不舍得吃穿,穿的还不如家里的长工,每天背着粪篓子出去拾粪。他不但自己抠门不吃,还不许家里人吃,说家里人也不下地干活,让他们吃的连长工都不如!有一次他大儿子忍不住买了五斤黄鱼扔他毕竟之路上,地主黄捡了个大便宜,拿回去一家人油煎了吃掉。家里人一看不错,二儿子又买了五斤丢路上,这一次地主黄见了不但不捡,上去就用粪叉子给插烂,一边插一边骂“日你个猴的,上次害得我们家多吃那么多油和饼子,今天你又来害我!”   当初张翠花刚嫁来的时候,老周家那可真是穷得叮当响,一穷二白的,张翠花比这个地主黄还要抠上几分呢。   同龄的老人自然都知道,不过大家都穷谁也别笑话谁,也只有周培基家四处做点小生意和手工活儿,有外快补贴怎么也比大家略好一些,她才私下里跟儿子笑话张翠花。   不过周培基家的大人也是会做人的,在外头向来低调,从不会炫耀或者嘲笑谁,也只有和这个败家儿子嘀咕嘀咕。周培基又吃过周明愈的亏,当然不会明着说啥,也就是母子俩嘀咕或者腹诽过干瘾而已。   一想起小时候被周明愈摁在地上骑着背啪啪打屁股,一个劲地问他,“你服不服,你还敢不敢了,你错没错……”周培基就觉得老脸碎得稀里哗啦的,一定要想办法把尊严缝起来。   于是他就和张金焕一东一西在周明愈家门口碰上,不曾想先走的周明愈夫妻俩居然没到家。   这时候周明愈和莫茹正一边走一边摸知了龟呢。蚊子已经收进空间里,瓦缸还在周明愈手里拎着,莫茹见到树就去摸一摸。这是莫茹的新爱好,晚上散步的时候让周明愈陪她摸知了龟,营养美味还高产的肉自然不能错过。   她有空间这个大金手指,就算看不清,手往树干上一摸也能感受附近有没有知了龟。饭后八点来钟正是知了龟从泥土里爬出来攀高的时候,爬上高出深夜,等待黎明破晓翅膀变硬就可以飞走。   这个点也是大家抓它们的时候,有一些人一晚上能抓一百来个呢。   莫茹不求那么多,每晚上摸几个早上就能打打牙祭补充一下蛋白质,所以她很乐意抓。晚上抓知了龟,早起来就去找还没硬翅膀的黄知了,没有那层蝉蜕,又软又嫩更好吃!   周明愈看她跟孩子一样那么开心,心底深处原本的那些伤感也都消退了。虽然穿到这没吃没穿的年代,她那么一个好美的人如今连件不带补丁的衣服都没,可她每天乐呵呵的,比前世年终奖多拿五万块都开心。   自从穿来周明愈有时候也会想一些有的没的,只不过他是男人,想想就罢也没必要说出来,不管是记挂什么或者担心什么,事已至此,说又有什么用?徒增烦恼罢了,现在他什么都要,唯一不需要的就是自寻烦恼,因为烦恼于事无补。   就好似他曾经安慰莫茹的,既然老天爷让他和莫茹穿越,那必然早有安排,冥冥中自有天定非人力所及,那就不必去烦恼。   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他心里更加安定,一手拎着瓦缸,另外一只手就揽住莫茹的肩,柔声道:“黑灯瞎火的你小心点。”   莫茹嘿嘿一笑,“我又摸了五个哦,之前还有五个,现在宝宝需要营养,我得想办法给它补充蛋白质。”   刚才那棵大柳树上,她的手在树干上一扫,就感觉到好几个,为避免累脑子她也没直接收,而是一个个摸进去的,这样不累但是成就感更大。   两人正说说笑笑地就到了家门口,周明愈给她开门,莫茹却被胡同里的黑影吓了一跳。   她因为有空间,五感格外敏锐一些,拉拉周明愈。   周明愈喊道:“谁?”   张金焕赶紧吱声:“明愈大兄弟是我。”   周明愈不冷不热道:“你要数蚊子?”   张金焕忙摆手,笑道:“家去说。”   周明愈不客气道:“有事儿还是改天说,我媳妇儿困了呢。”揽着莫茹进门,提醒她小心门槛儿,路黑。   张金焕气得鼻子里冒烟儿,却也没办法,看周明愈不可能跟他多说也只得回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培基,“你有事儿啊?”   周培基摇头,“没事,我路过。”原本寻思送后屋几个麻雀尝尝,不过现在想还是算了,自己真是脑子有点发热,犯糊涂了。   不过,那傻子咋回事,听起来似乎不傻嘛。   等他走了,张金焕也只好回家跟他爹汇报一番。   张根发表示一定要把那一瓦缸蚊子弄到手,这几天先忙麦收,回头再说。   被周明愈和莫茹这么一出,弄得张根发等人郁闷又被动,除四害大会不能再开,晚上也不敢敲敲打打在村里子闹腾。   可被他这么一刺激,张金乐和赵喜东那些人更打了鸡血一样不消停,非要抓更多的老奸儿来证明他们比周明愈强。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地四处“扫荡”,白天在村里子往外赶,晚上就举着火把拿着杆子和网去村外面打。   不过周培基不肯再跟着他们折腾,反而跟着他爹割麦子去。   一队二队那些想抓老奸儿算工分的,被周明愈家羞辱得再不敢提这个事儿,第二天天不亮就主动下地干活儿,不需要吹哨子三催四请的。割麦子慢就捆,再慢了就装车,要不就回场里晒麦子打场,反正不能闲着。再也不说谁工分多自己被评得太少,谁拖后腿等等,只管自己埋头干就是。   尤其是养苍蝇的张成发,简直抬不起头来,自己养那几个苍蝇,够什么看的啊。   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虽然他很好奇周明愈哪里弄来那么一缸,却也不敢问,人家张翠花说了,那是老周家的绝活儿,能随便让人知道?做梦!   一队二队收麦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三队男人们晚上都去除四害挣工分,反正拿老奸儿灌耗子挣工分比收麦子挣得多,他们分粮食吃饭都是靠工分,既然有捷径好走,干嘛还累死累活去下地?   所以晚上男人们折腾到天亮,白天没精神和力气收麦子就不去上工,而让女人们顶着。   可女人们又怎么会甘心白干?要么直接把麦子穗剪下来塞在布袋里往家带,要么就直接从场里往家偷。   四队有周培基那一家子人顶着还略好些,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大部分人都跟三队看齐,周培基家也不是为全队着想,还是为自己打算,总体就和三队差不多。   在这种氛围下,同一个庄的四个生产队,就好似是俩娘养的一样,勤快和懒惰,泾渭分明。   不过三队四队那些人一点都不担心没粮食吃,因为不断传来各种号外,全是大好消息。哪里亩产五千多斤,六千多斤……这消息刺激得三队四队的人更加狂热,他们觉得既然有那么多粮食,那他们的除四害工分是一定会落到实处的,绝对不会被忽悠。   自己地里的麦子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如还收个屁!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县里和镇上又来新指示:邻省都有高产小麦,咱们当地有没有啊?   没有是怎么回事,不会种地?还是不够勤劳?还是不够忠心?   这么一问,张根发立刻高/潮,满村子嘟嘟地吹哨子:“号外号外!周家庄小麦高产,亩产三千斤!给社会主义献礼!” ☆、第23章 大火   张根发带人在村里、地头吆喝的时候,莫茹正在他们几家菜园里抓虫子。   这几天她抓虫子上瘾,不但自己家菜园,还把周家几房的菜园全抓一遍,尤其是三大爷家。他家的菜园不知道为什么没人花心思打理,虽然也浇水除草,可虫子就没人管。   每天她在几家菜园里转悠一下就能大丰收,抓一堆虫子回去喂鸡。吃得家里那五只母鸡一只公鸡都挺着肚子直摇晃,原本就勤快的小芦花鸡突然一天下了俩蛋,简直喜欢死人了。   在她的照管下,他们几家的菜园比村里其他人家都要好,尤其是她家的,那菜天天收根本吃不完,她就把多余的存起来。   另外几家一开始听说她去自己家菜园还寻思是去摘菜的,都是自家人他们哪怕有人心里不乐意嘴上也会说随便摘,结果发现人家根本不稀罕他们家菜,而是去拿虫子。被她这么一打理,虫子没了,那菜长得越来越好,连三大爷家的都起死回生,让人又惊又喜。   他们巴不得她每天去给自己家拿虫子,毕竟菜园可是口粮的一大补充,尤其那些吊瓜,那可是冬天的一小半口粮呢。为了感谢,有人不时送她点个鸡蛋、花生米什么的补身子。   莫茹也没拒绝,她现在月份大了很需要补充营养,没有孩子还无所谓,既然有就要想办法吃得好点把它养得更健康一些。   ……   而张翠花那天晚上也就蚊子的事儿和周老汉儿嘀咕,寻思是儿子还是媳妇有“问题”?她找机会试探过儿子,儿子还是那个儿子,没问题,只不过不再犯傻更懂事,更孝顺。   儿子没问题就不怕,还是自己儿子,浪子回头这是老祖宗显灵。   那问题就出在媳妇儿身上,媳妇出问题不怕,更何况是变好呢。   傻媳妇现在能做饭看孩子照顾菜园补贴家用,多好!而且媳妇明显有大本事,能悄悄抓那么多苍蝇蚊子,不但解决麻烦,还狠狠地扇了张根发一巴掌,要多爽有多爽,可给家里长了大脸。   所以张翠花很高兴,不但不探究莫茹怎么抓的,还主动揽过去挡别人的询问,就算丁兰英、张够也问不出什么。   不但如此,她还奖励莫茹一天一个鸡蛋。   现在莫茹一天一个鸡蛋妥妥的,别家还送点吃的给她,她每天抓知了龟、蚂蚱……小日子也算滋润起来。周愈都说她气色更好看,身上也长点肉,胸都变大了— —   ……   “号外,号外!周家庄小麦大丰收,亩产三千斤!”   莫茹不理睬他们瞎吆喝,寻思张根发就是虚荣过嘴瘾,吹嘘周家庄也亩产三千斤呢,这货怕是连号外什么意思都不懂吧。   她对周家庄的亩产量也是有了解的,毕竟二队都基本收完,现在还在场里打场暴晒呢,亩产两百斤是最好的,平均也就亩产一百五六十左右。   哪里来的三千斤!   天上掉下来的?   她回家做了饭,把知了龟和蚂蚱烧烧跟孩子们分了。村里还有人在转圈嘶吼,那狂热的声音带着很大的感染力,要不是她早就知道未来,只怕也要被带进沟里去。   莫茹把汤都凉着,发现家里人都没回来,就叮嘱泥蛋儿看着弟弟妹妹,她去地里瞅瞅咋回事。   这时候一队二队的麦子收的差不多了,地里大片大片的麦茬,只有三队四队还有金黄一片迎风招展。   地里没人,居然都跑去三队的地里,不知道在搞什么呢。   等她走近一点,发现张根发举着个铁皮喇叭在那里卖力地吆喝,“现在很多地方亩产四千多斤,咱们能落后吗?咱们周家庄一直都是县里先进大队,怎么能落后?不能!必须不能!我不能丢人,你们更不能丢人!咱们也必须要亩产三千斤打底!”   莫茹蹙眉,这货是神经病了吗?一会儿号外号外周家庄亩产三千斤,这会儿又在喊要冲三千斤。   看来他这是要放卫星了。   果然他又在那里喊开了,“等今年秋天,咱们一亩地不能下六七斤种子,必须要200斤。7斤种子收一百三十斤,200斤就肯定能收5000斤!到时候要深耕,翻地必须半米!”   ……   他喊得跟抽风一样,**辣的风吹着他半长不短的头发,跟疯魔乱舞似的。   莫茹也有些风中凌乱,没想到还能这样。   这时候周明愈看见她,立刻过来拉着她的手走到人少的地方,省得被人挤着。   莫茹低声道:“怎么还不回去吃饭?”   周明愈努努嘴,“神经病在唱大戏呢。”   张根发又在喊,“时间不会带着我们,咱们一定要争眼目前儿,不能等来年。今年就要大丰收!就要放卫星!放我们周家庄的卫星!”   他这么一喊,那些拥护者就如山如海似的跟着他喊,“放卫星!”   狂热无比!   张根发喊道:“现在我们就要亩产三千斤!”   其他人也跟着喊:“亩产三千斤!”   张根发:“天大地大不如党的恩情大,毛/主席说克服万难,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亩产三千斤!”   有人质疑:“大队长,咱们麦子已经成了,亩产也就是一百五十斤,怎么三千斤?”   就算来年也收不上三千斤啊,更何况今年已经盖棺定论的。   听张根发的那意思,分明就是想今年就亩产三千斤,等不及来年。   张根发哼道:“动脑子,我们要与天斗与地斗!天不收,地收,地不收人收!排除万难,亩产三千斤!”   然后他开始挥着手比比划划指挥,让四个生产队的男劳力停下手里的活都来参加劳动,按照他的要求,把三队四队还没收的小麦用大镢头刨出来,栽到其中一块地里去。   莫茹:!!!   还能这样!我擦,这样亩产量是高了,那总粮食呢?你把牛逼吹上天,到时候上头一看亩产三千斤,那公粮一亩地交三百斤,你吃/屎去吧。你一个麦粒不分,也得两亩地才能交一亩地的公粮!   听他说完,周诚志等人都怒了,“你折腾个啥?都熟透了风一吹噼里啪啦掉粒子,还不赶紧收回去还折腾个啥?”   从芒种前几天开始就格外热,麦子有的都熟透了,风一吹掉粒子,更别说人这么折腾。   一队队长周明贵也喊:“我们自己的活儿还没忙完,哪里有时间来做这个无用功?有那个劲刨地,还不如赶紧夏耕好了。”   三队四队那些懒汉能刨地?还不是要他们一队二队来干?把麦子连根刨出来,再栽到另外一块地里,还得刨坑,这期间麦粒也掉的差不多了。   折腾个屁!   他娘的,这是除四害没过瘾,又开始整幺蛾子。   莫茹暗中观察,有的人跟张根发一样狂热,似乎别人亩产三千斤四千斤自己村里没有就非常丢人,对不起全党和全人民,就要以死谢罪一样。尤其三队的队长陈福海,现在已经跟着张根发发疯,恨不得立刻自己地里出个亩产三千斤,好一雪前耻。   “不用每亩地都亩产三千斤,只要有两亩就够了。这是咱们的试验田,等上头来视察咱们就说去年深翻、施足足的底肥,后来又浇水、施肥、捉虫、灌淤泥,所以今年亩产三千八百六十八斤六两四钱!”   “我擦!”莫茹真的是被他给震惊了,麦子都在地里,他居然就已经精确到亩产这个数了。   周明愈也气得不轻,不过他比较理智,抚摸着莫茹的背,“不跟神经病生气。”   莫茹摇头,“我才不生气,我就是想不通,是我蠢还是他蠢,为什么有人会信?”   周明愈也无话可说,看着跟着张根发狂热的那些人就知道,总是有人信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或者是被什么煽动,总归是有人信。   张根发根本就不想隐瞒,不想带人偷摸干,他也知道瞒不住,所以要带着全村一起大干一场。到时候让县里镇上领导们下来视察——他当然也不怕上面拆穿,没人会拆穿。因为谁都需要这样一个卫星来邀功、撑面子,你没有你就无能,没有政绩!   那边张根发号召大家赶紧回去吃饭,饭后四个生产队全部都要来栽麦子。   他嗓子都哑了还在吼:“其他的放一下先大干一天,把试验田栽好,让领导们来视察。谁也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否则就是跟全党全民为敌,就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来的全部十工分,不来的扣二十!等镇上来检查过,确认咱们的高产,县、地、省三级领导都要来视察,到时候咱们就是全国有名的高产大队,咱们要上《人民日报》,咱们要拿先进!每个人奖励一百工分!”   按照他说的一拨人去地里挖沟,一拨人去刨麦子,一拨人直接拿过来栽,这样大干一天就能完工,甚至饭后下午的功夫就可以完工   周诚志冷冷道:“你有工分奖励吗?”   你个卵球,屁也不干就磨嘴皮子蹦跶着开会祸害人,工分都挂他们一队二队呢,都是白拿粮食,还在这里说什么奖励工分。   一队有部分人跟着激动起哄,二队的人因为之前除四害晒战果就被周老汉儿家震慑过,这会儿一点都不激动,那些人狂热反而让他们更冷静。   原本怀疑人家能亩产三千多斤自己村里怎么没有?现在看张根发蹦跶,他们一下子醍醐灌顶,似乎被解释了天大的疑惑。   原来高产是这么来的!!!   他娘的,人民日报也瞎编啊!   这么一弄他们更不激动不肯跟着瞎起哄,反而越发讨厌张根发,都看着自己队长呢。   周诚志背着手,拉着脸,他们还有几亩晚熟的不舍得早割想等等,现在看等个屁啊,再等估计都被祸害光了,“都家去吃饭,赶紧收完拉倒。”   走的时候还听见张根发又在那里忽悠,要把高粱田也去移栽一下,到时候高粱亩产三五千斤!   高粱还得有一个月多才收,这时候正长粒呢,要是被他祸害可就全成秕子。吓得周诚志赶紧和周老汉儿商量派年老稳重又不能干重活的队员去农田巡逻,免得被张根发给祸害了。   ……   周明愈握着莫茹的手,“走,咱们家去吃饭,不看小丑蹦跶。”   周诚志一走,二队一队的呼啦走了一大片,人就空起来,张根发见状举着大喇叭就一个劲地吆喝,嗓子都劈了也没人搭理他。   气得张根发直跺脚,“你们不支持农业大丰收,你们是要犯错误的!”   “没有饭吃,饿死你,就不是犯错误了。”周诚志哼哼着,走得更快。   ……   因为张根发瞎指挥把二队吓得不轻,晌饭吃得格外快,吃完都往地里跑,生怕晚了被祸害粮食。   张根发虽然是大队长,但是生产是归各生产队长指挥,他还真是指挥不动。   没办法他就带着三队四队的人干,在他的带领下,三队四队的男劳力白天忙着栽那一亩多试验田——两亩工作量太大,没有另外两队完不成就改成一亩,晚上还得发疯一样抓老奸儿顶工分。   原本计划一下午就能完成的,单让三队四队那些人干,两天也完不成。   这么累一天赵化民那些人就受不了,晚上累得死狗一样也没精神去抓老奸儿。大人不去就让张金焕兄弟俩带队,一票小年轻加半大孩子,举着火把呼呼啦啦地四处扫/荡,不但高树不放过,连麦田都去。   忙活了两天半,这日下午张根发终于带着队员把麦子栽好,看着密密麻麻水泼不进的麦地,张根发得意万分,仿佛看到灿烂的前程在跟自己招手。   他大喊着,“快,快去镇里县里汇报,请领导们前来视察!”   虽然到县里肯定是晚上,可他还是激动地带了张金焕往县里去报告这天大的好消息——高进县也要有粮食卫星啦!   好在他们运气好,镇上有车去县里,他们搭顺风车去汇报完,然后连夜走路赶回来。到周家庄村东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天黑沉沉的无星也无月却很热,知了也时不时地叫几声。   张根发拎着马灯走得非常轻快,两条腿跟踩着风火轮一样浑身是劲,总觉得自己能这样整宿整宿地一直跑,哪怕是跑到北京天/安门去跟毛/主席汇报都是可以的!   我他妈真是天才!他得意地想,他自己都佩服死自己,居然能想出这样的高产办法,不但解决领导的难题,还给自己挣来更加灿烂的锦绣前程!   镇长这个职务,怕是跑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大笑起来,豪情万丈……然后他看到了满眼的红,红彤彤的,在漆黑的夜空上肆虐,照亮西北的那一片天地。   大火,燎原。   …… ☆、第24章 自绝生路   大火,冲天,火龙一样燃烧着天地。   张根发吓得两股战战,左右脚打架,扑通摔在地上,马灯都摔了,“哪、哪里起火了?”   陪着他的张金焕赶紧扶他,声音发颤,“爹……咱,咱村。”   他们已经走到了周家庄东边的路上,这一片都是麦田,不像高粱地那样遮挡视线,自然一览无余。   红彤彤的火龙,肆虐燃烧的地方正是他们村的麦田——三队四队的位置!   远处有村民们大喊着:“起火啦,救火啊!”   ……   为什么会起火!?   麦收的时候是严禁烟火的,收麦子的时候抽袋烟都是一群人守着,其他时候更不许见火星。   尤其不许在麦田里玩火,小孩子都被严厉告诫的。   难道是有人放火?   张根发惨叫着,怒吼着,“混账,混账,一定是他们想破坏我们高产的试验田!”   他发了疯一样往那一片跑,不能让他的“高产试验田”被烧毁。   ……   为什么会起火?   那得问赵喜东和张金乐几个。   男人们白日忙着栽麦子,累得跟死狗一样,回家吃了饭倒头就睡根本没有精神和力气去抓老奸儿。   这任务自然就落在年轻一辈身上,张金焕兄弟带头,可今夜张金焕陪他爹去镇上县里报告好消息去,那就张金乐带头。   张金乐是个什么东西?   他就不是个东西。   他们几个被周明愈刺激不轻,真个发疯一样四处打老奸儿搜刮战利品。白天赶,晚上辗转各处抓,周家庄东南西北四面八方都被他们“扫/荡”过。   赵喜东如今跟着张金焕兄弟,鞍前马后的跑腿儿,一起抓老奸儿。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张金乐嘲笑他,“你说你要是早看清形势跟着我们兄弟,还用得着跟周明愈低三下四也吃不饱?”   赵喜东连连点头笑:“二哥说的是。”   张金乐踢了他一脚,“你的老奸儿呢?”   赵喜东苦着脸,“丢了。”   张金乐伸手在他裆部掏了一下,“我看看是不是真丢了,哈哈哈哈。真丢了!”   赵喜东脸色狰狞随即又跟着哈哈笑,“真丢了。”   张金乐就踢了他一脚,“快走,去那片地里追老奸儿,今晚儿一定要大丰收。明儿领导们来了,咱们要好好表现一把,狠狠地打周明愈那个小混蛋的卵子。”   众人哄笑起来。   赵喜东手里举着火把,他们的火把都是用破布沾了菜油绑在木头上点火,油烟大,火光并不是很亮。   有人担心道:“咱们别再去麦地里,小心起了火儿。”   张金乐骂道:“胆小鬼,小心怎么会起火?前几天不是都去过的,你们又不是死人球。”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去麦地里赶老奸儿的,不过那时候有大人跟着约束,这两天可没有。   昨晚也只有他们自己没有大人,一样没出意外,加上今晚哥哥不在张金乐带队,他就有一种千军万马我当头儿的骄傲感。   在他指挥下,一群半大孩子和十七八岁的青年敲敲打打,吆三喝四地驱赶麻雀。   赵喜东手里举着火把,呼啦一照,就有鸟冲天飞起,其他人棍子杆子的招呼,技术都练出来几乎百发百中一下子就把它们给打下来。   突然,赵喜东头被杆子闷了一下,疼得他哎呀一声,回头看,“谁打我呢?”   张金乐笑道:“不是故意的,不小心的。”   然后上去摸他屁股。   赵喜东哎呀一声,赶紧躲开,张金乐就追他,“别跑,这里有老奸儿,快来照。”   他肆无忌惮地玩闹,其他人也都疯了一样打那些鸟,谁也没留意他俩居然走远脱离了人群。   赵喜东举着火把,在麦地里走不快,张金乐就追着他猫戏老鼠一样,猛得朝着他扑过去,赵喜东叫了一声,火把一下子脱手。   他的脸顿时隐在黑暗里,随即火光呼啦蹿起来,照着他的脸,惨白的。   张金乐也吓了一跳,喊道:“你怎么不拿住!”   两人赶紧踩火苗,只可惜焦干的麦子,一点火星就着,更何况还是火把直接掉下去,呼啦一下子就烧起来,瞬间在前后左右蔓延大有要将他们也烧死的架势。   两个人吓得赶紧跑,“起火啦——起火啦——”   他们在麦田中央,风助火势,瞬间就顺着东南风往西北飘出去。   其他人也看到了,鬼哭狼嚎地喊起来。   他们这么一喊,又是敲敲打打的,还有人疯了一样往村里跑,“救火啊——起火啦——”   这时候正好下半夜一两点钟,人们白天收麦子,累了一天躺下就沉睡,打雷都不待醒的。   莫茹因为有空间的关系,感觉敏锐,一个激灵醒了,隐约听见村后传来咣咣的声音。   她听了听,脸色一变,立刻推周明愈,“周愈,周愈,好像起火了!”   周明愈一下子坐起来,“哪里起火了?”   莫茹道:“你听?”   周明愈赶紧套上裤子,跳下地出去看看,很多人家也都听见动静起来,都纷纷去街上看怎么回事。   结果一上街就看着村后头一片红彤彤的大火,风助火势,那麦子烧得黑漆漆的夜空都红了。   “完了完了……”   有些人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周老汉儿和周诚志等人吆喝着,“抄家伙,救火!”   这时候张根发和张金焕父子俩冲了进来,哭着喊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放火!谁他娘的放火烧试验田,这是要自绝于党自绝于……”   周诚志吼道:“滚你娘的,我看你是要自绝生路!”他喊着让村民们赶紧拿工具去救火,满村男女老少都吆喝着往后面冲,谁也没理睬张根发。   张根发还在那里蹦跶,结果天黑大家看不清,有人扛着铁锨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闷了他一铁锨,疼得他惨叫一声就趴在地上了。   “爹,爹!”张金焕赶紧搀扶他。   张根发被打得两眼冒金星,脑门起了个大包,脑子里嗡嗡的,他也顾不得,“快,快去救火。”   不只是周家庄的,后头草泊儿的,将军庙子的村民们都出动了。   在周诚志几个老头的指挥下,村民们拿铁锨的掘地截断起火点,拿水筲的去附近河里挑水,挑不动的就接力递水,男女老少齐下手……   这时候谁也顾不得干活多少,工分多少了,这火儿要是烧厉害了,都可能直接刮到人家村里去!   ……   附近上千村民们齐心协力,最后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把火扑灭。   说是扑灭的,其实就是放弃了连成片的麦地,沿着道路设置防火点,把大火给截断才成功的。   看着那两百多亩麦田被烧成灰,很多人心疼得直喊娘。   ……   灭了火,村民们却一个个都无精打采的,个个变成了包黑炭,有的头发都烫成了卷发。   这时候天也亮起来,周明愈兄弟几个带人去检查余烬,免得死灰复燃。   四个生产队长带了人清点损失,三队四队损失惨重。原本产量就差,这一下子烧一半多,这还不止,因为他们的地在西北边,那里有一片洼地,不是涝就是旱,所以种了高粱。现在那一片几十亩高粱也被烤死大半。   试验田当然渣都不剩!   这时候真是排排坐,比谁惨。   二队损失不大,被烧的是接壤的一块,麦子已经收完,连麦穗都被孩子老人捡干净,只烧了点麦茬根,就当烧荒了。   一队倒霉,被连累烧了四亩麦子,烤死两亩地瓜,一亩谷子。   现在那些队员们一个个心有余悸,纷纷说:“幸亏咱们收得快,要不可都被烧光了。”   “赶紧把剩下的也收完,可别再出个幺蛾子给祸害了。”   ……   张根发还在跳脚,“一定要严查严惩,到底是那些坏分子对革命心怀怨念,居然要烧掉我们的高产试验田!”   周诚志冷冷道:“大队长你先别跳脚,俺们白天忙农活,累得要死要活回家倒头就睡,倒是你们除四害小分队,白天不睡晚上敲打,很多人看见你们举着火把冲进麦地里,这火儿是谁放的还用查吗?”   要搁以前他就算生气也不会直接说谁放火,想也是有人不小心导致起火,但是现在实在是气狠了。   张根发还想说什么,张金焕暗中扯他,提醒:“爹,这个不重要,领导们要来视察可怎么办?”   张根发猛地打了个寒战。   怎么办?   原本是要让领导来视察的,现在可好都烧光了。   谁来负责?   怎么解决?   那边老百姓们都抱怨、吵吵着,埋怨那些除四害小分队没脑子,居然弄起火来。这时候不小心就是要人命的,把粮食都烧了吃什么?尤其是一队被烧了麦子和别的粮食,就不肯罢休。   吴美英几个喊着,“谁点起来的火,赶紧站出来!”   “就是,不要以为不承认就没事儿了,好几百亩地给烧了,怎么能这么算了?”   张金乐冲出来喊道:“你们不要污蔑除四害司令部,麦收是重要,除四害依然重要,要不是我们除四害,你们哪里……”   “滚蛋!不是你们这些混蛋点了火,也不能烧了粮食!”   老农们辛辛苦苦种一年,竟然被他们一把火给烧了,这简直是挖人祖坟的深仇大恨。   除四害小分队的人喊道:“谁说是我们干的?你看见了?我们……”   “不是你们还有旁人?我们累得要死谁还有空点着火把跑地里去,不就是你们,成群结队的耗子一样膈应人。”   三队四队的大人们反而都拉着脸,一言不发,谁都清楚不小心引起火的肯定是除四害小分队,那都是他们的人。他们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小分队里跟着抓老奸儿,起火肯定也有责任。   他们想着反正除四害有工分,就不靠这点粮食了,两百亩麦子好说也就是三万斤麦子,人家那些亩产三千斤的十亩地就有了。他们有工分就好,管他烧不烧的呢。   队员们揪着张金乐赵喜东几个打老奸儿引火烧掉麦子不放,一定要送去镇上要个说法。而张金乐几个自然不承认,他们已经商量好咬死不认,谁也不能说是他们点的。   张金焕混淆视听,“我们除四害,也是为了全民全党的事业,是为了我们村。我们要是不除四害,咱们村完不成任务,都是有人拖后腿。”   “放屁,以前你这么说我们还觉得对,现在你放屁,人家周明愈那一瓦缸苍蝇蚊子还不够你们数的?”   村民们纷纷指责除四害小分队,“你们除四害没有错,不该这个时候,把麦子点了这不是要命?交公粮怎么办?口粮怎么办?”   “我们还不是为了村里?算任务是为了村里,烧了怎么就赖我们?”   “你们说什么为了村里,明明就是为了你们记工分,为了这个工分来的容易?别说的那么好听!”   “还不是你们嫌我们闹腾,把我们赶出去不许在村里抓,我们才去麦地里的,分明就是你们害得烧了麦子。”张金乐几个死活不肯认错,非要赖别人。   听他们点火烧了麦子不但不认错,反而还无理取闹,居然赖别人逼着他们烧的,有些人就火了。   忙活大半夜帮忙救火,不但不落好,还被反诬,谁能忍?   一番吵闹,两拨人难免有冲突,后来还是周诚志吆喝一声才停了手。   村里的治保主任张德发匆忙冲出来,他是张根发的堂兄,镇上认命的民兵队长,在村里就是治保主任,负责治安对付闹事的。   “都有话好好说,不能打架,收麦子重要除四害也重要,现在起了火谁也不想看到,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收拾吧。”   周明国喊道:“怎么收拾,都烧成灰了还收拾什么?”   其他人纷纷附和。   三队四队的人看一队二队那些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指责除四害小分队,他们就不乐意了,埋怨道:“烧的是我们的麦子,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们干么那么着急?”   各生产队本来就是自负盈亏的,别人不能干涉。   !!!   一队二队看他们居然这样混账,都冷笑道:“好了,我们不管,你们自己管去吧。”   有人就扛着家什儿走了。   张根发喊道:“先别走,别走,开会,开会!”   他得商量一下怎么善后,试验田是不是另外栽,要是发动全村,一早上应该也能栽出来。只是领导来了,看到满地灰烬怎么解释?   要不就直接说是烧荒?麦子已经收走了,这是麦茬!   他刚喊开会呢,一队二队的人就呼啦散了,谁听他放屁呢,臭不可闻的。   周诚志才懒得和他们费口舌,反正没烧到他们二队的。不过他也没回去补觉,而是安排可靠稳重的老人们去看地,免得再有那坏蛋给祸害庄稼。   三队四队的人见别人都走了,他们也说回去,天亮了还得继续抓老奸儿呢。   赵喜东几个原本吓得心惊胆战,现在看样子从大队长到各家各户,这是要息事宁人不追究,说不定有人还寻思烧了好不用累死累活去收割打场了呢。   他们都松了口气。   他们也刚要散,这时候一个男人冷冷道:“大队长,庄稼这么不明不白地烧了可不行,有人不在意,可我们在意,我们除四害积极,麦收也不落后,凭什么跟着遭殃倒霉?” ☆、第25章 第一批粮   说话的人是周培基他爹周玉忠,他们一族是四队的骨干,虽然农活没有周明愈家拿手,但是小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他们一般不出头,在周家庄也自成一派,有他们自己的圈子和势力。   这几天他们家的孩子没有跟着除四害的,所以起了火没有他们的责任,自然要问责。   有人不满,“你们什么意思,这是要找茬吗?咱们除四害小分队都是一个整体……”   “那也不能把我们的口粮都烧了,公粮怎么办?口粮怎么办?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总不能饿死吧。”   周玉忠的几个兄弟立刻帮腔。   谁也不让谁,结果三队四队的人反而打了起来,张德发虽然是治保主任,他治得了一个,却制不住一群人。   最后张根发大喊一声,“都别吵,别急,我们除四害得工分,是肯定有用的,工分就是口粮!”   四队队长周玉贵问道:“大队长,那工分哪里出?用什么算?麦子都烧了还怎么分?”人家一队二队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口粮分给他们。   张根发随机应变,“别怕,党和人民不会放弃我们的,别的很多地方大丰收,一亩地三千斤,还有很多地方四千斤七千斤呢。这么多粮食,一定会给我们拨救济粮的,到时候来了粮食用工分领。”   村民们一听,这不错,这样还挺好,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一下子缓和下来了,大家又有说有笑起来。   周培基看得直冷笑,回去的路上悄声跟他爹道:“爹,我看晚上咱们赶紧去把那些麦子用镰刀掠掠头吧。”   等这些人分,不定得饿死呢。   周玉忠沉着脸低着嗓子:“家去商量。”   按照周培基等人的观察,三队四队还剩下一半麦子,但是看张根发的样子估计还得折腾试验田,那这一半不是爆在地里也是烂在地里,所以他们决定去替天收麦子。   天大亮以后二队和一队的人也疯了,疯狂地收麦子。   三队四队的人也疯了,有人去继续挖栽试验田,有人去抓老奸儿——因为大队长说了救济粮用工分换,当然要更疯狂地抓才行。   全村都疯了。   更疯的是张根发,他又领着张金焕从三队要了两匹马套车,赶着车往镇上跑,想去说一声让干部们明天再下来视察,今天村里烧荒不适合参观。   他知道周家庄起火的事儿是瞒不住的,镇上这会儿不知道等晌午也会听说的。他就是要在镇上派人下来蹲点视察之前先去汇报。   他把起火说成是烧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说什么虽然烧了几亩地,但是一点都不多。   “这点损失,俺们还是承担得起的,毕竟有亩产三千斤嘛。”   原本他还寻思可能要花费一点嘴皮子才能把这事儿糊弄过去,谁知道镇上大领导都不在。   办公室只有一个书记员,还是不管事的,只把这事儿给记录一下拉倒。   他好好打听了一下,原来干部们都去县里了,因为望仙镇放了一颗粮食卫星——亩产五千六百八十九斤,县委组织了各镇的镇长书记一起去参观。   所以暂时不会去周家庄的,排也得排一段时间,毕竟还有其他镇呢,人家亩产比三千斤多。   张根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非常恼怒,他娘的,这些人肯定是抄袭了他的想法。   不过也暂时安全,干部们不会去周家庄视察,他还有足够短时间弥补,人家五千斤,那他就八千斤,一万斤!   把村里所有的麦子都栽过去!   他这么“天才”的点子一出,自然又要回去祸害村民,当然能祸害的也只有三队四队,其他人是不会听他摆活的。   ……   且说莫茹在起火那天也去烧毁的麦地里观察了一下,她惊喜地发现麦地的灰烬里藏了一层麦粒,不但没有烧焦反而熟了。   !!!   当然不能浪费。   她空间的收物功能如今已经用得非常娴熟,烧光的土地上干干净净,全是草木灰和烧熟的麦粒,没有扎脚的“暗器”。   所以她直接把脚洗干净,然后脱了鞋子赤脚在地里走,所过之处,那些麦粒便被她收进空间里。   因为空间和意念相连,她只收麦粒不收灰土,所以麦粒依然干干净净。有人看见她在那里走都很好奇,不过她是傻子也没人关心她干嘛,并不当回事。   要说土里有现成的麦粒,三队四队的人为什么不去收?因为地里还有成熟的麦子等待收割,他们都不积极,更何况土坷垃里的。   除非是她的空间金手指,要用手从土坷垃草木灰里抠麦粒,那些人是不会去做的。   毕竟现在□□时代还没有来临。   没人管,莫茹收得顺畅无比。   后来她发现自己收麦子的范围都大了一些,还以为自己是能隔空取静物了呢,结果发现并不是,而是因为地上的麦粒连堆,她碰到麦粒,收的时候就把所有挨着的麦粒都收进去。   一天下来她就收了很大一堆烧熟的麦粒,烧焦化成灰的已经被自动剔除当做草木灰而没有被空间接纳所以收进来的都是麦粒。   她悄悄告诉周明愈,给周明愈心疼坏了,生怕她一天在那里干走再累出个好歹来。就好像那一大堆麦粒是他媳妇一粒一粒捡起来一样受累,可心疼坏了,晚上就管他娘多要了个鸡蛋给媳妇补补。   她收东西的时候费脑子和体力。   一连几天,莫茹捧着个大肚子,和傻子一样——在村民眼里她就是傻子,在那片灰烬之地走来走去,还有人说傻子虽然傻,也知道火烧了庄稼是灾难之事,在那里超度那些庄稼呢……   说什么的都有。   终于,莫茹将那一片地走了个遍,累得双腿都麻木了。   最后,辛苦终究有回报,她收到了小山一样的一大堆熟麦子。   她晚上偷偷跟周明愈嘀咕,按照他的估计,得有一万四五千斤。这么多熟小麦粒在她空间里,散发着香喷喷的麦香。   “媳妇儿,你辛苦了。”周明愈轻轻地给她按摩小腿,“看,都走肿了。”   莫茹怕痒,嘻嘻笑着,“其实一点都不辛苦,有宝宝陪着我呢,它都知道粮食珍贵,一粒也不可以浪费呢。”   她又和周明愈商量这些麦子要怎么吃。   周明愈道:“总吃麦粒不好消化,到时候可以上磨碾一下,把麸皮磨出来吃面粉。”   麸皮也不能浪费,因为到时候也是救命的口粮。   她抓出一把来给周明愈开小灶,还热乎乎的呢,“你现在每天都消耗很多力气,吃一点对身体好。”   周明愈现在还长身体呢,也需要营养,多吃一点细粮也有利于长个子和肌肉。   周明愈吃了一小把,剩下的还给她,“留着吧,困难时候还没来呢。”   第二日周明愈照旧去上工,莫茹还是照顾菜园、抓虫、做饭帮忙看孩子,给孩子们吃烧麦粒,叮嘱他们不能说出去。   泥蛋儿和菊花都能嚼,吃得香喷喷的,比那秫秫面、地瓜面的窝窝头可好吃多了。   “五婶,这是哪里来的?”菊花吃得两眼发光。   莫茹道:“咱们村的麦子烧了,我偷摸去捡了一小口袋咱们当零嘴吃,别告诉旁人啊。”   菊花点头,认真道:“我知道,要是被他们知道抓咱们去批/斗。”她比划了一下,“绞头发,脖子上戴个大牌子,打叉,天天挨骂吐唾沫还得挨打呢。”   陈伯良挨批/斗的时候,小孩子也去围观,学了不少。   莫茹点点头,要让孩子自小就有危机意识,小心再小心,特殊的时代,就要特殊对待。   而张根发又带着三队四队那些狂热分子继续造卫星,这一次要求亩产万斤!   那就意味着他们要把至少八亩地栽到一亩地去,张根发也没有文化农活也并不擅长,根本就没考虑过要想把八亩地的麦秆栽到一亩地里去有多困难。   密不透风都是小意思。   可他根本不管,只想着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不能落后失宠。   一亩地他们要干两天,八亩地……呵呵,按照周明愈的估算,他们得奔着一个月忙活去吧。   那时候麦子估计都烂了。   他们同时还得抓老奸儿呢。   再说让那些懒汉们偷懒他们愿意拥护张根发,让他带头干活,他们是那块料吗?   尤其要他们比二队都干得多,杀了他们吧,怎么可能,心里也不平衡。   所以磨洋工都是抬举他们。   张根发还计划让他们早点把那烧毁的地耕一遍好毁灭证据,免得被镇上干部下来查问呢。   当然这些得造完卫星再说,毕竟也没有那么多人能听他指挥。   就在这时候,镇上农业技术员下乡来视察他们的火灾情况,顺便提醒,“据可靠天气预报,今日我省将大面积降雨,大到暴雨……”让他们赶紧收麦子,颗粒归仓   他喊了一会儿然后骑着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急匆匆地经过周家庄往后面将军庙、草泊儿去了,继续吆喝。   至于有几个人会当真也就不得而知。   周诚志是当真的,因为这和他们几个老头儿的预测不谋而合。   就算没雨他们都要拼命抢收,更何况天气预报说有雨呢?当然这个天气预报也不知道是什么消息来的,准确率有待商榷。   周诚志吆喝着队员们连夜抢收麦子,宁愿收回来不下雨,不能下雨收不回来。   年轻人收麦子,年纪大的就在场里用早就预备好的苘麻绳编草苫子,最好的麦秸草一小把一捆,用苘麻绳拧起来,如此编成十米长的草苫子,到时候当防雨的工具一圈圈围在草垛上。   二队的人连夜把麦子收回去,一队还有一片便求二队帮忙。周诚志就让上夜班抢收最累的几个人休息,又借调几个能干的去一队帮忙割麦子。   第二天毒辣辣的日头仿佛是嘲笑他们。   三队四队的很多人都哈哈大笑,“这些二傻子,晚上不睡觉,白天晒太阳,哪里有雨啊。”   周诚志等人自然无视他们的嘲笑,继续加油干活。等二队帮着一队把麦子也都收割送回场里,两队的人都加紧打场、扬场,免得天阴上来。   因为一旦阴上来就不适合打场,必须要大太阳才行。   结果忙忙活活两天也没有下一滴雨,大太阳毒辣辣的挂在天上,就跟嘲笑他们。   赵化民凑到张根发跟前,谄媚道:“大队长,老天爷都帮咱呢,哪里来的雨啊,纯放屁呢。”   张根发抬头看看天,虽然有几块云彩挂在天边,可日头的确是火辣辣的,不可能下雨。   他道:“那些犟驴懂个球!毛/主席说了,人定升天,咱们一定能升天!”   赵化民几个都跟着喊:“人定升天,咱们一定会升天的!”   莫茹正挎着篮子去那一片收云青菜嫩叶呢,听着他们喊升天升天的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当然,人定升天,没有人能真的万寿无疆。   她远远地站着看张根发那些人瞎忙活,让他们正经收麦子,谁也不肯老实干活挣工分,让他们抓老奸儿现在造卫星,他们倒是很积极。   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工分,根本不管生产队到底能收多少粮食回来,似乎只要有分就一定有口粮一样。   她倒是想知道,饥荒来临的时候,他们是不是真的能靠着这些工分去分那莫须有的高产粮食。   知道未来,她怒其不争,却也不可避免地哀其不幸。   因为那不幸在前方那么狰狞,已经利刃悬颈,随时都会落下来,可他们不但不警觉,反而更加狂热的、加速地迎上去。   其结果,可想而知,她都不忍去想。   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第二天又有新的号外传来,本省很多地区也有亩产过六千的报道,望仙镇还上了《人民日报》。   张根发急得一夜间脑门又秃了一大片,二队一队那些混蛋不肯帮忙,他带着三队这些蠢猪笨蛋,四队那些磨洋工的根本做不活儿来。   亩产万斤啊!只要听他安排,他们周家庄就可以上《人民日报》出大名。   就在他想弄好亩产四千斤拉倒,抢先去县里再次汇报请干部们下来视察的时候,老天爷又见不得他得意。   轰隆一个大雷,咔嚓咔嚓!劈得他心惊胆战。   哗啦啦啦,一场大雨浇下来…… ☆、第26章 偷粮   张根发被大雨拍在地里,就跟麻木了一样,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一颗心就跟那大雨点子砸在地里一样,细碎。   这其实是一场及时雨!   只要勤快点把麦子都收割归仓,这时候一场雨降临,把麦地和其他需要雨水的粮食浇一遍,麦地里的麦茬可以加速腐烂,晾一天就可以耕地,而地瓜、棉花等地正好需要雨水。   丰收雨,就和年前的瑞雪,年后的春雨一样及时,预示着秋天的大丰收。   张根发气得两眼发昏,自从那天晚上被周明愈一瓦缸蚊子苍蝇羞辱了以后,他就着急上火,忙着除四害邀功,忙着造卫星邀功,结果一次次无功而返。   眼瞅着要成功了,不是起火就是下雨。   难道是天要亡我吗?   他悲愤地大喊!   最后张根发一个踉跄,一头扎在泥地里,张金焕几个人慌忙将他抬回家去,那满地的麦子自然也没人去管。   而三队那些懒汉们都觉得自己家工分不少,谁还去管大雨里的麦子?   很多人直接放弃了,等着亩产上万斤的救济粮来呢。   自然早就一哄而散回家躲雨去。   ……   下雨前一队二队早有准备,看着天阴上来赶紧各就各位,草垛苫起来,已经晒干的粮食赶紧装起来,没干的就铲在篾席上抬到队屋里去先晾着,免得捂了。   上午的时候没有一丝风,一到晌午那黑云就跟早就埋伏在头顶上一样,凭空钻出来,跟着咔嚓一个旱地惊雷,接着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   雨砸下来的时候,也起风了,真个雨狂风骤,暴雨如注。   看着屋檐下哗啦啦的雨瀑二队的人高兴,一队的人庆幸,感谢二队帮忙,否则他们那几亩地就要烂在地里。   突然有人惊呼道:“哎呀,三队四队还有小两百亩没收回来呢。”   有人幸灾乐祸道:“活该,收不回来是人家绑着他们手了吗?还不是自己懒的?”   “就是,咱们去帮他们救火说啥来着?不用咱们管,那是他们自己生产队的事儿。”   “就算是这样说,可那么多粮食啊,着实让人心疼。”   ……   对比那两队,这两队的人则总结经验教训。   “咱们能收回来,多亏了队长指挥,周二叔带头啊。”   “还有明愈的大麦钐也带了好头,给咱们鼓足了劲儿。”   大家都说是。   不只是他一个人顶五六个人干活,还有他提出来的认领地块以及他们兄弟带头干活刺激带动其他队员,大家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不再偷懒耍滑,二队又带动一队,才会有这样的可喜成果。   一阵暴雨下了个把小时,来得急去得快,走了以后又是一个大晴天。   万里无云!   日头毒辣得方才下雨就像错觉一样。   大家又赶紧张罗着把麦子拿出去晒,因为雨下得急,水全都流走那场面没有泡坏,只要地面晒干就可以接着用,不需要重新压场。   “周二叔压场,那可是顶好用的,龙王爷也奈何不了。”大家都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周老汉儿。   周老汉儿道:“先别急下场,别把表层踩黏糊了,晒晒再去。”   周诚志又紧着安排别的,下雨天地里暂时进不去人,就让几个手巧的集中在生产队屋前修理农具。要夏耕,那些犁铧、耘锄、播种耧等都要提前修好,免得干活的时候容易坏。虽然麦子收割完也打完场,但是还得捡麦草,割草沤肥等等,这都是一些轻快活儿,安排那些弱劳力去干。   收完麦子周明愈就自由一些,第二天一早他又开始忙活盖房子的事儿,让三哥和周明国几个堂兄弟帮忙去杀树。   周诚志家里有棵成材的愿意给他使,大爷周诚义家也有两棵。周老汉儿的意思借一棵就行,但是周明愈想着过些天大炼钢铁都要被砍掉的,不如他都砍了。   所以他就让哥哥们帮着把周诚志和周诚义家几棵成材的都砍了。   周诚志老婆子何桂兰有点不乐意,吃晌饭时候和老头子嘟囔:“你还说二愣子好了,你看他来砍树,也不问问就把两棵都砍了,不是说就砍一棵吗?”   周诚志:“我说给他使,他使几棵当然就砍几棵。”   “他怎么不去砍他三大大四大大家的。”何桂兰气鼓鼓的,“那是他们亲叔,你又不是亲的。”   “你快中了吧,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周诚志道:“亲不亲,根上分,是一个根就都亲。要是没有他们,我还能当这个队长?你捞得着什么也分个轻快活儿?”   周诚志虽然能干不占便宜,不过给老婆子和媳妇儿分派个轻快活儿还是可以的。   何桂兰撇撇嘴,“我又没说不给他使,我还不知道轻重?我就是这么说说你还当真了。我为老二家鸣不平,你说他当初对他们家老三老四多好,现在盖房子使木头,那两家谁也不出。老三不出就算了,他有怨气,那老四呢?又不是一个娘,当初六七岁被他娘丢下,还不是靠着大房二房养大的?叫我看就他们老四最有心眼,滑头着呢。”   周诚志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别嚼舌头。”   周明愈自然也想去四房周诚礼家砍棵树,四达达家一共好几棵树,其中三棵白杨树已经成材,另外还有一棵槐树。他寻思砍两棵,既不会让四达达不乐意,以后也能让他家少损失一点。   他就让周明国帮他处理队长家的树,他和三哥去四房砍,结果四娘娘赵连英给他拦住。   赵连英一脸的为难,“红鲤子,你看你要是盖房子,娘娘砸锅卖铁也得帮衬你,只是你看你明升哥和你明东弟弟也得结婚……不是娘娘和达达不帮……”   周明愈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四房有俩儿子还没结婚,他笑道:“娘娘你说哪里话,我懂。不过反正明升哥也得结婚,不盖房子还得打家什儿呢。要不我帮你把树杀了,你叫俺三达达早点给打家什儿。”   赵连英却想岔了,以为周明愈想死缠烂打呢,就有些不乐意。   周明光见状就道:“小五,等娘娘想杀树了咱们再来帮忙,现在还是算了。”   周明愈笑了笑,对赵连英道:“娘娘你早点把树杀了早打家什儿啊。”他虽然好心,但是也不能强求,更不会暴露什么。   赵连英生怕他们胡搅蛮缠非要逼着自己杀树,赶紧摆摆手,“知道了,以后要杀树就叫你们帮忙。”   离开了周诚礼家,周明光道:“叫我说来四达达家还不如去三达达家呢。”   周明愈道:“我有点害怕咱三达达,他整天呱嗒着脸。”   周明光笑道:“他其实是和咱爷呱嗒呢,和咱们没关系,不用怕他。”   兄弟俩就回去把树一起拖到后面宅基地那里,周明光和周明国还得上工干活儿,就让周明愈自己忙活,他们先走了。   ……   他们砍树的时候,莫茹就借着出去采云青菜叶的时候去麦地里瞅瞅。她也没想到三队四队的人竟然会真的放弃那些麦子,任由它们烂在地里。那些人居然一个个没有露出痛惜的模样,反而好像跟自己无关一样。   自留地倒了一棵苗都大惊小怪的,集体好几百亩麦子烧毁、烂掉,他们居然能无动于衷。   她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挽救一些粮食回来,多收回来一粒就多一份希望啊。麦粒掉在地里不可怕,她可以收起来,连着杆子她反而无能为力。   到了那里她发现麦子全都倒伏在地里,被狂风暴雨肆虐之后,沉甸甸的麦穗已经折在泥里。她还是不死心,用镰刀扒拉了一下,发现地上麦粒不是很多,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咦?   很多麦子的麦穗没了,似乎是被人用镰刀割去。   看来是有人和她一样来挖队里的墙角,不管谁割的,能把粮食收回去总比它们烂在地里好。   她自然也不会声张。   因为麦秆没割被风雨拍得东倒西歪缠在一起,她肚子大行动不便,进去溜达也不合适,为了安全着想她也只能放弃去多收一点麦粒的想法。   她回到家,周明愈他们已经把树砍了,树干拖到后面小屋那里去堆着风干,周明愈正修理树枝,堆起来留着烧火。   天热他一直都赤着上身干活儿,晶莹的汗水仿佛给他涂了一层薄薄的油,有一种健康青春的美感。莫茹站在那里扶着木头偷看他,她喜欢专注工作的周愈,不管是做设计图还是干农活,哪怕是他玩游戏的时候,也是表情专注生动目光明亮的。   她想她是很爱他的,当初说离婚,真的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幸好,他没有答应。   周明愈停下里擦汗的时候,余光瞥见她,笑道:“我现在有这么帅吗?都看傻啦。”   莫茹:“哪里啊,我看那边有只呆鹅,多看了一眼。”他和前世模样没多少变化,不过她认识他的时候都二十多岁,没见过他17岁的样子,想必也是这样青春阳光的吧,没有后来那么老成持重。   周明愈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擦了一把汗,最后在她掌心亲了一下,让她坐在一边的树墩上休息,他则继续修理树枝。   莫茹就坐在那里,把自己观察来的事情告诉他。   周明愈一脸赞赏,“这人也是感觉敏锐的,就算大灾荒也能活下去。”   莫茹好奇道:“谁这么能干?这么两天居然干了那么多事。”估计还是晚上去偷的呢,这么一想三队四队是卧虎藏龙啊,这速度一点都比她家慢。   周明愈低声道:“估计是前面那家。”   村里要说奇巧手艺、心眼儿多,除了周培基那一家子没别人。   莫茹竖大拇指,“真能干!”在四队那种不求上进的队里真是白瞎了,估计也不想出力养一群懒汉。   这时候周诚志和周老汉儿俩人也从后面过来,他们俩也是去看那一片麦子的,总归是老农民见不得浪费粮食,想去看看能不能抢救。他们也发现麦稍被掠掉的事情,虽然觉得挖墙脚不对,可想到这麦穗要是不被割掉就要烂掉。   以他们的经验自然也能猜到是谁家,只是也不会去多嘴罢了。   俩人过来看看周明愈准备的那些木头、石头,周诚志惊讶道:“明愈,你这孩子挺能干啊,什么时候捡了那么多石头?”   现在盖个茅房绰绰有余。   石头其实多半是莫茹捡的,她每天出去溜达,见到石头就捡回来,堆在这里也有一大堆。现在周家明确要盖屋子材料放在这里,别人自然不好再来拿,石头也不会被拿走盖猪圈墙去。   周明愈笑道:“队长大爷,这是从地下扒出来的。”他指了指地基那里,自然没有那么多的,但是可以掩人耳目。   俩老汉儿少不得还给指点一下,让他只管准备材料,至于怎么盖等夏种忙完,周诚志带人给他忙活。   周明愈却见他爷脸色有点不大好,就问:“爷,咋回事?”   周老汉儿背着手,捏着烟袋锅子,“也没啥,你挑这地方不孬,就盖这里。”   周明愈却听出他话里有情绪,就看周诚志。   周诚志道:“还不是那个大耳贼搞事儿,之前我让会计去镇上给你申请宅基地,结果他正好也去镇上汇报工作,给拦了一下子。”   张根发和镇上几个干部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他是靠着运动起来的,又会揣摩上面心思,打土豪、土改的时候出尽风头,所以虽然不怎么识字,却还是很受器重。   要不是他识字不多,估计早就可以当大队书记。不过他那时候钻空子入了党,现在比大队书记风光,村里的书记是个老头子,基本不管事,都是张根发蹦跶。   周明愈冷笑道:“这么说幸亏张金乐那些人一把火把试验田给烧了。”要不他还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呢,到时候再得了县里的欢心,那可更了不得。   周诚志道:“这个你不用管,有我呢。这块地本来就是你们的,就在这里盖。材料好说,不用工分顶可以分。我把好的麦秸草都分给你,等秋天收了秫秫,再把最好的秫秸都分给你,其他人家再凑凑,这就够盖三间的了。”   其实队里也没有多少存货,再说存货也不如现分的好,毕竟今年大丰收,长势比去年好很多,更合用。   听他这么说周明愈也放了心,那他就继续忙活,看谁敢来给他捣乱。   俩老头儿走了,莫茹就走过来。   “周愈,你说那大耳贼是不是有毛病,他不是想要那些蚊子苍蝇吗?怎么还敢拦咱们盖房子?”   周明愈道:“后来他不是要造卫星嘛,现在粮食高产是头等大事功劳最大,除四害已经尾声,掀不起浪花儿了。再过些日子都大炼钢铁,除四害更算不上多大的业绩。他就不当回事了呗。”   莫茹点点头,“他还挺奸。”   “心术不正,奸猾到最后也是自作孽。”周明愈本来是个比较平和的人,毕竟在机关单位历练过那么多年,不会随便和人交恶。可张根发这个人,他是真瞧不上,看都懒得看。   傍晚时分俩人停了手里的活儿一起回去做饭。   她从空间里拿了一小盆烤麦粒出来,淘洗一下,又让周明愈用擀面杖给擀破,做一个蒸麦饭,再做一个菜汤,弄几碗咸菜。   现在她坐着不方便,都是让泥蛋儿帮忙烧火,菊花盯着孩子。因为她每天都有蚂蚱和知了龟跟孩子们分享,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也听她的话。   两人正忙活着,张翠花从外面飞快地回来,对周明愈道:“红鲤子,赶紧拿麻袋、箢子,队里分麦子。”   周明愈惊讶道:“还没交公粮,怎么这会儿就分麦子了?”以往都是要晒干以后先去交公购粮。   张翠花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留够了公家的和集体的,剩下就是分给队员的,晚了万一分不下来呢。”   周明愈立刻明白,三队四队的麦子不是烧了就是被雨浇烂了,今年不但分不了粮食,公购粮更没着落,上头回过神来只怕还是会问责的。   到时候张根发个混账难免就要一队二队给均摊,要是这样,那所有粮食都交上去,一粒也不用分给老百姓。   麦子的公粮任务可是不轻的,这是细粮,和大米一样是城里人的主要口粮。   这当然是周诚志和周老汉儿俩人商量的结果。   周老汉儿:“三队四队的粮食,怕是绝产了。”   周诚志道;“那口粮、公购粮怎么办?”三队四队麦子种的多,加起来有将近五百亩,烧了将近两百亩,现在被雨拍了又得小两百亩,收回去的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亩。当然,地里被雨拍的还没全完蛋,赶紧收也能收回来一少半,单看那俩队的人肯不肯干。   周老汉儿吧嗒着自己的烟袋锅子,“咱们可多收了三五斗。”   周诚志眉头紧拧,这么大的雨,说不定还下呢,这么些粮食晒不干可别烂了……   不安全啊。   周诚志一咬牙,“分粮!” ☆、第27章 示好   生产队除了冬天,春夏秋基本是忙不完的农活,不下地还得沤肥干别的活儿,所以分粮食基本都是傍晚下工以后。   一说分粮食,大家都激动地互相转告,回家拿笸箩、挎箢子、拿麻袋……   “三队四队怕是要收不到麦子了,咱们赶紧分,免得他们来算计咱们的。”单蝶琴喜滋滋地挎着箢子跟在自己男人后面,他拿着俩麻袋。   隔壁赵化民的老婆梁淑英听见,喊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稀罕你们那点粮食,我们有的是高产粮,跟着大队长走,有粮食吃。”   三对四队有些游手好闲的就跑来讽刺他们,冷言冷语,说周诚志吃独食,生怕他们三队四队的要他们的粮食就赶紧分了。   结果一队听说二队分粮食,三队四队还那么多风言风语,他们一合计赶紧找了队长和会计也张罗着分粮食。   周明贵一听哪里还坐得住,这样特殊的时刻,他当然不会另类。虽然按照习惯他们是交了公粮分粮食,可一队已经分了,他紧随其后也没什么不对的。   要是不分,到时候真的有什么麻烦,那队员们还不得吃了他?   他可没有周诚志那个本事,他向来是跟在周诚志后面跟着有样学样的。   所以他大手一挥,也喊道:“分粮!”   ……   二队的会计周明阅,绰号“铁算盘”,已经在场里麦堆旁摆好一张破桌子,请好自己油光水亮的红木算盘,对着粮食产量表以及二队队员户数噼里啪啦地一阵打。   这时候生产队分粮食有两次,夏天和秋天。   一般来说,秋天会按照劳六人四的比例来分秋粮。意思就是把刨除公家、集体剩下的口粮分成两堆,百分之六十按照工分算,百分之四十按照人口分。当然有些地方是五五分,还有些地方改成了人口六,工分四。他们现在还不知道,等人民公社成立以后,可能还会改成人七劳三,甚至八二,劳力多人口少的人家会更吃亏一些。   夏天分麦子,数量少,按照劳六人四的分也不值当,或者说会计懒得麻烦就直接按照人口分。扣掉应交的和集体的,剩下也没有多少,按照平均一人多少拉倒。分过的就在各家的口粮册上写分掉多少,等分秋粮的时候再扣掉。   其实这样有人也不乐意,因为要是分粗粮比如说地瓜,五斤鲜地瓜顶一斤干粮,三斤地瓜干也可以顶一斤麦子呢。分粗粮可以多拿一点,细粮总数少不抗吃,还有一个原因细粮好吃人就吃的多,粗粮难吃吃得少可以省粮食。   不过周诚志同意,那就按照这个办法来,队员们也没多大意见,反正也没有多少,一个人往年也就分个五十左右,今年收成好有可能分七十斤。   这些粮食要顶到秋粮下来,顶不到的就要饿肚子。   有会计领头扒拉算盘,那边记分员王路带着一帮男劳力,让他们把麦子过称。   一共种了多少亩麦子,总收成多少斤,交公粮百分之二十三(麦子公粮比粗粮要多几个百分点),附加税还得是公粮的百分之五个点,除此之外还得有购粮任务,杂七杂八的上缴就超过百分之三十。当然,秋粮的时候比例就会下降很多,也就是总共百分之十七到二十。   好在麦子除了交给公家的就是留种子和应急粮,不需要给牲口留,牲口主要吃秋天的粗粮,然后就分口粮。   一共不到三万五千斤麦子,公购粮、种子、应急粮等等留够了,剩下的不到两万斤。   这两万来斤按说也不能全部分掉,要按照最高口粮指标,加上秋粮一起合计,最高一个人分440斤,孩子减半,超出的总数就是余粮。余粮也要求卖给政府。   不过这个余粮也有可操作性在里面,有没有余粮还是队长说了算,毕竟留多少粮食也是有弹性的。   说起交公粮,既然是农民光荣的义务,自然是白交没有钱的。购粮有一点是按低于市场价收购的,大约在五分到七分一斤,余粮就是按照市场价卖给粮管所,差不多一毛八厘。   当然这个市场价是指导价,上面定下来的,也并非自由交易价格。   如果是黑市自由交易,那一斤麦子起码要两毛的,就好比现在城里一斤面粉一毛八分钱,如果想自己悄悄买,那至少要三毛五分钱。   等会计算出来以后,王路就带着人把粮食分堆,公粮自然是要交最好的,颗粒饱满、晒得焦干,然后是集体的,剩下那些差的分给队员。   周诚志在一边看着,盯着会计拿了队员们的花名册一家一户地叫。   这时候张根发听了消息跑过来,“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   张根发这几天真个是从天堂跌进地狱,急得不但头顶秃得更厉害,又上火,两眼发黑,一场大雨给他急火攻心昏过去,这两天躺在炕上下不来。   今儿刚好一点,三队四队生产队长去请示,试验田只能拉倒,已经派人去地里继续收割。另外烧掉的两百亩不用费劲,大雨一冲也没剩下什么,不但草木灰都冲光,麦粒都冲得干干净净。   当然他们的主要意思是问他什么时候去镇上走一趟儿,把他们两队的情况汇报一下,今年的公粮和购粮都免了,还得看看救济粮什么时候下来。   他们收那些麦子哪一样也办不成事。   张根发知道现在麦收造卫星的功劳是别想了,人家望仙镇发了一颗亩产三万斤的!   粮食这事儿肯定还得全村合计,一队二队是收回来的,到时候让他们平摊一下公粮。   他正打算得好事儿呢,就听见张金乐回来喊:“爹,爹,周诚志那个老犟驴分粮呢。”   “什么?”张根发两眼发昏,差点又死过去,顾不得趿拉鞋子,拔脚就往外冲。   ……   周诚志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将他拦住,示意他一边说话。   周明愈兄弟几个立刻心领神会,示意会计和记分员动作麻利点。   周诚志把张根发拦到一边,为难地看看天,“大队长,你看这天,别看晌午头儿还大太阳,这会儿就阴沉沉的呢。什么时候下雨都难说,镇上技术员也说了,这些天还得下呢。那麦子晒不干,天天这样堆着,一天就捂坏发芽子。我就寻思着发给队员们自己回家晒去,就算发芽也不赖队里。几百斤几百斤地摊开晒,总比上万斤堆在这里好。”   他这么说一点错也没,反而是最好的办法。张根发虽然气得要命,却一点辙儿都没有。   那边会计已经大声地叫户主:“周诚仁,13口家,一共936斤。”   因为周老汉儿的威望和贡献,每一次他家都是第一户分粮食,这个差不了,尤其今年一个有意见的也没。   周明愈和他三哥上前撑着麻袋让人往里装粮食过称,莫茹就在一旁看。   吴美英瞅着她的大肚子,凑到张翠花跟前笑道:“二婶子,你这可亏了,今日分粮食,前头榆木家生了个孩子,赶巧了多分一份儿。”   张翠花道:“什么时候生有老天爷管着呢,等分秫秫时候就差不多了。”   那边单蝶琴一个劲地撇嘴,她家里劳力也算多的,但是她没有孩子,所以她总觉得自己家吃大亏,尤其看陈秀芳那些四属户不顺眼。   她现在不敢撩拨傻子就去挤兑陈秀芳,冷言冷语地很难听。   莫茹也看到陈秀芳领着几个孩子畏畏缩缩地躲在人群后面,他们家是四属户,因为男人在城里上班拿工资,家里挣不出工分就挨排挤,所以显得低人一等。等七十年代末大家都想进城的时候,他们比老农们快人一等,不过还是被城里人排挤说乡下来的被人瞧不起。   因为是傍晚分粮食,前面称重量分类就花了不少时间,后面又挨家挨户分,五十多户人家要分完得将近半夜。好在这一次不算工分值,所以速度快上很多。但是会计几个没得吃饭,烦躁得很,忍不住就催后面快点。   到陈秀芳家的时候已经天黑黑的,几百斤麦子她根本弄不到家去,瞅瞅那些急着回家的男人,没看到好说话的周明愈兄弟。她也不敢开口让别人帮忙,就让孩子看着,想一点点地往家背。单蝶琴倒是愿意帮她,说让男人给她扛回去但是要十五斤的力钱,她又不舍的,十五斤够自己一家子吃五六天呢。   后来还是周诚志推了个小推车,一次给她推家去。   周诚志以分给队员的麦子没有公粮晒得那么干为由,每家又多分了十几斤,当做晒粮的添头。这么一来家家户户都高兴得很,第二天又是大太阳,赶紧拿出去晒。   一早男人就帮着女人把粮食扛出去,又揭了炕席铺在扫干净的地面上把粮食摊开晒,让孩子盯着不许鸡鸭的来祸祸。   吃过早饭,男人继续上工开始忙耕地,女人们则继续夏管,还得帮忙选种子,准备夏种的活计。   正好下了一场雨,地里湿漉漉的,套上牛耕地,把麦茬翻进泥里腐烂发酵当肥料。   也有人家烧火草不够的,就让孩子老人去捡麦茬,敲敲泥巴拿回家晒干烧火,这些队里是不管的。   耕地以后就起垄,按照计划秧地瓜,从春地瓜上剪秧子直接扦插,还要种点谷子好收小米。这才是老百姓一年的口粮大头,夏天那点麦子根本吃不了多久。这一套活儿预计也要忙活十来天,但是没有收麦子那么急。   周诚志按照耕种计划安排好活儿,让周老汉儿领着壮劳力耕地,吴美英领着女人忙夏管,张翠花带着人选种、处理种子。处理种子的活儿,周诚志向来是交给张翠花,让别的女人带头那种子得少一半,这个偷把那个拿点的不安全。   他则带着准备公粮,顺便带着会计把麦秸草也分一下。申请盖房子的几家多分一些,周明愈家自然分的最多,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盖屋子的几家分了以后,剩下的就分给需要修屋顶的。毕竟这些草烧火不顶事,基本都是用来打苫子、盖房子用的。   分完这些又剩下的就家家户户都分一些。   ……   周明愈和莫茹除了做饭就泡在宅基地那里,不是处理材料就是收集材料。   家里没有上学的也找不到纸笔,周明愈就去找会计要了一块铅笔头,几张封窗纸裁开的白纸,在这上面画建房图。   他自然要偷偷画,毕竟原身就上了两年学,也不是个好学的,总共能认识几十个字就不错。   他一边画一边给莫茹解释,“正屋的东间西间我给你铺火道,冬天可以生火取暖,屋子里也热乎乎的。”莫茹一直都怕冷,尤其南方冬天屋里阴冷,她总说受不了想去北方。有一年冬天她去北京出差俩月,结果因为天气太干不适应,天天流鼻血,最后只得提前返回。   一听说屋里有地暖,莫茹高兴得伸手臂揽着周明愈的脖子,低笑道:“有个理工科老公就是幸福,奖励你两朵小红花,不要骄傲哦。”   周明愈就将脸歪向她,“来亲两口。”   莫茹脸颊一红,“在外面呢别没正经,继续画图。”她靠在他肩膀上,“那个地暖的火道你想想,不要往烟囱里走,让它从后面排到后头河沟子里去,等家家户户不许冒烟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做点吃的。”   铺了火道,烟可以往下走,不往烟囱里走,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   周明愈采纳她的意见,做个记号,“咱是不是不要地窖?”反正有空间嘛。   莫茹道:“挖个小小的可以掩人耳目。”至少可以迷惑家里人,以后有粮食也说是藏在地窖里的,反正他们也不能一直盯着地窖看。   周明愈又做好记号。   莫茹看了看,指着一处好奇道:“这里是什么?”   周明愈笑道:“做个小阁楼出来,我们收集了那么多木头得想办法用掉。”他已经想好了,把房子盖得高一些,这样上面就可以有一层阁楼,莫茹和孩子都会喜欢的。   “哇!”莫茹一脸向往,“我喜欢阁楼。”她看过当地的房子都是那种人字形屋顶,四方形的屋子,没有人住楼的。   周明愈看她欢喜得小脸发亮,那双眼睛水溶溶的映着光,忍不住逮着她就亲上去,只亲得她身体发软。   “咳咳,”一人走过来,咳嗽两声,“我说你们能不能注意影响,大白天的有伤风化。”   周明愈放开莫茹,还握着她的手,瞥了周培基一眼,“非礼勿视嘛,你怎么不知道躲着点啊。”   周培基:“你们都不怕人看,我干嘛要躲着啊,你们要是在家里我还能看?”   他走到那堆木头跟前,东瞅西看的,一脸怀疑,“周明愈,你会盖屋子吗?”   周明愈正色道:“不是有队长嘛,我就管着收集材料。”   周培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在院子里走一圈,然后去瞅瞅他们弄的地基。   莫茹寻思他家里老人不是木匠就是泥瓦匠的,估计他有过人之处呢,忍不住想问哪里不对,话到嘴边及时刹住。   周培基却很认真地打量她,随即移开视线对周明愈道:“我看你缺个木匠。” ☆、第28章 求上门   周明愈:“又不打家什儿,木匠还用不上,就先盖房子。”   周培基:“不用木匠?不做门窗?这么多木头,不顺便打个大衣柜啥的。”   周明愈扭头看莫茹。   莫茹给他眨眼:我是傻子呢,你自己拿主意。   周明愈道:“我们也没钱请木匠啊。”周培基他爹师承其父,做得一手好木匠活,据说还会雕花呢,不过现在也用不上,多少年没人用的起雕花工艺了。   周培基一脸得意的样子,拍拍自己胸脯,“这里有个不要钱的,你可以好好请。”   周明愈:……   “我还是叫俺三达达做更放心。”   周培基见他瞧不起自己,不乐意了,“怎么,你以为我不会?我跟你讲,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我从小跟着俺爷爷,什么没见过?”   周明愈:“见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   周培基扭头看莫茹,“哎,我说莫妮儿你别装了,你说我不要钱白给恁当木匠,他还瞧不上,是不是有毛病?”   莫茹:……   周培基嘿嘿笑起来,“切,装傻,骗得了我吗?”   周明愈:“其实真有点傻。”   周培基走到莫茹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瞅她肚子,又低声道:“你跑那麦地里去捡麦粒,捡了不少吧。”他寻思肯定是藏在她那个肚子里,要不怎么看起来这么大?其实他也不知道怀孕肚子多大,自从怀疑莫茹,他就偷摸留意她,总觉得她往肚子里藏东西……   莫茹:!!   周明愈赶紧过来把他和自己媳妇隔离开,“你想干嘛呢?”   周培基,“当木匠啊,白给你干活儿你还嫌弃。”   “你为啥要给我们白干活?”周明愈不得不小心,他生怕周培基太精明知道莫茹的秘密。   周培基咳咳两声,抬手扒拉了两下头发,“我这不是想练练手儿嘛。”   他从小跟着爷爷学木匠,不过一直娇生惯养的,他娘不许他干这个不许他干那个,结果这么大了都还以为他是孩子,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碰的,简直了。要是不上手练习,他怎么才能继承爷爷的手艺,做一个最出色的木匠!   周明愈:“哦,你是想拿我家练手啊,那你给做坏了怎么办?”   周培基:“怎么会做坏,我可得爷爷真传!”   “你怎么知道我媳妇儿去捡麦粒啦,你看见了?”   “对啊,她在那里跟傻子一样走啊走,谁能看不见?我还想去捡呢,可惜都是坷垃捡不起来,你们咋捡的?”   莫茹道:“我也没捡多少,都烧成炭了。”她一点都不怕,那麦子烧完以后一多半烧成炭,后来又下雨剩下的也被大雨冲走了。而且她在那里收麦粒的时候,别人都在其他地里干活儿,没人在她身边守着,所以根本不用怕。   周培基叹了口气,“可不是咋的,那么多麦子,白瞎了。”   周明愈笑道:“也不算白瞎,后来不是有人去掠麦穗吗?”   周培基一下子警觉起来,看着他俩。   周明愈立刻一副我随便说说的样子,可周培基却知道他肯定知道什么,不过看这样子应该不会说出去,就算彼此彼此,他又松了口气。   周培基挠挠头,“你就说用不用吧,我起码可以先帮你处理这些木头。”   “用,怎么不用呢?又不用花钱。”周明愈点头答应。   听他愿意用自己,周培基比他还高兴,“这么说定了啊,我回去拿工具来,这就开工。”   周明愈&莫茹:他这是有多想当木匠啊。   周培基也不是哄人玩儿,他竟然真的家去拿工具,且不只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得空就去宅基地那里帮忙处理木头。   他家大人居然也不管,张翠花也假装不知道,村里其他人倒是好奇这两家什么时候恢复“邦交”的。   有了周培基帮忙,周明愈动作也快起来,工具也衬手。他们先把木头处理一下,粗而结实的树干留着当房梁和房柱,次一等的当檩子。处理过的木头放着风干,下脚料就可以琢磨着做点别的。   周培基用棍子给做了一个木门,还做了一张长凳子。   莫茹看了看,“墙也没有,门倒是先出来了。”   周培基道:“到时候你先把围墙用棉槐条子一夹,这个门就可以用了。”   莫茹:好吧。   她觉得周培基有时候很精明,有时候好像傻乎乎的,自然不会和他理论什么。   周明愈在那里刨地基。   他已经打听到望仙镇那里有个废弃的采石场,他打算到时候和莫茹去收点石头回来,有大石头当地基,房子就结实稳固,而且不容易烂。   莫茹去一边从汤罐里倒水给他喝,周培基在这里,他们不好说太多悄悄话。   就在这时候,张根发过来。   他看起来跟前两天那个绝望颓废的张根发又判若两人,恢复了战斗力,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我牛逼!”   “那个,明愈啊,准备盖房子呐。”张根发双手叉腰,总想学县里领导的架势,尽可能把小腹挺出来,只可惜实在是太瘦,肚子出来腰就凹进去,怎么都没有那个派头。   周明愈不冷不热道:“是啊,大队长有什么指示?”他寻思张根发可能是来刁难的,毕竟宅基地没给批。   张根发溜达着看了看,走到那堆木头那里,“这木头够了吧?”   周明愈道:“盖一间是够了,盖三间可不够。要是盖一圈,更不够了。”   木头不够,他就寻思着先盖一间半凑活,以后再接上。   张根发扒拉着自己的秃顶,被太阳一照直反光,“上一次不是说工分顶材料嘛,没去队里杀两棵树?”   周明愈看傻子一样看他,“大队长不是没同意吗?你不同意谁敢砍树?”   张根发:别说好听的,以为本队长是傻子呢,不让你盖房子你不是还在这里折腾?宅基地都没批给你呢!   “哈哈,也不是不同意,有困难大家一起解决嘛,是吧。其实你看村里很多人十几口人住三四间屋子的也不少,不是谁家都能盖房子的。”   要盖间屋子没有三四年是攒不够材料的,人工可以大家帮忙,材料却必须自己家攒。   有些人家儿子闺女的都是十几二十岁了,结果还是四五口人挤在一个炕上呢。   周培基走过来,“大队长,你要是说那些又懒又笨又馋的,二十口人挤一盘炕上也不冤枉。”比如说赵喜东家,全家人还睡在一个炕上呢,因为另外一盘炕塌了,一直不收拾!   张根发打着哈哈,对周明愈道:“队里有树去砍两棵,凑凑就够了。你是咱们除四害英雄,应该照顾。”   周明愈立刻咂摸出什么来,这货估计是来要除四害成果的。   其实之前张金焕也跟他说过好几次,周明愈根本没搭理他。   后来张根发找到了造粮食卫星的路子,就不再提这个,现在此路不通估计又想起这茬了?   他试探道:“大队长,这是除四害的奖励?其实我们一直响应大队长号召,见天抓蚊子苍蝇,你看我们村今年是不是苍蝇蚊子少了很多?”   农村家家户户养鸡养猪,夏天的时候苍蝇蚊子泛滥成灾。   但是现在有莫茹的空间,她每天晚上都会收一批,为的是自家人能睡个好觉,邻居和村里人自然也跟着受益。   张根发听他说一直都在抓,顿时两眼发光。   “明愈,那些战斗成果呢?”   周明愈道:“丢了,喂鸡,谁还留着啊,怪脏的。”   张根发一颗心顿时一沉,这几天他经受了大起大落,感觉心脏脆弱得受不起一点折磨了。   高产粮食这一波赶不上了,人家都五千七千一万了,秋粮的时候再造就不稀罕。所以他只能从除四害成果入手,一定要去邀功,否则自己这个大队长就没有功劳,会被冷落的。望仙镇那个小书记员都能跑到他们镇上粮管所来当收购员,要是自己,早就去镇上当干部了!   两人拉锯了一会儿,周明愈没松口,只说已经丢了就去忙活。   张根发虽然心里又急又恨,却也没有办法,他其实笃定周家肯定没把战斗果实扔掉,但是要想办法让他们吐出来才行。别看他是大队长好像挺风光,对付陈家的时候他上下蹦跶是厉害。可对付同样贫下农出身的周家,他就没有优势了。   等张根发走了,周培基笑道:“我说你们怎么抓了那么多蚊子苍蝇的?”   周明愈道:“你问我,你去问俺娘啊。”   能轻易告诉你吗?多少人好奇想问呢。   周培基是真好奇,尤其是对莫茹更好奇,不过他并没有想到穿越或者空间这么脑洞大开的地方。这时候的人,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妖精鬼怪神仙显灵之类的。比如说什么什么村的谁,能通灵,有阴阳眼,或者能请大仙。   周培基就听他娘说当年他姥娘就是供奉黄大仙的,真的很神奇。他小时候跟着爷爷去干活,还知道有户人家的傻子,突然能请神了,可以预见很多东西,就连谁家孩子丢了被谁偷走在哪里都能看到。   所以他其实是怀疑傻子突然好了,应该是被黄大仙之类的附身,亦或者说她能请神了。   周明愈和莫茹当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加倍小心,尽量不留下蛛丝马迹就是。   周培基笑道:“要是我有那么多,我就卖给大队长,你多要几棵树,存着到时候一圈屋子都够了。他还有钱呢,你再管他要十块钱,还有布票、购物券,多要点。”   其实现在农村也就是每年发布票,每人每年三尺三,生产队统一发,其他票是没的,那些是城里专用,统购统销才能用票。乡下很多东西都是以物换物,自己出产自己交换,自然不需要票。   但是张根发经常去镇上和县里开会,粮票、布票、购货券等他都有的。有些购货券或者其他的票,村里也有,但是数量少没法平摊到每户身上,所以基本是分给大队长和四个队长。而四个队长基本不出门,最远就是去镇上交公粮,自然而然的那些票都进了张根发的腰包。   被周培基这么一提醒,周明愈和莫茹也想起来。   他俩之前对这些根本不了解,张翠花都不清楚除了布票还有啥呢,毕竟自己钱都没的。   比如说,现在老农们买锅,就得有购货券,这券是县里发的,在大城市是用工业券。   周明愈看着周培基,“那你想要啥?”   周培基一副你看扁人的模样,“我不是说了,我给当木匠吗?你别中途换人就行。”   周明愈却有点担心他是不是手艺不行啊,真要是不行到时候让他给做阁楼,门窗这些还是让三达达做。   ……   他们忙活木头,莫茹继续去割苘麻,割完了放在河里泡着,加上之前泡的那些,一直泡到发黑发烂,然后洗干净拿回家去。   傍晚回了家,两人先把饭做上,然后把存的几大捆苘麻都拿出来。这些都是莫茹日常四处去搜集割回来的,已经在河里泡过,现在可以剥皮搓麻绳。   麻绳可以用来绑笆子、打苫子,新家需要用秫秸笆子盖屋顶,得需要不少。   搓麻绳是张翠花拿手活儿,她捻着两股直接在小腿上搓,一搓就是一根儿,那小腿搓得常年不长汗毛。   莫茹和周明愈没那个本事,因为真的很疼,所以他俩用拨锤子扭麻绳。   拨锤子是牛腿骨做的,两头是磨骨中间细,钻一个洞挂一个铁钩子,把麻绳挂上,一拨就能滴溜溜地转,几股绳子扭在一起就变成麻绳。   晚饭后,张翠花也帮着小两口搓麻绳,这种活儿基本都是女人的活儿,男人是不做的。周老汉儿带着三儿子去了大哥家一起编草鞋,夏天干活儿多,这草鞋格外费,一人得好几双。这时候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编草鞋穿,要是谁家不会还得求人那就很麻烦,所以基本都要学会,不会的就被人说懒、笨。   丁兰英屋里好几个孩子要忙活,张够更不肯帮忙,张翠花倒也不管她们,并不要求她一定帮忙搓麻绳。   正说笑着,就听见外面有人喊:“老哥在家吧?”   听是张根发的声音,大家都不待见,张翠花道:“去队长家啦,大队长去那里找找吧。”   张根发一听周老汉儿不在家,却打开门关子走了进来,见他们一家在当门里搓麻绳,就笑道:“大队里还有往年剩下的几斤麻绳,家里要是急用让人拿过来。”   张翠花把裤腿子放下,从莫茹手里把拨锤子接过去,拨得纺锤拨锤子滴溜溜转,一边笑道:“那可不敢用,我们的工分也就是抵自己队里的,可抵不着别队的呢。”   申请宅基地的事儿被张根发给拦了一下,没申请下来,要用队里材料抵工分也被他拦一下,树也没砍成,当她不知道呢!   这个老狐狸!大耳贼!   张根发自来熟地拿了个小板凳坐下,离莫茹远点怕挨揍,又看了周明愈一眼,笑道:“明愈现在越来越能干的,除四害英雄收麦子模范,我这就要去镇上给你上报呢。”   他笑滋滋的,就好像两家是至交好友,从来没有闹过龌龊一样。 ☆、第29章 讨价还价   周明愈瞅了他一眼,“大队长,我家的宅基地以前就是我们的……”   “是的,我也知道,我这不是给你们送宅基地申请了嘛。”张根发把一张宅基地申请表掏出来,递给周明愈。   周明愈拿过去看看,见上面写着长宽尺寸,还有建房数量,以及盖房原因等等。   他笑道:“之前还以为大队长不给申请呢。”   张根发立刻道:“谁造谣离间咱们先进革命份子感情呢,哪个不让?是你们会计周明阅办事不力申请表没写好。现在这个政策啊不一样了,现在得先写申请书,再填申请表,然后生产队大队镇上盖章。”   周明愈指着申请表道:“大队长,这个正房是几间?写得潦草看不清。”   张根发笑道:“尺寸在,不超过院墙想盖几间就几间,大队不管。”   周明愈点点头,这样好,先盖几间,以后接上两间,正屋就有五间。   他看了看,周诚志给他申请的宅基地,足足有一亩多,理由说的是板结碎石荒地,不能种地只能盖屋,家里人口多,所以需要扩建。   原本是申请新盖房子,面积就要受限,现在直接说扩建,就可以在原基地上翻盖一倍出来。像他这样年轻人,申请宅基地,最多就是两三房子,现在周诚志给他扩建上两间,自然就大了很多。   正屋宽敞,院子就大,东西厢都能盖三间。   队长大爷真是体贴,他都没说多大地方,也不知道队长什么时候去量的,居然就写得这么合心意。   那边张根发暗自嘲笑周明愈,一个二愣子,字也不识得几个会看个屁,还看得那么高兴。   他道:“你不用看,我看过了,还盖了章。周明阅的申请书没写对,还是我替你写的呢。”   张翠花歪了歪嘴,大字不识几个的大队长,好意思说人家会计没写对,你给写的,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我才不信!   想挑唆他们和会计的关系,没门!   “大队长,你这又是送申请书又是关心盖房子的,不是有什么事儿吧。”   张根发笑道:“没大事,就是来看看,这一次麦收可多亏了老哥和几个孩子,能干,咱们周家庄的头一份儿!”   张翠花瞅了他一眼,这是有什么幺蛾子,三队四队的麦子毁了大半,一队二队都分了粮食,他想干嘛   “大队长,粮食的事儿得和我们队长说,我一个老婆子可不管事儿。”   张根发笑道:“大妹子别多心,不是借粮食的。我是想问问上一次除四害的胜利果实,你们是不是还在家里?”   张翠花拿眼瞅莫茹,“在……不在家里?”   莫茹被周明愈挡着,张根发看不见,她点点头。   张翠花哈哈两声,“那东西怪埋汰的谁还留着,红鲤子,是不是已经扔了?”   周明愈就知道他娘这是要唱双簧了,就笑道:“怪脏的,扔了……”他看张根发的表情跟着紧张,也没说死,最后来了个“……吧。”   张根发忙道:“明愈说你们一直都在抓呢。”   张翠花立刻嗔怪儿子,“你这个熊孩子,怎么什么事儿也往外说。”   周明愈就嘿嘿笑,“大队长,我们拿工分顶材料的事儿,大队长没意见了吧。”   张根发忙不迭地点头,“当然没意见,有啥意见呢,我早就说这样是可以的。都是咱们村里的材料,取……从人民中取来,再给民用嘛,我说过可以的,肯定是你们队长听岔了。不是我说,周诚志这个人吧,脑子有时候有点不清楚……”   他巴拉巴拉一通周诚志的缺点,“又犟……”   张翠花:……你又不是不知道俺老头子和队长穿一条裤子的关系,还在这里说坏话,你是不是傻?   “呵呵,大队长没有意见就好。”张翠花看向周明愈,“红鲤子,晚上安静路上也没人,等会儿找你三哥和明国哥哥几个,去杀几棵。”   按照他们家被队上欠的工分,杀光也不亏,他们也不多要,杀个四五棵总要的吧。   周明愈笑道:“好嘞,等会儿就去。”他看看天色,扶着莫茹,“媳妇儿,咱摸知了龟去。”   张根发看小两口走了,皮笑肉不笑的,“大妹子,小两口挺好啊。”   张翠花道:“当然啦,俺们祖宗显灵,保佑着呢,傻媳妇也没以前那么傻了,看见了吧,现在会做饭呢。”   张根发心里一咯噔,却听张翠花道:“不过她不记事,不认人,就知道红鲤子,见了面不叫人,大队长不要觉得她没礼节啊。”   张根发又松了口气,扒拉一下头发,小心翼翼的,“那个,咱们家里除四害也是很有功劳滴嘛,那些蚊子可得上缴,这是我们周家庄的战斗果实。大妹子你没意见吧。”   张翠花当然没意见,从他一开口说除四害果实她就知道他想干嘛,无非就是要那些蚊子苍蝇好去镇上邀功显摆的。麻雀拿的多,可就那么些,你拿别人也拿,未必能比别人多。   这蚊子苍蝇不一样,谁也拿不了这么多。   要是交上去,那就是为全中国的消灭病菌事业做了大贡献。   张翠花笑道:“怪不得大队长这么痛快给批条子了,原来是让我们去抓苍蝇蚊子给大队长当战斗果实啊。”   张根发干笑两声,“怎么能说给我呢,是给毛/主席献礼!”   张翠花扯了扯嘴角,这些混蛋要干啥,都扯着毛/主席的旗号,真是什么都给毛/主席抹黑。   “大队长,你不知道为了响应你的号召除四害,我们家白天拼命麦收,晚上不睡觉一家老小打蚊子拿苍蝇,累得真是都脱相了。我儿媳妇连双布鞋都没有的穿。”   张根发立刻道:“我那里还攒了几张布票,能扯八尺布呢。”嘴里说着,他心里一阵绞痛,但是怕说少了人家不稀罕。   张翠花又道:“大队长,你看我们要是搬家,锅也没有,缸也没有的……”   张根发又道:“我给弄张购货券就能买锅。”   从53年开始通行粮票54年开始使用布票以来,当地农村的生活还没有受到很大的冲击,毕竟大家自给自足,种地种菜养猪鸡鸭,这样粮油菜自己满足不需要去买。其他要买的生活生产用品,基本也是集上当地人自行交换。   但是从今年初开始,县里就强调统购统销的器物要用票,比如说铁锅,外面要用工业券,当地直接规定用本县发行的购货券。   今年开始布票在乡下也紧俏起来,一是各家库存的老土布用完了,二是自留地太少老百姓很少自己种棉花的,自然也就没有棉花织布。而生产队种的棉花,是要一点不拉全部上缴的。   所以种棉花的老百姓需要布票去买布,张翠花也有些想不通,想不通也没办法,只能一人一年三尺三的定额。好在周诚志还能多给她一点,或者谁家缺吃的会用布票换点粮食,她也存了几张布票。一般人家都是有能穿的就对付,留着布票攒给要结婚等急用的人家,这样以后自己家急用也能借来应急。   让她不满的是这票有期限,一年一发,过期无效。   像他们这种不识字的,有张票总是好好收着,很多人就收过期,哭都没地哭去。   不但要布票,买布还得花钱,最普通的布,一尺布也要两毛六分钱。   宅基地本来就是她家的,树和材料是工分顶的,票和券都是队里发的,他张根发可一根毛儿也没出呢。   张翠花就道:“大队长,有券可买不来那么多蚊子苍蝇吧,集上有卖的?”必须要让张根发出血割肉才行。   张根发眼皮一跳,这个老婆子,都说她奸诈,果不其然的,居然想要钱!   有些票对村里人现在没大用处,他们一辈子也没走出过镇上,手里也没几个钱,根本不会去买那些东西。可张根发大小是个干部,隔三差五去去镇上、县里学习开会,就需要花钱和票,钱对他还是很重要的。   当然,他有来钱的路子。   只要有点权的,又会和钱粮打交道的,基本雁过拔毛也能攒下不少。   要说周诚志这种队长当村干部就是吃力不讨好,那张根发就是尽可能少吃力多讨好。比如说上头要收点这个那个,有的是有钱的,五十块钱他就可以扣点拿回来四十几块。再或者有补贴的,钱不多,分不好分,就当大队经费,那自然是他说了算的。   就算不是他的钱,可他觉得已经是他的,拿出来也是剜肉的疼。   他咬着牙说给两块钱。   最后张翠花和他讨教还价,要了八块钱,或者少给一块,再给二十斤粮票。   这还得让张根发感激她没要二十呢!   张根发感觉都要冒烟儿了,“大妹子你真行,咱们还是一家子呢,一笔写不出俩张字来。”   张翠花笑道:“咱俩文盲,说什么写字的话儿,我是真不会写。叫我说一笔一个张字也写不出。”   你出去装就算了,你和老娘装个屁,谁不知道谁?   八块钱这时候对农民来说算一笔巨款,这就等于八十斤麦子呢,往供销社送鸡蛋,三分钱一个,这得260多个鸡蛋呢,一家人攒一年才能多少个鸡蛋?就说买铁锅,很多人家也是要攒很久才能买的,一口锅用个三五甚至更久也正常,都是破了各种锔各种补凑活着用。   所以张根发是真心疼得剜心割肉的,却也没办法,他赶紧回去拿了钱和票。一张买锅的购货券,八尺布票,另外还有二十斤粮票,然后少给了一块钱,一共七块。   虽然说粮票禁制买卖,可这是买卖资格证,没有票就买不到东西,所以这个资格本身就比钱还贵。   老农民没有粮票就进不了城,因为你带干粮也就是吃一顿,没法顿顿吃干粮,要是去城里看个病都非常困难。   而老农民要想弄粮票,就得拿着粮食去镇上粮管所用自己的粮食换粮票,所以谁说粮票不是钱?拿了粮票进城,吃饭还得花钱呢,等于是买一样东西花两份不一样的钱而已。   张翠花是算着他肯定有,所以才管他要,这时候拿捏着不要,过期作废,和那些票一样。   这时候周明愈和莫茹也摸知了龟回来,顺便还去找了队长和会计。   张根发看着他俩,有些不乐意,“明愈你这是干什么?”   周明愈笑道:“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家除四害收到了奖励,当然得队长和会计做个证,免得以后有什么岔子。”   他哪里是真的去摸知了龟,当然是去找证人的,他要把张根发这个事儿过了明路,免得以后找茬。   张根发牙根儿都疼了,这混不吝什么时候这么有心眼子!?   周明愈表示得让他写个类似收据什么的证明,反正证明没有后续麻烦。   张根发哪里会写字,自然还是会计周明阅写,几个人都按了手印。   于是这笔生意就谈成了。   那俩人见周老汉儿不在家,做了证以后也不久留就去周诚义家。   周明愈则让张根发自己拿家什儿来装苍蝇蚊子,张根发已经拎了俩水筲过来。   周明愈和莫茹躲去屋里给他们装。   张根发好奇得很,寻思他们屋里藏了什么竟然还能抓蚊子苍蝇?莫不是和别人家那样养苍蝇?可蚊子没有办法弄吧?   屋里黑咕隆咚的,关着门他什么也瞧不见,也只得作罢。   张根发就问张翠花,“大妹子,明愈这是怎么抓苍蝇蚊子呢?”   张翠花一只手上不停地扭麻绳呢,她瞥了张根发一眼,看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她感觉自己想去扭大秧歌。   很快,周明愈拎着两桶苍蝇蚊子出来,交给张根发。   张根发一看,好家伙,还新鲜着呢,全都没坏!   也真是奇了。   他还是不死心问怎么拿的,周明愈少不得说了一通胡编乱造的东西,“拿个灯晚上的时候挂着,底下放一缸水,那蚊子乌泱的要多少有多少。”   张根发搞批/斗还行,干正事儿他也没那个脑子,他寻思肯定是水里加了什么,要不那蚊子怎么那么爱到他家这里来,别人挂灯弄水的也没淹死几个蚊子。   他们一走,张翠花又拿了几张票添上一起交给周明愈,小声道:“这是你们除四害赚的,回头去置办口锅和过日子的家什儿,顺便给你媳妇儿扯几尺布,另外扯几尺给孩子预备着。”   周明愈一看居然有七块钱!   这时候七块钱已经相当了不起,一户农户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块钱。家里如果养猪养鸡,年底卖猪,中间卖鸡蛋,这样才见到现钱。其他时候只能卖粮食,可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见钱?   他刚要说话,张翠花给他使眼色,周明愈就看到三嫂张够从外面进来,他就把钱和票攒在手里没说什么。   虽然是他和莫茹赚的,但是他娘分明偏心他,要是被三嫂看见估计得闹矛盾。 ☆、第30章 偏心的   张够自从张根发过来就一直在西厢房支棱着耳朵呢,门窗都开着,说句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已经听见她婆婆管张根发要了八块钱,还有布票,买锅的购货券。   她娘前些日子托人给她捎信,说家里的锅用了好几年坏得已经没法锔了,让她帮忙问问队里有没有购货券,让她要一张送回去好买锅,当然顺便还得送两块钱最好。   她也好几年没做过新衣裳,结婚的衣裳还是周明光送去的布,也就一身,现在也都磨破了,要是回娘家走个亲戚都没件像样的衣裳。   “娘,我来帮你搓麻绳。”张够进来就去拿拨锤子。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孩子睡了?”   “睡了。”张够看婆婆不把拨锤子给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去吧,明天还得上工。”张翠花给周明愈使眼色,“去找你哥哥们杀树去,别等明天了。”   免得夜长梦多。   周明愈就赶紧去了。   张够却不想走,想办法怎么开口要购货券和布票。   “娘,前几天俺娘托人捎信来,问你好呢。”   张翠花嗯了一声,“等夏种忙完了,你们都带着孩子回娘家走走。”她也不是不讲理的婆婆,媳妇儿走娘家她是不拦着的。   张够心里一喜,现在收完了麦子,走娘家是要做新麦子饽饽带回去的。   以前大嫂每年都能带回去,去年她就带了三个,今年丰收应该能多带几个。   这么一高兴,她就觉得要券的事儿也有指望了,“娘,俺娘说……”   “行啦,我知道她的心思啦,我也问她好,你快去睡吧。”张翠花焉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就算不知道她娘家托人带话的内容,她也知道无非就是粮食和钱。   张够虽然背后里抱怨这样那样,可当着张翠花的面,她还真不敢多说什么。虽然都说张翠花和善,可她知道自己婆婆有多厉害。她无数次鼓起勇气想闹一场,让婆婆知道自己厉害,可一到婆婆跟前,听着张翠花的动静,所有的勇气都烟消云散。   大声说话都不敢,更何况想梗着脖子闹腾,没那个胆子。   村里也就单蝶琴那么一个女人能把公婆拿捏住,其他人,再厉害的媳妇也害怕婆婆。   吴美英可厉害,也不敢和她婆婆对着干呢。   张够这么想又为自己的软弱不敢对抗找到了借口,委委屈屈地回去,关上门又开始对着女儿嘟囔发狠,“你那个嫲嫲真是个天下少找的熊婆子,偏心眼子,没有好心眼儿。拿着个傻子当宝,把你娘我当草,家里活儿我干的最多,吃的最孬。就戴席夹子,我的都是个最破的。”   席夹子就是围笠,她娘家习惯叫这个名字。   ……   晚上路上安静没人,周明愈就找了几个哥哥一起,还去叫了周培基,把村后头几棵最粗的杨树给锯了。   他一点都没客气,直接锯断六棵大杨树两棵粗壮的刺槐树。   这一下子木材多的用不完。   有人出来问,见是他,加上之前周诚志就和队里打过招呼,周明愈要盖房子,用队里欠的工分抵材料,所以也都没多问什么。   第二天张根发知道周明愈杀了八棵大树,心疼得跟剜肉似的,却也没办法,他还得准备去镇上交送除四害胜利果实呢。   而二队也要准备去送公粮,为了能够一次□□付,他们这两天真是换着花样晒粮食,直到那麦子一咬嘎嘣脆才算完。   周明愈听说队里去交公粮,他也不修理树杈子了,拉上莫茹一起搭车去镇上买东西。   有了钱和票就赶紧去,过些日子谁知道政策如何,得赶紧花掉。   周培基因为周明愈晚上找他杀树,感觉受到了重任,让他们只管去,他负责修理剩下的。周明愈道了谢让他别累着就兴冲冲地牵着莫茹的手走了。   莫茹比他还兴奋,终于要出去见见世面了呢。   两人到了场里,周诚志等人已经把粮食装麻袋、装车。周诚志亲自带队,还有他儿子周明青以及周明国等十来个青年一起跟队。   村里的牲口和地排车都是当初农户家的,高级社的时候直接征用,给了一定数额的折旧费。   二队有四辆地排车,都是木轮,承重一千多斤,因为一队今天不送就先借了两辆,这样一趟也拉不完,还得回来拉一趟。   周明愈让莫茹坐车,他和其他人跟着走。   周家庄到双沟镇有七里半,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双沟镇是以前的名字,因为镇上原本有很多手工业,49年的时候改制双沟镇改成双沟乡,不过当地百姓习惯性还是叫双沟镇。   莫茹发现刚进镇上情况也没有好太多,泥土路、土坯草房,越往里发现砖瓦房多起来,比村里气派多了。   他们赶车往粮管所去。   粮管所前面有一大片水泥地,是专门给来送公粮的村民晒粮食的地方。   周诚志让人把粮食抬下来,他带人继续回家拉粮食。   周明愈跟三哥几个说一声,拉着莫茹去逛供销社。   供销社在镇上大街那里,从粮管所往南走,十多分钟的路。镇上的人穿的比村里要好,草鞋比较少见、破补丁衣服比例减少,带颜色的花衣服多起来,而且女人扎辫子的也多起来,不像村里多半都是短头发。   她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傻妮儿绞的假小子头,好打理,因为这时候人都会生虱子。   不过她现在没有,都被空间收走了。   周明愈摸摸她的头,笑道:“把头发留起来,给你买二尺红头绳。”   莫茹拍了他一巴掌,“你个杨白劳,我可不是喜儿。”   “你比喜儿好看多了,前面就是供销社。”他拉着莫茹走进去。   他俩以为很正常,却惹得不少人拿眼睛瞅,这时候就算夫妻俩在外面也要讲究的,绝对没有人那么卿卿我我手拉手。   他俩刚进去就有个戴着红袖章的人喝道:“喂,你俩,拉拉扯扯干嘛,好好走路。”   周明愈看了那大妈一眼,耍横道:“我要是不拉着,媳妇儿丢了怎么办?你赔啊。”   “你!”那大妈气得眉毛立起来,却也没说什么,明显的欺软怕硬。   莫茹朝着她嘻嘻一笑,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撑的,哪里都能找成就感,管个人感觉尾巴就能上天。   供销社不是很大,里面有一个长长的柜台,U字形,正中间放着布料、衣服、内衣裤、头绳等,左边是点心等吃食,右边是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具。   品种并不丰富,样数很少,有些东西并没有。   一共有四五个售货员站在柜台后面,三三两两的在聊天,没人搭理他们。   莫茹拉着周明愈走到正中间看那些布料,这里面有棉布也有化纤布,对于二十一世纪来的人,化纤布已经不稀罕,她还是喜欢棉布。   等衣服破了,还能用来给孩子改,或者做尿布、缝布袜子。   两人看了一会儿,莫茹看好一块全粉色一块红蓝白格子的,还有最便宜的原色棉布,还有一块藏青色的。深色的可以做裤子,还能给周明愈也做衣裳。   就不知道钱够不够。   见她挑好了,周明愈对一个售货员道:“同志,我们买布。”   那女售货员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儿没搭理,继续和旁边扎两条麻花辫的女售货员说话,“你这个毛/主席像章是县里买的吗?几毛钱?我有一个的,我大姑姐帮我从省城买的,要一块八呢,老贵了。不过你这个是瓷的,我那个是搪瓷的比你这个可结实,你这个可不禁摔呢。”   麻花辫想把像章要回来,“去给老乡扯布吧。”   斜眼售货员哼了一声并不肯动地方,继续使劲摸索着那枚瓷的像章不放手,没好气道:“让他们等好了,穷泥腿子。”   这时候还没□□,毛/主席像章并没有批量生产,这种像章起源于四十年代,都是一些毛/主席的死忠粉私下里做的,小范围流传根本买不到。所以她说自己有个一块八的自然是假的,不服输而已。   麻花辫伸手想拿回来,她却故意把手一扬,似是开玩笑道:“哎呀,不见啦,飞啦——啊!”她惊呼一声,手一滑那枚像章就脱了手朝着莫茹身后飞过去。   莫茹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像章砸在她肩膀上飞快地滑下去。   “我的像章!”麻花辫脸色都惨白了,那像章是瓷的,跌在地水泥地上肯定会碎掉的。   这可是她的定亲信物,对象探亲回来送给她求婚的,有钱都买不到呢。   她以为会听到那令人心碎的咔哒声,结果什么也没有。然后她就看到那个眉眼俊俏衣着寒碜的孕妇朝着她伸手,“我给接到了,没摔坏。”   莫茹寻思这枚像章对麻花辫来说估计跟前世她最爱的口红和画板一样,摔了那是心肝肺都疼得发颤。她婆婆那一年给大姑姐看孩子,结果熊孩子把她好几支心爱的口红祸祸了,给她心疼得啊,老太太还得说你口红哪里有我大外孙重要?   所以她能理解麻花辫的痛楚,想都没想就给收进空间了,就说自己接住的,反正也没人看见。   麻花辫一激动直接从柜台爬出来,握着莫茹的手把像章接回去,见真的毫发无损,感激得眼泪都出来了,“同志,真是太感激你了!”   她又介绍自己叫冯如,并向两人再三致谢。   她那个斜眼同事这时候忙不迭地道歉,“没坏吧,冯如我真是不小心的,想吓唬一下你,没想到瓷的这么滑。”   冯如虽然很不高兴,不过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没摔坏,只好不情愿地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   那边斜眼儿见她没生气,撇撇嘴,一扭屁股走了人。   冯如又和他们道谢。   莫茹因为她的名字和自己同音,就觉得挺亲切的,笑道:“这个很珍贵,千万不能摔坏了。”   这要是文/革期间,斜眼儿这么扔像章那可是大罪,摔坏那是要完蛋的。   冯如忙点点头,“是的呢,可不容易买到呢。”   因为莫茹帮了她的帮,她格外热情,“你们要买什么布,我帮你们扯。”   莫茹先问了一下棉花的价格,这里卖的都是絮棉,已经轧出棉籽弹过,可以直接拿回去絮被子。   只可惜很贵,一斤要一块两毛多,而且还需要棉花票。当地政策一个人一年只有二两的棉花票,村里根本没发过,估计都被张根发拿去了。她既没有票也买不起,宁愿多扯几布回家用。   好在家里还种了一些棉花,就是为了攒着做絮棉的。   莫茹拿出自己的布票,有八尺多是张根发给的,还有六尺六尺是张翠花给的。因为莫茹结婚没做新衣服,现在觉得她不那么傻了,张翠花就放心给她。   她指了几块布,给自己做件夏天的短袖,冬天的袄面,另外还得有条裤子。   剩下的给孩子买,还得给周明愈也备着块布,到时候做衣服或者裤子。就这么几尺布,她要做衣服,还得给宝宝准备小被子,肯定是不够的,只能买回去再打算。   她既然来一趟,当然要尽量把布票都花掉,有钱有票家里还不缺吃的时候是一定要买布的,否则后悔也来不及,因为很多人不是没钱就是没票,等有钱有票的时候又没粮,或者供销社没便宜布。   反正赶上正好的时候不容易。   冯如小声道:“我建议你花布用票的,深色做裤子的没那么讲究,我们有次品布。”   莫茹双眼一亮,“次品布,好啊。”   冯如道:“是真的次品,但是不用票,拿回去剪剪也好用的。”   莫茹表示愿意买。   冯如就把那一卷次品布拿出来。   的确是次品布,绝对不是那种所谓的只有一个小瑕疵或者断根线或者啥不影响美观的布。这卷布上面有织布断线留下的小洞洞,还有经线打结花纹错乱的痕迹。   反正城里人是销不出去,穿上人家笑话,所以都送到农村来。   乡下人穿草鞋呢,买回去做鞋子也好啊。   莫茹一看表示自己要多买一些,不但可以做鞋子,还能给孩子做被子,剪拼一下也能做裤子。   冯如道:“这个便宜的,你买的那些色织布要两毛七一尺,这个八分钱就行,我们还有议价的零头,我给你七分钱。”   莫茹不知道他们规则,估计是次品布不好卖,可以自主调整价格之类的,也可能是他们私下的操作,售货员可以赚点钱,7分的话冯如就不赚自己钱。   她也没拒绝,现在自己没钱没票的,人家给点好处当然要收着。   她咬咬牙扯了12尺次品布,花了一块五分钱,又扯了八尺色织布,花了两块一毛六。   冯如动作麻利,量布的时候每一尺还给往外放缝头,到最后20尺布买下来,差不多能多给她量出一尺来。   买完布,莫茹开心地道了谢,人家的好意她当然知道。   冯如笑道:“不要和我客气,你们还买什么?”   她原本也不是多和气的人,没有斜眼儿那么势利眼,但是整天在这里站柜台跟一些泥腿子打交道也无趣得很,现在莫茹算是她的恩人,自然多几分耐心。   莫茹就说还要买铁锅,把购货券拿出来递给她。   冯如道:“我去给你问问,这个不一定天天有呢。”   有肯定有的,但是有票也不一定卖,供销社就是这么拽。   有内部人员去帮忙说句话,自然还是能买到的。   一口农家常用的大铁锅直径有68厘米,要三块三,贵得很。莫茹和周明愈商量,他们就俩人,而且过阵子大锅太打眼,不如买个小点的,就是券不想浪费。   冯如立刻跟负责这边的售货员讲一声,那人也同意,让他们挑了一个45公分的双耳铁锅加一把菜刀一把铲子,然后给他们找回一张再买同样大小铁锅的购货券。   其他乌货以及陶器不用票,这东西有些手艺人家里也烧,挑着下乡卖。莫茹就挑了一个汤罐,一个大海碗,四个瓦盆,再买一个瓦缸,还挑了几样家里匀不出来的做饭必备工具。   乌货很便宜,看着大件儿的也才三四毛钱。   周明愈看还剩下几毛钱,就挑了个三人份砂锅,“熬粥熬汤这个方便又保温。”   莫茹也说好,早晚的熬点小米粥也挺好,于是两人把七块钱花的还剩下三分,周明愈又做主给她买了一大把冰糖。   除了还剩下几张布票,七块钱一分不剩,两人相视一笑,比前世花了十几万还爽的感觉。   实在是憋坏。   买了这么多他们也拿不走,就先留在这里过一会儿来赶车拉回去。   他们和冯如说一声,冯如让他们只管走,放在这里不会丢的,两人道了谢先去粮管所。   虽然供销社不是很大,莫茹也逛得很开心,一个多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路上她一人投喂一块冰糖,吃得甜丝丝的心情更好,不由自主地就哼上小曲。   等到了粮管所的时候,两人发现大家怎么不对劲呢?   他们不但把粮食都摊在场上晒,还一个个哭丧着脸,这是咋的了? ☆、第31章 交公粮风波   周明愈知道队长大爷不是好脾气,但也绝对不是一个乱发脾气的,相反如果你活儿干的好,他还会容忍很多毛病。   现在他居然这样气急败坏,肯定是出了麻烦,周明愈看了一圈,立刻判断是粮食的问题,“他们不收?”   在家里已经晒得好好的,干得不能再干,却还是要晒。   周诚志气道:“这些小鬼比阎王难缠,就是那个收购员和过秤员,两个人合着伙儿刁难人。”   他们去过秤,那个收购员抓起一大把咬了一颗,嘎嘣响咯牙,可他却说不干需要继续晒。   这个收购员是新来的,周诚志不认识,他打听叫孙建设,望仙镇孙家官庄调来的。他上去说了好多好话,结果人家死活不听他的,还打着官腔给他一顿呲。   “我说你这个老同志,你这不是让我们犯错误吗?不干就是不干,你不能糊弄我,不能糊弄党和人民,不能糊弄毛/主席!”   周诚志再说就被他拉着脸推了一把,“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人嫌,没看见我忙着?你在这里唧唧歪歪,我怎么工作?耽误了收爱国粮是你负责?”   周诚志一生气,就说要去找他们领导评理。   孙建设可不怕,更火了人,直接啪嗒就把本子一摔,“不收了,不收了,你们还长本事了是吧,敢威胁工作人员,行,你们来吧。”   这么一弄,周诚志就被其他生产队的人指责排挤,闹得一点也不愉快。   周明光几个就把他拉回来消消气,摊开粮食继续晒。   周诚志又不傻,他让人过去盯着,别人交公粮他们就看着,结果发现好几个生产队的麦子根本不干,至少不如他们的干。   周明国就凑过去悄悄每家都捏几个粒回来一尝,他娘的,比他们的差老远了。那些人的咬着也就算晒干,没有听见嘎嘣脆的声音。   而且他们交的都是颗粒饱满的,那几个交的瘪瘪着一看就是次粮。   周明愈听了也过去看看,就见那个叫孙建设的收购员正在那里颐指气使地指挥过秤员还有送粮的人,让他们这样那样。   在这种粮食严重不足的年月,这个孙建设居然能吃得挺出将军肚,要是让张根发看见,估计得羡慕死。   这时候又一个公粮“不合格”的,交过去时候被孙建设拦着,他伸出短胖的手指捏了几个麦粒,尝了一下,呸一声,“不干,回去晒!”   那个队长一听急了,“俺们晒得焦巴干,怎么可能不干?”他抓了一把自己嚼,嘎嘣脆。   孙建设冷笑,“我说你这个人,你是收购员?你说了算?”他伸手去抓了几个麦粒,递给那个队长,“你尝尝。”   那队长拿了一个放进嘴里,果然不脆,他满脸疑惑。   孙建设却嫌他脏一样,赶紧拍拍手,得意道:“我说对了吧,去晒!”   那边周明愈却观察的仔细,这个孙建设分明是藏了一些不干的,然后刁难这些老实人。   很快,又有人继续送公粮,他们和孙建设有私下接触,借着握手的机会,周明愈看到有东西塞过去的。   又过了一会儿,之前那个被拒绝的队长又来了,这一次好像得了高人指点,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票,数额估计不大。   他刚递过去,谁知道那收购员啪的一巴掌就把那个队长拍开,尖叫道:“你干什么,你这个坏分子,你这是想用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来腐蚀我们的好干部!我要报告民兵队长抓你批/斗!”   同来的队员都过来理论,“凭什么打人!”   他一声大喊,就有两个执勤的民兵扛着枪跑过来,大喊:“什么人捣乱?”   孙建设踢了一脚地上的那个队长,呸了一声,“哪个生产队的,给我记下,以后他们的人来了就给我好好查,是不是坏分子!”   周明愈看他那么嚣张,就去找周诚志,让他找个既认识又和孙建设有私下交易的生产队长打探消息。望仙镇孙家官庄靠着造粮食卫星爬上来一批人,这个孙建设是大队的书记员,走了这边粮管所副所长的关系,跑到他们双沟镇当上粮管所的收购员。   别看收购员职务不大,职权不小,因为他能衡量各生产队送来的粮食是否合格,可以直接入库保存还是得继续暴晒。   他来第一天就就双沟乡的送粮队们下马威,让那十几个生产队把粮食在这场上足足晒了三天才收。后来有那脑子活络的,就寻思肯定是想要好处,试了试果然如此。第一批贿赂他的,只需要两角左右。   可第二天就变成了三毛!   到现在低于五毛他连看都不惜的看,刚才那个队长估计送了一毛钱,被他严重鄙视。   他现在要一块钱!   一块钱就是十斤麦子,一个壮劳力的一天口粮!   周诚志气得不轻,“你们怎么不找粮管所的领导?所长呢?”   那人拍拍他,“老周,你当还是那时候?现在不一样了,所长还能不给副所长面子?都是没办法,他有权说话管用,交不上也麻。你要是不满足他,他让你折腾好几天,有的人不服气,得晒三四天!”那人无奈地摇摇头,带着自己人走了。   周明愈让周诚志不要着急上火,让大家装麦子,准备交公粮。   他们也有人在那里排着,轮到了就让孙建设再检查合格不合格。   周明愈转圈观察一下,发现粮管所工作人员很少,收粮食的就一个收购员一个过秤员兼职记录。过秤之后村民们要自己把粮食抬过去倒进高处的入仓口,之后拿着记录单子去粮管所会计兼职出纳那里开完纳公粮收据以及领购粮和余粮的钱。   他观察到那个孙建设不只是收钱,每一次检查粮食合格不合格的时候,还会多抓几把偷偷塞进口袋里,等口袋满了就走开回来继续这样。   所以他既收钱还偷粮!   周明愈心中难掩怒火,总觉得怎么都忍耐不住。他不是一个好冲动更不是一个会随意对别人工作指手画脚的人,毕竟自己也在机关单位工作,也会遇到很多难缠的人。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通过不正当手段打压别人顺从自己。   他看着那个被押在一边挨教育的队长,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这这个孙建设和张根发是一路人,但是比张根发更有手段,靠着造卫星爬起来,用手段挤走了原来队长们口中正直负责的收购员,一上来就对这些村民们露出自己凶恶贪婪的胃口。可张根发也就是祸害一下周家庄三队四队,这个孙建设却能祸祸一个镇的生产队!   他缓缓地握住了拳头,走到莫茹身边,却一言不发。   大日头,水泥场上非常晒,莫茹带着围笠都觉得热,不过她有空间护体,所以不像旁人那样哗啦哗啦流汗。   她看周明愈脸色不大好,关切地看着他,捏捏他的手,低声道:“不好办吗?”   周明愈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莫茹道:“要实在不行,让队长拿一块钱给他……”虽然这样说,她也觉得堵得慌,本身已经做得很好却被故意刁难。如果给了他钱,就是助长他的气焰。   不能给!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现在谁也不认识啊。   周明愈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一点也不光明正大,甚至……有点龌蹉。”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这与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世的准则是违背的,他更怕莫茹会觉得他心眼儿坏。   “我想听听。”   周明愈附耳轻声告诉她,“会不会太坏了。”   莫茹轻轻咬着嘴唇,沉吟一瞬,“虽然手段不光明,可我们没有陷害好人。如果是一个坏人,不这样对付他,那他会害更多的人。今天要一块,明天他就要十块。今天他是收购员,明天他可能就是所长,所长的危害可更大呢。我们现在没有大本事管不了别人,可既然有办法给他使使坏,添添堵,最好还能把他给赶回望仙镇去,说不定也是好事儿呢。”   其实她觉得赶回去估计不可能,他能靠着歪心眼子爬上来,那一定可以靠着邪魔外道留下来。更何况接下来的暴风骤雨,最适合孙建设这样的人发展,如鱼得水会混得更好,爬的更高。   但是,只要他们碰见一次,只要有点办法,就要给他添堵一次!   她笑道:“我支持你,我要看热闹!”   周明愈对上她清澈的双眸,能一眼望进她的心底,他和她贴了脸贴,“你等着。”   他起身,又去找周诚志嘀咕一番。   周诚志面色为难,“这样……这是不是对不起党和人民?”   周明愈坚定道:“大爷,我们对党是绝对的忠诚,绝对拥护毛/主席,坚定社会主义道路。但是像张根发、孙建设这种妄图靠着邪魔外道手段来迷惑我党欺/凌百姓,就应该给他们点教训。”   周诚志看了一眼那边,想着以前来交公粮,那位收购员对自己很和善,一直都夸自己的公粮晒得干挑得饱满,对当和人民忠诚,现在这个狗屁收购员……   ……   他没有犹豫很久,用力点点头,“成,顺便看看能不能给老邱说说情。”那个被赶在一边的生产队长老邱,是邱家庄的,周诚志当然也认识。   周明愈当然没意见。   莫茹也过去跟在一边看,她看着周诚志拿了两张女拖拉机手的钱折叠一下夹在手心去找那个孙建设。   孙建设看到他还想拿架子,周诚志先朝着他伸手,勉强挤出个笑容,“孙同志,辛苦了。”   按照莫茹看过无数电影电视的眼光来看,周诚志的演技太差啦,但是钱的魅力大啊。   自己连一分钱零花都没呢,这孙建设一张口就敢要一块!   这一次孙建设眼睛一亮,肉嘟嘟的脸一下子就柔和起来,让人如沐春风,伸手和周诚志握了一下把两块钱掏走。   周诚志心有不甘,却也只得松手,顺便指了指老邱,低声说了两句。   孙建设笑道:“他们晒干了就可以来交公粮,交公粮是农民光荣的义务,我怎么可能为难他,只要他认识了错误就可以的。”   周诚志压下心里的鄙夷,就朝着周明愈打手势。   周明愈跑过去跟老邱说了一下,让他们赶紧准备公粮,排在他们生产队前面。   那老邱见是周诚志给他说情,知道给了钱的,可他们生产队穷得很,他实在是没带钱,只得道:“回头给你们送去。”   周明愈笑道:“邱大叔没有的事,你可别弄出事来啊,小心点好。”   老邱点点头,不多说什么,就去组织交公粮。   老邱等人交公粮的时候,周明愈就让他们队里的几个青年在那里挤着排队,密密麻麻的一条长龙,都是他们两个生产队的,其他人都排到了老远开外去。   毕竟麦子是公粮的大头,一个生产队基本都要交一半,有的种的少的甚至全都拉过来,一大堆往那里一摆阵势也很大。   老邱指挥着队员们扛了麦子过去过秤,然后他自己也扛着一包,检查、过秤、报数、记账之后老邱扛着麦子就想往粮仓入口去,却被周明愈拉住。周明愈把麦子扛过去,让另外一个队员赶紧再去过一遍。   检查、过秤、报数、记账……   那队员扛着麦子走了。   老邱:(⊙o⊙)!!   周诚志:!!   莫茹:嘿嘿。   老邱惊得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周明愈朝他笑笑,拍拍他的胳膊,让他赶紧去。   接下来轮到周家庄二队交公粮。   周诚志指挥着周明光、周明国以及自己儿子周明青等人往这边抬麦子过秤,一大堆麦子,来来往往得忙活不少时间,这边过程那边往这里扛,过了秤还得往粮仓里扛。   而孙建设和过秤员一共就三个人,从早站到晚,又累又枯燥,很容易就走神。   孙建设只觉得有人给自己送了钱,都是可以放行的,根本就没想过这些泥腿子贿赂自己还会动脑筋坑自己。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蠢蛋还会动脑子!   当时在生产队,他给大队长出主意放卫星,那可是全村都积极响应的,简直是疯了一样,真当村里亩产七千斤呢。   所以他压根就瞧不起那些种地没文化的,哪怕他也是农民的儿子,但是他觉得自己是聪明人。   现在他检验粮食合格与否,全凭给钱与否,给了钱就放行,而且还要偷粮食,自然懒得没有精力去分辨扛粮食的人。   一群人面对着一个人,很容易记住他。   可一个人面对一群人,估计一个也记不住。   那么已经过秤的粮食,是不是可以扛回去再过一遍?这就是周明愈发现的漏洞,当然要小心,而且不能总用。   坑一次孙建设还是可以的。   ……   莫茹看着孙建设检查麦子的时候每个袋子都抓,她甚至发现大热天他居然不穿短袖,而是穿着长袖,袖子肥大的得很,手腕里还有个什么东西藏着,直接能装麦子进去。   他还真会!   莫茹就跟着他,发现他装满以后就会借口尿急去粮管所一个角落里,那里放了个麻袋,都是他偷的麦子。   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交公粮的,这孙建设可真是发了。   莫茹在外围观察一阵子,等孙建设走了她就溜达过去,把手伸进麻袋里,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出去。   她虽然有空间,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偷东西。   哪怕去收三队被火烧的,也是他们放弃的,糟蹋粮食让她心疼就去收了。   现在总有一种偷东西的感觉,不过想想这是孙建设偷了集体的,她再偷回去等饥荒的时候给村民们吃,也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她和孙建设是不一样的,这样想着也就心安,又不禁自嘲,环境造人她也只能入乡随俗。   为了活下去,或许以后破例的事情还会更多。   她回到场上,发现周明愈几个还在过秤,不过这一次他们光了膀子低着头……   人多拥挤,那过秤的和孙建设也懒得看人,只要粮食过关就过秤然后喊下一个。   为了掩护周明愈等人,二队其他队员都在那里大说大笑,说队里的新鲜事,吸引别人的注意力,顺便还挡着孙建设几个工作人员的视线。   老邱更配合给力,一直在那里夸二队的麦子种的好,颗粒实诚,又说让自己人帮忙扛粮食,如此一来人员就更多更乱更挤。   这么一弄,孙建设两个根本一点都没有知觉。 ☆、第32章 被抓包   等二队把粮食都过秤,老邱就和周诚志打了声招呼,带着自己的队员们赶着车走了。   周明愈等人过秤以后终于送去了粮库,周诚志则拿了单子去找粮管所的会计报账,拿钱。   他心里是忐忑的,略微有些不安。   他们这一次一共带来了一万两千斤左右的麦子,其中包含了公粮、征购粮,加上象征性的一点余粮。   他们是先进生产队,如果不交余粮也不好交代,上头也要各种问,不只是烦还有各种刁难。好像你本来是先进的,这一次怎么不先进了?不把余粮给国/家,就是不先进,不老实。   现在被周明愈的办法一弄,他们足足有一万六千斤。当然,这是周明愈教训一下那个孙建设,没有太过分,否则能称出两万斤来。   周诚志看着单子,这多出来的四千来斤,他是当余粮报的。   余粮弹性大,丰收就多卖,年景不好就少卖,56年收成不好一粒余粮也没,老百姓一人也只分了十几斤。   他还得想来年年景不知道好不好,到时候就算好是不是也交不出这么多来,会不会有麻烦。最后狠了狠心,来年再说来年的,今年他娘的都亩产三千斤,五千斤,三万斤了,谁知道来年怎么样?   他就去会计那里排队拿收据领钱,一共402块!   结果人家看他有402块余粮钱,居然非常惊讶,说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一次性给他300块钱,剩下102块钱先欠着,来年给!   周诚志:……   以前卖余粮也就是十几块,没机会体验被扣的感觉,被欠着也不知道来年还能不能要回来。   拿着那三百块,周诚志都觉得烫手,明明就一沓子纸,却好像拿着块重于千斤的大铁,手腕直抖。   这么多钱,可以去买几瓶农药了,这样今年棉花可以多收一点,多卖点皮棉换钱。   队里还得买个新犁铧,有个旧的破的不成样子。   是不是应该买点牲口饲料,只吃队里自己做的粗饲料,牲口都不上膘,应该买点豆饼回去。   算了,还是先留着吧,说不定还有啥事呢。   今年年底说不定可以分一点给队员呢。   三百块,这是一笔巨款,周诚志激动得脸上咬肌抽动一下子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才对,虽然外面人看着还是那么严肃,皱纹深邃,可他内心却七上八下,感觉有什么要飞起来。   日头已经往西去,后面还有很多排队交公粮的,那边孙建设已经不耐烦地直抹脸,被太阳晒的,一抹一手油。   周诚志就招呼自己人赶车离开,周明愈和周明光兄弟俩赶一辆车去拉买的家什儿,其他人就直接回去。   周诚志少不得还得挨个叮嘱一下,这一次来送公粮的,一人给两毛钱的奖励,一个个高兴得很。   “要说出去,你们跟我一起倒霉,回家婆娘也不能讲。”   “队长你放心,俺们你还不知道嘛。”几个人借了钱欢喜地笑着。   这些人都是周诚志信任的自己人,周明愈家这几房的孩子,还有周诚志本家那几房的,他也乐意带着他们见世面。   但是这么多钱,还有卖余粮的单子,这在镇上也有存底,他也不能装没发生过,当然得和会计、记分员商量。   会计和记分员本来就听他的。   他领着二队干活,大家分口粮都比别的队多,听他讲孙建设的事儿也都气得不轻,又听他们想办法给孙建设使绊子都拍手称快。   周明阅道:“队长你怎么忘了,咱们原本说多留点应急粮和牲口粮,磨了麸子好喂牲口的。后来你说今年丰收,要响应党的号召多卖余粮支援城市,你就把存的大半粮食都拉去了。”   王路笑道:“就是这样的。”   周诚志一下子豁然开朗,笑起来,竖起大拇指。虽然心里还是有点疙疙瘩瘩,但是想自己对付的是坏人,也不算欺负人更不算对不起党和人民,他就稍微心安一些。   且说粮管所孙建设,一看四点半就说收工,那些远来的今天没交上急得要命,只得在场上睡一宿,明天起来再早早排队交公粮。   他嘴里哼着“白菜灯赛蓬松,摇头散发的芫荽灯,黄瓜灯一身刺,茄子灯紫荧荧,韭菜灯赛马鬃……”走去自己放麻袋的地方,今日起码藏了有上百斤,他喜滋滋地想把麻袋悄悄扛走藏起来分批拿回去。   一拎之下他发现不对劲,慌忙打开一看,立刻呆了:里面哪里还有麦子,居然都是一些土和石头!   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他下意识地就想喊叫发怒,立刻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不能声张。   这毕竟不是望仙镇更不是孙家官庄。   他感觉吃了天大的亏,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忙数数口袋里的钱也有不少就感觉还是值的。   至于粮食,明天再多弄点,到时候拿回去给老丈人家。   他收拾一下就想回办公室准备下班,有人喊他:“小孙,所长回来了,正找你呢。”   孙建设就赶紧把身上那件蓝色的工装换下来,洗洗因为藏麦子而弄黑的胳膊,梳了梳头发,又拿毛巾擦擦脸上的汗。他感觉自己很麻溜利索,飞快地去了所长办公室。   他敲门探头进去,笑道:“王所长,您找我。”   王所长一脸严肃,正在看信,“小孙,你来有多少日子了?”   孙建设赶紧过去,搓着手,一副老实下属的模样,“回所长,不久,一个多星期……十天。”   王所长冷笑,“十天?才八天吧,孙建设,你真厉害啊,才八天你的手就敢那么狠。我王山林在这里八年了也没敢这样!”   他啪的一下子把一封举报信拍在桌上,“老百姓交公粮还得先过你这关?不给你好处就交不上光荣公粮?孙建设,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所长知道啦!   孙建设冷汗如雨,两条粗腿开始打哆嗦,他是走副所长的关系进来的,打点得都很好。他当收购员,过秤员也打点好的分好处,不会出卖他,那是谁?   难道是会计?还是保管员?   可能是保管员?他发现自己藏的麻袋?   不对,保管员写不了这么漂亮的字!   孙建设瞅了一眼那封信,虽然是铅笔写的,纸也很一般,但是字很漂亮,一看就有风骨是练过的,说不定还是读过私塾的老书记员写的呢。   难道是那个被自己打了的队长?   不可能啊。   他们根本见不到所长,一般人怎么可能见到所长,这办公室又不是随便进的。   王山林看他一副心虚出冷汗的样子,冷笑一声,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孙建设,你就自己交代吧。”   孙建设还想抵赖,王山林也不跟他来虚的,直接跳起来亲自翻他口袋。孙建设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每天的钱都是揣在口袋里的,所以一下子就被翻出来。   最大的一元,小的有一分两分五分……一张张都皱巴巴的被攒得都是汗,湿漉漉的,散发着并不好闻的味道。   王山林连连冷笑,“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孙建设,有人举报你称粮食的时候有偷窃行为,所以我们要对你今天收的所有粮食重新过秤,如果有超过五十斤的出入,你等着被送县委吧!”   “所长,所长!”孙建设吓得双脚一软就瘫在地上,“我交代,我交代。”   他已经想当然以为所长什么都知道。   他一五一十交代……   王山林趁机让他写坦白书,按手印签名,然后收起来,笑了笑,对孙建设道:“你看,我们双沟镇形势复杂,你不适合我们这里的工作。我们以前的小王,就从来不会干你这样的糊涂事。他可是正直负责,各大队的生产队长都说他秉公办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孙建设还有什么不懂的,他心里只是恨,到底是谁举报自己,排查一番,感觉个个都可疑,个个都是敌人,甚至过秤员做可疑。   因为他什么都知道。   他甚至觉得过秤员是王所长的眼线,是为了排挤自己的。   自己今天偷的麦子已经被人拿走,显然是王山林拿走的!说不定王山林一直在暗中观察自己,从第一天就知道,但是隐忍不发,一直等到今天!   难道他王所长就干净?   自己不过是拿点小的罢了,这里每年几百万斤粮油,他王所长能少拿了?拔一根汗毛也比他的大腿还粗呢。   只可惜,自己职位低,不得不服软。   ……   至于粮管所的内部争斗,干部之间的角力,却是周明愈等人没想到的。不过孙建设若被调走、原来的收购员回来,对他们这些生产队自然是好事儿。   周明愈和莫茹回家以后把买的东西给张翠花看,张翠花直接让把东西都搬进东间西间收着,不要放在外面。   张够惦记那铁锅都整一天了,惦记得吃晌饭的时候还盯着锅发呆,说“俺娘说家里的锅都漏得没法补,都是窟窿眼,一做饭就熏得乌黑一股子怪味儿……”   张翠花可不爱听,谁家不是老的小的要养一家子人,俺们娶个儿媳妇又不是娶那一家子老小,要是自己家连个锅也买不起,还能干啥?该有的亲戚里道不少,多的一分没有,这就是张翠花的规矩,她向来不以善良好说话为人处世。   周明愈见周培基还在很认真地帮他们处理木头,比他自己做的好,他就不去添乱,而是跟莫茹商量,“我去借地排车,咱们去望仙镇拉石头去。”   周培基一听,道:“你还说你不愣,她挺着个大肚子你让她去?我好好的在这里,你怎么不让我去?”   周明愈道:“你是木匠,又不是石匠。”   周培基来帮他处理木头已经帮了大忙,这是周培基自己愿意干的,拉石头这种体力活他当然不会叫人家。   更何况,外人去了,他媳妇怎么施展神通?   那不是帮倒忙么。   “我不是石匠,我总归是男人吧。”周培基对于周明愈叫莫茹这个孕妇去拉石头而不叫自己这件事,感觉很愤怒!   如果说周明愈单叫他去拉石头,他可能还不一定去,可叫莫茹不叫他,他就觉得这是瞧不起人,根本没想可能人家和他没那么熟,不好意思使唤他之类的。   莫茹就道:“盖房子最主要的就是木头和磊墙,拉石头是最简单的,你去干嘛,你还是好好地给我们做新家用的木匠活儿吧,这个活儿又累又麻烦呢。你没听说过吗?装修房子,木工是大头,最重要的了。”   反正后世买楼房,装修房子木工家具是大头,这时候当然不是,用来恭维一下周木匠还是可以的。   周培基果然舒服了,寻思叫莫茹去,估计是要借黄大仙之力,他去当然不好,就没有再坚持。   周明愈看他消停,松了口气,朝着莫茹笑笑,牵着她的手高兴地走了。   周培基一脚踩着木头,一手摸着下巴,望着俩人的背影,嘀咕,“她请的是黄大仙?怕是个狐狸精。”   莫茹和周明愈去大队找周诚志借地排车。   现在耕地、打地垄,使唤牲口,所以他不借牲口,但是要借车装样子。   路上他正好遇到张根发从镇上回来,他笑道:“大队长,胜利果实送去啦,镇上有没有奖励啊。”   张根发:你个小混蛋儿,你的奖励早拿了,你还想要什么?   奖励当然有,一个印着“除四害先进大队”红字的搪瓷缸子,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能给你!   莫茹看张根发一副痛苦无比,便秘起码一年的表情很是纳闷,拽了拽周明愈,两人就走了。   张根发真是欲哭无泪。   可他偏偏没有办法回来发泄,更没有办法找周明愈算账把那些钱票的要回来,因为白纸黑字签字画押了的。   这个二愣子赚了一大票,可他没赚到应得的!   不但没赚到臆想中的好处,还捧了个烫手大地瓜回来!他感觉能被烫死!! ☆、第33章 夜温柔   今天二队前脚去送公粮张根发后脚也去了乡里,他带着儿子挑着那两水筲战利品,真的是兴冲冲满怀希望去的。   原本他是想去找相书记邀功的,可惜书记这几天去了县里开重要大会未归,他就只能去找宋乡长宋子杰。   宋子杰见他来还是很热情的,问了一下他们村高产试验田的情况,又问公粮是不是交了。   张根发一听说交公粮,心里直打突,“……交……”想如实汇报三队四队的麦子被雨拍了只怕收成只有往年三分之一,这公购粮怕是……悬。   宋子杰眉头一挑,“怎么啦?没交?张根发同志,你们周家庄一直都是先进大队,现在全国都是粮食高产,你们可不能落后啊。”   前阵子张根发汇报说高产的事儿,三千八百来斤,他们原本要去视察的,但是后来县委召开会议一起去参观高产田,人家都五千斤打底,这边三千斤就不够看的,所以一直没轮上。   张根发哭丧着脸,“宋乡长同志,我、我苦啊,俺们村的试验田高产得很,这不……前几天突然下了一场大雨,给……给浇了……”   宋子杰道:“麦收时候下雨各村也都有挨浇的。这可不是借口啊,怎么,你们村公粮有困难,不想交?”   他虽然声音还是那么平和,并没有责难,可张根发却心里发慌,总觉得宋子杰这是怀疑自己。想着之前打探来的消息,那个孙家官庄的书记员就是走了宋子杰的关系,才能调来粮管所干那么肥的一个工作。现在他这样问自己,怕是以后都想撇开自己了吧。   不行!   张根发下意识笑道:“没、没困难,怎么可能不交公粮。交公粮是农民光荣的义务,咱们村这两天就在交公粮呢。”   宋子杰点点头,“这个觉悟一定要有。”   张根发又赶紧汇报一通,把自己的辛苦艰辛以及天灾带来的磨难、生产队长们心不齐给他的工作带来的困难等以夸张的语气渲染出来,到最后竟然是涕泪交加。   宋子杰看他那样伤心欲绝的,摸了摸也没舍得把自己的手巾给他使,拍拍他的肩膀,“张根发同志,不要哭啦,咱们是先进革命人,一定要时刻用毛/泽东思想来武装自己,把自己武装到牙齿。打铁还需自身硬,你硬了对方就软,让他有牙啃不动,那你的工作就会轻松许多。”   张根发连声说是是是,见好就收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在毛/主席的伟大领导下,在相书记和宋乡长的带领下,我张根发就算是死在革命道路上,一个不乐意都没有的。前些天响应县里司令部、乡里指挥部的号召,除四害,我们大队取得了很大的成果,张根发特来向乡长汇报。”   宋子杰笑了笑,却没有以前开会除四害的时候那么激动,不过还是象征性的表扬两句,问了问。   张根发立刻表示在自己一马当先的情况下,周家庄大队取得了除四害丰硕的战斗成果,老奸儿一千二百五十六只,耗子三百九十三只!   他说这些的时候宋子杰并没有多大感觉,报纸上各地除四害战斗成果都非常巨大,有些地方麻雀用大车送,一车一车的,周家庄已经落后了,在县里也排不上名次。当然宋乡长也听书记说了,那些战斗成果特别多的乡镇,其实早就得到消息提前准备的,时间充裕自然遥遥领先。   也因此,双沟乡政府并没有大规模举行晒除四害战斗成果。   因为不突出啊。   张根发拿出自己杀手锏,告诉宋乡长自己带来了两大筲蚊子苍蝇,“乡长,俺们周家庄不但把自己村里的苍蝇蚊子拿光,四外村的都一起消灭,消灭病菌,大家都不得病。”   宋子杰惊讶地看着他,“是真的?有没有带来,给我瞧瞧。”   张根发立刻让张金焕把筲拎过来。   那俩筲上面盖着盖子,别人不知道装的什么。   张金焕在外面等的也着急,听见他爹叫赶紧拎过去。   宋子杰看着那两大水筲黑乎乎的东西,虽然还能看出形状,也没有腐烂,但是他总怀疑臭烘烘的不由得一阵恶心。   “乡长同志,咱们这战斗果实,能拿到县里评先进不?”张根发满怀期待。   宋子杰笑道:“当然能!除四害是我党和全民长期斗争的事业,毛/主席说要用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来消灭老鼠、麻雀、苍蝇和蚊子,这是一项长期斗争,要和抗日战争一样,从不松懈。”   张根发松了口气,他还寻思除四害热乎劲过去,会被粮食高产取代呢,看来还是有用的。   自从土改过去以后,他很久没舒坦过。   宋子杰亲自去柜子里拿了一个除四害的奖品——搪瓷缸给他,“这个给你们大队的光荣。”   张根发忙不迭地道谢,见那缸子上印着鲜红的除四害标语和“除四害英雄”字样,顿时激动得双手发抖,恭敬地捧过去,然后翘首企盼等待其他奖励。   谁知道宋子杰就此打住,“张根发同志,除四害任重道远不能松懈,这是持久战,回去要继续发动队员们,再接再厉。”   张根法:就一个茶缸子?我花了八块钱买的蚊子呢!亏大了!   ……   “我们跟着宋乡长走,您说怎么打就怎么打。”压下心头的苦涩,还是得迅速进入状态。   宋子杰:“除四害已经不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我们有更艰巨的任务摆在眼前。”   张根发虽然不懂,却不明觉厉,立刻一脸严肃而又崇拜地望着宋乡长,等待科普和任命。   宋乡长很满意他的忠诚和恭敬,“现在全国上下,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运动。”   运动?   张根发两眼跟五百瓦的灯泡一样闪亮,他最喜欢运动啊!   一天不运动他就浑身不得劲。   “宋乡长,啥运动?”   “**公社运动!”宋乡长一拳头擂在桌子上,“八大提出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咱们地方乡镇自然要积极响应。不但要在农村搞高产农业,还要搞机械化工业,副业、学校,统统搞起来。”   张根发知识水平不行,宋乡长一下子说那么多记不住,尤其是那句听起来很有派头的话叫什么“多快更省”?当然,在农村搞工业商业学校,他没有意见,这样好啊,说明他又有很多事儿要做。   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宋乡长,您给我好好讲讲,我好回去宣传。”   宋乡长见看了他一眼,反正自己也要练习开会稿子,就拿他练手,“这**公社可比高级社更大,不只是那么四个生产队,可能要有几千个上万个生产队。”   “哇!”张根发两眼贼亮,一脸的向往和憧憬,要是自己做那个**公社的大队长,那该多好啊。   “**顾名思义,就是要共产,不能搞私有,要反对私有化,一切共有为主。生产、吃饭、学习、休息,统统要公有。”   张根发理解不了这么高深的问题,如何统统公有?   宋乡长解释道:“干活一起,吃饭一起,学习一起,休息一起,这么简单不明白?”   张根发摇头,“现在生产队一起一起干活,一起下工,一起开会了。”   宋乡长微微一笑,摇头道:“那远远不够滴,所谓**,那就是所有人在一起吃饭,家家户户都开伙那叫什么**?当然要全队甚至全公社一起吃啊。就说一起生产,现在还有自留地,干自己的有劲头干集体的没劲头,要打击这种私有化,自留地就要交公。这样全员才能真真正正的一起生产!”   张根发不由得一哆嗦,自留地全部充公?那不是要了一些人的命根子?他们得跟自己拼命吧?   宋子杰看他脸色都变了,笑道:“怎么,工作任务艰巨,害怕啦?”   张根发摇头,一副要当马前卒的架势,“乡长同志,我不怕!毛/主席说过要排除万难不怕牺牲,争取胜利!这土地本来就是政府分给我们的,再交回政府,没毛病!”   当初打土豪分田地,让泥腿子有了地,55年开始又把地集中起来,泥腿子们不是也得乖乖的?   现在没收自留地,也是应该的!   张根发感觉浑身又燃烧熊熊火焰,这是党和组织对他的信任,他一定要好好表现。   宋子杰道:“不只是一起吃饭一起干活,还要一起学习,全村都要再办扫盲班,让女人男人都去扫盲。各大队还要开办小学,让孩子们都上学,不论男女都要读书识字。”   张根发激动道:“还是党的恩情大,可恨我张根发生得早,小时候没有这样的好政策,要不我也早就上学读书,现在也不至于没文化。”   宋子杰拍拍他肩膀,“张根发同志不着急,你也可以继续上扫盲班。”   张根发:要是老师长得标致那得去,他笑着问:“乡长同志,副业是什么意思?”   宋子杰微微一笑,对着墙上那幅毛/主席挂像敬礼,大声道:“社员们一起养猪一起种菜一起经营副业做手工活,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   张根发又是一哆嗦,激动归激动,他和宋子杰还不一样。宋子杰是城里分派下来的干部,并不是从农民中来,自然也不会真正了解农村的情况。   自留地收上去,老百姓一起吃饭,老百姓一起养猪,一起做木匠、做豆腐?   就连张根发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但是,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虽然他觉得有点奇怪却也不会怀疑,只要上级吩咐的,他就一定会执行,因为这是他权力和职务的力量之源。   就这么又交谈了一会儿,张根发已经恨不得敲锣打鼓去大队里宣传一通,都抖威风。   还是张金焕略微冷静一些,及时地提醒他,“宋乡长,俺们村那些队长都脾气大,俺爹虽然有能能力,为人挺和善不和他们来硬的,他们就欺负俺爹。要是直接回去下达命令,只怕他们要跳脚阻挠咱们工作。”   宋子杰略一沉吟,“最近这些天,各大队抓紧时间交公购粮,及时夏耕夏种。等县委最终文件下达以后,各大队的生产队长要轮流来镇上开会,学习县委文件。他们明白了党的政策,自然会执行的。”   张根发连连拍手,强行拍马,“宋乡长一心为公一心为民,我们又佩服又感动。”   又聊了一会儿。   镇上的技术员敲门进来,递给宋子杰一份文件,“乡长,县里送来加急文件,从今年开始要把玉米纳入秋粮计划,扩大玉米种植面积。”   宋子杰看完文件以后,少不得又和张根发说几句让他回去组织村里种玉米的事情。然后就让书记员发通知给各大队,要各村的大队长明天就带着生产队长来乡里开会,他要赶紧传达种玉米的任务,免得有些村已经开始夏种把地都种完了。   于是张根发就带着儿子和一大堆麻烦回到村里。   听宋子杰声情并茂演讲的时候,他打了鸡血一样激动,恨不得大干一场,回到村里看到让人头大的三队四队,他一下子就清醒起来。   交公粮!   没收自留地!   一起吃饭!   种玉米!   他感觉哪一样都不是那么好完成的,顿时觉得一座无形的大山兜头就砸下来,给自己砸的几乎站不住。   “老大,你说咱怎么办?”   张金焕阴狠道:“爹,有什么好怕的,这是上头的命令咱们必须执行,谁敢不执行抓起来给他打成妄图破坏社会主义生产的反革命!”   他知道他爹怕什么,本来这都不是事儿,回来传达命令就行,说种什么就种什么,说怎么吃饭就怎么吃。之所以为难,还不是周诚志那个老混蛋总是刁难人?   张根发又高兴起来,“就这么办。”   张金焕又道:“爹你先什么都不要透露,我去跟几个队长说开会的事儿,你去跟他们说凑公粮。”   公粮是必须要交的,到处都是高产,他们要是不交岂不是拖后腿?拖了后腿,岂不是打自己脸,说他爹大队长没当好?万一被撤职怎么办?   ……   周明愈和莫茹去借了地排车,他拉着莫茹,走到后面跟周培基说一声,让他回去的时候顺便给张翠花捎个信儿。   之所以不自己说,当然是怕张翠花拿笤帚抽他不肯让莫茹去,毕竟一个孕妇去扒石头谁也担心出意外。   他决定还是先斩后奏,只要把石头拉回来又不出事,那就没问题。   趁着现在天还亮,两人一路去了望仙镇的宋家庄,一共十里路,走了不到一小时。   当地都是平原并无危险野兽,加上这个时代也没有土匪、劫路之类的坏人,走夜路除了小心失足掉沟里和大家夸张的鬼打墙,根本没有什么危险的。   周明愈力气大原本就比别人走得快,虽然拉着车也很轻松,如果不是怕颠簸了莫茹他可以更快。   两人大晚上出来拉石头,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白天用空间太打眼,晚上才好办事呢。   宋家庄那片采石场规模不大,原本是一片荒地,后来发现有大量石头,经过炸药开采以后就成了一个采石场。几年以后便遭到废弃,只有附近百姓偶尔来扒点回去筑地基。   小夫妻俩到采石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看弯月的角度,周明愈估计得八点多。   莫茹从空间里拿了一些树枝子出来,周明愈拢一堆枯草,生火照明、吃饭。她已经把新买的砂锅、俩盆、刀放在空间里,另外还备了碗筷等餐具。至于吃的也不缺,有热乎乎的烤麦粒、秫秫面窝窝头、煮地瓜、小米粥、几样蔬菜。   两人晚饭吃了烤地瓜和小米粥,举着火把溜达勘察一会儿,回来躺在草席上休息。   天空明净得如同水洗过,幽蓝阔远,弯月西挂,繁星点点,耳边草虫低鸣,有蛙声和蝉鸣传来,让夜显得更加静谧。   周明愈侧身把胳膊伸过去给她当枕头,另一只大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腹部,这个时间宝宝很活跃,会动来动去找存在感。   而周明愈热衷于和它玩对暗号接头游戏,它鼓起小拳头他就揉揉摸摸,跟它交流,“不要太用力啊,妈妈会疼的。”如果下一次它更用力顶个脚丫子,他就会轻轻地拍它,“小坏蛋,不听话!”要是它力道小一些,他就会夸它,“真是个乖娃娃。”   莫茹躺在他臂弯里,听他玩得不亦乐乎就咯咯笑,晚上总是有这样一段傻傻的游戏,他也不嫌腻歪。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宝宝也很乐意玩这个游戏,每到这个时候就格外活跃,要是爸爸不和它玩就会拱来拱去找存在感。   差不多半小时,他们动作慢下来,它也越来越安静直到没有动静,估计睡着了。   周明愈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终于哄睡了。”   莫茹不解,什么哄睡?宝宝都没出生哄什么……   下一秒眼前一暗,温热的唇覆上来开始吮吻着她的唇瓣。   他的吻缠/绵有力,急切而又温柔地纠/缠她。   非常时期,他也只能亲亲摸摸以解相思,还得先把小东西哄睡,要不它就踢来踢去!   虽然有办法解决,可他还是憋得冒火,总得不到痛快纾解而越发眼馋、心痒、饥渴,那吻就一改从前的温柔舒缓变得**滚烫。   莫茹被他吻得浑身发热发软,也情不自禁地回应他。   ……   良久周明愈强行撤离了自己的唇,声音暗哑道:“这里时间是不是特别慢。”   莫茹双眼迷蒙,脑子转得很慢,怎么会慢?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吗?   他心里道:一定是格外慢,最好快一点一眨眼小娃娃就生出来,不再霸占他媳妇儿!   想着自己专属的俩小白兔,过俩月就要成为小娃娃的专属,他有点郁闷,决定趁现在自己要多霸占一下。   ……   ……   等心跳平复,周明愈起来把火堆生得更旺,照得周围亮堂堂的,举着火把去采石坑里勘察一下。   确认没有危险,他走上来,举着火把扶着莫茹过去。   莫茹看这片采石坑里被炸/药炸得都是坑坑洼洼的地方,地上已经没有可以收的石头,所以她手摸着石壁寻找松动点。   当初炸/药炸石头的时候,石壁上肯定有碎裂之处,因为没有被挖开,所以外面看不出来。   摸了一会儿,莫茹欢呼一声,“找到了。”她意念一动,就将一块大石头收进去,大石头一消失,周围松动的石头也被她收进去。   周明愈一直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生怕她收石头的时候会导致别的石头滑落砸着她。   一切顺利。   周明愈将火把绑在车辕上拉着媳妇回家,难得地给她哼小曲,居然是《猪八戒背媳妇》,惹得莫茹直笑,也配合着打拍子。   这世道虽然穷,却出奇得太平,两人说说笑笑的一点都不寂寞。   快到宅基地的时候,周明愈看到不远处有个黑影便立刻把车停下。   莫茹顿时一紧张,“小五哥,怎么啦?”   周明愈低声,“有人。”   莫茹一听赶紧变出几块石头,那车顿时被压得一沉,那人影也走过来,竟然是周老汉儿。   “爹,这么晚了,你干啥呢?”周明愈赶紧招呼。   周老汉儿见他们回来松了口气,悬了这半天的心也放下,想着孩子大了以后总归要自己过日子,再荒唐的决定也得他们自己挨,所以去扒石头就扒石头,他也不说什么。   现在回来就好。   他让莫茹躲远点,他和儿子卸石头。   周明愈怎么可能同意。   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我媳妇咻咻咻咻变戏法一样就可以,爷你在这里纯粹裹乱,添了多少活儿呢。   所以他一边感激着老爷子,一边请他先家去,“爷,这点石头我来弄,你可别抻着腰。”   他不容拒绝地把周老汉儿给送到宅基地外面让他赶紧家去,“爷你家去吧,我还得去拉两趟呢。”   周老汉儿瞅着儿子和媳妇,压下所有的疑惑,就和老婆子一样不说不问当不知道,果然背着手摸黑儿走了。   等他一走,莫茹就开始大展拳脚。   第二天周培基拎着工具过来,两眼发直,下巴差点砸地上。   他们家的黄大仙太厉害! ☆、第34章 斗智、抢种!   “周明愈,你们昨晚没睡觉吗?去拉了几趟石头?”   正在清理地基的周明愈抬头,神采奕奕,没有一点通宵未睡的疲惫。   他笑道:“三趟儿吧。”   周培基:我不信!   周明愈道:“晚上安静,走路快,一个多小时就能赶回来。”   周培基:你不要装车的吗?这么大一块石头,怎么弄上车的?   那边周明愈弄完了地基,开始去一旁搬石头,把那些形状合适的石头,按照需要的角度放进地基沟内。   周培基看他搬着那么大一块石头却也没露出吃力的样子,不禁有些羡慕,好吧,你都是搬上车的,力气大就是了不起。   要是周培基不在跟前,莫茹就可以把那些石头一块块放过去,根本不需要周明愈出这样的大力气。   不过周明愈露了这么一手,也打消了周培基的疑虑,只觉得周明愈真是力气大精力好,一晚上不睡觉还能搬石头。   他略有些酸地道:“周明愈,你力气还真挺大的。”   周明愈笑了笑,“男人嘛,没有把子力气怎么行呢。”   说完看周培基有点咬牙切齿的,细胳膊细腿儿跟大姑娘一样,他赶紧道:“你们吃技术饭的不一样。”   周培基:不想和你说话,必须给你家凳子上埋个钉子!   莫茹从菜园拿虫子摘菜回来,听见他们对话对周培基笑道:“等你娶了媳妇盖房子,墙基的石头我和小五哥给你包了啊。”   周培基:笑话我没媳妇么?   莫茹看他表情有点拧巴,还纳闷呢,就笑了笑去跟周明愈说话。   “咱们几家的菜园里没有虫子拿了,我能不能去棉花地里?娘说棉花地里虫子可多了,每天拿都拿不净,今年怕是又没什么收成。”   周明愈却不想她受累,“还是等生了再说吧,我听队长大爷说多买几瓶666去打呢。”   莫茹笑道:“菜园不用天天拿虫子了,我早起来去棉花地拿个半小时,不会累的。”没有虫子,怎么让家里鸡天天下蛋啊,那可是她和宝宝的营养来源呢。   周明愈知道她一旦坚持也很拧巴,就道:“那我跟娘说,让她帮你安排一下。”   莫茹开心得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小五哥出马,一个顶俩。”   那边周培基看到,酸得掉牙,“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傻点儿好?”   莫茹朝他笑笑,“你觉得傻点儿好,那你娶个傻媳妇就行咯。”   周培基低头嗤啦嗤啦锯木头,不想理睬他们俩。   莫茹得了周明愈的允许,就去地里找张翠花,这几天他们男人忙着耕地女人忙着准备地瓜秧子,棉花地里人不多。   张翠花听说她要去拿虫子,就告诉她去西北坡那一片,那里三亩棉花虫子格外多,又让她注意安全,累了就家去。   莫茹答应着就挎着筐子走了,出门就带筐子和一把破镰刀是她的习惯,用来做掩护的。   这几天棉花不打药,她去拿虫子刚好可以喂鸡。   说起这么多农作物,棉花绝对是生产队最不想种的。清明时节种棉花,地要深耕细耙,平整得不能有大坷垃,还得多施农家基肥。这还不算,那时候雨水少,基本都要挑水种地,好不容易种下去,还不一定都出苗。而从一出土开始,就有虫子总想加害,直接把苗啃断,那就白费。春天里风沙还大,万一大风把苗摧了,那也完蛋。   好不容易熬大一点,要见天锄地,大一点还得拿杈子、打顶心,各种忙活,一直忙活七八个月不得闲。   反正从它出苗到开始坐桃儿,锄地次数不会低于五次。   这些也就是劳累而已,多干点也没啥,最让人郁闷的是,出了力也不一定能收棉花。   因为还有各种妖艳贱货们!   在这些农作物里面,棉花是虫子最爱欺负也最好欺负的。   从种子的时候就开始欺负,出苗干脆啃断,大一点啃花,结棉桃了啃棉桃儿……虫子多的时候,那花蕾和棉桃掉一地,总共一棵能有多少棉桃?都被啃掉了那收成自然不会好。   再会种地的老农们对它们也无可奈何。   这时候农药还不普及,主要种类是滴滴涕和666,都是粉末状,一块钱两斤,也是定额供应,一个每年生产队最多买五斤。这种农药不溶于水,没有办法兑水喷洒,只能直接用撒药粉。直接撒药太奢侈,所以队里基本都是用来拌种子或者熏虫子。   其实这两种都是剧毒高残留农药,能够长久残留在土地里,对生态和自然的破坏非常厉害,且严重致癌,只是这时候都还不知道。   棉花没有农药可用,可想而知其成长之艰难,尤其好不容易等棉桃长成的时候,那虫子躲在棉桃里,农药熏不到它人拿不着它,用针戳棉桃也烂了,除非把棉桃揪下来。   实在太猖狂!   后来周诚志发现太阳没出来的时候,那虫子会爬出来喝露水,就组织妇女一早去拿虫子,并把这个发现宣传给其他生产队,棉花的产量才好一些,却也不能根治。   在发现这个之前,一亩地能有十几斤皮棉算不错的,现在能有三四十斤,简直是白浪费那么多人力和土地。   但是为了任务,也不得不如此,交棉花任务虽然有钱,可产量低价格低,是绝对的赔钱货。   莫茹去的时候,周诚志和周诚仁俩老头儿在棉花地头不知道嘀咕什么,看起来脸色不大好。   因为麦收那一场闹腾,如今二队的人总体乖的,有周诚义那些老头带着干活,加上吴美英、周明国等人监督,现在不需要队长盯着也能有效率。   莫茹跟两人问了好,就去棉花地里,她先假装低头伸手去拿虫子,其实两只手垂下去摸过的植株上虫子已经被她收进空间里——尤其那些躲在暗处别人看不见的害虫。   为了掩人耳目,她走得不快,但是不需要别人那样弯腰就很轻松,等离开地头一段距离,被植株挡住就不再顾忌什么。   反正地里就她一个人。   地头上周诚志看到,对周老汉儿道:“这媳妇儿现在挺能干啊。”几家菜园她管着,还能做饭,帮着明愈收拾宅基地。   周老汉儿有点得意,“你们家菜园是不是虫子少了?拿虫子厉害着呢。”   周诚志就走过去,把莫茹拿过虫子的棉花从里到外扒拉一下,果然没有虫子!   他有点不服气,又看看隔壁没拿过那一垄的,一打眼就看到好几个虫子。   周诚志:抓的真挺干净的!   他扭头对周老汉儿道:“这样得给她算工分。”   周老汉儿道:“还是等过俩月再说吧,她现在也不天天上工。”   这时候要的是天天上工,一起劳动,绝对不能包活儿干,更没有早点干完早点歇着这一说儿。   莫茹抓虫快,要是包给她只需要早上一会儿功夫,其他时间可以不来。这是最合理的,却是最不被允许的。因为这是搞私分、搞特殊化、个人主义,不符合共产的要求。   周诚志却道:“我不贪队里的便宜,但是也不能吃亏,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她一早上出来拿虫子先给六分。”   棉花地里拿虫子,那可是大事儿,尤其拿得这么干净,头一份儿!   虽然每个人的工分值都是队员们评估认可的,不过多半还是他说了算,因为他处事公允,队员们觉得他评比有些队员评的公道,他从来不公报私仇。   周诚仁也就没拒绝,当然是多多益善。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那一片高粱地去看看成熟度。   等莫茹一个来回到地头的时候,俩老头也恰好走回来,周诚仁就告诉她拿虫子给她记了五工分。   莫茹高兴得很,拿虫子既能给家里鸡加营养,又能挣工分,真是两全其美。   她甜甜一笑,“谢谢队长大爷。”   周诚志感觉有点眼花,不是说傻嘛,怎么笑起来这么灵气?   他又和周诚仁说话,“张根发说去镇上开会,我问他什么事儿,他打哈哈不说,我琢磨不是好事儿。送公粮那天,我约莫听几个队长拉呱说要有什么新政策下来呢。”   具体什么现在还说不好毕竟都是猜测,但是他凭着多年工作经验估摸不是好事。   周诚仁:“你不想去?”   周诚志:“我要是去了,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不去还能装聋作哑两天,我一早就打发明青去望仙镇他姥娘家探探口风。”   望仙镇是粮食放卫星高产户,大红人,消息肯定比他们灵通。   周诚仁开始吧嗒空烟袋锅子,动脑子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吧嗒,虽然没有烟却不耽误转脑子,“要不你就说忙走不开?”   莫茹听见,感慨都是实在人,上学绝对不逃课,逃课理由还不好想?她指了指周诚志后面,“那里有个坑,队长大爷要小心。”   周诚志两眼一亮,对周诚仁道:“对,我假装扭了腰。”崴脚不管用,轻伤不下火线,还得去开会,而扭腰厉害不能走路只能卧炕。   不等周诚仁说再合计合计,他就往后一歪,啊了一声掉下去。   周诚仁:……   莫茹:……她咬住唇探头看了看,那坑不深,就是队长你太实在了,你做做样子就行怎么还真掉下去?   她就是给提个借口嘛。   那边周诚仁已经开始大喊来人,自己又下去扶周诚志。   周诚志还得拉着他的手,“没扭着,你使使劲拧我一把,把腰拧青了才像样。”   周诚仁有点下不去手,周诚志就催他,“快点啊。”   周诚仁就叼着烟袋锅子,“那你别怕疼啊。”然后手上一用力。   “嗷——”周诚志疼得脸色都变了,吓得莫茹想起那只被周老汉儿扽死的野兔来。   很快就有附近干农活的人跑过来,“咋回事,咋回事?”   周诚仁让人去卸门板来把队长抬回去。   很快周明愈得了信和几个哥哥扛着一扇门板一路小跑过来。   周诚志闭着眼耷拉着头,一副不敢动弹的模样,“哎呀,完蛋了,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   莫茹实在憋不住想笑,赶紧用力拧一下自己的脸蛋,疼得嘶啦一声。   周诚仁和周明愈把队长翻到门板上,让周明维和明国俩赶紧把队长送家去,“慢着点儿啊,别颠着骨头。”他又对周明光道:“快去邱家庄请跌打老邱来。”   做戏做全套,一样不能少。   等人都走了周明愈去找莫茹,却见她脸青了一块,立刻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看看,“脸怎么回事,谁打的?”他下意识就寻思是不是又有人欺负傻子呢,一股火儿就窜起来。   莫茹赶紧安抚他,“没人打,是我自己。我怕笑出声来,捏了一下,紫了?”   周明愈:……不会真是个傻媳妇吧。   莫茹把事情跟周明愈说一下,他憋不住笑,揉搓一下她的头,调侃道:“莫军师出的好主意。”   莫茹得意地笑了笑,“那是,当年为了逃毛概邓论那些课,我们可没少动脑筋。”   周明愈:“那时候跟岳秀峰逃课逃得挺开心吧。”   莫茹望天,岳秀峰是谁?   她挽着周明愈的胳膊,讨好道:“小五哥,我拿了好多虫子呢,咱们回去吧。”   周明愈揽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回去。   别的队员快的一早上走一来回,慢的只能走到对面地头,她们拿过的棉花上依然藏匿了不少害虫,她却能一次收光比农药好使。   只要她拿过的棉花植株,起码有三天好日子过。   回到宅基地周培基不在,周围也没人,她赶紧过去帮着周明愈把那些石头摆进地基的沟里。   先放进去,然后按照周明愈的要求再摆弄一下,空隙里就填上碎石头。   这时候村里没有人家能买水泥盖房子,砖瓦也极少,都是用黄泥抹墙、土坯垒墙,他们也只能暂时对付一下。按照周明愈的说法,把地基打好,房柱立好,哪怕是黄土墙也不容易坍塌。   休息的时候周明愈道:“大爷又给咱联系一些外村的换木头。”   刚砍下来的树是新鲜潮湿的,不管是盖房子还是做家具都不能直接用,会变形的,一般都要阴干至少半年以上。他就想办法拿新鲜的去和别人家半年以上的木头换,不急用的人家都乐意帮忙。一样的树种一样的粗细长度,都没有虫蛀就可以。   那些人家一年半载的也要用,那时候木头也就风干的差不多了。   他们已经把本村能换的都换了,现在联系外村,再换一批就足够用的。   两人已经把地基排好,下一步准备房柱、柱础,先把三间正房的架子打起来,然后再磊墙、覆顶。   周培基听了他们商量的十分惊奇,跑过来道:“你们会不会盖房子?”   谁家盖房子不是起了地基,然后赶紧垒墙,等墙壁垒好再上房梁,排檩子,覆盖屋顶?   当地人盖房子没有需要房柱的,更没有靠着柱子就把屋给立起来的,周培基虽然跟着爷爷也算见识过,却还是不理解。   再说了当地这么冷,全用木柱子分割空间根本不现实,你那是傻!冻死你!   “除非你把柱子都砌进墙里去。”他道。   周明愈道:“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既能把木头都用上,而且更加坚固,泥墙塌了屋不倒,“我看有十几根很高的木材当房柱足够的,到时候就可以直接在上面搭建阁楼。”   “阁楼?”周培基一脸惊讶,“你要做阁楼?”   周明愈点头,“不行吗?”   “为什么啊?”也没见谁家还做个阁楼,还不如挖个地窖呢。   “我媳妇儿喜欢啊。”   周培基:……   莫茹就给周明愈眨眼,让他忽悠周培基画施工图,到时候就把这新式儿屋子的设计推给周培基。   周培基根本不会画盖房子的施工图,但是又不服软不承认自己不行,硬着头皮画。   反正忽悠二愣子和傻子,难道自己还不如他们?   就这样周明愈和莫茹俩提要求,周培基给画,周明愈就把自己的施工图过了明路。   画完以后周培基还云里雾里的,他怎么就画出来了?   这是他画的吗?   他原来真的是个天才啊!   爷爷奶奶说的一点都不假,自己就是个天才,爹娘还总不信他能做木匠!   他看了一会儿,对两人道:“有个问题,你们没有油漆。”   这时候当然有油漆,不过都在大城市,镇上是没有的,就算去县里也不一定买得到。   更何况他们也没有票!   过去乡下木匠都有土漆,其实就是大漆、生漆,直接从漆树上割下来的。不过现在什么都统购统销,加上现在把地主打倒,也没人家需要做讲究的家具,自然也没有人去弄那些土漆。   没有油漆,木头经不住日晒雨淋。   周明愈道:“房柱都埋在墙里,隔绝空气,问题也不是很大。”至于房梁之类的,乡下盖屋子也没人用油漆刷过,这么多年也就这样。   更何况他们家还有专业捕虫能手呢,谁人能敌?   晚上下工周明愈和几个哥哥一起拉着地排车,又去外村换了一批木头回来。   卸完车各自回家吃饭。   正吃饭呢,周诚志的孙子解放儿跑过来,气喘吁吁的,“二爷爷,俺爷爷说吃了饭赶紧去秧地瓜,全队男女老的都去。”   没等说完他就跑了,然后去下一家喊。   周诚仁赶紧把稀饭喝完,也顾不得抽烟起来就往外走,他寻思肯定是周明青去望仙镇打听着什么消息了,要不周诚志不能这样。   张翠花也催家里人,“都快点,红鲤子你也去。”   这种张根发做派可不是队长的风格,肯定是有大事件!   莫茹给了泥蛋儿和菊花几个烧过的知了龟,让他们哄着弟弟妹妹,她也跟着去看看。   到了地里天还没黑呢,她周诚志也在——躺在一张破木板床上,正指挥呢,“趁着地湿不用浇水,都给我赶紧秧地瓜。我丑话说头里,你们秧的多,今年秋天分的就多。秧少了就等着饿肚子吧。”   现在他哪里还用说这种话,只要说秧地瓜,大家伙儿就赶紧秧地瓜,绝对没有异议的。就算陈建设那三户人喜欢耍心眼的,现在被其他队员监督得妥妥的,谁也不敢掉队。   除了不到十岁的孩子,全队能干活儿的都来了。   他看没有人有反对,就道:“今晚上干到半夜,男人都十分工,女人七分,半大孩子和老人都四分半。”   有高工分拿,大家欢呼一声都赶紧去忙活。   秧地瓜得先打垄,然后把地瓜秧一棵棵插进去,顺便用手怼一个窝窝出来,然后浇水,等水渗下去就开始包起来。   如果不需要浇水的话,速度比浇水快好几倍,因为浇水需要挑水、浇堆、等渗透、包堆的要求也高。   现在直接插进去,将湿润的泥土包起来即可。   这种活不是非要男人来,灵巧的女人动作更快,老人孩子也能帮忙。   地瓜秧是张翠花带着女人们早就剪下来备着的,已经放在专门的混合土壤里培育出须根,现在直接扦插,成活率极高。   之后二十来天就开始结地瓜,麦茬地瓜不需要施底肥,产量也不低,是生产队必种农作物。   既是队员们的主要口粮,也是牲口和猪的主要饲料。   单蝶琴和陈建设几个在一组秧地瓜,她听周古忠在纳闷为什么大晚上秧地瓜。   “咱们比别的队干活都快,有些人麦子还没收完呢,咱们地都耕了大半,用得着这么急?”   单蝶琴得意道:“这个我知道一点。”   几个人都纷纷问她怎么回事。   单蝶琴瞅瞅不远处的吴美英,压低声音道:“我听队长嘀咕咱们这里以后要种棒子,除了棉花不许留大秋地。”   所谓大秋地就是秋天收完庄稼留着不种,来年春天再种,比如高粱、春谷子、春地瓜、种棉花等。   “棒子?那玩意儿产量和麦子差不多,家家户户分那么百十斤,那不得饿死人?”   “就是啊,这是不让种高粱了还是不让秧麦茬地瓜?”   “那可不行,棒子那点收成可吃不饱。”   几个人就开始嘀咕,手上动作难免慢下来,陈建设直接蹲在那里开始歇起来。   那边吴美英一直监视他们呢,看他们干活开始磨洋工就道:“拉呱别忘了手上干活,都什么时候了还偷懒!”队长让加夜班肯定是有十万火急的必须得加。   她就见不到这几个人扎堆,说闲话就不干活,对得起工分?   单蝶琴撇撇嘴,队里就你嗓门最大最能咧咧,还好意思说别人呢,她不想和吴美英正面冲突,瞥眼看见莫茹,就拿来当出气筒转换话题,“傻子怎么也来,是来混工分的吧。”   莫茹没有蹲着秧地瓜,她跟着周明愈给家里人递地瓜秧,见筐子里快没了就赶紧过来拿。   没想到却被单蝶琴拿来当出气筒。   她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莫茹不和她客气,拿着一把地瓜秧随手甩了一下,上面的水就甩在单蝶琴身上和脸上。   单蝶琴尖叫一声,跳起来就要去挠莫茹,却被吴美英拦着。   “你都叫人家傻子了,还和傻子较劲,你是不是傻?”   单蝶琴气道:“我刚洗的头发。”   吴美英嗤了一声,“那还是人家刚娶的媳妇呢。”   单蝶琴气得说不出话来,一个傻子能和自己比?她又怕惹了周明愈过来倒霉,扭头恨恨地秧地瓜。   吴美英喊道:“我说那个谁,你可别公报私仇啊,这地瓜是给队里秧的,你要是给秧死了从你口粮里扣。”   单蝶琴:……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大队长还是生产队长!你个多管闲事的丑女人!   张根发得了消息带了人冲过来,他直跳脚,大喊道:“谁让你们秧地瓜的?上面有文件规定要全种棒子!”他气得冲过去就开始拔刚栽进去的地瓜秧子。   “谁敢糟蹋粮食,给我打出去!” ☆、第35章 共产   喊话的是周诚志,他依然躺在那张破木板床上,一副重伤不下火线的敬业架势。   “周诚志,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根发气得头发都要秃光了,脑门在火光里一闪一闪的。   这个老犟驴居然让二队大晚上秧地瓜,简直是岂有此理!他今天就要开会让四个生产队都种玉米呢,这是上头的规定,这一次他一定要抢在头里。   上头说种四百亩他就要种八百亩,一定要比别人更多更好,到时候秋天才能多交玉米公粮,评先进。   结果二队又给他整幺蛾子出来,这简直是恶意阻拦他带领全村百姓“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他如今已经将这句话深深地印在脑子里,挂在嘴边,觉得特别有文化。   “张根发,地瓜都秧进去,你给拔/出来,俺们得问问你什么意思?”周诚志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   那边周诚仁看他又要和张根发吵吵起来,赶紧上前隔开两人,给周诚志摆摆手。   周诚志读懂他的意思:既然咱们装病那就装到底,不要和他硬碰硬,看他到底整什么幺蛾子就是。   周诚仁道:“大队长咱们可不是和你对着干,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呢。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雨,地里湿乎乎的,要是不赶紧秧地瓜,回头又干起来那不得挑水?挑水多累?五天干不了一天的。你看队长,去送公粮那天扭了腰,又一脚踏空掉沟里扭得更厉害。跌打老邱来看过腰都错环了,就这么着还带着我们来秧地瓜,你说你也忍心来跟他吵吵,叫人听听这不是欺负人嘛。”   张根发伸了伸脖子,明明是周诚志欺负人,怎么还成自己欺负人了?   周诚志为了配合,就扶着腰,一个劲地哼哼,“哎呀,老邱这膏药怎么不带劲了,是不是不舍的给我糊?”   张根发在三队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干部,来了二队就变成小学徒,说话一点不好使。   他知道不拿上级的文件下来是没有办法震慑这些犟驴的,哼了一声,“天一亮就去镇上开会,谁也不能落下。上级要传达种棒子的文件精神,地里都先停下,谁也不许种!”   周诚志道:“你就别唱戏了,上头让种棒子咱就种,谁还说不种了?我这样怎么开会,去丢人?”   日你娘的猴儿,都种棒子是想饿死俺们?   说全种的是个蠢蛋?上头领导不可能这样,肯定是张根发这个蠢货自己的主意。   张根发看向周诚仁:“要不老哥去替队长开会。”   周诚仁连连摆手,“不中用,我耳背不识字,话也不会说听也听不明白。”   张根发高声道:“那也得有个人去开会。”他知道没法把周诚志弄去,只得退而求其次。   周诚志就看了一圈,视线在周明愈身上停了停,虽然这孩子现在挺稳重,可年纪还是小才十七岁又没读两年书,去镇上开会不合适。   他道:“明国,天亮你跟着大队长去开会。”   周明国高兴地答应了。   张根发喊道:“都别瞎忙活,赶紧家去睡觉明日再来干活。赶紧把地都先耕好了,到时候一起种。”   二队收麦子快,耕地也抓紧,就这样也才耕了七十亩,一队就更少,三队四队还没开始呢。   所以他也不怕没地种玉米。   等张根发走了以后,周诚志不但不让停,反而让加快速度秧地瓜。还叮嘱饲养员这几天一定要好好喂牲口,喂点豆饼,天一亮就继续耕地。   一队队长周明贵看着二队大晚上秧地瓜也动了念头,可惜没号召起人来,都说太累明天秧地瓜是一样的。   结果二队的人秧地瓜大半夜才回去,今天一早几个扶犁的好把式下地耕地、起垄,其他人继续来秧地瓜,饭都在地里吃,看这样子倒像是割麦子要下大雷暴雨似的呢。   周明贵有点羡慕。   虽然张根发不许秧地瓜,可周诚志才不听他的,生产安排都归队长说了算,你大队长就好好去开会吧。除非上面正式文件下来,镇上技术干部下来指挥,否则他不会听的。   趁着文件还没下来,当然是尽快秧地瓜,能秧多少就秧多少!   见他们这样拼,周明贵走的时候也让兄弟带着全队秧地瓜,跟二队看齐。   三队四队那些人才把麦子都收回去打完场,麦子摊在场里晒着等着张根发从乡里回来再决定。   地当然是还没耕的,所以根本谈不上秧地瓜。   他们队长不在家里,虽然一个个也去上工,不过磨洋工的占大多数。说耕地,那牲口的饲料被饲养员喂一半偷一半,牲口瘦骨嶙峋的没有力气,耕地都格外慢。   牲口慢,人就更有借口偷懒,一个个慢悠悠的也不着急。干不了一个小时就地歇歇,五天不顶二队一天的。   其实现在他们比春天那会儿过得好,因为收麦子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没少往家偷拿。   场里还剩下那些断然不能再偷了,因为张根发看过的,谁要是偷就拉他批/斗!   因为上面还没有说免掉公粮,更没有说救济粮,他得去争取,要是他们不听话,他就不管了。   所以,现在没人敢再去偷麦子。这会儿三四队都盼着来救济粮,好用工分领呢。   他们休息的时候就开始编排二队那些犟驴,张金乐喊道:“上头都说了要种棒子,他们大晚上不睡觉去秧地瓜,都让大队长给薅了,白秧了。”   “谁不听大队长的话,没有好果子吃!”赵喜东跟着喊。   其他小年轻都跟着吆喝,一时间三队地里热热闹闹的,二队的人听了就当他们犯神经,只管自己秧地瓜就是。   一连几天,二队一队忙着一边耕地一边秧地瓜。二队已经将耕好起完垄的地全都秧完地瓜,保证了秋天队员们的口粮,周诚志松了口气,他让男劳力们轮流耕地、做轻活儿休息,女儿们则继续去忙夏管。   镇上的会也开完了,红头文件正式下来,要求当地生产队加大玉米种植面积,并将玉米纳入公粮体系,与小麦并列两大公粮。夏收小麦,秋收玉米,每个生产队按照人头、地亩以及收成等情况来合理评定公粮数目。   只是镇上还没来技术员,而张根发听了也说不明白,文件来了周诚志就当看不懂,反正他也认识不了多少字。   就这样,二队和一队继续装聋作哑,耕地秧地瓜。   ……   对于周诚志拎得清重点一直保持冷静,周明愈和莫茹非常佩服,根本不需要他们提醒什么。估计张根发在村里造假,反而让一队和二队的人们更容易清醒。   莫茹每天早上去棉花地里拿虫子,也没落下几家的菜园,给管理得郁郁葱葱,硕果累累。   这会儿那吊方瓜长势喜人,一个个墨绿色的大头弯瓜让莫茹眉开眼笑。这东西长得快吃不完,她每天摘了存起来。四达达家不舍的给她鸡蛋就给她这种吃不完的吊方瓜,她也不嫌弃一并存起来。   秧完地瓜周明愈又轻松,继续回来收拾他的小屋。莫茹早上拿虫子,白天就给他帮忙——尤其周培基不在的时候。   现在宅基地的基础工作已经处理完毕。   此地地势本就比别处高,他们又垫土夯实,现在还把莫茹收来的那些大块平整的石头当地砖铺上,所以房基高,到时候需要三四层台阶,如此就不用担心汛期雨水倒灌问题。   很多人家的老屋子年岁太久,地势下沉,加上庭园地面越来越高,下大雨的时候很容易倒灌进屋子里,那就麻烦得很。   周明愈自然不允许新房有这样的隐患,可以没有砖瓦,但是基础设施都要弄好。   周明愈把西间地面上留了火道,有石头帮忙,火道安全又好用,导热快,再用黄泥把那些缝隙抹好,就跟盘炕一样。   堂屋和东间没有地面火道,因为东间要挖地窖的。   他还得跟张翠花要钱买一车脊瓦回来,大面积覆盖瓦片不现实,但是脊瓦还是要的,如果没有脊瓦,到时候屋顶全是麦草很容易烂掉漏雨。他算着差不多需要70-80片脊瓦,一片要4分左右,买个一百片顺便把家里也修修,那就要4块钱,需要130多个鸡蛋。   他盘算着晌饭后跟张翠花申请一下。   两人回家做晌饭的时候,外面吹吹打打的,像是有人结婚。   泥蛋儿从外面跑回来汇报,“娘娘,好多大官都来了,说开大会呢。”   莫茹一听就知道是种玉米的事儿。   吃过晌饭大队又四处吹哨子,要求家家户户都去开会,听乡干部指示。   莫茹就拉着周明愈去看看。   会场还是一队的场,前面一溜桌子,坐着几个干部。   当中那个穿着白短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是相书记,瘦瘦的,一双眼囧囧有神。左边是宋乡长,粗眉小眼,扫视间自有一股气势。   然后就是周家庄的大队书记李柏青、乡里书记员、技术员等。   李柏青虽然是大队书记,但他不是周家庄人,而是上头调来当书记的,根本管不住张根发。加上去年的整风运动他身体有些不好,现在常年休息,所以周家庄基本上是张根发这个大队长还代理大队书记的工作。   张根发虽然坐在末尾,却一副意气风发扬眉吐气的架势,那脑门亮的跟要烧起来一样。   “各位队长、社员们,大家热烈欢迎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坚定光荣的革命战士相书记、宋乡长来我大队指导工作,大家热烈欢迎!”   噼里啪啦的掌声,伴随着三队四队等人已经演练过的狂热的欢呼声。   相书记话不多,说了几句鼓舞的话就让给宋乡长。   宋子杰便说了一通**的大道理,什么共产、共劳、共食之类的概念,把下面那些没读过书的农民们弄得云里雾里的。   周诚志今天不躺在木床上了,而是改为拄着双棍儿,“瘫”在椅子上。   他敲敲周明国。   周明国却一紧张把之前说好要问的问题给忘了,主要是上一次开会的时候,他被宋乡长点过名有点胆怯。   那天因为周诚志没去开会,宋乡长特意问了他好几个关于二队的问题,他也不知道回答得对不对,总觉得宋乡长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他回来跟周诚志说肯定是张根发告黑状,周诚志几个老头儿却说不怕,那货什么时候不告状?   周明国一紧张脑门出汗,更说不出啥来。   他旁边的周明愈见了,就问道:“乡长同志,我们这里土地贫瘠,玉米产量不高,可不能全种玉米。”   宋乡长探着头看看下面,这声音清朗口齿清楚,说话也不粗俗,比其他人好多了。   他笑道:“土地贫瘠不怕,要多施肥嘛。人家那些亩产上万斤的,基肥一亩地使你们五倍的,以后还灌淤泥,下豆饼、豆渣、骨粉,各种肥料一起下去,那亩产可不就高了嘛,是吧,小同志!哈哈哈,不知者不怪嘛。”   周明愈:你会种地吗?   下面老头儿一听忍不住了,炸了锅一样开始嘀咕,俺们还不知道多施肥?就这么些人,一年积肥有数,能多到哪里去?还使五倍的?你有那么多?变戏法?还使豆饼豆渣,这都是俺们牲口的精饲料,只有干农活才吃。骨粉是什么?   “肃静,肃静!”张根发见他们叽叽喳喳让宋乡长尴尬,给自己丢面子,赶紧维持秩序。   宋乡长摆摆手,表示自己大度不介意,“当然,种多少这个是要考察过滴,有技术员蹲点考察,一定会切合你们情况滴。”   莫茹就扯扯周明愈,看看那个技术员。   周明愈会意,以后他们要想办法拉拢一下那个技术员,他虽然不是干部,但是他掌握数据。   接下来宋乡长讲的事让场上的人们一下子炸了锅。   因为他说,“咱们要共产共食,以后自留地要集体种,猪也要集体养,饭要集体吃,这样咱们才能多快好省……”   “什么?收回自留地?”   “没有自留地俺们吃什么?”   尤其是三队四队那些人,直接炸了锅,他们队里劳动不积极,各家各户就靠着那不到一亩地的自留地过日子呢。   要是收回去,他们今年就要挨饿!   “不让养猪?不养猪哪里有粪,不是说要多施肥吗?没有粪哪里来的肥?”   莫茹小声道:“不是说鼓励多养猪的吗?”她记得周明愈说那时候鼓励养猪,但是要求卖给集体生猪收购点,不允许自己杀猪的,怎么还不让养了呢?   周明愈道:“大政策是让养的,地方干部自己瞎理解呗。”这个宋乡长很显然对共产非常狂热,想要一步跨入**。   不过接下来大食堂,家家户户也没有余粮,拿什么养猪?只为野菜和青草猪有不长肉,一年喂不到八十斤,不足130斤收购点根本不收,那自然也就没人再养。   从莫茹和周明愈这俩未来人的视角看,现在这些人每走一步都是在往坑里跳,但是他们一个个非常狂热不容许有异议,不容许反对意见,谁要是反对就是走资派、地富反坏,就要被批/斗。   所以,没有人能力挽狂澜。   她根本没有想过要改变这个时代,真的没有那样的宏愿、也不敢有。因为这是一个不以知识和能力为标准的时代,大势所趋,知识分子和强出头最不安全,更何况她和周明愈都不擅长钻营搞运动。   她就求一家人在这样的时代也能平安、温饱,不会饿死,不会被斗。   “乡长同志,那自留地现在还有粮食,得等收了粮食才把地交给集体吧。”周明愈替那些吵吵嚷嚷却说不明白的农民问了一句。   宋乡长探着头又看了他一眼,道:“这位小同志,你还没有理解文件的精神,既然要共产,包括土地和劳动果实,粮食自然也要共产。”   我擦!莫茹惊呆了,这是要提前吃大锅饭?大办农村食堂?   她的冷汗唰的出来了,她现在囤的粮食还不够,原打算着秋粮下来继续囤呢。   周明愈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今天传达文件精神,要实行还是看队长的意思。怎么也得需要俩月呢。”   那时候高粱黄豆基本收完。   听说粮食也要共产,大家都慌了,呜呜啦啦的说什么的都有。   “肃静!”张根发大声喊着,“都吵吵什么呢,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跟领导示威吗?”   他一招手,治保主任张德发就领着好几个乡里的民兵冲过来,把土枪咔咔一掰,吓得场里的百姓们顿时噤若寒蝉。   张根发这个混蛋干别的不行,玩暴力批/斗那可是非常在行的。   他大有今天你们谁要是敢站出来反对宋乡长,老子就拿枪崩了你们的架势。   他得意地扫了扫周诚志和周诚仁那一堆,回头跟宋乡长笑着邀功。   相书记脸一沉,“张大队长,好威风啊,都是贫下中农都是拥护党的百姓,你这是干什么?”   ……   ……   宋乡长脸色一变立刻给张根发使眼色,张根发连连点头,“是,是,”他一摆手让张德发等人退下。   相书记对宋乡长道:“咱们任务艰巨,这边宣传完毕就要去将军庙,走吧。”   前几天他们召集大队长和队长在乡里开会,但是夏耕夏种的大忙时节,生产队长们开会不积极。所以相书记决定亲自下乡带队给各村宣传,传达上头的指示,务必把辖区的大队都走一遍,摸摸底。   干部们一走,民兵们也跟着走了。   张根发就被一群老百姓围住,吐槽他,“你是啥意思?俺们是地主份子?你还要崩了俺们?”   张根发忙挥手道:“大家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就是为了让大家安静一下嘛,不是真滴。”他得在书记乡长面前硬气一下,让他们相信自己是可以干好工作的,不需要怀疑自己的能力。   “那自留地收上去,粮食也上缴,是不是真的?”   张根发:“那自然是真的,这是上头的命令,又不是我瞎编糊弄你们的。我说你们不听,现在书记和乡长亲自来说,你们相信了吧。都赶紧去准备,等种子下来赶紧种棒子。”   各生产队没有玉米种子,都要上头下发,当然是要生产队出钱买的。   张根发走到周诚志跟前,笑道:“周队长,这下该好好种棒子了吧。”   周诚志没理他,反而大手一挥,“都赶紧去给我耕地、打垄,起多少垄秧多少地瓜!”   说完拄着棍儿飞快地走了。一队跟二队看齐,听周诚志那么说,也飞快地集合秧地瓜去。   ……   张根发气得转一圈不知道干什么好了,一跺脚,“我让你们犟驴,以后有的是机会拾掇你们!”   听说自留地收回,粮食还要共产,不只是周诚志急,家家户户都着急。   尤其没说清楚共产是怎么共,食堂怎么吃,难道全村一起?   那三队四队那些懒蛋,岂不是要把他们一队二队都啃光了?   一到家,张翠花立刻就开家庭会议。   她对周明愈道:“红鲤子,你和妮儿不要上工先去准备盖房子。”   正合小夫妻俩心意呢。   她又对周明光道:“得空就去帮忙,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周明光答应了就去上工。   张够虽然有意见可看婆婆表情严肃得跟要打雷似的,一句话不敢说麻溜儿上工去。   丁兰英还表示娘家有秫秸和土坯,她下了工家去一趟送个信,让兄弟给送来。   张翠花这一次没拒绝,只说以后有了再还他们,她也没让丁兰英等下工家去,而是现在就回去,趁着天亮快去快回。   丁兰英是后头丁家庄,有七八里路。   等人一走,张翠花就让泥蛋儿和菊花看着孩子,她对周明愈道:“一定要挖个地窖。”她又巴拉巴拉叮嘱了一番,把当年日本鬼子进村大家藏粮食的一些道道儿告诉他。   她绝对不会把家里“忙吃稠,闲吃稀”攒下来的口粮和三队四队一起吃的。   周明愈表示已经规划,又说买脊瓦的事儿。   张翠花盘算一下家里的钱,拿了四块钱交给周明愈,又把攒的一百多个鸡蛋拿出来,“给供销社送过去,钱你留着去买脊瓦。”   周明愈把钱接过去交给莫茹,又把鸡蛋小心放在一边。   张翠花看了他俩一眼也没说啥,默许了他有钱交给媳妇的举动,“你知道去哪里买瓦?”儿子以前什么也不管,现在又是盖屋子又是干嘛的,能干得了不得。   村里以前有陈家的砖窑场烧,不过后来被张根发带人捣毁不复存在,另外就是高戈庄那里有个砖窑厂,离着可有二十多里路呢。   砖窑厂是地方作坊,买卖不需要票和购货券,但想要买砖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是供不应求,需求量大但是生产数量有限,不是有钱就能买的。所以说这时候票比钱还值钱,这是一个限制你有没有消费资格的门槛。   二是就算生产出来的砖瓦,要买也得走关系拿条子。   窑厂厂长的条子,或者是当地政府的条子,反正比票还难弄。   票还能大家凑凑,这个你要是没有关系,你根本弄不到。   周明愈道:“我问问队长大爷。”   两人回到宅基地那里,周培基没在,估计也家去开会了。   周明愈让莫茹歇会儿,他去找周诚志问问砖窑厂的事儿,结果他们村都没有关系,只有让张根发给开个介绍信说明情况。   张根发?   还是算了吧,有了那两水筲蚊子的事儿,自己要是托他帮忙买脊瓦,那货不得颠仙到天上去?   呵呵,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绝无可能!   没有脊瓦就先把房子盖起来,瓦以后再买。   其实他想过自己烧,只是当地没有煤炭也没有木炭,就算想买也买不到,燃料制约生产,只能想办法找关系。   周明愈回来就和莫茹一起挖地窖,西间铺了地暖,东间就挖地窖。一般人不敢挖在院子里,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小偷来偷东西。一般都是挖在睡觉的屋里,守得住。   他们挖在东间炕底下,可以深一点,四四方方的。   至于安全问题,有周明愈规划自然不用担心,他还设计出地窖的位置,地窖口、通风口等,然后开始挖。   他力气大挖地速度快,有莫茹给帮忙收土,遇到大块石头也直接收走,速度更快两倍。   挖出来的土可以用来和泥、摔土坯,到时候垒墙用。   按照他的设计和当地人的房子有所不同,不需要靠墙来支撑屋顶,而是纯粹靠木架结构。对墙壁的牢固度没有太大的依赖,没有砖石也不怕,加上他有半数高的石头做墙基,上面完全可以用别人垒山墙、盘土炕的大土坯。大土坯体积大用量就少,但是不承重,所以别人不敢用来垒墙。   他自然不怕。   太阳落山的时候两人把地窖挖好,周明愈直接修出土石阶,比下梯子安全。   莫茹在前面往上走,周明愈在后面扶着她的腿。   上去的时候,随着莫茹一迈腿,“嗤啦”一声裤裆扯破了。   周明愈看得分明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媳妇儿对不起,你让我笑一会儿。”   莫茹:--!   周明愈忍着笑,双手撑着地面一下子跃上来,看莫茹正转圈找哪里破了,跟追着尾巴转圈的小狗一样,又笑得坐在地上。   “喂,你够了!”莫茹朝他做鬼脸,这裤子原本就很破,补丁摞补丁,她总担心哪天在外面破了出丑。   幸亏是晚上!   周明愈忙爬起来把自己的褂子给她披上,他则光着膀子,“看不见的,咱们回家缝新的。”她这几天忙的根本没时间做衣服。   两人收拾一下回家,路上莫茹突然惊喜道:“小五哥,我知道怎么买脊瓦了!”   周明愈好奇道:“怎么买?”   莫茹:“哈哈哈,不告诉你。”她扬着下巴,捧着肚子走在前面。   周明愈:…… ☆、第36章 门路【捉虫】   回到家莫茹先去换了衣服,饭后管张翠花要了针线笸箩和剪刀打算回房裁布做衣服。   她前世从大三开始就在一家大型服装工厂样板间实习,先跟着打板师傅学习,她热爱设计又热衷于动手,一年后就能把自己心里的设计用实物呈现出来。   毕业的时候她跟一直和工厂有业务合作的一家跨国时装公司签约,成为他们的时装设计师,然后一步步做到设计总监。   拿到剪刀和布料,她脑子里已经有了好几个设计,最后又全都摒弃,老老实实做符合当下风格的衣裳。   周明愈看着她把那些次品布摆在炕上,就把油灯举着给她照明。   油灯油烟大、光线暗,晚上做活儿是很伤眼睛的。   莫茹早就在脑子里观察过这批布,对于哪里有破洞哪里有瑕疵很清楚,现在摊开用小石头画一下痕迹就可以进行剪裁。   她低着头专注地看着面料,左手执剪刀,剪刀不是很顺手,好在磨得够锋利,“咔嚓、咔嚓”,先把大体剪下来,把大块布料收起来,再剪裁细节。   周明愈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托着下巴默默地看她工作的模样,柔美的面庞和前世重合,垂下来的发丝挡住她水润的眼睛,只露出俏丽的鼻尖。   就像无数次看她做衣服一样,认真、满足,整个人有一种自信而柔和的光。   能一直这样看着她,让他的心一片柔软,庆幸老天让他们一起穿越,没有分开彼此。   他忽然想起那次她去参加同学聚会,一改端庄大气范儿,打扮得青春靓丽,跟他那些聚会就为攀比的同学不一样。他甚至假装顺路,给她打电话接她一起回家,无非就是想看看过去的她是什么样子。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婚后虽然恩爱,可他一直有点遗憾没有参与过她的学生生涯。听她朋友讲,大学的时候她恣意张扬,浑身都散发着光芒,跟他相亲遇到的成熟稳重只爱口红和麻辣鱼的莫茹略微有点不一样。   如果让他年轻几岁,他很想在她读大学的时候就认识她,亦或者更早。   ……   莫茹剪完,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笑了笑,“你怎么不问我买脊瓦的事儿啦?”你问姐姐就告诉你!   她这般俏皮尽显的模样让他心头一荡,凑过去亲吻她。   莫茹哎呀一声,“小心剪刀!”   片刻,他问:“来,告诉我你的办法。”   莫茹软在他肩头,“我们去供销社送鸡蛋找找冯如,问问她有没有路子买瓦片啊。”   供销社的售货员,当然不是靠能力进去的,这时候比后世更讲究关系。   能够去当售货员,不是家里有关系,就是能给有关系的人送礼请托。   周明愈亲了她一下,“还是媳妇儿想的周到,明天一早咱们就去。”   第二日照旧天一亮就起床,吃了早饭周明愈跟张翠花说去镇上。   他先去队里借了一辆独轮小推车,铺上褥子让莫茹坐着,这样她就不用走路受累。   张够见他伺候得那么周到,酸溜溜道:“小五,你干嘛去哪里都带着媳妇儿啊。”   全村就没一个这样的!   周明愈笑道:“我带妮儿去见见光景,这样她就能更明白些。”   莫茹朝着张够笑笑,就扶着装鸡蛋的小箢子,让周明愈推着去乡里。   这一次更是轻车熟路,到了镇上直接去供销社。   周明愈进去看了一下那位冯如没来上班,他就和莫茹先送鸡蛋,然后跟收鸡蛋的中年女人打探到冯如家的地址。   莫茹留下十个鸡蛋没卖,留在小箢子里,两人一起去冯如家。   冯如家就住在后面的荆家庄,十几分钟就到。   两人到门口刚要上前敲门,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还没过门呢,就一心向着男人啦。这要是过了门,眼里还有娘家吗?”   然后是冯如的声音,只听她叫了声嫂子,后面的话就听不清。   那嫂子却更生气的样子,“你就会拿好话哄娘家人,好东西可都给了婆家。你还没过门就这么上赶着讨好男人和小姑子,过门了,人家还不把你踩脚底下去?你真当他们对你好?你不靠娘家?没有娘家撑腰,他们铁定把你当老妈子使唤?”   那嫂子越说越愤怒,声音也越来越大,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被邻居听见。   “哎,我才说你两句你就走,你去哪里啊?娘——你看看你养的好闺女!我这个做嫂子的忠言逆耳啊,还当我害她呢!”   莫茹示意周明愈还是先走吧,结果门吱呀一声,冯如从里面冲出来,差点撞到她。   冯如忙道歉,“对不起啊……你、你是,莫茹!”   莫茹穿的寒酸长得俊俏,挺着个大肚子,男人对她很疼爱,所以冯如印象很深刻,一下子就认出来。   莫茹笑了笑,“我们来送鸡蛋想找你说说话,结果你没上班我们就问了一下收鸡蛋的大姐,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冯如忙摇头,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什么打扰不打扰啊,我又不是什么忙人。”她想请两人家里坐又很尴尬,索性道:“咱们去供销社吧,这一次你们要买什么?”   莫茹把小箢子给她,“上一次你帮了大忙,我们也没什么感谢的,这里是几个鸡蛋。”   冯如忙推辞不肯要,莫茹却非要送。   “你看,我非要送,你要是不要,我们推来让去多不好。”   冯如就说给钱。   莫茹更不肯要,“其实,我们是来请你帮忙的,当然这个是上一次的谢礼,可不是这一次的贿赂哈。”她说着就笑起来。   院子里的曹红旗听见蹬蹬地跑过来,一脸鄙夷地审视莫茹和周明愈,看俩人长得不错,但是一看就是穷老乡,估计是来求办事的。   她就阴阳怪气道:“哎呀我说冯如,嫂子让你办点事儿你推三阻四的,怎么香的臭的来找你,你都那么痛快啊?”   冯如脸色涨红,“嫂子,你不要太过分。”   曹红旗呸了一声,“我看是你分不清里外,看不清亲疏远近。他们是什么人?哪个旮旯钻出来的阿猫阿狗,瞪着俩眼就来占便宜,还不是看你当售货员?”   冯如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莫茹微微蹙眉,她和周明愈不适合说什么,毕竟这个人是冯如的嫂子,他们是来请帮忙的。   不过既然对方这样咄咄逼人,冯如显然也深受其苦,她就对周明愈笑道:“小五哥,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在路上踩了泡狗屎,到了这里又被疯狗叫,咱们快走吧别被咬着。”   她就跟冯如歉意地笑笑,“咱们走吧。”   曹红旗被莫茹刺得两眉毛竖起来,骂道:“你又是哪里钻出来……”她还没骂完,就见那个子高大肌肉结实的青年朝她走过来,他浓眉长眼,眼神透着凶光要打人。   她吓得立刻往回跑,“打人啦!”   周明愈耸耸肩,朝着两人笑了笑,“我想提醒她韭菜叶子挂牙上不好看。”   两人笑起来,冯如就让莫茹上车,三人一起去供销社。   路上冯如跟莫茹吐槽了一下她嫂子,估计是在家门口不好倾诉憋狠了,因为和莫茹不那么熟,印象又不错,加上刚才被撞了正着,就不怕家丑外扬吐吐槽。   曹红旗因为冯如在供销社上班,变着法儿的让帮忙买东西,不给钱又不给票的,买了就拿回娘家去。冯如也不可能一直满足她,结果她就找茬闹事,因为冯如昨天给小姑子买了一条裙子,曹红旗今天知道就又骂又闹,嫌她胳膊肘往外拐。可她小姑子给钱给票啊,又不是白买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摊上一个极品都够受的。   这点莫茹自然不会笑,也只能安慰一下,给冯如心情上的放松,至于如何做,自然还要对方自己去摸索。   她就把家里要盖房子缺脊瓦的事儿告诉冯如,问问她能否帮忙。   冯如笑道:“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帮不上忙,不过我们副社长能。我和他关系不错的,正好你们这个鸡蛋就给他了。”   莫茹不好意思道:“会不会有点少?”   那就要冯如担人情。   冯如道:“不少,这都十个了呢。你们自己在家都不舍的吃,十个拿来给他还嫌少,那不是毛病了吗?”说着她就笑起来,一扫之前被嫂子压制的懦弱样子。   到了供销社,冯如领他们去见副社长陈刚。   恰好陈刚手上有一批砖瓦条子,不过他也是走关系给别人弄的,自己不能卖掉全部,只能处置少量。所以他没有放出口风,镇上人也都不知道,今天也算冯如试探一下想让他帮忙的,谁知道就有现成的,那自然最好。   这条子是实货条子,不是空头条子,去了就可以提货的。   一共有砖一千块,脊瓦两百,板瓦五百,青砖一分八一块,脊瓦四分一片,板瓦三分一片。   周明愈和莫茹商量一下。   莫茹笑道:“我也不懂,你决定。”   周明愈就道:“陈社长,那我们把两百块脊瓦都买了吧。”   这时候赚钱难赚,虽然米面便宜,可架不住工业品贵,他带了四块钱,鸡蛋卖了四块出头,也就能买200片脊瓦。   当然,这瓦还不能直接拿回去,得拿了条子去二十里外的高戈庄窑厂去拉。   不过这样两人也很满足,总归是买到了。   陈刚还给他们指了窑厂的大体位置。   冯如怕莫茹俩人不好意思,就把那鸡蛋拿过去,往副社长桌上的帽子里放了八个,笑道:“请你吃鸡蛋,这俩我拿回去。”   陈刚笑了笑,“你这个小冯同志啊,真是雁过拔毛,这可是人家老乡给我的。”   莫茹和周明愈拿了条子就出去。   片刻,冯如出来,笑道:“你们拿着这个条子去窑厂,也别那么老实,看那些破的碎的次品,不用票和条子的,你们就说说,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多拉车呢。”   莫茹忙道谢,“要是没人指点,俺们两眼一抹黑,真是有钱也买不着,多谢冯如同志。”   冯如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我和你一见如故。”说着又问:“你读了识字班吧?”   识字班就是扫盲班,村里办的。   莫茹寻思自己说话不像纯乡下人那么土,忍不住点点头。   冯如笑道:“人还是要读书,不读书就是傻子。”和她嫂子似的。   她又问莫茹还要什么。   莫茹手里还剩下几毛钱,来了供销社不花掉总觉得咬手,痒痒,哈哈。   她盘算着家里各种用具,觉得还是买铁器划算。   剪刀、镰刀、锄头、铁锨之类的,其实家里都需要,这种小件的铁器农具,不算统购统销,目前还不需要票和工业券,因为他们是乡下铁匠打制的。只不过现在铁匠也被收拢,受集体指挥安排,不能自己随意给人打制农具,也得以生产队申请的名义才行。   不过以后难说,估计一点点东西都需要票。   她就买了一把铲草的小铲子,这个适合女人孩子去剜野菜用。   把手里的八块六毛钱瞬间花出去,莫茹觉得通体舒畅。   而周明愈又把截留的两分钱拿去给莫茹买冰糖吃。   这时候糖不是随便买的,当然要票的,但是他就两分钱,冯如就给他夹几块。   上一次就是这样操作的。   告辞冯如离开供销社,两人就先回家,到家正好吃晌饭。   周明愈就和张翠花汇报一下,顺便说自己把钱都买了脊瓦,把家里的也修修。   西间和东厢顶上脊瓦破了,现在还漏雨呢,一旦漏雨很容易烂屋笆和梁檩。   因为是红鲤子花钱买了正经东西,张翠花不但不怪反而高兴,快步去屋里跟周老汉儿显摆呢。   “咱红鲤子现在可有正事儿了,连脊瓦都能买着,你看你们张罗好几天还让去找张根发,啧啧。”   周老汉儿:……   我可没说找张根发,我是寻思等夏种忙完,拿了钱直接去找厂长,不是买不到,就看出不出血。   不过红鲤子能用正常价格买到,也算是有本事。   周老汉儿也觉得小儿子现在不错,挺好,吧嗒烟袋锅子也吧嗒得格外有劲儿。   饭后周明愈说借地排车去高戈庄,张翠花道:“明天早上再去吧,天黑前肯定能回来,这会儿去还得走夜路吧。”   周明愈道:“不一定呢,运气不好去了排不上队就得等一宿。不如现在走,天黑前到窑厂,拉了瓦就走下半夜能到家。”现在路上安全得很,没有劫路的,放心大胆走   晚上才好办事呢,最怕就是去了提不到货才牙疼呢。   因为路上没危险,张翠花倒也没拦着,让他借马灯带着,从家里装点煤油。   煤油也是按票供应的,说是一户二三两,根本不够分的,都是发给生产队工分多的人家,一个队一年十五张票是好的。   这两年张翠花存了四两,一直没舍得用,点灯都是用菜油的。   周明愈果然去借了地排车和马灯,马灯贵、费油,买得起灯点不起油,所以农家没有买的。一般都是大队和队里用,因为这个防风防雨,队里开会或者上夜班好使。   他把褥子和被子铺到车上让莫茹坐着,晚上还能盖着睡一觉。   周老汉儿道:“让你三哥和你一起,拉车也能换换手。”这么一车瓦用人拉也得累得够呛。   周明愈道:“别耽误三哥上工,我一个人折腾就行。”   周老汉儿又道:“高戈庄是往西南走,你别走范木匠,走凤凰屯,从他们村前头往西走,再往南去,边走边问差不多就找着了。”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自己村,远的也就去镇上赶个集走个亲戚,十里开外就没去过,更不用说二三十里,找都找不着地方。   反正家里这么多孩子,要说一个人出门拉着车去拉瓦,估计没有几个敢去的。没见过世面,别看在村里说说笑笑的,可出门就打怵,话不敢讲不好意思开口,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   周明国还算闯实的呢,自己去乡里都有点打突,必须得跟着谁才行。   红鲤子能自己张罗盖房子、拉瓦,周老汉儿觉得比家里这些老的少的都能干。   张翠花又给张罗路上带的吃食,窝窝头、咸菜、汤罐,还带上俩煮鸡蛋……   周明愈也不拒绝,收拾一下,拉着莫茹就和家里人告辞出发去高戈庄窑厂。   这时候也没有地图,去哪里全凭一张嘴东问西问,问到明白人还行,要是问差了那也可能南辕北辙。   尤其有些人出了门容易掉向,明明太阳在头顶上,非觉得是在北边,怎么都迷糊不过来,难受到恶心欲呕。   周明愈和莫茹还好点,毕竟文化多,辨别方向的窍门也多。他方向感很好,走过的路基本就能记住,回来哪怕是晚上也就不用犯愁。   二十里要是让周明愈自己走,跑跑走走估计不用俩小时就到,拉着车自然慢一些,但是他估计三四点钟也能到高戈庄的。   一路上走村过田的,这时候麦子都收割完毕,农人们赶着牲口忙夏耕,还有一片片的青纱帐,在蔚蓝的天底下就好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浪,美丽而又生动。   难得出远门,路上经过一些村落的时候,周明愈都拉着莫茹从村内走,顺便欣赏一下不同村落的风光。   如此速度就慢下来。   他们在凤凰屯看了两户人家打架的,先是夫妻俩口角,然后和拉架的打起来。   在西南那个村子看到出殡的,那孝子哭得涕泪横流,却被人嘀咕说是他把老娘饿死的,一顿饭就给吃一小口窝窝头一口粥一口大葱。   然后还看到了除四害的,打鸟灌老鼠的架势,比张根发等人还厉害。   继续往前在岔路口看到一个惊了马的,那马拉着一大车粪,惊了的时候直接跳起来,两脚站立把马腹带挣断。赶马人吓得面色如土还不肯松开马缰绳,死死地拖着生怕跑了,结果被拖到差点被大车压过去。   幸亏周明愈灵敏冲过去一把将他拖出来,那马连车带粪就冲进沟里,最后被一群人制住。   在村民们手忙脚乱制服马的时候,周明愈就拉着莫茹继续往前走,等那人想起来要道谢他们都走远了。   走到贾家沟的时候,他们竟然碰上了村里正在搞共产运动!   莫茹最担心这个,因为周家庄也说了要搞共产,但是因为具体章程还没下来,所以周诚志一直压着。现在竟然碰上别的村在搞,她和周明愈就有意识地围观一下,要是发现什么问题到时候本村尽量避免一下。   贾家沟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带着一群人,拉着车家家户户去拿粮食,说是要把粮食集中到大队里,全大队一起吃饭。谁要是敢私藏粮食搜出来上去就拳打脚踢,要是去的时候说没有回头被翻出来,那就加一等,直接打个半死。   他们带领的所谓“搜粮队”如狼似虎,扛着棍子,书记一声令下一棍子就能把人敲翻在地。   他们还目睹了一场大批/判,几户人家因为藏粮或者被邻居举报,或者被家里人举报,然后被叉到村里场上,大队书记指挥着几个村里的搜粮队先进分子,把几人打得吐血,一边打一边让他们承认自己搞私有化,污蔑**。   莫茹甚至在血污的地上看到了牙齿!   周明愈没想到贾家沟这么野蛮,看莫茹脸色有点不大好又怕贾家沟的人刁难路人,赶紧拉着她快步走了。   莫茹心里有点沉甸甸的,“周愈,你说咱们村会不会也这样?”   周明愈道:“不会,咱们村就张根发少数人蹦跶,其他人还是清醒的。”   莫茹:“有时候少数人就把大多数人给祸害了。”有人撑腰连张根发那样的无赖都能翻身掌握一个村的权势,如果不是因为周家庄还有周诚志、周诚仁这些有威望的镇着,只怕跟这个贾沟村也差不多。   周明愈回头朝着她笑笑,“别怕,咱们村不一样。”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保护她,绝对不让她受委屈。   为了逗莫茹,他又开始给她哼哼猪八戒背媳妇,惹得莫茹笑起来。   说说笑笑着,就到了高戈庄村后头的窑厂。   窑厂也不在村里,距离村有四里路,周围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树林子,有人在伐树劈柴烧窑。   这时候天还大亮,周明愈先把莫茹安顿在门口等一下,他拿着条子去门口传达室找人问问。   问清楚了,他就拉着莫茹进去把车停在一棵大梧桐树的树荫里让莫茹等着,他去找负责发货的钱武。   钱武是厂长的侄子,在这窑厂里说话很管用,除了厂长就是他。   莫茹等周明愈的时候,就拿了裤子出来缝,布虽然有很多瑕疵,但是不妨碍做衣服,毕竟后世的洞洞裤还是时尚呢。   这时候没有松紧带买,大家的裤子都用一根麻绳当腰带系着,不结实也不方便,很容易打结。而且她是孕妇,裤腰需要肥大,系绳子更不方便,她干脆做两根布带当背带裤,正好把那些瑕疵太大的布用上。等她不穿了,也可以拆下来缝在孩子的襁褓上用来背孩子。   正缝衣服的时候,她见几个人也拉着车进来,其中一个五大三粗,光着膀子粗着嗓门,“快点快点,咱们先拉了先走。”   另一个人跑去看了看,回来道:“有好几个排队的呢,咱们来晚了。”   “他娘的,什么晚了,咱们必须第一个。你不是不知道这帮龟孙子干活可磨蹭了十天半个月才出一窑砖瓦,就那么点货可不够这些龟孙子们分的,咱们要第一个!” ☆、第37章 打架   莫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真是什么时候都有霸道不讲理的人,先来后到不懂啊。   那粗壮汉子把地排车往地下一放,扑打扑打地就去了发货员的办公室。   很快莫茹就听见他大嗓门传来,“钱组长,快点给我们先装车,我们还等着上墙呢。”   莫茹下了地也过去看看,就见那办公室正排着几个人,正好轮到周明愈,现在那汉子一喊就想给截糊。   钱武道:“排队排队,就还有两千块砖,两千块瓦,三百片脊瓦了,不够的明天再来啊。”   那汉子一听立刻把前面几个人扒拉开一下挤到前面,“我包圆了啊,都回去吧,明天再来。”   末尾的几个人问问前面都要多少,算算真轮不到自己只好算了,不过也不肯走就在窑厂猫一宿,明天再排队。   就算有条子也不一定有货,没有办法的事儿,谁让有些人喜欢开空头支票寅吃卯粮呢,还没有砖瓦存货就先卖了。   这一点周明愈想到了,在镇上的时候就问过那位副社长陈刚,知道有的领导会开空头条子。比如说窑厂没有给他那么多份额,他却开了很多条子,有一部分就是空头条子,需要排队等货。这样一来也坏规矩,你只有一千的额度你开了一万,那人家有一千的开了一千,岂不是被你给顶了也要去排那九千的队?   后来他们就想了个办法,实际份额的叫实货或者实心条子,空白的就叫空头条子,空头条子要排在实心条子后面,把现货都给实心条子才行。   实心条子是已经给窑厂付过钱的,而空头条子只是买货人付给开条人,开条子的却没给窑厂,所以这个钱只能当做排队的资格。   供不应求,就是这么乱。   那汉子问周明愈,“老乡儿,你买什么?多少?”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两百块脊瓦,不多。”   那汉子急了,“三百块我都包圆了,你要两百我买什么?你还是明天再来吧啊。”   周明愈看看外面,“你可以明天来排队。”   他刚才还庆幸自己运气好,当天来居然就能提到货呢,要是运气不好,来了没货就得等,有的等上三四天还没货,等不及就走了,结果过两天再来还是没货继续等好几天。   甚至有人排上一个月的也有,因为都不在眼皮底下,来回都要一天,消息不灵通就耽误事儿。   这么好的运气,他怎么能浪费,谁知道下一次来是不是也要等上几天。   更何况他是实货条子!   那大汉看他长得也高大结实,浓眉长眼的,不是那些瘦不拉几细胳膊细腿好欺负的人,就咧嘴笑了笑,“老乡儿,和你商量个事儿呗。我们急着用砖瓦,你把这两百块让给我我多让给你一倍的,你下一次来提,怎么样?”   周明愈摇头,“我家屋顶没有脊瓦,眼瞅着汛期要来到时候新房子都冲毁了,不好意思不换。”   “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艮!”大汉本来也不是真心要和他换那么多,不过是忽悠着先把好处拿了,没想到周明愈不上当顿时就不乐意起来。   “你四处打听打听我秦桂豪,是不是个人物?你说不换就不换?”   周明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你这是坏分子土豪行径,你要是再跟我厉害我立刻就去告你。你姓秦,秦家岭的?”   坐在椅子上开提货单子的钱武看了他一眼,不禁有些好奇。   秦桂豪长得粗大,性子粗野力气也大,专门替那些空白条子拉砖瓦拿报酬的,这窑厂没有不知道他的。   这就是个有关系有门子的泼皮无赖,钱武当然也不得罪人,反正他发给谁也是发,厂里就这些货,钱早就收回来,一点都不亏本。他当然不会为了那些排队提货的人出头,只有看热闹的份儿。   最初不服秦桂豪的都被修理了,现在知道他的见了面就往后退,把第一个名额让给他,甚至有人咬咬牙出点粮食让他帮忙提货。   这个小伙子看来是不认识秦桂豪。   钱武这么一想,手上动作就故意慢了,没有去拿周明愈的条子。   这么一来,周明愈就被秦桂豪缠上,非要拿走三百片脊瓦。   周明愈当然不肯。   他看看秦桂豪,再看看和秦桂豪一起来的,扬声道:“你们是仗着人多?还是仗着力气大要欺负人了?”   秦桂豪得意洋洋的戳了他一指头,“小子,就欺负你了怎么着吧?你去告,你看看谁搭理你。我不怕告诉你,现在是咱们贫雇农的天下,读书酸秀才都被踩死了,你一个毛头小子还想干啥?”   周明愈皱眉,“你这样欺行霸市的算是坏分子,打倒“地富反坏”,你就在其中。你这是破坏……”   “呸,破坏个屁,现在整/风整的是干部,批/斗批的是地主秀才老爷,我家八辈子贫雇农,谁敢斗我?”   周明愈睁眼说瞎话道:“还就得叫你知道一下,我是民兵队长,专门拾掇你这样的坏分子,给你逮县里去当坏典型。”   他反手扣住秦桂豪的手腕子,“走,咱们去比划比划,我看看你这个八辈子贫雇农吃什么长得这么粗壮,怎么比地主老财还有肉。”   秦桂豪被他捏着内关穴,胳膊立刻酸软使不上力气,不禁哎呀一声。   他力气大是因为长得粗壮,自然比不了周明愈这种看起来长得没多特别,但是力气格外大的人。   莫茹见周明愈要打架,赶紧找地方躲好给他加油,周明愈可是一脚就把张金乐踹得趴地下起不来的,腿虽然没骨折也在炕上躺了好几天呢。再说他们这一代人,小时候父母没少报这个班那个班,琴棋书画、打球、练跆拳道,不管是不是被带歪了,反正学跆拳道的小孩子很多。   她也学了好几年,只不过没用过,但是周明愈不一样。他参加过青少年跆拳道比赛获奖的,后来还加入一个健身俱乐部,有格斗、有拳击、还有跆拳道等。她跟着去玩过一段时间,入的是骑行组,坚持了没有一周……又改为跑步……最后就练瑜伽……   “有种你放开!”秦桂豪被捏得半边身子都酸麻使不上力气。   周明愈放开他,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先说好,你是自己一个还是你们一群都是坏分子?”   秦桂豪一起的人忙摆手,笑道:“俺们可是正经人,绝对不是坏分子。”   他们都是秦家岭和秦桂豪一起帮人拉砖的百姓,哪里敢惹事,更何况看周明愈不是个简单人,万一人家真是民兵队长呢。   秦桂豪当然也不是什么恶霸,现在没有那个恶霸土壤,他就是力气大过来拉砖出力气活儿。一开始总是拉不到砖很郁闷,久而久之就想出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想惹事的就被他吓唬着,真厉害的他也掂量着不惹乎。   真要是厉害的起码也得在村里混个队长大队长民兵队长之类的,要是混成这个,又不需要出这个力气活儿。   周明愈就是看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敢单挑秦桂豪。   秦桂豪把衣裳一脱,露出自己粗壮的大臂和宽厚的胸膛,大猩猩一样擂了擂,“小子你给我哭吧!”   他挥着蒜臼子大的铁拳就冲上去,想一拳头就把周明愈砸趴下。   周明愈看他虽然力气大,但是行动笨拙哪儿都是破绽,根本提不起打架的兴趣。   拳风扫来的时候,他迅速下蹲侧首躲开,然后快速地勾着秦桂豪的右腿,肩膀在他腋下猛地一顶。“扑通”一下子,秦桂豪就被狠狠摔在地上,周明愈顺势扑上去扭着秦桂豪的手腕往上一拧,右臂上去一个锁喉,就把他治得动弹不得。   “疼疼疼!”秦桂豪疼得杀猪一样喊起来。   周明愈膝盖顶在他肋下,力道大一些就能把他肋骨咔嚓咔嚓给顶断,“服了?”   秦桂豪疼得黑脸都要变白了,“服、服了,队长、队长,服了!”   周明愈笑了笑,把他松开,“我现在要提货,你还有异议?”   秦桂豪哭丧着脸,“没,没异议,队长你快提货吧,要不要我给送回去?”   周明愈:“不必,我自己拉车来的。”   他拿了单子去找钱武提货。   钱武看得津津有味,笑道:“这位真是民兵队长,”他低头看了看单子,笑道:“周家庄的,你叫周……”提货条子一般都写着多少数量,品质,然后有部门盖章。有的为了不被人偷偷提货,就写上提货人的名字和地址。   陈刚字很草,钱武认字也不是特别多,就没认出来。   周明愈报上名字,又道:“其实我不是民兵队长,吓唬他的。”   钱武哈哈一笑,“不错,你去提货吧。”   周明愈就问道:“我能不能顺便买个烟囱?”   钱武大方道:“买什么烟囱,买脊瓦我送俩给你。”   众人也笑起来,无比羡慕又佩服地看着周明愈,真是好运气,别人要是来买烟囱,没有条子都买不到呢。   等周明愈出来,莫茹就捏着俩拳头朝他比划,乐滋滋的一脸崇拜,“小五哥好帅哦!”   周明愈揽着她的肩膀,“他才是个二愣子呢。”   两人笑起来,拉着地排车去装脊瓦。   这时候因为烧窑方式的问题,出来的都是青砖灰瓦,或者青砖黛瓦,也不是很结实,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压碎。   他们装车的时候,钱武领着秦桂豪等人过来。   周明愈就顺便问一下能不能买点碎砖瓦煤渣之类的,这些也可以用来垒墙、铺路。   钱武这会儿很大方,笑道:“你有空来拉,一车煤渣给你五分钱。”碎砖瓦不多,但是煤渣还是不少的,更何况这时候都大老远地拉着个地排车过来,一车也拉不了多少,就算你想多拉那车也不顶事,所以他们都论车。   周明愈道:“那你给写个条子,等我忙完夏种得空来拉。”   到时候多借几辆车,让哥哥们来帮着一起拉。   钱武也没拒绝,当即就撕了几个一寸宽两寸长的窑厂煤渣票给他,一共有五张。   给多了也没用,要是厂里没货,给一百张条子也没用。   周明愈道了谢,把条子交给莫茹收着。他对钱武印象不错,虽然钱武一开始是抱着看热闹的想法,对秦桂豪欺负人也不约束,可周明愈并没有什么意见,任何时候都不指望别人主动维护自己,更何况是现在。   两百片马鞍形的脊瓦装上车,那车就已经很满,周明愈还是去挑了几个烟囱,钱武说可以多送俩,那他就不客气地拿了四个。   这东西要想找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莫茹掏了四个鸡蛋给周明愈,让他送给钱武。毕竟鸡蛋是好东西,谁也不是天天有的吃,送过去也是心意,让人家知道他们是感恩的。   周明愈一手拿着俩鸡蛋,过去直接装进钱武的上衣大口袋里。   钱武一摸,摸到四个鸡蛋,“哎呀,周兄弟还这么客气。”   周明愈道:“多亏你帮忙我们才能提到货,连烟囱都有了,下一次再来拉煤渣。”   钱武笑道:“你只管来好了。”   周明愈就和他告辞,拉着一车瓦和莫茹离开窑厂。   路上莫茹开玩笑道:“小五哥,你说我们把瓦藏起来回去装一车子煤渣,他们会不会怀疑?”   周明愈笑道:“要我保证怀疑你,谁家拉瓦还跟着个大肚子,周家庄离着二十里呢,没走几步就回去拉煤渣,说卸路上人家也不信。”   日头落山以后,天色暗得快起来,等他们走到那片树林的时候光线更黯淡。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敢劫路,所以就算树林、青纱帐也不怕。   莫茹就说停下歇歇吃饭。   她拿一个周明愈用蒲子编的托盘出来,把吃食、咸菜摆上,又倒了温水喝。   周明愈问:“你的鸡蛋是不是都没了?”   莫茹笑了笑,“我还有知了龟呢。”她拿出几个烧过的朝着周明愈晃了晃,往他嘴里塞一个。   周明愈哪里肯吃,“你吃,补充营养。”   莫茹硬塞给他一个,“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过会儿树林子里肯定有很多知了龟,正好去摸。”   周明愈坏笑道:“一般这种树林子都是村里的坟茔地,你不怕……”没说完他就后悔,自己脑抽了要说这个吓唬她,改口道:“不过这个不是,这是窑厂栽了当柴火的。”   莫茹却已经竖着耳朵四处打量了,下意识地就往周明愈身边靠靠。   周明愈揽着她,摸摸她的头发,“我骗你的,不怕啊。”   两人吃了饭,莫茹把东西收起来,让周明愈陪她散步。   知了龟等会儿才能出来呢,她就在树林子里捡树枝,看树下厚厚的树叶烂掉成了腐殖土,她欢喜道:“运回去垫在我们院子里。”   这些腐殖土肥沃得很,放在这里太浪费了。他们新家院子不适合种作物,必须把表面厚厚一层刨掉,将里面的碎石捡出去垫新土才行。想想再过阵子这些树可能都被砍掉炼钢铁,她就觉得肉疼。   在周明愈的帮助下,她收了很多腐殖土和树枝子。   “周愈你快来看,这里有蘑菇,能不能吃?”她提着马灯,在一棵大松树下发现了一堆伞状蘑菇。   周明愈犹豫了一会儿,“我也不确定,最好先别吃拿回去给娘他们看看。”抗日战争时候老太太们天天带着家人挖野菜,对野菜辨识能力很高。   莫茹就同意了,将那些蘑菇连同周围的腐殖土都收进空间里。   等知了龟开始出来的时候,他俩拎着马灯捡得不亦乐乎。   突然有人喊叫“鬼呀!”在林子里狂蹿。   周明愈和莫茹吓了一跳,他立刻把莫茹护在怀里,戒备地扫视了一圈。   他是不相信有鬼的,就算他和莫茹穿越,也应该是有科学依据是能量的转移而不是鬼神之论,反正他觉得鬼都是人们自己编出来吓唬自己的东西。   他揽着莫茹顺着那声音走过去,却发现竟然是秦桂豪等人拉着车路过。   秦桂豪等人装了车趁夜回家,进了林子远远看到一蓬火焰在跳动,分明就是鬼火!   那周围黑漆漆的,看不清别的,加上风吹着白杨树的叶子哗啦啦作响,再一想这是一片坟茔地。   其中一人立刻炸了毛,“哎呀妈呀,鬼呀!”   这时候周明愈揽着莫茹提着马灯走过来,在秦桂豪那些人眼里,只看到凭空移动的火,黑乎乎的没看到俩人,这简直就是聊斋故事再现,坟茔地里,鬼火纷飞,一人提着个灯笼飘飘忽忽地飞过来……   他们自己能把自己吓死。   秦桂豪等人扑通跪下,“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们就是路过的,不小心惊扰……”   “你们这是干嘛?”   莫茹好奇地看着他们,难道自己和周明愈很像大仙?   !!!   秦桂豪等人一抬头,就看到周明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顿时丢人丢大发了。   秦桂豪已经狠不起来了,反而委屈得很,“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装神弄鬼的。”   还有人大声喊:“你们躲这里干嘛,不知道会吓死人吗?”   莫茹道:“我们哪里躲了?我们光明正大地抓知了龟啊,这里这么多白杨树知了龟可多了。”   秦桂豪等人无语地看着她,“啊啊啊啊,咱们快走!”   他们拉着车停也不停就走了。   被他们这么一弄,莫茹也觉得慌兮兮的,“小五哥,咱们也走吧。”   大晚上的,人就容易胡思乱想。   离开了树林子,莫茹哈哈笑起来,“那个秦桂豪看着厉害,其实胆子小得很。”   既然敢走夜路,还怕这个?   这时候信息不发达,乡下人大多不识字没文化,谁走个夜路回去都能编一段瞎话儿故事来,什么遇到黄大仙、狐狸精、半夜在路口叫名字的小媳妇儿等等,最常见的就是鬼打墙。   尤其走坟地的人,那是必须要编一个出来的,不编一个都对不住自己走过夜路。这时候人娱乐很少,都喜欢听别人讲奇异的故事,于是就非常有市场,还会越传越神呢。   他俩当然不知道秦桂豪等人被吓了一跳,出了林子就开始互相吹牛,谁也不承认自己害怕都笑话别人胆小,说自己当初如何如何胆大,什么什么奇遇。   不等到家秦桂豪就吹出一个此行的惊险故事,在窑厂外面坟茔地的奇遇记。   周明愈就是一个男狐狸精,拐带一个黄花大闺女,还让人家怀孕,而自己就是一个正义的青年跟狐狸精大战三百回合把那黄花大闺女救出来如何如何。   既能满足自己的猎奇,又在心里过了报复的瘾,简直是爽歪歪。 ☆、第38章 矛盾   等没人的时候,莫茹就将瓦片大部分收到空间里留下一点点做样子,这样周明愈拉着不沉。周明愈把马灯挂在棍子上,再把棍子绑在车辕上,这样照得远一些。   两人作伴,说些宝宝、盖新房之类的话,伴着偶尔的蛙鸣蝉鸣,草虫低语,倒是也不觉得夜路难走,反而非常放松。   正走着,就发现前面一个村灯火飘摇,狗吠鸡鸣,夹杂着男人们大声呵斥,孩子的哭号声,从外面看起来有些吓人。   莫茹小声道:“周愈,咱们别从村里走了,还是从村外绕过去吧。”   周明愈点点头,“那是贾家沟,咱们绕过去。”这是他们来的那个贾家沟,这村里有些人一副正义化身的样子,动不动就要打这个打那个,狂热得很。   突然,周明愈见前面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溜出来,肩上还扛着一个麻袋,见到他们吓得赶紧跑下路边的沟里。   那人在沟里窸窸窣窣的,很快又跳上去扯着麻袋飞奔而去。   周明愈走到那里的时候,拿马灯照了照,“他扔了一些粮食。”   莫茹有些不解,“是不是藏起来的?”   周明愈摇头,“是扔。”一堆麦子直接倒在沟里,不是藏的,显然是匆忙之间扔掉了事儿。   这时候前方村里传来打骂声,“抓住他,是不是去藏粮食了!”   接着是一人的求饶和哭喊声,“没,没有。”   “那你大晚上鬼鬼祟祟干什么?不是藏粮食是干嘛?难道你想逃跑?”   “我们警告你,你哪里都去不了!”   “去那边看看,是不是藏粮食了。”   很快有人提着马灯朝这里跑过来。   莫茹让周明愈赶紧把她扶下去,她下了沟里,瞬间把那些粮食给收走,一个麦粒没剩下。   这时候那些人吆喝着冲过来,“你们什么人?”   周明愈扶着莫茹上来,不慌不忙道:“我们是后面周家庄去高戈庄买瓦的,下来方便一下,你们干嘛呢?”   他把莫茹扶上车。   几个人提着马灯给他们团团围住,上上下下的照,在莫茹脸上一个劲的看。   周明愈不高兴,“我说你们有点分寸啊,别当我们周家庄没人,照什么照?”   这些人欺软怕硬,若是对他们好声好气,态度软和,他们反而觉得人好欺负。   莫茹看那几个人穿着不伦不类的藏青色制服,捆着腰带,戴着帽子,一个个眼神凶狠,其中一人押着那个扔粮食的。   “说,你是不是来这里藏粮食了?”   那人被掐着脖子扭着胳膊,疼得直流汗,“没、没,我、没草烧水喝,想、捡树叶子。”   “娘的,你想污蔑**是吧,捡什么树叶子,我们贾家沟亩产一万斤,吃不完的粮食烧不完的草,捡什么树叶子?食堂吃不完的饭喝不完的汤,谁让你自己开伙的?”   那人不敢吭声了,“我、我检讨,我……”   紧接着就挨了两巴掌,又被踹了两脚,“下一次再让我看你捡树叶子,剁了你的爪子!”   那些人也不为难别村的过路人,瞪了周明愈一眼就扬长而去。   那人跪在地上胳膊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往后扭着,几次想起来都没站起来。   周明愈上前把他扶起来,给他把胳膊正了正。   那人连忙道谢,飞快地看了一眼沟里,黑乎乎的也看不到什么,但是相信那些粮食没了,否则搜粮队的不会放过他。   周明愈跟他打探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一脸哀苦之相,唉声叹气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是要吃大食堂,家家户户把粮食都拿出来,谁也不许私藏。俺们今年麦子都……”   他也不敢多说,抹着眼泪就要回去。   莫茹从空间里摸出几个窝窝头给周明愈,周明愈拿了追上去,把窝窝头塞给他。   那人却吓得跟被蛇咬一样,“可不敢,可不敢要,谁要是敢出去当要饭的,一家子打杀!”   周明愈塞给他,“这不是要饭的,我们路过这里,求你指个路,这窝窝头是谢谢你的。”   那人这才欣喜若狂地接过去,虽然大口咽口水却也舍不得立刻吃。   周明愈就跟他告辞,拉着莫茹从村外往后去。   那人见他们走了,这才咬了一口窝窝头,剩下的小心塞进袖子里,攒着袖口飞快地往家跑去。   路上一段时间里两人有些沉默。   就算他们来自未来,也不可能挽狂澜于既倒,但是,最起码要想办法保护周家庄不变成这样。   只有村里大部分人都和他们一个观念,周家庄才能好,如果只有自己家人清醒全村人都狂热,那是没有用的,他们家也不会好。   既要有个清醒的干部,还得有几个清醒的带头人,有威望有魄力。   等远离贾家沟路过另外几个村子的时候,这些村子里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一声狗吠蝉鸣,并没有什么异样,似乎只有那个贾家沟这样粗暴又迫不及待。   两人的心慢慢落回去,情绪也活跃一些。   半夜的时候,两人进了周家庄范围,走了一会儿,有人喝问:“谁!”   听到自己村里人的声音,莫茹忽然觉得在贾家沟被压上的沉重一下子消失,整个人轻松起来。   周明愈报上名字:“我去高戈庄拉瓦了。”   莫茹已经又放出一些瓦片来。   那人是村里安排巡逻的,一般庄稼成熟的时候,周诚志和周明贵都会安排人巡逻,免得有**害庄稼。   尤其上一次大火以后,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周明愈和巡逻的招呼着说笑几句,拉着莫茹去宅基地那里,莫茹把瓦收拢然后堆放在一边,码放得整整齐齐。   两人回了家,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东间就传来张翠花的声音,“红鲤子,还顺利吧。”   周明愈道:“娘,挺顺利的,你别起来了。”   张翠花就哦了一声继续睡觉。   ……   周明愈晚上拉了一车脊瓦回来,村里人很快就知道了,纷纷说老周家那个二愣子还真是浪子回头,人家祖坟冒青烟儿。   张根发知道了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原本他跟俩儿子吹牛说老周家肯定得求着他来盖章打介绍信,好拿着去高戈庄买砖瓦。结果人家周明愈自己把脊瓦给买回来,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周培基早上过来看到,恨不得要问问他们家供奉的到底是黄大仙还是莫茹请的什么神。   他认准是莫茹的问题,谁家干点什么都带着个大肚子媳妇儿?那周明愈拉石头带着她媳妇去,现在拉瓦又带着她,干嘛非要带着她?   他不直接问出来,但是看莫茹的眼神就越来越有意思,经常趁着别人不注意或者以为别人没注意偷看莫茹。   他的视线在莫茹身上停留的时间太长,让周明愈都不舒服,那是我媳妇你看看就得了,哪里还能看到眼里拔不出来?   “我说周培基,你干嘛总盯着我媳妇儿看?”周明愈也不和他弯弯绕。   周培基却没理解他的意思,凑过去小声道:“周明愈,你没发现你媳妇变了?和以前不一样?”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继续摔土坯,“现在不傻了啊,这你看不出来?”   你不是傻吧!   周培基就拿起铁锨来帮他和泥,添一水瓢河水,撒一把捣碎的麦秸草和麦糠之类的,用铁锨翻一翻,停下来。   “那她怎么突然就好了?是咋好的?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周明愈把泥巴摔进模子里,用瓦刀抹平,拍点水,再抹平,然后把模子脱出来一个土坯就做好了,放在那里让毒辣辣的日头晒。   “她不是天生傻,七岁的时候摔了脑袋,估计现在长好了呗。你要是好奇,你摔傻试试呗。”   周培基:……你以为我傻啊。   他继续去处理那些木头。   那边莫茹拿虫子回来正在缝自己的裤子呢,估摸着晌午就能缝好。昨天她缝的还有点慢,毕竟没习惯用针手缝,前世都是有缝纫机的啊,今天就顺利很多。   她感觉周培基终于不盯着自己,不禁松了口气,再看下去她要跟他收参观费。   下工以后,周老汉儿就领着三儿子过来帮忙摔土坯,周诚义带着儿子周明维、周诚志家的周明青也跑过来帮忙。   有人帮忙,一会儿功夫就能摔一片土坯,晒一下午就可以立起来继续晒,干了就码放在一边待用。   看到周明愈买了脊瓦来,大家都很惊讶。   周明维诧异道:“明愈,你怎么买到的瓦?”在他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你找张根发批的条子?”   周明愈道:“大哥,张根发能批什么条子,那窑厂又不是我们周家庄的。”张根发这货特别能吹牛许空头支票,说他这个能办那个能办的,就是忽悠人。   反正周明维想不通周明愈怎么买来的,在他看来这是非常困难的事儿,得找人批条子,还得拉着车走一晚上,那么远的路,迷路了怎么办?   万一遇到鬼打墙呢?   因为周明愈已经两个晚上出门,他们都很好奇,就问他晚上出去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儿。   比如说遇到鬼打墙、皮货子精之类的。   周明愈笑道:“都没有啊,我一点也不路盲,方向感很好基本不迷路。”   鬼打墙是迷路掉向,大脑因为失去周围参照物从而丧失判断方向的功能,导致在原地转圈。   几个人说说笑笑着干活儿就轻松,这时候他们看到三达达周诚信带着周明国拖着一根木头过来。   周明愈惊讶道:“三达达,这是哪里来的?”   周诚仁也有点懵,不知道三弟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周诚信却不看他,对周明愈道:“侄子盖房,我没有砖瓦还没有两根木头?这根是我以前存的大梁正好给你用,走,家去把另外两棵拖过来,到时候找人换干木头。”   说着他转身就往家去。   周明愈纳闷地看周明国。   周明国给他挤挤眼,又朝着周诚仁笑道:“二大爷,俺爷说你们四处杀树,不去俺家杀瞧不起人。”   周诚仁:……   “我那不是给明军留的嘛。”   周明国就和周明愈去拉树。   进门的时候周明愈差点被靠在墙上那个破门槛砸着脚,这时候都是木门,为了不让门着地容易烂,底下都放门槛的,三十来公分高的厚木板。   三达达家的门槛都烂了,居然也不修修。   周诚仁家弟兄四个,老三家过得最穷,这让周明愈有些不理解。因为三达达会木匠,人长得也高大,而且很能干,可不知道为啥,他们家格外破破烂烂的。   一个木匠,大门的门槛烂掉一半,门轴吱嘎吱嘎刺耳朵,他也不管。还有对门的影壁墙也墙皮坍塌,再不拾掇汛期的时候能浇塌了。   他进了院子,见院子里躺着两棵树,一棵大槐树,一棵杨树。   秉承老祖宗说的“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村里人家院子里外基本不栽杨树。三达达非特立独行,院子里起码有三棵杨树,一到这时候那洋辣子多的瘆人。   据说当初周诚仁不让他栽,他还吵了一架,偏要栽,还一栽就是三棵。   周明愈道:“三达达,你这木头留着给明军哥哥吧,我那里差不多够了。”   周诚信瓮声瓮气的,拉着脸,“让你拖就拖,别和你爷似的话唠。”   周明愈:……涉及老头儿们年轻时候的恩怨他没有发言权,让拖就拖,拖了去占下过两年三达达家用他再送回来。   他拿了手锯把那些枝桠修理一下,“明国哥,我们把树枝修一下留下烧火,大木头我拖走。”   他已经留好房柱,其他的就是做梁檩,按照常用尺寸的长度锯断,剩下的那一截可以留给周诚信收拾别的家什儿。   看他们那房门也破破烂烂的,真该好好修修,等他存了板子直接拿几块来让三达达做门吧。   有周诚仁几个男劳力帮忙,在新家宅基地的西南方位挖坑当猪圈,就地取土用来做土坯,两天摔了两百来个,摆在空地上晒。   ……   更让周明愈吃惊的是,三达达不但给他送木头来,得空竟然还来帮忙做木匠活儿,而且还带着周培基他爹周玉忠一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家家长什么时候冰释前嫌好了?   他们能来,周明愈和莫茹很高兴,门窗可以不急,但是做梁檩的木头得赶紧准备好,这不是周培基一个业余木匠能做的。   原本周明愈就想去请三达达帮忙,要是自己人微言轻,他就让大爷或者队长帮忙说一下。没想到人家主动来了,他还悄悄地问周诚仁,“爷,你什么时候请安三达达和前面玉忠叔?”   周诚仁比儿子更吃惊,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寻思是儿子这么有面子把人给请过来了?   听儿子这么问,周诚仁就道:“先干活儿,到时候按外面算工钱。”   其实不管是三弟还是前面周玉忠家,周诚仁从来没有主动说要和人家闹崩疏远,而且他一直不觉得自己和人家闹矛盾。这些年那两家不和他说话躲着他,人前他也都很维护,跟孩子们也从不说那两家不是,只不过人家不和他打照面而已。   他和周诚信闹崩,他一直觉得是三弟闹小孩子脾气。当年他十岁三弟七岁的时候,亲娘早亡,他们爹因为家里孩子多就给他们找了个后娘。   过了七年,一场大病亲爹又没了。那时候大哥也才21岁,他17,三弟14岁,四弟6岁,小妹4岁,五弟2岁。   第二年春天后娘改嫁,带走了五弟,却把四弟和小妹留下。   兄弟俩带着一帮弟弟妹妹过日子,虽然有大姐帮衬一下,其艰苦也可想而知。   大哥忙着干活儿,家里的事儿基本是他管,有了大嫂以后,他们这个家才像个家,不至于以前那样衣不蔽体。不过自从大哥结婚以后,他就发现三弟越来越奇怪总是闹脾气,还会和四弟闹意见,他很自然地就让三弟让着四弟,毕竟四弟比他们小好多岁呢。   虽然不是一个娘,却也是一个爹,大家都是兄弟。   久而久之,三弟就总说他是捡来的,小四才是他们的亲兄弟,闹点小脾气。真要说矛盾,周诚仁根本想不出有什么,总觉得就是鸡毛蒜皮小孩子的脾气。   后来他让老三跟着前头学木匠,小四也想跟着学,他和大哥大嫂商量就同意了。哪里知道老三又闹脾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天拉着脸,直到小四不去学才好点。   不过因为分家老三又不高兴,那时候都穷的要命,谁家房子也不够住,兄弟几个结了婚也挤在一起。   直到老三娶媳妇,家里实在住不开,他就和大哥商量分家,把村里的房子给大哥和老三一家住,他带着老四去村后搭草屋子住。再就是老四长大成人娶媳妇,兄弟几个凑份子给他盖了房子搬回村里,他和张翠花还是带着孩子住在之前的草屋子里,前些年才又搬到村里来。   他寻思可能自己管太多了?那一年老三和大哥分家,要在院子里栽各种树,他就说了一句院子里外不能栽杨树,结果老三来气非要栽,栽了好几棵才拉倒。   之后看他就不对付,见了面掉头就走,招呼都不打,只要他在场老三就不出现,跟前头周玉忠家一个路数。   至于周玉忠,那纯粹是娘们的矛盾。   俩孩子打架,周培基的娘柳秀娥不许家里人和后面来往,周玉忠自然也被反复叮嘱。而张翠花知道了少不得也叮嘱自家人,男人们为了避免女人的唠叨和麻烦,很自然也就话少了。   所以,周诚仁一直觉得根本没有大不了的矛盾,有时候家里人闹脾气不说话,真不是多大的仇怨,都是些锅勺子磕锅沿儿的事儿。可他们就是不理他那也没办法,他本来也不太喜欢说话,只要自己不亏心就行。   现在他们又来给帮忙,更让周诚仁心里喜滋滋的,觉得兄弟就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虽然闹意见有脾气不理他,可有正事儿还是靠兄弟帮忙。 ☆、第39章 警告   周诚信和周玉忠师兄弟俩,下工就来干活儿,不吃饭不要钱,有问题和周明愈沟通,就是不理睬周诚仁。   最后周诚仁只好当没看见,有问题都让周明愈去说,张翠花也知道叫他们家去喝酒吃饭人家是不可能来的,不去碰那个没脸,就把买酒肉的钱都攒着等完工让周明愈和工钱一起给他们。   一切等完工再说,他们就不去两人面前找不自在,愿意干就干吧。   就这样,趁着相书记和宋乡长带干部下乡宣传新政策的时候,周诚志白天领着二队们抓紧耕地起垄秧地瓜,下了工老周家的男人们就帮周明愈盖房子。   他们花了三天的时候按照周培基画的施工图,把三间正房的木架支好,固定住,把檩子排好固定上,只留着顶端的大梁不放,要等待几日再祭神、上梁。   同时,这几天材料也准备齐全。   麻绳除了莫茹等人自己准备的,村里其他人家有存的也都送过来,还有秫秸,二队的存货给他顶工分,一队的借给他,秋天再还,村里其他人家留着编席的也都先送过来,秋天再还。这一下子秫秸和麻绳都够了,村里一队和二队的女人们得空就帮忙绑笆子。乡下盖房子就是这样,男人女人齐上阵,今日你帮我明日我帮你,都是互相帮衬。   人多力量大,四个下工后的晚上,秫秸笆子和麦秸草都准备好了,足足两座小山一样高。   晚上张翠花挖了一勺腊月存的猪油炖了一锅茄子和瓠子,还拍了一个蒜泥黄瓜,煮了一个番茄蛋汤,让周明愈去叫大爷叔叔们来吃饭。周玉忠和周诚信是肯定不来的,然后周诚义、周诚志几个还有周明国、周诚礼来的。每次来张翠花家聚餐,大家都带点东西,也算习惯,毕竟谁也没多少好吃的,你带几个花生米,我带个咸鸡蛋的。   周诚志带着酒来的,他好这一口,不吃饭也得喝两盅。他也不买贵的,五分钱就够喝一顿的,每次打一壶,能够喝十天半个月的。   酒过三巡,他们就开始说些生产队以及镇上新政策的事儿。   这时候镇上的新命令也正式下达,规定了每个生产队的秋粮玉米的最低任务,在此基础上让技术员蹲点各村进行数据分析。   除了种玉米还传达了要求共产共食的精神,要求自留地交还集体,周诚志嘴上答应着,还是让各家自己管着自留地,等秋收的时候各家收了再集中耕地种小麦。   再就是各大队办大食堂的问题,周诚志以大队里还没拿出可行办法为由,能拖就拖。所有人一起吃饭,有点脑子都知道不好办,更何况他这种带着大家一起干活儿都嫌麻烦更不用说一起吃饭,那简直是要命。   “反正这个事儿我不管,整天上工下地就烦死个人,还管吃喝拉撒,真是要命。”   周诚仁道:“你要是不管,那……谁管?”   周诚礼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周诚义道:“张根发那大耳贼还能消停?肯定是他张罗这事儿。”   莫茹在堂屋听见他们聊天内容,心里着急,赶紧去找周明愈。   周明愈吃了饭就去后面归置那些土坯,晒干的收起来,还不是很干的就翻个面再晒晒。   她找了周明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小五哥,咱们不能不管大食堂的事儿,队长大爷要是撂挑子那张根发乐不得呢。到时候要是张根发张罗,那可就完蛋了。”   虽然她知道无力改变大局,甚至有些不愿意去正面碰触这些东西,可真要是来临了逃避不是办法。与其逃避,不如仔细想应对之道,不能解决,但是可以规避,如何以最小的伤害迎接这场风雨的洗礼。   周明愈这些天也一直在考虑这个事儿呢,听了她说的,就道:“走,咱们家去跟大爷们说说贾家沟的事儿。”   她放水给周明愈冲洗了手脚,两人回家去,老头儿们还在院子里喝小酒抽烟带聊天呢。   周明愈拿了个小板凳过去坐下,喝了口水,“队长大爷,我有个情况要跟你们汇报。”   周诚志瞧着他,笑道:“行啊,什么事儿,你汇报来听听。”   他们都以为周明愈说孩子气的话呢,没当真。   周明愈:“我和妮儿去拉瓦的路上经过好多村子,有个叫贾家沟的,已经在办大食堂。”然后他就把所见所闻告诉大家。   当他说搜粮队家家户户搜粮食,还把胆敢藏粮食的打得遍体鳞伤,甚至有人吓得把藏的粮食扔在沟里……这些都说来的时候,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周诚礼道:“明愈你是不是看差了,不可能这样,这都什么社会了,不是打土豪的时候。”   这些手段,分明就是打土豪的时候对付地主的,怎么现在还用来对付自己人?   留下来的都是贫下中农啊,又不是地主土豪。   周诚义道:“我听着倒不像是假的,贾家沟我以前也听过,他们大队那个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比张根发可能耐。”   周诚志也听镇上干部说过贾家沟这一次粮食卫星放的可很大,一下子成为双沟乡最先进大队,只可惜比望仙镇晚了几天。   周明愈道:“咱们村可要把握好分寸,千万不能变成这样。这个公共食堂,一定要咱们自己人掌管,不能落在张根发那种野狗手里。”   一旦落入他的手里,就是第二个贾沟村。   众人点点头。   周诚礼道:“不能吧,他每次见了都笑呵呵的,不会那么坏。”   周明国道:“四达达,这坏人表面上都笑呵呵的,典型的笑面虎啊。”   众人就议论纷纷,商量怎么办才好,有的人说要么就直接不办,还是各家吃各家的。   周明愈道:“不办也不行,要是上头有文件下来,公共食堂就必须办不能搞特殊,否则容易被当典型处理掉。”这也有前车之鉴,大家都是过来人,在村里见多识广,心里也有数。   就说那时候让走高级社,有些人家不想入社,还搞特殊,后来是镇上点名的,直接把牲口没收土地入社。之前入社的牲口都是队里用差不多的价格买去的,后来强制入社的牲口是没有钱的,因为他们是处罚不是自愿合作。   所以办食堂这件事也没有办法硬抗,因为这不是张根发自己心血来潮搞事儿,而是一个普遍的政策。   但是怎么办一定要他们自己说了算,绝不能把主动权交给张根发那样的混蛋。   “张根发在咱们二队没有根基和威信,他说话不好使。到时候先想办法把他震住,让他按照我们的办法来。”周明愈指出关键处。   周诚志点点头,红鲤子有见识,让他非常意外。   周明光道:“小五,咱们是啥办法?”   众人都看向周明愈。   周明愈侃侃而谈,“办食堂可以,但是要定量吃饭,交多少吃多少,不能谁都随便吃。寅吃卯粮,来年那不是要饿死?”   按照上头共产的意思,是粮食集中起来办食堂,大家都一起吃饭,随便吃不限量。因为粮食大丰收,亩产几万斤、十几万斤,有这样的大丰收何必省吃俭用?当然要敞开肚皮大吃特吃才能显示**的富有和发达。   据说三队四队有些人听了这个消息以后,现在就开始敞开肚皮大吃特吃,要把家里的存粮都吃光到时候去食堂吃集体的。   这种人一是相信粮食高产,二是占便宜,把自己家的吃光去吃别人的。   他们二队绝对不能有这样的想法,粮食亩产多少一个个都看在眼里,所谓的高产是怎么来的,大家也都看到张根发的伎俩,所以谁信谁就是混蛋,自寻死路。   “队长大爷,咱们要双管齐下,一边安抚二队一边给张根发压力,让他交出二队的食堂管理权,不能搞一刀切。”他们的目的要以生产队为单位办食堂,而不是以大队,同时还得以各家的每日口粮数为标准,绝对不能超支随便吃。各家可以每天把口粮拿过来有人给做,也可以都收起来记好什么粮食多少斤,然后统计好,在每家的粮本上记好总数,五天一小结,吃掉多少就减掉多少,如果超额吃总数不够那就不能再来食堂吃饭。   周诚义笑道:“红鲤子现在说话真有水平,这是搁哪儿学的?我听着可比张根发更像个干部嘞。”   大家都笑起来,纷纷说是。   周明愈笑了笑,“估计是听大队长摆活多了,我自己就学会了。”   他又说了一通公共食堂不可怕,可怕的是大家放松警惕,以为有很多粮食胡吃海塞起来。一定要让队员们谨记自己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就吃多少,不要想着集体吃食堂就能随便多吃。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不办就不办,尽量各家自己在家吃,不要出来折腾。”   只是这个办法只能应付前期的检查,等大炼钢铁开始,只怕就没得应付,因为那时候所有铁器就都收走炼钢铁去,家家户户也没有办法开伙,只能集体吃食堂。   几个老头儿听完以后竟然觉得周明愈看问题想办法比自己更准,他们一听说吃食堂想的就是不能让人家吃自己家粮食,要么就是吃食堂是不是就能随便吃等等,根本没想到周明愈说的那些,更不知道要怎么办。   周诚志点着头,他是得多想想,想透了他才好跟张根发斗智斗勇,也才能应付上头的检查和询问。   周明愈看他们已经听进去,就道:“我还听到一个更重要的消息,但是不保证准确,是在窑厂那里听来的。”   大家问什么事儿。   周明愈就道:“我听说过阵子可能要大炼钢铁,工农业都要赶英超美,今年炼铁量要比去年翻番。”   他说这个,其他人都不懂,纷纷问这是啥,炼钢跟他们有啥关系?   周明愈也不指望他们明白,更没有办法和他们仔细说,他笑道:“大爷,达达,我就是听人家在那里说,我也不懂,能学舌就不错了。”   大炼钢铁是免不了的,他不想说太多,免得惹人怀疑。他先打个预防针,也就是想大家心里有个数,“我就听说要把家里的铁家什儿还有能烧火的煤炭木头啥的交上去?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就炸了锅似的,“铁家什儿,木头?咱们也没有什么大家什儿啊,家里也就是锄头铲子的,有什么用?”   周诚礼道:“我看没什么事儿,估计就是有人瞎说造谣吧,炼钢铁也用不着咱们,人家有挖矿的,还有煤炭,咱们这里没有煤矿没有铁矿的,不可能让咱们炼。”   大家说也是。   周明愈知道说大食堂的事儿还行,这件事没用,因为距离太大。虽然时间已经逼近,可毕竟农民信息闭塞滞后,以前也没有先例,现在说起来也不可信。   他笑道:“我就是听人家这么一说,还寻思我可是赚了,到时候真砍树去炼钢铁,咱们家的都被我砍了。哈哈。”   他这么一说别人也笑起来,周诚礼脸色一变有点尴尬,寻思他是不是不乐意自己没给他砍树特意编排自己呢?   在坐的就他没有砍树给周明愈使,别人或多或少都给了。   周明愈却根本没这样想,他不过是提个醒,谁能往心里去当回事谁就有准备,没准备的也没办法,毕竟这事儿真的没有办法避开。   喝完酒散了聚会以后,周诚义和周诚志一起走,嘀咕道:“这事儿真假?”   他们不会怀疑周明愈造谣,相信是他听来的,就是不知道窑厂说话那个人说的真假。   周诚义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看过来……我就觉得吧,什么也有可能。”日本人说来就来了,原来以为暗无天日,天可怜见的,八路军来了成立敌后抗日根据地……新中国成立,打土豪分田地,大家又有饭吃……吃着吃着又开始整这个那个,地又收回去了。   所以,砍树收锅炼钢铁,还真不一定不会发生。   他道:“菜园里长成了的树,这会儿杀了也不白瞎,留着打个家什儿。”   周明国也少不得家去把会议内容跟周诚信通报一下。   周诚信道:“咱们家里和菜园这几棵也都成材,砍了给明军预备着打家什儿挺好。”   周明国也说是,又道:“俺四达达家好几棵树呢。”   周诚信冷笑,“他有关咱们什么事儿?你看他什么时候舍得给咱们家使?”   周诚礼却还觉得委屈呢,回去和老婆子说。   赵连英道:“你不知道那个小五真是长大了,现在可有心眼儿呢,上一次就忽悠着我把树杀了我没听他的,今天又找借口忽悠你呢。还炼钢铁,他还真当自己是块材料,这么大个国/家,还用的着咱们来炼钢铁?”   周明愈这么一说,有人往心里去自然也有人不当回事。   当回事的,寻思着分了地还以为有地了,结果还不是说收就收回来?现在自留地都收回去,更何况几棵树?   第二天就有人抓紧开始杀树,杀了留着修理自己家的家什儿或者留着盖房子。外人都以为他们是砍树给周明愈盖房子,自然不会多想。   周明愈自然也和周培基透露了一下,还是用窑厂听说那一套。   周培基就回去跟他爹讲。   晚上周玉忠就召集了亲兄弟和堂兄弟们开家庭会议。他们也都觉得风向有点不大对,前面张根发除四害、粮食造卫星他们就觉得瞎折腾,现在又开始要把自留地收回去,还要办大队食堂,全大队的人一起吃饭。而且还要把家家户户的口粮收上去,以后的口粮也不发下来,他们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现在听周明愈这么说,周玉忠道:“我瞅着这孩子现在有点不一样。”   周培基用力点头,“我也看出来了,还有他那个媳妇,一点都不傻。”   他把自己怀疑莫茹能请大仙的事儿给说出来,“要不是能请大仙,他们怎么眼瞅着就把房子盖起来?去拉石头,那么多人也没有一晚上能拉三趟儿的。还有去拉瓦,就咱家去,你去一趟也拉不回那一大车瓦来。”   本来大家都没往深里想,看到房子要盖起来,也都是说一声老周家儿子真能干,羡慕嫉妒一下,从没这么想过。   现在被他说一说,再结合蛛丝马迹,真觉得不一般。   周玉忠道:“这个事儿就咱们自己说,出去谁也不要嘀咕,都给我记住了哈。”   众人道:“知道的,不敢乱说。”要是后头知道他们出去乱说,谁知道周明愈那二愣子会不会发疯打人,可不能乱说。   他们又商量了一下后面怎么办,让各家把粮食都好好归拢着,各自想办法能藏就藏一些,不能傻乎乎都拿出来,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样?   他对大儿子周培霖道:“我和你娘的寿坟也得打起来了,这两天去休整休整。”   几个老头儿都说自己的寿坟也得修修预备着。   把粮食藏在寿坟里,这是他们家的秘密,全村没有第二个知道的。 ☆、第40章 上识字班   第二日周培基去了后面,这时候莫茹去棉花地里拿虫子,周明愈在新房那里忙活。   他走过去,笑道:“周明愈,我能不能挨着你家院子那边挖个地窖?”他指了指周明愈隔壁的位置,那里还有几个草垛,地方也足以盖几间屋子。   周明愈道:“你去跟队里申请宅基地了吗?”   不申请宅基地挖了也没用啊。   周培基道:“那我去申请,我也老大不小的得说媳妇了。”说完他真就去找他叔周玉贵了。   周明愈看着他溜溜达达走了并不是开玩笑,不禁也有些佩服,这周培基看着像个惯坏的孩子,可其实挺有心眼的。不管他过来帮忙做木匠活还是干什么,说干就干,从来不犹豫拖泥带水。   莫茹去棉花地里拿了很多虫子,回来的时候顺路去沟里采集云青菜的嫩叶子,恰好看到三队的一些妇女在那里干活儿。   她们正在议论收回自留地和开办大队食堂的事儿。   “叫我说自留地收回去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一起吃大锅饭,吃不完的白馒头,你自己种那点有什么用?”赵化民的媳妇儿梁淑英道。   “可我听说咱们三队没有多少存粮呢?今年的麦子都不够交公粮的,前几天还从一队二队的存粮里凑了一些才将将够数送去,连购粮都没卖呢。”   “大队长说有救济粮下来,怎么一直也没影儿?这会儿我们公粮都交了,麦子今年也没分着,有点不对劲啊。”   其中一个脸若银盆,丰腴白净的妇女道:“有什么不对的?我们就跟着大队长走就行啦,大队长和乡里相书记、宋乡长关系好的很,难道还能坑我们?大家就好好干活,好好听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别和那两个队学些毛病就行啦。”   说话这人是村里的妇女主任陈爱月,她是张根发提拔起来当妇女主任的,工分挂在三队。   几个人都知道她和大队长的暧昧关系,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两人眉来眼去的说没啥才不正常呢,都纷纷围着她询问到底有什么政策,把陈爱月恭维得飘飘欲飞。   陈爱月道:“我实话告诉你们吧,自留地是一定要收回去的,这样才符合共产的政策。收回去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办食堂好得很。你想想啊,你下工回去不用做饭了,直接去食堂吃多轻快?我一直就想有个地方直接吃饭,不用家去做呢。”   梁淑英道:“你公公不是一直在家里给你们做饭?”   陈爱月撇撇嘴,“谁还没有个公婆,不知道情况?”   大家就笑起来,开始八卦谁家婆婆厉害,谁家婆媳打架的闲话。   “对了,那个吴美英家老婆子在家里搞封建迷信呢,主任你可得盯着点,别让她钻空子。”梁淑英提醒陈爱月。   陈爱月道:“你放心,我都注意着呢。”   她扭头看到莫茹在沟里掐野菜叶子,笑道:“周家那个傻媳妇怎么天天采野菜,现在什么社会了,生活都好了又不是吃不起饭,她怎么还天天掐野菜,这不是给社会主义丢人么?”   “就是啊,简直就是污蔑**呢,这么好的日子,还说自己吃糠咽菜的,别有用心!”梁淑英大声说道。   陈爱月就走到沟沿上,对莫茹道:“大妹子,我和你说几句话。”   莫茹听见了回头看她,表现得不再如之前那般傻气,而是稍稍正常一些。   她去棉花地里拿虫子,周诚志一开始给她一天五工分,后来发现她拿虫子比别人又快又干净,一个人起码顶三四个人,就给她七个工分,这样另外三个妇女就可以帮着去种棒子。   所以张翠花现在对外说媳妇没那么傻了,脑子开始清楚起来,起码顶个七八岁的孩子。   村里人自然也就知道,那些以往欺负傻子的也不好意思再欺负着玩儿。   现在陈爱月叫她,莫茹有点纳闷,这是要干啥?   莫茹看向她,陈爱月不是顶漂亮,牙还有点歪,但是皮肤白里透红又爱笑一双眼也水嘟嘟的,比跟她一起的那些又黑又红的妇女自然要养眼。   “有事吗?”她问。   陈爱月笑道:“我问问你,现在你在家里做饭,还能上工挣工分是吗?”   莫茹点点头,你是妇女主任,不可能不知道吧,以前也不是没碰到过陈爱月,那时候她装傻,陈爱月也没主动搭理过她。   今天居然叫她,让莫茹很意外。   “那你得来识字班扫盲。”陈爱月道:“识字也是农民光荣的义务,不能做睁眼瞎。”   纳尼?去读书?   莫茹有些惊讶,根本没想过陈爱月跟她说话竟然是为这个。   识字好啊,那她就有用武之地了。   不过陈爱月为什么突然让她上识字班?是真的关心村里妇女扫盲?还是别有用心?因为家里和张根发的矛盾,加上陈爱月和张根发的暧昧,她不得不小心。   “识字就是拿着书念,拿着笔写,你知道吧,学了字你就能写自己的名字。”陈爱月继续忽悠她。   从建国以后村里就有扫盲班,有让农民识字的任务,不过那些男人们白天下地很累晚上喜欢聚堆抽烟聊天,对识字一点不感兴趣。   反而是女人们饭后喜欢聚堆蹭识字班的煤油灯,纳鞋底、搓麻绳、做针线之类的,顺便跟着认识几个字。所以后来识字班的任务张根发就交给妇女主任,这样她的工作也能轻快些,不用天天跟着下地受累。   一开始还是挺好的,但是自从合作社尤其是高级社以后,大队分为四个队,各队情况不同互相也起龌龊,女人们白天也要上工晚上做家务看孩子就顾不上识字。   后来识字班就形同虚设,最终取消。   现在又提**,共产共劳共食共学,要求继续办扫盲班组织大家学习。   男人是不可能的了,唯有组织妇女来学好完成任务。可女人们现在上工也累,没有那么多时间学习,除非拿工分来哄,否则那些女人也不会来识字的。   可识字班是有任务的,每个村必须要有一个班,每年至少要有七八个人才行,要是完不成任务那也要被点名批评的。   现在识字班一个人还没呢,大队经常询问,乡里也要派人来蹲点视察,她不得不想办法。   大人忽悠不来,忽悠傻子总行吧。   她很想让莫茹答应上识字班。   莫茹也想啊,她道:“我得回去问问。”   她得和周明愈商量一下,他俩是识字的,但是需要过明路,现在上学不现实,所以走扫盲班倒是一个路子。   她采集了菜叶子就挎着篮子回家,去新房那里找到周明愈,把陈爱月让她上识字班的事情告诉他。   周明愈笑道:“我觉得是好事。”   跟谁学不是问题,关键要有个光明正大的学习机会,这样,以后莫茹的文化就可以过明路。只要她会了,那他就不是问题,夫妻俩的文化都可以过明路。   她挽着他的胳膊,娇笑,“那你跟娘说。”上识字班可不是简单的花时间、花点钱买纸笔的事儿,是一定要跟家长商量的。   “那是当然,我说一准好使。”   晚饭时候,小夫妻俩做完饭,等张翠花等人回来,他就提了一下。   “娘,村里要办识字班,让妮儿去学两天吧,争取也能认个字看个文书啥的。”   张翠花有点纳闷:“好好的上什么识字班?”都是乡下人识字有啥用啊,又不当教书先生。   周明愈就小声道:“学几个字有点文化,等生了孩子也能教孩子啊,多好。”   张翠花笑起来:“净忽悠人,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让咱家过好日子的药,娘,你吃不?”周明愈笑。   张翠花伸手,“拿来我多吃点。”然后哈哈笑起来。   周明愈就知道这是答应了,别人说可能不成,他来说娘是肯定会答应的。   别人要跟她讲,得从为什么学,有什么好处,如何安排家务,保证不会耽误干活等等说起,那她也不一定会答应。因为上识字班还牵扯到会不会被人说闲话,有没有邻里关系等等,反正都是对农家看似鸡毛蒜皮又无比重要的事儿。   而他来讲,什么也不用多说,就说他想,基本就成。   这就是千金难买我愿意,谁叫他娘偏心红鲤子呢,如今比从前更偏。   张够听见了去找丁兰英嘀咕,“大嫂,泥蛋儿都这么大了,不先让泥蛋儿上学,偏让个傻媳妇去上识字班,这不是傻了吗?”   真是个嘲巴!   丁兰英麻溜地给孩子喂奶,笑了笑,“听说咱们大队以后也有小学,到时候肯定能上,这会儿去乡里太远,谁送啊?”   至于识字班,晚上没事谁愿意去就去,婆婆其实也并不管的,不过是大家懒得去而已。一堆孩子呢哪里有那个心思去凑热闹?猫冬的时候去蹭煤油灯亮还差不多。   张够见大嫂似乎对莫妮儿越来越满意,感觉自己反而被孤立似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一直想拉着大嫂孤立莫妮儿,不过莫妮儿好似根本不在乎,整天跟在周明愈身边乐呵呵的。周明愈也是个没正事儿的,一个大男人不上工,天天领着个媳妇儿瞎转悠,丢人!   而莫茹却欢喜着呢,听见周明愈说婆婆答应了,高兴地拉着他转圈圈,结果又被张够看到,再给她记一笔不稳重真颠仙的账。   莫茹拉着周明愈嘀咕,“以后我晚上去识字班,得去寻摸块石板拎着,再去河底下找块滑石当粉笔。”   现在也没有闲钱买纸笔。   晚饭后周明愈牵着她的手出去散步摸知了龟,走到新房那里的时候,周明愈让她等着,他跑过去掏摸一阵,捧着一堆东西过来递给她。   莫茹借着月光瞅瞅,摸了摸,发现是一块平板石头,欢喜道:“小五哥,你什么时候帮我准备的?”   周明愈让她收起来,牵着她的手,“刚来那会儿我就考虑读书的问题,恰好咱们拉了好多石头回来我看着一块薄薄的可以当小黑板就留着,明天我再去河底下给你摸几块滑石。”   第二日早上上工的时候张翠花就去找了陈爱月,给莫茹报名识字班。   陈爱月没想到她随便一忽悠那傻媳妇儿居然就肯答应识字,真是让人意外。她还寻思有可能得从大队申请一点煤油,在识字班点上煤油灯,到时候吸引一些妇女来做针线活儿顶数呢。   “二婶子可真是咱们大队的先进,让家里人来识字只有好处,有远见。”   张翠花道:“你也不用忽悠我,上面的政策我们家没有不拥护的,只要是正经的我们二话不说照办,哪一次也没落后过。”言下之意那个张根发要是乱搞,那我们也不可能傻子一样听他摆布。   陈爱月假装不懂,只一个劲地恭维张翠花。   一得了张翠花的准信儿,陈爱月立刻去大队里拿了那个铁皮喇叭,满村里开始吆喝宣传,“社员同志们,咱们周家庄大队识字班成立了,希望队员同志们要踊跃报名,读书识字是我们农民的光荣义务。”   吆喝了一圈她就去家里找莫茹,听泥蛋儿说莫妮儿去拿虫子,她就去北边棉花地里找人。   莫茹拿了虫子采了菜叶子,还去捡一些石头,等十点多日头**辣的时候回去新房那里,恰好遇到兴冲冲的陈爱月。   “莫妮儿同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识字班的一员。”陈爱月白/皙丰腴的脸庞洋溢着微笑。   莫茹笑了笑,“陈主任,我有大名,叫莫茹。”   不读书无大名啊,终于可以过明路了。   陈爱月立刻改口,“莫茹同志,我代表识字班欢迎你,今天晚上就来上课。”   这么急啊,莫茹点点头,“好的。”   陈爱月举着铁皮喇叭大喊着:“莫茹同志是咱们识字班的第一位学生,大家要向她看齐,争先进!”   莫茹:……不会到时候就她一个学生吧。   她去找周明愈,见他光着膀子,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滚着晶莹的汗珠,正拿着根手巾在那里擦拭。   他小麦色的皮肤健康紧实,在阳光里闪烁着漂亮的光泽。   莫茹笑道:“现在可以去选个健美先生了。”   周明愈把手巾摊开搭在一块木头上晾着,去角落里拎出个小筐子,里面装了一下子大大小小的滑石。这里的滑石都是淡绿色或者黄绿色的,很软,可以用来写字,小孩子都喜欢捡回家乱写乱画的。   莫茹惊喜地看着他:“这么多?”   周明愈扒拉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指了指西边的河,“洗个澡,顺便摸几块石头给你写字,用完了我再去摸。”   听他说去河里洗澡,莫茹脸红了一下,还没入伏呢,这些男人孩子的就张罗着去河里游泳洗澡。这几天晌午总有那些十岁左右的小子们光着屁/股蛋子,争先恐后地往河里跳,抓不了鱼就比赛摸石头。   她都看到好几次了,真是一言难尽。   她欢喜地拿出自己的石板,捏着一块滑石在上面写字,滑石细腻易写,和粉笔一样好用!   一下午她都很激动,在新房那里捏着滑石在石板上写字,一边写一边和宝宝聊天。她已经摸到了胎动规律,会在它长时间活动的时候和它互动,不是唱歌就是讲故事,现在还可以画个小孩子讲给它听。不管它听不听得到,反正自己讲着好玩儿就行了,胎教在一定程度是也是自己哄自己玩儿。   晚饭后,周诚义又带了周明国、周诚礼几个来二房说话。   今晚上大队开队长会议,所以周诚志不能来。   而莫茹由周明愈陪着,带着自己的石板和滑石去陈爱月家上课。   周明愈还用蒲棒给她做了几个黑板擦,写多了字就用这个擦掉。   陈爱月家在村西南头,顺着西大街一直往南走就是。   等到了陈爱月家,周明愈敲了敲门,就传来陈爱月热情的声音,“是莫茹吧,来了来了!”   看到周明愈也来了,她高兴道:“明愈,你也来上课啊?”   周明愈笑了笑,“陈主任,我送我媳妇儿来上课。”   他得来看看环境如何,毕竟陈爱月是三队的人和张根发关系密切,他不放心。而且晚上他也没事儿,他得陪着,顺便“学学”。   陈爱月把识字班设在南屋里,里面按着一盘大磨盘,是村里共用的。   进门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陈爱月的男人赵喜堂。   看着这俩人,莫茹第一个念头就是真不般配。陈爱月今年二十四五岁,脸若银盆,身材丰腴,一双眼水嘟嘟的,看人的时候带着三分笑。赵喜堂则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人也没什么精气神。虽然才三十不到,看着像四十一样,没精打采的。   陈爱月是赵喜堂的续弦,之前的老婆还留下一个小女儿,叫金枝儿,今年八岁,正在屋里帮忙看孩子。   两人招呼一下就进了磨坊,看到靠东墙放着一块黑板,地上放着几支粉笔,一个黑板擦。   陈爱月就对赵喜堂道:“快去拿俩板凳儿来啊,一点眼力见儿也没呢。”   赵喜堂哦了一声,脸上也没啥表情,去拿了俩板凳木愣愣地进来递给周明愈。   周明愈向他道谢,他嗯一声,也没多余的表情,看了一眼陈爱月就走了。   陈爱月瞪了他一眼,面色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就对莫茹道:“莫茹同志,坐下咱们来上课吧。”   周明愈扶着莫茹坐下,又找了块石头帮莫茹把石板顶着方便写字。   莫茹看了看外面,纳闷道:“老师呢?”   陈爱月掩嘴笑起来,“就是我啊,你又不识字,我教你几天还是行的。等你跟我学会了,我让来下面蹲点的技术员小高教你。”   莫茹:你教我?你识字吗?她和周明愈对视了一眼,他笑了笑。   陈爱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莫茹看了看是繁体的中国共/产/党、毛/主席,然而除了中和毛还有主,其他字都是错的!   莫茹:……请你不要误人子弟好吗? ☆、第41章 针锋相对   陈爱月拿起教鞭,非常自豪而自信地开始大声朗读,读完对莫茹道:“莫茹同志,请跟我读,明愈你既然来了也要学一下。”   她昂首挺胸,手握教鞭,气贯丹田,手一挥指过去,“中……噗——”估计用力太大,居然放了一个响亮的屁!   莫茹&周明愈:……老尴尬了……这么响,都没有办法装听不见。   陈爱月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立刻挪了挪屁股纠正一下姿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咱们继续啊。”   跟小学生一样念了两遍,陈爱月又开始教莫茹写。   莫茹照葫芦画瓢,“写完了。”   陈爱月有些不敢相信,把石板拿过去看看,还真是写完了。   她歪着头,“莫茹同志,你……这个,这个,都写错了,要看仔细了。”   莫茹:……   她笑了笑,拿过去随便划拉两下,陈爱月再看看,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   周明愈:……我媳妇乱划拉两下就对了?我怎么看着反而把字画模糊了?   这时候有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脸上皮肤晒得黝黑,一双大眼睛倒是很好看,好奇地看着他们,满脸的渴望。   金枝儿。   莫茹笑道:“有个小朋友,要不要一起过来识字?”   金枝儿咬着唇似乎很想进来,刚要迈步子,却被陈爱月瞪了一眼,吓得她立刻退后一步。   陈爱月道:“金枝儿,弟弟睡了吗?”   金枝儿点点头,却不敢说话。   “行啦,你去洗衣服吧。”陈爱月不耐烦地挥挥手,脸色冰冷,转身对莫茹又笑得十分热情,“莫茹同志,来,再重新写一遍。”   莫茹这一次写对了,然后再改成错的,给她看,“陈主任你教的很清楚,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再学别的吧。”   陈爱月有点惊讶,似乎没料到这样,她看了看莫茹写的,果然对了,寻思自己还真适合当老师,很擅长教学生呢,以后要不要直接自己教扫盲班?   接下来在莫茹和周明愈的有心设计下,半小时之后,陈爱月会的那点存货就被掏干了。   她认识的字也就两百来个,能写的不超过五十,而且基本都是一些政治术语。   比如说她会写“共/產/黨”,但是却不会念“什么”,她居然把“什么球,圆溜溜,”念成“石马球,圆溜溜”,把莫茹都震惊了。   所以干脆就用点手段把陈爱月的底摸出来,免得她还在哪里好为人师,装得真能写会算一样。   摸完底,莫茹看她实在是写不出新东西来了,就笑道:“陈主任,我们先回去复习。”   陈爱月真的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一个新的字也写不出来!!!她明明认识很多字,可以看报纸的,为什么现在就是写不出呢?她想应该去找一份过期的报纸,拿过来念念,照着写才行。   莫茹和周明愈告辞的时候,在院子里碰到了他们家赵老汉儿。赵老汉儿站在黑影里盯着他们,眼神让莫茹莫名觉得发冷,不禁多看了一眼。   陈爱月斥道:“大晚上的你站那里干嘛?吓着学生怎么办?草鞋编完了?”   赵老汉儿没吭声,迈着步子“pia哒、pia哒”地回屋去了。   陈爱月对莫茹俩笑道:“莫茹同学,明天可以休息一下,后天再来上课啊。”   莫茹笑道:“我先复习陈主任教的,等老师来了,陈主任通知我。”如果不换新老师先不来了,不能浪费时间。   陈爱月认识这么几个字就敢装文化人,那自己也绝对可以说认识几个字的,到时候就说陈爱月教的,她都不待否认的。哈哈。   莫茹和周明愈回家,他们出来了也不过半个多小时,家里老头儿们都还没走。   ……   抽烟闲聊之后,几个人商量上房日子的问题。   周诚义吧嗒两口烟袋,“上房肯定得查日子,不找个黄道吉日也得找个宜上梁的日子,这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周诚礼道:“大哥、二哥,现在谁会查日子?”   以前都是陈家的人给查,或者有风水先生帮忙查,现在都被打倒了,那些人家的封建书本也都翻出来烧了,这会儿怎么查?   现在家家户户也就是房门后面的灶马头能看,可那个也查不了日子。   查日子得懂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风水堪舆等很多内容,这可不是认识几个字看两本书就能胜任的,得有专业人士来操作。就算识字不多,那也得有独门秘诀才行。   周明愈听见他们纠结这个,就笑道:“既然咱们不会,那择日不如撞日,抓阄?再不行,都准备好了哪天方便就哪天上?”   周诚礼道:“你这个孩子不懂事,这可不是小事,怎么能乱来。盖房盖房,打地基上大梁,这可是最重要的。”   周明愈心道:打地基也没看日子,哪天想起来就去弄两下。   张翠花道:“不如去问问何仙姑?”   何仙姑叫何杏梅,是吴美英的婆婆,以前是村里的神婆兼医婆,谁家孩子吓着了,她会给叫魂儿,还能合婚,当当媒婆之类的。   现在不许搞封建迷信,她不再跳大神,只是说媒、看看病之类的。当然找她看病,正经病是治不好的,不需要治的病不看也能好。反而是那些神叨叨的病更乐意找她看,比如说做恶梦,或者梦到先人,孩子吓着了等等。   周诚礼道:“二嫂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叫她何仙姑,可别让人家听见,再说咱们搞封建迷信。”   张翠花:“他张根发还管人家外号?那管得也太多了。”   正说着外面有人喊道:“明原爹在家吧。”周家老二叫周明原,一个人有孩子以后长辈和同辈就不叫他名字,而是以XX爹,XX娘来称呼。   竟然是张根发的声音!   张翠花脸色一变:这个大耳贼,真是不禁念叨,说曹操曹操到。   她不乐意道:“这么晚他怎么还跑咱家来,大队不够他颠仙的。”   说话间张根发已经走进来,和他一起的还有周诚志以及一队的周明贵,四队的周玉贵。   周诚仁也很纳闷,“大队长,有事儿啊?”他拿眼看周诚志,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周诚志道:“刚才在大队里开大队小组会议,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要来征求二弟的意思。”   大家都有些纳闷,不知道什么事儿还得征求周诚仁的意思。   周诚志让几个人都坐下,屋子本来就小,一下子这么多人,站得炕前里满当当的,顿时就闷热起来。   要不是有莫茹给抓着蚊子,只怕是又热又咬得慌。   张根发笑了笑,“刚才呢在大队里开了个会,传达一下地委、县委和乡政府的命令。从那天相书记和宋乡长下乡宣传新政策以后,别的村就已经热火朝天地搞起来,咱们村还没有动静啊。”   周诚仁纳闷道:“咱们不是已经在种棒子了吗?剩下的八十亩地都种棒子,不种谷子了。”   麦茬地瓜赶在几天前都秧完了,足够秋天分口粮的,现在都种玉米。   张根发道:“这个是应该的,不值当说。我说的是多快好省……”   周诚仁:“大队长,俺们知道,自留地也没说不交,反正都是种地自己种和集体种一样。我们队长已经说了,自留地现在各家先管理着,等收完了就交还集体。”   张根发呵呵地笑着,当老子蠢啊,你们这是阴什么阳什么的,“现在新政策是要大家共产,一起吃饭,咱们得商量怎么建公共食堂。”   周诚义道:“大队长,咱们村大队屋那么点地方,在哪里建食堂?咱们也没有砖瓦啊。”   周诚礼道:“大哥你别急,听大队长怎么说。”   张根发看向周诚志几个队长,“我们商量了一个办法,二队长你说。”   周诚志脸色不大好,却也没拒绝,“我们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在村里设立几个做饭点儿,也不用去别处另建就在村民家里。”   周明贵补充道:“做饭的也不吃亏,一天算十个工分。”   周诚义几个老头对视了一眼,最后周诚仁看向自己老婆子。   张翠花心领神会,“我说啊,这个食堂是全村一起?还是各队分开?”   张根发不乐意,“大妹子你得注意人民内部团结,不要总是搞……”   “大队长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我注意得很,我这不是怕到时候勤快人和懒汉子一个锅里吃饭上牙碰下牙牙碜得慌?还不是为了人民内部团结着想?”张翠花可不惯着他。   周诚仁也道:“谁家也没有那么大的锅和地方,本来是一个村两百来户人家,两百多个锅做饭,现在要几个?二十口锅也做不过来吧?”   张根发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们可以分片,把全大队按照中线分成四片,一片算一个食堂。一个食堂可以多设几口锅,一个熬黏粥,两个蒸饽饽,一个炒菜……”   “我说大队长,你是不是没做过饭?”张翠花知道男人们不好说这种话,她就不客气,“一家十几个人,我们做饭都三个女人紧着忙活。要是有现成的馏馏还行,这要是做新的,一做就得三四十斤。和面、揉面、做馍、上锅蒸熟,一锅还蒸不下,忙忙活活最多吃个两三天又得忙活。你要是一大队四个食堂,一个食堂得有五十多户人家,一共得二百来个人。我给你算算账啊,这二百多个,大人起码得有一百来个,一顿饭……吃饱还是半饱?”她问张根发。   张根发被她说得有点懵,下意识道:“当然是吃饱,**是要让老百姓吃饱饭的。”   “哦,那更好说,要吃饱一个男劳力一顿饭得五六个窝窝头,一个孩子得至少两个,这一天就得一千多个好不好还得两千个。你算算得几个人做?”   张根发不服气,“我们有专门的炊事员做饭,算工分的,这样就能把大部分的女同志解放出来,让她们不用看孩子不用做饭,专心搞生产就行,咱们生产又要翻倍!”   张翠花道:“那你起码得有七八个妇女,一天到晚脚不沾地地忙活,也不一定忙活得完。夏天还好说,冬天两百个人等着一口锅吃饭,前头吃完了后头还没排到,饭菜都凉透了。”   “张翠花同志,肯定有困难,咱们要客服困难勇往直前,毛/主席说的好,攻城不怕坚,生产莫为难!”张根发把最近从宋乡长那里学来的套话用的溜溜的,根本不知道自己乱用一通。   如果不是有求于周诚仁,他哪里会这么好脾气地听张翠花唱对台戏?他在三队四队,那可是哼一声,说一不二,根本不用费唾沫,说什么是什么!   他想转移话题,张翠花却不给他机会,这是在她家!   一帮老头子都给她面子从来不打断她说话呢。   她道:“大队长除了做饭还有个问题,你说这个粮食你要收起来放到集体去,集体有那么大的地方囤粮食?一家一户屯个上千斤,一家子人盯着,耗子不敢来,勤晒着没虫子。你要是拿到大队里去,到时候耗子偷,虫子嗑,没几天就祸害大半。”   “这个你放心,大队里会安排保管员,专门负责晾晒保管粮食。”   “本来在家里不用派人专门晾晒,不用多余的工分,你这样不是又得安排人?那不是又随随便便多了一些活儿和工分?说是能解放妇女多上工生产,结果呢?七八个妇女忙活饭,还得有俩忙活晒粮食,这就少了十个人下地干活?你算算,这是哪里的解放,哪里能生产更翻倍?”   哼,到时候直接派你相好的或者你们家的亲戚,又轻快还能往家偷粮食。   你以为我傻!   张根发见张翠花一个老太太居然比四个队长还有本事敢和自己这样说话,顿时堵得慌,但是向来被老周家给挤兑惯了,他又不会跟在别人面前那样说发火就发火。   根本发不出来!   张翠花看他脸色发青,笑了笑,“大队长,你说我说的是不是对的?”   张根发还在寻思对不对呢,张翠花又道:“一笔写不出俩张字,我肯定支持大队长的工作。这个粮食集中起来没有好处,倒不如各家每天把粮食凑过去,送多少吃多少。”有周明愈之前说的打底,她现在已经想清楚,绝对不会让张根发得逞。   要是把粮食集中起来,让大家随便吃,那还算狗屁工分?   干多干少都一样了,那他们也不干了。   反正她不想拿自己家粮食养别人家,尤其是那些懒汉!   大家见张翠花把张根发说得一愣一愣的,都憋着笑,还得装没事儿人一样。   “行啦,我还有事,你们开会吧。”张翠花把会议的中心议题给扒拉一通之后走了,去吴美英家去找何仙姑商量看日子的事儿。   何仙姑没想到还有人敢找她看日子,激动得跟什么似的,赶紧拿出一张藏在炕席底下的发黄的大封窗户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手抄的一些符号。   她先问了周诚仁的生辰八字,又问了周明愈的,再问问户主是谁,听闻周明愈小两口就是住那里并没有分家,她就连嘟囔带掰手指头,加摆木棍儿,最后给算了一个日子,五天后,上梁吉日。   张翠花高兴的很,就酬谢她三个鸡蛋。   这搁以前也是大事儿,至少要六个鸡蛋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鸡蛋又珍贵封建迷信又不让搞,可以打个折扣。   何仙姑也激动得热泪盈眶,拉着张翠花的手一直把她送出去,一个劲地道:“大妹子你放心,我查的日子绝对没有错,是个最好的。”   张翠花见她眼泪都哗哗的,赶紧把手抽出来安慰她两句告辞。   回到家,她发现莫茹和周明愈去拿知了龟回来坐在堂屋竖着耳朵听开会内容呢,东间老头子们还在开会,气氛有点压抑。   张翠花就去了屋里,“哎呀,我说你们开的什么会,还没完事儿呢?这要是打鬼子,鬼子都跑光了。”   这个大耳贼,就知道开会开会,除了开会真是一无是处!   回去睡个觉多好。   张根发立刻道:“大妹子回来了,你劝劝老哥,不能这么犟。”   张翠花看了老头子一眼,看他耷拉着眼皮,拉着脸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纳闷道:“这是咋了?”   周明愈给她使眼色,“娘,大队长想让我爷当三队的队长,你说中不?” ☆、第42章 刀   张翠花一巴掌拍在炕沿上,“咹咉娘嘞,大队长你说我们无冤无仇的,你这是干什么啊?你这是来毁俺家啊,俺们老头子当年被日本鬼子抓了去做饭,听见鬼子要来咱们村里扫荡,为了逃回来报信那是拼了老命啊。被打得到现在腿还不利索,你说你怎么看不见啊?那时候,要不是我带着孩子挨家挨户敲门让你们跑,你们早让鬼子抓去当苦力了……”   “大妹子,大妹子……”张根发就怕张翠花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一有事儿就拿出来说,一说就哭鼻子抹泪的,好像他这个大队长多对不起他们家似的。   张翠花又开始哭儿子,“我们明亮,十四岁参军,打鬼子,抗战胜利为了救战友被鬼子给打死了,你们说说,我儿要是现在活着,那也是党和人民的大功臣,也不至于总是被人害……”   “我说大妹子,你这话可说清楚了,谁总是来害你?你说出来,党和政府给你做主!”张根发急了。   张翠花把脸上的泪一擦,怒道:“就是你!你说我们这么支持你的工作,你怎么还总想害我们?让我们老头子去当三队的队长,你怎么不直接让他去跳火坑呢?”   张根发被她眼里的冷光吓得一个趔趄,从屋子里退到了堂屋,然后被张翠花一步步逼着退到了院子里。   张翠花顺手就从墙上抽下了菜刀,握在手里,大喊道:“我张翠花把丑话说头里,我们老周家,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中间也对得起党和人民。你要是不给我们活路,我就先劈了你再劈了我自己。”   她用力一砍,那刀咄的一声劈进灶台上的菜墩儿上,发出咚的一声,吓得张根发哆嗦一下,差点跳起来,连周玉贵都觉得浑身发紧,两腿发颤想夺门而逃。   张翠花砍了一刀,拍拍手朝着张根发走过去,“大队长,你别怕哈,我不是吓唬你,我是真的……”   “你、你别激动啊,你放心,我知道的,党和人民也记得你的恩情呢。”   张根发不等她靠近,一转身赶紧溜走了,今晚上真是邪门,这老婆子撞邪了。张根发跌跌撞撞地跑了,老周家门上太危险,他要回家,二队太吓人,他还是回三队四队好。   他一走,四队的周玉贵虽然不想走却也只得先告辞离开。   几个老头就笑起来,竖大拇指,“明原娘厉害!”   周明愈也使劲拍手,“娘,你就是穆桂英挂帅,女中豪杰。”   张翠花扑棱一下衣裳,“快中了吧啊,我要是不回来,你们啥意思,想应下来?”   周诚志道:“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痴巴嘲巴,能犯那个浑?我知道他的意思,不就是想让我当三队长,把那一群懒汉跟咱们拴在一起。他们把公粮凑出去了,口粮没的分,现在都要喝西北风就打我们主意。”   周诚义道:“明愈娘俩说的对,咱们不能把粮食交出去,就按量称,吃多少交多少,交多少吃多少,别想让那两队和我们一起吃饭,他们不拿粮食刚吃咱们的,没门儿。”   种棒子可以,反正地瓜秧完了,口粮有保证。   自留地交上去也可以,反正等秋收的时候还得一起收,怎么分粮食还是队里说了算,到时候就说原本自留地谁家的谁拿回去,想必大家也没有异议。   就是这个开办食堂,实在是不妥当,怎么想办法都觉得别扭,凭空多了很多活儿。   原本看孩子、做饭、保管粮食,也都没有专门的人,也不需要出工分,现在还得固定五个人做饭,俩人看粮食,一个人一天十分,这就等于一天凭空又多出了七十多分。还都是男女壮劳力,这地里的活儿谁干?   到时候不但干活磨洋工攀比,吃饭又开始磨擦,打不完的饥荒。   有老周家小组会议这么一合计,一队的大食堂基本就办不起来,就算办起来也绝对不是上面要求的共产,二队向一队看齐,基本一样。   到时候只有三队四队。   那两队粮食有限,办不了两天就得黄。   所以他们不担心,且拖着走一步看一步。   ……   既然查好了上梁的日子,那就得准备上供的大饽饽,这样祭祖、上供、媳妇儿到时候回娘家的也都有了,不用再费事儿。   做饽饽就要细面,就得推磨,张翠花就让周明愈和莫茹白天去推磨。   现在宅基地那里已经搭好木框架、垒好墙,地窖挖好、房间火道铺好,秫秸笆子绑好,只等着吉日上梁,周明愈和莫茹也不用时刻在那里忙活。   他们前一天已经把麦子捞洗晒干,今天就可以去推磨。   这是也没有电力机械磨坊,都是用碾子和石磨磨面粉的。   村里人的习惯如果去皮或者碾破,都去碾子上,如果要磨细粉以及磨浆子,都去磨盘上,因为磨盘两片上下有磨膛,磨出来更加细腻。   周家庄有两座碾房,一座在西南角,是一队二队共有的,一个在东北角,是三四队共有的。除此之外,还有几座石磨房,石磨都在农户家里。正常尺寸的石磨都是农户原有的,大石磨则是陈家拿出来的,如今被安在陈爱月家全村公用。把磨盘放在谁家,这也是一个靠关系才能抢来的好营生,因为安放磨盘一天有五公分。   如果不是张根发当大队长,给妇女主任走这个后门,怎么也轮不到放她家。   周明愈背着一袋子麦子,拎着大箢子,莫茹拿着炕笤帚和簸萁,两人去陈爱月家推磨。   两人敲门的时候,恰好金枝儿背着弟弟拎着小筐子出来,她怯怯地看了他们一眼,低着头声音蚊子哼哼一样招呼一声就赶紧离去。   白天陈爱月两口子上工不在家,就赵老汉儿一个人。赵老汉儿腿脚不好,上不了工,在家里做做饭,平时很少出门。看他们的时候神情阴沉,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骂什么。   莫茹和周明愈上一次来识字班,告辞的时候也见过他,总觉得他有点神叨叨的,喊了一声“赵大爷,我们来推磨”两人就进了南屋。   莫茹一看,真的是一盘大磨,跟碾子的底盘一般大,上面的磨盘比别人家的又大又厚。这个大石磨单一盘就有五百多斤,又大又沉,必须用牲口拉。以前家里自己养牲口还行,现在牲口都归生产队,不是各人能随便用的,大磨盘自然也就没得用。   因为这磨盘太大一般人推不动,牲口也借不来,所以只有赵家以及张根发等几户人家用队里的牲口推磨的时候才开工,其他时间比较空闲,今儿也不用排队。   要是用小磨一袋麦子估计得推半天,用这个估计俩小时左右就好。   磨盘讲究不能磨空膛,都要男人们把磨盘第一扇抬起来,女人赶紧在里面铺一层粮食,这样才合上开始推磨。   不过这么大的磨盘,周明愈力气大也搬不动。   外面赵老汉儿冷笑着,嘟囔:“推个屁磨,也不怕压死你们。”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院子里转圈,腿脚不好,一走一瘸,连过门槛都非常费劲。   周明愈帮莫茹看着人,莫茹就把上面那一扇磨盘收起来,然后赶紧铺上一层小麦,再把那一扇放回去。   周明愈就握着磨杆开始吱吱呀呀的推磨,这样大的石磨一般人推一会儿就累得头晕眼花,他倒是还好,虽然不轻松也不至于吃力。   莫茹就盯着磨盘,往磨膛眼里倒麦粒,不能太多,多了磨不碎,也不能太少,少了磨空膛。   等面粉出来,她将面粉清扫进箢子里。   笤帚是黏黄米黍子苗,干黄色,扎起来当炕笤帚,柔软好用,扫面粉也很干净。   周明愈:“媳妇儿你去那边等,差不多再进来扫。”他还真怕把她给转晕了。   莫茹就去门口站着透风,正好看到赵老汉儿从正屋出来,站在门口盯着她,眼神阴狠。   她有点纳闷,自己和他不熟,他干嘛这么一副模样?   说实在的,这时候的人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加上常年劳作,累得又黑又瘦,满脸皱纹,五十岁就显得很苍老。这赵老汉儿又表情狠戾,看起来格外阴沉,有点吓人。   突然,他朝着莫茹招手,“嫚儿,你过来。”   莫茹:……   她转身朝屋里和周明愈说话。   周明愈也听见赵老汉儿的声音,转到门口的位置,问道:“赵大爷你有事儿?”   赵老汉儿朝着他嗨嗨一笑,“你来。”   莫茹小声道:“小五哥别过去,他有点吓人。”可别是个神经病吧,看着有点不正常。   周明愈让他到屋里来坐着,别站门口吹穿堂风。   两人推了一个小时,大半袋子好了,打算喝口水歇一下。   这时候屋里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有人摔倒在地,接着传来赵老汉儿一声惨叫。   周明愈忙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   莫茹就跟在他后面站在院子里往里张望。   周明愈进了屋里,见赵老汉儿摔倒在东间门口,也不敢贸然扶他,“赵大爷,你没事儿吧?”   赵老汉儿呻/吟着,“哎呀,大胯、大胯……”   周明愈知道老人一摔跤就容易骨折,也不敢随便动他,“我去给你叫人。”   “你别走……”赵老汉儿伸手,“先扶我一把。”   周明愈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摔倒的老人不能扶,随即笑了笑,这时候还没碰瓷一说。   他看赵老汉儿也没有脑溢血之类的问题,估计就是不小心绊倒便想扶他上炕。   他刚抓着赵老汉儿的手臂想用力扶起来,突然赵老汉儿一下子弹跳起来,原本压在身子底下的手握着一把菜刀猛地朝周明愈的脖子砍去——   ……   外面的莫茹恰好看到一抹寒光,吓得心跳都停止了。   周明愈反应也快,左臂用力一挡狠狠地砸在赵老汉儿的手腕上,手掌顺势握住赵老汉儿的小臂飞快地往下一滑,扣着手腕巧力一扭,“咔嚓”一声,赵老汉儿的手腕脱臼,菜刀也握不住“咣当”摔地上。   周明愈愤怒道:“你是不是疯了,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竟然要杀我?”他一把将赵老汉儿扭起来,“走,我送你去找治保主任。”   赵老汉儿疼得浑身打哆嗦,也不服软,“呸,黑心肠子的东西,不得好死。”   我擦!   周明愈撞天屈了,就算是原身和这个赵老汉儿也没有什么恩怨,怎么凭空就被人又砍又诅咒的,他梦游杀赵家人了不成?   他想找根绳儿把赵老汉儿捆起来,省的再发疯,看赵老汉儿手腕脱臼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又有点胜之不武的感觉。   他放弃捆起来的打算,而且赵老汉儿腿脚也不利索跑不了,到了院子里便放开他。   “你说说为什么,我打你了还是怎么了”周明愈感觉要是不弄清楚,自己能憋死。   这会儿站在明亮的阳光底下,赵老汉儿疼得豆大的汗珠子直往下滚,他瞅着周明愈表情有点迷茫,“你……不是……”   周明愈听他意思,难道是认错人?“你认得我是谁不?”   赵老汉儿又瞅了他一眼,再瞅瞅莫茹,想了想,打着哆嗦,“哦,你是老周家的孩子。”   “你把我认成谁了?”周明愈有点惊讶,这是多大的仇恨,要给人砍掉头?   赵老汉儿却又不肯说,“你抓我见官去吧。”   莫茹气道:“幸亏我小五哥伶俐,这要是被你给砍死了,我和我孩子找谁哭去?你这么大年纪心肠这么狠毒呢?你以为见官就没事了?我告诉你,送你去之前先把你打个半死!”   赵老汉儿低着头,也不狡辩,只道:“认差了人。”   莫茹:你还挺犟!   周明愈安抚莫茹,让她不用害怕,自己没事儿。   这时候没派出所法律更不健全,要是发生斗殴伤人事件基本都是村里干部调节,赔偿一下医疗费,如果没受伤那基本不会管的,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关键他没受伤,且对方是一个残疾老头子,周明愈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和他计较。   “不管是谁,你都不能动刀子砍人,你要是没认差你今天都杀人了。”周明愈教训他。   赵老汉儿却没有悔改的模样,梗着脖子不看他。   莫茹道:“小五哥别理他,熊老人犯了罪还理直气壮不悔改。真要是和他有仇怨的人,他摔死也没人去扶他,他哪里有机会砍人?”   赵老汉儿听她骂自己熊,气呼呼地道:“你个小媳妇儿嘴这么毒,怎么也不给孩子积德?”   我擦,你差点砍了我老公,现在还拿我孩子说事儿!   莫茹怒道:“小五哥,抓他送去治保主任那里,给脸不要脸,还真当我们怕他呢。”   她气呼呼地往外走,想去喊人,刚出门就碰到背着弟弟回家的金枝儿。   金枝儿小脸儿跑得通红,一脸惊慌,一个劲地往后看就像有坏人追似的,而她弟弟在她背上居然睡得很香,连跑带颠都没醒。   她没顾上看路,差点撞到莫茹,莫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金枝儿,你慌什么?”   金枝儿看了她一眼,赶紧低头,“没。”   莫茹道:“去找你爹,你爷爷犯浑要杀人呢。”   金枝儿吓得一哆嗦,忙要往家里冲,却被莫茹拉着,“你去有什么用?找你爹去。”   金枝儿扑通跪下了,“嫂子你别抓俺爷爷,他人老了犯糊涂,经常认差人。”   “经常?那他有没有经常拿刀砍人?”   金枝儿使劲摇头,眼泪都出来了,“没的没的。”   莫茹让她起来,金枝儿就赶紧背着弟弟跑家去,拉着她爷爷去屋里嘀嘀咕咕,夹杂着金枝儿的惊呼声,“爷爷,你手这是咋了?断了吗?他们咋恁心狠,给你把手打断。”   莫茹撇嘴,犯错的不知悔改,反而埋怨别人下手重呢。   俺们要是不下手重,还不得被你爷爷砍死啦。   片刻,金枝儿已经把弟弟放在炕上,扶着赵老汉儿出来,一个劲地给周明愈和莫茹赔不是。   看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而赵老汉儿也认错,周明愈也不想计较,按照他观察赵老汉儿似乎有点精神疾病,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是认差人显然不是编造的。   毕竟他俩真的没有什么仇恨。   他看赵老汉儿疼得冷汗哗哗的,额头青筋都鼓起来,就对金枝儿道:“去找你爹带你爷爷看大夫去吧,我只会脱臼不会安。”   金枝儿见他们不追究了,赶紧道谢,就往外走。   莫茹跟出门去,“金枝儿,我问你个事儿。”   金枝儿回头怯怯而又戒备地瞅着她,“啥?”   “你爷爷认成谁了?他总是认差人。”这是不是有点妄想症了,哪天再疯病发作真杀人怎么办? ☆、第43章 恨   金枝儿慌慌地摇头,“没啥的,他就是总做恶梦。”   莫茹看她那样子就诈她一下,“金枝儿,以前别人不知道没什么,现在他要砍我们,你想让我们不和他一般见识,你总得说实话吧。你要是不说实话,我们就把他抓起来,他脑子有病,说不定哪天又砍人呢。”   “不的,不会的。”金枝儿摆着手,低声辩解,“他不会砍别人的。”   “你怎么知道。”莫茹步步紧逼,“今天砍我们,明天就砍别人,为了不让别人受伤,我们就要把他关起来。”   “不要,求求你不要,我告诉你……”   金枝儿急了,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大队长。”   莫茹:……果然如此?她满肚子的愤怒突然就一下子没了。   “你去找你爹吧。”   等金枝儿把赵喜堂找回来,他一进门就给他爹跪下了,“爹哎,你可消停的吧,你嫌咱们命长了是不?”   赵老汉儿一声不吭。   赵喜堂就赶紧给周明愈赔不是,求他不要报告治保主任,不要跟人提,“我爹腿脚不好从不出门,不会害人的,你们放心。”   周明愈道:“你还是先带他去拿胳膊吧……我既然答应了不会说出去的,今天赵大爷摔倒把手腕挫伤了。”   赵喜堂感激地连连作揖,恨不得跪下磕俩头,“明愈兄弟,实在是对不住,你们继续推磨。金枝儿,你好好看着弟弟,爹带爷爷出去一趟儿。”   赵老汉儿却不肯,“钱都被她捏着,你哪有钱看大夫?我没事,去找何仙姑就行了,她也会正骨头。”   赵喜堂想想也是,他手里一分钱没有,去邱家庄找跌打大夫也买不了药,就先去找何仙姑看看。他背着赵老汉儿出去,“爹啊,你消停的吧,要是让人家知道咱们都别活了。”   赵老汉儿:“我、我不中用了,脑子一阵迷糊就容易认差人。”   等他们走了,金枝儿就躲在屋里趴在窗口偷看周明愈和莫茹,见他俩没走继续去南屋磨面,她松了口气。   ……   那父子俩走了,周明愈就和莫茹继续推磨,莫茹低声道:“你说他把你认成张根发……”见周明愈一脸幽怨地看她,她笑了笑,摸摸头,“金枝儿说的,是不是因为他俩……那个?”   周明愈愤慨道:“媳妇儿,你说他得多眼瞎才能把我看成张根发儿?我是没有头发,还是没有个头儿?”   他起码比张根发高大半头呢,而且自己头发这么乌黑茂密的,那老头儿真是眼瞎!要不就是重度精神病,整天憋在家里不出门,看个男人就像张根发。   莫茹赶紧摸摸他结实的大臂,“兴许他幻觉了呢,可能常年孤僻受刺激又不出门见人有点老年痴呆。”   赵老汉儿把周明愈认成张根发,这是金枝儿说的。莫茹就寻思可能是因为张根发和陈爱月的奸情让赵老汉儿觉得给儿子戴绿帽子丢人,就总想对张根发下手。只可惜他日思夜想的难免就有些妄想,出现了幻觉、认错人之类的。   她道:“小五哥,你说赵老汉儿他有点精神失常还要拿刀杀人,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万一他以后伤了别人怎么办?”   一直以来的三观让她觉得应该报警,可现在也没有警察管这事儿,就像周明愈说的,把赵老汉儿抓起来也没用。   无非就是批一顿放回来,还凭空结仇。   周明愈和她有一样的感觉,来到这里以后,前世的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和衡量标准不能完全适应,需要入乡随俗进行修改。   他道:“咱们且留意观察一下,如果他还有危险到时候再处置。”   给人家一个机会。   还有一个原因,赵老汉儿恨的人是张根发,不是别人,而且这时候的男人把戴绿帽子当成不共戴天之仇,他可以理解。   莫茹点点头,看到金枝儿拎着一块石头从屋里蹬蹬跑出来,就打住了话题。   金枝儿站在磨坊门口,怯怯地道:“嫂子,你……能不能教我认字?”   莫茹笑道:“你怎么不跟你娘学啊,我就学了那么一次。”   金枝儿的头低下去,她说想上扫盲班识字,后娘让她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学。   莫茹看她的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笑道:“我就会几个字,都给你写一下吧。”   她把学来的那些字写上,教金枝儿念了几遍。   小姑娘记性好,自己又肯学,学得非常快,三遍就都记住了。   莫茹夸道:“学得真快,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金枝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一瞬间那张黑黄的小脸都生动起来,“嫂子,以后我能跟你学吗?你来跟我娘学了,我跟你学。”   莫茹寻思也没损失,又不麻烦,点点头,“好啊。”   金枝儿很开心,也不敢再打扰莫茹,就捧着石板去屋里看着弟弟。   ……   莫茹和周明愈把麦子推完,将面粉都扫进箢子里,把磨盘清理干净。推了磨面粉里还有一些粗糙的麸子,如果是平时吃那就直接和面,可如果是隆重场合比如上供、祭祀、过年等,那就要过筛。   莫茹有空间,她平时闲着没事就开发新功能,其中有一项就是分类。   比如一笸箩红豆子绿豆子散在一起,她可以戳着红豆子只收一种,当然也可以都收进去,她自己说了算。   所以她能够把面粉收起来,底下就剩下麸子,分类放在箢子和袋子里。   周明愈看得赞叹不已,“媳妇儿,你真会玩儿。”   本来以为就是一个空间只能放东西,最多就是保鲜不坏不串味儿,现在发现其实功能多得很呢。   莫茹俏皮一笑,“那是,老天爷很眷顾咱们的。”她双手合手拜了拜,虔诚无比。   周明愈收拾好,笑了笑,挎着面粉拎着麸子,让莫茹拿着笤帚和簸萁回家。   金枝儿趴在窗口看着他俩有说有笑,亲昵恩爱,小脸上满是羡慕。   ……   回了家,他们先做晌饭,如今普通的饭菜莫茹做得很拿手。   她和周明愈拉瓦那次收集的蘑菇都是可食用菌,带回来的腐殖土含有丰富的蘑菇孢子,如今都用麦草捆起来一扎扎放在南屋,每天喷水保持湿润,居然也能出蘑菇。   虽然量不是很大,但是非常美味,可以丰富餐桌。后来莫茹也留意看到有蘑菇的地方都连土弄回来给张翠花看。   张翠花从小采野菜有了经验,她看一眼就知道有毒没毒,然后把她的经验传授给莫茹,莫茹基本也能分辨,拿不准主意的她就不要。   当地常见的野生蘑菇也就那几类,可食用的其实很好分辨,看起来不起眼不扎眼没恶意的就是好吃的,太特别的一定不要采。   原本她还期待着做蘑菇鸡蛋汤呢,结果夏收之后活儿没那么累,鸡蛋汤的福利就被张翠花给收回去。   当然,她一天一个鸡蛋的福利还有,因为她拿虫子养的那几只小鸡很爱下蛋,小芦花鸡一天至少一个,隔天还有俩,所以张翠花依然每天给她一个鸡蛋。她没舍得天天吃,大部分攒着,留着走个人情办事儿。   这时候她已经发现别人家根本不舍的吃鸡蛋,毕竟家里就靠着一头猪和几个鸡来现钱,花钱的地方又很多,所以一般都不舍的吃。就说邻居们很多人家只有清明节能一个人分俩鸡蛋,其他时间哪怕过生日也没有。最多就是农忙做个鸡蛋汤、咸菜炖鸡蛋,要想一人一个煮了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炒鸡蛋更别想,还得费油呢,油更难弄。在这么多农户家里,炒鸡蛋估计只有周培基有这个福利。   莫茹做饭的时候尽量多换花样,用有限的食材把饭菜做得可口一点。虽然是一样的东西,花心思做出来的家人吃着似乎更可口,对吃饭也多一些期待。不只是填饱肚子那么敷衍,而是多了一份仪式感,觉得吃饭是和种地一样非常重要的事儿。   而仪式感最重的饭就是几次大节日,春节、清明、端午、中秋再加上冬至节。而端午节其实和麦收之后做新麦子大饽饽祭祖是合二为一的,在一定程度上仅次于年夜饭那般庄重,自然要更加认真对待。   和面蒸饽饽这样技术含量高、艰巨而光荣的任务,莫茹现在必须做不来啊!   当然得张翠花亲自做。   晚上下工回来张翠花就教着莫茹泡了老面引子,睡觉以前再倒一些面粉进去,搅拌均匀,这叫“生引子”,然后放着发酵。   第二天一早,这一瓦盆面引子就发起来,可以用来和面。   和面、揉面做大饽饽,这是一个力气活儿。   一大早张翠花就把丁兰英和张够俩也叫过来帮忙,面由张翠花亲自活,需要硬一些,然后俩媳妇帮忙用力揉。   面要揉得嫩白光滑,揪成六七两一个的大面团,揉差不多了再由张翠花亲自做成一个个的圆饽饽。   做好了放在盖垫上,用粗麻布包袱盖住发面,等发好了就可以上锅蒸。   要是技术不行,掌眼掌不好,这大饽饽开过头就会裂开、塌顶,蒸出来的饽饽面相难看。   祭祖和上供是不行的,会被说蠢笨,所以这些都要张翠花亲自做,莫茹则积极打下手取经。   晌午张翠花估摸着时间跑回来,发现莫茹已经把锅里添上水,柴火准备好,只等她回来装锅,心里很是满意。   看了看大饽饽开得正好,她就亲自装锅,让泥蛋儿帮忙生火儿。   蒸这个是有讲究的,锅里先放井字形木头篦梁,然后上面放高粱杆儿钉的篦子,把今年新处理干净的麦秸草平铺在篦子上。最后再把发得正好的大饽饽一个个放进去,距离适中,不能太近否则粘破,不能太远,会浪费柴火。   大火开锅,小火一个小时左右,这一锅大饽饽就可以出锅。   最近杀树有很多树枝子,用来蒸大饽饽正好,火力旺还均匀,那饽饽蒸得就又白又胖。   半小时后以后,那饽饽的麦香味儿就飘散开,能传遍全村,香得人不由自主地流口水。   莫茹也忍不住,她感觉这将是继兔子肉之后的又一顿美食,和泥蛋儿几个一样充满了期待。   “五娘娘,多亏你推磨,吃大饽饽。”菊花和泥蛋儿现在跟莫茹关系很好,一起吃知了龟、蚂蚱培养出的吃货的友谊。   莫茹笑道:“多亏了咱们一家人辛勤劳动才对呢。”   “那咱们家谁干的最多啊?”菊花还是有点迷茫,“三娘娘说她干活儿最多。”   泥蛋儿道:“当然是咱爷爷干的最多,他年纪最大,干了那么多年呢。”   莫茹点点头,“恩恩,就是这样。”   菊花就戳了一把坷垃儿,“你最小,你干的最少,就知道吃,快点起来干活儿。”   莫茹:……   坷垃儿以为跟他玩儿呢,高兴得嘎嘎笑,挥舞着小手一副求戳的样子。   莫茹看得心里暖暖的,孩子虽然闹腾,但是孩子也有孩子的天真,“你们真乖,一个个都是好孩子。”这么说着,肚子里那个就踹了她一脚。   她赶紧摸摸安抚它,走开一边悄悄跟它说话,“我们宝宝最好最乖啦。”   踹就改为一下下的顶小拳头。   莫茹:……你还没出生就会吃醋?你莫不是黄大仙!   ……   蒸好的大饽饽白白胖胖,看得人心里都软软的,闻着那甜甜的麦香,让人口水直流。   张翠花收拾了一小箢子白胖的大饽饽,用包袱盖着,又准备了香和黄表纸。   等周诚仁回来,去拿了打纸钱的工具。这是一块巴掌长木棍儿,已经被磨出乌黑油亮,一头刻着外圆内方的铜钱模样,一头是圆形的。周诚仁把这个铜钱模子竖放在一摞黄表纸上,然后用棒槌敲一下,就在黄表纸上印下一个钱样,然后一个个打下去,直到一张纸都排满钱印子。   等打满了再两手手腕十字交叉,十指挓挲开扒拉那些黄表纸,把它们自然摊开,然后一沓子一沓子地卷起来装在箢子里。   弄好了,他就领着俩儿子叫上周诚义等兄弟一起去祖坟上坟祭祖。   不过是上供、上香、除草、填土例行动作,很快就回来。   他们一回来,张翠花就让莫茹准备开饭,一家人望着那白胖的大饽饽都直吞口水呢。   距离上一次吃白面饽饽,好像有半年了,还是年夜饭的时候呢。   张翠花让各人都坐好,她放下面板让莫茹拿了两个微凉一些的大饽饽出来,又把刀洗刷擦干,她亲自掌刀,手起刀落,很快大饽饽就被切成七八片等宽的馒头片。   她开始分,先给周老汉儿一片中间的瓤,然后男劳力,再就是女人和孩子。   一人一片,剩下的再分给小孩和莫茹。   张够见莫茹享有和孩子一样的待遇居然也多一块,顿时有些泛酸,却也不敢说什么。   周明愈和周老汉儿一人一片中间最大的,周明愈不舍的吃,递给了莫茹,莫茹脸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啊,还是接过去,留着加餐吃。   张够就给周明光使眼色,让他也给自己,或者给孩子也行啊,反正拦子儿自己不会吃。   谁知道周明光根本像没看见一样,自己张着大嘴吧唧吧唧就给吃了!   张够:!!!老周家的男人真是都少根筋,不对,现在红鲤子各路玩意儿和兄弟都不一样,会疼媳妇!   原来兄弟几个对媳妇儿都差不多,有吃的都只管自己吃,从没有说上来好吃的还先给媳妇夹一块,都是各人施展神通,筷子飞快地往自己嘴里夹。那时候她还没啥感觉,二哥也这样,可现在人家小五不这样了。   所以就显得周明光怎么这么蠢啊,就你知道往自己嘴里填!   上一次吃兔子也是,人家红鲤子先把块好肉嫁给媳妇儿,周明光可好,就自己吧唧吧唧吃。   张够真是要气死了。   她吃着自己的馒头片瞄着周老汉儿,发现他也没吃,放在那里没动呢,寻思是不是不舍的吃要给孩子?给孩子估计就是给泥蛋儿和坷垃儿,那是俩孙子,不可能给孙女。   她又觉得憋气。   莫茹则小口小口地吃自己的馒头片,啊——真香啊,甘甜啊,从来不知道干嚼白面馒头居然这样香甜啊!   好吃得真是要泪流满面了。   前世吃了多少山珍海味也不觉得好吃啊,这会儿好吃的恨不得一点渣渣也不能掉。   她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每天都有大白馒头吃,不,三天吃一回就行,天天吃该不稀罕了。   周明愈看她捧着一块馒头片吃得面色虔诚眼泪汪汪,好像吃人参果一样,顿时心里又软又觉得好笑,夹了一筷子大酱炖茄子放在她碗里,“就着吃更香。”   莫茹点点头,从自己那片上掰了一半塞进他嘴里,“你也吃,真的好香。”   张够:你们能不能规矩点,一大家子人呢,动手动脚干什么!真是的,公婆向来严肃,怎么看见了也不管管。   周老汉儿吃了饭抽袋烟就去找周诚志说话上工,张够还惦记那片饽饽呢。   到底也没给孩子,她心有不甘地和丁兰英上工去。   至于那馒头片自然是张翠花偏心给了红鲤子,红鲤子又给了他媳妇儿,最后被莫茹存在空间里留着加餐。 ☆、第44章 上梁大吉   转眼到了上房梁那天,夏种已经收尾,除了几块贫瘠比较干旱的地需要组织人挑水泼地,别的已经种完。   大家都能轻松一些,腾出时间来帮忙盖房子,原本如果农闲的时候,全队帮忙两天就可以把三间屋子盖起来。   莫茹起来先去棉花地拿虫子,回来顺路收集一些野生灌木存在空间里,像紫穗棉槐、枸杞、酸枣、荆棘等等,这些是她留着围院墙的。   张翠花没去上工,一早就起来忙活准备要上供的供品、上梁饭菜,等晌午男人们下工回来上梁就可以开始。   她原本想割二两方肉回来,做了好几天的思想斗争,昨天终于下定决心拿了二两肉票让红鲤子去乡里割肉,结果人家没有。没买到肉,张翠花又有点失望,最后决定买一大块豆腐代替。   一般下来黄豆以后村里自己做豆腐的,这时候自己村没人做,但是乡里有,她就让周明愈又跑一趟买了块大豆腐回来。好在这时候还没要豆腐票,等以后要豆腐票,豆腐也买不到的。   除了大饽饽和方块豆腐,她还准备了几样瓜果,都是村里自己产的,周诚义家摘的杏儿,别人家给的桃儿,或者谁家给个面瓜。   另外她带着莫茹自己做了一些点心,这时候买点心油条都要粮票她舍不得。   点心是莫茹和她一起做的,莫茹虽然做不了高技术含量的饭,但是点心、菜式这种架不住吃的多。   没杀过猪,还没吃过猪肉?   不舍得油、糖,可以用红枣,家里有枣树每年都存点红枣的。虽然一到夏天干枣生虫子,不过时常拿出来阴干晾一下,总归还是能存住几个的,陈秀芳还悄悄送来半斤。   张翠花活了很硬的面,擀成饼,再切成指肚大的菱形块,放在锅里干炒。虽然里面没有家糖油鸡蛋,可因为是细面,吃起来也是喷香甘甜的。   另外根据莫茹的描述做了一个南瓜枣泥糕,蒸的,也不用油。   再有兄弟邻里送的,谁家送点菜,送把花生或者什么吃食,最好的就是送俩鸡蛋,没有值钱的但都是心意,毕竟谁家都不富裕。   按照以前还得放鞭炮,不过现在鞭炮没的买,所以只能省了。   因为要来帮忙上梁,周诚志晌午早下工一小时,他带着本家的男劳力过来帮忙,其他人也都过来看热闹。起房屋是大事,比结婚生孩子还大,跟以前的丧礼差不多。   按照算好的吉时吉日摆好供桌,再一个碗一个盘的摆上,自己家的粗瓷大碗,从别人家借的几个盘。   要由家里最有威望的长辈来摆,象征着福气绵长。   周诚义、周诚仁、周诚志一起把供品摆上,然后领着小辈跪下磕头拜拜,求关公保佑一家平安健康,另外还得祭拜鲁班,求他保佑上梁大吉。   其实本来破土动工的时候也要拜土地的,但因为土地是虚构的神仙,封建糟粕,现在不允许,否则张根发就能找到把柄来找麻烦。   他们就当这是旧房翻新,之前祭拜过土地的,不用重新祭拜。   而求关公保佑,则是因为当地从清末开始就战乱频发,为了求一方平安,开始拜关公的。   关公和鲁班都是实际历史人物,拜一下不算封建迷信。   就这样张根发还领着儿子和治保主任跑过来呢,看他们上供,他肚子里气鼓鼓的。   周明愈看他脸上皮笑肉不笑的,就走到他身边去,“大队长过来捧场啊。”   张根发要笑不笑的,“明愈现在是真能干,错眼不见的就盖起三间大房子来。”   周明愈道:“大队长笑话我们呢,三间泥土草房子,连块青砖都没有,顶上也没有瓦,过些日子下大雨还得犯愁呢,那里比得上大队长的青砖挑檐啊。”   说酸话也得哥我盖起砖瓦房再说嘛,我自己都还不满足呢,你这样不大好。更何况,你家以前住的地都没有,靠着运动当上大队长,利用职权又盖上青砖挑檐的瓦房,不以权谋私谁信啊。   自从被赵老汉儿把他错认成张根发,周明愈见了张根发就不得劲,越看越觉得不顺眼。   张根发更不得劲!好你个二愣子,你还想跟我比呢?我好歹是大队书记呢,跟我比你算老几!   这时候周诚志喊道:“上梁大吉!”   ……   屋架早就搭好,只有三间正房最上面的横梁没放,把这个放上去就算上梁完毕。   周明愈、周明光还有周明国、周明维、周明青等八/九个男人,有的爬到房梁上去,有的在下面负责递木头。   四个人用绳子拖着一根大梁小心翼翼地运上去,周明愈和周明光俩骑在房梁两头,接住安放上。   因为不能放鞭炮,周诚志就领着人噼里啪啦鼓掌,还有人把大队里的锣鼓拿出来敲敲打打应景热闹。   张翠花把攒好些年准备好的红布带、一双红筷子、一个五帝钱的钱串子交给周诚仁,他爬上去递给周明愈,让周明愈挂在明间的大梁上。   上完屋梁就开始盖顶。   檩子之前就铺好了,直接把人字形的秫秸笆子一架架地铺在檩上,按照莫茹的理解,其实就是椽子。为了节省木头,或者说用这个更保暖轻快,冬天不至于太冷。   周诚志已经指挥着人和泥,用来覆盖屋顶。   在大家的帮忙下,地上小山一样的一堆秫秸笆子,都密密麻麻地铺上屋顶,再覆盖一层黄泥,抹平。黄泥里掺了很多艾蒿等草药可以驱虫,这是周明愈的主意,平时莫茹收割晒干攒了一个草垛垛在河边,现在直接拿来用。   屋顶抹平,这时候要盖瓦片的,他们没有就只能用麦秸草盖顶。   一层层厚厚的麦秸草铺上去,黄泥压住,充当瓦片。覆盖到顶的时候,再把脊瓦摆上去,一片压一片,防雨,边缘用黄泥封口。   之后就要装烟囱。   因为屋顶是麦秸草的,烟囱就要尤其小心,以免会引起火灾。   有周玉忠兄弟们帮忙,这自然不是问题,给收拾得利利索索的,而且摸得很平,干了以后也没那么容易被雨浇烂。   村里都是泥草屋顶,很容易漏雨,所以周玉忠兄弟们很吃香的。就算有些人家自己会修,那也不如他们修的好,人家是专业的。木匠和泥瓦匠甚至石匠、篾匠,他们那一支都有。   等他们盖好屋顶,张翠花已经领着媳妇们把晌饭也准备好了。   酒肉是没有的,但是管顿干饭还是要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周诚信和周玉忠那样奇怪,帮工吃顿饭还是应该的。   菜园里有菜,直接炖一大锅,快出锅的时候倒一勺花生油下去,上面就飘着一层油花喷香四溢。   另外就是秫秫面加南瓜、豆渣做的窝窝头和蒸地瓜干,这都是现在的主食。   就这样,对很多人家已经非常丰盛,毕竟可以吃饱!   一般都是吃个七分饱最多八分饱就成,没有跑人家就往死里吃的,毕竟谁家都不富裕,你要是一个人吃人家俩人的,就会被记住,到时候被人指点说笑话好长时间。   赵化民家帮人干活,一个人干活一大家子老小去吃,所以村里人都不敢用他们。但是他们脸皮厚,谁家有事,总是觍着脸去给人家硬要帮忙。   这一次绑笆子的时候,赵化民的老婆梁淑英就来了,虽然张翠花说不用麻烦她,可她还是躲在角落里充数。   按说绑笆子人多,女人是不吃饭的,只有上梁这天来帮忙上梁、盖屋顶的男人才会留下吃饭。   可梁淑英不管,她就是奔着吃来的。   吴美英的男人在帮忙盖顶,她又帮忙绑笆子的,自然也来跟着忙活。她看赵化民和梁淑英也去拿窝窝头吃饭,急了,“我说你俩干嘛来的?”   梁淑英立刻凶回去,“我们帮忙干活,当然要吃饭,又不是你家的,你急什么!”   吴美英刚要骂回去就被陈秀芳给拉了一下,“吴美英,二婶子家大喜事儿,你别骂架不好听。”吴美英瞪了她一眼,“你少碰我啊,我让你碰我了吗?”陈秀芳吓得赶紧松手。   吴美英倒是没再骂人,却也没让赵化民夫妻俩得手,就没见过这么懒这么馋还这么能占便宜的。   那天绑笆子的时候,梁淑英来帮忙?帮个屁!她是来嚼舌头的,唧唧歪歪,说话又酸又毒,当她吴美英没听见呢?   什么“这泥草屋子可不结实,别下大雨冲塌了。”“上面都盖草,要是起火可完蛋!”怎么别人有点什么事儿,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总是说膈应人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这是吴美英最膈应赵化民一家子的地方。   那时候她婆婆何杏梅给人治病、算命的,很能贴补日子的,结果梁淑英这个臭嘴婆娘整天说什么,“整天装神弄鬼的,可别哪天自己见鬼了。”“又跳大神又给人家说媒,多不吉利啊!”   什么话都能她嘴里蹦出来,到后来果然破封建迷信不让弄了,还把何仙姑给关了一阵子。幸亏她在村里人缘不错,周诚志也为她说话,把他们一家子划在二队,这才没倒霉透顶。   “我二婶子家大喜事,不和你一般见识,少恶心人。”吴美英瞪了梁淑英一眼,端着笸箩去给干活的人发窝窝头。   梁淑英气得撇撇嘴,却也不敢说什么,她可没本事在周明愈家撒泼,二愣子就是二愣子,谁要是惹他,道理也不讲上来就揍的。   她还真怕周明愈打她。   尤其以前他对东子那么好,现在理也不理,她总觉得是不是周明愈嫉恨他们家?她甚至觉得肯定是因为儿子和张金乐好上了,嫉妒呢!所以她更得小心点,没敢再整幺蛾子,灰溜溜地走了。   ……   上梁起了屋,然后就盘炕、垒灶,这些周诚仁带着儿子侄子就能办了。   三四天后,东西间的炕和锅灶也垒好,只等门窗了。   莫茹按捺着激动,她对新家充满了期待,因为她相信周愈的设计。前世他们的婚房就是周明愈自己设计找人装修的,温馨又舒适,很多细节见功夫,让她觉得非常顺手。   她溜达着打量了一圈。   新家没有买大铁锅,买的是中等的双耳铁锅,小家口做饭烧水也足够用的。锅安在西间灶上,灶台和正常的一般大,就是留的锅框子小一些而已。   盖房子的时候周明愈已经在墙上留了很多楔子,可以放搁板、装棍子,用来挂勺子、铲子、筷篮、刀具等。灶台靠外墙的锅洞子上头也用土坯垒起简易橱柜,可以放碗盆等用具。   土坯屋很简陋,但是内里设计得井然有序科学又合理,相信住起来体验感会非常好。   所以虽然没有门窗,莫茹倒是很想早点搬过来,毕竟这里安静一些,晚上说个话也不用怕人听见。住在一起,隔壁打个呼噜说个梦话都听的清清楚楚的,而且男男女女的夏天要洗洗擦擦也不方便。   没有门可以先用木棍夹一个幛子,没有窗可以用蒲苇编两张席子挂着,炕上没有炕席就先铺上麦秸草再铺一个草帘子,等秋天高粱下来再用高粱秸破蔑子编一张篾席铺上。   篾席村里很多老头儿都会,这和编草鞋一样算农家日子的基本手艺,你要是不会就得买,没钱买就只能求人帮忙,猫冬的时候一张席两个人也得编一天,也不是那么好请人的。反正也不是多了不得的技术,去学人家还是乐意教的,熟能生巧,久了也能编得差不多。   周诚仁冬天都是和周诚志、周诚义等老头一起编席的,手艺一流,自家只要有高粱秸基本不会缺篾席铺。   不过要想炕干透再试试火道,哪里漏烟还得抹抹,怎么也得十天八日的。   周明愈忙着处理院子,把不利于植物成长的表层石头砂砾土铲掉,堆在一边留着垒茅房。虽然眼下不养猪可猪圈得垒起来,可以沤肥,肥料交给集体也算工分。尤其现在没有自留地,积肥都要全部交给集体。   他和莫茹趁着晚上又去拉了一次石头,堆在院外留着垒院墙和猪圈,这些他自己攒材料慢慢干就行,不需要麻烦别人。   房子起来等的就是木工活儿。   盖房子都是木匠活儿慢,因为需要先把木头处理成板子再加工成门窗、家具,很费时日。   如今都是周诚信和周玉忠带着周培基和周明愈做,周玉忠的那些兄弟们得空也来帮一下。   俩人依然不理周诚仁,更不去家里吃饭,周诚仁也习惯了,不理就不理吧。他悄悄张翠花讲,拿钱让周明愈去集上买点好烟叶回来。   这时候农民要抽烟一是去供销社里买纸烟,这个很贵,没人舍得买。另外就是去集上买烟末子,有人从卷烟厂倒腾出来的碎末,卷纸烟不合格就卖到乡下来。这样的一毛钱买一捧,节省一点可以抽半个月,差不多一天一分钱。   基本上大家抽的都是这种。   还有一种,是有种烟任务的人家,交了烟任务还能剩下一点烟叶,就自己简单烤烤,完了悄悄拿到集上去卖。   这种要贵,价格是碎烟末的三倍,一般都是大队干部或者是城里上班的人买。   在乡下,周诚仁家条件算好的他也舍不得买,宁愿省了钱让家里人吃次炖鸡蛋。   他让周明愈买这种烟叶回来切丝给木将们抽,不管饭管抽烟也是一种犒劳,好这一口的,吃喝穿都不重要,有袋旱烟抽就赛过活神仙!沉重的生活压力和精神困乏,反而更需要烟来刺激和获得一种无言的安慰。   周诚仁这一招明显取悦了那些木匠们,他们干活儿更起劲,做得又快又好,帮着周玉忠把板材都处理好,这样做门窗就快得多。   ……   这时候省委下来文件,要求地委、县委大力组织合并大社运动,要求把之前的农业高级合作社合并为大社。因为河南省遂平县在4月20日率先成立了第一家农业大社,后来学习巴黎公社更名为“卫星人民公社”,所以各地都学习榜样,也叫做人民公社。   文件下发以后,就开始组织各地农村会议、学习、□□等,组织百姓天天喊口号:“跑步进入**”,“**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等。尤其是省城、与各地市周围的农村最先开始,然后慢慢地往各县城下的农村蔓延。   能够建立公社,遵循“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学习”四同原则的,基本都是一个乡或者乡邻的两三个小乡,他们共同拥有一大片水源或者新修的水库,这样才能一起灌溉一起劳动。   而双沟乡没有特别大的河流和水利工程,就和南边的井沟乡合并,到时候可以修建各村的水渠引马旺水库灌溉农田。   现在是上级下来调节指导两乡谈判拉锯,就为了叫双沟公社还是井沟公社都定不下来,而且公社设立在哪个乡政府,哪个乡政府做主导,谁当公社书记、社长等等问题一时间也扯不开。   但是各村的公共食堂还是被正式提上议程,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序幕。 ☆、第45章 起来嗨!   张根发虽然想全村按照地段化成四个大食堂,把三队和四队安排进二队一队去,结果周诚志等人竭力反对,摆事实讲道理最后他也只能妥协。现在按照生产队办食堂,各生产队就和劳动上工一样,自负盈亏,食堂也是自己办,自己管理,自己出粮食等等。   不过三队四队因为麦子都毁了,剩下那点又交了公粮,没的分口粮,少不得要把原本的应急粮和储存粮拿出来解决麻烦。一队二队也支援一些,把去年存的地瓜干借一千斤给他们,让他们支持到收高粱。   三队四队的食堂最顺利,张根发亲自带着队长和治保主任以及民兵,监督着让各家各户把粮食都交出来集中办食堂。   他们大部分本来就没什么存粮,加上有些人听说要吃大锅饭,为了去占一队二队便宜,都敞开肚皮把自己家吃得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余粮。有几户人家那时候偷的麦子,也都吃差不多了。也有些平时省吃俭用的人家,能拿出几百斤地瓜干来,自己舍不得吃现在都被拉出来,简直是剜肉放血一样让人心疼。   少不得有人也闹的,然后其他队员们指责施压,说他们怎么那么自私,最后还是得交出来。   张根发联合大部分人,把那些“顽固”家庭一家家地各个击破,不需要动手靠舆论就达到了目的。而他们在张根发面前已经习惯服从,所以并没有发生贾家沟那样的流血事件。   周培基家人虽然瞧不上他,也不明着和他作对,三百斤地瓜干交出去,没有一粒麦子。   就这样,三队四队的食堂就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搞起来。大部分人狂热得跟进入了天堂一样,因为可以敞开肚皮吃饭,哪怕不干活儿一天也有二斤二两,比以前的口粮可多多了!   二队依然静悄悄的,食堂名义上设立在周诚志家,不过他没有真正执行,还是让各家自己做饭,每天出一个人端着瓦盆去队长家溜达一趟做做样子。   当然,这一招是瞒不过张根发的,毕竟光天化日的,谁也能看见。   张根发自然要来质问,周诚志也有理由,“一开始社员们还不适应,先让社员们习惯习惯,这不是咱们公社都还没正式成立嘛。”照两个乡政府扯皮的架势,起码得俩月吧。   真要是集中起来吃饭,粮食集中柴火也要集中,还得找人做饭管理粮食,多了不知道多少活儿呢。他觉得真要办,也等秋粮下来,到时候不分全都集体里,各家之前的粮食就可以留着,食堂饭量少不够吃的时候,各家也可以补贴一下。   至于周明愈说锅会被收走的事儿,周诚志倒是有点信,可他没办法。锅是生铁,很容易生锈,他能藏哪里?只盼着到时候真要是炼钢铁,他一个生产队长也能灵活处理,只要镇住张根发就行。   当地冬天零下十几度,要是家里没有锅不让人烧火热炕烧水喝?这是不人道的,共/产/党不、可、干这种事,周诚志坚信毛/主席和党是为百姓着想的,只有张根发那些钻空子的混蛋瞎起哄,抹黑毛/主席和党!   所以虽然外面风云变幻,狂热又激动,周家庄一队二队倒是还和以前差不多,照常上工、回家做饭,不同的就是吃饭的时候派个人捧着瓦盆去队长家走一趟……   就这样,日子过得风快,一下子到了伏天。   莫茹发现原本那只天天下蛋的小芦花鸡突然食欲不振连虫子都不稀罕吃,开始抱窝了!   除了小芦花鸡,还有另外一只母鸡也开始抱窝,趴在那里不吃不喝、精神呆滞,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呆逼!   统共就那么五只母鸡,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抱窝,谁也不下蛋,我和娃的营养餐从哪里着落?   莫茹一下子急了,抱什么窝,起来嗨!   ……   不只是她家的母鸡抱窝,村里很多人家都这样。因为季节到了,盛夏伏天左右,就是母鸡抱窝时间,这是它们天然的生物钟,不受人为控制。   当然,要想不让它们抱窝或者抱窝时间短一点,还是有办法的。   张翠花颇有经验,她让周明愈把抱窝的两只抓住,尤其那只有时候一天俩鸡蛋的小芦花鸡给摁着,倒一瓦盆水,强行把鸡头摁进去,用水灌可以阻止抱窝。   这一招不管用,她还去直接揪了一些草叶子绑在母鸡屁股上,风一吹飘飘摇摇的,吓得母鸡“咕咕咕”地飞奔不止。只要它不停下来继续抱窝,过些天还是可以下蛋的,一旦让它抱窝,没有个二十来天别想让它再下蛋。有些母鸡抱窝以后,甚至不怎么下蛋,整天瞎“咯咯哒”就是不下蛋。   莫茹看那只小芦花鸡四处飞逃不再钻进鸡窝去抱窝,看样子土方已经生效,不禁松了口气。   但是另外一只却没那么容易就范。   她不忍心看它太受折腾,就道:“娘,我们孵一些小鸡呗,到时候拿到新家去养。”反正她有吃不完的虫子呢,多喂几只下蛋也多,又不需要吃太多粮食。   张翠花一听觉得可行,家里还有一只大公鸡呢,鸡蛋都是种蛋,自己家没孵小鸡都浪费了。种蛋因为可以孵小鸡,卖的话一般比普通鸡蛋贵,但是供销社都一刀切。因为是送到城里卖给市民吃掉的,根本没有多给钱。   以前有人家也会拿普通鸡蛋换种蛋,两个换一个拿回去孵小鸡。现在家家户户养鸡有限,基本都是两三只,养多了没粮食喂,所以基本没有孵小鸡的,都是夏初的时候从挑着扁箩专门卖小鸡小鸭的人那里买。   张翠花带着莫茹挑鸡蛋,那些色泽粉红莹润的就是最好的种蛋,蛋壳太薄的也不行。母鸡孵小鸡最多三十个,太多它孵不过来,要是温度不够把蛋闪了,那里面的小鸡就会慢慢死掉。   张翠花挑了24个,莫茹去找了一个没有把手的破筐子,里面铺上麦糠和麦秸草。   两人把鸡蛋捡进去,把筐子往院子角落枣树下一放。   那只母鸡就打鸡血一样飞快地冲过去,一屁股坐进去纹丝不动,再也不肯出来,绝对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鸡不改色。   莫茹看到有个蛋滚在筐子边缘就想帮它拨过去,刚伸手,它“咄”的一下子叨过来,疼得她嘶啦一声眼泪瞬间流出来,手背都红了。   张翠花瞅见,“这鸡抱窝就跟母狗母猫下崽一样,你不能去碰。”   莫茹点点头,泪汪汪的,“现在记住了。”   那母鸡还得意又凶狠地瞪她,一副挑衅不怕事儿大的样子。   莫茹:……仗着你是功臣,我不敢打你呗。   周明愈挑水回来看见她捧着小爪子泪汪汪的样子,别提多心疼,赶紧放下水筲,“走,去找个萋萋毛抹抹。”   他拉着莫茹往外走,到了门外就让她把空间里存的草药拿出来。   莫茹拿了好几次才拿对……实在是当初周明愈说这个有用那个有用她就存起来,可也没标上名字,有些她放进去就忘记或者不认识了。   TT   周明愈帮她把萋萋毛揉搓出汁液糊上,让她自己摁着,“过会儿就没那么难受了。”   莫茹泪汪汪的:“它故意报复,当初咱俩摁着它要放进空间里,它肯定记仇!”   周明愈哈哈笑起来,他媳妇儿怎么越来越逗了呢。   村里谁家也没有秘密,干点啥事一顿饭功夫很多人都知道。原本都不孵小鸡也没人张罗,一旦听说张翠花在家孵小鸡也都动了心思,纷纷过来换种蛋。何仙姑第一个来的,“我们家统共就三只鸡,这会儿俩抱窝的,可气人了。你说又是灌水又是给它绑棍子的都不好使,没辙。想抱窝就让它抱吧。”   张翠花按照一个种蛋俩鸡蛋的老规矩换给她。   她想了想,就让红鲤子去问问大娘和几个娘娘家,看看她们要不要孵小鸡,要的话就赶紧免得被人换光了。   大娘家说已经有四只鸡,养不过来,三娘娘说自己孵麻烦到时候想换小鸡,四娘娘说要想想。   很快其他人也慕名前来换种蛋。   这时候一般人家真不养公鸡,吃粮食比母鸡多又不会下蛋,除了能收集种蛋,简直一无是处。   打鸣?   有队长的哨子还用得着它?抽风起来半夜还会打鸣呢,能恨煞人!   看这么多人来换种蛋,张翠花肉疼之前去供销社送了那么多。   供销社又不多给钱。   到后来家里鸡蛋越来越少,就有人三个换一个,趁着家里母鸡抱窝赶紧孵几个小鸡,要不也白瞎了。   然后蛋就被换光了。   因为昨天一场大雨,地里太泥泞进不去人,今天女人歇工男人去沤肥忙活别的。   张翠花把抱窝鸡连同筐子一起端进南屋去,这时候四房赵连英这时候跑过来,“二嫂子,俺家最爱下蛋的小麻鸡抱窝了,怎么折腾也不管用可气死我,快给我换几个种蛋去孵小**。”   张翠花:“这可真不巧,前儿还有三十个呢,昨天大家都来换,三个五个的一眨眼都换没了。”   赵连英不大相信,往屋里瞅,“总还有几个吧,要不以后的蛋我都定下,你别给旁人。”   张翠花连说好,正说着陈秀芳匆忙过来,“二婶子,我来了。”她把一小箢子鸡蛋递过去,“这是三十个。”   张翠花就让莫茹去给她拿。   赵连英脸色变了变,笑得阴阳怪气的,“二嫂,你……不是说没了吗?”   张翠花:“是没了啊,加上今天刚下的几个就那么十个,秀芳昨天就和我说好要换,等下了我攒着给你啊,别的鸡还下呢。”   赵连英笑了笑:“再说吧。”她朝着陈秀芳冷笑一声拿着自己的鸡蛋走了。   她一走,陈秀芳就有点不安,“二婶子,要不……我过几天再换也行,你先给四婶子换?”   张翠花道:“说好的就是说好的,你这会儿不换回头又不知道啥时候啊,你自己决定。”   陈秀芳就道:“那我换,过几天家里鸡再不抱窝,白瞎了。”   等陈秀芳也走了,莫茹见张翠花也没有什么异样,好像不知道四娘娘生气一样,她也就没说什么。   家里鸡蛋虽然一个个换出去,总数却翻倍不止,莫茹高兴得跟张翠花申请晌饭做蘑菇鸡蛋汤。   她想了好几天的蘑菇汤啊。   张翠花看着么多鸡蛋也挺高兴的,心里答应了,嘴上却笑道:“要是还有人来换鸡蛋,晌午就做蘑菇汤。”   莫茹:……家里现在一个鸡蛋都没,四娘娘都没换到,人家也都知道没了,谁还能来换啊。   她刚才在门口还听见四娘娘大声地跟一个想来换鸡蛋的媳妇喊:“没了,一个也没了,我刚才去都没换到呢。”   赵连英那大嗓门,估计半个庄子都听见了。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空间留的俩鸡蛋贡献出来的时候,就见周明国媳妇王玉芹拎着一小箢子鸡蛋跑过来。   莫茹两眼一亮。   王玉芹走得脸上都是汗:“二娘娘,俺娘问问我们拿鸡蛋换小鸡行不?”   莫茹:行啊,太行啦!   张翠花笑道:“当然行,就是不知道能孵出多少个呢,一共24个种蛋,到时候我们自家留四五只。”   王玉芹笑道:“那我们换三只小鸡,二娘娘你说怎么个换法儿?五个鸡蛋还是十个?”   张翠花道:“就算孵出来的小鸡也不一定都能长大,哪里还用十个鸡蛋换一个小鸡,三个就行啦。”   王玉芹知道张翠花说客气话。   要是自己孵小鸡三十个鸡蛋能孵25个就算不错,25只小鸡最后能活20只也凑活。母鸡孵小鸡成活率高,只要别打扰它闪了鸡蛋,基本都能孵出来。而且孵出来的小鸡也更健康,基本都能成活。   王玉芹欢喜道:“二娘娘就是大方,不过俺娘说至少得五个少了也不行。夏天小鸡好养活不像冬春天那么容易死。”她就顾自拿了个瓦盆开始数鸡蛋。   她想换四只小鸡,数了20个鸡蛋留下。   张翠花也没争执,留下就留下了,反正都是自己人多个少个的,再说周诚信还给做木匠呢,到时候也得算工钱给他。   等王玉琴走了,张够从西厢溜出来,“娘,你把蛋换给一个四属户不给俺四娘娘,我看她可不乐意了。”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别乱说,恁四娘娘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攒了再给她换。”   张够:“攒够了那鸡不抱窝也白瞎。”   “不抱窝不是还有小鸡?到时候给她俩小鸡也一样。”张翠花似乎不爱说这些,到最后都有点不耐烦。   张够还在那里说,“咱们糊涂了,之前他们俩鸡蛋换一个种蛋去,有的换了十几个呢,等抱了小鸡5个鸡蛋换一个小鸡,那不是让他们赚了?咱们亏大了,亏大了,应该去和他们说好,要是五个鸡蛋换一个小鸡,到时候要给我们两个鸡蛋才行。”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你还挺能耐,你能耐你去要吧。”说完她转身进屋里去收拾鸡蛋了。   张够站在原地敏感地觉得婆婆不乐意和自己说话,不禁委屈又愤愤不平。看着莫茹和婆婆有说有笑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给脸色瞧?   以前也不这样,自从傻妮儿不那么傻,能做饭开始,婆婆就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难道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只吃饭不干活的傻妮儿?   ……   张翠花进屋把鸡蛋都存放在小箢子里,等满了就去供销社送,还得存着一些急用,人情四事儿,还有小五媳妇儿生孩子。   这一次大家跟风扎堆孵小鸡都来家里换种蛋,鸡蛋不但不少反而越来越多,可把她给高兴坏了。   当即她就通过了莫茹想做蘑菇鸡蛋汤的申请,大方地拿出来三个鸡蛋,“晌饭做个蘑菇汤吧。”   莫茹高兴地接过去,终于得逞啦!蘑菇汤啊,要把你吃下肚太不容易了,泪目!   收拾完鸡蛋,张翠花看瓦盆底下还放着六个,她看了一眼外面,见没人注意就小声对莫茹道:“你收起来。”   她知道儿子和媳妇去拉瓦是拿鸡蛋走人情的,而且她还怀疑媳妇暗中供仙家,不过她从不问也不说出口,连周老汉儿都不说免得惹麻烦。之所以答应儿子一天给莫茹一个鸡蛋,也有这个考量在里面。   莫茹欢喜地拿了去,怕婆婆发现端倪就暂时放在西间的小笸箩里,回头再收起来。   中午一顿蘑菇鸡蛋汤,蘑菇嫩滑,鸡蛋鲜美,吃得一家人眉开眼笑的,连连说香,都说今年这只大公鸡立大功。   张够道:“娘,咱们以后年年养公鸡,年年换种蛋也挺好。”今年换了那么多鸡蛋,她就寻思过两天回娘家,是不是能带上两把(20个)鸡蛋回去,两把不行一把也行啊。到时候三个大饽饽,十个鸡蛋,非常体面的礼物,姐妹中独一份的,爹娘肯定高兴夸她能干。   张翠花:“看运气的,谁知道今年这么多人想孵小鸡,去年养了也没几个人换。”   饭后莫茹和周明愈继续去新家忙活,其他人也各有安排,倒是张够和丁兰英可以在家里照顾一下孩子,轻松得很。   张够因为晌午那会儿觉得不对劲,趁着张翠花出去,她溜进西间一下子就翻出藏在小笸箩里的六个鸡蛋来。   偷鸡蛋!!!   她自以为抓住莫茹的把柄,等张翠花从外面进来,立刻端着笸箩迎上去:“娘,你看小五媳妇儿,还会儿偷东西了!”   张翠花瞟了一眼那六个鸡蛋,然后眼神古怪地看着她,“你弟媳妇儿不在家,你跑小叔子房里去干什么?” ☆、第46章 欲求、不满   张够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问题,或者不觉得这是问题,现在不是在说莫茹偷鸡蛋的事儿吗?为什么要说她去小叔子房间?再说小五又不在家,有什么关系?   “我、我想去找个针使……我……”她想说自己的找不到了,又怕婆婆怪她,想说断了更不敢,毕竟针也不是那么容易买到的。   张翠花却没逼问,“鸡蛋是我放那里的。”   张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立刻就感觉这鸡蛋是不是婆婆给小五媳妇的?她不但偏心小五,连小五媳妇也偏心!凭什么啊?   就算莫妮儿现在不那么傻了,可她也没多能干,还不是整天晃悠悠的不干什么活儿?   张翠花却不想浪费口舌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在家里就是怎么安排怎么来,有异议跟自己男人说去,她可不负责听抱怨。   张够心有不甘地放回去。   ……   等丁兰英出来,张翠花道:“这两天下了雨地里也没多少活儿,跟队长请个假带着孩子去看看姥爷姥娘吧。”   当地的风俗女儿一年要走三到四次娘家,过年、端王、中秋,这三次是必须的,如果有条件的,清明、中元节、冬至之类的也可以回去。   过节回娘家都要带礼物的,家家户户都穷,所以很多婆婆不许媳妇儿多回娘家,尤其忌讳那些偷摸拿东西补贴娘家的。   而端午回娘家,其实就是麦收之后,收完麦子做了新麦子大饽饽去上坟祭祖,然后就要给媳妇带着回娘家。有女儿的人家都盼着这时候女儿回门,因为可以带白面饽饽回来吃。   张翠花没闺女是指望不上的,但是当年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她大姑姐每年这时候都回门带新麦子饽饽接济他们,她自然也不会拦着媳妇儿回娘家。   之前上梁祭祖时候的大饽饽已经吃光,现在是另做的,盛夏天气容易坏,她就安排媳妇儿早点回娘家。   丁兰英道:“娘,妮儿用不用回?”   张翠花想了想,“她是咱一麻袋地瓜干换来的……回头我问问,要是想回就让她回。”   之前小五媳妇儿傻,出嫁至今没回过娘家,现在既然不傻想回也不一定。   张翠花拿了八个大饽饽出来,想了想,又收回去两个就放下六个。   张够看婆婆这会儿好说话就进了屋,笑道:“娘,俺娘那会儿捎信来,说家里锅不行了。”   张翠花转身去收拾灶台,又洗咸菜疙瘩切丝,没搭腔。   张够寻思着婆婆家两口锅,现在盖新房还又买了一口双耳铁锅,家里这么多锅干嘛?她娘家就一口锅还破了好多洞,做饭就漏,补了再补,实在是没法用了。   张够虽然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现在看着张翠花耷拉着眼皮还是直犯怵,笑着,“娘?你说……”   张翠花撩起眼皮瞅她,“我说什么?我说说你娘家的锅就好了?我有这个本事可行了,天天去给人家补锅就挣不少粮食回来。”   张够尴尬地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不甘心就就此拉倒,嘟囔道:“一家口三个锅,也用不上啊。”   张翠花没搭理她,却去拿走一个饽饽放回东间大笸箩里盖好。   张够原本还想先说一下锅,要是婆婆好说话就再说一下鸡蛋和布的事儿,她四妹妹要结婚四处托人扯布呢。   只是她没想到一开口就碰钉子,张翠花根本懒得搭理她。虽然没直接说不行也没开口骂人。可人和人交往,也没有那么多拉脸骂人的,都不用说重话,只表情冷淡不热情就足以表明态度。   张够心里发虚又没有勇气强迫张翠花听她的,只好去拿饽饽,一看灶台就五个顿时有些发怔,“娘?”   以前回娘家,她和二嫂一人三个的,怎么这一次就五个?她和二嫂谁少拿一个?   说起来张翠花做饽饽实在,一个有七两重,别人家一般都是四两到半斤,数量多觉得好看。每次回娘家,她大姐只拿两个,一个半斤,三妹虽然有四个,但是一个只有四两。   她拿三个七两的总数就比她们多!爹娘都夸她能干,妹妹们也都羡慕嫉妒,让她赚足了面子。   张翠花从东间出来,道:“你拿两个行了,那三个给你二嫂。”   张够一听眼泪当时就出来了,眼圈红红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婆婆,这是打她的脸?   一生气她也没拿饽饽掩面往外走,眼泪吧嗒吧嗒掉,走到西窗外突然发现窗台上竟然放着两块新布,一块粉色,一块红蓝白格子的。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四妹张来男,娘捎信说想给来男买几尺布做新衣裳,只是家里没钱没布票,让几个姐姐帮着想想办法。她最疼四妹妹,一直想结婚的时候送块花布,结果发现自己就是说好听的,在这个家她根本一点地位也没有。钱没有一分,布票没有一寸,她拿什么帮衬四妹?上一次三妹结婚,娘也捎信来,她嘴上答应着结果好不容易跟婆婆开口,却被告知给了三达达家明党结婚。   凭什么外人比自己家人更重要?   现在一个傻子,婆婆就舍得给她买这么好看的花布,一尺起码得两毛六七分!   她冲回自己屋里,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趴在被子上闷闷地哭。   婆婆就是偏心小五两口子!   别人都没鸡蛋吃,却给傻妮儿六个!   她和二嫂没有那么好看的花布,就傻妮儿有!   这时候丁兰英拿了饽饽过来,用包袱兜着给她放下三个,“他三娘娘,我去跟队长请假,你是不是也明早走?”   张够吸了吸鼻子,应了一声,正想拉着丁兰英抱怨几句,抬头发现丁兰英已经走了。   ……   傍晚儿时候莫茹从新家回来,丁兰英见她就问:“妮儿,我们明天回娘家,你回不回?”   莫茹一怔,回娘家啊,她没想过呢,主要是她对莫家没有什么概念。   她和周愈不一样,她没有从原身这里继承什么记忆和感情,她原本计划生了孩子以后回莫家试探一下。要是莫家还当她是闺女,那她也愿意尽义务,可如果他们是真的一麻袋就把闺女卖了,那她也没有什么负担。   她笑道:“我跟小五哥商量一下。”   丁兰英笑笑没再说什么。   莫茹就趁着天还亮就去西间做自己的衣服,她想做两件上衣,格子的肥一些冬天可以絮棉花做袄,粉色的就当单衣,做瘦一些生了孩子穿。她现在的衣服都不能穿,破的没法补,裤子是刚做的七分背带裤,上衣是周明愈的一个破褂子,剪掉袖子当短袖穿。   现在乡下人缝衣服,松垮垮的缝起来就行,没有什么曲线的,。   莫茹总归是设计师,就算随便找块布披上,也得披出一点特色才行。她也没想脱离现实追求时尚,不过是将单衣略收一点腰线,再把领子做点花样。   因为没有挺括的内衬,两层面料做领子很容易洗皱巴,莫茹没做普通的尖翻领,而是做圆领不需要挺括,就是多费一点面料。   为了节省面料,她直接把门襟也省了,锁骨下面开个小三角,到时候直接套头就好。   省了门襟还省扣子!   用麻绳编个花样,当领绳儿系在胸前当装饰区分正反面。   设计好了,她就拿出滑石来直接在面料反面上划线,咔嚓咔嚓剪裁。   剪好了她又开始穿针引线,趁着天还亮的时候赶紧缝起来。   没有门襟、不用钉扣子的衣服省了一多半力气,就算是手工缝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   这时候门口人影一闪,张够走了进来,笑道:“妮儿,做衣服呢?”   莫茹笑了笑,“三嫂有事儿啊。”   自从她穿来以后,张够总试图拉着二嫂孤立自己,莫茹自然感觉得到。不过二嫂没那么无聊,而莫茹也并不那么玻璃心。她也不是缺爱的人,人家不理自己还上杆子凑上去,她向来是你和我玩,我就和你好好玩,你不稀罕和我玩,那我更不稀罕。   更何况,她有周愈和娃娃呢。   张够笑道:“看你说的,没有事妯娌才好说说话呢。”她顺势坐在炕沿上,伸手去摸那两块布,触手柔软生凉,真是好布。   她知道是卖蚊子从张根发那里赚来的,却还是忍不住拐弯抹角问东问西,就想让莫茹亲口承认。   既然是婆婆给的,莫茹也不藏着掖着,做了衣服就是穿的,早晚人家都知道,就大大方方承认。   虽然早已经怀疑,可现在听到肯定答案,张够还是难受得很。因为不管谁赚的都要交给婆婆,再由婆婆分派,现在居然只给莫茹不给自己,她就受不了。   她看莫茹身上穿着一条背带裤,可能布不够,裤腿有点短露着半截小腿,还卷着边儿。胯骨两边有俩斜插口袋,虽然没有小孩子那样的肚兜,但是两条带子又宽又长,直接前后交叉,这样不需要系麻绳穿脱也方便。   她心里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没寻思着莫茹有这样的好手艺,更没想到向来抠门的婆婆对傻媳妇这样大方,给了三块布。   东扯葫芦西扯瓢地绕了半天,张够说到自己要结婚的四妹妹,“今年也十九了,哎,这么大了一件新衣服没穿过。现在要嫁人也扯不上三尺布,妮儿你说可怜不可怜?”   莫茹点点头,“是挺可怜的,我从小也没穿过,这还是第一次呢。咱娘真好,我以后要好好干活儿,也给娘买新衣服穿。”   谁对她好,她就加倍对人好,前世爸妈都是这样教育她的,三观一定性,穿越到天涯海角也改不了。   张够:……   “妮儿,你看你一个人也穿不了这么多衣服,这块粉的……”张够攒在手里不舍的松开,“不如你缝起来我拿了去先借给你姐姐穿穿,以后嫂子再给你买好的。”   莫茹看着她,你真当我傻呢?   “嫂子,你怎么不给她买呢?”   张够:……   她心里又酸又委屈,甚至恨恨的,自己除了刚结婚那会儿婆家给买的布,之后哪里舍得给过一块布头?   想想她结婚的时候也就给了一身单衣裳一身棉衣裳一双单鞋一双棉鞋的料子,哪里有莫妮儿这样结了婚还给的?   她那时候拿到面料也非常兴奋,然后大姐回来说没有布给孩子做衣服人家笑话,她给了一块,她娘从来没穿过新衣服她分了一块……还有四妹妹,她分了一块红布。   到最后她结婚来的时候,还是穿着当姑娘时候的旧衣裳。   当时周明光去接亲的时候表情很惊讶,问她怎么不穿新衣裳,她就说“咱们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要注意节约,我这样也挺好。”   周明光觉得她是个节俭的,还夸她委屈了呢,虽然结婚的时候让有些人笑话,不过他一直挺维护她。   当然她认为婆婆肯定不高兴,所以一直对她拉着脸,结了婚再没给她一块布。   她穿旧衣裳怎么了,那她也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哪里像这个傻子?   莫妮儿是娘家一麻袋地瓜干卖了的,来的时候更是破破烂烂,结婚也没穿新衣裳,比自己可寒碜得多。   怎么也不见婆婆冷脸,结果还这么偏心!又是鸡蛋又是花布的。   想到这里张够就委屈得眼眶子红了,开始说自己嫁过来以后多苦,天天干活却没穿过新衣裳,没吃过一个煮鸡蛋,现在她四妹妹要结婚,家里居然一块布也扯不起……越说越委屈,最后开始抹眼泪。   她这样捂着脸呜呜地哭,把莫茹吓了一跳。   怎么说着说着哭上了?   她寻思张够是来要面料的,可这两块花布她也舍不得啊。   “三嫂,你、你别哭啊。”她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能擦眼泪的东西。   张够用手擦擦眼泪,低声道:“妮儿,你剪的这个你现在也穿不了,不如我给……”   “嫂子,我这是预备生了孩子穿的。”   莫茹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哭,尤其这时候大家都穷,不但穿得破破烂烂而且面有菜色,以富足年代过来人的眼神看的确颇值得同情。   可同情归同情,同情不代表圣母,现在她也穷啊。   “嫂子,我还买了一块次品布,不多,但是做条短点的裤子也够。我留着你和二嫂一人一块寻思中秋节给你们。”   她想留着中秋节当礼物的,不过看张够这样,还是拿出来吧。   张够一听立刻高兴起来,“和你裤子一样的吧。”   莫茹点点头,去柜子那里打掩护拿出来放在炕上。   张够乐得嘴巴合不拢,拿过去对着窗户这样摆那样看,很快脸色越来越难看,冷笑道:“妮儿,你还挺有心眼儿,这样的破烂布我拿回去不得让人家笑话?你看看,这是什么布?带着洞洞不说,还有很多瑕疵,断线、打结……”她认为莫茹把把好的布剪去自己做裤子,把这最破烂的留给自己自己,这不是故意打自己脸吗?她撇撇嘴,忍不住赌气道:“谁也没光着,没到非死皮赖脸要块破布……”   莫茹脸色一变,不等她说完伸手把布拿回去转身扔进柜子(空间)里,也不管张够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对不住三嫂,不知道你瞧不上,我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完,她就只管自己低头缝衣服。   她虽然日常和气,可到底自小娇生惯养的,要不是爸妈教育得好知道为人处世的道理,公主病也是妥妥的。反正表面看着挺好说话的,其实心里明明白白的,小九九打得十分溜,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圣母一个。   这么一来,张够又愣住了,婆婆给她脸色就罢了,一个傻子弟媳妇凭什么啊?   这是都来欺负她?   她恨不得夺门跑出去再也不回来,让老周家丢了儿媳妇!   她想破口大骂,把莫茹骂个狗血淋头。   她想……   这时候听见公婆从外面回来,她瘪着嘴抹着眼泪,什么也没说慢吞吞地走出去,假装在堂屋忙活盛了一碗凉开水回屋去喝。   莫茹拿了另外一块次品布去给二嫂,在院子里对张翠花道:“娘,我先不回娘家,等生了再说吧。”   张翠花就随她自己安排,笑道:“到时候回可没有大饽饽拿。”   等她生的时候收高粱,顶多背几斤高粱回去。   莫茹却无所谓,她去给丁兰英送布,“二嫂,我多买了几尺次品布,你看看做条裤子。”她指指自己身上的,“看不出次来。”   丁兰英欢喜地接过去,就算次品布,现在没有票和钱也买不到啊,清明节的时候,她嫂子得了五寸布票,扯回来添巴一下给孩子做了个肚兜。   她就近仔细看看莫茹的裤子,问问怎么做的,也好学学,“看着格外俊。”   莫茹就把剪裁的几个要点告诉她,“二嫂可以把尺寸给我,我到时候帮你裁。”   “那敢情好。”丁兰英很高兴。   她已经听见刚才的事儿,也了解张够,其实不是嫌弃不要,不过是赌气习惯了想甩脸子让人哄哄她。哪里知道莫茹根本不惯着,结果布也没捞着。   她有心想让莫茹别计较,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假装不知道。   妯娌三个以后的日子还长呢。 ☆、第47章 惹祸   晚上周明光去大爷家编草鞋回来洗漱睡觉,看张够侧躺在炕上肩膀一耸一耸的,枕头都湿了大半,显然在糗气呢。他伸手去掰她肩膀,“这是跟谁糗气呢?”   张够晃了晃摆脱他的手,没吭声,抽泣声却大了一点。   周明光道:“不是明天回娘家吗,把眼哭肿了可不好看。”   张够嘟囔,“回去好让人看看你们家人怎么欺负我,不就欺负我娘家没有兄弟撑腰?”   周明光笑了,“谁欺负你没兄弟了?这样说可真冤枉死了。”   张够腾地坐起来,指着正屋,“你去问问啊,你娘欺负我就算了,连小五媳妇儿也敢欺负我。”她虽然委屈生气也不敢放肆地大声喊,只能压着嗓子嘀咕。   毕竟一个院子,大夏天的都开着窗户呢,打个呼噜都能听见,更别说吵吵,她哪里敢啊。   周明光收了笑容,缓缓道:“要是我做的不好你只管说,你说娘欺负人我可不信,她不让你吃饭还是只让你干活?”   张够一愣,这倒没有,上工大家一样,吃饭也一样,她也不得不承认家务活现在她做的更少。   以前丁兰英做饭,她喂猪喂鸡,现在莫茹做饭周明愈喂猪挑水扫院子,她回来就管管孩子……   周明光就知道是她小心眼,“行啦,要是哪天娘只给别人吃饭不给你吃,你再跟我讲。”   张够不服气,“明天回娘家,她就给我两个饽饽,什么意思?二嫂还三个呢。”   周明光皱眉,“她是谁啊?”   张够咬了咬唇,“咱娘就给我俩饽饽,以前都是三个。”   “这个事儿吧……”周明光想了想,“你去问二嫂吧。”   为什么啊?   周明光是男人不懂家里事儿也不管女人们走亲戚,都是张翠花一个人分派。女人的事儿,张翠花从来也不和男人嘀咕,所以家里男人根本不知道三个媳妇有什么矛盾,张够也就自己嘟囔委屈不敢满大街吆喝,男人们还真是不知道。   为什么给她俩饽饽这事儿,她只能问丁兰英。   第二天别人都上工,家里就妯娌俩准备回娘家,丁兰英被张够缠的不行,只能委婉地告诉她。   “你娘家锅不行了,你想让咱娘把家里的锅让你背去?你觉得这样合适?你背了去,那俺娘家,妮儿娘家锅也坏了,都背?再说了,你大姐有没有往家背,怎么就找你呢?”   张够抹着泪,“俺娘多苦啊,一辈子没过一天好日子,吃糠咽菜的,到现在……”   丁兰英:……谁家不是苦大的啊,俺家也没吃香的喝辣的啊,可嫁人的时候娘说的是“去了好好过日子,有委屈回来说,只要不打骂给吃饭就别在婆家闹腾……”   她觉得每次回娘家婆婆对她也不抠的,大饽饽比别人家又大又沉,有面子也实惠。反正她每次回家,比姐妹拿回去的都实在,嫂子和弟媳也说不出啥。   她从小看着娘和奶奶相处,听的最多的就是,既然进了一个家门,锅勺子和锅沿没有不磕碰的,但是不能磕破伤大和气。   还有一句是她奶奶讲的,“小时候在家里爹娘兄弟姐妹的是一家人,嫁人了有自己的孩子那就是一家人。你再回娘家就是亲戚,嫂子弟媳不会把你当一家人,你自己更不能还把自己当一家人……”   显然张够的娘教育女儿有点不一样,不是哭没有儿子人家欺负瞧不起就是哭穷让女儿帮衬,总想一辈子把女儿攒在手里。   “行啦,时候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要是晚了还得住一宿。”住一宿也不合适,耽误第二天上工不说,一群孩子在娘家多吃两顿饭,招人烦。   丁兰英每次走亲戚都是早早去当天回,带着孩子去吃顿晌饭也不至于惹人烦,要住也是冬天农闲的时候。   她看张够收拾箢子,把一些菜、还有三个大饽饽都装进去,丁兰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按理说走亲戚都是有来有往的,我带了礼物去,你也要回礼。你不回也可以,但是你不能把东西都留下,起码要回来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比如给你三个大饽饽,你要回来一个压箢子。   可张够不管带什么一丁点都不回来,空着箢子难看又让人说嘴。   就因为这个,张翠花才不高兴的。   张够道:“二嫂,还带什么孩子,让泥蛋儿在家里看着好了。”   把孩子带回去,还得吃娘家饭!   丁兰英还是带着孩子先走了。   张够原想泥蛋儿在家里可以帮她看拦子儿,谁知道丁兰英不肯,她带着闺女又不甘心,就拿条绳子把拦子儿拴在窗棂上管自己走了。反正以前上工都是这样干的,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   莫茹和周明愈回来做晌饭的时候,老远就听见拦子儿嗷嗷哭,片刻又没动静,吓得莫茹让周明愈赶紧先回去看看。   回到家就发现拦子儿被麻绳缠着脖子,憋得小脸发紫,再晚一会儿估计就没命了。   莫茹:“她这是干嘛啊?”   周明愈脸色也不好看,拦子儿不但勒得脖子快不行了,还光着屁股就穿一个破兜兜,又拉又尿的糊弄一身。   他去院子里倒了一盆晒得热乎乎的水,把拦子儿拎进去冲洗干净。拦子儿毕竟是孩子,之前哭得要背过气去,这会儿玩水玩得又开心起来。   等张翠花回来看拦子儿在家愣了一下,对周明光道:“你媳妇儿把孩子扔家里,让谁看啊?”   老二媳妇三个孩子都带走了,她一个带不了?   周明光知道咋回事,却也只能圆场:“娘,拦子儿她娘有点不舒服,又不想改日子,怕带不动拦子儿就没带。”   张翠花把孩子抱过去,“不带也说声啊,就这么丢家里,要是出了事儿怎么办?”她逗孩子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脖子上的勒痕,不禁拧着眉问:“这是咋回事?”   周明光想起媳妇儿昨晚抱怨,说今天不带孩子回娘家,他问你不带孩子怎么办,小五媳妇也不能在家里专门看孩子,人家还得去拿虫子呢。张够说用绳子拴着腰绑窗框上就行,以前也是这样的。   以前有泥蛋儿看着,今儿泥蛋儿不在家,孩子就出事儿了。看这勒痕可有点吓人,这要是没人回来孩子估计能勒死。   周明光感觉一阵后怕,心里也有些生气,却也不好说啥,还得替张够遮掩,“这孩子真是调皮,不让她乱扯乱抓的,总是不听。”   大家也知道咋回事,可张够不在跟前,说多也没用。   周明光少不得还得感谢小五夫妻俩。   莫茹道:“三哥你放心,下午我们带着拦子儿看着她,不会有事的。”   下午莫茹带着拦子儿去新家那里,把自己的石板和滑石放下给拦子儿划拉着玩儿,还拿狗尾巴草跟周明愈学着编了好几个小兔子小狗的给她。有玩具哄着,拦子儿玩得不亦乐乎,不需要一直让大人陪着。   傍晚的时候丁兰英就带着孩子回来,她回娘家都是吃一顿晌饭,说说话下午就回来,能赶上家里吃晚饭。虽然她就带了两个大饽饽回去,但因为有三尺布,她娘也很高兴,依然回了一个没让女儿空着箢子回家。   家里早就摆好饭等着俩媳妇回家一起吃呢,结果远的丁兰英都回来,近的张够反而没影儿,这不正常。   去年太阳老高的时候张够就回来了。   周明光感觉有点不对劲,“娘,可能在路上呢,我去迎迎。”   张翠花:“她那么大个人还不知道回来?自己不想回来去接有什么用,不等了,吃饭。”   这时候也没有土匪劫路的,太平得很,走夜路都不怕更别说天还大亮呢。   周明光只好按捺着,他寻思可能媳妇觉得受委屈闹点小脾气不肯回来,想拿梗让他去接一下找补面子呢。   结果晚饭过了好半天,外面已经黑咕隆咚的,估摸着得八点半多,张够喜滋滋地回来,一进门就喊:“娘、孩子他爹,我回来了。”   她喜气洋洋地进了门,见张翠花在堂屋里搓麻绳,莫茹和周明愈没在家,自己男人和周老汉儿在编草鞋,丁兰英在东厢看孩子……   周明光看了她一眼,给她使眼色。   张够得意地撇撇嘴,昂首挺胸地进了堂屋,把箢子里的一个大饽饽拿出来,“砰”放在锅盖上,大声道:“娘,这是俺娘还回来的大饽饽。”   别总说她家多财迷,闺女拿东西回去全都留下一点不给压箢子。   看她那扬眉吐气的样儿,张翠花寻思莫不是她娘家老来得子生了个带把儿的?   要么就是发了财,家里有吃不完的细面,否则绝对不可能把大白面饽饽还回来。   所以,她娘家这是有了什么喜事儿,让张够一下子跟翻身贫农打土豪似的扬眉吐气?   ……   张翠花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张够顿时不乐意,媳妇儿回娘家,做婆婆的也不问问亲家身体好不好,上工如何?以往她们回来都是要主动跟公婆讲的,只是她今儿有点得意忘形给忘了,还想着张翠花应该主动先给她爹娘问好呢。   站了一会儿张翠花抬眼瞅她,“别挡着亮儿。”往那里一杵,把灯光给遮了一半,满屋子人都借那盏油灯的光干活儿呢。   张够原本的狂热和兴奋突然好似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似的,她不想认输兀自挣扎,“爷、娘,你们不知道现在俺们沿河乡可了不得了,成立了一个大人民公社,叫卫星二号人民公社。俺们村那个大队也开办了好几个食堂,好家伙,那白面饽饽随便吃。我去了以后,俺娘领着我去食堂,随便点菜点大饽饽,我足足吃了两大个,起码得有一斤多呢,还吃了一盆……”   说着说着,她感觉有点不对劲,那些人根本没听她说话,她感觉受到了排挤和无视,眼泪就开始打转。   她虽然原本也挺泼辣强梁的,可自从因为把婆家给买的布分了没穿新衣服进门丢人以后就觉得矮人半截,总觉得张翠花处处看她不顺眼,她也就越发心虚害怕。   有婆婆在上头压着,一开始没泼辣起来以后自然也没机会。   其他人也终于明白,怪不得她这么晚回来,怪不得一回来就跟鬼子进村一样舞舞旋旋。只是她娘家乡里成立人民公社,她有什么好得意的?一副她们家光荣无比要来婆家炫耀的架势。   张翠花看、不、上!   周明光见她终于打住话头,就道:“拦子儿今日吓着了,睡不实诚,你快去哄哄吧。”   把孩子勒成那样,搁别的婆婆那里,回来就得抽一顿烧火棍儿,张翠花不过是不想搭理她,已经够给面子的。   张够却没领会到,她愤愤不平地回了屋里,看看孩子,见女儿睡得小脸皱皱着,脸上还有泪顿时不乐意。   “哼,真是离了我一霎霎都不行,连个孩子也给看不好。”   一个院子本来就不隔音,她又因为怨气和膨胀没有像以前那样压着,这话儿自然是清楚地传到堂屋诸人耳中去。   不说他们,东厢的丁兰英都替她着急,老三家的回一趟娘家就长两天本事。张够每回一次娘家,回来就要拉几天脸,挑三拣四,埋怨这个不满那个的,其实就是她娘挑唆的。从张够的言语中也能看出来,她娘见了闺女就各种抱怨、挑唆,要是小夫妻闹意见老人都得负一半责任。   张翠花火了大的,直接骂周明光:“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扎我的眼眶子?看不上这个家都给我滚蛋!我丑话说了头里,这个家缺了谁也照样过日子,都别觉得自己有多少本事无敌敌的。谁想滚谁就滚,没有拿绳子拴着求着的理儿。”   张翠花一发火,周老汉儿就立刻表态,对周明光道:“行了,别在这里气人了。”   周明光虽然委屈,但是媳妇儿惹事他承担大部分火力,这也是惯例。虽然他娘厉害,也从不当面骂媳妇儿,都是骂他解气。   周明光就赶紧回自己屋,见张够哭得满脸是泪儿嘴里嘟嘟囔囔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他指着拦子儿的脖子给她看,“你看你干的好事,你不带孩子也和家里说一声,没个看着的人,把孩子给勒成这样。”   张够恨声道:“怎么是我勒的?谁知道是不是她故意下绊子把孩子勒成这样?你说一个傻子她怎么那么有心眼?”   周明光看她还怪莫妮儿,“快别出洋相了,幸亏小五和他媳妇儿回来得早,要不你今日回来就等着……”他心一抽抽,也没说出来。   张够撇嘴,自己嘟囔:“一个小嫚儿,又能怎么着。”   不过她听张翠花发火到底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算她想分家埋怨婆婆偏心小五两口子也不敢当面去说,更没有勇气撕破脸在家里大吵大闹。估计不等她闹,张翠花就能让周明光给她捆了直接送回娘家去。   她娘家没有个兄弟撑腰,要是被送回去,那就死路一条,她只能依靠自己男人。   她对自己男人还是很满意的,长得虽然没有红鲤子那么俊可也不丑,力气也大还疼媳妇。反正比大姐夫好多了,大姐姐多可怜啊,男人无能还打老婆。   她生气快,好得也快,拉着周明光嘀咕。   周明光却还郁闷呢,拿了草鞋就在炕上编不肯回应。   张够憋得慌,就趁着上茅房的时候溜去东厢找丁兰英,神神秘秘的,“二嫂,丁家庄现在是什么情况?”   丁兰英原以为婆婆发火儿,张够像以往那般躲在房间糗气呢,没想到还神清气爽地要来拉呱。她手里拿着一把破蒲扇给孩子扇风,“和咱们差不多,咋的啦?”   张够就眉飞色舞地说给丁兰英听,他们大队食堂多好多好,家里来了亲戚都领着去食堂随便吃,过路的都去吃饭呢。   “二嫂,你不知道,他们那菜里还有油呢,有油吱啦,真香啊。你说我们在家可不舍得吃,怎么一开食堂就有好吃的,还是食堂好啊。”   在她看来,娘家穷得叮当响,正是因为有食堂才有这些好吃的。他们二队居然不肯办,公婆还拦着大队里办,真是老糊涂,拖后腿!   丁兰英听她说的也很好奇,不过到底是从小苦日子过惯的,干多少活吃多少粮食。她爹常说“吃饭要算计着囤里的粮食,十簸萁吃八簸萁,两簸萁还得留着应急过节令……”   二队收多少粮食她也知道,要是像张够说的那样敞开肚皮吃,有十簸萁吃一百簸萁,那九十哪里来?   她感觉不靠谱。   可张够打了鸡血一样,一个劲地给她洗脑,说食堂多好多好。   听多了丁兰英心道:幸亏婆婆当家做主,这要是让张够当家,估计一家子都得挨饿。 ☆、第48章 不服憋着   不知道张够是跟丁兰英没炫耀够,还是实在被压抑久了,一旦扬眉吐气总觉得身体膨胀得农家小院装不下自己。她只觉得胸腔里充斥着一股子乱蹿的激流,让她很想像张根发那样举着个铁皮大喇叭四处吆喝一番,要好好告诉二队这些人公社有多好多好,大食堂有多棒!人民公社就是**的桥梁,就是人民的天堂!   她觉得自己家都错了,他们应该热烈拥护张根发大队长,配合他的工作。   绝对不能再扯后腿!   她激动地一夜未眠,脑子里翻来复起都是一项光荣而伟大的事业,感觉自己迫不及待地要去宣传,激动得要爆炸了,一定要赶紧放放气,否则真的能爆开。   早上一起来,她就窜去正屋,逮着莫茹宣传人民公社和大食堂的好处。   昨晚莫茹和周明愈去陈爱月家上扫盲班,其实是观察一下赵老汉儿,见他果然正常起来才放心回来。回来的时候张够正好在丁兰英屋里唾沫横飞地宣传大食堂,还想拉着俩人也洗脑,莫茹随意敷衍一句就和周明愈洗漱睡觉去,根本不搭理她。   张够也难得地大度一回,不和莫茹计较布料的事儿,要给她宣传好政策。   周明愈天还没亮就去后面帮忙做门窗去,莫茹慢吞吞地起来下地,她还得去棉花地拿虫子呢,根本没心思和人家闲聊,任平张够唾沫星子满天飞,莫茹一个字没听进去。   “我说妮儿,你不是已经上扫盲班了吗?怎么还这么糊涂呢?我说得这么清楚你还听不懂?”   莫茹没理她。   这时候张翠花从大门外抱草回来,听张够在那里狂热地宣传,简直是张根发附体,没由的一阵厌烦,“猪喂了?”   张够道:“不是小五喂吗?”   “叫你喂就喂。”张翠花毫不客气。   张够瘪瘪嘴却也只能去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抽空回来给张翠花宣传,“娘,公共食堂真是好,敞开肚皮吃个饱……”   张翠花直接背着手出去了,她真怕自己忍不住一巴掌糊上去。   结果张够不但没冷却,去上工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逮着别的妇女也乱嚷嚷,吴美英听见赶紧告诉张翠花。   “二婶子,你们家三媳妇儿回了趟儿娘家怎么换了个人儿似的。”   张翠花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气得赶紧过去,狠狠地瞪了正唾沫横飞的张够一眼,却也没说一个字。   张翠花要面子,媳妇儿口若悬河地丢人,她虽然气恼却也不想当面呵斥免得外人看热闹,媳妇儿也没脸,她也跟着丢人。   张够正说得浑身发热呢,被瞪得打了个激灵,她突然想起来张翠花说过的“一等媳妇用眼教,二等媳妇用嘴教,三等媳妇用棍儿教”的老话儿来。   莫不是自己回娘家吃了一顿大饽饽和油吱啦,婆婆这是眼馋嫉妒?   她寻思这也简单啊,只要办食堂,家里人也都能吃上大饽饽油滋啦炒菜啊。   这么一想,她就被一种光荣而伟大的使命感附体,胆量直接几何倍数增长,晌午下了工回家继续给张翠花洗脑。   “娘,公共食堂真是好,敞开肚皮吃个饱,你要是也馋大饽饽和油吱啦,咱们就不能那么糊涂不进步,大队长其实说得很对,我们要……”   我日你娘,你还敢说我糊涂!!   张翠花一扭头,朝外面喊道:“周明光,赶紧把你婆娘送回沿河乡去,爱哪里吃饱哪里吃饱,赶紧给我滚!”   她发现这个媳妇儿真是没救了,自己要是不拉下脸来直接发火骂人,估计张够还以为她没生气很乐意听摆活呢。   她感觉再听下去要气炸了。   张够一下子愣了,“娘,你……你这是干什么?”她不过是想给大家宣传一个好东西,让大家也吃上饱饭,怎么就错了?不但不感激她,干嘛还这样打击她?   周明光赶紧跑过来拉她,“你抽什么风啊,怎么回去一趟就傻了似的。”   张翠花摆摆手,“赶紧送回去啊,别恶杀人。”   ……   周明光连拖带抱的把张够弄回屋里去,张够趴在被子上哭得伤心欲绝,却不敢嚎啕大哭。   还记得刚嫁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婆家的咸菜好吃,得空就去拿了吃,结果婆婆给她甩脸色,她气不过回房里哭,声音大了点,直接被张翠花骂,“周明光,你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让你婆娘那么哭?等我和你爹死了再哭也不迟,不用现在急着哭。”   张翠花要是真发怒,那是直接就把她送回娘家的,周明光再疼她也不敢反抗!   张根发看她哭得跟天塌了一样委屈,“别哭啦,你不是不知道咱们和张根发的关系,你那么说,娘能乐意?”   张够不服气,抽泣着,“就是好,我吃大饽饽吃油滋啦炒菜……”   周明光急了,“你才吃几顿?你是不是想回去顿顿吃?那你就回去吧。”   张够见男人也开始说重话就不敢再说什么,瘪着嘴糗气。   周明光也不是很会哄人,“在咱家,你不用听人家说,娘怎么说就怎么过。”要是听人家说的好,张翠花肯定赶出去找人家过去吧。从小到大他就有点怕他娘,以前有大哥还好,大哥没了以后他更怕。   张翠花说一句话,兄弟几个没有敢顶嘴的,就算小五撒娇也是背着人,当面比谁都挺他娘。   “反正你要是不想家去,就老实儿的。你要是想家去,我就送你回去顿顿吃油滋啦炒菜就大饽饽。”周明光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   张够擦擦眼泪,“我没说要家去,我就是说……”她伤心地哭起来,捂着嘴抽泣不已,她哪里错了,明明是婆婆霸道糊涂拖后腿,怎么还是她错了?她不过是想让婆家也吃上大饽饽和肉菜,她想带领大家过好日子,难道有错吗?   她又伤心又委屈,又听见张翠花在外面说,“红鲤子你把剩下那几捆秫秸泡水里,到时候捞出来让你爷编领席铺上……你媳妇儿下个月就差不多了,你给我悠着点,别整天领着她去扒石头,再累着她……”听了这话儿,张够心里的委屈就到顶了。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为了家里好,并没有错,为什么婆婆处处看她不顺眼,就因为嫁过来的时候没穿新衣服?   可她也不用拿一个傻子打自己的脸吧,整天妮儿长妮儿短的。   一天一个鸡蛋,就是西宫太后也没有这个待遇吧!   她越想越委屈,饭也不吃气呼呼地就出门了。   ……   结果饿着肚子去干活儿,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还是丁兰英偷摸给她带了大半个窝窝头。   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拿,那是菊花没吃完的,她就顺手给张够带着。当时周明光还想给媳妇儿拿俩窝窝头,结果被张翠花瞪得手一哆嗦,那窝窝头就没拿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工,她回了家想去找个凉窝窝头先垫垫,但是吃食都在东间放着,她没事可不敢随便进婆婆房里。   更何况是现在!   “娘,做饭吧。”张够挤出一丝笑来。   张翠花冷冷道:“你不是回娘家去吃大饽饽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张够虽然很想赌气转身就走,不过肚子里饿得肠子直打架,再赌气也没力气了。   “娘,没的事儿,嫁鸡随鸡,我哪里也不去。”她张罗着帮忙做饭,也不等莫茹和周明愈俩回来忙活了。   张翠花却不领情,“行了,不敢用你,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她也不吩咐丁兰英,就自己装锅,让泥蛋儿给点火。   泥蛋儿因为每次和莫茹俩做饭都有烧蚂蚱和知了龟吃,所以现在已经爱上烧火。   张够站在那里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尴尬得身上直掉灰。   张翠花生气的后果就是晚上张够也别想吃,不是脾气大扭头就走不稀罕吃饭吗?那好了,晚饭也别吃,回去吃大饽饽就油吱啦去吧。   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张够很自然地也想去拿窝窝头夹菜,结果张翠花拉着脸道:“这门里的饭可养不起你,你得吃大饽饽油滋啦炒菜才行。”   张够哪里还不知道婆婆的意思,这是不给自己吃饭了!这是想饿死她?想让她自己回娘家去?   她当时就哭起来,使劲擦着眼泪,拿眼去看周明光。   周明光刚要替她说话,张翠花凉凉道:“都吃饭啊,谁不饿就一边儿去。”   周明光不敢说什么了,只能低着头自己吃饭。   张够原本还寻思男人起码还是疼自己的,不至于让自己挨饿,因为他说过的“什么时候娘只给别人吃饭不给你吃的时候在跟我说”,现在就是!   她不给我吃饭,要饿死我!   可周明光好像接收不到她的信号一样,只管自己吃。   张够伤心愤怒之下,只得掩面抽泣着回到屋里开始收拾包袱。   就算不真回娘家,她也得吓唬吓唬周明光!   ……   吃完饭,周明愈勤快地帮忙收拾饭桌端饭笸箩,顺便藏了两个窝窝头拿去给周明光。   周明光自己可没有那个本事敢偷家里干粮,也就小五有这个待遇。   他啥也不说,拍拍周明愈的胳膊,“好兄弟。”   周明光拿回屋里去,见张够饿得两眼发绿,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收拾包袱呢。   他道:“你这是要走啊?用不用我送送?”   张够哇的一声就哭起来,又赶紧捂着嘴,不敢发出第二声。   哭着哭着,她就闻到熟悉的味道,窝窝头的酸涩味道这时候居然是无上美味。   她睁开眼,瘪着嘴,“孩儿她爹!”   周明光把窝窝头塞给她,“快吃吧,别再弄些有的没的,多亏小五给你拿的,要不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张够用力攒着俩窝窝头,一大口啃掉半个,含糊不清道:“他媳妇一天一个鸡蛋呢。”   周明光:“行啦你还管鸡蛋呢,就算给她吃肉也是娘乐意。你要再给张根发摇旗呐喊的,咱娘可真赶你走啊。”   张够不服气,嘟囔:“我可没给大队长摇旗,我就是说实话嘛……我娘家……”   “那你是不是想回娘家去啊?”   “我就那么一说嘛……”她嘴里塞满了窝窝头,心里倒是舒坦了,自己男人还是心疼自己的,“我就不明白,我白天晚上干活儿,为啥娘就看我不顺眼,把个整天吃闲饭的傻媳妇踩我头上。”   周明光:“谁傻了?小五家的傻?你是不是眼睛不好使了?”   会做饭能拿虫子还会看孩子,说话也温温柔柔头头是道,她傻?   说她傻的不是眼睛不好使就是脑子犯糊涂。   张够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想和周明光争执,反正她认定婆婆偏心傻子对自己踩个没完。   周明光道:“行啦,吃完了去给娘认个错,我去编草鞋了。”   要是不认错,那就明天早上继续饿着。   张够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如此。   谁叫形势比人强呢。   ……   张翠花当然也知道张够闹腾,表面是在说食堂好,嫉妒莫茹,说白了其实是想闹腾分家。   她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张够的意思,分了家各人过日子做主,想吃什么喝什么,有东西想拿娘家就拿娘家去。   想得美!   她要是不压着,到时候张够再出息得跟三队那些讨人嫌的婆娘一样,那不是给她老周家丢人?   高级社都合并成大社,全村的锅都合并成食堂,你还想闹分家,谁给你的胆子!   现在政策一天一变,说不上就什么样,分了家势单力薄的,现在她和老头子也能干,并不拖累孩子,分什么家?再者说一大家子一起,要是按照户头出劳力的时候,也能抗一抗,要是分了家一户出一个,能有几个劳力出?   虽然现在也有分家的,那都是媳妇强梁婆婆也厉害,谁又压不过谁天天打架闹脾气的,过日子都不好好过,队长等老人干脆支持他们分家。但凡没有天天上街打破头的,爹娘还能干的,这时候分家的并不多。   总觉得分家丢人会让人家戳脊梁骨,说家里人不好相处强梁不容人。   谁家分家,都能让人说嘴一年。   当然,要是分家的越来越多,分了家都能吃饱饭,她当然不会拦着。   难道她稀罕天天守着个能闹腾的蠢媳妇儿?!   ……   ……   饭后莫茹照旧让周明愈陪着出去散步拿知了龟,周老汉儿因为家里气氛有点微妙就主动去找老兄弟们抽袋烟拉呱儿……   张够瞅着大嫂在东厢,婆婆在堂屋搓麻绳,就蹭过去,“娘,我来帮你搓绳子。”   张翠花眼皮都不抬,就好像没看见她。   张够也顾不得丢人没面子被冷落,要想不被赶回去,只能服软,“娘,我不会说话,性子比较直,你别生气……”   话没说完,她就委屈的眼眶又红了,“我、我要是说错了什么,娘你只管骂我打我,可别我把送回去。”   看她又哭上了,张翠花有点头疼,不耐烦道:“只要好好过日子,谁也不敢赶你。”   张够把这句话听成婆婆对自己的维护,抽抽嗒嗒的,“我知道了。”   张翠花忍了忍没忍住,“别整天下了工闲着没事儿,屋里的衣裳勤洗洗,破了勤补补,多跟着二嫂学学。”   大夏天的,拦子儿身上整天脏兮兮的,要不是小五两口子勤给洗着,连这样也没呢。   张够答应一声,心里虽然不服气,面上却半点也不敢露。   说她脏,且等着傻妮儿生了孩子再说吧,一个傻子能把孩子带成什么样?还不如她呢。   过了一会儿,周老汉儿从周诚志家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褐色的玻璃瓶子。   张翠花问道:“干什么使的?”   周诚仁:“他队长大爷说给小五媳妇的,让她拿了虫子装瓶子里,下工的时候给大家伙儿看看有多少个,要给她评工分。”   张翠花:“不是有五分吗?”   队里给莫茹五分让她就早上去棉花地拿虫子,她挺满意的。毕竟以前什么不干也得好好养着,再说现在就去地里拿虫子,也不用干别的活儿。比起那些干一天才五分六分的妇女,张翠花觉得挺好,已经是自己人照顾。   周诚仁道:“队长的意思,说她拿虫子又快又干净,顶五六个人使,五分太少了。”   张够一听,五分还不够?还给她多少?莫茹能拿五分张够认定是周诚志照顾自己家人,现在还要怎么评? ☆、第49章 男人妮儿   这时候丁兰英从东厢出来,抱着一家子换下来的衣裳趁孩子睡了赶紧洗洗,干了明天好换着穿。   她听见周诚仁的话也笑道:“是应该给妮儿评多点工分,我们看着有她拿虫子今年咱们队的棉花得多收好些呢。”   按照以往的经验,好的地块一亩地能收100斤左右籽棉,差的可能就五十斤,那些太差的还可能绝产!   这时候棉花要说绝产也是很容易的,虫子猖獗病害严重或者夏天一场冰雹,就够棉花受的。   今年看那些叮叮当当的棉铃桃,感觉比以往多好些,到时候好的地块起码能收两百斤籽棉吧?   棉花和别的庄稼有所不同,收不收有时候真的不只看人勤不勤快。农药不普及的时候还得靠虫子大发慈悲,它们啃得多,就算你再勤快施肥锄草也是没用的,一夜之间就能啃掉一层棉铃桃儿。   尤其盛夏时节,棉花地里虫子猖狂得简直让人头大,怎么拿都拿不净。等棉桃大起来,它们啃进棉桃里去躲着,除非把棉桃儿揪下来,否则别想拿着它,针扎都不行。还幸亏周诚志发现它们太阳出来之前会出来透气、喝露水,就让人早早去拿,要不啃得还得多。   为了鼓励多拿虫子,他让所有妇女日头没出来就去拿,三个大虫子顶一工分,可人的动作速度有限,日头出来之前也就拿十个八个的大虫子。   而且比起拿杈子、打顶心、拾棉花,拿虫子更让人觉得劳心劳力。拿杈子、打顶心是一遍二遍的活儿,干完就差不多;拾棉花虽然累,那也是拾一次少一次,还有收获的喜悦呢。拿虫子看似不用负重很轻松,实际站在棉花地里低头弯腰,没一会儿就浑身酸痛,不只是累还出力不出成果呢。天天泡在地里拿虫子,拿不了多少,那棉桃儿一夜就被啃一地,看得人直心疼。   这个虫子,总觉得越拿越多,让人郁闷难受。   一早上一个妇女拿不了几个,还一个个累得头晕眼花,腰背脖子酸疼得很。这样以来很多人不爱去拿虫子,吃力不讨好,就算给工分都刺激不动,导致有些人磨洋工不认真拿,毕竟那虫子躲着也是真不好找。   周诚志见这样不如改改。   人家莫茹早上去一趟,起码能拿两个来回八垄棉花,别人最多也就是一趟儿两垄,而且虫子拿的又多又干净,之后两三天都不怎么见虫子。   所以他就想树立一个典型,要评一个护棉抓虫英雄出来,要给她涨工分!   莫茹和周明愈从识字班回来听说要给她评工分也很高兴,拿虫子是她绝活儿啊,轻松干净还能拿回来喂鸡,现在还涨工分,真是一举多得呢。   第二天一早,妇女们都去棉花地头集合。   张够一直盯着莫茹,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傻子能拿多少工分,难道还比自己厉害不成?   现在一个妇女差的四分,像陈秀芳那样的经常拿四分。   一般的五分,比如说单蝶琴那样的,好的六分,二嫂一般拿六分,好时候拿六分半,吴美英那样厉害也才六分半呢。   而自己日常可以拿六分半,麦收、秋收的时候可以拿七分。   这可是独一份的,二嫂和吴美英都比不上自己。   她觉得莫茹拿个六分顶天了。   周诚志开会向来不多说废话,“棉花地里的虫子越来越多,再不好好拿棉桃儿都被啃光了。咱们大家伙儿都知道明愈媳妇儿会拿虫子,一早上能拿好几十,我看咱们得重新给她评工分。”   有人不信,单蝶琴道:“她真能拿几十个?别是吹的吧。”反正她拿了也没给大家看看,一般人拿十个就不错了。   张够觉得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莫茹每天拿回去好多虫子喂鸡呢,只是她不愿意相信。   张翠花道:“俺媳妇还真不说谎,要不咱大家拿拿看看吧,虫子都拿回来比比数儿。”   吴美英大声道:“这样好,咱们好好比比,看看谁拿的多,虫子在那里可哄不了人。”   就算大家一起比赛,莫茹也并不担心,现在棉花长得枝繁叶茂,她随便做做样子当掩护就可以。拿虫子的时候,人在地里低着头勤扒拉,花心、棉桃儿、枝叶都要看看有没有虫子,小的直接捏死,大的留着比数量。这些莫茹已经做得很溜,她不需要弯腰低头,只需要两胳膊在植株上一扒拉做个在找的样子就可以,之前每天和别的妇女一起也不会露馅,所以根本不担心。   这块地有点长,一早上别的妇女快的从南头走到北头,一般人根本走不完,要想拿棉桃儿里的虫子只有日出之前才有用,太阳出来热起来它就缩回去根本拿不到。   莫茹至少走俩来回,端看她体力以及脑力的承受度。   她从一个垄走过去煞有介事地低着头扒拉,却不像别人停留的时间那么久,走得要快一些。   张够和单蝶琴一左一右跟着她,单蝶琴道:“你走得那么快,虫子拿了吗?”   莫茹没理她,只管走自己的。   张够就在后面扒拉,里里外外的恨不得把那棵棉花薅出来拆零碎了看,连找了几棵,果然没有虫子。   除了张够,还有人不服气的也去扒拉,只要莫茹拿过的就有人检查,果然一个虫子都没找到。   而她们拿过的,周诚志检查一下就能拿出虫子来,他也没法说什么,太细了拿了棵数就少,没有办法的事儿。   他去了对面地头等,看莫茹已经快到地头他就招呼其他妇女快一点。   好不容易等十来个妇女都聚拢过来,各人拿出自己抓的虫子。   张翠花算拿得多的,有十一条,张够也拿了十条,实在是那些虫子太狡猾,也可能时间有点晚,它们又钻回棉桃儿去了。   最少的单蝶琴有两条,还一个劲地咧嘴犯膈应,“哎呀,我拿不了虫子啦,我看到虫子浑身发麻,我要是干别的还是很快的。”   吴美英道:“你拿不了那人家莫茹能拿,不是正好?”   工分是肯定得给涨的。   大家都让莫茹拿出来,莫茹这一趟拿的虫子悄悄地装进周诚志给她的瓶子里,便直接把瓶子交出去。   大家虽然都是做惯农活儿的,可看着一瓶子虫子都有点起鸡皮疙瘩。   张翠花乐了,嘿,家里的母鸡又有肉吃了,这可都是蛋啊!   周诚志让人采了一个大梧桐叶子过来,直接把虫子倒在上面,让人数数。   吴美英自告奋勇,她和陈秀芳俩一起数。   众人都盯着她们手里的小木棍,看着扒拉一个又一个虫子,“1、2、……15……25………50……78!”   要是3个虫子一工分这是……有人不怎么识数的就算不出,陈秀芳道:“26分呢,都要三十工分了。”   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莫茹也太厉害了,要是这样比男人割麦子还厉害呢!那时候收一亩麦子才给三十多个工分,现在一早上拿虫子就这么多!   周诚志扫视了一眼,道:“明愈媳妇儿可真是咱们周家庄的护棉英雄。”   吴美英大声道:“真是,抓虫劳模!护棉英雄!”   周诚志又道:“以后就让明愈媳妇儿早上专门抓虫子,其他的活儿不用管,大家没意见吧。”   吴美英又带头喊这样很好,以后大家不用忙活抓虫子头大了,其他人也乐意。   周诚志:“那看看评分吧,觉得多少分合适。”   众人叽叽喳喳的有说六分的,有说七分的。   张够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要说自己家人,她觉得十分才行。   可要是莫茹拿十分,那岂不是顶男劳力?   男劳力是什么概念?还得周诚仁这样的才能拿十分,队里不少男人只能拿九分、九分半呢。   那婆婆更看不上自己了?   丁兰英也想说十分,不过自己家人不能自己说,只能忍着。   吴美英喊道:“想什么啊,就得十分。”   陈秀芳几个也说是。   张翠花一点也不谦虚,站在那里乐滋滋地笑,“这么多虫子,十分一点也不多,要是算工分,俺家一家子都不用干活媳妇儿一个人就能养活了,哈哈哈。”   莫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拿虫子多轻松啊,而且她拿虫子是不需要看日头的,太阳出来也不怕,只不过她不想被晒出油所以才一早来拿的。   十分已经很好了,和男人拿一样工分呢。   周诚志:“谁有不同意见吗?”   单蝶琴倒是有,可也没用啊,她看出来了,周诚志早就想给莫茹十分,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没有把握的事儿,他从来不干!   之前给莫茹五分他怎么不用开会呢?   周诚志见没人反对,“那就这么着了,明愈媳妇儿,以后咱们棉花田的害虫就靠你来消灭了。”   莫茹笑道:“请队长和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完成你们交给我的光荣任务。”   既然她有这个能力,而大家又委以重任,那她自然会好好对待的。   她油然而生出一种使命感,她知道自己挺娇气的,让她和别的女人那样顶着三十多度的大日头见天锄地薅草、割麦子掰玉米她真的受不了,所以能有一样专属于她的工作,还是非常自豪的。   其他人羡慕地看着她,十分啊!   这可是莫大的光荣啊,是队里对一个妇女的肯定!   虽然现在四处都在说“妇女顶半边天”,可实际上不管是生产还是分口粮,男人还是比女人的多的。毕竟男人比女人力气大,男人比女人胃口也大啊。所以哪怕都锄地,男人十分,女人就只有六分半,大家都这样也就没得好争。   迄今为止,全村还没有一个女人能拿十工分呢!   就算妇女主任走后门,那也不过是九分啊。   莫茹,居然就能拿十分,和最能干的男人一样的待遇!   这怎么能不让人羡慕?   原本还有些怀疑她拿不了那么多虫子的妇女现在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这是有目共睹的啊,大家都眼睛瞅着呢,人家就是拿了那么多虫子。   自己累得浑身酸痛也就拿了八/九个,人家一趟儿就78啊,要是算成工分就要三十,一对夫妻带着孩子的,一天也没有三十分啊。   真是厉害!   有些人瞅莫茹的眼神都开始格外热情起来,看得莫茹都有点起鸡皮疙瘩,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她不能理解的神秘渴望。   周诚志道:“以后棉花地拿虫子的任务,就靠明愈媳妇儿,至于拿杈子打顶心拾棉花,还得大家伙儿一起辛苦。你们的工分还是照旧,以后不用天天拿虫子了。”   她们一直嚷嚷宁愿干别的少点工分也不要拿虫子,现在如愿以偿,虽然有些人心里还不是很乐意,却也不好说什么。   大部分人还是很开心的,毕竟拿虫子又累又不出成果。   莫茹还给周诚志出主意,“队长大爷,咱们捆一些杨树枝插在地里,能吸引那些棉铃蛾子,让它们不能整天往棉花上下虫子。”   这是她听周明愈讲的。   周诚志在除害虫这块上花了很多心思,和张根发那种不一样,他是想着怎么把农田里的害虫减少,也让队员们提了不少意见。   只要有人提个方法又不是很麻烦,周诚志都要试试,有用保留,无用拉倒。   他让割草的孩子们去捡杨树枝,到时候拿到棉花地里来,一丛丛插在地里,看看能不能吸引蛾子。要是能的话,就每隔一段距离都放一个,抓蛾子比虫子更有必要,防止它们产卵,来年的虫子就会少很多。   下工回家的路上,吴美英笑道:“今年棉花丰收,等交了任务以后,队里还能分棉花呢,到时候肯定是按照工分多少分的,我们乐意莫茹同志头一个分。”   分口粮为了保证弱者也能有饭吃,所以会劳三人七或者劳四人六,但是分这些非口粮的农产品基本就是按照工分来的。分了口粮还有工分结余的人家,被挂账户给抹了没钱分,那就可以按户分其他农产品。这也是对那些工分多的人家的一种照顾,免得有些劳力多的吃亏太大影响大家的工作热情。   周诚志也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补贴一下工分多的家庭,顺便平衡一下队里的矛盾,免得有人牢骚。这样工分多的人家也开心,劳力少人口多的也不好意思反对,毕竟他们一个劳力带着四五口人吃饭呢,全靠村里人帮衬,要是再和人家计较非口粮农产品就太不识趣了。   张翠花也挺高兴,毕竟能分棉花他们家就得头一份儿呢。   今年家里要用棉花的事儿挺多的,小五媳妇儿要生孩子,到时候孩子棉衣、被子都得做。老头子的棉裤棉花都滚了球,冬天薄了不行,老寒腿疼得要命。还有老四也得预备娶媳妇,肯定得预备棉花呢。反正处处都都需要,棉花比棉布还缺!   晌午时候,一家人听说莫茹被评为十分,全村第一个十分的女同志,都非常高兴。   尤其是周明愈,他媳妇儿拿十工分比他自己得了什么荣誉还骄傲,“娘,以后没自留地了,我也得去上工挣口粮。”   虽然媳妇厉害可以养着他,可他不能自甘堕落吃软饭啊。之前装病要盖房子,现在房子盖起来身体也好了,他没有借口继续呆在家里。反正队长是自己大爷,以后要是有事请假也好请的。   丁兰英也笑道:“妮儿真能干,要是今年能分棉花,就是你的功劳,全村都得谢谢你呢。”   莫茹很不好意思,“你们别夸我了,种棉花护理棉花都是大家的功劳,我也就会拿虫子,其他的都不会呢。”   张翠花若有所指道:“咱们家从来就没有吃闲饭的!”其语气骄傲自豪溢于言表。   看着他们都那么恭维莫茹,张够心里又酸又委屈,自己做了那么多也不见谁来表扬一句,莫茹不过是拿个虫子就成了护棉英雄。   以前她总嫉妒莫茹傻子不用干活儿,说她在家里吃闲饭,现在莫茹直接拿男人的工分,她嫉妒羡慕之余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说实话,莫茹拿虫子被队长和队员们评十分,张够内心深处还是非常震动的。   毕竟是众目睽睽之下,那可是实打实的本领,是一种莫大的光荣!   十分可是最能干的男劳力的工分啊,很多男人也才拿九分呢!   周明光一开始都只能拿九分呢,去年初才开始拿十分的。   所以,这种复杂的,羡慕嫉妒掺杂着崇拜和敬畏的感觉,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总之在她心里,吃闲饭的傻妮儿,变成了养家的男人妮儿。   这要是个大小伙子,四外村多少老太太都得抢着把闺女说给她呢。 ☆、第50章 砸招牌   傍晚时分,莫茹去南屋看看抱窝鸡的情况。   张够下工回来见了立刻跑到跟前,喊道:“妮儿,你小心着点!别让鸡叨着你,你要干什么和我说,我帮你干。”   莫茹:……这是什么情况?三嫂怎么突然换了个人一样?怎么感觉有点诡异?三嫂笑得太……明媚了一些,有点讨好?   张够现在简直要将她当男人一样对待,见了面就主动嘘寒问暖,哪里还像以前那样拉着二嫂排挤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张够还这般热情呢,莫茹本来都没当回事,现在更不在乎之前那点磨擦。   她笑道:“我看看这鸡抱窝的样儿,别让它半途而废了。”   张够心道:真不愧是和男人一样拿十个工的护棉英雄,说话都格外有水平,半途而废呢,这是个好词得学起来。   ……   张够不仅对莫茹嘘寒问暖,还主动搅拌猪食喂猪,问问莫茹和周明愈新家那里收拾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她过去帮忙之类的。   莫茹听着总觉得有点违和,忍不住小心眼地想:三嫂这么问是不是她想去住?   其实她倒不是怕张够去住,只是想自己有个私密空间。有了私密空间她才好搞小动作,说话也不用太顾忌。要是大家住一起,得时刻压着声音,还得考虑别顺了嘴儿乱说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可容易得罪人。   她已经跟周明愈商量过,他们盖房子是家里出力的,当然不会只占便宜不付出。别说现在没分家,就算分了家,家里要盖屋他们也愿意当主力,拉石头、砖瓦、收集材料,他们也会和盖这几间屋一样上心的。   他们新家挨着河边,把头第一家,周培基也去申请了房基,在他们家隔壁。到时候哥哥们都可以顺着排过去,离得近可以互相帮衬,又不至于在同一个院里生磨擦。   她觉得这样安排挺好。   她笑道:“现在三达达他们帮着做门窗呢,小五哥翻地明天把胡萝卜种上,我也收集一些条子做篱笆用。”   她不想用黄泥垒墙了,因为没有足够的瓦盖顶,到时候墙很容易塌,还不如直接用幛子或者绿篱。   绿篱是她最喜欢的,但是需要攒材料。她已经收集了很多野生紫穗棉槐的种子、条子,还有枸杞、酸枣,另外还有从大爷家要来的杏树条、四达达家要来的夹竹桃压条等等。   听她这样说,张够来了精神,“妮儿,你是不是要各种果树的小苗和条子啊?我去帮你要,我知道前头老刘家有苹果树,还有老五家有杏梅,哦对了,东南头那谁家还有樱桃呢……”   莫茹没想到张够的记性这么好,居然对周家庄那么多人家的果树都了若指掌,不只是果树还有花草,她甚至连谁家的月季花长得好,谁家的指甲花长得好都心中有数。   这可是一种了不起的技能!   莫茹佩服道:“三嫂,你真行。”   张够笑道:“不行,比妮儿可差远了。”   莫茹就道:“那麻烦三嫂啦,咱们多去要一些扦插的果条、花草,到时候新家那里都栽上,结果了咱们也有的吃。”   丁兰英听见,也过来道:“我知道陈秀芳家有株葡萄树,紫莹莹的可甜了。不过这两年长得不好,虫子多,都没结果。”   张够立刻道:“她四属户能养好啥,咱们不怕虫子啊,咱们有妮儿呢。”   丁兰英就道:“那我也去要块果条回来,哦对了,这时候插了能不能活啊?”   张够道:“二嫂,妮儿说能活肯定就能活,咱们只管去要就行。”   莫茹:……这画风转变得是不是有点快?什么时候她从被嫌弃的傻妮儿变成万事通妮儿了?   张够已经风一样出去了,说现在都下工在家呢,她去要果条和种子之类的。   丁兰英看莫茹有点懵,就笑道:“你三嫂就这样一个人,风一阵雨一阵的,其实人挺好的。”   莫茹点点头,估计有张翠花压着,想歪也歪不到哪里去。   张够的行动力很快,当晚就要了不少回来,全都帮莫茹拿到新家那里去放在屋里。   莫茹就趁着没人都收到空间里去,等拿出来再扦插成活率会高很多。   这是她从那些野蘑菇上发现的一个新功能,虽然空间不能养殖动物,植物挪进来也会停止生长,但是她发现植物似乎在积蓄力量拿出来以后长得格外好。原本采野蘑菇收集了腐殖土,没想到在空间里放了几天,拿出来以后竟然又长出一些,比之前长得更好。   她觉得这功能对植物繁殖非常有用,不管是种子、枝条还是幼苗,先在空间里放一晚上,第二天拿出来再去种植成活率就会高很多。她还特意试验过的,扦插枸杞枝条的时候,在空间里呆过的扦插后一棵都没死,割回来直接扦插的活下来有一半。   因为摸索出这一功能,所以她才放弃黄土石头围墙直接改为绿篱院墙的。   她已经规划好,院墙的位置直接栽柳树、槐树、国槐、梧桐以及各种果树,中间再用夹竹桃、棉槐条、枸杞、酸枣、木槿、海棠等点缀添补。   等绿篱长成的时候,树木会很高大,果树冠盖亭亭,花树摇摇飘香,她还要在下面补上小棵植株,迎春、连翘、月季、指甲花、鸡冠花、菊花、萱草等,到时候一年四季常开不败,又漂亮又结实,密密麻麻的没人能穿过来,绝对比普通的围墙更实用。   因为张够问,她就把这些设想说给张够听。张够听得目瞪口呆,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傻妮变成男人妮儿以后本事也直线上升,都是张够闻所未闻的东西。她心里想:这傻子要是不好,就越来越傻,一旦好了可比正常人还聪明一些。   这样一想,她直接把莫妮儿给当成可以依靠的男人,有什么麻烦事儿竟然开始主动跟莫茹讲,尤其是她娘又捎信来了什么需要布啊,锅破啦,铁锨断了……后来把莫茹烦得也了不得,此是后话。   现在有张够帮忙,又发动村里其他媳妇儿,得空给要根果条、花枝或者种子来。村里人家果树、花卉都是这样共享的,谁家有甜甜的水果,别人要想栽一棵就去要压条或者分蘖小苗。就连周明愈家的枣树,因为果核小果肉甜,每年也不少人来要分株的。   莫茹也收集了四五个品种的枣树苗栽在新家那里,枣树比别的果树更早结果,等没饭吃的时候,就算不管饱,起码也能补充一些营养。   这两天周明愈已经把新家的院子修整完毕,中间一条石子甬路,两旁都垫了肥沃的腐殖土,到时候直接种作物。   自留地回收以后不让种资本主义的苗,那她就种社会主义的草,云青菜那种野菜也是菜,能填饱肚子就行。   小夫妻俩跟张翠花请教了一下,按照“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还要种白菜”,这时候正好种胡萝卜,等二伏天可以种芥菜,三伏天再种白菜、白萝卜、青萝卜。   芥菜土话叫辣菜疙瘩,缨子喂牲口,底下的膨胀根腌咸菜吃,冬春季节没有什么蔬菜,家家户户都要腌上一缸咸菜的。   当地青萝卜也是一绝,有的生吃起来水嘟嘟甜脆脆跟水果一样。那些辣的可以晒萝卜头,腌一腌也是美味的咸菜。   本地气候冬天有零下十几度,除了菠菜可以用草盖着越冬,其他蔬菜都不能。夏天郁郁菁菁的菜园到了冬天都是光秃秃的,收再多也存不住。   这时候莫茹已经在空间里存了很多新鲜的蔬菜,夏天的菜园长得风快,每天都有很多成熟,摘晚了就变老。不只是她家的,甚至大爷三达达家的菜园她也适当摘一些,免得吃不掉烂了可惜。   虽然存的多,可冬春季节也长自然不够吃的,还是要种萝卜白菜。   白菜和萝卜就是当地冬天最主要的菜蔬,家家户户自留地都要种很多。   萝卜可以挖坑埋在沙土里,只要深埋不糠不冻就行。   白菜则直接堆放在屋里也冻不坏,最多就是有两层老梆子。而且当地是不腌酸白菜的,估计因为虽然最低气温有零下十几度,但开春就化冻暖和起来,酸菜很容易坏。   ……   平整好了菜畦,那点胡萝卜种一下很快,个把小时周明愈和莫茹就忙活完。   为了不让别人家散养的鸡鸭给祸害了,莫茹就拿出一些树枝子,让周明愈插一圈。   忙活完之后,周明愈还是和周培基去做木匠活儿。   现在每天周诚信和周玉忠帮忙做门窗木匠活,早起上工前过来做个小时,晌午下工睡晌觉的时候也过来忙活一会儿,等傍晚下工再来做个把小时。   各家也没有煤油随便点,菜油又没有那么亮,所以看不清的时候他们是不忙活的,反正房子盖起来门窗就慢慢做吧。   时间长了周明愈发现周培基算啥木匠啊,那是他自己吹牛的吧,做点没有技术含量的还行,要是稍微讲究一点就麻爪儿。   不说别的,最开始他给莫茹做的小凳子,坐了没两回就晃悠了。   莫茹坐着小凳子在石板上算账,就感觉有点不对劲,惊呼一声,“我要倒了!”   幸亏周明愈离她近,一个箭步蹿过来把她扶住,就见那张小凳子歪在地上龇牙咧嘴地跟嘲笑人一样,“周培基,你吹嘘的好木匠活儿!”   周培基也很不好意思,挠着头嘿嘿笑,“不应该啊,应该挺结实的啊……”   周明愈:请你练好基本功再说自己是木匠吧,免得害人。   等傍晚时分周诚信和周玉忠下工过来,看了一眼那凳子,周诚信道:“凳子的口诀不是‘八分一,四寸五’,你这做的什么玩意儿?”   周培基还不服气呢,“我就是按照这个口诀做的。”他还拿起来比比划划,俩人一看他就是知道口诀而已,几个关键细节处却是错的。   周玉忠拿过去给他讲了一下,周培基听了脸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一样。   莫茹和周明愈就在一边笑,周培基觉得自己是木匠,只是自己觉得而已,空有理论又没有多少实践。说话那是一套套的,什么“凳不离三,门不离五,棺不离八,桌不离九”,还有什么“长木匠,短铁匠,不长不短是石匠”。听他说讲的头头是道,可上手做的话给他爹和周诚信打下手都嫌碍事儿呢。   连周明愈从俩长辈过来帮忙以后,学到的东西比周培基都多。   更何况周明愈力气大,控制力气的水平又高,很有举重若轻的味道。   比如说锯木板的时候,因为周明愈力气大会控制力道,就比周培基锯得更直。还有用斧子砍一个楔子出来,周明愈听周玉忠说了要点,试了几次就有那么点样子,比周培基学得又快又好。   且周明愈物理数学特别好,对做木匠也很有帮助,起码他估量一块木头做什么那就基本不会走样,绝对不会浪费任何木料。   做木匠活不只是手艺好,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就是会不会合理利用所有木料,要尽可能的不浪费一点木料,都能用在合适的地方才行。   看周明愈脑瓜儿这么灵活,手和很巧,周玉忠甚至动了要收周明愈当徒弟的心思。   只是暂时没露出来,一是怕儿子不高兴,二是还有其他顾虑。   周培基可没想到周明愈这样厉害,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你什么时候跟你三达达学了木匠?”   周明愈:“没学啊。”   周培基不信,“没学你做梦就会了?”   周明愈:还真是,前世他也没学过木匠,可现在试试好像自己天生就是做木匠的料,哈哈。   莫茹听周培基的话就在那里笑,周培基瞪她,“你臭美啥呢?”   莫茹:“你夸我小五哥,我高兴啊。”   周培基呵呵。   莫茹就朝着周明愈抛媚眼,周愈就算不会做木匠,可他心灵手巧啊。前世买了拼装家具,都是他自己装的,甚至改装房间的时候油漆、壁纸他都可以自己搞定的。他还买了防腐木板,给她做过几个露台花盆呢,不过后来都被婆婆用来养葱蒜了。   周明愈对周培基道:“这也差不多要好了,从明天开始我俩也去上工吧,下工的时候再过来打下手。”   周培基现在被周明愈打击得不轻,突然对学木匠有了一种新的诉求,觉得应该拉着周明愈一起学,然后比比看到底谁更厉害!   “上就上,然后下工咱们一起学木匠,看谁学得好。”   ……   “嘟嘟、嘟嘟”满耳朵都是刺耳的哨子声,就见三队四队的人疯狂地往村里跑。   “快跑,去打饭,今天有大馒头和炖菜!”   “快走快走,干饭管够呢,一天都是二斤二两,真是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让一队二队那些鳖蛋眼馋去吧。”   那些人成群结队地回来,路过新房这里,说说笑笑的,甚至有人故意大声让周明愈听见。   周明愈对周培基道:“快去吃饭吧,晚了抢不到。”   周培基讥讽道:“怎么会抢不到?你不知道现在食堂里吃不完还祸害呢,一个人干多干少一天二斤半的口粮,真扯淡!”   周明愈惊讶道:“你们有那么多粮食?”   “这不是把全村的粮食都集中过去了吗?你们队还凑了一千多斤的地瓜干呢。”周培基弯腰一脚踩着木板,一手扶着,一手握着框锯,嗤啦嗤啦地锯木头。   周明愈道:“照这样的速度,那些粮食也就能吃一个半月。”   周培基道:“屁嘞,还一个半月,只怕一个月也顶不住。”   “到时候秋粮下来,也能对付。”周明愈安慰他。   周培基却难得地开始发牢骚吐槽,“你知道那些蠢货干什么?他们真是往死里吃,尤其赵化民那一家子,以前自己家吃饭天天也没吃饱过,现在一个人一顿能吃八个馍。”   八个窝窝头以前估计他们一家人一天都没得吃。   还真是吃公家的不心疼,随便吃。   “他们还整天在食堂打赌看谁吃的多呢,有人能吃八个就有人能吃十个。他娘的,也不怕撑死他们。”周培基锯木头的时候似乎把木头想象成了谁,力气格外大,嗤啦嗤啦地听得莫茹头皮发麻。   她对周明愈道:“咱们队里也有人羡慕他们呢。”   她拿虫子的时候就听单蝶琴几个表示不满,说人家三队四队都敞开肚皮随便吃,不干活一天也有两斤二两呢,要是来了亲戚都领着去食堂,好时候还能炒俩菜呢!   三队四队的食堂设在队屋和大队那里,两个队在一起垒了八口锅灶,社员们饭点就去打饭,然后都在前面的场里或蹲着或拿了自己家板凳饭桌来吃饭。   吃饭的时候热热闹闹就跟过节一样。   正说着,周明青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明愈,快,去生产队帮忙,有人闹事呢!” ☆、第51章 闹事、老姜   周玉忠和周诚信俩人老神在在的继续做木匠活儿,就跟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他们干活儿一样。   周明愈让莫茹呆在这里,他和周培基过去看看,周培基顺便拿着大碗去打他和爹饭菜,他俩都是在这里吃了饭继续做木匠活儿的。   莫茹虽然也想去看看,不过从村后头走到村前头也有点距离,她还得攒力气晚上去摸知了龟呢,就不走那么远的路。   周明愈一路去了二队的队屋子,发现那里聚集着一些人,有单蝶琴和她男人,还有陈建设以及另外几户人家。除了单蝶琴,都是二队扯后腿的几户,工分没多少,口粮自然也是最少的。   周明愈对这些人没好印象,明明好吃懒做,却总是要敌视四属户,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比四属户能干到哪里去。人家陈秀芳家男人不在家,他们可都是有男劳力呢。   “队长,现在每个大队都吃食堂,怎么咱们队还不吃啊,看看人家三队四队,天天敞开肚皮吃,吃得饱饱的。”   “就是啊,办食堂就有饱饭吃,咱们为什么不办啊?”   周明愈听着这论调可真耳熟,这不是他三嫂从娘家回来的时候宣传的嘛,幸亏他早有准备,那时候听三嫂说了以后就去找队长大爷提过醒的。   周诚志被那些人气得老脸铁青,背着手,一副要爆发的架势。   周明国喊道:“你们急什么,食堂肯定是要办的……”   “你真是说话不腰疼,你家里有粮食吃,当然不要办食堂,我们家都要揭不开锅了。”   说话的是陈建设,之前听说要办食堂,他在家里做了几顿好吃的,把仅有的一点菜油天天酪油饼吃,过足了瘾,想着等粮食不够就吃食堂。   谁知道周诚志根本不肯像大队要求的那样办食堂,直接来个演戏,吃饭的时候都端着碗走个过场。   再走过场他都要饿死了!   他们家粮食可支撑不到秋粮下来。   周明愈听见他的声音,就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来来来,咱们到前面来说,别在人堆里瞎嘀咕。”   陈建设喊道:“干嘛呢,你要打人啊!”   周明愈不让他挣脱,把他拎过去,“谁打人啊,你在那里说话队长听不见,过来说清楚点。”   有些人混在人堆里瞎吆喝胆子还挺大的,什么也敢说,一旦让他到人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突然就蔫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实话,队员们对周诚志还是挺怕的,炮仗队长这外号也不是白叫的,向来说话毒不留情面。   单蝶琴喊道:“陈建设,你怕啥啊,你就说说为什么要办食堂呗,说得有道理,咱们也支持。”   那些想要办食堂的也跟着喊:“就是啊,你说呗,我们听着呢。”   只要口粮不多的,都喜欢办食堂,因为三队四队比们还不能干呢,可办了食堂他们就大吃大喝,很显然这都是食堂的功劳。   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办?   他们都跟着起哄,要求办食堂。   周明愈听得很无语,有些地方要求办食堂,大家不乐意,因为要把家里的粮食交上去。   他就走到周诚志跟前,道:“队长,既然大家要办食堂,那咱们也办呗。”   他早就和周诚志商量过的,办食堂是势在必行的,哪个生产队也逃不过,能拖一天是一天,实在不行的时候再办。   他原本想的是等并乡成立公社的时候,那村里的食堂也是肯定要办起来的,没想到这些人开始闹腾要早点办食堂。   办食堂可以,要想不劳而获,吃集体那也没门儿!   毕竟集体的粮食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要各家各户凑上来的,凑多少吃多少,你不凑你还想吃,那也不可能!   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就算办食堂也是家家户户凑粮食,凑多少吃多少,等秋粮下来不分粮食按照各家的口粮和工分来,算出来多少就吃多少,多的多吃,少的少吃。要想不能干,还想一天两斤半,做梦去吧!   周诚志点点头,背着手咳嗽一声,这才拉着脸道:“陈建设,你是不是看不上俺们二队?”   陈建设没想到队长开口先给自己下绊子,“队长你可别污蔑咱,我从来没这个想法。”   周诚志冷冷道:“那我就明说吧,二队的食堂是要和我们伟大的人民公社一起成立的,等公社一成立,我们就成立食堂,要想在公社之前成立,没门儿!”   敢情儿你们甩着手指头张着嘴就来吃,麻烦都是老子的,老子他娘的又不傻。   能轻快一天是一天。   他这么一说,就有人不乐意,开始喊道:“别的大队都成立食堂了,怎么就我们……”   “站出来说话,谁要是看到三队四队好,就站出来,咱们把你们的地划到三队四队去,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想换队的就赶紧提出来,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儿!”   周明愈差点笑起来,姜还是老的辣啊,队长大爷这是早就看一些人不顺眼,想赶他们走又没有借口,这会儿正好让他们自己走。   他这么一说,很多人不敢吭声了,还是怕的很。   那边打了饭的周培基端着一小盆窝窝头,还有一小盆水煮菜,上面还飘着点油花,他喊道:“来啊,我们吃的可好了呢,有菜有肉,大饽饽管够儿!”   他哈哈笑着,开始大口的啃窝窝头。   那窝窝头不是秫秫面掺地瓜干的,而是秫秫面掺白面。   很多人心里想着不是说人家三队四队的麦子烧了淹了都已经毁了,剩下也都凑凑交公粮么?那他们这是哪里来的细面?   周古忠道:“我那次见三队队长带人去推磨呢,好多麦子呢。”   他这么一说,有人就心思开始活动。   陈建设他老婆就喊:“俺们愿意换。”家里粮食不多了,等秋粮还得一个多月呢,这公社也还没正式成立,谁知道哪天才办食堂?   她这么一喊,陈建设就一副队长你别怪我,我不想走的不想背叛你,可俺婆娘发话了,不得不这样。   周诚志目光锋利地刮着他,“陈建设,你要走是不是?”   陈建设就觉得周诚志这是满含谴责与悲愤的目光,这是伤心欲绝的挽留,他狠狠心,“队长,我是不想……”   “行啦,不用多说,还有谁,赶紧的啊,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   周古忠见状也立刻说要走。   吴美英对单蝶琴道:“骚蝴蝶,你不走啊?”   单蝶琴呸了一声,“你才骚呢。”她哼了一声,扬着下巴,扭着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吴美英纳闷,“她咋不想去三队四队呢?死赖在俺们队干嘛?”   一个男人笑道:“咱们队这么多俊爷们儿,她舍得走嘛。”   “呸,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看你俊吗?”吴美英也转身走了。   那边周培基看着陈建设、周古忠还有一家要换的,他嗷一声也顾不得了,端着碗撒丫子就往后面狂奔,那菜撒了一身也不管,索性直接倒掉,拎着空碗去喊他爹。   ……   二队队员造/反这件事引起了全村关注,最后张根发也强势介入,“召开全村大会!”   张根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他要想办法瓦解二队的势力,让周诚志失信于民,没有人拥护他,那二队也就是自己说了算。   所以他要召开全村大会,他想的自然不是让二队的队员换人,他的想更好,他要——撤掉周诚志!   不过他忘了一件事,生产队的队长不是上头任命的,这是村民自己选的,而且还不是全村选,是一个队自己选的。   “村民同志们,现在我党要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全国各地都获得了大丰收,很多地方亩产千斤甚至上万斤啊!同志们,这是什么概念啊,这就意味着咱们有吃不完的粮食呐。这么多粮食,只有开办食堂才能吃到啊,你们想想,额定口粮一个人360斤,就算一亩地收一万斤,我们也就分360斤啊。可食堂不一样,你进了食堂就有饭吃,就能敞开吃,你就可以吃五百斤六百斤一千斤!一千斤,你家里有吗?还是得靠大食堂!靠我们英明的党!”   三队四队立刻开始呼呼啦啦地回应他,摇着胳膊使劲地呐喊,“食堂好,食堂棒,吃干喝汤,有营养!”   莫茹靠着周明愈站在边上,看他们那么狂热,摇摇头,“看来很多人真的相信有那么多高产量的。”   虽然张根发作假惊醒了一群人,可更多的人深信不疑,因为不只是张根发而是整个社会,所有人都在喊粮食大丰收,亩产三万斤!   现在更夸张,据说还是有稻米产十几万斤的呢!   就算转基因也转不出这么多来。   周明愈牵着她的手,“咱们管不了那么多,只能尽力而为。”这时候不出头不放弃,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张根发扯着嗓子喊了一通,直到累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才敲了敲桌子,“咱们要举行一次全民投票,表决一下一队二队要不要办食堂,以及一队的队长人选。”   队长一般是三年一选,除非有重大失误才允许中间变更。现在是第三年,不过还没到年底,一般要等冬天的时候才会选新队长。   二队的根本不用选,因为二队周姓占绝大多数,还都是和周诚志有五服之亲的,他们都选他。   就那几个唱反调的根本成不了气候,所以张根发说选队长的时候,二队的人都笑了。   真是好笑。   周明愈和周明国等人喊道:“我们要和伟大的人民公社一起成立食堂!”   其他人也都这样说。   周明光喊道:“我们队长不用换,再当二十年!”   众人就嘻嘻哈哈地喊:“三十年也行,只要队长当得动。”   原本那几个闹腾要办食堂的,已经被周诚志给点乎出来,有的乐意去三队,不去的也不好意思再觍着脸说什么,所以剩下的反而声音很统一,这让张根发很不满意。   见没有人提异议,周诚志就道:“大队长,看来我这把老骨头还得继续受累,大家伙儿看不得我清闲呐,你们这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非得给我老头子累死才行。”   他朝着二队的人摆摆手,又对张根发道:“表决完了食堂和队长选举的事儿,咱们来说一下队员过户的事儿吧,我们队有几个队员瞧不上俺们,愿意带着地去三队四队。这事儿大队长肯定欢迎吧。”   张根发想的是:看吧,还是我张根发有面子,人家不稀罕你们二队,说你们不好,要来我们三队四队!来啊,越多越好!   张金焕却有些着急,本来这几个人在二队还盯着周诚志呢,现在都被赶出来,就跟被清理了内奸一样,只怕周诚志那老狐狸乐不得呢。   他拽张根发的衣裳,“爹,不能这样。”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有办法直接说出来,只能干着急,让他爹别答应。   周明愈看见,就喊道:“大队长是不是不同意啊,人家可是奔着大队长去的呢,要是不接收多寒人心呐,以后谁还乐意跟着你啊。”   他这么一激将,张根发那是铁了心的了,“你们要是都来,我都要!”   人多了怕什么,到时候再提拔个人当队长,直接弄个五队出来。   哼!老子就是这么牛!   见大队长答应了,那边周玉忠就道:“大队长,那允许二队的来三队,是不是也允许四队的去二队?”   他这么一喊,全场安静了一下,然后就开始嘻嘻哈哈起来。   张根发怒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在他的眼里,三队四队就是他的,虽然有生产队长但是必须都听他的话,跟二队不一样。二队周诚志有主意,一队周明贵呢又跟着二队有样学样。   他突然发现形势不对劲,周玉忠一家子要去了二队,那四队更加势单力薄了。   随即他又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周玉忠一家子蔫蔫的,干活也不多积极,喊口号闹革/命也不配合,虽然不像二队那些犟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但是也属于没有上进心那种,不合他的要求!   所以换成热烈拥护他的陈建设等人,他觉得似乎也没亏?   亏不亏他是看不那么长远的,只要眼皮子底下一顿人恭维他,他就觉得很爽,自己是非常成功的,是一呼百应的!   周玉忠喊道:“大队长给个痛快话,行不行啊。”   他已经跟周诚志说好了,周诚志很欢迎他们去,用陈建设那些懒汉子换周玉忠一家子手艺人,不换的那不是傻子?   日他个猴儿的,老子又不傻。   张金焕拉拉他爹,“不能同意。”   张根发却道:“反正都在一个大队,他们也翻不出天去。”   他摆摆手,“行啦,想换就换,还有没有人要换的。”   这样开了头,然后一队也有要去三队四队的,他们也有要去一队的,因为本村很多也是亲戚,去了一个队里也能互相帮衬。   折腾了俩个小时,九点左右,终于拍板定下来。   周玉忠带着一个瓦匠兄弟进了二队,另外一个兄弟和叔伯兄弟去了一队,其他人也有交换。   三队那些人笑道:“真是傻子,好好的食堂不吃,要去二队受罪呢。”   周玉忠道:“大队长,那我们交给食堂的粮食,是不是应该让交换的队员补给我们?”   要是陈建设等人不交粮食就白去三队食堂吃,到时候周玉忠进了二队建食堂又要交粮食他也没得交。   张金焕还想劝他爹不要让他们换来换去的,可张根发铁了心要换,还答应陈建设等人把粮食拿出来补贴给周玉忠等人。   最后,张根发喊道:“走了可别想再回来!”   周诚志一拍巴掌,跺脚发狠:“要是这样那咱们就立个文书把,都按个手印,这一次交换谁也不许后悔,谁也别想再回来,谁要是想回来,天打雷劈!”   下面单蝶琴听见对陈建设道:“别听他的,三队四队多好,敞开肚皮吃得饱呢,你看赵化民他们,往死里吃,你也甩开膀子吃别和他们客气。”   有人听见问她,“我说单蝶琴,你们家怎么不去三队啊?”   单蝶琴撇嘴,恨恨道:“还不是老婆子要死要活的,平时蔫巴唧唧的,这时候上吊跳河的烦死个人。”   那人就笑笑没说话,谁不知道单蝶琴在家里称王称霸的,她婆婆算个啥,她男人五大三粗的在她跟前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 ☆、第52章 挨揍、凑粮   针对这一次全村大会交换队员的事儿,张够有很多感慨,不过现在她不跟张翠花说而是找莫茹。莫茹能拿十工分,这可是男人的存在,虽然地位还比不上婆婆张翠花,但是在本事上已经大大超过。   “妮儿,你说那食堂多好啊,敞开肚皮吃大饽饽啊,菜里还有油吱啦……”   莫茹赶紧打断她,“三嫂,你就吃了两顿,他们是天天吃顿顿吃吗?”   张够道:“那应该是顿顿吃吧。”   莫茹笑了笑,“不说外村,就说三队四队的食堂,除了一开始那两天吃了顿白面,现在还吃吗?”   张够:“没了……吧?好像是窝窝头掺一点。”   “咱们统共才有多少白面,那可不是一点的问题,三嫂,咱不能只看他们一顿吃什么,谁家还不过个年啊?关键得看他日常吃什么,粮囤里还有多少余粮。”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时候都要吃粗粮呢,更何况老农民啊。   张够道:“到处都是大丰收,亩产上万斤,食堂没了就调拨呗,总有吃不完的粮食。”   莫茹寻思这样也不行啊,这三嫂鬼迷心窍了吃了两顿就以为人家顿顿如此,她道:“三嫂,麻烦你个事儿呗。”   张够一听男人妮儿要拜托自己,那可是了不得的光荣,立刻来了精神,“妮儿,干啥,你说。”   莫茹笑笑,“三嫂,你得空的时候,多去三队四队食堂那边留意留意,看看他们吃什么,听听他们说什么,是天天都那么疯颠颠的大吃大喝,还是也有怨言?另外,多留意一下他们的保管员和队长,听听他们说啥,有机会也瞅瞅他们仓库,估计一下有多少粮食。”   张够想了想,“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去偷粮食啊。”   莫茹嗤了一声,“三嫂,你没吃饱吗?”   张够摇头,“吃饱了啊,我顿顿吃的饱饱的。”   “这不就结了,要是谁怀疑你,你就抬起下巴扯扯嘴角冷哼一声,丢下一句‘我们家是吃不饱的人么!’谁敢怀疑你偷粮食?你只管去。”莫茹也怕张够真开了闸,又开始絮絮叨叨洗脑食堂多好多好的。   被婆婆怼了以后,她虽然不再天天絮叨,但是言谈间难免还是要流露出来的。   估计不用个把月,她娘家又要开始捎信哭诉没饭吃了。   张够得了莫茹的“指示”果然得空就去那里转悠,尤其食堂开饭的时候,她主动承担了端着饭菜去队长家晃悠一圈的职责。只是这晃一圈未免太大,直接从村前头绕过去,顺路看看三队四队的食堂,然后再从周诚志家绕回来。   回家以后就跟莫茹汇报一下看到什么什么。   她本来也算好事妇女一类的,看热闹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再经过莫茹一点拨,将注意力投向几个关键点,自然很快也能发现问题。   “妮儿,可了不得了,我听陈福海犯愁粮食不够,支撑不到收高粱呢,他和保管员商量是不是要每天少吃点,又怕那些队员们闹事儿。”   她跟发现了了不得的大事件一样,这是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食堂居然会没吃的,粮食不够?   怎么可能呢,不是说开了食堂就是吃不完的粮食吗?   到处都是亩产千斤万斤的粮食,怎么会不够吃呢?   莫茹道:“三嫂,到处都是亩产千斤万斤,那咱们有吗?”   张够摇摇头。   “你说外地会给我们调过来,是哪个外地呢?我们没有,而且我们也保证四外村没有,那谁给我们调呢?我们的高产量是张根发造出来的,你保证别人的高产量不是他们造出来的?要是这样的话,那谁给他们调粮食呢?”   张够懵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我得空再去寻摸寻摸。”她嘟囔着走了。   ……   周玉忠他们交给队里的粮食到底要不回来的,三队四队食堂不可能往外吐,直接耍赖皮说你可以不去二队,继续在这里吃饭,想要粮食没门儿!   那就只能管陈建设他们要,谁和谁换的就一对一去要。周诚志带着保管员亲自去他们几户人家要,要求把粮食拿出来顶周玉忠几户人家的,否则他们去了三队四队就是吃人家的粮食。   另外几户问题不大,就陈建设一个麻烦,因为陈建设他们根本没有多少粮食了!   总共拿出来二十斤麦子、三十斤地瓜干,其他都没了!   周诚志拉着脸,“陈建设,做人要讲良心。”   结果陈建设一家子哭丧着脸,“真没了,就这些。”   周明国道:“怎么可能,刚分的麦子你们家有将近四百斤呢,这才几天就吃完了?”   陈建设一家两口子三个孩子,大儿子十八岁已经算整劳力,两个半大孩子也都能挣工分,一家子没有吃闲饭的。就算陈建设偷偷懒耍耍滑头,也有九个工分,他婆娘有六个,大儿子九个半,二儿子十三岁一天也有六个工分,小闺女十岁,天天去割草一天也有四个。   所以他说吃完了,谁信?   要不说在农村各家都没有秘密,种什么地收多少粮食吃什么饭,队长、邻里都清清楚楚的,谁也糊弄不了谁。   据说其他村成立食堂很多都充满了挣扎、压制,搜粮队搜粮食,邻居互相揭发,一个都逃不掉,藏也没地藏的。就巴掌大的地方,有地窖也是要去翻个底朝天的。除非像张根发这样对三队四队绝对掌控,要么就像二队一队这样队长有威望超过大队长,否则绝无逃脱可能。   陈建设老婆丁春荣想着姐妹说他们村的情况,立刻一拍大腿就开始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老天呀啊,这是要逼死俺们啊,办食堂就来家里抢粮食不给俺们活路啊。大队长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咱们村开食堂,家家户户都自愿交粮食,还没有逼着打着的呢。”   她一哭就给陈建设使眼色,陈建设也开始哭,闺女也跟着哭。   小儿子一副小狼狗呲牙咧嘴的架势,抄起一柄铁锨,怒吼道:“我看谁敢抢我家粮食!”   陈建设大儿子陈解放从外面回来,喝道:“给我放下,鬼哭狼嚎的这是做什么?”   他转身对周诚志道:“队长,俺家的麦子刚下来俺娘就给了俺舅舅家一百斤,舅舅家拿去以后俺嫲嫲说她也想吃新麦子饽饽,叫俺大爷来拿了一百斤,剩下的俺家里也吃了一些,就没了。”   丁春荣跟很多女人一样,自小被亲娘洗脑只有亲爹娘兄弟侄子才是一家人,公婆男人孩子反而是外人搭伙过日子的。因为侄子和她一个姓,儿子跟公公姓,所以她是典型的哭着喊着藏着掖着也要把东西往娘家拿的那种。   这么一闹腾一来二去的公婆受不了就分了家,老人跟着大房,陈建设家自己过日子。   陈建设大哥在三队,今年没麦子分,见小儿子家有丁春荣就会往娘家倒腾,老婆子自然也来要,不要就说陈建设想饿死亲娘。   这么以来一半没了,丁春荣和陈建设见状也开始大吃,免得被对方娘拿走自己没得吃。   如此还能剩下才怪。   陈建设家邻居喊道:“你们吃得可真快,天天在家里酪油饼,就想着吃光了自己家的吃食堂呢。”   陈解放阴着脸:“欠了食堂的我会还的,等下了秋粮还。”   陈建设和丁春荣跟着喊:“就是,我们会还的,你们鬼叫什么,粮食都是人吃了也没糟蹋。”   陈解放进屋去翻了翻,把爹娘藏的另外二十斤面也拿出来都搁在那里。   丁春荣两口子肉疼得很,哭号着想抢回来,周诚志一挥手就让人给拎走了。   人家周玉忠家交了三百多斤地瓜干,这一半都没有呢,要是不要点回来,这些懒汉子以后还当别人的便宜好占呢。   周诚志对周玉忠道:“这些不够下秋粮的,先从队里支点凑活着,回头我让家里凑点。”   周玉忠也不拒绝,他们把粮食都交上去了,虽然藏着一些,那是不能露的,打死也不能说。   “那可多谢队长。”周玉忠就让儿子把粮食倒进自己家袋子里,然后背家去了。   丁春荣见周玉忠背着自己家的粮食,恨得又跳又蹦,一个劲地捶她大儿子陈解放,“你这个小混蛋,你就这么窝囊,你就让他们把粮食都拿走了啊。你这个窝囊废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啊!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开眼可怜可怜我们啊——”   周诚志背着手拉着脸,吼道:“快别号得恶(wu)人毛了,你去三队四队也得往食堂交粮食,不交粮食你就有饭吃?人家周玉忠交了将近四百斤,你们就好意思白占便宜?都去顿顿吃大饽饽了,还藏这点粮食干什么?”   “要你个老东西管!”丁春荣见一家子去了四队,以后不归二队管,也不用怕周诚志个老家伙了!   她跳起来就张牙舞爪的,扑上去就要挠周诚志。   见她那样吴美英上去就一个嘴巴子,骂道:“你个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东西,要不是在二队你能有这些粮食,早八百年都要饿死你个叨逼玩意儿了。”   一巴掌打得丁春荣更开始撒泼放赖,陈建设也开始过来拉扯,小儿子女儿也要过来挠人。   陈解放站在那里跟木头一样,拳头攒得紧紧的一副有力气不知道往哪里打的模样。   周诚志一跺脚:“都他娘给我老实点儿!”   他这么一喊,倒是真把陈建设一家子给镇住,“行了,以后大家就当不认识。”说完他背着手撅打撅打地走了。   丁春荣还想挠吴美英呢,结果吴美英家人以及本家的也呼啦来了一大帮子,比起陈建设家,他大哥来家里拿了粮食却不会来帮他打仗。   最后只能自认倒霉,不过好歹能去三队四队的食堂吃饭,可以敞开肚皮随便吃,他们这口恶气才平复了一些。   ……   东头闹的不像话,西头也是眨眼就知道。   张翠花听泥蛋儿回来汇报,就和周诚仁商量,“队长家估计也没多少粮食,咱们家还有些地瓜干,前屋给咱们做木匠活儿呢,不如就把粮食折价给他?”   周诚仁道:“这样是个办法,行,你看着办吧。留够咱们自己的口粮,给他们多拿些,那也是一大家子人呢。”   张翠花又道:“老三家估计也得给他们送粮食,我让红鲤子去问问他三达达,我们要是给让他三达达就别给多了,到时候自家又不够吃的。”   他三达达过日子不大靠谱,张翠花那时候给一家子当家习惯了,这时候遇到事儿难免还会多想一些。   周诚仁自然同意。   张翠花就打发周明愈去问问,很快周明愈回来道:“俺三达达家还真没多少了,凑了一些麦子和地瓜干出来,我让他留下麦子送地瓜干就行。”   估计周玉忠家不缺麦子。   张翠花道:“恁三达达这个人吧……算了,别说些没用的,你把我拾掇出来那些地瓜干送到前屋去,让他们过过秤记着数,到时候顶木匠工钱。”   周明愈答应了,就和周明光俩把一麻袋地瓜干,一袋子麦子,半袋子秫秫面送到前屋去。   周明光送到就先走了,周明愈留下称重。   周玉忠把地瓜干和秫秫面留下,把麦子退回给他们,又让大儿子把自己家做的简易秤拿出来称称重量记下。   正好周诚信也送来一袋子地瓜干,却被周玉忠拒绝了,“你先拿回去,等我揭不开锅了去找你拿。”   周诚信瓮声瓮气的,“你当我闲得没事儿干,背着袋子地瓜干儿溜达着耍?”他放下就走了。   周培基笑道:“爹,咱们这可赚了,收回来的比交给队里的还多,哈哈。”   周明愈道:“哪里赚了?俺家的是你们做木匠赚的,又不是白给的。你们给食堂的还是亏了。”   周培基道:“就当换队花点本钱了,要不哪里有机会换啊,是吧爹!”他又扒拉着看看,对周明愈道:“周明愈,你们家还真行,都这时候了竟然还有秫秫面,我还寻思你们天天就吃地瓜干呢。”   周明愈道;“我们是吃地瓜干啊,这不是掺着吃吗?”   夏天下来麦子以后,就把麦子磨面粉和其他粗粮掺着吃,不过麦子不能都吃掉得留着大半好过节呢。等秋天下来高粱就可以接着吃高粱,再下来豆子掺着豆渣吃秫秫面和豆渣窝窝头,再过些日子谷子也下来,可以捞干饭、喝小米粥,等地瓜收了基本就地瓜当家了。先吃煮地瓜,再吃地瓜干,还可以磨地瓜面粉和秫秫面掺着吃。   周培基笑道:“谢谢啊,我和你说,以后你家的木匠活我全包了,你不是还做阁楼吗?我给你盖栋木楼都行。”   周明愈:……可不敢用,你还是先自己学好基本功吧。   他笑道:“要是俺叔带头儿,那还挺好。”他和周玉忠夫妻俩告辞回家。   周明愈一走,周培基就和他爹娘邀功,“娘,怎么着,我功劳大不大。要不是我,你还不和他们说话呢。”   柳秀娥嗔了他一眼,轻轻地拍了他一巴掌,连灰尘都没拍掉,“你这个小混蛋儿,还不都是你的错。”   “怎么是我?娘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不讲道理,那红鲤子骑着我打我巴掌,明明是他的错,你说他娘怎么和你似的,孩子错了也不知道管管,我看这事儿就你俩不对,是吧爹。”   周玉忠一脸严肃,吧嗒着烟袋锅子,点点头,一瞪眼,“就你这个小混蛋儿的错!”   周培基双手插兜,一耸肩,他爹瞪眼看起来吓人,他可不怕,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地走了,“我去干活儿了啊,你们看吧,总有一天我得比我爷爷还厉害!”   周玉忠喊道:“你别乱动啊,你要是给干坏了,先扣你的口粮。”以前他是没想要后屋的工钱,就当帮工,硬气一把,自己每天也有一种优越感。谁知道转眼人家就给了粮食,把这种优越感一下子给逆转了,现在反而是自己家欠人家后屋的人情儿。   所以,现在做家什儿得更认真一些。   柳秀娥赶紧道:“别乱说,我吉吉怎么可能干坏了,保管是比他爷爷还厉害的木匠。我吉吉就是不爱干,要是愿意干什么也干得好,谁也不如我吉吉厉害。”   周玉忠吧嗒着烟袋锅子道:“我瞅着红鲤子倒是挺带个木匠架儿的,学学肯定一把好手儿。”   柳秀娥撇嘴,“那也不如我儿子厉害。”随即叹了口气,“算了,厉害有什么用?这年头木匠也得种地吃饭,捞不着靠手艺了,他大姑不是说以后可能不让做小生意吗?”   “咱又不做生意,邻亲百家的要做个桌子凳子的,我们帮帮忙,人家给两把鸡蛋给两斤面的,这叫什么生意?谁也管不到咱头上来。”   柳秀娥笑道:“就是这样的,只是不能去城里给人家做家什儿赚现钱了。” ☆、第53章 搬新家   莫茹把那件红白蓝格子的褂子缝好了,这件衣服是为冬天絮棉花做棉袄的所以很肥大,现在怀孕也能穿上。   她把背带解开,把新褂子换上,比量了一下,刚刚好。可惜家里没有镜子,她也不知道上身什么效果,寻思着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正低头看着,一人从外面蹿进来,要不是知道家里男人不会随便进别人屋,她得吓一哆嗦。   她看着张够跑进来张着嘴瞪着眼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看着她,莫茹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背带系上,“三嫂,你怎么这么急啊?”   张够突然跟变了个人一样对她又热情又讨好,她还有点不习惯。   张够眨了眨眼,“妮儿,你长得真好看。”   估计是因为怀孕,原本就白的皮肤现在更白里透红,透着一种光溶溶的亮,还有一种让人心里很舒服的感觉,一般婴孩和母亲身上都有这种力量。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就跟会说话一样,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妮儿这么好看呢,那时候总觉得一双眼木呆呆直勾勾的挺吓人,现在灵巧起来还真是好看。   怪不得人家说眼睛活这个人就俊呢。   莫茹笑道:“谢谢三嫂夸奖。”   张够上前看看,“妮儿,你缝的这个新褂子真俊,这个领子怎么这么挺括好看?”   莫茹就摘下来道:“我做了个假领子,以后可以拆开洗。”棉袄没法天天洗,领子可以隔几天洗洗。   还能做个假领子?张够感觉又学到新东西,果然男人妮儿就是不一样!   她又看看身上,哎呀这个袖口和人家不一样,看看肩膀那里还拿褶鼓鼓着,袖口还收着变窄一点。再配上下面的背带裤,把褂子下摆塞进去,怎么看怎么利索时髦,就像宣传画里那些女学生似的。   张够越看越爱看,就跟看幅画儿似的。   莫茹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赶紧道:“三嫂,过些日子攒了钱,你和二嫂也去买布,我给你们裁,也做这样的。”   “那不的。”张够使劲摇头,“俺们穿不出你这么好看来。”   她们就是些女人家家的,哪里能穿出这么好看来?怎么跟男人比啊。   莫茹笑了笑,开玩笑道:“三嫂,那块裤子布,你还要不要啦?”   张够有点不好意思,难得羞涩道:“那敢情儿好,要不你也给我剪个你这样的裤子。”   莫茹道:“又不怀孕,做这样的浪费布料,还是做正常的款式就行。”   张够也说好,现在似乎莫茹说什么她都说好。   突然,她想起自己为什么来找莫茹,凑到莫茹耳朵边小声道:“妮儿,你看咱娘是不是老糊涂了,给前屋那么多粮食,真是糊涂大了。俺娘家没有粮食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和她借几斤她都不舍的呢。”   莫茹:(⊙o⊙)哦!   这就尴尬了。   莫茹之前只有被张够吐槽抱怨的份儿,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她对着吐槽的对象有点不习惯。   “那个三嫂啊,娘管着一大家子肯定有她的主张,你要是有不明白的就去问问,免得心里老嘀咕。”   张够撇嘴,哼道:“问什么啊,她才不让我说话呢,我说啥都是错的,整天当看不见我。我和你说她心眼儿可小了,就因为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没穿新衣服……”巴拉巴拉一通。   莫茹几次想让她闭嘴都插不进去话,她自己巴拉巴拉说得唾沫横飞,到后来就开始抹眼泪,看那架势下一步恨不得要扎进莫茹怀里痛哭一场发泄一下多年的委屈。   突然被当成霸道总裁的既视感是什么鬼!   莫茹一个激灵,赶紧下了地,哎呀,我得出去走走,压压惊,太吓人了。   三嫂你还是处处看不惯我,跟我作对吧,求不要这么吓人。   你说婆婆坏话,这屋子也不隔音,让她听见了,这不是毁人么。   婆婆可是家里大领导,你在不隔音的屋子里说大领导的坏话,你这不是想被降级、剥夺福利、再无升职加薪机会么。   我还有一天一个鸡蛋的福利,还得搬新家,还得置办家什儿,还得……好些用钱的地方呢,不能得罪大领导,必须好好巴结着啊。   对不住三嫂,先走一步。   张够捂着脸抹完泪儿,发现莫茹不见了……   “妮儿啊——”张够眼含热泪喊了一声。   走到大门外的莫茹一个激灵,大热天的,这一声怎么那么凉呢。   你说盛夏时节,下了工大人孩子都要睡个晌觉,三嫂她怎么就不睡觉呢?   她在门口遇到了张翠花,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娘你吃饭了啦……”   张翠花:……莫不是又傻了?还是仙家半路溜了?   莫茹走出去两步,轻轻给了自己俩巴掌,怎么……就抽风了呢。   他们出门遇到村里人,互相招呼都是“XX吃了啊”,“去哪里啊”,“今日天儿……”诸如此类没营养还有点打探**的话。   她因为被张够念叨得有点懵,决定逃出来透透气,哪里知道正好遇到刚才抱怨的当事人,心虚之下顺嘴说了句和邻居寒暄的话儿。   真是哔了狗了!   ……   她做衣服之前布就洗过的,所以做完直接上身,穿着就去新家找周明愈。   这两天门窗就要完工,可以先安上,装好就能搬过来住,也能躲开三嫂的视线。   因为大队开会生产队换人的事儿,今天生产队也没安排多少活儿。   现在主要是棉花地里拿虫子,棒子间苗除草以及其他的零散活儿,因为莫茹拿虫子直接给队里节省很多人力出来,所以伺候那几十亩玉米就略微轻松一些,队员们就能有些自由时间。   莫茹一路去了新家,就见周明愈正站在一堆木头里光着膀子在抡斧子呢,他现在给木匠打下手做的挺带架儿的。   “小五哥。”她喊了一声。   周明愈抬头,咦,这花媳妇儿是谁家的?怎么这么俊呢。   除了肚子大点,没有扎辫儿戴头花,看起来和莫茹十几岁挺像啊。   周培基见他不干活儿了,也扭头去看,就看到一个穿着新衣裳的孕妇过来,哎,把原来那件黑不溜丢的破烂褂子换成红蓝白格子的,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俊了?难道是自己眼瞎了?   他揉了揉眼,笑了一声,怪不得二愣子非要娶个傻子回来,还怪好看的。   周明愈扭头看他,“我说你看一眼就中了啊,别看个没完。”   周培基切了一声,“谁稀罕看你媳妇儿啊,我看的是衣裳!”   周明愈直接双手扶着一旁的木凳,用力一撑跳出来,过去扶着莫茹,“媳妇儿,怎么不在家里困个晌觉。”   莫茹笑了笑,“我去菜园摘点洋柿子和黄瓜给你们解渴。”   周明愈:“歇会儿吧,我们有茶水喝,并不渴。”   莫茹听他说茶水,就有些同情,那叫什么茶水啊,春天摘下些山楂、梨树之类的小嫩叶来,现在泡着喝当茶叶,能和茶一个味儿么。   今年她一定要做一些养生茶给大家喝,保管比山楂和梨树叶子好喝。   她和几人打了招呼,就去菜园逛逛。   如今她负责的几家菜园基本没有什么虫子,一畦畦蔬菜郁郁葱葱、硕果累累,扁豆、茄子、黄瓜、洋柿子都摘不及,尤其那些吊方瓜,家家户户都接很多,到时候一家少的能囤十几个,多的能有几十上百个。   莫茹看看自家菜园把那些差不多的摘下来存到空间里,又捧了一些黄瓜和西红柿回去。   周培基抢着周明愈前面过去接了,“谢谢啦,真是渴死我了。”他从莫茹手里接过去放在一旁的木头上,拿了跟黄瓜用手擦擦就咔嚓咔嚓啃起来。   莫茹有点囧,你有那么渴吗?   自家菜园没有农药,隔天还浇水,其实并不脏,只是上面有尘土,总归还是要洗洗。   周明愈去水筲里洗洗,周培基就笑:“你们怎么那么假干净啊,你以为那水就干净?你看看那河里,扁嘴大鹅都在里面凫水拉屎,人也在里面洗澡撒尿,你用那水洗?哈哈哈。”   周明愈:……他走过去从汤罐里用小葫芦瓢舀凉白开冲冲,然后拿过去给周玉忠和三达达吃。   莫茹白了周培基一眼,“以水为净你不知道啊,那你说的话,家里有猪圈还有水井的,那不能吃水了,地下水都是互相流通的。”   江南水乡住在河边的,都是洗菜洗衣服、洗马桶洗墩布一条河,要这样大家别活了呢。   周培基笑了笑,“我说你们家这黄瓜怎么格外大呢,我们家的弯弯扭扭有个巴掌大。”   这时候没多少肥料,那黄瓜绝对不会长得溜直一般粗,而是弯曲着比拇指略粗一些。但是莫茹摘的就比他们家的粗一大圈,水灵灵的,吃起来又鲜又嫩,在这炎热的盛夏里一下子粘一嘴清新的黄瓜气息,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莫茹道:“俺家的没虫子啊。”   “那你有空也去我家菜园拿拿虫子呗,菜你随便摘,怎么样?”周培基吃完黄瓜又开始吃西红柿,吃得赞不绝口,“嗯,你们家这洋柿子更甜啊,面粉粉酸甜甜的,真好吃。”   听他说好吃,周明愈就又给他拿过来几个,周培基也不客气,都拿过去放进自己兜里留着慢慢吃。   莫茹:他们家没有西红柿吗?明明都是一样的品种。   ……   天气热,周明愈就把一个麦草垫子拿了旁边一棵梧桐树底下,让莫茹在那里坐着休息。   下午周玉忠和周诚信都没去上工,日头西歪的时候他们就把门窗做好了。   一共三副房门,都是两扇对开的。   窗户一共两扇前窗,两扇小后窗,还有两扇山墙的阁楼窗户。   这时候的窗户都是一码三箭直窗棂的,固定在窗户上是不能推开的,中间更没有玻璃,夏天有条件糊冷布,冬天就糊封窗纸。   周明愈虽然想做推开式儿的,但是工具有限,因为他们买不到那些插销、活页等,木制的开扇窗户维护起来又麻烦,所以只能这样。   不过他还是把山墙上的阁楼窗户做成了上下两半式的支摘窗,里面是直窗棂,外面又一层实心板的支摘窗可以推出去,收回来又可以密不透风。   有这两个窗户,屋里就会格外通风,到时候阁楼也不会闷。对于周明愈的这个设计,周培基十分感兴趣,恨不得到时候自己也盖三间这样的。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们买不到油漆,就连土漆现在也弄不到,而当地也不产桐油,所以要想防腐还真是没有特别好的办法。   现在就算周玉忠也搞不来大漆,大家都是这样原木□□着凑活,以后有机会再买油漆来刷。   周明愈去镇上买烟叶的时候去供销社问过的,供销社没有油漆,那个陈社长也搞不来。现在全国油漆厂太少,生产的油漆在城里都不够卖的,更不会卖到乡下来。不过周玉忠倒是帮他买到了做木工用的白胶,他是在乡里登记过身份的木匠,买这些产品要容易一些。   装门的时候,周明愈给周玉忠打下手。   周玉忠看他做手工活儿干净利索,还头头是道非常漂亮,忍不住问他,“明愈,你想不想学木匠?”   周明愈立刻捕捉到了他的潜台词,问道:“叔,我能拜你为师?”   虽然以后木匠手艺肯定会没落,但是现在才58年,还有三十年饭好吃呢。   主要是周明愈对手工活也有兴趣,住在乡下样样都要会,否则就要找人帮忙也麻烦得很。要是自己会做,不为了用这个赚钱,起码能自用,想做个家什儿自己就做,不用去求人。   比如说给莫茹打个梳妆台,给孩子做个摇摇马,做套桌椅板凳之类的。   周玉忠道:“拜师不用,你要是想学,以后有空就和你弟弟一起学。”   弟弟当然是指周培基。   他这是要正式教周培基木匠了,教一个是教,教俩也顺手,而且还不要周明愈像从前那样拜师,倒是让周明愈捡个大便宜!   周明愈开玩笑道:“叔,你教了我,不怕我抢你的活儿?”   周玉忠看了他一眼,“你三达达也是木匠,你看他抢我的活儿了?”   手艺不一样,口碑就不同,价钱也不一样,谁也抢不到谁的去。   不过已经有好些年吃不上木匠饭了,现在家家户户都穷,打不起什么家什儿,结婚也就是一对箱子,好的再打套桌凳,别的都不用想。   反正闲着也闲着,教教徒弟也当练练手。   周明愈笑道:“那我学,这里这么多木头,地方也宽敞,叔和培基就在这里。”   他存了足够多的木头,除了自己家做阁楼,还能做桌椅、橱柜、柜子箱笼。当然一些可以当大梁的好木头他都抬进屋里去了,留着以后家里人盖房子用。   周诚信听见就问周培基,“你爹要教明愈学木匠,你要不要跟我学?”   周培基道:“我为什么不跟俺爹学?”   周诚信慢悠悠地道:“你跟着你爹能学什么?要是能学,你干什么不跟俺师傅学?”   周培基挠挠头,还真是这样,爷爷那时候舍不得他累着,又怕砍着手又怕磨破皮的,他爹娘也差不多。   所以跟着自己爹学不到真本事,虎父也养犬子,就是这么回事。   他笑道:“叔,那我就跟你学,到时候看看你和俺爹谁教徒弟好。”   几个人笑起来。   花了两个傍晚的时间把门窗都安上,周明愈又用一些鸡蛋粗的木棍当椽子插在房檐早就留出来的孔里,再在上面搭蒲子编的草帘子,捆好,这样可以挡雨,免得下大雨把门拍了容易烂。   窗外也如法炮制。   周玉忠越看越觉得这小伙子脑子活、想法多,不学木匠白瞎了。   比如说他弄的这东西,要是会木匠活就可以做得更专业,不至于这么难看还不结实。   周玉忠说教周明愈学木匠就真教,也不需要拜师,还把木匠家什儿都搬到周明愈这里来,他和周诚信下了工就过来,一边帮忙做家具,一边教俩人木匠活。   为了避免下雨淋了木头,晚上的时候莫茹就将那些已经干透的木头都收进屋里去,周玉忠和周诚信也把自己的木匠工具都放在他们新房堂屋里。   门窗好了,周明愈也接触了一些基本功,学得有模有样,后面做桌凳都可以继续打下手。   一般说的是三年学徒,五年半足,七年才能成师傅。   拜师以后先干粗杂活儿,跳水扫地,拉锯、磨刨刃、锉锯,起码让徒弟干上一年。然后才让学推刨子、凿眼等下手活儿。等熟练了再逐渐的学捉锛、抡斧、打线、开料等等。   不过现在也不靠木匠手艺吃饭,周明愈更不想做木匠只是为了学一门手艺方便自己做手工活儿,周玉忠自然也不会死守规矩。   杂活儿什么的就免了,随着他和周诚信帮忙做门窗、桌凳、箱子这些活儿,就让他和周培基打下手跟着学。   推刨子、凿眼儿、抡斧子、捉锛子,有什么打下手的活儿就干什么,这样也能学到真东西。   两个年纪相仿的一起学,有竞争,学得认真进步也快很。   张翠花见门窗安上,又去找何仙姑查了个宜入宅搬家的日子,然后请自家人来吃顿简单的饭,热闹一下烧炕温房。地瓜干、豆渣细面饼子,加上一大锅炖吊瓜当饭也当菜,再各种咸菜,也是一顿饭。各家当家的来吃饭聊天,顺便给小两口带点实用的。周诚志俩瓦盆、瓦罐,周诚义给几双草鞋一张麻绳勒的麦草垫子,三娘娘给俩钉好的盖垫、篦子,四娘娘给了俩葫芦瓢……   周培基送了一张非、常结实的小方凳!   自己家人简单暖房以后,小两口就欢欢喜喜地搬进新家。 ☆、第54章 温情   莫茹和周明愈就是晚上来睡觉并不开伙,白天还是回去吃饭,搬出来住却不分家,也不至于让张翠花心里不得劲。   白天暖房的时候,周玉忠和周诚信是肯定不来的,三房来的是老婆子李桂云,周玉忠家来的自然是周培基,他现在把周明愈家当自己家一样随便,进来出去的一天来好几趟。   等热闹完天也彻底黑了,周诚义磕打磕打烟袋锅子,“中了,时候不早了,都该家去困觉了。”   他一发话,老头子们都说家去,让小两口休息吧。   周诚仁送他们一起出去,张翠花就领着媳妇儿们把锅碗瓢盆的都收拾干净,让周明光和张够搬回去,丁兰英没过来吃饭,得在家里看着一堆孩子。   张翠花怕张够整什么幺蛾子,喊道:“搬回去就不用过来了啊,都困觉吧。”   自从被她训了一顿,她发现三儿媳妇儿有点变样儿,不知道咋想的整天凑乎小五媳妇儿,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说自己坏话儿倒是没啥,被泄露了仙家的秘密。   她见人都走了,东间也收拾干净,又对周明愈道:“也没有个围墙大门怪不得劲儿的,晚上锁好门啊,把门用棍子好好顶着。”   周明愈答应着送她出去,外面月亮又大又圆,只是黄晕晕的还不太亮,他叮嘱:“娘你小心点儿啊,路上黑。”   张翠花道:“恁娘我闭着眼也家去了。”   正说着,脚下一绊差点磕个跟头,周明愈赶紧扶住她,“娘,你可小心啊。”   张翠花摆摆手,“恁娘我这么大年纪,走个路还不会?行啦,你家去吧,别操没用的心。”   看张翠花走进黑暗里,几乎看不见了,周明愈想起什么,喊道:“娘,明一早我们回去吃饭啊。”   黑暗里传来张翠花的声音,“知道啦,还能饿着恁俩?”   周明愈知道张翠花是心口不一,他搬出来她肯定心里有点不得劲,就是不说而已。   他寻思以后四哥结婚,条件好了真要分家,他就和莫茹商量一下让爷娘跟着他们住。   他听不见张翠花动静了,就转身家去。   莫茹从屋里出来,迎着他,周明愈张开手臂把她揽入怀里,“外面黑,小心点。”   “门口这里拾掇得平坦着呢,也没杂物,咱们溜达溜达吧。”   今夜月色正美心情安好,她睡不着想和他走走,一起欣赏这美好的夜色。   周明愈揽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此时,月亮爬起来洒下亮堂堂的清辉,周围是河水、青草以及木头的气息,耳边是草虫的啾啁鸣唱,这一切混合在一起交织成一片奇妙的和谐韵律,让人心神安宁不由得沉醉在这样静谧的乡村小院里不愿醒来。   “莫茹,你还想家吗?”   莫茹柔声道:“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他说的对,既然老天让他俩穿越异时空,那么原来的时空为了能量守恒,冥冥中自然也有安排。   他们已经回不去,就不必再想一些有的没的,她的爸爸妈妈,他的爸爸妈妈,也一定会有应有的安排。   人都要学着坚强,也都要往前看,放下过去不意味着背叛,而是为了更好的明天。   ……   上了炕,周明愈跟肚子里的小娃娃对暗号乐此不疲,什么“小东西,咱们住新房子了,你知道吧。你老爸我可能干了!”   肚皮立刻鼓起一个小小的包,看着像……手指头?   周明愈:“媳妇儿,你说咱娃儿是不是真能听懂我说话?”   莫茹抿嘴笑:“你别一厢情愿啦,也许它喜欢听你低沉的声音,却绝对不会知道你说什么的。”   周明愈的声带已经变声完毕,现在低沉磁性,听起来非常舒服,估计孩子喜欢听这个频率的声音。   周明愈笑道:“那我不管,只要它喜欢听就成。”   “小东西,妈妈爸爸要栽好多果树,还有葡萄,等你长牙了就能吃咯。”   “你说你多幸福啊,现在出生,都不用上这个补习班那个兴趣班的,可以在田野里一直疯玩……”   “小宝贝儿,你是不知道,你妈妈可厉害啦,是我们村的护棉英雄嘞,还会变戏法,‘嗖’就把东西变没了……”   ……   他絮絮叨叨的跟催眠曲一样,莫茹放下了心事一身轻松,就着他的声音睡得格外香甜。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和周愈还在原来的时空,车祸以后很快就得救,只是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失忆……   ……   “勾勾喽!”不知道谁家的大公鸡不在自己家打鸣,居然跑到她家前面来叫!   莫茹睁开眼,看着崭新的屋笆,没有烟熏火燎的黑灰,没有母鸡咕咕的声音,一切静谧得有些不真实。   周明愈醒了,侧身以手支头瞅着她,笑,“早安,周太太。”   莫茹扑哧一笑,“少贫,太阳都要出来了吧。”起晚了。   周明愈俯身吻她,等公鸡再叫的时候放开她,“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莫茹脸红红的,“不要,过会儿有人走来走去的,我可不好意思睡觉。”   没有院墙就是没有**,得赶紧把绿篱都插上。   下地洗漱,锁了门往家里去,莫茹跟他讲下工今天把绿篱插插一下,扎了根还有好几个月才冬天呢,也能安全越冬。   周明愈都记着,让她趁着没人把收集的那些树苗、扦插枝条都拿出来放在墙根,吃了饭他过来刨沟子浇水再去上工。他现在每天也去上工,不过活儿少的时候,周诚志就不安排他,让他自己干点事儿。   天幕如同一块深蓝色的丝绒罩下来,青光熹微,柔和而不炎热,让人很舒服。   莫茹路上还顺便找了几个脱壳的黄知了,到家的时候张翠花已经开始做早饭,她笑着问了好过去倒温水跟周明愈喝。   周明愈跟张翠花笑道:“娘,你说的对,没有院墙是不得劲,跟没穿衣裳似的,老怕有人。”   张翠花看了他一眼,昨天晚上还有点难过,觉得红鲤子盖了房子领着媳妇搬出去,她心里空落落的,一晚上总梦见他小时候的事儿。不过这会儿看见他和莫茹回来,两人乐滋滋的还和以前那样,儿子对自己也一样亲昵,甚至眉眼间还带着一点小时候撒娇的调皮样子,她的心一下子就放回去。   “不是还有些石头嘛,做墙基,用黄泥摔到人高就行。”她给出主意。   周明愈就把莫茹最喜欢的绿篱墙跟她说一下,“等长大了,树也能成材,果树结果也好吃的,花还好看呢,娘,你说是不是挺好?”   张翠花点点头,“好是好,就是可招虫子……啊,对了,咱们不怕,哈哈,挺好的,有空我去帮你们插。”   莫茹笑道:“多亏了俺二嫂和三嫂,帮着要了好多果树枝呢。”   这时候张够也出来把拦子儿放在地上自己玩儿,她则过来和几人打招呼,尤其是莫茹。   张翠花见她看莫茹的眼神儿发光,就赶紧道:“快把猪喂上吧。”   张够答应了,对莫茹道:“妮儿,昨晚上睡的好不好?”   莫茹连说好好,就是还没有围墙,不得劲。   “不怕,下了工我去帮你夹幛子。”她去喂猪,然后剁菜叶子喂鸡。   饭好了,昨天做的细面和地瓜面的二合面馍,熬的小米粥。   莫茹赶紧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馍,然后去棉花地拿虫子。   虽然她不用非得日头出来前拿虫子,但是伏天里日头出来能晒死人,毒辣辣的好像要把人的皮揭掉似的。就算她有空间护体比别人舒服很多,只是怀孕本身就怕热,日头出来容易头晕眼花脱水,她就早早去拿虫子八点来钟回家。   等莫茹拿了虫子,路上顺便采集菜叶子,收集各种灌木条子、种子等,大部分放进空间里,留一点草在筐子里做掩护。   回到新家看了看,周明愈和周明光几个已经给刨了一条很直的小沟,一揸多宽深,预定栽大树苗的地方也挖了大坑,都已经浇了一遍水,现在水都渗透下去可以往里埋条子。   按照计划,她先把几棵木材树苗栽下去,围着自家院子一圈,梧桐,刺槐,国槐、榆树,柳树,还有一棵黄连树和银杏树。树与树中间就开始埋那些棉槐条子、杞柳条子、枸杞枝子、木槿花枝等,还有枣树、石榴、柿子树也间隔在绿篱墙里。   高矮错落有致,等枝叶展开的时候,总体比人高,可以遮挡视线,而底下密密麻麻都是灌木,没人能钻进来。   樱桃、苹果、杏儿、桃儿、山楂这些她都栽在正屋的东西两头,那里各空着一间屋子的位置,最近几年不会盖屋子,栽果树正好,一边栽四到五棵。   等她把所有的枝条都栽下去,发现也只栽了东面和南面一半墙而已,因为院子很大,足有五间房子的宽度,还有东西厢加上南屋的长度,所以需要很多很多枝条。   她就把收集的种子也都拿出来撒下去,紫穗棉槐、红麻、蓖麻等很多种子,基本也都种完,空着的地方可以栽树苗。   这些一年生的麻类植物可以当年收割,来年继续种,慢慢地也可以积攒一些更适合做绿篱的植物。毕竟今年时间仓促,只能当地周围有什么种什么,没得挑剔。时间宽裕了,她可以收集一些大小叶黄杨、冬青之类专业绿篱树,只是村里没有,她得另外想办法。   她还有一些夹竹桃树枝没有栽下去,这几根夹竹桃花枝是她让周明愈从村里一个老人家割来的,因为夹竹桃毒性很大,割的时候很小心,还用草木灰把创口包起来。   原本夹竹桃做绿篱乔木非常合适,不过鉴于其毒性,莫茹决定将它们栽在屋后无人处。   他们家屋后过去就是河沟子,没有多大空地,也不应该有人在那里走动,更不会有牲口。栽在这里,能遮挡视线,还能防止有人躲在他们家屋后。等收集石头够了,还可以把屋后花树外再磊一道墙,既能挡风保暖,也更安全。   还有一些花枝和花种子,都是一些灌木类,月季、菊花、鸡冠花、萱草、迎春等,贴着绿篱种上,以后一年四季都有时令花草可看,养眼得很。   安排好了,她用铁锨把土都推下去将沟填平,相信有空间力量加持,它们都能平安长大过个月就会初具规模。   她看看日头,知道一上午忙不完就先回家做饭,等下了工周明愈他们会来接着弄的。   ……   莫茹一到家,就看到泥蛋儿趴在地上用滑石写字,菊花则拎着石板,小身子一歪一歪地过来,“娘娘,上课,上课!”   拦子儿拿着根带叉的小木棍,拎着一个掉下来的筐子把手,也大喊,“挖、挖……”   莫茹找了一圈没看到坷垃儿,赶紧问:“坷垃儿呢?”   泥蛋儿一脸茫然,“刚才还在这里呢。”   莫茹就问菊花,菊花虽然小可眼睛好使,地上有个芝麻她都可以捡起来吃掉,问她准没错。   菊花小手一指鸡窝旁边:“抠巴巴。”   莫茹哎呀一声赶紧过去,果然看到坷垃儿整个人挤在鸡窝边上的幛子里,大头从两条棍子中间探进去,小手捏着一个东西正要往嘴里放。   她立刻大喊:“坷垃儿,不能吃!”   坷垃儿咧着嘴笑得直流口水,“豆、豆!”   他分明捏着一块晒硬的鸡粪,黑白相间的……莫茹赶紧把坷垃儿拎起来,“那是□□巴,不能吃,脏!”   菊花跑出来哈哈大笑,指着坷垃儿嘲笑,“臭死了,你□□!”   莫茹:……这要是没有大人在家几个孩子散养着,得吃多少不可思议的东西。自己的巴巴、鸡屎、甚至可能是树上掉下来的虫子……反正小孩子也不懂,探索欲又强烈,经过事实验证,村里不少小孩子都吃过!   她把坷垃儿拎过去洗干净,然后让菊花看着,“菊花看着你弟弟,别让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菊花应了一声,“没呢。”   莫茹就领着泥蛋儿做饭。   泥蛋儿生火,她装锅,顺手拿了四个知了龟给他烧着吃。   泥蛋儿嘿嘿笑道:“娘娘你真厉害,天天都有知了龟。”   莫茹笑道:“只要有树知了龟就不缺。”   装了锅让泥蛋儿继续烧火,莫茹探头一看又看不到坷垃儿——真是头大,还是拴在炕上铺着沙子更省心。   因为有足够的虫子喂养,家里几只母鸡现在被张翠花圈在鸡窝和枣树那个空里,不需要它们出去自己刨食儿吃,这样它们也不能随地拉屎,既能攒鸡粪还不会弄脏院子。   院子干净也没有危险东西,还有泥蛋儿和菊花看着,丁兰英就放心让坷垃儿在地上爬。   所以这些天坷垃儿都是脖子上挂着一个肚兜光着屁股满园子爬。   他也不负所望,在地上爬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自由飞翔,时不时还能站起来做向天祈祷的姿势,然后吧唧五体投地拜一个,接着就顺势四脚着地,狂爬而去。   莫茹总有一种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一眼不见此生你再也找不到他的错觉,因为他不知道钻进哪个旮旯去挖宝了。   莫茹出了堂屋想去把坷垃儿拎回来,泥蛋儿喊道:“吃肉肉啦!”   这无疑是一声号角,三名小兵立刻向着号角声进军,菊花蹭地一下子就蹿过去,拦子儿也不慢而且没有摔跤。   原本要往鸡窝方向进军的坷垃儿这时候也调转进攻方向,狂爬而来,越过莫茹的脚下直接进了堂屋,乖乖地趴在泥蛋儿脚下,仰着小脸张着嘴一副等投喂的雏鸟架势。   莫茹:……   泥蛋儿把四个知了龟各自揪成两半,说道:“吃肉的就一个,吃肚子的可以四个,菊花你吃哪里?”   知了龟就是吃上半截,下面肚子很空,油煎还好一些,烧过以后就没什么吃的。   菊花挑了一个肉塞进嘴里,泥蛋儿就把另外的两个塞给俩小的,把第四个递给莫茹,“娘娘,你的肉肉。”   莫茹也不拒绝接过来放进嘴里,一嚼喷香,顺口夸一句,“泥蛋儿做饭真香!”   泥蛋儿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剩下的塞进嘴里。   菊花喊道:“娘娘,我也去抓知了龟,香喷喷。”   莫茹摸摸她的头,“你现在小,晚上不安全,等下了雨白天也能抓。”   吃完知了龟,莫茹就领着他们认几个字,让拦子儿和坷垃儿在门口玩儿石头。   每次教新的之前,都由泥蛋儿领着复习一下。   泥蛋儿跟陈爱月一样一本正经地用烧火棍指着一边的墙壁,那上面写着几个黑字:人口手,上中下,大小多少。他大声念着:“来,同志们请你们跟我读,人、口、手……”   莫茹:……你是不是跟妇女主任上过课?   去年冬天识字班的时候,泥蛋儿跟着张翠花去玩过,见识过识字班的老师就是这样领读的,陈爱月是跟着老师学的,自然一脉相承。   等复习完,泥蛋儿又在石板儿上默写,都写对了。菊花小手控制不好力度,一个字能写一尺长,所以莫茹也不要求菊花写字,只会念就行。   她一边教兄妹俩识字,一边扭头去看门口的另外两只。   咦,人呢?   不等她站起来,外面传来坷垃儿哇的一声惨叫,还伴随着拦子儿哈哈哈的大笑声。 ☆、第55章 软萌新   莫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出去看看,却见拦子儿站在南屋门前手舞足蹈笑得非常欢畅。   坷垃儿呢?   嗯,被母鸡叨得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哇哇大哭。   莫茹这才想起来,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危险的物品,却忘了正抱窝的那只母鸡。   那只母鸡已经不叨她,她就放松警惕,以为它不叨别人呢。   ……   母鸡抱窝其实是很辛苦又枯燥乏味的,二十来天几乎不吃不喝,要不是肥壮一些的鸡根本坚持不下来。   村里人家跟他们一起抱窝的鸡状况频出,有的十天以后突然不肯抱了,一下子精神抖擞一会儿都趴不住,跟撒了欢儿解放一样丢下自己的蛋四处浪。还有的就作,不是拉屎就是折腾乱翻蛋,然后把蛋作成坏胚胎。   有几家十来天就不得不开始转人工孵化。   而他们家的这只三黄鸡还是非常负责的,趴在窝里一趴就是一天,从不开溜。   莫茹怕饿坏它,专门准备两个家什儿给它用。一个破瓢拌麸子,另外一个破碗底装水,都放在它一探头就能够到的地方。   她取得了张翠花的同意,每天中午天气最暖和鸡蛋不会闪着的时候,让母鸡出来吃食喝水排泄,反正这只母鸡从来不会把鸡屎拉在自己的蛋上。   因为它的负责专一,这些蛋都还好好的,用温水漂浮法检查过,一个坏蛋也没有,全都是活性胚胎。   她感激母鸡那么辛苦,对它也是处处照顾,估计它领情再也不对她凶。   母鸡见了她都很安静没有什么反应,她就忘了它炸毛这档子事,想当然以为母鸡已经很温和不叨人。   这两天小鸡就要孵出来,其实它格外紧张,只要有风吹草动影子掠过,它就以为是来偷小鸡的,浑身鸡毛竖起来,同时发出“咕咕咕”的威胁声音。   更何况一个四蹄着地和它趴在筐子里一般高的小怪物,嘴里呜呜啦啦地爬过去,伸着黑乎乎的小手就想去掏蛋,嘴里还叨叨着,“啊啊啊啊……”   那母鸡当然不会放过侵/略者,“咄”的一口就叨在坷垃儿的脑门上。   坷垃儿被叨得翻了个跟头,“哇——”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大哭起来。   这就是莫茹听见的那一声惨叫,给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坷垃儿咋了呢。   她走过去想把他给拎起来,就见菊花小短腿蹬蹬地跑她头里,喝道:“坷垃儿,你干嘛呢?快起来!”   莫茹:……这一声吼,有狮子吼的架势。   坷垃儿愣了一下,不哭了,果然自己翻个身爬起来。   莫茹看他脑门一个印子,并没有破皮,幸亏没啄到眼睛!   菊花上去就给他拍拍身上的土,啪啪啪的,听得莫茹有点疼。   菊花一边拍一边训,“母鸡孵小鸡不能动,你动给你把小老奸儿叨飞了!”   当地老太太喜欢拿小**逗小男孩子,什么“小家雀儿”“小老奸儿”……菊花和坷垃儿都知道。   坷垃儿虽然不会说却也懂,吓得自己捂着要害,那表情跟被吓着的母鸡一样,两眼圆睁。   莫茹看得哈哈大笑,笑得有点用力,宝宝开始抗议踢了她一脚。   莫茹立刻摸摸它鼓起来的地方,走到一边低声和它嘀咕:“好啦,妈妈太开心了有点忘形,宝宝你睡醒啦?我和你讲今天天气很好啊,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泥蛋儿出来听见她嘀咕,一脸茫然问道:“娘娘,你和谁说话呢?”   莫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和小宝宝啊。”   “它能听见不?”   “应该……能吧。”她也不确定嘛,哈哈。   泥蛋儿觉得很好玩儿也过来和小宝宝打招呼,“小弟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莫茹摸摸他的头,“它很可能是小妹妹哦,不一定是小弟弟。”   泥蛋儿哦了一声,继续打招呼,“妹妹小弟弟,我是哥哥泥蛋儿。”   莫茹:……   正说着,拦子儿“哇”的一声,“**,**!”   菊花和坷垃儿也开始**个不停。   莫茹赶紧过去看,哎呀,小鸡仔要孵出来了!   那只三黄鸡已经让开,两眼瞪着其中一只鸡蛋,那只蛋中间被啄开一个小洞,露出一张嫩黄的小嘴,发出叽叽的声音。   母鸡咕咕咕地回应,蛋壳里的小鸡啄得更加卖力,能听见清脆而细微的咔嚓声。   突然母鸡也扑上去,开始拼命地啄那个蛋壳,很快在母鸡的帮助下,那只蛋壳终于“咔嚓”一分为二,就见里面露出一只湿漉漉的白毛小鸡仔,它用力地挣扎,腿蹬、踹、拱……最后终于从蛋壳里爬了出来。   湿漉漉,柔弱得好像一指头就能戳死。   “叽”它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哆嗦一下,无力地趴在其他的蛋上。   母鸡立刻用翅膀把它盖住给它取暖,很快它就温暖过来,翅膀也半干绒毛立起来,开始晃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几个孩子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这时候另外一只鸡蛋也开始了,发出嘟嘟的啄蛋壳的声音,清脆有力,这一次母鸡没有帮忙。   那只小黑鸡自己将蛋壳啄成了两半,可能力气太大,那蛋壳居然像蛛网一样龟裂,它彻底从蛋壳里凿出来,湿漉漉的头上顶着一块蛋壳,两只小嫩脚丫各踩着一块,小脑袋东瞅西瞅。   一点都不孱弱。   “叽叽,叽叽,”它摇头晃脑的,刚要动,脚下踩的蛋壳一滑,“扑通”一屁股摔倒,正好砸在旁边一只蛋上。   “哈哈哈,”孩子们欢快地笑起来。   莫茹也笑起来,好奇地看着那些发育成熟即将出壳的鸡蛋们。   这几天她也听张翠花说过,如果人工孵化,破壳的时候需要拿针帮忙把蛋壳扎破。而母鸡孵小鸡基本不用人帮忙,期间母鸡自己翻蛋,破壳的时候母鸡会视情况帮忙啄壳,大部分都要它们自己用小嘴啄破蛋壳钻出来。   绝对不能人工帮忙,否则小鸡很容易死掉,因为啄壳也是对它生命力的一种锻炼和提升,如果连壳也啄不开,那它是活不下来的。   所以母鸡孵化的小鸡格外健康,一般不容易死掉。   夏天孵小鸡也有个好处,气温高,小鸡刚孵出来最虚弱怕冷的时候也不要紧,一会功夫它们的身体就暖和过来,原本湿漉漉的身体变得毛茸茸的,让人觉得心里都软软的。   几个孩子看得津津有味,不断地发出“哇”的惊讶声。   泥蛋儿和菊花忙着给起名字,按照泥蛋儿的说法都叫小叽叽,按照菊花那就是小黄、小白、小花、小黑……   拦子儿:“挖挖挖!”   坷垃儿:“啊啊啊!”   这时候张翠花下工回家,听见孩子们喊加油,她也跑过来看。   “哎呀,孵出来了啊!”   泥蛋儿自动让了个地方,想让他嫲嫲也蹲下一起观看。   张翠花笑道:“我去给它们准备点水,等一下它们就该喝水了。”   她拿了一块葫芦瓢,倒上水,端过来放在地上,等小鸡休息过来攒够体力就要下来喝水。   莫茹道:“娘,要不要给小鸡吃点小米?”   张翠花摇头,“刚孵出来不用喂,现在喂它们不消化容易撑死,等晚上就差不多。”   莫茹都记住。   张翠花又道:“晚上给它们拌点麸子,里面兑点大蒜汁儿,杀杀菌,免得拉肚子容易死。”   莫茹一并记住。   张翠花想起来,“我去菜园拔棵蒜苗,剁碎了给它们吃,也能杀虫子。哦,你不用盯着它们,这会儿出不完的,起码得明天才差不多。”   说完她风一样出去了。   莫茹还寻思一会儿功夫小鸡就都可以出壳呢,原来得明天啊,她就去收拾饭菜,家人陆续回来吃饭,下午还得上工。   听说家里小鸡孵出来,回家了都过去看看。   张够笑道:“我听说陈秀芳家那十几只蛋坏了俩呢,现在放炕上老太太孵呢,估摸着也就是能孵出来一半儿。”   丁兰英也过来看,“咱们这个娘说一个坏蛋也没,都是好的,要是都孵出来可好了,24只小鸡呢。”   张够得意道:“多亏有妮儿管着,咱们亏不了了,一只小鸡换五只鸡蛋呢。不对……咱们不给换了,自己养着,三四个月就开始下蛋,那得多少鸡蛋啊。”她朝着莫茹笑,“是吧妮儿!”   莫茹:“是,是的,我去开饭了。”   张够立刻抢过去,“妮儿,你歇着,我来!”   看着她那么热情,莫茹只好继续看小鸡仔出壳。   晌午周明愈和张翠花去帮莫茹把绿篱埋好,缺的植株到时候收集了再埋也行。   下午莫茹就在家里盯着小鸡仔,又有一大半小鸡接二连三地出壳,都叽叽个不停。胆大的已经敢从筐子上跳下地喝水,歪歪拉拉地走路,有的就努力地忽闪着翅膀,似乎认定自己既然有翅膀就应该会飞一样。   老母鸡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同时戒备着那个被自己啄过的小怪物,免得他来偷小鸡!   当天傍晚的时候,24只小鸡仔就全都出壳,并没有等到第二天。   24只小鸡围在鸡妈妈身边,毛茸茸的,简直萌死个人。   她和张翠花放了24个鸡蛋,居然真的就孵出来24只小鸡,一个都没白瞎,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张翠花道:“我们先喂两天,要是没问题就让他们各家来抓回去。”   只要五六天没问题,小鸡仔就可以活下来,之前拿鸡蛋换的就可以把小鸡挑回去。   张够嘀咕:“妮儿,这小鸡这么好,五只鸡蛋白瞎了,咱们起码得要八个才行。你说是不是,咱自己养着三四个月就能下蛋,一天一个,一个月就有三十个呢,谁还稀罕那五个鸡蛋?你说我说的是这个理儿吧。”   莫茹:“三嫂,这个……你得跟娘说。”   虽然留着也挺好,无非就是她多找地方抓虫子而已,粮食是肯定喂不起的。   只是,张翠花才不干那种言而无信的事儿呢,说好五只就是五只。   过了几天,约好换小鸡的都来挑回去,傍晚儿下了工,张翠花让泥蛋儿去给四嫲嫲说让她也来挑几只。   赵连英来的很快,“二嫂,小鸡都孵出来啦,挺好的吧,我挑几只去啊。”   张翠花就让她自己挑,莫茹看好的五只已经挑出去,免得被人挑走。   赵连英站在那里看着这是三黄鸡好那只芦花鸡也精神,可拿到手里又觉得还是另外一只小麻鸡更旺相以后肯定下蛋多。   看她抓来抓去的,每个小鸡都要被□□好几遍,莫茹就怕她把那些小鸡给抓死,你看好了就拿走呗,你挑肥拣瘦这是干嘛!   她有心要提醒,又怕显得小家子气影响婆婆的妯娌关系,只要张翠花不反感,她说的话反而让赵连英笑话。   她想了个办法,就让泥蛋儿赶紧去给另外几家送信,让他们都来挑。   张翠花让自己家人先挑,是向着家里人,可赵连英这个挑法儿也有点不厚道。   结构张够看见赵连英在那里挑来挑去扒拉那些小鸡,急了,“四娘娘你还没挑好啊?小鸡仔可不能捏,捏死了算谁的啊?”   赵连英看了她一眼,不高兴道:“我养这么多年鸡,还不知道怎么抓啊?就你瞎操心。”   不过既然人家说了,她也不好再扒拉着挑来挑去,就拿走了看好的四只,然后搁下十二个鸡蛋。   她原本想要两个小鸡,现在看一个个都那么精神就想多养两只。   张够看了一眼,虽然没数多少个,一看就不够数啊,五只鸡蛋一个小鸡,你这也就是换两只的,怎么还拿四只?   她也不会委婉,直接就道:“四娘娘,5个鸡蛋一只小鸡。”   这么直不楞登的一句话,也就张够能说出来,张翠花不屑于说,丁兰英不好意思,莫茹就算想说也会想办法既让人占不到便宜自己也不能理亏。   但是张够不管,她根本想不到谁没脸,她就盘算着5只鸡蛋一个小鸡俺们都要亏死了,你怎么就给三个?   你咋那么好意思?   赵连英愣了,没寻思着张够直接这么说,这不是骂她占便宜吗?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冷哼一声,“我说老三媳妇儿,我和你娘说的,3只鸡蛋一个小鸡。”   要是搁别人,明知道5个鸡蛋一只小鸡,自己想占便宜3个换,现在被主人家指出来,一般都臊得慌,赶紧改口“哎呀是吗,我记错了”,然后拿5个换就算了。   但赵连英也不是一般人,这个便宜她觉得占得理所当然。二嫂家是谁啊!自己男人还是二嫂一家养大的呢,老嫂比母,自己赚这个便宜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白拿都没什么不对的。   她这样说就把球又踢回去,不信你就去问你娘,她笃定张翠花肯定会说就是三个。因为张翠花要面子,而且她觉得张翠花这个人对自己家人还是蛮大方的,小来小去的,她基本不计较。   屋里张翠花听见就想躲起来,免得张够真找她问。   结果张够声如洪钟,“娘,你和俺四娘娘说好3个鸡蛋一个小鸡?”   张翠花:……我要是躲起来,你还能5个鸡蛋,你把我喊出来,我还能说啥?   丁兰英抱着坷垃儿出来笑道:“咱四娘娘是谁啊,不就俩鸡蛋嘛。”   就俩鸡蛋,也没说是我们不非要那俩鸡蛋,还是四娘娘不缺那俩鸡蛋会给的。   张够见二嫂说得模棱两可,不足以支持自己,就朝着西间喊:“妮儿,咱们是不是5个小鸡换一个鸡蛋?”   不等莫茹回答,赵连英气道:“你快中了吧,几个鸡蛋你还能问了周/总理再问毛/主席不成?真是丢人,抠抠搜搜干什么?这要是让你拿娘家去,你恨不得全端去,哼,就算五个也不给你,你犯什么急?”   张够一下子被掐住七寸,自从上一次回娘家回来被婆婆一顿呲,最近她都不敢说娘家如何,生怕婆婆生气直接让她回娘家。   她又想起来上一次家去她娘的话来,虽然有饭吃可是没有鸡蛋,她娘说馋鸡蛋,一辈子也没吃几个鸡蛋。   她心里顿时一酸,寻思换三个还是换五个婆婆也不给自己,自己娘也吃不到。   赵连英看她蔫了立刻得意地哼一声。   这时候张翠花从屋里出来,笑道:“你看看你这个孩子,不就是几个鸡蛋,要不是小五媳妇儿要生了家里没有鸡蛋给她坐月子,我还要什么鸡蛋换?都是自己人,小鸡就抱去养着吧,反正我们也养不过来这么多。”   张够一听这话委屈得又要掉眼泪,合着自己就是个傻子,还出来得罪人。   婆婆真是老糊涂了!   她一生气扭头就回了自己屋糗气去。   莫茹也从西间出来,她扶着腰,“娘,我就是坐个月子还吃什么鸡蛋,有碗小米粥就行啦。别叫俺四娘娘破费,多不好。”   丁兰英也笑。   赵连英眼角直抽抽,待要说带刺儿的话底气有点不足,毕竟自己不占理儿。   她脸色一翻就笑起来,“我说呢,小五媳妇儿还有个把月就差不多了吧。就恁婆婆会疼媳妇儿,坐月子还有鸡蛋吃,俺们那时候还吃鸡蛋呢,能喝碗米汤就不错啦。”   坐月子张翠花是给媳妇吃鸡蛋的,丁兰英和张够都有,前面三天一天两个,后面七天一天一个,连着吃十天。   当然,小五媳妇儿肯定会多的,还没生就已经一天一个伺候着了。   张翠花笑道:“你可别笑话我,媳妇儿都有男人呢,还轮不到我疼。我看你才是呢,等明升娶媳妇儿了,你肯定比谁都稀罕。”   赵连英哈哈笑着,“自己媳妇儿自己疼去吧,我才不管。二嫂我抓四只小鸡啊。”又扭头对泥蛋儿道:“泥蛋儿,走,跟着嫲嫲去拿几个鸡蛋过来。”   张翠花喊道:“不用啦,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是不是一家人?”   赵连英道:“不是一家人我还不来抓呢,这不是给小五媳妇儿留着坐月子的嘛。”   很快泥蛋儿就端了八个鸡蛋回来给张翠花。   张翠花道:“给你娘四个,给你三娘娘四个。”   泥蛋儿有点懵,还有这好事儿?   泥蛋儿飞一样给张够把鸡蛋送去,然后飞奔回自己屋,“娘,俺嫲嫲给的鸡蛋,是不是能煮了吃?”   张够原本在屋里糗气呢,看到泥蛋儿放在炕上的四个鸡蛋,她一下子愣了。   半晌,伸手摸着四个鸡蛋,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 ☆、第56章 割尾巴   其实张够从记事开始她在娘家就没吃过一次鸡蛋。   鸡蛋当然是有的,都要留给爹娘吃,因为爹干活儿累,要吃点好的,而娘整天怀孕,一直说肚子里怀着小弟弟,要给弟弟吃。   结果一次次都是小妹妹。   她有时候都怀疑,是不是因为鸡蛋吃多了,所以她那些小弟弟就变成了小妹妹,要不为什么她娘怀着的时候是小弟弟,生出来就是小妹妹?   她想了想就把四个鸡蛋留着,下一次回娘家的时候给娘捎回去。   ……   24只小鸡,莫茹留下五只,其他的都被人换走了,虽然有人后来要给六个八个的,张翠花都没答应,先许给谁就让谁换了,并没有坐地起价。   这样换了的高兴,换不到的也服气,张翠花的威信自然是更涨一分。   有了这几只小鸡,莫茹拿虫子更有劲头,现在除了早上去棉花地里完成任务,她还在自家和村里的树上拿虫子。   尤其是一些榆树,那虫子一到夏天一层层的,尤其是一些黄绿色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的非常讨厌,有些还带翅膀,黏人,让人猝不及防。   所以一般人家都不爱栽榆树,就算栽也离院子远一点,栽在菜园里。   莫茹有空间金手指,拿虫子还是很轻松的,虽然隔空收虫子一小时后脑子就很累,不过休息一下和肚子里的宝宝说说话,想想开心的事儿,一个多小时就又能恢复过来。   她拿了足够多的害虫喂鸡,几只小鸡长得比别人家的都要大一圈。   这日晌午她装了锅让泥蛋儿烧火,然后让母鸡领着几只鸡宝宝出去刨食儿吃,免得坷垃儿又去玩小鸡被母鸡叨。   这些天他对小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总试图去抓一只玩儿,已经被母鸡叨了好几次,可惜屡教不改。   她把大门口的草翻翻晒晒,昨天一场大雨把草垛都淋了,虽然盖着草苫子,雨太大了也无济于事。   好在今天大太阳,摊开晒晒就行,两天就能晒干。   只是雨淋以后容易烂,所以要先烧掉。   ……   她拿着木叉挑了挑,就看到一个小男孩儿从东头儿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叔,叔!”   莫茹停下来看了看,那小男孩居然跑到她跟前来,站住,气喘吁吁的,“婶儿,俺叔在不在家?”   莫茹认出是陈秀芳家小儿子周钦丙,道:“还没下工呢,怎么啦?”   周钦丙扶着膝盖大喘气,“大队长、大队长跑俺家,说俺家养太多鸡,要割我们尾巴呢?”   莫茹诧异道:“割什么尾巴?”   周钦丙摇头,“俺嫲嫲说,俺们家的鸡蛋是从叔家换的,不是资本主义尾巴,让俺叔给做个见证。”   莫茹知道陈秀芳婆婆这是怕事儿,想拉着自家一起对抗张根发,不过她也不怕什么,反正他们家孵小鸡的事儿满村皆知,张根发也不可能不知道,他要是想找茬肯定会来的。   “行,我知道啦,等下了工我让你叔去看看。”   周钦丙道:“婶子,你可一定要说啊。”   莫茹朝他笑笑,“一定的。”   周钦丙就跑了。   等家里人下工回来,莫茹就跟张翠花和周明愈说张根发又折腾割尾巴的事儿。   张翠花骂道:   “这个大耳贼,前年他折腾一次,说不让养猪不让养鸡不让种菜不让赶集的,闹得大家不痛快。”   “还是乡里干部下来视察的时候说他冒进,不是不让养猪是不让随便自己杀猪卖肉,只能卖给生猪收购点。”   “更不是不让养鸡,是不允许把鸡蛋拿到城里去卖,要交给供销社。不让种菜赶集更扯淡,人家明明说种了菜吃不完可以送去集上大家换着吃,不允许为了卖菜种。咱们自己吃还不够呢,谁拿去卖?”   “咱们养**蛋都送到供销社,他割谁呢?还嫌咱们孵小鸡,你让他别挓挲,来咱家我和他说道说道。”   乡下各家自留地就那么一点,要种粮食补贴口粮,剩下巴掌地方种菜,大部分人家吃都不够,剩点也是拿去换吃的。   就算家家户户养鸡,也不过三五只,攒了鸡蛋去换盐、火柴之类的日用品,一头猪要攒粪年底卖个三五十块钱,一年的开销就指着这个呢。   再者说天天都要上工,一年到头除了去乡里赶个集也没人出门,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自己乡的地界,根本没机会去做什么生意。   虽然割尾巴这事儿从55年开始城乡一直都在做,可政策说的是禁止黑市金钱交易,老百姓自己交换多余的菜蔬不在割尾巴之列。所以张根发这两年没得着机会,最近听说村里人孵小鸡,孵出来还卖小鸡,他立刻就高/潮了,这就是资本主义尾巴,必须割掉!   ……   周明愈径直去了陈秀芳家,一进胡同就见门口围了很多村民,还有三队四队召集起来的临时治保人员,一个个吆三喝四的。   而张根发和张德发两人为首,站在院子里,叉着腰,颐指气使的,另外几个人四处抓陈秀芳家的鸡,急得陈秀芳和她婆婆俩一个劲地哀求,结果是护着这个又被抢了那个。   陈秀芳的女儿儿子们哭喊着求他们不要抓自己家的鸡,“别抓我们的鸡,我们还要下蛋呢。”   左邻右舍也有说话的,“大队长,你们这个干啥嘞?抓人家的鸡干嘛、”   张德发竖眉瞪眼的,伸手指了一圈,“他娘的都给我闭嘴啊,别自己惹祸儿!”   “对了,俺们大队长和治保主任割尾巴你们看不见啊,眼睛是喘气儿的吗?”临时治保人员哈哈着嘲笑。   说着他们还故意示威一样去抢陈秀芳家的鸡。   周钦丙和他姐姐周小兰一人护着一只母鸡不许他们抢,张德发上去一脚踢开周钦来,又擒着周小兰的胳膊去抢她怀里的鸡。   周小兰急得眼泪一个劲地掉,“别、别抢我家的鸡……”   家里养不起猪,就这么几只鸡能下蛋换点盐和火柴日用品,要是没了鸡日子更艰难。   张德发抢鸡的时候趁机在周小兰怀里抓了一把,随即呸了一声,跟排骨似的咯手。周小兰虽然已经十四岁,可吃不饱发育不好,胸前还跟十一二小姑娘似的。   别人看不见,周小兰却感觉得清清楚楚,顿时脸颊通红,又羞又愤,却也不敢说什么。   张德发趁机把那只下蛋的母鸡给抢走了,“一家就只能养三四只鸡,不许超过五只,你们有十几只了,多了的必须割掉!不能让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社会主义的灵魂!”   这是他学了很久才背熟的一句话,最喜欢挂在嘴边叨咕。   拿走正好炖炖吃肉!   好久没吃炖鸡肉了!   张德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要!”周小兰和陈秀芳扑过去抢。   张德发飞出一脚就想把两人给踢开,结果被人一把扣住肩膀,肩头酸软登时就没了力气。   “他娘的,谁……啊啊——疼疼疼!”   周明愈扣着张德发的肩膀,看着张根发,笑道:“大队长你这个唱的哪一出啊?我们二队的人就算犯错了,还有我们队长呢,你一个大队长怎么能直接来管队员呢,你得找队长说道啊。”   居然有人给陈秀芳出头!   张德发根本没想到有人跟给四属户出头,他威胁了一圈,原本还说句话的人都闭了嘴不敢吱声。   没想到二愣子来了!   他和张根发一直都想拿捏二队,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而陈秀芳家里男丁单薄,男人在城里上班不在家,四属户队里也排挤,肯定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他们就想先拿陈秀芳一家开刀!   只要今日拿下陈秀芳一家,那明天就可以去对付另外那些孵小鸡的,留下小鸡可以,把原来的大鸡割掉。   这么一家家轮下去,很快就可以把周诚仁家也割掉。   只要拿捏他一次,以后再拿捏就更容易,拿掉了周诚仁,周诚志也没什么好怕的,二队就被他们捏在手里!   千算万算,没算到二愣子来给陈秀芳出头。   张根发脸色一沉,仿佛是占了天大的理一样,“周明愈,村里的鸡都是你们家卖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是必须要被割掉的!”   哼,让你出头,把你家也牵扯进来,原本还得最后办你,现在一起办!   周明愈露出纳闷的表情:“大队长,我们这是社会主义的鸡,怎么是资本主义的呢?我们这是为了我党和全民养的鸡,下了蛋要交给供销社的,你怎么能说是资本主义的尾巴呢?”   张根发发现耍嘴皮子自己居然说不过这小子,岂有此理!   “你在村里做生意,扰乱社会秩序,就是不对的!”   周明愈道:“大队长你错了,我们根本没做什么生意,我们这是做好事,为社会主义的养殖事业做贡献呢。城里人的副食品供应上有鸡蛋吧?毛/主席要吃鸡蛋吧?既然都要,那我们广大农民自然要肩负起养鸡的责任啊。不养鸡怎么下蛋?谁给城里供应?到时候毛/主席吃不上鸡蛋,大队长你负责?”   张根发张口结舌,怎么跟毛/主席有关系?自己割资本主义尾巴,也是党的决定,是毛/主席的倡议,怎么还自相矛盾了?   周明愈又道:“大队长,咱们有些人家就一两只鸡,下蛋太少啦。我们家正好有种蛋,浪费了多可惜,就给村里人自己孵小鸡,家里没有小鸡的就抓几个去养着好下蛋,下了蛋自己舍不得吃都送去供销社,支援社会主义建设,你看看,哪里不对?”   张根发怒目圆睁,哪里也不对!可他偏偏不知道怎么反驳,感觉面对着红鲤子,他竟然有口难辩!   岂有此理!   陈秀芳的婆婆身体不好,一直在家里看看孩子喂喂鸡,做饭都不顶个人,现在被张根发吓得一个劲地哆嗦出冷汗,这会儿听周明愈这么说,她连声道:“孩子说得对,俺们是为了毛/主席养鸡下蛋的。”   张根发眯着眼睛看着周明愈,要不是周家,另外任何一家,他都有办法收拾他们。   哪里那么多道理讲?   大队就是道理,大队长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你是社会主意就是社会主义,说你是资本主义就是资本主义,说没收你鸡就没收。   大队长领着治保主任,带着一群治保人员,村里谁人敢放个屁?   要不是周明愈过来插一杠子,他今日就一定要把陈秀芳家这五只母鸡都给没收充公,消灭资本主义。   “你先把治保主任放开!”张根发这时候已经色厉内荏,他发现周明愈这个二愣子现在很会说,跟乡里的干部一样,上来就讲大道理,都是他想学又一下子学不会的那些话儿。   周明愈改扣为扶,拍了拍张德发的肩头,笑道:“治保主任辛苦啦。”   张德发被他捏得肩膀钻心的疼,这会儿还不能发火儿。   别村的治保主任,很多都是退伍军人,有武力有威望村里人都怕。可他并不是,他和张根发一样原本不学无术,是跟着打土豪斗地主起来的,村里人知根知底,所以都不怕他。加上他小时候有个诨名叫二癞子,现在还有那些老头儿这么叫他呢,让他一点威望都抬不起来。   恨煞人!   他挡在治保主任以后,在三队四队还是很威风的,说谁家这个不符合社会主义那个是尾巴就给拿走了,有时候去菜园里摘菜去鸡窝里掏蛋,那些人也不敢说啥。   尤其最近成立了大食堂,他这个治保主任就更加威风起来,带着人挨家挨户搜粮食,打饭的时候指挥着排队,谁都不敢放个屁!   就他们二队这些犟驴,简直气煞人,哼,一定要找机会把周诚志和周诚仁这两个老东西给抓起来。   没有了他俩,二队也没什么好怕的。   这时候柳秀娥喊道:“大队长,我们家刚死了两只小母鸡,没鸡下蛋了,你说怎么办?”   张根发一愣,随口道:“那就去抓。”   “哪里抓?抓小鸡的还没来,得来年呢,这一年怎么办?我们也想为社会主义提供鸡蛋啊。”柳秀娥这么说着,大家都笑起来,纷纷说是啊。   张根发感觉不对劲,还没想出来怎么驳斥他们呢,柳秀娥就道:“有人来卖小鸡,这不是资本主义的买卖?我们也不敢买啊,再说了,我们也没钱买啊。反正也没钱,怎么可能是资本主义嘛。来,我们发扬一下社会主义的互助精神,陈秀芳,我从你们家抓三只小鸡。”   她朝着陈秀芳比划了个六,这么大的小鸡,六个鸡蛋换一个小鸡行不行。   陈秀芳立刻含着眼泪点头。   柳秀娥就去抓了三个,回头送鸡蛋过来。   村里人自己互相交易,不管是花钱还是换粮食或者鸡蛋,其实根本没法抓,割尾巴抓的也是城市、城乡的货币交易。   可张根发自己糊里糊涂的,听见风就是雨,根本搞不清楚政策到底是如何的。每每都是一知半解加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就开始想大干一场。   再加上还有几个混蛋兄弟就想跟着大队长欺压百姓,吃香的喝辣的,那自然是变本加厉地折腾。   割尾巴没收的那些东西怎么办?又不可能上缴,也不设定销毁,自然是让大队长、治保主任、大队会计、妇女主任等人给消灭掉喽。   现在柳秀娥开了头,又有人也来换走另外三只小鸡。   陈秀芳擦擦眼泪,“大队长,我们家现在就剩下五只大鸡四只小鸡,有两只大鸡已经不下蛋这才想要孵小鸡的,另外这小鸡也可能有公鸡,不多了吧?”   张根发直接扯虎皮做大旗,“上头有政策,一家不能超过四只,多了消耗粮食。”   有人讥讽道:“大队长你又让人交鸡蛋,又不让人养鸡,谁的屁股会下蛋啊?”   说话的是吴美英的老公,说完他就隐在人群里装没开口过。   张根发转一圈想找出谁在那里跟他对着干,周明愈就笑起来:“大队长,咱们乡下人养鸡,谁舍得喂粮食啊,都是自己去外面找虫子刨食儿呢。”   “就是呢,谁家舍得喂粮食啊。”   “自己吃都不够呢!”   这时候周诚志也背着手走过来,看了张根发一眼,不乐意道:“我说大队长你吃饱了没事儿干拿着铁皮喇叭吆喝知了去,你带着一群男人来人家老娘们家干嘛?”   陈秀芳男人不在家,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还都是女人多,一般男人都要避嫌基本不在她家门前踩脚印。   上一次周诚志给送粮食都是直接卸在门口让陈秀芳他们自家抬回去的。   张根发见周诚志又来出头,气得一跺脚大声道:“我们的并乡改社就要完成,必须不能出任何差错,食堂、自留地、割尾巴、除四害,一个都不能耽误!”   周诚志道:“哪个耽误了?人民公社一成立,俺们食堂就到位,自留地也已经收回来,除四害我们护棉英雄天天拿一堆虫子,割尾巴我们队没有一个人做买卖的,你瞅瞅哪里耽误了?”   周明愈几个轰然叫好,“队长说的是,我们哪个也没耽误。”   张德发却跳出来,大喊着:“周明愈打治保主任,应该重罚,要给他抓到乡里去!” ☆、第57章 随便养   他这么一喊,身后就传来周明愈朗朗的笑声,紧接着肩膀被一只手搭上来,拍了拍。   周明愈明明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张德发居然双腿一软被拍的差点坐在地上。   张德发大喊:“二愣子打治保主任!”   他想让三队四队那些治保人员过来帮忙,结果他们一个个闪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凑。   二愣子连张金乐都敢踹还有谁不敢揍的?   打了张金乐也没啥,打了他们岂不是更没啥?   所以谁也不往上凑。   这和城里市场上的恶霸带着一帮人欺行霸市不一样,城里人关系单薄,一户人家被欺负也没有个帮衬的。在乡下都是聚族而居,只要不出五服的那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都是互相帮衬的。   一个挨打,合族出头,所以还真是不敢随便欺负这样的。   除非陈秀芳这种和别人家关系不近,又被人排挤着,欺负一下也就欺负了。   像周明愈这样的,谁敢欺负他试试?   他们又不是傻子。   张德发见没人呼应他,他还被周明愈搭着肩膀,不禁让他想起扒瞎话(民间故事)里的狼,那狼就喜欢搭着人的肩膀,你要是回头,一口咬断你的脖子。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脖子有点隐隐作痛,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咬上来似的。   “哈哈。”周明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开他,“治保主任是保一村平安的,要是有人来村里捣乱,有人打架、偷鸡摸狗,都要治保主任出头维护,可不是来欺负女人和孩子的。”   张德发脸色铁青,咬肌一颤一颤的,却也没有办法。   张根发哼了一声,领着人走了。   周明愈看满院狼藉,陈秀芳一家子被推搡拉扯得狼狈不堪,叹了口气,对周围的邻居们道:“咱们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只要我们好好团结,专心搞生产不违法乱纪,谁想欺负我们也是不行的。”   相反,如果自己不团结,互相排挤,那别人要想搞破坏也很容易。   陈秀芳家的几个邻居就不好意思起来,女人们纷纷进来帮着收拾一下。   周诚志沉着脸,粗着嗓子,“明愈说的一点都不错,今儿要是让张德发把鸡拿走了,明日就去你们家抓,后日就去俺家抓,操不操蛋?”   众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他。   周诚志道:“行啦,又不是开会,都快家去吃饭,歇了晌觉还得上工。”   他一走看热闹的也都散了,陈秀芳的左邻右舍们也赶紧过来安慰一下。   周明愈也往家走,路上他想得比周诚志等人更多,是不是上头又有什么风吹草动,要不张根发怎么突然抽风搞割尾巴的行为。   55、56年的时候搞了一次,那时候因为张根发太过严苛被乡里相书记和前乡长给纠正了,不过却也没撤他的职。反而是接下来的整/风把前乡长给整走,换了宋乡长过来。   宋乡长非常欣赏张根发,说他有最彻底的革命精神,正是党和人民最需要的那种力量。   周明愈敏感地觉得并不是张根发会钻营迎合才能一直当大队长,哪怕犯错也不被撤职,而是因为上面需要他这样的人。   或者说,整个大趋势是这样的,不以能力论英雄,而是看多忠诚,张根发能力没有,跟着搞运动那是绝对一流的。   这种大环境决定了搞掉张根发也不会更好,甚至可能会因为换一个和上面不熟的大队长而给村里招来更大的麻烦。   现在张根发做大队长,三队四队被他抓得牢牢的,二队和一队跟他貌合神离,拥有一部分自主权,大家对张根发也知根知底了解颇多,他也整不出什么大蛾子来。   所以周明愈觉得反而应该把张根发留着当挡箭牌,至少可以缓冲一下外面对周家庄的巨大冲击。   他得晚上在跟莫茹好好商量一下,理理思路,等他回到家,发现张根发已经带了人主动来家里说道。   张根发在周明愈家可不敢像在陈秀芳家那样颐指气使一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架势,而是陪着笑,虽然皮笑肉不笑的更磕碜人。   “二哥,大妹子,听说你们孵小鸡卖呢?”   张翠花没好气,“我说大队长,你可别来抬举我们了,我们祖祖辈辈就会种地,哪里会做买卖啊?一年到头除非是卖猪,也见不到两块钱,搁什么做买卖?”   张根发却想着自己那八块钱,肉疼的牙抽抽起来,“你不是5个鸡蛋一个小鸡吗?大妹子,我可是有□□消息的,有人从你这里拿了小鸡回头就告诉我,我知道的一清二楚,绝对不待冤枉你的。”   他笑得有点猥琐,一副我已经打入你们内部掌握你的秘密,你就别撒谎的样子。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张翠花,哼,老子给你来个反间计,挑拨你们的关系。   张翠花呸了一声,“放你娘的屁!”   想跟老娘玩挑拨离间,你也不撒泼尿照照,老娘怕么!   张根发愣了,这是咋的了,一向怪讲究的张翠花怎么突然骂脏话了?这么不讲究?   张德发之前被周明愈捏得肩膀生疼,这会立刻就跟着找场子,跺着脚大声呵斥:“张翠花,你敢辱骂大队长,你儿子殴打治保主任,你们是不是想被抓起来?”   周诚仁原本在一旁抽烟袋锅子,这时候他站起来,哼了一声,“哪头驴在俺家里叫困,给他扔出去。”   老头子一发话,周明愈和周明光加上周明国、周明青几个,你抓胳膊我摁腿的,给张德发抬起来直接扔到大门外面去。   “扑通”一声,给张德发摔得七荤八素的,爬不起来,“哎呀……摔死我了……你、你、你们!”张德发指着周明愈几个却说不出话来,又看他召集的临时治保人员,“你们都是死人吗?”   那些临时治保人员更不敢靠前,去陈秀芳家耍耍威风还行,在周明愈家谁敢啊?   人家比大队长家还根红苗正呢!   张根发啊啊啊了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周明愈几个拍拍手回来,笑道:“爷,还扔谁?”   周诚仁哼道:“谁敢吓唬恁娘,就给我扔鳖蛋玩意儿。”   张根发两腿弯了弯,立刻又站直,笑道:“老哥,大妹子,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张翠花道:“大队长,你说你也人模人样的,你干嘛总不办人事不说人话呢?眼瞅着儿媳妇就要生了,家里也没有鸡蛋你说不愁人?你大队长也不给我们老百姓解决一下困难,现在好不容易邻亲百家要帮衬帮衬你还不让。你说我们攒的鸡蛋都送去供销社支援建设,现在自己家急用又没有,这么大的困难咋解决?你是大队长,你给解决一下!”   张根发想说你家里不是还有鸡吗?继续下蛋就是了。   张翠花:“大队长,我们孵小鸡下蛋送供销社,是尾巴吗?”   “不是,”张根发摇头,“不是,这是社会主义互帮互助,以后是人民公社了,更要互帮互助。”   张翠花笑道:“大队长,你整天日理万机的,让我觉得你比主席还忙呢,你快好好忙去吧,别操心我们老百姓这点事儿了。你放心,谁要是去城里卖东西做生意,我知道了第一个就告诉你,绝对不能让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腐蚀咱们。”   周明愈笑道:“娘,咱们村里的人除了大队长,别人这辈子都没去过县里呢,做生意估计也轮不到咱们吧。”   张根发脸一红,大声道:“红鲤子你别乱说,我张根发行得正坐得端,从来就没去城里做过生意,我都是去开会学习,忙得很。”   周明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副随便你怎么说,信你才怪呢。   张根发自然不会做生意,他靠着当大队长的道道也能捞不少呢,哪里还用做生意。   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做生意的头脑,他自诩是无限忠诚于党的,立志要消灭那些资本主义地主阶级,一定要坚定贫下中农路线,一旦恢复资本社会,那他又是吃不起饭的穷光蛋!   张根发最怕的就是大家靠劳动吃饭,事实证明,靠劳动吃饭他只能饿死。   他原本是想整顿村里的小资本思想,让大家专心种地、吃食堂,不要总想着养猪养鸡种菜的,结果反而被张翠花和周明愈怼得哑口无言。   虽然他非常用力地反驳自己去城里就是开会学习,可满村就他去过,别人看不见还不是他自说自话?   周明愈:“大队长,我们去供销社送鸡蛋才3分钱一个,听说自己带到城里去,有市民收是5分到8分一个,是不是?”   “胡说八道!”张根发差点跳脚,“城里根本没有自己收的,都是去粮油站菜站买,可不是咱们这样随便买多少。是有规定的,必须有鸡蛋票,一户人家一个月也就一斤鸡蛋,一个产妇一次性给两斤鸡蛋票,哪有咱们这样管着鸡屁股的宽裕?”   “大队长俺们管着鸡屁股也没捞着吃啊,一年到头吃不上一斤呢。”   围观的众人纷纷挤兑张根发,把他说的气急败坏还没发发作。   周明愈又道:“大队长,听说现在外面买什么都要票了,除了粮票、油票、布票,还有别的票,咱们村里是不是也有票?怎么也不见你发啊?”   张根法面色一变,大声道:“别乱说,人家那是城里买东西要票,咱们都是乡下粮食是咱们种出来的,油是咱们榨出来的,要什么票?咱们就只有布票,年年都发给你们了。”   “那其他的工业券、购货券呢?还有棉花票呢?我们年年种棉花,怎么也没有棉花票发?”周明愈也不管现在外面是不是真有这种票,反正张根发也不清楚,他就是为了让张根发更糊涂一些。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起哄,“是啊大队长,我们种棉花都交了任务,城里人有棉花票买棉花,那咱们怎么没有啊,冬天做棉衣都没棉花,可怎么办?”   棉衣是一家口的大开销,有些人家穷的,一家人就盖那么一床两床破棉被。因为没有棉衣,老的小的冬天就围着被子坐在炕上不出门!   张根发根本不记得城里人这时候要不要棉花票,毕竟他也不是天天去县里,一年也就是去那么一两次,根本没有时间去逛商店。   他只寻思二愣子都听说,听谁说?他都听说了那可能就是真的。   一旦自己认定是真的,反驳起来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的。   “大家都放心,只要上面有票发下来,我肯定各个生产队都发到的,你们问自己队长就行。”   周诚志喊道:“大队长你可别赖俺,你一年就给几张布票,别的从来没有,我周诚志敢说敢认,不信咱们就对对帐。”   张根发已经冷汗连连,明明是来割尾巴的,怎么让这些犟驴们又围攻要票了?   怪不得乡里干部不爱下来蹲点,都说泥腿子不好打交道,没文化还犟,不听人说。   “行啦行啦,反正上头有票下来,我就肯定会发给生产队的,没有就是上面没分给我们。时候不早啦,都赶紧吃饭,还得上工呢。”他已经扛不住,赶紧金蝉脱壳。   张翠花喊道:“大队长,我们孵小鸡,不是尾巴吧。”   “不是,不是,自己孵小鸡自己养,别去城里卖就行。”张根发落荒而逃,张德发也赶紧跟上。   人群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声。   周诚志道:“都散了吧,好好养鸡下蛋往供销社里送。”   众人纷纷说这么一闹腾还是好事儿呢,以后张根发也不能管他们养鸡,家里就算多养几只鸡张德发也不敢来管。   以前只让养三四只,现在五六只也行,他们要是问就说一只公鸡,两只不下蛋的,哈哈。   当然,多了家里也养不起,四五只就正好,毕竟要想下蛋还是得喂点粗饲料,谁家也没有那么多粮食喂鸡,毕竟还养着一头猪呢。   ……   离开了周明愈家,张根发铁青着脸往家走,张德发在后面亦步亦趋。   “大耳朵,咱们就这么算了?”   张根发的小名就是大耳朵,只是别人都叫他大耳贼,现在他听着这名字真不得劲。   他哼道:“别叫我小名了。”   张德发一愣,立刻道:“中,我叫你大队长,你说咋办?咱不去乡里告一状?”   张根发道:“现在忙着并乡呢,怕是没时间理睬咱们。”   各村割尾巴都是大队长领着治保主任办的,没有人去乡里告状,要是让人家看看自己管不住一个生产队长和村民,那不是丢人吗?   张德发道:“那咱们去探探风,看看割尾巴这事儿上头的意思,到时候也好回来拿捏二队那些犟驴。”   张根发一想也是,匆忙吃了饭就和张德发去乡里。   结果一问之下,干部们都忙着开会商量公社的事儿,他连宋乡长的面都没见着。   倒是相书记工作之余抽了五分钟见他一面,听他说割尾巴的事儿,相书记眉头一皱,“张根发同志,只要没有金钱交易,就不要过于苛责。老百姓们也要过日子,结婚看病生孩子殡葬,也都需要开销,用剩余菜蔬口粮换点急需品情有可原,不在割尾巴之列。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搞生产,搞大食堂,迎接人民公社。”   张根发连连说是。   相书记:“哦对了,你们村的玉米指导工作如何了?”   张根发赶紧道:“高技术员正在我们那几个村串游呢,天天骑着自行车视察指导,好得很。”   相书记点点头,“多沟通,争取把玉米侍弄好,圆满完成秋粮任务。”   张根发赶紧表态,“书记您放心,俺们一定好好完成党和人民交给的任务,保证超额完成!”   要是宋乡长,这时候一定会连连夸他有志气,是好干部,领着村民好好干。   不过相书记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道:“多去田间地头走走,听听老百姓的呼声,党需要你们这些基层干部做桥梁啊。”   张根发笑得十分谦虚,“书记放心,俺们大队干部没有一个脱产的,全是和老百姓同吃同劳动的,俺们食堂都一样,没有人开小灶的。”   相书记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旁边的书记员就立刻送张根发出去。   张根发没能见着宋乡长说说体己话,也没法告状诉苦表白一下自己多不容易,只得带着张德发灰溜溜地回去。   可他又不甘心,就对张德发道:“回去跟高技术员好好搞搞关系,借他的手祸害祸害那些犟驴。”   张德发竖起大拇指,“大耳朵你真聪明,不愧是大队长!”   张根发得意道:“那是——” ☆、第58章 技术员   家里原本就有五只母鸡一只公鸡,现在又留下了五只小鸡,小四合院就养不开。   莫茹就和张翠花商量拿到新家去养,这样家里没有鸡屎也更放心坷垃儿在地上爬。   张翠花就让周老汉儿下工的时候带着周明光去新家垒了一个鸡窝。   鸡窝是周明愈设计的,用木板打基层分为上下两部分,底下宽敞用来睡觉上面有斜坡屋顶空间略小用来下蛋。   弄好了再糊上黄泥,盖上薄一些的大石板压风挡雨。   鸡窝垒好之后,再用树枝木棍夹了一个小篱笆院儿,让鸡在里面活动。散养着它们有时候会在外面偷摸下蛋,虽然能省粮食,不过莫茹有足够的虫子喂,不稀罕省那点粮食,还是让它们乖乖下蛋好。   另外新家的厕所也已经垒好,石头黄泥墙,上面用木棍搭起来的棚顶,再盖上茅草、蒲子编的帘子,摔上黄泥压上石板,最后安上一扇木板门就成了。   茅坑是斜坡,连着后面的猪圈坑,平时会用掺杂了碎草的土掩盖,既没有臭味儿也不容易生蛆虫,还能够更好地沤肥。   莫茹从棉花地里回来,先喂喂鸡,再把绿篱完善一下,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家去看孩子做饭。   这些天她领着泥蛋儿和菊花搓了一些圆溜溜的泥蛋蛋,晒干了以后就是溜溜蛋,让孩子们在家里一起玩儿。   坷垃儿因为家里**搬去后面没的追很是失落,有了泥蛋蛋就又来了兴致。   菊花每次都要哈哈大笑,“泥蛋儿玩泥蛋蛋,哈哈。”   泥蛋儿倒是也不恼,玩得不亦乐乎,还领着弟弟妹妹们数数呢。   莫茹领着泥蛋儿生火做饭,再让他们读书识字,她则搬了小方凳坐在堂屋檐下跟宝宝吟吟低语。   她发现小宝宝很喜欢她唱歌儿,不管什么歌儿只要那样催眠一样哼哼唧唧它就很开心,当然它更喜欢听周明愈和它说话。   这时候大门外传来怯怯的声音,“婶子,婶子?”   要不是莫茹听力好,根本听不见。   “金枝儿?进来吧。”听见那怯怯的小动静,莫茹就知道是金枝儿。   金枝儿从外面进来,看她坐在屋檐下的木凳上,就走过去,“婶子,俺娘说晚上让你去上课呢。”   前些日子为了观察赵老汉儿的情况,她和周明愈去了好几次,不过既然赵老汉儿没问题她就不想再去浪费时间。毕竟也没新老师,陈爱月现在就拿着几张旧报纸和文件糊弄人,她都看腻歪了。   她笑道:“金枝儿,有老师来没?”   金枝儿摇头,“没呢。”其实她很想让莫茹去跟着后娘学习,这样莫茹学的才多,自己也能跟着学。   正说话,周明愈他们下工回来,周诚志和周诚仁俩老头儿在门口说话。   周诚志气呼呼的,“还真把自己当技术员了,认识俩字就了不起?他种了几亩地?让他下来蹲点指导指导,他可倒好,下来瞎指挥。”   周诚仁道:“明天我们跟他好好说说,不用急,得罪了他也没有好处。”   周诚志哼了一声,“我看他不是个听人劝的,谁家种棒子能和种麦子一样苗大厚厚?咱们种的时候特意点种,不浪费种子,间苗锄地还省力。”   莫茹听见就站起来,看到周明愈从外面进来,“小五哥,那个高技术员来了?”   周明愈点点头,“来了,去棒子地里一顿指手画脚,把队长大爷给气得不轻。”   金枝儿:“那个……叔,婶子,那个高技术员住在我家呢。”   莫茹一听立刻道:“谢谢金枝儿你来通知我啊,我吃了饭就去上识字班。”   金枝儿见她答应就松了口气,又赶忙告辞。   莫茹就和周明愈商量就近接触一下那个高技术员,她看周明愈在洗脸就拿了手巾递给他,“是不是不好打交道的一个人?”   按说这时候读过书,下乡蹲点儿的干部一般都平易近人,他们很喜欢跟农民打成一片,田间地头上聊聊庄稼,还给农民们分烟抽。不说别人,就说乡上的相书记,人家就很亲切,下来视察的时候从来不摆架子,见了老百姓也热情地打招呼,有什么说什么,在农户家吃饭也不许吃肉,家里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相书记都这么朴素,你一个技术员这是要整哪一出?   周明愈点点头,“看着有点傲,不太瞧得起人。他今天去地里巡视,瞎指挥一通,队长大爷说他根本不懂种地,至少不懂种棒子,他就翻了脸。”   这个高技术员叫高余飞,今年二十四岁,莒城县人,中等个子黑黑瘦瘦的,性子挺傲的,不太听得进别人说话。   按说来乡下蹲点指导农民工作,他应该和队长多商量,毕竟他只是理论工作,实际经验不可能比生产队长还丰富。可他根本不屑一顾,总是一副生产队长没文化,听不懂他的话跟不上他的思维一样。   今天上午在玉米地里,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周队长,你说说你这个地是怎么种的?”   周诚志就告诉他一亩地用了多少底肥,几斤种子,出苗率如何,打算怎么间苗,然后补苗等等。   高余飞立刻摇头连说不对,“周队长,你也是个有多年农业生产经验的老队长,我就不多说什么,你说你这个种子下的就不对,太少了。要想高产,怎么能这么抠搜呢?到时候人家亩产三千斤五千斤,你们亩产三百,你不觉得丢人?”   在他看来,你下种子一亩地十来斤,当然就收百八十斤,你要是下上一百斤,那怎么也得收一千斤!   周诚志听他这样说就不高兴,“俺这里棒子就没有亩产超过三百的,好时候也就是亩产两百斤,差的时候绝产,一般也就是百八十斤的。”   高余飞就一副老迂腐没文化的样子看着他,“要施肥懂不懂?要多施肥!”   周诚志就火了,“那肥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风刮来的?谁不想多施肥,也得有啊。”   以前偶尔种过玉米,但是产量好的两百斤,一般的一百多斤,绝产不至于,只是因为玉米是高肥水作物,要多施肥否则地就越种越贫,所以大家宁愿种比玉米还低产的高粱,因为高粱耐贫瘠。   家家户户就那么点农家肥,多施又有多少?种春地的时候必须要施,数量还不能少,这就基本用光了,所以夏种是不用底肥的,秧地瓜最合适不需要肥料。秋天种小麦又需要底肥,攒肥沤肥,大半年的这时候又用光了,再攒才轮到来年春天用。   所以,要多施肥,多少是多?   结果自然不欢而散。   听了周愈说的,莫茹道:“这个技术员是不是脑子里有坑?”   简直和张根发有的一拼。   张根发去三队四队指挥种地的时候,为了秋粮能高产放卫星,他直接让人一亩地下三十斤玉米种子。   周诚志骂他这是没有钱多买种子,要是有,他能下三百斤。   周明愈道:“他是上面派下来的,咱们说话不好使,要么把他弄走,要么就想办法和他搞好关系让他不要瞎指挥,多体谅一下咱们村。”   弄走他,通过上级是不可能的,他们没那么容易接触可以任免高余飞的干部,就算写匿名信人家也不会听,毕竟现在粮食种植瞎指挥是举国性的,不是高余飞一个人。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高余飞吃点苦头,不得不离开,这样也不保险,谁知道下一个技术员什么样?   高余飞的问题是一个共性,不是个性,新来的只怕还这样,所以使手段把他弄走也不现实。   那么就剩下一条路子,和他搞好关系。   跟技术员搞好关系很关键,因为他一直都在下面蹲点,各村串游,指点各生产队种玉米、管理玉米田,到时候会写报告汇报各村的玉米情况,再根据他的汇报来调整各村的玉米公粮任务。   要是得罪他,他给定得高高的,只怕都交上去也不够,还会被要求来年翻倍种植。玉米种多了地不够,地瓜就要少秧,到时候口粮不够分,要是和麦子一样,那老百姓根本吃不消。   虽然顿顿红薯吃得郁闷,可总归也填饱肚子,口粮不够那可是要挨饿的。   莫茹点点头,她前世是在企业工作,虽然也有各种人际关系勾心斗角,毕竟不是高级管理层,只要有能力还是可以做的不错。周愈则比她复杂多了,机关内那复杂程度,跟现在一比自然是大魔头。   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症结,想出最适合的解决办法。   莫茹:“那我们晚上去识字班?”   周明愈道:“去,先去会会他,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解决问题。”   既然他住在陈爱月家,那晚上应该可以见到。   吃过晚饭,两人拎着石板和滑石准备去陈爱月家,这时候张够从西厢出来,亲热地道:“妮儿,有没有衣服,拿过来我给洗洗。”   周明愈:咋回事?   莫茹忙道:“三嫂,不用麻烦你啊,我们去识字班了。”她赶紧拉着周明愈出去,张够热情起来也有点吓人的。   两人一路上见了树就去摸摸,摸着知了龟就去了陈爱月家,大门敞开着,两人招呼一声就走进去。   在院子里碰上赵老汉儿,他朝着两人点点头就进了正房,没有什么异样。   莫茹和周明愈俩去南屋,站在门外见里面挂着大队里的马灯,照得亮堂堂的。   张根发、张金乐、陈爱月正面对东墙站在那里,听南边一人比比划划,那人中等个子黑瘦黑瘦的,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想必就是高技术员。   看了一眼,莫茹心道不愧叫高余飞,真是头发飘飘欲飞、眉毛斜斜欲飞,而且他的眉毛和头发都特别硬,跟刺猬一样。   那高余飞在那里比划,“到时候这里要用水泥刷一块再用黑色涂料涂抹,干了就是一块黑板。有了黑板才像教室,干部们下来视察也才像样子。”   张根发和陈爱月连声说是。   莫茹和周明愈就走进去,“陈主任,我们来上课。”   “哎呀,莫茹同志来了,”陈爱月看到他们,立刻热情地迎出来,“高技术员,这是我们村的莫茹和周明愈两位同志,他们学习可认真呢,我教了几次就记住很多字。”   高余飞推了推眼镜,抬着下巴瞄了他们一眼。   莫茹笑了笑,“高老师好。”一般人都喜欢别人称呼他老师,显得他倍有学问和身份,高余飞既然这么热衷提建议,想必也是这样的人。   周明愈也笑嘻嘻地叫了一声高老师。   高余飞背着手,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爱月激动道:“高技术员,你学问大可得给我们好好讲讲课?”   高余飞摆摆手,“我是技术员,可没有时间当老师,每天下地视察粮食忙得很。”   陈爱月赶紧道:“我们就晚上一节识字班,一顿饭的功夫。”连吃带做,简单的一顿饭一个小时左右。   高余飞看了看就俩人,有些兴趣缺缺,讲什么课啊就是教两个字,看这俩学生估计也学不出什么有用的来,无非是骗来做个样子,说不定还是拿工分哄来的呢。   他平时天天都在乡下蹲点,也知道这些村里干部是怎么糊弄上面检查的。说是识字班,临到领导检查用工分骗几个学生来,要么就是一些过来蹭煤油灯纳鞋底干活儿的妇女,能学到什么?   要是让他给一帮正儿八经的学生上课还差不多,给这些就会纳鞋底的妇女上课,那不是浪费他的才华吗?   陈爱月还是一个劲地劝,虽然要求村里办识字班,可上头也没那么多老师派下来,现在正好高技术员住在这里,正好的事儿嘛。   “等咱们公社办起来,可能就有老师往下派,这会儿没有老师,你看看我们村这些好学的多可惜啊,高技术员可得帮帮忙。”陈爱月一个劲地夸莫茹和周明愈学的好,一学就会,她已经教着认了好多字呢。   高余飞寻思要不要试试他们,那边张金乐已经开始挑衅,“一个二愣子,一个傻子,你们识什么字?别自己名字也不认识吧。”   他说自己无所谓,他又说莫茹傻子周明愈就不能忍,回击道:“我们跟着陈主任识字,不是很多,不过总归比你认识的多。”   张金乐一听周明愈居然瞧不起他,一下子就要炸毛,“比我多?哈哈,周明愈,你们生产队的牛都让你给吹死了吧,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张根发从两人进来就一直盯着周明愈,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跟高余飞套近乎,就想着怎么从高余飞这里入手收拾一下周诚志和周诚仁两家子。他跟张德发、张金焕几个商量着,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高余飞给二队和一队多定玉米公粮任务!   到时候逼着他们必须多种棒子,看他们还敢对自己不尊重!要是他们肯归顺自己,那就给他们说说情,可以少定一些公粮任务。   期限就是秋收之前,晚了过期不候。   就是这么拽!   他现在很气周明愈,一个二愣子突然就伶牙俐齿起来,好几次说得他无言以对,他感觉深受其辱,“我说明愈,你可别吹牛啊,你才上了几天识字班?”   莫茹见状就对一旁一脸轻蔑一副看耍猴模样的高余飞笑道:“高老师这不是在这里吗,让老师考考呗。”   小样儿,治不了你们俩。   只是一个技术员在这里,你说你堂堂大队长谄媚个什么劲儿啊,你也不会为了村里谋福利少交点玉米公粮,那你在这里摆活个屁?   高余飞立刻露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原本骄傲的头颅都微微低下来,眼梢也带上看热闹的笑,“好啊,我考考你们,看看谁学的好。”   张金乐立刻得意地叫起来:“周明愈,你可别不敢啊!”   自己可是上学读过书的,还怕一个二愣子不成?他吆三喝四地,恨不得全村人来观看,这样他就能压过周明愈一头。   而张根发已经跟陈爱月了解得很清楚,周明愈根本没来上几次课,顶多教了五十来个字,她自己就没认识多少字,她教的学生能认识几个?   儿子张金乐读到四年级,虽然是老大不小了才去的,总归也算混过学校的人,他估计起码得认识两三百个字吧。而周明愈虽然也上过学,一年级还是混的,二年级就没去,铅笔据说都没写完一支,认识五十个字顶天了。   所以有什么好怕的?这一次就让他红鲤子出丑丢人! ☆、第59章 蠢到家   周明愈笑了笑,“比就比,谁怕谁啊。”   他扶着莫茹到墙根坐在凳子上,“你坐这里看。”   “等等,再等一会儿啊。”张金乐朝着高余飞拱拱手,“我去瞅瞅我哥他们。”   张金焕去组织村里的一些人来学字,这会儿也应该来的。   正说着,门外响起说话的声音,张金乐大喜,“来了!”   很快张金焕带着一干人进来,“爹、高技术员,我把人都带来了。”   莫茹看了看,来了七八个人,跟着张金焕的就是赵喜东,还有赵喜东的妹妹赵三嫚儿,另外几个十几岁的男女,最后一个溜溜达达过来的居然是周培基。   周培基斜挎着一个军绿色的书包,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到莫茹和周明愈他笑了笑。   莫茹好奇道:“周培基,你也来上识字班儿啊?”   周培基笑了笑,“你们都读书,我也来凑凑热闹。”   他从后面挤到里面去找周明愈和莫茹,就把赵喜东给挤到一边去。   若是以前赵喜东不敢说什么,现在却把眉毛一竖,“你抢屎吃啊!”   周培基脸色一沉,眉头就拧起来,看了赵喜东一眼,“你们一家都是□□长大的?”   赵喜东昂着头瞪着眼,一副要和周培基不罢休的架势。   张金焕喊道:“干什么呢,让你们来上课学识字不是来犯蠢的,都长点脑子。”   张金乐就把赵喜东拉过去,得意道:“你看我赢他们啊。”   他把之前的事儿解释了一下。   赵喜东就扭头去看周明愈,来了他一直假装没看到周明愈呢,这会儿撇着嘴角看了一眼,瘪瘪嘴哼了一声。他是知道周明愈的,一年级都没上几天,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写个一二三会,写四估计就得画四道杠。   蠢到家!   他根本不是张金乐的对手。   那边张金焕听了他们的赌约,笑道:“爹,别让高技术员看咱们笑话了,都是些泥腿子会写什么字啊,还是让高技术员给我们讲讲吧。”   让高技术员给讲一堂课,也算完成上头派人下来办识字班扫盲的任务,后面就算没有老师,陈爱月自己领着摆摆样子也能应付检查。   高余飞现在却来了精神,他整天下乡蹲点,一天天和些不识字的泥腿子打交道,真是又无趣又烦躁,正好看看热闹。   “来吧,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让我看看咱们学生的水平。”   张金乐就大声道:“周明愈你别跑啊。”   周明愈道:“我干嘛要跑,我就是寻思是不是得拿点彩头啊?”你愿意挑事,我也不怕事儿大啊,当然不能陪你白玩儿,给媳妇儿赚点小礼物。   张金焕斥道:“一群孩子瞎胡闹。”   张金乐却大声赞成道:“我这里有支铅笔,谁要是赢了就归谁,那你呢,拿什么?”   他轻蔑地扫了周明愈一眼,身上补丁摞补丁也没个值钱的东西,他猥琐地笑了一下,“对了,你带着老婆孩子来的,要不就用她们当彩头,哈哈哈……”   “你给我嘴巴干净点啊,你连个老婆孩子都没有,你有脸提这个。”周明愈刺了他一眼,走到一边去把那盘大磨盘搬起来又轻轻地放下,惹得众人惊呼连连。   “周明愈好大的力气啊!”   “真是个二愣子呢!”   赵喜东撇撇嘴,二愣子,除了一身力气还有个屁用,蠢到家。   周明愈露这一手,也是为了给高技术员看,哼哼,你要是太过分,俺们可真揍你!   他道:“我没有铅笔可我有力气,你要是赢了我,我送十工分送给你。”   十工分可比一支铅笔贵,莫茹不想吃亏,就道:“那张金乐你起码得拿十支铅笔吧。”这时候铅笔也不便宜,一支要5分钱呢,当然二队的工分值在村里也是最高的,十分有五毛多钱,比三队的一毛八分钱可值钱得很。   周培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莫茹你这就错了,人家张金乐是那么抠搜的人嘛,起码得十支铅笔十个本子呢,有笔有本才能写字嘛。”   练习本得9分钱一本,十本那就要九毛呢。   其他人也都跟着瞎起哄。   张金焕皱眉,“爹,他们真是胡闹。”   张根发笃定儿子能赢,一定会给周明愈好看的,他胸有成竹地给大儿子一个眼神让他不用担心。   张根发皮笑肉不笑的,“小孩子闹着玩儿嘛,没事儿的,是吧高技术员。”   高余飞道:“咱们大队的后生都干劲十足富有拼搏和竞赛精神啊,搞农业生产就是要这样。我党和人民已经提出要迈开大步,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要跑步进入**,正需要这种精神!我支持,我看就五支铅笔五个本子对一天的工分好了。”   张根发也跟着笑,还对几个来上课的喊道:“你们要好好学习,以后我们每个月考一次试,第一名有奖励。”   张金乐已经等不及了,他巴不得赌周明愈一年的工分呢,让二愣子喝西北风去。   “高技术员,快开始吧!”   莫茹看他这么痛快,有点后悔,早知道小五哥多说几天的工分了。   高余飞看她站在那里一脸着急的样子,心道:这些泥腿子蠢蛋,真是一个比一个蠢,看着长得挺俊的,架不住没有脑子就会争强好胜,跟着陈爱月那样的学两天就敢跟上过四年学的人比?哎,就这种蠢蛋还结婚生孩子呢,到时候孩子岂不是更蠢出花儿来?   他扬了扬头,刺猬针一样的眉毛一炸,“我先写字,你们来念,可以举手抢答看谁认识的多。”   几人都说好。   高余飞就写了一个党字,张金乐手也没举就大声喊出来“共/产/党的党!”喊出这个,他简直有一种自己称霸全村的感觉,王八之气能冲出全乡去。   下一个“席”,周明愈和他一起念起来,张金乐不乐意,“周明愈你跟我学样儿,耍赖!”   莫茹:……你还真当自己高材生呢。   周明愈就道:“这样太慢了,不如让陈主任拿张过期的报纸来,咱们念报纸,看谁念得多。”   高余飞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张金乐大喊道:“拿两张不一样的,别让他耍赖跟着我学样儿。”他朝着周明愈得意地笑,自己最爱看报纸了,只要有就看,都能看完一大张,难道不比周明愈这个没见过报纸的二愣子强?   周明愈也不让他那么得意,笑道:“你不要得意,陈主任很会教学生,我们前些日子每堂课都念报纸,你要是不乐意我可以先念,我不介意你跟我学样儿的。”   张金乐就开始炸毛,非要拿两张,陈爱月却美滋滋的,感觉周明愈是真心称赞,让她倍有面子。   之前两人几次来都是为了观察赵老汉儿,尽管没有换新老师,陈爱月却弄了几张旧报纸和一些旧文件来,说给两人念报纸学新字。可想而知她念的错漏百出,不过莫茹非常捧场,还把报纸拿过去和周明愈研究了一下。   那时候陈爱月还暗自嘲笑呢,你说一个傻子还看报纸,看得煞有介事的样子,好像真认字似的。不过她没露出轻蔑的样子,反而夸莫茹勤学上进是好事。毕竟她教的那些字莫茹一个没忘都写对了。这说明自己教的好,自己是有当老师的天分的。以后办识字班就办俩,让老师教高级班,自己就教扫盲班。   所以这一次高余飞来她才这么热情,不遗余力地捧着,就是想跟着高余飞充充电以后自己办扫盲班。   要是她办扫盲班,就能拿干部补贴,就不仅仅是村里的工分。   高技术员一个月有二十几块呢,自己拿不到十八,那一个月两块钱补贴应该有吧。   她把报纸给了周明愈,还递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儿,根本没把张金乐的诉求放在心上。   周明愈可是她教的,要是他厉害,就说明她教的好,她的事儿就有指望了。   太过高兴,她连张根发递眼神儿都没瞧见,又给张金乐一张。   张金乐得意地笑:“两张好,省的他学我样儿。”   莫茹:你脸怎么那么大啊,学你样儿,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她笑道:“张金乐,你是不是把铅笔和本子先拿过来摆好。”虽然她没明说,分明就是怕他赖账。   张金乐又开始炸毛,不等他说话,赵喜东就道:“我张哥从来说话算话,能赖你们那么俩本子铅笔的?”   莫茹瞥了他一眼,“那可说不准儿。”   张金乐就喊道:“爹,快去给我拿过来,看我好好杀杀这个二愣子。哈哈,明天让他去三队给我喜东兄弟再一天活儿!”   赵喜东立刻得意地抬着下巴,一脸骄傲。   自从周明愈不再犯蠢不给他家干活,他在家里地位都开始下降,幸亏又和张金乐搞好关系,否则家里真得饿死。   张根发也一脸得意,等着看自己儿子把张翠花的儿子杀得片甲不留!   他让张金焕去拿。   张金焕有些无奈,“爹……”知道多劝无益就往外瞅了一眼,然后对赵三嫚儿道:“三嫚儿跟我去大队拿,我等会就不过来了。”   三嫚儿盯着比试的俩人,一脸不乐意,却被赵喜东瞪了一眼,只好嘟着嘴跟上去。   他们出去的时候,躲在门口也想看热闹的金枝儿吓得赶紧逃进正屋去。   他们一走,高余飞可没耐心等,就道:“来,咱们竞赛开始,谁先念?”   周明愈道:“我先来吧。”   张金乐却又反悔了抢着道:“我先!”   他拿着一张1957年10月2日的《人民日报》,对着一版面的国庆报道,一副自信满满地样子开始喊:“毛/主席会……五十万人大……天/安门……红旗……北京……”一边念一边摇头晃脑一副得意万分的样子,二愣子肯定不会认识这么多字!   莫茹直接呆了,她还以为张金乐上过四年学肯定认识不少字,念报纸应该还可以的,最多有些生僻字不认识而已。   哪里知道,自己真是高估他了!   他这哪里是念报纸,他分明就是芝麻里面挑西瓜,挑不出来才怪呢。   一篇报纸,他就挑自己认识的字念,而且还翻来覆去!难为他居然念得非常流畅连贯,足足念了十分钟还不肯罢休。   真当自己在演讲呢。   张根发与有荣焉,赵喜东挑衅地瞪着周明愈和莫茹……   高余飞:……   他好几次想打断都没成功,最后忍不住大声道:“行了,让他念吧。”   张金乐还没表演够呢,这时候赵三嫚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把铅笔和本子送进去。   陈爱月接过去拿着。   周明愈已经开始朗读,他原本还寻思怎么解释一下自己认识这么多字呢,现在就学一下张金乐的办法。他找了一篇简单点的从头念,看到略微难的字就假装不认识略过去继续念。   他这样自然比张金乐读的更加连贯流畅,除了高余飞,张根发等人自然听不出哪里不对,就好似他全都会念一样。   张金乐急赤白脸地打断他,“不算!不算!你作弊!”   莫茹道:“我小五哥当众念的,哪里作弊了?你眼睛不好使吗?”   张金乐跳脚,指着陈爱月,“她都念不了这么多。”   陈爱月脸上挂不住,一生气直接就把铅笔和本子都给了莫茹,气得张金乐说她偏心。   高余飞道:“行啦,这个……你叫什么名字?”   周明愈就报上自己的名字。   高余飞道:“你学的不错,都是跟陈主任学的?”   周明愈笑道:“是啊,不过就会念都不会写,多亏了陈主任念报纸给我们听。”   陈爱月笑得很骄傲,虽然那些字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都会念。   “高技术员,怎么样,你是不是给我们上上课?”   高余飞原本不过是逗傻子玩儿,他才懒得给他们上课呢,一群不开化的泥腿子,脑子又蠢,教个基本的加减法都学不会。   不过现在看莫茹和周明愈,他又觉得可能还有点意思。   他道:“我要在附近的大队蹲点,得找一个常驻点,我看就在周家庄大队吧。”   张根发和陈爱月立刻带头鼓掌欢迎,张根发道:“一定要动员更多的人来跟着高技术员学知识,都要认真学习,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高技术员轻蔑地撇撇嘴,道:“大队长和陈主任也要多多学习啊,还有几位队长。”   张根发立刻道:“本大队长一定支持一定支持,不过那些队长就算了,年纪大脑子都被泥糊住了,学识字怕是不成的。”   高余飞也没强迫他们一定来。   他又给几人讲了几句话,让他们每个人都要带石板和滑石,毕竟让这些人去买铅笔和本子也不现实。   看看时候差不多他就说下课,“明天晚上七点开始上课,八点结束,谁要是迟到可不要怪我厉害。”   他说厉害的时候脸色就呱嗒沉下来,不够浓但是支楞巴翘的眉毛就跟刺儿一样,刺得众人心里咕咚一下。   陈爱月笑道:“高技术员放心,明天六点半我就去村里喊人,保管人数只多不少。”   散了以后大家都离开磨坊,周培基提高声音道:“张金乐,这是用你的钱买的不是大队的吧。”   张根发怒道:“当然是我们自己家的钱,你可不要乱说。”   周培基耸耸肩,“我好心提醒一下嘛,不要生气。”他就跟着莫茹和周明愈一起往家去。   路上莫茹道:“周培基,送你一个本和铅笔,好好学习。”   周培基:……谁要学习了!   “你们自己用吧,我有小黑板和滑石。”   莫茹想想,不要就不要吧,这么贵不能随便浪费了,还是留着做有用的事。   两人欢欢喜喜地回家,跟家人汇报一下。   一家子听说他们居然赢了张金乐五支铅笔和本子,个个都不敢置信。   张翠花:“红鲤子,你识字真比那个蠢蛋多?”   周明愈:“娘,你都说他是蠢蛋了,我能比他还蠢?”   周明光:“小五,你才去学了几天啊?”   周诚仁瞅了他一眼:“你要这么好学,早知道小时候好好上学啊,现在都读高中了。”   周明愈:“我……我这不是小时候不懂事,不喜欢学嘛,现在懂事儿一下子开窍了,跟着妇女主任学几次课,觉得看报纸挺有意思的,能知道很多大事儿呢。”   莫茹抿着嘴笑。   张翠花瞄见心里嘀咕,估摸着还是儿媳妇儿的把戏,供着大仙儿呢,让红鲤子脑子好使点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怕问多了大仙不高兴,立刻道:“这么厉害以后就去好好学,买纸笔的家里也供应。”   听她这么说莫茹更加开心,以后有本子和笔写字画画了,最关键他们成功吸引了高余飞的注意力。   张够看她的眼神却也更加热烈了,果然是男人妮儿啊,就是不一样,乡下有几个女孩子能读书识字的?你看看人家莫茹,才学了几天就这么厉害!   他们回家这么高兴,有人自然不高兴。   周明愈等人一走,张金乐就率先发难,急赤白脸地跺脚吼:“我说陈爱月,你什么意思啊?干什么处处帮那个二愣子和我作对?” ☆、第60章 惊为天人   陈爱月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见张金乐敢指名道姓地对她发难,立刻拉着脸,“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哪里不对了?为了支持大队长的工作,我忙里忙外的,我容易吗?”   说着她就一瘪嘴,朝着张根发瞪了一眼,一扭头就把他们都推出去,“行了行了,都走,都走,时候不早了,高技术员也要休息了。”   陈爱月家除了三间正屋一间南屋,还有一间西厢,她经常招待一下上面下来蹲点的干部。这也是为了支持张根发的工作,生怕让蹲点干部住在普通村民家里,万一乱说什么话,影响不好。   张根发还想说什么,却被陈爱月直接拿起院门口的笤帚扫地出门,“赶紧走!”   张金乐拉着他爹,“爹,快家去吧。”   张根发在门口晃悠了两步,“哦,我想起来还得去大队一趟,你先走。”   张金乐哼了一声,对在一旁等的赵喜东喊道:“喜东,走,一起去我家。”   赵喜东道:“我家炕盘好了。”   张金乐嗤了一声,“盘好了不得干几天?湿漉漉的怎么困?我从食堂里拿了好几个鸡蛋,你要不要吃?”   赵喜东当即道:“要吃。”   两人就一起走了。   张根发见儿子走了,就在陈爱月家门前敲门,小声道:“月儿,月儿……”   陈爱月听着,隔着门道:“我累死累活地工作,当这个妇女主任容易吗?还这样排揎我?”   “我知道你辛苦啦,是孩子不对,别和她一般见识……我放了大队里几张布票,你要不?”   “滚蛋,别哄我去……今儿不行,有事儿呢,人家技术员还在。”   两人隔着门缝小声嘀嘀咕咕,这时候屋里传来赵喜堂的声音,“爱乐,给高技术员下碗面吧,忙活一天也饿了。”   ……   且说小两口和家人汇报过以后,就一起回新家去睡觉。   现在自己住,说话也自在了许多。   莫茹把本子和铅笔拿出来看看,笑道:“质量真一般。”   她拿出一套来用,把铅笔给周明愈,“帮我用菜刀削一下。”   周明愈刷刷几下就给她削好,又去东间扒拉那些木匠工具,找了一片坏了的锯条。这时候买个工具不容易,坏了也不舍得扔,说不定就能干点什么呢。他正好给莫茹磨把小刀,磨出来的小刀比买的好用,买的话至少两毛一把,用几次就钝了。   洗漱完毕,莫茹就说上炕休息,让他别磨,以后再说吧。   对暗号时间到!   莫茹靠在炕柜上画速写,周明愈就趴在她肚子上跟宝宝对暗号。   “宝宝,你老爸我今天可厉害了,给妈妈赢了好几个笔和本儿呢,都是从张金乐那个蠢蛋手里赢来的。”   “宝宝,还有差不多二十天你就可以和大家见面了吧,爸爸得攒红糖给妈妈吃呢。”   他想起来就跟莫茹道:“我找个时间去乡里问问能不能多买点红糖。”   莫茹画了一个小婴儿的大头肖像,水嘟嘟乌溜溜的大眼,乐得直流口水。   她道:“现在不要糖票吧,你去看看呗。”队里没发过糖票,应该能买,   “我和娘商量一下,要两块钱。”周明愈看到婴儿头像萌得心都要化了,吧唧亲口一口,再亲媳妇儿。   两人腻歪了半天,他把被子叠好摞在一头让莫茹靠着。她现在肚子太大,平躺不行,侧躺也觉得倒空得慌,怎么躺都有些不得劲,而且一到晚上双腿酸胀得厉害,所以上半身要垫高。   虽然现在很难过可她并没有怨言,毕竟腿也没再抽筋,除了尿频也没有浮肿更没有其他大毛病,整天溜达着来去,腰不酸腿不疼的,宝宝还是很乖的并不折腾她。   周明愈让她靠着,帮她轻轻地捏捏小腿,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他把纸笔收起来放在窗台上,看了她一会儿怕把她弄醒按捺着没去亲,又把窗上的草帘子放下来,吹了灯躺在她外侧睡下。   第二天周明愈就和张翠花商量说去买红糖,张翠花也没驳回,很痛快地给他两块钱。   给别人不舍的,给黄大仙那是必须的,如今家里鸡下蛋勤,儿子也越来越精神,当然要好好供着。   晌午下了工,周明愈也没回家,直接就跑去乡里供销社。   正好冯如当班。   他说明来意,“冯如同志,我想买两斤红糖。”   红糖之前是五毛四一斤,挺贵的。   可他还是恨不得买个十斤八斤的回去。   冯如面露难色,“周同志你还不知道呢,咱们乡好久没有红糖送过来了,冰糖也没有,只有少量白糖。”   周明愈:“没有红糖?是要糖票了吗?”村里也没发啊,难道是被张根发给贪墨了?   冯如摇头,“听我们社长的意思要先紧着大城市供应,轮到县城就没多少了,更没有多余的往乡下送。”这就是虽然没说要票,但是没货你有钱也买不到啊。   周明愈有些着急,“冯如同志,那我去县里是不是能买到?”   冯如让他别急,“我去打听一下。”   很快她就回来,告诉周明愈,“县里红星百货商店好像有的买,不过能买多少就不一定。”   周明愈虽然失望还是道了谢,道:“不知道鸡蛋会不会涨价,还是一直都三分呢?”   他潜台词是想问问冯如,有没有人托她收鸡蛋。乡下的供销社只收不卖,城里人要大量需要,到这里也买不到,只能从农户手里买。可要是不知根不知底的,一般人也不敢随便卖。一是不好买,大家都没富裕的,二是万一被人坑了抓起来罚款是小事,耽误工作那可是大/麻烦。   冯如立刻就明白,小声道:“我以前还帮人收过,后来查得很严现在不敢,要是抓到一次就赶回家去啦,真是对不住。”   周明愈就知道查得很厉害,如果都私下里卖不往供销社交的话,那收购数量就会减少,到时候城里的供应就不能保证,所以上面是严厉打击黑市交易的。   可他现在想多买点红糖,就得有钱。   家里刚盖了房子,一年到头就靠去年卖的猪和今年的鸡蛋,也没有什么存钱。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从黑市弄点钱才行。   他没买红糖,而是买了一把锁头,趁着还能买的时候赶紧买,免得以后没得买。   一把锁头差的一毛五,好一些的三毛,他寻思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小偷,就是为了防君子的便买了把便宜的。   回了家他已经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唤,莫茹正等着他呢,赶紧给他摆上饭菜让他吃饭。   周明愈一边吃就把红糖的事儿告诉她。   他道:“我看得去城里走一趟。”   莫茹有点为难,“去县城得将近五十里路呢,太远了。”   周明愈把嘴里的馍咽下去,“要是晚上出发,一晚上也差不多,第二天正好进城,就是……”他有点犹豫,要是让莫茹跟着那她太累,要是不让她跟着,他带的东西不好藏。   莫茹就道:“就说我腿痒得厉害,咱们借个驴车拉着我去县医院瞧瞧。”   周明愈道:“咱就大大方方请假说去做个产检,看看胎位,别人怀疑也没什么证据。”   唯一担心的就是张根发,不过有空间在,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   当然这时候别说妇科检查,就算真不舒服也很少人会去县医院,生都是在家里生的,根本没人去医院。   估计他一说带媳妇去县里济民医院做个产检,又会招人说他们折腾、娇气。   “我上工去跟娘商量一下,今晚出发。”她肚子大了,自然是越早去越好,现在也不算农忙,时间还好安排。   莫茹提醒他,“晚上还得去识字班呢。”   “没事,下了课咱们下半夜借着月光正好出发呢。”到时候带着被褥,让莫茹在车上睡觉就行。   ……   晚饭时分陈爱月就拎着铁皮大喇嘛满村里吆喝,“广大社员注意了,晚上七点准时上识字班,我喊着名字的一定要到,没喊到的也可以去学习。莫茹、周明愈……”   吃完饭两人和家里人说一声,周明愈就帮她拎着石板滑石,莫茹自己拿着画本和铅笔,两人说笑着出门。   走到周培基屋后的时候,发现周培基正趴在后窗看呢,他嘴里叼着个窝窝头,见他们过来,嘟囔道:“等、等我啊。”   他立刻去拿自己书包,飞奔而出,三人在路口会合。   到了陈爱月家,磨坊里已经有十来个人,还有几个妇女在那里说笑着纳鞋底。   高余飞虽然不乐意,心里一个劲地骂这些蠢货,大好的机会不来识字竟然只会蹭灯光,人家凿壁偷光也要学习,她们就会嗤啦嗤啦纳鞋底,真是愚不可及,一群只会贪小便宜的女人!   这时候莫茹三人进来,高余飞才觉得顺了口气,这小夫妻俩倒是有点学习的样子,别看一副穷酸样儿学习倒是很认真。他看莫茹作为一个孕妇,没有带针线活儿来,觉得是个学习的样子。   陈爱月家没有那么多板凳,大队也没有财力做桌椅,所以都是自己席地而坐听讲。   金枝儿给莫茹送来一个四脚小凳子,让她坐得舒服一些,莫茹朝她笑笑,金枝儿赶紧跑了。她只能偷摸跟莫茹学,却不敢明目张胆过来坐着听。   莫茹把自己的铅笔和本子放在一边,她和周明愈一起用那个石板,旁边的周培基拿着一块半尺的木板,上面不知道涂抹的什么黑涂料,反正看着像块小黑板,还有几块修得细长的滑石。   她心道:手艺人家就是不一样。   她很好奇周培基为什么没去读初中高中什么的,按说他家那么宠他,不至于读不起书吧。   听说他小时候还读到三年级呢,后来估计不爱读书就退学了,他不爱学他家里人自然也不管。   这时候乡下孩子读书的很少,一是读书意识不强,祖祖辈辈种地,并不觉得自己孩子需要读书。二是本村没有学校,要去五里外的范木匠。三自然就是学杂费限制,这时候没有义务教育,学杂费还是很贵的。   小学一学期就要将近两块钱,一年加上书本费、学杂费,差不多得五块。   就算条件好一些的人家供应一个学生也吃力的,更不用说那些条件一般的。   如果学费便宜,一二年级的小孩子干不了什么活儿,家里人可能会让读两年书,还得是男孩子。女孩子家里弟弟妹妹多的,要在家看孩子根本没机会去读书。   而到了三年级男孩子这时候也能跟着干活挣工分,学习不好没有希望的,自然就更不会读书。   一个村能有一个两个一直读书就算很不错的,有些村一个都没有。   很快张金乐和赵喜东几个也过来,故意挤到莫茹三人前面挡着他们。   周培基道:“好狗不挡道啊。”   张金乐回头怒目而视,“明明是你,一个四队的跑去二队当狗腿子。”   周培基慢悠悠道:“四队二队不是一个大队吗?倒是你,自己没腿吗?没有狗腿子就不会走道儿?”   张金乐气得想打架,却不小心对上周明愈的眼神,感觉周明愈看他的时候总带着那么一点高高在上,不由得就想起那一脚,哼了一声,往旁边让了让。   他是真不敢和周明愈来武的,结果事实证明文的也不行,不想收敛也得收敛,哪怕憋得要尿血。   高余飞讲的自然比陈爱月好,也不会上来就学政治课程,还是要学基础的识字。   半小时语文,休息五分钟,然后学算术。   学算术的时候莫茹发现张金乐真是个蠢蛋,十以外的加减法他就不会!哈哈哈哈!不过赵喜东倒是还不错,语文数学学的都还可以,高余飞讲的时候他也学得很认真,看起来很会抓住机会。   而旁边的周培基脑瓜不错,那态度是相当不端正,他看高技术员拽拽的总是一副瞧不起他们这些村里人,心里直犯膈应,你就是乡里的技术员,又不是北京的,你拽毛啊!   听莫茹和周明愈还说高老师很厉害,他就直撇嘴。   莫茹和周明愈为了给高余飞留个好印象,找机会搞好关系让他给定公粮的时候对周家庄好点,自然要表现得卖力一些。   ……   高余飞发现他俩真的很优秀,不管语文还是算术,学得又快又好。这要是从小读书,怕是肯定能考个大学呢!   读大学可是高余飞的梦想,可惜他只读了一个中专,读了两年就被分配到乡村基层做农业技术员。他总觉得自己没发挥好,浪费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现在看到俩很可能比自己聪明的学生,无形中他在羡慕嫉妒之余又多了几分同情以及同为聪明人最后却不能如愿以偿的惺惺相惜的复杂感觉。   这种复杂的感觉,让他对两人很有好感,讲课就是为两人讲的。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真是读书的好材料,一点就透、举一反三,教这样的学生简直是一种享受,太有成就感了。   他布置几道题让众人练习,自己溜达一下,结果眼神一瞄就看到莫茹本子上的画像。   他惊讶道:“这是你画的?你学过画画?”   莫茹赶紧摇头,“没有啊,我那天去乡里供销社看到画上有大胖娃娃挺好看的,现在有了纸笔我就画一个。”   “啧啧,真了不起!”高余飞惊为天人,一个乡下女人连画画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居然能画得这样好。   见高余飞这样夸莫茹,张金乐几个不服气,他站起来探着头看,“高老师,她画什么了那么好,我也会画。”   不就是画画么,谁不会啊!   小孩子都有画画的**,哪怕不会写字,但是拿着石头在地上乱画还是会的。画个小猫小狗小鸡,画个房子大树的,有的孩子也没有学过绘画技巧,却能临摹得很不错。   可莫茹不仅仅是临摹,有一种特质在里面,那是一种成熟的个人风格。   不求逼真,但求感动。   高余飞看着那个婴儿的肖像,那双水灵灵的大眼,乌溜溜的好像活的一样,让他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纯净和天真,让人忍不住想稀罕稀罕。   “很不简单,你还会画什么?”高余飞问她。   莫茹笑道:“要是有东西照着我就能试着画画。”她要表现得业余一些才行。   高余飞一激动就从自己书里拿出一张巴掌大的图片,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莫茹同志,这个能不能画?”   莫茹同志?   满屋子人都惊呆了,这个瞧不起人的,眼睛长在头顶的高技术员,居然叫莫茹同志? ☆、第61章 进城   莫茹看了一眼,哎呀,这不是最基本的临摹嘛,简单啊。   其实要画毛/主席画像,她不需要照着,脑子里有原型几个特点抓住,画出来的比这时候墙上贴的更像。   高余飞热切地看着她,“莫茹同志,你真的能画吗?可以请你帮我画一幅毛/主席肖像吗?”   周明愈见状很想说我也会画,你别麻烦我媳妇,我媳妇儿怀孕怪不容易的我自己都不舍的她累呢,你让她画那么大个相,你怎么那么好意思啊。   莫茹眼珠子一转,让我画像行啊,可你是不是给点报酬啊。   周培基悠悠开了口,“高老师,这个很难画吗?要多少钱一副啊?”   莫茹差点笑起来。   谁知道高余飞居然也没恼,很认真地看着莫茹,“莫茹同志,我提供纸笔你帮我画一幅,可以吗?画好了我另外给你五角钱酬谢,你看行不行?”   铅笔素描肖像画对莫茹来说那是基本功,寥寥几笔就可以勾勒出一个人的特征,当然也可以精工雕琢精益求精。   不过她不知道现在街头画人物素描的行情啊,毕竟也没有可参照物,要搁后世路边随便一个画速写的也得三五十块吧。   她不是为了赚高余飞的钱,但是也不能就随随便便答应他。   五毛钱的话在乡下能买十几个鸡蛋,不少,但是对莫茹来说还不够,因为她得让高余飞对她有所求,这样才好进一步套交情。   与其求着他谈玉米公粮的事儿,不如让他有求于她,这样会更好谈。   她现在装作画画就是自己的天赋,瞎画来的,当然不能说得太具体,免得露馅。   她笑道:“高老师什么算画好啊?”   高余飞道:“你等等。”他转身就快步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一支铅笔一张纸。   他把这两样递给莫茹,“用这个。”   莫茹接住看了一眼,这是一张裁成斗方的生宣,笔是中华牌绘图笔,她在供销社了解过,这时候一支要一毛五到两毛,乡下根本没的买,绝对是铅笔中的名牌。   她假装不知道好坏,就笑道:“高老师,我有铅笔了。”   高余飞露出一副轻蔑的样子,“你那个怎么和这个比,用这个画,要是画错了也不能用橡皮擦,要用馒头。”   周培基等人立刻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还能用馒头擦呢?”   高余飞一副和你们这些蠢货说了也不懂的架势,“那是自然的。”他又问莫茹:“莫茹同志,现在能画吗?”   周明愈立刻道:“高老师,现在太晚了。”   你当我媳妇是包身工呢。   莫茹也道:“高老师我得画好几天呢,我先在本子上画画看,要是画得好再画你这个纸上。”   张金乐几个都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傻……你还会画画?”   周明愈道:“我媳妇儿当然会,做饭的时候还会用烧火棍儿画呢。”   不识字会画画这个天赋是无可厚非的,不只是莫茹,乡下很多手巧的匠人或者是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但是画画技术却很高。   比如说周玉忠这样的雕花木匠,还有一些会剪花的老太太,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他拿着笔照着什么也能画一画的。   只不过有好有差罢了。   可那些就算画得不错,让他们画人物素描却是不行的。所以莫茹会自学画人物肖像,高余飞就觉得她很厉害,而且一点都不怀疑她。   拿了纸笔,也到下课的时间。   周明愈就跟高余飞道:“高老师,我们明天要去县里办点事,能不能请高老师给我们写个介绍信,我们去大队盖个章,拿着也好有个防备。”   听他说要去县里,别人都很好奇,高余飞也问他去干嘛。   据他所知,离县城四五十里的这些村里,绝大部分村民一辈子也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周明愈慢条斯理道:“去买红糖。”   “哈哈哈!”张金乐等人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周明愈,你是不是傻啊,买红糖!哈哈哈。笑死个人。”   高余飞却没笑,看了他一眼,“乡里供销社没有?”   周明愈摇头,“好几天没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货,有货也只能买二两,我得去县里多买点。”   他不需要撒谎要去县里干嘛干嘛,他就是去买红糖,光明正大地去。当然,顺便把不需要票的物品买一些回来。   比如说盐,这时候还不要票,谁知道过了年等□□的时候会不会也被限额供应。   高余飞道:“你就买个红糖要什么介绍信?”   周明愈理直气壮,“我们还想去县医院一趟,看看能不能买点紫药水、止痛药的备着。”   以后有娃了,要是略调皮一些,这里磕了那里碰了的,虽然用萋萋毛等草药也行,可还得消毒杀菌。再说人吃五谷杂粮,难免就有个头疼脑热的,止疼药、止泻药最好备一点。   高余飞看周明愈的眼神也越来越好奇,这小子还知道去城里要介绍信,还能未雨绸缪,真是不简单。   他点点头,“我给你们写。”   他当即拿出自己的钢笔,小心地旋开笔盖,又拿过莫茹的本子唰唰写了三行字。   字迹也是凌厉欲飞的,称不上好看,但是措辞一看就是正经读书人写的。   “行了。”   周明愈接过去看了看,向他道谢。   高余飞就道:“下课吧。”他又对莫茹道:“莫茹同志,别忘了啊。”   莫茹笑道:“高老师放心我不会忘的,等我在自己本子上练熟了,一会儿功夫就给你画好。”   听她说得那么轻松,张金乐几个就开始冷嘲热讽。   高余飞怒了,“你们几个闭嘴,连个加减法都做不好你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   张金乐没料到高余飞居然对自己发难,嗝了一声不知道说啥好。   莫茹和周明愈就跟高余飞告辞。   周培基拎着自己的东西跟着他们,“我说你怎么那么能啊,还会画画。”   莫茹笑道:“这算什么能的?你爹也会啊,他们还会编席编筐子,那不是更能?”   周培基挠挠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啊,大家都会。”   “你觉得大家都会,可也有很多人不会啊,觉得特了不起呢。”反正她穿过来以后就觉得这些人真的很厉害,个个有一双巧手。   在路口分别的时候,周培基道:“周明愈,你等会来我家一趟呗,我娘可能也想让你们帮忙买点东西呢。”   周明愈答应了,就扶着莫茹家去。   张翠花还在搓麻绳,周老汉儿在编草鞋,其他人都各在自己屋里。   乡下麻绳和草鞋都是必需品且消耗很快,平时家里要备下很多,所以得空就要做。   周明愈去找张翠花说去县里买红糖的事儿。   张翠花看看他,又看莫茹,下午上工的时候儿子就跟她说过去县里买红糖,她立刻就感觉着小两口又要整事儿。   你说买红糖就买红糖,干嘛还得媳妇儿挺着个大肚子跟着?   这就不是单纯买红糖的事儿。   果然,儿子开了口,“娘,你说我能不能拿着鸡蛋去县城里……”   张翠花吓了一跳,“红鲤子,你这是要犯错误啊。”   周老汉儿继续编草鞋,没吭声。   周明愈小声道:“娘,犯啥错误啊,供销社3分钱收我们一个,外面至少六分呢。”   这时候城里的鸡蛋已经不是敞开供应,跟粮油一样是限量的。   小县城距离乡下近,在乡下有亲戚的可以帮忙买一些。或者胆子大一些的也敢到城关的乡村自由市场上买点鸡蛋、菜蔬和粮食,价格自然要贵,一个鸡蛋可能6分到一毛,但是不用票。   那些大城市城市估计就得三四毛一个,就这还不一定买到,毕竟打击黑市割尾巴,被抓到就要严厉打击,一般人还真不敢去卖。   过两年□□的时候,黑市价格是平价的十几倍都买不到呢。   他只寻思他媳妇儿要生娃坐月子,红糖小米粥、红糖鸡蛋水总要吃一点吧,要不那身子得多亏啊,所以和他娘撒撒娇什么的也不是不能做。必须要攒点钱,媳妇儿生了孩子,吃的用的肯定得买一些。   他刚盖了房子,不好意思管家里要钱,所以就得去黑市上寻摸。   张翠花看着他,一脸担心,“红鲤子,你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啊,要是被人知道……”   “娘,不会被人知道的,你放心好了我有办法呢。”周明愈保证。   张翠花又看了莫茹一眼,寻思有大仙护着那应该是没问题的,“那你把家里鸡蛋都拿走吧。”都拿走也不怕,母鸡每天都下呢,等莫茹生的时候又能攒不少。   这些日子有莫茹照顾,母鸡们下蛋很勤快,加上村里人换的,总有四百个左右。前些天她嘱咐周明愈去换,他都没舍得说再攒攒,估计在这里等着呢。   那时候张翠花还怕在家留时间长了,鸡蛋也容易坏,她当然不知道大部分鸡蛋都被莫茹收进空间保鲜,隔段时间换一批。   周明愈见她答应,高兴地抱了抱她,“娘,你真是太英明了。”   张翠花哎呀一声,“老大个人来,还跟小孩子一样。”   周老汉儿看了他一眼,道:“去你队长大爷家请个假,估摸他家也有几个蛋。”   “好嘞。我也去大爷达达家看看他们有没有要我帮忙买的东西。”当然,顺便看看他们攒了多少鸡蛋,拿到城里想办法卖掉。   周明愈让莫茹在家里等他,他去周诚志家请假。   要不是队长是自己家人,想请假可没这么容易,因为现在规定人人都要参加劳动,最好一天都不请假,一年到头都上工。   听见周明愈又说请假,周诚志又不是傻子,立刻就寻摸着什么,“我说红鲤子,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周明愈笑道:“大爷,妮儿过些日子就要生了,我想去县里买几斤红糖。”   周诚志一听,好家伙儿,谁家不是买个二两三两的,你开口就几斤。   这得多少钱啊。   再说糖和盐不一样,它不是必需品,除了产妇和孩子很少人需要买糖。就算买也是二两三两的,而且有时候有钱也不一定买到。   他吧嗒吧嗒烟袋锅子,对老婆子道:“给孩子拿块钱。”   何桂兰虽然不乐意,却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要去拿。   周明愈忙拉着她,“大娘,那可不用。”他瞅瞅外面没人,其他人都出去拿知了龟、闲聊去了,他小声道:“大娘,你攒了多少鸡蛋啊,咱们往供销社3分钱一个,我想去县里卖卖试试,看看能不能六分一个。”   何桂兰吓了一跳,“红鲤子,你这不是犯错误吗?张根发才来说割尾巴呢。”   她就看周诚志。   周诚志烟袋锅子吧嗒得更凶了,看了周明愈一眼,“你爷娘知道?”   周明愈点点头。   周诚志眉心皱成个川字,“明愈,这要是被抓到……”   周明愈拍胸脯保证,“大爷你放心,我有办法呢,抓不到。”   周诚志寻思这俩月小子不管办事还是说话都挺靠谱的,和以前不一样,单说收麦子、除四害、割尾巴这几次……他吧嗒吧嗒地抽着,片刻,“行,我可啥都不知道,都是你大娘偷摸给你的,我去给你把地排车套上驴。”   这些天家里牲口不急用,借驴给他使使也没什么。   何桂兰偷笑,去把鸡蛋数了数目,有216个呢,她笑道:“我攒了俩月的呢,一直没舍得往供销社送。”   要是不急用钱的人家,鸡蛋都多攒阵子,毕竟鸡蛋也能用来送人情或者交换一些物品,尤其谁家有大事的时候,鸡蛋是必须品。   她又拿了几尺布票给周明愈,让他卖了鸡蛋顺便给扯几尺布,现在乡里的好布早就没了,现在就剩下一些很差的,年轻闺女都看不上。   周明愈都答应了,他拎着鸡蛋出去,正好碰上过来找他的莫茹。   他牵着莫茹的手,“这么黑的天,怎么自己出来了。”   “我这不是摸知了龟顺路来找你嘛。”莫茹笑了笑,顺手就把鸡蛋给收进空间里。   周明愈领着她,“走,去大爷和三达达家走一趟。”   周诚义和周诚信更是二话不说就把家里攒的鸡蛋都给他,一样只有老两口知道,不告诉小孩子们免得泄露口风。   大娘王月娥更上心,还去左邻右舍关系好的又要了一些,就说是老二家小五媳妇儿过些日子要生,家里没有鸡蛋,先借一些用到时候还。   周明愈还把王月娥在家里编的草辫子、多余的草鞋也带上,他还把周诚信家的一些面花模子、篦粱、篦子、盖垫、擀面杖等也带上。卖掉卖不掉的试试运气,万一有人买呢?这东西在城里比乡下好卖,乡下有集,会做这东西的人也多,大家都能换或者自己做,可城里不一样。   周明愈犹豫了一下没去四达达家,免得到时候四娘娘不乐意,还得生出事儿来,还是瞒着她好。   从他们家出来,周明愈和莫茹一边摸知了龟就去了周培基家。   周培基已经把周明愈要去县里的事儿跟父母说了,一家子早商量过,有什么可以带去卖的,有什么是需要买的。   不只是家里攒的鸡蛋,连其他的一些小手工品也拿出来。   周玉忠空里做的一些小木工活儿,装小零碎的木盒子、木尺、梳子等等。还有十来个麦草编的圆盒子,可以装零嘴、针线或者小零碎,十几把草编的蒲扇。这草编蒲扇比起大家买的那种葵扇更好看,还编出花纹,用草辫子沿边,精致实用,城里人喜欢。   莫茹看得爱不释手。   柳秀娥笑道:“等空里你过来我教你,简单的很。”   她又拿出布票来托两人帮忙扯布,顺便买点白糖、盐、染料之类的。   周培基道:“有的买就买,没的买也不强求的。”   周明愈答应了,拿着东西跟他们告辞。   两人出了门就把东西收进空间里,先回去跟张翠花汇报一下,这时候周诚志已经亲自把驴车赶过来。   周明愈就告辞爷娘带着莫茹赶着驴车回新家准备一下,他得把被褥铺上,这样莫茹可以在路上睡一觉。   莫茹也已经把鸡蛋清点完毕,惊讶地发现有一千多个鸡蛋呢。   “哇,咱们家都挺能攒鸡蛋的啊。”   周明愈也笑,“这就是会过日子,你要是去三队里,估计三四十个也攒不下,再说夏天鸡蛋容易坏,攒着也不安全。”   莫茹喜滋滋地道:“咱们运气好得很。”   她让周明愈烧了热水倒进汤罐里直接收进空间,到时候拿出来还是热乎的。另外还准备了吃食、蔬菜和咸菜之类的,总归进城也不会挨饿,更不需要花粮票去饭店吃贵的要死的饭菜。   收拾停当,周明愈就把几个箢子放在车上,铺好被褥,又把一头用枕头和小木箱垫高,然后把莫茹扶上车让她在上面休息,他则赶车出发。   半夜月亮升起来挂在天上明晃晃的,水银泻地一样洒下一片清辉,照得地面亮堂堂的。   周明愈感觉那驴能看清路,就省油没点马灯,让它慢慢走。   他在供销社问过路的,去县城一直往东走,要走很远的路在一个岔路口再往北拐就行。   莫茹道:“小五哥,你也过来躺会儿呗,让它自己走。”   周明愈就爬上车躺侧身躺在她身边。   半夜时分,天地都已经沉睡,耳边只有风掠过树梢和草丛的飒飒声、草虫的啾啁低鸣,越发显得夜深沉。   途经的村落,这时候也都熄了灯火,不管白天是安详的还是闹腾的,这时候都黑沉沉得一片静谧。   莫茹躺在周明愈的怀抱里,听着风声鸣虫,还有他坚实有力的心跳,随着驴车晃悠悠的节奏,居然睡得格外香。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她身上盖着被子,周明愈已经牵着驴子在前面赶车。   她坐起来,“到县城了吗?”   周明愈回头朝她笑笑,“还有个几里路呢,要下来活动一下吗?”   莫茹表示要去方便。   他也要饮驴让它吃点青草歇一歇。   解决了问题,莫茹从空间的小缸里洒水洗漱一番,两人喝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曦微,周围的村落和田地里已经开始有农人在劳动。   莫茹已经将东西都收进空间里,只留下两把草编蒲扇一只草盒、几个面花模子和一个中等大小的箢子在外面。   被褥枕头也都收起来,只留下一张麦草藁秸铺在车上。   不一会儿他们就抵达了县城入口。   高进县城是当地的交通要道,明朝始建城,清末铁路通达在此修建火车站,更是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战略要地。因为战争激烈,县城原本高五米宽两米的城墙基本被轰塌,后来又被多次拆毁,高大坚固的瓮城也只余断壁残垣。   城墙和城门被毁,对乡下人来说进城方便很多,但是各种票证和限制却比城墙和城门围成更大的屏障。   莫茹看着杂草丛里散落着一些大青砖,应该是被毁下来的城砖,一直扔在那里没人过问。   她忍不住借着去方便的机会,把那些无人问津的青砖给收进空间里。   回去垒猪圈墙啊!   周明愈赶着驴车刚进了城关,即将踏上城内街道的时候却被几个戴红袖箍穿蓝裤子白短袖的男人给拦住。   “停下停下,什么人?哪个村的?”   周明愈立刻报上名号和隶属乡镇大队生产队,面对这些人他不能再说买红糖,而是去医院的。   那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扬着下颌撇着嘴角,不耐烦地道:“双沟乡的啊,四五十里地呢大半夜往县城赶?别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说不定是——特务!” ☆、第62章 投机倒把   我擦!   莫茹看着他们,你们还真能扣帽子,说俺们是特务,我看你们才是仗势欺人,以权谋私呢。   她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些人专门堵在这里欺负进城的农民,欺负乡下人没见过世面,进了城就畏畏缩缩吓得要死,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明愈自然也想到了,他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不是冒充工作人员来吓唬我们老百姓的吧!我看你们像劫路的!”   那几个人一怔,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还真让周明愈和莫茹给猜到了,这群小子正是假扮治安人员,专门守在城乡交界地勒索进城百姓的。   那些远道而来又不了解城里状况的乡下人,本身就少见识、胆小怕事,见到这么多执法人员自然会被吓唬住的。   尤其那些有急事的、需要去医院的,本来就着急,现在被人拦着更加慌里慌张不辨真假,基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当中领头那个瘦高个,戴着一顶蓝色带前帽檐的兵帽,名叫邱磊。他叔是治安办的,整天带着人在大街小巷巡逻,严抓那些黑市贸易的小贩儿以及闹事的混混。他甚至听说治安办还辅助抓过什么坏分子、特务之类的,学以致用,他立刻就丰富自己“伪治安队”的派头。   一般市民都怕被人说是特务,更别说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从没见过这种阵仗,要是威胁他们是特务必须逮到治安办去审查然后再被送去公安局,那他们能吓得尿裤子。   当然是要什么就给什么了。   “呔,你这个泥腿子,你说谁假冒的呢?我们可是地地道道的治安人员!”他拍拍自己手臂上的红袖章。   那是邱磊从她嫂子那里偷来的红布,上面没有印字和真正的治安人员当然不同。   但是乡下人怎么会知道?   他这样一说,周明愈更笃定他是假扮的,就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假扮治安人员欺负老百姓!来人啊,有特务——”   他扯开嗓子一喊,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传得老远,立刻就有真正负责巡逻的人大喊一声朝这里跑过来。   “他娘的!还真有二愣子呢!”邱磊也急了,没想到周明愈真敢喊,他们假扮了这么久,勒索过那么多钱物都没露馅呢,今儿遇到个二愣子。   他瞅了一眼,喊一声“走”便带头先跑了,其他人也立刻呼呼啦啦地跟上逃跑。   周明愈喊道:“喂,你们别跑!”   他一喊那些人跑得更快。   很快俩治安人员就跑过来,喝道:“怎么回事?”   周明愈立刻报上来历,又把那几个小混混拦住他们假扮治安人员的事儿报告一下。   那俩人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也懒得麻烦就没再盘查周明愈俩,看他们一个农家小子一个大肚子估计就是去医院的,摆摆手,“没事啦,赶紧走吧。”   周明愈立刻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胆怯样子,“同志……那个,请问,医院怎么走?”   其中一人指了指,“往前一直走到人民大街,再往右拐一直走就看到了。”   周明愈道了谢,赶着驴车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驴开始拉屎,驴粪蛋子骨碌碌滚在路上。   另外一人厌烦道:“这些乡下人非要赶着牲口进城,拉屎多脏啊,以后就不能让他们和牲口进城。”   周明愈笑道:“同志们别嫌弃,可不能小看这驴粪蛋啊,这个跟大家的供应粮挂钩呢。”   他看那个人脸都绿了,笑道:“这都是农家肥啊,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要是没这个庄稼长不好,庄稼长不好就交不上公粮,没有公粮你们的供应粮哪里来啊?”   所以这驴粪蛋子就是你们的口粮,怎么能嫌弃呢!   莫茹抿着嘴笑,她怎么不知道周愈还这么贫呢。   周明愈说着就麻利地从另一侧车辕上扯下一个细长的麻袋,抽出一把小铁锨,回去利索地把驴粪铲进麻袋里,又挂回车辕去,还跟那两人笑道:“俺们带了拾粪工具的,不浪费农家肥也不污染城里卫生。”   那人脸都黑了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摆摆手,“走吧快走吧!”   指路的那个还觉得这青年怪有意思的,第一次见有人赶着牲口自己还拾粪呢,他笑道:“你干得不错,快去吧。”   周明愈就道了谢,赶着驴车拉着莫茹去济民医院。   这是他俩商量好的路线,人生地不熟的不能去市场卖东西,那样很容易就被抓到。因为那些治安红袖章就是在各大菜场周围转悠呢,他们火眼金睛的看着一点苗头就能抓到资本主义的尾巴。   最好的地方肯定是居民区、医院,而这时候最大的居民区就是工厂的家属楼,他们只需要去医院以及工厂附近搜寻买家就可以。   走出一段距离,莫茹就拿出来一些鸡蛋放在箢子里,用褂子半遮半掩地盖着,还把一些蒲扇、草盒、面花模子、篦子的放在外面显眼处。   高进县城根本就不大,如果不是城墙拆掉四关聚集了不少村落,地方更小。   城内只有一条南北大街,原来叫南门里街,往北通到官衙,官衙前面一条东西大街,直达东西城门。再往南就顺序排着二街、三街两条东西大街,另外就是一条状元胡同,也算是东西贯穿的小街道。   而南北向的街道很少,多半都是狭窄、短小的胡同。   济民医院并不是那人说的在东西大街上,而是要拐两次。   周明愈对道路不熟,有几次差点进了小胡同,那些胡同口看着挺宽敞,但是里面狭窄逼仄得很。像轿杆胡同、老鼠胡同,宽不过一米半,抬轿子进去都没法掉头,更不用说赶车进去。   还没去医院,两人居然绕到一个工厂的家属区,刺鼻的酒糟味儿表明这是高进县城的酒厂,专产高度高粱白酒。   家属区也都是平房,并没有什么楼房,看着都破破烂烂的,不过好歹是砖瓦房,比农村可好多了。   莫茹笑道:“咱们也算歪打正着。”   她火速又拿出俩箢子来,用手巾搭着。   周明愈瞅了瞅,见有几个老太太一边看孩子一边闲聊顺便织毛衣呢。他就赶着驴车过去,见了一个老太太问道:“大娘,我打听个人家。”   那老太太花白的头发戴着一个黑铁圈发箍,一双眼睛却还清亮,“你打听谁嘞?”   周明愈眼睛瞄到巷子口写着宫家巷,就随口道:“宫为民家。”   那老太太摇头,“俺们这巷子里没有姓宫的,你找差地方了,他住哪里?”   周明愈看向莫茹,“媳妇儿,表舅住哪里来着?叫什么胡同?”   莫茹憋着笑,挠挠头想了想,“好像叫什么……街,哦对了,说在工厂边上,宫家巷。”   那边老太太就瞅着他们看,估计是到城里来找亲戚,但是人家怕泥腿子来蹭饭不爱招待,故意不告诉清楚免得被缠上。   表舅而已啊,一表三千里呢。   周明愈哎了一声,“知道咱们不识字没来过城里,也不和我们说清楚了,咱又不是白来混饭的,还带了这么些鸡蛋给他呢。”   莫茹就配合着把褂子一扯,露出一箢子鸡蛋来。   那几个老太太虽然一直都在忙活手里的活儿,眼皮都没抬起来,却在鸡蛋一露出来的时候立刻都睁大了眼睛。   鸡蛋!   周明愈就故意抱怨那个“表舅”忽悠他们,说给他们帮忙让他们只管来找,结果来了又找不到。   几个老太太瞅瞅胡同没有闲杂人,立刻就围上来,“小老乡儿,你这鸡蛋怎么卖的?”   莫茹连声道:“大娘,咱们可不能卖,俺们这是要去表舅家办事儿的。”   发箍老太太笑道:“估计是找不到的,你们带了这么多,总不能都便宜他了,不如换点钱回去啊。”   莫茹就和周明愈对视,犹豫道:“小五哥……你说……表舅……”   周明愈道:“他怎么能忽悠咱呢,不能啊,说帮咱们买了红糖和药来拿的,怎么不告诉我们准的地方呢?他是说宫家巷吧。”   莫茹点头,“是的,就是!”   几个老太太已经开始两眼放光了,这鸡蛋真好,新鲜!个大、光泽好!   粮油店的鸡蛋都是外面发过来的,好的都被挑走,剩下一些不新鲜、个头小的让居民去买。老人家本来就精打细算,自然诸多不满,现在看到这么好的鸡蛋,绝对不能放过!   从前他们也能从四关的农村里买一些,但是入夏以来突然管的严起来,整天派治安办的人下乡监督百姓们往供销社送鸡蛋,还不许他们进城私卖,抓到就没收罚钱还带去治安办公室扣押教育,吓得他们都不敢来。   “小伙子,你买红糖啊?俺跟你说,红糖可贵呢,得五毛五一斤,还不一定买的着呢。”   周明愈立刻道:“大娘你家有啊?你有我们和你换啊。”   “那你鸡蛋怎么卖的,一个几分钱?三分?”发箍老太太两眼放着精明的光。   莫茹:……你挺会啊。   周明愈道:“大娘,俺们可不卖的,要是找不到表舅,俺们就送到城里供销社去,直接换糖了。”   老太太们急了,“哎,我说你别走,我们要买几个,四分钱一个。”   莫茹道:“小五哥,咱们快走吧,大娘们也忽悠咱们呢,这城里人真不厚道,耍弄咱们。表舅说城里鸡蛋起码两三毛一个呢!”   “哎呀,我说小同志啊,你可别让你那个表舅忽悠了,他一看就不是个实在人。城里哪里有那么贵啊,我们去粮油店买一个才五分钱呢。”   莫茹:你五分钱你不能随便买啊,你一个月也就是买一斤半斤的。打量她不知道呢,早就在冯如那里打听好了。哈哈。   一个老太太家里有产妇,三个儿媳妇生了一堆孙女,前些日子小儿媳妇刚生了个大胖孙子,还高兴着呢。她道:“我可要多买一些,小同志,你几分钱卖?”   周明愈寻思和家里人说的是六分钱,那也不能白跑啊,他道:“俺们也不要多,就八分钱一个,大小一样。”   老太太立刻道:“我家去拿家什儿,你别走哈。”   她动作也快,眨眼间就从屋里端了一个搪瓷盆出来,又从兜里掏出小手帕拿了4块钱,豪气道:“我买五十个!”   老人家真有钱!   莫茹笑得眉眼弯弯的,“好嘞,给您捡大个儿的!”   数了五十个,老太太交了钱赶紧送家去,免得被人看到。   其他老太太见鸡蛋一下子少了半箢子,也急了,“我也买点儿。”她们纷纷家去拿家什儿,还有人顺便去叫家里没出来的老邻居,很快一群老太太涌出来,其中还有三个小脚老态,一步挪三指,生怕自己慢了被人抢光,想喊还不敢大声喊,“你们慢着点,给我留点,留点。”   那发箍老太太就说风凉话,“我说小老乡儿,你这鸡蛋是不是不新鲜?你怎么这么多鸡蛋?你们家养了多少鸡?现在可不让养那么多吧。”   她一边挑刺儿一边死死盯着那几个箢子,看着鸡蛋越来越少,就有些着急,但是还想杀杀价。   都说农村往供销社送鸡蛋就是3分一个,他卖8分,赚多少呢!   虽然平时他们都说钱不见得有用,票才最重要,因为有票才能买到东西,没有票只有钱是没用的。用票可以换钱,但是用钱不一定能买到票,毕竟家家户户都是定额的,数量有限自己吃都不够,也没得往外卖。   可这时候看到有不用排队限额就可以买的鸡蛋,她又只盯着眼前,寻思怎么才能便宜点。   一个老太太提醒她,“我说你还不买?等会儿都下班回来,一下子就抢光了。”   另外一个老太太也和她们嘀咕道:“就是啊,城关的都不敢来卖,要是卖至少一毛二一个呢,快点吧。”   周明愈一听赶紧道:“啊,还抢啊,你们城里这么吓人,我们可走了,不能被抢光。”   说着他就让莫茹赶紧收钱走人。   发箍老太太一把拉着车壁,“这么大个小伙子怎么那么不顶事儿?谁敢抢啊?我们说的是买,你放心就是了。”   莫茹忍着笑,拿着一个草编的圆形笸箩给老太太看,“大娘你们家缺不缺这样的小笸箩装针线、吃的都可以啊。”   那些面花模子、木梳、小木匣子、篦子等炊具也都露出来。   一个老太太对蒲扇很感兴趣,“这个看着不错。”   莫茹和周明愈早就商量过价格的,这时候农产品、手工品不贵,贵的都是工业品、化工等。   她道:“我们这个比别人的更结实,你试试,掰不断的,起码用三年。”   麦秸草泡在石灰水里几天,捞出来就淡白色,用尺子刮扁然后编起来,一般是圆形或者芭蕉扇形状。下面有一个木柄,技术不好的人木柄装不结实,容易坏。柳秀娥这个是周玉忠特意做的木柄,比别人的好很多。   以后买了染料,还能把草染各种颜色,那样就更好看。   当然,再好也就是一个必需品,不能贵了。毕竟扇风大家都一样,蒲葵扇风更大,而这个优点就是好看,取材方便。   老太太就问多少钱。   莫茹道:“一毛一把。”   集上或者供销社买的蒲葵扇也要一毛左右一把。   老太太纷纷说贵,“这个风小,我看也就是五六分一把。”   莫茹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不说话,买东西的都是这样,看上喜欢的东西就要挑刺,总怕买贵了。   周明愈就道:“大娘,这个扇子能扇风能挡雨还能坐着呢,不怕压的。”   一个小脚老太太开始哼小调儿,“蒲扇本是一把草,河边姑娘编得好;若说不是无价宝,家家户户离不了。中,我买两把,家里的都劈了。”   很快她们又看到了木梳、面花模子、篦子、篦梁等炊具,立刻感兴趣地问问价格。   面花模子是木头雕花加工的,所以要贵一些,供销社要六七毛,莫茹就要五毛钱。这个东西买了能一直用,只要不摔坏可以用一辈子甚至孩子继续用都没问题。   草盒子两毛一个,也能用很久。   枣木梳子不多,就只有五把,她要四毛一把和供销社一个价格。   至于做饭的篦子,两毛一个,篦梁三毛……其他的零零碎碎她也报了价格。   面花模子很受欢迎,过节或者有什么喜事的时候做喜面花要用,篦子等炊具也是必需品,而且也算消耗品,旧的日常用,买了新的过节蒸大饽饽用。   等几个老太太都买了几样东西以后,鸡蛋卖掉小两百个,其他小东西也卖了几样。   周明愈感觉差不多要走的时候,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大爷拎着小箢子出来,“等等,我也要买。”   到了跟前他埋怨道:“我说你们有好东西怎么吃独食,也不知道招呼一声。”   发箍老太太看箢子里鸡蛋不多了,赶紧道:“哎呀,我想起来了,闺女那次还说让我给买点鸡蛋呢。”   要是现在不买,回头去粮油所里可没的随便买。   她多买点给闺女家、儿子家,到时候要他们一毛钱一个,也可以赚呢。   这么一张罗,发箍老太太一下子买了五十个去,倒把新来的老大爷给吓了一跳,“你给我留点。”   莫茹道:“大娘大爷你们小点声,要是把治安办的人招来了,咱们可要一起被抓进去。”   很快又来了几个妇女,也8分一个买了一些鸡蛋去,又没了一百来个。   一个妇女道:“你们别走啊,我去问问他们要不要。”这时候还没下班她去问问关系要好的人,要的话就帮忙买。   她这么一说别人也说去问问,让周明愈和莫茹不要走。   莫茹怕有点不安全,悄悄道:“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   刚才几个老太太买鸡蛋的时候她就套话,知道城里除了酒厂还有一个面粉厂,在另外一边儿。   周明愈就道:“大娘,俺们得走了,还得去供销社呢。”   两个负责看着他们的老太太忙道:“别急别急,再等等。”   很快又有俩妇女看见,飞奔而来一人买了十来个去,草编盒子、梳子等小玩意儿也卖了几样儿。   过了一会儿那些妇女还没回来,两人就不肯等了,莫茹把东西一收,就让周明愈赶车走。   俩老太太道:“别走,别走,很快就来啦。我和你们说,你们就在这里,下班时间一到保管把你的鸡蛋都买走,你也就有钱去买红糖扯布了。”   莫茹道:“大娘,这要是不抓,俺们巴不得下班时间大家都来呢。”   人多嘴杂,到时候难保就传到治安人员耳朵里,那可就麻烦。   正说着,胡同口有人喊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呢?抓投机倒把的!” ☆、第63章 禁止入内   两个穿蓝裤子白短袖的人吆喝着朝这里冲过来,看胳膊上的红袖章应该是治安办的。   治安办原本是为了维护居民区以及市场治安的,辅助公安工作,不过自从割尾巴打击投机倒把一来,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成了扫/荡黑市。   一个老太太忙道:“别怕,就说你们问路的。”外地人面生,没有在治安办挂上号,还不要紧的。   莫茹立刻把麦草藁秸盖在箢子上,褂子手巾也扔进去盖好,这种事儿都是抓卖的,买的拍拍屁股就走,她不能大意。   周明愈也来不及赶车走,转眼间那两人就冲过来,“干什么的?是不是投机倒把倒买倒卖的?”   一个老太太道:“人家小老乡儿迷路了找亲戚问路的,你们大呼小叫的干嘛啊,这不是吓着人嘛?”   另一个也道:“就是啊,人家怀着孕呢。”   这时候发箍老太太也从工厂里回来,她已经去了问了几个人,告诉他们一毛钱一个鸡蛋,要是愿意要她就帮忙买一些,她已经得了五十个数的预约。   看到两个在那里盘问,她就冲过去,“你们干什么,欺负人家小老乡儿呢,人家进趟城不容易,你们这是干什么!”   几个老太太老大爷七嘴八舌地一通说,那两个治安办的男人被说得毫无招架之力。毕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七大姑八大姨的还有牵扯,在老太太们面前是抖不起威风的,只能管周边来卖东西的乡下人。   “你们要是投机倒把,让俺们傅主任来和你们说道说道。”   傅主任是个女同志,工作能力很强,一抓一个准儿,深为这边老太太们讨厌。   发箍老太太喊道:“你快去请来吧,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进城看病了。谁还没个乡下亲戚,你们都不进城是吧,进城就是投机倒把是吧。”   被她这么一怼,那两个人连连败退,只得拿周明愈撒气,“你亲戚哪里的,问了路就赶紧走,别在这里影响治安。”   不等周明愈说话,发箍老太太喊道:“人家媳妇儿累了,在这里管俺们要口水喝,歇歇脚。”   那两人见一群老太太战斗力颇强,再掀开藁秸看看驴车上也没什么,就三个空箢子,便也没当回事就走了。   目送他们离去,周明愈道:“多谢大娘大爷们掩护,俺们真得走了。”   莫茹已经又悄悄地把鸡蛋放回箢子里,还用藁秸盖着。   发箍老太太道:“先别忙走,我再买五十个。”   她好不容易揽了一下子买卖怎么能黄了呢,她是一点也不怕人家知道别人八分买的,她大老远去问问、跑回来担惊受怕地给买了送家去,难道不应该要点辛苦费?   她家去端了个面笸箩来,开始捡鸡蛋,“咦,我说着鸡蛋怎么变多了?”   莫茹:……就你眼神儿好使。   另外一个老太太负责望风,笑道:“人家多少鸡蛋你也能数数,是你给的不成?”   发箍老太太却认定就是多了,之前她都看了,被买的还剩下半箢子,这会儿怎么快满箢子了?   等她捡完给了莫茹四块钱。   莫茹小声道:“大娘,你捡了43个,那三个俺就当谢谢你啦。”   发箍老太太没料到她居然看得那么准,老脸一热,想不承认又怕闹了让治安办的人听见,她道:“我家里有半斤红糖,前阵子买的,现在不吃也行,我拿来和你换鸡蛋。”   莫茹笑道:“那多谢大娘啦。”   虽然现在红糖不用票,可没货也没招儿,照旧买不到。   很快老太太去而复返,把半斤(被她在家里挖掉两勺子)红糖递过去,“差不多就是半斤,买回来一直没机会吃。”   莫茹也不计较那么多,就给她按照黑市的价格算。   红糖虽然原价贵,但因为不是畅销品,黑市现在一块零五分一斤,她用鸡蛋抵了。   那些人见可以用东西抵,都纷纷寻思一下自己家有什么不急用或者以后也可以买但乡下买不到的。   人群里有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穿得比其他老太太要更破旧一些,头发银白,脑门上一颗大痦子。   她死死地盯着那些鸡蛋,两眼几乎是发光,不过她一直都没买。   这会听见莫茹说可以用东西换,她来了精神,蹭地蹿到车前,一手握着车厢,老树皮一样的手青筋暴露,小声而神秘地道:“小媳妇儿,我家里有把剪刀,你要不要?”   剪刀?   要啊,当然要!   谁家里还嫌铁器多啊,这时候一把剪刀要1.13呢。   不过看痦子太太那表情,莫茹就怀疑这剪刀来路不正,估计有点故事在里头。   果然等老太太把剪刀拿过来藏在袖子里悄悄给她看了一眼,莫茹发现居然是一把裁缝剪刀!   她不知道这时候裁缝剪刀多少钱,但是肯定不便宜,估计起码得四五块吧?   既然是裁缝剪刀,那家里人也都可以用,她为什么要偷偷拿来换掉呢?   莫茹有点纳闷,“大娘,这个剪刀你们自己也可以用啊,裁布很快的。”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张小泉剪刀,这时候的张小泉剪刀做工精湛,做裁缝的拥有一把简直是一种享受啊。   她一下子就爱上了。   痦子太太低声道:“俺们现在不用了,你要不要吧。”   要,怎么不要啊!   莫茹也发现了一点端倪,笑道:“大娘,这剪刀用的不顺手啊,是不是左撇子剪刀啊?”   那边发箍老太太听见左撇子就扭头看她俩,又看了一眼痦子老太太,“我说单桂莲,你捣什么鬼儿呢?”   痦子老太太道:“去你的,你才捣鬼呢。”她催着莫茹赶紧换鸡蛋。   莫茹看她那么着急,就给她换了,附送了一个草盒给她,把鸡蛋装进去,末了多数了几个给她。   痦子老太太很高兴,一个劲地吸着口水,“哎呀,好久没吃鸡蛋了,回家炒鸡蛋吃去咯。”   看着她急不可耐离去的背影,发箍老太太嗤了一声,“这个败家娘们儿,好好的家给败了,穷的棺材都买不起了还就是一个吃。”   她问莫茹单桂莲换的什么。   莫茹笑笑没说话。   发箍老太太哼了一声,“我知道,不就是一把破剪刀嘛,这个老馋婆子,这把剪刀当年当了好几回,现在终于给卖了。”言语中似有无数惋惜。   莫茹好奇之下问道:“大娘,那位单大娘是裁缝啊?”   发箍老太太嗤道:“她会个屁,她就会吃。”   这时候那些去问话的也都回来帮忙卖鸡蛋,人多起来,莫茹就顾不上闲聊了。   还有一些得了信儿借尿遁功夫溜出来买的。   这时候工人工资和口粮定额比机关干部、教师都高,是非常让人羡慕的工种,而且有福利房可以低价租住,生活条件相对来说要好很多。   比起乡下那些养鸡但是一年到头都舍不得吃一个鸡蛋的农民,他们的生活自然要富裕许多。一人一月有四两油七两肉的定额,一斤肉也才七毛钱,而一个月工资差不多二三十,只要不添置大件,单纯吃喝自然是很宽裕的。   所以乡下老百姓都羡慕城里的工人,他们可以吃供应粮、商品粮,不用累死累活下地挣工分,轻轻松松上班就可以领工资。   这时候的城乡隔阂是非常大的,乡下人要想转成城镇户口,只能嫁给城里人、考大学吃公粮。   而嫁给城里人和考大学,虽然比不上登天,但也绝对不会容易就是。   从这些挤着抢着卖鸡蛋的妇女就看出来,除了那些老太太有人胳膊和裤子上有补丁,只要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穿的衣服都干干净净没有补丁,因为是夏天大部分穿着印花棉布,看起来养眼得很。   从和老太太聊天得知,他们的布票一个人一年居然有一丈半,那可是15尺呢,他们村里才三尺三!   15尺一个大人可以做一身衣服,三尺三做一件都紧吧。   像周明愈那样个子高的,做条五分裤差不多。   莫茹就说可以用布票换,“大娘嫂子,你们有多余的布票也可以和俺们换鸡蛋,俺们一年一个人就三尺三布票,全家的票都做不了两件衣裳呢。”   有个大热天也身穿列宁装的干部一样的妇女道:“我倒是有几尺闲的布票可以换给你。”她有途径每年多弄两丈布票。   另一个说自己还有几两煤油票。   煤油票也是好东西啊!   这时候煤油三毛钱一斤,但是乡下买煤油是限量的,一票不到半斤,一个生产队也就十来张票。   转眼间莫茹又换了一丈的布票,两斤煤油票。   相对来说她自然略微有些吃亏的,毕竟就算城里人也没有人会用吃食去换布票和煤油这种东西。现在粮食最重要,人人有定额,不够吃就要饿肚子,只有想尽办法去借、买粮票的,没有用粮票去换这些不能吃的。   粮票就是粮食,鸡蛋等同。   他们在城内这些多余的布票不用会过期,或者不够也会互相借,基本不会拿粮食换。   既然莫茹愿意换,那他们自然乐不得。   还有人用一些彩色线和她换鸡蛋,甚至是家里闲置的塑料铅笔盒、本子、橡皮、铅笔、钢笔尖等,还有人拿火柴、常用药。   然后莫茹还开发出来一些旧课本,家里有孩子上学用过的课本,只要不是烂的缺页她也要。   既然是他们不需要的东西,那她自然也要杀杀价的,一个新的钢笔尖也就是五分钱,一支铅笔四五分,要换个鸡蛋那就得俩加起来了。   莫茹还给柳秀娥换了一大包“洋红洋绿”,这是一种红的绿的染料,鲜艳的红绿,染了麦草编盒子蒲扇更好看。   另外还换了一面小圆镜子,应该是从什么上拆下来的,只有一片镜片,莫茹就一个鸡蛋换了,拿回去让周明愈给做个木座就好用。   对着那面小镜子照了照,莫茹差点泪目,第一次看自己看得这么清楚。   等换完,鸡蛋下去了一半多,做饭的箅子和箅梁也卖光。   ……   周明愈和莫茹这一次也是沾了严打的光,城关村里常来的那些大胆儿农民,治安办的人对他们已经脸熟,老远就能认出来。而且治安办专门天天派人下去大喇叭吆喝一定要把鸡蛋送到供销社去,不允许自己去城里卖,抓到就没收、罚款、关押!   严肃处理了几次,那些人暂时就老实一下。   居民区的妇女们已经有阵子没捞着买黑市鸡蛋,尤其家里有孩子、产妇的,只靠粮油店那一点不够吃的,就得想办法自己买。   现在周明愈和莫茹来了,等于是雪中送炭,他们自然巴不得多买点。   等这边卖的差不多了,莫茹也打探到面粉厂的家属区,她和周明愈就跟老太太们告辞,赶着车往面粉厂去。   面粉厂这里倒是没刺鼻的味道,但是粉尘弥漫,空气不大好,一路上看到很多严禁烟火的标识。   看着也快晌天,莫茹就摸出窝窝头夹咸菜和周明愈一起吃午饭,又拿了一个鸡蛋几个知了龟补充营养,蔬菜就啃黄瓜和西红柿。   莫茹很开心,“小五哥,咱们换了好些东西呢,哈哈,大丰收啊。”   反正他们卖鸡蛋也是为了去买东西的,既然能直接换那更好啊。   半新不旧的也没关系,反正都能用,还便宜呢。   尤其他们换来了剪刀、布票、煤油票,还有半斤红糖,这就很了不起啦。   周明愈这一上午也忙坏了,要小心提防有治安办的人,还得帮着老太太捡鸡蛋查数,有些老太太不知道是真不会查数还是故意的,总要多拿几个,不会查数怎么不少拿几个呢?   他用手巾擦擦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把你稀罕的东西都买回去。”   莫茹也不急,她没有坐在车厢里,而是坐在车辕上,荡悠着两条腿,笑嘻嘻道:“先攒够用的就好啦,回去专心攒粮食,等来年咱们再来换。”   虽然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但是缺粮食的时候用粮食换一些不当饭的奢侈品,每个时期都有人在做。   在59、60、61这三年期间,有些人收集了很多文物,当然运气不好的又在66年以后被打砸烧掉。   她有空间,到时候可以藏起来,至少可以保护那些文化遗产不被毁灭掉。   比如说很多古籍、古画等被付之一炬的太多,向来都让人痛心不已。   周明愈握一握她的小手,“等你生了娃轻松些,年底咱们再来一次。”   冬天的时候缺粮少菜,来换东西会更容易些。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面粉厂家属区,结果转悠一圈也没碰到一个像酒厂那么目光犀利的老太太。   后来他俩发现一个问题,上班的都在厂子里,不上班的都在家睡晌觉呢。   大晌午头儿知了嘶了嘶了地叫着,风吹过来都是热的,门口的柳树下也没人乘凉。   莫茹道:“小五哥要不咱们去医院吧,等晚饭的时候再过来转悠。”   刚才在酒厂那里卖了好多,几个老太太的宣传帮了大忙,傍晚治安办的也下班了,他们刚好可以趁饭点儿来这里转转。   周明愈便赶着驴车往医院去。   济民医院并不大,也都是平房,只有一个大院子,门口有一间传达室。   周明愈去传达室说一声,想把驴车赶进去,结果被嫌弃了。   “怎么还赶牲口来了,多臭啊,我告诉你不能入内啊!”门卫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一脸傲慢。   周明愈道:“我们大老远来了,也不能因为坐驴车就不让进医院啊。”   门卫还是不肯,“那我不管,你们随便拴在哪里都行,就是不能进去,哎,也不能栓门口啊!这两天有干部来来回回检查,你不能栓这里,赶紧去另外地方。”   今年夏初通过了省内医疗改革方案,要求医疗往广大农村倾斜,以县医院为中心,给各乡、村培训赤脚医生,争取让老百姓有病也能看上大夫。   所以县医院就成了焦点单位,忙于各种检查和会议。   门卫自觉任务十分艰巨而重要,当然不能让这些有碍门面的驴啊牛啊停在门口。 ☆、第64章 济民医院   莫茹对周明愈道:“小五哥你在外面等等,我进去瞅瞅。”   周明愈不放心她。   莫茹笑道:“干嘛换个地方就对我不放心,我是那么娇气的人吗?”   怎么说前世也是满世界飞来飞去出差的人啊。   周明愈揉揉她的头发,笑道:“行,我在这里等着,你去见机行事。”   他真是把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子了,生怕村姑进城被人欺负了去受委屈。   莫茹给他一个你瞧好的眼神儿,挎着一个能装上百个鸡蛋的箢子进了医院。她在箢子上盖了褂子和手巾,还在腰间挂了三把蒲扇,不慌不忙地走进去。   进了大门,正中间有一个假山水池,里面也没有莲花只有青苔。绕过假山就是门诊部,这时候没有门诊大楼,都是一排排的平房,但是里面互相连通,所以进去之后发现很宽敞。   对面是两个挂号窗口,一个关着另外一个排了很长的队伍,两个挂号的工作人员在叽叽呱呱地不知道聊什么,外面排队的一脸焦急,却也不敢催。   莫茹进去以后也不去挂号,而是往里面走,反正都有指示牌,急诊、门诊、住院部。   经过取药的窗口,她听见一个工作人员在训人,“你怎么回事儿啊,跟你说好几遍了没记住啊,不是说了这个一天吃三次饭后,那个一天吃两次饭前吗?这么点事儿都记不住你来什么医院呐。”   那人一脸惶惶然,一叠声地道谢:“谢谢你大姐。”   “赶紧一边去,别挡着后面的……什么人呐,你叫谁大姐呢,我有你那么老么!”   莫茹瞅了一眼,拿药那人估计二十多岁,但是常年劳作让他看起来有些早衰,像三十多,而那个工作人员看起来也得三十来岁。   她继续往里走,就见俩护士拦住了两个探头探脑的乡下人。   “干什么呢,看病去挂号,挂了号去门诊排队,在这里干嘛呢!”   “闺女,俺打听……”   “去挂号那里!没听明白吗?”   “闺女——”   “谁你闺女啊!”   莫茹犹豫了一下,抬手挺胸地挎着箢子就大模大样地走过去,那俩护士看了她一眼居然没阻拦。   她穿着背带裤、格子上衣,款式时髦,皮肤白里透红长得又俊俏,那俩护士一时间也没把她当乡下人。   医院这些工作人员见多了患者,干部家属、城里人、乡下人,他们一眼就能分得清,尤其是前台负责挂号的以及小护士们,那绝对的火眼金睛。   城里人的职业可能会拿不准,乡下人自然是一认一准儿的。   他们不管男女老少个顶个的脸黑里透红,就算不是衣衫褴褛那也是补丁摞补丁,头发乱糟糟的就跟从土里刨出来的一样,上面不单单有尘土,还有虱子和白白的虮子。他们那手也是又粗又黑,指甲也不修剪,指甲盖里都是污垢。   小护士们最不爱给他们打针,总觉得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子味儿,不是尿骚味儿就是猪牛的牲口味儿,让人受不了。   但是莫茹干干净净的,衣服款式又是没见过的新鲜,头发也乌黑油亮,她们第一念头:这是哪个干部的家属?以前怎么没见过?   按说城里的大小干部,只要住过一年以上的,都要来医院看病、体检,既然她们不认识,那保管就是新来的。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莫茹就挎着箢子走了进去,也没人阻拦盘问。   ……   医院房屋里面因为互相勾连,拐来拐去的,莫茹就只看路标,从挂号处就到了门诊,估计已经下班了,门诊处的门都紧闭着,排队的人有点多,不少人直接拿了蒲扇坐在地上等。   她从后门出去过了一片小院子,就到了住院部,又是一大片平房,一排排的,还互相连在一起,进去就跟走迷宫一样。   住院部有一多半是妇产科的,她从病房那里开始走,一直往值班办公室那里去,一路上碰到几个医护人员,并没人盘问她什么。   她也一直没开口,直到看见一个五十左右穿着白大褂的女大夫,趁着没外人的时候她把鸡蛋放出来,又把褂子和手巾扯了扯盖上,然后上前怯怯地问:“请问大夫,俺来探望病人,找了一圈没找到。”   那女大夫看了她一眼,“病房没有就是出院了,亲戚啊?”虽然语气不冷不热的,但是也没多嫌弃,是个好的开头。   莫茹点点头,“俺一个表舅,说割什么肠子,俺就带了鸡蛋来看看他,转一圈也没看到。”   女大夫随口道:“阑尾手术那个啊,今儿一早就出院了。”   莫茹暗笑居然蒙对一个,她立刻哎呀一声,失望道:“白带这么多鸡蛋和菜来看他,也没看着——”   女大夫一听又看她一眼,心下一动,“你带多少鸡蛋啊?”   莫茹就把自己小箢子往前送了送,笑道:“看俺亲表舅,这点不多,车上还有一箢子呢让他拿家去慢慢吃。”   女大夫心道:看着长得挺干净俊俏的,原来是个乡下傻媳妇儿,表舅还有亲的?   她恰好想买点鸡蛋,小孙子已经断了奶开始吃东西,小米、细面、鸡蛋这三样必不可少。菜场的鸡蛋没那么随便,一次买不了几个,也不是每次都能买到。看到莫茹这里有这样新鲜的好鸡蛋,她立刻就心思活络起来。   物资奇缺的年代,不管是知识分子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不管是城里人还是乡下人,凡是不限量的粮食肉蛋就没有不上凑的。   她问莫茹这鸡蛋是要带回去还是怎么的,见莫茹一副为难不知道咋办好的样子,立刻道:“这么着,我帮你把鸡蛋卖了怎么样?你也不用大老远带回去,免得打了。”   莫茹犹豫了一下,“这样犯不犯错误啊?整天有人去俺村里让俺们把鸡蛋送到供销社,不许给私人,俺们是来看亲表舅才……”   “行啦,你乡下来的不懂,听我的没错。”女大夫看莫茹一副怯怯的样子,笑道:“不用怕,咱们不会坑你的,你们去送供销社多少钱一个啊?”   莫茹就道:“俺们来医院的路上,被酒厂的大娘们一毛一个给买光了一箢子。她们说周围的老乡儿被管得严,都不敢来卖,好些天捞不着吃鸡蛋,就把俺们的给买走了。”   女大夫:……还想三五分一个买呢,这媳妇儿也不傻啊。   她就和莫茹说要买一些。   莫茹笑道:“大夫您怎么称呼啊。”   女大夫笑道:“你叫我单大夫好啦。”   莫茹立刻甜甜一笑,“单大夫,你要买我就给你八分一个,别人就一毛吧。卖光了俺们家里可没了呢,回去看俺亲表舅还得从邻居家借。”   单大夫立刻笑起来,“这样行,你跟我来。”   莫茹却道:“单大夫,先把这箢子鸡蛋放你屋,俺再去挎那一箢子来。”   单大夫一怔,开玩笑道:“你就不怕我给你拎走你找不到我?”   莫茹瞪大了眼睛一副天真的样子,笑得娇憨可爱,“不可能,大夫都是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白求恩同志可是好人,单大夫和白求恩同志是一样的好人。”   单大夫:……你都说我是好人了,我也不好意思当坏人。   “行,你去吧,我办公室在这里呢。”   莫妮儿十几年不谙世事,眼神清澈单纯又直接,白净的皮肤充满胶原蛋白,加上莫茹刻意为之,自然是表情天真烂漫,质朴又纯真,有一种让人不设防的特质,一下子就拉近距离亲近起来。   单大夫都有点奇怪自己居然这么好说话?平时病人们可都说她挺严肃的呢。   她是自己办公室的主任,另外还有三个人,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老隋,一个三十来岁妇女张姐,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小傅护士。   她拎着鸡蛋过去,老隋和张姐立刻围上来问哪里来的,如何卖,小傅拿着一本《林海雪原》看得入神。   过了一会儿,莫茹就挎着另外一箢子鸡蛋进来。   她暗自庆幸自己会瞅人,既不找小年轻也不找男人,而是找五十岁左右的女大夫,这个年纪的女大夫基本是主任或者干部的,号召力强。只要干部想搞点小动作谋福利,带着手下一起搞,那自然是响应多多还不会露馅儿。   毕竟大家都想要啊。   当然,这也是单大夫等人幸运,转过年去,只要是吃的在哪里都不用费心思找买家,在路上随便问个人绝对都抢着买,到那时候一个鸡蛋三四毛也买不到。   莫茹也庆幸今日她和周明宇运气好,碰上的都是好人,所以说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当然卖得之所以快和她只要钱不要粮票也有关系。她寻思毕竟鸡蛋是营养品不能当饭,再说她在乡下有空间傍身,粮食肯定够吃的,暂时没必要屯粮票。   以后有机会粮票还是要的,如果家里人出门,没有粮票那是寸步难行的。   这么想着,她将另外一箢子鸡蛋拿进去,办公室几个人立刻问多少钱一个。   莫茹笑着说一毛。   老隋和张姐道:“有点贵啊,人家四关的来卖也就是六七分钱呢。”   莫茹道:“你们都是白求恩,俺不要票的,之前俺也送过的,一个就要八分钱,三斤鸡蛋要一斤粮票的。”   那单大夫看了她一眼,寻思这不是单单来看表舅吧,谁家看个病人带这么多鸡蛋啊?   张姐看了看,有点嫌弃,“我说这位乡妹子,我们这里有用鸡蛋换粮票的,一斤鸡蛋换三斤粮票你换不?”   听她这么说那个漂亮的小护士撩起眼皮看过来,没吭声,继续看她的书。   莫茹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模样问道:“这位大夫,你是说三斤粮食换一斤鸡蛋吗?是粗粮还是细粮?”   张姐脸色顿时有点尴尬,这些乡下人真是笨,说话都不能好好说,“当然是票了。”   要是票的话,那去买粮食还得搭上粮食的钱呢,如果是面粉,那就得五毛四分钱,还有鸡蛋的成本呢?一个鸡蛋她卖八分,一斤得要十二三个呢,那又将近一块钱。这样的话三斤面粉,她得花一块五左右才能买到呢。   城里人真精明,会算账。   不过现在她不缺粮食,当然不换了!   她笑了笑,“俺们家人都勤快,口粮还够吃的,不用票。不过俺们倒是愿意用东西换,大夫要是有笔、本子、火柴、煤油票之类的俺倒是换呢。”   张姐看了单大夫一眼,半开玩笑道:“主任,你看我这支笔拿来换鸡蛋补充一下营养怎么样?我们可是好几天没开荤了。”   单大夫瞅了一眼窗外面,“我带了人来咱们有机会买不限量的鸡蛋还行,你说要这笔换,我们敢换,人家这位同志也不敢要啊,是吧?”   她最后是看向莫茹。   莫茹立刻点头,“俺可不敢犯错误,再给俺逮进治安办去。”   几个人看她一副胆小怕事却又天真烂漫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都是大夫,自然知道很多乡下女孩子过了十四岁就嫁人生孩子的,看莫茹的脸和身量估摸着也就是十五六岁,甚至更小。   那张姐也不再挑剔,开始捡鸡蛋。   莫茹暗自松了口气,“那个……我们还要去供销社买红糖,请问城里红糖好买不?要票吗?”   老隋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麻溜地往一个纸盒里捡鸡蛋,随口道:“不要票,就存货也不是很多,每天卖几斤都有数不多卖。哦,对了你让小傅护士帮你说一声,她姐夫在那里上班呢。”   对面那个漂亮小傅嗔道:“我说老隋,你怎么嘴那么快啊,商店里的定量要是卖没了,我姐夫也没办法啊,他可从来不犯错误,我求他买东西都没用。”   老隋扶了扶眼睛直乐,“行啦,人家挺着个大肚子乡下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坐月子没有红糖哪行啊,是吧主任。”乡下人不懂也不讲究,可城里人讲究,更何况他们是大夫。女人生了孩子坐月子,要是休息不好营养跟不上,又没有把恶露排尽,那是百分之百要作妇科病的。一旦得了妇科病,那就一辈子如影随形,是没得根治的,甚至会让人短命。而要排尽恶露,这时候没有更好的手段,红糖鸡蛋水和红糖小米粥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所以红糖对于莫茹非常重要,是必须要买到的。   单大夫是妇产科主任,笑了笑,“是啊,小傅,让这媳妇儿给你鸡蛋便宜点,你帮她买点红糖。”   她就问莫茹乡下买不到吗?   莫茹把情况说了一下,“这些日子不好买,说是没货,要先紧着城里供应。”   单大夫道:“这么说是不是以后糖也要用票了啊?”   小傅放下书,笑道:“哎呀主任,糖也不是盐,不吃也不死人,限量就限量呗。就说现在没用票的好些东西,咱们不是有钱也买不到?跟限量也差不多。”   几个人就聊起来,哪些东西难买要得空就去买,哪些东西有富余不用急。   莫茹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又了解了不少信息,她看几个人挑鸡蛋,小傅护士挑的最多最快,一点也不挑三拣四,不像那个张姐,在那里跟挑红豆绿豆一样,每一次都要比比大小。   最后小傅挑了两个小纸盒的,得有六十来个!   老隋挑的也不少,说是要给丈母娘送去一半,“我说小傅啊,你姐夫在百货商店呢,要什么买不着啊,还用拿那么多鸡蛋?”   小傅白了他一眼,“他们商店的鸡蛋又不卖,要买就得去粮油店,我也没得多买啊。”   “粮油店的人也得去商店买别的啊,大家互通有无呗。”老隋哈哈笑。   单大夫看看表,“咱们抓紧时间啊,小张你挑好了先去查房,等上班也该有人来看病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下午两点上班。   张姐答应一声,带着听诊器拿着查房病历板子走了。   小傅自己挑完鸡蛋,又道:“主任,我去跟小何说一声,让她也来买些鸡蛋回去。她妈才生了个小弟弟,正似乎借鸡蛋呢。”   单大夫似乎有些不乐意,带着自己下面的人搞点小动作就行了还带上别人?   “咱还是小心些,尽量别让其他人知道,不是咱们一个科室的,你哪里知道人家想啥呢。”   莫茹默默地加油:快答应啊,多买点,给换点钱钱去扯花布买红糖啊。   小傅就跟单大夫撒娇,“主任——人家小何上一次还带咱们买不用票的火烧呢。”   单大夫笑道:“行啦,小何也不是别人,是个嘴严实的。”   小傅立刻欢喜地飞出去。   老隋笑道:“不怕,谁敢得罪小傅啊,不想去百货商店买东西啦。” ☆、第65章 百货商店   这时候要是办公室有个同事的亲戚在商店、粮油站、菜场能说得上话,那大家可都跟着沾光呢。   不说能省多少票,就是大家都有票但货不够的时候,有关系的人就能买到,没关系有票有钱也白扯。来了紧俏货,都是临时通知几号几号卖,有关系的内部早就拿了,没关系的去排队。那队伍排得老长,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却被告知卖光了,气不气人!   更何况还有一些特价免票产品呢。   这种特价的免票商品,每一次来了基本都被关系户买走,除非多的买不光才会挂牌通知让市民们来买,否则普通人是不用想的,连消息都不会知道。   虽然这时候有些产品还没正式发行票证,可供货量不足,经常是一到货就卖光,最后地方政府也不得不发行票证或者购货券。   这跟全国统一票也没多大区别。   等小傅回来的时候,不只是一个小何,还跟着三个穿白大褂的大夫和护士,另外还有三个产妇。她们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哎呀,真的有鸡蛋吗?我们都有日子捞不着吃鸡蛋了。”   说捞不着吃自然是夸张的,但是一家子好几口人,一个月就那么几个鸡蛋,吃也跟没吃一样。   “是啊,前几天我过生日就想吃鸡蛋,偏偏去菜场晚一会儿那鸡蛋就被人买光了,现在供应越来越少了呢。”   “说不定也得要票呢,有不要票的赶紧买点。”   听他们说的莫茹也觉得很心酸,农家养鸡的舍不得吃鸡蛋,硬要留着换别的生活必需品,而城里有钱的也没得吃,因为供应量不够大家买的。   她想了想蔬菜和粮食还是没舍得往外拿,她在空间里存的那些烤麦子虽然很多,但那也是为接下来的三年饥荒囤的粮食。   现在吃一点就少一点,还是等关键时候再留着救命吧。   莫茹也不耽误单大夫他们上班,赶紧主动跟那些产妇说等一下,出去悄悄交易。   单大夫看她这么懂事,心里对她好感又多了两分。   等别科室的人藏着鸡蛋溜走之后,莫茹收了钱,又和那几个产妇出去,躲在角落里把鸡蛋给卖了。   在这里除了鸡蛋好卖,那些手工品比在家属区老太太群里卖的也更好,尤其是木梳、草盒子、蒲扇、面花模子,基本都卖光了。   莫茹又开启了换物品模式,布票、煤油票、铁器、文具、日用品都可以。   没一会儿又大丰收。   因为人多手杂,装鸡蛋的时候她也会悄悄地放几个出来,所以两箢子装了平时一倍半还多,只是大家没注意而已。   她也庆幸首战告捷,第一次来城里居然运气爆好,让她卖了一千个鸡蛋。   等那些产妇也都满意而去之后,莫茹又回到诊室,跟单大夫道:“单大夫,俺能不能买点紫药水、止疼药、拉肚子什么的备着?俺们家孩子多,个顶个调皮,不是摔了就是磕了……”   单大夫道:“成,我给你开单子你去拿药。”   开单子的时候,莫茹又问:“单大夫,俺能不能买几个你们挂水的那个玻璃瓶子啊。”   那可是最好的玻璃瓶了,回家洗干净装油装什么的都好用。   这时候化学(塑料)制品少,农村更没的,玻璃瓶也并不多,来了一趟她就想都买点。   打了点滴的玻璃瓶医院是要回收的,不过作为大夫和护士家里自然多得很。这个瓶子不但可以装液体不洒,还能装热水放在被窝里当热水瓶暖脚,实用得很。   单大夫笑道:“这个也不值钱,我送你几个。”   她给老隋使了个眼色,老隋就从自己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了五个瓶子,莫茹赶紧道谢,麻溜地装进箢子里挎着。   老隋大夫人真实在,多谢!   单大夫给开了单子,莫茹拿着看了看,也不认识写的什么,就假装不会抓药,先往错里问一通。   莫茹本就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又加上带来那么多鸡蛋解决了大家的营养问题,人长得也俊俏干净,看着也老实本分懂事儿,几个人对她就更包容也乐意帮助她。   那个小傅笑道:“走,我带你去。”   莫茹忙道谢跟着她出去,抓药的时候一瓶紫药水要1毛3,一瓶强的松30粒要一块2,红霉素一毛八,去痛片两毛一盒。   好不容易来一趟医院,她就让单大夫一样给开了两份的,家里人多,这些药也不会浪费。尤其爷腿疼,虽然止痛药有副作用,可总比疼得受不了好,他又不舍的来医院看病。   拿了药,小傅又跟她强调了一遍各种药吃多少此饭前还是饭后等等的注意事项。   莫茹都一一记住,道了谢,她跟小傅笑道:“您人真好,我也没有能感谢的,这把蒲扇送你在办公室里扇扇吧。”   刚才小傅没买说她家里不缺,但是在办公室里也很热,有蒲扇自然也舒服点。   小傅摆手推辞,“不用啦,我家里有,想用可以带过来。”   莫茹塞在她手里,“也不当什么,就是俺们自己编的一个意思而已,你拿着扇扇风,也凉快些。”   小傅就拿在手里扇了扇,看了一眼那个花纹,夸道:“编的不错,比别人的好看。”   这就要夸柳秀娥了,她手巧,针线活儿也比别个更精致。   莫茹道了谢,又请教她去买红糖的事儿。   小傅道:“这样吧,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下班了。”   莫茹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忙道:“可不能耽误你上班。”   小傅笑道:“当然不会,我今晚上大夜班儿,下午本来就没班儿的,正好我要去百货商店就和你一起好了。”   她回去跟单大夫打了招呼,又带着莫茹去隔壁更衣室换下白色护士服穿上自己的布拉吉。   这是一件葱绿底色小白花的短袖长裙,腰身细细,裙摆飘逸,在这满眼都是灰、蓝的世界里,出奇的亮眼。   莫茹以后世的审美眼光也禁不住赞了一句,“好漂亮的裙子!”   虽然很多人说过自己这件布拉吉漂亮,可她只有从莫茹眼睛里看到这种纯欣赏的眼神儿,而不是有些人嫉妒或者色/欲的眼神。   她略得意道:“是吧,我也觉得很漂亮,这是省城来的呢,我们县城都没的,是苏/联样式。”   莫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将关键的几个地方都掌握住,回去就能打样做出来。   小傅见她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的布拉吉,显然是喜爱至极的,忍不住柔声道:“你知道嘛,苏联少女英雄卓雅牺牲的时候就是穿着漂亮的布拉吉,她那么美丽坚贞,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莫茹泪光闪闪地连连点头,她对为国为民牺牲的人天生有一种敬佩和感动,每次听说谁谁牺牲都忍不住眼睛湿润。   当然她现在的人设是无知村妇不能表现太过,所以不可以发表意见,只能辜负小傅护士的倾诉**了。   小傅看她眼里含着泪,低声道:“你没看过那个电影吧,我每看一次都要哭死啦。走吧,我带去你买红糖。”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这个村妇俊俏有灵气,可总归就是一个乡下妇人而已,她一辈子就是生孩子种地生孩子种地,是不可能有机会看卓雅的。   莫茹笑道:“好啊,多谢你。”   小傅朝着她伸手,“我叫傅臻,你呢?”   莫茹握住她的手,“我叫莫茹。”   两人相视一笑,傅臻又问了她年纪,听说才16岁不禁呆了呆,“哎呀,你比我小好几岁呢。”   莫茹不好意思道:“俺们乡下人结婚早。”   傅臻一边走一边道:“村里有识字班吗?你有没有上?”   “上了啊,也认识几个字了呢。”莫茹笑着指了指墙上那些标语,都一一念出来。   傅臻一怔,没想到一个村姑居然认识这么多字呢,看来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一辈子就会生孩子种地。   到了门口,那门卫见到傅臻,立刻热情地跑过来,“小傅啊,你这是要下班啊,哎呀,这个是你亲戚啊?”   若是搁从前别人说一个乡下村妇是她亲戚,傅臻当时就能翻脸,这会儿却笑眯眯的眼中闪着锋芒,“是啊,这是我妹妹,她来的时候你是不是瞧不起人了。”   那门卫赶紧道:“那不能,咱都是为人民服务,哪里能瞧不起人呢。”   傅臻也没说什么。   莫茹就朝着周明愈摆手,“小五哥,这是傅臻傅医生,她要带我们去百货商店呢。”   周明愈过来,跟傅臻打了招呼,让她们上车。   看着他们的驴车,傅臻眼角抽了抽,笑道:“不用啦,又没几步路。咱们县城就是弹丸之地,闭着眼就到了。”   她还推了推莫茹,“莫茹你去坐吧,走着总归是累的。”   莫茹也没拒绝,周明愈把她扶上车,顺着傅臻指的方向牵着驴往前走。   百货商店离医院不是很远,毕竟县城真的不是很大,政府所在地、医院、商店等机构基本都是连在一起的。   另外的人口密集地就是工厂家属区。   路上傅臻不断问莫茹乡下的事儿,在家里吃什么、做什么。   莫茹都实话实说,周明愈只在莫茹回答不上来的时候替她说一下,其他时间就专心赶车。   最后傅臻问到了粮食高产的问题,“看报纸说三千斤五千斤,给我们高兴坏了,不过有这么多粮食,为什么口粮反而越来越限制呢,真是让人纳闷。”   莫茹也没瞒着,就告诉她实情,“俺们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反正俺们村的高产是这么来的。”   傅臻听完柳眉倒竖,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居然……可以这样……无耻!”   莫茹苦笑,“没办法,都这样呢,也不只是俺们村,除四害、粮食高产,现在又在并乡建人民公社呢,到时候乡镇府就没啦。”   傅臻眉头紧锁,喃喃道:“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这些,原来粮食高产是假的啊。”   ……   莫茹也不忍心打断她,大/跃/进粮食放卫星,对一些不事生产的人来说,虽然怀疑却也不明真相,很多人就会被带着走,相信是真的。   到了百货商店,周明愈刹车,扶着莫茹下来。   莫茹看了看,门头上面正中间一个鲜红的五角星,左右两边挂着几块红油漆木牌子,牌子上写着字:高进红旗百货商店。   她笑道:“原来县城里不叫供销社啊,我还以为都叫供销社呢。”   周明愈解释道:“供销社是咱们乡下农民入股的供销合作社,就和农业合作社、基金合作社一样。县城的虽然叫百货商店,其实和咱们的供销社是一个系统,乡下供销社从这里进货,收的农产品也要送到这里来。”   听他这样说傅臻不禁又看了他一眼,见他高高的个子,眉眼疏朗清澈笑容明亮温暖,跟其他乡下人很不一样。既没有那种憨傻之气也没有畏缩模样,尤其他说话听着就不俗。这一路上他说话不多,但是每说一句都是有用的,比有些读书人说话都顺耳好听。   莫茹笑道:“原来这样的。”   县里百货商店自然比乡里的气派,门面也有三倍大,不过不是楼房,全是宽敞的平房。   他们跟着傅臻绕过销售区域来到后面办公区,办公区很小和仓库连着,一路上这里的人都认识她,还跟她打招呼,并没有人阻拦他们。   而办公区的另一侧和销售区连通着,可以直接过去,莫茹和周明愈就没有往办公区域走,让傅臻自己去找人,他们在这边看看,既能欣赏货物,要是傅臻招呼他们也能看到。   走到售货区域,莫茹一眼望过去发现里面更宽敞,一共分为分为三个区域,吃、穿、用,一些顾客正排了队在一面柜台前不知道买什么。   正前方是一些吃食,点心、糖果、油盐酱醋、虾皮、海带之类的都有,装在白色的大桶里。   西边是一整面柜台的布料!   红黄蓝绿、纯色、碎花,格外抢眼,让人看一眼就充满了购买的欲/望。除了布料,还有成衣,汗衫、褂子、背心、鞋子、口罩之类的。   东面就是奢侈品和日用品,什么台钟、收音机、雪花膏、洗发水、文具等等。   最东边可以拐进去,有一个专门的区域放家具,衣柜、桌椅、床等一应俱全,过去就是他们走过的办公仓库区域。   虽然后世见过丰富的品类,可这会儿莫茹却还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看得津津有味儿。   这里面绝大多数的东西在乡下都没有见过啊。   看那高筒水靴,还有皮鞋、脚底布鞋、大棉鞋……挂钟、对镜、玻璃糖果盒、雕花煤油灯、电灯泡、各式点心、精致的碗盘、铁皮暖壶……搪瓷制品、铝锅……洗发水、花露水、雪花膏、香皂、肥皂……甚至还有香水!   莫茹看得心痒痒,可惜囊中羞涩啊,买不起啊!   她看那边一对带花纹的大玻璃罐儿,里面装着白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散装雪花膏?   她一好奇就想过去看看买点,当地秋天风大,冬天风又冷又硬,如果不擦点东西,脸一定会裂口子的。   谁知道她刚一靠近,那个穿红格子短袖的售货员立刻大声呵斥:“不买不要碰!” ☆、第66章 群起攻之   莫茹:哎,你就是个卖货的,那些也不是你的,你说你这是干嘛啊。   周明愈见售货员对她那么凶,当即有些不乐意,我们是来买东西的看看怎么啦?   他刚要说话,莫茹握住他的手,朝他笑笑让他不要介意。人家售货员站一天也挺累的,估计一天不少人问价格不买,正烦得要命,咱们穿越人士就不要和土著们计较。   周明愈就揽着他去看别的,“媳妇儿,看好什么咱就买。”   “那不是把钱都花光了,娘该生气的。”莫茹还是有数的,买家里紧缺的,可买可不买的那就不买。   周明愈笑道:“怕什么啊,不是有我给你顶着么。钱没了再赚呗,有你的宝贝在,咱不怕。”   他觉得钱赚了就是给人花的,攒太多也没用,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呢?   更何况她也没乱花,都是买家里需要的。   说实话来到货品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店,就算没钱都想买点啥,更何况他们卖鸡蛋赚了不少钱呢。   莫茹正心痒痒手痒痒呢。   听周明愈说买买买,她心里高兴得很,掰着手指头数算,“我们要买几包针、线、扣子、松紧带、火柴……”煤油和布是肯定要买的,另外也得买点扎头发的皮筋、发夹。   她眼睛瞅着其中一个暖瓶,小声道:“小五哥,咱们买个暖瓶呗。”   虽然她有空间可以保鲜保温,可家里没有啊,冬天要是不烧水老人孩子喝口热水都没的。   周明愈就牵着她的手去问价格,一问之下,铁皮的居然要六块四一个!吓得莫茹差点把下巴掉在柜台上。不是她少见识,实在是太贵了,家里攒那么多鸡蛋去供销社送一个才给三分钱!   哎,后世还总有人说这时候物价便宜,后世物价飞涨难过,这时候好过?虽然鸡蛋三分一个,可你吃得起吗?   肉七毛钱一斤,一年能吃几斤?   红烧肉、东坡肉、水煮肉片……莫茹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哎,连个暖瓶也买不起啊。   除了铁皮的,还有一个竹编壳的,里面是瓶胆。   周明愈朝她笑笑,揉揉她的肩头,又问穿红格子短袖的售货员,“同志,请问这个暖瓶多少钱。”   那售货员之前看莫茹往香水那里凑乎就不高兴,后来问了又不买已经很不高兴,现在见又问这个,扬着下巴冷冰冰道:“你到底买不买,不买不要问。”   莫茹攒了攒拳头,指着一个搪瓷盆子问道:“这个多少钱!”   那售货员切了一声,撇撇嘴,“不要问了,买不起的。”   “你管我买不买得起,这是你家的吗?还是不卖?”莫茹怒了。   那售货员愣了一下,看他们一对乡下来的小夫妻居然那么横,难道是没见过世面就格外冲?   真是土包子少见识!   “三块二,你买不起的。”售货员哼了一声。   莫茹又指着一个搪瓷缸子,“这个呢!”   那售货员感觉要冒烟儿了,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你是不是诚心闹事的?不买就出去!”   边上另外一个年纪大些,态度也好些的售货员过来朝她笑笑,示意她不要生气,“他们大老远来一趟,没见过这么多东西,问问也没啥。”   格子售货员一撇嘴,抱怨道:“李姐,你说我们站在这里一天多累啊,他们怎么就不体谅?又不买,问东问西干什么?”   莫茹毫不客气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买,我们今天不买,我们过年卖了猪再来买不行啊。要不知道多少钱,我们怎么攒钱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一辈子都买不起一个暖瓶啊?”   格子售货员直撇嘴,她还就是认为这些乡下人一辈子都买不起这么贵的暖瓶。   莫茹又哼了一声,“我要买针线纽扣。”   她前面叽里呱啦把售货员冲了一顿,那售货员本来就不高兴,现在看莫茹一副买点针头线脑就要称王称霸的样子越发不高兴。   她随便给拿了一包钢针,蝴蝶牌的。   莫茹道:“这个是多少钱一包的?还有别的牌子吗?”   格子售货员怒了,“你是不是来找茬的,怎么这么难伺候?”   莫茹:“我怎么难伺候了?我要是不问清楚,我怎么比较哪一种好用呢?”   “有的用就不错了,你怎么那么多毛病,还挑三拣四的?你们乡下人是不是都这么少见多怪?”   格子售货员直接开喷。   莫茹:……吆喝,你来劲了是吧。   见这边吵起来,其他买东西的也都过来看,平时自己不敢跟售货员吵,看有人怼回去她们也大了胆子直接挺莫茹,“就那个售货员脾气可大了,整天眼珠子长在头顶上,这个不许问价格,那个你买不起,买什么就指什么,指不准就给你拿个错的活该倒霉。”   “去年冬天我来买副手套,想多看两副,结果她一个劲地逼问要哪一副。我没想好呢,伸着手指头不知道指哪个,她就随便给我拿了一副。你说我好不容易攒了一年的布票,给我拿了一副不喜欢的,我就说换,她直接来一句买不起就别买,给我气的!”   “别说了,我那次来买布也是,好几块那种布叠在一起就露一点边,我想多看看都不行,想买块时兴的小百合花的,最后给我拿了块另样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一起讨伐那个售货员。   格子售货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气得嘴巴一憋一憋的,最后委屈地“哇”一下子哭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啊?你们合伙儿来欺负人啊!”   周明愈道:“我们没欺负你,就是想多问问价格,问好了价格我们才好算算钱够不够。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商店,难免要多看看多了解一下,增添了你的工作负担很抱歉。不过你既然能被选中站在柜台里给大家卖东西,不用去外面风吹日晒雨淋,是不是也应该多体谅一下来买东西的顾客。”   虽然现在还没流行“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待遇最好最让人羡慕的还是工人。   可售货员却是乡下人最羡慕的职业,毕竟他们在乡下接触不到多少工人,可供销社的售货员却是比大队书记和大队长还牛叉的人物,他们管着一供销社的货物,一个乡的百姓一大早就来排队,结果门开一会儿没多久,那售货员就抡着胳膊说没了没了,这话真是比什么都挠心挠肺的。   农民觉得他们不但工作轻松、工资高、体面,而且能买到别人排队都买不到的东西呢。   当然,售货员也有其难处,毕竟也是一个累人的工作,尤其一早刚开门那会儿门外排了长长的队伍,他买这个他买那个,就那么四五个售货员,简直累死个人。   买东西的人多,素质自然有高低,售货员们一边庆幸自己工作好一边也腻烦,久而久之生出一种我优越而你们这些抢破头也买不到东西的人好烦啊的感觉。   见周明愈这么说,莫茹也道:“我小五哥说的对,你是售货员做的就是这个工作,我们来买东西问价格是应该的。就算烦你也应该稍微忍耐一下,那我们在家里种地,自己舍不得吃穿的,把粮食和棉花都交上去发你供应粮,我们怎么就没烦呢?你吃的是我们种的,你穿的也是我们种的,你还这样不耐烦我们?”   另外三个售货员也过来打圆场,“哈哈,没事儿没事,你们问什么,只管过来问。”   其中自然也有帮着格子售货员的,嫌这些买东西的事儿怎么那么多,“就那么几样,能买到就不错了,挑三拣四本来就不对。”   “我看就得都要票供应,让他们排长队,排一天也买不到。现在有些东西还不要票,他们毛病就多!”   年纪大的售货员就平火,“行啦,少说两句,大家都不容易。”   莫茹和周明愈没说话,人群里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不乐意了,“你说的什么话?上一次我来买线就是你,我要洋红色的,你非说我指的就是大红的,给我拿个大红的不肯换!”   一时间两个年轻的售货员又和其他的几个顾客吵起来。   估计是积怨已深,一旦有人开了头就吵得不可开交。   莫茹和周明愈反而站在外围,谁也不理他俩,好像他俩跟这件事儿无关一样。   莫茹看向周明愈,吐吐舌头道:“小五哥,你说我是不是太不能忍了?”   毕竟是从后世来的,那时候顾客是上帝,去超市或者服装店,都能受到热情地招待,大部分售货员都是热情有礼貌的,还会主动给介绍产品,而顾客大部分也是有素质的。   说白了,还是穷闹的,供不应求,顾客就要求着来买。   周明愈笑道:“怕什么啊,咱们也没做错,这样才好呢,他们记住咱们以后来买东西就不敢歧视咱们。”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嘛。   她横,他们就愣呗。   “干什么呢!干什么!都住手!”后面冲出几个人来,大喊着把那边和顾客撕打的几个售货员给拉开。   一个三十出头相貌英俊的青年快步出来,面沉如水地问道,“怎么回事?”   格子售货员委屈地呜呜直哭,那边和她扯打的积怨已深的顾客也呜呜哭,互相指责。   莫茹看那个青年穿着斜纹裤子、白色的衬衫,胸带插着笔,看起来像个干部,她推推周明愈。   周明愈会意,上前道:“我俩是□□,她们是冲突者。”   那青年扭头看着他,打量一眼,见周明愈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裤子,身上是一件洗得又薄又白的短袖,一身蜜色的肌肤非常健康,一看就是乡下来的,只是看眉宇间的气质又不太像。   倒像是乡下来的干部。   他笑道:“你们好,我叫邱云,是这里的副经理。”   他朝着周明愈伸手,握了握手,然后对几个吵架打架的女人道:“不要影响其他顾客买东西,到后面来说。”   他带头领着一干人去了后面仓库的空地,先让周明愈讲怎么回事。   周明愈三言两语简单把事件讲明,既不抹黑那格子售货员,也不往自己身上揽,客观还原,大家都觉得他说得中肯。   拉架的售货员证明是这么回事,格子售货员也不否认。   邱云看向格子售货员,“张莹,你是咱们百货商店的先进标兵,大家一直觉得你认真负责,态度和蔼热情,你现在为什么不耐烦回答顾客的询问?”   张莹低着头,两手用力地绞着衣角,飞快地瞥了邱云一眼,瘪瘪嘴,眼泪就流下来。   她也不擦,就那样抽抽嗒嗒的。   莫茹就看不到人家哭,这么一哭就好像自己欺负人一样。   她刚想说什么,一人拍拍她的肩膀,她扭头看是傅臻。   这一下莫茹真有点不好意思了,托人家傅臻带来买东西,结果自己先和人家售货员怼起来,有点不给人家傅臻面子。   傅臻却笑盈盈的,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莫茹就和周明愈做了个口型,然后跟着傅臻走出去。   出了仓库,傅臻莞尔,“哎呀,刚才精彩得很,我早就看那个张莹不顺眼,什么东西嘛,天天拽得好像她是百货商店的经理一样。”   女人的战争,莫茹就不说什么了,反正知道傅臻没怪她就挺好。   “其实我也理解她站柜台很烦,但是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看到这么多东西好奇在所难免。其实他们可以把价格标签贴上啊,贴上了大家自己看呗,要不就把价格挂在墙上。”   傅臻笑道:   “你以为都识字吗?你挂了价格很多人他也看不懂的。不过说起来也不能太怪售货员,都是穷闹的。”   “你说咱们好不容易攒了一年的钱和布票,要来买块梦想已久的面料,自然要好好瞧瞧啊。难免就被卖货的以为我们买不起,磨磨唧唧,带着一股子穷酸样儿。那个张莹也是过分一些,别人说买什么,也不给看,让人指哪个就拿哪个,错了也不给换。一堆东西指不准拿错了,想了一年的当然不甘心,就有人说不要了。出了门又不甘心转一圈再回来买,还是那样指来指去不拿出来给看,有的人能拿错好几次,一天就在百货门前转来转去好几趟。”   莫茹苦笑,这真是一个让人心酸的笑话啊。   她和傅臻来到柜台那里,年纪大的李姐立刻和她打招呼,“小傅啊,要买什么?”   傅臻揽着莫茹道:“我不买,我这个妹妹买。”   李姐哎呀一声,“小傅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妹妹啊。”   “乡下来的。”傅臻神态自若,对莫茹道:“莫茹你买什么,现在告诉李姐让李姐帮你拿,好好看看,看准了买,免得买回去不合用。”   莫茹点点头,朝着李姐笑道:“麻烦你了。”   李姐赶紧道:“不麻烦,你看要哪个。”   莫茹就要几包针,几捆线,还有一些常用纽扣,两丈松紧带……   李姐小声提醒她道:“莫茹同志,你不能买这么多,我们有规定,这些小东西虽然不用票,也是要凭家庭购买本供应的,每家每年的数量有限,不能超量。”   傅臻道:“不要紧,回头我把我家的拿来划一下好了。”   李姐也没和她讲规矩就同意了,但是莫茹自然也不能想买十包针回去分。这时候针的质量差、脆很容易断,她也只能买三包,一毛钱一包。   另外买了两捆黑白的粗线,三分钱一扎,可惜没得多买。一把普通常用纽扣,黑色的和白色的。另外她买了两丈松紧带,这个是傅臻说把自家和姐姐家的本拿来一起划,两家的半年的量。   莫茹有些不好意思,傅臻却让她不要客气,笑道:“你看好什么只管买,好不容易来一趟,不买可没机会啦。”   她这样慷慨让莫茹心里很是感激,只想着以后有机会也要报答人家。   她要了一个竹壳子的暖瓶,两块四毛二,这个是要购货券的而非写明暖瓶的票证,只是本县发行的券,本县内通用。   傅臻从自己包里拿了几张出来放在柜台上让她随便买,只要用券的就从里面扣。   李姐眼角直发颤,这种购货券和粮油肉布票不同,都是按月或者季度发给厂里领导几张,然后领导根据职工们的表现再决定分给谁,并不是随着工资每个人都有的。   外面人攒个半年一年才弄个一张,这小姑奶奶一出手就是四五张。 ☆、第67章 人情、慷慨   她还买了一个搪瓷缸子,全白的,口径有十公分,八毛五一个。虽然挺贵的,但是这个东西可以当杯子也可以当碗用,以后可以给宝宝做辅食,不怕油不怕烫。   一长条洗衣皂,可以掰开一块快用,一共三毛钱。   现在家里从来没用过洗衣皂,都是用草木灰水洗衣服,洗头都是!   这时候人干活儿出汗,其实衣服头发挺脏的,不用肥皂洗不干净。   虽然知道张翠花舍不得买来用,她还是买了,赚钱不就是为了买这些日用品,让日子过得舒服点嘛,就算挨训回去再说吧。   肥皂买了也不差一个甘油了,她就买了一点散装的凡士林一小瓶甘油,如果没有这个,冬天冻手冻脸很容易皴。   莫茹还想买双水靴给家里穿,结果一问居然要四块多一双,吓得她赶紧摇头说不买了。   还是买日用必需品吧,可买可不买的绝对不买。   火柴两毛一包,两分一盒,一包十盒,她原本想买个十包回去各家匀的计划也泡汤,依然要凭本买,她只能买三包。   另外还有盐,粗粒盐一毛三一斤,精盐是一毛五一斤,还有大粒盐一毛一可以买回去腌咸菜。   粗盐和精盐她用傅臻的本买了一些,大粒盐不用本,她就买了十几斤回去各家分了腌咸菜。   林林总总买了一堆日用品,必需品她觉得都买完了,其他不是非卖不可的就算了。   买完日用品,她道:“我们还得买些红糖。”   傅臻就和她来到副食品柜台前,红糖一斤五毛四,还剩下一个桶底,这时候的食品以及一些日用品都习惯装在桶里,   莫茹都要了,称了一下也只有三两。   莫茹猜商店里肯定还有货的,不止这一桶,估计是今天的份额卖完了就不肯再拿出来。   傅臻笑道:“你继续买别的,红糖交给我。”   莫茹道了谢,继续去另外一个柜台买煤油。   这时候煤油也装在大白塑料桶里,各人自己带容器来打。   莫茹就去把自己从医院要来的玻璃瓶都拿来,然后把自己收集的两斤煤油票都打出来。   一斤煤油三毛四分钱,莫茹有点奇怪不是统购统销吗?在乡下三毛钱就够了啊。   她就问问售货员。   那李姐笑道:“乡下供销社是三毛钱,但是一张票只有二三两,我们百货商店一户一月有一斤的票呢,当然要贵一点。”   好吧,莫茹乖乖付钱。   买了煤油她就去扯布。   自己卖鸡蛋的时候换了一丈多布票,另外还有柳秀娥等人的布票要帮忙扯回去。   有傅臻帮忙,莫茹在百货商店买东西简直是如鱼得水。   要是自己来买东西,单单被张莹那样的人白眼也不舒服,并且不给挑不许多问,要买快买不买拉倒,跟被迫着买一样。既享受不到购物的乐趣,也买不到合心合意的产品,自然不爽。   现在可好了,她可以随便挑慢慢选,比较一下花色、纹路,各种不同的料子可以问问价格。   那李姐看在傅臻的面子上自然也要耐心回答。   莫茹果断把自己手里所有的布票都花布,拿回去给张翠花让她分配,做棉袄、褂子都好的,至于裤子空间里还有点次品布呢。   别人的布票自然要精打细算,就柳秀娥扯一块花布,其他人的都扯蓝色斜纹的劳动布,结实耐用。   反正乡下人也不追潮流,不是非要买什么面料,结实耐用为上。   比起她上一次去供销社扯花布,这里的要贵一些,不知道是涨价了还是城里的格外好也格外贵一些。   最便宜的花布是三毛一尺,还有四毛八的,她扯的自然是最便宜的。   劳动布还好,两毛六一尺。   扯布的时候也有讲究,她看那李姐的手指紧紧地卡着布尺子一点余量也不给放,心里不禁有点失落,还以为她会像冯如那样给留点余量呢。   这棉布估计没缩过水,回去一洗估计都不够做衣服的。   傅臻看在眼里,就对李姐笑道:“李姐,你量布的时候不要扯那么紧嘛,你扯紧了和放平了量要差两寸呢。”   李姐笑道:“小傅啊,咱们也有规定啊,这布没有放量只能紧着卖,要不最后少了要我们贴的。”   傅臻就道:“那得和你们领导提提意见呢,也不能让我们亏啊,一年就这么几尺布票再少了两寸。”   李姐虽然嘴上说规矩,却还是给略松了松。   等扯完布,莫茹觉得差不多了,想和傅臻去买红糖。   傅臻却不及,靠近她附耳道:“你不买那个啊。”   “哪个?”莫茹不解。   傅臻朝着她眨眼,附耳低语,又指了指柜台后面卖女性用品的地方,那里有女性裤衩、背心、胸/罩、月/经带等。   莫茹其实刚才就看到了,但是她没明白是什么,当时还以为是口罩!!!   原来不是口罩啊。   三指宽的一条布,里面是胶皮,两头有细带子,莫茹都想象不出要怎么用。   傅臻低笑:“你们家里人都不用吗?以前你们怎么行经的?”   莫茹眨眨眼,以前用卫生巾、卫生棉后来有月事杯……这个她真没用过。   她突然想起来,等她生了娃,大姨妈还是要来造访的,那她要怎么解决?   她脑子里想了想家里的女人是如何解决的?   她突然想起来二嫂和三嫂经常私下里嘀嘀咕咕,有时候俩人黑灯瞎火地洗东西,还有她们房间拉的麻绳上总是搭着些乱七八糟的布头,那时候她没多想,一直以为是尿片!   orz   那应该是原生态的姨妈巾?   等自己来了要怎么办?   傅臻轻笑道:“哎,我听说你们那边很多妇女都是用草木灰的,是不是真的啊?”   草木灰?   莫茹眼睛都瞪圆了,居然还能这样吗?来大姨妈可以用草木灰堵回去?莫茹感觉自己被刷新了三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穿越来的这段时间一直怀孕,大姨妈不造访,所以她都没关注。   根本不知道啊!   难道二嫂和三嫂她们都是用这样的土方法招待好亲戚的?   傅臻看莫茹一副惊呆的模样,低笑一声,拍拍她的肩膀,“要多买几条备用,还得买手纸,你可以买一些细的手纸,再备一些粗糙的折叠在里面。”   如今中央有文件下来,要求医疗向农村倾斜,让各大县医院为各乡、大队培养赤脚医生,解决农民的看病难问题。这其中就包括了妇科卫生知识的宣传,傅臻是下乡宣传过的。   据说乡下妇女们来月事的时候都是对付一下,条件好一些的用破布叠成布带子,布不够的每天都要洗,否则就没得换。条件差的用布袋子装草木灰,用过把草木灰倒掉,布袋子洗干净继续装草木灰换。   不过既然莫茹是乡下来的,也不会用这个卫生带,那她干嘛一副这样惊吓的样子   职业使然傅臻就要给莫茹宣传一下,让售货员拿几条带子过来给莫茹选。   若是别的乡下女人,根本不好意思说这事儿,更别说在百货商店的柜台公开挑选用品,简直能羞死。   莫茹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挑选卫生用品是天经地义的,接受了现在没有卫生巾只能挑选月/经带这个事实以后,她就镇定下来。   她看居然还有带花纹的,哎呀,太风骚了挑个深色素面的就好。   傅臻道:“回去以后跟家里村里的妇女多宣传一下,以后等有赤脚医生来培训,你们也能定期检查妇科。”   莫茹点点头,真诚道谢,“小傅医生真是多谢你,要不是你讲,俺们什么都不懂呢。”   傅臻笑了笑,又让售货员给她拿手纸过来。   手纸有两种,粗糙的那种棕黑色的手纸,摸着跟砂纸似的,吸水强但是没韧性遇水就烂。还有颜色略浅、软一些长一些,也结实一些,不过在莫茹看来也粗糙得很。   可这已经是最好的。   想到以后每个月都要用一次,采购、处理都是一个问题,莫茹就觉得有点头大,哎,这真是不得不担负的负担啊。   大姨妈一来,再强的女人都被折磨地没着没落的。   像纸这种工业品,估计来年也会被限购的。   其实就算不限购,现在乡下也很少人会买手纸用,绝大部分人上厕所都是对付……石头、坷垃儿、树枝、树叶、玉米芯儿、高粱杆儿等等。   说起来都是泪儿。   傅臻看她犹豫,以为她怕贵,就小声劝道:“宁可穿的差一些,卫生用品是要备的,万一得了妇科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莫茹点点头,买!   手纸现在也是凭本买的,其实跟发行票证也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以货量限制一个是公开限制罢了。   这个东西人家傅臻家也要用,莫茹都不好再买。   傅臻却不管,笑道:“你买就是,多买几刀回去备着,也不是每个月都能买的。”虽然姐夫比别人要正直一些,可他们家的日用品那是绝对不会缺的,这就是权力在手,一点都不愁。   莫茹问了问,纸也不便宜,一刀一刀的卖,一刀有一百张,捆成一捆。   粗糙的黑毛纸是两毛八一刀,好一点的那个三毛八一刀,其实还是挺贵的。   这时候造纸技术不到位,纸的质量差,价格贵,却也没办法。   这还欠傅臻好大的人情呢,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回报人家。   原本他们以为就来城里买红糖,谁知道现在除了粮油猪肉布要票,其他的表面不要票,可数量有限,不是卖光了就是凭本供应啊!   要不是今天运气爆好,遇到了慷慨的傅臻,他们估计要攒着几十块钱买不到一斤红糖,就那么灰溜溜地回去呢。   这就是有钱也可能买不到东西的尴尬时代,因为没有买的资格。   这么想着,她就寻思是不是可以回去让周明愈带着队员们做手纸!   技术不是问题,政策是关键。   如果上头不让大队里搞副业,要是他们搞了那就是走资派就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甚至可能抓起来。   虽然花了很多钱,莫茹并不太心疼,毕竟他们这一次来偷摸卖鸡蛋就是为了筹钱买其他家里没有的东西。   她还想给周诚仁他们买点烟叶,但是百货商店不卖烟丝,只有成品卷烟。卷烟最便宜的丰收牌要两毛一一盒,乡下人从来不抽,只有张根发偶尔抽一下。她和周明愈要是买回去,就算周诚仁不骂,估计也得心疼得睡不着觉。   还是算了,找机会买烟末吧。   买完东西,傅臻就和她回仓库看看。   这时候邱云已经处理完刚才的矛盾,让张莹几个回去值班儿,又安抚几个买东西的妇女,让她们只管去买东西,直到选到合心的为止。   等相关人员走了,他就跟售货员组长道:“咱们从今天要明文规定,不许和顾客吵架,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就算有些顾客啰嗦我们也要体谅,尤其是乡下来的同志们,好不容易张罗到几张票大老远地赶过来,不管怎么挑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们一定要有耐心,好好为人民服务。”   组长连连点头,她脸红红的,的确是她失职.自己平时就对那些顾客冷眼冷面惯了,对城里人还好一些,要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一脚一身的土,弄得柜台都脏,她们的确是很反感的,态度更加冷淡甚至称得上恶劣,有一些本来就胆小的乡下人到了柜台前都不敢开口说话。   邱云也不难为她们,摆摆手,“好了,回去安排工作吧。”   待她们都走了,他看向周明愈几个,笑道:“傅臻和我说了你们要买红糖的事情,柜台上今天的量已经售完,我可以把明后天的调拨一些先卖给你们,毕竟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   两人笑道:“多谢邱经理。”   邱云扭头对傅臻道:“那就让两位老乡买两斤红糖回去吧。”   傅臻甜甜一笑,“谢谢姐夫,不过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就两斤也不够吃,我看把我妈、我姐的份额都给他们吧,我们这几个月都不买,行了吧。”   邱云一副无奈的样子摇摇头,“行,最多四斤,这都是破天荒的,后面少不得有人要抱怨呢。”   傅臻背着手,笑得有点神秘,“姐夫——这几天……是不是有很多特价品啊。”   比如说免票的布料啊,次品的日用品啊……   邱云扶额,“我说你是我们家妹子吗?别是他们家的吧。”   傅臻飞快地做了个鬼脸,“你可不能瞧不起乡下同志们啊,我觉得莫茹可像我妹妹了,别看她乡下来的还上识字班呢,认识好些字。”   她指了指墙上的一面宣传画对莫茹道:“妹妹,你念一遍让邱经理瞧瞧,争取多给你卖点特价品。”   莫茹笑了笑,一副很乖巧的样子,“多谢邱经理和小傅医生。”   她跟个小学生一样脆生生地念了一遍,就跟被爹妈带出去炫耀会背唐诗的小孩子一样。   邱云惊讶地看着她,“还真会啊?!”   傅臻得意道:“服了吧,是不是要帮这个忙?” ☆、第68章 合作   邱云笑起来,“帮,一定帮!对于爱学习好劳动的同志们,咱们要发挥阶级兄弟姐妹的热情。”   傅臻朝着莫茹笑笑,“有姐夫出马,搞定啦!”   莫茹和周明愈两人又向他们道谢。   邱云摆摆手,“既然你们是傅臻的朋友,那没什么好谢的,其实无非就是吃的、穿的、用的,我带你们去仓库看看。”   能让副经理亲自带着去仓库挑货,当然是后门的力量了。   莫茹和周明愈对视了一眼,交换一个只有两人懂的小心思,牵着手跟着去仓库。   百货商店的特价品有时候也不是一下子都卖掉的,都是卖一批就说没货,然后过些日子再搞一下,免得长时间没有大家有意见。   特价品有两种,一种是高价商品,还有一种就是底价次品,共同点就是不要票。   邱云打开一个袋子,里面是一麻袋次品毛巾。   这时候毛巾很贵,好的一条彩条毛巾要九毛三,印花的就要九毛五,而无色漂白的毛巾也要七毛五一条。   关键还要票!   一条毛巾就要一尺一的布票。   莫茹家里根本没有一条买的手巾,前几次去供销社她都没舍得买,每次都只是看看。   这里的次品手巾都是原色的,有破洞、脱线、油渍等,的确是次品,而且已经是内部人挑过剩下的货,百货商店会找时间公布消息出售。   这样的毛巾其实是商店自主定价的,他们定价三毛八一条,邱云直接给他们一个低价,三毛三分钱。这么便宜还不用布票,莫茹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虽然是次品毛巾,那也是毛圈布,比家里那些粗布做的手巾更吸水。   要不是钱不够,她真想都买回去搞个批发!   犹豫了一下她果断拿了二十条,到时候各家分,不要票三毛三一条,不要的绝对是傻子。毕竟这个不用拿钱买,是用家里的鸡蛋换来的,鸡蛋不就是为了换日用品么。   另外还有印歪了格子的习字本,笔杆有裂纹的铅笔。   这时候铅笔本子还是很贵的,就算普通的都是五分一支,质量很一般,等过十来年这种铅笔都是两分一支的。   这些次品的邱云就等于意思一下送给他们一些,一毛钱买了十五支铅笔,五毛钱买了十五个本子,还送了两块形状扭曲的橡皮。   莫茹看到一旁有蜡笔、蜡笔画册,一问之下,一盒蜡笔居然要一毛二分钱!里面只有十二支指头长的蜡笔,居然要一毛二,她感觉心里滴血。   一本蜡笔画册只有十来页,要两毛钱,她翻看一下就放下了。   虽然她手痒痒,见到画册、绘画工具就想买,可她知道现在不是前世。前世多贵的绘画工具多贵的画册她都可以收藏,现在不行。现在一大家子要吃饭,眼下几年还可能要挨饿,她不能买这些对别人没用的东西。   虽然她喜欢,但是不能救命不管饱,眼下就是可有可无的。   谁知道周明愈已经拿着一盒水彩颜料在问价格,不等邱云报价,莫茹赶紧道:“小五哥,咱们又不会使买这个干啥,可别浪费钱。”   周明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一下也放回去,这里一共就两盒水彩颜料,不用问也是很贵的。   傅臻笑道:“怎么,你们喜欢画画啊?”   周明愈笑了笑,“俺媳妇儿会画画,技术员还让她帮忙画毛/主席的画像呢。”   听他这么说傅臻和邱云俩很感兴趣,“真的吗?画的如何,能给我们看看不?”   莫茹低头一笑,露出一副羞怯的样子,“在车上呢,俺就是画着玩儿的。”   傅臻却很感兴趣,一定要她拿来看看。   莫茹就说她去车上拿。   傅臻道:“让他去拿就好了。”她指指周明愈。   莫茹:……他拿不来嘛。   周明愈赶紧握着她的手,“我陪你去拿。”很快两人就把那本练习本取过来,递给傅臻。   傅臻接过去,翻了翻,一下子就被第一页的娃娃头像给吸引住,笑道:“画得真不赖。”   邱云也凑过去看,点点头,“像学过的呢。”   莫茹赶紧道:“俺就是看着画上的照着画的。”   邱云越看越觉得有点意思,继续往下翻,没有成品,但是有莫茹画的速写和轮廓,他笑道:“这个更有点意思了。”   他还没见乡下剪纸的老太太或者木匠会这样画的呢,人物动态、肌肉、骨骼的轮廓都能速写出来,让他觉得就是专业学过的画法。   莫茹就笑道:“这是俺给小五哥画的。”   他在前面赶车,她坐车上的时候,就拿着纸笔一边和他聊天,一边写生随便画两笔。   幸亏车晃悠她画得没那么专心,要不估计更让邱云怀疑。   邱云看了片刻,有些遗憾:“可惜了。”   傅臻问:“怎么了?”   “这要是从小学的话,练习两年绝对可以考美院。”邱云无限惋惜。   周明愈:俺媳妇儿现在去考那也绝对能考上的!   当然,是不可能的。   不只现在哪怕后世,如果没有受过正规的教育,要想一步登天就去美院深造,那也是不可能的。   虽然惋惜,可邱云却还是有所表示,“这水彩颜料我做不了主,不过这里有几盒水粉,我做主特价卖给你一盒。”   这时候的水粉其实就是粗制滥造的水彩,而且是符合当下政治需求的一种颜料,颗粒大、着色差、覆盖力强、易变色,但是制造工艺简单用料也省,所以价格就便宜,可以满足各种宣传画的需要。   偌大的百货商店,只有两盒水彩颜料,还是好几个月才进这两盒,而水粉颜料就可以多一些,俩月进一次,一次有十盒左右。   一盒水彩要三块四毛八,一盒水粉只要一块一,特价六毛钱让莫茹买走。   邱云只需要在货单上注明那一盒水粉颜料有瑕疵,比如说色块开裂等等。   就算特价六毛也不便宜,但是莫茹和周明愈不会拒绝,毕竟人家帮了大忙,也是爱惜人才给的特价,他们自然感激的。   买完东西,邱云邀请他们去办公室休息一下喝点水,顺便也从普通百姓的嘴里了解一下乡供销社和村里的情况。   他笑道:“我们供销社系统其实和你们紧密相连的,你们的农产品交给乡里供销社,再交给我们,我们归拢起来留一部分本地供应,还要将大部分往上级发货呢。另外,我们也有指导各大队和生产队大力发展副业的职责,和同志们一起为了我们社会主义的工商业繁荣而努力啊。”   莫茹好奇道:“邱经理,那这样不是和他们说的割资本主义尾巴打架了吗?一个说割不让弄,一个又说要我们大力发展副业。”   邱云苦笑,“这个啊……需要多方协调,也需要各级干部们认真领会党中央的政策精神,不能一刀切,不能想当然啊。割尾巴是不许市民私下交易,生产队集体生产,把产品交给供销社收购点,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莫茹心下一动,捏了捏周明愈的手,给他使眼色。   周明愈就知道怎么回事,笑道:“邱经理,那俺们回去想跟队长商量一下,也在村里搞点副业,到时候产品可以交给供销社换钱,这样队员们年底也有钱分,是可以的吧。”   邱云点头,“当然可以,你们可有计划项目?”   周明愈道:“邱经理,俺们村里很多麦草,烧火不顶事儿,喂牲口不爱吃,我们队长寻思着可以用来做草纸啊。”   莫茹眼睛一亮,哎呀她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他怎么就知道了啊,估计是听见她和傅臻说买手纸的事儿了?   原本她以为周明愈说要做粉条卖呢。   邱云很感兴趣,因为县里没有正儿八经的造纸厂,都是要外地运货过来,听周明愈这样讲他就仔细问问。   现在县里没有专门的造纸机器,有他们村也买不起,上头也不会给拨款的,所以只能人工。   但不管怎么说,可以先透个口风,要一个机会在这里。   周明愈道:“村里还有个困难,就是缺柴火,没有足够的柴火没有办法烘干,要是能买煤炭就好了。”   邱云笑道:“煤炭这个不是问题,要是你们有手纸交给供销社,就可以拿着发票申请换煤票,我们这里有煤发过去。”   这就和村里养猪年底卖了猪可以拿着发票去申请粗饲料补贴一样。   周明愈高兴道:“这样就太好了。那我们回去和队长商量一下,要是地方政策允许,我们就办生产队手纸作坊。”   邱云:“我会给经理汇报此事,如果可行的话,等你们供销社主任来开会,我们会通报此事。”   太好了!   周明愈和莫茹连声道谢,“多谢邱经理帮忙。”   像造纸作坊这样的事儿,他们自己或者一家是做不起来的,只能一个生产队进行,但是这两年公社未必允许搞作坊,一定会被指责消耗稻草以及耽误生产。   所以得有人给供销社打招呼,和地方干部沟通好,给他们生产许可,这事儿就成了。   只要允许生产,谁知道他们生产出来是自用还是卖的,反正有货交给供销社就没问题。   邱云最后叮嘱他们,“一定不能耽误生产,工人做工,农民种地,这是原则问题,不能破坏。”   周明愈笑道:“一定严格遵守,我们只在农闲的时候做。”   傅臻看周明愈的眼神就很好奇,一个乡下小子居然知道造纸的事儿?   要说这纸怎么造出来的,她都不知道呢,自己怎么说还读过卫生学院呢。   看时候差不多,东西也买完,两人就和他们告辞。   莫茹对傅臻道:“小傅医生,我们也没有好东西感谢,正好带了一些瓜菜在车上,不值钱,胜在自家菜园里摘的新鲜得很。”   她之前把藁秸盖住一个箢子,里面有什么外面也看不清楚,这时候就说去拎过来。   傅臻自然不肯要。   莫茹也不管,她和周明愈把那一箢子瓜菜拎过来,水灵灵的黄瓜、西红柿、小方瓜、茄子、扁豆,一拿进来就带着一股子蔬菜的清新之气。   邱云赞道:“这是你们种的?真是好新鲜饱满的蔬菜,比我们菜场的好多了。”   傅臻见他这样说,就笑道:“那你拿回去给我姐吃吧,我可拎不动。”她去角落拿了一个尼龙袋子过来去装那些菜。   莫茹就让周明愈帮她都装进去,箢子要拿回去的。   莫茹两人就跟他们告辞,傅臻笑道:“我送你们出去。”   邱云起身送到办公室门口,“我还有工作就不送二位,有时间过来坐。”   出了办公室,傅臻低声提醒莫茹产后吃红糖水排恶露的一些注意事项,“前十天可以多吃一些,等颜色转淡就不要再吃,或者少吃点。”   她是专业人士,给的建议都是很好的,莫茹笑道:“小傅医生,真是要多谢谢你,俺们乡下人都不讲究,要不是你给讲讲,还真不知道呢。”   傅臻笑了笑,还让她别忘了宣传妇女卫生健康知识,然后跟她挥手告辞。   周明愈把买的东西都装上车,就在这时候一人跑过来,喊道:“抓到你了,你这个投机倒把份子,说什么来医院看病的,找亲戚的,我看你是来卖鸡蛋的吧!”   来人歪戴着一顶蓝色的解放军帽,莫茹一下子认出来是进城时候遇到的那个小混混。   她也喊道:“你这个假冒治安办的小混混,一进城就想勒索我们老百姓,我要报公安抓你!”   两人就怼起来。   傅臻上去揪着邱磊的耳朵,拧着他训斥道:“你有毛病吧,还敢去城外冒充治安办,你是不是想进去蹲两天?”   邱磊疼得脸色都变了,身子扭成大虾,连蹦带跳一叠声地讨饶:“哎哟哟,疼疼疼,傅臻你……你轻点儿!”   “我轻点?我拧下你的猪耳朵来,你属猪的吗?听不懂人话,都警告你多少次了?你再这样下去看我姐夫不把你关起来的。”   “我错……错、错了,不敢了!”邱磊整个人都要缩成一团恨不得糊到傅臻的手上去。   傅臻这才放开他,哼道:“这是我朋友,以后长点眼。”   邱磊啪的一个立正敬礼,“遵命,首长!”   傅臻啐了一声,“别没脸没皮的恶心人,给人家道歉。”   邱磊也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立刻就给周明愈和莫茹道歉,“嘿嘿,两位对不住,在城门那会儿纯粹是误会啊。”   周明愈也不是小气人,笑道:“俺们本来就没当回事。”   他扶着莫茹上车,对傅臻道:“小傅医生,今天可真是多谢你。”   莫茹也道:“有机会俺们再来看你。”   傅臻朝他们摆手,“欢迎再来啊。”   周明愈就赶着车拉着莫茹和买的东西离开百货商店。   邱磊看了傅臻一眼,笑道:“臻臻你晚上去我哥家啊,你等等我一会儿回来和你们一起走啊,我去找我叔问点事儿。”   也不等傅臻回答,他连蹦带跳地就去追周明愈,“哎,小老乡儿你慢点,我和你说几句话儿。”   周明愈假装没听见,拐了个弯儿就上了东西大街。   邱磊追上来,冷笑一声,“我说你俩别假装了,你们就是来投机倒把的,信不信我去告诉我叔给你抓起来?”   莫茹呸了一声,“你叔先把你抓起来。”   因为傅臻之前已经训了他,让邱磊在两人面前也没有架子好端,他甚为郁闷。   “你们是乡下来的?一副狡猾奸诈的模样!”   莫茹一改之前在傅臻和邱云面前的娇憨单纯模样,嘿嘿一笑,“俺们要是不聪明点,岂不是被你这个西贝货给欺诈了去?”   邱磊:你会说勒索,还会说欺诈,你真的是乡下来的?   “我从酒厂那里过来的,知道你们去卖鸡蛋了。”邱磊撇嘴,还假装找什么表舅,不要脸!   莫茹道:“那你想怎么样?俺们以后还要来呢!”   邱磊:“有钱一起赚怎么样?”   莫茹&周明愈:什么情况?   邱磊看他们一副惊吓的样子,得意道:“你们想在这县城里投机倒把,难道有我厉害吗?我叔叔是治安办,我堂兄是百货商店副经理,我……”   “打住!”莫茹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你这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得了吧,”邱磊翻了一个白眼,“你懂什么,真是女人家头发……短见识更短。这叫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懂不懂?我要是不趁机干点什么我怎么捞点钱?”   没有钱怎么买自己看上的那些好东西!   一个台钟要十七八块,一辆自行车要170多块,一台红灯收音机要五十五块呢。要是靠自己攒零花,攒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台收音机。   莫茹瞅着他,这厮还真是有脑子会钻空子,这搁古代一定是个坑爹的衙内。   “那我们可得考虑一下,毕竟我们就是种地的乡下人,除了几个鸡蛋几斤菜,也没有别的能卖啊。无非就是拿鸡蛋粮食跟你们换点日用品,你说,倒腾这个能赚啥,有什么意思?”   这时候就算有人倒腾,肯定倒腾那些电子产品、工业品、各种票,而这时候物资短缺总量有限,就算倒腾也不好倒腾,毕竟不是七八十年代。   等七八十年代物资丰富起来,倒腾东西发家致富还是非常可观的。   现在么,吃饱饭不饿肚子,能够有点盈余去换生活必需品就算很好,毕竟很多人现在生活必需品没的买,肚子也填不饱呢。   她和周明愈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不想应承邱磊。   第一这小子的行为不是投机倒把,他有点疯疯癫癫不正派,万一到时候出事绝对先坑他们,那不是倒霉?   再者他们没有多少东西,一年来城里两次完全可以自己解决,更何况已经和邱云打过招呼,到时候真有东西也可以往供销社送。虽然价钱可能会低,但是过了明路没有人抓,那就可以光明正大赚钱。   邱磊没想到他们竟然不配合!   真是愚蠢,没眼力见,没眼神儿!   瞎吗?   看不出来跟他合作有很多好处?   他虽然郁闷却也不敢用强,毕竟俩人和傅臻看起来关系不错,他只能跟着碎碎念,一遍遍地给他们洗脑。   从来没想过还有自己低三下四求人的一天!! ☆、第69章 本事、救援   可他不过是个十八/九岁还没真正历世的青年,人情世故上哪里能比得过周明愈和莫茹,自然被俩人压得死死的,一点招儿也没。   周明愈看了路边陈旧的路牌,找到了面粉厂的路线,对莫茹道:“媳妇儿是不是还有点鸡蛋?”   莫茹点点头,“是呢,还有不到两百个鸡蛋。”   “咱们去面粉厂卖掉就回家。”   这时候日头西斜,估摸着也得四点多了,他们卖了鸡蛋回家还要好几个小时呢,到家要下半夜。   两人根本没把邱磊当回事,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儿而已,他们旁若无人地商量着,把邱磊气得鼻子都歪了。   邱磊也上来了牛脾气,非要跟着他们去面粉厂。   反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不许他走不成?   他倒要看看这两人是怎么装淳朴骗人的,还找表舅,呸!   到了面粉厂的家属区,已经有人陆续下班,一些上年纪的妇女拎菜回家做饭。   周明愈赶着驴车过去,有老太太看他们拉着一驴车东西,立刻眼睛一亮,围上来,“怎么卖的?”   周明愈道:“大娘,有鸡蛋要不要?一毛一个不要粮票。”   “挺贵啊。”   莫茹笑道:“大娘,俺们就一百来个,自己家不舍的吃拿到城里来换点东西,用别的东西换也行啊。”   火柴、盐这些其实不嫌弃的,拿回去自己生产队的人也都需要,到时候直接用鸡蛋换,她把鸡蛋收着找时间再来卖掉是一样的。   有个老太太拿钱买了十个,还有人用一把线换了几个去。   莫茹就问:“大娘,你们家里有没有多余的烟末啊,我们用鸡蛋换。”   都纷纷说没有,一个老太太笑道:“谁抽那玩意儿啊,工厂里严禁烟火,在家里抽干嘛,又呛人还得花钱。”   那边邱磊嗤笑道:“真是见识短,我们城里都抽卷烟,谁抽你们那呛死人的烟末?”   莫茹没搭理他,一会儿功夫就把鸡蛋卖得差不多了。   高进城虽然不大,但是大工厂有两个,小工厂也好几个,所以人口密集,一旦有点什么好东西卖得还是很快的,尤其近来这十天被严打憋得不轻。   这时候有个老太太紧张道:“哎呀,傅主任来了,快走。”   另外一个老太太撇嘴,“已经下班啦,她咋管那么多呢。”   莫茹就看到一个四十左右的女干部朝着这里走过来,大热天穿着一身列宁装,扎着腰带,齐耳短发,左胸带插着钢笔,模样挺好看两条眉毛自带英气,就是板着脸非常严肃。   她看到毛驴车立刻警觉起来,快步走过来,“干嘛的呢?你是哪里来的?东关还是南关的?卖什么呢?”   周明愈立刻道:“俺们是双沟乡来看病的,顺便去百货商店帮队员买点东西,回来路过这里讨口水呢。”   一个老太太已经揣着几个鸡蛋走了,另外一个还没买的老太太笑道:“是呢,小伙儿你们等等哈,我家去给你端水。”   那女干部围着驴车转了两圈,目光锋利地审视着莫茹和周明愈,“你们买这么多东西。”   周明愈笑道:“是我们整个生产队的。”   女干部却不依不饶,要查他们的户口本。   周明愈就把那封介绍信递过去,“俺们户口本带不出来,带了介绍信,乡里技术员写的有队里盖章。”   技术员也是干部,治安办的自然也要给几分面子。   女干部仔细看了看介绍信,就没有再纠结两人的身份问题,可她按照自己丰富的经验以及那双无数次打击投机倒把练出来的火眼金睛,她就知道这俩人有问题。   “你们初来乍到我可得告诉你们,要是敢投机倒把就涉嫌‘破坏票证管制’是要被抓进学习班改造的,厉害的是要坐牢的!”   看她那严肃的样子,周明愈却也不怕,抓贼还抓赃呢。   这时候看了半天热闹的邱磊一脸坏笑着走过来,“姑!”   那傅主任瞪了他一眼,却没一点笑模样,似乎对他也没好感,“你这小子又干什么坏事?”   邱磊笑道:“那哪能呢,我最近乖得很,正等着进厂子干活儿呢。”   傅主任轻哼了一声,“你可拉倒吧,别去祸害工人阶级兄弟姐妹了。”   邱磊道:“姑,刚才我去百货商店了,他们和傅臻认识呢,还去买了特价品,肯定没问题的。”   傅主任一听反而对俩人更上心了,能买到百货商店的特价品?   不简单啊。   那百货商店的特价品,每一次都是一公布出来门前就排长长的队,到最后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买到。   这两天也没说有特价品卖,他们就能从邱云那里买到?   这是走后门了吧。   走后门也是投机倒把!   邱磊看她表情越发严肃起来,立刻道:“姑、我说姑哎,人家大老远来的多不容易啊,又没投机倒把就好不容易买点特价品,您不是要去给搅黄了吧,这让我哥也难为情不是?傅臻可护着他俩,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乡宣传时候认识的朋友呢。”   傅主任哼了一声,这才道:“等下一次再来,一定要严查。”   莫茹笑道:“您给个地址呗,下一次我们要是来城里,就去报个到。”   傅主任倒是没想到这乡下媳妇儿一点不怕生,还敢跟她说笑呢,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行,公安局旁边的治安纠察办,一打听没有不知道的。”   莫茹也不怕,“谢谢。”   这时候那个老太太真端着一大海碗凉白开出来,到了跟前把碗递给周明愈,她就从后腰上抽出蒲扇开始扇,“渴了吧,多喝点,家里还有呢。”   周明愈端了给莫茹喝。   莫茹也有点渴,喝了好几口,剩下的周明愈就喝掉。   “谢谢大娘。”   那边傅主任看了看,双手插在列宁装的口袋里昂首阔步地走了。   邱磊朝着她举手致意,“姑,慢走啊!”   说完他朝着周明愈和莫茹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样,算我帮了忙吧。”   莫茹点点头,“算,送你俩鸡蛋?”   邱磊扬眉,“我是缺那三瓜俩枣的人吗?”   莫茹不理他了,悄悄给那个端水的大娘拿鸡蛋。   很快鸡蛋都卖光了,还换了一些物品。   莫茹对周明愈道:“小五哥,天黑了,咱们回家吧。”   周明愈让她坐好就赶着车往城外去,邱磊见他们居然真不想和自己做生意,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傻啊,有自己这样好的关系帮衬他们居然不要,真是傻子!   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投机倒把份子!   其实他还真是冤枉俩人,因为俩人这两年就想好好囤粮食安全度过灾荒,根本没想过要赚大钱。   现在最缺的是粮食,真要赚钱也等过去这些年再说吧,眼前、之后以及接下来十年,都不合适。   “哎,我有办法帮你们搞到烟丝呢,要不要买?”   邱磊扔出杀手锏,他听见莫茹问了好几个人有没有烟末,结果一个也没的。   莫茹看了他一眼,“百货商店也没呢,你能有?”   邱磊得意道:“我没有,但是我知道哪里有,你要不要吧。”   周明愈道:“我们不要。”他赶着驴车就走。   “哎哎哎,我说你们怎么这么轴啊!”邱磊忙追上去。   就在这时候,前面路口传来一声断喝,“别跑,别跑!给我站住!”   “抓住他们,投机倒把的!”   很快就有几个人从路口四散逃窜,有俩人拎着篮子拐进胡同里拼命跑,后面有俩人就拼命追,一边追一边进行心理战术,“别跑,要是再跑我们就去公安局!”“我们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们是南边夏庄的,我们要去找你们乡民兵连把你们给抓起来!”   转眼间那俩人就跑到了他们跟前,慌里慌张的,一个人还顺手把篮子扔到莫茹的驴车上,然后继续飞奔。   莫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把那篮子用褂子盖住。   很快,那俩人就在胡同另一边被人摁住,押着走回来。   他们过来的时候,莫茹发现那人有点面熟,又高又壮的个子,脸蛋子晒得黑黢黢的,但是那双黑亮又有些凶的眼睛却是印象深刻的。   秦桂豪!   “小五哥,是秦桂豪。”她小声提醒。   周明愈也立刻认出来。   周明愈对邱磊道:“你要是能让他们没麻烦,就证明你真的很厉害,我们跟你合作。”   虽然和秦桂豪有过一点磨擦,那也不算什么,都是投机倒把来的算是同病相怜,若是邱磊真能把人拦下来也算证明有本事,可以试着合作。   邱磊一听,得意道:“你瞧好儿啊。”   他快步跑过去,笑道:“王哥,张哥,你们执勤啊。”   那俩人看到他,瞄了一眼莫茹俩人,笑了笑,“你小子在这里干嘛?这两天没干坏事儿吧。”   莫茹:看来这小子在城里真是坏名不小啊,谁都这样问他。   “哪能呢,我正等进厂子干活儿呢,这不是还没来通知嘛,刚才我还碰见你们傅主任了,这是让你们加班儿啊?”   更年轻一些和邱磊也有点交情的张军道:“可不是嘛,现在严打。以后十天一个集,不许五天去赶集了,生怕他们不劳动整天就想赶集。这不,俺们任务更重了,不让他们赶集他们更想投机倒把。”   邱磊好奇道:“张哥,不让赶集是乡下吧,咱们城里又不赶集。”   城里有菜场、商店、粮油店,虽然总缺货,但开还是天天开的。   张军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到时候也三五天一次呢。”   邱磊一听更来劲了,要是真这样那大家都不能去买东西,黑市岂不是更吃香?   他就和那个张军闲扯,顺便拐到秦桂豪身上去,最后说道说道,张军几个还真把秦桂豪和他同伙儿给放了。   关键他们抓着俩人的时候,秦桂豪的篮子已经扔掉,另外一个人的东西已经卖光,这会儿就一个空布袋。   “以后给我规矩点,没事儿少往城里跑,在家里好好搞生产!”那个王哥拿巴掌抽着秦桂豪俩的肩膀大声地训斥。   俩人低着头连声说是。   “行了,快走吧。”   那两人看了周明愈和莫茹一眼,赶紧溜了。   谁知道那俩人却盯上周明愈和莫茹,“看你俩面善啊?到底干什么来?”   小夫妻,大肚子,驴车!   周明愈也认出俩人正是在酒厂家属区碰到的治安人员,立刻大大方方地承认,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行踪。   邱磊笑道:“王哥、张哥,这俩人是傅臻下乡时候认识的老乡。”   那两人哦了一声,也没多问,邱磊就笑:“王哥,张哥,回头一起打乒乓球去啊。”   俩人应一声又去巡逻了。   他们一走,邱磊得意道:“怎么样?”   周明愈和莫茹对视一眼,虽然这人有点不大靠谱,还是很有手段的,要不是他帮忙,估计那个傅主任和这俩巡逻的也不好应付。   进一趟城太打眼,城里到处都是治安办的人,每次都盘问让人很头大。   “行,那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合作。”有邱磊这个城里人接应,以后也方便些。   邱磊的意思让周明愈在乡下负责收集鸡蛋、粮食等农产品往城里送,而他呢平时收一些日用品、工业品、票和券等,约定时间和地点交换。   “咱们这样互通有无,怎么样?”   周明愈点点头,“挺不错的。”   他没告诉邱磊就算不错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得悠着点,因为过些日子城里乡下都要大炼钢铁。   邱磊却觉得自己即将大展拳脚,得意得很。   莫茹提醒他,“我说你可把嘴巴管住了,别一得意就忘形到时候连累俺们。”   “切~”邱磊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我只会带你们发财!”   莫茹道:“那好吧,我们先去买烟丝。”证明一下你搞物资的能力!   邱磊立刻来了劲头,“跟我来。”   原本一个得瑟的小青年一下子变成鬼鬼祟祟的投机份子,看那猥/琐的走位莫茹都觉得辣眼睛。   “我说你越是这样鬼鬼祟祟的,别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正常,你能不能自然点。俺们一不偷二不抢,拿自己家的鸡蛋换点烟丝抽,一点错也没有。在我们集上就是这样换的,不违法,赶紧的吧。”   虽然不合政策,却也不能说明他们错,没有必要做小偷一样。   邱磊被她那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进入的角色不对,自己还是应该带入治安队员,这样才能更好地投机倒把。   边走边聊,一行人就往城南的僻静处去,途径一个废品收购站,莫茹想去看看。   邱磊道:“不要去看了,这里早被人翻八百遍,你冷不丁来一趟,哪里轮得到你啊。”   莫茹:还以为能去废品站捡点大便宜呢。   绕过废品站,很快他们来到一户破败的小院门前,他上去敲敲门,捏着嗓子来了一声“天王盖地虎”就推门进去。   莫茹和周明愈都感觉有些方。   不一会儿邱磊拎着一大包旧报纸包的烟丝出来,“这是一斤半。”说完故作潇洒地扔给莫茹。   莫茹打开一角看了看,品质太好了,一下子买到这么多,简直是大丰收!   “多少钱啊?”她有点激动。   邱磊得意地甩甩头发:“四毛八一斤,这可是五级烟,不是你们乡下那些等外品都算不上的碎末子。”   莫茹一想还真是,这些烟显然是烟厂里弄出来的,而他们乡下买的要么是不能卷纸烟的碎末,要么就是烟农偷摸拿出来卖的烟叶半成品,根本没有卖这个等级的。   她也没犹豫,立刻付钱。   百货商店买买买以后,莫茹已经麻木了。   在村里手上一分钱也没有,花一毛钱就觉得了不得,买什么也拿三分钱一个的鸡蛋比较一下,总觉得这个好贵那个好贵。偶尔去一趟供销社花个七块钱都让她喘不过气来。现在二十块钱花下去,气也顺了,腰也不酸了,哈哈。   莫茹能想象周诚仁知道的话脸抽抽心抽抽的模样,决定先给他半斤,隔段时间再给一点,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心疼。   邱磊拿了钱进去给烟贩子,出来道:“以后合作这烟还可以便宜些的。”   周明愈道:“俺们乡下买不起这么好的,你得找再便宜的,最好能两毛钱一斤。我们乡下人没有工资,一年到头就靠一头猪几只鸡下蛋呢,一分钱都要掰成八瓣儿花。”   像今天这样买东西,村里从来没有过。   邱磊答应了,“放心吧,肯定有。”他又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两人,互通了姓名,最后道:“咱们要定一套暗号,方便联系。”   莫茹:你是谍战片看多了吧。   “你干嘛要和我们合作啊,四外村那么多人呢,我们还那么远。”   邱磊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县城周围十里是别想,管的格外严,天天去村里吆喝。”   莫茹道:“我们村也差不多,现在除了几个鸡蛋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农民又没钱又没粮食,你说能拿什么换?粮食少了以后养鸡也越来越少,鸡蛋都没的。”   她觉得邱磊有点头脑发热想的太美好,总觉得仗着自家有点关系,顺便搞点投机倒把的营生能发点财。   殊不知现在整个社会都穷,老百姓手里没有粮食和钱,倒腾了好东西也买不起,最多就是换点火柴盐针头线脑之类的。   邱磊哪里听得进去,他已经腻歪伪装治安办,而且他以后可能也进治安办,这样更方便他自己投机倒把,他已经想得清清楚楚美美滋滋的,怎么可能放弃?   邱磊急了,“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是吧。”   周明愈替莫茹回答他:“当然不会。一开始我们十天碰一次头,最好在城外,总进城脸熟容易被记住。”   邱磊:“那就初十、二十、三十,晌午咱们在夏庄村西三里外的杨树林碰头。”   “晌午不行得晚上,俺们白天要上工。”   邱磊同意。   周明愈又道:“初十不行。”   “为什么不行?”邱磊都没脾气了。 ☆、第70章 入伙   “我媳妇那几天可能要生娃,我当然不出门。”莫茹的预产期在七月初十到十五之间   邱磊切了一声,“女人生娃管你什么事儿?你能替她生?”   周明愈:“我不能替她生,可我守着放心。”   邱磊见他这样不行那样不行,跟个领导一样忙,却也没辙,“到时候再说,先管眼前的。”   周明愈朝他笑了笑,“要是可能的话,还得收拢一些废纸。”   邱磊急了,“我是倒腾物资的,可不是收破烂的。”   莫茹:“破烂里也有黄金,我们村到时候要开一个造纸厂。”   邱磊一听要开造纸厂来了劲头,“真的假的,你们会造纸?有机器吗?”   周明愈摇头,“我们手工造。”暂时不要想机器的事儿,而且生产队搞副业是为了补贴农业生产,绝对不是要办工厂,政策不会允许的。   邱磊听他们没机器就觉得没意思了,乡下人怎么可能比自己厉害?   “现在机器肯定弄不来的,我之前还想在县城开造纸厂、印刷厂的呢,统统不行。”   现在高进县城里有面粉厂、酒厂、食品厂等,但是没有造纸厂和印刷厂,也还没有纺织厂。他曾经想过去掺一脚,结果被家里人一通骂,说办厂是国/家和集体的事儿,不允许个人瞎掺和。   莫茹:“我们不用机器,先手工造纸,产量不高主要县内销售。”其实就是为了自用啊。   邱磊就缠着他们问了很多细节,最后看日头要落山,强烈挽留周明愈俩住一宿。   两人自然不肯,他们回家还有好些事儿呢,谢绝他的好意,两人告辞离去。   邱磊也喜滋滋地往回走,供销社四点半开始盘账,当天结算、清货,这时候正忙,他正好去看看有没有可以捡漏儿的。   更开心的是找到一个值得合作的乡下人,以前他也找过的,不过那些人不是蠢就是笨,不够机灵,所以都吹了。   莫茹看看邱磊转眼就不见影了,便放心跟周明愈聊天。   “小五哥,你说咱们的手纸作坊能办起来吗?”   周明愈道:“试试看呗,咱们做了纸乡里自销也行啊。”   他总不能让媳妇儿连手纸也用不起啊。   莫茹笑道:“我以为你会跟邱经理说下粉条卖给供销社呢。”   红薯是队里主要农作物,产量高,分了口粮也能剩下不少。大部分都被晒成地瓜干,少部分新鲜的就留着冬天煮了吃。可毕竟是鲜地瓜,放一冬天也容易坏,到最后就是一边削坏的一边煮了吃。   坏了的地瓜口感差营养低,甚至还有毒素,一点都不健康。而地瓜干就算怎么晒搁几个月也容易发霉变坏,吃起来口感尤其差。   如果做成粉条,就可就能把多余的红薯消耗掉,自己队也能分一些吃,还能为队里换点余钱。   换来的余钱到时候年底就可以分账,队员们除了卖猪和鸡蛋,也能来点钱。   周明愈笑道:“粉条咱们要偷偷卖给城里人啊。”乡下人也就是年底下粉条的时候吃一顿解馋,以后哪里还舍得吃啊,都是留着走亲戚或者去集市倒卖掉换必须品的。   莫茹哈哈笑起来,“对!”   现在他们有城内投机倒把代理人,得好好利用起来,到时候做了粉条就让他给倒卖。   粉条这时候可不便宜,城里菜场一斤要九毛三分钱。   至于成本,差不多是七斤多红薯出一斤粉条,必须冬天够冷的时候才能下,还得要壮劳力才做得了,除此之外还得烧柴火,这些都是成本。   如果给供销社送,他估计也就是给定价七毛钱,那能有什么赚头?还不够折腾的呢,要赚就要赚这个九毛钱。   虽然他们投机倒把,没有把物资卖给供销社,可也是卖给了市民啊。   供销社统购不也是为了统销嘛,还是得卖给社员当供应商品,他们直接卖了,也没什么不好。   莫茹已经开始憧憬了,“小五哥,年底卖了猪娘肯定让割几斤肉回来吧,做了粉条就来个猪肉炖粉条。”一边说着,她就开始吸溜了一下口水。   周明愈笑起来,“估计以后家家户户没有自留地也没余粮,各家就不爱养猪,到时候生产队养,那样生产队还杀猪分肉呢。”   不过这样的话各家就更没有现钱了,可以预见会过得更加凄惨吧。   他们家可不能这样,或者说,他们二队绝对不行!   “小五哥,咱们就跟邱磊试试,小心点也能行的。”   周明愈:“问题是接下来几年农村怕是也没有什么农产品能拿出去交换的。”到时候吃饭都成问题,甚至有不少人饿死,日用品什么的就更不用想了。   莫茹给他打气:“咱们也不能这么灰心,虽然成事在天,可谋事在人嘛,我们只要努力就没什么好遗憾的。”   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我现在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满足了。”   周明愈心头一热,抬腿坐在车辕上倾身过去亲她。   “哎哎,你们怎么那么肉麻,败坏风气,给你们抓起来啊!”斜刺里蹿出俩人来,就辍在他们车旁。   莫茹让他们给吓了一跳,见是秦桂豪就悄悄地把那篮子给拿出来放在藁秸下面盖着,那只篮子里装着一布袋绿豆。夏天天热,城里人喜欢喝个绿豆汤解暑,所以也很好卖。   周明愈停了车,准备喂驴,顺便休息。   莫茹就将那篮子还给秦桂豪。   秦桂豪原本还以为他们不舍得还给自己要想点办法呢,没想到人家这么痛快,而且看数量也没少。   他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俩人是不是傻?   周明愈看那边草青翠丰润,就把驴子牵过去,让它吃草喝水,他则回来和莫茹吃饭休息。   秦桂豪和他那个堂弟亲桂宝一起,也拿了干粮出来吃。   不过他们没有带水,直噎得慌。   秦桂宝道:“我去那边看看有泉眼接点水喝。”   莫茹道:“那生水里有虫子,你们不要命啦,我这里有水匀点给你们。”   她假意从藁秸底下摸出一个汤罐来,里面还有半罐温乎乎的水。   秦桂宝个子不高,头挺大的,一笑憨厚得很,“哎呀,今儿这天真热,你看你们这水都烫得热乎乎的。”   莫茹和周明愈笑了笑,彼此心照不宣。   秦桂豪道:“周明愈,谢谢啊。”   周明愈道:“没什么,咱们都乡下来的,互相帮衬一下。”   秦桂豪却因为他们冒险帮了自己对他们亲近起来,一旦亲近起来就开始有点露真容收不住,叽叽呱呱地跟周明愈吐槽这世道。   周明愈:看来什么时候年轻人都喜欢妄议国政满腹牢骚啊。   他道:“很多政策咱们不懂,不要随便说,免得被人听见到时候挨批/斗。”   秦桂豪道:“你放心,俺又不傻哪里能随便说,这不是看你人仗义吗,当你自己人。”   吃了两块干粮的功夫,秦桂豪就已经和周明愈称兄道弟,也不管人家周明愈比他小,一口一个哥叫着。   周明愈道:“你们出来都卖什么?”   秦桂豪见他主动询问,立刻噼里啪啦地都交代了,“主要是鸡蛋,还有一些粮食,什么小豆绿豆芸豆豌豆小米之类的。”   细粮粗粮都不舍的,自己家要吃,这些不当饭的就卖给城里人,人家讲究,吃得精细。   周明愈道:“那以后攒了东西咱们一起,这个月三十我要出门。”   秦桂豪激动得立刻握住他的手,“哥,成啊,以后我就跟你了。”   周明愈赶紧把手抽出来,一脸嫌弃,“你干嘛呢,不要动手动脚。”自己可是有媳妇儿的人。   秦桂豪又朝着莫茹伸手,想去拉她的手,“嫂子,以后可多多照看俺们。”   周明愈脸色一黑,赶紧把他的胳膊拍掉,“说了不要动手动脚!”自己媳妇儿可是有男人的!   秦桂豪就嘿嘿傻笑。   莫茹问道:“秦桂豪,你们不去拉瓦拉砖啦?”   秦桂豪皱了一下脸,“别提了,现在忙着建公社搞大生产,不烧砖了说是要炼钢呢,谁知道他们瞎折腾啥呢。”   莫茹问道:“高戈庄这就开始要炼钢铁了?”   秦桂豪道:“你们没听说?他们高戈庄现在和咱们不是一个乡。人家划去注沟,公社早些日子就成了,现在都跑步进入**,比咱们可快。他们公社建起来就都开始吃大食堂,还要张罗着大炼钢铁,支援工业建设,说是要工农一体还是什么的。”   周明愈和莫茹交换了一个神色,看起来大炼钢铁的时间也不是一致的,有的地方早就开始,有的地方还没开始。   双沟乡因为并社的问题还没解决,所以现在还没开始。   他们感觉到了急迫,回去要想办法把队里的锅尽可能地藏起来几个。   要不到时候家家户户大冬天的烧火热炕都不能了。   莫茹道:“秦桂豪,你觉得这个大炼钢铁好不好?”   秦桂豪挠挠头,“咱们是自己人,俺也不说那些吹牛的话了。你说俺知道个啥啊,都是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带领呢,你们是没见过啊,他们跟疯了一样,可高兴呢。为了抢前进都跑家去把家里的破铜烂铁献出去炼钢,这还不算完呢,抢不过的人家直接把家里的铁锅、锄头、门环、箱子把手,我看着还有人家连墙上一个钉子、椅子上的钉子都砸下来交出去,论斤称争先进呢。”   他看周明愈和莫茹俩也没有露出多惊讶的表情,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道:人家果然是厉害的,这都不奇怪,估计是见过世面的。   周明愈:“砖窑厂改成炼钢厂,不烧砖瓦了是吧。”   秦桂豪点点头,“就是呢,不烧砖瓦俺就赚不到钱了,真是瞎折腾。你炼钢归炼钢,砖瓦还得烧啊。”   秦桂宝从小河边回来,头上身上还湿漉漉的,这会儿功夫他还洗了个澡。   他道:“你们不来洗洗啊,怪热的。”   周明愈:“这么晚了,家去了。”   休息这会儿功夫,天就黑下来。   秦桂豪:“哥,你可别忘了啊,三十那天俺去找你一起。”   周明愈:“我得下工才走,你在我们村外等吧,不要来家里找,太打眼。”   秦桂豪自然同意。   莫茹看看他和秦桂宝俩人,就问道:“秦桂豪,你们这么自由,不用上工?”   秦桂豪骄傲地道:“大队长是俺大爷,治保主任是俺叔,俺是民兵连的,每天都要巡逻联络,要保护全党和全民的大生产,不用上工。”   原来如此啊。   时候不早了大家就一起赶路。   等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月亮还没出来,黑漆漆的天幕上星光点点,远处虽然有村落在浓黑里透着光,却也只有一个黑黢黢的轮廓,越发显得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莫茹拿了马灯出来点上,让周明愈挂在车辕上给毛驴照亮。   秦桂豪纳闷道:“哪里来的马灯?”   莫茹:“当然是我们带的。”   “刚才在哪里?怎么没见到?”   “俺们什么东西都让你见着啊。”   “嘿嘿,俺就是好奇问问。”   莫茹轻哼了一声,“我可告诉你,我身上还揣着上百斤的大石头呢,要是碰上劫路的,正好拿出来砸死他。”   秦桂豪&秦桂宝:……你肚子里揣着娃可真了不起,难不成是个哪吒?   两人互相推推,彼此也心照不宣,都记得秦桂豪吹的牛呢,在坟地见了狐狸精,这么看男的不是狐狸精,这个女的才是呢。   开始几个人还说话,后来就沉默地赶路,只有车轱辘碾压车辙的声音,以及那驴偶尔发出的鼻突。   在四合的漆黑里,一盏油灯如星光点点,莫茹看着那点光,手护着肚子,随着宝宝的胎动轻轻地哼着摇篮曲,然后成功地把自己哄睡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发现睡在结实的怀抱里,周明愈的手臂揽着她,给她安全感。   秦桂豪俩人已经不见,估计是岔路口分开了。   此时明月当空,星星都黯淡褪去,周围明晃晃的如同下了一层霜。   莫茹看着月中的桂子,唇角弯弯,她和周明愈这算不算“今人也见古时月,古月也曾照今人”?   夜风里有猫头鹰的叫声传来,还有青草树木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烦恼皆消。   那驴踢踏踢踏地走着,似乎永不停歇,要拉他们去往那曾经的明天。   ……   一早莫茹被大公鸡“勾勾喽”的**声音给叫醒,睁开眼打个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   哎呀,昨晚上她在驴车上睡得可香了,到家还是周明愈给抱进屋的呢。   周明愈已经起来去挑了水回来,把家里的水缸灌满,还浇了院子里的绿篱以及胡萝卜菜畦。   大早上他光着膀子,背上都是晶莹的汗珠。   莫茹隔着窗户喊他,“小五哥辛苦啦。”   周明愈回头朝她笑:“为媳妇儿服务!”   莫茹趴在窗台上笑,赶紧下地洗漱,然后拿出本子再算算账。   周诚义、周诚志、周诚信、周玉忠这四家都托他们卖了鸡蛋和少量手工品,他们也各自要求买一些日用品。另外大娘王月娥还借了别人一些鸡蛋,还日用品也行。毕竟攒了鸡蛋就是为了换火柴、盐之类的必需品,直接买回来人家更高兴。   莫茹自己一边记一边跟周明愈对对,免得自己有遗忘。   一边对账她就把买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在箢子里,各家预订要买的就直接装好,她多买回来的另放一起,到时候先让张翠花分,留足了自己家的再拿去几家挑,等他们挑完算总账。   其实她买回来的日用品一点都不愁,如果放出风去,眨眼就能被抢光。毕竟他们火柴、盐、煤油等都不是随便买的,一年里都有定量,和城里人一样要拿购买本去划账。   另外还有一些钱,她就用线捆好,等算完账再各家分。   莫茹把几家的箢子麻溜地分好,然后趁着外面天还没亮,就和周明愈拎家去。   周明愈早起已经把驴喂上,等饭后连车一起还回队里去。   到家张翠花已经在烧火做早饭,看他们回来,松了口气,“可下回来了,一路顺利吧。”   周明愈笑道:“顺利着呢。”他把几个箢子都拎进屋里去,放在张翠花屋的炕上。   张翠花担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放下,这会儿又激动起来,“红鲤子你来烧火。” ☆、第71章 洗脑、谬论   周明愈笑着把烧火棍接过去,看着他娘和媳妇儿俩人喜滋滋地进了东间,他则继续烧火。   丁兰英和张够也起来先伺候孩子,赶紧收拾一下,喂鸡喂猪、打扫院子,院子扫干净了才能让孩子爬着玩儿。   “小五,啥时候回来的?”   俩嫂子知道他们去县里,但是具体干嘛是不知道的,毕竟张翠花又不会和她们汇报。   周明愈笑了笑,“半夜时候吧。”   丁兰英就过来,“行啦,你忙去我来烧火。一个大老爷们做饭不像话,让人说嘴。”   她让周明愈让开她坐下烧火做饭。   周明愈只好起身让地方,“那我把驴车给队里还回去。”顺便先去给队长大爷透个口风,晚上有时间再细聊。   丁兰英让他赶紧去。   张够端着大瓦盆搅拌猪食呢,见周明愈走了,凑过来小声道:“二嫂,他们是不是买可多东西了?”   她朝着东间努努嘴,妮儿回来就和婆婆进了东间,不知道嘀咕啥呢。   虽然莫茹敢去张翠花屋,张够可不敢,除非张翠花叫她,她是不敢自己擅自入内的。   丁兰英看了看,寻思小五媳妇也不算抠门的,有好东西也想着他们两房,这一次就算买了那也应该能分点的。   她示意张够稍安勿躁,“我说拦子儿娘,你上工的时候可别说漏嘴啊。”   就算家里人不说,她们也能猜到俩人干嘛去,说是去医院,能不顺便偷摸卖俩鸡蛋换点钱买点别的回来?   这要是让人知道,有那些嫉妒眼红不盼着人好的,说不定就去张根发那里打报告。   张够笑道:“二嫂看你说的,我又不傻,我知道的。”   东间张翠花看着那一炕的箢子和东西,盯着那暖壶眼睛都直了,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不敢相信地看看莫茹。   “妮儿,这都是你们买的?”   莫茹点点头。   张翠花稀罕个没完,“这是暖壶啊,在供销社看见,就是没舍得买,有人问问那售货员都拉着脸不乐意。对了,这个是要票的吧。”   莫茹道:“是呢,要购货券的。医院的小傅医生带我们去买的,给我们贴了她家的购货券。幸亏城里人都善良,我和小五哥遇到好人了。”   张翠花咧着嘴笑,“是好人,下一次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她抱着那暖壶不撒手,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拿去放在大缸上头,想了想,问莫茹:“是不是应该摆在堂屋桌上?”   放那里来人一眼就能见到,多气派!   莫茹抿嘴笑,“娘,我觉得咱们要闷声发财,好东西自己用就好,免得人家眼红。”   “对对对,”张翠花回过神来,笑道:“我有点飘,得着地,不能得意。”   她又拿着几块劳动布连说这个好,结实耐用,还在自己身上比划一下。   看她兴冲冲的,莫茹笑道:“娘,另外我还给俺爷买了一点烟丝,说实话不便宜,但是这个比那些碎烟末好。你别和他说多少钱,就让他抽抽看,好的话以后再买。”   听儿媳妇还给老头子买了烟丝,张翠花比看到那劳动布还高兴,眼睛都眯缝起来,“哈哈,还给他买什么,看不得把他给乐歪了嘴的。”   莫茹拿了半斤烟丝出来放在炕上,用一张报纸包着。   张翠花打开看了看,那烟丝焦黄的,一股子香味儿,“真是好烟,这得是几级的?可不是那些稀烂贱的碎末子,哎呀你爷他保管舍不得抽,得留着过年过节显摆呢。”   别看老头子不爱说话,显摆起来那也是够人受的,只不过别人不知道罢了,张翠花可一清二楚。   还记得自己做衣裳剩下些指头大的布头,拼吧一下给他缝了个新的烟包,还给他绣了两针花儿,让会计写了名字给他绣上。这给他臭美的,出门一定要带出去,挂在胸口显眼的地方。嘴上不说,可人家谁要是看见夸一句,“老哥,这新做的烟袋包,不孬啊!”那他心里能美半天。要是人家不夸,他还得故意拿出来摆弄摆弄呢。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哈哈。   她把烟藏在周老汉儿平时装烟末的那个小箢子里,要吓他一跳。   在门框旁边有个木楔子,上面挂着一个淘汰下来的小箢子,不舍的扔就用来装周老汉儿的烟末、卷烟纸之类的东西。   她又把那些火柴、盐、笔、本子、药之类的扒拉一遍,欢喜道:“妮儿,你们真是懂事了,能干!买的好!咱们攒了鸡蛋送供销社也就是为了买这些东西,咱们供销社还不给随便买,你们能买回来真是帮了家里大忙。”   她比莫茹更了解几个妯娌,按照莫茹记的账谁家预定的放好,多余的她也大体分了分。   “你大娘他们口重,吃盐厉害,盐会多买点的。你三达达抽烟废,火柴用得快,你三娘娘总抱怨他也不肯改。这洋红洋绿给你队长大爷家分一点,你大娘喜欢染个花花绿绿的线啊纸啊图喜庆。”   “这个什么松,就是这个药,老贵了,乡下还买不着呢。你大娘常年心口疼,前年下乡宣传的大夫就给开这个药,就十粒,她都舍不得吃。这个她肯定要,就都给她。”   “红糖你就都自己收着吧,好好放着可别让耗子糟蹋了。”   “这煤油你拿一瓶子去,省着点用,晚上尽量别做活儿,另一瓶去给队长家,他们家事儿多。”   “针就两家一包分,咱们家两包你一包,给你俩嫂子一人半包去。”   “线都稀烂贱,你拿一半,剩下的他们分。”   “扎头发的你们自己分去。”   “松紧带你自己拿着吧,咱们扎裤子都得用腰带,这东西不吃力,你自己看着做啥使。”   “其他药都放我屋里,谁要是用就来拿。”   “这把剪刀是真好,是老裁缝剪刀和咱们这种不一样,好东西,你留着吧。”   “这个搪瓷缸子可是好东西,你和红鲤子拿去那边用吧,这屋里孩子多摔了怪心疼的。”   “那些杂七杂八的你收着……”   “哎呀,这个手巾是好东西啊,咱家里为什么不买,没有布票啊!这个不用布票,好的很,你告诉他们要五毛一条。我就留一条给你四哥结婚用,你和你俩嫂子一人一条,别的都拿去各家好了。”   “纸笔本的,你留着分吧,识字班办起来小孩子有上学的肯定要买。不过可不能便宜了啊,一个笔不用五分也得三分,一个本子不用九分也得五分……”   ……   莫茹:娘,你绝对是做生意的料!   张翠花把东西都分了一下,算是过了明路,铅笔本子、搪瓷缸子就给莫茹支配。   最后莫茹就拿出几条卫/生带来,“娘,这是医院的大夫让买的,说用这个卫生方便,要回来宣传一下。”   张翠花瞥了一眼,也没问多少钱拿过去对着窗户瞅瞅,“这是一层胶皮啊,有这个是不是就不露?这化学儿东西就是好可惜咱们乡下没有,是得宣传宣传,你看那些不注意的女人,屁股都红了一片也不知道。”   这时候女人也没有优待,上工干活是一样的,来了例假也不可能给休息。又没有卫生巾这样简便好用的东西,不是裹着布就是垫着草木灰的布袋子,既不舒服又容易漏。   反正只要看着谁走路的时候夹着腿畏畏缩缩的,估计就是亲戚来了,可干活儿的时候要使劲,有时候步子扯大了就容易出事儿。   染了裤子出丑,队上不少女人都经历过。   脸皮厚点的,就赶紧家去换,然后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   脸皮薄的还能偷偷哭几场,好几天不敢抬头。   所以张翠花就给周诚志建议,以后要是有点特殊的女人,就隐晦的暗示一下,可以分配一个略轻的工种。至少不用和一群大老爷们一起,都是女人,就算染了裤子也没啥。   还有一个就是谁也不富裕,一个人也就一条两条裤子,要是染了还真是不好解决。   这个有胶皮估计不漏吧,不过看着有点窄啊,还是不那么安全,不过总归比没有强。   张翠花见了新鲜事物,都没去想贵不贵的问题,寻思反正已经买回来也不能退回去,再说了家里也没花钱,都是用鸡蛋换的,攒鸡蛋不就是为了换这些嘛。   鸡蛋原本四个换不到一斤盐,现在可好,两个换一斤高高的呢。   这肯定是儿媳妇儿供养的那大仙的功劳,所以张翠花一点都不会嫌贵,再贵你想买还买不来呢,这要不是大仙让他们遇到好人,只怕没票什么也买不到。   看看儿媳妇多能啊,一张票一分钱都没带,买回来这一下子东西,哈哈,真是能干。   莫茹就说自己还买了一点手纸。   张翠花道:“俺们没用习惯,你还是自己用吧。”   莫茹之所以没拿出来就是因为没买很多,大家都用很快就没了,关键是后续能不能买到的问题。让人家用了觉得好,要是买不到后面接不上那就很郁闷。   莫茹又小声建议,是不是把那几块花布分给俩嫂子,自己刚做了两件就不要了。   张翠花却道:“先放我这里,过年再说。”她怕给了张够,转手就拿回娘家去。   莫茹就不说什么,有针线、手巾这些,就够嫂子高兴的。   张翠花把各家的分派好,等晚上的时候就可以分过去。   莫茹就把毛巾和几条卫生带卷卷,出来朝着丁兰英笑了笑,“二嫂,我买了一点东西给你和三嫂。”   丁兰英这边也已经好了,多坐会儿也是想听听东间说啥呢。   她立刻起身,把手在衣服上蹭蹭,“还给我们买啥呢。”   莫茹笑了笑,示意去三嫂屋里,拦子儿都在二嫂屋里让泥蛋儿看着,西厢没人,正好她们去说话。   张够也喂上猪,见去她屋里立刻唰一下子跟着小跑进去。   “妮儿!”张够看着莫茹的眼神带着狂热的劲儿。   莫茹笑了笑,“二嫂、三嫂,我去县里悄悄把鸡蛋卖了,买了一些火柴盐回来,正好有免票的次品毛巾,我买了几条回来,娘说让咱们一人一条。”   她把两条毛巾放在炕上,虽然是次品,却也雪白的,很是诱人。   两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整个人都清爽起来,高兴得咧着嘴直笑。   张够哎呀一声就把毛巾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真是爱不释手,丁兰英也是,她还没用过买的机制毛巾呢。   好的毛巾要将近一块一条!做梦都不敢想去买一条回来。   虽然破了个洞,脱了线,没关系啊,自己拿针缝缝就可以。   丁兰英笑道:“妮儿,真是谢谢你,估计除了妇女主任咱们村还没人用毛巾呢,咱倒是赶头里了。”   张够道:“那个四属户家里有。”   “哎呀我以前真没敢想还能买毛巾用呢,”丁兰英拿着就往脸上擦擦试试,虽然有股子机油味,她却觉得很好闻。   莫茹忙道:“嫂子,得洗洗再用,机器上下来很脏的。”   张够道:“没事,脏能脏得过咱们乡下人啊,到处都是猪粪鸡粪的。”   莫茹笑了笑,又把另外一样放炕上,酝酿了一下,“二嫂、三嫂,我去县里医院,认识了一位妇科医生,她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回来宣传一下。”   两人还没从拿到毛巾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茫然道:“啥任务?”   莫茹就将卫生带放在炕上,“这个。”   张够和丁兰英一人拿了一条,看就是一条布带子,不知道干嘛用的。   张够随手就扎头上,“像老太太的包头。”   丁兰英要往嘴上比划,感觉太长,又往胸上系,“裹胸布……带子?”太窄了。   莫茹:……你们听我说嘛。   “不是的,是那个……就是来月事用的。”   现在的人都直接说月经,讲究点的就说来例假,这俩词汇对莫茹都有点陌生。   张够还没明白过来月事是啥,“那是啥?”   丁兰英懂了,推推她,红着脸嘀咕了一声。   张够啊了一声,“那个用的啊。”说完脸腾的就红了,原本拿到毛巾惊喜得飞上天,现在一巴掌被拍回地面,还得再往下十尺,给深深地排进地底下去。   她表情嫌弃又惊慌,还带着难以启齿地羞窘,好似听到了什么不敢说的禁忌一样。   莫茹看她的反应有些诧异,三嫂怎么说也生过孩子的,怎么这么害……羞?   丁兰英:“妮儿,这得多少钱一条啊?”   莫茹比划了一下,“三毛。”   “啊?”张够立刻张嘴瞪眼的,“三毛!咋、咋还买这贵的呢,对付对付就行啦,那么脏哪能用这么好的东西呢?”   三毛啊,一尺多布啊,攒一攒够做个背心了啊。   莫茹看她那么夸张的表情,开始还害臊不好意思说这个,紧接着就是心疼钱,随即又是嫌弃女人来那个脏,对付一下就行怎么还能花钱呢!   张够又开始寻求支持,“二嫂,你说是不是啊?这个能不能退啊,用不用布票啊?”   丁兰英扯扯她,让她别叽叽咕咕了,“妮儿好不容易带回来的,还是人家县里大夫说的呢,听妮儿说完。”   人家好不容易帮忙买回来的东西,白送你,你还挑三拣四,这不是给人添堵嘛,以后谁还给你买啊。   张够这才看着莫茹,一脸沉痛:“妮儿啊,是不是被人骗了啊,咱们乡下人没进过城,那些城里人可有心眼儿了,专门骗咱们呢。肯定是看你好骗,让你买这个……”   “妮儿啊,不是嫂子说你啊,你以前傻……不怎么懂事,现在才好了,很多事儿不懂啊,你说这三毛钱一条,得多少钱啊……”   她开启了祥林嫂的碎碎念,觉得傻子就是傻子,真是被人家骗了,城里人咋那么坏呢?   男人妮儿的形象一下子落地。   丁兰英本意是让她不要说了听莫茹说,没想到她反而来劲,跟剜了肉一样。   “拦子儿娘,行了,行了,人家县医院的大夫还能骗人嘛,你先让妮儿说,我听听咋回事。”   结果张够还是停不下来,眼前总有好几毛钱在飞来飞去飞远了,让她抓不住拦不住,剜心一样疼。   丁兰英:“行啦,娘都同意的,你就别说了。”   张够一听婆婆都没管,立刻闭了嘴,看着莫茹,“妮儿,你讲讲,俺们听着。”   莫茹:……   她就把这个东西怎么用,讲了一遍,她一扭头就看到房间北边的麻绳上晾着一堆破布片呢,就道:“那个……要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杀菌,大夫说的。”   她现在言必称大夫说的,可以避免尴尬,也不用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懂这么多。   而张够还在纠结,“大夫怎么那么多事儿,真是管闲事,人家有病找她看就行了,没病她怎么那么啰嗦。还管人家来这个那个,用这个那个,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多少年咱们从小就这样习惯的,她突然跳出来给改改,怎么能行呢?”   丁兰英却道:“我看挺好的,你看还有一层胶皮,胶皮应该不漏水吧,把布片垫上带着安全。”   她拿出来摆弄一下,还让莫茹教教怎么戴。   莫茹虽然没带过,自己也不熟练,但是毕竟善于探索求知欲强,加上傅臻交代过的,她一下子就会。   张够看那俩人比划着往身上带,感觉丢死人了,脸上真是火辣辣的。这本身是个很难以启齿的事儿,是很脏的东西,大家都藏着掖着的,听见那俩字眼都让人脸上发烧,浑身不得劲。   她们可好居然在这里光明正大地讨论起来!   丁兰英看着自己戴上那个,觉得有些滑稽,笑得趴在炕沿上,“不中不中,不会弄啊。”   莫茹道:“二嫂你晚上自己练练,熟练就好了。”   张够感觉丢死人了,一点也不想要,“妮儿你还是拿回去吧,我可不用这个。”   这个这么明显,一拿出来人家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本来就不想让人家知道,那些破布别人也会以为是拦子儿的尿布呢。   现在可好,这么一条,简直是明晃晃的提醒人家这是干啥的。   就这么一间小破屋,藏都没地方藏。   她可不要!   莫茹又给丁兰英讲:“小五哥去找队长大爷商量,等闲了咱们就自己做手纸,到时候自己用,用不完的还能送到供销社去卖。”   丁兰英惊讶道:“真的吗?咱们村能做?”   说实在的,看着别的村烧砖瓦、办磨坊、油坊之类的,丁兰英很羡慕,可他们村好像什么都没。   张够更受不了了,为了女人那点脏事儿,竟然还要专门自己造手纸!!!   “天哪,你们这是疯了!”   “一点女人的事儿,弄得比老爷们还吓人!”   莫茹知道她现在不是针对自己,是从小被环境洗脑转不过弯儿来。就比如明明是女人,却被人洗脑觉得男人比女人重要。认为女人来月经就是脏的,甚至比巴巴还脏,很是让人无语。   女人一旦认为月经是脏的,那她每次来的时候就会低沉、自卑、羞怯,越发地瞧不起女人,认为女人低人一等。   莫茹笑道:“三嫂,大夫都说了,月经和女人是息息相关的,要是不好好保护自己会作妇科病。更何况,如果不来月经,女人就不会排卵,不排卵,就不能生儿育女。你不要忘了,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可都是从那里生出来的。既然都是女人生出来的,那男人哪里比女人高贵了?换个说法,如果你认为男人很高贵,那女人能生出男人来,那女人岂不是更加高贵?如果没有女人,哪里来的男人呢?”   丁兰英拍手道:“说的好!” ☆、第72章 吓死你【改错】   张够张口结舌,心里喊着你说的不对!不对!可自己不知道如何反驳,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她就感觉妮儿进城一趟,又厉害了。   难道城里真那么厉害?   还是城里有个妖精,会吃人脑子然后住里面?   这么想着,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男人妮儿一定是被城里妖精吃了脑子住进去的。   莫茹把那条卫生带交给张够,“三嫂,用不用的你收着吧,这是我买了给你的,也是大夫的吩咐,以后大夫还要下乡宣传,亲自教大家呢,还会给我们定期做妇科检查。”   丁兰英忙问妇科检查是什么。   莫茹就简单说了一下。   张够一听要像生孩子一样给人家检查,当时就哎呀一声,捂着脸摇摇欲坠了。   看她那么害怕羞窘的样子,莫茹恶趣味道:“你们不知道吗?其实妇科医生还有男的呢,妇科检查、接生孩子,都是男大夫。”   张够直接歪炕上要吓晕了。   莫茹扑哧笑起来,拉着丁兰英出去,让张够缓缓吧。   丁兰英也有点害怕,“妮儿,不是男大夫吧?”   莫茹正色道:“当然不是,但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可难说呢。”   丁兰英松了口气,“那没事。”   这时候张翠花已经喊着吃早饭了。   几个人又一通忙活,男人们都没回来,张翠花就直接拾掇出来,到时候给带到自留地里去,吃完了直接去上工。   周明愈的就留在锅里。   莫茹吃了饭去拿虫子。   张翠花道:“自己试着点儿,要是累就隔天去也行”   他们二队的棉花地里都说没虫子,而三队四队的简直要被虫子啃光了,一亩地能有十斤二十斤棉花就不错。   莫茹笑道:“娘,我会的。”   等拿完虫子回来,她歇一会儿,去菜园溜达着摘了黄瓜柿子等蔬菜,又各家拿虫子,连周培基家也没落下。   吃了两个洋柿子,她忍不住先拿出那盒水粉颜料来左看右看,虽然粗糙不堪、质量低下,却还是爱不释手,忍不住就要拆开用一下。   不过这里面没有送画笔,她又不舍得买画笔,要想画画还得自己制笔才行。   这个也难不倒她,反正也不是考试,自己画着娱乐,到时候让木匠周给做个笔刷对付用用好了。   之后洗手画高余飞定的毛/主席画像,先在自己本子上练手,主要是把轮廓把握准确,细节没有问题。   画了几次以后她觉得满意了,就开始削铅笔,这支中华铅笔估计高余飞自己都舍不得用。   莫茹从她的木匣子里找出一把小刀,这是周明愈翻出来,周培基帮忙磨的,一头装了个木柄打磨光滑,刀锋磨得非常锋利。   削铅笔很好用,几下就削完,她拿着笔在自己的石板上磨,磨出想要的笔锋再开始画画。   周培基还帮忙做了一块画板,其实就是一块木板,是周明愈画的尺寸,周培基打磨过的,还没有正式完工,但总比没有强。   她先浅浅地画好轮廓以及辅助线,然后按照自己的绘画习惯填充细节内容。   等觉得脖子发酸的时候,她已经基本画好,站起来活动一下出去看看日头,已经快正午,她就锁了门家去做饭。   到家发现门打着门关子,居然没人,娃娃们呢?   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泥蛋儿几个,按说这时候泥蛋儿在写字,坷垃儿在地上狂爬,拦子儿和菊花也在玩儿才对啊。   她先去把锅装上,昨晚儿又做了新窝窝头,有一大笸箩,还能够今明两天的,估计明天晚上又得做。   她收拾好也没见孩子回来,就想出去找找,这时候街上传来嗷嗷的哭声。   莫茹听着像坷垃儿赶紧往外走,出了大门就见泥蛋儿半抱半拖着弟弟往家走,头上都是汗跟洗过一样。   莫茹:“泥蛋儿,干嘛呢?……哎呀!”她就看到坷垃儿满脸血,吓得一激灵,赶紧过去查看,“怎么弄的?”   菊花领着拦子儿在后面,不等泥蛋儿说话她大喊道:“坷垃儿摔坷垃儿上,摔破了脑袋!”   莫茹赶紧把坷垃儿拎回家,先用晾凉的白开水给他擦洗一下脸蛋,发现是脑门破了一个小洞,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磕破的。   她让泥蛋儿扶着弟弟,然后用水一直冲,把里面的脏东西冲干净,再去拿了紫药水出来点上止血。   买的时候她说主要给孩子用,大夫已经交代过注意事项,不能抹太多也不可以太频繁,这些莫茹都记得。   孩子的皮肤自愈能力要强一些,涂上紫药水很快伤口就止血,她松了口气,这药还真是买对了。   她又打了水把坷垃儿身上洗干净,再给泥蛋儿也洗洗,洗完就想让泥蛋儿去烧火,发现菊花已经坐在小凳子上像模像样地开始烧火了。   “菊花,你自己生的火?”莫茹惊讶至极。   菊花咯咯笑起来,“娘娘,烧知了龟。”   莫茹立刻作势去饭橱那里,拿了几个知了龟出来给菊花,又教着她怎么烧,要小心火苗不能烫到手,把草填进锅底下以后要用烧火棍往里捅捅,免得掉出来烧到外面……   菊花学得很快,做得不错。   莫茹叮嘱道:“菊花,以后不要自己烧火让哥哥来,等你像哥哥那么大再烧火,行吗?”   菊花点点头,奶声奶气,“好的。”   莫茹又狠夸了她好几句,把菊花夸得心花怒放,更乐意烧火了   很快坷垃儿已经没事儿人一样在天井里爬得飞快,拦子儿跟在他后面看,最后跑到莫茹跟前,“娘娘,我也要抹红红。”   家里人回家看到,纷纷问怎么回事。   泥蛋儿说坷垃儿会跑了,结果没两步就大头朝下摔在地上,“咕咚”一下子把脑袋磕了个窟窿。   丁兰英把坷垃拎起来,拍他屁股一下,“你这个调皮蛋,还不会走的就想跑?你站稳当了没?”   坷垃儿现在站都站不稳当,但是却急着想走想跑,经常爬着爬着就站起来,双手挥舞着要学哥哥姐姐那样走路,可想而知每一次都是摔跤。   现在摔得狠了点。   坷垃儿:“啊啊啊,嗯嗯嗯!”   丁兰英有点犯愁,对莫茹道:“泥蛋儿看不了他了,一眨眼就不见人。那天晚上都要睡觉了,他在炕上爬叉爬叉咕咚掉炕前去,要不是我正好抓着他的腿把他提溜上来,脑袋就得摔个大包,结果怎么着?到底是没逃了。”   菊花:“娘,坷垃儿欠揍,哥哥教念字呢,他爬出去……差点点马虎叼走他,我和哥哥救他。”   莫茹:……真是戏精的诞生啊。   等周明愈回来,她就拉着他,“小五哥,你不是和周培基学木匠吗,有时间给坷垃儿做个学步车吧。”   有个学步车当玩具,坷垃儿也能老实一些,免得整天磕得头破血流的。   周明愈点点头,“行。”他去看看坷垃儿,摸摸大脑袋,“好好看着,可别感染了发烧。”   丁兰英道:“幸亏你们买了药水备着,要不上哪去包扎?这个熊孩子,他哥哥姐姐加起来没有他一半的淘。”   张够跑过来,道:“小子哪里有不淘的,淘丫头讨人嫌,淘小子才出好的呢。”她把坷垃儿接过去哄,“还疼不疼啦,以后可得小心些,晚上娘娘去给你抓知了龟吃。”   坷垃儿就开始啊啊啊啊呦呦呦的叫。   张翠花几个也来看看,“没事,小子留个小疤儿也不要紧,反正本来也不咋俊。”   莫茹:……幸亏坷垃儿什么也不懂啊。   这时候泥蛋儿也过来,张够看见他,就叫他,“泥蛋儿,你看看你五娘娘,你说给你抱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泥蛋儿寻思弟弟那么淘气,脑袋磕个大窟窿吓死人,肯定是妹妹好啊,他张口就说“小妹——”,不等说出来张够立刻大声道:“肯定是小弟弟啊,是不是?”   泥蛋儿被她大嗓门吓了一跳,眨巴一下眼睛,点点头。   张够就对莫茹笑道:“妮儿,你肯定生个小子,大胖儿子。”   男人妮儿那么能干,拿男人的工分,当然生儿子啊。   很多大人喜欢让小男孩儿给孕妇看性别,问他你看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要是小男孩儿说是小弟弟就高兴,以为自己果然就会生个儿子。为了让孕妇高兴,或者老太太高兴,就哄着小男孩儿说是小弟弟。   莫茹已经好几次听见张够哄泥蛋儿了说娘娘肚子里是小弟弟了,她感觉很无语。   孩子是男是女她根本无所谓,她没有皇位需要继承!   况且这时候又不计划生育,也没有避孕措施,一家子三四个算少的,五六个正常的,七八个也有,男孩子根本不稀奇。   当然,张够娘那样的也很少,生八/九个都是闺女的,方圆十里,也就那么一个。   莫茹正色道:“三嫂,你不用再教泥蛋儿说这样的话了,咱们家女孩子女孩子都一样。”   张够听见这话立刻不得劲了,大声道:“妮儿,女孩子怎么能和男孩子一样呢?女人怎么能和男人比呢?这传宗接代……”   “三嫂,传谁的宗接谁的代呢?周总理都没有孩子呢!”莫茹使出自己的杀手锏。   张够啊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莫茹就半开玩笑道:“三嫂,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让菊花和拦子儿听见不好,不管生儿子闺女我都稀罕,都是我的孩子,宝贝着呢。”   她这么说完,肚子里的娃娃就动了动,一下下地顶肚皮。   莫茹对暗号一样按按小鼓包,笑了笑,就去和张翠花拾掇午饭。   张够看她走了,才想起来这样不对,她得好好说道说道,她拉着丁兰英,“二嫂,你说妮儿怎么能这样想呢,这是不对的,很危险。”   丁兰英道:“拦子儿娘毛/主席都说妇女顶半边天啊,咱们妇女也是搞工农业生产的主力军,都是好样儿的。”   张够还是转不过弯儿来,“二嫂,你被妮儿带着走了。”   带坏了!   丁兰英知道她有时候钻牛角尖也厉害,索性不理她,赶紧去洗洗衣服。   就那么两件衣服,不洗可没的换呢。   张够就在院子里魔怔了一样嘟囔,“怎么能一样呢?男人才能顶门立户,男人才是当家的,有儿子才不被人笑话瞧不起,儿子才……”   张翠花喝道:“拦子儿娘,去把门口的土挑回来铺圈里攒粪。”   家里养了头猪,除了年底卖肉一定要物尽其用,每天都要往里换新土,让它垫着和着猪尿和粪踩来踩去积肥。   张够赶紧去了。   饭后丁兰英刷碗,莫茹就和周明愈去新家平地种白菜。   院子很大,除了一片胡萝卜和芥菜,现在就全种白菜和青萝卜。刨地平地麻烦,而周明愈早就把菜畦弄好,现在种菜就轻松很多。先用大镢头刨出一条条浅沟来,浇水,莫茹把种子撒上,等干一些直接平起来就行。   种完菜,周明愈把莫茹捡来的城墙青砖在窗外垒了一个台子,这样莫茹不用低腰就可以洗衣服洗菜。   莫茹则继续完善那幅画像。   两人一般忙活着一边聊手纸作坊的事儿。如果上头同意的话,他们就能光明正大地抽一部分人留在生产队干活儿,不用全都去炼钢。   等男劳力都被拉去炼钢铁,吃住呆在那里,就和二哥四哥去挖河修水库是一样的,专门有民兵看着,谁也不能随便请假回家不能开小差。没有男劳力,秋收怎么办?秋雨连绵的时候,粮食很容易烂在地里,只靠女人可没那么大的力气。   周明愈很快就垒好,洗了手过来看莫茹的画,笑道:“你这样不行。”   莫茹笑微微地看着他,“不行?”   周明愈点头,“太专业,容易扎眼,要业余点。”   莫茹就递给他,“那你来润色。”周明愈也学过素描的,他手绘建筑图很有造诣,不过人物肖像素描没有她那么专业。   她觉得他提醒的对,万一高余飞拿着去显摆,到时候被人看到难免会太打眼,这时候要低调。   小夫妻俩兴致勃勃地搞乱。   ……   家里周老汉儿吃了午饭,照旧要歇一会儿,就算不睡晌觉也要抽袋烟迷瞪一下。   他烟袋包子里的烟末没了,就去门框挂的小破箢子里找,一下子摸到一大包,觉得不对劲,打开一看,一下子呆住了。   居然是一大包上好的烟丝!   是他年轻时候在陈家做长工的时候见过的,陈家的大管家抽过。   自己可从来没有抽过!   他捏起一小捏来凑到鼻端嗅了嗅,一股烟草的醇香从鼻端吸入了肺部,“啊——”真是香啊,舒坦!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张翠花躲在外面瞅着他笑,“老头子,这烟好吧。”   周诚仁点点头,笑呵呵的,“好,真是好,哪里来的?”   张翠花道:“有的抽你就抽,问那么多。”   “买的?这可得老贵了呢,小五买的?”   “不是,捡来的。”张翠花张口就来。   周诚仁将信将疑,“捡来的?”   张翠花点头,“你就抽吧。”   三分钱一个的鸡蛋卖了八分,不是捡来的是咋来的。   周诚仁嘿嘿一笑,“那给哥几个分一点去。”   “你快中了吧,一点好东西也留不住,给你就你留着自己抽,又不是一斤两斤的你还分。见了面,给他们抽一袋就得了呗。”   周诚仁:“中,就这样,我先来一袋解解馋。”   他用烟袋锅子装了一下,张翠花立刻拿了火柴给他点上。   周诚仁扇了扇风,一副陶醉的样子,“嗯~~真是好烟,老婆子你闻闻。”   张翠花笑道:“你咋不舍的给我抽一袋呢,就给我闻闻,恁抠门。”   “你不是怕呛嘛。”周诚仁慢悠悠地含住了烟袋嘴儿,吧嗒一口,烟袋锅腾起了一线青烟,随即他又接连吧嗒吧嗒,看着烟袋锅红光一闪闪的,顿时觉得所有的疲惫烦恼都不见了。   他含糊道:“嗯,好烟,好烟,老婆子你看,我给你拱蘑菇。”   果然,吧嗒了几口以后,烟袋锅里就拱起小泡儿来。   张翠花见他那得意样,笑起来,“行啦,装上一烟包去跟他们显摆去吧。”   周诚仁摇头,“只能装半包,多了也拿不回来。”   那帮子贪抽的老头子,知道他有这好烟,能给他一口气抽光,他装个半烟包过去尝尝味儿就得了。   装完他也抽的差不多,得意道;“这火儿灵的好烟啊都是白灰的,不灵的呢,就是青的、黑的,你看这灰儿,是不是白的。”   张翠花笑道:“我们烧火,锅底下那稻草灰都是白的,保管最灵,你们咋不抽那个去?”   “你咋知道不抽呢,没烟的时候,有人抽芝麻叶儿,那才真是树叶子味儿呢。”   张翠花简单说了一下儿子和儿媳妇儿进城的事儿,让他心里有数,别说漏了嘴。   周诚仁道:“你放心吧我知道呢,让孩子以后当心着些,别让有些人抓了把柄。”   “红鲤子现在精神着呐,你不用操心。”   周诚仁点点头,叼着烟袋锅子,揣着烟包,健步如飞地走了。   张翠花笑着呸了一声,“这会儿也不腿疼了。” ☆、第73章 红旗公社   歇晌儿后大家都去上工,莫茹在家里领着几个孩子识字,又给周明愈缝补一下衣服。   几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她又教菊花领着坷垃儿和拦子儿在院子里玩儿挖知了龟的游戏,免得坷垃儿眨眼就爬出去磕着。补好衣服她一边搓麻绳一边教泥蛋儿背唐诗。   这时候外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咚咚锵,咚咚锵”的震耳欲聋。   几个孩子嗷嗷地喊:“将媳妇的,将媳妇的!”   将媳妇就是娶媳妇的意思。   莫茹道:“泥蛋儿你去看看。”   很快泥蛋儿跑回来,“娘娘,大耳贼带着一帮子妖怪在外头蹦跶呢。”   莫茹好奇,就领着孩子上街看看,还真是张根发那些人。   张根发穿着新衣裳,拿着铁皮大喇叭,后面跟着张金乐、陈爱月等人,再就是一些穿红着绿涂脂抹粉的男男女女,都是村里高跷队的。   一般过了年正月里有高跷队踩高跷,不过这几年要破迷信,不许踩高跷,因为里面有八仙过海孙悟空等形象,不符合社会主义的思潮。   现在是弄哪一出?   踩高跷?   张根发举着大喇叭,大喊着:“广大的社员同志们,同胞们,我要宣告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红旗公社,正式——成立啦!从今天开始,咱们周家村大队正式改名为——先锋大队!”   随行的人员噼里啪啦地鼓掌,然后就是咚咚锵咚咚锵!   张根发得意洋洋,就跟当初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样高兴,满面红光,感觉自己的第二春又要来到!   “社员们,二十九晚上七点半开始,晚饭后在我们红旗公社广场上,开入社联欢大晚会!全公社的社员们必须到场——”   在县委的协调下,双乡并社终于完成,既不叫井沟也不叫双沟,而是改为红旗人民公社。   公社设立在原本的双沟乡政府,因为那里有一大片广场,方便开全民大会。公社书记由井沟乡的乡委书记担任,社长由宋子杰担任,原本的相书记担任副书记和其他职务。   公社的所有干部均由县委审批任命。   同时周家庄原本的大队书记李柏青因病退休,现在由张根发担任大队书记,大队长暂时空置。   而张根发与时俱进,立刻将周家庄大队改为先锋大队,把大队下的四个生产队分别叫做“争先、先进、锋利,锋芒”四队。   他带着人在街头地头吆三喝四地宣传,一队二队的百姓们都忙着干活儿,谁也没凑热闹,只有张根发和亲信们自嗨。   虽然有三队四队一大群人跟着捧场,张根发却不爽!   因为周诚志这个老犟驴不买账,还敢跟他顶牛。   他特意带了人找到周诚志,大喊道:“周队长,人民公社成立啦,咱们拖后腿的俩队食堂也该成立啦!”   周诚志一直弯着腰锄地,这会儿他直起腰儿来,掏掏耳朵,不耐烦道:“我说大队长,你是要把我们这些老头子都弄成聋子?”   张金乐大喊:“是大队书记!”   周诚志嗤了一声,嘟囔,“嗯,书记,还有不识字的书记,真是笑煞人了。”   他声音不大,还偏偏让人能听见,气得张金乐直跳脚,他爹现在是大队书记,是村里铁定的一把手,谁还敢瞧不起?   张金焕瞪了他一眼,对张根发道:“爹,还是宣传公社的政策吧。”   张根发就把二十九晚上的入社申请联欢会、办食堂的事儿告诉周诚志。   周诚仁和周诚义几个老头都围过来,“张书记,咱们记着了,那天准时去给书记抬轿子啊,保管的不会忘。”   张根发哼了一声,大声道:“今日就赶紧办食堂抓紧把粮食都收上来,提前告诉你们,到时候还得去炼钢呢,全队劳力都要去一个不能少谁不去抓谁!”   说完他自以为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抬着下巴,昂首挺胸地走了。   ……   “我日他猴儿!”周诚志把锄头往地下一杵,“成立了人民公社,倒像是给他撑腰似的,看把他抖擞的。”   周诚仁道:“咱们先干活儿,晚上再商量。”   一般遇到大事儿,都是周诚义、周诚仁、周诚志三个老头先商量,然后再开扩大会议,最后才是队里开会。   公社成立、自留地收回去、办食堂,他们都觉得还能应付,反正怎么种地分粮食吃饭是他们说了算,可这个炼钢铁,还得全队都去,不去就抓人,这一点他们掌控不了。   很棘手!   ……   傍晚下了工,周诚仁赶紧吃了饭,说有事去周诚义家,三个老头儿开会。   莫茹和周明愈也商量,“没看到高技术员?咱们去给他送画,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这时候也没有个报纸、新闻的看,外面有什么事儿他们根本不知道,可不能由着张根发自己胡咧咧,还是要找人打听打听。   吃过晚饭莫茹和周明愈拿了画去陈爱月家,谁知道高余飞昨天去了丁家庄,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因为高技术员不在,所以今晚来识字班的都是一些蹭油灯的妇女,学字的男孩子都没有来。   陈爱月正在给识字班宣传人名公社就是好,让大家要拥护人民公社,听大队书记的指挥。   看到莫茹进来,陈爱月立刻就快步过来拉着她的手,“莫茹同志,告诉你一个大好消息,咱们红旗人民公社,正式成立啦!”   莫茹:“主任,书记敲锣打鼓宣传一天了。”   我又不聋!   陈爱月笑道:“这也是我的任务嘛,和咱们妇女好好宣传一下政策。”她拉着莫茹进去,让莫茹坐下听讲,“过来上课吧,现在又教公社的新知识的。”   陈爱月领着一班嗤啦嗤啦纳鞋底的妇女,莫茹自然不肯加入,她把画和铅笔交给陈爱月,笑道:“麻烦主任回头交给高老师。”   陈爱月仍要热情地挽留,在她看来莫茹是识字班的门面,领导来了这就是自己的成绩,活招牌!   莫茹道:“主任,我打听个事儿,咱们乡下也要炼钢吗?不是说城市搞工业,农村搞农业吗?怎么还要混起来了?”   陈爱月知道什么啊,她就是听着张根发吆喝,让她自己她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却不露怯,笑道:“莫茹同志,你这个问题问的好啊,很多人都不明白,咱们可要好好宣传宣传。这个大炼钢铁呢,是这么一回事。咱们要跑步进入**,要全党全民大搞工农业生产建设,要赶英超美!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人民公社,举办大食堂解放农民劳动力,让我们更多的劳动力投入到工农业生产中去……”   莫茹看她就会唱高调一点有用的信息也说不出来,知道她是真不懂就赶紧告辞。   他们一走,陈爱月就赶紧打开那幅画看了一下,惊讶出声,其他人都好奇道:“主任,什么东西啊?”   陈爱月道:“这可不是东……”吓得她一个激灵,赶紧道:“这可是好东……了不起的画呢。”   她把那张斗方展开给众人看。   “哇~~”   “画得好像啊!”   “俺也想要一幅,这可比墙上的画儿更好看呢。”   墙上的印刷品粗制滥造,自然不能跟莫茹素描手绘的比,尤其那双眼睛囧囧有神,剔透有光,真的就和真人一样,看得出来画画的人是倾注了真实感情的。   “毛/主席万岁!”有个人被这光辉高大的形象感染,禁不住就振臂一呼。   其他人也跟着喊。   “人民公社万岁!”陈爱月又领着喊。   她突然心血来潮要领着妇女们好好地把口号练练,等二十九入社申请大联欢上就可以抢个风头,立个大功。   这也算是自己妇女主任的政绩!   她让几个妇女继续喊,要喊得有节奏,喊出气势。   她则坐下歇歇,摩挲着那副画像爱不释手,真想留下挂在自己这识字班里头。要是干部们来视察,多有派头啊。她琢磨得跟莫茹好好商量一下,给自己也画一幅,自己对莫茹还是很照顾的,想来她不会拒绝吧。   高余飞给她五毛钱,自己可以让大队里出钱,给她一块。对,就这样,最好是让莫茹闭嘴,只管画,就说这是自己画的!   把这个献给公社,到时候自己就可以露脸,说不定还能挂着宣传干事的职务呢。   ……   莫茹和周明愈从陈爱月家出来,走了几步,莫茹道:“小五哥我有个想法。”   周明愈停下脚步,“什么想法?”   “你说我要是画些水粉画给公社大会献礼,是不是也能投公社干部所好,这样的话也为咱们村谋点福利?”   周明愈道:“画画行,可要是他们把你调到公社去呢?”   不是说不让她表现,而是现在这个环境不利于她表现,他知道莫茹的性格,根本做不来逢迎同流那一套。张根发这样的能在公社吃香,那她在公社就肯定会另类,受委屈是其次的,万一到时候被当成牺牲品,后悔都来不及。   他可不想她冒险。   当大家都疯了的时候,清醒的人反而是神经病。   到时候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就有可能被人揪出来当把柄打倒,变成现行反/革/命。   太可怕了。   莫茹:“那……我们怎么和公社搭上点关系,起码也能了解一下情况说句话,不能让张根发在上头胡说八道。”   周明愈握住她的手,“真要是需要出头的话,还有我呢,你不要担心。”   不管是做宣传员还是画宣传画,亦或者干别的,只要有借口圆过去,他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这样的环境最好是自己不露面,找个代理人帮忙说话即可。   莫茹笑道:“好。”   走了一会儿,她低笑:“周愈,有你一起,到哪里我都不怕的。”   周明愈用力握着她的手,“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才格外有力量。”   两人都不是悲观消极的性格,很快又说说笑笑起来,要回去拿东西去周培基家送。   上工的时候周明愈没看到周培基,问了问他爹,原来是去了姥娘家。   周明愈就知道这小子是去姥娘家倒腾鸡蛋去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回来。   到了家,正好张翠花拎着俩箢子要出门,“我去找恁大娘拉呱啊,他们两家的箢子我拎过去,前头和恁三达达家的你们去送。”说完她就快步走了。   俩嫂子聚在东厢做针线看孩子,张够现在看莫茹的眼神儿有点奇怪,让莫茹心里有点发毛,不知道三嫂想什么呢,打个招呼就赶紧和周明愈去周培基家。   周玉忠也不在家,只有柳秀娥在正屋。   周明愈把箢子放下,莫茹拿出账本来和柳秀娥对账,谁家多少东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柳秀娥笑道:“对什么账啊,这些东西我瞅着只多不少。”   莫茹道:“婶子,那还是要对清楚的,都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是吧。”   柳秀娥点头,“是这个理儿。”她之前说那句也就是场面话,本身家里就是做木匠小买卖的,自然懂这个道理。   莫茹就把她家的鸡蛋数目报上,还有卖掉的手工制品,总共多少钱。再把柳秀娥托付买的东西数目报上,除了她给的布票,火柴、盐这些都是有限量的,这个限额需要按照大家私下认知的价格摊进去。   柳秀娥也赶集买过黑市货物,自然门清儿。   莫茹道:“婶子家一共是三百二十八个鸡蛋。”除了莫茹家是孵小鸡换来的鸡蛋,就数柳秀娥家鸡蛋多,应该是本家几个兄弟凑的。   柳秀娥笑道:“还算什么零头就是三百个,五分钱一个俺们就高兴死了。”也给人家有点抽头,这也是做生意的规矩。   莫茹:“婶子,咱不是刚说的要算清楚嘛,328个,6分钱一个。一共是十九块六毛八。还有蒲扇、草盒子、木匣子、梳子、一把木尺,一共卖了三块七毛三。”   她把这些小零碎的件数、单价都报一遍,白纸黑字,对方也能查看。   “一共买了九尺九的花布,一尺是三毛钱,一共三块两毛七,比供销社的贵一点。”   柳秀娥拿着那三块花布稀罕得连声道:“这个花色和料子更好,可不是咱们供销社能比的。”   她这样说莫茹心里也舒服,毕竟县城百货商店的布真的比乡下的好很多,比她自己身上穿的这件好多了呢。   她就在心里把柳秀娥加入白名单,以后可以常合作。   “劳动布两毛六一尺,买了一丈半,一共是三块九。”   柳秀娥点点头,“几个妯娌还有我娘家嫂子,好几次说买劳动布供销社就是缺货,这下可买到了,真是多谢你们呢。”   她这布票自然是本家妯娌还有娘家凑出来的,她娘觉得她家做木匠还能四处跑跑认识的人多,说不定能买到好布,早就把布票托付给她呢。   莫茹又把洋红洋绿给她,这个是用鸡蛋直接换的,还有柳秀娥要的洋火、盐,也都报了价格。   最后她拿出自己额外买的,“婶子,这里有几条毛巾,还有腌咸菜的粗盐,一些笔本子,你看看有没有需要的,可以挑一挑。”   柳秀娥眼睛一亮,“毛巾多少钱?我老早就想买几条的,咱们供销社要票还九毛多一条,家里一直没舍得买。”   就吉吉有一条毛巾,别人都没呢。   不要票五毛钱一条手巾,虽然是次品,柳秀娥也欢喜得很,当即表示要十条。   莫茹:……早知道把那一麻袋弄回来了。   她不好意思道:“婶子,你买四条行吗?”   总共就二十条,一共五家,平均一家四条吧,有不要的她再留着。   柳秀娥还遗憾得很呢,也只能同意。   铅笔、本子、线、针她都买了一些,连旧课本都买了两本去。   “吉吉舅舅家有个表弟可喜欢读书了,给他买的。”柳秀娥喜滋滋地道。   莫茹算好账,抄了一张给她,“婶子,你打打算盘。”   柳秀娥跟着男人出门做木匠活的时候,学会了扒拉算盘,基本的加减法算得很溜。   她也不客气,拿起自己家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会儿,笑道:“妮儿,你这账目算得很灵啊。”   莫茹只好甩锅给识字班,管人家信不信呢,有理由就行。   笑了笑,柳秀娥又道:“明愈,妮儿,以后你俩要是再去,可要告诉我们啊。”   周明愈笑道:“婶子放心,肯定的。”   柳秀娥把钱收起来,拿出两块塞给莫茹,“妮儿,这个拿着,辛苦一趟……”   莫茹忙推回去,笑道:“婶子,咱们已经明算账过,清清楚楚的。”   她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一趟出去,柳秀娥有票的她帮忙买,没有票的她也适当收了票证的费用,卖的手工品也抽了成的。   只要去黑市一趟,卖回来的钱和买回来的东西,都绝对超出双方的预期,所以皆大欢喜。   见柳秀娥非要给,周明愈道:“婶子,我还跟着俺叔学木匠呢。”   柳秀娥笑了笑,也没有再强迫他们拿着,笑道:“你和吉吉是兄弟,以后还靠你们多帮衬啊。”   周明愈笑道:“我叔能干着呢,咱们以后互相帮衬。”   几人都笑起来,周明愈就和莫茹告辞,然后去三达达家。   两人一走,柳秀娥就高兴地去厢房敲门,“去,把你们娘娘都叫来,咱们娘们儿也开会。” ☆、第74章 一箭双雕   小夫妻俩去周诚信家更省心,三娘娘人比较木讷不会算账,平时也不是个爱掐尖计较的人,莫茹说啥就是啥。   她越这样莫茹反而都给弄得清清爽爽的。   除了李桂云托付买的,莫茹也把毛巾、针线、盐等拿出来,三娘娘也挑了一些,手巾要了两根,多要了一扎线,又多要了一包火柴。   莫茹都给算了账,交付清楚就告辞。   李桂云看着炕上一堆东西,还有手里的六块多钱,惊得已经不知道说啥好了。一百来个鸡蛋啊,以前只能换三块钱,现在换了六块钱。她和老头子做那点不值钱的小东西,小两口居然也拿到城里给换成了其他的好东西。   连雪白的毛巾都用上了!   这……她感觉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好了,这辈子除了卖猪卖粮食,她还从来没拿到过这么多钱呢!   是不是得多养几只鸡?   等莫茹和周明愈来到大爷家的时候,发现周诚仁和周诚志都在,三个老头儿正在东间抽烟儿呢。   谁也不说话,都沉着脸咕嘟咕嘟就和三个烟囱一样,这是比赛谁能冒烟儿?   下午那会儿还扎堆抽烟比赛会冒烟圈更圆更多呢,这会儿怎么这样沉闷了。   莫茹:……你们真会玩儿。   张翠花和赵月娥、何桂兰三个老太太在西间说悄悄话,年轻人孩子们一个都不在跟前,估计都打发出去了。   张翠花已经给把箢子拎过来,除了各家托付买的东西,还有多的火柴、盐、手巾、针线等。   钱也算清了,王月娥还没啥,何桂兰却惊讶得了不得。   说实在的,她原本是做好准备要补贴给周明愈的,寻思老头子是队长,周诚仁是帮衬,她也不能计较太多。   哪里知道人家红鲤子进城一趟真的是给家里谋福利来的,鸡蛋卖了6分一个,还帮忙扯了布,买了针线、盐醋、洋火,连毛巾都给买回来了。   还不用票!   何桂兰乐得合不拢嘴,一叠声地说好。   现在见到周明愈和莫茹过来,欢喜道:“这俩好孩子,现在真是出息,能干得很。”   王月娥道:“我早就说这孩子有出息的,打小就虎头虎脑的有主意。”   何桂兰悄声道:“没给老四家带?”   张翠花摇摇头,道:“第一次不知道深浅,就怕卖不好再亏杀,万一被治安办抓着那可不砸了?估计孩子怕这个就没去要。”   何桂兰道:“是这样,咱们不说外道话,赚了高兴,陪了也不恼。”   王月娥道:“关键得嘴严实,不能让大耳贼知道。”   三个老太太虽然没直接说赵连英夫妻俩,但是心里都有本账的。   如果真带着老四家的鸡蛋,第一次要是亏进去没给赚回前来,那赵连英肯定要翻脸的。不说亏钱,要是赚不到她心里去估计都有话说,再斤斤计较谁几块她几块,这个多那个少的,吵吵得好像赶大集一样满村都知道那可麻烦。   所以,宁可瞒着她吧。   何桂兰道:“我看瞒不住,她可是个精明的,听风就是雨,闻着味儿就知道了。”   张翠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红鲤子去一趟县城买了点东西回来,回头去问问她毛巾要不要就行了。”   何桂兰笑笑,“这样好。”   正说着外头传来赵连英的声音,“大嫂子,我来了。”   哎呀,怎么这么不禁念叨啊。   何桂兰示意王月娥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又拿了两条毛巾半包针还有几盒火柴放在炕上。   赵连英走进来,看着张翠花和何桂兰,立刻惊讶道:“哎呀,真是凑巧啊,俺俩嫂子也在这里。”   张翠花就道:“红鲤子不是带他媳妇去了趟儿县城,赶巧去百货商店买了点不要票的手巾,你过来挑挑有没有要的。”   赵连英一听立刻凑过来,眼睛看着炕上的东西,哪一样也想要。   “嫂子你们都有了?”   王月娥道:“我拿了一条手巾,几根针,一包盐,没要火柴。”   赵连英就想把剩下的都拿了。   何桂兰见状就道:“我买了两条手巾五毛钱一条,一个鸡蛋换一盒火柴。这火柴家里使得费,购货本上的一个月两包不够用的,得多买点。”   不管再怎么珍惜,火柴还是用得很费,一盒里面多的五十根,少的可能就四十根。再者质量也差,侧面的擦火片用不了多少次就不擦火了,再怎么节省四五天也得用一盒,快的可能三天,这么下来一个月至少得要两包半。   可供销社规定一家只能买一包半,先进人员才能买两包到两包半,就算有钱想买也没地方买去,只能私下里倒腾。   很多人家买不起或者买不到火柴的,就得天天去邻居家借火儿使,人家生了火就去措一些灰烬回来加上引火草吹起来。   赵连英这会儿却不想限额的事儿,只想自己一个鸡蛋供销社要送三分钱呢,一盒火柴2分钱,一换一这不是坑人吗?   不是送给自己的是要花钱买啊,别人都没怎么买,看样子是想赚自己钱呢。二嫂啊,你还挺会算计,这可是做小买卖,是要被割尾巴的。   她扒拉了一下,“我好像缺根针。”   王月娥道:“那你就拿根去。”   赵连英就拿了两根。   张翠花提醒她,“老四家的,这手巾不用票,好着呢,才五毛钱一根,你不要?”   赵连英当然想要,可她总觉得二嫂要赚自己钱,不要票肯定是次品,次品的话多少钱就没数儿了,而且这也不是彩条印花的就是白色的,估计更便宜,说不定一毛钱一条呢。   她就笑道:“二嫂,这毛巾不便宜啊,别是红鲤子叫人家糊弄着呢。”   张翠花笑道:“县里百货商店还糊弄人?”   赵连英就没说啥了,反正不肯掏钱买。   她本来也是知道红鲤子去县里寻思能买点什么回来,说不定有自己要的,白天没得上机会,晚饭后拾掇一下就去找张翠花,发现家里就俩媳妇儿带孩子,她问了一声就赶紧来了大嫂家,生怕有好东西落下自己。   现在看也没什么好东西,不是送的还得花钱,她就不想要了,不想被张翠花赚了钱去。   赚自己家的钱,也不亏心?   当然她不会说出来,还是笑呵呵地和大家聊天,亲亲热热的。   这边老太太们扯些养鸡、看孩子的东家长西家短的,那边老爷们儿正犯愁呢。   愁得三老头儿要变成烟囱了。   周诚志道:“那天我听人家说高戈庄炼钢还觉得是笑话,今儿大耳贼也放了狠话,看来是真的,咱们怕是躲不过啊。”   那一次周明愈拉瓦回来说,他虽然往心里去,但是还是没当回事,不觉得多严重。   寻思大不了就是和修水库一样,全村抽调一些壮劳力去干活儿,其他的还是该种地就种地。   周诚仁道:“这么说,有人传言男女都去炼钢,就老人孩子在家里是真的?”   周诚义闷闷地道:“男女劳力都去,就老人孩子在家里怎么秋收?可眼瞅着就要收高粱了呢。”   周诚志哼了一声,“谁知道呢瞎折腾。我下午去找人问了问,还真是各队带着粮食和锅搭草棚子全都住在那里炼钢。比修水库还严格呢,说有些地方居然还有民兵看着,男人不许随便回家,收粮食也不准,谁要回家就是工业大生产的逃兵,要给打成反/革/命的。”   周诚仁点点头,“别的地方不会咱们村也会,我看大耳贼就能干出这事儿来。他娘的,就是这些坏东西冒充革/命,把风气给带坏了。”   周诚义也道:“偏偏他还挺吃香,总有人提拔他。”   真是日了他的猴儿了!   三个老头就开始吧嗒烟袋锅子,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寻思着开扩大会议问问。   只是这样的扩大会议也不好开,因为要是被泄露出去说商量着怎么逃避大炼钢铁,到时候让张根发知道,就可以当借口开批斗会。   看起来是小事,实际可能就是大事儿。   虽然他们种地有经验,在村里和张根发周旋也有点本事,可真要是出了村去和公社周旋,他们是没有那个魄力和能力的。   毕竟张根发的靠山是公社干部,不是他们这些农民动的了的。   屋子里一阵沉默,只有升腾的青烟。   周明愈和莫茹进来,他让莫茹站在堂屋不要进去,免得呛着。   看他过来,三个老头儿谁也没反对,虽然他们把年轻人特意打发出去,不想让孩子掺和这事儿,不过周明愈现在已经被他们接纳为“秘密小组”会议成员。   “红鲤子,你有啥办法?”周诚义问。   周明愈道:“炼钢铁这事儿我们肯定躲不过,不过我们可以想个办法留一部分劳力在家里。”   周诚仁道:“要留人不是没办法,就怕张根发那个混帐为了邀功夸海口领大任务回来。”   周明愈笑了笑,“我这里有个主意,爷你们听一听?”   老头们看向他,“你说。”   周明愈就道:“我和县里百货商店的邱经理询问过,咱们可以申请建造纸厂,专门生产麦秸手纸。等上头供销社的许可下来,咱们就和张根发谈判,叫他当这个造纸厂的厂长,在前面跟咱们顶着公社的压力。咱们再去申请买上几十吨煤,把四外村的麦秸草都收来,这就开始造纸。等炼钢铁的时候,造纸厂也不能荒着得有人照管。这样的话就让别的生产队去炼钢铁,咱们队留下几个劳力造纸、收秋粮。”   眼下收秋粮是最紧迫的任务,造纸什么时候都好说,秋粮收不回来队员们就要挨饿,别说三年就是一冬天都抗不过去。   上头又要大炼钢铁完成炼钢任务,可公粮任务也没取消,还是要交的,但是现在又要折腾农民去炼钢,那秋收就要耽误,到时候公粮和口粮怎么办?   职业分工一片乱套,结果就是钢铁没炼出来,工农业还都荒废了,真是……   三个老头嘀咕嘀咕,觉得还真是个主意,反正不管怎么说找个理由在家里收粮食才行。   他们对造纸不感兴趣,反正多少年擦屁股也没用过纸,他们感兴趣的是能留人收粮食,不能耽误秋收。   多少年的战争饥荒,已经让他们怕了,不管天大地大,都没有粮食大!   吃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是一个丰收年,到最后要是还挨饿,那可真是要笑死老天爷的。   嘀咕了一会儿,周诚仁问:“咱们有钱买煤吗?”队里哪里有钱。   周诚志慢悠悠地道:“有点钱。”   上一次送公粮坑来的那三百来块钱,他一分没动,还在会计那里藏着呢,正好可以买煤、草、其他工具。   周诚义和周诚仁都很纳闷,“你哪里来那么多钱?”   周诚志咳嗽一声,“别问了反正有,你们想想会不会造纸吧。”虽然对造纸不感兴趣,但是也要装装样子。   周诚义看向周明愈,“红鲤子起的头,那邱经理怎么说?”   周明愈道:“说了呢,还让妮儿记下来。”他示意莫茹讲讲。   莫茹就道:“邱经理说煤炭咱们可以申请买,人也有,就是得有足够大的锅,最好是人家淘汰下来的锅炉,锅炉用来煮草,煮好了上磨磨纸浆,然后抄纸,再晒干烘干都行,就是手纸了。”   锅炉啊?   周诚志几个琢磨,“锅炉的话……哪里有?”   周诚义摇头,“这个东西供销社肯定没有。”   锅炉属于工业设备,卖日用品的供销社肯定没有,县城里没有锅炉厂,所以邱经理也未必能联系到,毕竟系统不同。   周诚仁道:“我想起一个人来,咱们可以问问他。”   大家都看着周诚仁:“谁啊?”   “周培金啊,他不是在市里机械厂上班?”周诚仁吧嗒着烟袋锅子,“让他帮咱们问问看哪里有淘换下来的破锅炉给咱们使使,反正就是有个够大的锅煮东西,是吧?”他最后问的是莫茹。   莫茹点点头,“是的,咱们的锅不够大,有个够大的就行。”   周诚志道:“明天我问问他媳妇。”   九点左右众人就散了各自家去。   张翠花拿蒲扇把房间里呼扇呼扇准备睡觉,一边扇一边得意地笑。这家里供着大仙就是好,正是蚊子多的时候,他们愣是没挨咬。   他们有片玉米地挨着草泊儿,锄地的时候两个村碰头闲聊,草泊儿人都抱怨今年蚊子厉害,隔着蚊帐都咬人被咬的受不了。   结果周家庄的人都说“今年哪里有蚊子啊,俺们孩子都没挨咬”,草泊儿的人自然不信,不过看看他们一个个身上连个包也没,还真是没挨咬。   草泊儿人都说奇了怪了,这蚊子居然不咬周家庄的,是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熏蚊子的东西。   张翠花感觉揣着一个大秘密不能说,偏生还有人不知道原因在那里瞎猜,她就觉得好笑。   当然自己也憋得厉害,就和老头子叨咕叨咕。   周老汉儿看了她一眼,“你笑个啥?”这帮子老娘们,真是天天不知道啥是愁滋味儿。   张翠花笑得更厉害,“你不恣儿?”说着就戳了戳他的烟包,今日可没少炫耀,别以为她不知道,半包一下午抽光了。   一说好烟,周老汉儿立刻想起那赛神仙的滋味儿,所有烦恼都烟消云散了,美滋滋道,“这烟真好,就是抽了好的再抽那差的,感觉不是那个味儿了。”   张翠花道:“以后有的你抽。”   看样子大仙是个好说话的,媳妇儿也懂事知道孝顺公婆,说以后还给老头子买好烟抽呢。   她凑过去小声得意道:“你知道这一趟红鲤子他们进城,买回来多少东西不?看见咱们的暖壶了不,村里就不超过三把,现在咱们也有了,冬天晚上也能有口热水喝了。”   周老汉儿咂摸着真是不错,“这城里人真是有钱。”   张翠花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下,“这一趟买了那么多东西,红鲤子还交回来十二块钱呢。”   要是往供销社送,总共也就是能拿十块钱左右,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呢。   周老汉儿也来了兴趣,“这可比生产队干活儿赚,就是嘱咐他小心点。”   红鲤子是个能干的,比老子强,周老汉儿心里也高兴。   张翠花得意道:“还用你说?我早嘱咐了,小五两口子比咱们这些老东西有脑子,再说了……”她顿了顿,小声道:“我说你们也别为食堂还是炼钢的犯愁,本来就老头子抽吧抽吧的磕碜人,这一犯愁,整三个老烟囱更磕碜人了,你们就听红鲤子两口子的,保管错不了。”   有大仙护着呢。 ☆、第75章 激将   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周诚志就找陈秀芳问。   他已经思考一晚上,现在对周明愈的话深信不疑,从除四害、收麦子、大食堂到现在去城里卖鸡蛋,还认识了人家百货商店的经理,他就觉得红鲤子不一般了。   一般人去个供销社都不敢大声说话,哪里敢进城?就算进城一趟,都不知道东西南北,哪里还敢去百货商店?去了百货商店有几个人能和售货员说上话?更别说一个经理了,而他们还和经理搞上关系,这可真是太了不起。   那些城里人是那么好说话的么?   “小兰娘,培金有日子没回来了吧。”   陈秀芳没想到队长冷不丁问这个,生怕是因为队里的活儿,忙道:“厂子里工作忙,孩子爹就过年能回来趟。”   因为从市里回来一天就一趟火车,到了县里还得坐车回家,一个来回路费就要六块五毛钱,贵得吓人。所以周培金都是过年回来,其他时间除非厂里有车或者需要他出差顺路,否则是不会回家的。   周诚志就道:“队里有点事儿需要和他商量,回头我让人写封信给他。”   陈秀芳有点担心,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小声道:“队长叔?”   周诚志道:“不是你们家的事儿,是队上的事儿,让他给打听一下有没有机器卖。”   陈秀芳松了口气,不是自己家的事儿就好,她弱弱地笑着,“这几天家里也得给他回信,要不队长把信到时候给我,我一起寄。”   周诚志:“你不是让会计寄信的?那就都搁队里寄过去好了。”   他也不多说就让她继续干活儿了。   等晌午的时候下了工,周诚志就去找会计周明阅,写信给周培金,托他打听一下城里哪里有便宜的旧锅炉卖,把要求说清楚,新旧的价位都给打听一下。   “他家里也要给他写信,你帮忙写了寄过去,这一次队里出钱。”寄信省内要三分钱的邮票,信封要一分钱。   往市里去的信还是很快的,一般三天就能收到,结果五天就收到周培金的回信。他表示已经知道队里的要求,收到信当天就跟自己厂和别的厂打探了一下,符合他们最低要求的新锅炉价格差不多得242元一台。   因为时间太短还没有打探到合用的废弃锅炉,他会请托厂领导以及同志们一起帮忙打探,一旦有消息立刻打电报回村。   周诚志自然不会要新的,242多贵啊,简直是天价巨款,两千多斤粮食呢。   最后他决定还是继续等,看看周培金能不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   周明愈和莫茹这几天也没闲着。   莫茹早上照旧去拿虫子,二队三十亩棉花地的虫子被她拿得差不多,现在走一趟连以前五分之一的虫子都没有。   可她还养了那么多鸡呢,没有虫子怎么一天一个鸡蛋呢。   所以前些天她假装走错地去一队拿虫子,走一趟能拿现在二队一亩地的虫子!   二队的人对莫茹那是钦佩不已的,护棉英雄那可不是假的,大家火眼金睛选出来的。她想怎么拿就怎么拿,根本没人过问,甚至还觉得可能是怕一队的虫子跑过来咬二队的棉花,顺便也给拿拿呢。   而一队就更不问了,要是问了人家再发现拿错了不给拿呢?所以一队也将错就错,假装不知道,随便她怎么拿。   一队队员们也知道她拿虫子特别厉害,原本周明贵就想请她,不过看人家挺着个大肚子,还有自己队三十亩棉花呢,他也没好意思开口。   现在看莫茹主动给拿,他也高兴得很,特意找队里的骨干们开一个会议。   “咱们不能给护棉英雄工分,不过这一次要是咱们棉花能比去年多产,交了任务以后肯定还有剩余,到时候也能分点。我提议,要是有剩余棉花,咱们要分给护棉英雄一些,你们表决!”   一队的先进队员举手表决,以过三分之二数同意这个决定。   要知道去年他们的棉花任务没有完成,还欠了棉站棉花呢,所以今年不得不多种了十几亩地。   可今年虫子也猖獗,要是再给啃光了,那他们欠的任务只怕是完不成了。   现在有护棉英雄帮忙,他们不但能完成任务还能有点剩余呢,这当然是大好事儿。   有这个原因,加上虫子多可以喂鸡,莫茹去一队拿虫子也挺带劲的。   她现在早上去二队地里走一圈,然后去一队,傍晚太阳不晒的时候再去一队圈溜达溜达,又能抓不少虫子。   虫子就是鸡蛋,鸡蛋就是钱啊!   ……   而周明愈白天上工,早中晚下工的时候还是跟着周玉忠和周诚信学木匠。   他们完工几样家什儿。   周玉忠给做了一个炕柜,原来那个破的不成样子,现在直接拆了做新的。只要板子处理好,做这些简单的家什儿还是快的。   做好的炕柜放在炕的一头,白天把棉被枕头收起来,小衣服也可以收进去,这样炕上就干净利索。   另外他还预备做一只大箱子,两只小箱子,再做一个衣柜,这就不知道何年月完工了,也可能教会周明愈让他自己做。   莫茹用铅笔头在木料上画个简单的云纹、卷草纹、如意纹等。周培基一看就肯定是黄大仙画的,要不一个傻媳妇怎么好了以后这么聪明能干?   周玉忠当年还给人做带花纹的家什儿,现在很少有这个需要,见她画的好看一时间手痒痒就给刻出来,打磨光滑也非常好看。   只可惜没有油漆,但是莫茹更喜欢,因为她觉得原木更有乡村田园气息。   周诚信给做了一套桌凳,一张方桌带着四条凳子,还预备做一个饭橱。   周明愈和周培基跟着师傅练手,用下脚料做几张小板凳,有师父手把手教,做得不错,也挺结实的。   两人分了,家里留两个,其他的当礼物送给大爷达达家,这东西谁家也不嫌多,总是不够用的。   看红鲤子和周培基居然能做出像模像样的家什儿,大家也都觉得新奇,纷纷把需要修的凳子、板凳拿过来让他们给加固,还把家里闲着的板子拿去给他们用,鼓励他们好好干,以后大家打家什儿就靠他们。   ……   这日傍晚莫茹要求的儿童学步车在周明愈手里完工,摇摇马在周培基那里定做中。   周明愈把学步车打磨完毕,“媳妇儿,看看好不好?”   莫茹摸了摸,都用砂石打磨过,滑溜溜的没有毛刺,很满意,“小五哥你真能干,做的太好了,孩子们肯定喜欢的。”   周培基:“喂,那是我做的他打磨的,你是不是夸错人了。”   莫茹笑道:“好吧,木匠二人组棒棒哒!”说着还比划了一个剪刀手耶的手势。   周培基:大仙都是神经病。   周明愈扭头对他道:“你鸡蛋都点好了吗?箢子里装上麦糠,到时候别把鸡蛋颠破。”   周培基笑道:“你放心吧,俺娘专门编了装鸡蛋的格子,现在还编呢,好了就给你。”   柳秀娥编织的手艺很不错,这点大家都有目共睹,别人就是编一些常用的筐子、草鞋,她却能自己设计编一些花样出来,都是别人没的。   他又小声道:“周明愈,晚上我和你一起去呗。”   今天月底,这个月没有三十,所以二十九就算约定日子,周明愈要去和邱磊接头送货。   周明愈提醒他:“今儿是公社大会,大家都得去。”   晚上在红旗广场开会,张根发好几天以前就吆喝,今天一大早吆喝到现在,想忘也忘不了。   周培基有点失望,指指莫茹,“你不是要带她去吧。”   他看着莫茹有点害怕,怀了孕身上没见长肉,肚子却大得吓人,偏偏腰身细得可怜,感觉要是一不小心能折断。他恶趣味地想走路都累得慌她居然还天天去拿虫子,周明愈有点事儿她也跟着,要说不是黄大仙就奇了怪了。   周明愈他其实不想让莫茹跟着,这一次最多四百个,他直接扁担挑着就行。   可莫茹却怕路上黑他挑担子把鸡蛋打了不划算,让他借队里的小推车,这样推着她和箢子,既能遮人耳目也能保证鸡蛋安全。   她很喜欢和周明愈一起出门,感觉一起为了小日子努力奋斗,让人充实又满足,整个人都充满干劲和活力。   莫茹看了周明愈一眼,他回之一笑。   周培基就见不得他俩相视一笑心有默契的样子,好像天地之间就他俩人有秘密似的!   他道:“我说,她都要生了你还让她跟着折腾呢?也不怕她累着。”   莫茹笑道:“还好啊,又不只是我别人也都这样,累点也没什么的。”入乡随俗嘛,这时候没人娇气,别的孕妇都快生了还在地里干活,挑水、锄地什么也落不下,她就是走来走去拿虫子,不要太轻松哦。   周培基:你以为我夸你呢!   村里又传来铁皮喇叭的刺耳声,“社员通知们,都注意了,都注意了啊!晚饭以后都赶紧去公社,全体社员都要去,开公社大会!”   一遍遍地吆喝,生怕大家忘了。   为了不耽误社员们上工,公社大会就在晚上开,如果不是上头有规定,张根发能中午就把人都折腾过去。   周培基道:“这个臭鳖鳖盖子,整天膈应人。”   今儿下工早,吃晚饭也早,吃过饭大喇叭继续满街吆喝让社员赶紧去公社开大会。   除了一些实在动不了的老人和小孩子,其他上到七十下到六七岁的,基本都被吆喝着去开会。   公社里大部分人还是非常积极主动的,他们感觉这是了不起的大事儿,一个个喜气洋洋的,都穿上最好的衣服拖家带口就往公社跑。   学校的学生们也停课,农民下工,妇女们抱着孩子,争先恐后地往红旗公社跑。   而红旗公社的广场上,□□、庆贺的队伍比比皆是,男女老少全都过年一样热闹,堪比当年打鬼子、赶跑国/军迎来解放军一样喜庆。   一个个都奔走相告:“还是人名公社好,”“**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我们要跑步进入**!”……   公社下的各地生产队都争先恐后地交入社申请书、除四害保证书、粮食高产保证书等等,发誓要为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   天黑的时候,有点阴天,广场上点着十几盏夜壶灯,照得泼过水的地上亮堂堂的,反衬得阴阴的天上格外黑。   广场前面公社的党支部书记、副书记、社长、管委主任等人轮流讲话,下面与会的社员们都一脸狂热,振臂高呼,欢迎能够让人吃饱饭的人民公社开遍大地。   尤其周家庄三队四队的那些人,就跟终于当家做主挺直了腰杆子一样。   这些日子他们大办食堂,一队二队却并不配合,就算前几天公社成立张根发让他们赶紧把粮食收起来,周诚志都拖拖拉拉地说在准备。   哼,如今公社正式成立,看那些犟驴还有什么好抵赖的,明天就勒令他们立刻收缴粮食开办食堂响应公社的号召!   周诚志站在下面看着那些人狂欢,周围是如山的欢呼声,他却跟聋了一样。   现在公社成立,食堂开办,紧接着就要大炼钢铁了吧。   可眼瞅着就要秋收了啊,都去炼钢谁收庄稼?   炼出来的钢铁能管饱吗?   看来造纸厂得赶紧的呢,怎么拿捏张根发让他不但不给添堵还能给使把劲儿呢?   明愈说办工厂其实不难,只要上头准许就好,但是如果大队书记捣乱,那十有八/九是办不成的。   周诚志和张根发打交道也有年头,脾气还是能摸着一些的,张根发这个人其实也好哄,顺毛捋!   可他们都以为他就是个溜须拍马的二流子,谁也看不上,根本不屑于顺他的毛!   这时候张根发走到他跟前得意地大声喊道:“周队长,怎么样啊,高兴吧!”   周诚志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啥?”   张根发更大声重复一遍,实在是周围的欢呼声太响把他的声音都盖下去。   周诚志虽然听见还是瞪着眼,“你说啥?”   张根发气得干瞪眼,这个老狐狸,装聋作哑呢。   他看了一圈,“队上的社员都来了吗?怎么没看到周明愈他们啊?这帮子犟驴,真是欠收拾!”   为了庆祝人民公社成立,晚上的扫盲班都停了,陈爱月还特意训练十个妇女来喊口号呢,他们有什么借口不来?   周诚志道:“他媳妇挺着个大肚子呢,怎么出来?这么多人推来搡去的,不安全。”   张根发气结,这你又听见了。   周诚志看了张根发一眼,“大队长,有个立大功的机会,你要不要”   一听说立大功张根发就原谅了老犟驴不叫自己书记的事儿,扯着官腔,“啊——什么机会啊?我可告诉你啊,食堂是必须的,不要拖后腿儿。”   周诚志道:“俺们说话从来都是算话的,说办食堂就办食堂。现在有个更大的事儿,县里百货商店委托咱们帮着造纸,俺们商量要开个造纸厂,得先选个厂长。”   他撩起眼皮瞥了张根发一眼,“厂长知道吧,大酒厂、面粉厂、造纸厂……”   “知道知道,你啥意思?咱们村办厂,还想找别人当厂长不成?”张根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歪过去。   周诚志就是怕他给捣乱不允许办厂,所以要在厂长上面做文章,吸引大耳贼的注意力。   现在直接跳过办不办的问题,过渡到谁当厂长。   他背着手抬头望天,“这厂长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得全村先进社员选,要求过三分之二才行,只有最优秀的干部才能当选。”   全村先进一队二队自然比三队四队多,要是选的话,张根发可没有把握。   可既然要开办造纸厂,怎么能不让他当厂长!   没门儿!   难道他不是最优秀的?!   他必须是最优秀的干部!   “选就选,谁还怕选?”张根发扯着脖子喊。   周诚志见他上钩,越发拿架子,“我说大队长你可别以为当厂长是摆谱拿好处的哈,当厂长是为人民服务,是劳心劳力,是为全党全人民的利益无私奉献,可是没有工资的。”   要是直接让张根发给当厂长,不给工资他还得想想,现在给他架起来,为了争最优秀的干部这个名头,张根发也得拼了。   “谁稀罕那点工资?难道我没有工分?我告诉你,没有我张根发,这个造纸厂他谁也办不起来,甭管他是县里百货商店的经理还是市里的!”   哼!   说完他昂着头气呼呼地走了。 ☆、第76章 对峙、算计   周诚仁和周诚义凑过来,“这是差不多了、”   周诚志道:“就怕他想明白了又捣乱。”   周诚仁笑道:“他想不明白的,公社成立各大队要开办食堂事儿多的很。咱们食堂要办,也不能就让他顺心如意,给他添添堵让他没空想办厂的事儿。”   周诚义也笑:“一边办食堂一边办厂,先让他把厂子申请给办下来,食堂也就成了。”   三人笑了笑。   而周明愈和莫茹等村里人都去公社的时候,他也推着莫茹离开村里往夏庄去呢。   走的时候天还亮着。   两人刚出了村走了没一里路,就看到秦桂豪挑着两只筐子在路边等呢。   见他们来,秦桂豪两眼发光,“哥,你们终于来了,我等半天啦。”   周明愈道:“不是说了下工以后才走嘛。”   “这不是公社成立,大家都去庆祝表决心嘛,我以为你能早点出来呢。”秦桂豪又跟莫茹打招呼,“嫂子,你跟着不怕累啊?”   莫茹笑道:“我又不走路,累啥啊,你带的什么?”   秦桂豪就给他们看,一篮子里是几个布口袋,里面是一些豌豆、绿豆,另外一个里有一百五十个鸡蛋。   莫茹道:“你给我们,我们送到地点有人专门负责卖,你就不用去了,你说个价格来。”   秦桂豪有些纳闷,“怎么不用我送,怪沉的?”   莫茹:“你信不过我们,那你就自己去卖。”   秦桂豪忙道:“当然信得过,俺自己可卖不了,上一次去了五个人都被抓了。俺村还有个去的一百来个鸡蛋都被没收了,后来连哭带求的才要回来还破了二十多个,又是按手印又是上悔过班的,折腾好几天才算完呢。”   周明愈笑了笑,“那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秦桂豪道:“那哥你说多少合适。”   周明愈就道:“你给我我找人卖,鸡蛋就给你六分一个。”   秦桂豪欢喜地点点头,“哥,俺们五分一个也高兴得很。这豆子一毛二……”   “豆子不要,你拿回去吧。”莫茹打断他。   秦桂豪不解,“为啥不收啊?俺们不要粮票,换日用品啥的也行啊。”   莫茹道:“粮食你们留着,不定什么时候就没饭吃了,留着救命吧。”   鸡蛋留不住,但是豆子可以留很久。   秦桂豪道:“都吃食堂呢,现在各家各户的粮食都拿到食堂里去,地里的秋粮到时候也不分到各户都搁食堂吃呢,俺们不缺粮食。”   他这粮食是从仓库弄出来的,卖掉才好换钱啊。   关键他也没地方藏啊。   周明愈:“我媳妇儿说的就是对的,你只管听就是,你要是不听你自己卖,反正我不收。”   秦桂豪自己可不敢再去城里卖,刚进去就被抓可麻烦,他无奈道:“反正也不是俺花钱弄来的,你要是不收那你就拿着吧,俺也没地方藏。”   莫茹就知道他是集体偷来的,她道:“我帮你保管一阵子吧,以后再还给你。”   秦桂豪根本没当回事,食堂里吃不完的粮食,整天大吃大喝的,哪里还稀罕这点啊。   周明愈忍不住提醒他道:“既然你大爷是大队长,那你好好跟你大爷商量一下吧,看看你们队里还有多少存粮,够不够那么大吃大喝的。俺们队吃食堂是要按着存粮和各家工分口粮吃的,不能随便吃,粮食有限。”   秦桂豪:“粮食怎么有限呢?亩产上万斤呢!”   莫茹看他一副茫然的样子:“你还是民兵连的呢,自己多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村亩产一万斤了吗?”   秦桂豪摇摇头,“但是我们那里好几个村……”   “你见到了?”莫茹打断他,“行啦,不想饿死就回去好好劝劝你大爷和叔,带着你们村的人好好秋收,可不能为了大炼钢铁把粮食糟蹋了。没了粮食,来年就要饿死的。”   秦桂豪下意识地就点点头,总觉得她可能真的是狐仙,原本那水嘟嘟的大眼睛都寒光闪闪的,看得人有点害怕。   “记住了,没有那么多的高产粮食,秋收要是不好好搞,是没人给你们送的。”莫茹再一次强调。   秦桂豪又点头,跟被人施了法术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那次在坟地见到他俩的样子。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越发恭敬,“记住了!”   莫茹笑了笑,就让他把篮子放在独轮车的另一边,她和周明愈出发。   看着他们的背影融入黑暗中,秦桂豪挠挠头,“真是奇了怪了。”   他仔细想想莫茹和周明愈的话,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自己村是没有高产粮食的,最多就是亩产三百来斤的几块地,大爷说已经是这几年最好的年景。   大爷和叔叔们都说,今年是个丰收年,收成很好,所以他也就信了那些高产粮食,觉得人家高产三千五千斤,真是厉害。   而且也就是一亩或者两亩的试验田,不是所有的都高产,他并没有怀疑。   难道大炼钢铁就会糟蹋粮食?   他打了几个寒战,那可不行。   他得回去跟大爷好好问问。   等看不清路的时候,莫茹就点了马灯放在车上,这样周明愈可以看路。   因为独轮车上放了草垫子铺着褥子,周明愈还特意绑着箢子给她靠着,所以她半躺在上面也并不难受。   只是周明愈需要花更大的力气来维持平衡,免得摔着她。   两人半个小时歇一歇,估摸着十点左右就到了约定的小树林。   邱磊已经等在那里,看到远处一点灯光忽忽悠悠的,原本正打瞌睡的表弟立刻睁大了眼睛,拍拍他,“哥,来了!”   邱磊跳下地排车,“你等着我去看看。”   他兴冲冲地跑过去,就看到推着独轮车的俩人,高兴地道:“我还真怕你们不来了呢。”   周明愈道:“说好的,我们怎么会不来?”   莫茹已经把鸡蛋都拿出来,还特意在箢子里装了一些谷糠麦糠之类的,这样蛋不会互相碰撞,不那么容易破。   邱磊等得心焦,现在看到人又一下子高兴起来,说个不停。   “喂,你们不知道呢,这几天城里黑市的粮食和鸡蛋价格一下子贵起来,鸡蛋至少要一毛五一个,前几天你卖的那些真是亏了。”   莫茹道:“一点都不亏,买回去的东西俺们也正好有用呢。”   只是少赚而已,哪里是亏?   价格有涨跌,不能因为没卖在最高价就觉得亏了,那种想法会导致吃大亏的。   周明愈也意识到这点,告诉邱磊,“鸡蛋一定要尽快卖掉,时间久了会坏的。现在一毛五就卖一毛五的,回头涨了咱们还有鸡蛋呢。”   邱磊笑道:“成,你们说的对。”   他这次果然带了一些东西,有十盒火柴、一斤盐、半斤碎烟末、半斤白糖、十双次品白手套。   莫茹负责把双方的东西都记好账,下一次再对账,日用品他们都拿回去,平时悄悄卖,用鸡蛋换最好,因为现在物资最缺,以物换物城乡对调是最好的办法。   “下一次争取多弄一些手纸。”周明愈提要求。   邱磊道:“我看看啊,要是能弄着肯定弄。”   忙活完还不到半夜,邱磊道:“这么晚别走夜路了,去我表弟家将就一宿,明儿一早再走。”   周明愈道:“安全吗?”   这时候公社已经成立,各大队、生产队管的也比较严,有外人来很容易引起注意。   邱磊得意道:“我早就想到了,我表弟家在村外看磨坊呢,大半夜也没人推磨。”   周明愈和莫茹商量一下,决定借住一宿,反正他们带了褥子的。   邱磊要赶回去悄悄把东西藏起来卖,他就表弟交代一下让他们照顾周明愈和莫茹。   邱磊的表弟李农江,是个矮墩墩的小伙子,看起来挺憨厚的,但是很细心体贴。晚上送了水过来,免得他们口渴,还特意把尿桶放在磨坊门口给俩人用,又送了他们艾草绳子熏蚊子。   这里蚊子很多,晚上莫茹也没点艾草直接收了一大堆,直到后来收不到为止,夜里李家一大家子都睡的格外香。   第二天天不亮,周明愈不肯在李家吃饭,就和李农江告辞,推着莫茹回家。   俩人路上歇息的时候吃了早饭,然后继续赶路。   秦桂豪已经又在路口等他俩。   莫茹:“你没回去?”   秦桂豪笑道:“回去了啊,俺过来就六七里路,一会儿功夫就到。俺看看哥和嫂子有没有带俺们也能用上的东西。”   莫茹就把邱磊弄的东西给他看。   秦桂豪抓了几副手套,“这个好,这个有女人要,回去拆了织坎肩穿。”   莫茹看了看,要织坎肩估计得好几双,索性就都给他了,其他的她拿回去。   秦桂豪就拎了他的两个筐子,拿了那些手套,乐颠颠地走了。   周明愈推着莫茹到村口的时候太阳已经起来,村里吵吵嚷嚷的,估计张根发又在折腾事儿呢。   现在公社刚成立,各大队、生产队都要跟上形势,一个个忙得很。   莫茹和周明愈不想被他看见,就直接绕路去后面拿虫子。   结果到了地里,发现居然一个社员都没有!   难不成昨天晚上去公社回来晚了都起不来上工?   周明愈扶着莫茹下来,道:“要不你回家歇着吧,我去看看。”   莫茹道:“没事,我拿两圈虫子就回去,累不着。”   现在正是棉花长大棉桃儿的关键时期,虫子又肥又大,如果不及时捉拿,到时候成熟的棉桃儿直接给啃光光。   二队的棉花还好,她早先就拿着,现在也没有什么大虫子。   可一队不行,她拿的时间还短,地又多,有的地方还没轮过来,至少要给他们拿两遍才会好一些。   周明愈叮嘱她注意别累着,然后就去村南头看看怎么回事。他先回家一趟,见家里也没人,邻居们竟然也没人,他听见村前头儿还在敲锣打鼓的就赶紧过去。   果然,大队的场地上挂着横幅:热烈庆祝红旗公社成立!热烈庆祝先锋大队公共食堂全面建成!场上聚满了人群,村里的锣鼓队正敲敲打打。   周明愈去了二队场里,就看到张根发在那里指手画脚,要求周诚志把集体的锅灶垒在这里,以后让二队的社员都来这里吃饭。   “周队长,公社是有指示的,必须在一个月内让所有的社员都吃上大食堂,享受到工厂主义公社的好处!你要跟三队四队看齐,把食堂建在最显眼的地方,一进村就能看得见!”   躲在村里抠抠搜搜干什么,小家子气!   周诚志不听他摆活,瓮声瓮气地道:“垒这里冬天怎么办?大冬天的冻死个人,一个个缺衣少穿的,让他们就着西北风的冰碴子吃饭?”   张根发要求先锋大队的所有社员都在食堂吃饭,这样才能体现亲亲热热一家亲的局面,才能体现**的做派。要是都回家吃,那就是搞特殊,自私,搞利己主义,那是不对的,必须要大家一起吃才行。   可他根本不会考虑一起吃合适不合适,只考虑怎么样才能提高自己的地位和功绩,能够去公社邀功邀宠。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听周诚志说造纸厂的事儿以后他就和兄弟儿子们商量,都支持他一定要把这个厂长捞到手。   如果周诚志这些人不同意,就在食堂上卡他们。   所以这会儿他也是打着故意找茬的目的来的,原本只要他们办食堂就行,不拘在哪里,但是现在就是要刁难他们。   周明愈道:“我们队长说的对啊,有人棉袄都没呢,大冬天怎么来吃饭啊,饭还没吃都冻成冰坨子了。”   张根发听见周明愈的声音,暗自窃喜,立刻发难:“周明愈,你干嘛去了,昨晚上怎么没去参加公社大会?”   周明愈却不理他的质问,继续道:“大队长,咱们可得凭良心说话,你要是真为社员着想,就得考虑一下老的小的抗不抗冻。”   张根发却好像突然之间得了尚方宝剑和神的力量一样,一定要硬气起来,也不接周明愈的话茬一个劲地逼问:“周明愈,有人举报你趁夜投机倒把去了,你老实交代。昨天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周明愈冷笑:“大队长,你不能上牙碰碰下牙就污蔑人。我们可不是姓陈的,不会由着你污蔑!”   “周明愈!”张根发双手叉腰,给自己增添了不少气势,“本大队书记从来不污蔑人,都是他们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你——”他伸手指着周明愈,“要是不老实交代,也是自绝于党和人民!”   周诚仁和张翠花等人都挤过来,张翠花骂道:“别仗着你是大队书记就欺负老百姓,我们红鲤子好好在家睡觉,能去哪里?谁举报你让他出来对阵,说得出一二三四五,拿得出证据来。”   她也叉着腰,扫视了一眼人群,“哪个说的,站出来!要是没有人站出来,就是大队书记你红口白牙地污蔑了。”   周培基从后面挤出来,朝着张根发笑道:“书记,你这是干嘛呢?大喜的日子不赶紧敲锣打鼓庆祝怎么反倒生惹事。叫俺们觉得你这个书记挺威风的,先锋大队一成立还得拿个先锋骨干祭旗?啧啧,这可真是有煞威来!”   他这么一说,一队二队很多人就跟着喊,嘘张根发。   张金乐也冲过来骂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逼迫大队书记?我可告诉你们,各村的大队书记也是党干部,你们要是攻击党干部,那就是反/革命!”   周明愈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们好好种地交公粮,好好地拥护公社的政策,可有人就是无事生非,一天太平日子都不想让人过。我没看到攻击党干部,我就看着党干部要欺压百姓。张金乐,我告诉你,你们这才是脱离人民群众,抹黑我党和毛/主席,居心叵测,罪大恶极!你们才是受资本主义暗中指使,要制造干群矛盾、离间党和人民的鱼水一家亲的感情!”   “好!”周培基等人带头噼里啪啦地鼓掌,更大声嘘张根发几个人。   张根发那些话儿都是跟着上级干部鹦鹉学舌学来的,他自己哪里会啊,要让他自己说他都不知道居心叵测是啥意思。   但是干群矛盾、鱼水一家亲这个他知道啊,没想到二愣子还会说这样文绉绉的词儿,自己都不会!   这时候张金焕跑过来,“干什么呢这是,都是一个大队的,不要搞分裂,咱们永远都是一个大队,一家亲人!”   他冲过去拍了弟弟一巴掌,又拽拽张根发,让他不要忘了正事儿。   张根发也回过神来,妈蛋,都被红鲤子这个二愣子给气得忘了正事!   “周队长,那你们打算把食堂还有那个造纸厂——建在哪里啊。”他拉着长腔,想必周诚志知道自己的意思。   周诚志道:“在这里垒锅灶既没有锅,也没有那么大的屋子,冬天来了都在场里吃饭太冷。还是把食堂支在社员家里就行,一共五十来户,多支几个食堂点儿。”   他这样分也是有根据的,要么本家的搭伙儿,要么就邻居挨着的搭伙儿,七**户一个食堂点儿。   听了周诚志的话,张根发很得意,老犟驴,总归得按照本书记说的建食堂吃大锅饭!   周明愈在一边憋着笑,队长大爷又玩儿张根发呢,到时候自家一大家子一起吃饭,粮食还是各家归各家,各人把当天的口粮和柴火凑到一起,然后在那家集中做。   为了以示公平,还可以各家轮流。   实际上就做个样子回头还是自己忙活,一家最多两口锅,七八户也三四十个人,在一家里扑棱根本不现实。   只要公社干部不来强制,他们就总有办法对付张根发的。   “那——造纸厂呢。”张根发瞄着周诚志。   周诚志焉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他也不说造纸厂建在哪里,只是道:“谁能把办厂许可申请下来,谁就当厂长。”   一听这话,张根发得意道:“等着瞧,我一定要做这个厂长。”   之前说选举也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张根发清楚得很,要是自己不来抢这个厂长,就一定是周诚志自己当。   当谁是傻子呢! ☆、第77章 心怀鬼胎   张根发动作迅速,当天就让大队会计写了申请,他带着张金焕亲自跑去公社找到宋社长批示,又找供销社的主任交了申请单,请他去县里开会的时候盖章再和县供销系统交接好,以便保证先锋大队造纸厂能够顺利开办。   邱云已经跟经理请示过,经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这生产队造纸厂也不知道能不能造出手纸来,就交给他全权负责。如果能造出来,那么供销社就收货,造不出来,他们生产队也自负盈亏,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时候的工作效率还是很快的,一个文件上去,三个章搞定,不需要转十几手盖几十个章!   三天后文件下达,关于红旗公社先锋大队开办手纸造纸厂的批示如下:审核通过,准许开办。   张根发从供销社主任手里拿到许可证,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村里,正是晌午下工时间。   周诚志家现在是一个公共食堂点儿,何桂兰带着三个妇女在给社员们打饭,各家派一个人端着瓦盆拿着笸箩来打菜领饭。   菜自然还是一样的,水煮时蔬,最后倒一小勺油在表面,主食就是杂合面窝窝头,另外大葱咸菜各家自备。   张根发看了一眼,可不如三队四队吃的好!   他拉着一个打饭菜的妇女问:“一顿饭一个人几斤的定量,够不够吃?”   吴美英叫了一声赶紧躲开,大声道:“我说你动手动脚干嘛!”   张根发:“……你这是干啥呢,书记关心社员生活。”   吴美英没好气道:“还一个人几斤呢,俺们仓库才几斤粮食?秋粮没下来,自家粮囤都见底了。俺倒是想吃两斤,大队书记你给补贴?”   张根发:“你说我好心关心你们,你们吃枪药了?”   吴美英抱着盆子又让小子端着笸箩,“赶紧家去,一会儿都凉透了,这要是冬天可咋个吃呢,等着吃冰碴子吧。”   张根发被噎得够呛,真他娘的都是一些犟驴,为你们好不知道领情啊,不办食堂有的随便吃吗?有那么多高产粮食给你吃吗?   “我这是为社员服务,人家城里吃供应粮,要是有高产粮食也都运到城里去,咱们只能吃返销粮。返销粮也得到大队食堂不会给社员的,让你们入食堂,是为了让你们吃返销粮!真是不知道好歹!”   “大队长,返销粮呢?”单蝶琴捧着个大瓦盆,笑眯眯地看着他。   她穿得花里胡哨的,在一众灰突突里显得格外扎眼。   张根发立刻换上笑脸,“问你们队长啊,不把存粮吃完,可轮不到返销粮呢。”   这时候周诚志从外面进来,看了张根发一眼,“书记这是挑拨离间呢,你什么时候给俺们一粒粮食了?倒是我们借给三队的地瓜干,书记你什么时候还?”   张根发顾左右而言他,“我说周队长,你粮食收上来了没啊,要早备好,到时候说不准哪天就抽调咱们大队去炼钢了。”   周诚志道:“不是有返销粮吗,还收什么。”你个混账东西,就拿着返销粮来忽悠队员。   张根发气得嘴角都歪了,最后赶紧拿出那张申请来,啪地拍在周诚志手上,“看看啊。”   周诚志拿起来看了看,他也不怎么识字,无非是队里的名字看多了能认识几个,他看到了张金焕的名字,“这是咋回事?”   张根发得意道:“厂长啊,让金焕当,我忙没那么多空,金焕有文化识字,也好领着大家大干一场,支援工农业生产。”   周诚志倒是也没反对,只要张根发不捣乱,这作坊就成了,到时候就能当幌子应付炼钢铁。   其实要办作坊不需要特意让张根发去申请,之所以让他加入就是为了不让他捣乱。毕竟张根发这个人,天生就和二队不对付,要是二队干点什么副业,他肯定会想办法给添乱搅黄,只有把他拖进来,他才能消停一下。   拿到了办厂许可,周诚志下午上工的时候就和周明愈碰碰头,看看下一步干嘛。   周明愈笑道:“大爷,找厂长开会啊,狠狠地捧捧他,供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可重要了。接下来咱们要买锅炉,买麦草,这个我们自己搞定,但是煤炭要让他去供销社给咱们联络。”   以生产队的名义可能买个两吨,有大队书记的名义,估计可以申请五六吨。再让张根发发挥一下他溜须拍马的本事,六七吨估计是可以的。   这时候煤炭只供给各大工厂、机关以及城市居民给他们作为日常燃料,乡下是没的。   要用,只能申请,而且必须要有理由。   造纸厂第一次要大队帮忙申请,等造纸成功,就可以用送到供销社的货物□□去申请。   初五这天晚饭后,周诚志带了队里的骨干人员去大队屋开会,周诚义、周诚仁、周玉忠、会计周明阅外加了周明愈和莫茹几个。   大队的与会人员就是张根发、张金焕还有大队会计以及妇女主任陈爱月等。   张根发看到莫茹吓了一跳,“她怎么来了。”   周明愈道:“我媳妇儿是县百货商店经理指定的联络人,当然要来。”   莫茹就笑了笑,“不只是我要来呢,我们还请了两位,大家稍等啊。”   张金焕看了她一眼,没吭声,还让他爹也稍安勿躁。   张根发根本不能忍,“还请谁?在这个先锋大队里,还有谁能请,让大队书记等?怎么那么大的架子?”   他以为可能是一队的队长,所以说话很随意。   外面传来高技术员的声音,“张书记升官以后就是不一般啊,这官架十足呢。”   高余飞虽然只是一个技术员,可为人傲气惯了,加上掌握着各大队的生产种植计划,大队干部对他也要礼让三分的。而他对地方那些没文化的大队长、书记之类的格外瞧不起,所以对张根发没什么好感。   虽然张根发之前一直挺巴结他,想让他给二队和一队使使坏,不过后来他挺欣赏莫茹和周明愈,混上一点交情,那事儿自然就黄了。   更何况周诚志虽然不识字,但是为人诚实,有一说一,要办造纸厂就让周明愈请他来做个指导,他也就答应了。   现在高余飞看莫茹和周明愈那就是看得意门生的感觉,虽然没教人家什么,可看到没正儿八经读过书却又这样优秀的人,都会有一种为人师的自豪感。只是他比陈爱月稍微克制一下,不会像陈爱月那样去了公社逢人就说自己在识字班培养了两个学生,读书看报写信画画,没有拿不起来的。   高余飞进来,朝着莫茹和周明愈点点头过去一边坐下。   陈爱月笑道:“高技术员你也来了。”   高余飞道:“周队长请我来当个见证,出出主意,毕竟我去过很多地方,还在工厂呆过也懂一点技术。”   周诚志道:“高技术员既然在我们村里,当然要请来给我们做指导,还有李书记。”   说着他亲自把门外另外一个人请进来。   张根发一看脸都黑了,蹭地站起来,“周诚志,你什么意思?”   李柏青笑道:“我说小张书记,不要那么激动嘛,我当书记你当队长的时候我就不多管你,现在你更不用怕我。”   张根发:鬼才怕你,你来是膈应老子!   他当然不怕李柏青,但是膈应人还是有的,这老东西当书记的时候屁不敢放一个,这会儿退下去,倒是敢出来晃悠。   周明愈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要把邱经理的指示和要求传达一下,咱们都心里有个数。”   他言简意赅讲了一下,最后强调:“咱们办这个手纸厂,是受县百货商店的委托,是为人民服务,可不是单纯为大队更不是为了自己个人谋福利的,在座诸位要有这个准备和觉悟。咱们都是没有工资拿的,还是照旧拿工分,年底结账算盈余。”   张根发和张金焕也早就做好准备,他们也不是为从造纸厂发财才当厂长的,而是为了让儿子熬资历,有了资历,到时候厂长、队长、大队长,就可以顺理成章。   他得为以后做打算。   咨询了高技术员的建议以及李柏青指导,然后拟定初步的厂计划和规定。   第一步先买机械——其实就是一台废旧的锅炉,搅拌机之类的是不用想的,人工搞定,第二步就是试验,直到造纸成功。   “厂长,煤炭的问题就拜托你了。”周明愈笑微微地看着张金焕。   张金焕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就挺了挺背,“这个嘛,既然当了厂长,我肯定会为大家解决困难的。这个煤炭,我会跟供销社申请的,不过钱可得你们出。”   周诚志道:“当然是俺们出,功劳给厂长,技术和产品可是俺们的。”   他也得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张根发找麻烦。   只要今日说的,就白纸黑字地记下来,其中就包括各方的责任和义务。   周明阅写得板板整整的,然后念给大家听,没有异议就签字按手印。   高余飞和李柏青给做了见证人。   开完会之后,张金焕道:“我过两天要陪书记去公社开会,正好给厂里申请买煤的事儿。”   周明愈笑微微地道:“要是厂长忙可以请高老师帮忙,供销社那边不是很好打交道。”   不刺激一下他会给拖到后年马月去。   果然,张金焕道:“我明天就去公社跑一趟。”当然要比高技术办事更利索才行,免得他们一开始就挤兑自己。   周明愈带头鼓掌,“那就请厂长多多辛苦,等咱们手纸造出来的那天,再给厂长庆功。”   会后周诚志带头离开,大队屋就剩下张根发一干人等。   大队会计道:“那个周明愈现在不一般啊,脱胎换骨的感觉。”   张根发呸了一声,“还脱胎换骨,他还借尸还魂!一个二愣子,脱的狗屁胎换的狗屁骨,抬举他!”   他又嘱咐张金焕,“一开始随便他们折腾,我估计他们根本造不出纸,到时候就以这个借口把周诚志拿下来。真要造出纸来更好,那就是你的功劳。”   张金焕点头,“爹你放心,我知道的。”   ……   散会后周诚志等人也很高兴,感觉原本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的阴影一下子小了许多。   老头子们一道走,顺便聊聊,周明愈和莫茹就跟高余飞一起。   “今天多谢高老师来坐镇。”   高余飞:“不过签名摁个手印而已。当然你们要是违法乱纪犯事儿,我高余飞可不和你们担责的。”   周明愈道:“高老师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违法乱纪的,一定拥护毛/主席和党的号召,坚定不移地跟着党走。”   高余飞笑了笑,“这就对了。”   到了岔路口告辞,周明愈牵着莫茹的手往家走。   快到家的时候,一个人道:“莫茹同志,我和你说几句话。”   陈爱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莫茹回头看她,“陈主任,你刚才咋不说呢?”   陈爱月笑道:“那么多人不方便,我和你自己说,行不?”   周明愈道:“陈主任,这里黑灯瞎火的,咱们还是家去说。”   陈爱月犹豫了一下,“那在门口说吧,就几句话。”   莫茹就同意了。   陈爱月酝酿了一下,小声道:“莫茹同志,能不能请你帮我画几幅毛/主席的画像?”   这件事前些日子她就想跟莫茹讲,不过一直没得着机会。   高余飞回来识字班就是他讲课,莫茹和周明愈也来去匆匆的,加上她也要筹备妇女在公社大会上喊口号的排练工作,就没逮着机会说。   这几天各大队都有给公社献礼的,她心思又开始活动。她真的非常羡慕公社宣传员,那么写写画画就可以拿工资,票也比各队的社员们多。   莫茹心下一动,她笑道:“陈主任,我就瞎画,画的不好……”   “哎,哪里是瞎画,画得可好了,高技术员都说好呢,嫂子求求你,你给嫂子画几幅啊。”   莫茹没吭声。   陈爱月以为她想要钱,赶紧道:“你放心,嫂子不会亏待你的,嫂子多给你一些好纸好笔,还多给你要一些票呢,再一副起码给你三毛钱,你看成不?”   这时候买一张印刷的毛/主席画像要两毛四,三毛其实不少,可印刷品和手工绘制当然不一样。   莫茹并不想卖画给她,而是想要一点别的,她扭头看周明愈。   西天月牙一弯已经落了,巷子里黑乎乎的几乎看不清什么。   周明愈却能感觉她朝自己看过来,笑道:“还是等生了宝宝过些日子再说吧。”起码出了月子。   陈爱月笑道:“只要你答应就行,不急,不急。”   其实急得要命,感觉错过了最佳时间,明明公社成立那天就应该有作品献上去才对。   张根发只能让她在村里当妇女主任,时间久了她觉得没多大意思,一个破妇女主任有什么意思?没有工资也没有补贴,官儿也不是一个,几个老娘们都管不了。   莫茹就道:“那……咱们也算合作的关系,以后要是有什么政策之类的,还希望陈主任也能提前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不是让陈主任犯错误,只是你也知道我们二队和你们那边有点不和睦,为了避免起冲突……”   “我懂!”陈爱月笑了笑,“你放心,我懂,嫂子记着呢。”   莫茹就也应承等生了宝宝给她画。   见莫茹答应陈爱月喜滋滋地走了。   周明愈扶着莫茹迈过门槛,“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这样把画交上去冒充自己画的。”   陈爱月的欲/望太明显,谁都知道她想冒充,接了什么就拿回来让莫茹给画。她也不想想,万一公社里有宣传需要,人家让她当场办报或者干什么,她那不是要抓瞎?   莫茹笑道:“她没有能力对我们才是好事儿呢。”   陈爱月想出头但是能力不够,那就要找人帮忙,起码也能给他们当一个眼线。   且先看看陈爱月表现吧,如果她真的会跟他们透露一些什么消息,那就可以考虑帮忙画画。   周明愈点点头。   两人进了院子发现坷垃儿几个居然还没睡。   拦子儿正在东厢推着学步车骨碌骨碌地跑,嘴里喊着:“驾、驾!小马快跑咯咯咯!”   坷垃儿因为车被抢了,在炕上急得四蹄着地死命爬,“啊啊啊啊!”   菊花也喊:“我也要开车,我也开车!”   泥蛋儿在一边拿着莫茹给的书,宝贝得凑在灯影里看书。   丁兰英和张够在做针线说话儿,见到莫茹过来,张够吓得一个激灵,蹭地跳下地。   “妮儿,你回来啦。”   莫茹看张够那副严肃恭谨的模样,也有点纳闷,三嫂最近有些奇怪,见了她就跟见了大领导一样。   莫茹笑了笑,又去和张翠花说说话然后两人回新家睡觉。   睡下的时候,周明愈照例要和娃娃对暗号,结果今晚不知道是不是早睡了,居然没理睬他。   “它是不是腻歪我了?”周明愈有点失落。   莫茹猜测:“是不是临近预产期它不爱动了?”   再过几天就要生了,现在肚子非常大,估计胎儿已经占满整个肚子没有多少活动的空间,它就懒得动弹。   这几天她也问过张翠花,张翠花说是这样的,俩嫂子也表示正常。   周明愈道:“当时咱们多问问大夫好了。”   没有经验又没有专业知识,有点风吹草动他就觉得心跳加速。   莫茹安慰他,“行啦,别吓唬自己,睡觉。”   周明愈给她垫好被褥,让她靠在上面睡,他则躺在一旁。   睡到半夜的时候,莫茹做了个梦,爬到高处突然被人一脚踹在肚子上,踹得她一个跟头骨碌碌地滚下去。   随即肚子一阵抽疼,猛地醒了。 ☆、第78章 接生婆   莫茹感觉肚子一阵抽搐,宝宝动得厉害,随即肚子就硬邦邦的,跟揣着个大西瓜一样。   她吓了一跳,“周愈、周愈!”   周明愈一下子就醒了,腾地坐起来,“媳妇儿要生了吗?”   莫茹急道:“你试试我肚子怎么啦。”   周明愈一摸感觉硬邦邦的,他也没有经验自然吓一跳,她的肚子虽然很大,之前摸着都是柔软弹性的,这会儿怎么这么硬?   难道是要生了?   不是说得过了初十吗?今日才初六呢。   他心里想着动作却快,眨眼就把裤子套上,“莫茹你能挺一会儿嘛,我去喊娘来。”   莫茹道:“就是肚子硬邦邦的,倒是不疼了。”   只有醒来时疼了那一下,现在只觉得肚子硬。   周明愈把灯点上,放在炕头上面的灯窝子里,看了看莫茹,她脸色还好。   莫茹拉着他的手,“大半夜的别折腾了,我肚子不疼,应该生不着。”   她轻轻地抚摸着肚子,希望它能柔软下来,不要这样硬邦邦的。   周明愈却不放心,“我还是让娘来看看,咱们没有经验不能大意。”   他让莫茹靠在炕柜上,自己则披衣出门,抹黑也走得飞快。   他到了屋后,敲敲张翠花房间的后窗,“娘,娘!”   张翠花正做梦拜大仙呢,求家丁兴旺、牲畜满圈、子孙出息,一家子平平安安,结果突然发现大仙的脸变成莫茹又变成红鲤子,还一个劲地喊:“娘,娘!”   张翠花一个激灵醒过来,听见后窗有人敲,传来周明愈的声音。   张翠花赶紧下了地,走到北边,“红鲤子,咋啦,大半夜你叫魂呢?”   “娘你快来!”周明愈叫醒她就赶紧回去,莫茹自己在家里呢。   张翠花立刻寻思媳妇儿是要生了?不能啊,还得好几天呢,算算日子估摸着得十二三呢。   她赶紧穿衣裳,周老汉儿醒了,问她干嘛。   张翠花道:“我去后头看看,你困你的。”   她动作轻快,很快就出门去,摸着黑到了周明愈家直接推门进去,“妮儿,咋了,是要生?”   莫茹哪里知道是不是要生啊,她道:“娘,肚子可硬啦。”   她有点怕。   张翠花抬腿上了炕,伸手摸了摸,安慰她道:“没事,它哄你玩儿呢,”   虽然张翠花说没事可莫茹还是担心,自从穿越来胎动其实挺规律的,尤其和它互动多了到时间它就要玩儿。   前几天开始动的少一些,她问张翠花,说是月份大了肚子太满它不爱动,只要保持有动弹就好。   昨晚上它爽约没和爸爸对暗号,半夜又疼了一下,现在肚子硬邦邦的。   毕竟上辈子也没怀过孕,听来看来的那点知识根本不够用的,不但不能解决她的困惑,反而似是而非的让她更加疑惑害怕。脑子里胡思乱想什么脐带绕颈啊、胎儿缺氧啊等等……各种可怕的情况都被她过了一遍,越想越觉得害怕。   这时候也没有产检,一旦有问题她还真是没有办法。   她感觉腿都软了。   周明愈毕竟是男人,虽然担心却也镇定得多,“娘,我用车拉妮儿去卫生所看看吧。”   张翠花虽然觉得不用这么折腾,毕竟媳妇儿供着个仙家,去医院不合适,倒不如去找何仙姑看看呢。她不知道莫茹是怎么供仙家的,莫茹从来不烧香不磕头的,也不好乱说,见儿子要去医院她也没拦着。   周明愈让她看着莫茹,他去借地排车,大半夜的他得先去找周诚志,周诚志允许了他才能找保管员开门借地排车。   他去周诚志家的时候,周诚志告诉他公社卫生所就一个黄大夫,这个月去县里培训了,现在公社没有大夫。前些天周明青去卫生所帮王月娥拿药没拿着,还幸亏有莫茹买回来的强的松顶着呢。   周明愈回来告诉张翠花和莫茹,这时候莫茹的肚子已经不硬了,又恢复正常。   莫茹道:“刚才宝宝动了一下。”估计还在睡觉中,无意识地动了动。   如果不是她半夜疼醒了,她也不会当回事的。   张翠花道:“等天亮先让何仙姑给看看,她专门接生的有经验,从大闺女时候就当收生婆,祖传的手艺老道得很,从没失手过呢。。”   周明愈等不及天亮,“娘,这会儿天也差不多亮了,要不我去把大娘请过来。”   张翠花就道:“那还是我去请吧。”她也不耽误时间,让周明愈看着莫茹,自己抬脚就走了。   周明愈朝着莫茹笑笑,“何仙姑很厉害的,没事儿的。”   要是有事,老天爷也没有必要让他们穿过来,所以他坚信不会有危险。   可生孩子在这时候到底也是闯一次鬼门关,想想莫茹要受苦他也心疼得很。前世女人怀孕可是大事儿,风吹草动就要去医院,他姐姐怀孕生孩子把两家人都折腾得够呛。   他靠在炕柜上,让莫茹揽在他怀里,想着村里也应该有个赤脚大夫才行,最好是自己生产队有个关系好的,以后来家里给看看病也方便。   莫茹靠在他怀里,听着坚实有力的心跳,心也安定下来,好奇道:“何仙姑真的又会接生又会算命还会查日子?”   周明愈笑道:“听人是这么说的。”   何仙姑是周家村的传奇人物,几乎没有她不会的,查日子、算命、合婚,说媒、收生、看病……而她根本没上过学,却能认识一些自己常用的字。   虽然现在不许她算命合婚,但收生这个和迷信无关还是可以做的,乡下人也没有去医院生孩子的,都是在家里。自己婆婆会的就是婆婆接生,不会的就找收生婆,何仙姑就是方圆几个村手艺最好的。   另外她还会给人扎针放血,有时候胎位不正或者孩子生下来不大好,她都能给治治。   治好治不好的,对于没钱去医院的乡下人来说,都认命的。治好了谢天谢地,治不好只能说没有缘分。   反正乡下人生孩子多,生不好没了的也多,有人生十个能活四五个。   一般人都得糟蹋一两个孩子才能攒下一堆儿女,所以张翠花也并不很当回事,习惯了。她私心里还觉得莫茹有大仙护着肯定会没事的,根本不用害怕。   差不多半小时,张翠花和何仙姑推门进来。   寒暄两句,周明愈就请何仙姑上了炕,又把油灯端近一些。   何仙姑个子不高,瘦瘦的,一脸皱纹,一双眼睛黑黝黝的很深邃,第一眼看着有点吓人。   莫茹觉得像电视里看到的神婆,有一种神叨叨的感觉,不过在何仙姑一笑起来的时候,那张略微有些阴郁的脸就慈祥起来。   何仙姑看看莫茹的脸,笑道:“媳子脸色挺好的,没事儿,别自己吓唬自己个儿,有时候啊人没毛病,都是自己胡思乱想吓唬自己。”   听她这么一说,莫茹莫名的心安下来,虽然何仙姑也不是专业产科大夫,可这时候还要什么大夫啊,有个懂的就不错了。   她又拿了莫茹的手摆弄摆弄看看,再摸摸肚子,一边摸一边问,接连问了几个问题,笑道:“没事儿,挺好的,这小东西有点调皮,不老实地归位。”   周明愈心口一紧,“大娘,是胎位不正吗?”   何仙姑道:“也不是不正,是这个小东西吧它调皮贪玩,好像入盆有点晚,这两天它是不是有大翻身的动作?”   周明愈道:“前两天它动来动去,像个大屁股在换位置,是那时候吧。”   莫茹想想好像是,它有时候真的很调皮,会翻身的那种动作,她习惯了就没当回事。   何仙姑就说没事,她给推拿推拿,让它乖乖地入盆不要乱动。   她让莫茹半躺着,开始在肚子上推推揉揉,片刻,莫茹感觉宝宝不耐烦地动了一下,好像说我在睡觉你这是干嘛,非要我动,我就勉为其难动一下给你看。   何仙姑一边推一边还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她说什么。   约莫着得过了半小时,何仙姑停了手吁一口气,又接过张翠花递来的手巾擦擦汗,“挺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不用担心。”   周明愈几个连声道谢。   何仙姑道:“这女人啊怀胎十月真是不容易,怀着的时候担惊受怕,生下来又得操持,大了还得想着说媳妇抱孙子。”说着她自己先笑起来。   张翠花也很有感触,“谁说不是呢。”   何仙姑让莫茹好好休息,“最后这些天就是这样,肚子抽筋似的坠痛,媳子不用害怕。”她又对张翠花道:“这两天就先别让她去干活儿了,在家里歇歇。”   张翠花自然答应,她可不是那些非逼着媳妇儿生才歇歇的婆婆。   她也笑道:“没事就好,我们那时候怀孩子,有时候也肚子疼,抽筋下坠的,都在地里干活儿也没当回事就那么过去了。小五媳妇儿前阵子一直好好的没疼过,突然来这么一阵疼,有点害怕。”   何仙姑点点头,“第一胎嘛,都是这样的。”   莫茹和周明愈道谢,两人相视一笑,感觉虚惊一场,虽然有点小题大做,但是新手爸爸妈妈就是这样手忙脚乱的,情有可原。   说起来她穿来以后除了第一晚上腿抽筋,后来都还好的,并没有太难过,双腿没有浮肿得很厉害,胃口虽然变小但是也能吃东西,后期尿频、睡觉不能躺着,但睡眠质量也还好的。   总体来说,她并没有受什么罪,所以今日有点慌乱。   俩老婆子聊了几句,何仙姑就告辞。   临走的时候何仙姑道:“媳子你别担心,你就当揣着个蛋不用去管它,到了日子它自然就生了。你越把它当回事,它越会拿捏你。”   莫茹:原来如此的。   这时候肚子里的蛋踹了她一脚,这一脚的位置似乎比以前高一些,看来真的是入盆换位置了?   哎呀,终于要卸货了,她想想还有点激动呢。   张翠花送何仙姑出去,到了门口,何仙姑拉着她的手,“妹妹咱们再说说话。”   张翠花立刻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小五媳妇……”   “不是,没有大毛病,就是吧……”何仙姑斟酌了一下,“怎么说年纪还是小,骨头细弱,孩子可不小,胎位也略有点不正,生的时候怕是有点苦头吃。”   张翠花急了,“要不要紧?是不是得送县医院?”   何仙姑连连摆手,“不、不用,我不是说不好,我的意思她身量没长成骨盆小,孩子又有点大,又是第一胎,生的时候肯定要吃苦头,并没有危险,去医院也是一样的。”   张翠花心道这应该就是大仙保佑了。   她跟何仙姑约好,到时候莫茹生孩子的时候叫她接生。   其实她自己也会,这时候人生孩子都多,生多了就有经验,老二老三家的基本都是她接生的。   不过莫茹岁数小,又是第一胎,她也怕有点什么意外,还是找何仙姑放心。毕竟人家何仙姑也是专业收生婆,祖传的本事。   送走了何仙姑,张翠花回转对莫茹道:“这两天家去住吧,有人照看着。”   周明愈道:“家里人都还上工呢一个闹都睡不好,不如白天回去,晚上娘你来这里睡。”   东间也好了,铺上藁秸也能睡。   张翠花寻思也行,“反正这几天先别去拿虫子了,在家里歇着吧。”   莫茹就答应了。   ……   白天大家都要上工,家里只有四个孩子,莫茹干呆着什么不做又无聊。   自从穿越过来以后,实在习惯了忙碌的生活,哪怕是搓个麻绳、捡块石头她都觉得有所收获。   今日不出门她也闲不住,就把自己攒的布头都拿出来给宝宝做衣服。   新生儿躺在炕上,盖着布单子就行,可等大俩月以后要出门见光景,没衣服可不行。现在虽然还很热,可等月底就凉了,八月的早晚就冷起来,孩子不穿衣服可不行。   这时候织布水平差,棉布缩水率很大,她买回来以后就做过退浆缩水处理,洗得干干净净的,现在直接剪裁缝制就可以。   原色棉布不是白的,而是脏脏的米色,莫茹想找点天然的植物染料染个颜色,免得太难看。   紫穗棉槐的花以及嫩茎,可以出紫红色的水儿,石榴花以及指甲花可以染红色,国槐的槐米,可以染黄中带绿的颜色。   家里有棵槐树,每到五六月的时候都撸槐米下来晒干,攒着可以送供销社换钱材。   槐米有现成的,莫茹就想染个那样的。   她把饭桌放在堂屋里刷干净当裁缝桌用,这样也能看着几个孩子。   泥蛋儿在一边看书写字,时不时地问问她,菊花领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骑大马的游戏。那辆学步车成了宝贝,三个孩子都稀罕,牢牢地吸引他们的视线,坷垃儿再也不会偷摸爬出去。   小孩子直接做和尚服,剪裁、缝制,莫茹现在做的得心应手,为了用那把裁缝剪刀,她特意练习左手剪裁。   等快晌午的时候衣服就缝好,一上午肚子里的宝宝很安静,偶尔动一下幅度也不大,但是胎动的位置很靠下,扯得肚子下面有些疼。   晌午张翠花早点回来,张罗了晌饭,没让莫茹忙活。   虽然已经开始吃大锅饭,不过二队还是略自由,周诚志的意思谁家没人做饭或者自己不爱做饭的可以搭伙儿吃食堂。要是家里有人又不嫌去食堂更麻烦的,自己做着吃也没什么。   反正已经有食堂点儿建起来,张根发要是找茬也好应付。   张翠花装了锅让泥蛋儿烧火儿,她帮着莫茹把槐米拿出来染色。   “以前自己织布的时候都要染色,乡里有染坊,染一匹布好些钱呢,俺们染不起的就自己张罗。弄点槐米、指甲花之类的。”张翠花对染布津津乐道。   莫茹也没想到她这么支持自己折腾,原本寻思婆婆会说小孩子的衣裳对付一下就好,还染什么色,现在见张翠花帮着张罗她更有兴致。   张翠花道:“你一边坐着吧,我来弄。”   让何仙姑说的她心里也犯嘀咕,越发觉得小五媳妇儿那肚子有点大,衬得身量就更细。   莫茹笑了笑就在一边看。   张翠花把槐米放在石板上碾破装在瓦盆里,直接倒开水进去泡着。然后用三块石头支了一个简易灶,把瓦盆坐上,底下生细细的火儿,免得大了把瓦盆给烧破。   细火烧着,那槐米的颜色就出来了。   张翠花又去找了一点明矾,不知道什么年岁染布剩下的了,指头大那么一块,反正也没用她就都扔进去。   等大家都回来吃饭的时候也差不多了,她让莫茹把布和衣服都泡进去染着就行,闷上一天就可以。   “槐米染的黄绿色好些年不待褪色的。”张翠花把瓦盆端起来,给莫茹放到院子里去。   周明愈回来,先问莫茹,“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莫茹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   刚说完肚子抽疼一下,她立刻蹙眉,惹得周明愈又着急。   “没事没事。”她摆摆手,让周明愈去吃饭。   那边张够一直盯着莫茹的肚子,心里默念着:肯定是个男孩儿。   丁兰英看她眼神儿直勾勾的,这几天人也有点神叨叨的,推推她,“拦子儿娘你干嘛呢?”   张够立刻拉着丁兰英走到一边,神秘地道:“二嫂,我和你说,妮儿这一胎肯定是个儿子!”   丁兰英笑道:“你怎么那么肯定?别说了,人家妮儿小两口可想要个闺女了。我和你说第一胎是个闺女才好呢,贴心小棉袄,大点能帮着带带孩子。这要是小子,大了就出去野谁给你看孩子,一点力借不上,再生一个还得自己费劲。”   张够立刻盯着泥蛋儿,两眼放光,“你看泥蛋儿是个小子吧,会烧火做饭会看孩子。”   丁兰英笑起来,“这不是小么,大了你看看的,要是随他五达达还行,随别个的,你瞅瞅吧。”   这家里的男人,一个是一个的,油瓶子倒了不扶。   ……   莫茹原本寻思着自己才开始有抽疼下坠的感觉,起码得再等个五六天才能发动,哪里知道第二天一早天天还蒙蒙亮就开始了。   她感觉肚子一阵阵密集的疼,就喊周明愈:“周愈,周愈,要生了!” ☆、第79章 生、诅咒   周明愈这两天也紧张着呢,晚上根本睡不着,一会儿醒一会儿醒的,快天亮的时候刚睡着听见她喊蹭地坐起来。   他跳下地就往外跑,莫茹见状喊道:“衣服!”   周明愈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裤子呢,赶紧回来把裤子套上,也顾不得穿上衣就冲出去。   他跑到屋后,砰砰敲窗户,“娘!妮儿要生了!”   张翠花也醒了正要起来呢,应了一声,“来了!”   这么一喊丁兰英、张够几个也都起来了,纷纷问怎么回事。   张翠花道:“妮儿要生了,老二家的过来帮忙,老三媳妇做饭。”说着她就匆匆出们去叫何仙姑。   张够虽然崇拜者男人妮儿,可对婆婆意见大着呢,自己生孩子差不多也是这时候,张翠花看了看,还得说“急什么急,就是生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看她一副急急火火的样子,难道小五家生的就是宝贝疙瘩?   随即她又想,妮儿可一定得生个儿子。她觉得莫茹比别人都厉害,像男人一样高大威猛,是可以拿十工分。所以理所当然就应该拿工分最厉害,生孩子也最厉害,一定生个儿子。   她感觉莫茹生儿子比自己生儿子还重要!   且说张翠花去敲了何仙姑家的门,吴美英一听也说要帮忙,张翠花道:“老二家的过去了,你们该上工上工,不能耽误。”   她和何仙姑就往周明愈家走,路上有点担心道:“发动得是不是有点早啊?”   何仙姑:“咱先看看情况。”经过西边隔壁的时候,她往门内瞅了一眼,门里的人原本扒在门缝偷窥呢,这会儿赶紧躲开,生怕被看见。   何仙姑也没理睬就和张翠花急急忙忙地走了。   门内的梁淑英自打张翠花来敲门就躲着偷听呢,上一次天不亮就来敲门,这一次又来,看起来是要生了?   还是不好了?   梁淑英心头一阵激动,难道是自己的诅咒管用了?   她握紧了拳头浑身有些发抖,自己要再给她加把劲!   这时候三个闺女挎着篮子过来,“娘我们去割草挣工分啦。”   梁淑英不耐烦道:“多割点!”   赵三嫚儿道:“昨晚上大哥是不是没回来?”   二嫚儿说是。   三个丫头就出门去。   梁淑英隐约听见她们说张金乐,气得追出去要拧她们,几个丫头一见她又开始撒泼吓得一溜烟儿跑了。   恰好单蝶琴出来去井台打水洗脸,听见俩老太太说话,在那里说风凉话,“不就是生个孩子嘛,谁不会生似的,大惊小怪!”   梁淑英知道单蝶琴日常对周明愈两口子也看不惯,就一溜小跑过去,附和道:“谁还不说呢,他们这是生个金蛋得四处敲锣打鼓宣扬?恨不村都知道知道,真是不够他们张狂的,也不怕得瑟过头反招难!”   单蝶琴见她突然冲过来,立刻拧着眉嫌恶地退后拉开距离,鄙夷地瞥了一眼,哼一声,“人家愿意关你什么事儿。”转身摔门家去了。   梁淑英立刻如同被人扇了一百巴掌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认定单蝶琴就是瞧不起她,不禁也狠狠地低声咒骂道:“不下蛋的破鞋!”   她要回家又觉得不甘心,胸腔里有一股子怒火让她上不来下不去,总觉得要做点什么,否则自己就要炸开。   她看赵化民还在呼呼大睡,流着哈喇子一副满足的猥琐样,她耳边就响起邻居们的嘲讽声,眼前都是别人的白眼和指指点点,她一下子爆发了,跳上炕就把赵化民一顿掐,“你个窝囊废,还在这里挺尸!我让你挺尸,我让你挺尸,还不去自留地干活!”   赵化民正做梦啃猪头肉呢,一下子被连掐带扇的打醒,睁眼就看到自己发疯的婆娘,顿时一股子火儿也窜起来。   不等他开口,一巴掌又扇上来把他彻底打醒,他见婆娘发疯也不敢说什么,光着屁股抱着衣服跑到院子里胡乱地套上,抢了一把锄头就蹿出门去。   他当然不可能去自留地干活儿,而是找个地方继续睡回笼觉等吃饭。   家里婆娘这俩月突然性情大变跟个母夜叉似的,他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过,结果都是自己丢人,索性能躲就躲出去。   梁淑英在家里嘟嘟囔囔骂了一阵子趿拉着鞋子跑出去。   她现在真是恨透了周明愈!   当初说什么和东子是好兄弟,会一直照顾东子,不会让东子挨饿!   结果呢?   半路就撒手一丢让他们一家子挨饿,不但吃不上饭,还出丑丢人。   要么一开始就不要管,用不着他装好人,要么就管到底,不要半路撒手。   现在全村都在看她家的笑话,戳她家的脊梁骨!   这一切都是那个二愣子带来的!   如果不是二愣子,东子就不用受那么大的委屈,她也不用跟着出丑丢人被人戳脊梁骨。   现在她和儿子受苦,二愣子却要生儿子?休想!   那时候她对周明愈诸多瞧不上,觉得真是个二愣子,天底下还有这样愣的。可真等周明愈不给他家送吃的,梁淑英和儿子又觉得受了天大的欺骗和背叛。   尤其现在赵喜东跟着张金乐,梁淑英感觉谁看他们的眼神都是带着嘲弄和鄙视的。上工的时候她总觉得那些人都聚堆嘀嘀咕咕,在戳她和儿子的脊梁骨,让她感觉从里到外都冷飕飕地抬不起头来。   “害了我儿子,害了我们一家,你还想生儿育女,休想!”   她来到村后头路口,拿块石头画了个十字,又神神叨叨地一边嘟囔一边画,画完了就开始踩。   她一边踩一边恨恨地骂:“你个生儿子没□□的小坏种,你还想生儿子,让你生不出来!我踩踩踩!让你当个绝户!”   恰好陈秀芳挑着水桶出来浇菜园,看到她在那里嘟嘟囔囔蹦蹦哒哒的,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梁淑英立刻站住,弯着腰开始用脚出溜出溜把那些痕迹擦了擦,“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陈秀芳道:“你找什么?”   梁淑英:“我的银戒指掉了。”   陈秀芳四下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你看看是不是骨碌到边上草里去了。”她也不停,吃力地挑着水桶往菜园去。   梁淑英看她走远了,呸了一声,“不要脸的半边户子,谁稀罕和你说话!”她想了想又赶紧家去,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找出几个小布人儿来。   小儿子赵喜临也醒了,揉着眼睛从隔壁走进来,欢喜道:“娘,这是给我的娃娃嘛,我要!”   梁淑英扇了他一巴掌,“打饭去!”   赵喜临被打得脑袋歪了歪,也不敢说别的,抽泣着去捧了盆就走了。   梁淑英又翻出一根针,把自己手指头刺破,掐出血来摸到小布人儿上,又开始嘀嘀咕咕,“周明愈,扎死你老婆儿子闺女,让你生不出来,扎死你!”   扎了一会儿,她又找来一刀子黄表纸,从墙上拿下打纸钱的纸捣子,在黄表纸上梆梆一顿敲,打完纸钱她又开始哗啦哗啦地扒拉,嘴里念念有词,自己手指头上的血沾在每一张纸上。   等把纸打完了,她又钻进屋里去,从柜子底下翻腾出一个包袱,打开包袱请出里面的一尊木雕像来。   这是一尊嘴尖竖耳的动物木雕,也就是民间供奉的黄大仙。   从前有些人家会供奉点什么,早晚上香供奉,不过后来反封建迷信,任何人都不允许再供奉,很多都直接被收走打碎或者烧掉。   梁淑英早早的藏起来,这会儿又拿出来。   她小心地看看外面,偷偷摸摸地把黄大仙放在桌上,上香、请神、供奉,嘴里念叨着:“有日子不供奉四平仙人莫怪,不是俺不肯是妖邪们不允许,见到就要打烂的。四平仙人保佑,弟子家里遭了恶事,请大仙让那个坏东西生不出娃儿来!”   一边念叨着,她还把自己手指头扎破,然后把血抹在大仙的嘴上,嘴里有嘀嘀咕咕地念叨。   最后喝了一声:“急急如律令!”   她又开始烧纸,把纸灰包在另外的纸钱里,一包包地包好。   最后她把那小布人儿拿出来,又在黄大仙跟前嘀嘀咕咕地拜,拜了以后再用针扎住肚子。   做完这些,她又把黄大仙给收起来,把纸钱、纸灰、小布人用包袱抱起来塞在柜子底下,然后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去吃饭上工。   …………   张翠花和何仙姑到了周明愈家,丁兰英已经开始给烧热水,锅有点小得多烧几锅,她还一个小瓦缸给刷干净用开水烫烫,等烧开了就把水倒进去存着。   何仙姑进去看看莫茹,问道:“媳子这会儿疼得厉害不厉害?”   莫茹道:“那会儿挺疼,疼了一阵这会儿又好了。”   何仙姑道:“就是这样,急不着啊。”   下面张翠花指挥周明愈去挑土,又让丁兰英把烧的草木灰也掏出来留在簸萁里。   周明愈道:“娘,挑土干嘛?”   张翠花:“铺了炕上,一会儿生孩子接着。”   听说孩子要生在土里,周明愈心里有些难受,可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因为张翠花说的就是当地乡下生孩子的招数儿。   丁兰英以为他害怕,笑道:“他五达达你别害怕,都这样儿,你就挑过来放在这里住会儿我弄,你只管上工去吧。”   上工?   周明愈摇头,喃喃道:“我得在家里守着。”   ……   莫茹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这样麻烦,以前怀不上还没来得及想疼不疼。只听人家说疼得跟二十根肋骨齐断一样,她就想自己不能干疼着到时候直接剖腹产免得遭罪。   结果现在可好,穿到58年,别说剖腹产就算医院都去不了。   ……   没想到原来真的这么久,早上开始断断续续的一会儿疼一会儿好,中间还睡了一觉,后来又被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给疼醒了。   她一直咬牙忍着,这会儿忍不住了,开始哼哼,“哎呀……”   “疼死我了……”她无意识地呻/吟着。   有无数只手扯着她的肠子,想把她的肠子一寸寸,一分分,一毫毫地掐碎,否则怎么这样疼啊。   ………   晌天的时候张够来送饭,就看到周明愈站在堂屋门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走来走去,看起来倒像是掉了魂儿似的。   屋里传来莫茹哎呀哎呀的呼痛声,那叫声不是惨叫也不撕心裂肺,相反非常压抑,就好像是想哭又哭不出来似的。   张够一个哆嗦,差点把盆子打了。   丁兰英见了赶紧接过去,招呼周明愈吃饭。   周明愈哪里还吃得下去,忍不住又要进屋。   丁兰英赶紧拦着他,“我说他五达达,你快家去吃饭吧,吃了饭上工啊,别在这里。”   周明愈哀求道:“嫂子,你让我进去看看。”   看莫茹疼得脸白那会儿他都恨不得替她生,还去上工,魂儿都丢了!   丁兰英安慰他:“你别担心啦,生孩子都这样啊,妮儿是年纪小第一胎肯定吃点苦头,等第二个就好了。”   周明愈一听还第二个,要再这么来一回还不得吓死人。   这时候屋里莫茹的叫声更痛苦起来,周明愈心抽的一下抬脚就往里冲。   丁兰英伸手没拦住,就被他给冲进去。   屋里张翠花和何仙姑还在聊天呢,看到周明愈冲进来,惊讶道:“你干什么,快出去,出去!”   周明愈犟起来不肯出去,在外面听着莫茹的声音他心都要碎了还不如在这里守着。   张翠花苦口婆心的:“女人生孩子,哪里有男人进产房的,不吉利。”   周明愈不肯,“哪里有吉利不吉利的,我要守着。”   何仙姑笑道:“红鲤子可是个好孩子又孝顺爹娘又心疼媳妇,不是说对大人不吉利,是对孩子不吉利。你是个男人阳气可旺了,在这里容易冲撞了孩子吓着它,你先出去等生下来再叫你看。”   周明愈不信,后世产房都让爸爸陪着的,你骗不了我,再说我是无神论者……   我要第一时间和小东西对暗号,告诉它,你欺负我媳妇儿,我是要打你屁股的!   他不肯走,他趴在炕上拉着莫茹的手,一副亲娘要棒打鸳鸯的架势。   张翠花急了,气道:“你这个熊孩子,不听娘的话儿是吧。那好,你自己接生吧,我看你能耐的。”   她抬脚就往外走。   何仙姑哈哈笑道:“这是干什么,孩子没经历过这阵仗害怕是难免的,反正现在还没生让他先待会儿,快生的时候再出去守着。”   周明愈就朝张翠花笑,“娘,俺大娘说的对。”   张翠花看儿子脸白白的,笑得比哭还难看,也说不出什么了。   她对何仙姑道:“咱去那屋说话,反正也急不着。”   生孩子这事儿,再疼得要命,可时辰不到它就是不肯出来,谁也没招。   接生婆见多了都是沉得住气的。   屋里就剩下莫茹和周明愈俩,他爬上去把莫茹抱怀里,怜爱道:“这么疼,以后咱可不生了。”   莫茹这会儿不那么疼了,感觉浑身没有力气,靠在周明愈的怀里,“我还寻思怀着的时候一点也不受罪,生的时候也不受罪呢。”   总是听人说第一胎、年轻,生得可快了,可她为什么就这么疼啊?   不疼的时候她就想睡觉,结果刚要睡着另一波阵痛又来了,揪着她的肚子就跟要从里到外翻个个儿一样。   “啊——周愈,周愈,我要疼死了……”   莫茹疼得在炕上打滚儿,恨不得自己把肚子里的东西给掏出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快!快给我剖腹产,快给我剖了,疼死我了!”   不单单是肚子疼,腰就好像酸得要断了一样,她从来不知道腰酸还能酸到酥掉碎掉断掉……   她只想滚来滚去,把那个蛋给它滚出来……   周明愈用力地抱着她的,想替她减轻一点疼痛,看她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他就去掰她的牙齿。   “莫茹,莫茹,别把嘴巴咬坏了。”   莫茹现在哪里还听得进去,别说把嘴巴咬坏了,就是把嘴巴咬下来也感觉不到疼。   可当周明愈把手塞进她嘴里,她又舍不得咬了。   周明愈喊道:“大娘、娘,是不是要生了,妮儿疼得都忍不住了。”   莫茹抓着他的手,“腰,腰,揉揉,酸死了……”   周明愈就给她一个劲地揉搓后腰,他大手又热又有力,她觉得舒服一点。   ……   窗台上的阳光跟捉迷藏一样,咻的一下子就逃走了,屋子里就暗下来。   莫茹感觉昏昏沉沉的,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想睡一觉。   这时候何仙姑帮她检查了一下,跟张翠花嘀咕道:“宫口开的慢,才一指呢。”   周明愈听见急了,“疼一天才一指呢,怎么可能啊。”   何仙姑道:“媳子身量小骨架小,宫口开的慢是正常的。你想想你这个骨头原本没有缝,现在要张开这么大一个口子,搁谁也疼的。等过了十八岁,就快了。”   周明愈突然有点害怕,又自责自己真混蛋,莫茹才这么小就给她娶回来,恨不得扇自己俩巴掌。抬手又觉得扇自己也没用,是原身那个二愣子娶的,他们拍拍屁股走了人,让他和莫茹俩受罪。   他只能用力地抱着她,心也跟着她一次次疼得死去活来的。   日头落下去,屋里就黑了,丁兰英点了灯来。   张翠花道:“去把家里的灯也端过来,都点上。”   估摸着得晚上生了。   疼得睡着是一种什么体验,莫茹算是知道了。   估计是晕了,但是又没有,因为当那一阵阵潮涌一样带着酸带着锐的痛感,霸道地潮水一样席卷而来的时候,她全身的感官是被无限放大的。   那种痛,让她感觉自己可以徒手挠墙,可以把墙扣个大窟窿出来!   不管是翻滚还是哭还是叫还是如何,都无法减轻她的疼痛,让她感觉似乎世间只剩下痛了。   好在还有周明愈坚强的怀抱、有力的双手以及他温柔的声音,虽然那声音也是颤抖的,心跳是紊乱的,双手也是青筋毕露的……   他比她还害怕呢。   疼痛之余,她朝他笑:“还行。”   周明愈一边给她擦汗,眼泪就嘀嗒她脸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何仙姑看了看,喊道:“三指了,这就快了,红鲤子快出去吧。”   张翠花也喊着让周明愈赶紧出去。   原本以为已经疼到极限,可当凶猛百倍的剧痛再度袭/来身体仿佛被撕裂的时候,莫茹叫了一声猛得坐起来。   周明愈赶紧抱着她,哪里还肯走,我不走我不走…… ☆、第80章 小东西   张翠花气急了,“快给我滚出去吧,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何仙姑声音镇定地保证道:“红鲤子你信大娘,大娘接生了那么多孩子还没失手过呢,快出去吧。”   莫茹推了推周明愈,让他先出去。   周明愈却有一种,他要是一转身万一她不见了怎么办的恐惧!   张翠花踢了儿子一脚给他推出去,把门关上擦擦汗,“哎呀我的娘嘞,比自己生还费劲。”   何仙姑哈哈地笑,“这就快了,估计不用一顿饭的功夫就能生出来。”   她叮嘱莫茹,“媳子,你先吃点东西歇歇,过会儿我让你使劲你就按着我说的来。”   莫茹点点头。   张翠花就让丁兰英端了一碗荷包蛋来,她给莫茹喂着吃了。   何仙姑道:“多吃点,住会儿有力气生。”   她又安慰莫茹,“生孩子没有不疼的,等第二个就不疼了,你年轻更疼一些到时候恢复得也比人家又快又好,一点都不受影响。”   莫茹强撑着吃了一个鸡蛋,疼得汗就下来了,已经张不开嘴。   何仙姑笑道:“这会儿就快多了。”   外面周明愈急死了,趴在门上挠门,然后又去窗外面挠窗,可惜张翠花严防死守,他一点也看不见。   他急得要命,这时候听见不远处有哀哀哭声传来,有个女人在哭,“哎呀啊——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我的个儿啊——”   周明愈本来就害怕呢,被女人一哭双腿就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心里腾得窜起一股无名火!   他恨不得过去把人给踹飞!   屋里何仙姑已经开始让莫茹用力,“用力……用力……停……用力……停……用力!”   “不要怕,跟着我说的来,像解手似的解出来就好了……”   周明愈已经听不见莫茹的呼痛声,但是听着她咬紧牙关拼命用力的声音,心更揪成一团。   “我的儿啊——你死的好惨啊——”那声音居然越来越近!   周明愈扣住了门框死死地忍着才没冲出去踹人。   那女人却好似得了势一样,有快有慢,有高有低地在那里哭,声音凄凄惨惨的,让人心里发毛。   就在周明愈忍不住要冲出去揍人的时候,屋里传来何仙姑的欢喜声,“出来了!”   “哇~~~”嘹亮的哭声响彻夜空。   周明愈高兴得推开门就往屋里冲,不等他推门进去,张翠花就将他推出来,怒道:“外面谁号丧呢,你杵这里干什么还不去把她给我捆过来!!!”   !!!   要不是屋里还得收拾脱不开手,张翠花早抄刀砍人去了!   知道大小平安,周明愈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回去,怒火复又填膺,转身就冲出去。   他刚冲出篱笆门就看到一个女人在草垛后面鬼鬼祟祟地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哭哭啼啼,这时候听见孩子哭声似乎不敢置信,就跳起来要凑近瞅瞅,正好和周明愈对了个正着。   “啊——”她吓得惊叫一声,转身就跑。   周明愈乍看到她烧纸的时候,还以为是谁家躲在这里祭祀呢。因为上面要求反封建不允许搞迷信,之前规定特殊节日可以上坟祭祖,后来又说只准上坟扫墓不许烧纸祭拜,在村里更不允许。   所以很多人就偷摸地躲着烧,只要不被张根发等人抓着就行,毕竟都是乡下人,谁也有长辈的坟墓,不祭拜那是不现实的。   但是一般都在坟地、自家天井或者道口烧,别人家门口是绝对不行的。   尤其人家家里有病人、孕妇的,更不能在人家房子周围烧,会被视为想引鬼行凶的恶毒诅咒。   就算小孩子都知道,更别说大人。   除非不共戴天的仇人,还没人会这样干呢。   他看那女人见了他就跑觉得没那么简单,抬腿追上去,路过火堆发现里面还烧着个人形小布人,登时火冒三丈,毫不客气地一脚把女人绊了个跟头将她狠狠地摔出去。   梁淑英惨叫一声滚在地上,“哎呀娘啊,杀人啦!”   一听是梁淑英的声音,周明愈更恼火,上前一把将她拎起来,咬牙切齿:“你跑我门口烧纸,是不是想死!想死我烧一车纸给你!”   梁淑英求饶:“俺就是背着大队偷摸烧个纸,别把俺送大队啊!”   周明愈冷笑,“我为什么送你去大队,你敢在我家门口烧纸,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他直接把梁淑英给拖回去。   梁淑英抱头哭号着:“救命啊,耍流氓啊!”   周明愈才不管她,直接把她拖家去,这时候丁兰英拎着绳子跑出来,“小五,娘说把她捆起来,堵上嘴!”   周明愈接过绳子,动作利索地把梁淑英捆了个结实,丁兰英没找到抹布,就去揉搓了一把草塞了梁淑英嘴里,免得她吵着大人孩子休息。   丁兰英道:“给她扔这里,等娘收拾她,你去看孩子吧。”   周明愈心如鹿撞地往屋里冲,却在堂屋被张翠花挡着,“热水不够,家去热水去。”   周明愈想从门缝里探头看看,却被张翠花拍了一巴掌,“赶紧的吧,有你看的日子,到时候别看腻歪就行!”   周明愈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拎着水筲走了。   张翠花又让丁兰英过来帮忙,这里自然不缺水,丁兰英都烧了一天了,开了冷冷了开的,张翠花之所以让周明愈去挑水,不过是嫌他在这里碍手碍脚。   毕竟屋里还一片狼藉,没见过这阵仗的能吓晕,为了不给儿子留下阴影,还是让他干点别的吧。   丁兰英把又给换了热水,何仙姑麻利地把孩子洗干净,张翠花拿莫茹准备好的小布单子将孩子包住。   何仙姑笑道:“我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孩子呢。”   张翠花看了一眼红彤彤的小猴子,那双眼格外黑亮,可嵌在皱巴巴的老头儿一样的脸上……她没好意思说实话,把孩子放在莫茹身边,温声道:“看一眼就睡会儿吧。”   折腾这一天,好人都折腾完了。   莫茹咧嘴一笑,“谢谢大娘,谢谢娘。”   她扭头去看小宝宝,想说一声:嗨,终于见面,你好啊。结果看到一张皱巴巴的小猴子脸,登时说不出话来。   哎呀妈啊,没疼晕,要吓晕了。   莫茹眨巴眨巴眼睛,好困啊,一闭眼就睡了。   张翠花手脚麻利地把炕收拾一下。   接生的时候,炕席麦草都抱走了,直接在炕的一头铺了厚厚的路边土加草木灰。血水、羊水的都冲在这里,现在把土都铲下去掩埋就行。   丁兰英帮着往外铲土,何仙姑也帮着收拾,还把胎盘洗干净了。   张翠花见到:“他大娘你要就拿走吧。”   胎盘也是补品药品,有些老人会四处弄。   何仙姑笑道:“我可不要,我给洗干净到时候让媳子自己煨煨吃了,补身子好得很呢。”   张翠花道:“拉倒吧,别吓着他俩。”   不过她也没说啥,用块布包了给放在一边,到时候小两口自己处理。   都收拾干净,又弄了一些备着的碎艾草来驱血腥气,再把炕草铺上。   何仙姑已经帮莫茹把下身擦干净,底下垫上了草纸,又给盖上了布单子。   丁兰英瞅了瞅小丫头,笑道:“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到时候弟弟多。”   张翠花道:“你们有丫头都知足吧,能帮着干点活儿,也有个说话的人儿,以后六月六还有闺女往家送大饽饽吃。”   几人笑起来。   张翠花看莫茹睡得很香就邀请何仙姑去东间说话。   丁兰英道:“娘,用不用给妮儿再做点吃的?”   张翠花估摸着现在得十点半多了,就对丁兰英道:“我给她熬点粥就行,你把那盆鸡蛋端回去分着吃了吧,早点歇着明儿还上工呢。”   丁兰英看看大海碗里还有四个鸡蛋呢,回去四个孩子一人一个。   莫茹一天就吃了俩,也不知道这会儿饿不饿,不过既然婆婆说能端走那肯定还有的。   丁兰英就端着鸡蛋家去,刚到门口差点碰到一个人,吓了她一跳,“拦子儿娘,你干嘛呢?”   鬼鬼祟祟的。   张够拉着她,“二嫂,妮儿生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丁兰英道:“小棉袄儿呢,咱娘可高兴了。”她拉着张够就走。   张够却有点失魂落魄的,怎么是个闺女呢?这么厉害的护棉英雄竟然和她一样生个闺女?   不应该啊!   在她看来妮儿和婆婆一样厉害,不对,比婆婆还厉害!   所以就应该一直生儿子,像她娘生八个闺女一样,连着生八个儿子才对!   她呆呆地连丁兰英说吃鸡蛋都没有多高兴。   丁兰英到了家发现孩子们早都睡了,可大热天一晚上这鸡蛋再坏了,她就让张够把孩子叫起来,吃了继续睡。   她去正屋发现周明愈在烧水,惊讶道:“小五,你干嘛呢,快去看看媳妇孩子吧,好着呢。”   周明愈有点郁闷,娘让他来挑水,可三嫂根本没烧,他想让三嫂烧水,结果三嫂急着去看孩子!   难道不是应该自己去看吗?   她干嘛比他这个当爸爸的还着急!   听丁兰英这么说,周明愈赶紧起来往家里跑,一颗心在胸膛里咕咚咕咚的,就跟要飞出来似的。   之前有多疼、多压抑、多难过,现在就有多飞扬,多高兴,多幸福!   到了家,他发现张翠花和何仙姑在东间训梁淑英呢,他也懒得管,赶紧过去看媳妇儿孩子。   他端了灯轻轻推门进去,生怕太用力有风呼扇着她俩。   屋子还有一股血腥气,混着淡淡的艾蒿味儿,并不难闻,反而让他感动得又要落泪。   他闭上门,把灯放在灯窝子里,凑过去看看莫茹,她脸色还有些白,但是睡得很香。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之前七上八下的心咕咚就落回了实处。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把旁边的手巾拿过来给她盖着头,免得受了风。眼角一转,他看到莫茹身边偎依着一个小东西,小小的一坨,没有他手大似的。   他的心立刻又软得一塌糊涂,目不转睛地看着它,都不敢用力喘气。   虽然孩子脸皮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可他却觉得哎呀真俊啊,真是我的孩子,你看看真俊。皱巴巴的面皮在他看来是可爱,还结着胎痂的眉毛和头皮他也能看出来眉毛又黑又长真好看,头发也是又浓又密真好看……   它的小手指细长,嫩得让他都不敢碰,好像碰一下要给折断似的。   他伸出食指轻轻地摩挲它的小脚丫,红彤彤的脚丫,脚趾甲竟然挺长,得剪剪。   这时候它突然就醒了,瞪着眼看他,乌溜溜的大眼好像能看懂什么一样。   周明愈也不知道它是男是女,这会儿一下子就确定是个女孩子。   他咧嘴一笑,伸手想点她的小脸蛋,谁知道却被她一下子准确地抓住了手指头。   她抓着他的手指就往嘴里送,小舌头一嘬一嘬的一副要吃奶的样子。   周明愈感觉自己心要化了,她怎么这么可爱呢?   看着她黑亮的大眼睛,娇柔的小身体,他之前所有的担心、焦急、心疼,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他低笑着,三根手指握着她的小手轻轻地晃了晃,柔声道:“小东西,你好,我是爸爸,躺在你旁边的就是妈妈,相识已久,初次见面,久仰久仰!”   小东西瞪着乌溜溜的大眼,嘴里发出小猫喵呜一样的声音,时不时地吐个小泡泡。   她似乎对他的声音格外敏感,只要他说话,她就目不转睛地锁着他,好似能看到一样。   他要是停下来,她又开始“嗯嗯……呀呀……”似乎再督促他继续说话。   周明愈亲亲她的小手,低声道:“你以后可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吧,妈妈为了生你可辛苦了,又疼又累,看把妈妈累的……”   她黑亮的大眼转了转,“嗯嗯……呀呀……”   “本来你这样折腾妈妈,爸爸是要打你屁屁的,不过看你这么……小,连爸爸巴掌打都没有,就先不打了,咱记账,要是以后不听妈妈话,咱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记住啦。”   小东西:“嗯嗯……呀呀……”   ……   这时候张翠花在门外道:“你大娘要走了,我送送,让她顺便把梁淑英也带走啊。”   周明愈这会儿还管什么梁淑英啊,什么都说好。   他侧躺在外面,一条手臂横过在莫茹头上,另一只手就弄女儿玩儿,寻思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关于孩子的名字,他和莫茹之前也说过,不过因为可用的名字太多,最后都不了了之。   想着想着,他居然也睡着了。   这一天,他的神经也一直紧绷着,终于放松下来,睡得比谁都响,又因为没枕枕头睡姿不对,还响起了细微的鼾声。   小东西对他的声音非常敏感,听着他的鼾声都很好奇,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嘴里发出嗯嗯呀呀的声音,丝毫没有要睡觉的迹象。 ☆、第81章 惩罚   张翠花跟何仙姑拖着梁淑英出了篱笆院,来到梁淑英烧纸的地方,把她扔在那里。   梁淑英呜呜的,“嫂子啊,俺也不是故意来触霉头的,就是来烧……”   “你再扯谎!”张翠花呸了一声,把那个小布人用脚踢出来,冷哼道:“你这是躲着大队来烧纸?烧纸还烧这东西?梁淑英我可没寻思着你心眼儿这么脏这么坏。”   梁淑英知道被抓了现行,不赔罪是躲不过去,只得万分诚恳地求饶:“二嫂子啊,俺不敢儿了,俺认错,给你磕头赔罪中不中?”   她跪在地上,果真就砰砰地开始磕头,“俺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你就可怜可怜俺吧。”   看她这副摇尾乞怜的样子,张翠花真是不要看,恶心人。   想当初红鲤子犯愣,要死要活地帮衬赵喜东,不是帮着干活儿就是去送吃的,她那时候苦口婆心地想劝儿子认清这家人的真面目,儿子在家里答应地好好的,可去了一趟赵家,回来又死心塌地地要帮人家。   那时候张翠花就知道是梁淑英挑唆红鲤子,还去找梁淑英让她别得寸进尺,结果梁淑英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我说嫂子,你别这么小心眼,怎么还想不开呢?俺们家口粮不够吃的,干不动活儿,总不能饿死我们吧?你们家那么多劳力,口粮吃不完,明愈他愿意帮衬俺们,那是他的事儿,这是他在给你们积德呢,你当娘的可不能扯后腿呢。”   后来她直接翻了脸,连嘲带讽的,“又不是我们逼着求着让周明愈来我们家干活儿送吃的,他自己愿意来,是他犯贱!不是他犯贱就是你这个当年的让他为难,他宁愿来俺家耍!”   “我挑唆他?你真是看得起你那个愣子儿,还用我挑唆?他跟苍蝇见了腥儿似的追着俺家喜东屁股后面,要不是还能干点活儿,我早拿打笤帚抽他了,不嫌恶心,还膈应人呢!”   ……   这些话儿张翠花一句句可都记着呢。   “我不可怜你,你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你上下嘴皮子一磕碰就能咒骂人,还用得着我可怜?你躲着大队里偷摸烧纸,就得让大队收拾你。你又偷摸咒骂我家媳妇儿,我就不能轻饶了你!我要是今日饶了你,你以为我好欺负,不敢对付你,你明儿还来更狠的!我张翠花是那么蠢的?”   梁淑英吓得赶紧喊道:“二嫂子,真不敢儿了,真不敢儿了,俺知道错了,磕头赔罪了!”   张翠花却还是不肯,把那个没烧完的小布人塞了梁淑英的口袋里,拽着绳子,“走,去找大队书记评评理,看看他现在怎么处置你。”   梁淑英跳脚,“张翠花,你怎么这么狠心,得理不饶人,你有完没完?我都认错赔罪了,你还没完没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才拉倒?张翠花,你这是村霸恶霸行径,你这是……”   “你给我闭嘴!”   张翠花从草垛里抽了一把草塞进梁淑英嘴里,又对一旁的何仙姑道:“他大娘时候不早了,我送她去找大队书记,你先家去歇着。”   何仙姑笑道:“我这会儿一点都不困呢,正好去给你做个见证。”   梁淑英呜呜啦啦地嘟囔,“何杏梅你这个老巫婆,你……”   张翠花看她居然还能说,直接抠了一把土给梁淑英塞进去,你敢诅咒我家孩子,我就让你吃土,再咧咧,直接让你吃牛粪!   俩老婆子也不用去叫男人撑腰,直接押着梁淑英摸黑儿去了张根发家。   张根发家在村东头住,家里是砖瓦房,连院墙都是青砖做墙基的,木门上的铜门环在星光里反射着寒光。   张翠花上去就开始拍门,“砰砰砰”!   屋里传来张根发不耐烦的声音,“谁啊!叫魂儿呢!”   张翠花喊道:“有人大半夜搞封建迷信,我们来给大队书记汇报。”   张根发以前说过的,只要有人搞不三不四的事儿,哪怕是半夜也要跟他汇报,绝不姑息。   梁淑英呜呜的却说不出话来。   很快张根发披衣下地,拎着从大队里拿回来的马灯,东厢的张金焕从窗户问道:“爹,谁啊?”   “有人搞封建迷信呢,我得去管管!”张根发得意得很。   西间炕上张金乐嘟囔了一句,“哪个混蛋大半夜的折腾,看老子不踹碎他的卵子!”   嘴上说着他却不起,翻个身继续睡。   另外一人爬起来,凑到窗户那里往外看看,心里直犯嘀咕,他推推张金乐,“你去看看,去看看。”   张金乐怒道:“再打扰我睡觉,我揍你哦!”   等大门被打开的时候,外面传来张翠花和何仙姑的声音。   张翠花:“书记,你可得给我们做主,晚上我们儿媳妇儿生孩子呢,这老混蛋在我们家门口烧纸、扎小人儿呢!”   她从梁淑英口袋里掏出那个小人递给张根发。   何仙姑道:“老婆子给作证。”   张根发拎着马灯,一开门就看到张翠花了,并没有留意地上还有一个呢。他低头就看着一个女人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趴在那里,他就把马灯放低一些去照。   那女人却恨不得把头钻到地底下似的藏在裤裆里不给他看。   张根发踢了她一脚,“你挺能啊,还敢顶风作案搞封建迷信,你不知道那些赤眉黄粱(魑魅魍魉)都被打倒了吗?你个死老婆子!”   何仙姑都不敢搞了你还敢搞,这是要挑衅自己大队书记的威严啊,才上任就给我整幺蛾子!   一来气他又狠狠踢了一脚,疼得梁淑英没忍住嘟囔一声在地上翻了个面儿。   张根发一下子看见了脸,哎呀一声,“怎么是你?”   梁淑英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给埋起来。   张根发感觉日了狗了,他娘的,这是什么事儿啊。   他道:“梁淑英,大队三令五申不许搞封建迷信,你居然还敢诅咒人,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呢!”   张翠花道:“书记你可得把规矩立好了啊,不能歪了,这种事儿必须严肃处理,要是轻易就饶了她,她以后更得厉害。”   严肃处理张根发会啊,他就是靠着这个起来的,批/斗、游/街,弄一块二十斤的大板子,倒着写上梁淑英的名字,然后用大红笔打个叉叉,再用一根细铁丝系住挂在梁淑英脖子上,细细的铁丝就能深深地勒进她的肉里,到时候能勒到骨头!   当年陈家就是被他这么整的,整死好几个!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阶级敌人,村里都是贫下中农,他都没有用武之地,还手痒得很呢。   这要是斗周诚志他倒是挺来劲,一个梁淑英……他就想算了。   张翠花却不想就此算了,“我说书记,你不是想包庇她吧。”毕竟都是三队的,一直都跟着大队书记拍马屁,也算是亲信。   可张根发和梁淑英却觉得张翠花这是话里有话,嘲笑他们两家呢。   不说别的,赵喜东还在张金乐炕上呢。   其实他们也真是自己亏心事就怕人家说,这时候没结婚的大姑娘小伙子,有时候家里没有被的或者炕不够睡的,都去伙伴儿或者兄弟家睡,都习惯的,也没人说嘴。   不过张金乐和赵喜东不一样,他们难免就有点犯嘀咕。   张根发还无所谓,梁淑英就觉得张翠花这是要敲锣打鼓臭哄自己家儿子了,她呜呜啦啦地喊着在地上蠕动起来。   屋里的赵喜东已经知道是他娘了,惊得差点跳起来,有心要下去又觉得丢人,就趴在窗户上看。   张金乐这会儿也醒了,揉着眼睛听了听知道怎么回事,咧嘴嘿嘿笑了笑,“我这个丈母娘怪有意思的,咒么人有个屁用啊,脚不疼腿不痒的,还让人家抓着把柄。叫我说……”他哼了一声,脸色一沉,“周明愈那个小混蛋儿就是欠拾掇。”   赵喜东道:“你先别说狠话了,你快去帮帮俺娘,别让张翠花那个老婆子欺负人。”   张金乐看他求自己,立刻觉得形象高大起来,穿了衣裳跳下地,啪嗒啪嗒地跑出去,到了门口,他扯着调子道:“我说周家大婶儿,你是不是有点糊涂了,这么晚你折腾个啥呢,你家生孩子还得全村陪着你不睡觉啊。”   张翠花呸了他一声,“嘴上毛儿都没长齐呢敢这样跟我说话,等你当大队长再来胸吧。”   张金乐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根发让他别掺和,他知道怎么办,“那大妹子,你想怎么个处罚啊?你划出道道儿来,咱们看看能不能执行。”   何仙姑道:“书记这会儿怎么还没招儿了?还是不忍心下手?”   张根发干笑,“当然不是,这是自己人,不是阶级敌人,你们是人民内部矛盾。”   张金乐去把梁淑英嘴里的东西掏出来。   梁淑英眼泪都出来了,舌头被泥巴和草堵得都捋不直了,呜呜啦啦说不清楚什么。   张金乐去舀了一瓢水给她漱口。   “我、我都认、认错了……磕头赔罪了啊,老天爷啊,怎么还揪着不放啊!”   张金乐:“就是,怎么那么小心眼儿?人家都认错赔不是了,你们还没完没了。”   张翠花道:“行啊,等你们生孩子的时候,我就一个个都来给你们烧纸扎小人儿,你们到时候可别抓我啊。”   张根发:“你说这是啥话!你说吧,怎么找你才解气!”   张翠花道:“我也不打也不杀,就是让她以后别再犯这个错,还得警告别人也不能犯。明天一早,就让她拎着大队里的锣,拿上书记的大喇叭,敲一下锣,喊一声‘对不住,我错了,再也不敢烧纸扎小人了!’这么敲一上午吧。”   何仙姑补充道:“让她打上几刀纸钱,晚上在后面几个路口还有河边烧烧纸,赔赔罪,把过往的鬼神都请走。”   张金乐喊道:“你这是迷信,给你抓起来!”   何仙姑冷笑:“你抓我?你还是我接生的呢,生你那天可是上香烧纸磕头的,你要不要把你抓起来?”   张金乐说不出话了。   张根发摆摆手,“行了,就这么办吧。”   张翠花对何仙姑道:“老姐姐,晚上她烧纸的时候你去管着点,免得她乱说话。”   何仙姑笑道:“你放心,我省的。”   说完,俩老婆子携手走了。   张根发狠狠地瞪了梁淑英一眼,“真是个蠢货。”说完拎着马灯家去了。   黑咕隆咚的,张金乐只得把梁淑英农家去,帮着给她解绳子。可周明愈不知道打的什么绳扣儿,张金乐愣是解不开,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拿刀给割断。当然少不得后来张翠花来要绳子,又赔给她一根儿。   赵喜东躲在屋里看着梁淑英,原本还羞耻得很,这会儿又觉得反正人家都知道可,也没有什么好怕人的,已经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拽着梁淑英家去,路上骂道:“你还真是蠢,就不配吃饱饭!”   吃不饱饭她顶多就是躺了炕上唉声叹气哭咧咧,吃饱了能让她四处蹦跶,她就招是生非。   “你得罪睡不好,非要去得罪那个二愣子!”   梁淑英委屈万分,“我、我还不是心疼你,为你打抱不平?那个二愣子小坏种儿,他凭什么拍拍屁股走了人?”   赵喜东比她还恨呢,可这样愚蠢顶什么用不但不能解恨报仇,还把自己搭进去丢人,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恨不得把她摁在路边的水沟里.   “你就老老实实敲锣去吧,别再给我丢人了!养你们一家子吃喝我已经够倒霉了!”   说完他也不管梁淑英,扭头就跑了。   梁淑英追上去,“东子,东子,你干嘛去?”结果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脚下一绊,咕咚就摔进路边的水沟子里。   ……   ……   莫茹是饿醒的。   梦里她感觉自己被掏空了,被饿了八百年一样能吃下一头猪,她四处找吃的,什么能吃都往嘴里塞,看到一只油汪汪的红烧猪蹄,张嘴就啃,结果那只猪蹄突然就长了翅膀呼啦一下子飞走了!   “别走!”她伸手去抓,扑了空就醒了。   她睁开眼,脑子没有彻底清醒,眨巴着眼睛找猪蹄,然后看到一只被自己咬了几个牙印的大手,顿时彻底醒了。   自己居然做梦啃周明愈的手,真是丢人哦!   他被啃了一口居然也没醒,还睡得呼呼的。   灯窝子里的灯还亮着,屋里笼着暖黄的光,她看着他嘴角含笑一副满足的样子,不禁笑了笑。   她又低头看看孩子,哎呀,怎么这么丑啊,也不知道随谁!   她都不知道自己眉梢眼角是从未有过的母性温柔,俯首轻轻地亲了亲小东西的长睫毛,惹得小嘴咂吧了一下。   “咕噜,咕噜”   她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莫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原本高高隆起的腹部现在瘪瘪的,果然是被掏空了啊。   她忍不住又笑,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原本的那些无法忍受的痛,那些委屈,这一刻似乎都被填满了。   相爱的人,亲爱的小孩,都躺在她身边睡得香喷喷的,这一刻她觉得异常满足。   原来一切煎熬和疼痛,都是值得啊。   她拿起宝宝的小手,轻轻地亲吻着,小东西纤细的手指卷曲着,紧紧的握着小拳头,就好似握着宝贝一样。   “咕噜,咕噜!”   肚子不客气地大叫着,喊着饿啊饿啊,要求吃东西。   这时候门外响起张翠花的声音,“妮儿,饿了吧。”   莫茹惊喜,小声道:“娘,你还没睡啊?”   “睡了一觉,醒了。”   张翠花在路口和何仙姑分手,回来就把小米粥熬上,最后卧了三个鸡蛋进去,这会儿可以吃了。   她寻思莫茹应该饿了,就过来问问。   莫茹也不矫情,真是饿了,就说想吃东西。   张翠花给她盛了小米粥和鸡蛋,又舀了两匙子红糖进去。   莫茹坐起来的时候就把手巾扎在头上,虽然是夏天窗户也遮着呢,但是开门的时候还是会有风,她得当心免得真落下病。   周明愈这时也醒了,忙从张翠花手里接过碗要喂莫茹吃饭。   莫茹脸一热,婆婆还在呢,她道:“我自己吃。”   周明愈:“放窗台用勺子舀着吃,省的手腕疼。”   张翠花:你知道个屁啊,你坐过月子啊!   她道:“红鲤子,我给你也盛一碗,你也饿坏了。”   周明愈道:“娘我们一起吃,你也饿了吧。”   张翠花说自己吃过了,她给周明愈盛了一小盆小米粥加了一个鸡蛋。   周明愈不吃鸡蛋,把鸡蛋给张翠花。   张翠花道:“你就吃吧,我攒足了鸡蛋的。”   今天一共吃掉九个鸡蛋,要搁以前自然舍不得,不过张翠花寻思大仙需要吃鸡蛋那自然得管够,把大仙伺候开心了,以后还能缺鸡蛋么。 ☆、第82章 起名、月子   莫茹一口气把热乎乎的红糖小米鸡蛋吃下去,原本就睡了一身汗,这会儿更是汗出如浆。   出了汗,身上反而更加轻松,好像卸掉一座大山似的,现在让她下去跑一千米都没问题。   她问张翠花,“娘,我能不能用热水擦擦,身上粘糊糊的。”   生了以后出产褥汗,睡一觉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真想泡到温泉里泡上一天啊。   张翠花道:“擦擦中,可不能洗啊,看着天热水热的,坐下病不是玩儿的。”   莫茹连声点头,“好的。”能擦擦也行,不求太多。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莫妮儿以前呆呼呼的她亲娘肯定不会教坐月子的事儿,她当婆婆的少不得多说几句免得小年轻儿不懂事。   她对周明愈道:“你去烧水,烧开了别兑凉水,就那么放着凉凉,能拧手巾就赶紧擦。”   周明愈就下地去烧水。   张翠花就对莫茹道:“孩子让它躺着困觉就行,别总抱,抱娇气了脱不开手。”   莫茹点点头,她没有经验自然婆婆说什么是什么。   张翠花又道:“晚上睡觉的时候侧着睡,别仰叉着。”   莫茹:为什么啊?侧着累啊,有时候仰着睡多舒服。   张翠花:“记住了啊,反正前十来天不能仰着,省的把骨头睡散了到时候合不拢骨缝,走路就往外劈叉,难看。”   莫茹:不明觉厉,管他有没有科学根据的,生活方面多听老人的经验也没有坏处。   张翠花方方面面都给她说了一点,最后道:“孩子满月之前,不要同房。”   莫茹:……有点尴尬啊。   她垂眼看着皱巴巴的小猴子,脸微微发红。   张翠花见她不好意思,就道:“行啦,也没别的,想起来再跟你说。”   莫茹立刻笑道:“谢谢娘,娘琢磨琢磨给小娃娃起个小名吧。”之前他们都没起,一直宝宝的叫着,现在生出来有小名才亲切。   张翠花道:“也没什么好多想的,都是想到什么叫什么,随便叫着好养活。”   莫茹点点头,突然心里一颤,哎呀,不会起个坷垃儿之类的吧。   张翠花眼皮一抹哒,道:“今日是初七节,就叫七七,小七,顺着日子来,好记。”   乡下小孩子的乳名都是长辈起的,有点文化的还讲究一下,没文化的基本就是日用品、节气、特点之类的。   比如椅子、石头、磨盘、疙瘩……正月、腊月、小满……大头、大耳、长手……解放、建国、建军……   七七已经很正常,没叫干沟儿、坷垃儿、拦子儿之类的,莫茹就很满足。   “娘,这个名字挺好的。”她笑着低声叫:“七七,小七,周七七,周小七……”   她这么轻唤的时候,小娃娃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小嘴巴一张,又开始做吸吮动作似乎饿了一样。   堂屋周明愈也听见,笑道:“娘,这个名字和我想的一样。”   张翠花笑道:“别想着自己瞎起,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还多,还不如个你们?”   说着她就把碗筷收拾下去,让莫茹歇着。   莫茹道:“娘你早点睡吧,我让小五哥帮我擦擦就行了。”   张翠花嗯了一声就去东间睡觉。   周明愈烧了水,顺便把毛巾也放进去煮了煮,然后用瓦盆一起端进来。   莫茹小声道:“我空间里有温开水,兑进去不要紧。”都是烧开的没有细菌,只要不兑生水就可以。   她兑了水,把衣服脱掉,让他帮忙擦后背,擦完后背周明愈还想帮忙擦前面。   莫茹赶紧拒绝,“我自己来。”她现在肚子还没收回去呢,不想给他看见。   周明愈大手按着她的肩膀,低笑:“你哪里我没看过,害什么羞啊。”一边说还故意在她胸上摸了一下,惹得莫茹直嗔他。   周明愈笑眯眯的,“好像大了很多哎。”   “喂!”莫茹脸一下子涨红了,隔壁有人呢,又不隔音,会听见的!   周明愈看她脸红也不再逗她,麻溜地给她擦完收拾干净,看她换上干爽的背心就按按枕头,笑道:“终于能躺着睡觉,是不是格外爽?”   莫茹也忍不住笑:“爽死了,明天要睡到大天亮。”   周明愈凑过去亲她,柔声道:“好。”   这时候已经下半夜,说睡到大天亮其实也没有几个小时。   但是,这也只是一个奢侈的愿望,因为有个人醒的比公鸡早,不等公鸡勾勾喽,她就先“哇哇哇~~~”起来。   周明愈和莫茹被吵醒,俩人睡眼惺忪,有那么一瞬间没明白这是谁?怎么跑到他们房间来哭?   下一秒意识回魂,周明愈坐起来,看着小东西张着大嘴“哇”得非常卖力,带着几分恣意嚣张,同时小手挥舞着,小脚也凌空虚踢,似乎在表达不满。   他道:“饿了?”   似乎是因为听见他的声音,小东西就把头歪向他。   周明愈觉得很神奇,之前听人说刚出生的孩子看不见东西,听不清声音,脑袋也不能动,可他总觉得自己闺女能听能看,现在脑袋还会左右动呢。   他想给她抱起来,又不知道怎么抱,那么小总怕从自己胳膊缝里漏下去,最后只能姿势别扭又异常小心地用手托起来。   一被托起来,周七七就不哭了,忽闪着黑亮的大眼骨碌碌地转。   莫茹还迷迷瞪瞪呢,哼唧一声,翻了个身朝里睡去了。   周明愈:……小丫丫,你妈妈困着呢。   周七七:“哇哇哇~~~”。   周明愈:“好啦,别哭了,要不咱们先喝点水?”   看着女儿大眼里不要钱似的往外蹦银豆子,周明愈心疼坏了,托着挥手蹬腿大哭不止的小东西,看着睡得打雷估计也不会醒的媳妇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张翠花也起来,一边扣着扣子走过来,推门见到托着嗷嗷大哭的小东西一脸懵逼像是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儿子。   而那孩子跟一条离水的鱼一样,哭得直打挺,似乎下一秒就能从他手里蹦出去!   张翠花有点头疼,她伸手把孩子接过来,道:“才出生的孩子,一天不吃东西不要紧,先让她把肚子里乱七八糟的拉出来。”   她又告诉周明愈一些注意事项,像小孩子可能会吐羊水、排胎便等等。   周明愈笑道:“娘,你懂得真多。”   张翠花白了他一眼,“没下过崽,看着猪跑,你也就会了。”   周明愈:娘,怎么一夜之间我就变成捡来的了,不是亲生的红鲤子了吗?   张翠花抱着小娃娃,原本哇哇大哭这会儿憋着小嘴也不知道是受委屈还是找到靠山亦或者害怕的,反正不哭了。   周明愈:合着你捡软柿子捏,知道你嫲嫲厉害就不敢哭闹?   张翠花把孩子抱着,过了一会儿小东西就从嘴里吐出一些浑浊的水出来。   张翠花也不慌,把孩子擦干净然后平抱着,又教周明愈怎么抱孩子,什么姿势舒服什么姿势不对等等。   刚才看他抱孩子那样,姿势奇怪他不舒服孩子也不舒服。   周明愈感觉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从此以后晋级超级奶爸行列。   张翠花道:“家里褯子(尿布)不够就得勤洗着,好歹现在干的快,要是冬天可不行还得放了锅框子上烤着。我寻思着你大娘娘娘们还能给几块褯子,到时候也好替换一下。”   这时候买布要布票,家家户户都没多余的布料,只要还能补补穿在身上就不会被浪费的。   “恁媳妇儿才生了,最好别让她沾水,你就勤快点洗洗吧。”   周明愈一一答应着。   张翠花又道:“小米和白面我拎了一些过来放在东间呢,晚上要是饿也弄点鸡蛋面条吃吃,多吃点汤汤水水也下奶。”   要想吃鸡、鱼、猪蹄的是不可能,自己家没,外头也买不到。好歹自己家养了鸡,下蛋又勤快,张翠花有不管,那鸡蛋还是可以多吃点的。   周明愈道:“娘,要不这几天你别上工,在家里照顾一下孩子。”   张翠花道:“那怎么行呢,你在家里就行了。”   反正现在还没秋收也没有重活儿,无非就是锄地沤肥之类的,男人和女人差不多。   周明愈:这是给我几天产假呢。   他想起什么来,“娘,梁淑英不能轻饶了她啊,她搞封建迷信、恶毒诅咒,起码得给她抓起来教育两天。”   就算他反感□□游街,但是把恶行公开,让大家监督谴责她,还是要的!   必须让她好好道歉。   张翠花道:“已经处理了,等会儿你就听见了。”儿子当初犯傻帮衬他们家帮厨祸害来了,现在不帮心里有怨恨就诅咒,当她张翠花是吃素的呢。   想着儿子那时候犯糊涂她又瞪了一眼,“这会儿你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以后可别犯糊涂。”   周明愈立刻道:“娘你放心,我正常着呢,我有爷娘老婆孩子,还有兄弟侄子侄女,当然不能犯糊涂。”   听他这么说,张翠花心里更高兴。   她又叮嘱:“多让妮儿喝点汤汤水水的下奶,让孩子得空就吸吸,早点开了奶也有吃的饿不着。”   周明愈答应着,学着他娘抱孩子的姿势,曲起左臂夹紧然后把女儿放在上面左手兜着她的小屁股,右手再揽上去,看莫茹还没有要醒的迹象他就抱着女儿在堂屋和东间溜达溜达。   ……   张翠花就回去吃饭上工,她回到家,丁兰英已经起来准备做饭,看到她回来,笑道:“娘,你没留下多照顾照顾妮儿呢。”   张翠花道:“你们谁生孩子我也没伺候月子,自己在家里不上工就算好的,她也没的特殊。”   也不只是他们家,家家户户这样,没办生产队的时候还好,自己掌握时间。自从开始了生产队,人人都要上工挣工分,工分少了不够吃的,而且也不允许随便请假。要是请假多了算不积极就是落后分子,很多先进才有的福利就分不到。   生孩子的时候本身一个女劳力就不去上工,要是再加一个在家伺候的,那就要双份,家里要喝西北风去了。   所以自从有了生产队,生孩子的时候不但没有人伺候月子,甚至大部分妇女连一个月的月子也坐不满就去上工。   好的能坐二十来天,差点十天就要去上工。   就像陈秀芳等人,家里没有劳力,要靠着她们赚工分的,坐月子那是非常奢侈的。   丁兰英觉得自己家还算好的,当初没生产队她生泥蛋儿的时候坐了一个月,生菊花的时候也差不多,而生坷垃儿的时候因为是冬天农闲,所以又坐了足月。   张够要差一些,因为夏天生孩子,而夏天就算农闲也有不少活儿,所以坐了二十天。其实本来张翠花也没让她去上工,坐满月也并不会说什么,可张够因为自己生了个闺女,总觉得婆婆对她甩脸色,要是再坐满月估计更得有意见,自己就去上工了。   现在看起来莫茹也是这样?   丁兰英原本以为婆婆对小五两口格外看重,还能亲自伺候月子呢,现在看也就是偏心红鲤子,不会偏心红鲤子媳妇的。   张翠花让老二家的做饭她则去和妯娌们说一声,商量一下事情。   她一走,张够就凑过来对丁兰英道:“二嫂,都吃食堂了,咱们干吗还自己做。”   丁兰英道:“吃食堂不还是咱们自己的粮食和柴火?我们几家子凑一起吃,得三个人不停地忙活饭,在谁家也祸祸不开,还是自己家做吧。”   “队长家不是开了食堂吗?都去他家打饭吃。”张够有点不服气。   丁兰英:“队长大爷家已经张罗不开了,又拔了好几口锅在院墙那里搭锅灶呢,咱们家十来口人再去造,造不开,还是自己家里吃吧。”   张够还在念叨:“人家办食堂就能敞开肚皮吃喝呢,咱们怎么不行呢,我听张根发说要把食堂粮食吃光了,返销粮才能到食堂呢,返销粮是不分给个人的。你说队长大爷这样,是不是不想让咱们吃啊。”   原本她已经被莫茹劝得差不多,只是最近又听张根发忽悠,说什么粮食是吃不光的,吃了还有高产量运过来,加上莫茹生了个儿子,她觉得男人妮儿似乎也没那么厉害,脑子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丁兰英并不清楚这些内情,她觉得自己做一份就拿一份,出一分力就吃一点,要想敞开大吃大喝,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她道:“我觉得咱们就听爷娘的吧。”   张够又觉得张翠花老糊涂还跋扈,什么都说了算,根本不够聪明。   她把手里的衣服往石头台上一放就往后跑,她得去看看男人妮儿的闺女啥样,是不是比别人家的闺女多点什么。   也许这个闺女是不一样的呢。   张够一口气跑到周明愈家,透过篱笆墙发现周明愈居然在院子里洗褯子!   她感觉五雷轰顶一样受到了很大的冲击,自小到大她身边的男人没有给孩子洗褯子的!   难道不是女人自己洗吗   要是有女儿,就是女儿给洗,没有女儿就得自己洗,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她从五六岁就开始帮着娘给妹妹们洗褯子,家里穷就那么几块破烂的不想样的褯子,大冬天也得赶紧去河里洗出来然后拿回来放在灶坑旁烤着。   怎么莫茹竟然不用自己洗,还让男人给洗?   这简直是……不能接受的!   男人是传宗接代的,怎么能洗这些脏东西!   周明愈哄了孩子,等她拉了胎便就把她放在炕上下来洗褯子,顺便生了火儿,填了一堆树枝子进去熬小米粥,同时做几样儿活也不耽误。   正洗呢就看到三嫂跑过来,他招呼了一声,结果她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居然没理他神秘兮兮地跑到窗户口那里探头探脑。   张够根本没听见周明愈和她说话,她看着他洗褯子,闻着锅里有小米粥的香气,又从窗户看了看,见莫茹居然在炕上睡大觉!   那娃娃倒是没睡,趴在她娘怀里小脑袋拱啊拱啊的,张着嘴啊啊啊的好像要吃食儿的小鸟儿。   小娃娃就挂着一个巴掌大的兜兜遮着肚子,没穿裤子,天热也不包襁褓,就那样敞开,两根光溜溜的莲藕般的小腿蹬歪蹬歪的。   张够看得清清楚楚的,是个小丫头,没多点什么。   她心里很是失望,随即心道:看起来也没啥,只是生了个丫头片子。   生个丫头片子,竟然还让男人在家里伺候、洗褯子,这对张够的冲击也是足够大的。   因为自从她嫁过来,发现老周家男人是不做家务的,不做饭不喂猪喂鸡,带孩子就更别想了,只管外面的活儿。   她和二嫂生了孩子,都是自己烧热水,自己洗尿布衣裳,哪里有人给帮忙?   莫妮儿倒是好,竟然让男人给洗!   周明愈看她站在窗外扒拉着草帘子一个劲地瞅,嘴里还嘀咕着,脸上的表情也阴晴不定的,搞不懂她什么意思。   “三嫂,妮儿还睡着呢,别吹了风进去。”   竟然管这么多,你还管女人坐月子,你是个男人么?   张够表情复杂地看了周明愈一眼,也没说什么话,心情亦是很复杂地走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婆婆会允许红鲤子伺候女人月子,那是多脏的事儿啊。   她和丁兰英嘀咕半天,丁兰英直接说问婆婆。   等张翠花回来吃饭的时候,丁兰英就替张够问了,为什么还让周明愈伺候。   张翠花看了她俩一眼,道:“你们男人要是伺候,我也不拦着啊,难道我不许了?”   两人:……   张够兀自挣扎:“男主外女主内,不是说男人不掺和家务事儿嘛。”   张翠花:“你不让他干,他当然更不干了。”   自己没有女儿,从小拉扯一堆孩子,吃喝拉撒的,没有人帮衬能掉过头来?   还不是得有人搭把手?   原本好好的小子都能带弟弟、做饭的,怎么现在就油瓶子倒了不扶,怪谁?   怪她这个婆婆没教好?   人家都当爹的人了,她还去教?她怎么那么乐意管呢?   张够就觉得委屈,怎么是不让他干,那褯子扔一地他看都看不见,更别说给洗洗了。   哼,还不是当娘的惯的,没把儿子教好,长大了就怠慢媳妇儿。 ☆、第83章 吃奶   正吃着饭呢,外面有人喊:“大队民兵检查,看谁家烟囱冒烟儿!公社有规定,家家户户都要吃食堂,不允许自己烟囱冒烟儿!”   张翠花嗤道:“邪了门儿,这公社比那啥还狠,烟儿都不让冒了。”   张够赶紧道:“娘你这样说可不对,公社是为了社员好,是为了吃饱……”   “行啦行啦,给我把嘴闭严就行。”日本鬼子那时候大家不敢冒烟儿,因为怕他们来抢粮食抓苦力。   现在是为了啥?   为了吃饱过好日子?   什么叫吃饱过好日子?难道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不叫冒烟儿,哪里来的热炕头?   吃了饭,张翠花寻思大耳贼这是故意唱反调呢,让梁淑英敲锣全村认错,他可倒好,先来个大队民兵抓冒烟儿的,就你奸?   她上工的路上顺便去了一趟大队屋,找着张根发要了锣又去赵家把锣给梁淑英,让她好好地去吆喝。   梁淑英再不想去,再觉得丢人也不得不去,一手拿着锣槌,“当”敲一下,高喊一句:“人民公社就是好!”后面再用蚊子哼哼一样嘟囔:“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诅咒人。”   张翠花倒是也没非要逼着她一定要大声认错,只要她敲锣认错就可以了,反正为的就是让村里人知道梁淑英干了什么缺德事儿。   这么来来回回地敲着,村里人都纷纷好奇怎么回事,少不得要打听一下。   等听说是梁淑英在人家周明愈家门口烧纸扎小人,有人就很生气,“这个梁淑英这么些年了还不改,当年她婆婆就这样,后来怎么死的?竟然还不长记性,真是欠打。”   自然也有人说张翠花霸道跋扈的,“人家都认错了还不依不饶的,怎么那么强梁。”   张翠花也不怕人家说,她跟着梁淑英走了半圈,在三队那些对她有意见的人面前喊道:“谁要是对我张翠花对老周家有意见,都站出来当面唠唠,别背后玩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凡让我知道了,我是绝对不轻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的!”   梁淑英就是她做的筏子,她要让村里那些鬼鬼祟祟的知道一下,她张翠花一家子不是好欺负的,绝对不会被欺负了还忍气吞声,更不会因为怕丑就不敢说出来而不了了之。   知道她的脾气,想背后捣鬼也都掂量一下,敢不敢和她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敲!   说完,她扬长而去。   三队几个女人气呼呼道:“她还真是厉害,母老虎!”   梁淑英最后敲锣敲到后头的时候,正好莫茹醒了。   ……   莫茹感觉自己睡得好香,似乎从来没有睡这么实诚过,简直是千金不换啊。   她睁开眼,窗户外面的厚草帘子已经拿掉,只遮着一张破高粱篾席,这样能挡住大部分风,但是又不至于挡光。   她伸了个懒腰,有一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   低头看看一边,小东西睡得更香,四仰八叉的,两只皱巴巴的小拳头搁在脸颊两侧鼻翼呼扇呼扇的,长长的睫毛小刷子一样浓密。   莫茹看得心里软软的,她居然有这么长的睫毛,真是不科学,就是脸丑点。   她小声道:“小五哥,小五哥。”   周明愈洗好了褯子,正拿了木料在外面修理呢,听见她的声音就赶紧进来,“饿了吗?”   莫茹笑着点头,“真是辛苦你啦。”   周明愈开玩笑道:“要是我会生孩子你肯定伺候得更好。”   莫茹咯咯笑起来,又怕吵醒了小宝宝赶紧捂着嘴。   周明愈给她熬了黏稠的小米粥,还煮了好几个鸡蛋,另外烫了一碗菜,用葱花炝锅的花生油拌的。   莫茹尝了一口,“小五哥你做饭比我好多了,我们一起吃。”   周明愈道:“我已经吃过了。”这是月子餐,营养又奢侈,吃不完放在空间里也能保鲜,他当然不会吃的。   莫茹还是给他掰了半个鸡蛋塞进嘴里,“适当补充一点营养,咱们家鸡现在下蛋不少,以后还要养更多一点。”   周明愈道:“我看旁边河里有鱼的,可惜拿不到。”   当地一马平川都是种地为生,也没有大沟大河,都是一些不大的人工河渠,时有干旱,所以河里基本没鱼的,更没有鱼塘。   一条河三年不干里面就开始生鱼,但当地没渔民也不会抓鱼,既没有叉鱼的技术又没有渔网,而且那些鱼都不大还真是不好捞。   往年也只有河干见底的时候,有人拿水筲筛子的去捞几条巴掌大的野生鱼。   现在么,一河水呢,也不可能见底所以怎么捞啊。   莫茹大口喝着红糖小米粥,道:“小五哥,这已经很好啦,咱不要自行车了啊,更别说摩托车,一步步来嘛。”   周明愈却寻思只有小米粥鸡蛋也没有点荤腥,那也不够补啊,鸡不舍的杀,猪肉没的买,那就只有打鱼的主意了。   他寻思着等有机会,一定要弄个鱼塘养鱼给自己家人吃。   莫茹是很喜欢吃鱼的,可来到这里这么久,一次都没吃过!   可不可怜!   莫茹觉得现在胃口真是好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空了,原本被挤起来的胃得到了舒展,现在喝两碗小米粥,吃两个鸡蛋,还能吃一碗菜,再吃一个窝窝头。   饭量大增!   吃完饭她打个饱嗝,很想下地溜达溜达,“小五哥,我就在炕前里走走。”   周明愈道:“你还是先躺一下消化消化,你肚子空了,现在胃没有顶着的,吃了那么多东西,会不会容易胃下垂?”   胃下垂?   莫茹吓了一跳,对啊,她吃了好多呢,从善如流果断躺平。   周明愈凑过去:“我帮你揉揉啊。”不等她说不要,他的大手就摸上她的腹部,轻轻地帮她揉。   莫茹一下下地吸着肚子,希望能让子宫早点恢复弹性收缩回去。   她道:“我肚子上是不是有妊娠纹了?”   肚子那么大,肯定会裂的!   周明愈帮她看了看,“没有,光滑得很,皮肤很有弹性的。”   被他摸得很舒服,莫茹就有点昏昏欲睡,自己这是要养猪了,感觉他的手不规矩忙摁住抗/议:“胃又不在那里!”   周明愈就笑,“要不要让七七吃奶啊。”   昨晚上生出来没吃过,今天早上吸了吸没吸出多少,还把周七七累得够呛,脸红瘪嘴的,后来干脆不稀罕吸喝点水就睡觉了。   莫茹寻思也行,就解开衣服要把小东西抱起来。   周明愈道:“还是躺着喂吧,我听娘说她就是抱孩子抱的腰疼胳膊疼。”   莫茹试了试不是那么方便,侧躺着喂奶还是挺累的不如坐着,可坐着就得把她抱起来,难免要用力,周明愈又要提醒她不要等老了的时候腰疼胳膊疼,娘就是这样!   她突然觉得周愈竟然还有婆婆妈妈的时候。   哎,现在才16岁这么年轻,谁想老的时候怎么怎么啊,可她禁不住他念叨只得乖乖听话。   小东西睡得正香,奶香的食物凑到嘴边,下意识地就张开小嘴裹着开始吸。   吸了一会儿也不过是几滴初乳,她便不耐烦了蹙着小眉头打了个哈欠继续睡觉。   莫茹:“她是不是不饿啊。”   周明愈:“是不是还没奶啊。”   莫茹回顾了一下婆婆说的那些特征,自己还真是没奶,这可不妙啊她要是没母乳,那小东西就没有饭吃啦。   这时候也买不到婴儿奶粉啊。   那就只能喝米汤呢。   ……   晌午的时候,张翠花端了饭菜过来,顺便还带来几块本家凑的褯子布。   她把饭菜摆在传盘上,又去切了咸菜一起端上炕,“上午公社有民兵下来挨村蹲点检查,不允许咱们冒烟儿,咱们也只能吃食堂了。”   周明愈道:“那咱们是不是要凑粮食?”   张翠花摇头,“你队长大爷说等秋粮再说,现在就各家早起来把窝窝头捏好送到食堂,一家多少个都有记号,食堂就管着给蒸熟,晌午再煮两锅菜,早晚的就吃咸菜。”   菜当然也要各家凑,这时候菜园里菜正多,倒是不成问题,几个吊方瓜就能烀一锅。   “就是做饭的可累死了,忙得脚不沾地,队长家就支三口锅做不过来,咱们几家商量着先在你大爷家做饭。这也不是个人干的活儿,一顿晌饭给你大娘累得老毛病都犯了。”张翠花叹了口气。   周明愈道:“实在不行也只能专门安排俩嫂子在家做饭。”   这么多人的饭菜,老太太只怕应付不过来,毕竟大娘身体不好还得看孩子。   张翠花道:“专门安排人做饭,那地里活儿就少了俩人,工分却不少,也不合适。”   这食堂又不是城里那种专门有人负责采购、做饭、卖饭,市民们自己拿钱去买,省了回家做饭的麻烦。   村里是要各家自己出粮食和柴火、蔬菜,集中起来做饭,然后各家再去打饭,纯粹是折腾人。   知道说多无益,无非就是发发牢骚,她也就不说了。   她又问莫茹:“下奶了吗?”   莫茹喝了一碗菜汤,有点沮丧,“不多。”   张翠花道:“这才第一天呢不用着急,让孩子多吸吸。做饭的时候让她爹给熬个菜汤,里面多加点油,有油水就下奶。”   莫茹点点头。   张翠花让她不要担心,“就算没有奶也不怕的,乡下孩子一大些吃不上奶水的,喝点米汤也能长大。”   吃不上饭的时候当娘的没奶,孩子肯定就没得吃,喝点米汤都是好的,有的直接喝秫秫面黏粥,不是也长大了?   所以张翠花根本不担心这个,孩子就不能娇气。   莫茹看看正睡得咂吧嘴的小东西,“刚才给她吸,她睡得呼呼的,眼睛都不待睁的。”   张翠花瞧瞧,“小孩子刚出生爱睡是正常点,没事,以后别黑白颠倒就成。”   莫茹却有点犯愁,她怀疑这小东西一定会黑白颠倒,昨晚上还嗷嗷哭呢,现在睡得跟神仙一样。   她又试探着给小东西喂奶,让她吸吸,结果还是没吸出多少小脸就皱起来,小腿小手扒拉她小脑袋一歪继续嘬着自己的小舌头会周公去了。   这是不饿啊。   莫茹很无奈。   张翠花让她不用急,“饿了她就使劲吸了,不吸怎么能出来奶呢。”她又告诉莫茹,“躺腻歪了在炕前里溜达溜达,前几天别出门啊,扫地风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莫茹都答应着。   吃完饭张翠花叮嘱几句就家去了。   莫茹在屋里溜达了几圈就无聊得不行了,一个好好的人这么一天到晚在屋里呆着,还真是呆不住,最多三天就得长蘑菇想出去蹦跶。   有电脑电视或者书也行,现在呆在炕上,只能干瞪眼,活儿也不用干。   虽然别的媳妇儿这时候都抓紧做针线,可周明愈根本不允许她碰,她也怕万一坐下病以后眼神儿不好,也就不强求。   就是真的很无聊。   好在周明愈还在家陪她说说话,可他也不能干呆着,一会儿去外面忙这忙那的,她基本还得自己呆着。   原本也可以玩玩孩子,可人家好,正修仙呢,跟周公玩儿的不要太好,吃奶都叫不醒。   关键是没有奶让她有点急躁,要是有奶的话孩子哭闹还能用奶哄啊,没有奶到时候搁什么哄?万一等晚上她饿得慌,再哇哇大哭,那可怎么办?   周明愈看着河里有鱼,还拿筛子和筐子去捞,不过根本没用,水深鱼小,那筛子和筐子口都太大,根本捞不到什么。   俩人想了一堆办法没有一个实用的,最后莫茹道:“必须得有个鱼篓子,那种大肚小口的。”   她拿出本子和笔来,给周明愈画了一个鱼篓子的简笔画。   就是那简笔画画得太好看,总让周明愈觉得她是不是借机画两笔过过瘾。   周明愈看了看,这么精细的他可编不出来。   莫茹笑道:“前头婶子肯定会。”   只要有示意图,以柳秀娥的手艺估计没有编不出来的。虽然周诚仁等人也会编,可比起柳秀娥还是差一点。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传来周培基和柳秀娥的声音。   周明愈去把两人迎进来,招呼着进了屋。   周培基端着一小盆知了龟,进了堂屋就倒在一个瓦盆里,“没猪蹄啃,就吃这个吧,怎么说也是肉。”   他也不进里屋,就和周明愈坐在堂屋的方桌前说话,商量做阁楼呢。房间里墙壁上早就预留了放搁板的空位,只要把符合要求的板子搭进去就行。因为莫茹刚生了孩子,他们就没过来开工,免得打扰她和孩子休息。   莫茹则请柳秀娥屋里说话,她也不能出去,正憋得慌呢。   柳秀娥夸了一阵小孩子睡得香长得俊,又拿了一根红绳编的小手环出来,上面穿着三个小桃核雕的桃篮子,还有两只大公鸡的鸡锁骨。   这也是当地风俗,给孩子戴这些辟邪、锁住小孩子的魂儿,不会被坏东西给勾了去。   莫茹连声道谢,能有根红绳编的手环就是好东西,什么金银镯子长命锁暂时她是不想的。   “婶子你编的真好,到时候咱们多弄点这个绳子,编了去城里卖。”   柳秀娥笑道:“这是我用指甲花、白矾染的,要是有不褪色的红绳更好呢。”   莫茹笑道:“到时候托人找找。”   柳秀娥又拿出一些尿布来,“家里也没好东西,这个反正都是东家凑西家凑,谁家用完给下一家,你别嫌弃。”   “多谢婶子,这都不够用的,哪里嫌弃呢。”   谁家也没闲的布能当褯子,都是破的不能再破,没法穿的衣服才撕破缝一缝当尿布。   有尿布用还是好的呢,很多人家就那么几块,都要留着冬天用,夏天是从来不会用尿布的。   有些人直接缝个口袋,装上细沙子给孩子兜着拉尿在里面,到时候拆了换洗一下,等孩子大点就能把屎把尿更舍不得用尿布了。   可莫茹想女孩子总不能那样吧,万一沙子弄进去多不卫生也不安全,还是要用尿布。   现在的尿布都是张翠花给她张罗的,拦子儿坷垃儿几个用的,还有大娘娘娘们凑的,有的已经碎的不能用也舍不的扔,直接团吧团吧当衬里缝在还堪用的里面。   家里孩子都这样,生了就各家凑褯子,用完再就给下一家,自己不攒着。反正等再生孩子别人家还帮忙凑,人多力量大,总比自己一家攒的多。   不过小孩子衣服是不容易弄的,都要布票,谁也没有多余的,就算小孩子穿小了那也要拆开补贴一下再改改继续穿。   莫茹看看孩子已经尿了,就换上干净的尿布,又和柳秀娥说起鱼篓子的事儿来,“婶子,你教我小五哥编个小孔的篓子呗,他说咱们西河里有鱼想捞上来煮鱼汤呢。”   没有猪蹄下奶,就只能想别的招儿。   柳秀娥当然知道他们不是闲的难受才去捞鱼的,“当然行,就是编了能不能捞到可不敢说,吉吉他们天天去河里洗澡,也没见捞一条回来。”   周培基在堂屋道:“都是指头大的鱼,谁稀罕捞啊。”   柳秀娥嗔了儿子一句,又小声和莫茹说一些能下奶的办法,让莫茹多揉揉肩膀、胸口之类的,还要适当吃点油水儿多喝菜汤。   莫茹都记住了。   等柳秀娥和周培基走了,她就让周明愈给她做菜汤备着,蘑菇鸡蛋汤,西红柿鸡蛋汤、云青菜鸡蛋汤、知了龟汤……都加点油进去一点盐也不加,做好了存在空间里直接当水喝。   没盐的汤其实很难喝,还不如直接喝白开水的,不过为了能下奶她喝得很起劲,不渴也喝,渴了更喝。   结果一下午喝了三小盆各种菜汤,十分钟上一次厕所,简直了……   她还安慰自己,多喝水不但能下奶,也有利于排恶露。   到下午的时候,她觉得胸有点涨,寻思可下有奶了趁着小东西醒了赶紧喂。   这一次倒是吃到一些,却也不多,至少没有张翠花说的那样,能感觉两个肩膀的乳腺都通了滋滋地往下流奶……   小东西吸了半天累得直接睡着了,张着嘴不肯再吸,怎么哄也不肯,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 ☆、第84章 奶如泉涌   最后没辙,莫茹只能自己试着挤挤揉揉,按按各处穴位。   一天就这样隔两个小时让小东西给吸吸,就算不卖力倒是也能吸出点来,尽管不多,可她现在吃的也少,感觉勉强也能够的。   晚上就证明她太天真了。   ……   傍晚下工回来,张翠花问周明愈和莫茹,“惯例生了孩子要亲爹去姥姥家报喜的。”   莫茹就看周明愈,她对娘家没多少印象啊,不知道人家稀不稀罕,贸然去了到时候会不会添麻烦?   毕竟报喜也不是白报的,送了鸡蛋去还得要回礼的,否则又被人说嘴戳脊梁骨抠门。   万一莫家根本不想回礼的话,那不是多此一举?   周明愈道:“要不等妮儿出了月子再说吧,到时候一起回去看看。”   张翠花就没说啥,媳妇儿和娘家不亲也更好,让大仙一心保佑自己家。   一般来说生了孩子去姥娘家报喜,洗三后过几天姥娘家要来给孩子送喜蛋和面条,满月以后要搬月子让闺女回娘家住些天。这都是老规矩,说法儿多多,说是为了孩子好为了女儿好的,其实说白了也是怕女儿月子里受委屈,娘家要多看看,出了月子回家补补。   反正自家也没亏待媳妇儿,回不回那么着了。   莫家当时说一麻袋地瓜干就把人领走,生死勿论的,看来也是不稀罕这个傻闺女的。   那就不回吧,反正她问是要问的,免得以后想起来是她的不是。   她听说莫茹奶水不足,喝了那么多菜汤自己揉捏也没用,就请何仙姑来给推拿看看。   何仙姑过来给推拿一番,道:“有的人生完当天就下奶,也有人得三四天,不过我看媳子身体太单薄身上没有油水儿就算推拿也没奶。只要有了油水儿就能有奶,要是感觉涨得厉害又出不来推拿才管用,这会儿还是奶水不足。”   她又教着莫茹专门按几处穴位,掐小手指等,莫茹也都记住。   张翠花又拿家里的面去换了一瓶子猪大油给周明愈,让他给莫茹加点油水儿下奶。   有人家过年的时候买下几斤板油,把板油都炸成猪油,凉了以后就是白白的猪大油,放在一个罐子里,一年也不会坏。   一年也不舍的割肉或者没肉吃的时候,就弄勺猪大油调调味儿。   猪大油比植物油更能下奶,自然也更贵的,张翠花能去换这个来已经是很照顾的,莫茹自然感激得很。   把猪大油调进菜汤里喝下去,莫茹就觉得似乎更涨一些,好像有奶了。   这时候整整一天没怎么吃奶的周七七也饿了,张着小嘴像只小雏鸟一样嗷嗷待哺,这让莫茹有种神奇的感觉,心里涌上一种不自控的母爱,想要化成一汪水来好好地疼爱这个小东西。   可能这就是母性的力量吧。   不过显然小东西没过多想法,饿了就要吃,急切地裹住就开始吸/吮,一开始奶水显然比白天多一些,所以她吃得很恣儿。   可惜没一会儿就没了,又开始不满意地哼唧,皱眉,小手也挥来挥去的。   莫茹换了一边还是这样。   裹不出奶小东西就着急地拿小脑袋拱啊拱,似乎能拱出奶来一样。   没奶了!?   莫茹:“不能啊,明明感觉有奶的,为什么这么快就吃没了?”   她按着张翠花和柳秀娥说的,自己帮着挤一挤,掐掐小拇指,可小东西还是吃不到,最后憋得脸通红,小脸上都是汗,还是努力地拱啊拱。   周明愈看得有点着急,开始出骚主意,“要不我先帮忙吸出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莫茹脸一红,“不害臊。”   周明愈看女儿憋得脸通红,也有点急,“要是有奶羊就好了,可以让她喝羊奶。”   可惜,当地既没有奶牛也没有奶羊,没人养。   莫茹也替女儿着急,明明很用力还是吸不出来,因为饿了吸不出来也不放弃,憋得小脸通红还是一个劲地吸,跟白天吸两下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判若两人。   估计真的饿狠了!   最后莫茹的胸都被吸得很痛很痛,不得已她强行结束这场折磨。   “哇~~”小东西以哭抗议。   莫茹也觉得很无奈,明明很胀好嘛,就是你自己吸不出来。   她只好拿空间里存的米汤给女儿喝,周明愈已经熬了一锅给她存在空间的砂锅里,直接从上面漂米油喝。   喝了两口以后小东西就不肯喝了,把头扭一边眼睛一闭,似乎又睡着了。   小两口喂了半天,这个哄一会儿那个哄一会儿,一个碗底的米油没喂进去,最后看她真的睡着了便不再折腾。   周明愈擦擦汗,“看来当爸妈真是不容易啊。”   莫茹也心有戚戚,“小五哥,我看你也赶紧睡吧,到时候她晚上作妖儿不睡觉可麻烦。”   现在周明愈不上工伺候月子,而明天张翠花要张罗孩子洗三的事儿,晚上就没过来,小两口自己照顾孩子。   ……   这一夜俩人终于体会了什么叫没有最困只有更困!   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还得折腾,因为周七七饿!   初七晚上十点左右出生,到初八晚上,一整天她就没怎么吃奶,喝两口米油就睡了。   本来小两口以为她起码能睡到半夜吧,结果人家没多久就开始“哇哇哇”,声音嘹亮,比那大公鸡可气人多了。   莫茹只好又喂奶。   嗷嗷待哺的小东西使出全身力气,憋得脸红脖子粗的也只能吃几口,最后继续拿米油哄,吃两口再睡。   再醒……吃奶……米油……睡……醒……   如次循环,直到“勾勾喽”!   天一亮周明愈感觉要被折腾散架一样,关键是心累!   看着媳妇儿被折腾,女儿没奶吃,嗷嗷待哺……哇哇大哭,那滋味儿真是让他柔肠百转,恨不得自己变成个下奶的猪蹄——   莫茹空间里有吃的也不用他顿顿做,天一亮他就去找张翠花申请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猪蹄猪肉买两斤。   家里张翠花正张罗着给孩子洗三分喜面呢。   乡下生孩子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洗三也就是个说法,无非就是本家亲戚吃顿喜面分几个红鸡蛋而已。   只要不是穷得吃不起饭的人家,喜事儿的过场还是要的,没有白面条就分碗小米或者秫秫黏粥,总之一定要有表示。   分出去人家要回礼,基本都是给鸡蛋   现在都是大锅饭,也没什么请客不请客的,一大早张翠花从家里拿了十来斤面,自己擀了面条,去食堂下了面分给自己家亲近的吃。   大爷达达们也都回鸡蛋,一家给八个,这也是自家的规矩,儿子给十个,女儿给八个。   张翠花也给何仙姑送了面条,还给了五毛钱当谢礼。   何仙姑留下面让吴美英回了十个鸡蛋过来。   另外陈秀芳家也送了十个鸡蛋来,张翠花不肯要,她一定要送,张翠花就让周明愈送了一大碗面条过去。   陈秀芳家因为没有男劳力干活儿,日常别人家有事她都尽可能参与,希望能搞好关系别人可以多帮衬一些,分口粮的时候也不至于太排挤。   而张翠花家为人正派,对她家也从来不排挤轻视,她有求的时候张翠花家也多有帮衬,所以她肯定要送鸡蛋的。   陈秀芳对张秀芳家的示好,犹胜过队长家,也惹得单蝶琴讥讽她巴结。   其他关系好的人家也都有表示。   让人意外的是,陈秀芳给莫茹送了二十个鸡蛋。   再就是一队周明贵以队里的名义,给莫茹送了二十个鸡蛋。   周明愈要去买猪蹄,张翠花自然不驳回,还给他拿了钱,让他看着有机会就多买两个。   这时候猪蹄不贵,一斤也就是九分,关键是买不着!   今日初九正是赶集的时候,供销社也开门。   公社出了新规定,要求十天一个集,不许再五天一次,所以只有初九十九二十九才能赶集。   供销社虽然不至于这样,但是可买的货品却比以前更少。   比如原本每天还有猪肉卖,这一次居然没的!   周明愈兴冲冲地跑了去,却被告知这几天供销社都没有进到猪肉,已经好几天了,而且还会继续下去。   最近长成的猪都被送往生猪收购点,之后统一送到屠宰点,屠宰完毕送往城内各国营菜场。   连一根猪尾巴都没在乡下卖!   没有猪肉,他只能买块豆腐,结果豆腐还要粮票!   他跟冯如借了半斤粮票买了一斤豆腐,拎着豆腐回家继续打鱼的主意。   ……   柳秀娥已经编了一个鱼篓子底,周明愈学着编上面的。   正儿八经的鱼篓子是用竹篾片编的,结实耐用,还美观,可周明愈就想解决一下燃眉之急,捞几条巴掌大的鱼很高兴,指头大也不介意,所以就简单对付一下。   材料就是河边的芦苇、蒲子,高粱蔑是不舍得用的,那个要用来编席。   鱼篓子关键在于缝隙小,肚大口小,这样鱼进去才不容易出来。   编好再检查一下,缝隙过大就用茅草编一编,觉得能对付用就放鱼饵进去,蚯蚓、干粮块都可以,直接将鱼篓子沉进看到有鱼游动的地方。   等过四十来分钟提起来,里面能有一两条指头大的鱼。   第二次竟然有条巴掌大的,如此几次之后,周明愈居然也捞到十来条鱼,其中三条巴掌大的鲫鱼,其他的都指头长短。   小的养着,大的立刻拿来熬汤。   他用一勺猪油把三条鱼煎一下,再爆香了葱姜,然后切了豆腐放进去,添水小火焖。   ……   傍晚时鱼汤熬好了,因为有猪油加豆腐,鱼汤雪白,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略带鱼腥的浓郁香气老远都闻得到。   莫茹嗅了嗅食指大动。   晌午她吃了一大碗带汤的喜面条,还有两个鸡蛋,原以为应该会下奶的,谁知道还是不够周七七吸的。   她又上演昨天那一套,吸两口就装睡。   这会儿莫茹喝了一大碗鱼汤,又吃掉一碗豆腐,感觉饱饱的。   她发狠道:“这一次要是再没有奶,以后就给你闺女吃米汤,不吃就饿着!”   周明愈只一个劲地笑,用手指头扒拉着女儿的小手玩儿,她攒着他的手指往嘴里放,眼睛虽然闭着眼珠子却在转。   莫茹指着她,“你看,我说她装睡吧?你说她是不是被穿了,才出生就这么多心眼儿?”   真是邪门儿了!   周明愈亲亲小抓抓,“睡着呢,我听说小孩子睡觉的时候眼珠子是会转的。”   莫茹:……你听说的还挺多!   半个小时以后,她感觉胸房开始发涨,喜道:“鱼汤管用了呢。”   周明愈也很高兴,赶紧把女儿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自己托着送她吃奶。   周七七昨夜作了一晚上,吃吃睡睡的,结果白天又开始呼呼大睡,既不饿也不闹,半途喂她吃奶都爱吃不吃的,逼着吃就吸两口有奶就吸吸,没奶就张着嘴装睡,一副谁也不能耐我何的架势。   要是没看过她昨夜饥饿的小模样,谁也不信这个孩子就是晚上那个。   莫茹:……你神仙啊!   周七七不肯吃,可莫茹还涨得厉害,自己挤得生疼也挤不出来。   最后她又涨又疼,更难受。   周明愈:“还是我来吧。”   莫茹:……   事实证明不是你嘴大就有用,吃奶是孩子的本能和自带金手指,根本没用!   反正把莫茹弄得更加胀痛难忍。   到晚上七点半左右的时候,周七七突然就睡醒变身了,大眼黑亮,张着小嘴“啊啊啊”地自己找她的奶嘴。   莫茹一边喂奶,一边自己用学来的手法捏一捏,再掐掐小手指,配合周七七。   这一次裹了一会儿,奶水就越来越多,最后突然就通了。   瞬间奶如泉涌!   小东西吃得嗷嗷的,吃不迭的时候就滴在脸上,一边吃一边发出嗷呜声。   周明愈还拿了搪瓷缸子接着,“别浪费了,都是妈妈的血液化的呢。”   莫茹被他虎视眈眈地看着,感觉浑身发烫,奶水下得更快。   周七七吃啊吃,吃啊吃……最后瘪瘪的周七七吃成圆鼓鼓的周七七,四仰八叉地晾肚皮,一个劲的打奶嗝。   莫茹怕她吐奶,就让周明愈给她托着轻轻地拍拍背。   谁知道完全瞎操心,就算她躺着也打奶嗝,并且一点都不吐奶,有一种吃进来就别想让我吐出去的霸气。   莫茹乐了,“她都没吃光,拿茶缸我挤出来。”   挤出来放在空间里,等她饭量大的时候再补充。   哎,挤奶也是很累的,周明愈笑嘻嘻道:“我帮你挤吧。”   莫茹:……做吸奶器上瘾么!   ……   挤完奶,周明愈笑道:“看来这鱼汤真有用,我再去瞅瞅。”   反正河边离家不远,外面月亮还挺亮的,他就脱了上衣穿着短裤出去,下河把鱼篓提起来,摸了摸,里面又有三条,只可惜都很小。   他把鱼拿回去放在瓦盆里养着,又回去把鱼篓子换个地方放好,顺便洗个澡回家睡觉。   莫茹靠在被子上喜滋滋的模样,终于有奶喂女儿了,再也不用因为没有奶觉得内疚对不起娃。   她心里有一种小得意,便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   周明愈把头发擦干上了炕,看女儿已经眯缝着眼似睡非睡了,高兴道:“换了干爽的尿布,就能睡到天亮.”   吃饱喝足,应该可以像白天那样呼呼大睡。   莫茹也觉得,两人忙活了一通把闺女安顿好,然后靠在一起说悄悄话。   周明愈道:“明天晚上我要去一趟夏庄。”   原本他和邱磊说初十不去的,因为莫茹要生娃,现在既然生完了他就要去一趟。   之前他和邱磊约定李农江家就是他们的中转站,日常有什么好东西也可以先送过去,这样就不需要两人必须碰头。   他得多去弄一些手纸回来,现在莫茹要用。   另外,他要让邱磊帮忙买俩猪蹄回来,猪蹄富含胶原蛋白,有利于莫茹恢复。   再去把上一批货拢一拢,账目算清,也好让邱磊回笼资金(鸡蛋)。   莫茹还让他把那个梳妆盒子带去托邱磊送给傅臻,那盒子就一个方匣子,盖子上雕刻了四合如意纹样,她画周玉忠雕的。   小夫妻俩催奶成功,心想事成,幸福满足地憧憬着未来的小日子。   周明愈亲了亲莫茹,笑道:“从来没想过睡茅草房吃地瓜干也能觉得幸福。”   莫茹靠在他怀里,微微地笑,我也很幸福,因为你吃地瓜干却把鸡蛋鱼汤给我吃。 ☆、第85章 大一倍   两人憧憬着未来,幸福地睡着了。   原本以为小东西吃饱喝足就会如白天一样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   结果……呵呵,太天真。   她不肯睡!   她要玩儿!   要逗!   要听人说话!   反正必须有爸爸妈妈的声音才行。   原来她似睡非睡的时候根本没有睡着,倒像是在听爸爸妈妈说话一样,等他俩睡着不说话的时候,她立刻“哇哇”地用尽全力把他们喊醒。   睡什么睡,起来嗨!   ……   一开始莫茹迷迷糊糊地唱催眠曲哄睡,她眼睛眯了眯,似乎要睡,结果一个激灵硬是撑开眼皮,然后越来越精神。   到最后周七七的大眼越来越亮,在黑夜里放光。   莫茹以为她饿,就喂奶,反正现在咱有奶。   腰杆子硬得很!   结果周七七一边吃奶一边要听说话。   莫茹发现她根本不饿,但是给吃就叼着玩儿,一边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要听见爸爸妈妈说话。   莫茹看她居然还待这样的,吃奶也不肯睡,不饿还吃着玩儿,玩儿了也不肯睡!   干脆,不许吃!   然后换爸爸上岗。   周明愈昨晚就没睡好,这会儿困得两只眼皮山无棱天地合死也不会分开,闭着眼睛长催眠曲。   催眠曲没的唱了,开始讲故事,故事也没的讲了,开始脱口秀瞎叨叨。   期间有几次周七七眯缝着眼睛看似睡着了,可要是没声音她又会醒过来。   周明愈严重怀疑是不是在肚子里的时候胎教过度,跟她说话说多了留下的后遗症!   新手爸妈好几次互相哄睡了,不是被女儿哇哇地喊醒就是小拳头一左一右怼脸上。   莫茹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皮跟被万能胶粘起来一样,什么浪漫什么幸福的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喵的不给睡觉一点都不幸福!   她推推周明愈,“周愈,你闺女哭呢……”   最后周明愈迷迷瞪瞪坐起来,穿着裤头儿托着娃儿,寻思抱着下去哄哄走走就睡了。   结果也不知道谁溜谁,她就是不睡,还一定要啊啊啊啊和他说话。   他自己在院子里溜达着自己都要睡着了,还得强打着精神胡扯催眠曲,“小宝贝啊,地里睡啊,三两岁啊,随了谁啊……”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忧……”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娘,爹不许睡,娘不许睡,你真是个淘气的小宝贝……”   周明愈无语望苍天,看着月亮没入西天,看着星星明明暗暗,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在自己胸前挠来挠去的,她就自动侧过身子,一张小嘴就开始猛吃。   ……   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鸡叫都没听见!   因为家里有个比鸡叫得早叫得勤的,鸡已经不算杀器。   小丫头在她身边睡得喷喷香,小嘴一嘬一嘬的,甚至还带着笑!   再看她爸,艾玛真是累得不轻,就跟被蹂/躏了一样,头发像鸡窝,眼底一片青黑。他侧睡着,左手护在宝宝头上,右手还虚按着做拍的动作,嘴里不知道嘟囔什么。   看着他这样疲累莫茹也心疼得很,她便继续躺着不动,结果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就听见外面闹得很,孩子们叽叽呱呱说话和跑来跑去的声音,还有牲口叫、鸡叫……幸亏他们家的鸡有足够的菜吃,晚上扔进去早上也不至于饿得咕咕叫。   “咯咯哒,咯咯哒!”几只母鸡下了蛋,开始满天下地宣告。   莫茹就觉得怎么那么吵啊,我小五哥睡觉呢。   这时候周明愈的手摸了摸女儿的尿布,猛地坐起来,“是不是尿了!”   莫茹扑哧笑起来,“没事没事,你睡吧,我给她换。”   周明愈眯了眯眼,从草帘子边缘看出来外面很亮,他哎呀一声,“睡到这时候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估计张翠花来看过,见他们还没起就直接走了。   莫茹笑道:“不用,我这里有呢。”   为了节省柴火,她让周明愈一次多做一些,她收在空间里拿出来吃是一样的,那粥依旧滚烫呢。   周明愈打着哈欠,低头看女儿睡得那么香甜,苦笑,“这真是个祖宗啊,神仙!晚上精神得俩眼能当灯泡。”   莫茹道:“要不咱们给她弄醒,白天不让她睡。”   虽然有点残忍,可她白天睡晚上精神,那不是折腾人吗   “新生儿不是一天睡二十多个小时吗?”   “我感觉她不一样。”莫茹为难,“白天睡一天,困得吃奶都睁不开眼,晚上就精神,谁能受得了啊。”   幸亏是搬出来住,这要是在家里,一家子十来口人别想睡安稳,还得连累前后左右的邻居跟着听哭声。   她还惦记交货的事儿,“你晚上要去夏庄,赶紧去准备吧,我存了吃的没事儿的。”   这两天她生娃,他都在身边忙前忙后的,都没有时间准备。   周明愈笑道:“有周培基呢,他比我们上心,昨天还跟我说鸡蛋都收好了。我看晚上和他一起去送,让娘来和你做伴儿。”   周培基热衷做这个,他和邱磊似的,天生就是不安分的,但是终归还年轻容易毛躁,所以周明愈得压着他点儿。   莫茹就让他多睡一会儿,补补觉。   周明愈道:“没事儿,晌午迷瞪一会儿也行。”他起来吃了早饭,又去看看鱼篓子,可惜里面没有鱼,食饵还被吃光光,估计时间太久了。   他又重新装了食饵把鱼篓子沉下去,等空里再提起来看看,说不定能抓着几条小鱼。   他先把褯子和两人的衣服洗了,再拎水把绿篱浇一遍,整理一下菜园。快晌天的时候去生产队借了小推车和周培基悄悄家去把鸡蛋清点好,再把上一次的账目拢好晚上一起送到夏庄去。   周培基因为可以跟着去激动得孩子一样,好像要做了不起的大事儿似的。   周明愈不忘给他泼冷水,“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一定要小心,记得人比什么都重要,要是有危险就跑,东西扔了以后还有。”   周培基笑道:“你放心就行了,我知道的。”   周明愈:“下午正常上工,晚饭以后再出发。”   ……   周明愈不在家,莫茹一个人呆的无聊,可她也不敢随便下去吹风,不得病没事,万一得病后悔就晚了,所以只能憋着长蘑菇。   她看看闺女睡得那个香,真是泰山崩了估计也不会醒,她用手指头点点七七的小脑门,“你说你晚上做妖不睡觉,白天呼呼大睡不醒,你这是要发展成全民公敌,让爸爸妈妈都抵制你!”   她很想做宝宝衣服,想画画,但是都得忍住,就闭门养神,看看空间的东西。   一看之下,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自己的空间居然大了一倍!   原本只有一个集装箱大小,现在有两个集装箱并排大,而且还分出来一个小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房间只是概念上的房间,一块被意识领域标出来的空间,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她试着收东西进去,拿出来,都不受影响,空间内互相转换,还是没影响。   难不成可以养活物?种菜了?   莫茹激动起来,万一真的有那种扔一颗种子一夜间就可以长成大树的呢?这样的话真是发了,再也不会缺粮食的!   她试了试,可惜,地面还是不能种植的。   她又往里收蚊子苍蝇,依然进去就死,不能养。   没事,这已经很好,空间大一倍足够她意外的。   原本只有一个集装箱大小收东西还是有限的,而她要藏的东西又多,什么木头、粮食、铁锅之类的。   空间不够她就只能有所取舍,全部用来屯粮和蔬菜,其他的只能放弃。   现在空间翻了一倍,意味着她可以藏更多东西!   她立刻就把家里多余的一些好木头都收起来,家里人要问就赖周明愈,说他藏起来了。   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更强大,对周围的感知也更加敏锐,对空间的控制也更加灵活。   她看着门缝射进来的光线里尘光飞舞,心下一动,忍不住伸手过去试着收集灰尘。   随着她意念一动,那些细微的颗粒在她周围旋转、聚集、飘浮,然后消失。   周围干干净净,如同水洗过一样!   哇!   要是这样不用扫地了,哈哈。   她把簸萁放在空间里,直接化身成了人肉吸尘器,将屋子里边边角角都吸得干干净净。   ……   周明愈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媳妇儿跟雷达一样四处搜寻,有无数的尘埃在她周围随光起舞,看起来着实震撼。   “媳妇儿,干嘛呢?可别累着。”   莫茹嫣然一笑,“你猜!”   不说让我猜,那不是欠收拾么。   周明愈大步过去,一把就给她抄起来举高顺便转了一圈,吓得莫茹叫一声赶紧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   周明愈把她抵在墙上,亲得她面颊嫣红,“还猜么?”   莫茹羞答答的,“我有个好消息,你要不要猜……听!”   周明愈低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要猜猜看。”   莫茹挂在他身上,咬着耳朵将好消息告诉他。   周明愈眼睛一亮,“真的?老天爷真是待咱们不薄,知道咱们家添丁进口开销大,再给加个房间。”   莫茹笑起来,“是挺划算,生了宝宝空间大一倍呢。”   周明愈又逗她,把她压在炕上,“我们赶紧再生一个。”   莫茹浑身发烫,“娘说了,不出满月是不能那啥的……”   周明愈:“……我也没要那啥啊,我又不是禽兽。”   “那你乱说!”   “我说赶紧,又没说马上立刻啊。”   这时候炕上的闺女醒了,转动着大眼睛,挥舞着小手小脚,啊啊啊的叫唤。   莫茹赶紧给她抱起来,“估计是饿了。”   她现在有奶,一点都不心虚不怕委屈了小东西,可以理直气壮地喊:“来,吃奶了!”   小东西吃奶的时候,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似乎提防着有人来抢一样。   周明愈觉得好玩,就凑过去,“我要吃这个。”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听懂,待他靠近立刻用小手捂着,然后用力拼命地吸。等把两个都吃完,她满足地吐着泡泡,发出嗯嗯地声音。   莫茹赶紧道:“她是直肠子吃饱喝足不是拉就是尿。”   周明愈赶紧端一个装着土的破瓦盆进来放在地上,又把小东西托过去放在方凳上,她翘着小腿目光呆愣,果然就接到了。   虽然小东西睡觉折腾人,吃喝拉撒还是乖的。   土坷垃当时就是吐奶很吓人,而周七七吃了从不吐,一点都不浪费。   拦子儿是拉尿的淘人,总是要尿炕乱拉,而周七七就干净得很,她一点都不喜欢拉在自己身上。如果看她原本正嗯嗯呀呀手舞足蹈,突然整个人呆住变成木头人,那就是提醒大家她有巴巴。   有她的提示,小两口也能摸到规律有所准备,不至于跟别的孩子一样,措手不及拉得到处都是。   他们屋子里干干净净,不会像有的孩子尿窝窝一样臊臭难闻,比如说张够的房间,一个拦子能顶丁兰英家三个孩子造。。   吃饱了小东西又要玩儿,不肯躺着放下就哭,要求抱着,还得和大人肌肤相贴,让放在胸口或者肚子上。   周明愈想抱她,莫茹道:“不能抱,小孩子骨头软,就要让她躺着睡觉。”   “她也不肯睡。”   “那就躺着玩儿!”莫茹感觉这小东西很会拿捏人,指定不能惯着。   周明愈和女儿对视了一眼,看她瘪着小嘴,大眼水汪汪的,就道:“那我躺着,让她躺在我胸口上。”   莫茹:……你能天天躺在家里当肉垫么?   周明愈给当了一会儿柔垫把小东西舒服得眯着眼睛发出啊呜的声音,最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莫茹身上。她趴在莫茹的肚子上,小舌头还一舔一舔的,在莫茹肌肤上留下一个个口水印子。   莫茹:她怎么这么能折腾人啊。   看看拦子儿和坷垃儿,真的是往那里一扔就自己玩吧。   周明愈:“会不会真是咱们胎教过度了”   不是说刚出生的宝宝看不见东西也听不清楚吗?   可她耳朵感觉很灵啊,他一说话她就会把眼珠子转过来,有时候还会把脑袋冲着他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看见。   很快小东西趴在妈妈的身上听着熟悉的心跳睡着了,莫茹将她放下开始做恢复操。   这是她之前练瑜伽学来的,当时教练顺嘴说了一句产妇可以用腿画之字来恢复腰腹的弹性,她就记住了。   她又担心一队的棉花咋样了,会不会被虫子给咬光啊,人家还说到时候送她棉花呢。周明愈让她不用操心,他去看过,因为她给拿了一遍看起来还好,没有很多虫子,反正比以前好很多。   下午周明愈又去提了两次鱼篓子,这一次运气好,抓到好几条。   他和周培基约好晚饭后天黑就出发,虽然莫茹空间里有小米粥和鸡蛋,但是没有足够的汤,他就赶紧再把鱼汤熬上,到时候放在空间里时候想了就喝一碗。   他正生火熬鱼汤的时候,绿篱外面传来男人呵斥声,“这是谁家几队的!怎么还冒烟儿呢,吃饭去食堂!”   周明愈皱眉,把草往灶膛底下捅了捅,确定不会烧出来就起身出去,见是张德发。   还有人不知道自己搬来这里住?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他冷笑,“我们烧水喝也不许?总不能大半夜喝水还得去食堂吧。”   张德发梗着脖子,“公社有规定,全部社员都要吃食堂,不允许自己冒烟儿,不能浪费粮食和柴火,更不允许耽误上工。”   哼,管你喝水不喝水的,政策第一。   周明愈才不理睬他,上工和食堂都是生产队自己管,这些人也就是喊个口号而已。   他道:“公社的规定什么样儿,你能不能白纸黑字拿出来?”   空口白牙的说有个屁用,谁不知道规定是A,到了这些人嘴里说出来就是Z了。   张德发道:“你看看村里,除了你家,哪里还有冒烟儿的?”   周明愈:“我不管别人家,我就知道我媳妇儿生了娃娃坐月子,要喝热汤,你不服你就去公社要个白纸黑字的文件来。哦,对了,要是不识字多去上上识字班啊,我去上几堂课认识不少字,你唬不了我。”   说完他就转身家去,给张德发气的直蹦跶:周明愈,你别太嚣张!我有证据你投机倒把,看我不收拾你的!   莫茹悄悄跟周明愈嘀咕,“我看张德发在憋坏水儿呢,你们今晚可得小心。”   周明愈道:“不怕他。” ☆、第86章 抓人不成   夜晚,月出中天,周明愈就和周培基出发了。   张翠花在家里收拾一下就拿了针线活儿过来和莫茹做伴儿。   她先帮着把褯子洗了晾上,又看看孩子,问莫茹:“现在奶水多了?”   莫茹笑道:“吃了鲫鱼豆腐汤就多了,现在够她吃的。”   张翠花也高兴,“有奶就好,要是没有奶这孩子就受屈,吃米汤长大的孩子比那喝奶的孩子又小又瘦的。”   虽然之前说米汤也能养大,那也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安慰话。   莫茹看她拿了上一次买回来的劳动布,就问:“娘你要做什么衣裳?”   张翠花:“给你爷缝条裤子,就两条裤子,一条冬天还得絮棉裤,另外一条破得不好补了。”   周老汉儿很节省,除了喜欢抽点烟没有别的不良嗜好,穿衣吃饭都尽量俭省。   莫茹就道:“娘,我帮你裁吧。”   她起身从搁板上拿下自己的针线笸箩,里面有针线剪刀和碎布头。   张翠花也没拒绝,毕竟莫茹剪裁的手艺可比她好多了,她就是约莫着剪开,要好看是不能的。   莫茹就把面料翻过去叠起来,一边问张翠花尺寸,又用木尺比量着,用滑石画出痕迹。   张翠花见她画好了,“你说着我来剪。”   剪完面料她自己缝,顺便问问莫茹给陈秀芳画画的事儿。   莫茹也不瞒着她,问什么说什么。   张翠花试探道:“妮儿,你这啥时候还学了画画啊?”   莫茹笑道:“没学过啊,就是喜欢画画吧,我瞅着那花儿就想给它画出来。”   张翠花越发笃定是大仙的功劳,这要不是大仙一个傻子怎么突然好了?就算好了,他们这些好好的人都不会画画,怎么她突然就会了?   大嫂算手巧的,虽然不识字,但是也会画画剪纸。   有时候照着贴在窗旁的狮子花儿什么的也能画下来,或者去描摹别人现成的花样子,然后用灯烟熏,熏完了再剪纸。   这算手巧的,也没有莫茹这么厉害。   竟然能让陈秀芳都想巴结,可见是不简单的。   她心定了也就不多问。   说了一会儿话,做了一气儿针线活儿,张翠花心疼熬油估摸一下也得八点多就说睡觉。   可周七七还骨碌着两只黑亮的大眼一副听得津津有味儿的架势呢。   看着张翠花下地要走,她还嗯嗯……啊啊啊地叫,朝着张翠花抓小手。   张翠花笑道:“哎呀,七七这是不舍的嫲嫲走呢。”   周七七小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舌尖吐泡泡,小手抓着张翠花胸前别着的针线。   张翠花赶紧道:“这个可不能拿,扎着淌血,等你大了嫲嫲教你。”   ……   逗了一阵儿孩子,张翠花还寻思她能睡呢,结果越来越精神。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低低的叫门声,“莫茹,莫茹!”   是个女人。   张翠花就去看看,竟然是陈秀芳。   她惊讶道:“陈主任有事儿啊,进来说。”   陈秀芳小声道:“婶子,现在公社严打投机倒把呢,谁家养几只鸡一天多少鸡蛋都有数,要是往供销社送少了就不中。还有,恁家明愈今晚上在家吧,别出去啊,治保主任要路口设卡呢。”后面那句才是紧要的,说完她赶紧溜了,趁着夜色茫茫很快就消失不见。   张翠花进屋,对莫茹道:“看样子大耳贼知道啥了?”   莫茹点点头,“娘,咱们想个办法,帮小五哥和周培基遮掩过去。”   张翠花道:“我去找人商量商量。”   莫茹:“娘,我有个办法,你去找队长大爷,和他说。”   她附耳说了一通,张翠花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   张翠花抹黑去了队长家。   ……   莫茹下去把房门插上用木头顶着,然后上炕哄闺女。   娘俩白天都睡过,这会儿大眼瞪大眼,谁也不困。   莫茹就轻轻地给她唱儿歌,什么小毛驴、小兔子的挨个唱,没的唱了还可以瞎编,小东西听得津津有味,眼睛越发亮。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有人凶巴巴地喊:“周明愈!”   莫茹喊道:“早出去了,不在家。”   “看,我说什么来着,他肯定是去投机倒把了。”张德发跟抓住证据一样,激动得要跳起来,他抬脚就往院子里冲。   “回来!”张根发给他叫住,“他不在家你进去干什么?”   那二愣子是那么好说话的,你抓着把柄都不一定弄了他,更何况还没呢,这会儿他不在家你进去,他老婆闺女在炕上,你这不是找死吗?   除非把他家的老爷们都弄倒,就别去碰女人。   张根发虽然没多大的本事,可搞这种他还是心里有数的。   张德发及时刹住脚步,擦了擦脑门的汗,“咱们去找周诚志。”   屋里莫茹听着他们走了,真想也跟着去看看,可惜她现在还不能随便出门。   不过她也并不很担心,毕竟做这个事儿之前就有准备的,再说就这么一个村,谁和谁都认识,去哪里、干什么、家里有什么东西,根本都不是秘密。   也不需要谁告密,张根发又不是傻子,只要他派人盯盯梢就能发现端倪。   当然,也不必害怕。   毕竟周家也不是陈家,成分好得很,贫下中农中的贫农,还是革命烈士家属,只要周家人不是□□就不会有大问题。   不过是卖个鸡蛋买个猪蹄而已,也值得他们这样大惊小怪?   张根发的想法其实和莫茹一样,但是张德发和张金乐看不透。   张金乐要给赵喜东和梁淑英出头,找周明愈的晦气,正好听说周明愈上一次去县里买了东西回来,他就觉得可以做文章。   而今天晚上又有人看着周明愈借了生产队的小车趁夜出去,他就知道肯定是去投机倒把的。   一行人冲到了周诚志家,张德发去砰砰拍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周诚志骂道:“你这是来报丧的?”   乡下人约定俗成的,去人家敲门,尤其晚上都是拿着门环敲三下,喊两声,没有这样一个劲地拍门板的。只有报丧的不受礼节约束,可以密集地拍门,因为非常悲伤着急所以顾不得礼节。   张德发气得直哼哼,却说不出什么。   张金乐质问道:“周队长,你们队的周明愈呢?有人说他去投机倒把去了!”   周诚志嗤道:“你知道他去投机倒把你还不去抓,你在这里咧咧什么呢?我们都忙得很,没空磨牙。”   张金乐和张德发都知道自己不够格和周诚志叫板,只得推他爹。   张根发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说话好好说别没个礼节。周队长,明愈在吧,让他出来说句话就算澄清了。”   周诚志道:“他不在。”   张金乐立刻高/潮了,“看吧,肯定是去投机倒把了。”   被他们这么一吵吵,很快周诚仁、周诚义、周诚信、周玉忠等人都带了儿子过来。   周诚信骂道:“大晚上让不让人睡觉,俺们又不像你们似的不干活儿整天睡大觉。这几天要建造纸厂,还得摔土坯、收麦草的,晚上还要去捡石头盖厂子,你们这么闲去帮着干点活儿。真他娘的扯淡!”   被他这么一骂张德发哪里能忍就要跟他对骂,却被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压下去。   周玉忠道:“我们队里好些青年晚上出去捡石头了,又不刚明愈还有好些呢,你挨家去问吧。难道厂长没告诉你们我们加班加点地捡石头搭棚子?”   张根发没听儿子说过,不过张金焕今天去公社还没回来呢,他道:“你们厂长这几天也非常忙,还没来得及说呢,都别激动啊。”   周诚仁道:“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都散了吧家去睡觉,明儿还得早起呢。”   说完他就带头先家去了。   很快周家的人都各自回家,只有张根发一行人在黑漆漆的巷子里干瞪眼。   张德发道:“他就是去投机倒把了,我有证据!”   张根发道:“以后有证据直接抓着他,别事后诸葛亮不够丢人的。”   就算周明愈真的投机倒把被他们抓着,也就是教育一番不能给他怎么着。二队队长是他们周家人,二队的队员大半也是他们自己人,除非给他们都拆散伙儿,要不根本没法对付。   他们又不是地主反/革命,政府也不管啊!   张根发觉得真是块有牙也啃不动的骨头,没招没招的。   这边儿有了准备,张德发想突击打个措手不及也没成功。   张翠花就回去对莫茹道:“妮儿你这主意好,咱们什么不干,一帮子人呼呼隆隆过去说几句话就把他们给打发了。”   虽然张翠花说的简单,莫茹却知道这就是家族的力量,只要一家子站在一起,别人就不敢欺负。   她对张翠花道:“娘,没事儿的,你快休息吧。”   凌晨时分,天地万籁俱寂,周明愈推着小推车从外面回来。   刚到村口就被道口蹿出来的俩人堵住,“干什么的?站住!”   ……   这俩人自然是张德发和他儿子。   张德发回去想了想不甘心,又带了人跑出来把村里前后左右一共六个路口都埋伏上,发誓一定要抓到周明愈。   他需要立功!   这样才能在公社那里混个民兵队长的职位。   他亲自带了一个社员在村南东边的路口等,结果好久也不见周明愈的影子,等得不耐烦两人还在沟里睡了一觉。   虽然已经立秋,可野地里蚊虫依然猖獗,把他们咬得死去活来浑身痒痒。   张德发被虫子咬醒恰好听见车轮和脚步声,立刻就爬起来冲出去,“干什么的?站住!”   ……   冷不丁的冲出个人来,就算知道这时候没有劫路的也能把人吓一跳。   周明愈大喊一声:“打倒土匪坏分子!”   他冲上去一个左勾拳一个扫堂腿,干脆利索地就把张德发给扔回沟里去。   另外一人还迷迷瞪瞪的没睡醒呢,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而张德发被一拳打个正着,眼珠子好像要被打爆一样疼得脑子里嗡嗡的,随即就被人扔出进沟里摔得七荤八素。   周明愈已经推着小推车飞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不怕事儿大的喊:“治保主任,有土匪,有劫路的!”   他这么喊着进了村,就被周明国迎上。   周明愈把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直接把小车交给他,“哥,我先家去了啊。”   周明国道:“没事儿,你只管家去吧。”   周明愈回到家,张翠花看他回来也放了心家去跟老头子报平安去。   ……   很快村里各处入口都响起喊打喊抓的声音,结果自然是张根发的人被痛揍一顿,而揍人的就是二队的。   “俺们奉队长和厂长的命令,晚上下工去捡石头好盖造纸厂的棚子,你们这是干啥?竟然说我们是投机倒把?找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讨公道去!”   “走走,讨公道去!”   很快全村人都不用睡了,一群人都跑到大队书记家门口讨公道,张德发也捂着眼睛一瘸一拐地回来。   他被周明愈那一拳打得可不轻,眼睛直接肿成一个桃子眯着一条缝,半边脸也肿成个猪头。也幸亏沟里的石头早就被人捡走了,他被扔下去的时候最多啃一嘴泥巴,并没有其他的大碍,否则估计得头破血流。   周诚志直接怒了,大吼道:“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日本鬼子打跑了,国/民/党也打跑了,反/革命都被斗倒了,村里都是贫下中农,你们还折腾个屁。再以后没有公社的命令和文书,谁要是满村打打杀杀抓这个抓那个的,先把他抓起来!”   天天让张根发兄弟几个这么弄,谁也受不了,还是发一次火儿给他们镇住,让他们消停一点。   大家纷纷指责张德发和张根发,大有不罢休的架势。   最后还是天亮时分张金焕从公社里回来平息众怒,他让张德发不要整天盯着投机倒把这点事儿,村里自留地都收缴集体,以后农户也没有什么余粮,没的去投机倒把,让他不要太敏感。   主要现在开了造纸厂,需要盖棚子、装锅炉、收麦草,以后进进出出肯定不少人,根本没有办法约束。   白天上工,晚上加班造纸,这是好事,总不能不许他们干吧。   张德发吃了个哑巴亏,在家里气得跟张根发哭闹直要上吊,最后张根发给他算了个工伤补贴了五十公分才消停。   ……   而周明愈这一趟真是收获颇丰!   他回家献宝一样拿出俩猪蹄,还有一只放了血的母鸡!   莫茹惊喜交加:“小五哥,你哪里弄来的?”   周明愈笑了笑,“你猜。”   莫茹扑上去咬他,“我猜啊。”   两人闹了一会儿,躺在炕上说悄悄话,“上一次不是跟邱磊说你初十要生嘛,他就弄了张肉票帮你买了俩猪蹄,前天晚上送过去的一直吊在井里来着,新鲜着呢。”   莫茹喜滋滋的,“那母鸡呢,哪里来的?”   “这个嘛……”周明愈想卖关子却先笑起来,“这来路有点不正。”   他这么说莫茹更好奇了,“快说啊,不要卖关子,怎么不正?”   周明愈就开始提条件逗她,“给点好处就告诉你。” ☆、第87章 造纸厂   听周明愈讲完,莫茹道:“他们还真是无耻得很,比张根发还坏。”   听李农江说,夏庄第三生产队队长以割尾巴为由,把村里七八户人家的鸡强行收缴,说他们养鸡太多浪费粮食且无心生产有投机倒把嫌疑,收缴以后说要消灭掉,然后直接圈养在生产队的院子里。   表面说是割尾巴消灭掉,实际是几个干部连吃带往公社干部那里送礼。   结果昨天晚上有人馋鸡肉吃,就跑去生产队偷鸡,一不小心把十来只鸡都给放跑了,惹得生产队队长大怒带人又抓鸡又抓偷鸡贼的。   而这只鸡呢估计是那偷鸡贼怕被人抓住就丢在了道边的沟里,正好被周明愈给捡着了。   莫茹笑道:“小五哥你眼神儿真好使,这都能捡到鸡回来。”   周明愈亲了亲女儿的小脚丫,“这是你和咱闺女有口福,知道你们想吃肉呢。”   莫茹却也有点担心,“夏庄这个样子,那你们去没问题吗?”   周明愈道:“李农江是七队的,他们三队比咱们三队可能闹腾多了。”   周家村的三队四队怎么说还有一队二队压着,不至于翻了天。   莫茹点点头,幸好。   天还没亮,莫茹让他赶紧睡一会儿,自从初七那天他就没怎么睡觉。   周明愈笑道:“还行,周培基才困呢。”   那小子去的时候激动,回来的时候就蔫儿了。   后来他们在东边和秦桂豪碰了头,分了一些东西给秦桂豪就往家走,很快就被周明光等人给接住,告诉他们张德发和张根发要抓他呢,让他装作去捡石头的。   周明愈就把大部分东西交给周培基拿回去,自己推着给媳妇儿的继续往前走去会会张德发。   周诚志知道张德发的安排也有心给他个教训,让人不要和他们客气,所以才各处都打了起来。   看来还是有威慑力的,张德发被打老实了,估计不敢在随便抓投机倒把。   他瞅瞅女儿的小脸儿,“我不在家睡得倒很香,一点也不闹腾。”   莫茹:“你怎么知道她睡得不闹腾,这才睡呢!哎呀,真是个祖宗,神仙!”   两人躺下再睡一会儿,莫茹叹道:“你不知道,我现在就总在想,生出来还不如揣着呢,真想给她塞回去。”   ……   莫茹睡得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睡左侧的女儿,竟然摸了个空。   她吓得魂儿差点飞了,“小五哥,闺女呢?”   周明愈大手轻轻地拍了拍,“不在这里吗?”   莫茹转过身来摸了摸右侧,还真是,她道:“她不是睡在我这边的吗?”   周明愈在家的时候,都是她睡里面女儿睡中间,可昨晚上周明愈没在家她把女儿放在自己里面睡的,这会儿怎么去中间了?   周明愈也没睁眼,拍拍莫茹又轻轻地拍拍女儿,“睡觉的时候给抱过来的吧。”   两人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睡得五迷三道的,这会儿也不清醒,还真记不清了。   莫茹就继续睡了。   ……   一早周明愈就起来收拾猪蹄,开水焯过,拿小钢锯把猪毛和脏东西刮干净,然后下锅小火炖上,又把他管张翠花要的一捧生花生米也洗洗倒进去一起煮。   这时候张翠花来找他,悄悄道:“红鲤子,有人来咱家里换火柴,我换不换?”   昨晚上被张德发那么一闹腾,就跟给他打广告一样全村都知道周明愈投机倒把,家里洋火用完正憋得慌的人家一早就悄悄上门说要用鸡蛋换火柴。   之前很多人家火柴没了就跟人借火,可一天天天借一天好几次也烦人,既要看人脸色,自己心里也压抑,就算人家可能没在意自己也会觉得人家是不是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贪小便宜之类的。   现在听说村里有人投机倒把,那肯定会买火柴盐这些东西吧。   周明愈就告诉张翠花,三个鸡蛋换两盒火柴,让她自己操作即可,没了火柴他再去弄。   上一次送去的鸡蛋邱磊卖了个好价钱,黑市至少一毛二一个,熟人都要一毛,贵的还卖到一毛五。他走了堂嫂的后门买了好几刀手纸,还买了一大袋子火柴。   火柴他分了秦桂豪一些,其他的让周培基带回来。   这可解决了周家村和秦家岭很多人家的燃眉之急。   火柴用平价从商店里买,鸡蛋却是黑市高价卖,两盒火柴换三个鸡蛋,鸡蛋再去卖……   周明愈这是厚道的,三个鸡蛋就能换两盒火柴,秦桂豪回去是两个鸡蛋一盒火柴。   乡下黑市主要卖火柴盐等日用品,价格跟城里黑市买鸡蛋也差不多。有的地方一毛钱买一盒火柴呢,他用俩鸡蛋换一盒,有些人还是很高兴的。毕竟去送供销社一个鸡蛋三分钱,而他们已经用完火柴限额只能买黑市的。   周明愈只管去倒腾,回来卖、换的事儿他就不沾手,让周培基和张翠花几个悄悄进行,这样大队也抓不到他把柄。   猪蹄汤熬好了,香气扑鼻,只可惜没有盐。   之前为了下奶喝不加盐的鲫鱼豆腐汤也没顾得好不好喝,现在没有心事对美食的追求就高起来,总觉得没加盐这猪蹄真是浪费啊。   要是做个红烧猪蹄那得多香啊!   她一边喝一边跟难得醒着的周七七聊天,“你看,为了你这个小东西,妈妈连盐都没得吃,你知道没有盐的猪蹄多遗憾吗?”   小东西就哦哦呜呜地吐泡泡,黑亮的大眼瞪着盛猪蹄的大碗。   莫茹点了点她的小脸蛋,“你又不会吃,就馋着吧。”   喝过猪蹄汤她就觉得很涨,赶紧给小东西喂奶,母女俩吃饱喝足就躺在炕上午睡养膘。   周明愈进来看了看,把窗户的草帘子放下来,然后去找周诚志。   正好周诚志也要找他,周培金来信说旧锅炉已经在纺织厂找到,虽然很破旧但是当煮锅尚能一用。他们只需要付个废品价格,然后再付运费,人家就给顺路捎过来。   闻言周明愈很高兴,“可算找到了,要是再找不到我寻思直接用咱们的大锅煮也行。”   周诚志几个也高兴得很,“我让已经让会计去汇钱打电报,这两天就能运过来,咱们也得赶紧搭造纸厂的棚子。”   造纸厂需要水,肯定得靠河边,麦秸草的原料没有化学品污染问题不大。但毕竟是工厂,人来人往的闹腾,所以周明愈不想挨着自己家,免得孩子更不好好睡觉。   他建议道:“我们把造纸厂建在南河对面,那里到时候修水沟接上马旺水库,不会缺水,也不紧挨着村里不影响大家睡觉。”   他说的地方就在村南马路对面,旁边是一条水沟,到时候还要修水渠各村通起来方便灌溉。   周诚志几个老头都同意,又装装样子去问张根发和张金乐,自然也没问题。   周诚志就安排周玉忠带着几个男劳力去南河那里准备。   周明愈把建筑图样画出来,其实简单得很,搭一圈棚子,一间当仓库存纸,还有一间放草料,另外一间安锅炉。   除此之外还得用石头、土坯垒一些土台子,到时候可以用来晒纸,天气不好还得生火烤纸。   他把图纸画出来跟周玉忠几个一讲,周玉忠一听就懂,关键几个地方问明白就可以,也不用他守着。   周诚志夸道:“明愈现在这脑瓜好使得很,咱们队可指望你啦。”   周明愈谦虚道:“大爷笑话我呢,得靠大爷带着我们吃饱饭呢,指望我再把大家带沟里去。”   众人笑起来。   因为是搭简易棚子,周玉忠带着人盖得很快。周明愈又建议把二队的一些树砍了,直接拖过来搭棚子,反正不是盖房子,没有必要等它干个一年半载的,直接用即可。   张根发还来质问,周诚志也不管,“俺们砍的是生产队的树,砍完就栽新树,没毛病,书记要是觉得不对去跟我们厂长说。”最后直接甩锅给厂长。   男人搭棚子女人割了棉槐条子编棚子顶,不过是两天功夫就搭起来,速度得很。   这时候锅炉和煤炭也一起到了。   周明愈指挥着队员们把锅炉安在早就垒好的锅灶上,还从一户队员家里搬来一个风箱鼓风。   用麦秸草土法造纸比用竹子、树皮等简单得多成本也小很多,当然成品也没有那么多韧性,只能用来当丧葬用纸或者是手纸。   理论很简单,把麦秸草用铡刀铡碎,然后摁进生石灰水里浸泡发酵,几天功夫就可以发酵好。   发酵好的草料用麻袋盛着泡进河里冲洗,之后拿出来放在碾盘上碾得粉碎。再把已经碾成糊糊状的草料放在水池里搅拌,搅拌均匀就可以用帘子抄纸。   等纸可以拿起来的时候就把它们摞起来挤压水分,然后一张张刷在墙上晾晒,干了揭下来就能用。   不想花太多时间浸泡发酵,就可以用锅炉煮,尤其天气冷的时候。   同样,晾晒的时间也随季节有长短,不想等太多天就可以生火烘烤。   而要想得到颜色淡而白的纸,在漂洗草料之后就要进行晒白,大约一个月以后颜色就会变得淡白不再那么黄。这一步大造纸厂加入漂□□进行漂白,他们土法造纸自然不加化学品,只需要大批量加工晒白即可。   为了磨纸浆,周诚志让人把村里的一个碾坊挪到造纸厂里,专门用来碾纸浆。   同时又派了壮劳力来铡草、蒸煮、浸料、搅拌、抄纸、烘晒……   这时候要的都是力气大的壮劳力,尤其那些有力气但是干精细活儿不行拿不到十公分的男人,铡草、搅拌就需要他们,一天十工分妥妥的。   他们早备足了草料,除了煮的,还在石灰池里浸泡上,多手准备。   石灰是和煤炭一起运过来的,价格在一分八一公斤,造纸厂也买了一吨备用。   在周明愈的带领下,二队的十几个壮劳力日夜倒班不停,三天终于拿出第一批土法纸张。   因没有晒白也没有漂白,这批纸发黄,但不至于像黄表纸那么黄,毕竟黄表纸是加了姜黄粉才能有那个颜色的。   周明愈看着这批纸不满意,他觉得太粗糙,里面竟然还有可见的草纤维,颜色发黄,透水性虽好可惜一泡就烂。   他道:“太差了。”   其他人却很兴奋。   有人笑道:“明愈你要求太高啦,俺们瞅着这个好的很,哈哈,上茅房还用纸擦屁股,从来没想过呢。”   “就是啊,以前俺以为那纸不是书本就是烧纸,还真是没想到我们竟然也能造出纸来,明愈你真是了不起!”   周诚志也笑得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送去给厂长瞧瞧,再烘几刀咱们就往供销社送去。”   有了第一炉就有第二炉,而且质量也更好一些。   周诚志摸着烘干的草纸,再把周明愈带过来的进行对比,得意道:“看看啊,比买来的好多了,你们都细心点,下一次加把劲争取做得更好。”   听说他们造纸成功,张根发带着张金焕匆忙赶来,纷纷道喜,“哎呀,周队长不简单啊。”   周诚志看了他们不冷不热地道:“是明愈厉害,人家县里邱经理器重他,特意教了这样好的技术给他。”   他当然知道张根发父子打的什么主意。   厂长你可以当,技术你别想偷,功劳也别想独吞。   张金焕给他爹使眼色,笑道:“既然有了这样好的纸,那咱们去供销社吧,赶紧拿个供货合同回来。”   周诚志看看日头,这都傍晚了,“明天吧,请高技术员和咱们一起去。”   周诚志让周明愈去请了高技术员,约好明日一起去公社。   现在高余飞在乡下蹲点,常驻陈爱月家,接触了许多村子以后也感觉得出周家村二队是最有意思的。他们不同流合污,但是又不无理取闹,就算和张根发对着干也能有理有据,让人抓不到毛病。   最关键的是二队的玉米是长得最好的!   他虽然傲气,可在日常接触中对周诚志也多一些了解,发现这个老头儿不那么热情更不会甜言蜜语,但是有一说一,说话算话,从来都不耍滑头玩阴的。   他让生产队做点什么,别的生产队长哪怕不乐意嘴上也说好好好,回头却阴奉阳违不照办。   而周诚志要么就不答应,说不可行,答应了就给他办得利利索索的不用操心。   因为莫茹和周明愈让他决定住在周家村,又因为周诚志的表现,让他对他们有了更大改观和认识,尤其还让他当造纸厂的顾问,还答应送他手纸用,所以他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第二天一早周诚志带队,周明愈、高余飞、张金焕等人就一起去供销社。   周家村先锋大队开办造纸厂的事儿供销社都知道,尤其周明愈还特意跟冯如、陈刚说过的,约定送产品来的时候他们会帮忙跟常主任打招呼。   因为周明愈走的是县里百货商店的路子,有县里的同意购货批示,所以进行得非常顺利。   唯一有点争执的就是定价。   常主任认为他们土法造纸应该比造纸厂出来的要便宜,所以大厂的一刀两毛,他们的就要一毛五。   其他人都觉得没问题,毕竟一毛五也是钱啊,一斤煤也才一分多钱,麦秆草稀烂贱……   周明愈不同意,他给周诚志等人算账,“咱们还有十几个劳力呢,一人一天十工分呢。”   老农们习惯性的不算劳动力价值,反正不造纸他们也得下地。   听他这么一说,高余飞道:“有道理。”   周明愈又道:“咱们的土法造纸,里面没有加漂白剂,也没有加其他化学品,更干净卫生。”   这时候有些小造纸厂出来的手纸是黑褐色的,主要是回收很多废纸造成的。这些废纸有报纸、书本、用过的手纸,甚至很多是从公共厕所回收的,直接泡在水池子里用来当原料。出来以后也不需要漂白,直接打纸浆,所以各色的油墨也都在里面呢,出来的纸颜色自然奇怪。   消毒之类的就更谈不上。   这时候手纸太少,根本供不应求,有的用不错,也没人挑消毒还是卫生的问题。   就算那些又黑又粗又脆的黑褐色手纸,也只在城里限量供应,乡下都没的。   所以周明愈觉得现在是卖方市场,只要有就有人买,根本不愁卖。   陈刚笑道:“周明愈,那你们队想定多少价格?”   常主任不高兴,从来都是供销社定价,没有生产队自己定价的!   他原本想着定价低一点,送给百货商店的时候以运输等借口多加几分,这样自己也能从中盈利。   周明愈就笑道:“常主任,陈社长,我们没文化不会算账,我说说你们帮我们指导指导。我们是烧煤的,煤炭贵又不好买,还得买石灰,麦秆草倒是好收,可收了以后生产队没有烧火草还得买柴火烧,这样柴火又要花钱。另外我们还有十五个壮劳力日夜不停倒班忙活呢,一天十个工分,还得吃喝。各位领导,请你们帮忙合计一下,得多少才能不让我们白忙活,哪怕持平也好啊。”   张金焕听周明愈一顿说,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些问题。长此下去,那造纸厂岂不是周明愈说了算,自己可就没有地位。   他立刻道:“常主任,还请您多多扶持咱们生产队副业啊,这也是公社书记和社长们的意思。”   高余飞也道:“常主任这么一算一刀纸得两毛二才行呢,咱们就供应本县使用,运费节省。”   常主任道:“城里一刀纸才卖两毛八呢,似乎有点高。”   陈刚就给他出主意,“主任,要是放宽限额呢?两毛八的纸他们限量供应,家家户户都不够用的。那咱们这个纸当做补贴供应,要求三毛一刀也没有问题吧。”   甚至可以三毛二。   他们还可以在张数上做文章,一刀纸说是一百张,实际都是七八十张,超过八十张那是良心数。   常主任算了算,道:“两毛二还是太高,那就两毛一刀,不少于七十张,每半年可以拿煤炭、石灰补贴,申请下半年的煤炭和石灰供应。”   周明愈心道:太好了!   他推推周诚志,周诚志回过神来,立刻道谢,“多谢常主任,多谢陈社长,多谢公社领导们的扶持。”   这些话都是周明愈在来的路上教过的。   周诚志很少和上级领导单独打交道,见了面感觉自己笨嘴拙腮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还真是亏了红鲤子。 ☆、第88章 大/跃/进   张金焕也赶紧抢着致谢表忠心,唱口号,“常主任,俺们先锋大队一定会在公社的和供销社的扶持下大力搞工农业生产,支持社会主义建设!”   剩下的就是感谢和拍马屁,一片和谐。   明愈也保证接下来的手纸质量会更好的,一定会满足供销社的要求。   最后他笑道:“常主任,俺们买的煤炭不够,您是不是再给我们批示几吨备用?”   很快就要大炼钢铁,到时候煤炭供应大工厂都不够,哪里轮到他们乡下小作坊。   常主任因为也有指导扶持生产队搞农业生产和发展副业的责任,而造纸用的是麦秆草,完全符合他的工作范围,所以就应承下来。   他鼓励道:“先锋大队好样的,回去好好干,争取让咱们高进县不用再从外面运手纸过来!”   张金焕带头鼓掌,大声道:“先锋大队造纸厂一定圆满完成公社和供销社交给我们的任务。”然后振臂一呼,“人民公社万岁!”   他这么一喊,原本以为大家都要跟着他大喊三声的,那将非常有气势。   谁知道周诚志已经带人跟常主任告辞。   张金焕也不尴尬,他还要留下多和常主任套套近乎,他是厂长,但在厂里是被孤立的,只有抱住常主任的大腿,才能把控住这个造纸厂。   ……   造纸厂原本是为了应付大炼钢铁的举措,没想到竟然真的试验成功,现在就开始为生产队创收,大家一个个都很高兴。   有了供销社的购货合同,二队的人更有干劲,虽然没发工资但是第一批出来的试验纸,周诚志直接做主一人半刀拿回去用了。   “这是手纸啊,做不得别的,别当黄表纸了。”周诚志特意跟他们强调,免得有人乱用。   大家都笑道:“队长放心我们知道,不敢乱用。”   手纸和祭祀纸哪里敢混用啊,毕竟祭祀纸是特别买的,意义重大呢。   造纸厂就这样建起来,好坏的每天都在开工。   虽然张金焕是名义厂长,可大家自然都听队长和周明愈的,因为造纸的事儿周明愈懂,周诚志让人都听他指挥。   周明愈还让大家推选了班长,周玉忠班长,周诚信就是班副,带着六个壮劳力每天开工造纸,一个人十工分。   固定员工主要有力气但是种地干活儿不出色的,比如周明维、周明党、周明升等人,另外还有一些机动人员。   周明愈又让周诚志召开了生产队会议,把造纸厂的收益和全队的工分挂钩,让没被选中造纸的队员也能享受到福利,安心种地不要有别的想法。   造纸厂生产了纸出来,次品就会在队里轮流分配,而队员们也可以用出厂价买回去用。   等年底把盈利拿到队里去进行总结算,工分多的到时候就能分到钱,不至于像以前那样被挂账户摊平分不到钱。   同时为了团结一队,周明愈建议把周明贵也吸收进来,让他从队里抽几个男劳力过来帮忙,日常也会低价卖手纸给他们,自用还是投机倒把随意,年底结算也会给他们一部分钱。   三队四队那些懒汉就算了,想来也不收!   如此一来,一队更紧跟二队,有事情周明贵就麻溜地找周诚志商量。   ……   周诚志和周明愈领着人试验造纸的同时,周诚仁也早就领着其他男劳力和妇女们开始收早熟的高粱。   已经是秋天,家家户户的粮食都紧张起来,正好下来秋粮接上不至于断炊。   等周诚仁带着收割六七天之后,高粱大面积成熟,周诚志就和周明愈、周玉忠几个商量,留下三四个人在造纸厂慢慢干活儿,其他人都先去收庄稼。   周明愈自然同意,这时候粮食最重要,造纸厂是常年开着,农闲开农忙关,四个人已经不少。   他们计划着明天一早都去收高粱,谁知道当天傍晚就接到大队的通知。   “各生产队队长、各队的先进分子,今天晚上八点整在公社开会!”   “全体社员都注意了,今天晚上八点整公社开会!”   ……   周诚志气得直撅胡子道:“一到忙农活就开会,真是日他个猴儿。”   周诚仁道:“公社一开大会就没有好事儿。”   公社成立的时候开大会要求全公社吃大锅饭,还专门派了民兵下来检查不许农户冒烟儿,弄得鸡飞狗跳的。很多村为了收各家各户的口粮去办食堂,发生了不少流血冲突事件,有些人不舍得交粮食还挨打被批/斗。   现在又要求开大会,肯定没有好事儿。   周明国道:“大爷,那还收不收高粱了”   周诚志道:“收,怎么不收,又不是所有人去开会,剩下的先收高粱,让你爹领着。”   周诚仁是村里先进,那也是公社有名号的,必须去开会。   周明愈今天也去,因为张德发以为他今夜肯定又去投机倒把想来个人赃并获,周明愈干脆去开会。   想抓他,没门儿。   送货又不用他去,有周培基呢。   现在周培基和秦桂豪俩人去送货,周培基负责记账,回来跟周明愈对账。   周明愈打了自己的饭菜回家和莫茹一起吃。   莫茹也坐了十来天月子,现在她比周七七还长蘑菇,整天想出去透透气,但是早晚凉下来周明愈更不允许,她就只好在屋里待着。   现在周明愈允许她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做点针线,画两笔画,其他时间宁愿她呆着什么也不做。   “等你身体好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会儿还是先注意一些吧,真要是坐了病后悔药又没得吃。”   他说得那么语重心长的,莫茹都不好意思拗着,所以他不在家她也老老实实的。好在她有女儿和空间可以玩儿,三间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的,每天张翠花来都说他们家最干净,喘口气都感觉格外透亮。   莫茹从空间里端出一碗鸡汤来喝,顺便把里面的肉给周明愈吃。   这还是周明愈那次带回来的母鸡,前两天周明愈给她炖了汤,她把一半肉让张翠花端回去分,留下的她每天吃一碗,到现在还没舍得吃完。   一般人家养了鸡都是下蛋的,哪里舍得杀来吃肉啊,最多等三五年下不了蛋或者意外死掉的时候才会吃肉。   他们家上一次吃鸡肉还是过年的时候杀了一只大公鸡,煮熟拆分加上咸菜凝成一大瓦盆鸡冻,整整吃了十天才舍得吃完。   所以这只鸡就显得弥足珍贵,张翠花带回去以后,骨头都被老爷们嚼碎吸吮滋味儿,一点都没浪费。   周明愈自然不肯吃,那是给她留的呢。   莫茹笑道:“这些天鸡蛋鱼汤猪蹄鸡的,我都吃腻歪了,尤其这鸡肉,炖了汤又没盐都没有嚼劲,你蘸着酱吃吧。”   家养的鸡,那肉真的是肥嫩鲜美,就连鸡皮都黄黄的非常有弹性,炖熟了一块块卷起来,吃起来非常美味。   外面张德发、陈爱月等人又开始挨大街吆喝赶紧去开会,任何人不能迟到。   等周明愈走后,莫茹就在屋子里溜达,顺便继续摸索空间使用方法,等小东西醒了就和她聊天。   ……   晚上公社广场上召开全公社大会,要求红旗公社下的所有大队、生产队的干部以及先进们都参加。   公社书记以及公社长等干部轮讲话动员,主题就是:大/跃/进和大炼钢铁!   “社员同志们,咱们一定要在‘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指导下,在人民公社的带领下,大步跃进,力争实现工农业生产的高增长!”   “今年咱们的钢铁产量一定要比去年翻一番,由335万吨达到1070万吨!咱们一定要十年内超过英国、十五年内赶上美国!党中央号召各地人民公社一定要配合城市工业建设,全国全民进行大炼钢铁运动!”   “咱们红旗公社也不例外!每个大队都要交冶炼钢铁的任务,谁也不能拖后腿!”   “钢铁元帅升帐,一天等于二十年!”   “**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   “总路线万岁!人名公社万岁!大/跃/进万岁!”   一场公社大炼钢铁的动员大会,拉开了红旗公社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   公社的管理特点就是组织军事化,生产战斗化,生活集体化。除了之前的大食堂,现在大炼钢铁就要像打仗一样,必须指哪打哪儿!   这和之前高戈庄试点小打小闹不同,这一次要求全公社所有大队生产队一个都不落,必须参加,必须人人参加!   真可谓是“全民炼钢铁,钢铁炼全民”。   ……   公社大会以后,各大队就开始召开大队会议,分派各生产队的任务。   因为大炼钢铁需要有原料,中央分派给各省、各省分派给各地、各地分派给各县,最后就到了各大队各户家里。   每家每户都必须交一定数量的铁矿,没有铁矿只能收集废铁,而没有废铁的那就只能想办法,要么拿钱去买废铁要么自己凑。   没有办法的就开始交铁锅,反正现在吃食堂大家也不需要做饭,把锅都交上去补任务。   如果不交够铁矿的数量,就要扣一大半工分,饭也没得吃,必须要交。   一口铁锅不够就两口,两口不够再把农具也交上。   还有那些愿意争先进的不但把铁锅都交上去,还要把家里所有的铁器都上交,锅、锄头、铁锨、榔头……甚至是门上的门环、箱子的把手、墙上的铁钉子等等,全都交上去。   还有些生产队疯了一样,为了争先进生产队的光荣称号,为了响应毛/主席党中央的号召,为了大/跃/进大生产运动,就把生产队的镰刀、铁犁、铡刀、锄头、秤砣等等全都交上去。   已经顾不得秋天还要秋收、秋耕、秋种!   后来甚至出现有些地方全大队都找不到一点铁的情况。   在这样全民狂热的环境里,能够保持冷静的只有少数人,而这些保持冷静的要么被大队干部逼迫、打倒,要么就只能忍气吞声随波逐流,因为在这样的全民洪流中,一个人、一个家、一个村乃至一个地区,都无能为力,只能是螳臂当车一无用处。   ……   好在周家村还有意外。   张根发等人叫嚣着,“家家户户都要交铁矿,一户三十斤,先进人家五十斤,交不够的不许去食堂吃饭!”   “一切都要为工业大炼钢让路,钢铁元帅升帐,炼钢第一!”   “暂停秋收,先完成铁矿任务!”   一时间三队四队的人都疯了,更不管秋收,都叫着喊着地去捡废铁、交自己家的铁器,甚至还有人去二队一队人家抢。   被他们弄得一队二队也根本不能秋收,因为家里没人就被他们把锅之类的给抢了,只能被迫暂停秋收先应对炼钢铁交铁矿的事情。   期间发生了几次冲突,周诚志带人把那些狂热分子给狠揍一顿,周家村先锋大队才稍微冷静下来。   最后大队书记、生产队长等干部都聚在大队屋开会。   张德发原本半边脸乌青着,这会儿又被揍得整张脸都肿起来,他跳着脚挥着拳头怒吼:“周诚志,你们二队赶紧交铁矿,谁也不能短斤少两!”   周诚志阴沉着脸,他以为建食堂就够折腾的,没想到这炼钢铁更吓人。   他原本有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真正经历的时候是这样的恐怖,平日里那些懦弱的人居然都能生出獠牙来,眼睛里只看得见铁,谁家有铁他们就想去抢。   “就算交也得给俺们几天时间准备吧。”   张根发得意得很,再跟他斗啊,哼哼,犟驴,斗得过老子么!   敢跟公社作对,活腻歪了是吧!   他给张德发使眼色,让他不用着急,只要周诚志这一次大炼钢铁表现不好,就给公社告一状,把周诚志、周诚仁、周明愈等人抓起来。   给他们扣一顶破坏大/跃/进、大炼钢铁的大帽子,足够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的!   张根发哼了一声,一拍桌子,“再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必须把铁矿都交齐,否则民兵连开进各家强行拔锅!”   这是公社的命令,是毛/主席党中央交给他们的光荣使命,必须完成!   周诚志气得山羊胡子直哆嗦,却还是点点头,“中!”   他转身带着自己人回去开会想办法。   二队开会,周明贵带着自己会计和几个骨干也来旁听,看看有什么好主意,要是二队也没主意那他们就只能屈服。   人人都眉头紧锁,尤其是几个老头,一个个吞云吐雾,就是想不出好招儿来。   周诚仁道:“锅,交了就交了,反正现在也不让冒烟儿都得吃大锅饭呢,种地的家什儿可不行。”   种地的农具要是交上去,怎么耕地锄地?   不说别的,眼下的秋收就是问题。   现在正收高粱呢,过几天刨秫秸,还得耕地耙地种小麦。   所以镰刀、锄头、铁犁、铡刀……哪一样都不可以交!   周诚志道:“先统计一下各家有多少锅吧。”   穷的家里就一口锅,好一些的两口或者三口,一般人家也就是两口,加起来四十来斤是有的,再加上零零碎碎的,五十斤也能凑出来。   可这已经是各家各户的全部,交完以后,真的是墙缝里都抠不出一点铁来。   这时候张德发又领着人在大街上宣传,“铁不够的可以用别的金属补,金银铜铁锡都可以!”   “所有金属都上交!”   周玉忠道:“这帮吸血鬼还真是够贪心的,炼钢铁连人家的耳环戒指也收。”   村里有些老太太是有点家底的,金子没有,但是银耳环、银戒指、银镯子,有些人家还是有点的。   现在张德发说一两金子就顶十斤铁,一两银子顶五斤铁。   “有就赶紧交,要是不交等明天就顶一斤,后天顶一两!”   周明国呸了一声,“打量谁傻呢。”   周诚志道:“行了,先交锅吧,小路和会计跟着称重量记数。”   等大家都散了,周培基追上周明愈,“喂,你有没有办法啊?”   周明愈摇摇头,“没有。”   周培基不信,“你们家几口锅都要交?”   周明愈点点头。   周培基不信,“你还炖不炖鱼汤了?”你没有,你问问你们家大仙啊!   周明愈:“我们有砂锅。”   周培基:……算你狠!   他也不肯认输,就跟着周明愈家去。   莫茹刚喂了奶,正和孩子一起补觉。   小东西就是个活神仙。   白天呼呼大睡,吃奶都闭着眼勉为其难,晚上便精力充沛,恨不得上演全武行。   这两天她也算摸到一点规律,头尾儿周明愈负责,半夜最困的时候她来管,她白天补觉晚上也还好,不似最初几天那么难受。   听见周明愈和周培基说话,她就睁眼坐起来,“小五哥你回来啦,怎么样了?”   周培基抢着道:“公社让家家户户都交铁,咱们也没有废铁只能交锅和农具,你有办法没?”   莫茹道:“有是有……”   “什么办法?”周培基乐了,他就知道有,蹿到门口才觉得不大好,就退回去坐在桌前,“快说啊。”   莫茹:“我本来要说的啊,你那么着急。” ☆、第89章 糊弄傻子   周明愈去检查了一下,把木匠工具都归拢在一个木箱里放进地窖,免得被人偷了去。   莫茹道:“小五哥,我们上一次去扒石头就有铁矿吧。”   周明愈心下一动:“有。”   周培基毕竟不懂这些,“什么铁矿?铁矿什么样儿?”   周明愈道:“铁矿就是石头。”   周培基:“石头?石头能炼铁?”他对这个可一窍不通。   周明愈解释道:“不只是炼铁,就算是金银也能从矿石里提炼出来的,县委不是派人四处勘探铁矿吗?”他从外面墙根下拿了一块拳头大的递过去,“这块是石英石。”   周培基接过去摆弄摆弄,“这不是块干沟儿。”   干沟儿就是当地鹅卵石的方言,包括一种土名打火石的燧石,磨擦起火星,可以用来做火镰,没有火柴的时候很多人家都用这个生火。   周明愈摇头,“不是,这是石英矿可以用来烧玻璃,你说的是燧石,俗称打火石。”   周培基一副不认识他的样子,“你懂得还挺多。”   周明愈笑了笑,“我媳妇儿懂更多呢。”   周培基:不用炫耀了,你们都是黄大仙!   他站起来,“哪里有,咱们赶紧去拉。”   周明愈指了指莫茹攒在外面的一堆石头,有石矿收回来的,也有她日常捡的,还有去县里在废城墙那里捡的,堆在东头有一大堆。   周培基哈哈大笑:“发了。”   周明愈道:“不能白给,拿东西来换。”   周培基笑道:“你不是想一个金戒指换一块吧。”   “你愿意也行啊,”周明愈毫不客气,“一个鸡蛋换两斤。”   周培基想了想,“行,总比把铁锅交出去回头买不着强。”他是看明白了,都把铁锅交出去,以后想买估计也买不到。   周明愈看他倒是还冷静的,知道以后还得买锅,现在很多人根本不想,只觉得反正要吃食堂还要什么锅。   周培基挑了挑,“我估计得挑个两三百斤,俺几个大爷达达家都一起。”   他对周明愈、莫茹那是深信不疑的。   周明愈道:“记得管他们要鸡蛋啊。”   周培基笑了笑,“知道啦,我去跟队长说。”   周培基走了以后,周明愈就进屋和莫茹说话。   莫茹笑道:“咱那些石头能炼出铁来吗?”   周明愈挑眉,语气难得地带上讥讽的意味,“他们那些锅啊铁啊就能炼出来?到最后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除了正规钢铁厂能够用焦炭、铁矿炼出钢和铁来,从老百姓手里收上去的几百万吨有用的钢铁制品,全部投入粗制滥造的土炉里,用煤炭、原木炼成没用的烧结铁疙瘩,搭进去上亿的劳力、财力、物力,最后一场空,真是得不偿失。   莫茹知道他心头愤懑却又没法发泄,就安慰他,“在社会建设中走弯路也是在所难免的,社会总归有自我修正的能力,最后会朝着正确的方向摸索前进,”   摸着石头过河,人类发展就是如此。   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办法力挽狂澜,就要看开一些。   周明愈俯身亲了亲她,又去亲女儿的小脚丫,“行,咱们不管那么多大道理,过自己的日子也好。石头换一堆鸡蛋回来,你们娘俩可有的吃了。”   莫茹也笑,她知道周明愈要求用鸡蛋换的意思,任何东西都不要白给别人。   因为你一旦白给,那人家就会觉得理所当然,白给一次不给第二次就不行,白给少了还不行,给他不给我也不行……   到最后真有什么事儿还是埋怨你,嫌你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多帮他们一些。   所以,一开始就不开白给的风气,要换,否则免谈。   周培基拿了几块铁矿石去找周诚志,告诉他们周明愈捡了一些能炼铁的石头代替铁锅、锄头之类的交上去,周诚志等人一听立刻就乐了。   经过造纸厂的事儿,他们对周明愈也是言听计从的。   他们是不懂,但是麦秆草能造出纸来,石头当然也能烧成铁!   “嘿,红鲤子还真是有辙儿!”   “换换换!”都纷纷说要换。   等他们来看了看,周明愈家东边有一堆石头呢,有人不乐意道:“这么一大堆石头都交上去好了,干嘛非要我们换鸡蛋,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周培基拉着脸,“逼着你换了?不换拉倒,别废话。”   单蝶琴哼了一声,“谁稀罕换,俺们家有锅!”一扭头就走了。   莫茹趴在窗口看别人换石头(其实就是石头根本不能保证都是铁矿),周培基、周明光几个人帮着数鸡蛋,周诚志、周明青等人帮着称石头。   莫茹暗笑,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换,明明自己去找几块石头说是铁矿也行啊,反正张根发他们也不认识到底是不是铁矿。   这就是权威的力量,看来周明愈在生产队说话越来越好使啦。   她喊道:“小五哥,小五哥!”   周明愈跑进来,“媳妇儿,咋啦?”   莫茹道:“张根发肯定不信这是铁矿石,咱们还得请高老师,有他说话,张根发不信也得信。”   这也是知识分子的力量,高余飞是技术员,在乡下本身就代表着权威。   周明愈寻思也是个事儿,要是自己和张根发说还得费口舌,不如直接找个说话管用的人来。   今天高余飞没在他们村,而是去了南边范木匠,他让周明青赶快去找。   恰好高余飞往回走,他在范木匠旁观了收集铁矿的过程。   没有铁矿交废铁,没有废铁交铁锅,不主动交的就强迫交。   反正每家每户必须交够数量,谁敢反抗就要挨打,为了一个锅,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   高余飞虽然瞧不起没文化的,但也不是暴力爱好者,更瞧不起那些没有真本事靠着耍弄手段爬上去的。这些大队干部在他看来就是靠着欺压社员,去公社里邀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他一气之下也不继续范木匠的工作,直接回来,正好碰到去找他的周明青。   相比之下他觉得还是周家村有点意思,虽然张根发也不是个好人,可周家村还是有明白人不会受张根发忽悠,又能和他斗智斗勇。   他内心也有点记挂周家村收铁矿的事儿,想看看他们是怎么收的。   听了周明青说周明愈找他,立刻就驮着周明青回来。   周明愈已经在村口等他,见他回来,笑道:“高老师,我们得请你主持公道了。”   先送上一顶高帽。   高余飞道:“各村收铁矿是公社的决定,我也无能为力。”   周明愈道:“但是高老师是技术员,知识分子,肯定比我们见多识广。我们弄了一批铁矿直接拉去炼钢就不用收我们的铁锅。”   高余飞惊讶道:“铁矿,你们有铁矿?”   怎么可能?   老农们们不知道,可高余飞是读书人,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高进县一马平川,是纯粹的农业县,境内没有什么工业,也没有任何煤矿和铁矿,要想炼铁就得去别的地方买铁矿和煤炭,所以根本不适合炼钢铁。   但是省委地委任务下达以后,也不考虑实际情况,定的任务量远远超过当地的负荷。   这可把县委愁坏了,上半年就组织技术员四处勘探,希望能在境内发现铁矿和煤矿,可惜至今一无所获。   所以县委总指挥部决定在城关成立一个炼铁厂,从外地买矿石和煤炭,从全县抽掉劳动力去炼铁,而各公社也要自行组织建小高炉、凑铁矿、燃料炼铁。   周明愈真要是找到铁矿,那可是轰动全县大事!   估计钢铁总指挥部的炼铁计划都要改写。   周明愈就笑,点点头,“我去高戈庄拉瓦的时候听那边人在议论,说他们捡了一些铁矿石备着炼钢,我就记着,回来以后也捡了不少。”   上个月高戈庄作为县内炼钢试验点开始大炼钢铁,周明愈碰个瓷儿,高余飞也没法儿分辨。   高余飞一听顿时很失望,不是发现铁矿啊,而是捡来的石头,零散的铁矿石根本没用,只能在公社自己炼。   他还是道:“我去看看。”   他跟着周明愈去看了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石头,脸有点方,虽然他不懂冶铁这些,但直觉告诉他这些大部分不是铁矿,就算有含铁量应该也不会高。   “你觉得这些能炼出铁来?”   周明愈笑道:“我觉得这些东西炼出来的不会比他们那些炼出来的差吧。”   红旗公社别说焦炭,连煤炭都没有,到时候直接用木头、柴火炼铁,能炼出来才见鬼,最后都是一些没用的铁疙瘩。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烧石头还能少浪费一些铁器。   高余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周明愈居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目光清朗既不躲闪也不害怕,心下也啧啧称奇。   他道:“等我去拿个东西。”   很快他就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开始在那些石头堆里扫。   周明愈见他居然拿着一块磁铁在那里面吸!   高余飞吸了一会儿,绝大部分没反应,不过最后居然真有几块能吸引磁铁!   周明愈乐了,这也叫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有这几块就能证明这一堆都可能是铁矿石,只不过含铁量有高有底罢了,糊弄一下张根发他们还是可以的。   高余飞点点头,“我可以帮你证明,不过我有个条件。”   周明愈心里微微松了口气,“高老师你说。”   “第一,最后的结果我不担保,如果有问题,不要牵扯我。”   周明愈保证,“肯定不会连累高老师。”   “第二,能不能麻烦莫茹同志帮我画两幅画,一副农业大丰产,一幅工业大炼钢。”   周明愈也答应,“高老师,等莫茹出了月子就先给你画。”这个他就可以帮忙搞定。   高余飞:“给陈爱月画的要差一些,不用太好。”陈爱月找莫茹画画的事儿他当然知道。   周明愈暗笑,“那是自然,我们听老师的。”   高余飞就跟着来到大队前面的场里。   张德发领着人称铁的重量,铁锅铁器等都收进大队屋里去,等够数了就往公社送。   但是张根发死活不承认这些石头是铁矿,非说就是普通的石头。   铁矿和造纸厂无关,张金焕自然不会为二队说话,他可以帮忙保锅炉,不会管别的。   周诚志等人争论说就是铁矿石,大队不收就是故意刁难,除非证明这不是铁矿石。   这么一闹两拨人又开始争辩吵吵,谁也说服不了谁。   有人看到高余飞喊道:“高技术员来了,请他给看看。”   知识分子在某些问题上有着天然的权威,因为他们懂得多,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高技术员是农业技术员,可人家是读书人,只要是技术员就让人觉得很厉害,普通人哪里知道是什么样的技术员,技术员是不是还分类的。   高余飞道:“我来看看。”   他像模像样地看了看,“这块是,这块是……”   最后基本都是。   张根发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高余飞道:“张书记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撒谎?你认为我一个技术员有必要撒谎?你们种庄稼我可说错过什么?”   张哥发被他呛的说不出话来。   高余飞不依不饶:“你说不可能,你有证据就拿出来证明这不是铁矿石。不过我也好奇你为什么没有证据就一口咬定说不是,是不是别有所图?”   张根发辩解,“当然不是。”   高余飞就讥讽地笑了笑,“不要把话说得那么死,尤其是自己不了解的东西。”   大字不识几个还好意思当大队书记,有这样的书记?只会喊口号的书记还真是让人不齿。   张根发只能接受那些铁矿石,因为哪怕含铁量很低也可以说是铁矿。   一队的社员们一看二队可以用铁矿石把锅省下,他们也嚷嚷着说要换。   一个鸡蛋两斤铁矿石啊,不用三十个鸡蛋就好,买口锅可三块多钱呢。   张金焕见高余飞出面就知道这事儿要再争就得去公社了,公社现在忙得脚都插不下怎么可能管他们,便道:“那就记上,到时候炼钢的时候用事实说话。”   周明愈似笑非笑的,“到时候说不定我们的铁矿石比你们的铁锅炼出来的还好呢。”   张金乐蹦跶过来,“你不用得意,用事实说话,到时候要是炼不出来就把你抓起来,治你个破坏大炼钢铁、大/跃/进的罪名!”   周明愈冷冷道:“要是你们的铁锅炼不出钢铁来,那就要治你们一个歪曲党中央建设指示,趁机欺压百姓的罪名!”   张金乐又不服气还要呛声却被张金焕拉回去。   周明愈轻蔑地哼了一声,又道:“书记,作为先锋大队的一员,我也得提醒一下,免得你们总是排挤我们。公社说各大队也要炼钢铁,肯定不只是收集原料的任务,还有炼钢的任务。炼钢铁可是需要煤炭、焦炭的,你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去买煤炭吧。我可先说好了,我们造纸厂的煤炭是造纸用的,不能动。”   一说炼钢铁他就让周诚志派人看着锅炉和煤炭,免得张根发或者谁抽风去抢。   本县没有煤矿只能每天从坊子煤矿往县城运,而且数量有限仅供城内用。现在要炼钢铁,县里每天运的那点肯定不够,也落不到红旗公社来,那就要自己想办法。   听他这么说,张根发一下子想起公社干部说的一句话来,他道:“现在钢铁元帅升帐,都要‘停车让路,首先为钢’,造纸厂也不例外。”   他看了张金焕一眼,要给儿子一个机会,如果自己放过造纸厂,也是儿子的面子,那二队这些犟驴就得领情。   哼!   周诚志几个人就道:“厂长,你也是这个意思?”   张金焕接收到张根发的信号,笑道:“别激动,暂时不会。书记是提醒大家一切要为炼钢让路,如果以后公社有命令,我们也只能服从。”   周明愈道:“那就看公社决定,如果公社要决定拆除一切生产队副业工厂来炼钢,那我们自然也服从的。”   如果不拆别的只拆他们造纸厂,那自然也不可能。   “是啊书记,你是不是得去申请拨煤炭过来,要不咱们怎么炼钢?还是我们只管出铁就好,炼铁是公社的事儿?”周玉忠也问道。   张根发被他们闹得头疼,道:“先收铁矿,往公社送的时候再问。”   他的能力自然当不起这个大队书记,根本不知道工作应该怎么安排,像这种事开会的时候应该请示清楚,可他只顾着喊口号,跟着领导拍马屁,哪里想到这个? ☆、第90章 做坏事!   这样的话在公社指令下来之前暂时没事,周诚志就喊道:“各家各户把铁矿都交上,赶紧上工继续收秫秫!食堂赶紧做饭,早点往地里送饭!”   他一声令下二队和一队就赶紧撤退准备收高粱去。   收高粱也不轻松,钻进比人还高的秫秫地里用镰刀把高粱杆儿连同高粱穗割下来,用筐子或者直接用绳子捆起来背回去。割完穗儿还得有人用小镢头将秫秸刨出来,扔在地上一排排地晾晒,敲完泥巴捆起来再拉回场里去。   现在先集中收秫秫穗,把能吃的收回去,免得熟过头下雨发芽。   一队向来是跟他们看齐,也急急火火地去收秫秫,同时各家老人孩子则拿了鸡蛋去换铁矿。   周明愈家剩下的那点石头就都被换走了。   俩对收高粱,还有俩队躲懒儿。   三队赵化民那些人还嘲笑二队呢,“看那些犟驴,真是受苦的穷贱命,不好好跟着书记炼钢,又去收那点高粱了!你说你那点高粱能有大/跃/进人民公社重要?你不知道现在钢铁元帅升帐,全民大炼钢,一切都要为炼钢让路?”   他最近跟着张根发也学了不少套话儿,说起来溜溜的。   ……   抢收庄稼周明愈少不得也要去上工,他跟莫茹说了一声就拿了镰刀去上工。   刚走到东边的路口,后面一个人喊住他,“周明愈,你站住!”   周明愈听着声音有点熟又有点陌生,回头看过去,傍晚时分日头已经落山,天将黑未黑之际,他看到一个身量和他差不多的青年从南头走过来,两只大圆眼乌黑发亮,放射着愤怒的光芒。   他心里嘀咕了一下,这是谁,怎么没见过,一脸恼火的样子语气愤愤,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你谁啊?”他随口回了一句。   一句话跟投入了□□桶似的,那青年一下子怒火万丈朝着他冲过来,挥拳相向。   “你个红鲤子,二愣子,你果然是创好了就瞧不起兄弟!”   周明愈一把夹住青年的拳头和肩膀,嘿嘿一笑,“小叔儿你回来了啊?吃不饱还是咋的啊,瘦的我都认不出来了,你等我收秫秫回来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啊。”   来人正是原身另外一个好兄弟周诚廉,前年冬天就去马旺修水库,除了过年回来几天连农忙都不得回家。   周明愈乍见到的时候真的是没认出来,不过他问了句你谁的时候立刻就记起来,赶紧用一个玩笑糊弄过去。   在周诚廉看来他就是开玩笑,绝对不是真的没认出来。   周诚廉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兄弟。”说着转身就走。   周明愈忙追上抓住他的手臂,“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周诚廉对原身那可是比亲兄弟还好的,这样只能说明他有什么误会。   周诚廉哼了一声,“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和周培基好。”   周明愈道:“都是一个队的互相帮衬。”   周诚廉却不满,“以前你说绝不和他玩儿的,你都忘了?”   周明愈道:“那时候不是犯浑嘛,现在都是大人了没必要还记着,再说他们也来咱们二队了。”   “那东子是怎么回事?你不管他了?就由着张金乐欺负他?”   周明愈不解:“张金乐欺负他?不能吧,我看他们关系挺好的啊。”   “好个屁!”周诚廉脸都涨红了,“那、那能叫好?让他这样,咱们是他兄弟,以后咱们还能有脸见人?”   “你是不是见着赵喜东了,他跟你乱说什么了?”周明愈不用脑子几乎也能想到跟赵喜东有关系。   周诚廉:“他没说什么,他一向最听你的,整天跟屁虫一样跟着你,我还嫌他烦,都是你说他怪可怜的咱们多帮帮,怎么这会儿你自己一脚把他踹开了?你嫌他穷嫌他烦了?那你以前是干嘛?装假?”   周明愈伸手揽着他的肩膀,“大哥,大哥,你别生气,你先家去歇着我去割秫秫,等你歇一觉睡醒我去跟你说成不?这会儿你晕乎乎的我说什么你都听不明白。”   俩人打小犯浑哥哥弟弟的叫,根本不管辈分。   周诚廉嘴上道:“我又不傻我怎么听不明白?”   倒是也没非要把周明愈甩开。   周明愈就拍拍他肩膀,笑道:“以前你跟我说姓赵的不可交,那时候我不听,非拉着你和我一起帮衬他们。后来我突然就想明白,我自己家人还顾不过来呢,我去管别人干嘛啊,吃饱了撑的吧。”   周诚廉哼哼,“你也知道啊。”   周明愈一边说一边推着周诚廉家去,“快回去吃个饱饭睡一觉啊,你看你累的,黑瘦黑瘦的,回头我去找你说话。”   说完他就拿着镰刀大步去地里。   周诚廉挠挠头,虽然他生气但他当然更相信周明愈,本身他们就是一家子,从小一起长大玩的也好。   刚才也不是真的要打周明愈,不过故意发泄发泄,谁让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就把赵喜东踹了和周培基好,他是大哥,怎么说也得和他商量一下。   他往家走,刚到门口就看到赵喜东躲在草垛后面探头探脑的。   赵喜东看到他立刻跑过来,“大哥,他怎么说?”   周诚廉看了赵喜东一眼,道:“没说什么,我累了先家去睡觉。”   赵喜东点点头一副胆怯的样子,又委屈又懦弱,“大哥,现在我才发现,其实你才是最仗义的,以前真是我……哎。”   周诚廉道:“行了,回头再说吧。”   赵喜东原本预备着周诚廉邀请他家去还像以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兄弟一样说话呢,哪里知道周诚廉说回头再说。   这么看来,他们……真的是很虚伪的,以前说对自己好都是假的,不过是找自己给他们当陪衬,衬着他们高大能干,衬得他们乐于助人罢了。   都是狗屁!   看着周诚廉进了家门,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   既然不许家里冒烟儿,现在二队也都吃食堂,几个食堂点儿专门有人负责做饭,做好就往地里送。   今日轮到张翠花去他们食堂点儿帮忙做饭,她带着两个女人累得头晕眼花,三四十个人的饭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一顿饭下来累得腰酸背疼,她觉得比下地还累。   这时候周诚义家去修水渠的儿子回来,一进门就喊道:“娘嘞,有没有吃的,饿死了。”   见他们突然回家都高兴地围过去,嘘寒问暖,又赶紧张罗吃的。   张翠花记挂自己那俩儿子,这会儿也得回来了,她安排年轻的去地里送,自己则赶紧端了饭菜家去。   刚到家她就听见东厢传来孩子和大人说话的声音,“老二老四,你们回来了啦。”   老二周明原和老四周明林俩赶紧迎出来,高兴道:“娘,我们回来了!”   张翠花把饭盆放在炕上,打量了一下俩儿子,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回来一个个黑瘦黑瘦的,老四那双单眼皮小眼儿都大起来。她不由得心里泛酸眼眶子也酸疼,声音却没有什么波澜,只是道:“带的口粮不够?看你们瘦的,跟那黑铁蛋子似的。”   周明原笑道:“娘,在工地上风吹日晒的可不就黑了嘛,饭是吃饱的。”   他倒是也没说谎,别人吃不饱他们家也能吃饱。   虽然上头规定一个人口粮360斤上限不能超过440斤,但是干湿有区别,全看生产队长的良心。   他们二队在周诚志的带领下勤快又能干,庄稼侍弄得好,秧地瓜又多,所以口粮本身就可以多分的。   比如说鲜地瓜外面都是三四斤顶一斤细粮,他们就是五斤。   地瓜干都是两斤顶一斤细粮,他们是三斤甚至四斤。   最后他还会给工分多的先进队员们多分一些地瓜干,弥补他们拿不到钱的损失,鼓励他们来年继续好好干活儿,免得打击了积极性。   另外家里还有自留地,也都秧地瓜。   所以他们虽然吃得不好,但是绝对能吃饱,尤其这一次俩儿子去修水渠,各人自己带口粮,张翠花给带了双份的,免得他们干重体力活吃不饱没力气。   看着俩儿子大口吃饭,张翠花就给几个孩子拾掇一下,让他们早点睡觉。   虽然许久不见,母子之间也并没有太多话说。   一是周围环境都这样,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表达含蓄内敛,极少外放,哪怕心里情绪波动非常想念,也绝对不会大咧咧说“娘,我可想你啦”“儿子,娘可想你啦”。   二是个人性格,俩儿子都不是会甜言蜜语的,张翠花更不会摩挲着儿子说贴心话儿的。   回来寒暄几句,叙叙别情,讲讲各自的光景就是不错的。   张翠花道:“老四,你弟弟两口子搬去后面了,你现在睡西间,你俩早点歇着吧。”   兄弟俩哪里能早歇着,他们爷娘都还忙活呢,就说要去地里帮忙割高粱。   张翠花也没拦着。   ……   地里队员们轮流吃了晚饭,天也黑下来。   二十二的上半夜没有月亮,银河漫天却不能照亮,队员们都摸黑收秫秫穗。   有人喊道:“单蝶琴,给我们来段茂腔呗,给大家提提神儿。”   单蝶琴呸道:“你们给我多少鸡蛋?人家大石头都能换鸡蛋,那我唱茂腔得换多少?”   吴美英道:“想唱就唱啊,别拿梗,过了这村还没这么多人给你显摆呢。”   单蝶琴:“我偏要显摆显摆呢!”   她一挺胸就唱起了《双玉蝉》,嗓音带着一股天然的媚态,在夜色里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惹得很多男人都叫好。   吴美英就道:“你还不唱,有这么好的机会让这么多人给你叫好儿?臭美吧。”   周明原和周明林到了生产队,正好碰上往场里挑高粱穗的周明愈,两人还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小五这是能干活儿了呢?   周明愈: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队长大爷明明去水库看你们好几次,我就不信不和你们说说我的事儿。   他欢喜道:“二哥四哥,你们回来啦!”   周明林去接他的扁担,“听娘说你媳妇儿刚生啦,快家去看看吧,娘在食堂忙活家里也没人给你媳妇儿帮忙儿。”   周明林这么一说周明愈还真想回去看看呢,想闺女啊,一下午不见了。   十多天了,他闺女可好玩儿呢,长得又白又嫩又胖又俊!   “二哥四哥,明天你们过来看看侄女儿啊,可俊了。”   周明原笑道:“知道啦,你先回去吧。”   周明愈一溜烟往家跑,路上碰到周培基,“周明愈,张根发他们又领人杀树呢。”   周明愈道:“赶紧去告诉队长,我家去一趟儿回头去找你们。”   他绕去前头看了看,果然大队屋锁着门并没有人,经过村西头发现他们真的在锯树。   周明愈就径直跑回家,直接从矮矮的绿篱跳进去,洗了手把脏衣服扒下来换上院子里晾的另外一件,进屋道:“媳妇儿,闺女等我呢?”   白天睡晚上醒的神仙儿,这会儿是不可能睡的。   他进去就看到莫茹正在编手串,这是她跟柳秀娥学的,加上俩桃核小篮子本命年的、新生儿都可以戴,两人打算多编点去城里能卖八分钱一串。   她一边编一边和小东西聊天呢,眼前的事儿聊,过去的事儿聊,还有未来的乃至是前世的!   周明愈听得哭笑不得,现在母女二人说到莫茹小时候不肯学钢琴的事儿,为了和妈妈赌气不学钢琴就转而学画画。   听见周明愈的声音,周七七立刻把脑袋转向他,小嘴就裂开笑眯眯的,没有牙齿的牙龈粉嫩柔软。   周明愈亲了亲媳妇儿,又去逗女儿,一亲她的小肚子她就咯咯乐,笑声响亮得很。   “媳妇儿,晚上咱们出去一趟啊。”   莫茹两眼发光,欢喜道:“好啊!好啊!”   周明愈:……   “张根发他们收了很多农具铁锅,都堆在大队屋里说明天要公社送呢。”   莫茹点点头,一脸憧憬,“要不要给他偷光!”   现在都是好用的铁锅农具,实打实花钱买来的,等被烧了以后变成一些不能用的铁块子,太浪费。   周明愈微微一笑,“媳妇儿说了算。”   莫茹笑道:“好嘞,看我不给他们来出好戏的。”她跃跃欲试,已经十来天不出门,真的长蘑菇了。   她感觉可能有空间的原因,自己没必要坐那么久的月子,   她恢复得很快,真的很快!   五天的时候肚子已经缩回去。   因为有足够的红糖吃,恶露排得畅通,七八天的时候就减少,现在已经颜色很浅,红糖都不用再多喝。   她感觉身体轻盈得能飞起来!好想出去浪啊,虫子们、棉花们都该想我啦。   “我赶紧把小东西哄睡。”   现在小东西也不会翻身,睡着了就老老实实躺在炕上,把门一锁并没有问题。   她想赶紧把女儿哄睡了,然后和周明愈出去干坏事儿,解开衣服喂奶,结果周七七吃完奶,又要开始玩儿“你说话我来听”的游戏。   夫妻俩哄了半天也没哄睡,莫茹急了,捧着她的脑袋瓜威胁她,“周七七,你怎么这么淘气,你再不睡觉,我真想把你给塞回去!”   “啵”   空气里好像传来细微的声音,然后她双手之间空空如也。   周明愈:(⊙o⊙)哦!!!   莫茹:( ⊙ o ⊙ )啊!   周七七消失了!!!   ……   “咋地啦!小五哥,闺女呢?”   周明愈风中凌乱:“穿越了?”他冲上炕来左看右找,“媳妇儿,闺女呢?”   莫茹:“……空间里。”   周明愈:“……!!!不是不能收活物不能养活物的吗?”   一只鸡一条鱼都收不进去!   莫茹:“……我也不懂,可能……大概……也许,因为她是我生的?”   女儿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所以空间默认为女儿可以进出?   但是,她自己都不能进出,身体的一部分能够进出是怎么回事儿?   谁来给她解释一下空间原理!老天送她一个空间,却没有送空间说明书!   她意识扫描看见周七七在空间里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嘎嘎大乐,那高兴的劲儿就跟找到秘密乐园一样。   她立刻把女儿给掏出来,周七七一看换了地方,咧嘴就哇哇大哭。   莫茹再给她放回去,小东西又乐得咧嘴笑。   莫茹:……好吧,那小房间原来是你的婴儿房啊!   她直接把女儿给塞回去,对目瞪口呆的周明愈娇笑道:“没有累赘一身轻,小五哥,走啦。”   周明愈不敢置信地扯着她看了看,“咱闺女没事儿吧。”   莫茹:“你看她像有事儿的吗?出来就哭,进去不要太高兴!”   周明愈就放心了,“真是一个神奇的空间,不收活物居然让孩子进去,你要不要试试坷垃儿他们?”   莫茹:“肯定不行,他们又不是我生的。”   虽然解决了女儿的麻烦,可周明愈还是不敢大意,立刻就给莫茹武装一番。   周明愈让她穿上长衣长裤,又把他的夹衣穿上,再把他的褂子套一个,还得给她把头都包起来眼睛都用手巾盖着。   就这样他还不放心,给她把裤腿也绑起来,脚也包起来穿上布鞋,检查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莫茹:……我要变成木乃伊啦!   两人把闺女一揣,没有出门把孩子丢家里的负罪感,欢欢喜喜干坏事儿去了。   ……   周明愈背着莫茹走得很轻快,虽然星河璀璨,可巷子里还是黑的,他动作又轻又快,跟猫儿一样都没有多少动静。   到了大队屋门口,他们发现外面就有很多铁器。   这时候都吃食堂,三队四队家里都没粮食,如今锅也交出去,自然也不会有人来偷锅,所以张根发也没派人看守。   莫茹毫不客气地都给收进去。   屋门锁着却也难不倒莫茹,她伸手按着窗户直接把整扇木格窗给收进空间去。这窗户不过是用泥糊上的,又没有钢筋混凝土,所以对她来说没有任何阻力。   周明愈就给她抱进去,莫茹麻溜地把一屋子铁锅、铁农具等都给收个干干净净。   幸亏张根发他们还没经验,并未把这些家什儿打碎,否则真就白瞎了。 ☆、第91章 抓贼   今天晚上注定是不眠夜,周诚志他们忙着收高粱,张根发和张德发等人忙着杀树。   大晚上村里回荡着“嗤啦嗤啦”的锯树声,也亏得他们这样积极。   张成发也是当初和陈建设、周古忠一起转到三队四队的,他虽然懒但是爱耍点小聪明,来了三队时常出谋划策,如今也算张根发的狗头军师一只。   让张根发先带着人把村里的树砍掉,就是他的主意。   他觉得炼钢铁不管有没有煤,都需要柴火,先砍了备着总没错。他建议趁着二队一队去收庄稼,赶紧把村里的公共树砍掉,免得白天周诚志那个犟驴不让。   他出了主意就是立功不用干活儿,就随便溜达溜达。   他最近惦记上三队一个女人,那女人住在大队屋附近,他想趁着她男人去杀树的时候过来占占便宜。走到路口的时候,听到动静,他下意识地就往左边巷子里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吓得他一个激灵,浑身的汗毛直接炸起来。   虽然满天星光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可他分明看到一个怪物!   它身材高大,没有手臂却有两个头,后面的头格外大,拖着一条大舌头在风里飘来飘去!   他随即就脑补出它锋利的牙齿,在黑暗中寒光闪闪,牙齿间响着嘎吱嘎吱的声音。   它居然朝着自己来了!   张成发两股战战,两条腿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他颤抖着,声音在喉咙里哆嗦,“救命啊,妖怪啊——”   他想跑,双腿却好像被牢牢地粘在地上一样,眼睁睁看着那怪物朝他蹦过来——   他一下子尿了裤子,两眼一翻,直接昏在地上。   周明愈&莫茹:……咱们有那么吓人吗?   他没看到他们正好,两人赶紧趁夜走街串巷地飞奔回家,到了院内两人吁了口气。   周明愈把莫茹放下去开门。   这时候暗处一个人幽幽道:“小五,你两口子这是干啥去了?”   “哎呀娘啊!”周明愈和莫茹俩人都吓了一跳,“娘你干嘛呢,吓死人了。”   张翠花道:“你们吓死我了,少废话,赶紧开门!”   周明愈开了门让莫茹先进去,他则假装去摸火柴点灯,拖延时间好让莫茹赶紧把那身行头扯下来。   谁知道“嗤啦”一声,身后的张翠花划亮了一根火柴。   火光亮起的时候,张翠花原本寻思可能会看到变身的妖怪啊啥的,结果发现是她儿媳妇儿包头裹腚的,脸都看不见!   张翠花:……大仙喜欢这样玩儿?   莫茹笑道:“憋死我了。”她赶紧把那些都摘下来,一直包着头她看不清呼吸也不畅,快憋死她了。   张翠花:“你们这是……”一看就不像是干好事儿啊。   周明愈道:“娘,妮儿在家里憋得慌,我背着她去门口透透气,刚出去她就说有点冷我们就回来了。”   张翠花:你猜我信不信?   “我孙女呢?”她抬脚往屋里走。   莫茹赶紧进了屋里爬上炕,把闺女给拿出来,“在睡觉呢。”   “哇~~”在空间里乍被拖出来的小东西立刻不高兴地哇哇起来,一点也不配合。   张翠花:“这是醒了?”   莫茹赶紧道:“估计饿了,我给她吃奶。”   张翠花感觉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可偏偏抓不到把柄。   她看周七七吃奶的时候非常开心,看起来奶水很充足,夸了两句又对周明愈道:“红鲤子,队长说大耳贼他们在锯树,让你也赶紧带人去,别让他们都给抢了。”   周明愈答应了,反正该干的事儿已经干完,他让张翠花和莫茹作伴,自己去高粱地找周诚志。   这时候秫秫地里已经竖起杆子挑着几个夜壶灯,社员们借着那点微弱的灯光继续抢收。   周诚志道:“瘪犊子们在砍树呢,咱们还有不少树没砍,你领着人都去砍了别让张根发他们祸祸了。”   周明愈就去找了周培基和自己几个哥哥,拿了框锯去锯树。   ……   而张成发被“妖怪”吓晕以后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自己醒过来,他先摸摸头和手脚。   在,都在!   他松了口气,好险没被妖怪吃掉。   他赶紧爬起来去找大队书记和治保主任汇报妖怪的事儿,“……真的,我真的没骗人,两条腿,两个身子,两个头,像树那么高……”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越说越离谱,连说带比划的,“一个头这么小,一个这么大,还拖拉着这么长的大舌头!”   四队队长周玉贵问道:“张成发你是不是睡迷瞪了?这么黑的天你能看得那么清楚?”   见他们不信他,张成发喊道:“是真的,是真的!”   有人道:“张成发,你这是宣传封建迷信,是要犯错误的。”   张成发急了,拉着张德发,“哥,你可信我吧,我不撒谎。”   张德发也倾向于他喝点酒犯糊涂。   正在这时候回去拿新锯条的保管员大喊着跑过来,“遭贼啦,遭贼啦!”   这可新鲜,自从解放军解放高进县,原本多如牛毛的土匪都被剿灭,当地就再也没有劫路的、偷盗的。   破天荒的居然遭贼了。   “怎么回事?”张德发冲过去问。   保管员指着大队屋的方向,“锅、锅……”   张德发骂道:“有鬼追你啊,话也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保管员喘了口气,“锅都不见了!”   不见了?   张成发立刻想到自己看到的妖怪,“哥,我想起来了,我看到的那个妖怪,他伸着大舌头,牙齿有这么长……嘴里嘎吱嘎吱嚼什么东西可脆响了,说不定就是铁呢。”   他比划那妖怪的牙齿有一尺多长。   张德发不信邪,他拎着马灯领着人就往大队屋冲。   到了门口就发现不对了,原本场里堆着后来收的铁锅、铁器,小山一样呢,怎么不见了   他又去屋里看,发现窗户没了!屋里所有的铁器也都不见了!   他只觉得一股子火顶上脑门,两眼发红,怒吼:“谁干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出来,都道:“是不是二队那些犟驴?”   周玉贵道:“他们都在地里收秫秫呢,再说了他们这一霎儿功夫也不可能都偷走吧。”   这么干干净净的,连个钉子也没留下。   张成发又急了,“妖怪,就是那个吃铁的妖怪偷的,它差点把我给吃了!”   被他这么一说……倒真像是有只妖怪从窗户钻进去似的。   张德发又去给张根发汇报,再去请高技术员来一起勘察。   高技术员是不信妖怪的,可这么点时间就拿走这么多铁锅他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猜不出,只是摇头不肯瞎猜。   “真要是你们说的情况,小山一样的铁锅被偷走了,除非那人是夸娥氏的儿子直接帮愚公移山还差不多。”   愚公移山、夸娥氏   张德发骂道:“这俩混蛋在哪里,赶紧抓来送到公社里去!”   高余飞嗤了一声直接回去睡觉了。   这周家村整天唱大戏,一晚上不睡觉嗤啦嗤啦地杀树,真是闹心。   他走了,别人不能走,必须得找着那些铁锅,否则的话怎么和公社交代?   任务怎么办?   张金焕也跑了来,勘察过现场以后,多聪明的人也想不出怎么回事。   张德发咬定是周诚志捣鬼,要带人去搜,看看他们把偷去的铁锅藏在哪里了。   张成发哆哆嗦嗦地咬定是吃铁的妖怪,他看见了,支持他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如果不是人家偷走了,那这些铁锅去哪里了?   指定是妖怪吃了。   他们反而相信不是周诚志偷的,人家在收高粱呢哪里有时间偷   再说了人家二队的铁锅也没交上来,偷他们的干嘛?   偷回去家里也用不上啊。   张德发大声道:“书记,我请求带上民兵挨家挨户去搜!”   张根发道:“肯定得问问,带上人挨家挨户去搜,搜着一个就证明是他们偷去的!”   就算搜不到,少了三队四队这么多铁锅,任务就交不齐,到时候少不得也得让二队和一队补上。   他们两队都交了铁矿大部分锅还在家里呢,吓唬他们一下到时候就先拔了顶任务。   张德发跟得了尚方宝剑一样,立刻点了几个青年,拎着马灯,提着棍子,从离大队最近的几户二队和一队的人家开始搜。   他们劳力都去收高粱,家里不是老人就是孩子,看到男人们如狼似虎地冲进来都吓得嗷嗷叫唤。   张根发带头搜了几家,翻箱倒柜、边边角角都搜过,甚至缸里、炕洞子、地窖子全都翻一遍。   如果有人家院子里刚有挖过的痕迹,也要去掘开看看。   当初办食堂各家各户收缴粮食的时候,他就带人组成搜粮队,挨家挨户收粮食,估摸着谁家还有多少,如果没交出来那肯定就是藏了。   他就是这样搜的,不但屋里地窖、炕洞子,院子里都掘地三尺,搜出来的就狠斗,搜不出的也吓得规规矩矩不敢反抗。   粮食都能搜出来,更何况一个锅!   所以,只要他带人搜,就没有人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一点东西!   搜到第六家的时候,周诚志、周明贵带了队员们跑过来。   搜过的人家,有孩子胆子大的,当时就跑去地里告诉家人和队长,俩队长立刻就带人冲过来。   张德发对付老弱妇孺还行,吓唬三队四队也是凶神恶煞一样,可看到周诚志、周明愈等人,他一下子就痿了。   “你、你们干什么?”   周诚志骂道:“你这是嘲巴了?上一次怎么和你说的,你这一次又来欺负人,还直接来抄家!走,去公社评理,今日和你没完!”   他娘的,收个庄稼就没捞着安稳。   收麦子的时候你敲锣打鼓地不是拿老奸儿就是拿老鼠,放了火烧了两百多亩地。   这会儿收高粱你又家家户户抄家,翻箱倒柜地找锅。   张根发带了人跑过来,“周队长你要理解,咱们大队收的锅都被人偷走了,我们必须要找回来。”   周诚志骂道:“谁偷走的你去找谁要,人家已经跑了你不去追,你在村里耍什么威风?你搜了那么多家搜出来没?”   搜锅队一人道:“没。”   “没,你们还有理了,一家没有搜两家,两家没有搜全队?你们有没有搜搜自己队,有没有搜搜自己家?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抓贼?”   周明愈也出来道:“咱们去公社告状,张根发和张德发以权谋私,借着大办食堂大炼钢铁的机会,勒索百姓,把百姓的财物据为己有,侵吞工业原料诬陷百姓,趁机抄家!”   “走,去告状!”   一队二队的人义愤填膺,纷纷说着要去公社告状。   张德发气得冲过去,“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想造反?民兵呢!”   见他还敢叫民兵,周诚志气得一脚给他踹在地上,喊道:“给我绑了!”   周明愈几个立刻冲上去,两个人抓手两个人抓脚,“啪叽”一声就狠狠摔在地上,然后有人递了绳子过来——本来捆高粱的,周明愈接过去把张德发捆了个结结实实。   周诚志又看张根发,张根发吓得直往后退,摆手,“可没有我的事儿啊,我不知道,我这是才知道。”   张金焕也过来劝,“周队长,大队书记真不知道,是刚听说就过来调节矛盾呢。治保主任也是一时着急,实在是太吓人了,那么多铁锅这会儿功夫就没了。”   周诚志道:“你看看啊,我们人都在这里,造纸厂有俩人值班,这里一大半人去收秫秫女人都没落下,明愈几个去杀树的,剩下女人孩子都在家里,她们能拿动你那么多锅?”   张金焕道:“周队长你别生气,我们也没说是他们偷的,就是担心所以挨家问问。”   “有你们那么问的吗?直接进去翻箱倒柜,连院子都给我们掘开了,我们刚种了一菜畦白菜,全给翻了!”   有人大声抗/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张金焕忙道:“别吵吵,吵架解决不了问题,咱们还是齐心协力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吧。大队里的铁锅都被偷了,肯定得报案,得让公社派人来查。大炼钢铁也不能耽误,铁矿还得继续收,生产队长都帮着想想解决问题,不要总抱怨,抱怨没有用的。”   周诚志冷笑道:“抱怨当然没有用,我们铁矿交了,你们还想拔我们的锅不成?”   周明愈等人都道:“咱们还是去公社评理吧,我们一心支援工农业生产,一点也不敢放松,怎么就要这样抄我们的家!”   二队一队的人一定要将张德发送到公社去讨公道,张根发压不住,束手无策,急得嘴上一下子鼓起两个大燎泡来。   张金焕一下子也劝不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牺牲了张德发倒是没什么,可要是闹到公社去的话是要影响先锋大队的名声的,当然不至于把大队书记撤职,可先锋大队的先进名额可就够呛了。   他决定找周明愈谈,“周明愈,你劝劝你们队长,什么条件都好说。”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队长,我说话不好使啊。”   张金焕心火猛蹿,你说话不好使?那造纸厂不就是听你忽悠?“怎么会呢,我看周队长就听你的,你说话有道理。”   周明愈道:“丢锅这件事一定要报给公社让公社派人来查,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谁负责看守,怎么丢了,到底是被人偷了还是监守自盗给藏起来卖了!”   周明愈越说越狠,“现在各大队都在收铁矿,难保有人见利忘义就把我们大队的铁矿给偷摸拉出去卖了。”   周培基立刻大喊:“就是,说不定就是你们谁拉出去卖钱了!还是赶紧交代吧。”   张金焕汗都下来了,这个周明愈怎么这么厉害啊,说话专门往狠里踩人,现在居然说他们监守自盗,这样的话估计先锋大队干部谁也逃不了。   可他们没有啊!   真是冤枉!   人群里,赵喜东凑到周诚廉身边,低声道:“大哥,你看到了吧,周培基和他现在关系可好了,比和你还好呢。”   周诚廉哼了一声,没接腔。   赵喜东又道:“他现在也会睁着眼说瞎话儿了,你看说得多溜啊。我们都在杀树呢,怎么可能自己去把交上来的铁锅卖了?”   这时候张金焕急了,“周明愈你可不能乱说,我们都在杀树呢,谁也没有来偷锅。你们也说了,那么多锅谁也不能一下子偷走,肯定还是有别的问题,说不定这是阶级敌人趁机搞破坏,离间我们人民内部的矛盾,想要渔翁得利,我们不能上当!”   周明愈慢悠悠地道:“这样的话那咱们得赶紧组织人去围追堵截,就这么几条路他们根本逃不远,去了别的村肯定也能抓到的。”   张金焕忙道:“那万一是别的村来偷的呢,他们也有很多铁锅,混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   周明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成,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上报肯定要报的,让公社查。咱们得先完成任务,你们队的铁锅都没交,正好可以……”   “放你娘的屁!”周诚信火了,“合着你们没看好锅丢了,还得让我们给你们擦屁股?怎么那么会想?”   二队和一队的人纷纷不同意,他们用鸡蛋换了铁矿,现在又要收他们的铁锅,没门儿!   就算食堂里吃饭,可总不能食堂里喝水吧?   谁敢保证一天不喝口水?   再说了,这都秋天了,天越来越冷,冬天的时候不生火烧炕那不是要冻死人?   没有锅怎么生火烧炕?   坚决不交!   周明愈笑了笑,“你也看到了,要锅不可能的,也不是我的锅,我说了不算,队长说了也不算,俺们已经交了铁矿的。”   要是公社的任务,人人都必须如此,谁不交大队就有借口收拾人家,可现在大家都交了,再拔锅那就是混蛋,因为别人并没有交双份!   张金焕急得抹了把脸,“就算不拔锅,那有没有办法把铁矿凑上?”   周明愈看着他没说话。   张金焕急得大气不敢喘。   周明愈道:“有,不过我有条件。” ☆、第92章 撸了他   张金焕松了口气,“你说。”   “大炼钢铁是全党全民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我们队当然也大力支持,所以才连夜抢夜收粮食。如果每个村都要抽调劳力,大队不能把我们队的壮劳力都抽走。因为造纸厂有交货任务不能停,至于怎么留人我们生产队自己安排你们不能干涉。”   要是让张根发安排各大队的炼钢人员,那他肯定会以此报复一队把壮劳力都给调走,那样他们就没有办法秋收。   张金焕犹豫了一下,“我们当然不会偏心的,只要公社允许就按你说的来。”   周明愈又道:“第二……”   “你不要得寸进尺!”张金乐已经憋不住了,之前因为张德发被捆张根发不敢吭声,他也吓着了。这会儿看周明愈跟他哥哥居然想一二三四去地提条件,他就跳出来反对。   周明愈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本来就俩条件,不过你这么着急我得再送你一个。”   张金乐气得想和他打架跑了两步又自己刹住,腿还隐隐作痛呢。   张金焕一把扯住他,“你家去,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张金乐却不肯,“你别拉着我,让我去揍他!”   张金焕头疼得很,直接对张根发道:“爹,你要是想善了就把他弄走,别在这里碍事儿。”   县委已经在城关修建小高炉等着炼铁,本地没有铁矿,除了买就是收老百姓的“废铁”,张根发完不成任务在公社就要被点名批评。他自己没有本事摆平这事儿,只好赶紧拉着张金乐离开,把战场让给张金焕。   张金乐虽然不乐意,却也被拖着走了。   张金焕额头的青筋一鼓一鼓的,挤出一丝笑来,“行了,你说。”   “第二个条件,一队二队的树你们不能动。”   张金焕道:“我们本来也没动,砍的是三队四队的。”   周诚志:“村南道边那几棵,可是我们队的,是我年轻时候栽的,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   张金焕忙道:“杀错了还给你们。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们,并不是我们吃饱了撑的要砍树,这是炼铁总指挥部的命令,从公社到大队,谁也不能例外。”   这一点周明愈有准备的,大炼钢铁期间本地的树肯定留不住。对于大炼钢铁这几十棵树不够塞牙缝的,可对他们来说却是全部。生产队除了粮食也就是这些树,这关系着队员们的住房问题,多少人家五年攒不齐一间房的料呢。   更何况要长成一棵树没有个五年十年是不可能的,这一次砍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   “当然,我们也知道,只要公社有任务,我们绝不拖后腿,但是要自己做主。”   “你还有什么要求?”张金焕感觉肝儿都疼了。   周明愈笑了笑,看向地上被捆成猪的张德发,缓缓道:“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总之要跟公社汇报把张德发撤掉,再也不许他担任治保主任一职。”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把张金焕震得不轻,这可比留人还树严重得多,简直是很过分!   治保主任能管一村的治安,当然也能捏住一村的要害,有治保主任他们就好行事,也好打击别人保护自己,如果把张德发拿掉的话,以后自己这边就没那么顺手。   张德发已经在喊:“不行,我可是公社认命的!”   周明愈对张金焕道:“让他当治保主任就会欺压百姓,早晚要惹祸,到时候肯定要连累书记。”   张金焕还是犹豫,“这个事儿我不大好做主。”   周明愈淡淡道:“你不好做主,你可以问问书记啊,反正要是张德发继续当治保主任,咱们就没得谈,我们要去公社告状他还是得被撸下来。”   这话威胁忽悠的成分居多,毕竟这时候是造反有理的状态,理智反而是被打压的。   在周家村他们可以靠着多年的约定俗成和人际关系来对抗张根发和张德发,可去了公社是没用的。   所以周明愈想在村里把张德发这个整天闹腾的治保主任给撸下来。   张德发骂道:“你个二愣子,你胡说八道,我警告你,你这样是要被打倒的。”   周培基几个抓了把草给他塞嘴里,他呜呜啦啦说不清楚了。   张金焕想了想,咬咬牙,“中。”   周明愈夸他:“你比你爹厉害,是干大事儿的,撸了张德发咱们就大队投票选一个新治保主任。”   张金焕又一愣,怎么觉得二愣子挖了一个又一个坑等着自己呢,撸掉张德发已经够损失的,结果还要选举新的?   这些干部向来是他爹说了算的,让谁当就是谁当,怎么还要选?   周诚志和周明贵几个都喊道;“当然要选,要不的话谁知道是不是又让张德发这样的败类当?”   张德发呜呜啦啦:你们才是败类,你们全家都是,老子是先进,老子……   张金焕这个做不了主,就去找他爹商量。   很快张根发和他一起过来,笑道:“都是误会,咱们不要这么大的火气,坐下来慢慢谈啊,没大事儿,还是赶紧收庄稼去吧。”   周诚志冷笑:“这会儿你让我们收庄稼了?”   他娘的,一收庄稼你就弄事儿,现在说收庄稼,晚了!   张根发脸上挂不住,可形势比人强,他落于下风抖威风没人听他的,不得不如此憋屈。   这些犟驴,总有一天要狠狠收拾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这么嚣张!   又扯皮了一会儿,他们也不得不同意,撤掉张德发村里选新的治保主任。   他道:“治保主任也不是那么好选的,不如咱们先去收庄稼明天再说,各队先选候选人后天再大队里选,中不中?”   周明愈道:“我看还是今天晚上各生产队就选了吧,明天还得收庄稼呢,晚上再大队投票选。”   周诚志等人都同意他。   张根发心里窝火,面上笑着,“明愈,你还是孩子不懂,这样太草率了,不能这样……”   “有什么草率的啊,抗日武装的时候天天换干部都行,怎么咱们就不行了?”说话的是周诚廉。   群情激奋,张根发也只得答应。   周明愈见达到目的,就问旁边的记分员,“哥,记好了没?”   那边王路唰唰写呢,很快几条都写下来,递过来,“你们看看。”   周明愈假装不认识所有字,“哥你念念大家听听。”   王路念了一遍,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的,然后让张根发父子签字按手印。   张金焕虽然可以代替张根发在周家庄谈判,却不能代替大队书记在公社生效,当然要张根发亲自签名摁手印。   父子俩只能咬牙照办,最后张金焕把白纸黑字摁了鲜红手印的谈判书给了周明愈,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行了吧。”   周明愈点点头,“行了。我会带人去给你们找铁矿,到时候一斤铁矿一个鸡蛋,记得来换。”   “还要换?”张金焕感觉掉进了大坑里。   周明愈道:“当然要换,我只是帮你们找铁矿凭什么白给?刚才的条件是找矿的条件,不给换铁矿的条件,给你们拉回来就不错了。”   张根发等人被他坑得浑身疼,真是恨不得刨个坑把他给埋了,或者给他弄成哑巴,让他继续当二愣子!   张金焕长吸了一口气,“中。”   见他们同意了,张成发就喊道:“不是一个鸡蛋两斤吗?”   “那是我们二队的,你是吗?”周培基讥讽他。   其他人又道:“我们锅也交了,怎么还让我们用鸡蛋换?”   “那得看你们队长的意思了。”   “书记,怎么办?”三队四队的也吵吵起来。   张金焕喝道:“不要吵!”   他又对周明愈道:“除了鸡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顶?”   周明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不是笑话他们,这时候除了生产队的牲口、农具、粮食就是各家几间屋子和几只鸡,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有什么好换的?   不过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用把他们逼得太急,周明愈就道:“你们不是锯了很多树吗?”   张金焕道:“要是都给你,没有木头到时候炼钢铁怎么办?”   “我不多要,六棵就好。当然六棵不够买那么多铁矿的,那我们还要使用西河里的水,大队里不得捣乱。”   听他这么一说,张根发急了,“你什么意思,你想独霸那条河,大家都得浇地呢。”   张金焕道:“爹你别急,听他怎么说。”   大家都十分好奇周明愈这是要干什么,怎么使用那片河?   周明愈就道:“我没有不许你们使啊,天上下雨、水库放水,这都是集体的,当然是咱们一起用。我的意思是我们队要用西河,到时候种点什么或者养个鱼的,你们不能反对也不能搞破坏。”   张金焕吁了口气,还以为他聪明了,这么看还是个二愣子。那河又不是一直有水,不定什么时候干了,养个屁鱼。要是能养鱼,当初陈家也不至于专门挖个鱼塘,干旱的时候就让人从外地挑水灌。   “中。”   目的达成,周明愈笑道:“放心吧,不会耽误你们的,这两天你们选治保主任,我去给你们找铁矿石拉回来。”   张金焕终于松了口气,既然周明愈这么说,大家也是白纸黑字签字画押的他也不敢耍赖,否则就把铁锅丢失的罪名压在他身上,“说话要算话。”   周明愈笑道:“有百货商店的经理和高技术员给我们指导,铁矿养鱼都不是问题,不用你操心,只管等着吧。”   挖铁矿挖不到,捡几块含少量铁元素的石头还是可以的,反正他们也不能证明那不是。   这么高深的学问一百个张金焕和张根发也不懂,又被周明愈扯虎皮做大旗真的给唬住。   他之所以相信周明愈会找铁矿,是因为自己不懂,而周明愈有百货商店经理和高技术员做后盾,他就觉得周明愈肯定能找来的。   所以他既没有怀疑周明愈给的是假的,也没有想过自己随便找石头来敷衍任务。因为他笃定大炼钢铁是全党全民的崇高任务是一定会成功的,谁也不敢弄虚作假。   毕竟钢铁和粮食不一样,粮食可以造假,钢铁炼出来要上缴作假会被查出来,后果很严重。   所以内心的自卑加上对对方的高估,让他完全没有怀疑,一步步地全部答应了周明愈的条件。   谈判结束,张金焕也长吁一口气,觉得算是把这个难关应付过去。   他也美得睡觉,还得好好勘察一下大队屋,然后明天一早就去公社报案。   他也觉得这件事非常蹊跷,不是为周诚志说话,村里任何人都没有那个本事把两百来口锅一转眼就给偷走。   所以他也倾向于是不是有什么妖怪……但是这涉及封建迷信,他不能带头说只能悄悄汇报。   他得让公社派人下来蹲点,明察暗访本村和周围村落,一定要抓着偷锅贼!   ……   谈判结束以后,周诚志看看时候也不早了,就让大部分队员回去歇着,明早早起上工收秫秫。   他则组织队里的先进们开会,商量治保主任的人选。   以前都是张根发说了算,他们没有发言权,也都不操那个心。现在周明愈争取到竞选的机会,他们当然也要加把劲。   周诚志心里数算着自己队里合适的人选,首先得是先进,工分多的人家,那些落后分子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威望肯定不行,想来想去肯定还是周明愈家最合适。   周明愈刚想和周诚廉打招呼,就被周诚志喊了一声,“明愈,和你爷到我家来一趟。”   他还叫了周诚义等诚字辈的老头儿。   周明愈朝着周诚廉笑道:“叔儿,明天找你说话儿啊。”   鉴于他对周诚廉的了解,这是个仗义正直的青年,毕竟原身还是二愣子的那段时间,周诚廉对他可比亲兄弟还好呢。可以说除了亲娘,周诚廉对他最包容,而他个二愣子却对赵喜东最好,也真是……   周诚廉道:“你先忙去吧。”说完就家去了。   ……   一群人到了周诚志家,老头子们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议论今晚儿这事儿。   “也真是邪门儿,那么多锅都去了哪里?”   “还能真是什么妖怪给偷走了?”   有人笑道:“就算是被偷走了,我看也不是妖怪,说不定还是神仙呢。”   “可不是怎么的,也不偷咱们队的,就偷他们的。”   众人说笑一会儿又夸周明愈,“红鲤子现在真不赖,好出息!”   大家纷纷夸个不停。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地夸,周明愈听着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夸得这么直白啦。   抽了一袋烟,议论了一会儿偷锅神仙,大家开始说正事儿。   周诚志道:“咱们要争取这个治保主任。”   周诚义道:“我看明愈这孩子就不错。”   老头子们都吧嗒着烟袋锅子点头,“是不错,比以前出息好多了,就像俩人。”   周明愈:你们不要那么真相。   他笑道:“大爷、达达们,我还年轻没有威信压不住人,还是大爷达达们当吧。”   让他当治保主任?   他又不傻!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   让他当队长他都没兴趣,更别说治保主任了。   他可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他还得想办法让媳妇儿女儿过好日子呢,治保主任可没多少前途。   再说了,治保主任的本职工作是维护村里的治安,如果有那些家/暴、不孝顺、夫妻打架、兄弟不睦的,妇女主任调解不了需要武力解决的都由治保主任管。   他可不想当居委会大妈整天给人家调节家庭矛盾,尤其那些婆媳、兄弟、父子矛盾,出力不讨好,必须得有威望的老头子来当才合适。   周诚义又提议周诚信,周诚信也不肯,他脾气暴得罪人,到时候不好当。   提了好几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在。   这时候周诚礼从外面进来,笑道:“哥哥们商量好了没啊?”   周诚信瞅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周诚志道:“你来了也过来听听吧。”   周诚礼就挤进站满人的炕前,又管周诚仁要了一袋烟抽。   周诚信厌烦地瞥了他一眼,这个财迷的东西,出来从不带烟,逮着哥哥们就蹭烟抽,谁也别想抽他一袋。   又选了几个,还是不行。   这时候周诚礼笑道:“哥哥们,咱们自家人也不怕丑哈,你们看我怎么样?”   屋子里响起一阵笑声,多半都是善意的。   毕竟大家都很内敛要面子的,他们习惯了人前过度谦虚,很少有人这样抬举自己。   周诚礼这么毛遂自荐,周明愈倒是觉得挺新鲜的,不过周诚礼给他的感觉有些太滑,肯定不足以服众,至少不会做到公允。   就在这时候周玉忠道:“我倒是有个人选。”   周诚礼脸色有些尴尬,笑道:“你们都觉得我不行?”   周诚仁道:“先听听吧。”   周诚礼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周诚义道:“这治保主任不是个好事儿,你看咱们自己人都不爱当,咱们为你好,别到时候被人下了绊子压不住。”   周诚礼这才笑了笑,“嗯,我知道。”   大家就让周玉忠说人选。 ☆、第93章 选举   周玉忠道:“周城铭啊。”   众人哦了一声,“他啊,一队啊的啊……嗯,还真中。”   周诚志也道:“虽然不是咱们队的,也是咱们家人,复员军人,为人正直,中!”   周诚义和周诚仁也都赞同,其他人也没有意见一致通过。   周城铭和周诚廉都是周诚志大爷家的孩子,周城铭亲娘没了以后,过了几年大爷续弦又生下周诚廉。   在周城铭二十岁结婚以后就分了家单过。   42年敌后抗日组织半动员半征兵要求老百姓参军,周城铭和周明愈的大哥周明亮参了军。   日本鬼子扫荡的时候,家里没吃没喝小儿子生病夭折,他老婆为了出去找吃的也被杀害,女儿则被爷爷和后奶奶带大直到嫁人。   三年后周明亮牺牲,周城铭也负伤复员回家种地,家里人要给他再说一房媳妇他却不肯。   现在他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   周城铭为人内向,不是很爱和人打交道,哪怕和本家的兄弟们也不是特别亲近。但是为人耿直从不占队里便宜,就算废了一只手也挣工分养活自己不肯要救济,村里人不管哪个队的对他都心存敬畏。   周诚礼道:“他胳膊有伤,怕是当不了吧。”   周诚信道:“又不用打仗,怎么当不了?”   周诚礼脸色一变,想要反驳,却听周诚志道:“就这样吧,我去跟明贵说说。”   这时候也将近半夜,队长发了话其他人散了各自家去睡觉。   ……   周明愈到了家,莫茹和张翠花已经睡了,房门从里面用铁链绕着锁住,他从外面用钥匙开门。   他也没划火柴,用手脚试探着抹黑上了炕,怕吵着莫茹就在炕沿儿处躺下。   他伸手摸了摸,没摸到闺女……这是又去专属婴儿房了?   第二天鸡叫的时候,周明愈一睁眼就看到他和莫茹中间四仰八叉地睡着个大胖孩子!   他媳妇儿天天有鸡蛋小米粥、猪油菜汤吃着,周七七又是吃进去就别想吐出来的主儿,消化也好一直没拉肚子,营养一点都没浪费。   看看,这才半个月就大变样,再也不是那个干巴巴又瘦又皱巴的小老头儿,已经变成个白白嫩嫩,圆鼓鼓的团子。   真像个剥了壳的鸡蛋啊!   他看得自己在一旁一个劲地傻笑,闺女怎么这么俊呢,真是个俊孩子。   莫茹现在有了哄娃绝招,睡眠质量一级棒,晚上睡的好这会儿也醒了,睁眼看看道:“小五哥,要去收高粱了吗?”   周明愈笑了笑,“等会儿的,莫茹你看咱闺女怎么这么俊呢?”   莫茹:“……你不觉得她有点太胖了吗?”   这时候缺衣少食,孩子一般都干巴瘦脏兮兮不是湿疹就是奶癣的,可她圆滚滚白净净肌肤上连个小红疙瘩也没,简直就是资产阶级混入难民营的感觉。   周明愈吧唧亲了一下闺女的小胖抓抓,“胖点才好看呢,瘦不拉几的多可怜。”   两人说笑几句,周明愈小声把昨晚儿的事情告诉莫茹。   莫茹一听可以出去扒石头,高兴地坐起来,“要不现在就去吧。”   周明愈:“……咱们不急,傍晚儿再去。你再躺会儿我去做饭。”   这时候张翠花也起来,跟他们招呼一声就家去做新窝窝头往食堂送。   刚撸了治保主任周明愈生火也没人来叽歪,他熬粥、煮菜汤和鸡蛋,最后又洗褯子,然后和莫茹吃了早饭告辞去上工。   一出门他就感觉有人跟着他,回头看了看是陌生人。   他也不客气,回过头去就朝着那人笑笑,“兄弟,迷路了?”   那人立刻亮明身份,“老乡,咱们是公社民兵连的。”   周明愈立刻知道是公社派下来查丢锅案子的,没想到效率挺快,不过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他笑了笑,聊了一会儿,那人见也没什么可疑的就让他走了。   公社一共下来四个人,他们在周家村蹲点查丢失铁锅的事儿。四个人先在村里排查一下,自然一无所获,然后改变策略分头去附近村落明察暗访,重点询问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而周明愈发现张金乐的一个狗腿儿也鬼鬼祟祟地跟踪他,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估计是盯着他去哪里找铁矿呢。   他也不戳破,就去找周诚廉。   开始周诚廉还不冷不热的,一听说需要帮忙,立刻问什么事儿。   周明愈心里暗笑,拉着他躲着那狗腿儿的窥探,“叔儿,我不是答应张金焕给他们找铁矿嘛,我一个人不行,你帮我。”   周诚廉点点头,“成。”   周明愈就让他也借个地排车拉着往东走,看到石头就捡,如果有那种全是石头而无法种地的石头堆更好。   周诚廉疑惑道:“那些是石矿?”   周明愈小声道:“叔儿,咱们说是就是,可别露馅儿啊。”说着他就笑起来。   周诚廉看他笑得坏坏的,觉得那个坏里坏气的红鲤子一点儿没变,这是要耍弄大队书记呢。   虽然可能后果很严重,可他们打小调皮事儿没少干,也从来不考虑后果的。   周诚廉露出一个笑模样,“成!”他往东那红鲤子就肯定往西。   周明愈拍拍他的肩膀,“兄弟,靠你啦!”   安排完周诚廉,他又去拜托自己四哥,让他往南去捡石头。   那眼线立刻就去报给张金乐知道。   张金乐一拍大腿,“二愣子这是想糊弄我们啊,他根本没有什么铁矿,就是胡乱捡石头凑数。”   赵喜东就道:“咱们等他找回石头来再拆穿他,保管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金乐得意道:“对,我们现在假装不知道,等他忙活回来再给他来个厉害的,一巴掌拍死他!”   ……   傍晚儿的时候,大队召开全社员大会——选举新的治保主任。   虽然规定每个队选几个候选人然后全大队投票,实际当然是几个队长和先进分子说了算。   到最后就是俩人的对决。   张根发为首的三队四队选出来的赵喜堂,一队二队选出来的周城铭。   张根发等人根本没料到二队居然不选自己队的反而选一队的,毕竟周城铭和一队关系也不是多好,跟三队四队关系也不坏。   反正如果是周明原兄弟以及其他人当治保主任,他一定会大力反对,可如果是周城铭他就不那么反对。   一是周城铭是复员军人,本来就要照顾,没有反对的理由。   二是周城铭和周诚志等人不亲,对自己也不坏,张根发觉得没必要反对。   当然还是让赵喜堂当更好,因为赵喜堂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不记名投票,扔红豆绿豆,最后周城铭以超过三分之二的票数当选。   三队四队的骨干分子也有不少人悄悄投给周城铭,这可把张根发膈应得脸都绿了。   ……   昨晚半夜的时候周诚志和周明贵商量妥了,今天一早周明贵就找周城铭,原本周城铭还不乐意,不过听说这是复员军人的光荣任务,是党和人民的托付,他又答应了。   现在张根发让他讲几句。   周城铭站起来,拽了拽自己那身补丁摞补丁的旧军装,憋了一会儿,道:“谁要是敢欺负咱们周家村,俺周城铭第一个不饶他!”   张根发刚要教训他治保主任是负责管理社员的,谁家要是投机倒把或者违反政策就要严惩。   不等他说,周诚志带人就鼓掌,“治保主任说的好,就是要保护社员的。”   张根发没好气道:“是先锋大队!”   什么周家村!   投票选举结束,周诚志也不耽误时间,“咱们继续收庄稼去,抓紧时间啊。”   周诚志带头,呼啦一下子,场上的人空了一大半。   ……   且说周明愈吃过晚饭趁着大队里开会的时候就要拉着莫茹去扒石头。   他先跟张翠花说一下,生怕她不同意准备了诸多说辞,结果张翠花什么也没问就说知道了。   周明愈:……这架势怎么像真知道点啥?   他笑道:“娘,那我俩出去你家去睡吧,不用在这里守着。”   张翠花道:“你们不在家没人能行吗,我当然得守着。”   周明愈以为她不放心孩子,就道:“娘,晚上七七哭要吃奶呢,我们抱着她去。”   张翠花撇撇嘴,谁稀罕给你们看孩子啊,哭起来全村都能听见。   她道:“行啦,你们就折腾吧。”她又掏出一顶棉帽子来给莫茹,“晚上凉,把这个戴上。”   莫茹已经穿了周明愈的棉袄棉裤,这会儿再把棉帽子戴上,真的像一只大熊。   她也没拒绝,笑道:“谢谢娘。”   张翠花想说什么,最终也没说,摆摆手,“去吧,我在家里守着。”   有张翠花坐镇,俩人就放心上路了。   这一次他们依然去宋家村的废弃石矿扒石头。   周明愈早就勘察过,到了勘察好的位置,直接拉着莫茹过去。   下了车周明愈道:“闺女用不用抱出来?”   莫茹笑道:“不用,她在自己房间里呢。”   莫茹过去直接收石头。   生了娃以后她的空间能力更强,这一次居然直接将大碾盘一样的大石头给收了起来。   莫茹:……!!   “小五哥,是不是太大了,得弄破。”   可他们没有炸/药,还真是有点难办呢。   周明愈道:“咱先收就行,到时候再说。”   莫茹一连收了好几块大石头,每一块都好几吨重。   她道:“小五哥,最后这块和之前的有点不一样呢。”她用意识扫描,这一次的石头发红发黑,上一次的都是发白的。   周明愈举着马灯,“我来瞧瞧。”   莫茹:“小心,大坑!”   被她收走石头那里变成好几个大坑。   天太黑,马灯照亮有限,周明愈也看不清什么。   莫茹就道:“我给你拿一块小的。”   这么想着,她就操控空间里的大石头互相撞了一下,结果两块大石头竟然真的四分五裂!   (⊙o⊙)哦!   还可以这样操作!   她欢喜地拿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给他,“给。”   周明愈接过去照了照,“还真的不一样呢,难道真的是铁矿?”   莫茹笑道:“兴许被咱们碰上了呢。”   有时候因为地形复杂,各种矿石交错遮掩,挖掉了一种就露出另外一种。   甚至还有矿石和煤矿交错的。   莫茹来了劲头,她让周明愈靠后再试试,这一次又接连收了好大几块就感觉那一片矿坑摇摇欲坠的。   “小五哥,快跑!”   她拉着周明愈往远处跑,身后传来哐啷哗啦声不断,那矿坑竟然塌了。   周明愈一身冷汗,忙看莫茹:“没伤着吧?”   莫茹摇头,“没事儿呢,估计是我……没有经验,直接抽了底下的上头上面就塌下来了。”   汗哒哒。   这一次弄的石头足够多的,最后几块都发红发黑还有发黄的,不是那种发白的石头。   或许真的是铁矿也不一定呢?   明天找高余飞借磁铁来吸吸看!   空间都满了,两人就回家。   这时候月亮已经出来,俩人也不点马灯就借着月光赶路,反正有水的地方明晃晃的很好认,不至于掉河里去。   他们一到家张翠花就起来,隔窗户问:“回来啦。”   周明愈应了一声,“娘,你快睡吧。”   张翠花:你们妖里妖气的你娘我能睡着才怪!   她道:“这么晚了,收庄稼的都早回来了,你们也赶紧睡吧。”她也不下去看,反正平安回来就好。   莫茹赶紧放了一大堆石头在外面,另外几块太大的暂时留在空间里。   两人净面以后就上炕睡觉。   莫茹发现了空间的新功能,激动得有点睡不着很想和周明愈研究一下,又想他忙了一天累得很还是让他赶紧睡觉。果然,很快周明愈的呼吸平稳绵长起来,已经进入了梦乡。   莫茹就研究空间新功能。   之前她主要是研究空间的收纳功能,手碰到重物可以收进去,隔空也可以收害虫,收进去以后也可以用意识对它们进行分类、移动,进入了空间的物品似乎已经失去了在外界的重量一样。   现在她发现其实它们不但可以失去重量,甚至可以失去其他特性的!   比如说她想试着将石头分解,努力集中精神去把一块西瓜大的石头分解成拳头大的几块。   试了几次她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她虽然可以控制两块大石头相撞,但是要想用意识之力凭空来加工却非常难的。   这比她在一尺范围内收害虫可又难又累,因为现在根本做不到。   看来目前只能操控物品做粗暴直接的简单动作,略复杂就不行。   不过这也足够,毕竟以前她只能操控物品移位,根本不能加之于重击之力,现在却能让两块大石头撞击得四分五裂。   明天就放在猪圈那里直接当圈墙。   ……   第二天一早张翠花就起来,出门看到东边堆着小山一样的石头唬得差点坐地上。   我的娘嘞,她可知道昨晚儿红鲤子就拉了一趟石头,怎么拉这么多?   这起码得四五趟儿吧。   她听着周明愈已经下地,就道:“红鲤子,你昨晚儿去拉了好几趟儿啊?”   周明愈立刻道:“是啊,我先用扬镐刨石头,后来拉几趟儿就轻松。”   张翠花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就走了,路上她碰到好几个往这里走的人,特意和人家多说几句话,顺便就把红鲤子为解决大队的困难,拉了一晚上石矿的事儿给宣传一下。   于是人家看到那凭空多出来的一大堆石头也就不再惊讶,毕竟红鲤子力气大折腾一晚上真有可能拉这么多,就是那车不知道祸害成啥样了。   周明愈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看一眼那堆石头,心头顿时涌上一阵狂喜,直接从绿篱跳出去扒拉着那堆石头左看右看,一个劲地傻笑。   这真的是铁矿石!   他毕竟是土木工程专业,后来一直在城建部门工作,工作中也会和各部门打交道。   矿石,他还是认识一些的。   尤其这种大块的特征明显的石头,真的很好认。   高余飞那天用磁铁试出来的两块就是磁铁矿石,不知道莫茹从哪里捡来的。   而眼前这些分明就是赤铁矿和磁铁矿,看那暗红色的纹理,还有那铁黑色的石头。   有一块大石头甚至是黑红交错的花纹,相当漂亮!   “媳妇儿,媳妇儿,咱们发了!”他冲到窗外给莫茹报喜。 ☆、第94章 大发现   莫茹一听也爬起来问什么好事。   周明愈就把铁矿的事儿告诉她,小声道:“莫茹,你可能真发现了一个大铁矿,这可是了不起的成绩,应该把你载入县志,这可是咱们县的第一座铁矿!”   那石矿之前被开采的都是一些石灰岩和青石,人工开采有限后来还直接废弃。而莫茹是从他们的废坑继续开采下去,估计将表面的杂石采尽就露出了下面的铁矿石。   莫茹也很高兴,“有了这个那咱们公社是不是就不用收大家的铁锅了。”   周明愈想的更长远,“有铁矿咱们县就能办钢铁厂,说不定还得建在这附近呢。”   有了钢铁厂就有工作机会,也会带动其他行业发展,进而带动整个经济增长。   当然如果真的办钢铁厂,随之而来的空气和噪音污染也是不可避免的,有利有弊。   不过也有可能直接开采然后把矿石拉走,在县郊开钢铁厂,毕竟县城交通更便利。   端看上头怎么开发,什么政策。   莫茹很高兴,悄悄表示空间里还有几块,等会儿去藏在屋后,以后垒猪圈用。   这时候周诚廉拉着地排车来找他,“红鲤子,我找了一车石头。”   周明愈忙过去迎着他,帮他把车上的石头卸下来,这上面的石头就杂乱的很,块头也都不大,不好分辨是什么石头。   周诚廉看着那一堆石头,目瞪口呆,“我说红鲤子,你……你找了这么多,哪里还用我帮忙?”   周明愈笑道:“这不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嘛,谁曾想宋家庄东南边那个废石矿里还挖出这么多来,要是没碰上可就得靠叔儿这一车救命呢。”   那废矿想挖石头就得用炸/药,普通人想去捡石头自然没便宜捡。   周诚廉过去看了看,“这是铁矿?”   周明愈点头,“八/九不离十,他们是这样说的。”   这个他们范围很广,可以是县里百货商店某位经理,也可以是高技术员,反正有的甩锅就成。   他对周诚廉道:“叔儿,你记着这是咱们一起找着的。你去找高技术员,告诉他按照他的指导咱们找着铁矿了。”   周诚廉还是云里雾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之前他没在家,不了解情况也是可能的,他放下地排车就真的去找高余飞。   高余飞今天要在先锋大队看秋收,主要是看玉米的情况。   很快周诚廉就把高余飞找过来。   高余飞还纳闷呢,到底什么事儿?   周明愈拿着两块石头递给他,“高老师,多亏了你的指导,你看咱们真找着大铁矿了。”   高余飞不记得自己指导过他挖铁矿,不是县里经理指导的吗?   不过一看这些石头他真是大吃一惊,好几块跟他那天用磁铁吸的一样,另外还有一些发红的可能就是赤铁矿?   周明愈看他吃惊的样子解释道:“之前我们都是四处捡来的,这一次真发现一大片铁矿,高老师,汇报给公社里咱们就立功了吧。”   高余飞心头一颤,这可是了不起的大功劳啊!   有了这个铁矿,高进县大炼钢铁的总计划都要被改写!   他寻思要是不赶紧汇报,回头功劳肯定被别人抢走,他道:“我这就去!”   保险起见,他又去拿了磁铁来,吸了几块磁铁矿石,赤铁矿却没有反应,他也拿了两块全都装在一个麻袋里。   虽然就几块石头加起来也有二十多斤,他绑在车后座上,骑上公社配给他的破自行车吭哧吭哧地去公社汇报。   他一走,周明愈也赶紧去给周诚志汇报。   这一次发现了铁矿,周家村怎么也要捞个先进的功劳,到时候大炼钢铁就能让周诚志担个职务,瞅着机会就能便宜行事。   ……   高余飞来到公社办公室。   公社干部们正在开会商讨本公社大炼钢铁的事情。   北戴河会议以后,省委要求各地委、县委第一把手亲自挂帅,“钢铁元帅升帐”,“以钢为纲,一切为大炼钢铁让路”。   紧接着县委连夜召开各公社党委书记的钢铁会议。   会上以“大炼钢铁的重要性,任务能不能完成?怎么完成,靠谁来完成?”为主题展开了大辩论,要求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发动群众,开展“四大”(即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让百姓充分认识大炼钢铁的重要性,让他们知道必须大炼钢铁才能实现机械化,才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才能年年丰产丰收,才能国富民强,超英赶美!   会后立刻成立炼钢指挥部,县委书记担任总指挥,副书记是副总指挥,县委委员们也各有任职。   并且要求各人民公社党委书记也要亲自挂帅,战斗在钢铁第一战线,坚决贯彻三面红旗的指导,全民大炼钢!   县炼钢指挥部制定了高进县炼钢总计划:县委在城关公社建立钢铁厂,拨款从外地购买煤炭和铁矿石,从全县境内抽调足够的劳力大炼钢铁。而各公社也要自力更生,建立自己的钢铁厂,广建小高炉,想尽办法收集铁矿和燃料来炼铁。   要求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没有资源创造资源,也要紧跟中央步伐,大炼钢铁,必须完成地委交给的炼钢任务。并且每个公社也分配一定的任务量,要求必须完成!   高进县的炼铁任务是5258吨,炼钢1000吨,而分给红旗公社的任务是炼铁300吨,炼钢50吨。   红旗公社书记柳红旗正在犯愁接下来怎么安排呢。   因为高进县境内没有煤矿和铁矿!一吨铁就得两吨到四吨矿石,两吨煤……  这就意味着他们只能从距离两百里的坊子煤矿买煤运过来,得从距离160多里的盘马口铁矿买铁矿石运来。   这样的话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跑运输,可不是一个公社吃得消的。   更何况铁矿和煤矿还在两个方向,各公社还得抽调壮劳力去支援县钢铁厂呢。   所以他们开会决定只能动员老百姓捐献。   就算这样,他们人力物力不够,也根本完不成县里交下来的任务!   可完不成是不行的,前几天去县委开会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完成。   他正犯愁呢,这时候书记员说下乡蹲点的高技术员有重大发现要汇报。   柳红旗不耐烦,“让他跟宋子杰汇报。”   书记员道:“书记,他说是关于我们公社境内发现铁矿的事情。”   “什么?!”   柳红旗一下子站起来,双手用力地抓着办公桌沿儿几乎要将桌角给掰下来,“真的?”   书记员用力地点头,“矿石都带来了,含铁量不小呢。”   柳红旗立刻一扫愁容满面春/风,哈哈大笑着,“快,快请他进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才说没有铁矿愁人,这就来了?   高技术员大步进了书记办公室,把书包里的铁矿石拿出来,“柳书记,在公社的领导下,周家村先锋大队社员们发现了大块铁矿石,我猜测应该有大片可以开采,请求领导批准立刻派技术员勘探储存量。”   柳红旗去县里开过大炼钢铁准备会议的,各种铁矿以及炼钢技术也都了解不少,一看就认出这几块是含铁量不错的铁矿石。   “高……小高同志,你立了大功!大功啊!钢铁元帅一定要给你记一笔功劳!”柳书记高兴得眉飞色舞。   他又问高余飞是怎么发现的。   高余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   先锋大队社员们踊跃上交铁锅铁器支持大炼钢铁,但是数量远远不够。自己就指导周明愈等社员认识铁矿四处寻找,最后周明愈、周诚廉等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开采铁矿。   柳书记连连拍手,“好,好!真是好!”他对书记员道:“马上安排会议,立刻派俩人去县里向总指挥部报喜!”   他要向县委打报告,请县委派技术人员下来勘探铁矿,有了铁矿,不但红旗公社乃至整个高进县的炼钢铁任务也一定可以超额完成!   他想的更长远,有铁矿到时候红旗公社就是炼钢铁的第一阵地前沿,说不定指挥部都要挪过来!   “咱们红旗公社要在县委大大的露脸啊!”他忍不住那股得意的飞扬之情,拍得桌子啪啪响。   高余飞试探着问了一句,“书记,那下面大队收的铁锅怎么办?”   柳红旗笑道:“社员们支援工农业建设的热情可见一斑啊,有全体社员们的大力支持,钢铁元帅升帐岂能不成?一定会大获成功的!既然收上来的就上交,多多益善啊!”   高余飞就没再说什么,收上来的上交,那没收的就算了,毕竟人家交了铁矿石。   会议效率快得惊人,开会半小时,然后专门派人带着矿石往县里去。   这时候红旗公社还没有电话电报,这种现代化通信手段止于县里。   ……   周家村,周诚志带着队员们抓紧收粮食,周明愈也带人继续锯树,要把村里已经成材的树都锯下来集中存放管理。   周诚廉因为周明愈对他的态度还和以往亲近,并没有因为疏远了赵喜东亲近了周培基而冷落自己,他心里又舒坦点。并且他发现周明愈对他似乎和以前有那么点不一样了,以前红鲤子脾气可不好,动不动会不耐烦,虽然和他是好兄弟,可也不少吵架。现在他觉得红鲤子好像更尊重他一些,真是把他当叔儿、大哥一样的,可以说是亲近又不失尊重。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还不错!   他们忙着锯树收庄稼,张金焕召集人手要去拉铁矿石。   张金乐一副抓到了周明愈把柄的架势,带着赵喜东来找他哥, “你别被那个二愣子忽悠了,这都是些石头,根本不是什么铁矿石。”   张金焕道:“你不懂一边玩儿去。”   张金乐就让赵喜东讲,“东子你说,周明愈是怎么对付的?周诚廉昨晚上和周明愈一起去扒石头了?”   赵喜东摇头道:“没呢。周明愈让周诚廉往东去,他四哥往南去,他自己估计是往西北去宋家庄吧,那里有个废的石矿,早就没人了。他们家盖房子不就是去那里扒的石头?”   张金乐哼了一声,“宋家村那就是一个破石矿,哪里有铁矿?要是有铁矿早挖出来了,我看那二愣子就是欺骗党和人民!”   张金焕却不听他的,“高技术员都说是,不能有假,你别添乱了。”他带着人去拉石头。   赵喜东想了想,“我再去找周诚廉套套话儿。”   很快他回来,“周诚廉假模假式的不承认,我看那些石头就是普通石头,根本不是铁矿。”   刚才他去套话儿,周诚廉看起来没有破绽,他一看就知道撒谎!   周诚廉根本不善于撒谎,昨晚他自己去东边瞎捡石头帮周明愈凑数的,哪里有什么铁矿!   张金乐就拉着他去找张金焕要揭穿周明愈的骗术,到了跟前,他喊道:“哥,你被骗了!这些不是铁矿石,就是些破烂石头!”   他又看向一边监督称石头的周城铭和周明愈,大喊道:“周诚廉,你竟然敢帮着周明愈撒谎欺骗公社欺骗钢铁元帅,你该当何罪!”   周诚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欺骗钢铁元帅了?我们这就是铁矿啊。”   张金乐道:“昨晚上你是不是去东边捡石头了?拉着个地排车,东摸西摸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挖矿是你这样挖的?”   周诚廉立刻有点紧张,看向周明愈。   周明愈道:“那你们换不换啊,不换拉倒了啊。”   不等张金焕说话,张金乐就蹦跶着要把周明愈捆起来送公社,张德发领着人跑过来,“捆起来!”   见他们要来真的,周诚廉掂量着一块石头,“打架是吧,咱们最喜欢打架了,有日子没活动活动筋骨了呢。”   他把手一扬,那石头就朝着张德发砸过去。   吓得张德发呜嚎一声赶紧后退,“啪”的一声,那块石头就在他脚下砸了个坑。   张德发脸都白了,他娘的,这大愣子比二愣子还愣。   张金乐拉着张金焕一个劲地说被骗了,都是些假的,不是真的铁矿石,要捆了周明愈和周诚廉去公社报案。   正在这时候,高余飞和公社的几个技术员一起赶过来,“干什么呢,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张金乐一看是公社的干部,立刻就喊道:“你们来的正好,周明愈破坏大/跃/进,拿石头骗人……”   “不懂就一边去!”高余飞一把推开他,对另外俩技术员道:“来,看看是不是,这么一大片呢,肯定是一个大铁矿。”   那俩技术员也是半吊子,就拿出之前存的铁矿来对比,却也能断定这就是真的铁矿。   他们是柳红旗派来打前站的,先考察一下铁矿能有多大,到时候迎接市委、县委派来的技术员,开采以后就可以成立高进县红旗铁矿!   张金乐看看他们,纳闷道:“还真是铁矿?”   周明愈笑了笑,“我说你人蠢就多读读书,不读书就闭紧嘴巴别总出丑丢人啊,真是咱们大队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张金乐顿时脸色紫胀,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   高余飞给技术员引荐周明愈和周诚廉,“就是这两位社员发现的,周明愈可是我们识字班的学生,学习进步神速的,几节课就学了好些字,能看报纸呢。”   那俩技术员也觉得很神奇,不由得多问了周明愈几个问题,知道他居然还能从县百货商店拿到购货合同带着生产队开办了造纸厂,更是惊诧不已。   他们连声道:“真是个能干的小伙子,等着县委和公社的表彰吧!”   这句话给周诚廉等人乐得直咧嘴,倒把张金乐气得直蹦跶。   看看时间,高余飞道:“咱们先吃饭,饭后赶紧让他们带咱们去石矿实地考察,要派人守着,免得有人胡乱开采。”   两名技术员也同意。   张金乐还想说什么,张金焕瞪了他一眼,“差点又坏了大事儿。”   张金乐不服气,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好梗着脖子走了。   张德发因为被撸了治保主任的差使,上蹿下跳地想把差使拿回来,可惜找不到机会,急得他眼睛都是红的一个劲的和张金焕叹气,张金焕也不理他。   张金焕让人赶紧称重量,把损失的那些铁锅重量补回来。   他们拉走以后还剩下好大一堆呢,周明愈觉得用来垒猪圈够了。   等张金焕走了以后,周诚廉道:“红鲤子,这铁矿真的是宋家庄那里你刨出来的?”这么一大车石头,扬镐刨的话可不轻快,五个壮劳力还差不多,这红鲤子真是个二愣子。   周明愈点点头,假模假式地揉着胳膊和肩膀,“哎呀叔儿,你不知道差点给我累趴下,这两条膀子跟废了似的,那一大块石头拉着可费劲了,车辙都大深深的。”   乡下都是土路,下了雨走车地面就会被压出很深的车辙,干了以后变成一条条的小沟,这会儿他就说是他压的,别人也不会怀疑。   周诚廉道:“红鲤子,你真是长大了,这么能干。”   周明愈得意道:“这不是有个好媳妇儿嘛。”   周诚廉以为他又开始不说正经的,也没当回事。   …… ☆、第95章 周夕   有村民们互相奔走相告,周明愈挖到铁矿的消息不胫而走,四外村的人纷纷来换铁矿。   因为公社并没有取消从社员家里收购铁矿的命令,所以他们大队照旧收锅,尤其范木匠几个村。   现在他们听说周家村挖了很多铁矿回来,可以用鸡蛋换铁矿,谁拔锅啊!   别说一个鸡蛋一斤,两个一斤也换!   周明愈表示:继续换。   他留着铁矿没用,自己又不能炼铁,留着也就是当石头用。   再说家里这么多铁矿,到时候张根发肯定要整幺蛾子,会绞尽脑汁让他无偿捐出去炼铁,不如换给社员们更好。   所以他也不涨价,照旧一个鸡蛋一斤铁矿石。   范木匠全村、草泊儿、将军庙子、丁家村等方圆五六里以内得到消息的都来换鸡蛋,这么一来四外村的鸡蛋都换到他家来。   周明愈和周诚廉带高余飞去勘察铁矿去,家里周培基、张够几个帮莫茹收鸡蛋称矿石,一下午就收了两箢子。而来换铁矿石的人依然不断,大老远就飞奔而来,“哪家鸡蛋换石头!我们换!”   得了指点后又大喊着:“我们换石头,给我们留二十斤!”   莫茹悄悄对张够笑道:“三嫂,今晚上跟娘申请开小灶,煮鸡蛋、炖鸡蛋、鸡蛋汤、卧鸡蛋随便吃!”不用油就行。   张够:这么豪气!突然有一种地主阶级的罪恶感是怎么一回事?   她有点害怕,声音都发颤,“妮儿,咱们……咱们用石头换这么多鸡蛋,到时候……万一、万一有人举报咱们,说咱们投机倒把,是走资派怎么办?”   莫茹一派镇定:“三嫂,怕什么啊,咱们为大炼钢铁两肋插刀为公社排忧解难,立下了巨大功劳,那可是发现了一座铁矿呢。不但解决了我们高进县大炼钢铁原料困难的问题,同时还解决了社员没有锅用的麻烦,这可是利国利民利集体的大好事儿!你一定要坚定立场,我们是有功之臣,不能自己怀疑自己。”   有她打气,张够立刻勇气陡升,“对,我们为大炼钢铁砸锅卖铁,我们是功臣。”   莫茹有意无意地给她灌输一些说法,让她跟人说的时候带上一种自豪感,他们家是大炼钢铁的功臣。   这就是洗脑带节奏。   如果有人敢诋毁他们,那他们也有反击之辞。   而且他们的大功劳,一定会比那些诋毁之辞先传播出去,更得人心。   被她这样一说,二队既发现铁矿解决高进县的炼钢困难,又帮助各家留下铁锅过冬,口碑和声望一下子长了翅膀传播出去。   尤其冬天睡着热炕喝着热水,同情没去换铁矿而睡凉炕的人家的时候,那几个鸡蛋已经无所谓,眼下的舒服实打实的。   周明愈和莫茹原本是想低调一些的,换一些鸡蛋就拉倒,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此是后话。   ……   当天傍晚时分就有县里干部组成的铁矿勘探队下乡前来考察.   张根发得到消息一直在村南头迎着,想第一时间拍拍马屁,把自己大队书记的功劳提上去。到时候红旗公社铁矿成立,他先锋大队书记也是功劳大大的,毕竟是他的社员发现的铁矿。   结果勘探队根本没走村南,人家直接绕路去铁矿了。   他们在本县境内四处勘探,除了找到一个小矿石堆一个大矿也没找到,正说不出的心焦呢。   突然接到县委通知,他们别提多高兴了,连休息都不肯直接就马不停蹄地往铁矿奔来。   晌饭之后周明愈几个就领了高余飞等去石矿,找到他“刨”过的那个矿坑。   现在已经坍塌了,自然也看不出他刨不刨的痕迹。   周诚廉看得心有余悸,“你小子这是不要命了吧。”   周明愈给他使了个眼色,大声道:“为了工业大炼钢,咱们是应该的。”   同来的还有张金焕呢,他带着十几个劳力过来配合,说是帮忙勘察刨石头挖坑出力的。   当然,他们是没有工具的——都交上去炼钢被偷了。   俩技术员就指挥着社员用扬镐等工具在附近挖坑,想初步估计一下这一片石矿能有多大。   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县里勘察队也骑着自行车到了。   红旗公社没有电话和电报,有事情只能派人骑自行车往县里跑,五十里土路,怎么也要俩小时。县里再开会、组织勘察队,这时候赶过来已经是非常快的。   更何况他们还带着沉重的勘察工具。   高余飞等人见县里勘察队来了,一行人立刻迎上去。   周明愈一看有熟人啊,招呼周诚廉就过去,却被张金焕挤开。   张金焕迎上去,笑道:“勘察队的同志们远道而来辛苦啦,我们先锋大队欢迎各位啊。”   他看着一个俊朗的年轻干部朝着自己走过来,立刻伸着双手迎上去,谁知道那青年却从他身边过去,笑道:“周明愈同志好久不见。”   张金焕顿时脸色一黑,再想和其他勘察队的成员打招呼的时候,人家已经被高技术员等人围住,他反而插不进去。   周明愈和邱云握握手,“邱经理,你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勘察石矿吗?跟百货商店还有关系?   邱云笑道:“我是跟着勘察队的同志们下来视察一下咱们的造纸厂情况。”   这就对了嘛。   周明愈又给他介绍周诚廉,“时候不早了,邱经理是要在这里看看石矿还是先回去吃饭?”   邱云道:“我对石矿不了解,咱们还是先去吃饭,然后去造纸厂看看吧,说实话我可真饿了呢。”   因为带了设备,路上速度慢,一口气骑了将近三个小时,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周明愈就跟高余飞和张金焕说一声,先带邱经理回村。   张金焕要留在这里帮助勘探队,就让人跟着回去,想让大队书记好好招待邱经理。   邱云却道:“不用麻烦,我已经有安排。”挡了张金焕的盛情,推着自行车和周明愈一起走回去。   张金焕想劝勘探队也先回去吃饭明天再来,哪里知道这些技术员发现这里是个真铁矿正激动得两眼发光,一个劲地欢呼呢根本听不进去。   张金焕又怕宋家村的来抢功劳,就派人回去送饭过来。   ……   路上周诚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辆自行车,虽然也是半新不旧,可到底是自行车啊!   他每次看到有干部下乡骑着自行车的时候就特别羡慕,总想骑骑试试,可惜一个个都宝贝的要命,等闲不给人碰的。   周明愈看他视线黏在自行车上,就笑了笑,“邱经理,你们这自行车都是自己买的吗?”   邱云笑道:“哪能呢,不说没那个钱,也没那个名额啊。咱们县里一年也就五辆的名额,都是给单位的轮不到个人,医院还是走关系从市里买的呢。这辆自行车是我们百货商店的,下乡的时候轮流骑。”   周诚廉羡慕道:“真好,俺们村里还没辆自行车呢。”   张根发都没有。   高技术员骑着一辆下乡指导农业工业,据说也是倒了好几手的,不知道哪个单位淘汰下来的,就这样高技术员都宝贝得不许任何人碰呢。   邱云见他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大方道:“来,骑骑试试。”   周诚廉虽然心里无比想骑,可真让他骑又有点腼腆,不好意思,不敢!   周明愈看他挺着个大个子在那里忸怩,就推了他一把,上前把自行车接过来,笑道:“谢谢邱经理,学这个是不是很难?”   邱云笑道:“你个子高,应该不难的。”   他讲了一下,让周明愈一脚支地,一脚踩脚蹬子,然后用力蹬出去,“抬脚的时候感觉车要倒别担心,继续蹬就行,两个车轮转起来就不会倒了。”   不等他说完,周明愈就踩着自行车转起来。   周诚廉:!!!红鲤子什么时候这么牛气了!   邱云:这小伙子行啊,不但敢投机倒把,还能开造纸厂开采铁矿,连自行车都会骑,真是个天才。   周明愈先打样儿起了头儿,周诚廉就不再那么拘谨,也敢摸摸推推那辆让他羡慕的自行车。   最后他鼓起勇气学着周明愈的样子骑上去,不过虽然他个子高,可自行车又不会因为他高大就驯服,少不得手忙脚乱,“啊啊啊”大叫,最后几乎要冲进沟里去,幸亏周明愈眼疾手快给他拉住。   “哈哈,邱经理,你们城里人真厉害,啥也会。”   邱云道:“城里人和乡下人是一样的,大家环境不一样罢了,你要是从小在城里也会很厉害的。”   周诚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呢,新鲜得很,因为他一直听的都是城里是花花世界,乡下是穷乡僻壤,那是不能比的。   这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周诚廉居然也学会骑自行车,他感觉很不可思议。   “邱经理,红鲤子,你看,我真的会骑了呢!”   一激动他当着外人面叫周明愈的小名也没察觉,倒是让周明愈好尴尬啊。   邱云笑微微的,就当不知道。   进了村里,周明愈道:“叔儿,过来一起吃饭吧。”   周诚廉却道:“我去食堂吃,邱经理,我能不能……”   “行,你骑吧,一会儿我和明愈走过去。”邱云温和大度。   周诚廉感激得连声道谢,“红鲤子,你好好招待邱经理啊。”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骑着自行车显摆去了。   这时候自行车可是稀罕物啊,就算干部也买不起,有钱也买不到!   都是大单位才能有那么几辆呢!   周明愈看他跟个孩子似的兴奋,对邱云道:“多谢邱经理,这自行车在我们这里可是稀罕物。”   这时候的一辆自行车,跟九十年代的宝马奔驰差不多。   邱云道:“没什么的。”他看到那一堆铁矿石,惊讶道:“这是你刨回来的?”   周明愈点点头,“和我叔儿他们拉回来的。”   那么多可不能说他自己弄回来的。   邱云过去看看,连连点头,“不错啊,咱们县也出了铁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周明愈邀请他家去,“莫茹要是知道你来,肯定惊喜得很。”   他喊道:“媳妇儿,你猜谁来了?”   莫茹在屋里听见他和一个男人说话呢,但是一时半会儿听不明白,也没想起来,她索性下地看看是谁。   一见居然是邱云,她惊喜道:“哎呀,真是稀客,小傅医生好吧。”   邱云笑道:“好的很,我来的时候还特意让我去买几个猪蹄带上呢,可惜今天出来的仓促,菜场的肉早卖光了,真是可惜。”   莫茹笑道:“你能来我们就高兴得很,还带什么猪蹄啊。”   周明愈就打了水两人洗手洗脸,然后进屋吃饭。   邱云忙道:“可别忙活,我们干部下乡有规定不能开小灶,必须吃大队食堂,跟社员们同吃同住才行。”   这时候的规定是如此,而且大部分的干部也是这样办的,但是也不排除少数干部讲排场,到了公社、大队要求吃小灶,必须有肉有蛋有鸡,吃拿卡要很让人不齿。   周明愈道:“不是特意做的,莫茹在家早做好了呢。”   莫茹也笑道:“是啊,你们总也不回来,我就先吃了,给小五哥留着呢,足够你俩吃的。”   她趁着他们不注意就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儿。   邱云进屋先看周七七,见炕上睡着个白白嫩嫩的小丫头,睫毛很抢眼又密又长,小手小脚肉嘟嘟的,看得人心里软软的,忍不住想捏捏戳戳她。   外面吵吵嚷嚷闹腾腾的,她居然睡得四平八稳丝毫不受打扰,真是个奇特的孩子!   他不由自主地就放轻了动作,面带微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炕上。   一块崭新的帕子包着几张布票和肉票,“这是傅臻给小丫头准备的礼物。原本说买俩猪蹄也没买到,就把几张肉票和布票送给她啦,你们有机会去供销社买也一样。”   莫茹忙推辞,“俺们乡下不用这个票,你们在城里没有票不行,还是拿回去吧。你看我们家里养着鸡,天天有鸡蛋吃。”   邱云道:“傅臻给的,你们别推辞了,她不在跟前你们逼我也没用,我要是拿回去,不够她跟她姐姐俩念叨我不会做人的,饶了我吧。”   莫茹就只能收下。   邱云又问小丫头叫什么名字等等。   莫茹心下一动,“邱经理,我们只有小名叫七七,没起大名呢,不如你给起一个?”   这时候小名都是家里长辈起,为了好养活,而大名都是请有文化的先生起,也为了叫着好听。   虽然她和周明愈自己就有文化,不过入乡随俗,她觉得请关系好的人给孩子起名字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儿。   周明愈自然也同意,因为他俩私下里嘀咕起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第一个没经验,还是俩人想法太多,诗词歌赋都想了,结果还是没定好。   不是起不出来,是起的太多了,总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定不下来哪个。   所以不如索性让别人起一个。   邱云也没推辞,问了一些周七七的信息,笑道:“这么现成的名字真是孩子天生带来的,根本不用咱们操心起名字,小名七七,大名就叫周夕啊。”   七月初七生的,七夕节,又是晚上十点左右亥时生人,那就以夕命名,非常贴切。   莫茹和周明愈对视了一眼,对啊,这么现成的名字,他俩可真够折腾的。   什么“周莫言、周清如、……”开玩笑的时候周星驰都出来了,哈哈。   莫茹点了点周七七,“小七,邱伯伯给你起名字叫周夕,你喜不喜欢啊。”   周七七睡得头发湿漉漉一身汗,根本没有要睁眼配合的意思。   周明愈招呼邱云吃饭,为了招待邱云,莫茹把存在空间里的白面馍馍拿了两个出来,还有一碟子猪油拌菜。   吃了饭天已经黑漆漆的,周明愈拎着马灯领着邱云去造纸厂看看。   ……   路上周明愈已经把造纸厂的大体情况跟他介绍一下,末了笑道:“邱经理你可别笑话俺们,就是一个简陋的草棚子一个锅炉。这两天都忙秋收呢就三四个人在那里忙活。”   邱云道:“我笑话什么,我佩服得很呢,要干这个可是需要勇气和毅力,不是心血来潮摆弄一下就成的。”   “还是你们给我们的机会,要是你们不给购货协议,那我们也申请不来办厂许可。”周明愈记着人家的好呢,说起来也是缘分,让他和莫茹碰上了傅臻和邱云着俩好人,人家乐意帮忙。   那么多生产队,怎么就单单他们办成了?要知道乡下生产队搞副业,一般都是做做豆腐、榨油、做面条之类的副食品,搞工业生产的很少,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不允许,生怕耽误农业生产。   邱云道:“行了,咱们也别夸来谢去,总之你们好好干,我呢保证你们的货能销出去。”   目前厂里是周玉忠、周诚信领着俩年轻人在忙活。   四个人正刷纸呢,生了一堆柴火既能烘纸也能照亮,用自制的黍子苗刷子一张张的刷在墙上晾晒。   他们已经往公社送过一批货,一共有一百刀,质量虽然比不上那些好的细纸,却比那些黑粗纸好很多。   只可惜数量还是太少,乡下生产队作坊,农闲生产农忙停产也是规矩,不可能不干农活加大生产。   看过以后邱云也提了一些很好的建议,帮助他们完善造纸的方法,改进质量。   回村的路上,周明愈按耐着心头的紧张,“邱经理,现在都要大炼钢铁,那工厂也都要停工吗?” ☆、第96章 表彰&奖品   邱云道:“工厂不会停产,只会抽调一部分工人去支援炼钢,机关学校都要支援大炼钢铁,就连我们百货商店都抽走八成人呢。”   周明愈一听便开玩笑道:“那我们造纸厂也是工厂,是不是也不用关停?”   邱云也开玩笑道:“咱们这工厂规模可有点小啊。”虽然叫造纸厂,可实际就是生产队的小作坊,这个大家都清楚啊。   周明愈一听似乎可以商量,他便将村里的情况讲一下,末了笑道:“邱经理,我们大队书记说县委要求‘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要去炼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邱云正色道:“你们这个大队书记还挺能掰的,说的是壮劳力去炼钢,十五到五十岁,妇女都不用去呢。领导们知道怎么才是最好的安排,当然不会盲目指挥不用担心。”   周明愈松了口气,笑道:“我们也不知道县里政策,就只能听大队书记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时候县里说的是牛,到了我们村里可能就变成了猪,真是……”他摇头苦笑。   邱云道:“是应该加强基层干部的引导和监督工作。”   周明愈叹了口气:“除四害那会儿我们耽误了收麦子,这会儿大炼钢铁可千万别再耽误秋收。要是没有人收庄稼,到时候是要挨饿的。”   高粱不少,现在收了一半,大豆、谷子数量不多,可玉米和地瓜不一样。   玉米有一大半的公粮任务,地瓜是社员的主要口粮,满坡的地瓜要是不收回来到时候下雪上冻那就全烂地里。   邱云没种过地还真是想不到这里,因为县里强调要赶在秋收前面的黄金时机抓紧时间苦战十天,争取让高进县开始流铁水出来。   现在不管报纸还是城里乡下,都在宣传“以钢为纲全面跃/进,”“三年超英五年赶美,”“立刻摆脱一穷二白”。工人、农民、学生全部热情高涨,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和精神支撑着,让他们豪情满怀充满必胜的信心,仿佛要将全部的积极性都投入进去一样。   说实话,从城乡这一路过来,先锋大队已经是他见过最冷静的大队。   县城附近的城关公社已经修建高炉炼铁,全公社的男女老少比过年还高兴,好些人不睡觉夜以继日去炼钢,真可谓投入全部精力。   那小高炉里要是流出红铁水,对他们来说比自己生个大胖儿子还让人高兴呢。   “周明愈同志,你……是不想参加炼钢任务?”邱云敏感地觉察这一点,这可有点不大好啊。   周明愈忙摆手解释道:“怎么会呢!当然想,这可是我们全党全民的光荣任务,我们要超英赶美,争当先进。现在咱们红旗公社都有铁矿,更要好好炼才对,俺们别提多高兴了呢。”   周明愈想的是,这种时候他不会给任何人自己不积极参加大炼钢铁的把柄,绝对不说政策不对。当然也绝对不给人灌输这是不科学、冒进的运动,因为这不是在叫醒别人,这是在把对方推入火坑。   如果叫醒了对方,万一对方在某些场合发表了这种观念,那随之而来的就是难以承受的摧残。   大炼钢铁也是不断反右的过程,谁要是发表怀疑论或者认为劳民伤财炼不出钢铁,那就要被打成□□狠狠□□,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候只有反右,没有反冒进,也没有对错善恶,革命有理、成分第一!   政治思想永远先于业务能力。   目前这个形势,是绝对不适合强出头带领大家认清现实、渡过难关、发家致富的。这也是他和莫茹不想出头争功劳,宁愿让张根发在前面顶着,自家关门过小日子的根本原因。   所以哪怕他已知未来也不能用真理引导别人,那会害了他们。只要他们身边的人都在疯狂,个别清醒只会招来祸患,他不想害了邱云,所以坚决不会给邱云灌输什么。   他道:“咱们造纸厂刚起来,要是停了怪可惜的。毕竟这是咱们高进县第一家造纸厂呢,规模是小点儿,可以后肯定会大的,需要领导们的关心和爱护啊。”   他要把邱云拉进来,让邱云有一种造纸厂是自家的感觉,这样才能发挥主人翁能动性嘛。   邱云点点头,“你说的对,既然有这样的志气,我们就要大力支持。城里的面粉厂、酒厂也不停工的,那咱们造纸厂也不用。我回去就跟上头申请一下,造纸厂是咱们百货商店的附属工厂,也应该享受工厂待遇,大炼钢铁期间不停工,至少留一半人手。”   造纸厂登记常驻人员十四个,他之前和张金焕谈判,估计也就留两三个人,这样的话就可以留下七个。   有七个男人帮忙秋收,就顶二三十个女人还多,真是太好了!   ……   等他们回村里天已经很黑。   张根发正带了人提着马灯挨生产队凑粮食呢。   他高调地宣布先锋大队发现铁矿,县里派勘察队常驻铁矿先锋大队要支援口粮。   其实干部们下乡蹲点是有饭票的,不会白吃老百姓的粮食,都是按顿给粮票。一个月有口粮30斤的,就要一天给一斤的粮票,如果只有26斤的,就一天八两多不到九两,总之没有白吃,这是规定。   张根发自然不甘落后要表现一下,只不过饭票就落在他的腰包里。   其实这铁矿在宋家村东南三里处,原本是宋家村的废弃石矿,这铁矿自然也是人家的。可张根发就想既然是自己村先发现的,怎么也要赖上去。   这倒是和周明愈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不想出头去争铁矿的功劳,也不想让周诚志太去。   他很怕周诚志功劳太大会被公社暗示提拔为大队长,这可就不妙。   因为63年到66年,中央干部亲自挂帅,带领广大的知识分子干部下乡下厂进行四/清运动,“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查的就是基层干部,除了公社干部,最倒霉的就是大队长、生产队长之类的村干部。   周诚志在二队,谁也动不了他,可如果是当大队长,到时候难免会被三队四队里的小人怨恨清算。   是以,不管是铁矿还是什么,周明愈都由着张根发抢功劳,一点都不计较。   ……   邱云这次下乡主要视察各供销社情况,顺路看看造纸厂的,晚上在周愈家住一宿第二天骑车去供销社。交代一些工作,又说一下先锋大队造纸厂的事情,让供销社给与关注和扶持,等大炼钢铁的时候允许留守一半工人坚持生产完成百货商店的购货任务。   之后他还要顺路去别的供销社就不再回周家村。   昨夜勘探队一夜未睡粗粗勘探估计红旗公社的铁矿超过三万吨,而且是含铁量很高的赤铁矿和磁铁矿。   天一亮就派人去县里汇报。   这一消息就如一针强心剂注入高进县炼钢铁总指挥部,县委第一书记高瑞阳亲自带领县长、副书记、委员等人亲自下乡视察,他们连红旗公社都没去,于傍晚时分坐吉普车抵达铁矿。   虽然时间紧迫,红旗公社的书记柳红旗、副书记宋子杰还是召集一干部下与各大队书记、大队长们列队欢迎。   另外还有附近几个公社的书记副书记也拼了命赶过来倾听总指挥长的教导。   其中唯一一个生产队长就是周诚志。   当然还有发现铁矿的两位社员模范——周明愈和周诚廉。   周诚廉紧张得一个劲地拽自己借来的褂子,总觉得不合身,后面会耷拉下去前面会吊起来。   在他拽了一百多次以后,周明愈忍不住了,用胳膊拐拐他,“叔儿,已经够俊了,别担心,看队长多镇得住场。”   周诚廉一说话,嘴皮子都有点抖,“我、我才不担心。”   他也忍不住扭头去看旁边的周诚志,队长依然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腰板笔直,日常严肃的脸似乎更加严肃,没有一点笑模样。   嗯,的确是黑脸队长,果然有气势。   周诚廉给自己打打气,也慢慢地止住颤抖的双腿挺直腰板,绝对不能丢人!   周明愈自然没事,可他却知道队长大爷有大事。   原本他们正在地里收高粱忙活呢,突然张根发亲自跑过来二话不说拉着队长就跑。   这一举动差点把周诚志给吓死,就差一脚把张根发踹飞,“张根发你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   张根发:“谁跟你动手动脚,没时间了,快上车!”   他居然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   “县委高、高书记要来,快,快打扮一下去迎接!”张根发激动得舌头都是打结的。   周诚志知道自己和俩后生要去,直接把张根发一扔叫上周诚仁回家捯饬,先把脸和手好好搓搓,常年舍不得用的肥皂一下子洗掉半块,洗下来的黑灰和泥汤子有半盆。   再让周诚仁给自己刮脸修胡子。   最后还得让老婆子给找衣裳换,换来换去也不过那么两件衣裳,都是补丁摞补丁的。   这还惹得张根发在大门外跳脚:“周队长,你是去迎接高书记的,不是去娶媳妇儿的,快点!”   等周诚志出来的时候,张根发立刻把自己没补丁的一套衣裤塞过去,“快换上!”   原本周诚志还紧张害羞,现在被张根发这么一弄反而不当回事了,他也是习惯性和张根发作对,你让我换我偏不换!   谁要穿你个□□的衣裳!   我**是正儿八经的好人,能穿你这个懒汉二流子的衣裳?   周诚志直接扔回去,“我周诚志就是一个泥腿子生产队长,不是唱戏的,打扮什么?”   想起这事儿,周明愈就有点忍不住笑。   所以说黑脸队长镇得住场,那也是分场合的。   ……   高书记到了现场,先进行一场激奋昂扬的大炼钢铁总动员,对红旗公社的干部和社员们提出了殷切期望,最后就是对发现铁矿的社员模范进行表彰。   “我们共/产党人是继往开来的一个党,是敢闯敢干的一个党,更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一个党。咱们小米加□□战胜了日本帝国主义,打退了美帝国主义,现在我们也要组建强大的钢铁团来打退帝国主义的工业压迫!我们要加快工业建设,早日赶美超英,摆脱一穷二白的状态!咱们要发挥共/产党人和无产阶级大无畏的奋斗精神!”   ……   “有了这样一个铁矿,我们高进县不但能圆满完成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任务,还能支援兄弟县。”   “咱们高进县苦啊,没有铁矿煤矿,这个铁矿真的是及时雨,救命的矿,咱们有了铁矿就能和兄弟县交换煤矿!”   “咱们高进县铁定要发射一颗钢铁大卫星!”   ……   “都说事成之后论功行赏,我今天就开始之前先论功行赏,事成之后再大赏特赏。只要你们用尽全力,我高瑞阳绝不吝惜,一定会尽我所能回报你们!”   现场掌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手掌都拍得通红。   最后高书记笑着压了压手示意大家安静,“先锋大队……”   闻言张根发就把身子挺了挺,头也高高扬起来,一脚虚抬起来,只等着高书记说出书记的时候他就立刻奔过去,好好地向书记表示一下自己的忠心、红心、专心!   自己这三颗心,一定是热烈的!   谁知道高书记视线扫了一圈落在周明愈这边,笑问:“发现铁矿的两位社员模范,请站出来让大家认识一下,多谢你们啊,全县干群都要感谢你们啊!”   周明愈很自然地就往前一步,结果却被周诚廉给死死地抓住。   一个劲地叨咕自己叫不紧张的周诚廉现在紧张得走路都不会了,感觉双腿软得要坐在地上。   周明愈顺势就挽住他的膀子,带着他上前两步,又扯着他给书记等领导敬礼,大声道:“回高书记,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是县委、公社领导们的关爱和指导才让我们无意中发现了这个铁矿。都是高余飞老师热心又专业地教我们辨认矿石,我们才能发现这颗大卫星。”   高书记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对他印象不错,这小伙子说话利利索索清清楚楚,比那些读过书的还镇定,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高余飞:好小子,老子没看错你!   张根发:他娘的,二愣子居然不提自己的功劳!   其他公社的干部眼红地看着周明愈俩人,再撇撇得意洋洋的柳红旗,真是挠心挠肺的嫉妒。   柳红旗:今儿真高兴!瞌睡有人递枕头,犯愁有人送铁矿!   周诚廉嘴唇哆嗦了几次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感觉周明愈在捅他更加脑子里空空的,最后举起手臂大喊道:“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总路线万岁,人民公社万岁,大/跃进万岁!”   他越喊声音越洪亮,到最后喊到缺氧,脸红脖子粗嗓子都劈了,却充满激/情和干劲,十分有气势。   这个口号一喊,其他人都跟着大喊。   一时间矿地上回荡着的万岁声海浪一样一**地荡出去,惊得附近袅袅而起的炊烟都改了道儿……   张根发:他娘的,这小子居然比我还会喊口号,回头等我收拾你。   周明愈:我擦,叔儿你行啊,啥也不用讲,上口号!   周诚志:这小子愣是愣了点,喊口号是真心实意的!   张根发立刻就想呵斥周诚廉,让他不要丢人,这时候高书记笑着走到两人面前。   周诚廉吓得都要后退了,幸亏周明愈拽着他,加上他咬着牙心里默念着我不怕我不怕……我是老虎我是老虎!   高书记笑着伸手。   张根发抢先一步蹿过去就要握住书记那只高贵的手,却被柳红旗狠狠瞪了一眼,宋子杰立刻就拉住他。   张根发急得脸红脖子粗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书记跟周诚志握手。   高书记温声道:“周队长,听公社干部说你很会种地,公粮任务每一次都超额完成,我代表党和人民感谢你啊。”   周诚志黑脸变成红脸,憋得额上青筋直跳,“请党和人民相信俺们!”   高书记点头,“相信,你们都是好社员。”又问了几句种庄稼的问题,关于玉米、地瓜等秋收事宜。   周诚志就道:“眼下正忙收庄稼,可俺们大炼钢铁也不犯怵。”   高书记嗯了一声,又去和周明愈握手,笑道:“小同志了不起啊,来,说说你想要什么奖励。”   周明愈心里转了一圈,说留点劳力秋收估计会被批不积极大炼钢铁,不能说,既然不能谋大福利那就只能谋小日子,他大声道:“高书记,俺能不能跟你借几张肉票!”   高书记登时一愣,全场都愣住了,这小子还真是个二愣子!   张根发:他娘的,你这是来丢老子人的吧,居然敢跟县委书记借肉票!   柳红旗都有些想挖个坑躲起来。   高余飞:这小子知道疼媳妇儿。   高书记立刻就恢复如常,笑道:“馋肉啦。”   周明愈道:“俺媳妇儿生了娃,俺……好几次去买猪蹄都买不到。”   因为乡下人自己养猪养鸡的,所以不像城里那样按着户口本的人头发肉票,就算有也不多,基本都被张根发以工作名义贪了。   高瑞阳看了柳红旗一眼,柳红旗笑得很镇定,本书记日理万机不知道肉票的事儿,再说了肉票是县里发的,跟本书记也没有关系。   这二愣子馋肉真是昏头了。   当然,这肉不会让高书记出,公社还是割得起几斤肉的。   高瑞阳笑得越发和颜悦色:“周明愈同志,男人疼媳妇不丢人,男人都是有家有国的,我个人送你一个猪头四个猪蹄子,不用你还!”   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还大声鼓掌,纷纷说:“书记爱民如子。”   周明愈乐得心都要开花了,媳妇儿的猪蹄和鸡汤都吃完了,现在闺女饭量大起来,要是营养跟不上那媳妇儿的小身板不是得受委屈么?   他立刻就给高书记鞠躬,“多谢书记,多谢领导,俺们一定好好秋收多交公粮报答领导们的关爱!”   领导们最喜欢这样感动人的场面啦。   至于周诚廉么,他要的是一个军用水壶,可以背着水去上工,拉风得很!   当然那个拉风尽管是自豪却也有虚荣嫌疑,周明愈就给美化成时刻提醒自己人民解放军有多么伟大不容易。   如此懂事的两个社员模范,挖矿英雄,提出来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比高书记自己预想的“大赏特赏”那可节省多了呢。   所以高书记也大方,一定要给比社员模范要求的更多。   “还是以我个人名义送这位小同志一个军用水壶,一个铝制饭盒。”   “哇!周诚廉可真幸福啊,居然能得到这么好的奖品!”   “俺们大队多卖了余粮,才奖励了一个搪瓷缸子呢。”   “是啊,我们开垦荒地才得了一双水鞋呢。”   其他人一点都不掩饰对此的羡慕,这样也更能让高书记找到一种关爱百姓的荣誉感。   柳红旗带头鼓掌,之后他笑道:“由此可见,书记对咱们县大炼钢铁的重视程度,只要大家加油炼钢铁,书记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的。咱们一定要在三面红旗的领导下,紧跟高书记的步伐,用尽全力大炼钢铁!”   其他公社的干部们简直眼红死柳红旗了,是不是因为人家名字起得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狗屎运?   有了铁矿,这里就是炼钢铁的第一战线,柳红旗什么不用干就已经得了一个天大的功劳!   人家有这样的好社员!   人家有这样的好队长!   人家有这样的大铁矿!   都是人家的!   ……   接下来县委要连夜安排关于开发大炼钢铁的紧急会议,自然不是周明愈等人能参加的。   第二天,周明愈等人天不亮就去地里收高粱,九点钟的时候,公社吹吹打打地送猪头过来。   那硕大的猪头搁在一块肉案子上,耳朵上系着朵鲜艳的大红花,由两个屠宰组的社员用棍子抬着,看他们那一步三晃悠的架势倒好似抬着个新娘子! ☆、第97章 吃肉肉!   好大的一个猪头啊!怕不是得有十来斤!   看猪头就知道这是一口大肥猪,应该是公社食堂里养的,不是社员们用野菜和粗饲料养的瘦毛猪。   抬猪的棍子上居然还松垮垮地拴着好几条猪尾巴,晃晃悠悠的,眼瞅着就要掉下来,可它们居然又晃回去。   从进了村口就有人围观,一路围观到周明愈家门口。   虽然还是个生猪,很多人都闻到了煮猪头的香味儿!   “二愣子怎么那么能干啊,居然得了这样一个大猪头回来!”   有人立刻嘟囔:“真是个傻子,怎么不要一头猪?”   “听说周诚廉要的是水壶和饭盒,那不更是个傻子,应该要两头猪才对呢。”   “就是啊,就要一个猪头,看样子他们家要独吞了?要是两头猪,大队里煮煮,起码各家都能分碗肉吃呢。”   “就是啊,这都多少日子没吃肉了?知了龟都没了。”   周明愈也得了信儿,找了张翠花一起往家走,正好在家门口迎住那个大猪头。   这时候三队四队很多懒汉们都围着那猪头流口水呢,如果不是生的不能吃,只怕他们真能涌上来啃两口。   周明愈看着他们就一阵厌恶,明明节气紧张这会儿都该急着秋收才对,他们倒是好,正好借着大炼钢铁的机会偷懒。   “两位同志辛苦啦!”他将人招呼进屋,倒水给他们喝,“怎么还有猪尾巴呢?”   他生怕猪蹄子被猪尾巴顶了。   其中一人端起碗来,“这是俺们屠宰组组长送给挖矿模范的,多亏你找到铁矿,他丈母娘家的锅不用交了。”说完还别有深意地嘿嘿笑起来,就跟自己知道什么秘密一样。   两人喝了水,用袖子擦擦嘴巴,脖子上的赘肉直晃悠,另一人道:“猪头呢咱们可送到了,回头再给你们送猪蹄子来。”   周明愈笑道:“真是劳烦两位同志,下一次我去公社的时候自己提也行,请问是去屠宰组吗?”   一那人乜斜他一眼,“当然是咱们那里,就是一时半会儿不一定有,昨天才紧着杀了一批交货,现在一时半会是没的。有了我们会给你送,你不用急,先慢慢吃猪头和尾巴啊。”   说完俩人就离去,连张翠花留饭也不肯。   俺们可是屠宰组的!   乡下穷食堂能有什么好吃的,一年见不到点荤腥儿,除非你现在就去煮猪头!   再说豁出脸皮敢跟县委书记借肉票,不是嘲巴就是二愣子,可不能被连累,赶紧走。   等他们走后,周明愈就跟张翠花和莫茹商量,“娘,媳妇儿,这猪头咱们咋吃啊?”   他倾向把猪头分成两半,自己吃一半,那一半给莫茹留着慢慢吃。   张翠花看看莫茹,“妮儿说呢?”   上一次石头换了一大堆鸡蛋,张够高兴得跟疯了一样,拎着一小箢子回去跟张翠花说“娘,妮儿说让把这一小箢子鸡蛋吃了,随便吃,煮的、卧的、炖的、烧的、冲的、汤的……”   张翠花看她都像个鸡蛋,嘟囔了一句,“生的吃不吃?”   张够就傻笑,“吃吃吃,都吃!”   张翠花虽然心疼那么多鸡蛋,但是想想是大仙说的,要不是大仙哪里能发现铁矿?   只有她知道儿子出门为什么一定带着媳妇儿,可偏偏不能说,既然大仙发话要吃鸡蛋,那就吃吧。   她真就把那一小箢子鸡蛋给做了!还加葱加盐炖了一大盆给本家一家分了一大碗。   这下给他们恣儿的,都说到现在还一直打鸡蛋嗝呢。   这要是大猪头让大仙做主,只怕又得恣儿了一群人。   果然莫茹笑道:“家里的鸡蛋和猪大油都给我吃了,这猪头让大家伙儿沾沾光吧,怎么分娘说了算。”   只要她不肯放进空间,那猪头可留不住,只能尽快吃掉。   张翠花又觉得一阵肉疼,可大仙发话那就是最好的,她咬咬牙:“那就拿到食堂去煮煮再分。”   一个大猪头,六条猪尾巴,到时候烀一大锅,自家人吃肉,队里也能跟着喝口汤。   张翠花让儿子将大猪头拿到大爷家去,吩咐泥蛋儿和几个孩子负责摘猪毛,“你们什么时候拔干净,咱们就什么时候开始煮。”   这一下子等于上了发条的钟,滴答滴答拔得特别快。   张翠花寻思起码得明天再煮呢,结果还没等吃晌饭泥蛋儿就跑地里去喊她:“嫲嫲,嫲嫲,猪头拔干净了,可以开始煮猪头啦!”   随着泥蛋儿的吆喝,地里所有人都一个劲地咽唾沫。   张翠花大喊道:“大家伙儿抓紧收庄稼啊,今日要是能收完这片地,我就给你们喝大油汤子。”   她这么一喊,原本像垂死挣扎的人都一下子精神抖擞,手上的剜刀耍得飞快,嗤啦嗤啦地剜秫秫,后面刨秫秸的也将小镢头轮得风火轮似的。   张翠花看看自己制造出不小的反响,满意地回去炖肉了,顺便把本家的八角花椒收收都扔进去,保管炖得十里飘香,馋死他们!   反正已经不能吃独食,索性就高调点嘛。   为了烧火的差事儿,泥蛋儿和周明维的小闺女彩霞儿争起来,最后张翠花让他俩人合作。   开水秃噜一遍,用刀刮刮猪皮,洗干净之后就开始分解,将一个大猪头和六条猪尾巴直接放进锅里,添上一大……大锅凉水。   水多基数大,才有的分!   周诚志忍痛割爱送来一点白酒,周诚礼夫妻俩拿出了珍藏的茴香,还有献八角的、花椒的……   等吃晌饭的时候,那一大锅水终于烧开,先飘出来的就是大料的香气,还有那勾魂的肉香味儿!   全村人吃晌饭都不约而同地放慢速度,就着那香味儿吃得非常带劲。   周诚志吼道:“赶紧去刨秫秫,把西坡里那块刨完就回来喝肉汤!”   社员们嗷嗷地就往地里冲,就跟刚才吃的是大力丸一样。   他又对张翠花道:“明愈娘你在家里帮衬一下吧,不用去上工了,工分照旧。”   要是不派个厉害的镇着,三队四队那些懒汉子来抢肉怎么办?   有张翠花在,谁来剁谁!   那些无赖也就是欺负一下老实人,像王月娥那样的。   晌饭的时候她就让女人们把园子里的菜都凑过来,什么茄子、扁豆之类的,莫茹还送了一小篮子黄瓜过来,借口说一直收在地窖里来着。   炖猪头的时候,也要做晚饭,顺便就把菜都蒸熟。   香……香…………香………………   不知道是不是香气太香了,地里干活儿的人居然也能闻到,还不到日头西斜他们就觉得肚子开始咕噜。   有人就说:“吃地瓜果然不抗饿啊,一泡尿就没了。”   “我看你是馋肉了吧。”   二队的生活比其他人要好不少,并非一年到头只吃地瓜,一般都是秫秫、豆面、小米、麦子、地瓜、地瓜干掺着,管饱也能营养均衡一些,不至于只吃地瓜胃疼。   可现在有肉在前面勾着啊!   泥蛋儿几个轮流烧火,从日头没到正南就开始,一直烧到日头往西去。   王月娥心疼地一个劲地说:“这得多少柴火啊,这个猪头吃的可不上算。”   好在孩子也知道节省,除了一开始拉风箱以外,开锅以后就细火慢少,并不怎么费柴火。   ……   这满屋子的香气啊,王月娥等人幸福得都要晕过去了。   还有村里一些懒汉子,脸皮厚的就聚集在大门外,涎着脸和张翠花磨牙,“二婶子,你真是好狠的心,怎么闻味儿也不叫俺闻呢?”   张翠花拿着铁锨在外面翻土,帮着王月娥垫猪栏沤肥,看着谁要是想往大门里头走,她就一铁锨戗过去。   猪头煮好以后,她哼一声,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些闲汉。   这些人借口农具都被收走炼钢铁,一点也不积极去收高粱,明明二队一队借了家什儿给他们队长的。   她把铁锨往门口一铲,“谁要是敢踏进这个门,可别怪我老婆子不给面子!”   说完她冷着脸就进去了。   赵化民喊道:“我说二婶子,你怎么那么抠门偏心眼子,我们也是一个大队的,怎么不给我们吃?”   张翠花喊道:“等你们和我们队一样能干再来放屁吧!”还想吃肉?让你闻味儿都算是看得起你。   张翠花进了屋,让王月娥拿一个大瓦盆过来,掀锅把已经煮得酥烂喷香的大猪头叉拿出来。   当她一掀锅的时候,旁边的泥蛋儿就觉得一阵陌生的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浓郁香气扑鼻而来,浓郁得好像要将他熏晕一样。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一坨肉呢!   随着锅盖掀开,就有一股香味儿结成了无形的气浪,一**地在空间里散发出来,巷子里的人狠狠地呼吸了一口,大喊:“真他娘的香啊!”   一整个大猪头啊,可比俩猪蹄的杀伤力大千百倍啊!   因为莫大仙喜欢吃猪耳朵和舌头,所以张翠花就做主将耳朵和口条割下来给莫茹,剩下的便用刀在大瓦盆里切切,猪皮则撕成小块放在汤里。   张翠花一边切,就捏了半肥半瘦的猪头肉一个孩子塞了一块。   泥蛋儿从出生到现在还见过自家煮出来的大猪头呢,这一口塞进嘴里,感觉自己把一整个猪头都吃掉一样香,太香了,他一下子被降住了,整个人晕乎乎的跟喝醉一样。   “嫲嫲,我,我晕。”然后啪叽竟然一屁股坐地下。   王月娥几个都哈哈笑起来,“小孩子没吃过,吃享了。”   切开猪皮露出里面白白浓郁的油膏,那阵香气就蹿到了最高点,几乎是连地里干活的社员们也都闻到了,纷纷吸着鼻子。   吴美英的男人周明来吸吸鼻子大喊道:“二婶子出锅了!切猪头了!”   大家大笑起来,“是不是还尝尝了?”   周明来吧嗒着嘴巴,“啧啧,这个猪头可真香,又肥又大的猪头,吃上一口这辈子不说媳妇儿也不愁!”   “去你的!”吴美英轻踢了他一脚。   周明来吧嗒着嘴巴,“娘最爱吃脑花儿了,我也爱吃,嘿嘿。”   “美的你,你先去挖个铁矿来再说。”   一个大猪头,张翠花拆分了一大盆,把已经光溜溜的骨头放在一边可以再熬汤。   猪尾巴也都按着骨节一块块切开。   先用黄瓜、豆角把大半猪头肉拌了一大盆自家人分,除了大爷达达家,还得加上周诚志、周诚廉,还有周培基家。   她知道何仙姑喜欢吃脑花儿,就分了一半装在碗里让人给送去。   又洗刷了一口小缸,把剩下的猪头肉、猪尾巴、猪皮都倒进去,再把那些蒸熟的茄子、扁豆、瓠子等菜都倒进去,足足有一小缸,最后把早捣好的一小盆蒜泥儿也拌进去。   一狠心倒上一碗酱油,再加上一大勺子农家酱,然后用大铲子一个劲地翻,尽可能把猪尾巴上的肉也都翻碎混在菜里。   这时候浓郁的肉香就变得更加丰富鲜美起来。   ……   等下工的时候张翠花让人敲梆子开饭。   上工的人也在回家的路上,一个个耳朵格外好使,一听见梆子响,全都撒丫子往家跑,家去拿瓦盆、汤罐儿的去打——肉汤。   还有那着急忙慌的,一不小心摔了,“啪叽”就把瓦盆摔破。   这下傻眼儿了,家里就一个瓦盆可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得去邻居家借一个,紧三火儿地往食堂跑。   谁也没去原本的食堂点儿,都跑到周诚义家食堂点先来打肉汤。   一个个吸着鼻子跑到大门口排队等候着,陶醉着。   这是怎么一种香气啊,浓郁的肉香,还有最佳伙计酱油混了蒜泥儿所散发出的特有鲜香。   真是——吃完这一顿,这辈子没白活啊!   原本他们以为就是吃碗肉汤,谁知道进去一看居然还有肉拌菜!!!   这幸福来得太快,有人顿时幸福得要晕过去了,“二婶子,真是亲二婶子啊,有肉啊!”   张翠花道:“都跟着队长好好干,好好收粮食大炼钢铁,以后还有的吃呢。”   伺候好了俺家大仙,你们也跟着沾光,恣儿去吧。   一个个轮流进去打肉,他们看着张翠花用勺子和筷子扒拉肉拌菜的时候,都恨不得那勺子再大一倍,舀得再深一些。   在张翠花动作的时候,他们也握紧了拳头暗暗使劲,恨不能上去替她用力。   不但有菜肉,还有肉汤!   真是幸福得要飞起来了!   大部分人打了肉菜立刻送回家一起吃,也有那自私的馋得忍不住自己偷吃一块肉尝一口汤,结果太香了不知不觉地竟然吃掉大半,到家里自然引发了一场大讨伐和大辩论以及大哭闹。   也有村里那些好吃懒做的闲汉,尾随二队胆小力弱的上去抢了就用手抓着飞快地往嘴里塞。   周小兰来打饭,差点被赵化民抢了去,幸亏周明愈路过看见吆喝一声,吓得赵化民立刻说自己路过而已。   周明愈道:“谁要是再来俺们队里抢东西吃,不管是谁都给打断腿。”   吓得三队几个懒汉子赶紧一哄而散。   周小兰道了谢赶紧抱着瓦盆跑家去。   分完二队的还剩下一些,张翠花就让人喊一队的都来打勺子肉汤喝。   结果一家分了一勺子碎肉菜,还分了一大勺子肉汤,那肉汤上飘着厚厚的油花儿,还有一些白白的喷香的油膏在里面,真是香气直冲脑门啊!   “没想到我们一队也能沾光啊,二婶子你真是亲婶子啊,以后有事儿说话,咱们二话不说!”   ……   晚饭的时候,周明愈和莫茹回去吃的,张翠花做主给莫茹单独盛一碗。   莫茹笑道:“我不特殊,咱们还是各凭本事赶紧抢。”她把那一碗肉倒回去,对泥蛋儿和菊花道:“眼神儿好一点啊,先抢肉,夹满嘴!”   这是她对大家的观察,他们都是这样的,你要是细嚼慢咽你就抢不到了。   大家哈哈大笑,待张翠花一声令下,各自施展飞筷神功,一时间只见残影,那筷子神奇地掠过菜只找肉,一根肉丝都能夹出去。   吃光了肉再吃菜,这菜居然更鲜香!   真是解腻啊!   没曾想,他们居然还有吃肉腻到的时候,一个个真是心满意足得很。   坷垃儿和拦子儿没捞着吃,因为张翠花怕他俩享得拉肚子,给留了一点瘦肉,让他们慢慢嚼。   吃完饭,周明原摸着肚子打着饱嗝,“哎呀娘嘞,没想到还有吃肉吃腻的时候,我头直晕乎,得出去溜达溜达。”   周明光和周明林也是。   周明愈笑道:“哥哥们,要是困不着,咱们去收秫秫。”眼瞅着就要被调去大炼钢铁,趁着现在在家里,多收一亩是一亩啊。   这么一听兄弟几个还真当回事,都说去大爷达达家看看,叫上人收秫秫去。   几个人上了街,发现二队一队的人都出来了。   他们一个个摸着肚皮,咂吧着牙缝,纷纷笑着,“哎呀,吃撑了,真享人啊,我都吃得上头了。”   有人虽然就喝了一口肉汤,可那肉汤里全是大油啊,直粘嘴啊,他们感觉比肉还好吃!   三队四队那些懒汉子们听见,立刻就指桑骂槐地嘟囔,一个个嫉妒得恨不得也变成二婶子的亲侄子。   周诚志一声令下:吃撑了就去收秫秫消化食儿!   这一个猪头六条猪尾巴,把半个周家村享得吃了神仙果儿一样,大晚上睡不着觉,都去地里收秫秫。   第二天拿鸡蛋来换铁矿石的外村村民还闻到一股没有散去的浓郁的猪头味儿,纷纷羡慕地问谁家吃大猪头了!   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喊道:“我们都吃了!” ☆、第98章 显神通   县委连夜召开各公社书记会议,即刻调整高进县的大炼钢铁计划,拟定最新计划。   要求组建高进县第一钢铁厂——红旗钢铁厂,取消各公社各自为营的局面,必须全力配合红旗钢铁厂。   建立以钢铁厂为主,以跃/进公社和红星公社为两翼的钢铁前线,动员全县百姓大炼钢铁!整个大炼钢铁前线分为三大战役区,一是煤炭战役区,二是铁矿战役区,三是冶炼战役区。   各公社都分派了非常艰巨的任务。   第二天一早,高瑞阳电话和地委书记报喜,同时申请跟坊子煤矿交换铁矿,互相协作大炼钢铁。地委书记非常高兴,大力赞扬了他的灵活性和机动性,鼓励高进县一定要超额完成任务。同时地位拍板,“以钢为纲,全面为钢铁元帅停车让路”,要求铁路局安排专门的车皮运送煤矿和铁矿,全面支援大炼钢铁!   紧接着钢铁指挥部从全县抽调壮劳力备战,要打好大炼钢铁的第一炮。   首先从没有钢铁厂的几个公社抽掉800民工突击修路,要求从县火车站直达钢铁厂。同时派900民工去坊子煤矿挖煤,又派民工1□□负责开采铁矿。同时出动汽车四辆、牛骡马驴车600辆,手推车等800辆,   一旦道路修好,两边开采的矿产资源就可以立刻进行交换。   同时抽掉500民工在三个炼钢铁厂突击修建600个炼铁高炉,修建高炉需要耐火砖等材料。   凡境内有庙宇、祠堂、大宅全都要把青砖拆掉运到三个钢铁厂,数量不够就让各大队解决,动员全民捐砖、捐耐火土坯,如同捐铁矿石一样,摊派任务,没有就想办法,拆屋子、拆什么随意,反正一定要交上任务数。   跃/进公社下面的春风大队,大队长刘玉峰因为交不出砖任务,又不想带人强/拆社员们的房子,被公社任务逼得没办法,走投无路之下选择上吊自杀。   而各大队干部为了自保,纷纷带领治保主任等人对砖瓦房社员进行动员说服,要求他们“自愿”拆掉房屋支持大炼钢铁,否则就是破坏大炼钢铁,就是不积极!所以不管自愿不自愿,还是将那些砖瓦房拆掉送去三个钢铁厂垒炼铁高炉用。   包括砖石土坯,社员们还要大力支持木头、鸡毛,用于做鼓风机、风箱之用。   除了红旗、跃/进、红星三个公社,其他十三个公社全部遭殃。鸡鸭鹅有一半集中杀掉将毛送到钢铁厂勒风箱之用,木头则送到钢铁厂做风箱、搭脚手架、铺板以及民工营地所用。   因为红旗公社发现了铁矿,一开始的青砖、木头、鸡毛任务,并没有波及普通社员,所以莫茹等人感受不强烈,仅仅是听人家说什么什么公社怎么怎么了。   尤其消息灵通的单蝶琴,嘴巴又巧能说会道,干活儿的时候就当段子说来听。   什么某公社某妇女,为了把鸡藏起来,直接塞进裤裆,结果最后被扒了裤子毛都被扯走……   什么某公社某老婆子,为了不让拆屋子,就扒在炕沿上不肯走,最后大队直接让人拆房子,拆得只剩下一盘光炕!连炕沿的木头都被拿走!   此种真真假假的故事数不胜数。   ……   而各公社书记从县委会议领了任务之后,就紧锣密鼓地召开各大队和生产队长会议。   尤其红旗公社,要求各大队书记、大队长必须参加,每个村至少两个先进生产队长参加大会。   大炼钢铁中都要以军事化组织来管理炼钢铁的民工,县委是总指挥部,每个钢铁厂设立一个分指挥部。   红旗公社因为发现铁矿的功劳,其书记柳红旗被委任为第一钢铁厂的钢铁团长,带领五个公社的干部和社员组建第一钢铁团,下设营连排班等编制。   为了表彰周家村先锋大队,柳红旗特别选拔了张根发为副连长,又想提拔周诚志为大队长,担任一名炼钢排长。   周诚志老实巴交道:“柳书记,俺就是一个会种地的老农,知道自己多大头就戴多大帽子,管一个生产队都紧巴巴的,要是让俺当大队长,帽子太大可别给俺压垮了。”   柳红旗可没想到还有人不稀罕升官的呢,笑道:“真是个实在的生产队长。”   反正周诚志不肯当大队长,“炼钢铁俺们二话不说,书记指哪俺们打哪儿,大队长就不用当了。”   让他去管三队四队那些懒汉们干活儿?杀了他吧,当驴他也不当大队长!   在周家村,大队长还不如驴呢。   柳红旗倒是也没强求,二队在他们心里已经形成一个老实务实,不贪心的形象,可是好把式呢。   “不当大队长,让你当炼钢排的开矿排长,专门带人开矿.”   开矿虽然累、危险,却也是个要紧的活计。   因为三个钢铁团都需要铁矿来炼铁呢,那就得从他这里过手,不仅仅是高进县,外县要来交换采买矿石,也得从他这里走才行。   张根发见周诚志居然得了这样一个好差事,急得跟什么似的,本来他可是想将儿子塞进去的呢。   不过他没多少施展的机会,因为他这个副连长是运输战线的。   修路、挖煤、运煤、运铁矿,这是一条战线。   收砖、瓦土、坯、木头、鸡毛,修建冶炼炉、冶炼钢铁,这是一条。   开铁矿是单独一条,所以周诚志得了个好差事,很多大队都羡慕得很。   点完将就要调兵,现在总共需要抽调四千来人,所以只要十五到五十五岁之间的男劳力,具体由生产队长把控,各大队凑够人数即可。   先锋大队开动员大会的时候,张根发大喊着忽悠:“凡是去大炼钢铁的,都免费吃饭,有肉有菜,随便吃!”   妈蛋,因为他去开会,犟驴们居然没给他留碗肉,就吃了独食!   而公社杀猪全犒劳了县里干部,他这些大队长喝汤都没轮上!   周诚志调派人手的时候给造纸厂留下十个男劳力,其中七个壮劳力和三个老头子。   这里面包括一队三个壮劳力。   周明愈家除了周诚仁以管理造纸厂的名义留下带领妇女收庄稼,其他男劳力都去挖矿。   周诚志觉得收庄稼的事儿周诚仁比自己懂,也就不多说什么,还是给队员们开了个会儿,让他们卯足了劲好好跟着周诚仁收庄稼。   他黑着脸,严肃道:“工分是照样记的,回头食堂吃饭还是按人口和工分来,谁也别想偷懒就能吃饱饭!”   有人笑哈哈道:“队长你放心去吧,我们会好收庄稼的,还指望着哪天再跟着二婶子吃肉呢。”   众人都笑起来。   周诚志原本还担心,现在看他们那样也就放了心,相信周诚仁和张翠花能镇得住他们,他就让人拔了两口锅,又装了仓库里的粮食,用牲口拉着奔赴石矿采矿去。   高余飞也混成了一个开矿技术员,他和县里俩技术员一起,做开矿排的指导。   在进钢铁团之前,他就把自己负责的几个大队的玉米秋粮任务给定下。   先锋大队当然是最少的,他在报告里有理有据又详细地论述了周家村的地理位置,主要是雨水不到位,常年在粮食需要雨水的时候干旱,周围四五里外的村落降雨这里都可能扔几个雨点就拉倒。而先锋大队尤其是二队和一队,在队长周诚志的带领下,艰苦奋斗坚韧不拔,采取了沤肥、挖淤泥肥土、挑水灌溉等方式才能保证粮食的正常产量。所以,玉米不太适合本村种植,秋粮任务理应降低,但是可以适当增加粗粮任务。   因为高余飞的一份玉米秋粮调查报告书,算是无意中救了三队四队一命,也为周家村要求开渠引马旺水库灌溉农田提供了有力证据。此是后话。   开采石矿是非常辛苦又危险的活儿,必须胆大心细、力气大的人干,先要一人手扶钢钎,一个人抡锤砸凿炮眼儿,然后装填炸/药点火开矿。   有人抡锤不到位就容易砸到扶钢钎人的手,所以必须要关系好又熟悉有默契的人才能配合。   这一点周诚志心中有数,平日在队里干活儿谁和谁一起现在就继续搭伙儿。   至于三队四队那些耍滑头的,让他们扶钢钎,由别人抡锤,因为怕死他们也能安静老实点。   在周诚志的带领下,开矿工作进展得井然有序,因为他强调安全第一,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事故。   周明愈、周诚廉、周培基三人一小队,周培基负责扶钢钎,周明愈和周诚廉抡锤,最后周诚廉要求他去□□。   而周明愈也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本领,告诉周诚志一些应该注意的、可选择的捷径等等,让开矿工作事半功倍。当然,这些功劳都记在高余飞头上,就当高指导业务精湛,指挥得当。   而高余飞也不傻,知道怎么回事,既不拆穿也念着好,自己也加紧恶补各种开矿知识。   要是有机会,他就可以摆脱公社直接进入县委技术部工作,那就是城市户口!   这时候要进城可是非常艰难的,他之前托了多少关系都不行呢。   ……   且说调走了大部分劳动力的周家村。   这时候地里的农活很多,割完秫秫穗还得刨秫秸,棉花要拾,豆子、谷子也要收……玉米过几天也要掰,玉米秸要刨,还有春地瓜进入衰败期过了中秋就可以刨地瓜……到了霜降又要刨麦茬地瓜。   收完庄稼还得赶紧耕地、耙地、施肥、播种小麦。   正是三秋大忙拉开序幕的时候,不但需要大量劳力,还需要牲口、车等农具。   谁知道才忙活两天,公社下令各大队的牲口、地排车、手推车都要集中起来支援大炼钢铁,去坊子运煤!修路!拉矿!   没有了牲口和车,运粮食就只能靠人力。   好在周诚志是排长,对自己生产队还是有所照顾的,可要可不要的人就选三队四队的懒汉们,留下一队二队在家收庄稼。   大小子和年纪大的男人,这些人收庄稼比两个体弱的妇女都管用。   张翠花负责给女人们打气鼓劲,“咱也不多说,就问问恁还想不想吃饱饭,咱们队的仓库就在那里,你们都去看看还有多少粮食,想吃饭的就给我拿出吃奶的力气来,收回来食堂才能开伙,冬天不用挨饿!”   原本张根发忽悠人说去大炼钢铁免费吃饭有鱼有肉,后来县委物资组算了算,拨的款和粮食不够钢铁大军消耗的,就要求各大队自己解决一部分。各生产队又只好派人拔队里的锅,运粮食去钢铁厂,就地垒灶做饭管自己钢铁战士们吃饭。   这么一来队里的仓库可就空了,留下的人要想吃饭就得赶紧收秋粮回来。   二队一直没收社员的粮食,仓库只有一些余粮和机动粮,周诚志将这些带走,仓库就只剩下种子。现在这时候家家户户也没多少存粮,只能吃地里的秋粮。   大家都斗志昂扬的,“二婶子放心,俺们晓得!”   张翠花点点头继续道:“队长留了话的,大家都好好干,不管男女每个人加五分!”   赚十分的就可以十五分,赚四分的也能九分!   他们二队和别的队可不一样,别人都是有多少吃多少,根本不管工分,可他们二队一直都坚持工分制呢,只要计分就要求和粮食挂钩,所以社员们说不出什么来。   二队的食堂也是按照大人每天一人一斤的口粮,晌午四两,早晚各三两。   干重活的时候是有机动粮食补贴的,熬一大锅黏粥,或者烀一大锅吊方瓜之类的,这个都算是队里的补贴。工分多的就可以多打一些,工分少的少打或者没有,甚至还要花钱买口粮,否则就要减少口粮数,根本吃不饱。   比如四属户之类的。   所以张翠花一说给加工分,一个个更是精神十足,“二婶子,真是亲婶子,咱们绝不偷懒!”   动员完了就干活儿,毕竟耍嘴皮子没用,还是要落到实处。   造纸厂暂时停工,集中人力收庄稼。   弱劳力在地里剜秫秫穗,年轻壮女人往场里挑,男劳力就负责刨秫秸。   莫茹自然也没的继续坐月子,和队里另外两个没出月子的女人一起参加抢收任务。   她觉得可以改进一下收秫秫的方式。   二队原本的收割方式是有人剜穗儿,装车往场里拉,力气大的在后面刨秫秸。   可现在男劳力、牲口、车都被拉去钢铁战线,就只能力气小的剜穗儿,年轻的往场里挑,男人刨秫秸。   速度堪忧。   她悄悄告诉张翠花,“娘,咱们这样钻进地里剜秫秫穗不方便,不如直接用镰刀整棵割了放倒再往下剜穗子,白天收晚上往场里挑,不浪费时间。”   白天大好时光浪费在刨秫秸、运粮食上,剜穗儿的人手不就少了吗?晚上看不清还容易割着手。   关键晚上运粮食她能大展神通啊,趁着大家不注意,一次就能运回去节省劳力和时间。   张翠花听了她的意思第一反应就是晚上大仙才好做法施展搬山倒海的神通,就和去扒石头一样!   她内心深处已经形成一种惯性,大仙说得对,要听大仙的。   儿子干啥都带着媳妇儿,这说明是必须的!   她负责跟周诚仁商量。   周诚仁道:“这样还得再刨茬子,费事儿吧。”   张翠花道:“刨秫秸占着几个男劳力不上算,不如让他们直接把秫秸割下来,比刨快一大些。剩下的秫秫茬子让社员们大大的功夫儿慢慢刨呗,冬天没有烧火草怎么行,让各家刨了拿家去烧炕多好。”   反正也不是所有地都种小麦,还得留来年的春地呢。   周诚仁一寻思也是,现在吃大锅饭,家里不做饭炕上冰冰凉冬天可受不了,“中。”   于是他们调整收割方式,白天力气大的割秫秸放倒,力气小的剜秫秫穗儿,在地里吃晚饭,一直忙活到看不清。然后指派几个人往场里运粮食,其他人在地里捆秫秸,将秫秸捆三个一丛站起来晾晒。   挑秫秫的因为要出大力,再加两工分,张翠花让莫茹白天不用下地,晚上和吴美英、张够等人挑秫秫即可。   这么一来,大家发现速度果然快很多,之前一边收一边挑,一天忙活不完一块地,现在居然收了三块地!   小山一样的秫秫穗,一两趟儿就送回场里。   吴美英喊道:“二婶子,是不是晚上咱们走得快啊?我才挑一趟儿,这秫秫怎么挑完了,你们谁动作那么快?”   张翠花心道:果然要黑灯瞎火里大仙才好施展神通呢。她肚子里揣着个大秘密跟怀着哪吒一样憋得慌呢,“现在都勤快得很,这工分加得值当!” ☆、第99章 嫉妒&攀比   周诚仁也道:“以前不兴生产队的时候,自己家收庄稼,就是这样收的。”   以小家庭为单位,一般也就两三个劳力,为了抢收肯定先把穗儿运回去,剩下的秫秸和茬子慢慢处理。   开始生产队以后,劳动力多,一干活儿就是一群人,有人收有人刨能一次收出去不费二遍事儿。   一队听说这样好使,他们也跟着改,白天收晚上运,这样节省时间。   为了省油晚上挑粮食也不用点灯,黑乎乎的看不清谁是谁,莫茹去帮忙运了一趟儿。   一队的人都纳闷竟然这样快,原本预计还得收五六天的,看这样两天搞定。   这是什么速度?   这才是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呢,这才是农业大/跃进!   果然是赶美超英,大/跃/进万岁!   一队二队忙着收秫秫,三队四队居然还没什么动静,不是说“没有家什儿啊,都收上去支持大炼钢铁了”,就是说“壮劳力都去炼钢铁了,老弱妇女的收不动啊”。   不过他们仓库也没有泉眼,粮食被带去钢铁厂,剩下的人已经没什么吃的,而他们望穿秋水的返销粮根本没有一点动静呢。   实在是粮食空了,不收秋粮食堂就办不下去,而家家户户都没做饭的锅,食堂办不下去他们就得挨饿,要想不挨饿就得去地里收秋粮。   他们只得找一队二队借家什儿。   之前借了一些农具给他们,他们懒得不去收,张翠花一气之下就去要回来。   现在又来借……脸怎么那么大!   后来三队四队的人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去地里徒手掰秫秫穗……反正他们不敢抢二队和一队的工具,就算大家都剩下女人,他们也不是对手啊!   莫茹见他们也不是彻底没救,就悄悄扔了一批农具在沟里,被周小兰和周钦丙姐弟俩捡着,去告诉大人。   三队和四队这才来抢了去收庄稼。   总归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蠢,说白了还是集体的不上心,你不干我也不干,你懒大家都懒,谁也不愿意白养别人被占便宜。   要是收了归自己,保管谁也要抢在头里。   二队和一队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收完了秫秫,又抓紧时间割豆子、谷子。   依然实行白天大家一起割,晚上大家一起挑的劳动方式。   他们发现这晚上挑粮食真的是出奇得快,以前是一半人割一半人挑,现在所有人割,晚上所有人或挑或抬,一趟儿运回去。   社员们之间也悄悄猜测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事儿自然而然就问到老人那里,毕竟老人见多识广,还听说过很多过去的故事。   而最有故事的无疑是何仙姑。   何仙姑一副自己从来不搞封建迷信的架势,“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跟着党和毛/主席能过好日子,坚决打倒地主老财反动派,坚决不搞封建迷信。”   “何仙姑你就别拿梗了,知道啥就说啥,我们也不会举报你的。”   何仙姑:呵呵哒,哪个狗/日/的举报过老娘?   最后被缠的没办法,她就道:“反正咱们村的祖坟不能动,再要是平坟运动,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这么说是老祖宗保佑了?   何仙姑:“我什么也没说啊,谁要是出去咧咧让上头听见说封建,谁家祖坟被挖了谁家自己哭去。”   于是大家都当心知肚明,但是什么也不说,毕竟这跟自己息息相关。   老祖宗保佑他们不挨饿,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自从56年开始当地就实行平坟政策,要求把坟头平掉增加耕地面积。一开始各村闹得都很激烈,周家村二队有人也害怕得罪大队长,为了巴结张根发,好几个人主动表示可以把自己祖父母、父母的坟墓平掉。后来还是周诚志和周诚仁等人以周家村有好几个烈士为由顶住压力,在坟地栽很多柏树、杨树,还见缝插针地种粮食、吊方瓜、葫芦等蔬菜,然后上报乡里已经将坟地改造成耕地,增产多少多少,平坟才没有像其他村那么激烈。   何仙姑这么一说,有些人家自然也心知肚明不好意思起来。   “咱们晓得了,以后队长说啥就是啥!”   ……   今年粮食大丰收,按照周诚仁的说法,往年秫秫一亩地能有个一百斤出头,今年得有二百斤!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收完秫秫、大豆和谷子等粮食,剩下的就是玉米和地瓜,然后清理地里的茬子,等着耕地耙地播种小麦。   周诚仁寻思等耕地的时候,公社应该把牲口还给队里,否则怎么耕地?没有男人和牲口,只靠女人可耕不了地,种不下去粮食就交不了征购粮任务,那城里人和干部也要挨饿。他坚信干部们是不会忘了公粮任务的,一定会有最好的安排。   他看看玉米还没彻底熟透,觉得还是再等几天。   而这时候三队四队那些人才收了一点秫秫,觉得够吃就行,大部分庄稼都杵在地里呢。   周诚仁懒得管他们,他领着一部分去清理秫秫地,张翠花领着一些妇女在场里晒秫秫、脱粒,周诚信和周玉忠则领着几个劳力去拉碾子推磨。   仓库里没有粮食,食堂等米下锅,只能边收边加工。   脱粒也没有机械化,就是把秫秫穗一手摁在铁锨的刃上,一手用力往回抽,“嗤啦”一下子就能把秫秫粒脱下来。   这办法又慢又累人,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疼,但是不需要很大的力气,连半大孩子老人也能帮忙。   现在三秋大忙的时候,家家户户没有闲人,泥蛋儿这样的孩子都在场里干活儿,菊花那么大的负责看孩子。   一时间场上大人忙着脱粒,孩子们玩的不亦乐乎。   莫茹虽然没出月子就出门干活儿,但张翠花一直没让她下地出力气,只是跟着黑灯瞎火的时候“作法”运粮食。   现在她出了月子,和另外两个还没出月子的一起翻晒粮食,这是最轻快的活儿。   那俩妇女一个叫王连花生了个女儿,一个叫赵佩兰生了个儿子。   莫茹和她们也就是点头之交,虽然一个村,但她们住东南头,平时也就上工的时候碰个头。而莫茹以前主要抓虫子其他农活儿没做过,和她们就很少有交集。   现在男人们不在家,女人成了秋收主力,大家见面才多起来。   这俩人对莫茹都有意见,很看不惯她!   毕竟大家都是没出月子就出来干活儿的产妇,同类更容易攀比,因为莫茹白天没在地里剜秫秫割秫秸,俩人意见不小。现在终于一起晒粮食,少不得就近观察,看看和听说的那个“猪”有多大出入。   村里没有秘密,谁家有点事儿,当天就能传遍全村。   她们还在家里坐月子时候就听人说莫茹在家坐月子跟养猪一样,不用干针线活儿,不做饭不碰水,不用洗褯子。男人伺候她月子,顿顿鸡蛋小米粥细面馒头,还买一罐子猪油熬菜汤,听说煮猪头的时候把耳朵和口条都留给她自己吃了,要不能这么红光满面?   真是猪!   想想她们生孩子,总共吃了没有几个鸡蛋,一开始喝三天小米粥,后来跟着大家一样顿顿地瓜干、秫秫面黏粥、窝窝头,别说猪大油了,就算单独做顿饭都不可能的。   看看人家莫茹生了孩子比从前更俊俏,不但气色好,皮肤又白又弹,穿的还干净整齐,褂子里面一件粉色的衣裳,衬得皮肤更加白细,一点也不像个乡下婆娘。   倒像是资本主义地主婆的做派!   当然,这种羡慕嫉妒里还要夹杂着一种优越感,因为自己比莫茹艰苦朴素,自己比莫茹能吃苦耐劳,自己不劳烦婆婆男人不娇气,自己更像是贫下中农的革命者而莫茹就是资产阶级地主富农做派!   自己更是一个良家妇女!好女人!不像莫茹这种好吃懒做使唤人的娇气女!   “我说莫妮儿,听说你闺女挺闹腾啊,白天睡晚上醒一哭起来全村都听得见。”赵佩兰咬中了闺女这俩字,一副表面关心实际幸灾乐祸的模样。   她儿子叫钢男,这时候人喜欢紧跟时代潮流,什么解放建国卫国卫红公社生产炼钢炼铁的都有人叫。   她特意要叫钢男,别人一听就知道自己生的是儿子。   看着莫茹她就来气,不过生了个丫头片子,弄得跟太后老佛爷似的!   自己生一个儿子都没吃上几个鸡蛋呢。   尤其周明愈还拿铁矿石换了那么多鸡蛋给莫茹吃,在她看来这跟抢劫差不多,明明可以把石头捐给队里,谁知道他们居然要大家拿鸡蛋换。   要不是把鸡蛋都换了石头,自己也不至于没有鸡蛋吃。   毕竟自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婆婆也高兴着呢,说不是不给吃鸡蛋,实在是家里鸡蛋都换石头了。   她总觉得莫茹吃了自家的鸡蛋才养得这么好的,莫茹的闺女就是吃了自己儿子的鸡蛋才养活的!   更何况前几天分猪头肉的时候,因为他们和周明愈家不是本家,只能吃点肉拌菜,家里人又多,一人抢一筷子她连肉末都没夹着。   听说莫茹自己独占了俩猪耳朵一个猪口条,她就觉得十分不公平,进而对莫茹有诸多怨言。   她觉得像莫茹这种好吃懒做又不干活,还敢使唤男人的婆娘,就不是良家妇女,就该找不到男人,被所有男人都嫌弃才对。   莫茹笑道:“闹腾吗?没有啊,我闺女乖得很呢。吃了奶就睡觉,一点都不闹腾。”   刚生下来两天还是很闹腾的,但是架不住有哄娃神器啊,往空间里一放,周七七不要太高兴。   想起女儿她就觉得胸有点涨,下意识地揉了揉.   王连花立刻盯着她的胸死死地看,看那奶水都要把衣服洇湿了,只觉得一阵心疼和嫉妒,真浪费!   王连花生了个闺女,叫铁妹,想让她像钢铁女战士一样能干。因为是闺女被婆婆嫌弃所以吃不上下奶的汤水,奶水太少闺女就很闹腾.   她忍不住酸溜溜地讥讽道:“莫妮儿,听说你现在还一天吃四五个鸡蛋呢?你们家怎么那么多鸡蛋啊!”拿石头换鸡蛋,也就二愣子敢。   莫茹笑了笑,“哪有啊,就早上一个鸡蛋,有时候晚上再吃个。”   一天两个还哪有啊!你怎么这么不知足!   都出月子了你还吃这么多鸡蛋?   王连花瘪瘪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胸,一点奶水也没,看着莫茹鼓鼓囊囊的胸,她感觉剜心的疼。   同样都是不受欢迎的丫头片子,为什么自己闺女没有奶吃,人家的闺女就吃不完!   “莫妮儿,你奶水挺多啊,你看都湿了。”   被她这么一说,莫茹感觉更涨得慌,给周七七喂奶的时间到了。   莫茹脑子里一直在想去炼钢铁的周明愈,还有要如何多快好省的收庄稼,就算和俩人说话也没往心里去,所以根本没听出来她们的酸和优越感。   她笑道:“哎呀,得回去喂奶了。”   她去和张翠花打声招呼就快步往家走。   周七七当然在空间呢,她怎么舍得将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就说孩子在家里睡觉呢,把门一锁个把小时回去看看就好。   看她走了,另外俩女人也赶紧去喂孩子。   她们家里也没人看孩子,炼钢的炼钢,秋收的秋收,孩子又不那么乖必须要带过来。   张翠花让人用秫秸搭了一个草棚子,铺上麦草藁秸,各家自己把孩子用小被子包着放那里让金枝儿等几个小姑娘看着。   钢男娘还行,因为是个儿子有小灶吃吃,奶水还是有的。   可铁妹就不行了,王连花没有奶水,孩子瘦得巴掌大,胳膊腿跟筷子似的,饿得哇哇大哭,老远都听得见。   王连花一个劲地盯着赵佩兰看。   赵佩兰立刻躲开,故意不去看一旁那个大腿没有自己儿子胳膊粗的瘦猴儿丫头。   王连花眼里泪汪汪的,“钢男娘……”   赵佩兰不乐意地道:“你别说我不帮你,我给你指条路……”   巴拉巴拉一通,王连花立刻大喜,抱着孩子走了。   ……   莫茹回家从腰上拿过钥匙开了门,然后上炕半躺着歇会儿顺便把周七七抱出来吃奶。   周七七睡得呼呼的,也不睁眼,闻到香甜的乳汁张开嘴就吸,吃得美滋滋的,只是因为太困或者不是那么饿,吃得不卖力倒像是玩儿。   正喂奶呢,莫茹听见门外有人喊:“莫妮儿,你在给孩子喂奶啊。”   莫茹以为叫她去干活儿,应了一声,“一会儿就过去。”   谁知道王连花推门进来还抱着自己瘦小的闺女,一进屋就拿眼盯着正吃奶的周七七看个不停。   周七七伙食好,能吃能睡,不生病不拉肚子不吐奶,所以现在白白胖胖干干净净,才满月就跟人家俩月的孩子似的,谁看谁欢喜。   只是在王连花看来就扎心了,扎得她浑身疼,眼里含着泪心里冒着火。   自己闺女黑黑瘦瘦干巴巴跟个小猫儿一样,自己又没有多少奶,因为是个闺女婆婆也不肯拿小米白面给她熬点糊糊,所以别提多委屈可怜了。   被周七七这个小资本家一对比,显得铁妹这个苦孩子尤其可怜。   王连花很是不平,都是贫下中农,都是无产阶级,都吃大锅饭,凭什么周七七就有奶吃而自己闺女没有,凭什么她比自己闺女长得白胖!   要是都一样干瘦可怜她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一起讨伐刻薄的婆婆,慨叹一下女人的苦命。   可现在人家的女儿比别家的儿子养得还好,自己怎么和人家一起忆苦思甜?   莫茹看着也有些惨不忍睹,铁妹比周七七也就小了几天?怎么看着小了俩月似的。   周七七格外大,铁妹格外小,比周七七出生时候没大多少呢。   王连花坐上炕,也不说话,默默地解开怀就给孩子喂奶,使劲抿着嘴好像和谁赌气似的。   她根本没有什么奶水,之前就吃光了,这会儿铁妹吃不到就一个劲地嚎,干嚎,憋得脸通红,后来隐约有发青要憋气的架势。   王连花也不管,就吧嗒吧嗒掉眼泪,急了拍一巴掌,“哭什么哭,一个穷丫头命,还想跟小子似的不成?”   一边骂孩子一边拿眼瞅莫茹和周七七。   莫茹:……所以你跑我家来哭,拍打孩子是为哪般? ☆、第100章 蹭奶   周七七原本吃奶吃得高兴,这会儿有个同类在那里扯着嗓子不要命地哭号,一下子就睁开了大眼。乌溜溜的大眼一转就锁定声音的来源,眉头微蹙,小嘴一瘪,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铁妹累得停了停。   周七七打了个哈欠,微微闭上眼似睡非睡的。   “啊——啊——”铁妹继续哭。   周七七一个激灵,小腿小胳膊抽了一下,大脑袋惊得几乎要抬起来。   王连花又开始拍着闺女说酸话,心里却郁闷,这个莫妮儿不是说不傻了么怎么这么不懂事,就不知道主动把孩子接过去给吃口奶?   怎么这么不会来事儿!   她低着头偷眼瞅,发现莫茹那奶水周七七都吃不完,还往下滴答呢,都浪费了!   她心头顿时一阵抽痛难过,看看自己女儿饿得哇哇大哭没的吃,那边周七七玩一样边吃边浪费,王连花心头愤懑,大叫不平。   都是丫头片子,凭什么不一样!   这时候莫茹也有点头疼,你怎么还不走啊,你这是啥意思啊,你不走我怎么把孩子放进去啊。   再说了,你女儿在这里嗷嗷哭,你也不好好哄吓得周七七都不睡觉。   她就道:“嫂子你先过去,我一会儿就来。”   王连花却铁了心,干笑着,眼睛盯在莫茹胸上,“不急,我和你一道。”然后就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你看那个得瑟的样儿吧,生个儿子就不知道怎么着好了,瞧不起咱们生闺女的。要我说,她有什么好得意的呢,她生了个儿子,也没吃上十个鸡蛋。妮儿,我听说你那时候一天吃五六个鸡蛋?”   莫茹:……你听谁说的啊!   她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吃喝拉撒的,真没什么好说的。   “妮儿,我觉得和你挺合的来的,这几天干活儿就咱俩不偷懒不耍滑的,是吧。不像那些四属户还有生了儿子的,那么娇气。”   莫茹尴尬得不知道怎么接话。   其实她和村里人真不熟,以前傻谁也不上凑,现在不傻,她也他们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所以,她其实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他们打交道。   这话怎么接?   她并没有觉得人家生儿子就比自己高一等啊,一点都不介意,所以有什么好说的。   王连花继续道:“妮儿,前两天那大猪头真香啊,光闻味儿都香,够咱们村香到过年的了,你自己得吃一大碗肉吧。”   两个耳朵一个猪舌头,这可是最好吃的地方啊,都被她一个人吃了,怎么那么好命?   人家周明愈怎么就那么疼媳妇儿呢?竟然敢跟县委书记借肉票,咋那么胆大呢?   这么好的男人,这么一个好吃懒做的女人怎么配的上啊,真是白瞎了那么一个好男人啊。   家里打回去的肉她当然吃不上,全都进了她婆婆的肚里,别人只能吃筷子菜而已,她连菜也没的吃。   看她好像没有要先走的意思,“行,咱过去吧。”莫茹咬咬牙,打算把周七七也放在那个草棚子里。大不了让菊花好好瞅着,再把蚊子虫子的好好收收,反正周七七白天睡大觉,应该没问题。   “等一会儿。”王连花拦着她,“妮儿,你看你奶多的往下淌呢。我和你说涨奶可难受了,要是不吸干净到时候闹奶/子大人还发烧呢,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厉害起来还可能生疮呢,快让铁妹帮你吸吸,可别得病了。”   莫茹:……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家三观思维方式不同,所以莫茹之前不明白铁妹娘到底为什么来,难道就是为了来嚼舌头说几句闲话的?   她根本没想到铁妹娘是来蹭奶的,想让她给铁妹喂奶。   主要她的有些想法没转过弯来,总觉得奶水是宝宝独属的,最好不要和别人共享,所以她根本没想过要给别的孩子喂奶。   现在铁妹娘这么一说她才转个弯儿来。   要说给别人孩子吃奶其实也没什么,乡下就是这样的,生活差油水不足当娘的没奶孩子饿得哇哇叫,尤其没出百日的小孩子又不能吃粮食只能四处借奶。   本家人不用说都会尽量帮忙,外人第一次也都会帮一下,但是总借就不乐意。毕竟谁家也不宽裕,奶水都不多,自己孩子还喂不饱呢,哪里有多余的喂别人家的孩子。   在莫茹这里还有点心理障碍,喂奶也是很私密的事情,除了自己的宝宝她不是很乐意给别的孩子吃奶。   但是她也不忍心看着铁妹一个没出满月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饿得嗷嗷叫,哭得小脸都青了,看起来要昏厥过去似的。   谁看着也不忍心。   更何况刚生了宝宝的女人因为雌性激素的作用,母性泛滥,心肠就更软。   她想拿搪瓷缸子出来,里面还有挤得奶可以给铁妹喝,只是王连花又不走,虎视眈眈的她也没法拿出来。   她也没和铁妹娘计较,就勉强把孩子接过去寻思给吃几口算了。   王连花大喜,赶紧递过去,贪婪地看着莫茹的胸。   铁妹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饿狠了力气也不小,这会儿闻到香甜的乳汁,急得张大嘴巴,干瘦的胳膊腿一个劲地蹬歪莫茹让她快一点。乳/头刚凑到她嘴边,一下子就凶狠地叼住,拼了命地裹,好像要一口气都把所有的奶水都裹出去一样。   王连花看着闺女大口地吃奶,来不及吞咽的从嘴角流出来,欢喜地道:“莫妮儿,你看我说的对吧,你闺女不吃,这奶就白瞎了还让你得病。铁妹给你裹出来就好了,以后天天让铁妹帮你裹裹,保管不生病。”   看着女儿终于吃上莫茹的奶,她松一口气就跟解决大/麻烦一样,心道:以后女儿终于不用挨饿了,一天来吃三到五次就行。   “妮儿,以后我每天都把铁妹抱过来帮你吸吸啊,绝对不待让你生病的,我瞧着你闺女也不爱吃乃,那就让铁妹一天来五次好了。”   莫茹听她说话有些不舒服,寻思你咋不闭嘴呢,你再咧咧我就要连你女儿都讨厌了呢。   王连花没看出莫茹有点不高兴,还在那里讲所谓的七大姑八大姨那里似真似假的故事,“我和你说妮儿,你千万别不当回事。我娘家有个姊妹就是闹奶/子里头长个烂疮,从里往外烂,啧啧可吓人了呢吃多少药都不好。你可千万别存奶,一定要让孩子吸干净。你看我闺女比你闺女知道疼人儿,保管给你吃得干干净净不生病。”   她一边说一边得意地去瞅炕上的周七七,发现周七七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瞅她,便得意道:“别看你胖乎,力气也没有俺铁妹大,以后让俺铁妹给你娘当闺女,俺把你抱家去养着。”   周七七吐了一个泡泡,似乎翻了一个白眼。   王连花又道:“你这个小东西,晚上总是哭闹折腾你娘,那可不行。你娘生你养你多不容易啊,你要总吵你娘不能睡觉,你娘就不要你了。”   莫茹皱眉,胡说什么呢,她刚要制止王连花,突然胸口传来一阵痛。   “哎呀,咬人!”莫茹蹙眉呼痛,又不是没有奶,居然还咬人。   铁妹娘立刻道:“不会的,我们铁妹满月都没到牙还没呢怎么可能咬人?估计饿狠了吸得有些厉害,不怕的,让她给你多吸吸,吸出来不生病。”   从来不咬人那现在是怎么回事啊!虽然铁妹没牙,可她裹住了就不松口拼命地吸那股野兽的架势也让人吃不消,莫茹被她咬得受不了就不想给她吃了。   幸亏没有牙,要是有牙那不得咬破?   谁知道铁妹死活不松口,莫茹就捏她的下巴。   王连花见状立刻大喊道:“莫妮儿可不能下狠手啊,铁妹还是个孩子呢。”   莫茹用手指将铁妹的嘴巴松开,然后把孩子递还给她,“走吧,去干活儿了。”   王连花不肯接,贪婪地盯着莫茹的胸,“还有另一个呢,不裹出来存住奶是要闹病的,到时候烂了……”   “你不接我松手了啊!”莫茹真生气了,直接把孩子放在炕上。   铁妹没奶吃就嗷嗷大哭,腿脚蹬歪着哭得跟周七七刚出生时一样丑。   躺在她旁边的周七七一挥手,“啪叽”一巴掌拍在铁妹的脸上,黑亮的大眼直直地瞪着哭号的丑丫头。   铁妹愣了一下,哭得更凶。   王连花忙把孩子抱起来,埋怨道:“你闺女这么点儿就这么凶呢,都会打人了。”   莫茹也把周七七抱起来。   她没想到铁妹娘是这样的人,明明自己给她闺女喂奶是好事,她非要一个劲地嘚吧嘚吧。   一副吃你奶是看得起你的样子。。   一般人抱孩子去人家吃奶,都是好话说尽的,还没见过这样的,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是来救人的一样。   说话那么难听!   她把周七七用襁褓包起来,用劳动布新做的小被子,里面絮了莫茹棉袄棉裤拆下来的棉花,一铺一盖正好。   铁妹娘惊讶道:“哎呀,我说妮儿你给孩子做新被子?真是浪费,一个丫头片子……”   莫茹已经不想理她了,抱着女,“走吧。”   铁妹娘还想劝莫茹:“你涨不涨啊?”   莫茹道:“不涨。”   刚才周七七不是那么饿,过会儿饿了要吃的。   铁妹娘一个劲地瞅莫茹鼓鼓囊囊挺拔饱满的胸脯,“还是让孩子帮你……”   “走啦!”莫茹提高了声音,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拽铁链子要锁门。   铁妹娘见状也只好走出去。   出了院门莫茹道:“你先走吧,我忘了解手,家去解手。”   说着也不管铁妹娘反应,扭头就家去了,开门进屋把孩子放进空间里,然后再锁上房门去厕所。   终于安静了,周七七在空间里继续呼呼大睡。   ……   王连花抱着孩子回到场里,赵佩兰看到她,问道:“给吃了吗?”   王连花撇撇嘴,“吃了两口,小气的很。”   赵佩兰道:“你好好和她说句好话,她那么多奶一个孩子肯定吃不完,她要是给铁妹吃,回头我也抱钢男去吃。”   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吃那么多奶,应该给小子吃才对。   因为喂奶风波,莫茹对俩媳妇儿就不冷不热的,尤其不想和铁妹娘说话。   可王连花却觉得她帮了莫茹大忙,告诉她不能存奶否则容易生病,还让铁妹帮忙吸奶,莫茹应该感激自己才对。   哪里知道下午就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几次凑过去说晚上让莫茹给铁妹喂奶,莫茹都没搭理她。   王连花心里对莫茹意见更大。   粮食晒得差不多要收起来的时候,张够几个去地里收秫秸的回来了。   她看莫茹一副不爱说话的样子,凑过去,“妮儿累啦?来嫂子替你装,你家去歇着吧,别累着身子。”   累坏了身子下一胎怎么生儿子啊!   莫茹笑了笑,“没事儿呢,我就晒晒粮食,比三嫂你们可轻松多了。”   丁兰英、吴美英和张够几个现在都是跟男人一起干活儿的。   傍晚的时候,张翠花又招呼轮到做饭的妇女去食堂做饭,如今二队就一个食堂点儿,都并到队长家墙外去。   莫茹就先家去。   看着她走了,王连花撇嘴道:“没想到她那么张狂呢,以前没打交道不知道,今儿算是见识,有点奶拽的跟什么似的。”   赵佩兰道:“你才知道啊,我和你说,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小气娇气会拿捏男人,你看她哄着二愣子去后面盖新房子,那房子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住吧?”   有别的妇女听见就凑过来一起八卦。   张够听见什么二愣子就留了神儿。   自从周明愈开始上工干活,收麦子立大功,又倒卖东西回来,还开办造纸厂,最近发现铁矿不仅保住家里的锅还赚回好几箢子鸡蛋和一个大猪头,这些可都是了不起的大事儿。   张够骄傲着呢!   本来觉得两口子那么能干,却没生个儿子她就有些抱不平,现在听那些长舌妇居然在说不三不四的,她一下子就火了。虽然她也说过这种话,可自己说说就算了,你们算老几也来说!   她手里抡着一个大扫帚,呼呼啦啦地就扫过去,“不干活就插舌头,也不怕被阎王爷拿剪子剪了去。”   她在婆婆面前一个受气媳妇儿的样子,动不动就掉眼泪受委屈,在别的女人面前可不弱。   众人见原本时常抱怨周明愈夫妻俩的张够居然维护莫妮儿,都有点愣呢,看她大扫帚又要扫过来,赶紧一哄而散。   正好吴美英和丁兰英过来,张够气道:“这些娘们不干沉活儿,闲得嘴痒痒,明天让她们去地里,咱们在场里。”   吴美英看陈秀芳在一边缩缩着,好像被她们吓得不轻,就大声道:“可是了,免得她们整天拖后腿儿!”   晚饭张翠花打了饭菜去和莫茹一起吃,等天黑了大仙还得“作法”帮忙运庄稼呢,不能怠慢。   她又给莫茹做了一份猪油菜汤,卧了两个鸡蛋进去。   这时候干部们都去大炼钢铁,家里冒烟也没人管。   莫茹让她一起吃,张翠花笑道:“谁还没坐过月子啊,我也吃过的,趁着机会就多吃点吧。”   莫茹笑了笑也就没推来让去的,只要努力,家里人总会吃上鸡蛋的。   就在吃饭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张翠花:“谁啊?”   “二婶子,是我。”   张翠花开了门,见是铁妹娘,惊讶道:“连花儿,你有事啊?”   他们和王连花家虽然是一队的,但是走得不近便,尤其前两年因为平坟的事儿还闹过口角。现在么,日常在街上可以聊几句,很少凑在家里说话。也就是这几天收庄稼男人不在家,张翠花领着女人们干活儿才和她们有多一些接触。   王连花笑道:“婶子我来找妮儿呢。”   她抱着孩子亲亲热热地就往屋里去,“咱俩孩子一般大,我抱着来和你说说话。”   莫茹:……咱俩有那么熟吗?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尴尬,朝着张翠花笑了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来。   张翠花就顺口问了一句:“连花你在食堂吃过了吧。”   王连花顺势道:“哎呀,婶子一说,我才觉得没吃饱呢。”   她就抱着孩子往桌前一坐,眼睛顿时盯着莫茹跟前的一碗菜汤,可算亲眼见到莫妮儿的伙食了。   明天可以出去说得真真的,再也不是瞎猜的。   那菜汤里居然飘着香喷喷的油花儿!而且还有俩鸡蛋!   满屋子都是猪油和鸡蛋的香气。   王连花不由得瞪着眼睛咽了一口唾沫,笑道:“二婶子,你们家对媳妇儿真好,妮儿到现在还有鸡蛋吃呢?”   随即就开始唉声叹气,表示自己命苦,“也就刚生那几天吃俩鸡蛋,后来就没了。哎,就因为生了个丫头片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莫茹碗里的鸡蛋。   一般这时候,你怎么也得让让吧,再不舍得也得说一句“要不吃一个吧。”   谁知道她说她的,莫茹哦了一声,低头开始吃自己的鸡蛋喝菜汤,一口鸡蛋就一口蔬菜,根本没有要让她也喝一口的意思。   王连花木呆呆地看着:你就这么好意思自己吃独食?   她连眼泪都忘记擦了,不给个鸡蛋吃,怎么也要给一口菜汤尝尝吧。 ☆、第101章 丢人   张翠花道:“连花啊,要是没有事你就家去歇着吧,还没出月子呢别乱走,白天要抢收是没法子的事儿,晚上就回去好好歇歇吧。”   王连花这才擦擦眼泪,笑道:“看我,瞎说什么呢,二婶子,我来给妮儿做个伴儿,不着急。”   她吧唧一下嘴巴,笑道:“哎呀,晚上有点吃咸了,我再吃个窝窝头压压。”她从饭笸箩里拿起一个菜窝窝头,一边吃一边打量这新屋子。   很简陋的屋子,堂屋也就中间这一套桌凳,可不知道为什么,王连花觉得这屋子真好。   屋里的每一样家什儿都摆得很合适,用得舒服看着也舒服,哪怕墙上的一个楔子也都恰到好处。   最关键的是,王连花觉得怎么这么干净,她从来没在谁家见过这么干净的屋子。   明明和大家一样都是泥地,土灶台,也没有顶棚,可为什么这么干净呢?   新房子就算不会黑呼呼油腻腻的,可灰尘总有的吧   比起自己一家子和公婆挤在三间小屋里,门头又窄,九点屋里才亮一点过了正午就开始发暗,人家这屋子才叫房子呢,看着就舒坦。   “妮儿,你们这房子好高啊,比俺们那些房子高了好大一截呢。”   莫茹笑了笑没说话。   王连花吃完一个窝窝头还想去拿,张翠花已经给她端了一碗水,顺手把饭笸箩收走。   自家又不是食堂!   王连花开玩笑道:“二婶子,现在都在食堂吃饭,不用那么仔细。”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哪里来的脸说这个,这二队可就她家穷呢,竟然还嫌弃别人过日子爱惜粮食,你家多富裕吃不完的扑棱也行啊。   等莫茹吃晚饭,把最后一滴菜汤也喝进肚子里,王连花一口也没尝上,心里别提多郁闷。   没想到莫妮儿这么不上道儿,也不知道让一让,吃独食!   她又盯着莫茹的胸看,人家这胸怎么长的,明明年纪不大也才第一胎,怎么就这么大,再看看自己瘪瘪的。   哎,还是吃的好。   生个丫头片子竟然也能吃这么好,还是婆婆亲自给做饭呢。   人家命怎么这么好呢。   张翠花收拾碗筷,麻溜地洗刷一下,又把盆里的褯子洗了,对莫茹道:“晚上别做针线,熬油伤眼的不划算,早点歇着。”   莫茹应了一声,起身回屋打算喂奶。   周七七睡着呢,过会儿就该醒了,吃奶、玩儿、“聊天”、进空间玩儿……   王连花也不走,就等着她喂奶呢,忙起身抱着孩子跟上。   她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女儿天天蹭奶吃,今天吃了一会儿就睡得格外香,一定是吃饱了。   张翠花道:“连花啊,时候也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王连花就笑道:“婶子啊,不急,还早呢,天刚煞黑儿呢。”她进了屋,对莫茹笑道:“妮儿,你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不?不如……我来给你做个伴儿啊?咱俩孩子一样大,一起住也互相照顾,不用打扰别人睡觉。”   莫茹:……不打扰你们睡觉吧。你们来了打扰我睡觉啊,再说了,还没听说过有人抱着孩子去别人家住的呢。   关键是,咱俩不熟!你一副好闺蜜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王连花这么自来熟厚脸皮地提出这样要求,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莫茹一本正经道:“嫂子你别开玩笑了。”语气柔和却坚定地给怼回去。   王连花见她还不喂奶,就凑上去,“妮儿,你是不是涨奶了,来,先让铁妹给你吸吸。”   一说让铁妹吃奶,莫茹脸色就变了,她可不想挨咬,而且自己还有闺女呢,也不想再赚一个“快让我闺女给你吃吃奶,否则你小心烂掉”这样恶毒的话!   “还是不用了,我不涨。”莫茹拒绝了。   王连花一愣,不用?   怎么不用?   她家铁妹还饿着呢,一会儿醒了饿得哇哇哭怎么办?饿的时候丫头整宿整宿哭,婆婆气得让她赶紧扔沟里去呢。   她用力在铁妹屁股上掐了一把,“哇”的一声,铁妹立刻哭起来。   王连花就幽幽道:“妮儿你看,铁妹也饿了,你奶多丫头也吃不完,多了浪费还涨奶发病,不如就让铁妹吃了。”   莫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嫂子,我们七七饭量大吃得完,这还不够呢。”   再说,就算吃不完关你啥事儿啊,我自己的奶我有权力怎么处置,谁规定吃不完就该给你闺女吃?   那么点小孩子吃奶就咬人那么凶,她就没有好感了。   王连花没想到莫茹这么狠心,看着嗷嗷待哺的小孩子,自己那奶多的都往下滴就是不给吃。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怎么这么小气!   她心里恨恨的面上笑得带着几分酸涩和埋怨,“妮儿啊,这人啊,要善良一些,是吧。你吃不完的东西,扔了也是扔了,干嘛不拿来接济一下别人呢?救人一命……”   外面张翠花听不下去了,走进来道:“谁要不行了,要救谁呢,赶紧送医院去。”   王连花嘴角抽了抽,这张翠花是真傻还是装傻,“二婶子我打比方呢,你说咱们不都是这样互相帮衬嘛,吃百家饭穿白衲衣,谁家孩子没奶吃就去别人家借奶。老人都说这孩子是福气,借到谁家就是给谁家送福气来的,都要好好接着,从来没有人不帮衬还往外推的,是吧二婶子。”   张翠花瞪了瞪眼,“还有这说法儿呢,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妮儿你听过啊?”   莫茹笑道:“娘,我傻了十几年,我哪里听说去啊。”   王连花却打定主意一定要蹭奶的,反正她们也不好意思直接赶自己走。   她就开始说一些老人说、老话儿说,孩子是福气,借到谁家是给谁家送福,也给自己孩子积福。不接着就是不识抬举把福气往外推,对自己孩子也是不好之类的话。   这时候周七七醒了,也不哭,咕噜着大眼找她娘。   莫如立刻将她抱起来微微侧身喂奶,王连花探着身子瞅。   周七七一边张嘴吃奶,小手还要护着另外一个,眼珠子转着,似乎生怕有人来抢。   王连花急得直上火,因为周七七多吃一点她闺女就要少吃一点,这怎么能行呢?   铁妹是客人,不说吃一多半,那也要一个孩子吃一个奶才行吧。   在她看来莫茹奶多,周七七吃不完就应该给铁妹吃。   反正那么多,自己用不完,给别人一点怎么啦?   本来就是人民公社吃大锅饭,吃食堂!   奶水当然也要一起吃才行!   周七七睡了一下午早就饿了,这会儿吃得很快,大口大口吞咽,空气里都弥漫着甜甜的气息,这种气息在婴儿的嗅觉里格外敏感。   铁妹张着嘴哇哇地大哭,使劲地蹬腿,大有不给她吃要哭死的架势。   王连花看自己闺女哭得脸都青了,急得也要哭了,“妮儿,二婶子,你们看,你们看,铁妹这是怎么啦,饿的啊,可怜的孩子啊!苦命的孩子啊!”   张翠花忙道:“连花,你看孩子哭的,你赶紧回去喂奶吧。”   王连花心里怨恨,身体就一扭语气不善道:“家去哪里有奶啊,连口汤都没喝,更别说带油水的了。”   说着她就把自己衣裳扯开给张翠花看:“二婶子你看,你看,哪里有奶啊。”   周七七一边吃奶一边转着眼珠子往一边瞅,小手捂着另外一个,吃了一会儿就赶紧要求换,生怕被人抢了去。   张翠花已经没有耐性,要不是当着孩子的面儿不大声,她早把王连花赶出去了。   “走,我去跟你婆婆说说,这生了孩子不给喝点油水儿,哪里有奶啊。走走走!”她拽着王连花的衣袖,让她赶紧走,别在这里出洋相,真是丢不起这人。   王连花道:“二婶子等会儿,丫头吃完了,让我们铁妹也吃两口,吃两口就走。”   说着她就抱着孩子往前一扑,直接把铁妹往莫茹怀里送。   可周七七还在吃奶呢,她这么强行一送,就把铁妹的屁股盖在周七七的脸上。   莫茹的脸色一变,立刻曲胳膊一挡,铁妹就撞在她胳膊上,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王连花喊道:“这是干嘛这是干嘛,不给吃就不给吃,怎么还打我们闺女?”   她也不肯走,依然顽强地把闺女往莫茹怀里凑,想自己托着闺女去吃莫茹另外一边的奶。   周七七的小脚丫“噗”的一下子就踹在铁妹的脸上,铁妹却嗅到了奶香张嘴就要吃周七七的小脚丫。   莫茹赶紧往炕里头移过去,躲开王连花的疯狂举动。   张翠花都愣了一下,也来气了,“王连花你下来,这是干什么!”   王连花却不肯,一个劲地抹泪,“二婶子,你看看铁妹,瘦得皮包骨头了,连个小猫儿大没有。”   自己闺女瘦的皮包骨头,看这个周七七胖得肉蛋子一样,饿一个月都不会饿死!   自己可怜的小闺女哎,一顿都没吃饱过!人家多的吃不了糟践也不给自己吃,真是天打雷劈的哟!   她又心疼又埋怨,把孩子赌气往炕上一丢,打开臭气刺鼻的破被子,露出里面又黑又干巴的一个小丫头。   莫茹当然知道铁妹有多可怜,但是让她喂奶她已经没有那个勇气,心里也有点阴影。她寻思等会喂完了闺女,还有奶就挤出来喂铁妹好了。   正好空间的搪瓷缸子里还有一些,也足够铁妹吃饱的。   可王连花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胸看,让她不舒服,而且挤奶也不多雅观。   她就道:“娘,你和嫂子下午坐会儿,我喂了奶再下来。”   都说孩子没有丑的,毕竟二十来天的孩子,应该是好看的时候,可这个孩子……张翠花连自己孩子都嫌丑,更别说人家的,又脏又臭,身上竟然还粘着屎。   可别冲撞了俺大仙!   张翠花忍着恶心一下子就把铁妹的破被子给掩上,也不嫌脏直接抱起来,“走,我给你送家去。”   张翠花抱着嗷嗷大哭的孩子就往外走。   王连花见状赶紧追上去,临出门还得回头怨恨地看了莫茹一眼,“妮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说你也是当娘的,怎么就这么狠心,也不给孩子积点德!”   我操了!   莫茹怒了!   出于一个做母亲的同理心,看着铁妹那么皮包骨头她于心不忍,已经想用茶缸挤出来给铁妹吃,没想到就等来王连花这么一句!   她冷哼了一声,“我不想造口业,你赶紧走吧,以后咱俩就当不认识!”   莫茹的法宝就是合不来就绝交,绝对不委屈自己。   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短,老娘没有功夫伺候这些合不来的。   谁离了谁不能活?   就算蜚短流长能压死人的乡下,她莫茹也不怕。   “你不给铁妹吃奶,是不是嫌俺们脏?”别以为她看不见,铁妹刚露出来的时候,莫茹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表情,她尽收眼底!   “孩子没有脏的!俺们都不嫌孩子吃你的奶不干净,你还嫌俺们脏!”王连花气急口不择言起来,不就一个傻子吗?吃你的奶是看得起你,谁知道傻会不会传染呢!   张翠花在外面听着也不等她了,直接把个孩子抱着去东南头的陈富贵家。   陈富贵家住在村东南头,周家在西北头,两家隔着很远,没事儿的时候从不碰头。   张翠花对村里的路熟得很,虽然抹黑也不慢,到了陈家在大门口喊了一声,“富贵娘!”   孙婆子,大名孙彩霞,逢人三分笑,只是在有些人看来那笑让人不舒服,总觉得皮笑肉不笑,或者挤得有点过头,瘆得慌。   张翠花因为她年轻的时候总逮着机会就对周诚仁笑,笑得还有些迷,对她有老大意见,所以两家基本不怎么交往。   张翠花还有一个不喜欢孙彩霞的原因,是因为孙彩霞一直都是白白胖胖的。哪怕日本鬼子大扫荡家家户户都吃不起饭的时候,她都能把一家子饿得干瘦,把自己养得白胖。   曾经有人传言,她大儿子就是为了把最后几个窝窝头留给她吃才饿死的,可张翠花觉得是她藏起来不给大儿子吃才把大儿子饿死的。   因为就算现在她也要家里省下口粮先给她吃饱才行,食堂打饭回去都是她和儿子先吃吃饱肚子,剩下才给别人吃。   所以张翠花很瞧不起孙婆子,平时都懒得看她。   而孙婆子却觉得自己长得俊俏、为人和善、幽默风趣,荤素不忌开的起玩笑,她自诩年轻时候可比单蝴蝶招人儿稀罕。   孙彩霞正在家和邻居们说笑呢,她家里常年不断人,尤其附近的老头子、中年男人都爱来她家耍。   听见有人叫她,孙婆子笑道:“这是谁啊,大晚上的还惦记我。”她下地趿拉着布鞋小跑着出去,“来啦来啦,谁啊。”   张翠花见她出来,就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这是你家铁妹,你可抱好了啊。”   孙彩霞吓一跳,“咋回事啊?”她听出来是张翠花,笑道:“哎呀,二嫂子,真是稀客啊,你过来耍啊,快进来。”   张翠花道:“我可不是来耍的,我给你送孙女子来的。”   孙彩霞这才发现不对,怎么铁妹在这里,那她娘呢?   她立刻扬声:“老二家的,老二家的,你死哪里去了。”   张翠花道:“我说咱们二队好歹也吃得起饭,你也给她弄点油水儿喝,没有奶水儿怎么喂孩子。”   孙彩霞立刻笑得直晃悠,“哎呀二嫂子现在可真善良呢,连个丫头片子没奶吃都管。”   张翠花道:“你当我懒得管你家的事儿?你别去我家凑乎,爱有奶没奶跟我没关系。孩子犯了错我也不骂孩子,长辈就该有教导的责任,你还是好好地给她娘弄点油水儿吃吃。”   孙彩霞不以为然,“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奶啊,咱们都是好人家,不干那坏事儿,你看看外村里,多少生了闺女直接扔出去的呢,是吧。”   张翠花:“不怕伤天害理天打雷劈的扔也没人管,孩子给你送回来了啊,你们自己看着办。”   别跑大仙跟前去丢人现眼!   孙彩霞还是笑着,语气却尖刻起来,“二嫂子你管着食堂,要不就让食堂给做点油水菜汤下下奶?你看家里鸡蛋都换了石头,粮食也没了,上头又不让冒烟儿。”   张翠花:不可以不用鸡蛋换石头啊,你把锅交上不就好了?借口!干部都走了,你冒烟儿谁来管?   她懒得多啰嗦,“行了,你耍着吧,我家去了。”   这时候王连花也追过来,听张翠花在这里赶紧过来,“二婶子你走得那么快,我都追不上。”   张翠花也没理她径自走了。   等听不见张翠花的脚步声,孙彩霞脸一拉低声咬牙道:“你去给我丢人啦?”   王连花赶紧把孩子抱回来,委屈又愤懑道:“娘,我就是想让傻妮儿给喂口奶,谁知道她那么抠门心狠,我都不嫌她脏,她还嫌铁妹脏不给吃。”   孙彩霞一听果然去给自己丢人,她这些年都躲着张翠花,这个儿媳妇还去给自己丢人,这是嫌自己过得舒服啊。   她怒气丛生,抬手就去拧王连花。 ☆、第102章 发威   孙婆子一边拧嘴里还骂道:“蠢瓜,趁早把这个丫头片子给我扔了她,别在家里浪费粮食。在家里丢人不够还要丢到全村去?你是不是觉得自家脸大,还让人家给你闺女喂奶?你好意思觍着脸去!”   王连花疼得赶紧躲,黑咕隆咚地差点摔了,还大声辩解,“她生的也是个丫头片子,能给她闺女吃凭什么不给我闺女吃?现在都共产了,吃大锅饭,奶水也得一起吃。”   最后这话倒是理直气壮的。   孙玉娟被她气乐了,“这话你去和公社干部说,你去告她,批/斗她!别在我跟前嘞哒我不爱听。我告诉你,没有奶就趁早断奶赶紧生儿子,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说完她一扭身就走了。   王连花又气又委屈,抹着眼泪家去,一进门她就感觉既压抑又痛苦。   他们家的院子又小又窄,她和男人不得不跟公婆挤在三间小屋里。   她公公偏瘫,在炕上不能动弹,不但没法下地干活儿,屋子里常年都臭烘烘的。   婆婆自诩好干净是不可能打扫那些腌臜的,所以自从王连花嫁过来都是她收拾,就连坐月子都不例外!   她坐在冰凉的硬邦邦的炕上,想起莫茹家那宽敞明亮的屋子,炕上软和的麦草,崭新的篾席,她觉得好心塞好难过,被一种极度的悲伤攫住不能自拔,恨不得嚎啕大哭。   再听着婆婆在东间和几个老头子说笑,笑声爽朗得能掀破屋顶,可对自己就那么苛刻恶毒,而人家莫茹的婆婆给做饭、洗褯子,说话轻言细语从来不大声,就好像把媳妇儿当亲闺女一样伺候。   她心里突然就涌上一股巨大的愤怒,这股愤怒是从极度的委屈里化来的,羡慕嫉妒不足以形容其力度。   最可恨的就是莫茹,凭什么,她比自己过得好?   同样是女人,同样生了一个丫头片子,明明应该大家都不好过,凭什么,莫妮儿就例外?   想想条件,她莫妮儿还不如自己好呢!   莫妮儿以前傻的,自己很正常,莫妮儿好吃懒做,自己勤快,莫妮儿撒娇使性,自己善良……自己处处都比傻妮儿好,凭什么,傻妮儿能过好日子,而自己却被婆婆这样刻薄?   她一直都觉得家里做了饭,婆婆先吃是天经地义的,她一直觉得媳妇儿伺候婆婆是应该的,可看看人家莫茹,竟然是婆婆伺候她!婆婆不舍的吃鸡蛋给她吃!   凭什么啊!   她哭啊哭啊,感觉眼泪都流干了也找不到答案,只能归结于自己命苦。   她哭的时候铁妹也嗷嗷哭,听着女儿饿得哭王连花又觉得心烦郁闷,恨不得真把这个孩子扔出去,反正婆婆说了早点丢掉。   可当她摸着孩子细细的鸡脖子一样的颈,她又下不去手,还是抱起来给吃奶。   她根本没有奶水,孩子又饿得狠了,嗷嗷哭,拼了命地吸,虽然没有牙却也迸发出很大的力量咬得她生疼。   “啪”的一声,她拍了孩子一巴掌,“咬死我了!”   最后没有辙儿,她把孩子往炕上一扔,“哭吧,你哭死才好呢,谁叫你命不好,托生在这家里,摊上这么一个恶毒的嫲嫲。”   ……   张翠花回到家里,莫茹已经喂完奶哄孩子玩儿呢。   她道:“以后离那家子远点,不是坏人,都是穷闹的。”   可说回来,这时候能有什么坏人,坏人都被打倒了,地富反坏右都被贴上标签挂上大牌子,剩下的都是贫下中农的好人。   过日子又怎么会分那么多好人坏人?这种人就够可怕的,还是远点好。   莫茹道:“娘我知道啦。”   张翠花又看炕上咯咯直乐的周七七,才满月看起来比人家俩月的还大,吃得白白胖胖,拾掇得干干净净,自己人看着俊、稀罕,外人估计怎么看怎么招人恨呢。   尤其是铁妹和她一比,吃不饱饿得跟小猴子一样皮包骨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估计人家得恨死周七七了。   有时候恨一个人也不需要理由,人家有自己没有,特别是人家多的用不完自己却没有,这就是人恨的理由。   没吃大锅饭的时候,自己家能干工分多粮食自然也多,那些挣工分少的懒汉们就只会嫉妒自家粮食多吃不完,从来不想他们有多勤快受累。   他们只看到自己没有的、可怜的,绝对不会看到别人勤奋的付出的。   所以,还是远着点好。   张翠花虽然这样说,第二天还是让食堂单独做了一点带油水的菜汤给王连花和赵佩兰吃,并且为了提防孙玉娟多吃多占不给媳妇儿吃,还特意让王连花在食堂里吃掉在家去。   虽然不能让王连花立刻有奶,但是比以前肯定多点,也够铁妹吸吸的。   原本这是好事,结果王连花和赵佩兰几个插舌头的时候,又说什么,“以为她为我们好呢,谁不知道她给自己媳妇儿吃的更好,一顿俩鸡蛋,一碗油水菜汤,还不是仗着她管食堂?”   她是亲眼见过莫茹伙食的,有理有据,几个好说闲话的女人就开始叽叽喳喳,虽然没有指名道谢言下之意倒是说张翠花拿食堂的好处补贴她儿媳妇。   恰好吴美英听见,骂道:“我还没见过你们这么忘恩负义的婆娘,真是吃饱了撑的你们没事干!干活儿不见你们上紧,扎堆儿插舌头倒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赵佩兰撇嘴嘟囔一句:“你又不是干部,装什么装?插舌头你也不比俺们少。”   吴美英立刻顶上,“我□□们这些拖后腿的舌头,我可没插先进分子的,不信咱出来溜溜啊?”   赵佩兰几个赶紧溜了。   吴美英就大声道:“人家好心照顾给你们弄油水汤下奶,你们不感激还在这里嚼舌头,惯得不轻,以后不用吃,食堂也有我们的一份,我们不同意!”   被王连花和赵佩兰这么一嚼舌头,张翠花好心给弄的菜汤又没有了。   张翠花不过是将心比心,看着自己家孩子吃得白胖,动了恻隐之心而已。这也仅限于对刚出生不多久丝毫不谙世事的婴孩来说,毕竟常人对于毫无抵抗能力的孩子有着天然的同情心。   她又不是圣母!   所以,没了。   第二顿菜汤就没了,孙婆子一个劲地骂王连花,足足骂了一整夜。   “真是个贱/货,担不起一点别人对你好!”   “你就嚼舌头你也躲着点人嚼,哪里有你这样的嘲巴蠢瓜!”   “人家都想尽办法弄点好吃的孝敬老娘,你可好,有这么个好事儿搅黄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怕我让你拿回来给我喝?你这个蠢瓜,怎么也不蠢死你!真是有什么样的老蠢货就生什么样的小蠢货!赶紧把你那个蠢闺女给我扔了她,别让我们老陈家蠢东西扎窝。”   “你赶紧去给我赔不是,我不管她原不原谅你,要是没了那油汤儿,要么你滚蛋,要么把你闺女扔出去!”   王连花这才惊觉自己惹了篓子,哭得两只眼跟烂桃子似的第二天连忙上门找张翠花道歉。   张翠花根本不理她,“我说王连花你就消停点吧啊,你说我这一天天的忙着上工干活儿,下工还得张罗食堂,我哪里有那个功夫啊?”   “二婶子,是我错了,我好心当成驴肝肺,不知道好歹,你别和我一般见识。”王连花一边低声哀求,一边拍自己巴掌,哭得涕泪横流。   “二婶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你看在铁妹这个和七七一样大的孩子面上,你可怜可怜她吧!”   张翠花:“我怎么不可怜她了?再说了我不是她娘不是她嫲嫲,我可怜她有什么用?食堂是队里的又不是我家的,我不要工分白给你们忙活,怎么还忙出罪过了?”   不过是可怜一下那个没出满月的孩子,这是要赖上她怎么着?   王连花却一副张翠花不继续给她油汤儿喝就是不原谅她,就是不可怜孩子,只一味地卖惨哭求,“二婶子,我都给你磕头认错了,你怎么还不原谅我们娘俩啊,你是要活生生看着我们铁妹饿死才高兴啊。”   这一下子张翠花可火了,扯开嗓门喊:“孙玉娟!是不是你使唤你儿媳妇来膈应人的!你是哑巴了还是嘲巴了,你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好欺负是吧!”   一边骂着,她就往陈家走,一定要把孙玉娟骂出来。   谁家的儿媳妇谁自己教,她张翠花不负责给别人教!   一群媳妇子都跟着去看热闹。   到了陈富贵家门口,张翠花双手叉腰,气势如虹,泼辣得跟母老虎似的,“孙玉娟,你别躲家里装聋作哑,谁不知道你干活比王八慢,一到吃饭点儿比贼跑得还快?你能躲在家里不去打饭?你给我滚出来啊,别等我去砸你家锅!”   孙玉娟虽然也发狠骂媳妇儿让她去找张翠花闹、告饶、挤兑人,却也没敢明着怎么说,只不过想躲在家里看热闹,看看媳妇儿怎么挤兑张翠花,顺便把每天的油汤儿再要回来而已。   哪里知道这老婆子居然豁出去跑家里来骂人!   她感觉老脸都丢尽了,却还是笑呵呵的,做出一副自己大度好脾气,不和泼妇计较的模样。   她小跑着出来,“咹咉来俺的二嫂子,我在家里伺候老头子呢,你这是干什么啊?”   张翠花冷笑一声,“你别给我装,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让她踏我们老周家的门,我就来拆了你们的门,给我记住了!”   孙玉娟看了一眼灰头土脸的王连花一眼,原本笑眯眯的脸登时一翻,上来就踹了一个窝心脚,“你这个小娼/妇,下三滥的玩意儿,怎么去丢人现眼把你二婶子气成这样?还不赶紧磕头赔罪,你二婶子不消气你就别想算完!”   王连花就赶紧磕头赔罪,嘴里一口一个“我都磕头了,你怎么还不原谅我”。   张翠花呸了一声:“我连大队书记家的门都敢踹,更不用说你们家了,别再恶心我!”说完就走了。   孙玉娟追着伸着脖子大喊着:“二嫂子,你可别打击报复,不给我们家打饭啊,我们错了。”   丁兰英道:“咱们队都是按工分吃饭,你有多少口粮就吃多少饭,俺娘才不稀罕扣你们的。”   吴美英也嗤道:“就是呢,从来不下地上工的人,也好意思说这样的风凉话,饿死全村人,她也能吃得俏白大胖胖的。”   看热闹的就跟着笑起来,孙玉娟也不生气,还笑眯着眼,“不是我笑话你们,你们还没有我这个福气呢,你以为你能干就是了不起?”   丁兰英怕吴美英和她打起来,赶紧拉着走了,其他人也都散了。   她们一走,就剩下孙玉娟的几个相好,有二队的也有别队的,凑一起嘀嘀咕咕。   王连花可怜兮兮的,却也不敢再去找张翠花,因为张翠花实在是太凶残了。   她婆婆再坏也就是不给饭吃,掐拧扇,张翠花却是要杀人!   还要给把门拆了,锅砸了!   ……   莫茹正在家里抽空给高余飞和陈爱月画大/跃进的一些宣传画呢,听见消息也赶紧出来看看,不过张翠花速战速决已经撤离战场。   莫茹就去二队食堂找她。   说起来莫茹还是第一次来二队的食堂呢,她住在后头,月子里都是周明愈给做饭,后来也是张翠花打回去一起吃。   要是不出门上坡她就在家里,所以一直都没什么机会过来。   他们食堂已经集中在周诚志家外墙那里,并排好几个锅灶,泥蛋儿和彩霞几个在烧火。   吴美英几个正安慰张翠花呢,“二婶子别和那些人一般见识,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张翠花暴脾气骂完人就拉倒,她只要王连花别再仗着可怜兮兮的来烦人就行,孙玉娟是不敢到她跟前来的。   她道:“别这样说,咱们不能伤和气,一个队的还得一起收粮食呢。”   有事儿就当面解决,解决之后背后不搞小动作,哪怕老死不相往来也不背后扔石头。   这也是张翠花的原则。   莫茹走过来,笑道:“娘说的对,咱不能让那些人看热闹。”说的是三队四队那些。   吴美英等人也纷纷打住话头,说秋收的事儿。   这时候秫秫、大豆、谷子已经都收回场里,大豆、谷子已经晒干直接人拉着碌碡脱粒,再度晒干以后入仓。而秫秫和黍子只能刮不能压,晒干了就垛起来慢慢脱粒。   这时候棉花已经开得很热闹,需要加派人手去拾棉花。   吴美英欢喜道:“因为妮儿的功劳,今年这棉花也大丰收啊,看着地里棉桃儿嘟噜嘟噜的,真是欢喜人呢。”   众人纷纷说是,今年看来能分两斤棉花絮棉衣。   冬天要来了,谁家都缺棉花,很多人家老人孩子都没棉裤,冬天只能躲在炕上不得出门。   一听说拾棉花,莫茹眼睛一亮,拾棉花她和拿虫子一样有优势啊。   “娘,那我白天去拾棉花,晚上帮忙运棒子吧。”   说实话她还是娇气一些,钻玉米地掰棒子,抡大撅头刨地瓜,她没有那个力气啊。   但是拾棉花她拿手啊,手放上一下子就可以收进去,比别人快多了。   这棉花一旦开了,那真的很快,密密麻麻的一夜之间就一片雪白。要是不赶紧拾回来,刮风吹满地,下雨直接烂,所以一旦棉花大批量开放,也在抢收之列。   毕竟任务繁重呢,谁都不敢轻视。   张翠花道:“拾棉花不轻快,你行吗?”拾棉花弯腰很累人的,她原本想让莫茹继续在场里脱离晒粮食的。   场里不离人,天天都有脱粒晒粮食的,毕竟脱粒后还得拉倒碾子上推磨,磨碎了好送到厨房做饭呢,让莫茹在场里也能轻快一些。   莫茹点点头,“娘,我行的,队长和社员们把棉花交给我,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她可是护棉英雄啊,不只是拿虫子,拾棉花也管的。   见她说得轻松,张翠花也就不再多管,毕竟大仙是有法门的啊。   她道:“那行,每天过过称拾多少斤,和别人一样算工分。”   为了鼓励妇女拾棉花,周诚志也有办法,拾棉花不是固定一天几工分,而是称棉花重量。   拾棉花的时间差不多从头到尾有一个月,三秋大忙的时候棉花也进入盛花期,一夜之间开一坡,必须要抢收。   壮劳力去干重活,弱劳力就负责拾棉花,尤其是一些半大丫头也能跟着挣工分。   这一个月也是补贴她们,敞开给她们挣工分的机会,因为十斤棉花四工分拾得多赚工分多,没有上限。   如果是吴美英、张够这样的去拾,一天能有一百斤,陈秀芳这种也就是三十来斤,但是在工分的鼓舞下,她们是可以达到五十斤的。   不过也不是天天有这样的好事,毕竟以前棉花不丰产,一个月里也就是有那么三波盛花期。   周诚志知道要靠着妇女们劳动,所以让张翠花适时地涨工分鼓励,拾棉花就改成十斤五工分和掰棒子刨地瓜齐头并进。   张翠花心里想的是:   大仙作法,那棉花就有救了啊!   谢天谢地,祖宗保佑!   毛/主席万岁,三面红旗万岁!   儿媳妇又要狠赚一波工分了,几个壮劳力都比不了的。 ☆、第103章 挨训   商量妥了,莫茹就要家去,到了门口又看到那些锅灶,她忍不住去对张翠花道:“娘,怎么把灶台都排着垒,多浪费啊,要是转圈垒多好啊,一个底下生火几个锅都热乎。”   因为她前世南方老家就是这样的啊,一个灶台可以安三口到五口锅呢,还能顺便烧水,一点都不浪费柴火。   当地因为要睡炕,一口锅通着一个炕,现在大锅饭,大食堂,也不通着炕,那还不如就直接垒一圈呢。   张翠花一听,还真是个门儿!   她道:“我去找恁爷商量。”   她就让人去地里把周诚仁周玉忠和周诚信叫回来,几个老头儿碰碰头,让他们商量怎么垒个半环形灶台。   莫茹只要说一声,根本不用出图纸,几个老头儿就能集思广益。   周玉忠心思最巧,当场就比划出来一个三连灶、五连灶,要是这样的话一顿就做一次,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窝窝头要蒸好几次。   灶头多了,做一伙就够吃一顿的,还能有盈余补贴下顿,不需要做好几次。   关键是省柴火啊!   当地没有山,也没有煤矿,柴火也是稀缺物资。   这么一说几个老头儿就回去摆弄,也不在队长家墙外了,而是在村中间找一块空地方,搭棚子垒灶。   中间是烟囱,一圈灶台,大锅中间有小锅,可以烧热水。   另外还有俩备用锅,人多的时候捅开一起烧,人少就封上不用。   垒灶搭棚子同时进行,忙活一晚上就完工,晾晒半天等晌午的时候拔锅过来安上就能做饭。   有了这个连灶,食堂做饭都轻快一半,还节省一半多柴火。   一队自然要和二队看齐,也请他们帮忙指挥着垒灶台。   因为周诚志和周明愈有话留下,让他们带着一队多帮衬下,老头儿们自然也不推辞,一点好处不要,连饭都不吃就帮他们垒好了。   ……   与此同时县委指挥部召开反/右整/风运动,要求一些对大炼钢铁持怀疑论的干部端正思想,积极参与大炼钢铁运动!   一时间全县再度掀起了大炼钢铁的热潮,指挥部要求追加大批劳力上前线,号召大干七昼夜,尽快开通运矿生命线,将煤矿拉进来铁矿运出去,让红旗钢铁厂以最快的速度流出红铁水!   按照钢铁总指挥部要求,红旗公社十三到七十的男人都要上前线大炼钢铁!   生产队的一切副业、工厂都必须停工,所有工人全部投入到大钢铁中去。   这就意味着周诚仁等十个男人也不能再留在村里帮忙收玉米和地瓜,必须要即刻开赴前线,参加大炼钢铁运动。   这一次不但壮劳力被抽走,连弱、老的男人也都被抽走,所有村里,真的就只剩下女人和不能劳动的老弱病残。   前阵子壮劳力被抽走让人绝望,现在才发现,那其实不算什么,现在才让人崩溃。   正是三秋大忙的时候,没有男人怎么收庄稼?   大部分女人都要崩溃了,因为他们到现在连秫秫都没收割完!不像二队那样大豆谷子都收回来只等着掰棒子刨地瓜了。   不过有一部分铁娘子却在这种逆境中应运而生,她们高举毛/主席的“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红旗,要求像男人一样大干一场。   她们表示不管是秋收还是秋耕、秋种,她们都不比男人差。   甚至还有一些更加激进的,整天大喊着“男女平等,我们要和男人一样去大炼钢铁!”“我们要组建钢铁娘子军!”   因为她们喊得太过响亮,欲/望太过强烈,高进县炼钢指挥部听到了她们的心声决定成全她们的理想,下令在全县范围内抽掉铁娘子,组建钢铁娘子军,奔赴大炼钢铁前线!   这一政策让很多女人沸腾起来,她们觉得自己真正的和男人一样能干,可以去更加广阔的工业天地里大展拳脚。   铁娘子钢铁连到红旗公社招工,不少女人也踊跃报名参加。   虽然莫茹觉得自己的空间去矿地更有施展的余地,可现实环境却不允许。不是很大的钢铁厂,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小高炉,摩肩接踵都是民工,根本不适合女人逗留。只怕屁股上有个胎记都会被人看得清清楚楚,更别说自己这么大的秘密。   所以她坚决不报名!   但是张够、吴美英几个力气大能干的女人心思有些活动。   毕竟这是非常光荣的任务,这是艰巨而伟大的使命,这是证明她们的大好机会!   像男人一样去大炼钢铁,为大/跃进做贡献!   张够和吴美英去跟张翠花申请,张翠花干脆道:“谁也不准去!”   张够不明白,“为什么?”她觉得婆婆这是在阻挠她们向毛/主席和党中央表达忠心的好机会。   这要是被钢铁连知道,是可以把张翠花拉去批/斗,说她逃避劳动不积极支持大炼钢铁运动的!   张翠花冷冷道:“我看你是嘲巴了,没有一点自知之明,不知道自己有几两沉。你知道大炼钢铁是干什么?不是动动嘴皮子喊喊口号就拉倒的,是要去挖矿、砸石头、拉煤、烧铁。你们觉得自己能行,那好从现在开始,先去掰棒子刨棒子秸,要是能顶上一个拿十工分的男劳力,你就去!”   见张翠花发火儿吴美英有点退却,她对张翠花可是非常敬佩的,张翠花就是她的偶像。   她扯扯张够的衣袖,使了个眼色。   离开了张翠花的视线,张够抱怨道:“俺家老太太真的是老糊涂了,很久之前我就发现了,那时候都成立大食堂吃饭就她不乐意。结果呢,你看看,现在不是照旧吃食堂吗?”   吴美英道:“不如……我们去问问妮儿?”   男人妮的意思也很关键啊,看她娇滴滴的,可工分却是队里乃至全村全公社的女人里最高的呢。   张够一听觉得也应该如此,“走,去找妮儿问问。”   ……   莫茹自然没在家的,她锁了门放下窗户的草帘子去拾棉花了。   节气关系,今年进入八月棉花就有开的,一开始零星几个大家没空管,前天开始越来越多,现在大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气势。   因中秋前后风大雨多,所以这第一波棉花一定要尽快抢收回去晒干,免得烂在地里。   秋天的早晨白雾茫茫,棉花植株上都是露水,拾棉花一般要等出了太阳□□点钟的时候才行,否则露水太重棉花容易捂了。   所以妇女们都是先去掰棒子,看看太阳出来雾露干了就赶紧来拾棉花。   莫茹和几个妇女来到棉花地头,举目望去,此时雾气尽散,视线一览无余,眼前的田野风光就如高清影片一样纤毫毕现。明朗的日头下天蓝云淡,棉花的叶子也由绿转红,那片片雪白的棉花就如天空云朵降落凡间似的惹人喜爱。   看着满坡白茫茫盛开的棉花,她仿佛看到自己和女儿的棉袄棉裤在招手。   别的妇女比她还高兴,一个个眉飞色舞的。   “今年棉花可真是大丰收,看着有往年三四倍还多,你看这一朵这么实诚,软和和的。”   “可不是咋的,一棵棉花上滴里嘟噜的七八个棉桃子,有的十来个呢,哎呀,地头这一棵快数数,我看着得有二十几个!”   二队的人会种地,以往棉花护理的也不错只可惜虫子猖獗。   好不容易逃过幼苗期被地里的蝼蛄咬断根的危险长大成植株,却又被一**的棉蚜虫、棉铃虫残害。   就算撒药也不好使,打了这茬还有那一茬,打了自己地里的别人地里的也飞过来下虫卵。   那虫子多的真的是让人绝望!   今年好了,有护棉英雄莫茹出马虫子一扫光,地里还竖起白杨树枝捆儿,专门吸引那些蛾子以免它们在棉花上下卵。   所以虫子基本是没有的,这就保证了棉桃儿的安全。   往年这时候一株棉花平均能有四个桃子,那现在至少有八/九个,多的十几个,甚至还有二十个的,还在继续生长。不仅仅数量多,棉桃个头也更大,开的棉花也更饱满压秤。   去年一亩地好的有籽棉80斤,差的四五十斤,今年估计最差也能有一百八/九十斤,好的话说不定可能三百斤呢。   “今年真是护棉英雄的功劳,咱们也跟着沾光,送完棉站的任务自己也能多分点吧,家里棉被碎得不成样子了。”   棉花任务其实比粮食还重,每个生产队种多少棉花预计收多少斤,在棉站都是有账记着。每个生产队发一个棉花任务本子,到时候就要按照这个去交棉花任务。   按照往年的经验,一亩地要交50斤三级以上的籽棉,20斤差一些的,那些太差的是不要的。二队种了三十亩棉花,那就要交两千斤。交完以后,剩余的才能分给社员。   好的时候,先进家庭一户分个四五斤籽棉,普通人家两斤,不好的时候就难说,就算分也是一些很差的棉花。   王玉芹欢喜地对柳秀娥道:“婶子,你说交完两千斤剩下的是不是都归咱们队?每家起码能分几十斤吧。”   不等柳秀娥说话,单蝶琴道:“我说你怎么那么会做梦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人家棉站说的是:所有籽棉都要卖给政府。”   王玉芹不服气,“不是说规定一亩地交七十斤嘛。”   “那是年景不好怕咱们交不够数就规定必须要交70斤。要是年景好,那当然要多收的。要是上头知道我们亩产两百斤,那就得交两百斤,最多一户分个三五斤拉倒,你还想什么好事儿呢?”   这样啊?   王玉芹顿时觉得有些失落,这么丰收的棉花,可她至今还和孩子盖一床棉被呢,破得不像样子了。   等孩子大了怎么办?   莫茹道:“今年咱们肯定能多分一些,队长大爷都说了。”   单蝶琴嗤笑道:“做梦吧,忽悠你们呢,你们还当真?你们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大炼钢铁呢,看着吧,到时候粮食棉花都得要了去。”   莫茹看她总打击大家的积极性,就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拾棉花能按斤赚工分可比平时拿的多,咱们抓紧拾吧。”   虽然被单蝶琴打击了一下,不过大家很快情绪又高涨起来,因为满地的棉花实在是喜庆啊。   而且队长说了今年收得多就一定会多给社员分的,队长说话从来都算话的。   莫茹拿出一个灰色的包袱,拎着两角系在腰上,再把另外两个角折上来系腰后面,这就是拾棉花的装备。   她正要走进地里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她,“妮儿,妮儿!”   莫茹回头看过去,就见张够和吴美英快步走过来。   她道:“嫂子,你们不是掰棒子吗?”   拾棉花不用力气这么大的人。   张够喘了口气,也不拐弯抹角,“妮儿你评评理,看看咱娘是不是老糊涂了。”   吴美英朝着莫茹笑笑,让她不要尴尬,自己就当没听见。   莫茹一听就猜到张够是想去大炼钢铁婆婆没同意,她道:“三嫂,我知道你想立功,只是……你看看咱队里现在还有几个人啊?”   男人除了毛孩子就是已经下不来炕的,不顶用,干活儿就靠这些女劳力呢。   张够有些委屈,“那男人就能甩下一摊子活儿去大炼钢铁立功,怎么我们女人就得被拴在家里秋收?”   她居然以为男人们是心甘情愿抛下一切争着去大炼钢铁立功?莫茹觉得有点方,跟不上她的脑回路,可自己也不能说大家都是被逼的,这样有违政策。她反问道:“三嫂,你觉得男人们哭着喊着一定要去大炼钢铁立功的?”   看不见爷和周明愈几个在临走前忧心忡忡的样子?   张够转不过弯来,总觉得大炼钢铁是无上光荣的事情,男人去女人也得去。   吴美英之前被钢铁女连忽悠的那股热情退却,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她也劝张够:“是啊拦子儿娘,男人们也是接到命令不得不去,家里没有人秋收可不行。”   张够置气道:“那别的公社怎么去那么多女的,人家不秋收?”   莫茹道:“咱们不管别人,就看看自己队好了。你以为娘不让你去是拖你后腿?你怎么不想想她是为你好?男女有别是身体决定的,女人生儿育女、洗衣做饭、做针线活儿,这些需要耐心和细心的男人粗手大脚做不来。可要出大力气的活儿就得男人干,女人也没那个力气。女人的身体结构不一样,要是出力太过会损伤身体,坐了病就后悔不及,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呢。反正既然娘说不让去,你就不要想了。”   她也知道张翠花的心思,宁可张够犯轴生气,也不会让她去的,要真的伤了身子那是一辈子的事儿,也是家里的负担,绝对不行。   既然现在能够避免,就要尽量避免。   大炼钢铁的工地上,岂是女人那么好混的?   在村里种地秋收,怎么说都是自己人,大家知根知底,也能互相帮衬。   真要是去了炼钢女连,谁也不认识谁,都争着表现,到时候百分百会伤身体的。   张够就跟不认识莫茹一样看着她,没想到男人妮儿不但不主动要求去大炼钢铁,居然还拖后腿!   “妮儿,你、你竟然这样。”   莫茹更加不客气道:“我这样不对吗?你那样才自私呢,为了你自己争先进表现,就不管这一家老小了吗?你看大娘、娘娘们,那么大年纪一个个都得下地干活儿秋收,不就是为了不挨饿吗?你去自己争功劳不来秋收,那谁负责给你收口粮?你去炼钢铁就能不吃不喝?你不自私是什么?”   她懒得和张够讲道理直接拿话压住。   果然,张够被她给唬得眼泪儿开始打转,“我怎么是自私了?我这是……我这是为国争光。”   “行了吧啊,这么大的光不缺你一个去争的,你别去添乱就行。你在家里好好收完庄稼,保证咱们冬天和来年春天不挨饿就是最大的光荣。县委为什么一开始不让女人去炼钢?还不是女人力气小,去了净添乱!”   不说重话你听不懂,你以为我会帮你回去气人呢?   莫茹说完就不理她了,想去也行,把你、你男人、你闺女、你该负担的农业税、余粮、购粮、种子以及你该负担的养老等等这些口粮都给收回来,再说去炼钢铁的事儿吧!   指挥部逼着去,不得不去,人家没逼你,你上什么赶子啊。   男女平等是这么个平等法儿吗?   要求和男人平等出力气,怎么不去和牛比,人不能和猪比蠢!   张够见莫茹懒得理她,又觉得大家开始孤立排挤她,委委屈屈的,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吴美英拉着她,“走啦,咱们先掰棒子去,任务重着呢。”   莫茹也激将道:“咱们队全靠几个嫂子撑着呢,你们要是走了,剩下的可就真完蛋了啊,你们要是忍心给我们饿死累死,你们就去吧。”   连单蝶琴那种干不了多少活儿的都说自己养活四属户呢,像张够这样干活儿多的,抬举一下一点都不过分。不怕她到时候骄傲说自己养活一队的人,就怕她现在犯蠢撂挑子非去炼钢铁。   那边单蝶琴喊了一嗓子,“是不是嫌秋收累,不想干活想当逃兵啊!”   吴美英喊道:“你快中了吧啊,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呢。”她拉着张够就走了。   好在张够还没有那个勇气真的反抗婆婆,毕竟张翠花拉了脸给她送回去娘家去,她争了光荣还有什么用?   娘家没有兄弟撑腰,自己回去一点好处可没。   前阵子她回娘家见到自己一起长大的一个嫚儿,嫁人以后过得不舒服,她很能闹腾婆家也不是省油的灯,闹了一场这一次赶回娘家。结果娘家也容不下她,兄弟和大爷达达们嫌她一个被退货的影响不好,会挡着家里的福气,就逼着她嫁给一个好吃懒做还打女人的老无赖。   张够虽然孝顺她爹娘,可几个大爷达达也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家里没有儿子爹娘要靠着堂兄弟们,女儿回去更没有说话的份量。   她真的很怕被送回娘家。 ☆、第104章 囤棉花   看着张够一副伤心欲绝委屈万分的样子走掉,莫茹笃定她不乐意也不敢自己跑去钢铁厂的。   她转身就进地里拾棉花,一开始她先熟悉一下,五指罩住裂开的棉花配合着五指一捏将之收进去,在别人看来只是她动作快而已。   她很快就赶上前面的几个人,然后超过她们往远处拾去。   丁兰英、王秀娥几个惊讶地看着她,“妮儿不光拿虫子快,拾棉花也真了不起!”   “就是啊,你看那手,可快了!”   她们说两句话的功夫,莫茹已经走出去挺远。   等离开她们一段距离,莫茹就不再装样子,只需要将身体微微倾斜,手臂展开,两只手轻轻地拂过去保持匀速前进就能把一尺范围内的棉花都收进去,拾得得干净,不会留下一小截花絮。   有的人拾棉花不肯弯腰扒花瓣,直接抓一下开得最大的,揪下来的时候就留下一点在棉花托盘上,浪费一些棉絮。要是生产队里谁拾棉花这样,是会被扣工分,必须重新拾干净才行。   而且拾棉花其实非常累的,要一直低头弯腰探手臂,没一会儿就腰酸背疼脖子疼,体力不好的根本坚持不住。一天下来,手指头□□硬的棉花瓣扎得起倒戗刺,血淋淋的,时间长了就结疤,反正很疼。   莫茹有空间加持就轻松很多,起码身体不累,只是一开始还没有用习惯,隔空收物累脑子,走一气儿她也要歇一歇。   她不是很满意,觉得还要多练习找找感觉,争取又快又轻松地拾棉花。   她对自己不满意,可别人却已经目瞪口呆,其他人就算快的也没有她一半的速度呢,就这会儿看,所有人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人拾的多。   尤其是单蝶琴,自己速度不快还要瞧不起陈秀芳,一个劲地吐槽她拾棉花跟绣花儿似的,“你看看人家傻妮儿,不愧是护棉英雄拾棉花跟耍似的,你真是一百个捆一起也不顶人家一个,快把工分都给她吧。”   自从莫妮儿拿虫子赚十工分,被队长封为护棉英雄,她就酸溜溜的,现在看莫茹拾棉花又这样利索,那自然是更加嫉妒的。   不过拿来刺一下陈秀芳还是很高兴的。   陈秀芳擦擦汗,捶捶自己的腰,生第一胎的时候她赶上拾棉花,结果累得留下病根,腰常年酸疼。   她细声细语地道:“干活儿我是比不上你们的,拖后腿真是不好意思。”   哎呀,怎么着,这是还敢回嘴了呢?   单蝶琴有些纳闷,这四属户厉害了啊。   她还想再欺负陈秀芳,那边柳秀娥喊道:“蝴蝶,来给我们唱个拾棉花歌呗,大家伙儿怪累的,解解乏。”   单蝶琴撇嘴,听自己唱歌,给多少鸡蛋啊。   王玉芹喊道:“蝴蝶,我替吴美英跟你说啊,给你显摆的机会就赶紧的,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儿,在别处你要唱歌说你走资派呢。”   单蝶琴哼了一声,“唱就唱,谁还怕你们来着?”   她手一扬就起了调子开始唱“年年有个……唉哟号……八月八……哟噢噢,姊妹……哪呀哎……二人拾呀棉花……今年又是八月八,社员们一起拾棉花……”   柳秀娥叫道:“唱的好,再来一个。”   虽然单蝶琴为人毛病多,可她嗓子好,拉开了一唱大家就觉得很解乏,干活儿的时候都爱让她唱歌听。   就在她们说说唱唱拾棉花的时候,莫茹已经拾到对面地头,悄悄地把空间里的棉花都放进地头的大棉花包里。   这棉花包是棉站发的,一个生产队俩,能装二百斤棉花呢。   每次拾棉花都是一边地头一个花包,拾到地头就倒进去。   莫茹发现身上的包袱不好用,装不多少棉花还容易掉,如果是个袋子直接系在腰上就好了。   只可惜这时候谁家也没有多余的布,自然做不了布口袋,而现在当地也没有普及化肥根本没有后世的那些蛇皮袋、编织袋的,所以就算这样一个简单的诉求,也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现在开得少别人一趟儿就拾两垄还好,像她要拾四垄当然装不下的,好在别人不跟着她,她随便找个借口也能搪塞过去。   她寻思拾棉花,没有必要留这么多人,既不方便她大展拳脚,还浪费劳力。   秋高气爽,紫外线格外强烈,日头晒得人感觉比夏天还热,一会儿就头晕眼花昏昏欲睡的,那些人动作明显慢下来。   快晌午的时候,这边一大片地已经被莫茹拾得差不多。   丁兰英等人目瞪口呆的。   她们一个来回都没拾到头呢,今年棉花实在是太好了,低下头就直不起腰来,真是要累断了。   “妮儿,你拾棉花真的好快啊!”她们一个个真是彻底服气了,连单蝶琴都不说什么。   莫茹不是身体累,脑子使用过度有点耳鸣眼花,嗡嗡的跟养了一窝蜜蜂似的呢。还好周七七在空间里咿咿呀呀,嘿嘿哈依地折腾,逗得她非常愉悦,才能减轻一部分疲劳。   柳秀娥几个看她脸色发白,关切道:“妮儿是不是累了。”   莫茹笑道:“不要紧的,一会儿就好。”   丁兰英看她说话功夫脸色就好了很多,也就不再担心,“晌午困会儿晌觉歇歇。”   莫茹答应了,她看看天色就对柳秀娥道:“婶子,掰棒子的人手不够,要不我和秀芳嫂子带着几个女孩子拾棉花,你们去帮着掰棒子?咱们还是口粮第一,粮食最重要。”   柳秀娥和丁兰英几个互相看了看。   说真的人家莫茹拾棉花还真跟绣花儿似的,速度那个快,两只手一抓一抓的你都看不清楚。   柳秀娥笑道:“你要是能拾得过来,那俺们就去掰棒子,说实话我还真拾不了棉花,这腰酸疼酸疼的。”   这乡下女人都生了几个孩子,也没那条件好好养月子,个顶个都有腰酸的毛病。   所以有的女人宁愿出力气活儿,也不愿意做这种一直弯着腰的营生。往年大家没得选,干什么都是队长安排,盛花期的时候女劳力都要来拾棉花。   现在能自己选择,那她们愿意去做别的。   丁兰英道:“妮儿你可千万别逞能,活儿是干一点少一点的,不用一天干完。”   莫茹谢谢她关心,“嫂子你放心,我现在有数了,不会再那么着急。”   王玉芹道:“那这样的话,我和二嫂子就去掰棒子吧。”   柳秀娥扭头喊道:“喂,晌后咱们去帮忙掰棒子,让妮儿和秀芳几个继续拾棉花。”   有那些**岁十来岁的女孩子,拾棉花正好,因为她们年纪小不腰疼。   几个女人都说行,“那棒子好歹比棉花高呢,虽然地里闷热点,也比这日头晒得头昏强。”说笑着就这样决定了。   毕竟掰棒子工分也不低,现在男人不在家又涨了,掰棒子的女劳力一天最低十八工分,在家里剥玉米皮的老人都有十工分呢。   单蝶琴一听,道:“我不去掰棒子,我要拾棉花。”   她嫌棒子地跟罐子一样闷热,叶子带着锯齿拉得脸脖子胳膊的老疼了,一出汗更受不了,她可不去!   她不去正好,莫茹害怕自己太打眼呢,多几个人分摊一下也好。   莫茹先拾到地头,柳秀娥就喊道:“妮儿你先回去看孩子吧,棉花包我们抬回去就行。”   莫茹说好,她把棉花往花包里一倒就先走一步。   她顺着沟沿边慢慢地走,一边和周七七聊天。   河面波光粼粼,一片金黄,水边芦苇、菖蒲在秋风里摇曳舒展,有野鸟低飞掠水,还有蜻蜓在抓蜉蝣,点得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莫茹耳边有草虫低唱啾啁,还有女儿稚嫩的奶音,她情绪越来越放松愉悦,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采了一大捧野菊花。   顺着西河边到了家,此时绿篱已然成型,基部生得密密麻麻、枝干勾连且夹杂了荆棘,所以就算猫猫狗狗都不会从下面钻。   那几棵夏天新栽的石榴其中一棵居然开了朵鲜红的石榴花,在蓝天下红宝石一样艳丽的颜色,格外美丽。   莫茹感觉一下子就神清气爽起来,去菜畦里薅了一下杂草,现在院子里的胡萝卜、萝卜、芥菜、白菜长势很好,一看就会大丰收。   薅完草,她来到窗跟下,拿了一个晒干的泥窝窝用来插野花。   这是夏天周明愈摔土坯的时候她领着泥蛋儿几个玩泥巴,泥蛋儿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没舍得丢。   有这样一捧红白黄紫的野花,原本单调的屋子一下子生动起来。   张翠花从食堂打了饭菜过来,看得啧啧称奇,又问莫茹拾棉花的事儿,“拾棉花也不用太累,有多少力气出多少就行。”   张翠花是怕她太累,寻思大仙作法那也得消耗法力的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莫茹到底有啥本事,一切都是自己猜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她是照旧要给大仙开小灶的,说不定能补充法力呢?   莫茹笑道:“娘我知道啦,就西坡那块地开的多,北边的还没怎么开呢。我和几个嫂子商量让她们先去帮忙掰棒子,我和秀芳嫂子几个拾棉花就行。”   说穿了粮食才是救命的,没有棉花大不了冬天不出门,可没有粮食那可是要挨饿的。   今年真的大丰收,没有多少肥的玉米长得都不错,原本估计一亩地也就百十来斤,看这样子估计得有将近两百斤。   所以还是赶紧收回来才保险呢。   等晌天女人们要先把棉花抬回场里称重。   都是常拾棉花的,每个人拾几垄地,有几包袱棉花是有数的。   她们看着两个地头那两大包棉花,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柳秀娥会算账,数算了一下各人拾的垄数,她咋舌道:“头午咱们拾了三百多斤,人家妮儿自己就得拾一百斤。   这还是保守估计呢。   单蝶琴嘴角抽了抽,刺儿了陈秀芳一句,“你拾了能有十斤?你说你还来干什么,十个不顶人家一个。”   陈秀芳道:“第一天还不熟练,来的也晚点儿,过晌儿我就能快一些。”   上午满打满算能拾了两个来小时,下午可以拾四五个小时,数量也会翻倍的。   柳秀娥道:“秀芳拾得也仔细,小瘪瘪花儿也拾下来挺好的。反正咱们知道人家妮儿能干就行,去场里把重量各自记下。”   有拾棉花快的社员这可是大杀器,这棉花不开的时候都不开,一开的时候一夜之间开满地,要是不拾回来,不是被风吹落地上,就是把干叶子粘上弄脏了。   把棉花包用绳子一捆,再拿棍子抬回场里,称完重量,柳秀娥负责记在生产队的本上。   称完重量就可以交给负责晾晒的社员。那些不能下地的老婆子领着菊花那么大的孩子,一边看孩子一边晒棉花和粮食。   支起木架子,搭上秫秸箔,把棉花摊在箔上或者篾席上,时不时地翻翻,挑拣一下僵瓣、黑斑的。还要小心看着,不能让鸡狗的过来祸害,还不能刮进去草和叶子。要是草叶子碎在里面会弄脏一大片棉花,送棉站的时候会影响评级。   秋高气爽的时候大日头天晒两三天就差不多,如果咬着棉籽嘎嘣嘎嘣响就算过关,可以送去棉站交任务。   ……   晌饭后,征得张翠花的同意,年轻女人都调去掰棒子,棉花地里又是莫茹当主力。   中午莫茹去生产队又领了一条拾棉花的包袱,把两条缝成一个口袋,又缝上两根布带子,拾棉花可以直接系在腰上。   以前拾棉花的多,包袱不够,现在就几个人,自然够用的。   她这样改,单蝶琴和陈秀芳也立刻跟着学样,觉得这样更好用。   下午两点左右莫茹去地里的时候,陈秀芳已经拾了好半天,单蝶琴却姗姗来迟。   莫茹就对单蝶琴道:“你们谁要是一天能拾五十斤,我就额外再送她十斤。”   十斤五工分呢。   单蝶琴虽然嘴上说才不在乎呢,手上动作却也快起来。   莫茹看她们都专心拾棉花,也就没那么多功夫注意她,她也能自如一点。她不和两人一起,而是拎着一个大花包去别的地块,先把开得密的垄拾一下。   拾棉花人少没人盯着她,她上工方式也能自由一些。   上午先和周七七在家里玩儿,画画,九点钟去地里拾棉花,晌午回来吃饭休息,下午再去俩小时,等晚饭后再去拾两个小时。   一次俩小时效率高她还不累,又能空出时间做别的。   有她这么忙活着,那棉花就拾得很及时,哪怕期间下了两场雨,也没有祸害一朵棉花。   其他大队以及生产队的棉花可就遭了秧,被雨淋了以后,有的掉在地上弄脏了,没掉下来的也有一半开始发黑影响品级。   她不但拾棉花,晚上还去帮忙往场里运玉米呢,队里的粮食和棉花她收过以后全部拿出去,一颗都不留。   张翠花心照不宣地用收秫秫的老办法,白天让女人们把棒子掰下来扔地里,一堆一堆的,等晚上再大家一起往家抬。   她有心观察,感觉大仙似乎一次就能运光,所以她还得忙着遮掩,要是社员有惊讶的,她就会用别的借口敷衍过去。   “我早就说你们晚上运粮食快,这是因为看不清路感觉不到累,你看那牲口打场都得蒙着眼睛呢。”   “二婶子,不是怕牲口转晕了?”   “这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看不清走得快,不会停下里偷懒。”   大家都笑起来,“二婶子说得对,咱们也是这样。”   因为何仙姑说过祖坟的事儿,妇女们彼此也都好似知道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样,都真以为是祖宗保佑趁着晚上帮忙运粮食呢。   要不为什么从来不白天帮忙?   本身这些女人就容易信那种鬼神之事,以讹传讹的都信,更不用说在身边的了。   有莫茹这个运粮大仙帮忙,二队收玉米也轻松很多,连带着一队也沾光。有了玉米、大豆、小米,食堂的伙食也丰富起来,不用每天吃地瓜干和秫秫面,吃得丰富心情好干活儿也有力气。   所以二队和一队的秋收也随着大炼钢铁掀起一波高/潮。   周围村落可没有这么轻松,他们的秋收艰苦又无奈,女人本身力气就不够,人数又少,望着满坡的庄稼简直能愁死。再加上有几个害群之马,好吃懒做自己不干活还整天说风凉话,不是抱怨把劳力都调走就是散播负能量粮食收回来也捞不着吃,大大地挫伤那些勤快人的积极性。   结果就是磨洋工的越来越多,反正都是集体的,又不是自己家的!   自己干的多,收回来人家吃的比自己还多,凭什么要养那些不干活儿的?   她家孩子多我家孩子少。   她整天偷懒吃的还多。   她不干我也不干。   一来二去的,他们那些村连秫秫都没收完,更别说豆子谷子玉米棉花了。   尤其他们村三队四队的,本来男人在的时候就不勤快,现在只剩下女人,临时委任的女队长又没有威信,好吃懒做的更变本加厉,勤快的也被打击了积极性都不爱干活。   谁都嫌累,收下来的秫秫穗也不往场里运就那么堆在地头,被两场雨淋过以后有的开始发霉发芽。   拾棉花的也只有几个老人和孩子,只抓开得最好的大花,不好的都留在地里。   她们自己不努力,莫茹自然也不会主动去帮忙,毕竟她也不是闲得没事干。   这日傍晚,莫茹把周七七喂饱送进空间,然后两人一起去拾棉花,等天黑就能去玉米地帮忙运粮食。   这会儿棉花地里就她一个人,她也可以尽情施展本事,一次就能收四垄地,嘴里还哼着单蝶琴唱的那个民歌“年年有个八月八,母女二人拾棉花,满坡都是那白花花,左右开弓抓抓抓……”   周七七在空间里乐得嘎嘎的,跟只大鸟一样扑棱,莫茹特意给她绑了一个木框子,栓上麻绳,系上几个小玩具,一只小铜铃、一个拨浪鼓、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野花。   她躺在底下,手脚挥舞的时候碰到木棍,那些东西就会晃悠,她就很高兴。   莫茹收到北边地头上就歇一歇,一边和周七七聊天一边溜达采一些野花,“也不知道你爸爸中秋节能不能回来啊。”   走到沟崖边上的时候她发现沟里白花花一片,虽然天色已晚,可那白色鲜明刺眼,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一大堆棉花! ☆、第105章 闷声发财   看着沟里那一大堆被扔掉的棉花,莫茹最先涌上来的不是愤怒也不是狂喜,而是——疑惑。   她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也不是大办食堂之初,搜粮队搜粮食有人害怕只好把藏的粮食扔掉。也不是大炼钢铁抢锅,有人把锅藏起来。   这是生产队拾棉花,为什么要扔?   既然扔不如不拾,已经花费了力气为什么要扔?   她冲进沟里,发现另一边还有一堆小山似的棉花,应该是三队四队的。   沟里露水重,前几天还下过雨,底下的已经开始发霉变坏,上面的也沾上草、苍耳等,非常难收拾。   看着这么好的棉花被糟蹋,莫茹有些生气又觉得心疼,毫不客气地都收到空间存着,以后慢慢处理。   她突然有个想法,是不是还有村里是这样的。她也不拾棉花就顺着沟溜达,走出二里地以后果然又捡到一大堆!   这一堆看位置应该是后面草泊儿妇女扔的。   草泊儿水源比周家村更好,土地也更肥沃,所以棉花开得又大又白,比之前捡来的那堆成色好一个等级。   这时候她已经不生气了,反而是无奈,估计因为村里没有男人,女人又要收秫秫还得收玉米,根本忙不过来,只能派老人和孩子拾棉花。   棉花多了她们背不动,或者就是不想背,干脆扔到沟里。   有些成年妇女挑粮食的时候来气都扔在沟里减轻负担,更不用说老人孩子了,反正是拾回去也不是自己的。   不是给自己干活儿,哪怕和自己吃饭穿衣息息相关,因为有诸多社员可以依靠、攀比,谁也不会干得那么心甘情愿的,积极性就更不要说了。   她又想,如果不是因为空间功能扩展可以拾棉花,让她一个人拾这么多,她肯吗?   要不是有空间可以屯粮,不缺吃的,她乐意让别人占便宜吃她家的粮食吗?   答案当然是不乐意。   想到这里,她就完全没有怒意,更不想去指责谁。   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吧。   自私一点的说法,捡这么多棉花回去,家里就能添棉衣了。   她又回去拾了四垄棉花,跟一开始必须手碰到才能拾相比,现在可以像拿虫子一样覆盖一尺范围,当然比拿虫子更累一些。   走到南头就背着花包家去。这时候天都黑了,她也不去生产队交棉花,明儿再说。   张翠花给她留了饭,还做了一碗鸡蛋汤   莫茹把花包放在堂屋地上,又把布袋子放在炕上,“娘,我捡了一些棉花。”   张翠花一开始没明白怎么回事,跟莫茹确认了一遍,明白过来以后气得够呛。   “这些天煞的玩意儿,年景不好的时候抱怨年头不好吃不饱饭,今年什么都大丰收呢,他们又这样糟践。收多收少不说,收了总归得拿回来吧,她们这不是做白工?”   莫茹道:“不只是咱们村呢,后面也有,我明天一早去南边走走,看看有没有。”   张翠花自然不多管,只是提醒道:“别让人看见,按说捡也不能捡的,说不清。”   毕竟莫茹现在也负责拾棉花,要是让人发现家里有棉花都会以为是偷队里的。   哪怕捡,政策上也是不允许捡的,捡到要交公。   莫茹笑了笑,“娘我知道的。”   张翠花让莫茹吃饭,去把莫茹拿出来的那一口袋棉花扒拉一下,“里面有草得拣出来,晒晒把棉籽掐出来到时候晚上悄悄弹弹就能做絮棉。”   棉袄棉裤棉被,都要用絮棉做。   莫茹端着大碗喝汤,过来道:“等棉花开得更多,估计还能捡着呢。”   张翠花犹豫了一下,“要是多了不捡也罢。”   莫茹道:“娘,不捡的话在沟里一下雨就泡烂了。”   张翠花心道大仙肯定有办法,“那你看着办。”   莫茹点点头,“好。”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张翠花等人招呼着一队二队的妇女去掰棒子。   莫茹吃了一个空间里存着的鸡蛋喝了一碗小米粥,把周七七往空间里一揣,拎着口袋就往南去。   因为空间缘故她敏感地觉察到,今早空气比昨天差了好多,喉咙有些不舒服。   她扭头往北边看了看,寻思是不是钢铁厂已经开始大批量冶铁了?真要是遍地高炉都烧起来的话,方圆十里首当其冲,估计天天都得生活在粉尘中。周家村当然也躲不开,就算有八里路,西北风一吹也都飘过来了。   她又想周明愈,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上一次她托陈爱月去的时候顺路看看,结果陈爱月说他在采矿连,根本看不到呢。   她沿着路一直走,一里地的时候就捡到一堆,后来又捡到好几堆!   估计在沟里扔了有日子,底下的也开始霉变,好在上面的都还好。   她也没浪费,全都收进去分开存放。   不知不觉中她走出去好几里地,看到棉花集中地就过去,果然收获不小。   这一早上她就捡了上千斤,比自己地里拾的还多!   看看日头出来了,她又往回走,路上还纳闷明明大家都没衣服穿,没有棉袄棉被,这棉花扔了也不往家拿……很快她想通了,这是公家的,大家都觉得和自己无关,扔了就扔了。可偷回去是不敢的,如果被人揭发,那是非常严重的罪名。   现在是人民公社时期,必须吃大锅饭,就算粮食烂地里,也不许社员偷摸拿回家。   拿回家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就要被批/斗!   上识字班的时候听高余飞说跃/进公社办食堂的时候,有个人家被搜走一千斤粮食,而有些人家只交了百十来斤,他气愤不过就去拿回来五十斤麦子,结果因为偷公家粮食的罪名被判五年徒刑。   所以如果没有她这样万无一失的地方藏,或者不是生产队一起分,还真没人敢往家拿。毕竟这棉花拿回去还得晒、轧籽、弹花,不那么容易保密,很容易就被人发现。   再者说今年棉花丰收,自己生产队的都拾不完,捡回来也不是自己的,所以就算看到沟里有棉花,社员们都不会捡。   这也是莫茹能捡到的原因。   她不想浪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捡回来再说。   捡回来的棉花她放到阁楼上晾晒。   阁楼是她昨晚上临时搭起来的,用的是周明愈和周培基两人初步处理过的板子,加上一些棍子。   盖房子的时候山墙都留了空位,现在直接搭上去就行,上面再铺上草帘子、藁秸、箔、席子。凡是她能找到的都铺上,然后把棉花放上面摊平。只要把山墙上面的窗户打开,就可以透风晾棉花。   这时候西风大干东西很快。   阁楼比窗户高出一块,也没有梯子上去,只要不拆掉板子是看不见棉花的。   就这样莫茹白天拾棉花,晚上帮忙往场里运粮食。   很快她阁楼上堆满棉花,而队里也堆满晒不下了。   张翠花和何桂兰商量让年轻媳妇儿们去棉站送棉花,队里总共从棉站领来三根大花包,现在都满了,再不送拾棉花也没地方装。而且棉花是娇气东西,容易潮还容易粘脏东西,一般干了就赶紧送过去。   只是家里现在一辆地排车都没,连小推车都只有一辆坏的没法用,只能肩挑、抗或者抬着去送。   这个没法晚上运,所以莫茹也不能“作法”。   张翠花就把吴美英、张够、丁兰英、王玉芹、管春香几个叫来,“吃了晌饭你们几个人把棉花送到棉站去吧,家里可扑棱不开了。”   几个人都说行。   何桂兰拿了棉花任务本出来,这是周诚志之前交给她的,她把本子递给丁兰英。   丁兰英犹豫了一下,对吴美英道:“还是你拿着吧。”   吴美英也难得的腼腆起来,竟然不敢拿。   她们女人可从来没去过粮管所和棉站,以前都是男人去的。   这么一弄一个个都有点胆怯起来,总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不敢去似的。   张够就喊道:“妮儿呢,让妮儿别拾棉花了,跟咱们一起去。”   有妮儿在大家就好似有主心骨似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张翠花叹了口气,“你们还赶不上人家陈秀芳呢,人家自己去过市里都没丢了,你们去趟棉站就吓成这样?以后再说人家拖后腿也不嫌脸红。”   她对张够道:“去叫前屋婶子和你们一起好了。”   张够就去把柳秀娥和莫茹都叫来,把棉花本交给柳秀娥拿着,因为她账头儿好,又见过世面。   棉花已经分类装在三个大花包里,两包很好的,一包装差一些的。   装好再用绳子捆起来,插进棍子去,重的三个人一抬,轻快的俩人,一共去了七个。   张够和莫茹抬一抬,她把棉花包往自己这边扒拉一下,让莫茹棍子长一点,抬着轻快。   莫茹笑了笑,“谢谢三嫂。”   都是干农活的,一开始还觉得挺轻快,走了十几分钟以后就觉得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只能歇歇。   路上还有其他村的妇女去送棉花,有人用手推车推着走得飞快,有的挑着担子,还有抬着的、背着的,也是一会儿一歇歇。   明明也没有几里路,可她们却觉得好远,歇了好几次终于要到公社边上了。   王玉芹笑道:“还去炼钢铁啊?比这个可累多了。”   张够道:“谁要去了?我们说去看看。”   大家笑起来。   柳秀娥给她们鼓劲,“咱们歇歇这一气儿就直接去棉站了啊,交完棉花就有钱拿回来。”   莫茹又把怀里兜着的几个柿子分给她们吃。   吴美英道:“真甜,妮儿,七七自己在家里不用喂?”   莫茹忙道:“刚喂过出来的。”   柳秀娥就道:“咱们快点,早点回去妮儿还得喂奶呢。”   就在这时候,她们看到迎面有个妇女背着一大包棉花过来,脸色不好看,嘴里嘟嘟囔囔的。   突然,那妇女不知道怎么了,冲到路边,把花包扔地下,拎着底下两个角就把棉花都抖搂进沟里。   众人:(⊙o⊙)哦!!!   她还看了几人一眼,道:“交也是白交,扔了还轻快。”   她拿着空花包飞快离去。   吴美英喊道:“哎,哎,你为什么啊?”   为什么?   谁知道开了这个头,紧接着又有一个瘦骨嶙峋走路都气喘吁吁的妇女冲过来把棉花一扔,也走了。   众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   柳秀娥叹了口气,“路远抬到这里走不动了呗。”看那些妇女一个个面黄肌瘦身形单薄,比她们队的可差多了。   至少她们几个除了莫茹,长得都还是挺壮实的。   这差距就跟周七七和铁妹吧。   吴美英看得很心动,这也不是自己队里的,是捡的,她们家那床破被子都滚了花儿,今年冬天还指望能分呢。   她咽了口唾沫,对柳秀娥道:“婶子……”   柳秀娥也懂,道:“回来的时候天黑了。”   那时候如果棉花还在,就可以捡回去,要是不在,就拉倒。   吴美英等人一听,立刻对莫茹道:“妮儿,你在这里守着,我们去送。”   莫茹:……   那几个女人七嘴八舌的都同意让她在路上等着,莫茹拗不过只得同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有些村的女人居然把她当成收棉花的!!!   她们看到这里一大堆棉花,还有人看着,居然就直接往这里一倒也走了!   你们这是要干嘛!??   莫茹喊:“喂,我不收棉花,你们要送去棉站!完不成任务可是要受罚的,来年要加倍的。”   有个女人喊道:“棉站不收,不收拉倒,不收就扔了!”   还有人喊道:“来年再说吧,今年都活不下去了!”   她们是看明白了,不只是她们队,别的队,别的村都这样!   法不责众,难道还单独罚她们?   持有这种想法的是绝大多数,根本就没有想过政府没法罚,集体没有办法罚,可老天爷可能会罚啊。   莫茹没办法,这些可都是最好的棉花啊,雪白柔软,挑拣得干干净净,晒得也很干的,扔了可不白瞎了?   她就把大部分都收进空间,留下一下回去几个人抬着。   等了好一会儿,就看到张够匆忙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到了跟前弯腰扶着膝盖大喘气,“哎呀娘嘞,可跑死我了。”   莫茹诧异道:“三嫂,你这是咋了?”   张够站起来扶着腰又是一顿喘,“他娘的,棉站的人不知道干嘛去了,竟然没开门。这么远,好不容易抬过去谁还抬回来啊?当我们是牲口呢!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把棉花扔了呢!这不是逼着我们也把棉花扔了吗?”   莫茹道:“是不是都去炼钢铁了?”   张够摇头,“谁知道呢,不过我们问了一下,有老大娘说有人的,是他们关着门不肯上班罢了。”   莫茹就道:“那我去看看。”虽然她去看看也未必有用,但是可以去找冯如问问。   张够犹豫了一下,“那我守着这些棉花?”   莫茹道:“不用守啦,走吧。”   这还有不少女人往这里扔呢,她把大部分收空间去了,要不还壮观呢。   她们一路快走先去供销社,结果供销社大门紧闭,根本就没营业。   莫茹又只得带着人去冯如家。   一路上也没碰到个人,连孩子都没有在外面的,空荡荡的有点瘆人。进了后面村里,还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门口敲碎石头呢。   一问之下,原来是钢铁厂的任务,让他们不种地又不炼钢铁的人在家里敲石矿。   到了冯如家,大门紧闭,莫茹没敲开只好去敲邻居家的,得知冯如已经去县里学习了。   没有办法她们只好直接去棉站。   棉站和粮站挨着,前面都是一大片水泥广场,现在满地脏兮兮的树叶、泥水,看起来很久都没人打扫。   柳秀娥道:“里面有人,就是怎么叫也不开。”   莫茹道:“咱们再叫一遍。”她们上去抓着铁栅栏门,使劲晃,一边晃一边喊,非要把人给叫出来不可。   这时候里面有个老大爷喊着:“别晃了,别晃了,今日不收棉花。以后初五十五二十五再来啊。”   说着他也不管就又走了。   柳秀娥道:“不对啊,棉站是天天收棉花的,有人送就得有人收,怎么还改规定了?也没去村里通知啊。”   为了鼓励农民种棉花多交任务,棉站不但要给生产队发棉花包,而且收棉花期间是天天开门的。如果有什么变化,一定要提前通知到各大队。   莫茹道:“可能都去炼钢铁了。”   张够不满道:“那也没给咱们通知,咱们都抬过来了,总不能再抬回去吧。”   这一路上多累啊。   她们都看着莫茹:“妮儿,咋办啊?” ☆、第106章 闹棉站   莫茹想了想,“咱们爬进去找人。”   这铁门也不高,完全可以爬过去。   她抓着铁栅栏就要往上爬,张够几个一见,“我们也爬。”   管春香吓了一跳,她两口子胆小怕事惯了,见莫茹她们居然这么大胆,“可别让民兵抓了去,快下来!”   “不怕,咱们都爬!”吴美英也往上爬。   这时候粮站大门开了,出来一个干部模样的老大爷,他笑着喊道:“你们快下来,下来,你们是哪个大队的啊?”   莫茹道:“大爷,俺们是周家村先锋大队的,这棉站为什么不开门啊?”   那老大爷没接话,反而笑道:“你们啥时候来交秋粮任务啊?”   莫茹擦了擦汗,“那可说不准儿,家里也没个男人,秋粮收都收不回来呢。再说了,就算收回来,俺们也没有牲口和车,几千上万斤的粮食咋给你们扛过来?这点棉花都给我们累得喘不动气。还是你们粮站开车去我们乡下拉吧。”   交棉花是没办法,不交没地放了,那粮食都还在地里没收回来呢。   那干部也不是什么大干部,就是年纪大了,去大炼钢铁后勤部跑不动,所以负责在家里守着。   毕竟钢铁厂也要从粮管所调粮,秋收也得有人在家里收粮入库。   他见莫茹这妇女不认生,还提出这么有建设性的意见来,觉得不错,男人不在家是应该粮管所派车去收粮食。   他笑道:“来,我给你们叫门。”   他招呼一群妇女抬着棉花跟他走。   吴美英几个立刻警觉,可别是坏人!   莫茹道:“不怕的,走吧。”   这时候还真没那个罪恶的土壤,不管是人贩子还是啥的,都没有。   她们跟着那老干部去了粮管所,中间墙上有个门,直接从这里过去棉站。   路上莫茹问了一下,那干部叫王英生,是粮管所后勤仓库的。   他们进了棉站,这是一个和粮管一样大的院子,都是红砖瓦的建筑。   西面和北边靠墙全是仓库,最后面两排也是仓库,前面一排红砖瓦房是办公室。   王英生领她们来到负责收棉花的办公室前,他告诉莫茹几个,“大炼钢铁开始以后我们粮管所、棉站的人也要调派炼钢铁。不过家里还是留人的,这几天正好赶上指挥部说要大干几昼夜又调一些人去,家里人手才不够的。人手不够,大家就躲懒,干脆不上班。”   就算人手不够,也没说不上班不让送棉花,毕竟棉站人手不够,生产队人手更不够,来送棉花的也就是一些妇女,数量有限。   以前男人们拉着地排车来送棉花,一送就是上千斤,一大早就排长队,直到下午下班还送不完,第二天又这样。   现在就这些妇女,一天估计连以前四分之一的都没,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就能收完。   就这样,这些人也不乐意,总觉得让他们留下是看门的,不是收棉花的。   她们看看棉站负责收棉花的办公室果然有人,门大开着,能看到里面桌上杯盘狼藉,刚喝了酒的四个人正东倒西歪的说闲话。   对着门口的是一个胖子,敞着怀儿,正瘫在椅子上剔牙。他眯缝着眼睛突然看到一群妇女出现,吓得一个激灵,腾得站起来破口大骂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滚出去!滚出去!”   其他三人也没想到大门锁得紧紧的居然还有人进来,都吓了一跳,赶紧起来戒备地看着她们。   其中一个喝得脸蛋子红彤彤的中年女人指着她们大喊:“是不是小偷啊,是不是来棉站偷棉花的?赶紧报公安给抓起来!”   王英生从一旁走进去,笑道:“别紧张,别紧张啊,她们是先锋大队来送棉花任务的。”   四人自然认识王英生,就知道是他带进来的,估计是关系户?   那个矮胖脸红的刘宏就喊道:“老王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都大炼钢铁呢,棉站初五十五二十五才开呢,其他时间不开的。”   倒是没有再开口骂人。   王英生继续笑:“人家大老远来的,几个妇女多不容易,你让她们抬回去,那多累啊。”   “我们人手不够收不了,你们还是过几天再来吧。”刘宏摆摆手。   柳秀娥道:“六百来斤呢,我们抬着走七八里路,抬不动了。”   “我管你们几里路,这都是政策,不收就是不收!别废话,赶紧走啊!”那个叫荆美丽的中年女人尖声呵斥。职工都被抽调大炼钢铁去,等初五十五二十五再回来,他们当然要等他们回来再开门收棉花。   见她居然这样没素质,莫茹冷笑,“好啊,你们不收是吧。”   她瞅着桌上有一个印章,拿了柳秀娥手里的棉花本冲过去就飞快地盖了一个章。   “你干什么?”一直没说话的两人脸色都变了。他们一个是临时会计,一个是评级员,这章可不能随便盖。   莫茹笑道:“证明我们来交任务啊,是你们不收把我们赶回去。那我们以后不来,你们收不齐任务,可不要怪我们不交。”   正好大家也不乐意交任务,留着去城里卖多好,钱多好几倍!   原本因为没见过世面胆小拘谨不敢说话的几个妇女也开始七嘴八舌起来,“就是啊,怪不得很多人都把棉花倒路上,肯定是人家来送你们不收逼得她们扔了!俺们好不容易抬过来,你们不收逼着俺们抬回去,可不就扔路上了?都是你们的错,祸害粮食天打雷劈!”   他娘的,俺们都没衣服穿,没被子盖,你们倒是好,吃得白胖喝着小酒,班儿都不上!   刘宏和荆美丽大声呵斥她们,“胡说什么呢,谁把棉花扔了,立刻报民兵给抓起来批/斗!”   莫茹冷冷道:“行了,你们也别给我们拽了,一个个人五人六的。我们是乡下婆娘没文化没见过世面,听不懂你们什么政策。我们就知道我们是为毛/主席和党交棉花的,不是给你们这些小职员交的!你们拿工资不干活儿就是对不起毛/主席和党对你们的信任,搁我们队里就叫磨洋工是拿不到工分要饿死的。看我不去找你们领导告你们的状,就说你们上班期间喝酒胡闹,逼着妇女们把棉花扔掉也不收!我就不信你们站长还有公社书记也不收!”   两男两女躲这里喝个屁酒,就你们闲!   说着她就招呼自己人:“走,咱们抬到公社去,问问以后俺们村是不是不用交棉花任务了,谁乐意来似的!”   王英生瞅着直乐,他因为年纪大级别不高自然会被人排挤,平时看这些小年轻就不顺眼,现在看几个农村妇女给他们怼地脸红脖子粗的就觉得好笑。   要搁以前几人早就汗民兵过来抓人了,可惜现在都去大炼钢铁,也没有办法叫来耀武扬威。   会计赵洁小声道:“算了,给她们收了吧。”   评级员王会山也同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本他们上班时间喝酒就不对,现在还被人抓了个正着,真要是闹出去也不好看。   荆美丽是荆站长的妹妹,刘宏是副站长的侄子,都是有关系的,他们不怕闹。   可他和赵洁是凭自己本事考了中专分配的工作,要是真被告了可没好处。   刘宏跺脚威胁:“你去告一个试试?到时候先把你们大队拿下,竟然敢纵泼妇到棉站行凶!破坏棉站秩序!”   荆美丽喊:“让她们去告,以后凡是他们大队的棉花,全都给打不及格,不收,看他们急不急!”   我擦,你蹬鼻子上脸了吧,还说我泼妇,你是没见过吧。   莫茹刹住了脚步,回头道:“你说我行凶是吧?你还想让我们以后倒霉?我让你现在就倒霉!嫂子们,抄家伙。”   她一下子冲回去把门口桌上一个大喇叭抢到手里,冲出去就大喊:“棉站的打人啦,上班期间喝酒耍疯打人啦!”   吴美英等人原本还寻思抄家伙是啥事儿呢,现在看莫茹这样,她们也有样学样,抄脸盆子的,抄笤帚的,乒乒乓乓敲敲打打的。   这么一闹,就惹了不少人在大门口那里围观。   吴美英几个会吵架的就去跟群众们讲怎么回事。   赵洁和王会山急了,“刘宏、荆姐,咱们不能这样,闹出去名声不好。”他们又让王英生帮忙把人拦回来。   王英生道:“我说你们给她们把棉花交了不就好了吗?何至于这样,你们不逼人家,人家不会闹腾。”   是棉站怕完不成收棉花任务,要求老百姓可以天天来交棉花的,所谓五十五二十五是他们自己偷懒的新规定罢了,也没有各大队广播,那人家自然不知道。   荆美丽道:“收,谁说不收了,给老王这个面子。”   王英生就去找莫茹等人。   荆美丽恨恨道:“你们知道吧,肯定是这个老东西故意祸害咱们呢,他嫉恨我当上质检员,他闺女没捞着。”   那边莫茹见他们肯收棉花就让大家先暂停,跟着王英生回来,她对荆美丽和刘宏道:“你们别想糊弄俺,俺们大队书记张根发可厉害着呢,到时候找公社书记告你们棉站一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吴美英等人看着莫茹,都憋着笑,妮儿咋这么能呢。   张够又喊道:“外面还有交棉花的呢,打开门让她们都进来吧。”   荆美丽气得翻着大白眼,也只能让刘宏拿了钥匙把门打开放那些妇女进来排队。   好在这时候人不多,也不需要壮汉去维护秩序。   收棉花的时候,一个磅秤配一个质检员,一个过磅员,过完磅合格的就让社员们自己送到仓库去,然后再去会计室算钱。   而评级员整个棉站就俩,轮班去炼钢铁,剩下一个在这里负责收棉花。   这也能看出来棉站根本没说日常不许送棉花过来,四个人正好一套班子,他们不收纯粹是躲懒。   莫茹几个先把花包抬过去让荆美丽检验。   她看着荆美丽拿着一个一头是细棍子的水分仪在花包里插来插去测数据,一边测一边报数,那边的王会山就记下。   莫茹看她报的和实际数不一样,就过去王会山那里看看,评定棉花等级有好几个数据,有含水率、含杂率等。   王会山倒是几人里脾气最好的一个,看了她一眼,“你能看懂啊?”   莫茹笑道:“你还真糊弄不了俺们,俺们大队书记张根发可厉害着呢,让我们上识字班,这些都认识呢。”   她指着几个数据念出来,“我们棉花可干爽的狠,晒了好几天,嘎嘣脆,我看你记得这个数儿跟那棍子上的可不一样。”   水分仪可以显示数据,荆美丽自然是故意的。   荆美丽怒道:“怎么那么多事儿?”   王会山道:“再测一遍,不一样的位置含水率不一样。”棉花等级不一样,钱也不同,每年队长们都为这个和评级员扯来扯去的。   又测了几次,这一次是对的,莫茹没说话,看着王会山记上。   王会山给她们两包评了个一级,一包评了个二级。   莫茹松了口气,这个王记分员还是不错的,不告他们了。   荆美丽可气得不轻,嘟嘟囔囔摔摔打打的,她觉得王会山肯定是看着那小媳妇儿长得俊,故意给评级高的。   过磅的时候,刘宏还想挑刺,故意拿了一个棉花放嘴里用唾沫弄湿了,咬咬说不干,有坏的。   莫茹直接无视他,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人家评级员都评了,水分仪也测量了含水率,难道你比仪器还灵光?   张够这会儿已经不怕他们,直接把胖子从自己害怕的那些干部群里踢出去,大声道:“不长眼吗?哪里有坏的?俺们捡的干干净净的,一咬嘎嘣脆,比你家二月二炒的豆子还脆,你再试试!”她抓了一把就往刘宏脸上塞。   刘宏气得下颌上的肉直打哆嗦,一把拍开,“乡村泼妇!”   吴美英嗤道:“好像你是城里人似的!你吃得肥头大耳的,还不是俺们种的粮食?”   一群女人吃了饭就来给你们送棉花,路上累得跟驴一样,连口水都没的喝,都要渴死了!怪不得人家都把棉花扔了也不来送,真是活该你们收不齐棉花!   王英生就在一旁劝架,“咱们心平气和的啊,把任务好好交了,她们不交你们收不齐,他们不收,你们还得抬回去怪沉的。”   那边刘宏开始扒拉砝码过秤,他飞快地瞅了王会山一眼,然后就报数。   莫茹一直在旁边瞅着他呢,不让他动手脚,一听他报数就知道不对,磅秤虽然是哑巴,可人家标识得清清楚楚的啊!   她指着磅秤的刻度讥讽道:“这是重量,你别想糊弄俺们,俺们大队书记张根发厉害着呢,早就教会我们看磅秤了!”   王会山就记下正确的重量,扯了单子递给莫茹,让她们跟着赵会计去领钱。   荆美丽喊道:“站长不在,拿不了钱,要挂账的,等年底一起结算。”   柳秀娥几个不能忍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们都是嘲巴什么也不懂?那我们攒着年底再来送好了,要是都烂了可别赖我们。”   队里就靠着这点棉花换现钱呢,你不给钱,队里开销怎么弄?   赵洁就让她们去领钱。   莫茹和柳秀娥去的,她们一级棉花一共有378.74斤,二级棉166.56斤,一级棉花棉站给一毛八分,二级是一毛七分钱,三级是一毛五分,一共领了九十二块五毛钱。   可黑市上一斤籽棉要八毛到一块!一斤絮棉起码五块钱!   这么一比,真是让人泄气啊。   莫茹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墙上挂着一张棉花任务奖励办法,上面说一年交棉花超过多少奖励什么,一次交多少奖励什么,但是没有具体细目。   她看了看自己的单子,回去问赵会计:“请问我们交了这么多棉花,是不是有奖励?”   赵洁看了她一眼,就没见过这么难糊弄的,那些奖励是有,不过棉站也很多人呢,所以内部人员经常想办法克扣,这样就不需要奖励给棉农,可以拿回去卖掉或者自己用。   她道:“有贸易粮票、布票、油票。”   莫茹摇头:“这些俺们不要,有没有别的?实用一些的。”粮食油队里自己有,还要他们的干嘛?   赵洁看了看,道:“还有化肥、农药、胶鞋、茶缸子。”   柳秀娥道:“咱们都不用,要不还是等队长回来说?”   化肥队里从来没用过,农药还不如妮儿拿虫子干净,其他的就那么一双一个的。   当然,要是莫茹要她就不说什么,莫茹是拾棉劳模,奖励给她也是应该的。   莫茹却道:“俺们要化肥票。”   奖励了化肥票,到时候可以凭票去买化肥,如果没有票是买不到化肥的。   她领了一张八十斤的尿素票,可以去供销社买,今年有效。   莫茹又道:“俺们棉花多了,就三条花包不够用的,能不能再领一条?”   赵洁因为今日的事儿,本身也有些不得劲,觉得理亏,就跟莫茹说还有一条破了个口子的,她们可以领回去自己缝缝。   这些花包很多内部人员都拿回去缝被子的,尽可能地少给社员领。   莫茹也没嫌弃就领了,要不是棉站发这样黑灰色的大花包,家里可没有能装棉花的家什儿。   离开会计室,她们出来看着其他妇女也在过磅交棉花,刘宏趾高气扬的,嫌这个没晒干,那个里面有草,还有的有黑斑……   莫茹过去笑道:“辛苦棉站的同志们啦,你们喝酒睡大觉的时候也想想俺们在地里累死累活的啊!你们吃的穿的,可都是俺们交上来的呢,对来交棉花任务的人态度好点。俺们大队书记……”   吴美英等人忍不住了,拉着她赶紧走,再说下去,她们都要相信张根发真是她们又高大又伟岸又聪明又英明的大队书记了。 ☆、第107章 有福同享   出了棉站,一群妇女爆发出哈哈的笑声。   而棉站交棉花的妇女被她们一提醒,也纷纷埋怨他们喝酒误事不收棉花之类的,害得她们背着棉花走来走去的累得要死。   七个女人来的时候累得不轻,这会儿倒是疲劳一扫而空,到了扔棉花的地方,发现棉花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   几个人犹豫,捡不捡?   这时候有别村的几个妇女过来,看她们在这里犹豫,有人喊道:“反正人家扔了,你们就捡呗。”   张够道:“你们怎么不捡?”   那妇女笑道:“俺们村里多的拾不完,谁捡别人扔的啊,捡回去不累赘啊?”   张够就道:“俺们棉花种的少,捡回去当任务交。”   几个人就赶紧往花包里塞棉花,塞完以后发现竟然不比她们今日交的任务少!   怕不是得有六百斤!   幸亏莫茹还多领了一根花包,要不还装不下呢。   七个女人抬着四包棉花,回家的速度比来的速度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晚上的缘故,反正没觉得多累就到村里了。   这时候天已经黑漆漆的看不清。   张翠花、何桂兰几个还在队屋等她们回来结账呢。   看到她们抬着那么多棉花回来,张翠花哎呀一声,“怎么没送下啊,不要还是没开门?”   她以为都去大炼钢铁可能没人值班呢。   柳秀娥道:“捡的。”   张翠花就什么都明白了。   何桂兰有点怕,“这……咱们家自己的都放不下,捡别人的,放哪里啊?”今年棉花好,天天拾,队里都晒不开,必须隔几天就去送。   张翠花就道:“要不……就当是被风吹落的,你看有草弄脏了,交任务没法交,反正任务总数够就行,要不咱们就分一分?”   大家都点点头,说实在的,谁也不敢独吞,这可是大事儿。   最后大家都看莫茹。   莫茹:……你们看我干啥?我也不是队长啊。   “妮儿,你说咋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女人都习惯性地问张翠花,张翠花要是没主意那绝对问莫茹。   莫茹犹豫了一下,“咱把妇女主任叫来商量一下呗。”   “她?”吴美英等人很抗拒,“那女人就会坏事儿。”   莫茹道:“也不全是啊,大小也是个干部啊。”   有干部发话,那社员就不担责任啊,而且有陈爱月一起,那张根发就不能找事儿。   张翠花道:“行。”   莫茹就去找了陈爱月。   她把陈爱月委托她画的第二幅拿出来,这是一副大/跃进妇女秋收图。   第二幅画本来要画钢铁厂,莫茹说自己没见过画不出,就建议画了大/跃进的农业大丰收,画上全是女人、老人、孩子在收庄稼。   为了不违反政策,她特意把女人画得非常坚强,但是把老人和孩子画得略微弱一些,起码让人一看就心生同情。   她玩了一点小心机,特意把领头的女人画的和陈爱月八分像,这样陈爱月就不会说什么。   果然,陈爱月看得爱不释手,一个劲地说好,只顾得看女队长了,根本没顾上看别的。   “莫茹同志,你画的真是越来越好了!”   “都是陈主任的指导好啊。”   陈爱月自信道:“这幅画献上去,我就能拿到宣传任务了,以后纸笔就从上面打申请领回来,一幅画保管给你五毛钱!”   莫茹笑了笑,“恭喜陈主任,那太好了。”   她之前就给陈爱月画了一幅大海航行靠舵手给人民公社献礼,一轮红日,一艘巨轮,船头高高的翘着,碧浪滔天,气势雄壮。陈爱月一送上去就在公社宣传组留下挺大的名声,连副书记都说她画的比县里宣传组的画的还好,而公社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才!   所以他说过要考虑将陈爱月她纳入宣传组,让她作为机动人员任职。   陈爱月激动着呢,现在见莫茹这么快就把第二幅送过来,自然更加高兴,“好好画,嫂子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莫茹点点头,“陈主任我还有个事儿要麻烦您呢。”   陈爱月笑道:“咱们谁跟谁啊,说什么麻烦的话,你只管说。”   莫茹就道:“要中秋节了,也不知道他们回不回来过节啊,你要是去钢铁厂顺便打听一下呗。”   “成。包在我身上。”陈爱月答应得很爽快。   聊了几句,陈爱月又问了问莫茹秋收的事儿,抱怨三队四队这些妇女好吃懒做,个个都指挥不动,她都愁死了。   莫茹没想到她还会关心秋收呢,趁机再送一顶高帽出去,鼓励鼓励陈爱月让她好好督促秋收,好好完成秋粮和棉花任务。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她就告辞,走到大门口,“哎呀,主任,我想起一个事儿来。”   她就把捡来一百斤棉花的事儿告诉陈爱月,问她怎么办。   陈爱月似乎对这个一点都不惊讶,她道:“这是爱国棉留着交任务,咱们自己的够吗?”   莫茹道:“俺们队够。”   可不知道你们队。   陈爱月道:“够了的话,那就当福利棉奖励先进,捡来的肯定干净不了,就说大风吹下来掉在地里的,脏乎乎的没法交任务,只能给社员分了。”   莫茹笑道:“还是主任为社员着想,你来给大家伙儿称一称吧。”   陈爱月就知道有自己的一份,心里还挺高兴的,却道:“我的工分不在你们队就不分了,你们自己称一称分了吧。”   她是妇女主任,跟大队书记还有一层关系,弄点棉花啥的根本不缺。   再说了,这几天她让金枝儿拾了不少,家里够用的,社员不敢往家拿,她可不一样,反正仗着和张根发的关系也没人敢去她家查。   莫茹就说自己可不敢分   陈爱月道:“没事,我给你写个申请盖个章。”   她回去拿了一张纸,上面有大队的章,又盖上妇女主任的,然后写了两行字,表示这个事儿她知道,拿出来给莫茹。   莫茹再三道谢,拿着那张纸告辞,路上就收进空间里,她在周七七婴儿房放了一个小木箱子,可以收纳一些小东西。   回队里一说,大家都很高兴,何桂兰道:“分多了不行。”   有些人多了就容易搅和事,两三斤没问题,毕竟今年棉花好大家也都看得见。   她们就把棉花倒出来分了分,将那些看起来有草的不大好的拿出来分,这样不容易惹出事。就算有人怀疑,就说队里弄脏了交任务人家不要的,别人也没辙。   把要分给队里的装了一个大花包里,把剩下那些她们几家分。   除了七个捡棉花的,再把何桂兰、王月娥还有李桂云家算上,凡是这些嘴巴严实,从不说闲话的就能算进去,只要日常嘴巴不严,又喜欢叽叽咕咕的,就直接被排除在外。   这也是周诚志教给老婆子的。   一人家分了五十斤还余着一点,她们就说剩下的都给护棉英雄,全给了莫茹。   这些是不走账的,而全队分的一百六十斤可以大大方方地记在队里的账目上,因为有村干部的章。   分完棉花,柳秀娥道:“这样的话就赶紧用轧花机把棉籽轧出来。”   老婆子们都知道她家里有那个东西,纷纷笑道:“那俺们排队。”   柳秀娥家是木匠,以前的时候就给人家打家什儿,除了家具还有纺线车子、轧花机甚至是织布机都会做的。   她家里现在就有一台手摇轧花机,能将籽棉里的棉籽轧出来。   柳秀娥道:“妮儿那里安静,把车子先放她那里吧。”   大家也都同意。   莫茹一想也行,她家东间反正空着,离村子也有点距离,晚上轧棉花也没人知道。   这样她也能借用一下。   商量好了,各人就把棉花带回去,柳秀娥又让张够和丁兰英帮着把轧花机抬去莫茹家,再让莫茹把窗户都盖好。   莫茹看了看,不得不佩服周玉忠真是心思灵巧,他在土法赶棉花的赶车上加入了铁齿、毛刷子,还改良了手柄,这样赶棉花籽儿的时候更轻松,又快还干净,不会把棉纤维扯断。   她把棉花拿过来试试,柳秀娥就教她怎么用。   两个人对面坐在凳子上,一个一手摇一手往里放籽棉,一个一手摇一手往外接皮棉放在一旁干净的包袱上,棉籽就落在地下的大箢子里。   看着容易做起来一点也不轻快,几十圈以后莫茹就觉得胳膊酸疼。   柳秀娥笑道:“这个比咱们那些老式儿的好使多了呢,以前不是这样的铁齿,而是一根铁棍子挤压,得用老大的力气呢,一天能赶个十来斤棉花。”   说的是籽棉。   莫茹揉了揉胳膊,“婶子,那咱们这个一天能出多少?”   “起码四十斤吧。”柳秀娥骄傲地道:“要是用手挤,累得手都肿了也扯不了一斤呢。”   说完她叹了口气,“以前自己家种地,我们还给别人赶棉花赚点,后来都……家家户户顶多分个两斤籽棉,不好的时候一斤都分不上,也用不着这赶花机子了。”   莫茹笑道:“婶子,今年它可要立大功了。”   柳秀娥也笑,“咱可得小声点。”她还告诉莫茹赶花就得把头发和嘴巴包起来,否则落得一头都是,再加上都是棉絮絮,钻进鼻子里会跑进肺里生病,一定要注意。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柳秀娥也没再干活儿,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晚上开始大家轮流来轧棉花。   莫茹去喂奶,逗了周七七一会儿,抱着她在屋子里走动溜达。   然后她就把周七七放在东间炕上,自己去试试轧棉花。   这赶棉花机最好俩人配合,一个人不那么好操作,她试着左手摇手柄,右手从空间里往里递籽棉,掉出去的可以不管,到时候再分就行。   这样一来也行,就是有点重,胳膊很酸。   她研究了片刻,感觉这也是一个杠杆原理……她对周七七道:“你爸爸在家就好了,你爸爸是理科生,就爱摆弄这些呢。”   突然她想到推磨,直接推磨是推不动的,但是套上木框子,绑上棍子就能推动,这说明杠杆的力量是无穷的。   她研究了一下,去找了根木棍来,试着换个方向绑在木柄上,做个简易的辘轳。   一桶水好几十斤呢,有辘轳一个孩子也能摇动。   绑上这个以后,她发现果然轻快了很多,至少能多坚持一会儿。   她就自己摇木柄自己递籽棉,速度居然比之前和柳秀娥还快,而且更轻松一些,不那么累。   周七七好奇地看着,不时发出“噢噢……咦咦……呀呀”的声音,最后听着莫茹轧棉花的机器声,她居然睡着了。   莫茹看她睡得那么香都觉得不可思议,这小东西一直都是黑白颠倒,白天睡晚上醒,晚上从来就没有成功哄睡过,都是在空间里玩到自己睡过去。   这时候莫茹才感觉自己也腰酸背疼呢,赶紧起来活动一下,舒展筋骨。   她把轧好的棉花收进空间,发现居然有半箢子棉籽。   她居然轧了这么多!   垫量了一下,估计得有十斤棉籽,那岂不是轧了三十多斤棉花?   莫茹高兴地赶紧都收进空间里,自己收藏的那些棉花到时候轧了送到城里去卖掉。   絮棉可是好东西,冬天人人都缺,城里一个大人一年也只有两斤的絮棉票,要想做被子、做棉袄都不够。   第二天一早,张翠花发现有些妇女开始怠工,不想早起上工了。   她也没有生气,很体谅她们,毕竟自己也是这样的。   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忙活收秫秫,到现在又掰棒子拾棉花,女人们一个个累得也不轻。   要不是没办法,为了不挨饿,她也巴不得像三队四队那样歇着呢。   吃早饭的时候她给她们鼓劲,“咱们就累这一茬,冬天好几个月猫在炕上呢,睡个昏天黑地也没管。”   “你们算算,要不是这样的机会,咱们女人哪里能挣这么多工分?”   “男人出门干活儿才十分,咱们在家里收粮食,是他们两三倍的,等他们回来还不得吓掉下巴?   “咱都累,是不是?这庄稼不是给队长收的,更不是给我张翠花收的,说到底都是为了我们的肚子。就算政府不收公粮,咱们不也得干?老农民靠什么吃饭,不就指着一双手在地里刨叉?刨出来就吃,刨不出来就挨饿。”   “今年老天爷开眼,这些年都不遇的大丰收,地里满登登的粮食,咱们要是不收回来到时候饿肚子,这跟谁说理去?老天爷都得笑话咱们。”   “咱们能跟那些懒汉子一样?”   吴美英等人笑道:“当然不行,还指望多赚工分到时候分棉花、分手纸呢!”   “哈哈,用了几天那个手纸,有点不想用棍儿了。”   “咱们造纸厂什么时候再开啊,哈哈。”   众人说笑起来。   张翠花看她们都开始说笑,就知道又可以了,鼓鼓劲又能忙活一阵子。   她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伙儿,咱们今年棉花大丰收,每家每户都能分两三斤!”   “什么?真的啊?”这个消息一出,当时就炸了,女人们顿时喜上眉梢,浑身的疲惫一下子飞走了。   张翠花点头,“当然是真的,我老婆子忽悠过人吗?”   吴美英抢着喊道:“是咱们护棉英雄的功劳,今年棉花没有那么多虫子,大丰收!开得太快拾不过来被风吹地上一些,捡起来去送人家棉站不要,那也不能白瞎了啊,他们不要咱们要啊。”   大家都哄笑起来,纷纷说要的要的,越多越好。   何桂兰道:“晌饭时候分棉花啊。”   大家都高兴的很,结果还没高兴完呢,张翠花又来一个好消息。   她道:“买不到肉咱没办法,吃点油还是行的。今天晌午一家拿三个鸡蛋来,队里出油,咱们炒上一盆子鸡蛋加加油水!”   现在还是各家自己养鸡,队里没有,鸡蛋自然也是各家的,要吃就得凑。   有人立刻表示同意,这可是好事儿的,集体出油!   有人寻思俺们没来你们会不会偷吃?   张翠花又道:“你们不用担心,晌午做好饭,过来打饭的时候顺便拿鸡蛋过来,咱们现炒,炒完了直接分!”   大家立刻放心,都纷纷让孩子回去拿鸡蛋。   一顿炒鸡蛋勾引着,掰棒子的时候都格外有劲头,咔嚓咔嚓的脆响,比昨天又快了一些。   吃晌饭的时候除了瘫在炕上下不来的,基本都跑到食堂里来吃饭。   反正晌午也不冷,晒着大日头,找个树底下一蹲,三五成群的就开始一边吃一边聊。   这可是吃炒鸡蛋啊!   过年才有的菜啊!   端回去吃哪里有在这里扎堆吃得香啊!   吃好东西就是这样,自己一个人吃,香也就那样,要是有人作伴,这香就翻倍,要是有这么一大群人都爱吃,那可真是美到极点了。   鸡蛋自然不是纯鸡蛋,里面还要加上大葱。   将大葱剁碎和蛋液混合在一起,然后热锅下花生油,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烧得油热一些,最好是呛人的香,哈哈,让外村的也闻闻咱们的香味儿。”   好几勺子花生油下进去,热起来以后那香味儿就勾人得很,等一盆子蛋液倒进去,“嗤啦”之声不断,那种香气就攀上顶点。   “真香啊,我还是过年的时候吃的炒鸡蛋呢!”   “闻着鸡蛋的香味儿,我一下子想起了前几些天吃的猪头肉,真他娘的香啊!”   三个鸡蛋炒出来也能有一碗呢,更何况张翠花让人多加了大葱,等一家一碗鸡蛋分完锅里还有的剩。   她一声令下,“添上两瓢水,做个鸡蛋汤给大家喝喝。”   锅里可还有油呢,不能浪费!   这一顿,炒鸡蛋加鸡蛋汤都有了,另外还有炖吊瓜呢,个个吃得直打嗝,一个劲地说真香。   吃完饭也可以粉棉花了,何桂云拿出一个小本本来,虽然不识字,但是样子还是要做的。   她把本子交给莫茹记账,又让人柳秀娥和陈秀芳称棉花。   “一家三斤,大家都好好瞅着啊。”   “咱可是先说好了,这些棉花是被风吹掉了沾上草,送棉站评不上极人家不要,咱们就当福利棉发给社员。”   “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啦?”   大家都笑着说清楚了,“今年有护棉英雄,棉花交够任务肯定还有的多呢,咱们跟着沾光了。”   一家三斤还剩下几斤,都说给护棉英雄。   莫茹要了一斤,“剩下的大家分吧,你们放心,咱们今年棉花挺多的,交够了任务以后还有的分呢。”   单蝶琴就自以为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寻思是不是莫茹故意把棉花沾上草的啊,不过她没敢说出来。   毕竟每天拾棉花她也有份儿呢。   自己也能分到棉花,这就是好事。   这么一激励,二队的妇女们又来了劲头。   一队的副队长听说了也赶紧取经学样去,他们没这么多棉花,但是可以把那些评不上级的差棉花分掉,再画个大饼以后可以分更多更好给个盼头。   事实证明,非常有效! ☆、第108章 献礼!   且说一早陈爱月就打扮一番,把齐耳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别上发夹,换上蓝色的列宁装,插上笔,登上绿色的解放鞋。把宣传画卷起来用红布带系紧,又把包夹在腋下,就匆忙往钢铁厂去。   为采矿方便钢铁厂就建在铁矿的北边,说是钢铁厂,其实就是一个露天营地。   老远就能看到那里浓烟滚滚,火光跳跃,密密麻麻的土高炉就好像是远处天边的烽火一样。   走近以后,耳边牛马嘶鸣人声鼎沸,闹哄哄就和年底的庙会一样。   一条新修的丈宽的土路从钢铁厂往东北方向延伸而去直到火车站。   为了修这条路先后出动了两千劳力,牛马骡驴车更是上千。保证最短距离,直接穿过农田、村庄,然后直达火车站。   现在这条路上车来车往,牲口车、手推车一辆接一辆,全是运煤来运矿去的。   进了钢铁厂的范围,遍地都是小高炉,有修完的也有在建的。高的有三米多高,矮的有一米多高,甚至还有不到一米的,看着奇形怪状的。   建好的每个小高炉都配着风箱,守着三四个男人,据说片刻不能离,要是冷了炉,里面的铁水就化不出来,白瞎,只能砸了炉子抠出来。   陈爱月也不懂,都是道听途说,她就知道到现在没流出铁水来,都是一些铁疙瘩。   路上听着很多人在喊:“没有砖了,没有砖了!”   “鸡毛呢?没有鸡毛勒风箱了!”   “板子呢?做风箱的板子也没了!”   “快去上报指挥部,都没有了!”   “还要砖?再要就得拆更多房子啦!”   有人大声喊,立刻就被人摁倒:“你不想活了,想跑飞机是吧?”   跑飞机就是俩人摁着一个挨批/斗的,用力把头摁下去架高两只胳膊,将那人前后的扯着跑,没一会儿就能累得腿抽筋趴地上。   为了看看钢铁厂好回去和莫茹描述,陈爱月特意从中间穿过去,然后熟门熟路地往团指挥部去。   路上不少男人拿眼使劲瞪着她,狼一般的眼睛火辣得能透视一样。   陈爱月呸了一声,“看恁娘啊!”   有人就起哄:“娘,娘,你来了!俺要吃奶!”   “哈哈哈,俺也要吃!”   陈爱月大骂几声,扭着腰走了。   她先去团指挥部献礼。   第一钢铁厂的团指挥部没有县总指挥部的待遇可以设立在城关,而是建在宋家村,直接征用宋家村的大队屋和生产队屋当指挥部。   她找到负责宣传的团政委相玉亭,把那副《铁娘子秋收图》献上去,果然获得一致好评,说她比公社宣传员画的好得多,让她多画画钢铁厂。   得了领导的话儿,陈爱月就去申请领一沓子宣纸、两盒水粉颜料、三支画笔,拿回去给莫茹画钢铁厂用。   她特意跟宣传部门的干部打听一下,“刘干事,明天中秋节,让不让回去过节?”   那刘干事嗤了一声,“想什么呢?过节?这炉子还没修够数,点火的几十个试验炉子一个也没淌出铁水儿来,总指挥急得睡不着觉,钢铁团长急得头发都要白了,你说过不过节?”   陈爱月才不管能不能淌铁水儿呢,反正她也不懂,“那等淌出来就能家去了?”   刘干事笑了笑,“我说陈主任,这么说吧,没淌出来,指挥部急得睡不着觉,淌出来领导就激动得睡不着觉,更得多修高炉多炼铁。”   陈爱月嘀咕道,这么说是怎么也捞不着家去,那地里的庄稼怎么办?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二队那么厉害吧,一队都吃不消了,速度越来越慢呢,更不用说三队四队。   见打听不到什么,陈爱月只好自己去找找周明愈看看能不能捎个话儿。   其实也没什么好捎的,不过为了讨好莫茹,她还是要走一趟的。   陈爱月绕过了几排小高炉,她终于碰到先锋大队的,看是吴美英男人就拦着他问:“周队长和周明愈他们在哪里?”   周明来指了指后面,咧嘴笑:“当然是挖矿啊,没日没夜地挖……哦,不对,我糊涂了!”他抓抓头,“现在他们不挖矿,修高炉炼铁了,看着没,最高的那个大高炉,有可能炼出钢来呢!”   陈爱月看他在傻笑,一副神情疲惫到极点的样子,问道:“你们多久没睡觉了?”   周明来眨巴眨眼眼睛,“两天了吧,俺不困,一点也不累,精神着呢,还能再干两天直到炼出红铁水儿来!”   说着又拿着一把小铁锤叮叮当当敲矿石去了。   又问了几个人,她在一个很高的土高炉旁边找到周明愈了。他和周诚仁、周诚志等人一起,另外还有几个青年,还有陈爱月不认识的外村的。   他们一个个都带着红袖箍,而有些人带着黄的,还有人带着白的,灰的。   陈爱月知道这是插红旗拔白旗运动,那些□□思想、资本主义思想就是白旗,中间派就是灰色的,具体她也说不清楚,反正就知道插红旗拔白旗就对了。   见陈爱月过来,周明愈就知道是莫茹捎信。   陈爱月:“明愈同志,你们怎么样?”   周明愈指了指那个土高炉,“炼铁呢,寸步不离人,陈主任莫茹和家里还好吧?”   陈爱月笑道:“好着呢,几年粮食和棉花大丰收,不管是吃饭还穿衣,来年是不用愁了。”   周明愈又问:“家里秋收怎么样了?”   陈爱月点点头,“好着呢,莫茹同志画了一幅铁娘子秋收图,可惜你看不着,可好看了呢,我交给指挥部献礼了。”   说了两句,她道:“莫茹同志让我来问问你们八月十五回不回去过节,我去问过了,没那好事儿呢,你有没有什么话儿跟她讲的?”   周明愈:有啊,多的很啊,可惜也没法让你传不是。   他道:“多谢主任,麻烦你帮我带个东西。”   他回身跑去自己队的营地,捧了一个罐子回来,交给陈爱月,“麻烦主任了。”   陈爱月拿过来看了看,哎呀,还挺好看呢,这是一个小口大肚子的罐子,暗红色,上面还有一颗红心,下面两只托起来的手,然后上头一轮红日。   “这是一颗红心像太阳,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是我们的□□!”陈爱月解读道。   周明愈笑了笑,“是的。”   陈爱月道:“这正好给咱们大炼钢铁献礼啊。”她一点都不觉得大炼钢铁的时候烧这么一个玩意儿叫不务正业,反而觉得很好,正好献礼。   周明愈道:“这个烧坏了,要献礼也烧好看的。”   这是他们垒高炉的时候,他们累得慌,直接都在工地上睡觉,他虽然累又睡不着,就捧着一团泥捏吧。   结果就捏出这么一个东东来,垒好高炉试火,他就把它给放进去烧了。   没想到没烧坏,居然还烧出一丛金属光泽,想必是因为里面有赤铁矿的缘故吧。   拿回去正好给莫茹当花瓶。   当然,不能这样说,这样说就是资产阶级思想,是要被拔白旗的,他道:“家里人也没机会来见识一下咱们钢铁厂,把这个拿回去给她们感受感受。”   铁是不能碰的,那个要烧掉,泥还是可以的。   陈爱月就往书包里一装,“行。”   她背着就走了。   回到家她把那罐子给了莫茹,告诉莫茹男人们不能回来过节。   莫茹虽然心里失望,却也没表露出什么,跟陈爱月道了谢就把罐子和那些画画的材料收下,答应她画钢铁厂的画。   “陈主任,下一次能不能带我去钢铁厂看看?不知道什么样总是画不好的。”   陈爱月想了想,“行,不过得过几天,今天刚去明天不能去了。”   莫茹笑了笑,“好的。”   明天是中秋节,她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愿望想要和周明愈一起过团圆节的,明明离着很近,也没有什么大事儿。   她又暗笑自己突然感性了。   也许是因为有宝宝了吧。   虽然中秋节见不到,但是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去看看爸爸了啊,她这样和周七七说。   ……   柳红旗在钢铁厂视察了一圈,心情很是灰暗,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指挥部。   他已经熬了几天没睡好,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因为从组建钢铁厂到现在已经十八天,前面十几天突击修路、挖矿、备战物资。   为了加快进度,他又将剩余的男劳力全部调来,终于把路修好,煤矿铁矿也流通起来,铁矿石也破碎、碾碎……   同时收砖垒土高炉,杀鸡取毛、收木头,勒风箱,终于在要求的大干七昼夜里把土高炉垒起来。   但不是垒起土高炉来就能炼出铁来!   第一批垒起来的三十座当了试验炉,迄今为止已经好几天,除了烧出一些铁疙瘩来,一汪铁水也没流出来。   也就是说,他们还没有烧成一块生铁!这真是让人无比沮丧又挫败的事情,简直不堪忍受!   明明在高戈庄搞实验的时候,已经炼出铁水来的,他们也算积累下相当的经验,摒弃了冲天式小高炉,而是采用炉罩式和三节式。   可为什么还没炼出铁来!难道技术还是不到位?   发现铁矿给他带来的兴奋和激动,已经被没有炼出铁来的打击给淹没了。   再炼不出来,估计他就有被撸掉的危险!   他嘟囔着:“是不是应该派技术员出去学习啊,去青钢学习?还是去市里的呢?”   “得和总指挥申请一下,派人去学习,自己这样瞎摸索,摸索不出来。”   “想起来了,试验的时候用的是焦炭,现在焦炭不够用的是煤炭和木头、木炭啊……”   书记员看他在那里嘟嘟囔囔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就当自己已经累晕了。   柳红旗嘟囔了一会儿,感觉头都要炸了。   这时候隔壁传来叫好声,“画得真是不错!”   柳红旗捏了捏自己的脑门,站起来决定去看看,这帮子不知道上进的,老子都要愁死了,他们居然还在那里没事儿一样。   他背着手沉着脸,跟土高炉里炼废的铁疙瘩一样,走到隔壁,笑道:“看什么这么高兴啊。”   相玉亭看他过来,指着墙上一幅画,“团长,瞧瞧这个!”   柳红旗探头瞅过去,见那是一副秋收图,用色清新亮丽,在着灰突突的破屋子里就跟一股清流似的让人心神一震。   画的最前面是一个健美的妇女,她穿着黑裤子,红格子上衣,齐耳短发,颈上搭着一根白手巾,正欢喜地望着满地盛开的棉花、堆成小山一样的玉米、地瓜、瓜果蔬菜等。   在她身后是两个老婆子步履蹒跚地抬玉米,还有几个小孩子成在翘着脚拾棉花……   远处还有更多的老人孩子、妇女……没有一个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柳红旗突然心头跟被扎了一下似的,尤其是那老人孩子画得惟妙惟肖,虽然脸上笑得很灿烂幸福,可老人的树皮一样的脸,青筋暴露的手,小孩子纯净的眼神,手上、胳膊上的伤痕,却刺疼了他。   他握紧了拳头,没炼出铁水来啊,对不起父老乡亲、对不起党和人民啊……   相玉亭看他薄唇紧紧抿着,浓眉皱成个川字,立刻示意大家都别出声了,都赶紧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他对柳红旗道:“先锋大队的妇女主任来汇报工作,说他们村的妇女抓紧时间秋收,交棉花任务和公粮,生怕咱们钢铁战士们不够吃的没力气炼铁啊,看着老百姓们这样热情高昂地支持大炼钢铁……”   柳红旗大声道:“我们第一钢铁厂一定要炼出铁来,必须要炼出来!”   相玉亭道:“咱们有这么好的铁矿,肯定能炼出来的,就是焦炭不够,坊子煤矿那里的焦炭要供应市里,还有好几个铁矿,给咱们的就不够,能一直供应煤就不错了。”   所以根本没法要求更多。   柳红旗道:“那咱们就多拉煤,拉来自己炼焦。”   有煤有铁矿,要是还炼不出铁来,实在是太丢人了!   铁疙瘩什么的,他不能接受!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狂呼着:“流出红铁水儿了,流出红铁水儿了!”   柳红旗心头猛地一跳,感觉心口一阵突突,头晕目眩的,忙扶着桌沿,扭头问相玉亭,“政委,什么动静?”   相玉亭笑道:“恭喜团长,咱们钢铁厂终于流出红铁水儿了!”   他娘的,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柳红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拉着相玉亭,“走,去看看。”   刚出去,宋子杰副团长就冲过来,毫不矜持地大喊着:“团长、政委!流出红铁水儿啦!”   他这么一喊,就有人敲盆子打铁,叮叮咣咣的响。   柳红旗等人飞奔去看,果然见一个土高炉下面的出铁口正在往外流红铁水儿!   娘啊,真是比亲娘还亲啊!   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真想捧起来好好看看!   只见那出铁口不断地有红铁水流出来,流在地上挖好的沙沟上,那沙沟居然是一个五角星形状。   等铁水流淌完毕,他发现其实并不是纯液体,而是有点想烧红的胶状。   很快,那块红铁颜色黯淡下来变黑冷却。   有人用铁钩子将那块铁勾起来,居然是一个形状很规范的五角星!   柳红旗笑了:“这谁画的,怪规整的。”   一个黑炭一样的青年笑出一口白牙,拍了拍旁边一个同样看不出模样的黑乎乎的青年,“周明愈啊!”   周明愈?   柳红旗可记着这个名字,小子敢跟高书记要肉吃!   有红铁水流出来,柳红旗心里的暴躁突然没有任何过程就直接化为了春风和春雨,那个滋润就别提了,笑得也是让人如沐春风。   “周明愈,你还能挖矿,还会炼铁?”   周明愈立刻笑道:“报告团长,俺哪里会炼铁啊,这是高技术员和各位技术员们摸索的。俺们发现那煤炭不够热,他们就说自己炼焦,用焦炭炼出来的。”   柳红旗一听还能自己炼焦呐,真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啊!   高余飞是个人才啊,以前埋没了啊!   “快带我去看看。”   周明愈只好带着他们过去,还不忘了让周诚廉和秦桂豪好好盯着高炉,按照固定时间从上面往里投放焦炭、石灰石、铁矿粉等。   他们的炼焦地点在石矿坑里,已经废弃的不会放炸药的地方,直接把顶上盖起来,里面装煤,点燃以后让它们自燃,等熄灭了就是焦炭。   当然,因为条件不到位,并非是真的闷燃,还是有一个小烟囱的。   周培基和高余飞几个在这里弄,一个个跟黑鬼儿一样,如果个子一般胖瘦一般的,真是认不出谁是谁来。   柳红旗乐得直拍手,眼见为实,是真的可以了,他立刻喊道:“快,敲锣打鼓去县总指挥部给总指挥们报喜!”   一声令下,宣传员们赶紧写稿子的、编词儿的、写喜报的等等,还得去准备新闻稿子!   报告了十几天准备工作,终于可以报告实质进步了!   真他娘的爽!   宣传员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相玉亭这个政委立刻让人杀猪宰羊,要犒劳炼铁先进模范战士! ☆、第109章 小别胜新婚   柳红旗则把第一个炼出铁水儿的土高炉的几个负责人都召集起来开会取经。   总结如下:   必须用焦炭,煤炭的成功率很低,木炭基本无用只能炼出铁疙瘩。   焦炭、石灰石、铁矿粉等的比例要掌握好,不能随便乱扔,否则就是浪费。烧一堆铁疙瘩没有用——当然很多地方把这个特疙瘩直接当炼成的铁,但柳红旗是个有追求的干部,不认可。   土高炉的结构也要调整,低于六米的不堪用。与其三千个不管用的,不如建三百个全部有用的,最后出铁率反而更高。加强相应配套设施,最好能有正规钢铁厂的那些机械——这就是美好愿望了,目前不可能,如果有那么好的条件也不会全国全民大炼钢铁了。   ……   这些自然是周明愈绞尽脑汁总结出来的,在钢铁厂这些日子他一点没闲着,挖矿之余就去炼铁工地上观察实验。   这么多炉子整天烧,他的想法就可以一个个实验过去。   最终实验成功!   根本不用别人来抢他就把功劳的大头都推给高余飞,高余飞得了功劳也并没有忘他们,对上级也是一个劲地捧周明愈,强调没有周明愈就炼不出这铁来。   所以柳红旗秉承高书记说的要论功行赏,要在炼铁中就大赏特赏,不用等事后。   他高兴地问周明愈:“来,小伙子,这一次想要点啥?”   周明愈倒是想说咱们别炼了,瞎折腾,把铁矿交给正规钢铁厂比咱们炼得好,可惜不敢说啊。   他道:“团长,俺们……能不能回去帮忙收一天庄稼,地里庄稼要是收不回来,交不上公粮,那可要拖咱们大/跃进的后腿儿呢?”   也不知道家里女人们都累成啥样了。   相玉亭也道:“这也是个事儿呢,咱们既要大炼钢铁,工业大/跃进,也要大种粮食,农业大/跃进!”   柳红旗想起那幅画来,笑道:“那就让高技术员领着把钢铁厂不合格的高炉整改,争取三天内拿出一百座合格的高炉来。附近的社员轮流安排回去帮忙秋收,先锋大队的可以全员回去过中秋节,十七晚上归队!”   “团长英明!”大家噼里啪啦地鼓掌。   找到了正确的炼铁方法,柳红旗也高兴,今晚他也能睡个安稳觉。   而先锋大队的男人们一个个乐得赶紧去准备回家,别的不说,起码烧锅水一个个都洗吧洗吧,省的黑不溜丢回家吓着人。   ……   傍晚时分,莫茹在家里糊窗户。   现在是一个晚上穿棉袄,中午穿短袖的季节。秋夜凉如水,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屋里都凉飕飕的,莫茹就想把窗户糊起来。   乡下也买不到玻璃,一般人家都是等立冬的时候糊窗纸。有现成的白色封窗纸买,很薄,也还能透光,只可惜很容易破。就这样一般人家也不舍得买买两张粘起来封窗户,都是用一张的。   封了窗户外面再挂上草帘子,用土坯在窗台上顶住,免得草帘子被风吹开。   基本就这样对付着过冬。   其实很冷。   莫茹等不到立冬,现在就要把窗户封上,她也没功夫去供销社买封窗纸,而是直接用陈爱月给她作画的宣旨。   这个纸封窗户真好用!   她还在纸上画了画,蓝天、白云,东方一轮红日。海面金光粼粼,有远山如黛,有绿树绕村郭。有农夫在田间劳作,有农妇在柴门纺绩,有孩子、小河、黄狗、鸡、鸭、鹅……   远处江山如画,近处田园人家。   连她自己都觉得随心而做,没有任何匠气,看起来赏心悦目。   她还特意在画中农户的窗子上挖了个洞,用高粱挺杆做了一个小窗户,平时放下来,如果要看外面的动静,就可以一下下卷上去。   糊好了,她拍拍手,“很满意。”她回头朝炕上的朱七七笑了笑:“好看吧,你爸爸回来也会很喜欢的。”   周七七吐着泡泡“噢噢呀呀”地自言自语。   莫茹看了看她,提起画笔来,“要不要在窗户里画个小宝宝啊?”   周七七:“诶诶~~咦~~哇~”   莫茹:好吧,你这是说好。   她就在农妇旁边画了一个小摇摇床,画了个大胖娃娃在上面。   柳秀娥和吴美英过来轧棉花,看见她糊窗户了,笑道:“妮儿这么早就糊窗户啊?”   莫茹从小窗户朝她们笑:“是啊,晚上挺凉的。”   吴美英道:“刚出了月子,是得注意点。”   这时候她们发现了端倪,顿时发出惊叹声,“妮儿,你家窗户还画了画!”   两人立刻跑进来参观,“哇!真好看!”   柳秀娥也看呆了,“妮儿,我就喜欢这些花啊鸟啊的,红红绿绿黄黄的,可好看了。”   吴美英道:“回头让我婆婆给你剪两个红窗旁贴上,更喜庆。”   莫茹笑着道谢,“那敢情儿好,我正想要呢。”   虽然贴上会破坏画面感,可她才不在乎呢,人家的热情像画儿一样美。   莫茹糊窗户是用了两层宣纸,两幅一模一样的画,窗户里面外面各一副,所以从外面也能看见。   她们都说这纸好,供销社买不到。   莫茹也故作不懂,“这纸是妇女主任拿过来的,真厚实,说让我帮忙画画的,其实我根本不会画,就照着大家伙儿瞎画呢。哈哈。”   柳秀娥道:“妮儿这是真厉害,就跟有些老人家剪纸一样,也没学,字也不认识,笔都不会拿呢,就能自己照着描花样子,用烟熏熏直接剪纸,厉害得很。”   吴美英道:“可见,真的是有能人的,就像俺婆婆说的有那文曲星下凡,也有那手巧的织女星,我看妮儿就是个织女星下凡。”   说笑一阵子,她们就去东间轧棉花。   莫茹把周七七抱过去,那两人轧棉花,她则准备自己的棉袄棉袄。   先把棉子和里子准备好。   棉袄的面子就用她这个格子褂子,里子就用之前那个破棉袄的布。   棉裤就用最后剩下的一块次品布。   还有一块劳动布她想给周明愈做一个新的棉袄。   她和周明愈去县里那次买了一些布,之前供销社也买过,还有后来傅臻给的以及邱磊倒卖的布票,她已经都让周明愈给扯了布屯在空间里。   要想三个人都做棉袄棉裤、被褥,那肯定不够,她也舍不的都用掉,就只给周明愈做个新棉袄。他之前的那个棉袄,平时他可以替换一下,要是出门她也能套在外面当大衣穿。   至于周七七毕竟还小,也不用做棉袄,就给她缝一个棉睡袋,在家出门都能用。   吴美英笑道:“我来的时候,他们也都在家里掐棉籽呢。”   那些分了三斤的,没有轧花机用,就一家人坐在炕上边聊天边掐棉籽,一个个都高兴得很,毕竟往年可没分过这么多呢。三斤仔细一点能掐出将近两斤皮棉来呢,说不定过个月还能分两斤,   柳秀娥道:“妮儿你可真是俺们的福星,要不是你,俺们这时候哪里能分到棉花啊。”   这一下子分了五十斤,一家人的棉袄、被子可都有了,还能补贴亲戚呢。   莫茹笑道:“跟我没关系啊,没有我大家也要拾棉花送棉花,自然就捡到啦。”   吴美英嗤道:“你可别抬举俺们了,要是没有你,我看俺们也是那个扔的,还捡呢。”   柳秀娥也叹了口气,吴美英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轧了一会儿,莫茹做的那个手柄坏了,只能拿下来继续轧。   莫茹感觉自己果然还是不专业啊,“等小五哥他们回来,让他们给改改,做个好使的。”   毕竟也是半个木匠嘛。   她又问柳秀娥怎么才能弹棉花。   柳秀娥笑道:“明儿中秋节,我抽个空回趟儿娘家,去借套家什儿来。不过这弹棉花不轻快,可费力气呢。”   吴美英道:“没事,咱们还怕出力气?”   说笑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干活儿也格外轻快。   正说着莫茹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有点疑惑,难道自己幻听了?怎么听着周明愈回来了呢?   她问道:“你们听见动静了吗?”   两人摇头,都是轧棉花的声音。   这时候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莫茹!”   哎呀,真是周明愈!   莫茹蹭得跳下地,飞奔去开门,惊喜道:“小五哥,你怎么回来了?”   周明愈一把将她抱起来亲了一下,笑道:“你让我回来过中秋,我能不赶紧回来嘛?”   他听见屋里有人就把她放下来,握着她的手,进屋发现两人在轧棉花,惊讶道:“婶子,你们在家里挺能干的啊,这个都有了?”   柳秀娥和吴美英已经站起来,拍拍身上,笑道:“明愈你咋回来了?”   周明愈笑道:“我们都回来了,过节啊。”   “都回来了?”   两人哎呀一声,也顾不上和周明愈寒暄了,赶紧告辞回家。   莫茹去关门,周明愈去看闺女。   周七七原本在东间炕上听着声音睡得香呢,这会儿没了轧棉花的声音,就把眼睛睁开,黑亮的大眼骨碌地转,一下子就看到周明愈。   “喔~~”她发出了奇怪的音调,小眉头蹙着,似乎有点纠结。   周明愈拿自己下巴去蹭她小手。   “啪”小巴掌甩在他脸上,赶紧躲开。   周明愈颇为受伤:“这是不认识我啦?咱俩对暗号对了好几个月呢!”   莫茹抿着嘴笑,“是不是你身上煤砟子味儿太重了啊。”   周明愈:“不可能,回来之前特意烧了一大锅热水洗澡,洗得可干净了,不信你闻闻。”   他凑过去亲莫茹,非让莫茹闻他身上的味道。   莫茹笑道:“头发里有煤烟味儿。”   两人逗笑一会儿,他就把女儿强行抱去西间,不管她啊啊哦哦咦咦的抗议。   莫茹也去洗漱,回来还抹了一点自己制作的爽肤水——黄瓜水。   周明愈闻着好闻,闹着也要擦,“回头再去一趟夏庄,让邱磊帮你买瓶百雀羚擦脸。”   冬天要到了,乡下女人的脸开始没法看,又红又干又皴,可不能让莫茹也那样。   莫茹道:“等收完庄稼没那么忙了再说。”   他们又聊些村里、钢铁厂的事儿。   周明愈发现周七七歪着脑袋听得津津有味,就去亲她小脚丫。   她身上有奶香味儿。   周七七被他挠得脚丫丫很痒,就咯咯地笑。   莫茹看女儿笑得口水直流,赶紧拉着周明愈看她的秘密阁楼。   周明愈进来就瞅见了,还没来得及看呢,这会儿站起来扒开看看,上面全是棉花!   “媳妇儿……你这能耐!这是发了啊!”   他不在家,她自己搭了阁楼,还堆满了棉花,简直……太牛了!   莫茹叹了口气,“捡来的。”她把拾棉花、捡棉花、送棉花的事儿讲了一下,“没想到你当初说的都变成真事儿了。”   她还以为他说着玩儿的呢,像扔粮食这种事,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周明愈将她抱起来放在炕上,“不要想太多,我给你讲我们挖矿的笑话啊,我们挖到一块发黄的石头,周培基非说是金子,秦桂豪一捏碎了,他非赖着人家赔……”   两人并排躺在炕上,轻声细语地叙着别情,旁边的周七七听得最后眯缝眯缝眼睛睡着了。   周明愈看女儿睡着了就想干点什么。   莫茹:“你们整天炼钢铁,听说捞不着睡觉,你快睡会儿。”   “谁说捞不着睡,我一直都睡得呼呼的啊。我们挖矿的时候,经常在矿地上睡,反正都是自己人没打小报告的。后果就是一个个晒得黑不溜秋的,比夏天还黑呢。嘿嘿。”   莫茹一直都知道他们炼钢铁艰苦,可听他这样说,又觉得格外心疼。   趁着她心软他就开始有所行动,让她把女儿赶紧揣起来,免得碍事儿。   莫茹:……   不等她说话,就被他堵住了唇,滚烫的吻带着魔力一样让屋内的温度不断升高,直至**般燃烧起来。   窗外秋风拂过庭园,发出唦唦的声音,在窗边温柔缠/绵,如丝如缕。   ……   第二天鸡叫三遍莫茹才醒过来,她转了转眼珠子,发出猫儿一样的咕哝声,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感觉浑身酸痛,尤其后背火辣辣的。   周明愈已经起了,他们在炼钢厂都是连夜倒班儿的,没有固定睡觉时间,都是自己见缝插针休息。   早起他先欣赏了一会儿那副糊窗画儿,又下地熬上小米粥、煮鸡蛋,再去把菜园和院子里的菜都浇了一遍。   收了夏天的蔬菜开始菜园就要收归集体,里面的萝卜白菜等现在不归自己所有,不过各家也习惯了,得空还是会去照顾一下。   听见莫茹的动静,他走进屋里,笑道:“媳妇儿,你不多睡会儿啊,这窗户这么好看,睡觉都格外香。”   莫茹听他夸自己画的窗户好看,笑了笑,把头转向他看了一眼,感觉有点看不清,就把窗上的小窗户卷开让屋子里亮堂点。   这才发现不是她看不清,是他——真黑!   周明愈虽然不是面白如玉的吧,但是不算黑,夏天晒过也顶多是小麦色肌肤而已。   这会儿……哎呀妈啊,晒成黑疙瘩。   她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后背疼,“你帮我看看,好疼。”   她翻了个身将后背对着他。   周明愈一条腿跪在上炕,掀开她的背心瞅了瞅,雪白的肌肤上好几处青紫的擦伤,“哎呀……”。   莫茹道:“怎么了?”   周明愈内疚得很,“那啥……真是不好意思。”   莫茹突然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了,**辣的。都说小别胜新婚,昨晚上两人太忘情没羞没臊,这又不是前世睡得大床,这炕铺上麦秸草也硬得跟那啥似的。   她的背都被蹭破了。   “我去找点萋萋毛挤水给你擦擦。”周明愈跑出去,从河边找了一些鲜萋萋毛,很快回来用擀面杖捣碎,取了汁液给莫茹涂。   “有点疼,你忍忍啊。”   这个东西能够在伤口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简单地消炎杀菌,伤口看着厉害,只是轻微擦伤,不会留疤痕的。   擦药的时候两人又纠缠了一番,莫茹气喘吁吁地爬起来,“你快回家看看去,我等会儿过去。”   周明愈嗯了一声,“不着急,他们都累得很,没那么容易起来呢。”   洗漱过后,两人吃了饭,周明愈去帮她摆弄那个轧花机。   他试了试还挺顺手的,不过以莫茹的力气肯定有点沉。   莫茹道:“我本来绑了个棍子,挺轻快的,就是不抗用。”   周明愈笑道:“没事儿,我帮你改改。”   他指着那把手道:“其实可以加一个脚踏板,用脚踩比手摇轻松,只要将手柄和脚踏板连起来就行了。”   这个难不倒他,去把木匠工具吊上来,翻腾一会儿,又找木棍、板子,叮叮咣咣开始忙活起来。   莫茹看他虽然晒黑一些,身体却更结实,捏捏全是肌肉,瘦而结实。   她笑道:“小五哥,你们在那里吃的还行吗?”   “我们吃的可好了,顿顿有油水儿,隔几天还有肉呢,就是拿不回有些可惜。”   挖矿要出力气,所以吃的多菜里也有点油水儿,隔几天还吃顿肉,只可惜那肉拿不回来,一群人抢一盆子,能抢到嘴里就算不错的。   莫茹张开手臂从后面抱住他精瘦的腰,将脸贴在他后背上,柔声道:“周愈,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第110章 杀猪犒劳   周明愈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可小心着呢。我们那个土高炉的脚手架,都是我亲自带人搭起来的,每天检查。”   其实钢铁厂每天都有危险隐患。   炼铁炉五六米甚至十米高,脚手架都是用木头绳子搭起来,铺上板子,人往上运焦炭、石灰石、铁矿粉等从上面倒下去。   每天人来人往踩来踩去绳子很容易断裂,所以必须小心谨慎。   还有那累得晕头转向的,往上运料的时候不小心可能会连筐带人栽进去!   也有脚手架搭不牢固的,人从上面摔下来!   还有土高炉塌了的,这是轻的。   挖煤、挖铁矿的,如果遇到塌方,埋在底下基本完蛋。   到目前为止,他们第一钢铁厂除了一个脚手架塌了有个外村人摔下来崴断脚,还没有更严重的。倒是另外两个钢铁厂事故频出,甚至有人栽进了土高炉里!   当然,这些他才不会告诉莫茹呢。   他转了个身,捧着她的脸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没事,你看我就黑了点,更结实了呢,你发现没,我好像长个子了!”   他站直了腰板,让莫茹比划一下。   莫茹踮着脚够了够,好像真的呢,她又高兴起来,“我存了好多棉花,到时候给你做件新棉袄,去年的都短了。”   周明愈亲了亲她,“先给你和闺女做。”   他帮她摆弄轧花机,莫茹就把女儿抱出来喂奶,然后揣回空间里,锁了门,两人一起回家。   家家户户都在团圆,男人们讲大炼钢铁的事儿,虽然在工地上危险又辛苦,可回到家里给老婆子孩子当故事讲的时候,一个个眉飞色舞,孩子们听着也是顶新鲜的。   很快,周诚志的铜哨子嘟嘟的响起来,“吃饭吃饭,吃完饭上工!”   因为是中秋节,早饭的时候家家户户拿了鸡蛋过去,煮了鸡蛋,一人一个煮鸡蛋。   熬了一大锅玉米黏粥,主食是杂合面窝窝头,里面加了吊瓜,吃起来甜丝丝的,都说“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见了面一个个都热情洋溢,看见谁都是亲人。   “婶子,你们真厉害,俺们不在家,你们也把粮食收回来了。”   “嫂子们真是能干,妇女能顶半边天!”   赞美声不绝于耳,女人们听着也舒坦,感觉更有劲儿了。   “你们去大炼钢铁,为国争光,俺们还能拖后腿?”   “当然是得把粮食收回来,还能饿着你们?”   大家哈哈大笑。   因为这三天假期,结果来年初夏多了好几个产妇,给周诚志郁闷坏了,嫌他们也不知道节制点,还是没累蒙要不也不能非农忙的时候生孩子。——   ……   有男人们回来帮衬,大家干活儿的劲头更足,连三队四队都去下地秋收。   那些男人在钢铁厂被收拾得不轻,在那里跟在家里可不一样,谁要是偷懒,轻则被骂,重则挨斗!   赵化民、陈建设几个就被架飞机了一次,因为磨洋工动作太慢没有力气,被巡逻的民兵们看到,直接点名斗了一回。   所以这会儿一个个都老实得很,回来就去地里收庄稼,没一个敢在家里睡大觉的。   上午就去玉米地把玉米都掰回来,男人拿镰刀割玉米秸,剩下的茬子以后各家去慢慢刨,拿回去生火烧炕。   中间休息的时候,周诚志和几个老头商量,“要是上头不让带牲口回来耕地,麦子可种不上。”   去年这时候已经把地耕完耙好播种小麦了,今年棒子都才收回来,茬子都还没刨呢。   女人还能收庄稼,可让她们耕地怎么办?   连牲口都没有!   这样的话麦子就只能放弃了?   周明愈道:“回去我们和政委反应一下,政委还是很关心咱们的。”   相玉亭现在管公粮这一块,周明愈觉得他对大炼钢铁并不那么热衷,更关心收庄稼。   这一次大家能轮流回家收庄稼就是他劝的柳红旗。   周诚仁道:“也没有别的法子,车到山前必有路,上头想要公粮就肯定得想法子让咱们种庄稼,他们要是不管,那来年麦子的公粮是没的交的。”   周诚志道:“要是没有小麦接上,那今年的秋粮可得好好囤着,得吃一年呢。”   今年冬天来年春夏,要是没有小麦,就得靠春谷子,所以来年春天的耕种任务就会非常繁重,远远超过今年的大炼钢铁,否则大家都跟着饿肚子吧!   哎。   周明愈看他们情绪低落,就给他们打气,“大爷,咱们先管自己的就行。今年粮食大丰收,队屋里只怕放不下,还是得分开囤。我家新挖的地窖,没有耗子洞,可以帮忙囤不少。”   今年粮食大丰收,交完公粮还有很多,队屋那几间屋子根本囤不下去,还是得在队员家里囤一部分。   这个其实问题不大,家家户户都有一些大缸,囤一缸多少斤,称了放进去记好,以后吃多少划账划多少,总数对的上就好,误差损耗在十几斤左右。   当然只能是信得过的人家,有些人家放在他家里,不是给偷吃了就是给倒腾出去,到时候大家跟着挨饿。   他这么一提醒,周诚志道:“红鲤子提醒得好,忙得我都忘了这些事儿。玉米、谷子、豆子、花生这些你们收着,地瓜干再分几家囤,队屋还真放不下那么多,还得从社员家里再借几个缸好囤秫秫。仓库也得好好补补,漏雨的、有老鼠窝的,都得修理一下。”   周诚仁道:“那咱们这两天要不要赶紧把公粮送去?”   周诚志哼了一声,气呼呼地道:“送什么送,这是给咱们放假收庄稼的,没说放假送公粮,想要公粮让他们自己来拉吧。家里车没有车,牲口没有牲口,上万斤公粮怎么送啊,全村都去挑也挑不完,还怎么帮忙收庄稼,不送!”   说完他就背着手走了。   周诚仁笑了笑,对周明愈道:“恁大爷憋着火儿呢,都长点眼神儿啊,别碰他枪口上。”   周诚志去找周玉忠兄弟,让他们带着几个人修理队屋、仓库。   又叫了会计和记分员、周明愈、周明国、周培基等人,让他们去社员家借大缸,凡是家里有缸现在用不上的,都要交到生产队里来盛粮食。   因为如果不用缸装着,很容易招耗子。   队屋的仓库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大缸,里面装上各种粮食,盖好。   周明愈就给写上大缸的编号、粮食种类、重量,记分员也记在账上,会计存底,到时候食堂就从这里支取粮食。   仓库里放不下的,就要让队员负责帮忙储藏粮食,先把大缸抬到队员家里,然后装上各种粮食,一样编号记账存底。   队长、周诚仁、周玉忠、周明愈家都帮忙存放粮食,一家四只缸,除了周明愈家要搬缸过去,其他人家本身就有,直接装粮食就行。   帮助队里存粮食是光荣也是任务,而且也会有工分。   这是最先进的人家才能担负的责任,是人品、威望、工分、信任的综合体现,并不是谁都可以的。   秋粮今年主要是玉米,秫秫反而大大减少数量,豆子、谷子、花生有为数不算多的购粮任务。   交公粮只能交玉米粒,可玉米现在才掰回来,还得扒皮晒干,现在根本没时间脱粒,只能等收回来慢慢说。   所以交公粮也根本没得交,他们这还是收回来的,还有很多才收秫秫呢,玉米还在地里更没得交。   是以,周诚志根本不担心。   吃完晌饭老头子们聚堆抽烟,商量男人走后地瓜怎么办,女人们怎么收才能又快又省力,大家也都献计献策。   周诚仁道:“要是有牲口,套上牲口直接把地瓜犁出来是最省力的。”   犁地的话一天能好几亩,刨地瓜的话几个女人一天也刨不了几垄。   速度很慢。   可是没有牲口,那就只能人拉着套犁地。   如果是男人三四个还有可能,可女人的话,起码得七八个才行!   七八个女人一天也犁不了多少,还得擦、晒、收,估计根本不如刨地瓜快呢。   周诚义道:“这也不是咱们能急得来的,走一步看一步吧,能收多少是多少。”   周明愈笑道:“俺大爷说得对,咱们着急也没用,上头不放牲口回来,咱们愁死都是白死。”   大家都笑起来,周诚礼笑道:“那你小子说怎么办?”   周明愈道:“叫我说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犒劳一下那些女人们,咱们村里的口粮可就靠她们了呢。”   “你说咋个犒劳法儿?”周诚志可想不出来,他觉得家里粮食女人们管着,要吃啥自己做呗,最多就是炒一顿菜吃吃。   他显然低估了周明愈的犒劳含义。   周明愈笑道:“大爷,人家高书记可说了,要在行动中论功行赏,更能激励大家干活儿,这样才能坚持到底呢。”   众人又笑起来。   “你说,咋个犒劳法儿。”   周明愈嘿嘿笑着,“怎么也得吃顿肉吧。”   肉?!   大家瞪圆了眼睛,周诚志哎呀一声,“你小子有心眼儿啊,哪里去买肉?听说屠宰组的肉也都拿到钢铁厂去了,别说咱没有肉票,就算有票都买不到。”   周明愈神秘地笑了笑,“大爷,你忘啦,咱们养着猪呢!”   什么?!   要杀自己村里养的猪?   周诚志等老头子都被周明愈这想法给惊呆了,这真是个吃货啊!   敢吃敢敢要吃啊!   他敢跟高书记要肉吃,也敢跟队长说杀家里的猪吃!   周明愈看他们一副吓呆了样子就道:“你们看我算笔账啊,咱们自家养的猪卖给队里,毛猪是四毛钱一斤,咱们要是去买肉呢得七毛,这还得要肉票,不是能随便买到的。你们说咱们在钢铁厂隔几天还能吃顿肉,平时没肉也能吃点油水儿,可女人们在家里干活儿不比我们轻快,可啥都捞不着吃呢。今儿又是中秋节,咱们好不容易回来过节,大团圆的日子,都高兴着呢,比过年还应该杀猪呢。”   钢铁厂炼出那么一点铁来都高兴得杀猪宰羊,女人们收了那么多庄稼,更应该杀猪宰羊地庆祝呢。   更何况接下来还有一百多亩地瓜等着她们收呢,更应该鼓励一下。   他们去大炼钢铁,怎么说还是有点肉渣吃吃的,尤其跟着周明愈挖矿是模范、炼铁也是模范,奖励的肉吃了好几顿。只可惜人太多,能吃到筷子就算不错,根本拿不回来。   周诚志吧嗒烟袋锅子,觉得是个事儿,问周诚仁,“你说咋整?”   周诚仁寻思寻思,吐了几个烟圈,“我觉得中,女人们不容易,是得犒劳犒劳,咱们也跟着沾光。”   让女人们觉得男人们跟着她们沾光,指着她们吃饭呢,那比吃肉还让她们高兴自豪呢。   毕竟这时候四处宣扬女人也能顶半边天呢,有人觉得男人的承认是对她们最好的奖励。   周诚义也同意,这时候农家养的猪自己可以杀了吃肉,只是不允许去市场上卖肉而已。   “不过还有个事儿呢。”周诚仁道:“大队书记说,村里的猪,低于110斤是不能杀的。”   “那咱们找个超过110斤的就行啦。”   “说得轻巧呢,这也才八月十五,养到年底去卖也才能有个一百二三十斤,这时候能有个□□十斤都不错。”   供销社的生猪收购点要求生猪至少130斤,通融一下也就是120斤,再小了是不要的,因为不够肥。   很多人家粮食不够,舍不得喂猪,只在夏天打猪草吃,可猪只吃草怎么能长肉呢?养到年底那猪才一百斤出头,卖人家不收,自己杀又舍不得,可春天就更没有粮食喂猪,别提多闹心。   周诚志站起来,发狠道:“去找吧,要是能有超过110斤的猪咱们就以生产队的名义买了吃肉!”   周明愈立刻去喊了一嗓子,“都家去看看自己猪啊,估摸一下有没有过一百斤,有的报上来,队长说买猪杀了犒劳妇女同志们!你们辛苦啦!”   他这么一喊大家都沸腾了,自从上一次吃了一次猪头,干活儿累得呼呼大睡的时候梦里都还是那个肉香味儿呢。   “哇!!!真的假的!”   “敢情儿好!”   “还是吃食堂好啊!”   “往年这时候哪里有猪肉吃啊!”   “俺家,俺家,俺家老肥了!”   都纷纷说自己家猪长大了,一个个邀请队长去看,结果周诚志去看了几家,都不够数,大的也就是一百斤的样子。   “难道吃不上猪肉了?”大家很失望。   这时候泥蛋儿大喊道:“队长,俺们家的猪大胖胖,可以杀了吃肉!”   众人一听,对啊,都忘记还有劳模儿家啊,他们家的猪肯定比别家的大。   还有人怕张翠花不乐意呢,纷纷跟她喊:“二婶子,亲婶子啊,前儿就说还得跟你吃肉呢!”   张翠花道:“去称一称。”   几个青年跑张翠花家猪圈去,将那猪捆住一称,竟然有140斤!   “二婶子,你们怎么养的猪,养的这么沉!”   “可不是怎么的,有俺家俩沉。”   “这下不亏了,猪也长成了,可以杀了,哈哈,就得跟二婶子吃肉!”   张翠花还想问呢,她又没管过猪,这猪是怎么长这么肥的?   前阵子都是小五两口子喂的,后来莫茹坐月子又归张够管,不过食谱却是小五定的,张够照章办事。   “就它了!”周诚志拍板,“长到年底能有170斤,这么着咱们一斤五毛钱,把这个猪买了,怎么样?” ☆、第111章 贱皮子   大家都拍手说好。   周诚志又对周诚仁道:“回头让大哥再去给你们抓两头小猪养着,空着圈浪费。”   家家户户养一头猪,年底卖肉、积肥。   周诚礼道:“队长,咱们自己杀了猪,供销社那里领不到饲料补贴了。”   他们养猪把猪卖给供销社,是可以从供销社领饲料补贴的,就和卖棉花可以领化肥补贴一样。   现在地都归集体,家里没自留地,粮食也都收归食堂所有,以后要养猪,就是为队里养的要从队里领饲料,否则根本没得养。   周诚志道:“咱们把粮食都收回来,不差那一头猪的饲料。大家伙儿也需要改善改善。一年也就这么两回。”   除了过年,顶多也就是麦收一回,中秋一回,其他时候是不能的。   周诚志寻思没吃食堂的时候,家家户户也想着改善一下,现在吃食堂,要是更差,那还吃什么食堂?   不是都说工厂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大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脏吗?   既然食堂好,那自然要想办法改善社员生活,让他们过得比以前更好,这样大家才会留恋食堂,才会真心说食堂好!   杀!   周明愈也逮着这个机会帮周诚志出谋划策。   “大爷,现在秋粮就不分了,这养猪就得靠社员,每个月家家户户也得分饲料才行。”   周诚志也寻思这事儿呢,只是没经验,他还没想好。   周明愈笑道:“大爷,社员养猪,年底是要交任务卖去供销社的,还为队里积肥,这是功劳,得算工分。”   周诚志点点头,有点意思,给猪算工分,当然算!   可多少分合适呢?   周明愈道:“到年底卖猪的时候称重,达标的就是一个猪一天十工分。要是不到的十斤内减一工分,低于一百斤的不但没有工分,还要受罚问问他们是不是把饲料给偷了。”   除非是生大病或者死了,否则一年到头不到一百斤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说周诚志真觉得是个办法,他就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大声宣布开。   社员们一听,觉得也不错,只要大家粮食一样,怎么还喂不好啊。   “俺就当亲爹伺候,它怎么也得长个130斤吧。”   吴美英喊道:“队长,要是俺把猪养得两百斤呢?”   周诚志道:“130斤是十分,超过130的,十斤以内,二十斤以内加两分,你们自己算吧。”他活学活用。   “这样好啊,哈哈,以后可得好好养猪,养猪都能挣工分呢。”   “还是吃食堂好,哈哈,队里给粮食喂猪,队里管饭给咱们吃,咱们不用愁种什么,不用愁拿虫子,不用愁收,就跟着队长干就行!”   “人民公社就是好,人民食堂就是好!”有些人喊起来。   有些人不擅长种地,虽然勤快,可一年忙到头也收不到多少粮食,交了公粮就没得吃了。   自从生产队以后,有周诚志带着,干活儿集体安排,分粮食集体分,保证家家户户都至少360斤一个人,所以有些不会过日子的,真比自己的时候过得好。   现在吃食堂更好了,以前还犯愁吃什么,怎么吃,总为不够吃的犯愁。   现在好了,有人给做,有人给安排,每天吃就行。   所以很多人觉得吃食堂挺好。   关键张翠花管着食堂,给安排的井井有条,隔三差五让做饭的给换换花样,想办法改善一下口味,自然比那些笨婆娘做饭花样多。   当然这也只是二队而已,其他队食堂负责人不那么上心,就是随便完成任务,可就没有这种好处。   全队通过,赶紧着放血杀猪分解,烧水褪毛秃噜猪,小孩子负责摘猪毛。   一听说二队杀猪,其他三队也忍不住,虽然张根发不在家,都吵吵着要吃猪肉,吃了猪肉才有力气干活!   张根发是没捞着回来的,因为他是副连长,在运输连,整天钉在火车站,虽然轻快却也离不开人。   当然还得跟二队学样,只可惜,并不是所有队的猪都能养到这么大的。   一队有头猪108斤,就当110斤杀掉,但是三队四队的也就才七八十斤!   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养的!   不到130斤供销社的收购点不要,而不到110斤是不允许杀的,这是张根发为了迎合公社制定的规定。   因为他一点都不支持队里杀猪,要全部都卖给公家才行。   不仅如此,三队四队就算是八十斤的猪也没有钱买,他们队长根本没有资格动用金钱,全都在会计和张根发手里管着。   张根发不在,你们想吃猪肉,做梦去吧。   最后那两队馋得嗷嗷的,恨不得突然有头猪自己死了才好呢。   只可惜,它们虽然瘦,但是都很健康,没有要挂的迹象。   四队队长周玉贵喊道:“你们都打起精神来好好干,咱们吃不上肉还能喝不上点肉汤?我去和二队说说,让他们分咱们一锅肉汤喝总行吧!”   “行行啊,有肉汤也不嫌弃了。”   还有人看着陈建设、周古忠、张成发几家,“你看看人家周玉忠家,真是有心眼子,去二队吃肉去了。”   “可不是怎么着的,要是二队要俺,俺巴不得过去呢,哎,也不知道二队还有没有想来三队四队的,要是他们想来,俺愿意跟他们换啊。”   “俺也愿意换啊!”   “问问孙玉娟家,他们不是才和张翠花打架来着?”   “那算什么打架啊,人家张翠花根本没当回事。”   张德发骂道:“你们想去,上一次怎么不放屁?”   “你放屁人家二队就要?切!”   ……   男人女人们下地干活儿,张翠花领着俩媳妇儿三个老婆子把猪肉、下水都收拾干净。   虽然天气转凉,却也留不住,周诚志就做主一次全煮了,让队员们大吃三天过足瘾!   猪头加上下水煮一大锅,骨头加肉又可以煮两大锅,当然要多添水,熬出厚厚的猪油汤来!   晌午吃完饭临上工的时候,大家纷纷吆喝,“二婶子别刚吃肉,享得慌,加点菜啊!”   张翠花喊道:“各家把晒的豆角干拿些来,再去园里挖胡萝卜、芥菜头!”   当地一直都没大面积种土豆,现在萝卜白菜也没收,只能吃吊瓜、瓠子、扁豆之类的。   三队四队的队长也贡献不少豆角干和胡萝卜过来。   尤其是陈福海涎着脸,笑眯眯的,“二婶子,俺们也不求能分肉吃,帮俺们炖锅菜呗。”   这大肉炖出来的菜,比肉还香!   张翠花道:“俺们队长同意就给你们炖。”   陈福海就拉着周玉贵去问周诚志和周明贵,周诚志想了想道:“你们这几天老老实实收庄稼,就给你们沾点光。”   陈福海笑道:“俺们一直老老实实收庄稼,就是有几个老鼠屎呗。”   周诚志就答应了。   ……   当初一个猪头把一队的人享了,这一头猪拉开架势煮起来,那香气一**的简直能把人淹没。   煮到筷子刚能插/进去的时候,张翠花带人把大肉块拆成小方块,然后加上菜继续焖煮。   这一分,直接分了五大锅,备用锅都捅开了!   那香气能以螺旋转四面八方传到十里以外去!   晚上下工,全队都整整齐齐地排到队屋前的广场上,很多人直接搬了家里的桌凳来,就在这里吃饭。   人多热闹,一起吃更香!   大人孩子的聚集在那里,一个个比过年还开心。   在厨房准备开饭的时候,周诚志背着一手,另一手捏着烟袋锅子,溜达着走了两步,道:“这个钱是护棉英雄带着大家伙儿拾棉花卖棉花赚来的,咱们吃水不忘打井人,都记着点。”   粮食不值钱,而且还没卖,也换不来钱。   只有莫茹他们去送的棉花换了钱回来。   周明国几个带头喊道:“队长放心,俺们记着呢,今日吃肉多给护棉英雄一大碗啊,谁都别有意见!”   有一头猪呢,就算落后分子都能分一小盆呢,足够吃的。   就算有个别的异样声音也都被压下去,根本浮不起来,所以总体是一片和谐的。   周诚志就做主,让张翠花光明正大地多给莫茹盛了一海碗肉。   张翠花也不客气,队里养着大仙,全队沾光,当然要全队供奉!   大海碗里一个猪舌头一大块五花肉还有一个猪耳朵。   莫茹:!!真是亲婆婆,给盛这么多,哈哈。   周明愈推推她,让她去端。   莫茹也领情,朝着大家伙儿鞠躬致谢,然后喜滋滋地把一大碗领回去,给周明愈使了个眼色,走到没人的地方就放进空间里。   她当然不舍得自己吃,这么一大碗,到时候家里人又能吃一顿。   留着慢慢吃。   这一顿二队也没分人家,直接全队的人几个一群围着一张桌子一个大盆,一个个筷子轮得飞快,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   老的小的人人都吃了个肚圆满嘴流油。   ……   三队四队的人终于体会到上一次一队说吃肉汤吃享了是什么滋味。   原来真的是这样啊,那菜吸饱了肉味,吃起来真香啊!   那菜汤喝一口,真的是厚厚的一层猪油直糊嘴啊!   原来是真的啊!   不是他们吹牛啊!   他们也吃肉汤吃到享人啊!   好想找人吹牛显摆啊,可人家二队一队吃肉都吃撑了,他们也找不到人显摆啊。   不要紧,地正好挨着后面草泊儿呢,跟他们显摆去!   赵化民几个唾沫星子横飞,“昨天俺们队里宰了一头大肥猪,吃得一个个撑得歪啦歪啦滴!直到现在我一扣牙还有一大块肉呢!”   “你就吹吧,吃肉也轮不到你们三队。”三队也是臭名在外的。   昨天不只是草泊儿,周围村儿都闻到浓郁的肉香味儿,尤其位于东南边的范木匠,那味道简直了,能香得人头晕!   他们有些人居然不干活儿,专门打听哪个村煮肉,然后奔走相告。   十六这天晌午吃饭的时候,张翠花眼尖地发现了问题——有人家来了客人!   要么闺女回娘家,要么娘家亲戚来了,要么外甥连襟的……   你们很能啊!你们很大方啊!   可你们把亲戚都弄来是怎么回事?   钢铁厂让你们轮流回来收粮食,可不是让你们来俺们村蹭肉吃的!   尤其赵佩兰家,赵佩兰她娘家爹娘、俩弟弟、弟媳妇、侄子侄女都来了,满登登的有十口人!   这还不算,估计是因为她娘家来了人,然后大姑姐也带了孩子回来!   这么一算就赵佩兰家多了十几口人!   呵呵哒,你们挺能啊,吃肉给你们吃嘲巴了是吧。   张翠花不让开锅了。   外面赵佩兰喊道:“二婶子,怎么还不开锅啊。”   其他人也跟着喊,尤其是外村的亲戚们,一个个地翘首企盼,两眼放光,和狼一样,恨不得围上去把那几个锅都给吃光。   很多人根本叫不着张翠花婶子,不过自从吃猪头以后大家都叫她亲婶子,很多人也不管辈分就乱叫,年纪大的都这么称呼,就好像她的名字就是二婶子似的。   张翠花不说话,对泥蛋儿道:“去找队长爷爷他们回来。”   赵佩兰的娘赵老婆子喊道:“开饭了,怎么还不开饭?要饿死了呢。这么香的猪肉,不开饭是不是想藏着吃独食啊?”   外村不少人就开始起哄,“就是啊,谁不知道食堂管饭的能多吃多占啊。”   这时候吴美英等人也回来,见状都吓了一跳,“你们都是谁啊,干什么跑我们村来?”   “大妹子,这不是已经**了吗?大家都共产,不分你的我的,都吃食堂,我们食堂锅坏了,就来咱们食堂吃顿饭。”   说话的是赵佩兰的大嫂子。   吴美英冲过去骂道:“赵佩兰你当你是大队书记还是公社书记?就算公社书记都没带一群亲戚来俺们村里吃饭的!”   赵佩兰原本只是想让她娘来吃顿肉,哪里知道嫂子们也非要来啊?   她看吴美英对自己发火,不乐意道:“他们就来吃一顿,吃完就走,明天不吃的。”   “就是啊,俺们饭量不大的,就吃三个窝窝头就行。”   很快周诚志等人赶回来,看到几乎比自己队还多的人也吓了一跳。   他本来就黑着脸,这会儿大炼钢铁晒回来自然更黑,往那里一杵,微微低着头拉着脸,撅着嘴皱着眉,立刻就给人一种很大的压力。   二队的社员们,还没有人敢在周诚志头上撒野的呢。   赵佩兰小声道:“队长,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吃一顿饭……不多吃,一人吃一块肉……”   “还想吃肉?”周诚志瓮声瓮气的,脸黑得跟要打雷似的。   王连花抱着孩子在后面小声道:“俺们少吃点,省给他们吃口尝尝滋味儿行了吧。”为了讨好婆婆,她专门让大姑姐带了孩子回来吃肉呢。   单蝶琴道:“我看你们应该不吃,让给他们吃嘛。”   赵佩兰涨红了脸,“我们是二队的,干嘛不吃?不吃我们吃什么?劳动也有我们的一份儿。”   吴美英讥讽道:“也有他们一份儿?”   赵佩兰:“他们是我爹娘,生我养我的爹娘,吃块肉怎么啦?儿女有肉吃,不给爹娘吃,这不是畜生吗?”   这一棍子可打倒了一村人呢。   吴美英道:“哎,俺们累死累活去秋收,你们可好,居然还有空回娘家送信,你们还真行?行啊,都别吃啊,都各人回娘家去叫人,把爹娘兄弟姊妹大爷达达都叫来,都是亲人,怎么能偏心眼子?一个都不能少!”   赵佩兰喊道:“凭什么啊,你们亲戚又没来,我们亲戚可都来了呢?怎么还能再去叫人?就这么些肉了,再叫人哪里还够吃的?”   要是再多了人,他们亲戚哪里还尝得到?   既然你们没叫,那就不要叫了,我们的人来了,就让我们的人吃不就好了?   “你们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呢?攀比这个有意思吗?”赵佩兰委屈地很,她生了个儿子,婆婆都对她好得很,说要给她吃鸡蛋,吃肉,可惜家里不做主,只能等食堂分。   现在食堂分了,昨天敞开了吃,她也没享受到特殊关照,今天她把爹娘弟弟嫂子带来吃顿肉怎么啦?   有什么不对吗?   她指着莫茹:“昨天她自己吃了一大盆肉呢,肯定吃不完,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吃不就好了?”   莫茹:……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明愈立刻揽着她的腰,冷冷道:“你要是能自己拾三十亩棉花,拿三十亩棉花的虫子,一天给你吃一头猪。”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佩兰立刻就哭起来,“怎么还欺负人呢?你们吃肉,我让俺爹娘来吃点尝尝怎么啦?俺爹娘这么大年纪了,一年没吃过肉了。俺生了个儿子,俺婆婆都说俺该吃顿肉,该感谢老赵家呢。”   怎么你们这么不通情达理,这么无理取闹,不给俺吃?   她说到伤心愤怒出,指着莫茹:“她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凭什么给她一大碗肉吃独食!”   一群人都被她给弄呆了,你生儿子管俺屁事儿啊!你还跟护棉英雄比上了!不是人家拾棉花换钱你能吃上猪肉?不是人家拾棉花你能分棉花?   人家二婶子还五个儿子呢!儿子了不起?满村除了女的就是男的,难道还有第三样?   张够看着赵佩兰,差点把自己囧死……怎么,怎么……她都不好意思说,其实她也有那个想法,想去娘家接她爹娘来吃点肉的。   只是……她要下地没这个功夫,而且如果她接回来估计她婆婆能把她和爹娘一块送回去,所以也只能想想而已。   没想到赵佩兰动作快,付诸实际了。   现在听赵佩兰这么说,她心里觉得怪怪的,突然感觉站在那里的赵佩兰变成了自己,吓得她一个激灵。   单蝶琴开启了她的怒对模式,“你爹娘养了你,又没有养俺们?凭什么你爹娘就得来吃俺们村的猪肉!你这么心疼你爹娘,你怎么不自己割大腿肉煮给你爹娘吃?!”   赵佩兰没想到单蝶琴竟然这么恶毒,哇的哭起来,“你们不讲理,欺负人,就算分肉吃,俺们家也能分上盆……”   周诚志大吼一声,“封锅,等算了工分再吃!”   我日他个猴儿的! ☆、第112章 吃个痛快   会计周明阅道:“算全年的也不现实,咱们就抽今天的算吧。”   今天的工分算今天吃肉,没毛病。   赵佩兰立刻不同意了,“今日不行,今日我请假了。”   单蝶琴笑道:“你为什么请假?”   赵佩兰:“俺家钢男病了。”   吴美英:“你抱着你儿子去娘家看病了是吧?恁娘家亲戚都来了病好了是吧。挺好的。”   原本周诚志是为了鼓励队里的人,所以杀了猪大家不分先进落后一起吃,昨天晚上那顿中秋节团圆饭就是全队一起吃的。   原想着十七男人们就回钢铁厂,这几天就这样吃饭,大家也热闹一下,联络感情。   哪里知道有人掉链子!   有些人就是贱皮子,属破车子的,一天不砸吧不凶两句,她就难受!   王路把今日的工分本拿过来,他现在觉得当初队长一定要多花点钱买了本子和笔给他记账是多么英明!   很多村记工分记账都随便在墙上地上划拉一下,没多久就模糊忘了,经常弄糊涂账。   他就不会!   各家各人的清清楚楚的,就连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也记得明明白白的。   柳秀娥、陈秀芳、莫茹等人都能帮他记上。   莫茹今日带着陈秀芳和单蝶琴去拾棉花,莫茹一个人拾了120斤,陈秀芳拾了40斤,单蝶琴拾了43斤。   莫茹一个人就拿了六十工分,是队里最高的。   再算别人,算下来以后自然还是周诚仁家工分最高……这样算到最后,赵佩兰、王连花家最低。   就连陈秀芳因为跟着莫茹拾棉花,哪怕只有一个人拾棉花挣工分,却也比这两家高。   赵佩兰不乐意了,“俺没去拾棉花,俺拾棉花工分也不低。”   周诚志道:“那你明天就拾棉花,一天至少拾四十斤。”   拾棉花也不是那么好拾的,又不是后世新疆那种大面积的棉花,这时候棉花小花桃子也很多,需要一个个剥开,如果有一个大花就有好几个小花陪着呢,所以拾棉花不但累,手很疼。   赵佩兰觉得自己生了儿子有功,才不去拾棉花呢。   周明阅和王路两人感觉有生以来第一次算账这么快!   按照工分分肉菜。   赵佩兰的婆婆不敢说啥,她可怕周诚志,赵佩兰的娘不知道厉害,喊道:“也得按人口分,俺们这么多人呢。”   二队的人都怒了,“不是我们队的一边去,别碍事儿,我们开会算工分你们外队的来干嘛?”   “边儿去!”   按照工分分肉和菜,赵佩兰家一大家子分了一碗。   周明愈家拿了一个大瓦盆,装了一大盆子!   其他人家或多或少也都分了。   分的多的,高兴得很,赶紧端回去吃。   分的少的,迁怒赵佩兰,原本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吃,你们可好,非要弄幺蛾子,“这下好了,真是见不得大家过好日子!你都嫁人了你还能带着你爹娘你哥哥弟弟过一辈子啊!”   “你自己蠢就算了干嘛还连累我们吗?我们又没叫亲戚来!”   赵佩兰还在那里说要按人口分,口粮是这么分的。   周诚志都懒得搭理他,各家家去吃饭了,打的多的,就在自己本家分一分,和打的少的匀一匀。   实在是少的,但是也没叫外村人的,那些多的再给匀一下,这样也能吃到不少。   只有赵佩兰、王连花以及另外几家叫了人来的,没人和他们匀,只能这般。   赵佩兰的娘看着分到手的那一碗可怜的菜,里面都没几块肉。   她看赵佩兰的婆婆要端,赶紧抢过去,用手巴拉巴拉先把里面的肉挑出来给自己孙子分了,分完又和自己老头子儿子分着把菜吃了,把菜汤喝掉。   吃完了,她瞪了赵佩兰一眼,“这也吃不饱啊?馍呢?”   分的几个馍也拿走了。   赵佩兰一家子还干瞪眼呢。   赵佩兰的娘道:“行了,还真以为你多大本事让我们过来吃肉呢,这么窝囊,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兄弟和嫂子们也抱怨不迭,“可不是咋地,以为能随便吃呢,吃这两口还不够咱们走路的,撒泡尿就没了,还不如在食堂吃呢。”   一家子人扬长而去,留下赵佩兰傻愣愣的。   她婆婆和公公气得两眼发昏,话都说不出来,她男人抱着儿子,也没回过神来。   赵佩兰哇的哭起来,王连花也道:“咱们再去要,要按人口分才对。”   孙玉娟骂道:“蠢货,按什么人口,口粮是人六劳四,菜、草、福利都是按照工分分的。”   这是周诚志对先进勤快人的补贴,要是工分没用,那谁还勤快干活   尤其有些村现在直接人八劳二,人口占八成,工分才占二成,甚至还有村工分直接摆着好看,全部按人口吃饭。   那些勤快的也被打击积极性和懒的看齐,懒得更懒,那可好了,谁也别想吃饱饭,饿着吧。   他们二队之所以还保持了活力,就是因为他一直想办法平衡人口和劳力的关系。   口粮可以照顾人口,让你吃最低口粮,但是肉菜福利等,就要按工分来,这样也能鼓励大家多干活,不要怕工分没用,你多干的总有回报。   这样分是最公平的,绝大部分人都心服口服,所以周诚志威信才这么高,因为有大多数人拥护他。   因为赵佩兰这么一闹,张翠花端回去一大盆肉,分给本家一些,还补贴了那些没请亲戚的低分户,结果还有一大半呢。   一家子敞开了吃,干吃菜和肉都吃得直打嗝。   周明原、周明光、周明林几个兄弟摸着肚子,打着饱嗝,笑哈哈的,“从来不知道,原来不吃饭也能吃饱啊!哈哈,要是天天有这么多菜肉吃,一年200斤口粮也够。”   周明愈道:“哥哥们不用担心,总有一天可以这样的。”   “这一顿就知足了,不用想多。”都笑起来。   莫茹看着他们直乐,她觉得自己家人还是很可爱的,不管是不是有小心眼,是不是不聪明,可知足常乐、每天乐观向上,这一点就很好。   张翠花喊道:“都记住了啊,这可是护棉英雄的功劳,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拾棉花、收庄稼,可都离不开妮儿呢。”   大家都忙不迭地跟莫茹道谢,“多谢小五媳妇。”   莫茹连连摆手,“哎呀,你们不要谢我啦,多难为情啊。”   张够今日难得的吃肉都没那么积极。   晚上的时候周明光还说她,“你们在家天天吃肉啊,你咋不馋了?”   张够心里想娘家没有兄弟,爹娘受气,还得看叔伯脸色,而自己在这里吃肉,爹娘是没得吃的。   刚开食堂那会儿,他们村吃得还挺好的,敞开了吃,顿顿有油水儿菜,亲戚去了都给吃饭呢?   结果呢没一个月就开始限量,后来就更紧吧。   而自从大炼钢铁男人都去炼钢铁以后她也没时间回去看了,也不知道他们咋样,队里食堂有没有饭吃呢?   会不会像三队那样食堂空了,就等着地里的米下锅呢?   ……   莫茹和周明愈两人离开大家往自己小家去,夜凉如水,他揽着她的肩膀,摸了摸,感觉现在微微圆润,比以前有点肉了。   莫茹让他陪着她一起先去了一趟三队四队的棉花地。   这俩队干活儿慢,加上磨洋工的多,棉花根本拾不过来。   刮风下雨的糟蹋了一些棉花,还扔了一些,现在有几块地雪白一片也没人拾。   她索性就去收一收,收回来放着,要是到时候他们交任务不够,就假装二队支援,要是他们无所谓,那她就留着卖或者支援需要棉花的人家。   拾棉花回来,两人把闺女拿出来陪着玩一会儿,等闺女睡着了再玩点别的……   ……   十六日晚饭闹了一场,到了十七早上一个个都勤快得很,没人请假没人偷懒。   今天晌午还有一顿肉呢,再也没有叫亲戚来的,原本还有家亲戚赖着不走也好说歹说请走了,因为要是不走就得留下干活!   吃晌午饭之前,周诚志再敲打一下队员们。   “上头必须让咱们去炼钢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都得去。家里的粮食就指着妇女同志们了,跟着二婶子和护棉英雄好好干,别偷懒。你今日偷的懒,明日就得饿肚子!都别不给我当回事!麦子种不上不赖人,地里的粮食收不回来,那就是自己作孽,饿肚子的时候也别哭鼻子!”   “以前咱们是按天算工分,现在男人不在家,收庄稼指望妇女们。工分是以前的两倍,另外还要适当的包活儿干,你们谁擅长干什么就包活儿。拾棉花厉害的就拾棉花,扒棒子厉害的就把棒子,刨地瓜立刻的就刨地瓜,擦地瓜快的就擦地瓜,保管工分都低不了!”   “队长,俺们听你的,跟着二婶子好好收庄稼!”   大家纷纷表态。   周诚志见超过八成的人表态,就知道这事儿有指望,让大家吃饭。   吃了晌饭也不歇歇,男人们又跑去地里帮着收了一下午庄稼,把玉米秸都割了囤在地头上。   快傍晚的时候男人们才整队回钢铁厂去,各人还要带上自己的棉衣铺盖。   一人一床铺盖是不可能的,基本都是几个人搭伙儿,毕竟很多人都是一家子盖一床棉被的。   ……   热闹了三天的周家村,又一下子冷清起来。   男人们帮忙把玉米收回家,接下来女人们就刨春地瓜晒地瓜干。   周诚志已经把几百亩地重新做了规划安排,实在忙不过来只能少种麦子,大不了来年多半种大秋地,高粱、春地瓜、棉花、谷子、花生、春玉米都可以在春天种。   虽然公社要求尽量不种大秋地,要分两茬多种玉米接下来种小麦。   可家里没有男人和牲口,女人们根本没有办法耕地,形势所迫,只能退而求其次。   晚饭的时候,张翠花道:“今晚上吃了饭,一拨人去地瓜地里拔蔓子,割回来掐掐碾碎了好喂猪。另一拨人就在家里扒棒子,赶紧扒一些砸砸脱粒,食堂也得吃饭,还得预备交公粮的。”   莫茹就道:“那我们去地里薅地瓜蔓。”   有力气的去薅蔓子,力气小的在家里扒棒子。   剥玉米皮莫茹没有优势,因为这不是直接收进去,得一个个将皮剥下来,她剥得还不如老太太快,自然不去献丑。   张翠花安排好了,她就领着人去拔蔓子,让何桂兰和王月娥带着老人孩子在家里扒棒子。   看着张翠花的背影,孙婆子撇撇嘴,见王月娥看她,就笑着过去。   “大嫂子,咱们继续扒棒子啊。”   以前有男人的时候,孙婆子是从来不下地的,最多帮忙晒晒粮食。   现在正缺人呢,如果孙婆子不干活儿,张翠花就敢不给她吃饭,所以她也来帮忙。   队里也没逼着让她下地,反正干什么活儿拿什么工分,就让她跟着王月娥在家剥玉米皮、晒棉花。   张翠花告诉王月娥,允许她挎回家去一边照顾老头一边剥,这样老陈头儿也能帮着剥点。   孙婆子开玩笑似的,“哎呀,我可不敢,这再赖我偷队里棒子。”   王月娥道:“这满坡满场的棒子,你就拿几个也没人说你。”   孙婆子笑道:“还是大嫂子通情达理,不像有些人就会强梁,哈哈。”   王月娥:“都是为收粮食着急,不是故意针对谁。队长也说了,今年大丰收余粮多队里的伙食补贴也多,保管人人都吃饱。”   这时候口粮只有一年360斤,多了也不许超过440斤。   没有油水、副食品、肉,一个成年人一天一斤粮食根本连半饱都混不上,他们还得下地干活。特别春种、夏抢、秋收的时候,出力多,吃得多饿得快,一个男人敞开肚皮一天能吃三四斤粮食,所以一斤好干什么?   吃不饱肚子怎么种地?怎么交公购粮?   为了让社员吃饱,周诚志也是想尽办法,尽量地找借口多留一些余粮,用余粮来补贴社员们的口粮,尽可能让他们吃饱。   生产队除了交没报酬的公粮,还得卖更多的超低价的购粮,除此之外要求把余粮也卖给粮管所。   队员口粮最高不允许超过440斤,超过的就是余粮。   队里除了留下种子、应急粮、机动粮等,就是余粮,要全部卖给粮管所。   可一旦卖了,你想买粮食,没有粮票那是别想的!粮票也需要拿家里粮食去粮管所换的,所以只有你交出去的没有你拿回来的。   除非遭了灾,上头下来调查,认可,有可能给返销粮。   返销粮也是按人口花钱买,根本不是白给的。   如果生产队长不精打细算,队员们要想一年到头吃饱饭,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时候粮食产量又低,一年忙到头交了公购粮也没几个余粮,所以家家都不爱卖余粮。   尤其孩子多的,除非公社、大队干部们带人来家里轮番“动员”才不得不卖。   现在吃大锅饭,粮食不分给户都在队里囤着,那余粮就由队长说了算。   队长总有办法和理由多留一些,这些就可以补贴在日常饭食里,让干活多的劳力多吃点,干的稀得搭配着尽量吃饱肚子。   不过……王月娥看了孙婆子一眼,就算再没有粮食吃,她也能吃得白胖,可惜空有一身力气却懒得不干活儿,明明扒棒子速度快得很。   哎,这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   男人走了以后,这些天女人们白天刨地瓜、晒地瓜干。   他们的地瓜分两种,一种是春天秧的地瓜。   这种地瓜一般中秋后就可以收,淀粉多,非常面,吃起来很噎人。所以一般都是擦成地瓜干晒干储存。也可以把鲜地瓜磨粉面子可以做粉条、晒淀粉等,还可以磨煎饼。   还有一种就是夏天秧的麦茬地瓜,要等霜降的时候收。被霜打过以后糖分高,煮着又软又甜非常好吃,所以都储存起来煮着吃。   从现在就开始吃,一直吃一个冬天,等天暖和的时候地瓜开始坏,一边削坏地瓜喂猪一边煮好的吃。   晒地瓜干也非常累,力气大的用大镢头刨,小孩子给捡成堆,手快手巧的女人擦。   擦子是一块一米左右的木板子,一头大一头小。将镰刀头或者是开了刃的刀片钉在大头那边,刃口高一些,进料口底下钉上薄铁片,矮一些,这样就有高低差,可以把地瓜擦成片。   妇女把擦子架在筐子上,屁股坐在擦子板上,一手扶着擦板一手摁着大地瓜,咔嚓咔嚓地擦,擦到最后手指头要翘起来,用掌根压着擦,千万不要扣着手指头,那样就会被擦伤。   要是技术不好的人很容易擦到手,不是手指头就是手掌根被擦得哗哗流血。   动作快的妇女,左右开弓,擦地瓜的时候手上下移动只留残影,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很快一个地瓜就擦完,另一只手接上继续。没一会儿功夫,一大堆地瓜擦完,筐子里地瓜干也满了,拎起来在已经刨过地瓜的空地上撒地瓜干。   小孩子们就赶紧一片片的摆开,趁着秋高气爽的时候赶紧晒干。   秋天风大干燥,地瓜片几天就能晒干,再捡起来送回去用秫秸箔囤起来。   如果碰到下雨被雨淋了地瓜干就要发霉所以秋天也要时刻关注雨云。要是下雨,哪怕半夜,全村老小也得赶紧去地里抢收地瓜干。   ……   莫茹趁着晚上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在地里试了试空间新功能——收地瓜!   剥玉米皮不行,但是收地瓜没有压力,她手拽着地瓜藤,意念一动就可以将一大堆地瓜收进空间里,而且光溜溜的没有什么泥。   今年的地瓜长得格外大格外多,一棵就是一堆地瓜。   简直不要太棒! ☆、第113章 出货   发现自己可以收地瓜以后,莫茹晚上就去地里收地瓜。   走几步堆一堆,这样很快就能收好多地瓜。   收地瓜比拾棉花轻松,可能因为地瓜藤连着地瓜不算隔空收,而且泥土埋得也不重,收起来丝毫不费力,就不需要费脑子。   她弯着腰用手摸过去,很快就能将一垄地瓜收完,还要间隔一下几步放一堆,等白天的时候让女人们擦地瓜片。   她并没有收太多,免得惹人怀疑。   就这样第一次看到地里的地瓜堆的时候,吴美英等人还是犯嘀咕,“这是什么时候刨的地瓜?”   张翠花就道:“昨晚上刨的啊,天黑了看不清就没擦。”   吴美英一想好像似的,天黑了张翠花说不要擦地瓜了,都借着月影刨地瓜,刨了第二天再来捡。   吴美英笑道:“看我这记性,昨天晚上我还刨了一片呢,刨破好几个,今天捡回去烀着吃掉。”   果然是晚上干活儿不累!   有莫茹帮忙收地瓜,妇女们又轻快很多,就跟掰棒子一样,掰的时候不累但是往家挑累。收地瓜也是擦地瓜不累,刨地瓜、往家运累。   很多人都心照不宣,觉得平坟的时候祖坟没被动真是有好处的,肯定是老祖们显灵帮的忙。   甚至还有老太太晚上偷摸去西边的祖坟地里烧纸祭拜,没有好东西就供奉几个大地瓜和大玉米。   反正老农民就是地里有啥就吃啥,祭祖也不例外。   张翠花知道了还私底下敲打那几个老婆子,“现在管得严,要祭拜有那个心就行啦,不要随便去烧纸,免得治保主任难做。”   周城铭当了治保主任,从不会像张德发那样管得鸡飞狗跳,反而更注重治安。他不多管闲事,大家自然也要多考虑他的立场。   老婆子们都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去了。”   ……   莫茹一边收地瓜一边拾棉花,几日后迎来了一波棉花盛花期,一夜之间满坡雪白。   她原本一天拾三次棉花,现在干脆改成五次,九点钟,中午,三点钟,晚饭后,睡觉前。   每一次她都觉得超负荷脑力劳动,可这么坚持下来,竟然也习以为常,不知不觉中,她对空间的驾驭能力又高了一层。   抽空她还要沿着东西南北去捡棉花,有时候看到开得满坡一直都没人拾最后都被风吹在地里,她也当没人要收一收。   就这样她每天忙得没时间好好睡觉,棉花也越捡越多,最后都堆成棉花山!   不但阁楼堆满了,空间里也快满了!   ……   家里的轧花机也没闲着,一直都有人来轧棉花,直到村里人家分的棉花都压完为止。   然后就需要弹棉花。   柳秀娥前些日子趁着晌午吃饭的时候回了趟娘家,把弹棉花的家什儿借来。现在自家也没地,更没棉花弹,那家人就让她随便用。   刚借来的时候,柳秀娥教了莫茹、张够和吴美英几个,张够学的最好,大家就将这个重任交给她。   现在吃了晚饭张翠花带人去加班刨地瓜,张够则跟着柳秀娥来学弹棉花。   一队有好几户人家分了五十斤籽棉,轧出棉籽以后也有十六七斤皮棉,需要弹成蓬松的絮棉才可以用。   弹棉花虽然上手快,但是精通难。   腰上绑着弹弓,手里拿着木槌,不停地敲打弹弓上的牛筋,发出“嘣嘣”的声音,利用牛筋的振动将棉花弹得蓬松柔软。弹棉花的时候,随着清脆的击打声,棉絮也是飞个不停的,所以要把嘴捂起来。另外,木槌很重,轻快的也有十来斤,力气小了根本拿不动。   这么一会儿下来,一直嘣嘣嘣个不停的,也是很累人的。   手艺好的弹花匠,一斤皮棉的损耗能控制在半两以内,一般一斤棉花也能出个八两八,手艺不好就难说了。   她们又是新学者,那损耗就更多。   好在莫茹有的是棉花,不在乎这个,而且她能将四散的棉絮收起来,并没有浪费多少。   张翠花还将自家分的交给她们随便弹。   于是张够就拿自家棉花练手,两个晚上下来居然也有模有样的。   “嘣嘣嘣”,每天晚上直到莫茹要关门睡觉(拾棉花)她就回家,这么四天居然将张翠花交给她的十六斤半皮棉弹好了,最后居然有十五斤,损耗并不大。   真的是蓬松柔软,和白云一样!   张翠花看到非常满意,当场就点点头表扬了她,对莫茹道:“弹一斤棉花一个鸡蛋,人工、家什儿、场地三分。”   16个鸡蛋,张够拿了五个,给她高兴坏了!   自己也能赚钱了?   柳秀娥出了弹弓,但是她没要鸡蛋,都给了莫茹,莫茹也没单独拿回来,还是放回装鸡蛋的小缸里,留着送供销社加给邱磊倒卖。   张够弹棉花上手以后,村里人的棉花就归她弹,毕竟她们可以自己掐籽儿却不能自己弹。   不就是几个鸡蛋么,俺们有!吃过杀猪菜以后,一个个豪气的很。   这时候正是秋天丰收的季节,地里虫子多、掉的粮食多,村里的鸡自己刨食儿就能吃得饱饱的,每天下蛋也及时,让农妇们手里有鸡蛋好办事。   所以有棉花的人都没留着,赶紧让张够给弹出来,马上就要冬天不管是絮棉衣还是棉被,都大有用处。   于是张够早起、晌午、晚上见缝插针地弹棉花,越来越熟练一天居然也能弹四五斤!   莫茹瞅着自己藏的棉花太多,就把自己轧好的棉花拿出来请张够帮忙弹。   “三嫂,我没有鸡蛋,等你弹好了我们拿去卖掉,卖了分钱给你。”   张够一听这可了不得,这是男人妮儿信任自己?   原本因为莫茹生了个闺女没生出儿子,她对男人妮儿的崇拜有所下降,可因为拾棉花事件,她的崇拜又回到了顶点。   现在莫茹投机倒把居然要带着她!   她一直对投机倒把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在别的村和队里,干部们对投机倒把、黑市是严厉打击的,一直都深恶痛绝,提起来就说是割尾巴挖社会主义墙角等等,就和坏分子一样不招人待见。   可老百姓就是这样,越是大力宣扬很坏的东西,他们就越是好奇。尤其家里没有火柴针线的,买不到,就得去黑市倒腾。   所以这让他们觉得黑市其实是很神秘很厉害的地方。   张够大喜:“妮儿,真的吗?我和你一起去卖?”   莫茹点头,“是啊,小五哥不在家,只能咱们自己去卖了。”   现在天天轧棉花、弹棉花,自己家用不完,得想办法卖掉一部分。   这个得靠邱磊。   大炼钢铁以后,他们的投机倒把就被迫终止,也不知道夏庄李农江那里还可不可靠。   按说李农江肯定也被调去炼钢铁了吧。   晚上她去找张翠花,想去跑一趟。   她自己出门,张翠花肯定不放心,虽然也没有土匪劫路的,可毕竟是晚上,就道:“找个人陪你去。”   有个人作伴总归安全一些。   莫茹笑道:“让俺三嫂一起去。”   张翠花犹豫,让张够去,她有些不放心,不只是张够不够稳重咋咋呼呼还曾经要拥护张根发呢。而且去黑市卖东西不但要保密,还得机灵,张够能行吗   莫茹笑道:“娘,没事的,我们就是把东西送过去,有人专门负责卖呢。”   邱磊的事儿早就告诉过张翠花的。   张翠花点点头,“那成。”   得了张翠花的允许,两人下半夜就出发,一人背了一卷弹好的棉花,另外还背了一些没轧的棉花和鸡蛋。鸡蛋放在莫茹的箢子里用手巾盖着,其实就是装个样子,都在空间里,既可能减轻重量,也避免打破。   这时候也没治保主任捣乱,又没有民兵巡逻,一路上走得轻快,真可谓是顺顺当当,天不亮的时候就到了夏庄。   两人去李家磨坊,莫茹敲了门,应门的是李农江的老娘。   他娘眼睛不好使,但是耳朵灵,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小媳妇。   “媳子,你男的炼钢铁去啦?”她和莫茹拉家常。   莫茹应了,“大娘是的啊,男人们都去了。李农江呢?他也去了?”   李大娘点点头,“都去啦,家里就没个囫囵的。”   说了两句,莫茹表示自己要去找邱磊。   李大娘笑道:“你等着,我去给你送信。”   莫茹忙道:“大娘,可不敢麻烦你。”人家年纪这么大,眼神儿还不好使,怎么能麻烦她老人家呢。   李大娘摆摆手,“我们有办法的,你看着啊。”   她站在门口,“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很快,一只黄色的土狗就跑过来,摇着尾巴,舔李大娘的手。   李大娘就拿出一根染了洋绿的大鹅毛出来,用线系在巴拉的尾巴上,又拍拍巴拉,拿了几个花生仁出来,一边给它吃一边说:“去城里找磊子。”   那黄狗吃了花生米嗷嗷两声,转身就跑了。   莫茹和张够看得目瞪口呆,这都可以!   李大娘笑道:“这狗还是磊子从城里抱过来的呢,江儿养大的,它跟着去了好几次,熟门熟路的保管没错。你们等会儿,不用晌午他就来了。”   果然,邱磊来的挺快。   他骑着自行车来的,后面跟着那只黄狗。   邱磊穿着蓝色的制服,胳膊上戴着红袖箍,笑得一脸痞子样儿。一进门,看着莫茹他就拍拍自己的袖章笑道:“怎么着,叫我来抓你们投机倒把啊!”   李大娘笑骂道:“别穿着那身皮来显摆,也不知道谁整天盼着人家来,念叨人家怎么还不来给你送东西。”   邱磊啊啊啊啊了几声,“不要拆我的台嘛。”他把后车座上绑着的一个小包拿下来递给莫茹。   寒暄几句,交换一下各自的信息。   邱磊现在是治安办的人,没进厂子里,他觉得治安办更方便做事儿。   这一次他顺便带了几包火柴,几包针。   他得意道:“你看,我可勤快了,整天忙着巡逻抓黑市、投机倒把,很快就混上一个先进可以骑自行车。”   莫茹夸了他两句,真的挺厉害的,这时候自行车可都是干部下乡才骑的呢。   聊了几句,莫茹问道:“你们要不要棉花啊?”   邱磊一怔,立刻欢喜道:“要啊,有多少要多少!你不知道,炼钢铁炼的,供销社的棉布棉花都断货了。现在……”   他去看了看外面,拉着莫茹去一边角落里,“你知道吧,籽棉以前八毛,现在卖到一块了,皮棉以前四块钱,现在妥妥的四块五。要是冬天估计五块都有人要。”   莫茹道:“我带了十斤弹好的絮棉,还带了二十斤籽棉。”   邱磊乐了,“你们还挺厉害,男人不在家,弹棉花都弹好了,弹好的絮棉现在就有人要五块钱一斤。过些日子估计六块都得抢。”   絮棉在城里是两块两毛二一斤,要票,大人一人一年两斤,但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弄的只有一斤八两了,小孩子只有半斤。   这还说今年棉花大丰收呢,定额却减少了,所以邱磊一点都不信亩产十二万斤那种吹牛皮的话。   他很会看形势,今年虽然大丰收,但是到处大炼钢铁,供销社里断货,大家有票都没处买,没票的更犯愁,所以一定会催生黑市的生意。   而城关的棉花他去看了,虽然丰收,可农民没权利做主,拾了多少就被棉站按定价收走。   因为棉站派人直接来拉棉花,不用城关的农民去送,所以农民一斤都留不下,城里人想买黑市棉都买不到。   现在莫茹他们有,那真的是太好了啊!   简直要发一笔财。   莫茹这一次带了十斤絮棉,二十斤籽棉,卖掉至少有七十块钱。   “莫茹,棉花多多益善,有多少咱们要多少,你只管都弄来放在这里,记好账目,一分不短你的。”   当初合作的时候他们有协议,扣除了本钱两边人五五分。   就算这一次你赚点便宜,下一次他也可能会赚的,毕竟莫茹他们出农产品,邱磊还要弄工业品呢。   这种机会就是大家合作,毕竟一个人做不成事,莫茹他们去卖就要被抓,邱磊自己弄不来这么多农产品。   所以他们并不计较。   合作了这些次,还是很愉快的,莫茹根本不担心什么,毕竟不管过日子还是做生意,都是一个长久。   莫茹让他还是帮忙买火柴、煤油、糖、药、染料等乡下买不到的物品,她则还是收鸡蛋、棉花、粮食等农产品。   因为大炼钢铁县委调拨了大批粮食、蔬菜出去,所以城里也紧张的很,现在粮食蔬菜都紧缺。   商量完以后,莫茹就把棉花、鸡蛋留下,又跟邱磊道:“要是有机会帮我弄块玻璃。”有玻璃她就可以做玻璃窗户,真是不习惯窗户是透风的,不透风又不透光,用着不爽啊。   邱磊道:“玻璃啊,这个好说。”   虽然大批量的没有,但是弄个几块还是可以的。   县城本来就有货,供销社可以买,再不济,他还可以从某些不起眼的地方拆几块嘛,拆完了再报上去玻璃破了,需要补窗户。   嘿嘿。   莫茹见他答应了,也不多逗留,还得回去收庄稼呢。   她跟邱磊告辞和张够回家。   张够还跟腾云驾雾一样呢,“妮儿,咱们这就接上头了?”   莫茹道:“嫂子,你可别说漏嘴啊。”   张够一拍胸脯,“你放心,打死我也不说!”   莫茹开玩笑道:“要是有人打你,你就说,咱们家没有洋火了,想去城里供销社买,谁知道走差了路,后来也没去就回来了。”没去过城里的人都以为县城也有供销社,其实县城的是百货商店,这样说了人家才信没去过呢。   说着俩人笑起来。   张够又说邱磊,“这小伙子穿得真板正。”   邱磊毕竟是城里年轻人,穿着干净整齐衣服又没有补丁。再加上小伙子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比起乡下黑小伙儿怎么看怎么文秀帅气,张够还是第一次见呢。   路上经过一大片棉花地,开得雪白一片,好多都掉在地上沾满了草,看得人怪心疼的。   一大片地,连个人影都没,张够对莫茹道:“妮儿,你看都掉在地里,多可惜啊。”   莫茹道:“那我们捡点回去?”   于是妯娌俩进了地里,左右开弓抓抓抓……   张够拾了有十几斤,莫茹却已经把一片地都收干净。   她现在当着别人的面都不怕,因为她把手往棉花上一放就收走,别人只看着她动作快一抓就将棉花抓走,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张够佩服道:“妮儿,你拾棉花真快,不服不行!”   莫茹笑道:“嫂子,我练出来了手快。”她还顺势动了动十指,表示自己动作真的很快。   看看时候差不多,两人就回家,说说笑笑的,回来的感觉似乎更快一些。   ……   去了一趟夏庄,张够更是干劲十足,每天晚上都要来弹棉花。   莫茹劝她:“三嫂,晚上多陪陪拦子儿。”   张够:“她和哥哥姐姐玩儿呢。”   莫茹:“哥哥姐姐也代替不了亲娘。”   “哎呀,妮儿,一个丫头片子,什么亲娘不亲娘的。”   莫茹:……   “三嫂,我们不也是女人吗?你对拦子儿姥娘姥爷也好得很啊,我看你这个丫头片子他们养的就很值当,以后拦子儿肯定也随你这样孝顺。”   这一趟拾的棉花攒的鸡蛋,张够悄悄告诉过莫茹要找时间给爹娘送回去。   莫茹并没有发表意见,毕竟这些是张够自己赚的,她有处置权张翠花都不管呢。   当然,人不是那么容易听劝的,否则也没执迷不悟这句话了。   张够自嘲道:“值当啥啊,十个闺女不顶一个瘸腿儿呢?俺爹娘在村里要不是靠着几个兄弟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欺负呢,现在有点东西就要给侄子吃,哪天没哄好还撂脸子呢。”   张够觉得男人妮儿现在哪哪都好,唯一的就是对女儿太好。 ☆、第114章 扒房子   原本莫茹寻思你可以对爹娘孝顺,但是不该忽略了自己的孩子,不过看张够执迷不悟,她就不说什么了。   她让张够弹棉花自己去西间陪女儿,弄了温水给周七七洗屁屁。   洗完就把周七七包上尿布,用松紧带系着,光溜溜的塞进睡袋里,她自己也洗洗擦擦。   比起轧棉花,周七七似乎更喜欢听弹棉花的声音,“嘣嘣嘣”,她小嘴巴一开一合地学发音,发不出嘣来就吹泡泡,啵啵啵的。   张够在东间弹棉花也能听见莫茹在西间逗女儿玩,母女俩笑得咯咯的,她撇撇嘴,不是很认同。   不说闺女,就算儿子在乡下也没人那么干净,天天晚上还弄热水给孩子洗屁股,用得着那么干净吗?   乡下谁家养孩子的不都是臭烘烘的,就她这屋里还插个花挂个画啥的,有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嫌疑啊!   说白了,闺女顶啥用?干活不顶人,又不能顶门立户,被人瞧不起,还是要儿子才行!   就像那个赵佩兰要不是生了儿子,她敢弄娘家一家子人来吃肉?自己没有儿子在家里也不硬气,跟婆婆也不敢大声说话。要是有儿子,婆婆对自己也不至于总是不冷不热的。   莫茹睡了一觉,等张够走了,就起来将女儿放进空间去拾棉花。   她拾棉花回来的时候,经过秫秫地,听见地里有人“嘿嘿”地刨地呢。   莫茹心下纳闷,绕过去听了听,原来是村里有人来刨茬子。   仔细一听人还不少呢,好几家人在刨。   她也去收了不少秫秫茬子和玉米秸的茬子,拿回去备着烧炕。   中秋一过晚上就很凉,屋里要是不烧火,炕上冰冰凉根本难以入睡。   但是公社要求吃大锅饭,不允许自家开火儿,粮食和柴火都不分到户里,谁家要想冒烟还有可能被治保主任和民兵连巡逻的抓着。   据说公社附近的村有不少被抓着的,一旦被抓到家里冒烟就直接把锅拔了打破送到钢铁厂去炼钢。   巡逻的说“不要以为有了铁矿就不用收你们的锅,谁要是冒烟儿,照旧收!”   好在他们主要在公社附近活动,乡下各大队都是治保主任负责。   而周城铭认为他这会儿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一村老小平安,晚上生个火儿什么的,他才不管,他觉得自己管这个是大材小用。   所以现在张翠花建议“以后队里食堂做早饭和晌饭,晚上的各家领回去自己馏馏吃,锅底下也烧把火热乎热乎炕,烧火草就去地里刨茬子。”   女人们一听都说好,既能解决晚上睡觉冷的问题,还能把地里的茬子都刨出来。   一队二队的有锅生火烧炕,三队四队的就惨兮兮的,深秋夜凉,炕上冰凉的,躺下好半天热乎不过来,真不是个滋味。   有的人也不管了,直接在原来的锅洞子上烧火,结果呛得一家子跟着受罪,还不如不烧。   “早知道当时咱们也拿鸡蛋去换石头啊,起码能留一口锅在家里烧炕啊!”   这会儿可好,想要锅也没的要,据说收上去的全都砸破称重,一车车拉去钢铁厂炼铁去了。   好些人家为了表现,还都把风箱也捐出去,这会儿真是想生把火都能憋死人。   没办法就只能改灶口,把之前的锅灶改成了壁炉式样,直接在灶口烧火,呛归呛,也能热乎一下炕,不至于一晚上睡大凉炕。   ……   ……   这日晌午莫茹去地里拾棉花回来,正好看到一个男人站在她家门口往里张望。   莫茹喝道:“你谁啊?”   那人看她是个俊俏干净的村姑,倒是没敢轻视,道:“钢铁团收砖连的,有人说你们家有大青砖,都要捐献出来垒小高炉!”   莫茹道:“你看看,我们家哪里有砖,房子还是土的呢,屋顶就那么几片破瓦,一下雨就漏。”   她把篱笆门打开让人进去看。   那人前后看了看果然没有一块砖,“有个女人说你家有砖呢,没有算了。”   他就走了。   莫茹吁了一口气,家里的青砖是城墙那里捡来的,周明愈回来那几天,她让他帮忙把鸡窝重新修了一下。她干脆就把鸡窝挪到屋后偏东边去了,那里树篱也都长起来,看上去一片灌木层似的密密麻麻的,一般人也不爱过去。   所以现在外面一块砖也没有,只有猪圈那里一些大石头。   她把院子里的菜照顾了一下,又把那些已经老的云青菜割下来晒种子。   这个季节已经不长嫩叶了,枝叶开始枯黄衰败,留在院子里不好看,还是割掉更清爽。   她洗手洗脸,然后进屋给周七七喂奶。   这时候前面村里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把正吃奶的周七七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立刻扭头往外瞅。   莫茹把她的脑袋正回来,“你说你这么点个孩子,怎么那么好热闹啊。”   周七七又开始埋头吃奶,吃了一会儿前头已经愈演愈烈,似乎打起来了,周七七扭头一副嗯?的表情。   莫茹看她实在不吃也就算了,把她放进空间里,锁了门挂了窗去村里看看怎么回事。   谁知道周七七在空间里一副嗯嗯嗯我要出去看热闹的架势东张西望的,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就急得啊啊呀呀的。   莫茹:你莫不是个大仙?   她只得躲在草垛后面把女儿拿出来,直接用睡袋兜着抱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碰到村里人问了一下,原来是钢铁厂收砖排的在拆房子呢!   他们说钢铁厂修建高炉还要大量的砖头、木头、鸡毛!   这一次不是动员,而是一定要收,直接让负责战备物资的六连挨家挨户地收砖头、木头、鸡毛。   自从突击修好路之后,钢铁前线就分成了三个钢铁团,一个钢铁厂是一个团。一个钢铁团又分成了若干钢铁连,一团一共五个钢铁连,一连负责挖矿,二连负责采煤,三连负责运进运出,四连五连负责修建高炉炼铁,六连属于后勤机动连,负责收集各种物资,分为了运粮食肉菜排、收木头排、鸡毛排、收砖排等等。   今日来的就是三排,专门负责收砖,又叫收砖排。   他们这些天沿路收过来,凡是砖瓦房一律拆掉,拆掉的房子不但砖头拿走,木头也被拉走,就当支援大炼钢铁。   已经拆了好几户人家,包括三队四队和一队的,被拆房子的有人哭的呼天抢地的,有人哭丧着脸哭也哭不出来,不过他们谁也不敢反抗。   以为这是支援大炼钢铁,支援大/跃进,他们是喊过大/跃进万岁的,这时候不敢扯后腿。   莫茹抱着周七七看了几眼,心里很纳闷,之前他们都绕过周家村的,为什么这一次直奔他们村来了?   很快她就发现原因——人是张德发这个祸害领着来的!   张德发得意洋洋,一派自己咸鱼翻身的架势,对着二队一队的人指手画脚:“全公社,全县都这样,怎么就你们特殊?再啰嗦就把你们打成反对大/跃/进、大炼钢铁不积极,是社会主义的渣滓!拉你们去架飞机!”   哼,别以为老子不能在先锋大队当治保主任就治不了你们,老子可以去钢铁厂,照样来拆你们房子!   因为周明愈和周诚廉发现了铁矿,周诚志也特意跟团指挥部反应过他们村没有砖房,基本都是一些泥房子,是以第一次收砖的来都没来。   其实周家村真的很少砖瓦房,最多有人家五六层青砖墙基,或者周玉忠家那样多个青砖挑檐,一间房子上总共也没有多少砖。   不过三排从周玉忠家那个方向过来,却没拆他们的房子。   虽然说全民支援大炼钢铁,拆砖垒高炉,大家应该一视同仁,可过程都是人操作的,具体自然还是有很大差别。   县里县委、公社的所在地都是青红砖,也没有拆一间屋子去。   周玉忠兄弟不是石匠就是木匠,手巧,垒高炉、搭架子都是好手,和领导也能说上话,所以不需要拆他们的房子。   张德发也看明白,如果敢拆周玉忠家的房子,回头周玉忠也不能放过他。   但是也不能不拆,他夸了海口的。   所以要挑软柿子捏,拆了几家都敢怒不敢言,他就越来越得意,想着吴美英眉梢讽刺自己,就带人直奔她家!   她家有一间屋子是带着青砖的,有五层墙基。   吴美英自然不肯,她冲上去就挠张德发,“你这个黑心肠子的下三滥儿玩意儿,你吃饱了撑的怎么没撑死你!你也好意思来俺们队喝肉汤,你这个白眼狼不得好死的东西!”   张德发当着排长的面要营造自己一心为工作从不欺负百姓的架势,也不还手打吴美英,只管躲开,一边跳一边喊道:“你给我老实点啊,好好配合工作,你要是阻挠咱们工作,那就是阻挠大/跃进,阻挠大炼钢铁!给你抓起来!”   吴美英抄起门口的扫帚就追打他。   张德发躲在领头孙排长后面,“孙排长救命,我只负责带路找有砖的屋子,可拆不了。你看这些恶婆娘,有一个算一个的,可吓人了。”   那个孙排长并不是下面的大队书记和大队长,而是另外公社党委的干部。   他叫孙连成,瘦高个,鹰钩鼻,一双眼睛鹰隼似的非常凶悍,他一把将吴美英的扫帚抢了去,斥责道:“干什么呢!”   他把扫帚一扔,目光扫视全场,就有一股凶狠的气势扫出去,吓得胆小的女人们都往后退缩。   吴美英却不怕,她豁出去了,家里就这么两间房子,给拆了住哪里?   孙连成干瘦大大手一挥,常年抽烟熏得黑黄的手指头干枯如柴,他大喊道:“指挥部说了,10月里一定要放一颗炼钢铁大卫星,必须一天超过一千吨,没有五百个土高炉根本炼不出来,必须要收砖石上去,不交的就是不支持大/跃进,蔑视三面红旗!”   吴美英喊道:“炼钢铁就不给房子住吗?”   孙连成冷冷道:“哪个不给你房子住了?村里不是有很多房子吗?去大队屋,邻居家里都能住。有学校的村,直接把院子让出来给学生住人家也没有意见,怎么就你们搞特殊?”   他手一挥:“有砖就拆!”   立刻就有四五个壮汉拿着二叉钩子要上去刨。   吴美英尖叫着扑上去,“不许拆,俺婆婆还在屋里。”   她的一儿一女也跟着扑过去,一个劲地喊“别扒俺家房子”。   一个男人拎着吴美英的胳膊就将她往地上一甩,俩孩子又赶紧去扶吴美英。   张德发在一旁得意地直跳,“赶紧拆!要是收不到砖完不成任务,难道叫我们上吊不成?”   “你放心,在屋里也不怕,保管拆得一块砖不剩,砸不着她!”   莫茹看他们二队都没来,都还在地里收庄稼呢,围观的都是三队四队的。   她就赶紧离开找个地方把周七七放进空间里,又去找人告诉张翠花、何桂兰,然后她转回来,见吴美英和几个人在撕打,孩子们也哭成一团,吴美英的妯娌们也在帮腔拉扯。   莫茹觉得现在和钢铁厂对抗没用又不占好,她赶紧上去把吴美英拉下来,又让那几个女人把孩子拉一边去免得被碰伤。   那些男人也都是某村的社员,当然不敢真打女人,否则这村的男人还不得跟他们拼命啊。   吴美英又扑上去又被推开,几个男人就挥着二叉钩子刨墙。   很快张翠花、何桂兰等老婆子闻讯赶过来,“首长,这是干嘛呢?”   见她们俩来了,周围的女人们都围上来。   那几个人已经开始扒屋檐的草,吴美英呼天抢地地喊,孩子们也撕心裂肺地哭。   张德发在一旁大喊着:“怎么支援大炼钢铁就让你们这么为难?全国人民都要支援,就你们一把不毛不支援?”   张翠花毫不客气地怼他,“张德发,咱们村发现了铁矿,县委书记都夸的还给了奖励。怎么着,这是转眼就来卸磨杀驴?”   张德发骂道:“你说话可干净点,总指挥长可不是这样的人,这是任务!人人都得执行,谁也不能违抗!”   吴美英冲上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啪”地就给了张德发一巴掌,然后扑上去就挠。   张德发见她疯了一样吓得愣了一下就被吴美英扯住,一爪子挠出四五条血痕来。   孙连成带着人想来拉开她,却被张翠花等人挡着。   张翠花道:“孙首长,咱们借步说话,去队屋里,清静,这里太闹腾了。”   孙连成见这个老婆子一双眼很亮,腰板挺直,虽然穿着寒酸,可有股精气神儿,不像别村的那些老婆子不是胆小如鼠就是撒泼放赖,他倒是也没像对待那些老婆子那样凶狠。   “大娘,这是钢铁厂的死命令,你们一定要体谅,俺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大家配合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莫茹见状知道没有干部不好使,现在村里干部只有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在。她先去找周城铭,结果听说周城铭被公社叫去开会,那就只能去找陈爱月。   这边现场,何仙姑拄着一根棍从屋里出来,捶着胸口咳嗽了几声,颤悠悠地道:“行了,你们拆吧。”   吴美英不打张德发了,冲过来扶着她,“娘,你这是啥意思?拆了咱们住哪里?”   何仙姑道:“邻居家叨扰两天住住,再不行就去队屋凑合两天,开春再用土坯盖起来就是了。”   “娘啊,他们要把木头砖都拉走啊,咱们搁啥盖啊,这些天杀的,不让俺活了啊!一家老小大冬天的这是要冻杀俺们啊。毛/主席啊,你可是人民的大救星,你怎么能让这些混蛋玩儿来拆俺们的房子啊……”   “混蛋!”孙连成勃然大怒,“给她抓起来,拔白旗!不支持大炼钢铁,还污蔑毛/主席和三面红旗!拉回去架飞机!”   张翠花笑着拦住他,“我说小伙子你消消气,不要那么大的火气,俺们都是妇道人家没有见识,整天就知道围着锅台和那几亩地转,根本不知道什么大道理。”   吴美英却好像豁出去一样,不顾柳秀娥的劝阻,连哭带喊地道:“俺没有污蔑毛/主席,是你们这些鳖蛋玩意儿把毛/主席的经给唱歪了来祸害俺们。一会儿说打土豪分田地一会儿又把地要回去,一会儿说让俺们吃饱饭一会儿又规定一天吃一斤剩下的都交上去,一会儿说让俺们好好种地交公粮,这会儿又把男人都拉去炼钢。俺拼了命地收粮食交公粮,你们可好,又来刨俺的房子!不给俺吃饭,不给俺房子住,还让俺们去收粮食交公粮,这是什么世道啊——”   孙连成脸都黑了,一定要把吴美英抓走狠狠批/斗! ☆、第115章 上吊了   这时候莫茹把陈爱月找了来,两人跑得气喘吁吁的。   陈爱月喘了口气,笑道:“孙连成同志,不要生气,别和一个嘲巴妇女一般见识啊。俺们村绝对配合钢铁厂的要求,要砖,有,拆!看好谁家就拆谁家!对了,我家磨坊还是砖墙基的呢,走,咱们去拆那个。”   她又对何仙姑和吴美英道:“你们不要难过,拆了来年春天队里负责帮你们盖起来就是啦。”   吴美英不理她,想起来什么顿时脸色神采飞扬起来,她冲到孙连成跟前,大喊道:“你说的,凡是有砖都拆是吧!”   孙连成梗着脖子,“对,我说的,拆!”   莫茹脸色一变,喊道:“嫂子别说了!”   吴美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冷笑道,“那好,俺们村有个全是砖的院子,正房三间,厢房六间,还带着南屋两间,猪圈一间,连过当楼子都是大青砖的!拆下来能顶十八个村的,你也不用费劲扒俺们这一点砖。”   那边张德发一听,脸一下子白了,冲过去,“不行不行,不能拆!”   吴美英啐了他一口,咬牙切齿地道:“凭什么不能拆?告诉你们,你们今儿要是只拆我的不拆他家的,我就去钢铁厂告状,领导不管我就在钢铁厂一头碰死!”   见吴美英一脸绝然真是豁出去了,女人们都吓坏了。   周家村哪里有全是砖的房子?   大队书记家啊!   张根发家啊!   吴美英喊道:“跟我来啊,谁他娘的要是不敢拆,谁他娘的就是怂蛋,老母猪养的!赶紧家去配猪下崽去吧!”   “你个娘们嘴怎么这么臭,说话干净点儿!”   吴美英率先跑了,孙连成一挥手领着几个大汉追上去。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往张根发家杀过去。   张德发吓得一个劲地叫娘,想去钢铁厂找张金焕等人,又来不及了,想过去阻挠,又阻挡不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脚了,没想到吴美英这个女人这么很,真是不怕了,真是作死!他娘的!你作死干嘛要带上老子啊!   陈爱月也是脸色大变,对莫茹道:“莫茹同志,这事儿完了,咱们管不了。我和你说,你可千万别管,我不能管了,管不了,我先走了啊。”   她是为了讨好莫茹才来的,又不是真的那么主动要来管村里社员的麻烦。虽然她是妇女主任,本身就应该负责解决村里的一些妇女问题,可她是为了当官的又不是为了干活的!   这下子麻烦大了,她可不想惹祸上身,所以赶紧跑了。   莫茹原本是想劝着吴美英,暂时忍一下不要和钢铁厂对着干,拆了就拆了,生产队早就囤够木头,等男人们回来就给盖起来。   因为不是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问题,根本就是螳臂当车。   这下好了,吴美英直接引火去张根发家,拆张根发家去了,张根发是什么人?   不要以为二队一直占上风就真的能弄倒张根发。   他在公社干部们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稳固的,因为他才是这个时代需要的人!   张根发要是豁出去拿出斗陈家的架势,吴美英家根本不够斗的。   毕竟这不是一个讲理的时代,根本无处讲理。   周家村是运气好摊上周诚志这样的队长,很多村的社员在队里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大队干部说什么就是什么,公社干部更是比天大!   她看着陈爱月走了,又看张德发还在那里发冷,过去劈头骂道:“见过蠢的,还真是没见过你这种又坏又蠢的,你真是不怕天打雷劈!”   张德发被她骂得回过神来,大喊一声就追着人群跑过去。   莫茹也赶紧往张根发家去,路上走得太急,不小心崴了脚。   张够和丁兰英正好从地里跑过来,看到她,赶紧扶着她,“妮儿你怎么啦?”   莫茹摆摆手,“没事,崴了脚。”   张够蹲下看了看,“哎呀娘嘞,一下子肿起来了,快家去吧。”   丁兰英道:“我去队长家要点酒搓搓。”   莫茹道:“不用了,你们去张根发家看看。”她三言两语说了一下,“娘和队长家大娘也去了,我坐这里歇歇,你们先去看看,别打架。”   这时候要阻止拆房子是阻止不了的,只希望别有人员伤亡。   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就算男人们回来不怕人家,可现在男人不在眼前啊,真要打架,一群女人能打得过谁?   张够非要送她家去,莫茹没办法只得让她扶到篱笆门口,表示没事了,让张够先去看看。   张够看她真没事,这才跑去张根发家。   ……   张根发老婆任红梅正和张德发老婆李淑兰在家里纺线呢。   任红梅是个老实巴交的妇女,虽然好占队里小便宜,但是为人也算善良,并且干活也勤快,所以在村里口碑其实不差。   至少比大耳贼好。   她平时很少出门就在家里扒拉张根发拿回来的那些东西,或者她从队里偷来的,现在的棉花就是她拾了扣留一部分没全交给队里。   突然听见外面嘈嘈杂杂一大群人,还以为是东窗事发,人家趁着张根发不在家里来找她算偷棉花的账呢。   她吓得赶紧把棉花藏起来。   这时候就听见外面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大喊:“看见了吧,眼睛不瞎吧,是不是砖头的?我和你们说,正屋院子连猪圈都是一水儿的大青砖!俺们那些破烂砖,根本不够看的。这些砖可都是从陈地主家大院子里扒下来的,这是地主阶级的砖,大队书记没上缴扒回来自己占用了,现在正好交给钢铁厂去炼钢,一点也不浪费!”   地主陈良家被斗倒以后,老头子死了,陈良的媳妇儿死了,陈良被抓到白河农场去劳改,而他家的院子早就被拆。   那些明清时代留下来的黄花梨、红木、紫檀等家具都被一车车的拉走,那些青花瓷、粉彩、斗彩瓷器也被一车车的被拉走……   带着跨院、偏院的五进大宅子全部被拆得七零八落,砖瓦大部分被拉去乡里,现在的公社大院以及公社干部宿舍就是他们家的砖瓦盖起来的,还有一部分被张根发截留盖了自己的房子。   这是村里人都知道的,但是一般不说。   因为说了也没人管,反正是打土豪分田地,这是他“分”的。   孙连成果然眼睛一亮,真是个好院子啊,这么多砖拆回去,那自己的任务就完成大半!   张德发哭喊着冲过来,“不能拆,不能拆,这是俺们大队书记的家。”   吴美英冷笑,“管是谁的家,为了大/跃进支援大炼钢铁,谁的家也拆的。”   她是豁出去了,得罪张根发又怎么了,就得罪彻底,谁让你们要拆俺们的家!   她瞪着孙连成,挑衅道:“快扒,给我狠狠地扒,谁特娘的不扒谁是王八蛋!”   何仙姑站在那里身子在秋风里晃啊晃啊的,这几天她感冒了,正在家捂汗呢,没想到就祸从天降。   她拉着张翠花的手,“大妹子,祸事了,祸事了啊!”   张根发不敢动张翠花家,可不代表不敢动他们家啊。   张翠花道:“这会儿咱们就算说不拆也没办法,不是咱们做主的事儿,这么大个院子杵在这里,人家眼睛不瞎总能看见。”   吴美英一带头,其他那些看不惯张德发和张根发的也都喊着说拆。   “拆!拆!拆!”   喊声如雷。   任红梅听见,跑出来摆着手,“不能拆,不能拆啊,拆了俺们住哪里啊。”   她看了一圈才看到张德发,赶紧喊道:“二伯啊,你快去找他爹啊,这是咋整的啊,咋还要拆俺们房子呢?拆了俺们住哪里啊?”   吴美英大喊道:“住大队屋,队屋,要不就住邻居家里,哪里还没有住的地方啊。”   她扭头对孙连成道:“你不会不敢拆了吧,不是要砖吗?我们家才几块破烂砖,这才是砖呢!”   孙连成一咬牙:“拆!”   张德发冲过来,“孙排长不能拆,不能拆啊,这是俺们……”   “我呸!”吴美英啐了张德发一口,“你带人去拆俺们家的时候咋说的来着?谁不拆就是阻挠大/跃进,就是反对三面红旗,就是社会主义的渣滓!”   张德发的老婆李淑兰冲过来,“你个烂嘴的婆娘,你说谁渣滓?”   吴美英家的女人们也都出来跟李淑兰对骂,她们怕孙连成怕张根发,却不怕李淑兰。   一时间又吵成团。   任红梅看到了张翠花,“二嫂子,快给俺们说句公道话啊,不能拆啊。”   张翠花道:“我一直都说不能拆,不管谁家拆了也没个地方住不是。”   “不拆你们的,还不是要去拆别人家的?你们觉悟怎么这么低?这是个人主义!”孙连成冷哼,大手一挥,“拆!”   任红梅急了,拉这个扯那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拆院墙,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在地上打滚抹泪,结果根本没用。   孙连成喊了拆,就有人去外村把拆砖队都喊来。   很快几十个壮汉拉着十几辆车飞奔而来,一车车的往钢铁厂送砖头。   吴美英叉着腰幸灾乐祸道:“张德发,你尽管来拆,把咱们的房子都拆了,全村都去住大队屋。你这个搅屎棍,周家村就叫你给搅和坏了!”   张德发冤枉的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个劲地劝任红梅,却被自己老婆扇了一巴掌。   李淑兰骂道:“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你干的好事儿!”   不用说也知道怎么回事。   张德发瞪眼吹胡子道:“能怪我吗?要不是他们撸了我,我还用得着?”   边上有人听见了讥讽道:“没人撸你,是你自己担不起,你要毁人了,你怎么都有借口。”   拆完了院子拆猪圈,拆完了猪圈拆厢房,傍晚的时候就拆到正屋。   任红梅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冲进屋里趴在炕上,死活不肯出去。   “你们拆吧,把我老婆子砸死在里面!”   孙连成喊道:“一块砖一块砖的拆,都不要拆坏了,梁也抗走,钢铁厂需要大量的木头。”   笑话,俺们业务能力过硬,怎么可能砸死人,一个蚂蚁都不待砸死的!   男人们拆了屋顶的瓦,又拆下面的屋笆。   突然一个人打了个滑,喊道:“哎呀娘啊,老婆子上吊了!”   孙连成也吓了一跳,“快快,弄下来!”   他和一个男人冲进去,把上吊的任红梅给抱下来,发现已经不行了。   他喊道:“快叫大夫来,你们大队卫生院呢?”   外面人喊道:“我们大队有个屁卫生员?”   看到任红梅居然这么短的时间上了吊,还一副死过去的样子,女人们也都吓坏了。   张德发和李淑兰呼天抢地地哭。   张德发骂吴美英:“你个该死的女人,都是你害的!”   吴美英也愣了一下,何仙姑和张翠花已经抢过去,赶紧让男人把任红梅放下。   何仙姑和张翠花俩,一个掐人中掐脖子,一个揉胸口摁胸口的,摆弄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任红梅那口气给抢回来。   何仙姑声音都发抖了,“我说妹子,你咋这么想不开,你要是撒手去了,你家大队书记还不得祸害俺们一家啊。”   任红梅拍着大腿又哭起来,“我的房子啊——”   李淑兰看任红梅终于活过来,也松了口气,又开始骂吴美英,吴美英又骂张德发。   最终孙连成还是将房子拆得干干净净,能拿的都拿走了。   孙连成拆完了砖,带人满载离去,只留下光炕和炕前里的大衣柜、大木箱以及纺线车子还有一大堆棉花……   任红梅看着那堆棉花,就仿佛是全村都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一样,感觉脸都被人打肿了,衣服被人扒光了一点安全感也没有似的,恨不得找根绳子直接勒死自己。她又气又怒,又羞又愤,急火攻心之下哭喊一声又昏死过去。   何仙姑和张翠花原本要走,又被叫回来一阵忙活把她给掐醒。   这时候天色已晚,加上大家都被孙连成等人气得不轻,也根本没近前看大队书记家的东西。   张翠花等人离开回到了食堂,都还没吃饭呢。   何仙姑满面愁容,“大妹子,怕是……不好啊。”   张翠花安慰她,“你放宽心,这事儿赖不着咱们。”   “我知道,咱们没错,可……大耳贼可不是个讲道理的啊。”   张翠花道:“咱们队还不归他管,他管不到的,别怕。”   何仙姑却还是愁容不展,眼皮跳得厉害,总觉得心慌慌的。   拆了张根发的房子,保住了村里那些只有四五层砖的房子。   张根发家只有任红梅在家,女儿已经出嫁,俩儿子跟着张根发去了钢铁厂。   这时候女儿也回不来,所以她也是有苦无处诉,只能让张德发赶紧回去告诉张根发。   张德发回去钢铁厂,连夜就往县里火车站跑,嫌驴车慢都不稀罕坐,直接跑过去。   找着累得同样两眼发红的张根发,他一见面就抱着堂弟放声大哭。   张根发吓了一跳,这架势可是死了老子娘的。   “哥,你干啥呢?”   张德发把他抱得死死的,“兄弟啊,哥对不起你啊,没能保住啊——”   张根发听他说的不伦不类的,拉着他去角落,“你弄啥嘞?”   张德发就将今日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都是吴美英那个臭女人坏事啊,还有张翠花那些女人,逼着孙连成非要拆了咱们家啊,说是不拆就是不支持大/跃进,就是社会主义的渣滓啊。我的个娘啊,可心疼死我了,我拉着劝着的没拉住,还被她们一顿打啊!”   张根发狠狠地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什么?   拆了他的房子?   他的房子?   拆他的房子?!!!   !!!!!   我日他娘的!   虽然他忽悠社员的时候说的好听,要为钢铁厂贡献要献礼,可轮到他自己,一点都不能接受!   “老大,老大!”张根发扯着嗓子喊。   很快张金焕跑过来,“爹,你不是让我去接货吗?我忙着呢。”   张根发拉着脸,阴沉得跟见了八辈子的仇人一样,“你和大爷盯着,我回去一趟儿。”   张金焕忙问什么事儿。   张根发道:“问恁大爷吧。”   他也不睡觉,又连夜跟着拉煤的车回钢铁厂。   他娘的,敢拆他的房子!   谁拆他房子,他拆谁的命! ☆、第116章 前倨后恭   等张根发回到钢铁厂已经是下半夜,钢铁厂依然灯火通明,小高炉里血红的火不断地跳动着,还有熬夜加工木板的、勒风箱的……   他怒气冲冲地去找孙连成,但是孙连成并不在钢铁厂,据说是连夜收砖头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蒙蒙亮,张根发听说孙连成回来跳起来就要去找人结果却被宋子杰叫了去。   宋子杰笑得很温和,“张书记,公社要表彰你,大大的表彰你!”   张根发原本怒火冲天,要燎原的架势,一听要表彰他突然就笑得明媚起来,跑过去,一脸人畜无害,“团长,有什么指示?”   宋子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表现很好,主动捐了那么多砖瓦,足够咱们垒好几座炼铁炉的,一定要给你评个先进大队、先进生产队、先进个人,这一次你们先锋大队真是抢尽了风头啊。”   张根发虽然看起来很莽很蠢,可他又不是真的那么蠢,这些方面他是无师自通的。他知道抱着宋子杰诉苦告状是没有用的,宋子杰这是在告诉自己,拆房子的事儿他知道了,也给自己争取了福利,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去找孙连成麻烦,人家也是执行任务。   张根发立刻笑得十分甜蜜,“团长,我明白的,为了大/跃进,为了团长,我张根发死都不怕,还怕拆个房子?够不够?不够继续拆!”   宋子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够了够了,又不是只有你,还有别的村别的公社支援呢。”   张根发笑得十分捧场。   宋子杰又道:“你们大队交了砖,木头和鸡毛就算了,孙连成已经看过,你们村的树早都砍了,上一次捐过了。”   “团长,咱们也不好搞特殊,捐还要要捐的,没有多,少总归有的。鸡毛、木头还是可以捐一些的。咱们是先进,更不能落后啊。”   宋子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党和人民的好干部啊!”   张根发跟着笑,巴不得他们去杀鸡、扛木头!   上一次是他捐的,又不是周诚志!   周诚志那个老混蛋把些树全都砍了,根本就没捐呢。   孙连成他们现在是见到砖房子就拆,见到外面的大树就砍,见到社员家的风箱就拉过来……周诚志这个老狐狸,还真是个老贼,提前把树杀倒,让他们赚了!   他要是不杀留在那里试试?   孙连成一根树枝子不会给他们留。   没亏着周诚志,张根发又觉得不舒坦。   算计不着周诚志,他还算计不着周明来?   你老婆带人拆我家房子是吧,你当老子不在家就敢胡作非为是吧,你小子胡腻歪了是吧!   这就去找个机会,批/那个臭小子!   ……   周家村那么闹了一场,张根发虽然生气,但是又得表现得自己很高兴,扒房子是无私奉献为大炼钢铁捐砖头,他索性表现到底——公社让他家去安排一下,他都没答应!   “我张根发生是党的人,死是党的魂儿!正大炼钢铁的紧要关头,我怎么能离开呢?家里有女人呢,散不了的。”   他寻思着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在箱子里锁着,也没啥。   不过他忘了任红梅的小脾气,从队里偷的棉花拆房子那天可就露馅了,那么一大堆呢,她在家里轧棉花、弹棉花、纺线……   当时因为拆房子、上吊的事儿大家都没说,可事后一嘀咕,不对啊,任红梅分明就是在家里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而任红梅醒过来以后也是臊得浑身火辣辣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为此气昏过去。   好歹天黑大家也不是都能看清,李淑兰又帮她赶紧把东西装好弄家去,腾屋子给任红梅住,好歹先凑活一下。   房子没有被拆,吴美英还是很高兴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何仙姑原本还想提醒她,现在看她这样,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也没必要说。原本儿媳妇也没做错啥,都是为了这个家。   莫茹看吴美英照旧白天上工晒地瓜干、晚上上工扒棒子,甚至晚上还悄悄去三队四队偷点棉花。   莫茹晚上去拾棉花碰到两次,都假装不知道。毕竟三队四队的棉花拾不完掉在地里白瞎了,她都忍不住拾了好几次,吴美英去拾也是物尽其用,总比白瞎的好。   而吴美英去拾棉花根本就不怕,反正有任红梅在那里顶着!真要是有人来抓她,那就把任红梅一起抓上,看看张根发敢不敢!   她把自家分的和偷来的得空都去莫茹家轧完弹完,拿回家给婆婆、男人还有孩子们把棉衣都添了新棉花,家里的被子也让婆婆抽空缝一下,还挤出来两斤留着收完庄稼回娘家的时候当礼物带回去。   她甚至还半开玩笑地对莫茹道:“妮儿,咱们有空再出去转悠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扔棉花的,她们敢扔,咱们就敢捡回!”   自从被扒房子的事儿一闹之后,吴美英原本不拿公家一粒粮食的想法开始转变,现在只要不是自己队的,她都敢去拿。   莫茹道:“我去转悠一下没人扔了,不过地里的也没人去拾。”   过了寒露以后,棉花开得繁盛,她虽然有空间都忙得没多少时间睡觉,更别说外村那些一边收庄稼一边拾棉花的妇女。   拾不过来,她们就懒得去拾,地里开得像白云掉在地里一样,结果一两天不拾就开始发黄发黑。   到处都在大炼钢铁空气中悬浮颗粒很多,秋天西风又大,吹得沙尘、草叶子乱飞,那些棉花不是掉在地上滚成草猴儿就是落满黑黄色的煤灰。   不只莫茹和吴美英忍不住去拾,一队二队甚至还有其他队的女人孩子们晚上都悄悄地去拾。   三队四队有些女人白天干活儿磨洋工,晚上偷棉花、粮食却卯足力气,那速度和力道都是出类拔萃的。   毕竟冬天要来了,天越来越冷,家里棉衣棉被都还没有着落,地里的棉花又浪费成那样,有点想法的人就忍不住。   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是她们分过棉花,家里有棉花就有底气,就算偷来的没抓个现行就不怕,反正家里的棉花谁知道是分的还是偷的?   ……   忙活了两天,孙连成那些人又来了!   这一次是要求捐献鸡毛来着。   “县委规定,各家各户把不下蛋的鸡和公鸡都杀掉,鸡毛交给钢铁前线勒风箱和鼓风机!”   大炼钢铁指挥部要求,每个炼铁炉都要配一个风箱,否则火力不够,出不来铁水。   成千上万的鸡被杀,鸡毛被送去前线扎风箱,结果还不够,县委退休的老书记带头就把头发都剃光,说要支援大炼钢铁。   老书记带头,那下面的干部自然要紧随其后,男人剃板寸,女人剪短发。大力宣传加有样学样,全县男女老少齐上阵,男人剃光头,女人剪短发,把头发都交给钢铁团扎风箱。   现在收到先锋大队来。   与上一次颐指气使相比,这一次孙连成很谦虚,态度也非常和气,先去找了何桂兰和张翠花,为上一次道歉,又说一下要收鸡毛的任务。   张翠花道:“孙排长,是只要鸡毛,还是连鸡一起收掉?”   有时候有些任务就是很操蛋的,干部为了吃鸡,就可以说是收鸡毛,连鸡一起收走。   孙连成笑道:“鸡毛,只要鸡毛,这一次纯粹是自愿捐献,不强迫。如果妇女们有大长辫子的可以剪下来捐出去,都记账的,到时候有表扬。”   大长辫子啊?   女人可不是那么愿意都剪短发的。   毕竟很多乡下女人人根深蒂固地认为短头发是男人的发型,女人就要扎辫子挽纂,那种齐耳短发都被说是女干部头,她们轻易不剪呢。   而像男人的那种短发,类似莫茹之前的那种头型,那就是嘲巴傻子为了方便才剪的,正常女人绝对不会!   张翠花就说给号召人问问看。   她可不想耽误秋收的时候,挑吃晌饭的时候开会,传达了上级指示。   莫茹主动道:“我有个鸡毛掸子,还有之前攒的鸡毛都可以捐出去。”   家里的公鸡要等着过年杀,现在可舍不得,毕竟刚吃过猪肉了。   见她主动带头捐,孙连成挺高兴的,原本还怕再有什么冲突呢。   上一次拆房子回去,他被柳红旗狠批了一顿,骂他“虽然你不是我们公社的,可我也要骂你,你是蠢的不带脑子吗?高书记才说了要论功行赏,才奖励他们队一个大猪头,你就去跟一帮娘们厉害?你挺能啊!”   孙连成还委屈的很呢。   最后还是政委相玉亭圆场,“任务重没办法,好好的孙排长也不会去拆房子。团长也是为了避免激化矛盾,为连成你好,你也别在意。”   他哪里敢在意,他当然不在意,柳红旗现在是县委指挥部的大红人呢,三个钢铁厂第一个炼出铁来的!   是真的铁,不是第二第三钢铁厂那些铁疙瘩。   所以他也很高兴来第一钢铁厂任职的。   不过在得知第一个炼出铁来的高炉负责人就是高余飞、周明愈几个,周明愈就是眼前这个老婆子的儿子,这个小俊媳妇儿的男人的时候,他又暗自庆幸幸亏上一次没对老婆子口出恶言。   他连声道谢。   见护棉英雄捐献,其他女人也都开始捐家里攒的鸡毛、鸡毛掸子之类的。   三队的陈福海为了表现,直接要把一些社员的风箱捐出去,都是上一次没“捐”的,这一次补上。   他觉得反正家里没有锅也不用做饭,还要什么风箱。   张翠花看他那么蠢,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没有锅就够难受的,现在连风箱也捐出去冬天怎么烧炕?   难不成都冻死?   不过人家要表现她也不拦着,才不得罪这个人呢。   周城铭说了一句:“有鸡毛、头发的都捐出去别藏私,风箱留着烧烧炕,冬天怪冷的。”   听他这么说,三队一些女人们就喊起来,“没有风箱,俺们冬天怎么烧炕,要冻死的!”   “就是啊,你家的捐了没有?”   陈福海没有张根发的那个威慑力,转眼被一群妇女喷得满脸唾沫。   孙连成来的时候就接到命令,只能动员村民们自愿捐鸡毛和头发,不能强行收风箱和鸡,所以他也不管。   见他态度和气,二队的女人们也好说话,有鸡毛的捐鸡毛,有头发的捐头发。   哪怕是最保守的几十年没剪过头发的老太太都把花白的头发剪下来捐出去,还有那些十几年没剪过头发的媳妇也都剪成女干部头。   在她们踊跃带头下,村里女人也都捐了,所以孙连成在这片儿的鸡毛任务超额完成。   这一趟除了鸡毛还有木头的任务,一路上他们见树就砍,见树墩就刨的,杀到谁家连声儿也不敢吱的。   不过到了周家村他们收敛很多。   张翠花说大队书记早就领着人把树砍了捐献出去,现在只有一些树墩没来得及刨,就让他们都刨走。   她让陈秀芳把账目记好,自己给周诚志代理队长这些天,不能有一分钱的糊涂账.   陈福海当然不会错过表现的机会,带着孙连成把三队四队杀完还没来及运走的树全交出去支援大炼钢铁。当然他可没敢说二队一队也有,既然孙连长没说非得要,他也就没提。   反正自己表现一下邀功就行了。   虽然他们在先锋大队看起来和风细雨的,但是去别的公社却没这样温柔。   以前是收砖拆房子,现在交不出木头一样拆房子。   凡是房子上有砖头又没有关系疏通的就被拆走,砖头和木头一起被拉走,单纯泥房子的反而逃过一劫。   学校附近的村子更是被要求空出一片房子,拖家带口去邻居家挤,把房子让给学生z住。因为学校要求学生们同吃同住同学习同劳动,必须住在一起大炼钢铁。很多村甚至要求大家集中住在一起,要求同吃同住同劳动!   这么折腾着,天越来越冷,原本的新鲜事儿也不新鲜,原本觉得是八卦也不是八卦,因为里面有太多心酸无奈。   就在外面鸡飞狗跳的时候,周家村却因为张根发和张德发等人不在家而非常平静。   这样的情况更有利于大家做点什么。   社员们每天天不亮就上工,晚上摸黑扒棒子到九点钟,半夜再去外村的棉花地摸点棉花。   这日半夜,莫茹和张够背着弹好的絮棉往夏庄去。   半夜无月浓夜深沉,星河横亘在头上,被大气中的悬浮颗粒遮挡,晦暗不明。   原本深秋无云的夜晚天空应该水洗一样清亮,星河璀璨,这会儿却因为日夜大炼钢铁导致天空浮着一层灰似的,一点都不透亮。   两人都穿着棉衣和蒲袜,清冽的空气中带着煤灰气息,让人不是那么舒畅。   秋夜里有风吹草动,有夜枭啼鸣,还有草虫小动物们窸窸窣窣。   尽管没有劫路的劫匪,可人心总是会胡思乱想的,如果没人做伴壮胆,一个女人的确会害怕。   张够笑道:“妮儿,你唱个歌儿呗。”   走夜路唱歌可以壮胆子。   莫茹道:“嫂子,咱别唱歌了,万一让人家听见多不好。”   大晚上的,再吓着人。   毕竟这时候没劫路的,但是有女人出来偷东西啊,吓着人不好。   张够见她不唱歌就开始跟她叽叽咕咕如何如何,想要点啥,明天一早是不是还能顺便捡点棉花。   这一次熟门熟路,她们走得更轻快,她们到李家磨坊的时候天还黑着呢。   外面挺冷的,莫茹就去敲门。   很快李大娘披衣下地开门,小声道:“媳子,你来啦?”   莫茹小声道:“大娘,我和嫂子来的。”   李大娘让她们赶紧进去,关门点灯。   这时候天冷了,窗户都堵着,点了灯也不容易透出光去。   李大娘说给她们烧点热乎水暖暖。   莫茹忙拦着,“大娘,我们不冷,走得急热乎着呢。”   李家没有锅,现在用个瓦罐吊在锅框子里烧水呢,不方便。   前几天邱磊来过,把上一次卖鸡蛋和棉花的钱用账单子捆着托李大娘交给她。   上一次她带来十斤絮棉、二十斤籽棉,还有六十个鸡蛋。   他一斤絮棉卖了五块五,一斤籽棉卖了九毛五,鸡蛋一毛二一个。   总账目以及两人分的也都写得清清爽爽。   莫茹心下暗赞,这个邱磊有做生意的天赋,有他卖货她根本不用操心什么,只管收集物资就行。   他让她再想办法弄点粮食来,最好是细面。   城里人要买粮食都是买可以直接做来吃的,否则他们没有工具加工。而且深加工的比没加工的要贵很多,如果是已经压好的挂面就比面粉贵,自然比麦子更贵得多。   他还弄来一些散装的火柴、破的火柴盒,药以及女人的发夹等物品,   莫茹欢喜道:“这个真是雪中送炭。”   现在都是齐耳短发,干活儿不得劲,要把头发拢上去扎还扎不着,只能用发夹。   乡下没有什么发夹卖,再说供销社十天半个月开一次,而妇女们要忙着秋收也根本没有时间去供销社。   她们把这些拿回去,可以解决不小的问题呢。   还有一匹白布,这是最便宜的棉布,莫茹特意要的,她和周明愈的棉被褥子破得不像话,需要缝一床新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玻璃!   这块玻璃有一尺见方,她可以安在窗户的下方,等多攒几块就可以做两扇玻璃窗!   张够看莫茹买的棉布很羡慕,但是觉得玻璃没啥用,就那么点一块能干啥啊?   这不是浪费钱吗?   她道:“妮儿,能不能让他再帮忙弄把暖壶?”   像婆婆屋里那把暖壶一样,用上暖壶在村里那可是倍有体面的事儿! ☆、第117章 动手脚   莫茹道:“咱想要什么就记下来告诉他,让他慢慢弄,不是一下子就凑巧弄到的,都是有什么就弄什么。”   张够就说了几样,暖壶、棉鞋之类的。   莫茹看了她一眼,“嫂子,棉鞋可不好买。”   棉鞋不但要布票还要棉花票,而且价格很贵,一双棉鞋要五六块钱呢。   乡下人有条件的都是自己纳鞋底打袼褙做棉鞋,没有条件的就买蒲袜穿。   除非是那些干部,基本没有买棉鞋穿的。   张够有点尴尬,笑道:“没事,就先让邱磊帮忙买着呗,有就要,没有就算了。”   莫茹点点头,“那成,不过一双棉鞋加棉花票布票和钱,搞不好得七八块钱一双呢。”   张够惊得哎呀一声,“这么贵呢?”   莫茹:“差不多吧。”   张够想了想,“那还是算了,咱们有棉花,自己做更划算。”   莫茹就拿了纸笔把大家特别要的东西记下。   她还得多要一些手纸,因为自己的造纸厂停工了。   另外还得给王月娥要几样药品,这个邱磊可以请傅臻帮忙。她还给傅臻带了两斤絮棉当礼物,让邱磊直接把絮棉交给傅臻。其实她原本可以给更多的,不过毕竟还有张够,她也不想张够知道太多。   她就当这是自己和张够路上偷摸捡来的。   莫茹还送了李大娘半斤絮棉,保证以后有了还送她,给李大娘乐得合不拢嘴让她不要破费。   莫茹笑道:“大娘,悄悄地把您的棉袄絮上,冬天冷。”   她看得出来李大娘披着的那个棉袄已经很破旧,破洞翻出来的棉絮也滚了球不暖和。   李大娘笑滋滋的,“媳子你是个善心人,老婆子多谢你,不用担心我老婆子,我冻不着呢,不能穿太好。”   她把自己的破棉袄翻翻面给莫茹摸,“你瞅瞅。”   莫茹一摸笑起来,李大娘也真是在生活中积累了独特的智慧,她的棉袄那个破洞看着是滚包的破棉花,其实里面是好棉花,估计怕穿好衣裳惹人怀疑特意做成这样。   想想也是,有邱磊那个心机男照应,李家也不至于挨饿受冻的。   她们拿了东西放在箢子里用手巾盖着,趁着天还没大亮就跟李大娘告辞回家。   莫茹望了一眼东方,启明星在东方迸发着最后的光芒,晨光始旭日初露,东边云霞漫天,蔚蓝的天空如同调色盘一样被涂抹出红黄蓝紫灰的颜色。   原本这个季节的天空应该湛蓝旷远,现在极目远眺,却见天边浓烟滚滚,一股又一股的黑黄色烟雾尽情地喷向天空,将湛蓝明亮的天空涂抹得晦暗不明。   很快,东边瑰丽的调色盘就被浓云取代,方才的瑰丽景象不复存在。   她微微叹了口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想要早些回家。   张够追着她的步伐走了一段,等慢下来的时候开口道:“妮儿,你对外人太大方了。”   给那个傅臻一下子两斤棉花,一个老婆子也是半斤呢,这些棉花要是卖掉能得十五块钱呢,这可是一笔巨款。   现在一般人家都拿不出二十块钱来。   莫茹道:“三嫂,你得把眼光放长远,没有傅臻和邱磊,咱们有再多棉花也没辙。城里抓黑市可严了呢,你有东西都卖不掉。再说大娘的药咱们买不到,就得让傅臻帮忙。”   张够将信将疑,却也没再说什么。   回家的一路上,她们发现还是自己队收庄稼最快,春地瓜已经快晒完,玉米都收回家扒皮也差不多,而有些生产队地里居然还有秫秫!更别说棒子地瓜了!   那成片的棉花哟,更是开得白云一样洁白,风吹日晒雨淋的,那些妇女们拾不完……别提多糟蹋了。   张够现在胆子和吴美英一样大得很,自然不肯放过,“妮儿,反正没人咱们再去拾一些,不拾白不拾,全糟践了。”   于是妯娌两个又各去拾了一大堆棉花回去。   张够觉得自己拾了能有二十斤,当然莫茹更多,在外面有三十斤,空间里堆成小山呢。   张够欢喜道:“下一次托邱磊卖掉,一斤有五六块钱呢。”   莫茹提醒她:“嫂子,咱们一斤能拿到三块左右。”   张够诧异道:“不是一斤五六块钱吗?我觉得说不定可以卖到七块呢?卖多少咱们也看不见,他会不会骗咱们呢?”   莫茹正色道:“嫂子,既然合作生意,就得信任人家,一斤絮棉一块的本钱,能卖五块或者六块,我们就当五块,这样我们可以拿三块。如果邱磊多卖就当补贴给他的,他在黑市上倒腾比咱们还不容易。合作做生意,就是得多体谅人家的难处,咱们有钱赚就挺好的。”   张够“哦”了一声,又笑道:“三块也很多啊,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本钱。”   走了一路,她们都没有捡到以前那样大堆的棉花。   张够很是遗憾道:“她们怎么不丢棉花了呢?”上一次去棉站送棉花,捡了那么多,多过瘾啊,一家就分了五十斤呢。   要是再捡一次,这次就不分给队里,自己和妮儿拿着,在家里让婆婆分,那她怎么也能自己分五十斤呢。   这样就可以送回娘家去。   莫茹道:“现在不丢可她们根本不去拾,也差不多。”这一路上有好些地的棉花都白瞎在地里,看得人很是心疼无奈。   有几次张够忍不住,虽然不远处的棒子地里有人掰棒子,她还是想下去拾,结果发现都沾满了碎草根本摘不净加上时间关系只得做罢。   莫茹告诉她,现在大家不丢棉花的一个原因是不用女人们自己往棉站送棉花,而是棉站下来收。   公社书记柳红旗传达新指示,男人都去炼钢家里只有女人力气不足,所以不能去棉站粮站送任务,就让棉站和粮站组织人力和车辆自己下乡收。   现在棉站每天都派人骑着自行车下乡转悠,看哪个生产队的棉花超过四百多斤的,就去检验,如果含水率等达标,就让她们打包。   打包好了放在队屋里下一次就有车来拉。   红旗公社有几百个生产队,棉站要想转悠完也得好些天,基本就是每天都挨村检验收棉花,忙得很。   粮管所也是如此,每天都有人下乡收公粮,玉米是最主要的,搭配秫秫等粗粮。   前几天粮管所有车来先锋大队收过一批玉米,二队和一队交了一批公粮,三队四队收回来一些但是还没扒皮脱粒自然没法交,只能等过些日子再来。   ……   莫茹和张够回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晌饭时间,她们发现村里队屋前停着两辆自行车。   张够拽拽莫茹:“荆美丽他们又来了。”   其实他们已经来过两次,就是前两天的事儿。   第一次他们只把已经晒干的检验评级打包称重,说是让生产队长年底去棉站算钱。   不过张翠花不同意。   “我说这位同志,卖一包棉花就要算一包棉花的钱。俺们这些农村妇女又不识字不会算账,一次次挂我们的账我们哪里还记得啊。等队长回来都是糊涂账俺们算不明白,那俺们这些女人不得去跳井啊?你还是给我们算清楚吧,等来拉棉花的时候就带着钱来,要不我们可不答应。”   张翠花带头,其他女人也七嘴八舌的,王会山等人招架不住。   荆美丽怒道:“你们这是要干嘛?阻挠棉站工作?”   吴美英笑道:“怎么会啊,我们大老远都去给你们送棉花,多积极啊,怎么可能阻挠你们工作啊。我瞧着你们这一次也没喝醉,当然不会说醉话的啊。”   她一说张够几个也拿那次喝酒不工作说事儿,把王会山臊的脸都红了,荆美丽一口难敌群嘴,被怼得没有招架之力,只能一个劲地喊:“你们先锋大队二队的女人,真是一群泼妇,个顶个的难弄!”   “我说这位同志,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我们在家里收庄稼、拾棉花,给你们准备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怎么还成了泼妇了?难不成你们棉站的女人都像你这样难弄?怪不得人家都说你这样的女干部比公社书记还拽呢!”   荆美丽原本还想拿出架势来训一顿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没有见识的女人,结果被怼得浑身发抖,大喊道:“真是一群没文化没见识的泼妇,他娘的,我再也不来你们大队收棉花了,你们就等着烂地里吧!”   “那俺们更省心了,别村的人都拾不完烂地里,我们累死累活的都拾回来还不讨你好,我们也烂地里吧。”   当然,有些人发誓就是用来自己打脸的,第二天荆美丽又来了,自然也要开启新一轮互怼模式,气鼓鼓地检验刁难互怼,最后气得跳脚发誓“再来你们村我就是嘲巴!”   然后继续自己打脸……   毕竟棉站也不能不收棉花,每个棉站都是有任务的。   现在炼钢铁任务紧,冬天要到了棉花需求量急剧增加,不但是钢铁厂,还有城里百货商店紧急催货,他们必须抓紧,而周家村棉花是最多最好的,一个村顶好几个村子,他们不得不来。   现在收了棉花直接运到棉站的轧棉厂,轧完弹完然后快速分批送走。   一部分给县城供应,一部分运到市里,还要运到纺织厂去。   原本是人家来拉,现在都炼钢铁人手不够,只能让他们送。   可他们人手也不够啊,所以也是抱怨连连,荆美丽的脾气更坏,来了就和村里女人吵架,吵架必发誓再也不来,然后下一次继续……   这样以来倒是解决了妇女们扔棉花的问题,现在拾回家晒干就行,不必自己往棉站送,也不用看棉站人的脸色,妇女们轻松心情没那么坏,扔棉花的事情就少了很多。   莫茹也就没再拾到多少。   不过这也够了,因为她家两个阁楼和空间还堆满了棉花呢,而且她挺喜欢棉站的人来的。他们来收棉花,队里花包不够他们就要带新的过来,上一次有条太破的王会山就说不要了,队里就奖励给她。   张够见荆美丽他们来收棉花,就对莫茹道:“妮儿,咱们去看看。”   张翠花领着妇女们在摊棉花,她们的棉花晒得嘎嘣脆拣得干干净净,连荆美丽心里也不得不承认是一等一的好。   她先检验,然后让王会山评级填单子,自然大部分都是一级的,还有一些二级的。   荆美丽看王会山要把剩下的都写二级,就喊道:“这个不行,这一堆是三级的,你看有几个发黄了,棉花朵也没有那么舒展。”   其实棉花质量有好有坏,不同阶段开放的就不一样,甚至有的被虫子咬过,就带着黑斑。   可二队这些被荆美丽压着要打成三级的棉花,也是挺好的,甚至比有些队里评的二级还好呢。   只不过荆美丽不爽,觉得每次都给二队评一级二级非常没面子,是被迫的,心里不舒服。   其实她忘了二队拿出来的就是最好的,那些差的已经被老人孩子捡出去,特意把最好的交出来。   就算略有点瑕疵的也可以评二级。   吴美英看得心头一动,瞅了瞅,见张够和莫茹回来,她就去扯张够。   两人躲在一边嘀咕了一会儿,趁着没人注意,张够就去抓了一把碎草,揉搓烂了,悄悄地塞在那一堆棉花里。   荆美丽还在那里挨着挑瑕疵呢,挑了一会人只挑出几个来,这会儿挑到这边,一把拉居然发现里面有一些碎草,立刻发现了不得的证据一样大喊道:“你们看!就这样的棉花还想评二级呢,根本就不合格!”   吴美英几个立刻道:“怎么不合格了,我们捡出来就是。”   她们几个女人上来捡棉花,荆美丽却不买账。   她大喊道:“不行,这一些不合格,不要了。”   吴美英几个低着头窃喜。   张翠花只看了一眼就沉下脸,可当着荆美丽的面自然什么也不说的。   荆美丽自以为发现了次品,不肯收,是打击了这些妇女,催着王会山赶紧填单子,又让女人们赶紧打包好,捆扎起来,打上标记,等过两天有车来拉。   一边让人做记号,她一边狠狠嘲讽了一顿,“你们还吹嘘自己队交的都是最好的,干活儿是最认真的,还说你们有什么护棉英雄,真是不害臊。就这样的棉花还好意思说是二级呢!”   她自以为得了上风一口气嘲讽个够。   而二队的那些女人看到碎草的时候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便也没有和荆美丽互怼。   等荆美丽爽了一副得胜还朝的架势离开后,张翠花看了一眼那几个女人,“就你们有心眼子?”   吴美英几个假装不懂,还笑道:“二婶子,就一点碎草,这个荆美丽真是鸡蛋里挑骨头,我们给拿出来不就好了?”   张翠花呵呵一声,以为自己是傻子呢,凡是拿出来的棉花,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绝对都是经得起检验的。   凭空多出这么多碎草来,傻子都知道吧。   何桂兰打圆场,“肯定是刚才抱棉花的时候掉地上沾的。既然棉站不要,咱们也没地方搁,不如就当福利分了吧。”   她指了指荆美丽开的单子,写了一票棉花被拒收,因为不合格。   既然这样,那生产队就可以自行处置。   反正他们完成棉站的棉花总量任务就行。   虽然棉站说老百姓种棉花要把所有的好棉花都上交,但是各生产队产量不同,所以也规定了最低任务。   一般来说,只要完成任务就行。   今年棉花丰收,加上二队的棉花被莫茹护理着虫子几乎没有,所以更是大丰收。   原本三十亩地交任务才能完成的数,现在二十亩不用就可以轻松完成。   要是按照以前的政策,再多也得都卖给棉站。   可现在既然荆美丽不要,而任务也可以轻松完成,那干嘛不分掉呢?   张翠花当然也懂这个道理,也想多分一些棉花,谁也不嫌棉花多啊。   只是,她们这种猥琐的手段让她不爽。   你哪怕晚上去外村地里把人家拾不过来的棉花偷一些回来,也没必要抹黑自己的棉花,毕竟老人孩子拣得很辛苦。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好事,这是过了明路可以光明正大地分。   她也就不说什么,“那就分了吧,省的占地方。”   女人们立刻欢呼起来,“分棉花分棉花。”   这么一大堆呢,估计得有三百来斤吧。   称了一下,三百八十斤!   棉花是福利,周诚志向来是按照工分分配,按照棉花收购价算钱,然后用工分抵消的,从来不特意照顾弱者。   都是分完以后,谁家不够用的可以想办法向分的多的买或者借。   要想工分少还和人家拿一样多,在周诚志这里是不可能的。   张翠花也吸取吃猪肉那次的教训,觉得大家一样多反而没意思,还是按照工分来,多劳多得,这样大部分人都满意。   要是平均分,反而很容易出事。   多劳的没有多得,少劳的也不满意,甚至觉得她弱她有理,大家都应该多照顾她一些。   比如赵佩兰,几次都表示自己生了儿子,没有棉衣棉被,队里应该多发棉花给她,让她给儿子做棉被!   呵呵哒。   工分也不需要算今年的,直接用去年会计算好的工分值。   今年的么,可以等来年分福利的时候再用,反正不会浪费的。   一斤次品棉花就算一毛五一斤。   而二队的工分值在大队里是最高的,十分有五毛,比起三队十分只有一毛二,那可是值钱的很。   说起来上一次各家分了三斤,已经比往年分的多,这一次再分都是额外赚的,大部分人是非常高兴的,并没有任何意见。   少部分人那点意见没有人支持也只能自己嘟囔。   张翠花家分了四十斤是最多的,有两户人家比如王连花家只分了一斤。   分完这些,张翠花还是照顾一下低分户,她把那些真正不合格的次品棉花拿出来,里面有僵瓣、虫咬、变色等,也有三十来斤。   她道:“这些就当照顾低分户,一斤八分钱,一家最多买五斤。”   虽然差一些,以前也是抢手货呢,很快就被各家买了去。   分了这一次棉花,莫茹家轧棉花、弹棉花的声音又响个不停,大家私自拾来的棉花也心照不宣地过了明路。 ☆、第118章 报复   柳秀娥一直都把轧花机和弹弓放在莫茹家。   队里分的棉花早就轧完弹完,还是有人不断地来莫茹家轧棉花弹棉花,大家彼此心知肚明,都不提不问。   莫茹并不嫌烦,毕竟她也要用轧棉花和弹弓,这样人来人往的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少棉花。   就算张够都猜不到。   更何况周七七多喜欢听这些声音啊,听着听着就能睡着也是一种变/态的本领。   也有人借家去轧棉花的,毕竟只分了两斤结果拿出二十斤来轧总归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回家躲着心理负担小一些。   当然弹棉花就要请张够帮忙,毕竟她们也弹不来。   皮棉比籽棉少了很多,借口也好找,“帮XX一起弹了”“我娘家送了两斤来一起弹了”……   莫茹才不管谁去拾棉花呢,不管谁去拾,都比烂在地里强。   要不是政策不允许,她都要大喊“都去地里拾棉花,拾回家絮棉袄棉被啦!”她相信如果让拾回家,那绝对不会有这么多浪费的。   从夏庄回来当天晚上她就想把玻璃镶上,结果发现没有小钉子也没有镶玻璃的胶泥,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只得暂且收起来等周明愈回来再说。   现在她要抽空缝被子。   之前的棉被是周明愈盖了好几年的,面和里都破得不像样露出里面的棉絮,多次缝补之后也不抗用,棉絮也滚球不暖和了。   她把破棉絮拿出来重新弹了再添上一些新棉花,两床凑了一床厚褥子。   炕太硬,褥子厚一点睡得舒服。   面料就是原本的被褥面料拆下来拼凑的,将将够。   这样她就得另外缝一条新被子。   她早有计划,让邱磊帮忙买的白布,面布没有那么大的布料,她把自己攒的那些劳动布、次品布以及自己染的黄绿色的布头拼了拼凑成一张被面。   缝棉被她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儿,跟张翠花等人请教过,弄明白以后才开始缝的。   白布铺好,一床十斤的棉絮放上,铺展好,再把已经拼好的面布压上,用白布包住面布,折边进去,然后先把四边缝起来,角也要折好缝起来。   缝好以后,就可以铺展开,用白/粉线将面布印上直线,到时候就可以按着直线绗缝。   白/粉线包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缝一个巴掌大的口袋,将很粗的棉线卷在一个小轴上连同碾碎的滑石粉一起缝进去,用的时候将一头抽出来,按住两端拎着粗线一抖,就在被面上荡出下一条笔直的印子。   有这个印子,缝出来的就会笔直,不会歪歪扭扭的很难看。   现在这个线包已经在全村流传。   之前缝过棉袄棉裤,她已经习惯做针线儿,双手动作越来越快。加上空间的缘故她的意识格外强大,一上手就条件反射似的想着怎么利用空间干活儿。   缝完褥子她就摸索出来缝棉被捷径,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右手一针扎过去,左手立刻一收那针就在空间转了一下瞬间出现在左手指间,再扎回来,右手如法炮制。   因为感觉敏锐,绗缝得整整齐齐的,动作又快又轻。既不会像别人那样被扎好几次,也不需要一整天才能缝一床。   晌饭后铺上缝了四边,晌午缝一会儿,晚上七点开始,九点多就缝好了。   她收针剪断线,打了个结,然后欣赏成品,边看边跟闺女自己夸,“七七,你看妈妈缝的被子,针脚整齐匀称,漂亮着呢!”   周七七躺在自己的睡袋里正精神呢,骨碌着黑亮的大眼呜呜啊啊地说话,似乎在回应她。   莫茹把女儿抱过来喂奶,一起睡在厚实的褥子上,盖着又厚又软的新被子,立刻就被一股温暖的气息包围住。   真舒服啊!做梦都会格外香的!   要是让人知道莫茹做了一床十斤的新被子,估计不是羡慕嫉妒那么简单,都会批评她奢侈、浪费、资产阶级享乐主义思想作怪。   这时候一般人家被子都是六斤左右,七斤都是厚的,十斤那是相当奢侈的,尤其全都是新棉花!   不说别的,搁以前她和周明愈两人就一套铺盖,以后生了孩子一家人也就这一套。   三队四队很多人家,一家子就一床被子!   有的儿女都十几岁还和爹娘睡一个被窝盖一床破被子。   被子短的就顾头不顾脚,脚丫子一伸露在外面,睡在外面那个一翻身,被子就被人抢走睡凉炕。   现在她囤了足够的棉花,周七七的棉衣棉被也都预留出来,以后保管不用一家三口挤一个被窝。   像二队还是好的,保证年年都有点棉花分,有的生产队棉花交任务都不够,一年到头分不到半斤,家家户户缺得要命。   好多人家冬天老人孩子不出门,因为没有棉衣,只能裹着唯一的被子躲在炕上。还有些孩子成群五六七八个的,小的捡大孩子的衣服穿,有的只有棉袄没有棉裤,冬天光着两条腿冻得青紫的。   一边喂奶莫茹还跟女儿聊天,“闺女,咱俩还得给爸爸缝个睡袋呢,和你这个一样的。”   她前两天得了一条棉站的破花包,可惜不是装两百斤的,只能装八/九十斤,做被子不够,她又没舍得剪零碎所以就没用。   正好可以给周明愈做一个睡袋,他以后再出夫干嘛的需要睡在外面也有铺盖。   周七七也不知道听懂没,吃着奶呢还停下来喔喔两声,然后埋头继续吃。   莫茹又跟她讲:“闺女,你说咱们是不是去弄个织布机来织布?”   等着邱磊给买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偶尔才能有货。布票是按量发给市民的,干部截留一部分也不会太多,都是别的地方补贴过来的。   僧多粥少,很多人拿到以后都要自用,就算自己略有盈余也会被同事邻居们借走或者买走,根本不会出售给黑市。   所以邱磊能给她买到这么一大块白布已经是很庆幸的。   要不是得了这条花包,她都没有布料给周明愈缝睡袋呢。   反正她有这么多棉花,弹完以后可以纺线织布,还可以自己染色,这样做被子、裤子都可以。   农家除了吃就是穿,现在吃不愁,可布料总是不宽裕啊。   吃完奶周七七躺在大被里,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听莫茹憧憬未来,干这个干那个的,听得高兴了就咯咯地笑。   莫茹见女儿白白嫩嫩的那么软萌可爱,一时兴起要给她变戏法。   她把梳头发的木梳右手一丢,木梳就消失了,然后左手一抓,捏在手里继续梳头。   周七七表情一呆一愣,然后眼睛一亮,开始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母女俩正闹着,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莫茹听觉敏锐,立刻警觉起来。   很快那人就打开篱笆门进来,到了她窗外。   虽然知道这时候没有入室抢劫的,不过大晚上听见有人鬼鬼祟祟溜进自己院子也会让人紧张的。   “莫茹同志,莫茹同志!”外面传来急促的声音。   竟然是陈爱月。   莫茹立刻爬起来,“陈主任?”   陈爱月飞快地道:“公社要派人下来抓偷棉花的说是明天估摸着怕是会提前。”   莫茹心头一个激灵,立刻起身穿衣,“谢谢你啊。”   陈爱月已经跑了。   莫茹起来赶紧将阁楼上的棉花收进空间里,一丝棉絮都没剩下。   她又把家里的棉花全都收起来,新被子也放进空间里,只留下一床以旧改新的厚褥子。   收拾好以后她把周七七裹进睡袋里,锁了门,带着女儿去前头家里。自从家里人来人往轧棉花以后张翠花就不用和她作伴回前面睡觉去。   她先在后面敲敲窗户,等张翠花应了就往胡同里去,到了周培基家屋后轻轻敲了敲后窗。   柳秀娥问道:“谁啊?”   莫茹小声道:“婶子,是我,公社要查棉花。”   柳秀娥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再去给妯娌们送信。   莫茹家去,碰上出来开门的张翠花,她三言两语说了一下。   张翠花道:“我去你大娘和娘娘家走一趟。”   王月娥家媳妇管春香,周诚信家的王玉芹,还有老四家赵连英,晚上也都去拾棉花了,这个不用说张翠花也知道。   莫茹进了家门,这时候丁兰英和张够也都醒了问她怎么回事。   莫茹道:“嫂子,有多余的棉花赶紧藏好,公社派人下来抓偷棉花的呢。”   丁兰英哦了一声,张够却惊慌起来,爬起来一顿折腾。   家里分的棉花,张翠花也做了安排。   丁兰英分了三斤絮棉,因为晚上丁兰英加班之后要忙着带孩子,抽不出空来出去“拾”棉花,所以张翠花多分她一些把被子和棉衣都添添。   莫茹和张够一人分一斤絮棉。   张够因为自己去拾了很多,忙着轧棉花弹棉花,并没有计较。   张翠花给老头子做了一对护膝,剩下的都封在柜子里,留着给老四娶媳妇或者别的急用。   张翠花那里的都是队里分的,有据可查,根本不用担心,主要是张够这里。   她现在胆子不小,屋里的棉花也很多。   可她屋里就那么点个地方,几十斤棉花还真是没地方藏呢。   看她急得没办法,莫茹道:“嫂子,你要是信得过,我帮你收几天,回头再给你拿回来。”   张够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信信信,妮儿,嫂子最信的过你了。”   莫茹就接过去问了一下斤两,张够说有一床五斤的絮棉,还有二十斤籽棉,另外一些棉籽。   张翠花去给本家妯娌们报了信,然后往前一拐给吴美英家说一声,然后就赶紧回家。   吴美英家和张够差不多,也是一通忙乱,她带着闺女可没少拾棉花呢。   现在听说要来查,自然得想办法藏起来。   她想锁在柜子里,何仙姑道:“到时候人家肯定让你开柜子检查。”   吴美英急了:“娘,那放到哪里去?”   何仙姑道:“屋里肯定不行。”   吴美英掀开炕席,但是炕上好好的也没有洞,所以藏不进去,而且炕洞里都是烟灰也没法藏东西。   这样的话地窖也不行。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还有张根发等人的声音,“社员们注意了,社员们注意了,近来地里棉花总有丢失,怀疑有人偷队里的棉花,为了证明咱们的清白,请社员们开门配合检查,把家里的棉花都拿出来……”   吴美英骂道:“有这个功夫挨家挨户翻,还不如组织人去拾棉花呢!”   地里浪费了那么多不去拾,倒是有功夫来管谁偷了。   何仙姑催促道:“快点藏起来!”   ……   莫茹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原本以为怎么也得天亮,结果大半夜的人就来了。   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出了家门就将张够的棉花收进空间,抱着女儿赶紧回家。   她刚插好门就有人来敲门,“莫茹同志,开门检查啦!”   莫茹听是陈爱月的声音就开了门,看外面还跟着俩人,不认识,她笑道:“陈主任辛苦了。”   如果不是陈爱月,她是不会让别人轻易进门搜的。   就算搜,那也得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搜不出来怎么着。   毕竟她可是队里封的护棉英雄呢!   就好像张根发和张德发以前搜粮食铁锅似的,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看见社员家里有好东西都眼红,岂能让他们随便搜?   陈爱月让俩人在堂屋坐一下,“这新盖的屋子,家什儿都没呢,几只缸还是替队里保管的,我来看看就行啦。”   她在屋里转悠一圈,也踩着炕看了看阁楼上面,见那上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心里还纳闷呢。   另外家里也没什么家什儿,一眼望到底,没什么好看的。   一人沉着脸问道:“有没有地窖?”   莫茹指了指东间,“那里有,挖了帮队里囤地瓜的,现在还没开始呢空着。”   有个人提着马灯去看了看,果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也就没再说什么。   陈爱月朝着莫茹眨眨眼,笑道:“莫茹同志,没事了,吵着你们了啊,不好意思快哄孩子睡吧。”   莫茹朝她笑笑,送她出门。   陈爱月对那两人笑道:“这可是我们的护棉英雄,我早说过不用来看的,什么都没。”   一人笑道:“越是护棉英雄越应该看看,这样大家都放心嘛,也免得有人瞎猜疑。”   陈爱月说也是的,他们又往前面社员家去搜。   莫茹关门上炕哄女儿睡觉,听着村子里鸡飞狗跳的,周七七居然睡得很香。   ……   这一次带人抓偷棉花的行动,却是张根发起的头儿,张德发出的主意。   他安排了几个人匿名公社举报,说各大队留在家里的女人们不专心秋收,晚上一门心思偷棉花,所以导致各地棉花任务交不齐。   甚至有人为晚上偷棉花,白天故意磨洋工不拾,生怕拾棉花交任务就没得偷了。   这时候钢铁厂大炼钢铁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柳红旗根本抽不出空来管这个,接到举报就让棉站站长亲自带人去查。   张根发立刻跟宋子杰请缨,要求带人配合荆站长。   他带着人直奔自己大队先搜二队的住户。   因为张德发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抓到偷棉花的,他已经派人盯了好久,知道吴美英、莫茹等人晚上总是出去拾棉花!   就算莫茹是给队里拾的,但是吴美英等人可是偷棉花,只要搜一定会人赃并获的!   张根发这才发了狠,特意抽调其他公社的人来搜查,免得自己村的包庇。   只要抓到证据,就要把吴美英等人给拿下,看她们还敢在家里作妖的。   头顶上繁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大队屋前挂着几盏夜壶灯,照得四下里一片通亮。   陆续有社员和棉花一起被带过来,甚至还有动作太慢没穿好衣服的,还有孩子跟着过来的,在秋叶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被抓到把柄的耷拉着脑袋,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总觉得张根发那眼睛带着钩子。   没抓到把柄的吵吵嚷嚷说自己的棉花是队里分的不是偷的。   一时间场里嘈杂得很。   “都闭嘴!再吵吵扣工分!”张根发大吼一声,场上立刻安静下来。   他左手拿下棉帽子,右手摩挲着自己灯泡一样铮明瓦亮的头。因为要捐头发他直接剃成光头,现在到处都是光头,他觉得心里舒服点,不会再显得自己没有头发了。   他沉着脸,冷冷地扫视着全场,最后视线落在周城铭身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张德发双手叉腰,别提多神气。   他就知道大耳朵不会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吃哑巴亏!   张根发终于摩挲完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戴上棉帽子也不说话,只是冷笑,背着手在人前一趟趟地溜达。   周诚铭道:“书记有话就说吧,不用阴阳怪气的,都是自己大队的贫下中农。”   张德发蹦跶过去,大喝道:“周诚铭,你就是这样当治保主任的?我就不信她们整天去偷棉花你不知道?别是你给她们打掩护偷棉花的吧!”   周诚铭瞥了他一眼,“我负责社员们安全,提防盗贼、起火,没看到过有人去偷棉花。”   张德发跺脚,大声喝问:“那这些是怎么回事?天上掉下来的!”   何桂兰和张翠花对视了一眼,她道:“书记,俺们队分了两次棉花,社员们家里的都是分的,我们这里有账。”   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   张根发扭头看她却不接,哼了一声,“分棉花?干部不在家,谁允许你们分的?”   张翠花不耐烦道:“你也不用和审犯人似的,这又不是阶级敌人。我们分棉花又不是偷也不是抢,是棉站说不合格不要的,不分还能扔了?”   何桂兰也道:“就这么个队屋,粮食还放不下呢。我们商量一下当福利分掉算了,一共分两次,账目都清清楚楚的,不怕你们对账。”   张德发走到王连花和赵佩兰几家跟前,踢了一脚那一兜子棉花,“你们分这么多?都分了还拿什么交任务?我看你们这是瞒产私分!”   张德发现在根本不是干部,柳秀娥就怼他,“你又不是干部,怎么跟个干部一样对社员吆三喝四的?你哪只眼睛看我们没交够任务?不是我们吹牛,把棉花本拿出来,全公社不会有比我们多的!”   “就是就是,我们护棉英雄天天去拾棉花,替换我们去收庄稼,大家累死累活的干活儿,就是给你们这样红口白牙地诬赖?”   “反了你们了,都给我闭嘴!”张德发跳脚:“现在是查你们偷棉花的问题!”   吴美英讥讽道:“你们还是好好查查自己家吧。”   任红梅和李淑兰不会比别人少偷的,就算你们藏起来,可扒房子那天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娘的,不要脸大家一起不要,别人五人六的整天批/斗别人! ☆、第119章 全部病倒   有人就开始揭发三队四队的那些女人,“白天不积极收庄稼,晚上偷棉花倒是很勤快,怎么不见你们都抓出来?”   张根发带的人直奔二队去,三队四队得了信儿早就藏起来,所以这会儿没搜出多少。   像梁淑英带着闺女偷棉花都不躲避人,还大言不惭地说白天吃撑了晚上拾棉花溜达食儿呢,都没把她搜出来大家怎么能服气?   更不用说陈爱月家金枝儿以及任红梅李淑兰等人偷的也不少。   吴美英大喊着:“我们队的护棉英雄把棉花都拾回来,一朵都没浪费,除了不合格的全部交给棉站,怎么也不见你奖励?”   张根发没想到男人们不在家,这帮子女人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他气得一挥手:“对账称棉花!要是偷棉花的,严惩不贷!”   二队棉花大户基本都得了通知,后面没来得及通知的,比如王连花赵佩兰等就被抓了。   称了称,王连花家多了十三斤籽棉,赵佩兰家多了十一斤。   张根发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吓得这两家女人一个个面色如土,对于张根发的手段他们可是知道的,要是真批/斗她们,每天脖子上挂个大木牌子,细铁丝勒着,还得当着全大队的面检讨、挨骂、甚至挨打……   孙玉娟气得直接扇了王连花一巴掌,“你个三只手,我当你晚上干什么呢,我问你你说上茅房,你原来偷棉花去了啊。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三只手,书记,我们要休了这个媳妇!”   王连花吓得惨叫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孙玉娟的腿,“娘,娘你别休我,我错了,我错了。”   赵佩兰见状就一个劲地捅咕她婆婆,想让她婆婆认罪。   张根发回头扫了一眼,“都搜过了吗?有没有没搜完的?”   陈爱月带人过来,“都搜过了。”   张德发带着人去搜被打出来,嫌他装干部,周城铭带人张根发根本不信任,所以就让陈爱月带人去搜。   陈爱月才懒得自己挨家挨户搜,就让那些人俩人一起去敲门搜,她在胡同里溜达。   反正张根发着重指了几家,这几家是必须要去的,其他的凑合一下就行,只可惜吴美英家没搜出什么来,家里那几斤棉花是队里分的,不算什么。   张根发见莫茹、吴美英几个都没搜出来,有些不信。   他总觉得莫茹既然负责拾棉花,肯定会顺手牵羊的,因为他老婆子就是这样,拾棉花交队里的时候自己就偷点回来,别人肯定也这样!   他看了一圈,觉得张翠花不会去偷,这老婆子傲气的很,不屑于偷,何桂兰也不肯,因为周诚志也非常犟,绝对不许家里人拿队里一点东西。   这些都是名声在外的。   他就盯着吴美英和何仙姑看,然后问吴美英家闺女:“芸儿,你们家有没有棉花?”   周芸儿道:“有啊,这不是?”她指了指地上的,“队里分的,你过过秤。”   张根发一个字都不信,他笑得非常和蔼,对那些孩子道:“都别怕啊,书记就是问问你们,这棉花可是集体的公家的,都要交给棉站,谁家也不能藏私。谁要是偷棉花,就是背叛党和人民,就是背叛毛/主席,是最可耻的!谁家要是偷了,你们当子女的,应该划清界限,不能把你们给污染了……”   “我说书记你快中了吧啊,你这一出真是让人恶心,你不觉得你就和那个日本鬼子进村抓革命份子似的?糊弄小孩儿,是不是还得拿把糖出来收买啊?”吴美英打断他。   这会儿要是让张根发领着人挨家挨户哄孩子,连糖哄带吓唬的,绝对能查出来。毕竟家家户户就那么点地方,家里人干什么孩子没有不知道的,就说刚才藏棉花,只要孩子没睡的也都知道。   现在孩子也没个零嘴吃,有些馋的孩子,只要给块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如说赵喜临和他姐姐赵三嫚儿,给块糖,问一句“你娘屁股白不白”,立刻就说可白了。   所以不能让他这么干!   张根发气得光头比灯泡还亮,指着吴美英,“我看全村就你这个婆娘最熊!强梁!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大队书记还不如你精神?”   吴美英大声道:“我本本分分上工过日子,你还待打我是怎么着的?”   张翠花打了个喷嚏,“书记你还是快查吧,查完了都好回去睡觉,明天还得早起收庄稼呢。”   何桂兰也咳嗽两声,说得回去睡觉,年纪大熬不住的。   张根发又去忽悠陈秀芳家的孩子,周钦丙哇一声哭了,“你太吓人啦!”气得张根发鼻子都要歪了。   他不甘心,还真的拿了糖忽悠那些孩子,不过没忽悠到二队的,倒是把三队四队忽悠出一堆来。   尤其是陈建设家小儿子,张根发都没忽悠他,可他馋糖,非常主动地交代,“书记我要交代,我娘藏了一袋子棉花在草垛里。”   然后渴望地看着张根发手里的糖一个劲地舔嘴巴。   丁春荣又羞又臊,“啪”的拍了儿子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   她儿子躲在一边,委屈得很,“你就是偷了嘛,前天晚上还说碰到书记家那个老逼了。”   众人:!!!   很快有人去丁春荣家门前草垛里把装棉花的麻袋拎过来扔在地上。   吴美英哈哈大笑:“书记,你可得好好查查啊,还有谁啊……”   陈爱月道:“书记家我已经带同志去看过了,并没有多余的棉花。”   吴美英翻了她一个大白眼珠子,谁不知道你们大小老婆,当然替他说话,就连你家都不干净,不就仗着你们是干部没人去你们家搜么?你当我们眼睛瞎金枝儿偷棉花我们瞅不着?   张根发怒道:“丁春荣!”   陈建设等人投靠三队四队,那可是张根发自以为比周诚志有号召力的证据,尽管这几个人不给长脸,可他时不时还是拿出来说说,当然只说好听的而已。   现在见丁春荣居然也偷棉花,还被当众揭穿,居然还想把他老婆子也捎上,张根发顿觉颜面顿失,“你竟然敢挖社会主义墙角,真是胆大包天!”   丁春荣一着急顾不得什么了,只求能给自己脱罪,就喊道:“书记,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是我自己偷的,还有队长的,我帮队长收着的!”   上一次收鸡毛的时候陈福海跟着回来表现邀功,这一趟搜棉花张根发根本没点他。   一队二队的都喊道:“陈队长家带头偷棉花,怪不得白天都不上工,原来都晚上忙活啊。”   虽然一队二队女人们也去外村拾棉花,不过队长家还真是没动静,尤其周诚志再三告诫老婆子要清清白白,他可忍受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张根发勃然大怒,“丁春荣,你这种潜藏在人民内部的败类,就应该被清除出去!拉出来批/斗!”   他心里憋屈得很,他又指着王连花和赵佩兰两家,“还有你们,都拉出来,统统开会批/斗!上报公社!”   上报公社那就要坐牢的。   王连花和赵佩兰吓得一屁股坐地下,赵佩兰差点把儿子摔了。   张德发亲自冲上来,拿了推子就要给几个女人剃阴阳头。   这时候有人跑过来,喊道:“书记,我要报案!”   她这么一喊,把张德发给打断了,大家都看过去,见莫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张根发不知道她要干嘛,没好气道:“你想干嘛?”   莫茹气愤道:“喂,你们谁偷我的棉花!我把棉花放在天井里晒着,上工忙忘了这会儿想起来竟然不见了!你们谁偷去的?怎么那么不要脸,给我站出来!”   她还去那几个挨门挨户搜棉花的跟前问,“你们是不是把我的棉花当偷的给收缴了?在哪里?”   “俺们没动,没看到!”他们赶紧摆手澄清。   有那些脑子快的女人立刻就开始道歉应承,“对……对不住……俺、俺看你家棉花多,就、就拿了一点……”   莫茹道:“我哪里多了,就二三十斤,你们真好意思都给拿走了!”   虽然有的女人小心眼,算计多,可毕竟一个生产队,大家一起上工收庄稼。   地里的秫秫、玉米、地瓜也有她们的功劳在,莫茹不忍心自己队的被张根发批/斗,甚至抓去坐牢。   更何况她觉得这是张根法对扒房子事件的打击报复,更不想让张根发得逞。   莫茹这么一说,被抓的几个女人都纷纷抢着认,也不管好歹的,只说是偷了莫茹的,偷护棉英雄的棉花,不能算挖墙脚偷队里的财产。   张根发怒道:“你到底多少棉花?”   莫茹眨巴着眼睛,“我们队里分给我二十一斤,家里给了八斤,一队还送了我十二斤。”她看向一队周明贵的老婆和儿媳妇儿,“你们那天送给我多少?我都没称,原本你们队长说要送我几十斤呢。”   周明贵说过要送给护棉英雄几十斤棉花作为感谢,这是全村皆知的。   周明贵的婆娘杨婆子掰着指头数了数,“是十二斤还是十八斤来着?”她看向儿媳妇儿,“式儿,本子呢?”   她儿媳妇儿王式儿道:“那天我们队分棉花,都是记在场屋的墙根上,我去看看,总不会超过二十斤的,咱们自己都没分两斤呢。”   一队的队屋院子就在大队屋旁边,她赶紧跑去看,回来一脸焦急的,“完蛋,看不出来了。”   张根发气得两眼发昏,想拿二队做筏子,好好批/斗一顿,最好送俩去坐几年牢,这样她们都得怕自己怕得要命。   这下好了,被几个女人折腾的跟儿戏一样。   他怒道:“别给我嬉皮笑脸的,算清楚了!”   莫茹就道:“那就好好算吧。”   张翠花又咳嗽起来,捶捶胸口,“我们没做亏心事回去困觉了,大年纪的跟着你们这么折腾,折腾不起。”   她感觉张根发气势汹汹冲进来的那股气已经被泄了,折腾不起幺蛾子来她就不管了。   何桂兰也揉揉脑门:“我怎么感觉头重脚轻的,可别是要生病。”说着也走了。   之前有些人还吓得要命,现在看形势也都松一口气,能走的纷纷回家。   张根发虽然让人对账,可会计记分员都在冶炼连队没回来,他和张德发陈爱月都不精通账目,要对账虽然能对,但是又慢又折腾还容易出错,不够丢人的。   所以这事儿来的时候看似一场暴风骤雨,被莫茹这么一打岔,就雷声大雨点小,毕竟他主要是想对付二队,如果二队抓不到,抓一队都没意思,三队四队就更不用说。   张根发盯着莫茹,“你每天拾棉花,有没有藏私?”   莫茹冷冷道:“你得问问棉站的人,我们怎么能交这么多棉花,比往年多,比别人多,是不是偷别人的?”   张根发讨了个无趣,恨恨道:“从今天开始,各队拾棉花都要记账!不得浪费一点棉花,不许私分!”   莫茹道:“我们队的棉花都拾回来一点没浪费,每天都过秤记账,你随时可以对账。”   “我没说你们队!”张根发撅不了二队,只能拿三队四队撒气,尤其丁春荣,谁让她出了意外的。   先锋大队偷棉花的,不管是偷队里的还是外村的或者护棉英雄的,全都受到大队书记的处罚。   不但让她们排着队满大街吆喝“人民公社万岁!我错了,再也不敢偷棉花!”而且还要扣工分。   因为都说不清偷莫茹多少偷队里多少,最后一律扣五十分。   至于偷来的棉花,张根发全部收归大队所有,不许任何生产队私分,必须等干部们回来再说。   实际很多没收的最后都进了他的腰包,或者被他当私人物品给处置掉,反正社员们也告不了他,只有他斗别人的,别人也斗不了他。   他根本不怕。   等张根发折腾完也已经亮天,他带着那么多人来折腾一宿,人家都饥渴交加的,纷纷说要吃饭。   张根发就把二十来个人分成四拨分别去四个队的食堂吃饭,结果那些去二队一队的发现没人做饭。   粮食在生产队仓库里锁着呢,食堂倒是没锁,但是冷锅冷灶,什么都没。   他们立刻去找张根发抱怨,“张连长,你让俺们来帮你抓偷棉花的,俺们折腾一宿也没喝口热水,现在都没力气走回去啦。”   张根发正在自己家的房基那里生气想着怎么把砖瓦房再盖起来呢,这会儿听见说没饭吃,更加来气,他带人冲去何桂兰家:“干嘛呢,做饭上工了,你们要罢工偷懒不成?”   何桂兰包着头、拄着拐,颤颤巍巍地出来,一个喷嚏一个鼻涕的,“大……大……阿嚏!”   她儿媳妇也包着头,眼泪鼻涕地抹着,不断地咳嗽。   俩女人连话也说不出,何桂兰更是颤颤巍巍地要昏过去,张根发没办法只得出来。   他扭头去张翠花家,发现张翠花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他娘的,都装病是吧!   他拿着大喇叭走街串巷地喊:“上工啦,上工啦!偷懒的一律扣工分!”   他以为二队的人最重荣誉,一说扣工分一定会带病起来的做饭收庄稼的,以前她们就是这样的。   结果这一次,不好使!   他吆喝地口干舌燥的,愣是一个没有出来的。   要以前他肯定去找何仙姑,但是现在因为扒房子的事儿他忌恨着呢,当然不去,就转身踹开孙玉娟家的门进去。   他进屋看见白胖的孙婆子坐在炕上跟尊佛一样,两只白胖的手捧着个窝窝头在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孙婆子你偷生产队的粮食!”   孙婆子瞥了他一眼,咳嗽两声,“书记,俺们队现在一天做一顿饭,省柴火,其他时候吃冷饭。”说完继续啃。   她的窝窝头是昨晚上的饭省下来的,老头子瘫在炕上还想吃饱?别想好事,吃多了不得拉尿多?谁乐意伺候?   张根发道:“去食堂做饭去。”   孙婆子笑得无可奈何,“书记,你快饶了我老婆子吧。”   食堂只有先进社员才能去做饭,低工分或者落后分子是没有机会的,并且钥匙在何桂兰身上呢。   张根发道:“你只管去,以后让你管食堂。”   管食堂有油水,谁都知道这个道理,他就不信二队的人不动心。   那边王连花有些意动,她一直都想去食堂做饭,一天有十工分呢,还轻快,还能偷摸拿点吃食补贴一下,自己也能吃得饱饱的。   孙婆子倒是也不管她,随便她,要是办成了自己能多吃点,办不成照旧骂一顿窝囊废也不撒泼尿照照。   王连花跟着张根发去何桂兰家要钥匙。   何桂兰瞅了她一眼,跟看个石头底下的潮虫一样,“我说王连花你知道我们食堂怎么做饭?每顿饭吃几样粮食,得称重量,每一样记下多少。一共多少人,做多少窝窝头熬多少黏粥,一个人分几两几勺子都是有数要记账的,每天都要盘账,看看这一天吃冒了没有,以后是不是要挨饿。你确定你会?”   王连花捏着自己的衣角,身上直冒冷汗,鼓着勇气,“俺……俺能试试,不是还有大娘你瞅着嘛。”   何桂兰想说什么结果又打个喷嚏,正好喷王连花一脸,她摆摆手拉被子重新躺下哼哼两声,“书记,咱们村连个卫生院也没有,这一下子全村窜窝子感冒可怎么办?药片也没个地方买,书记可得给咱们改善改善啊。”   王连花愣在那里,又羞又臊,她居然被无视了。   张根发也没想到何桂兰这个一直笑呵呵的老婆子居然还来这一手!   “何桂兰你把钥匙拿出来吧。”   何桂兰道:“书记,不是钥匙的事儿,俺们队屋就那么两扇门,你一脚就踹开,要什么钥匙啊。王连花啊,你想管食堂啊,你就挨家挨户去问哈,要是有超过一半的人让你做饭,你再来拿钥匙。哎呀……头疼啊……背疼了,老了……不中用了啊……书记啊,麻烦你给我们男人送个信啊……这阵子可累死我们这些老婆子了。”   张根发:!!!   他带着王连花走了好几家,那些死老婆子一个个都装死!不是装死就是装病!真是气死他了!   这时候棉站下来收棉花了。   荆美丽、王会山还有刘宏带着七八个人,开了一辆解放车挨村拉棉花。   这是他们好不容易借来的车,要一次把棉花都拉走,下一次不知道什么再借来呢,所以任务又急又重。   “先锋大队注意了,注意了,棉站下来收棉花,赶紧把晒干的棉花拿出来检验,把打包好的拿出来装车!”   “任务繁重,大家抓紧时间啊!” ☆、第120章 劳模&吃鸡   荆美丽喊得嗓子都哑了,结果一个二队的社员也没发现,队屋大门紧锁,连以前每次来都看到的老婆子和孩子也不见。   这是干什么?   不单单是二队,她发现整个先锋大队都死气沉沉的,以前来的时候就算没男人,怎么说还有女人孩子的。   这村的孩子格外野,一个孩子赶好几个闹腾,现在可好,没动静了。   这是咋了?   刘宏笑道:“姑,你怎么还不知道?查偷棉花呢。”   荆美丽:“我知道啊,站长说让我们下来收棉花的时候也看着点,要不我带这么多人?我有数呢,这先锋队二队的棉花比往年都多,就以这个队当标杆儿,要是比这个队少太多就有偷棉花的。”   她也知道莫茹他们队棉花比往年好交的多,肯定也比别的队好,所以降低一下标准。   王会山拿出了账本,挨个大队翻着看看,“不说别的,就这个先锋大队,一共四个队,这个二队比一队多交了六百多斤,另外俩队加起来交了能有一队的数儿。”   荆美丽道:“就他们了,肯定偷棉花。”   刘宏提醒她:“姑,不一定是她们自己偷的,也许是别人偷的呢?”   荆美丽看着他,“你是说这个二队偷了别队的棉花交任务?”   刘宏挠挠头,“姑,我可没这样说,会不会他们棉花被偷了,不够交的?要不这个三队四队怎么交那么点啊?”   荆美丽指了指南边一片庄稼地,“不是很明显吗?你看有些地里棉花开的雪白也没拾。”她回过神来,“那咱们不管,咱们忙得要死,可没有人挨家挨户去搜,谁管她们是偷棉花不够交的还是不去拾不够交的?反正没交够任务就不行。”   刘宏:你怎么就不觉得他们二队也偷棉花呢,难道偷了一定交任务?当然是自己家藏着啊,谁又不傻!   他们这么一喊,张根发只好带人出来招待。   一见有人出来,荆美丽就喊道:“你们怎么回事啊,交棉花不知道?怎么不上紧,那些妇女呢在家里还是在坡里?都叫回来交棉花!”   张根发只要硬着头皮说大家病倒了。   听说全村都病倒,王会山吓了一跳,“可别是什么厉害的传染病吧?”   一听传染病吓得几个人赶紧离张根发远点。   张根发忙道:“不是的,就是普通感冒,估计晚上收庄稼太晚着凉了。”   王会山感慨道:“先锋大队二队的妇女真是顶半边天,男人们不在家,庄稼也没耽误收,比别的大队勤快多了,看来今年的交公粮先进模范是跑不了的。”   张根发心里不乐意嘴上还得是是是……   他先把三队四队喊着交棉花,看着那可怜的半花包,他都替她们害臊。   二队和一队的两个队长老婆子包着头裹着袄,喷嚏连天咳嗽不断,柱个拐棍儿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就腿脚发软坐在地上,最后家里人赶紧扶回去不敢让她们出门。   荆美丽就喊:“你们护棉英雄呢?”   莫茹?   她是真的伤风感冒,眼泪鼻涕流个不断,眼睛都睁不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前天喉咙好像就有点不舒服,昨天鼻腔有点堵,她也没当回事,结果今天就厉害起来。   她生怕传染周七七,特意把孩子放进空间里,结果听见别人喊她又不得不把闺女从空间抱出来做样子,想着可能让女儿沾惹感冒病菌,她心里就不爽。   听见张根发在外面喊魂儿一样喊她,她越发头昏脑胀,没好气道:“喊什么,还不许我生病?我今日请假不上工,别来烦我!”   外面张根发很没面子,真想一脚踹门进去把这些娘们儿都给捆出来批/斗!娘的,贫下中农比地主还难弄!   没办法,他只得又去找张翠花。   丁兰英一边咳嗽一边拦着他,“书记,俺娘蒙着被子发汗呢,你可别带进去风给加重病灶,俺们也没的看大夫吃药,可不敢更厉害啊。”   张翠花一副铁了心就是不给面子的架势,你自己折腾去吧。   你大队书记你牛逼!   男人不在家你以为得了机会能欺负一群女人,你牛逼你上呗!   王会山觉得不大对劲,就和荆美丽几个进村里问问。   他们看得出来女人们多半都是装病,不过她们一个个脸色疲惫是真的,看那憔悴不堪的样子就像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问大人问不出来,他们就找孩子问。   荆美丽用兜里一把瓜子就问了个底朝天,知道张根发昨夜带了二十来个人在村里踹门挨家挨户搜棉花。   王会山气愤道:“这个大队书记太无法无天,都新社会还一副强盗土匪做派。”   刘宏道:“他也没错啊,对付那些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坏分子,就得这样。”   王会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你从棉站偷回去的东西还少?真是哪里这么大的脸说别人!   荆美丽道:“咱不管他们干什么,耽误交棉花就不对,这一车还指望在这里装满呢。”   这时候棉花正开得急,她盘算着这几天加上之前的两包,二队起码有一千五百斤棉花才行。   有这一千五百斤,这十天的任务基本完成。   可现在二队都“病倒”了,一队有样学样,这任务看样子是要黄啊。   荆美丽急了。   她亲自跑到莫茹家。   她觉得这事儿就得找莫茹解决,毕竟莫茹是这个村的护棉英雄,名声在外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内心还是服气的,毕竟二队就靠莫茹抓虫子拾棉花,交的棉花任务远远超过其他生产队。   “莫茹,你这是什么意思,想罢工?”   莫茹头昏脑胀的靠在被子上,鼻子被手帕擤得火辣辣的疼,听见动静只得又把闺女抱出来。   真是火人!   “生病了,请假不上工,什么事儿也别来找我!”   荆美丽听她那动静,鼻音浓重声音都变了,还真是感冒没装病。   她嘟囔道:“这个张根发,非说大家都装病,保不齐真是传染病呢。”   可棉花任务不等人啊。   荆美丽只好道:“那你们棉花任务也该交啦。”   莫茹有气无力道:“麻烦你去找别人啊,我只管拾棉花不管交任务呀,我又不是队长。”   早上那会儿张够来跟她说娘和大娘娘娘们都病了,她就知道这是要装病罢工反击张根发,而自己是真病更毫无压力地配合。   最后还是何桂兰强撑着身体起来交棉花任务。   荆美丽都有些战战兢兢,再也没敢像前几次那么挑剔,一千斤给评了一级棉花,其他的全部二级,没再说什么三级的话。   她又让王会山算好账目又让赵会计付钱,然后自己人把棉花打包装车。   张根发看着卖棉花居然那么多钱,眼珠子都红了。   何桂兰可不让他,把钱和棉花本往布口袋里一装,系好带子,又连咳嗽带打哆嗦地让人扶着家去了。   荆美丽对张根发道:“张书记,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可对她们好点啊。”   说着招呼人上车,拉着棉花呼啸而去,留下张根发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   路上刘宏惊讶地看着荆美丽,她还能说这样的话?不是呼吸煤砟子空气呼吸太多了堵住脑子了吧?   张根发带的人到底也没吃上二队和一队的饭,在三队四队食堂凑活一下就赶紧告辞要求归队。   太惨了,来忙活一夜连顿正经饭没吃上。   这做的是人吃的饭吗?   根本就不如钢铁厂吃的好!   他们干嘛要在这里受这个罪?   再说了,说是来搜偷棉花的,人家上头要求下来调查也没说挨家挨户的搜,都是这个张根发自己搞出来的。   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打击报复!   他们毕竟也是普通社员,而且和张根发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跟着他在运输连拉矿而已。这一次来纯粹因为张根发拍胸脯子跟宋社长保证说能抓到偷棉花的坏分子树立一个打击典型,他们也想立功才跟着来的。   照这样看,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张根发没辙只好同意归队,毕竟他也是有任务的,不能离开太久。   ……   先锋大队的人原本都以为这件事就是张根发打击报复,没成功就算了。   后来才听说原来这是一次非常严肃的事件,外村也进行了突击搜查。   他们没有像张根发这么大张旗鼓一群人挨家挨户强行搜,而是蹲点观察,锁定重点对象闪电出击,一抓一个准。   每个村都有被抓的,而且只要被抓都是所谓的“重犯”,每一个都被判刑。   杨家屯一个偷了五十斤被判五年,其他村有被判三四年不等的。   贾家沟一个妇女居然被判十年,因为偷了八十斤棉花,他们大队书记要求从重处罚,杀一儆百。   而陈建设老婆丁春荣,后来也被带走判了三年。   王连花和赵佩兰等人如果不是被莫茹搅和一下,判两年也是可能的。   这一下子各村的妇女害了怕,就算有人把棉花扔到自己家门口也不敢捡,丢到院子里都得赶紧扔出去以示清白,更别说去偷了。   妇女们更忙碌起来,之前磨洋工或者忙不过来的,现在被逼着一定要把棉花拾回来,要是地里有浪费棉花的就要被插白旗!批/斗!处罚!   所以现在没人敢丢棉花,也没人敢偷棉花。   但是她们心存怨气,拾棉花的时候也糊弄,地上沾满碎叶子的也掺进去结果把一花包的棉花都污染。   这样一来棉花评级下降甚至不合格被拒收完不成棉花任务又导致棉站的收棉数量锐减。   这可急坏了荆站长!   他想尽办法安抚鼓励拾棉花的妇女们,又要树立典型表彰激励,这时候先锋二队的成绩就尤其突出。   因为她们棉花任务交的最多最好!   荆站长立刻将其评为先进生产队,评莫茹为棉花模范。   张根发原本寻思着要瞅准机会狠狠地给二队一个打击,结果不但没打击上,反而眼瞅着公社颁给二队一个棉花模范生产队,颁给莫茹一个棉花模范个人的光荣称号!   柳红旗还说“咱们要在大搞生产中论功行赏,绝不放过一个坏分子,也绝不吝啬表彰先进。在批评落后的同时,一定要大力表彰先进!”   因为大炼钢铁非常忙碌近期一定要放一颗炼钢铁大卫星,柳红旗等干部分/身乏术,不能亲自开表彰大会,下令延后到年底,到时候大炼钢铁模范、公粮模范和棉花模范一起开表彰大会。   现在就让棉站荆站长给棉花劳模颁发奖状和奖品。   这日上午荆站长亲自带着宣传班子吹吹打打地来坡里送奖状和奖品,大力宣传造势,号召全公社妇女们要向她们学习,好好拾棉花交棉花任务。   生产队奖品是三百斤化肥票,两双雨靴,一个印着先进生产队的茶缸子,三斤白糖。   给莫茹这个棉花先进妇女的奖品是五丈的布票,五斤的絮棉票,还有一个印着棉花劳模的铝制饭盒,两斤红糖。   莫茹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虽然她不想出风头,可她稀罕奖品啊!五丈布票!这可是好多啊!!!又可以去买布了,她真的很缺布有没有啊!   所以当荆站长亲手把奖状和奖品发给她的时候,莫茹笑得无比真诚。   感冒痊愈,又得奖励,心情真是好!   “莫茹同志,你是咱们公社的棉花模范,我代表棉站感谢你啊,等年底柳书记会亲自表彰你的!”   莫茹笑道:“多谢柳书记,多谢站长,多谢各位领导,我们先锋大队一定会在三面红旗的领导下好好种地多交公购粮多卖余粮的!一定保证圆满完成棉花任务!”   “好样儿的!”   荆站长非常满意,让宣传员赶紧拍照。   宣传员是县委派来在钢铁厂负责拍照发新闻稿的,荆站长给借来拍照的。   因为莫茹长得白净俊俏,那宣传员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上新闻稿的有三张,一张是莫茹身披大红花手捧奖状和领导的合影,一张是她把奖状举起来给社员们看,社员们羡慕又热烈地鼓掌,第三张是她去地里拾棉花的抓拍。从此很多人叫莫茹“棉花劳模”“棉花媳妇”“棉花英雄”,甚至很多人直接就叫她“棉花女”。多年以后有个年轻人无意中见到拾棉花的那张照片,翻拍后发在网上,网友们都大呼“上世纪最美劳模!”   ……   因为生产和炼钢铁实在太忙,荆站长颁奖以后也不留下吃饭,又带着全部人员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二队可热闹得很,吴美英喊道:“生产队和莫茹同志得了先进模范,这是大喜事儿啊,咱们可得好好热闹一下!”   单蝶琴挤兑她,“怎么热闹啊?用嘴热闹?你还能不收庄稼去扭大秧歌不成?”   吴美英道:“我没有时间扭秧歌,我还没有时间吃顿饭?我提议,咱们杀鸡吃怎么样?我家有只不下蛋的母鸡可以卖给队里。”   这时候有钱不一定买得到母鸡吃,有人肯卖就是很好的。   他们队刚卖了好些棉花,赚了一大笔钱!   要是有人敢卖猪,她们再杀头猪也是可以的,哈哈哈哈!   吴美英说卖鸡,很多人都热烈响应。   “我家也有只不下蛋的,今年从二婶子家买了小母鸡,这只就可以杀了吃肉。”   “我家也有……”   很快就凑了八只鸡出来!   张翠花:你们还真馋!   当然老婆子我也很馋,你们敢卖,我们就敢杀掉吃肉!猪杀不了鸡那是小意思。   最终她们没舍得把八只鸡都杀掉,先买四只。   这时候母鸡收购价是五毛五一斤,零售价在六毛五到七毛左右,乡下集上会略便宜些,一般六毛出头一斤。   队里就按照七毛买的。   张翠花建议用胡萝卜、豆角干炖一大锅,否则支持鸡肉也不够全队分的。   这个季节蔬菜已经过了旺季每天只有一顿菜,但是胡萝卜、萝卜、芥菜已经收获,菠菜、韭菜也早种下去,过些日子白菜也能收获。   大家自然同意。   这一次没人再敢请亲戚来吃,不过队里还是采取侧重工分的办法。   因为这本身就是奖励,奖励劳模和能干的妇女们,人口多劳力少干活少的自然要少吃一点。   就算有人不满意,大部分人同意就可以行,总比少数人满意大部分不同意强。   养了三年的老母鸡,每个都有四五斤重,皮厚脂黄肉紧实,抗炖得很。先剁成大块,添水,扔姜葱进去,大火滚开小火细炖。   开锅以后细火又炖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这时候炖老母鸡的香味就飘出了十里外去。   张翠花喊道:“敲梆子,让女人们回来喝鸡汤!”   大人孩子的都有一大勺子鸡汤喝,每个人都不舍的大口喝,要小口细品。   老母鸡的鸡汤可真鲜美啊,一口喝进去,那鲜香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头囟去!等咽下去,全身从头到脚都是鲜美的感觉,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舒坦!   泥蛋儿喝了一口鸡汤,闭上眼,晃着脑袋,感慨:“啊~~~这辈子没白活啊!”   莫茹听他说这话,差点被鸡汤呛着,“泥蛋儿,你才多大啊?”   泥蛋儿笑嘿嘿道:“娘娘,爷爷他们不都是这样说的吗?吃好东西这样才香呢,你试试。”   他让莫茹也跟着试试。   莫茹:……   喝碗鸡汤,锅里再添开水,然后奢侈地加上半碗酱油,加盐,再把切成小块的胡萝卜、豆角干都下进去,继续炖。   这一锅鸡,一定要吃个回本才行。   老母鸡真的很抗炖,大火滚开又足足炖了半个多钟头,然后闷在锅里等晌饭开锅。   吃晌饭的时候,何桂兰喊道:“奖励棉花模范一根大鸡腿,你们有没有意见?”   张够和吴美英声音最大,“没有意见,已经跟着劳模沾光啦!”   过三分之二数通过,队里就奖励莫茹一个带着半拉鸡屁股的大鸡腿,油汪汪的喷香! ☆、第121章 战天斗地   吃鸡以后,二队的妇女们被张根发搜查棉花带来的创伤又神奇的愈合了,继续投入到紧张忙碌的秋收中去。   这时候红旗钢铁厂终于放了一个钢铁大卫星——日产生铁1156吨!   市报、省报、党报都有报道,甚至和邻省的钢铁卫星一起上了人民日报。   一时间全地区沸腾起来,各地的钢铁厂不但没有松懈,反而更加疯狂地抓紧时间大炼钢铁!   甚至各大队的妇女们也一群群地奔赴钢铁厂踊跃参加炼铁。   原本因为搜查棉花事件,妇女们顾此失彼收了棉花顾不上庄稼,导致大片大片的庄稼荒弃在地里,公粮自然也交不上。   现在女人们也踊跃参加炼钢铁,有些大队地里的庄稼彻底没有人去收了!   这一切却似乎和先锋大队没有多少关系,他们村的男人们已经都去炼钢铁,女人们之前虽然还有心思活动的,经历过扒房子、搜棉花以后,连张够也歇了去炼钢铁的心思,老老实实在家收庄稼。   虽然说不出大道理,但是她觉得莫茹说的对,收了粮食是队里的,是食堂的,是自己的,不用饿肚子。炼再多的钢铁,挣了再大的名誉,那个也不当饭吃,饿肚子的时候是吃不得的。   莫茹见她们都专心秋收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她挺怕大家都跟外村那些妇女那么疯狂地要和男人一样去大炼钢铁。   自从半夜抓偷棉花事件后,村里再也没有敢偷棉花的,自然也没人再晚上来轧棉花弹棉花。   但是莫茹的日常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她依旧拾棉花、帮忙晒地瓜干。   轧花机又被送到她家里来,晚上莫茹就锁了门,把轧花机搬到地窖里继续轧棉花弹棉花,这里面更安静暖和。   她已经把周明愈的睡袋缝起来,打算托陈爱月帮忙送过去。   这晚上她正忙着轧棉花,就听见村子里传来嘟嘟的哨子声。   这个哨子现在在张翠花身上,还没吹过呢,尤其大晚上的肯定有急事。   莫茹赶紧停了手里的活儿,从地窖里爬上来,出门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上来,她才听见外面雨打树叶的噼里啪啦声,原来是下雨了。   “下雨了,拾地瓜干去!”外面人声鼎沸。   很多女人喊着,都挎着篮子拎着麻袋地往地里跑,年轻人带着围笠,年纪大点的就把家里或者队里的蓑衣披上,免得着凉生病。   莫茹赶紧戴上围笠,也拎着筐子、麻袋跑出去。   以前都是天气好的时候晒一地,干了捡起来储藏。   前天天气很好,队里就晒了好大一片,昨天把之前干的捡回家,可地里还有好多新擦的呢。   今天下午的时候还有太阳,晚饭那会儿天有点阴,大家都担心说会不会下雨。   一个个实在是太累了,都怀着侥幸的心理说可能因为钢铁厂烧煤天才黑乎乎的像阴天,应该不会下雨。   加上地里的地瓜干也不干呢,所以都没去拾。   结果半夜就下起了大雨!   深秋很容易阴雨连绵,那地瓜干就容易发霉变坏,每年都让人头疼。   不只是大人们来拾地瓜干,孩子们都跟着来了,一个个动作奇快。   莫茹自然更快,反正雨夜漆黑,马灯也没多大用处,大家都看不清什么,纯粹是抹黑拾。   黑夜是给她最好的掩护,直接一片片的收进空间里。   莫茹收的那些逃过雨淋,别人拾的或者来不及的,就被雨淋在地里,捡起来一两天也晒不干,只能等着发霉。   没有办法,张翠花就做主各自挎家去摆在各种地方晾着,争取别发霉了。   结果,一直下雨连阴天,有的地瓜干开始发霉。   张翠花又让人把家里要发霉的地瓜干都拿出来,直接送到食堂烀一锅先吃掉。   ……   下雨不用上工,三队四队的妇女都很开心,但是一队二队的却不开心。   因为下雨就不能收庄稼,不收庄稼就烂在地里。   二队女人们凑到生产队屋给队里搓麻绳、编筐子,整理苇子、蒲子,这也都是消耗品,每年需要不少。   一边干活儿,她们一边聊天。   “这雨啥时候停啊,可别把地瓜祸害了。”   “可不是咋的,今年地瓜大丰收呢,咱们刨地瓜的时候,往年可没有这么大个的,一个得有三四斤呢。”   “是啊,往年好的时候也就收个一千七八百斤,今年看起来得有三千斤呢,真是大丰收。”   “要说这雨可是及时雨,这时候正好种麦子呢。”   秫秫地、棒子地,这时候应该早就耕地耙地种麦子,可这会儿,她们还在收地瓜呢。   别的生产队还在掰棒子呢!   “再下雨地瓜干怎么办?可都发霉了啊。”   “还有刨出来的地瓜也容易发芽子,堆着烂得可快。”   一个个愁容不展,这雨啥时候停啊,都下了两天了。   莫茹想起高余飞说他们莒城县吃煎饼的事儿来,她发现这里竟然不吃煎饼,可能是饮食习惯问题?   毕竟三里不同风五里不同俗,莒城县离这里也有两三百里路,交通不便的时候,大家互相不交流,很多风俗和饮食差异的确很大。   她问张翠花几个,“娘,我听高技术员说他们吃煎饼,咱们能不能也做这个?”   煎饼的话后世她吃过的,主要网购杂粮煎饼,营养美味。   高余飞说他们家的煎饼地瓜面和秫秫面的最多,因为秧地瓜种秫秫多,小米还轮不到做煎饼,捞干饭都不够吃呢,玉米之前种的也少,小麦更不舍得。   听她这么一说,几个老太太也说起来,谁娘家谁谁谁就是那里的人,他们吃煎饼。   至于怎么煎李桂云倒是会的。   “其实和我们用鏊子烙饼一样的。”   当地人不吃煎饼,但是她们有蒸饼、烙饼,不同之处煎饼是面糊糊摊在鏊子上,烙饼和蒸饼是面团擀成饼。   “不管怎么说都得推磨,要是晒干的粮食就上碾子掐碎,用水泡一宿,再上磨磨成浆子。现在这地瓜新鲜着,直接上磨就能磨成糊糊,正好。”   推磨……没有牲口,只有女人,这可是麻烦事儿。   莫茹笑道:“咱们也不用大磨盘,就用豆腐磨呗。”   已经都擦成地瓜干,破碎以后加水磨成糊糊就可以用。   反正下雨也没法去擦地瓜干,张翠和跟何桂兰就商量着试试。   年轻女人跟着莫茹,吴美英和张够、王玉芹等人负责推磨,陈秀芳等人负责洗地瓜干。   家家户户的大盆、二盆、小缸都抬过来用。   二盆里放洗干净的地瓜干,小缸放在石磨的出浆口底下用来接糊糊。   张够肩头顶着推磨棍子,棍子套在磨拐子上,用力将上盘磨抬起来,莫茹就快手快脚地把已经弄碎的鲜地瓜干铺上一层。   等她铺完,张够就将磨棍放下,用肚子顶着逆时针推磨,几圈之后就有浆子哗啦啦地流进下面的缸里。   莫茹则看着火候把弄碎的鲜地瓜干倒进磨眼里。   磨浆子比磨干粮食要轻快省力,一盘磨一天能磨一小缸浆子,几盘豆腐磨都忙起来,女人们就把那些没晒干要发霉的地瓜干全给磨成了地瓜糊糊。   石磨一边磨浆子,李桂云则领着张翠花等老太太摊煎饼。   各家的鏊子都没上交呢,这时候拿出来几个摆成一圈儿。   每个鏊子底下用三块土坯或者石头支起来,把鏊子的三个小短腿支上,底下就可以烧火。   烧鏊子,用棒子秸的下半截最好,火力旺,还不容易扑火燎人。   鏊子烧起来,甩几滴水,很快干了,这时候就可以开始摊煎饼。   李桂云已经找了几块薄薄的木片过来,虽然不专业,也能凑活着用。   她用一个磨得没有苗只剩下把儿的炊帚,一个鏊子上滴了几滴油,然后炊帚疙瘩快速地转一圈,把油均匀地抹开。   这是为了防止粘鏊子。   弄好以后,一个鏊子倒一勺子糊糊,然后用木片儿在面糊糊里做圆周运动,将面糊糊摊开成一个圆饼。   张翠花等人都是做饭好手,擀饼那是又快又薄,这摊煎饼比擀饼可简单多了,她们看一下立刻就能上手。   一个老太太一个木片,跟着李桂云学一下,一个煎饼的功夫就出师了。   等煎饼的外圈翘起来的时候,那就熟了,李桂云喊道:“起锅!”   摊完一个,鏊子不粘,不用刷油,继续……   王月娥道:“这摊煎饼可比擀饼烙饼快多,人家办法真是多,以后咱们也这样。”   “可不是咋的,真是快!”   “那推磨也费劲啊。”   “你擀饼的面,不也得推磨吗?”   外面下着雨,磨坊里女人们推磨,食堂里老太太们摊煎饼,欢声笑语的一下子就把下雨淋了地瓜干会发霉腐烂的愁事儿给吹散了。   新出锅的煎饼虽然发黑,口感是微微苦中带甜,卷上葱和咸菜,一咬筋道有嚼劲,又不会和擀饼那么太韧咬不动。   老太太们都说好,“比擀饼好咬,不费牙口。”   李桂云笑道:“这是你觉得,等它凉了,一点不比我们烙饼好咬,筋道得很。”   但是老婆子们普遍觉得这地瓜粉煎饼比擀饼要好咬。   摊了一天煎饼,晚上天又放晴了。   因为摊了很多煎饼,做饭的时候更省事,烀一锅菜,多加菜汤,直接泡煎饼吃。   这样吃饭节省时间,还不用天天蒸窝窝头,腾出时间来去地里继续收地瓜晒地瓜干。   地里泥泞得很,就算中午脱了鞋子也是刺骨的冰凉。   正好队里奖励的两双水靴派上用场,晚上的时候莫茹已经穿着水鞋帮忙把地瓜收了很多堆,直接堆在地头,这样大部分人不用进地里踩泥。   地瓜实在是太多了!   好在连雨天之后就是艳阳天,风又干又大,吹的地面干了地瓜片干得也快,大家就拼命地擦地瓜干晒地瓜。   这时候莫茹发现三队四队以及外村那些妇女们又发明新的收庄稼办法。   她们可能刨地瓜擦地瓜太累,可每天还是得上工,地瓜不能原样扔在地里,他们就直接刨一个大坑,把成堆的地瓜扔进去。   甚至后来连坑也不刨,就那么扔在地里。   还有的都累病了不肯上工,地瓜直接丢在地里,收也不收。   毕竟她们棒子还没掰完呢!   更何况,很多妇女也都要去炼钢铁呢,哪里有时间收棒子地瓜!   ……   这种情况被反映到了县委指挥部,高瑞阳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求农村妇女不得去钢铁厂炼钢,只有城镇户口不种地的妇女才可以。   同时要求钢铁厂合理安排生产,分批抽调钢铁战士们轮流去村里帮忙秋收,务必完成秋收公粮缴纳任务。   命令传达各钢铁厂,分指挥部们又赶紧安排任务。   高进县建立钢铁厂的三个公社是最忙的,其他公社都留了一部分劳动力在家里秋收、秋耕、秋种。他们就商量让他们调派劳力去附近的公社帮忙秋收,同时也从钢铁厂调派任务不重的钢铁战士帮忙秋收。   但是不能各村男人回各村,只能轮到哪里去哪里,尤其是困难村。   他们主要帮忙将玉米收回家保证交秋粮任务,有余力再帮忙刨地瓜、耕地、种小麦。   先锋大队也来了一波,一共四十来个男人,他们早上来,天黑走。   第一天先帮着三队四队把玉米收回来。   第二天又帮着四个队收地瓜。   在他们的帮助下,原本二队还得有几天才能收完的地瓜一天收完了。   有的晒地瓜干,有的继续上磨磨糊糊,糊糊一部分摊煎饼,另外的就晒干成地瓜粉,留着以后摊煎饼、下粉条。   收完春地瓜,剩下的麦茬地瓜就容易一些,刨出来直接运回队屋储藏就好。   有莫茹暗中帮忙收地瓜、运输,夏地瓜的收获根本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队屋仓库不够,还得找先进社员帮忙储藏在地窖或者房间里。   现在大家犯愁种小麦的事情。   当地的维度决定了“秋分早、霜降迟,寒露种麦正当时。”可霜降都过去了,要是不赶紧种上小麦,那真就晚了。   张翠花何桂兰等人商量,“咱们还得想办法种点小麦。”   可没有牲口不能耕地播种啊。   前几天她们试过人工犁地,女们拉犁,前面俩中间三个,左右再各俩,一共七八个女人拉一面铁犁,到了地头再换一拨人。   不过这么半天以后,一个个感觉累傻了根本坚持不下来,只能停下免得把人累坏了。   莫茹道:“我去找妇女主任帮忙。”   她找到陈爱月,“主任,上一次你说画大炼钢铁的画,我一直没见过,不知道怎么画,不如你领着我去看看。你也知道,我画画都是照着画的,自己画不出来。”   从第一幅大海航行靠舵手,第二幅铁娘子秋收图,后来莫茹还给陈爱月一副社员支援大炼钢铁的场景,家家户户捐锅、木头、鸡毛、砖头等等,也获得好评。   但是钢铁厂放卫星的画莫茹没画,借口是自己没见过画不出来什么样。   钢铁厂宣传部自己也出了画,相玉亭觉得不如陈爱月的好,还问过几次呢。   陈爱月现在对莫茹简直是有求必应的,因为她已经凭借这个正式成为公社下乡宣传员。   一个月有两块钱补贴,以后还要涨呢,而且只要做的好她已经也有机会转成正式工。   这才是陈爱月最期望的。   “莫茹同志,我早就想这样建议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去。”   莫茹和陈爱月约好了,然后回去和张翠花何桂兰汇报,“明天陈主任带我去钢铁厂,看看能不能借牲口回来耕地种小麦。”   这时候赶紧种下去还能出苗,再晚就不行了。   成不成的姑且一试吧,张翠花就带人去食堂收拾一些煎饼、大葱、大酱、咸菜让她们背去给男人们加餐。   她们则在家里继续刨夏地瓜,老婆子们就带着孩子在家里处理芥菜、萝卜,晒晒腌咸菜。   第二天一早天还黑着,陈爱月就来敲门找莫茹出发。   陈爱月见她抱着孩子,还有一筐子煎饼,想了想道:“我们还是推个小车吧,你等着我家去推。”   莫茹寻思队里的车辆都去支援钢铁厂了她哪里来的小车,等陈爱月推着那辆小车过来,她发现原来是辆被淘汰的独轮手推车改装的。   管它怎么样的,反正能用就好。   莫茹将那一筐子煎饼和给周明愈做的睡袋放在车上,自己抱着闺女,陈爱月推着小推车,两人天不亮就上路。   最近因为大炼钢铁进入如火如荼的阶段,钢铁厂周围污染厉害,大气中总漂浮着厚厚的颗粒,衬得天空灰蒙蒙的。   原本应该灿烂的星空都晦暗起来,只有北极星和少数明亮的星星还在顽强地放射着光芒。   越往北走空气越差,只见北方浓烟滚滚,连启明星都看不见了。   等两人到了钢铁厂天光也大亮,看着前方的景象,莫茹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劳动,不管结果如何,此时此刻,真有一种波澜壮阔、战天斗地的震撼! ☆、第122章 贴心   到今时今日,全县投入炼钢铁的人数超过六万人,并且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第一钢铁厂有民工超过两万人,这还不算在坊子煤矿挖煤以及路上运输的民工。这些民工分拨驻扎在钢铁厂周围,占据了附近好几个村落以及周边田地,更是严重扰乱了这些村的农业生产计划。   那些田地都被挖泥砌炼铁土高炉,做起了蓄水池塘。   为了迎合全国的钢铁卫星周,第一钢铁厂自然也不甘落后,现在已经竖起密密麻麻的土高炉,而且还有不少正在修建中。   钢铁厂上空浓烟滚滚,越靠近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浓重的煤灰味儿,非常呛人。   莫茹紧紧地抱着女儿跟在陈爱月旁边,所过之处,她看到的都是黑乎乎的泥人,有的更是满脸泥水只有俩眼珠和牙齿是白的。   他们一个个都疲惫不堪,但是全都精神抖擞,没有一个垂头丧气的,倒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振奋。   因为有人不断地鼓舞着他们,宣传员拿着喇叭不停地喊:   “同志们,咱们第一钢铁厂又炼铁一千五百多吨,距离咱们的任务又前进了一大步!”   “咱们战天斗地,一定要完成大炼钢铁的任务!”   “赶美超英,早日实现我们的现代化!”   “有了钢铁就有机械,咱们再也不用泡在庄稼地里用手刨地!”   “咱们放出去的卫星上,有你们每一个人的功劳!你们是当之无愧的钢铁战士!”   钢铁厂的广播站,也不断地播放着《东方红》《人名公社好》等歌曲。   旋律激昂奋进,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莫茹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哼起来,她笑道:“怎么不放大海航行靠舵手啊。”   陈爱月道:“那是城里新来的歌儿吗?我没听过呢,回头去宣传办公室问问。”   莫茹一怔,哎呀,不会现在还没这个歌儿吧,她之前还画了一幅大海航行靠舵手给交上去了呢。   不怕,就当是和文艺工作者们不谋而合了呗。   为了让她好好观察一下,陈爱月领着她绕了几处,把运输线、修建高炉的工地、冶炼炉、挖矿、碎石、和泥、炼焦等地都看了一角。   莫茹看那些高高的脚手架搭得非常粗糙,木头和麻绳捆在一起,民工们扛着装满原料的筐子爬上去,然后把筐子里的原料倒进高炉里。   炉火是不能停的,所以高炉非常烫。   那些民工不断往里添加原料,都需要爬上去、倾倒,必须小心,否则很可能就会被烫伤,甚至有些脚手架搭得太高,倾倒原料的时候虽然省力却也有连人带筐子栽下去的危险!   转了一会儿,莫茹发现女儿的小脸上都落了一层黑灰,生怕迷了她的眼睛就搭上一块手帕。   周七七却不乐意,呜呜啊啊地抗/议,让她拿掉,眨巴着长长的睫毛一副好奇的表情。   陈爱月笑道:“看得也差不多了,我带你去找明愈他们。”   莫茹也逛够了,她原本就是一个借口,随便看两眼就可以画,再逛下去她感觉会疯。那些男人们的眼睛跟高瓦数灯泡一样,看得人毛毛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让人很反感。   陈爱月已经习以为常现在骂都懒得骂呢。   “明愈他们在最高的冶炼炉那里,听说还能炼出钢来呢。”陈爱月颇为自豪。   莫茹不懂这个,但是她很怀疑这么个土高炉能炼出钢来?   不可能吧。   陈爱月笑道:“真的,你别不信,我听说别的钢铁厂就是投钱,一分钱还没赚回来呢,咱们钢铁厂已经卖了好几批铁了。”   真的假的?   莫茹还真是有些不信。   莫茹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免得被绊倒,这时候有个泥人冲出来,扯开嗓子大喊道:“红鲤子,你媳妇儿和闺女来啦!”   话音刚落,就有另外四个黑泥蛋齐刷刷冲出来,全都光着膀子,一字排开盯着她们看。   “嘿嘿。”   一笑都露出白白的牙齿,跟泥人裂了缝似的。   五个人高矮胖瘦差不多,陈爱月愣是没认出谁是谁来,她跟莫茹说一声就先走了。   不过莫茹还是一眼就认出周明愈,他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好吗,跟另外四个促狭的眼神不一样,他的眼睛明亮又温柔。   “媳妇儿你咋来了呢,哎呀,亲闺女也来啦!”周明愈一开口,其他四个人也跟着模仿,“媳妇儿你咋来了呢,哎呀,亲闺女也来啦!”   周明愈踹了周诚廉和秦桂豪一脚,让他们赶紧一边去。   他大步走到跟前,伸了伸手也不好抱闺女,想凑过去亲亲都不行,只能咧着嘴笑。   看他急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莫茹扑哧笑起来,把女儿托高了给他看。   周七七骨碌着黑亮的大眼,一下子呆了,使劲瞪了瞪,然后咯咯笑起来。   周明愈笑道:“咱闺女咋就没个害怕的呢?”   莫茹也笑:“随你呗。”   她看到周诚仁、周诚仁就赶紧问好,“队长大爷,大娘让俺们带了一些吃的给你们。”   一听说有吃的,二队那些青年立刻扑过来,“啥吃的,哪里哪里?可馋死俺们了,这里天天吃猪食。”   看他们一个个伸着泥手就要去拿箢子,周诚仁大喝一声,“都给我滚一边去等着!”   周明愈对莫茹道:“你给大爷们汇报一下工作,我去洗洗。”   他飞奔而去,周诚廉喊道:“跳河里去洗!”   周培基道:“那么冷你咋不跳呢?”   周诚廉:“我当然不跳,我又没有媳妇来看我。”   秦桂豪抹着一脸泥就去二队蹭煎饼吃,被周培基发现,喊道:“你注意点,这可不是钢铁厂的伙食,这是俺们队里自己的。”   秦桂豪笑得贱兮兮的,“秦周是一家子,我吃你们队也是应该的。”   周培基脸都黑了,谁跟你们是一家子。   那边莫茹把工作简单汇报一下,主要是张德发扒房子、张根发搜棉花、棉站评劳模发奖状和奖品、吃鸡、钢铁厂帮忙秋收等事儿。   说得简单,但是大事一样不落。   听说张德发和张根发的事儿,周明国等人义愤填膺的,“这俩害人精!”   秦桂豪笑道:“他不是害自己了吗?自己家房子都捐了。”   莫茹又说要借牲口回去耕地种小麦,现在节气还来得及种多少是多少。   周诚仁就和周诚仁等老头子商量咋整。   这时候周明愈冲回来,果然跳到河里去洗了澡,身上的衣服虽然换了,但是洗过还没干透。   莫茹看了他一眼,小声道:“换衣服干嘛,小心生病。”   周明愈笑道:“一会儿就干,不冷。”   这里因为到处都是土高炉,里面炉火熊熊的,所以工地上很热,大家都穿着单衣也不冷。   莫茹也就不说什么了。   周明愈凑过去抱闺女,“脏兮兮的没法抱闺女啊。”他把周七七接过去,看她瘪瘪小嘴要哭似的立刻做怪脸逗她,她又咯咯笑起来。   周诚廉秦桂豪和周培基几个都过来看小孩子,打趣周明愈:“快把闺女给我们玩玩儿。”   周明愈一脚把他们都踹开,“都一边儿去。”   他朝着莫茹努嘴让她跟着他。   莫茹就跟着他往一边去,周明愈还小心地戒备着别人。   秦桂豪几个就大声笑,“去营地吧,我们帮你看着人。”   莫茹脸颊发热,这些贫嘴玩意儿!   不过她还留了一半鸡腿呢,正好可以偷偷给周明愈吃掉。   不等她拿鸡腿出来,周明愈就示意掏他的口袋。   莫茹掏出一个纸包来,里面包着硬硬的什么,打开一看居然是几块肉脯,虽然熏得发黑,但是油汪汪的很有食欲。   周明愈小声道:“我们得了奖励,这一次我抢出来一块好五花拿到高炉边上去烤了,香着呢。我跟你说藏块肉可不容易了,那就是一群土匪,你赶紧收起来。”   莫茹将肉收起来,却也心疼他,“以后你自己吃就行,别给我们留,我们在家吃的好着呢,前几天我们才吃鸡了。”   她把那条鸡腿从空间里拿出来,塞到周明愈嘴边让他咬一口。   油汪汪的大鸡腿,香着呐!   周明愈咽了口唾沫,啃了一口,“行啦,你吃吧。”然后他开始馋闺女,“好香,好香啊!”   周七七果然开始吃自己的舌头,馋得直流口水,看得周明愈直笑。   莫茹看他不肯再吃只好把鸡腿收起来,俩人回去听队长他们安排。   周诚仁说要领着周明愈、莫茹一起去团指挥部走一趟,看看能不能申请借调牲口回去种地。   趁着还没晌午,他们就赶紧去宋家村的指挥部。   陈爱月已经先一步去汇报。   听说公社的棉花模范要来钢铁厂参观,相玉亭表示欢迎,特意让陈爱月去找莫茹,晌午去指挥部一起吃个饭。   陈爱月出了指挥部就碰到过来的一行人,一起回宣传办公室。   相玉亭对周诚仁和周明愈已经很熟,屡立奇功的一个队。   见了面寒暄一阵,相玉亭毫不吝啬地夸了先锋二队的妇女一通,夸她们识大体顾大局,稳定好炼钢大后方,是一支不折不扣响当当的娘子军。   莫茹笑道:“都是领导们安排得好,让我们干啥就干啥。”   她看了一眼墙上,挂着她送的那几幅画呢,还有另外几副,都是印刷品。   周诚仁道:“政委,咱们有困难就得找政委。”   相玉亭笑着点头,“对,找我,你们有什么困难?”   周诚仁就把村里没有牲口和车的事儿说了,现在要耕地种麦子都没辙。   莫茹道:“政委,俺们能往家抬粮食,可俺们耕地不行。”   相玉亭感慨道:“我和书记都知道,正为这个事儿忧心呢,可是钢铁厂也一刻不能停。这样吧,我再跟书记碰头开个会,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抽调牲口回去轮流帮忙耕地。”   高进县的所有公社里,红旗公社因为有石矿反而是任务最重的。   民工出的最多,全公社的男劳力几乎都来了,尤其石矿附近的大队。   牲口、车辆也是出的最多的。   所以今年的秋收任务,红旗公社总体来说肯定也比别的公社要慢,公粮交的也会差一些。   顾此失彼啊。   这种话心里想可以,不能说,可以说要兼顾,不能说顾此失彼耽误了什么。   柳红旗去县指挥部开会,并不在钢铁厂,所以只能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再说。   晌午相玉亭留莫茹和陈爱月几个吃饭,还特意让人炒了一盘小炒肉,一个人能有两片肉吃,主食是白面馍。   既然领导已经答应,莫茹自然也不能久留。   吃过饭以后,她就跟相玉亭和陈爱月告辞回生产队继续好好秋收。   回到钢铁厂,她把睡袋交给周明愈。   周明愈却不肯留下,“这里脏兮兮的不要糟蹋这新被子。你看我们这里热得很,一点都不冷。”   莫茹道:“管它脏不脏的呢,以后再换新的就是,天越来越冷还是有备无患。”   周明愈拗不过只得留下,又怕那些混小子们给他糟蹋了就用绳子捆起来放在队长那里,这样谁也不敢去动。   周明愈送莫茹和女儿离开,一直走了三里路。   莫茹道:“你不要送了,我回去快得很。”   回去没有推车不用抱女儿,单纯走路自然轻快。   周明愈抱抱她和女儿,“辛苦你啦。”   莫茹笑道:“我不辛苦,我有金手指呢,倒是你要好好休息注意安全,提防张根发,他家被扒了房子不知道多恨咱们队呢。”   “我知道,会小心的。”   回去的路上莫茹把女儿收进空间里,走得很快。   这一路上连棵树影也没,路边都是一个个的树坑。   经过几块田地的时候,发现路边的沟里扔了好些粮食呢。   有秫秫、玉米、豆子、谷子等,估计因为太多收不完,割了以后直接连植株带果实全都扔在沟里,只要地里清空就行。   看时候还早,她就去沟里都给收起来。   很多已经开始发芽,还有的沾满了泥水,她也不介意,都细心地收起来,连地上掉的粒子都没放过。   脏一点不怕,到时候水漂漂就干净,发芽的也不浪费,直接用来喂鸡。   路上因为不断地捡庄稼,回到家已经傍晚,她先抱着闺女去食堂找张翠花等人把钢铁厂的情况汇报一下。   吃过饭后,她又抱着闺女回家,趁着晚上把收来的粮食处理一下。   不但有粮食,连烧火的柴火都有,直接堆在东边屋山墙外面。   她家五间的正房盖了三间,院子却是照着五间圈起来的,现在栽了很多果树花树的,堆柴火位置正好。   她就把那些捡来的粮食扔在草垛空里晒着,让风吹吹就干了。   第二天她们照旧去地里收夏地瓜,与三队的一片春地瓜挨着。   梁淑英等人很得意,“咱们收的慢也收回去了,反正领导们不会不管咱们的,还是要派人帮我们秋收。”   他们的秫秫、棒子都是男人们来帮忙收回家的。   豆子因为割的时候很累又扎人,很多豆粒都浪费在地里,被莫茹给捡了。   算算也只有谷子是她们自己收的,   现在收地瓜晒地瓜干,她们自然也不着急,总觉得钢铁厂还是会派人帮忙的。   张翠花是不和她们费口舌的,这么多年已经证明跟他们费口舌是没用的,做好自己,饿不到自己就行,管不了别人。   傍晚的时候,她们看到一行人赶着牲口朝着走来,女人们立刻沸腾起来,“牲口回来了,牲口回来了!”   周诚仁几个老头子:难道俺们也变成牲口了?   相玉亭和柳红旗开会商量以后,纠正一下生产秩序,认为目前钢铁厂存的铁矿和煤矿够用一段时间,就调拨一批年纪大的男人,让他们牵着牲口回去耕地播种小麦。   壮劳力自然不能回来,都要留在那里继续大炼钢铁。   一到家,周诚仁就道:“晚上有没有煎饼吃?”   在钢铁厂一帮子老爷们做饭,一个个做的比猪食还难吃,要不是又累又饿,真是打死也不想吃。   张翠花笑道:“有,管够儿!”   秋收的时候,周诚仁一般都说管够儿的,这样才能激励他们加油收庄稼回来。   晚上几个老头子们就在食堂里门口吃饭,也不家去,一个个道:“这煎饼真不孬,卷上大葱和咸菜,好吃。”   冬天没有菜的时候,早晚基本就是咸菜下饭,哪里还有蔬菜啊。   这个真是挺好吃的。   老头子们先吃了饭,也不拖拉,牵着已经喂饱的牲口就去耕地。   这一趟回来,除了带回来自己队的十几头牲口,牛骡子驴的。   另外因为他们是先进生产队,炼钢铁先进组,柳红旗还特批借了钢铁厂运输连其他的骡子和牛给他们用。   所以周诚仁他们这趟一共带回来将近三十多头牲口。   耕地的时候牛力气最大,一头牛能拉一架犁铧,毛驴三头不顶事事儿,只能给牛和骡子打帮手。   第二天莫茹跟周诚仁说卖棉花加奖励现在有七百斤的化肥票呢,得赶紧去买了,到时候种小麦正好用上。   周诚仁看看那票,他不识字也没买过化肥,现在看到化肥票还觉得很新鲜。   “咱们从来都是用圈肥,这化肥可没用过呢。”   莫茹道:“用了这个化肥,以后年年都有今年丰收的产量。”   虽然村里有农家肥,可毕竟数量有限,根本不够用的。   农家肥当基肥,买来的化肥可以当追肥用,尤其棉花、秫秫、玉米这种就很需要。   今年这是年景好丰收,往年再怎么精耕细作收成都不行呢,也就是地瓜稍微好一些。   毕竟没有化肥,年年种地,地就贫瘠了;没有农药,害虫猖狂,粮食大量减产。   除非研究抗虫害品种,否则农药是少不了的。   没有农药和化肥就没有产量,目前来说提高产量吃饱肚子似乎是更急需的。   周诚仁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以前真的没用过化肥啊,这东西真的有用?   可别被骗了钱到时候不管用吧。 ☆、第123章 粮满空间   莫茹只好搬出供销社和邱云来,“领导们说有用,肯定是有用的,要不干嘛这么珍贵还得靠奖励才给票呢。”   周诚仁又问问多少钱一袋子。   莫茹之前问过,一百斤要二十来块钱。   他们发的化肥票只有尿素和氨肥,没有磷肥、复合肥这种高档的。   今年队里沤的肥种棒子的用了一些,种小麦肯定不够,要是买了化肥可以添补一下。   周诚志没回来,他让周诚仁全权负责的。   老头子们商量了一下,既然是领导们说的,那就买来试试。   他们派了一辆驴车,让莫茹带着几个妇女去供销社看看买几袋子化肥回来。   虽然不是供销社营业时间,但是买化肥不受限,这是为了支援农业大生产的规定。   冯如已经培训回来,正好在供销社盘账。   莫茹找到她,叙旧以后就去买化肥,按照商量好的买了四百斤尿素。   买完化肥,再顺便买别的。   莫茹被评为棉花劳模奖励了五丈布票,她原本给张翠花一半,但是张翠花说这是她得的让她自己拿着。   莫茹看了看,现在供销社的花布品种比之前还少呢,也就那么三四样,她一样扯了几尺,凑了两丈。剩下的三丈都扯劳动布,这个布结实耐用,给男人做衣服最好。   可惜现在没有次品布,占不到便宜。   她又把别家托付的票都给买了,基本也都是布,再就是额定的盐和火柴等。   买差不多,莫茹就和她告辞。   冯如见没人,就拉着她到角落里悄悄道:“莫茹同志,你们还有没有鸡蛋?”   现在城内鸡蛋供应紧张,额定数量越来越少,她有个亲戚家里生小孩没有鸡蛋吃,让她帮忙问问。   因为大炼钢铁,很多大队的鸡都被杀了,供销社的鸡蛋数量大幅度减少。   还有大队直接要求办什么“千鸡场”“万鸡场”的,把社员的鸡集中起来养,下了蛋也集中处理,现在社员家里根本没有鸡自然也没有鸡蛋。   冯如虽然在镇上也不好弄,因为她们村的鸡被公社集中起来办千鸡场了。   莫茹小声道:“还有几十个,你等着我明天来给你送。”   一听莫茹有鸡蛋,冯如高兴坏了,“不等明天,我现在没事儿跟你去拿吧。”   莫茹笑道:“那行。”   冯如跟她约好一毛一个鸡蛋,莫茹也答应了,其实这时候邱磊都卖到一毛五一个。   她领着莫茹回村里跟张翠花说了一下,把家里攒的三十个给她,又从几个大娘娘娘家凑了三十来个。   六十几个鸡蛋也就是七斤左右,冯如付了钱自己用箢子挎走。   莫茹把钱给王月娥让她分了。   王月娥看了看,让她算出来六分一个的钱,“各家六分一个就行,不用多。”   毕竟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卖掉,莫茹给卖掉当然要给抽头,这也是规矩,她觉得挺好。而且莫茹还帮她买药,她自然也帮莫茹说话。   李桂云和柳秀娥也都是这个想法,自己去卖多少就是自己的,让人帮忙卖的,六分一个挺公道的。   张翠花让莫茹不要找四娘娘赵连英拿鸡蛋,六分一个以后她肯定要抱怨,觉得吃了大亏,尤其等她知道城里黑市可能卖到一毛五一个,那可了不得。   所以宁愿以后抱怨卖鸡蛋不叫着她,也不帮她卖了被抱怨贪她的钱。   ……   现在周诚仁带着一拨人耕地,张翠花则带着妇女在场里给玉米脱粒.   没有脱粒机,只能土办法。   土办法有两种,一种可以大批量快速处理,就是把一大堆晒干的棒子堆在一起,用大棍子敲。   把棒子骨头都敲断,基本也就破碎成一块块的,然后老人孩子齐上阵,就能搓下玉米粒来。   有的可以直接交公粮,或者再晒两天也行。   第二种就是闲工夫慢慢剥。   扒皮的时候预留玉米皮在上面,扭成辫子,一辫一辫的玉米挂起来。本来可以挂在树上,现在树都被砍了,只能挂在墙上。   等猫冬的时候,就可以一辫一辫的拿下来,用铁钎子把玉米粒隔几排戳下来,戳几排就可以用两个玉米对着搓,速度自然是很慢的。   脱粒晒干,就去给粮站送信,让他们下生产队来拉。   周诚仁他们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来耕地种麦子,是绝对不会再带着全村人去送公粮的。   人手也不够。   只能粮站派人来拉。   粮管所现在每天开着大解放,拉着检验人员、过磅员、会计等人下乡收公粮,第一波先把公粮收上去,再收购粮,然后再余粮。   今年劳力不够,先把公粮打出来已经算好的,很多大队公粮都没凑够呢。   余粮更够呛。   余粮不是没有,都在地里呢。   这么忙活几天,女人们把玉米公粮交了,购粮和余粮下一次再说。   周诚仁也领着耕地、耙地、施肥、播种,他们不是把所有地都耕完才种,而是先耕地,耕完一片去耕另一片,然后就有人领着把之前耕好的耙地、施肥、播种。   只要有耕好的地就尽快将小麦种上,白天晚上轮班,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前后种了一百来亩小麦,队里存的农家肥只够种四十亩的,还要继续攒粪来年种大秋地。   其他小麦就用尿素。   周诚仁感觉天气已经很凉,再种估计不能发芽就果断停了。宁愿少种,不能浪费,大不了来年麦子全交公粮,队里只留种子。   既然不能继续种小麦,他索性让人把剩下的地也耕一下,尤其是带着茬子的地,耕完了各家可以捡回去生火烧炕。   耕完的地,经过严冬冰雪的洗礼,藏在土壤里的虫卵就会被冻死,来年春天种地就能少一些虫害。   他还让周诚义特意去公社跑一趟,到公社的养猪场捉了两只小猪回来,这样自家又能继续养猪。   现在地和粮食都是集体的,社员分不到粮食,自然也就没有粮食养猪养鸡。但是周诚志以生产队没有足够的地方养猪养鸡为由,还是让社员家里养,为生产队积肥,还给社员算工分,卖了猪的钱自然也归生产队。   这时候张根发又从运输连跑回来领着三队四队整幺蛾子了,他扬言自己从县里请了一个农业技术员来,比高余飞可厉害!   这个任技术员一来就批评周诚仁:“你们这样怎么能行,这么怎么能高产呢?咱们高进县来年可是要继续放小麦卫星的,至少要亩产一万斤!”   周诚仁拉着脸,“你说说咋个一万斤?”   任技术员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他,“你根本不懂种地,不懂科学种地,你要深耕细作,起码要翻地一米多才行。把底下的土翻上来,这样就能把害虫都冻死,把养分累积起来。深耕以后再施肥,一亩地要施往年五倍的肥。”   周诚仁:“我们没有那么多肥。”   一倍的肥都不够,还五倍的,你当磨嘴皮子那么容易呢?   任技术员翻了个白眼,“那你们下了多少种子?”他还煞有介事地过去用棍子扒拉,想看看地里的种子密度。   周诚仁已经不想搭理他了,随口道:“八/九斤吧。”   实际不到。   说完,他转身就想走,还得把家里的一些活儿安排一下,免得妇女们不知道。   趁着秋天草枯的时候,搂草沤肥。   “这怎么行,太少了!”任技术员拉着他不许走,“我跟你讲讲什么是科学,你八斤一亩地只能亩产一百来斤,不会超过一百八十斤,你要是一亩地下一千斤种子,那亩产肯定有一万斤!你要是下五千斤,那肯定……”   “俺们总共留了没有一千斤,都交公粮卖余粮了,哪里来五千斤?一亩地五千斤,我们要种一百亩地,这都一百个五千斤麦种,你给俺们弄?天上掉下来?”   因为大炼钢铁折腾得周诚仁这段时间已经不想说话,没想到一回来种地就碰到个神经病。   “不能每亩地都五千斤,你可以集中精力搞一亩嘛,弄一亩试验田出来,来年的卫星就放定了,我告诉……”   “就种这一亩,公粮哪里来,购粮余粮哪里卖?你想饿死俺们?”周诚仁一扯袖子,不往外走,他往地里走,免得这个神经病扯着他不放。   任技术员还在那里唧唧歪歪要深耕,至少翻地一米,施肥一亩地至少要五千斤农家肥,播种,一亩地至少要一百多斤种子……   他看周诚仁不理睬他,立刻翻脸:“周诚仁,你这是蔑视大/跃进,不服从三面红旗的指导……”   周诚仁气得背着手走得更快。   周诚信喊:“我们服从三面红旗,你是三面红旗吗?你是不是觉得你跟毛/主席一样高大还得让我们喊你万岁啊?”   任技术员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最后他气得没办法,只得回去跟张根发抱怨,“你们那个二队,一个两个都算是自由散漫的。”   张根发见有人跟自己一样吃瘪,巴不得呢,一起讨伐一下那些犟驴,然后统一战线,指挥三队四队。   张根发知道自己指挥不了二队他也没办法,毕竟种地他的确不如周诚仁擅长,所以他也只能指挥三队四队,   他要放粮食卫星,今年没赶上,来年一定要赶上。   一万斤是必须的。   他采纳了任技术员的建议,建立了一块试验田,按照任技术员说的深翻地、多施肥、多播种,一亩地用一千斤种子。   任技术员大言不惭得意洋洋地跟张根发吹牛:“张书记你听我的,来年,这一亩地肯定亩产超过万斤,你就可以放一颗大卫星!”   张根发只要政绩,其他的算什么啊,管它别的地有没有的种,怎么种。   其他的地也没有时间和牲口耕地,用耧播种又扎不下去,最后索性就把肥撒在表面,直接把麦种也撒上,根本就没耕地!   结果可想而知,虽然会发芽,可根部在表面露着,无法越冬,到时候自然杂草一样一无所获。   任技术员说的是“反正一亩地就一百来斤的产量,你撒一下它再差能差到哪里去,一亩地八十斤总有的吧?不可能绝产的。”   张根发深以为然。   这时候钢铁厂又发出召回令,要求归队继续大炼钢铁。   周诚仁见这个季节也不能继续种麦子,只好作罢,留下两头驴和一辆地排车给女人们用急,自己带着男人们和牲口回钢铁厂。   至此,二队已经把地瓜全都收回家。   春地瓜晒瓜干、地瓜粉,夏地瓜全部贮藏。   大部分放在生产队的仓库里,还分批让先进社员帮忙收藏。   第一个标准就是家里工分绝对可以吃饱还有剩余的,绝对不会稀罕偷队里的粮食吃,如果那些自己工分都可能吃不饱饭的,让他们给贮藏绝对不安全,大家也不信任。   护棉英雄家是首选,她拿虫子拾棉花得的工分一家子都吃不完,人家还有周明愈每天十工分呢,大炼钢铁周明愈屡次立功,一共奖励了也有上千工分,所以根本不愁吃的。   所以莫茹家里存的队里粮食是最多的,而且囤粮食也是要给工分的,就和帮队里养牲口一样。   二队现在已经彻底收完粮食,剩下的就是扫尾,把还没扒完的玉米扒完,还有地里的玉米秸、秫秸,没收完的继续收拾,没刨完的庄稼茬子继续刨等。   还要铡草,因为队里牲口多,需要准备过冬的草料。   还要碾饲料,把晒干的地瓜蔓、花生秧、豆荚等上碾碾碎,到时候掺上米糠、麸子、地瓜皮等粗饲料喂猪、喂鸡。   反正哪怕冬天,也不会真的闲着没有活儿干,照旧忙得很,只不过因为外面冰天雪地没法干活儿而已。   这时候其他好多生产队的春地瓜还在地里呢,三队四队只是一个代表,外村很多都这样。   不仅仅因为大炼钢铁吸引了人们的积极性,重视工业忽略农业导致生产队缺少劳力,还有一个原因是集体化的大丰收排除了个人的收获喜悦。   今年粮食丰收,不管什么都收的不少,尤其地瓜。   一亩地有往年两亩地的,春地瓜晒地瓜累得妇女们腰酸背疼,但是那地里还有一望无际的地瓜呢,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家里没有男劳力帮忙,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那夏地瓜也是如此,几亩地的地瓜收回去就在场里堆得跟山一样!   以前都是各家储藏,数量再多也有限,自然要抓紧时间、珍惜粮食。   现在都是集体的,堆在场里跟山一样,看着都有些愁人,何年何月才能吃完?   这么多地瓜,生产队的仓库根本放不下啊!多余的放在哪里呢?   地里还有好多好多呢!   仓库放不下也不能放到社员家里,有私分的嫌疑而且会被偷的,所以哪怕放不下,也要堆在公家的场里。   哪怕会烂、会冻、会坏,也不能分给个人!   以为现在是人名公社大集体,要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允许私分,不允许个人家里冒烟儿!   生产队强调这是集体的,任何人不许私拿一个,社员就觉得这是集体的,和自己没有关系,烂了坏了冻了自然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自己只管上工、赚工分去食堂吃饭就好。   就这样,场里地瓜多的没地方放,地里的自然就没人去管,晒一些地瓜干,大半就堆在地里,更不要说夏地瓜,直接扔地里没人管。   几场连绵秋雨以后都有冻烂的。   这可把莫茹给心疼坏了,接下来三年饥荒呢,现在这么多粮食,怎么能浪费!   她甚至冒着风险跟邻村的妇女们说:“你们的地瓜这么扔地里多浪费啊,起码也收回去囤着,要是来年饥荒呢?”   那些妇女还觉得她傻呢,“怕什么啊,有人民公社呢,有食堂呢,有高产粮呢,一亩地十几万斤,你不知道?总归饿不着你,有的吃就是。”   “就是啊,今年我们大炼钢铁,赶美超英,以后就是机械化,不用我们再趴在地里刨地瓜,有机器种机器收,轻快着呢。一个机器顶一个生产队的,还怕没有吃的?”   莫茹:“那你也等看到机器再高兴啊。”   “我说你这个同志有□□的嫌疑啊,你这是怀疑派,观潮派,是要不得的,你要坚信大/跃进是正确的!”   因为前阵子县指挥部又搞了一次反/右/倾运动,批判那些对大炼钢铁的怀疑态度,把观潮派、怀疑派打倒一批,生产队的妇女都学会好些新名词。   莫茹就彻底说不出话,现在到处都是大丰收,高产粮食,就算你和人家说接下来三年□□会饿死人,她们也不会信,反而一味你是傻子,你污蔑人民公/社大/跃进!   她只好自己默默地收地瓜。   男人们耕地种小麦,妇女们脱粒交公粮,莫茹除了拾棉花就出去转悠囤地瓜。   早上出去转悠,上午拾棉花之后继续转悠,有时候一天都不回来。   她囤了好多地瓜,直到空间都满了。   一开始她只捡别人扔在沟里的,怎么说等饥荒的时候,这些也能救命。   后来又收扔在地里好多天没人管的,当地最冷零下十几度,挖个坑把地瓜扔进去根本没用,全部都会冻烂的。   真是随便哪里都能收很多地瓜,所以没几天空间就满了。   她得想办法把这些地瓜加工一下。   鲜地瓜一大半是水分,囤积的时候占地方不易储存,如果深加工以后把水分排出去,既不占地方,而且也能存在外面不需要占用她的空间。   她认真地想了许久,还真让她给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第124章 挑战   那就是把地瓜煮熟做成红薯砖,这可是渡过饥荒的大杀器。   她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那么一篇文字,讲的是有个人从饥荒之年活下来,发达以后他盖了一座很大的院子,家里的的内院墙都是用红薯砖砌成的。他去世前夕把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儿孙,后来果然又遇到大旱之年庄稼颗粒无收。一家子就靠着这些红薯砖带着村里的佃户撑过了三年灾荒,成为首屈一指的大善人。   莫茹觉得自己可以复制故事里的做法。   春地瓜可以磨碎做成地瓜粉,一百斤地瓜能出35斤左右的地瓜粉,做成地瓜粉贮藏就比地瓜占地方小,也可以磨煎饼吃,冬天还可以做成粉条。   夏地瓜就直接煮熟摔成红薯砖即可,当然春地瓜也可以直接做红薯砖,这样更方便。   其实红薯砖就和煮熟了切片晒地瓜枣是一个概念,只不过地瓜枣只是零嘴且占地方,红薯砖方方正正的方便储藏,且可以垒在外面不起眼,不需要占用她的空间!   想好了办法,接下来就实施,她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煮地瓜摔红薯砖。   她记得去夏庄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很开阔的地,那里有一条河,只有河底有水,其他都是干的,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四五里路。   她可以去那个河底下摆开锅煮地瓜,然后就在那里做红薯砖,做好摆在那里晒,过几天晒干了再收回来就好。   她背着花包往生产队去,打算交了棉花就去那里躲着煮地瓜。   ………   她刚走到场里就看到门口堵着六七个妇女,她们正纠缠张翠花呢。   其中有个妇女,剪成女干部头扎着很短的两个小辫子,皮肤黑黑的,穿着一件绿格褂子,拦着张翠花问:“你们棉花劳模到底干嘛去了?不是说好我们今天过来的吗?这都种完小麦了怎么食言呢?”   莫茹这才想起这档子事儿来。   自从她被评为棉花劳模受表彰以后,一直都有别的生产队的妇女来参观,说是要跟棉花劳模学习取经,怎么能拾棉花又快又好。   他们要知道“棉花劳模是怎么拾棉花的?”“她怎么比别人快,快在哪里?”   有人自然也是不服气特意来打擂台的,比如说这个邱棉花。   邱棉花原名叫邱月季,红旗公社邱家庄人。从小跟着干农活,自从家乡开始种棉花以来她就是拾棉花好手,而且一直都是红旗公社拾棉花大赛的第一名。   往年红旗公社都举行妇女拾棉花大赛,把几十个妇女放在同一片地里,吹哨子以后开始往前拾,最先拾到对面的就是第一名。不但要快,还要拾棉花干净,不能有残留。   从54年邱月季获得拾棉花大赛第一名之后就改名叫邱棉花,直到去年,她还是第一名,自以为铁打的棉花劳模。   谁知道今年居然被莫茹给摘走了,还是不经过拾棉花大赛就直接授予她棉花劳模的称号,让她非常郁闷不能接受。   在邱棉花看来这就是走后门,是不公正的。   所以她一直不服气,从莫茹刚被授予劳模的第三天她就来挑战,只可惜莫茹没工夫搭理她,以收庄稼忙没空为由给她打发了。   后来又来过两次,莫茹不是说晒地瓜干就是种小麦,根本不想接待。   现在邱棉花打听着先锋二队都忙完了,但是棉花还没拾完,就赶紧组织公社的拾棉花好手们来学习、交流。   其实这一次邱棉花也有表彰,也算棉花劳模,但是不如莫茹那么名头响亮。因为莫茹是柳红旗批示同意的,且荆站长亲送来奖状和奖品,还跟她合影。   这些她都没有!   她只有一张奖状和一丈的布票,没有饭盒和红糖!   她觉得太不公平。   自己绝对不会比莫茹差,凭什么荣誉比莫茹小,奖品比莫茹少?   自己是多年的第一,难道还比不上莫茹一个新冒出来的吗?   她是卯足了劲一定要来找莫茹比试个高低的,可莫茹根本就不想接待她们。   自己整天拾棉花、晒地瓜干,不知道多忙呢,哪里有空和她们扯皮?   但是她们不肯放过她,一定要和劳模学习一下,这样自己也光荣。   尤其邱棉花还说要和劳模近距离接触,住在劳模家里,同吃同住同劳动,跟着棉花劳模好好学习呢。   可把莫茹吓着,不躲着才怪!   看到她们她转身就要走,这时候一个女人看到她喊道:“莫茹同志!”   几个妇女立刻扭头看过去,邱棉花更是跑过去一把抓住莫茹,大手跟钳子似的抓着莫茹纤细的手腕。   “莫茹同志,我们等你很久了!”   “是呀莫茹同志,前几次我们来你说晒瓜干,上一次你说种小麦,现在都忙完了,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传授一下经验?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呢。”   “是啊,我们大队都等着你呢。”   莫茹道:“各位,现在棉花开的厉害,你们还是赶紧回去拾棉花吧,我也忙呢。”   最后一波棉花盛花期到来,你说你们地里棉花都拾完了吗你们就出来晃悠?   你拾完棉花秋收完了吗?小麦种上了吗?公粮交了吗?   有这晃悠的时间,还不如收庄稼去呢。   邱棉花语气含酸,“我说莫茹同志,你为什么这么冷漠不热情?不会是怕我们学到你拾棉花的本事吧,你这样可有自私的嫌疑。”   不等莫茹说话,单蝶琴不乐意了,“我说你们要是真想学,就跟着拾棉花不就得了?唧唧歪歪那么多废话?我们下午还去拾棉花,你们跟着来吧。”   既然这么想拾棉花,成全你们。   非要莫茹停下手里的活儿和你们拉呱,非要莫茹跟着去你们生产队传授经验?   你们脸怎么那么大,去你们队拾棉花?   我们队的怎么办?   她们见单蝶琴那么冲,就有人和她怼:“你拾棉花那么慢,也好意思和拾棉模范一起,也不怕丢人害臊。”   她们可是打探过的。   单蝶琴叉腰喊道:“我们劳模愿意带着我拾棉花,管你们屁事,你们整天呜呜泱泱的跑过来烦不烦人啊,耽误我们干活!你们是不是故意来捣乱的,想耽误我们劳模干活儿,让我们后面评不上先进?”   “你这个同志怎么血口喷人呢,谁这样想了?”   “行啦,我们劳模没时间去你们生产队传授经验,你们要学就在这里学,这么多棉花呢,足够你们学的。”   单蝶琴冷笑。   那边莫茹一点都不怕在人前拾棉花,现在她用空间拾棉花用的溜溜的。手指头一碰到棉花,立刻就能收进去,别人只觉得她手动作快,不会知道真相。   可她一点也不想和她们比,胜之不武啊。   不过邱棉花等人怎么可能拉倒,她们也觉得拾棉花就这么点事儿,没有大不了的,莫茹能拾出花儿来?   何况邱棉花已经够快的,莫茹还能如何快?她们一定要眼见为实,亲眼看看。   一定要看看莫茹凭什么抢走自己这个劳模的称号,现在因为莫茹她邱棉花都被大家无视了。   莫茹道:“吃饭。”   邱棉花她们带了干粮来的,就管食堂要了碗热水,吃完饭都挤到莫茹家去堵人。   莫茹:!!!   你们欺人太甚哦,为你们好你们还得寸进尺,你们堵在这里难道逼着我把女儿放家里不成?   邱棉花大有一副你现在还找什么借口的架势。   莫茹也来气,“等我给孩子喂了奶就去地里,你们先去队屋等着吧,到时候叫你们。”   她们将信将疑,莫茹没好气道:“我说话算话的。”   她们这才去了,不过还是留下一个人在外面盯着莫茹。   莫茹给女儿喂完奶就放进空间,然后锁门盖窗户,让人从外面看不到什么,这才拿了拾棉花的家什儿出门。   很快邱棉花等人就呼呼啦啦地跑过来,一到地头,邱棉花把包袱往腰间一系,道:“莫茹同志,咱们比试一场吧。”   不再说什么学习请教参观之类的,直接开始要求比试了。   因为莫茹进了地里就拾棉花,根本没等她们,所以已经拾出去一段距离,她进了棉花地就想追上去。   单蝶琴喊道:“不要在俺们地里乱跑,把棉花桃子给撞下来了!”   他们队是有规定的,不拾棉花的不要到棉花地里来,因为会把干枯的棉花枝子撞断,把棉花桃儿给撞地上导致减产。   那些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俺们是来跟棉花劳模学习的!”   单蝶琴:“那就好好等着,我们劳模速度很快,一会儿就拾回来。”   邱棉花等人更觉得莫茹为人高傲,肯定是因为得了模范先进就瞧不起别人,越发有意见。   “真骄傲!”   “是啊,架子好大!”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劳模,真是不亲切!”   “也不知道凭什么当的劳模。”   “跟棉花姐姐根本没法儿比。”   这片地南北向,距离比较短,邱棉花等不及莫茹回来,直接从不远处收过庄稼的空地里绕过去,在对面等着莫茹。   等莫茹到了对面她们立刻排好地垄开始和莫茹比赛。   莫茹也很无奈,原本以为她们来学习,自己讲一下经验拉倒,哪里知道她们醉翁之意不在酒,   莫茹就想打击她们一下也好,免得她们太把拾棉花当回事,对荣誉的追求已经超过了拾棉花这件事本身。   这显然不大好。   邱棉花卯足劲头要和莫茹比试,一喊开始就飞快地拾起来,低着头浑身紧绷一刻不放松。   莫茹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个,谁快点能怎么着?都拾回家不浪费才是好的。   她保持匀速拾棉花,只不过不那么明目张胆地隔空拾棉花,而是手指拂过,快速地收走。   她从一个妇女旁边走过的时候,那妇女看得忘了拾棉花。   她看着莫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洁白的棉花朵中穿梭,食指灵活得跟绣花一样飞快,一探一抓之间,那棉花就被捏在手里,然后继续下一个……   那速度快得,她觉得看不见莫茹的具体动作,似乎带着残影!   几个妇女惊讶声此起彼伏,目送着莫茹走向远方,很轻松地超过埋头苦苦奋斗的邱棉花。   邱棉花一直都低头拾棉花,余光撇着莫茹过来,她急得加快速度。   开始还把所有能拾的都拾掉,现在发现莫茹已经超过她两步距离,立刻急了,只抓盛开的大朵,小桃子无视掉。   就算这样,她还是跟不上莫茹的速度。   莫茹也不惯着她,如果不一次性击倒她,她还没完没了缠着自己呢。   所以莫茹保持匀速前进几乎不怎么在原地停留,双手动作非常灵敏快捷,看得人眼花缭乱。   邱棉花跟了一段距离,其他几个女人直接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张大嘴巴,一秒钟背叛前劳模变成现任劳模迷妹,“哇~~~果然好快啊!不愧是拾棉花劳模啊!”   “跟她一比,咱们简直是蜗牛爬啊!”   原本邱棉花觉得自己很快,比其他妇女拾得又快又干净又多,一直都甚为自豪,可现在跟莫茹一比,真是……被打击惨了。   原本的各种怀疑在现实面前被击溃,人家莫茹不是靠着后门也不是靠着其他的什么当上劳模的,而是真的靠拾棉花的本领。   到了地头,她们一个个心悦诚服,“莫茹同志,你拾棉花真的好快,俺们由衷地佩服你!”   “你真的是拾棉花模范,全国都是第一的!”   她们都竖起大拇指。   “就算今年不大炼钢铁举办拾棉花大赛,莫茹同志也是铁定的第一!”   邱棉花脸色一阵黑一阵红的,最后感觉众人已经抛弃了她,让她万分失落。   莫茹道:“大家误会,我拾棉花就是完成任务,以后也不会去参加什么拾棉花比赛的。”   拿荣誉什么的,她也很无奈,自己是金手指和人家的手比胜之不武,所以她是绝对不会去参加的。   邱棉花忍着心里的酸溜溜,也挤过去,“莫茹同志,你是怎么拾棉花的,给我们讲讲吧。”   莫茹:……如果不是金手指,我根本比不上你啊,所以怎么讲?   她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窍门,我可能就是手动得格外快一点吧。我这样五指微微并拢,罩着棉花然后快速地一抓,基本就能把棉花都抓出来,说到底,其实就是拾棉花熟练手快,没有特别的秘诀。”   她只能拿卖油翁的话忽悠她们了,无他,唯手熟尔。   一个女人道:“是的,莫茹同志拾棉花又快又干净,不留那些小半截。”   邱棉花按照莫茹说的也试了试,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觉得的确可以快一些。   她回去以后苦练功夫,等棉站两年后举行拾棉花大赛的时候,果然就比现在又快一些,此是后话。   此刻莫茹巴不得她们满足了窥探欲/望赶紧离开别再来了,真的是吃不消啊。   得知她们比赛的事儿,张翠花笑了笑,还邀请邱棉花等人:“时候不早了,吃了晚饭再走吧。”   她们倒是想,能够多和棉花劳模一起待一会儿,取取经,聊聊天,那也是好事儿啊。   可惜,莫茹根本不招待,她还有要事要办呢。   见莫茹对她们不那么热情,她们也没有了之前的气焰,赶紧告辞离去。   莫茹道:“同志们,麻烦你们帮我告诉大家一声,我拾棉花就是手快,真没有什么特别的窍门,让大家不要再来了。其实我觉得邱棉花同志拾棉花很快,方法准确,快准狠到位,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超过我的。”   被她这么一说,拾棉花的妇女们又激动起来,她们感觉劳模给定了一个标准——快准狠拾棉花。   出手要快,罩棉花要准,抓的时候要狠不留丝絮……   这也是莫茹想不到的,果然人的智慧是无穷的,有人还能将拾棉花写一份报告,如何拾棉花才能又快又好又干净。   拾棉花观摩小队走了以后,莫茹终于松了口气。   看看天色,自己赶到目的地也就天黑了,大晚上的有点冷,她想还是明天吧。   第二天莫茹吃过早饭,看看日头一竿子高就去拾棉花,感觉个把钟头她就把棉花交到生产队和张翠花说出去一趟就出门。   到了那片四不着村的地方,她发现还有一些棒子秸立在地里呢,另外有一片地瓜地,已经刨过地瓜,还有几块也是地瓜地,只不过原封未动。   这里没有棉花地,这时候如果不来收地瓜就基本没人过来,四下无人更好方便她行动。   她径直去河底下,这是以前挖过的一条人工河渠,专为灌溉周围田地之用,现在只有河底有水。   她勘察了合适的位置,找到一条不大的沟壑,正好把锅坐上,底下烧火。   一口气摆了一个锅阵,几十口锅,一眼望去,那是相当的霸气! ☆、第125章 红薯砖   莫茹看了看,还挺满意的,她又去收一些棒子秸当柴火。   她把地瓜在小河里洗干净,有空间帮忙,扔进去搅和几次就差不多,反正她空间收地瓜的时候就挺干净的,没有多少泥土。   洗过地瓜就装锅,然后加一点水,不需要太多,够烧就好,免得废柴火时间还长。   她点了一堆火,又用柴火引着把几十个锅都给烧起来。   一时间就跟钢铁厂的小高炉一样,风助火势,呼呼地就烧起来。   幸亏这是在河底下,河岸已经抵挡大部分的风,她点了火儿以后,烟飞上去,也会被上面的风给吹散,不至于从远处就能看到浓烟滚滚。   谨慎起见,莫茹点了火儿以后就躲附近观察,免得真有人被吸引过来。   观察了一会儿,她发现没问题,也就放了心,又去收了足够少的柴火及时地给锅底加火。   等水开了以后,地瓜开始变软变熟,水越来越少,地瓜里的糖分就开始析出来。很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甘甜的芬芳,让人口水直流。   细火慢烧,她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煮熟就熄火焖烧,这时间她继续去收地瓜和柴火,等差不多的时候就回来掀锅。   一掀锅,就有一股甘甜的焦香气息扑鼻而来,非常好闻!   被霜打过的地瓜糖分很高,她水加的正好,地瓜熟了以后都贴在锅上被熬出糖油,喷香甘甜!   莫茹挑了几个烧出焦黄嘎渣儿的地瓜,吹了吹,扒皮开吃,黄的、橙红的地瓜瓤,跟烤地瓜一样,好香啊!   她忍不住把女儿抱出来一起分享。   周七七被塞在睡袋里,似乎嗅到那香甜的味道,直流口水。   莫茹就给她抿一点点解馋,让她尝尝味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间加持的缘故,周七七这个空间宝宝身体棒得很,到现在也没生过病,好吃好喝的,而且很馋。   她吃点什么周七七都馋得目光发直,口水直流,总啊啊啊叫着要尝尝味道。莫茹每次都用手指沾一点味道给她尝尝,并不会真的给她吃,却把周七七馋的不轻。   这下一点温热甘甜的地瓜被抿到嘴角,周七七立刻就开始咂摸舌头,吃得津津有味儿。   母女俩嘻嘻笑笑的,过得十分开心。吃了一顿烤地瓜,莫茹感觉浑身热乎乎的,顿时心满意足。   她看看地瓜基本都凉了就把女儿塞回婴儿房去,结果周七七在空间里直叫唤。   莫茹没办法,又采了一些河边的芦苇、菖蒲等野草,放进空间插在草盒上,用意识控制那些轻飘飘的植物模拟自然状态左摇右晃的,周七七看得又高兴起来。   把女儿哄高兴了,莫茹开始摔红薯砖。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块大案板来,都是杀了树以后,周明愈用树墩子给她做的。   她又拿出一个周明愈给她做的木盒子当模具,直接把地瓜摔进去。   夏地瓜糖分高,又软,很好摔,摔成一个四方的地瓜砖然后倒在风大干爽的地方晒着。   不过再轻松的事情不断重复的时候双臂也会酸软无力的,摔了几个莫茹就有些手腕胳膊发酸,她便琢磨怎么用空间加成。   自从有了空间,不管做什么她都要考虑一下是否可以用空间走捷径。   她发现要是用双手握着红薯摔几次就会肌肉发紧发酸,如果收进空间再拿出来给制造个落差,让地瓜“啪叽”摔木盒子里,似乎更容易一些。   起码不用她自己出本身的力气。   这么试验几次,摔红薯砖就越来越熟练,不过就算这样,到傍晚她也没把这些地瓜摔完。   没办法,她只得暂时连锅收进空间里回家晚饭后继续做。   她告诉自己得想办法加快速度,免得冬天来了地瓜都冻烂在地里。   回到家里恰好丁兰英来找她,莫茹赶紧把女儿抱出来放在炕上。   丁兰英进屋看周七七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忍不住过去稀罕一会儿。   说几句闲话,丁兰英小声道:“妮儿,你这几天都去外面啊。”   莫茹点点头,“好歹也担着个棉花劳模的名头,出去看看秋收的情况。这一片除了咱们生产队,别的队庄稼可都没收完呢。”   红旗公社因为有钢铁厂,炼铁任务格外很重,所以劳动力都被抽走,秋收状况不乐观。   好在也不是所有公社都这样,听说有的公社只抽调一部分劳力,留下一部分秋收秋种,情况会好一些。   丁兰英就问她去哪些地方,都如何如何的。   莫茹就说了说,她感觉二嫂有点不对劲,这是在打探自己去哪里?   她也不知道丁兰英为什么要来问,以前从来不问的。自从周诚志让她专门拿虫子开始她就是自由的,队长不管她,别人更不管。现在拾棉花,她只要做好本分工作,没人来管她的。   今日丁兰英的询问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二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她笑起来。   丁兰英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立刻笑道:“没,我能有什么事儿啊。说起来,咱家现在真是过得好日子呢。咱们二队是先进生产队,爷他们炼钢铁也是先进,你又拿个棉花劳模,还发那些奖品,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咱家呢。妮儿,多谢你送我那块布。”   莫茹笑道:“二嫂不用客气的,我能当棉花劳模也是咱家人支持的,得了奖品当然要大家分的。”   她那五丈布买回来,自己留两丈半,给张翠花一丈半,另外一丈两个嫂子一人五尺。   买布的钱她自己出一部分,张翠花给一部分。   丁兰英又没话找话地说了几句,莫茹突然寻思丁兰英是不是想买点东西,就小声道:“嫂子你是不是想去夏庄啊?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   现在她每隔一段时间还和张够去一趟夏庄,只是能带去的鸡蛋少了很多。因为土地收归集体,不再分粮食给社员,各家没有粮食自然也没得养鸡下蛋。就和公社那里一样,现在很多大队都办千鸡场,把社员家的鸡都收起来集中饲养,下了蛋自然也集中处置,社员自己没有权力卖蛋。   这样一来,原本柳秀娥还能从娘家和亲戚家收一些鸡蛋给莫茹去卖,现在却收不到。   也就先锋大队还没办养鸡场,所以社员手里还有几个鸡蛋,却也不多。   丁兰英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分我的那些东西都够用的,不缺。”她笑道:“也没啥,就是来找你闲聊,你出门的时候一个人别去远处去,像什么阚家村啊,贾家村的,这些村附近可别去,他们都乱着呐。”   莫茹笑道:“没去呢。”   其实她只知道贾家村,却不知道阚家村在哪里。   丁兰英没再说什么就告辞走了,回到家见王玉芹在等她。   王玉芹赶紧迎上她,“怎么样?”   丁兰英道:“应该不去那里,阚家村那么远,妮儿不会去的。”   王玉芹松了口气,道:“可千万别去,那畜生不是个好东西,要是见着妮儿肯定动坏心思。”   丁兰英笑道:“没事,我问过了,妮儿不去那地方,她去远处都和拦子儿娘一起,平时都在咱们家附近转悠。”   ……   莫茹晚上的时候先下地窖轧棉花,觉得有点累就上来活动活动继续做红薯砖。   有空间帮忙,她的速度比纯手工起码快好几倍,至少不会像纯手工那样累得腰酸背疼胳膊抽筋,坚持不下来。   她一边做红薯砖一边和女儿聊天,不知不觉周七七又睡着了。   感觉夜深了,她就把东西收起来,又把做好的红薯砖摆到外面不起眼的地方,黑黄色的红薯砖和有些石头土坯很像,放在那里不惹人注意。白天阳光很好,气候干燥风又大,那些地瓜砖过几天就会干硬,到时候就可以垒起来。   接连几天,她都去五龙河煮地瓜、做红薯砖、晒红薯砖,把半干的拿回来继续晒,晒干就垒在自己家东屋山墙外面。   那里堆着很多草还有小果树,比较隐秘,且她院子里种了白菜和菠菜,只有中间一条甬路,一般人来她家都不能乱走动,所以红薯砖堆在那里比较安全。   收完晒干的红薯砖,她发现空间里的红薯还是没少!   原来她这些天煮的地瓜也基本是各地拾来的,空间的还放着没怎么动呢。   这么想着她有点犯愁,什么时候才能大批量做成红薯砖啊?一个人总归力量不够啊,有空间帮忙储存,却不能帮忙煮地瓜做地瓜砖晒干,还是需要大量的人力才行。   她决定去找张翠花商量。   现在村里妇女分成几拨人做零散的活儿计,基本都闲不着。   张翠花领着几个人处理运回来的秫秸,先用小剜刀把皮刮下来,修理得光溜溜的,晒干以后用来编箔。   秫秸箔也是他们的重要家什儿,用来囤粮食夹幛子等。   张翠花正和李桂云在一边刮秫秸皮,一边忙活一边咬耳朵。   李桂云一脸愁容,一边刮秫秸皮,“也真是倒了霉,摊上这样的事儿。”   张翠花气愤道:“这些王八蛋,叫他们在家里收庄稼不用炼钢铁,他们倒是好,专门祸害老百姓!怎么就没人管?大家一起去公社告啊,就不信告不倒他!”   李桂云叹气道:“就怕治不住他还让他记恨,以后更变着法儿的祸害呢,他们那几个村被他祸害的妇女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个,没一个敢告的。听说以前有个媳妇儿告,没告下来,一家子被他整的活不下去,那媳妇儿也被人戳戳点点的,还遭家里公婆男人嫌弃埋怨,后来跳河死了。”   张翠花咔嚓一声,小剜刀竟然把秫秸剜断了,恨恨地道:“这种畜生要是没有人管,以后更无法无天,叫我说燕儿和她爹娘去公社……”   见她情绪有些激动,李桂云忙示意她小点声,免得被人听见,“哪里那么容易啊,丢人呢,让人知道说三道四指指点点的燕儿这辈子就完了,他爹娘哥哥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顿了顿,她又小声道:“他大姨说先让大飞把燕儿送我家来住几天,避避风头,也不知道中不中。”   张翠花摇头,“怕是不中,现在都是公社生产队,你见外面有几个生产队和咱们这样一心?他们生产队怕是请天假都要刨根问底的,燕儿得请多少天?没工分他们食堂还能给他饭吃?”   莫茹过来,两人就停了话头看向她。   莫茹坐在旁边玉米皮编的草墩子上,小声道:“娘,我跟你商量点事儿。”   张翠花笑道:“你说。”   李桂云见状道:“我去溜达溜达腿儿,坐着一会儿腿都麻了。”   莫茹忙道:“三娘娘没事的,不是什么怕人的。”   李桂云笑了笑,还是起来出去走走。   张翠花道:“你说吧。”   莫茹道:“今年地瓜大丰收仓库里也放不下,太多容易坏。咱们不如想个办法加工一下,争取放得住还不容易坏。”   张翠花:“这敢情儿好,就是没有好办法。”   往年各家自己藏,一家最多囤三千多斤,收在地窖或者地洞子里。不等吃完地瓜就开始长斑变坏,但是除了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收藏,毕竟夏地瓜不适合晒地瓜干、晒淀粉。   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张翠花当然乐意。   莫茹:“咱们把地瓜都煮熟摔成地瓜砖放着啊,干了以后能搁好几年都不坏呢。”   张翠花歪着头寻思了一下,还真是个事儿,她道:“你等等啊,泥蛋儿,你队长嫲嫲呢,叫一声。”   那边哄着弟弟妹妹玩的泥蛋儿立刻去喊人,很快何桂兰就端着一小笸箩花生过来,她正在给队里剥花生准备年底榨油。   张翠花道:“快来,妮儿有个好办法呢。”   何桂兰过来坐下,听张翠花说了两句,笑道:“晒地瓜枣,行啊,咱们烀上几锅,晒几簸萁当零嘴吃。”   莫茹道:“大娘,我是说多晒。除了地瓜枣,咱们摔成地瓜砖晒干了留着慢慢吃。这个地瓜砖干了以后好几年不坏呢,咱们今年小麦种的少,万一来年夏天指望不上麦子补贴口粮,那不还得靠地瓜吗?到时候咱这些红薯砖能救命呢。”   何桂兰这才觉得莫茹是为生产队解决口粮收藏问题,不是为了馋嘴晒点地瓜枣就拉倒。   她点点头,对张翠花道:“要真行的话那倒是个好办法,往年咱们地瓜烂那么多都白瞎了。”   好一点的还能喂猪,烂厉害的有毒,猪也不能吃,只能沤肥。   张翠花又叫了几个老婆子过来商量,都觉得似乎可以试试。   毕竟今年麦子种的少,来年估计都要交公购粮,这粮食接不上的话,就要等七月下来秫秫,那得好几个月都没收成呢。   这么一想,虽然今年丰收,可压力也很大呢,毕竟今年麦子没种好啊。   王月娥道:“我看着像回事。”   张翠花又道:“烀地瓜也不能搁食堂,白瞎那么多柴火,我瞧着让社员帮忙烀,晚上也都能热乎一下炕,顺便吃烀地瓜解决晚饭。”   老婆子们都觉得是好事,把妇女们又召集起来开个会儿把这事儿说了说。   这个提议全员通过,毕竟帮忙烀地瓜有工分,还能吃饱,家里也能烧热乎炕晚上睡得舒服,何乐不为?   这么一动员,一下子就解决了大问题。   先把生产队场里囤不下的地瓜开始烀,吃过晚饭以后全员动手摔红薯砖,摔好了一个个垫上玉米皮放到场里晒着。   为了节省柴火,张翠花跟何桂兰几个人商量,烀地瓜的时候蒸窝窝头,每天各家领口粮回去,晌午晚上都蒸地瓜,搀着窝窝头吃,这样就不需要来食堂打饭。   反正男人们都在大炼钢铁,干部们也多半都不在,没人盯着她们也能灵活一些。   张根发回来种完试验田又滚蛋了,家里还是只有妇女主任这么个干部,陈爱月忙着宣传大炼钢铁,根本不管食堂以及种地的事儿。   一队向来跟着二队学,虽然周明贵不在家里妇女会懒散些,却也跟着二队摔了一些红薯砖。   何桂兰好心提醒三队四队让他们也摔一些,结果反而被那两队的妇女抢白,“我们仓库里吃不完的粮食,谁吃那猪都不吃的玩意儿。”   他们大办食堂之初,真的是敞开肚皮吃,天天吃大白面馒头好吧,谁稀罕吃那些地瓜干子、烀地瓜!   猪都不吃的玩意儿!   气得何桂兰发誓再也不管他们,这些没鼻子没脸烂泥糊不上墙的玩意儿!   不怪张根发祸害他们,他们就欠祸害。   就这样,莫茹还是每天去拾棉花、拾地瓜、拾柴火,然后把地瓜运回来烀地瓜做地瓜砖。   晒好的红薯砖莫茹也拿一部分自己收起来,因为二队的口粮足够吃的,且还有富余,不需要她补贴什么。她可以把自己运回来的地瓜摔成的红薯砖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谁知道来年会发生什么,万一到时候二队的口粮有什么变故呢?   她还建议张翠花发动孩子们去地里拾柴火,别的生产队扔在地里或者沟里的秫秸、棒子秸之类的收回来,囤在场里当烧火草。   毕竟当地没有山,打柴火很成问题。   就这样每天烀地瓜、摔红薯砖,二队的场上晒满了,莫茹家里也堆满了。   她空间的地瓜也逐渐变成红薯砖,晒干以后收在房间里一部分,东西间靠北墙各垒一个台子当桌子用,之后又变宽变长,铺上麦草、篾席,就是一盘现成的炕。   堂屋地上也有一堆,垒成台子铺上盖垫当碗橱用   东西山墙外面也都堆成一个高高的台子,上面和边上再垛草挡着。   ……   入冬后天气冷下来,地里被雨水泡过的地瓜开始被冻坏,莫茹发现依然满坡的地瓜没人收,不是随意挖个坑埋进去就是直接扔在地里不管。   所以哪怕二队多余的地瓜已经全做成红薯砖不需要继续做,她还是每天去拾地瓜和柴火、做红薯砖。如果不忙起来,看着满坡被扔的地瓜,她实在是睡不着觉啊。   这时候原本大吃大喝的三队四队食堂,突然捉襟见肘,粮仓空了!   这一下子都慌了神。   “明明收了那么多粮食,怎么都没了?哪里去了!”   “谁偷了!是不是食堂做饭的偷了?” ☆、第126章 禽兽   就算有人偷却也偷不走那么多,一大部分是被张根发交了公粮,还有一个原因他们根本没有收自己以为的那么多粮食.   秫秫、玉米、地瓜,秋冬主要的口粮就是这些,她们收庄稼的时候不积极,很多都被雨淋在地里,后来为表示自己也秋收就直接割下来扔在沟里,在她们看来,粮食不在地里就算秋收,那就可以挣工分。   可当初收庄稼的时候想着反正是公家的不是自己的,少干点自己就多歇歇少受累,管他是收进仓库还是扔到沟里?   现在没得吃开始着急。   一开始大吃大喝,到现在四个来月就将仓库里存积的所有白面细粮、油、糖等全部吃光,不仅如此粗粮也吃了个底朝天。   别说“干不干都是两斤半”这种话了,现在一个人一天一斤也保证不了。   三队四队都开始吵吵,要查粮食去了哪里,是被谁偷了。   还有人说别急,要等返销粮。   也有人说得找书记回来处理。   一时间吵吵地翻了天,食堂负责做饭的也不肯做了,其他人想家去做也没有锅和粮食,还得整天在食堂扯皮。   最后吵着周城铭受不了了,去骂了一顿,让她们继续做饭,又派人去给书记送信解决问题。   结果张根发根本不肯回来,“大炼钢铁正是如火如荼放卫星的时候,我怎么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掉链子?简直荒唐?仓库里没有庄稼?是不是没收回去,仓库里没有就去地里刨!”   这两队的妇女们突然就变得勤快起来,纷纷拿起大镢头小镢头往地里跑去刨地瓜。   好在地里还有很多地瓜,刨个几千斤回去就够顶一阵子的。   这时候天气冷起来,刨地瓜可比秋天更辛苦,有人见够吃几天的就不想干了,“吃完再来刨吧。”   那些原本想多刨一些的见她们不干,自己要是继续刨那就是自己刨了给别人吃,白养一群烂婆娘,所以她们也不刨。   一来二去,刨了几天的就拉倒,又回去得过且过去。   莫茹原本还以为她们要发愤图强,寻思只要她们好好干,她就把捡了她们的红薯送还给她们。   谁知道真的是烂泥糊不上墙!   她索性也不管,还是去做自己的事情,继续出去外村拾地瓜。   这日她回来去生产队溜达一圈,见丁兰英和王玉芹在搓麻绳,就过去说话。   没走到跟前儿就听见王玉芹道:“上吊一会儿,被俺大姨给就下来了,差点就不中了呢。”   丁兰英道:“不是说送这里来嘛,不送了?”   王玉芹小声道:“现在那么多人都知道了,送来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更多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到时候连带咱们也抬不起头来,俺大姨也不好意思送,现在想找门亲赶紧嫁出去都不好找了。”   丁兰英唏嘘道:“真是可怜,燕儿多好啊,我还见过一次呢,长得挺俊。”   王玉芹道:“谁还不说呢,没有妮儿那么好看吧,也不丑,比咱们这些粗手大脚的婆娘俊得多呢。真是倒霉了,好好的一朵鲜花儿被祸害了,嚼舌头的可不管你是被祸害的还是怎么的,都讲咕破鞋呢,真是恨煞人。”   莫茹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对村里的事儿不太了解,一直觉得挺平静的,怎么还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她不知道的事儿吗?   她问道:“嫂子,出什么事儿了吗?”   王玉芹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也不怕你知道了,俺姨家叫燕儿的姊妹被人糟蹋了。”   “啊?”莫茹惊讶地看着她,“这时候治安这么好,还有人敢行凶?怎么回事啊?”   莫茹来了以后觉得这时候治安很好的,不说村里如何,起码外面走个路没有拦路抢劫的,就说她一个妇女天天一个人出去活动,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怎么还会被人糟蹋了?   她寻思应该是外出被糟蹋的,不可能在家里或者在村里。   谁知道王玉芹撇嘴道:“就是他们村的干部。”   干部?   莫茹一下子想到张根发那样的,要说干部真不好说,毕竟基层干部很多人素质本身不高,并不是靠着能力上去的,而是因为会运动听话以及能折腾上位。   这些人当了干部,第一想法就是报复以前对我不好的我看不惯的瞧不起我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怎么占便宜耀武扬威让大家高攀不起。   贪财的就会敛财,好色的就会劫色,反正以权谋私的事儿,是肯定要干点的。   比如说张根发让陈爱月当妇女主任,要求保持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反正不管陈爱月是不是愿意,总归是有以权谋私在里面的。   原来阚家大队是三个村合并的,一共有十三个生产队,现在的大队书记就是原本阚家村的。   阚燕儿拾棉花回来的时候看河边野花开得好,就去采野花,结果就被那畜生给盯上,等她去交棉花的时候,就被他趁机给奸污了。   她当时怕丢人没敢声张,结果还是那畜生和人家炫耀闹得满村都知道。   燕儿的父母觉得丢人,埋怨闺女不检点,她哥哥倒是心疼妹妹想去找那畜生理论却他父母硬拦下来。   她娘就寻思着让儿子把闺女送姊妹家住阵子,等闲话少了再直接找个人家把闺女嫁出去,免得整天被人说三道四连累家里抬不起头来。   大飞来了好几趟,李桂云本来还瞒着,时间久了也瞒不住,让王玉芹知道了。   “不刚燕儿,他们村好几个闺女媳妇都叫这个畜生给糟蹋过,你说老天也不打雷劈了他。”王玉芹气愤道。   莫茹很惊讶:“好几个?怎么也不去告他?”   丁兰英道:“告?还不够丢人的呢。他是个男人不怕,传出去女的就不用活了。大闺女没人要嫁不出去,小媳妇儿更没活路,在家里抬不起头来,在村里更丢人,哪里还敢声张?”   莫茹:“……就这么拉倒了?”   忍气吞声,不是助纣为虐?   就因为第一个忍气吞声,所以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直到自己人也成为受害者!   这个村干部牛啊,糟蹋了那么多妇女,居然还都不敢出声只能躲着他,由着他再欺负别人。   王玉芹道:“不拉倒能怎么着?他是干部,管着大队的吃喝拉撒,要是得罪他,只能干沉活儿脏活儿工分还没的赚,食堂吃饭都不给打干的,谁受得了?”   丁兰英也道:“可不是怎么着,好人被他给弄脏了,村里人再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一家人都别想抬起头来。”   莫茹:“咱们是受害者,怎么还抬不起头来?他一个强/奸犯……”   “妮儿!”丁兰英赶紧打断她,“小点声,别说那个……”   直接就说强/奸犯这种字眼,多难为情,不害臊啊。   王玉芹又道:“也是燕儿倒霉,她要是别去采什么花儿,别自己去送棉花……”   莫茹再一次惊呆了,“嫂子,燕儿是倒霉,可她采野花送棉花有什么错啊?”   王玉芹愣了一下,“她不应该一个人得和嫂子们一起,还有她那天也有点臭美,说是还扎了根红头绳,去采野花戴才招惹了那个畜生……”   “嫂子!”莫茹更接受不了,采野花扎根红头绳也是被□□的理由?被□□够倒霉的,结果还是因为采野花,一个人送棉花,扎根红头绳这样的理由?   女人们这么说,那男人们得怎么想?   叫那个畜生说,是不是女人出现在他视线就是他强/奸的理由?   这观点太奇葩了!   不谴责那个施暴者,或者谴责不了那个施暴者,就谴责受害者?   对她们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嚼舌头,嫌弃她们爱美、独身导致被强/奸,让她们抬不头来……这是什么逻辑?   丁兰英看莫茹那么激动,寻思可能因为莫茹性子和燕儿有点像,都是爱美的,莫茹平日里也喜欢采个花儿插着,衣服做的也比旁人的合身好看,估计感觉人家说燕儿就是说她。   她安慰道:“妮儿,我们没说你。”   莫茹道:“你们说谁我也是这个意思啊,女人爱美被畜生祸害了就该被嫌弃指责,那一个人出门被人杀了是不是也怪他随便出门?”   “妮儿,话不是这么说……”丁兰英和王玉芹想劝她,这时候见王连花和赵佩兰也过来,赶紧打住话头。   实在是太丢了,要是被人家知道自己家亲戚被糟蹋了,说不定得怎么说闲话呢。   王玉芹当然也懂,都闭嘴不说。   这也是经验之谈,每次出现什么男女桃色之事,都是女的吃亏。要是女的被男人欺负,那就是被人占去便宜,脏了不干净,甚至被人鄙夷为破鞋,肯定嫁不到般配的男人。   要是两人你情我愿,那就是女人不检点,放浪,勾搭男人。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女人的错,都是女人吃亏。   这种态度,莫茹真的不能接受。   现在阚燕儿被糟蹋了,在自己家里呆不下,村里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来,所以要把她送到亲戚家躲一阵子。   可现在都是生产队,要集体上工计算工分,她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毕竟不上工就没有口粮,阚燕儿要想过来住阵子,一点粮食不拿干吃李桂云家的也不现实。以前有自留地还好说,现在不分粮食全部吃食堂,她吃了别人就要少吃。本身都是将将吃饱,再添个成年人,那谁饿着肚子?   更何况,那边生产队还不让请假呢,好好的人没病没伤的说不上工那也不可能。  所以阚大飞过来跟李桂云说一声,却至今也没把人送来。   晚上从食堂打了饭,莫茹也抱着孩子去南屋和大家一起吃。   没有外人,丁兰英就又说起阚燕儿的事儿,“娘,俺娘娘是不是真让燕儿来住些日子?”   张翠花道:“不好说。”   张够道:“他们那个大队书记怎么那么坏?咱们书记虽然也不是好人,起码不敢这样。”   莫茹心道:莫妮儿当初为什么砸了张根发?要不是张根发的手还罩不住二队,只怕他也少不了。   她发现张翠花倒是支持去告状的,不过听那意思村里其他妇女恨不得再也不要提及此事,根本不想告,所以估计这件事最好就是不了了之。   一般闺女都是不要彩礼远远地嫁出去,媳妇儿就只能自认倒霉。   脸皮厚的还好,说不定从此就搭上关系让大队书记照顾一下,分个轻快活儿,多赚点工分多分点福利。脸皮薄的就一家子抬不起头来,甚至还演变成一家子埋怨那媳妇儿给家里带来耻辱的。   反正什么样的都有,就是没有敢一起去告那祸害的。   因为他是大队书记,是他们阚家大队最有权威说一不二的,谁都得巴结着。   这么一想像周家村这样,一个生产队也能抗住一个大队书记,也算是异类,幸亏她和周明愈没穿到那种神经病村里。   这日上午交了棉花莫茹跟张翠花要了俩窝窝头说不回来吃饭就出门去囤粮食。   有些地块的地瓜开始冻坏,她觉得可惜,就想再去煮一些做成红薯砖囤着。她想的是多囤一点,未来就多一份希望,自己家不挨饿,也能接济一下亲戚。   毕竟原主的娘家,她还是有义务要接济的。   她不可能管张翠花要粮食接济莫家,就得自己多囤一些。   她来到老地方,先收割了一些芦苇、蒲子、棉槐,捆起来一捆到时候背着当幌子。   正准备支锅呢,听见有人喊她:“喂,什么人,在那里干嘛呢?”   莫茹不慌不忙,红薯和锅都在空间里。   灰烬她都没浪费,每次当天就收回去囤在自家专门放草木灰的地方,到时候交给队里当钾肥赚工分。   她直起腰来循声望去,见远处岸上走来一高一矮两个男人,便扬声道:“割点苇子给队里编草帘子。”   她寻思他们问一声就拉倒的,哪里知道矮个子的男人居然越走越近。   她并不害怕,不管是治安队的还是坏人,她都无所谓。她是劳模,可以应付所有正常盘问,她空间里有石头铁锅,意念控制,对付几个坏人轻而易举。   所以,她依然不慌不忙。   那矮个子男人远远望着是个拥有窈窕身段的女人,再听她声音挺好听的,两腿自发地跑到距离莫茹近一些的河岸上打量她。   待看清她的身段和模样,他嘿嘿嘿嘿地笑起来,声音沙哑跟鸭子似的。   “你哪个生产队的?”他想当然以为就是这附近的妇女。   莫茹看他矮矮的个子却有一张肉乎乎的脸,头发朝后梳着油光可鉴显然抹了不少头油,穿着中山装,左胸袋插着钢笔,一看就是个干部。   她不答反问:“你是什么人?”   公鸭嗓子拍拍自己左胸的钢笔,“我是前进公社的干部,你老实交代,哪个生产队的,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就严厉起来,拉着脸,两眼射出凶狠的光,毒蛇一样。   莫茹想了想前进公社好像是在这附近?   不怪她不知道,原本好好的名字都改成前进、先进、先锋、前锋的,没几个人能记得住。   “我是红旗公社的。”   “红旗?”公鸭嗓子瞪大了绿豆眼,跟只耗子一样盯着莫茹,“你红旗公社的跑我们这里来干嘛,大老远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偷东西的!”   莫茹听他开口闭口都是偷东西,真是个神经病!难道是这时候干部的职业病?看到社员在外面就以为是来偷东西?虽然他说的也没差,可她怎么能示弱呢。   她冷冷道:“你才偷东西呢,我帮队里割苇子蒲子,这叫偷东西?这东西都是自己野生的,也不是谁种的。再说我们大队粮食比你们多,谁稀罕偷!”   公鸭嗓子看她皮肤不但白净还细嫩,不像别的妇女那样粗糙,忍不住就手痒痒,很想摸摸试试。   “嘿嘿,你偷没偷,得让我检查一下才行,我可是干部。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让民兵把你抓起来,让你坐牢!”公鸭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河岸上往下出溜,朝着莫茹逼近,耗子一样的眼里就开始闪着猥琐的光芒。   莫茹顿时警觉起来。   这神经病开口闭口偷东西,一个劲地强调他是干部,原来是有目的的啊。   他这是想威逼吓唬她?   怪不得周明愈提醒她,这时候有一些基层干部,拿着芝麻大的权力当尚方宝剑使,虽然出了村屁也不是,可在村里是可以鱼肉一村百姓的土皇帝!   为了工分、为了分轻快活儿,为了分粮食,有些大队长、生产队长可以以此为要挟逼迫一些妇女就范。   最为直接快捷的,就是污蔑妇女偷东西,要想自证清白就得给他搜查,他就可以趁机猥/亵。   莫茹顿时一阵恶心,这么多日子都安安静静的,没想到今日还叫她碰上这么恶心的事儿。   也算他倒霉!   公鸭嗓子看她露出戒备的神情,似乎转身要跑,就赶紧喊道:“堵着她别让她跑了,我看她身上鼓鼓囊囊的,肯定偷了不少粮食藏着。”   听他一喊,那个高个子立刻配合出现在岸上,狐假虎威地喊,“我警告你别跑,老实交代是不是来偷地瓜的,让我们书记给你检查检查。”   一前一后有人堵着路,她要是想跑只能往河里跳,否则根本跑不过男人的速度。   公鸭嗓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眼神越来越贪婪,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开会回来的路上都能碰到这么俊的小媳妇儿。   可莫茹根本就不想跑,她往高处走了两步不和那个男人正面对上,站在高处就可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冷冷道:“我是红旗公社先锋大队的棉花模范,是公社柳书记和棉站荆站长授予的光荣称号。关心棉花生产是我的责任,我每天都要四处看看各地的棉花收成状况。”   她说得不紧不慢并不害怕,提醒一下这俩男人你们不要作死,报上名号,识相的就滚蛋,不识相的就等挨揍。   她空间里那么多铁锅可不是摆着好看的! ☆、第127章 打畜生   一听她是棉花劳模高个子男人犹豫了一下,虽然她不是干部,可劳模荣誉很高,在县委也是挂名的。   他看了矮个子男人一眼提醒下:虽然这女人长得俊俏,可总归是柳书记授予的劳模,不能随便欺负啊。   这可不是自己村里那些女人,欺负一下没人敢声张,要是劳模回村里一闹腾,到时候先锋大队告到公社,那他们也要倒霉的。   公鸭嗓子色胆包天却不甘心罢休,他已经腻歪那些黑黄粗糙的女人,好不容易看到这样一个白嫩水润的怎么能错过?   你看她白嫩嫩的脸蛋,水嘟嘟的大眼,细木柳条的腰,又长又结实的腿,看一眼他就再也不想看那些粗糙女人了!   他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向来没有遭遇阻碍,一直都是被人捧着求着,根本接受不了挫折。   就算是红旗公社的劳模又如何!   她不好好地在家带出,出门干嘛?   谁让她自己落单出现在他眼前的?怪谁?   谁让她来偷俺们地里的地瓜——办完事他就去摸两个地瓜塞她身上,谁敢说啥?   劳模抓着更得挨批/斗,不想挨批/斗,嘿嘿……   莫茹看他眼里的欲/望顿觉恶心,冷冷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哪个大队的,报上名来。”   她已经不信他是公社干部,感觉这恶心模样很像张根发那种野路子上来的大队干部。   公鸭嗓子嘿嘿直笑:“我叫阚日城,成功大队的。”   莫茹一怔,阚日城?   她当然不知道阚日城,但是她知道姓阚的应该是前进公社阚家大队的,至于什么成功大队她根本不知道。   阚家大队的书记叫什么来着,听王玉芹说过一声,她没记住。   就是祸害燕儿,祸害了好多妇女的那个畜生!   哼,今日落在她手里,必须让他倒八辈子血霉才行。   听他说叫阚日城,高个子男人就在那里呵呵地笑。   她道:“阚日城你现在滚蛋,我不和你计较,你要是执迷不悟,我也不和你客气!”   “嘿嘿,你咋个不客气啊,”公鸭嗓子笑起来,耗子眼儿眯缝的更小,摸着下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你叫莫茹吧,啧啧,真是个好名字,不是什么槐花、疙瘩儿、喇叭儿、棉花儿的好听!”   莫茹弯腰捡了一根棍子当幌子。   公鸭嗓子嘿嘿笑起来,“莫茹同志,不要这么大脾气嘛,来来,咱们好好切磋一下拾棉花的事情,你来给我表演表演,你是怎么用你那个小手……”   他吸溜了一下哈喇子,“拾棉花的,嘿嘿……”   莫茹:“你来我告诉你。”   这个日天日地的蠢蛋,是给他扣一锅刚煮好的红薯还是用大铁锅砸扁呢?   公鸭嗓子真的朝着她走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戒备地看着她的手,同时给高个子挤眉弄眼的,示意他赶紧滚开。   “莫茹同志,我来给你检查一下,看看你身上是不是藏了好多棉花,看着软和和的呢。”他一边说一边朝着莫茹靠近,“莫茹同志,我不叫阚日城,我叫阚日山,你可记住了啊。”   莫茹冷冷道:“我管你是狗还是猪的!”   “哟呵,挺泼辣的啊,没事儿,书记我给你扎蛊扎蛊就好了。”他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下流话儿,伸着手慢慢地靠近莫茹。   莫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扬声道:“毛/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你们要是想强/奸妇女,你就是强/奸半边天,毛/主席都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回去一定会找县委告你们的状,到时候给你们判个死刑吃枪子!你们也别以为可以杀人灭口,起码尸体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处理,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招来民兵和公安,还是要查着你们。我们先锋大队可不是你们阚家那样窝囊,所以呢……你现在还不跑就死定了!”   被她这么一吓唬,河岸的阚日城吓得跑远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阚日山瞅着莫茹似乎放松了,手里的棍子打人也不会疼的,他大叫一声朝着她扑过去。   他自诩力气不小,莫茹一个纤细的女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一根破棍子管什么用,还不如捡块石头呢!   所以,他选择先吃了再说,至于坐牢还是吃枪子,再说!   精/虫上脑、色中饿鬼、惯犯,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莫茹还回头看了一眼阚日城,他果然没影了,这时候阚日山也冲过来,张开手臂就要把她抱个满怀。   要说论力气她当然不是男人的对手,可再厉害的男人,也架不住出其不意的袭击啊!   “砰”一声,阚日山头上狠狠地挨了一下子,疼得他满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根小棍子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你个小……”他身子晃了晃,不知道是眼花还是什么,发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口大铁锅,那锅底的灰挺厚的……   “砰”又是一声。   快的不可思议,阚日山应声倒地。   莫茹的动作很快,她拿出一口铁锅打一下立刻收进去,就跟变魔术一样,左手出右手进的,阚日山根本看不到怎么回事。   他躺在地上爬不起来还在嘟囔喊疼,一脸懵逼的样子。   莫茹冷笑一声,“阚日山,你意图强/奸劳模,罪加一等,劳模我不肯就范,奋力反抗,把你打了个半死!”   说着她捡起一块石头来,朝着阚日城就丢过去。   阚日城吓得赶紧躲,结果脑袋被打得不灵光,不躲还好,一躲那块石头正好砸在他两腿间,一阵陌生的剧痛顿时袭遍全身。   “啊——”他惨叫一声。   已经上了岸躲一边的阚日城听见这声惨叫,吓得不禁一哆嗦。   公社的干部都说今年红旗公社出了个棉花劳模可厉害呢,拾棉花快得跟织布纺线似的,都看不见手,可神了。   这是有人亲眼见的,有妇女去挑战过的!   这要是挠人是不是也那么快?   莫茹上了岸见阚日城躲得远远的,一副随时都要逃命的架势,她招手喊道:“喂,你是啥干部啊?”   阚日城赶紧摆手,喊:“我、我不是干部。”   他是阚日山的堂弟,是阚家大队的保管员,陪着阚日山去公社开会。两人回来经过河崖的时候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河底,阚日山虽然人矮但是色心壮壮的,当即就表示要检查检查这个妇女是不是偷东西的,要不腰那么细胸脯和屁股怎么鼓鼓囊囊的?   原本就想占个便宜,哪里知道近看发现这女人真俊,就想占更大的便宜。却不曾想,这女人那么泼辣,居然把阚日山给打得鬼哭狼嚎的。   在阚日城的记忆里,阚日山只有小时候趴在人家猪圈墙上偷看媳妇儿大闺女上茅房,被抓住一顿狠打才叫的这样惨烈呢。   莫茹道:“你去村里叫几个妇女来,要是叫不来我连你一起告啊,你掂量一下。”   她怕阚日城逃跑,所以得吓唬一下。   她要给那些受害妇女一个发泄的机会,就看她们敢不敢来了。   阚日城虽然长了个大个子,胆子并没有多大,往日也都是被堂兄指挥着干啥,现在已经先入为主害怕莫茹,倒是也不敢不听。   他果然跑回村里,正好是晌午食堂开饭的时间。   他又犯愁叫哪些妇女啊?   叫他婆娘和阚日城的婆娘?   那肯定打不过那个“魔爪”劳模,那叫谁呢?   要不叫上一堆人去把书记抢回来?或者把那女人打一顿给堂兄出气?   又不敢把那劳模打死,万一她又去告状,那怎么办?   阚日城纠结地好比到底要不要拯救银河系一样,最后他拉着自己婆娘回家商量,他婆娘槐花是个又黑又小的女人,嗓门却特别大。   虽然阚日城让她小点声小点声,可她的声音还是叽叽嘎嘎地传出去。   “你傻啊,你要是把他给撸下来,到时候你这保管员还当得了吗?咱们家这些书记员、保管员、饲养员,还不都是他提拔上去的?”   “小点声,小点声……”   “走,我们带几个人去把那个劳模打一顿,就说她偷东西被抓住想勾搭书记,书记不从她就把书记给挠了!”   这话却被她一个叫石榴的妯娌给听了去。   阚日城一个没点本事的男人都当了保管员,自己男人因为不稀罕巴结阚日山就不给当。自从阚日城当了保管员,那郑槐花就跟当了正宫娘娘似的在家里谁都瞧不起,更不把妯娌们放眼里,还处处挤兑自己,哼!   张石榴躲在妯娌家窗外面把两人的话听了个仔细,听说阚日山被先锋大队一个叫莫茹的棉花劳模给打了,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哎呀娘嘞,这世上竟然真有人敢打阚日山那个土皇帝呢?   她不止一次心里诅咒那个混蛋,吃饭噎死、走路摔死,结果他活得好好的。哪里知道现在自己已经不再诅咒他,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给打了。   哈哈哈,真是报应不爽!   她使劲捂着嘴才能不笑出声来,听着俩人在屋里纠结要找谁谁去的时候,她赶紧猫着腰跑出去找人。   出了大门张石榴撒丫子就跑,先找自己耍得好的几个妇女,三言两语就说清了,最后她道:“阚日山在五龙河呢,那劳模让妇女赶紧去,你们去不去?”   “去去去,怎么不去啊,咱们去看热闹。”   “去看看什么劳模这么厉害,是不是跟铁柱子似的那么高壮?”   “不去给姜清芬送个信?”   “还有阚燕儿家?”   “还有……”   “快点,分头行动,咱们先去。”   这么一宣传,似乎真的眨眼间好多女人都知道了。   其中富有正义感的,看不惯阚日城的,还有被阚日城糟蹋过又不肯像别人那样自认倒霉忍气吞声的,也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寻思反正自家人没被畜生糟蹋过去看看热闹正好。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去看热闹的,毕竟阚日山整天在村里拽的跟土皇帝似的,突然有人给他打了,这可是大新闻。   简直就是粮食亩产十万斤的大卫星!   这个热闹必须要看,看了才有资本回来讲啊。   于是在阚日城还没决定找谁去的时候,那些女人已经提着棒槌的,拎着扫把的,拿着掏灰耙的……浩浩荡荡地往五龙河去。   莫茹当然也不会傻傻的在那里等,万一阚日城逃了不来,或者带男人来抢人呢?   所以她得先炮制一下这个混蛋。   她把阚日山掉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又从他口袋里把笔摘下来,用脚把阚日山往下翻了个个儿。   他滚了两圈,脚丫子扑通砸进水里。   你不是走个路都能精/虫上脑么,给你降降温。   阚日山被她砸的不轻,第一下是被石头砸的,他根本没看到武器,第二下是被大锅砸的,看到他也以为自己眼花。   到现在他还迷迷瞪瞪的,虽然没死过去却也不清醒,冰冷的水刺激得他立刻嗷一声叫唤起来,发现自己居然正在往河里出溜就拼命地往上爬。   莫茹看他清醒过来,就拿出纸和笔,让他把蓄谋犯罪的过程写清楚,签字摁手印。   阚日山哪里肯啊,只说自己冻得拿不了笔。   莫茹笑了笑,又捡起那块带尖的石头,拿在手里扔了仍,“你写不写”   阚日山摇头,莫茹冷哼一声,扬手就把石头朝着他砸去。   阚日山吓得惨叫一声,那石头落在他耳朵边上,把耳朵砸破一块皮渗出血来,吓得他立刻鬼哭狼嚎的,“我写,我写。”   他也没想到常年打雁还被雁啄了眼,对付其他妇女的威逼利诱那一套手段还没启动呢,他这个色/魔就变成了受害者。   他趴在冰冷的泥地上,下半身都已经失去知觉,冻得嘴唇铁青牙关咯咯作响。   他按照莫茹的要求写下来:姓名籍贯职务,今日干什么去,做什么来,如何起了歹心,如何行动,如何被劳模敲了头,如何绊倒摔在石头上滚到河里等等……   他心里一万个拒绝,发一万次狠恢复自由就把莫茹碎尸万段的,可不管怎么发狠,还是得把真假掺半的认罪书写完。   写完,他已经半死了,剧烈地哆嗦着,牙齿咯咯,“行、行了吧。”   莫茹点点头,让他从水里爬出来。   阚日山发现爬出来还不如不爬,小风一吹简直要冻死人,他赶紧蹭到能晒到阳光的背风处。   不曾想莫茹又不肯放过他,“你祸害了几个妇女,和谁有染,都给我写清楚,否则,嘿嘿。”   莫茹用棍子扒拉一下那块带尖的石头。   阚日山吓得赶紧摆手,“没有了,没……”   “啪”的一声,棍子抽在他脸上,疼得他差点弹跳起来。   莫茹的眼神比河水还冷,今日除不掉这个混蛋,也把他搞臭,让他不能继续当干部!   阚日山却知道如果真都写出来,那他可完蛋了,有些事儿做行不能说破。   被莫茹抽了几棍子以后他就放弃抵抗,写得溜溜的,甚至不需要莫茹逼迫,就把自己偷看上厕所的妇女、意淫的、通/奸的、强/暴的、猥/亵的等等,都写出来了。   名字,住址,年纪,相貌特征都有……   莫茹看了一眼,你还挺能,不但窝边草吃,外面也去偷抢摸,用当下的话说,真是坏透腔子的。   别看他这会儿哆哆嗦嗦可怜兮兮的,想他祸害那些妇女的时候,只怕不知道多得意多狠毒多意气风发呢。   等他写完,那群妇女也浩浩荡荡地来了。   莫茹赶紧把证据都收起来,退开一段距离,真要是敌人她也能先跑一步。   她整天走来跑去的,这些妇女可不是她的对手。   为首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玲珑面目姣好的妇女,手里提着根粪叉子,眼神凶狠地问:“那个畜生在哪里?”   畜生落单了,原本的爪牙一下子被拔光,躺在河底下跟个乞丐一样,长得又矮小,哆哆嗦嗦看着别提多可怜了。   有的妇女有些不忍心,尤其是没被糟蹋过的,小声道:“以前他多风光啊,现在被祸害成这样,真可怜人。”   “是呢,你看身上湿漉漉,这是扔河里去了?大冷天的,可冻死了。”   另外一个妇女骂道:“背后说三道四嚼舌头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同情人,这会儿同情这个畜生,是不是有毛病?”   “可不是咋的,清芳就是被这个畜生糟蹋的,被这些烂嘴婆娘逼死的。”   姜清芳被阚日山强/暴,虽然没法将畜生绳之以法,可也不至于就死了。还不是这些女人们整天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公婆和男人也觉得丢脸整天对她恶语相向,最后她走投无路才跳河自杀的?   被人一骂,那几个同情阚日山的女人赶紧躲一边去,免得也被打了。   这时候为首提着粪叉子的妇女已经带头出溜下去,怒目圆睁,嘴里骂着,“你这个畜生也有今日!”   阚日山吓得脸色惨白,嗷嗷直叫,“姜、姜、清芬,你、你……别……”   不等他哆哆嗦嗦地说完,“砰”的一声重响,粪叉子敲在他肩膀上,疼得阚日山一声惨叫,抱着头缩成虾子求饶。   “别、别打了、别打了……”   莫茹喊道:“你们别把他打杀啊,打杀你们也有杀人罪,出出气赶紧送公社去吧。”免得阚日山家人来了。   有姜清芬带头,好几个妇女都扔了武器上去拳打脚踢又掐又拧,似乎用手打人才最过瘾最出气,硬是把个三寸丁打高一截,胖出一圈,肿成一个猪头。 ☆、第128章 指责   别看阚日山矮,可他是大队书记,耀武扬威的,要搁平时单个妇女还真不敢和他怼。   被他欺负着,泼辣的也就是骂两句,要说告他也不敢。   那些柔弱的就更不用说,被人知道了丢人,哪里还敢声张?所以只能被他一直欺负。   她们从来没想过,一直觉得扳不倒的干部阚日山居然像条死狗一样倒在河底,还是被个妇女打的!   她们一下子就沸腾了,突然就勇气灌满全身,一点也不怕了,上去就打他出气。   就算没闺女媳妇被他糟蹋,可大家都在一个大队,他是干部任人唯亲,打压别人,只要是不巴结他的没有不被他打压欺负的。   所以,怎么可能对他没有怨恨!   这一刻就是墙倒众人推,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   有磨擦但是没被糟蹋过,或者被糟蹋但是没得逞的这两类人是主力,寻思既然打了就得趁机把这个畜生给扳倒,不能再让他当书记了。   而有几家闺女媳妇被糟蹋的反而因为觉得丢人害臊要么没来,要么不上去打,真要说打得最卖力的就是姜清芬。   张石榴扫了一眼那几个妇女,喊道:“你们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再说还有人家劳模呢,谁要是敢笑话谁,咱们一起啐她!”   “就是啊,这个畜生在村里作威作福,把自己当皇帝,真是该死!”   有人嘟囔:“你们以前不是也不敢告他,谁也不敢去公社告。”   有人担心起来,“可不是咋的,咱们打不死他,回头公社要是不处理他,还把咱们抓起来判刑怎么办?他可是干部,说不定还继续当书记呢。”   有几个女人也害怕起来。   甚至有人埋怨莫茹:“你又没被糟蹋,得了便宜还不走,还要闹大,这不是丢人吗?家里男人怎么抬起头来?”   “就是啊,大老远的,你跑到这里来干嘛?一个女人家家的,单身在外面叫人家一看就不正经。”   “我也觉得,你看她养得白白嫩嫩的,怎么当上劳模的?会不会干活儿还另说。”   有人直接就定性:“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女人。”   姜清芬听见停了手扭头骂道:“就你们这些丑八怪正经,一个个心比屎还脏,你自己长得畜生一样丑,人家长得好看就有罪。你长得那么丑怎么不去死!地里一个地瓜还不准随便你扒呢,路上掉个地瓜还不许你随便捡呢,怎么好好一个女人在这里,凭什么他就敢想?不是该死是什么?”   被她这么一骂,那些婆娘立刻把头从岸上缩回去,不吭声了。   张石榴喊道:“咱们女人种庄稼收庄稼大炼钢铁,什么都能干,凭什么还被这个畜生糟蹋,送他去公社!”   “送公社!”   几个大胆的女人开始张罗,把阚日山拖起来,他不肯走就拖着他走,去公社告状,免得一会儿阚日山家人来了抢回去。   姜清芬让她们先走,她走到莫茹身边扑通就跪下磕了个头,吓得莫茹哎呀一声赶紧躲开。   姜清芬站起来,眼睛红红的,“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叫姜清芬,你叫什么?”   莫茹道:“我叫莫茹。”   姜清芬点点头,“谢谢你,我替我妹妹谢谢你!”   莫茹见她们要去公社告状,就把阚日山的认罪书交给她。   自己把那份妇女名单留下,这名单以备不时之需,最好不拿出来。   姜清芬上过识字班识得一些常用字,感激得再三道谢,她也没要求莫茹跟着去,自己和那些女人一起把阚日山拖去公社告状。   莫茹原本寻思估计就是把混蛋打一顿搞臭他,阚家大队的妇女是不敢出面告状的。   她虽然敢告状,可毕竟没有得逞,到时候说不定也就是教育一下,这个混蛋该当官还是当官。   谁知道她们居然有这个勇气呢,她由衷地敬佩她们。   这时候人的生活圈子非常窄,就是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一个女人被男**害了,固然那个男人要被谴责,可常年被流言加害的却是那个被强/奸的女人。   也是这个阚日山多行不义,他欺负过那么多妇女,一旦有人将他打倒就给了她们勇气,结成同盟互相取暖,有人作伴就有揭发他的勇气。   这时候妇女解放、妇女能顶半边天也不是白说说的,她们可以喊着去大炼钢铁,也能组织村里上识字班,不管怎么说,比起解放前那自然是好很多的。   所以,莫茹愿意给与最大的帮助,只要有需要,她一定会提供帮助的。   ……   回家以后她也没跟家里人说,免得她们担心,想着明儿下午再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那个混蛋是不是被关起来等判刑。   偷棉花都被判好几年,偷半边天不得死几个来回?   第二天张翠花让吴美英、张够带人去他们和草泊儿交界的那个平塘里挖淤泥沤肥。这河塘子是过去就有的,两村共用,现在里面没了水,露出塘底的淤泥来。往年都是两村一起挖了沤肥,今年草泊儿男人不在家女人懒得挖,张翠花就让妇女们赶紧去。   一个河塘底下能挖好多淤泥呢,顶得上好几圈猪粪,往年抢不到今年没人抢,当然不能错过。   莫茹没去挖淤泥,她照旧去拾棉花,回来的时候她让陈秀芳和单蝶琴去交棉花,她回家把绿篱墙的那些灌木处理一下。   苘麻、红麻、蓖麻、棉槐条子现在就收割了扔在地上晒着,还要把那些酸枣、枸杞都摘下来风干。   今年秋天的时候已经摘下很多枣阴干收着,以后可以慢慢吃。   绿篱一圈各种小树,有柳树、槐树,还有枣桃李等果树,树木和树木之间就是那些木本灌木,有棉槐、麻、酸枣、荆棘、枸杞等。   这时候把那些灌木收割掉,留下的还有过小腿的高度,底下密密麻麻互相勾连还有荆棘,小动物都不敢钻。   莫茹正忙活着,就见丁兰英带着几个人过来,其中一个女干部,还有俩民兵模样的人。   “妮儿!”丁兰英让三人等等她自己跑进来,拉着莫茹往边上靠了靠,小声道:“妮儿,你没事儿吧?”   莫茹道:“没事儿啊,咋了?”   丁兰英目光有所怀疑,“昨天你出去……”   莫茹哦了一声,看来两个公社通上气,来找她询问情况呢。   她心里很高兴,这说明那混蛋会被处分,领导们不打算包庇他。   她道:“二嫂,没事的,请他们进来吧。”   她招呼了一声,请他们屋里坐,自己去洗手。   丁兰英把人领进堂屋。   莫茹擦手进去,那女干部立刻笑道:“莫茹同志,我叫庄莹,是咱们红旗公社的妇女主任。”   莫茹跟她握手,问了好。   庄莹又介绍两个男人,一个叫柳红东,一个叫王跃。   柳红东是红旗公社的民兵连长,王跃是前进公社的民兵连长,他们是来核实昨天五龙河阚日山意图强/奸妇女的案子。   一听这个,丁兰英吓得呆住了。   虽然村里人总说闲话,谁谁家闺女被糟蹋了,谁和谁有一腿……甚至陈爱月和张根发的闲话,以及张根发和别人,有影的没影的,妇女们也说了不少。   可毕竟都没发生在自己家,现在听说莫茹可能被男人给糟蹋了,丁兰英吓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先是愤怒,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种复杂的说不清的感觉,觉得丢人、害臊、害怕,生怕人家知道了说三道四。   甚至有一种自己都不易觉察的埋怨,脑子里好似有个声音在说:看吧,妮儿整天一个人出去晃荡,这下子可惹麻烦了。   尤其她看莫茹居然大大方方地毫不避讳,问什么说什么,也毫不避讳那个乡下妇女视若蛇蝎的词“强/奸”,她坐在那里就浑身不得劲。   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那俩男人是不是有什么想法?看起来表情严肃,心里会不会在嘲笑……   要是公婆知道会如何?   男人知道会怎么样?   虽然莫茹说没被得逞,到底真相如何?就算没被得逞,外人信不信?人家会怎么说?以后自己家会不会也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   要是真被得逞了,哎呀,真是天要塌了。   她在那里如坐针毡。   莫茹给三个干部讲一下当时的情况,把打人过程改改,说阚日山扑过来的时候自己摔进河里去的。   “几位领导同志,我就打了他一下,他自己摔进河里去的,我可没打人。”   她尽可能地弱化一下自己的存在,不要让人家怀疑自己一个妇女怎么能打得过一个男人。   听了她的话,几个人笑起来。   尤其是王跃,他是亲眼见过阚日山的惨样,被打得……   昨天阚日山被一群妇女押送到公社,公社书记并不在。   上午书记开完会下午就去了钢铁厂,所以副书记处理的这件事。   副书记立刻召集党委在公社的干部们召开会议,同时派人审案,把妇女们的说辞还有阚日山的说辞都记录在案。   阚日山当然不承认,他说莫茹偷他们生产队的地瓜被他抓着,他原本只是想教育一下她,谁知道她恩将仇报就将他推下河。   他以为阚家大队的妇女不敢告他,不过是打一顿出出气而已,谁知道姜清芬豁出去了,告他强/奸妇女,为自己妹妹姜清芳告状,同时把阚日山自己写的认罪书交上去。   王跃和一个女干部负责询问那些妇女,除了姜清芬其他几个受害者都不肯承认,不过后来又有两个松口也要告阚日山的。   副书记觉得此事非常重大,如果是真的影响极其恶劣,一边派人去给书记送信,一边派王跃来红旗公社找莫茹核查。   所以庄莹就带着他过来找莫茹。   庄莹笑道:“王跃同志,莫茹同志可是我们公社的劳模,是我们劳动妇女的骄傲,我们柳书记对她非常欣赏。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莫茹同志的爱人就是我们第一钢铁厂的炼钢模范周明愈同志,是他第一个发现了铁矿。县委高书记还亲自带人表彰过他呢,送了他一个大猪头,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   王跃笑起来,“听说过,我们都说这小伙子有情有义有胆有识,还敢为了给媳妇儿吃肉管书记借肉票,哈哈。”   被他们这么一说,原本严肃的场面也轻松起来。   莫茹:……怎么让我背一个嘴馋的锅呢?   庄莹道:“毛/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呢,莫茹同志又是柳书记和荆站长授予的劳模,那是有正气护体的,歪门邪道之类的怎么能近身呢。我这一点都不是封建迷信啊,这是人民的正气!”   王跃和柳红东也笑着说是,“莫茹同志,一看就是正气凛然,是劳动妇女的楷模啊。”   庄莹这么一说,原本如坐针毡的丁兰英一下子坐定了,就好似是给她打了气,注入了一股力量似的。   对啊,妮儿可是劳模,而且何仙姑还说村里有祖宗保佑呢,张够儿她们还说妮儿供着大仙有大仙保护呢。   不说别的,就说张够以前处处针对莫茹,怎么看她不顺眼,可自从莫茹拿虫子挣十工分,现在看莫茹就跟看男人一样。   莫茹拿虫子、拾棉花都是异于常人的厉害,有些老太太私下里又嘀咕什么黄大仙、祖宗显灵的,丁兰英自然也听过很多。   以前她没多想,现在被庄莹这么一讲,她也开始信了。   要不,一个柔弱的女人哪里是男人的对手?   如果不是有什么力量保护她,那个阚日山怎么就能摔进河里?连莫茹的衣角都没碰到?   莫茹想了想,又把阚日山那份名单交出来,“这个也是证据,不过还请领导们要保密,为了这些妇女们的名声着想。请政府一定要严惩那个败类,他简直是潜藏在咱们党和人民内部的毒瘤!”   庄莹严肃道:“莫茹同志说的对,像这种毒瘤必须予以铲除!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如实汇报的。”   莫茹笑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领导们只管放心,我一定会作证到底的。”   听说可能还得去审判台上作证,证明那个阚日山是个混蛋意图强暴妇女,丁兰英就觉得艾玛吓死人了。   她一下子握住莫茹的手,眼神带着哀求,你可不能去啊,多丢人啊。   莫茹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这时候庄莹等人已经做好记录,收好名单然后跟莫茹告辞。   等庄莹等人告辞的时候,莫茹家院子里已经堵了一群妇女,她们在外面也都听见了,现在有关心的有看热闹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庄莹看见她们,职业使然,立刻就开始做妇女工作,“广大的妇女同胞们,毛/主席说的好,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不但照顾家,种地大炼钢铁也是一把好手,咱们读书识字、上学也要是一把好手。咱们面对恶势力,更要勇敢坚定地予以反击!你们要和莫茹同志学习,她不但是劳动模范,也是我们妇女的楷模,要在敌人敢伸出爪子的时候,狠狠地给他剁掉,让他不但不能伤害你,也不能再伤害其他的妇女同胞们。前进公社阚家大队的那个阚日山,是隐藏在我们人民中的毒瘤。因为莫茹同志的勇敢,咱们终于揪出了这个大毒瘤,为人民除害!莫茹同志,谢谢你!”   她转身就握住莫茹的手,用力地摇了摇。   莫茹心道:此处应该有镁光灯,妇女主任你没带宣传员和照相机来。哈哈。   庄莹是妇女主任,自然了解乡下对此类事件的反应,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以及给莫茹解围,也是为了宣传工作,她都要抓住这个机会进行妇女教育。   她非常明确地说明几点,莫茹并没有被混蛋碰一指头,莫茹勇敢地打击了混蛋,莫茹的行为是妇女的楷模,领导们都非常欣赏,广大妇女同胞要学习!   说完她再三跟莫茹道谢,然后陪着两名民兵连长告辞。   他们走后,周家村立刻就沸腾起来。   王连花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什么,她大声道:“妮儿,你真的被那个畜生给糟蹋啦?”   丁兰英想也没想,“啪”的一个巴掌扇过去,“你耳朵聋还是有毛病,你没听见妇女主任说吗?是我们妮儿勇敢坚定地予以反击,在他伸手的时候就剁掉他的爪子。” ☆、第129章 埋怨   丁兰英出其不意这一巴掌一下子把王连花给打懵了。   不但王连花懵在当场,其他人也愣住没回过神来,都惊讶地看着丁兰英,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暴躁起来。   因为丁兰英平时为人非常和气,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地里上工,从来不和人红脸,干活儿也不计较多少,大家都说她是个老好人呢。   没想到老好人突然动手打人,真是不可思议。   王连花回过神来,顿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但疼还烧得慌,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居然也没敢吭声撒泼就捂着脸跑了。   等跑出几步去才想起来不对劲,又哇的一声大哭着跑远。   这一巴掌不但打了王连花,也把很多喜欢说闲话的嘴也给堵住。   丁兰英忍着自己的羞耻感,大声道:“你们也都听见公社妇女主任的话了,她说我们妮儿是为民除害,是我们劳动妇女的楷模,可不是你们以前随便嚼舌头的那些人。你们要是不怕烂舌头就试试看。”   想到以后自己家里也被外人那么嚼舌头,丁兰英就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倒,她也顾不得害怕害臊,生怕谁听不见似的几乎用尽力气在喊。   果然,非常有效果,一大群妇女堵着却又鸦雀无声,只有风吹树叶子的哗啦声。   莫茹心里给二嫂点了三十二个赞,她扫视一下三队四队那些来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女人一眼,大声地唱口号:“我们虽然是女人,可我们也是有尊严的,不要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你生儿育女、孝顺父母、种地收庄稼,你养活一家子人呢,你都不知道你多能干多了不起。你要是自己瞧不起自己,那怎么能指望别人瞧得起你?”   唱完口号,镇住她们,莫茹然后威胁道:“我既没有被强/奸,爱美喜欢溜达也不是错。这是□□,既然政府授予我劳模称号,那我自然要各地观察一下关心棉花劳动。谁要背后嘀嘀咕咕说我出去晃悠被强/奸活该之类的话,要是让我知道,我给你保证,我一定会去你家破门砸锅,让你体会一下我是怎么揍那个混蛋阚日山的!”   她笑了笑,“不信你就试试啊。我莫茹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你们要是被男人欺负,找我帮忙我一样帮你们揍回去,谁要是说闲话嚼舌头,连她一起揍!”   对强/奸、对被强/奸者有罪这种狗屁理论就要零容忍。   首先是那个施暴者有问题,他总要对人施暴,不管对象是哪个,不是你就是别人,不能因为不是自己就去嘲讽别人。   丁兰英一巴掌,莫茹这一通威胁,倒是真的把周家村的女人给震住。   张翠花、何桂兰还组织几个嘴巴会说的妇女,专门负责把庄莹那天的表扬以及阚日山那个混蛋的劣迹说给大家听,重点宣扬一下莫茹是如何在毛/主席和党的光辉照耀下把那个混蛋给打一顿的。   很多人很自然地就形成一种观点,劳模莫茹是有毛/主席和党的光辉照耀的,坏人根本近不得身!   老太太们就暗中嘀咕一定是祖宗保佑的,祖宗显灵,但是心知肚明就好不要说出来,免得惹来麻烦。   不但张够等二队女人对莫茹越发崇拜,一队有些女人更甚。   她们原本对莫茹就好奇,深深地羡慕二队有这样一个好劳模。她们对莫茹没有二队那种就近观察的亲切感,更多一些敬畏。感觉劳模为妇女长脸,因为和她一样是妇女,是同一个大队的女人感到格外光荣!   王连花和赵佩兰几个当然不服气,她们总觉得莫茹是自找的,不检点不本分,男人不在家一个女人出去瞎溜达,结果还害了人家一个干部。   当然她们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背后跟别人嘀咕都不敢,因为一旦试图往“莫茹肯定被糟蹋,说没被糟蹋是撒谎,被糟蹋也活该”之类的话题上带节奏,其他女人立刻就会斥责她们。   “怎么一巴掌记不住事儿啊,是不是要两巴掌?”   “乱嚼舌头小心烂掉啊,你污蔑劳模就是污蔑党,是要被抓起来判刑的!”   骂了以后都不搭理她们,她们也就老实起来。   真想说也只能跟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嘀咕,断然不敢让人听见的。   三队四队的女人们,就像梁淑英那些原本还想说闲话呢,现在哪里敢啊。   二队一队的女人是变态啊,跟着张根发学发动孩子,要是听见谁嚼舌头说劳模的坏话,就要报告!   是报告有奖励。   尼玛,太狠了,这一招简直是防不胜防。   很多小孩子,别看他们四五岁话都说不利索,其实听话学话的本事溜溜的。   不少人就被自己家孩子给坑得不浅,更何况还有防不胜防的邻居呢。   所以,莫茹被阚日山意图不轨这件事,不但没有形成杀人的刀,反而成为一股凝结妇女的力量——保护自己村的劳模,向劳模学习。   无形中,村里妇女的地位都跟着提升一截。   陈爱月更不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不但组织妇女在村里学习,还要去公社领导跟前宣传,想要申请表彰先锋大队的妇女楷模。   ……   这日莫茹正在地里指挥着几个人摘棉花桃子。   立冬以后气温太低,棉花基本就停止继续吐棉絮,植株上的棉花桃子就直接摘下来。这些棉站自然不要,可以分成社员,尤其那些分棉花少的低工分户,分点裂口的棉花桃子回去,晒干以后扒出硬棉花瓣来晒蓬松了也可以加工成絮棉用。   谁想要这些谁就得自己来摘。   王连花、赵佩兰还有几户人家都要,就跟着莫茹来摘棉花桃子。   她们发现经过这么大的事儿,莫茹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还是每天上工、溜达,一点都没受影响,也不害臊也不怕人的。   王连花心里很是不平衡。   自己被丁兰英扇一巴掌,还被人家说好几天的嘴,怎么莫茹差点被人家糟蹋反而还有功?   莫茹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人家工分低也是有原因的,一个个动作那么慢。   她喊道:“今天上午谁摘了是谁的啊,也不用拿到场里去集体分,下午换人来摘。”   什么?谁摘了是谁的?不去场里称了?   王连花等人一听,立刻上紧了发条,噼里啪啦地忙活起来,说话的顾不得说了,嘟嘴的也顾不上,都赶紧往自己腰上的袋子里摘棉花桃子。   莫茹在前面把最后一批开放的棉絮收进空间里,剩下的就让她们摘走。   看她们一个个动作快起来,她笑了笑,决定到一边歇着去。   就在这时候,陈爱月从南边的小路上朝着她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挥手喊:“莫茹同志,莫茹同志!”   莫茹朝着她挥了挥手。   陈爱月跟运动员一样的速度冲过来,激动得让莫茹以为她又升职呢。   “莫茹、莫茹同志!”陈爱月跑得白皙的脸蛋通红,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好消息,好消息啊!”   莫茹:你倒是说啊。   “我向公社提交表彰莫茹同志为妇女楷模的申请已经通过,恭喜你啊莫茹同志!我们要组织妇女同志跟你学校,要大力宣传啊。”   陈爱月握着莫茹的手晃了晃。   莫茹:不需要开会表彰学习,你们把奖品给我吧,来点实惠的比什么都强。   她笑了笑,“主任,有没有奖品啊?”   陈爱月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有,当然有!”   莫茹从来没有跟她掩饰过自己对物质的追求,就跟陈爱月没有跟她掩饰过对职位的追求一样。   莫茹觉得让陈爱月知道自己想要东西方便两人合作,这样陈爱月就会跟她谈条件来合作,而不是谈交情。   给布票、本子笔纸的,真的比多少好话都管用啊。   陈爱月高兴劲儿还没退下去,就朝着地里的妇女们挥手,“哎~大家伙儿听我说,公社决定表彰咱们大队的妇女模范,要授予莫茹同志妇女模范的光荣称号,大家光荣啊!”   很多妇女都噼里啪啦地拍手,“光荣,光荣,莫茹真是厉害,是咱们的榜样!”   “现在俺们回娘家都格外扬眉吐气,能抬起头来呢。”   “可不是咋的,俺小叔子说亲,以前人家女方挑三拣四的不乐意。现在一听咱们村里出了炼钢模范、棉花劳模又有一个妇女模范,彩礼都减了好些巴不得立刻就嫁过来呢。俺婆婆又犹豫了,觉得这样势力的哪里配的上来跟劳模一个村?她咋那么大的脸,非要再另找一个,哈哈。”   王连花听着瘪瘪嘴,心里酸得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了,原本觉得莫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生个丫头片子。   哪里知道人家接二连三地立功得荣誉,前阵子是棉花劳模,这会儿又成了妇女楷模,再下去还不定怎么颠仙呢。   她恨恨地摘着棉花桃子,想着周七七现在又睡上新棉花的睡袋。   简直是太奢侈太浪费!   自己闺女连小被子都没呢,现在整天捆着丢在家里,拉尿都在身上,每天臭得要死。   陈爱月通知完就回去准备,她得把动静弄大点,毕竟莫茹可是全公社第一个平民妇女楷模!   她是妇女主任,这也是她的荣誉。   她要开一次全大队的妇女大会好好宣传学习才行。   过了两天,天气更凉,   上午莫茹出去溜达一圈,回来给闺女喂奶,逗她玩一会儿,瞅着没人的时候去河里把鱼篓子收起来看看有没有鱼。   自从周明愈走了以后,她就负责用这个鱼篓子,之前也捞到几条小鱼,不过这一次一条也没。   她看了看,鱼篓底下破了一个大洞,毕竟是粗制的东西,用不多久。   她把破篓子放在岸上,寻思找时间让柳秀娥帮忙补补,就看到一群妇女浩浩荡荡地朝着自己过来。   莫茹暗自嘀咕,这几天怎么动辄就看到一大群女人朝着自己围过来,实在是有点太惊悚。   “莫茹同志!”   莫茹听声音有点陌生,不熟悉,就看到一个身材玲珑,五官娟秀的妇女带头朝着自己走过来,她身后有先锋大队的妇女还有她不认识的。   她想了想,这是那个姜清芬?   阚家大队的,她怎么来了?   “莫茹同志,谢谢你,谢谢你为民除害!”姜清芬几个妇女冲过来和她握手。   莫茹问道:“那个混蛋被绳之以法了吗?”   几个女人还嘀咕什么叫绳之以法呢,姜清芬眼睛里泪光闪闪却很高兴道:“对!他被打成坏分子,县委县政府像地委、省委递交报告,省委判他死刑,正关在监狱里等吃枪子呢。”   死刑啊。   莫茹心道,这还差不多,这种毒瘤要是不死刑出来还害人呢。   姜清芬:“不只是他,还有几个相关人员也都被判了刑,送去农场劳改!”   “莫茹同志,真是多谢你啊,为我们阚家大队除了一大害。”几个妇女都表示感谢。   莫茹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毛/主席和党的光辉照耀把他这个妖魔鬼怪给照出来。”   陈爱月闻讯赶来,立刻就组织妇女们去场上开会,她准备好几天了。   不只是先锋大队,陈爱月还联系了周围其他大队的妇女主任,组织了一大批妇女们来学习。   会场就在先锋大队的大队屋前面场地上。   她们请莫茹给讲几句。   莫茹可体会不到张根发的那种得意和爽快,她不想太高调,还是低调一些好。   她走到前面,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妇女们却欢呼起来,给她致以热烈的掌声。   莫茹笑了笑,双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下面就安静下来。   她道:“其实我真的没做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和你们一样每天上工、吃饭、睡觉。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拿虫子、拾棉花快一些而已。既然党和人民赋予了我棉花劳模的光荣,我不能辜负大家,所以每天下工以后都要出去溜达溜达,看看各地的棉花收成状况,也是这样才无意中碰到阚日山那个混蛋的。毛/主席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有党的光辉照耀,我不过是挥了挥拳头,吹了口气,那纸老虎就飘进河里,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喊道:“纸老虎,打倒纸老虎!”   莫茹继续道:“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一切狐假虎威打着毛/主席和党的旗号祸害老百姓的干部也都是纸老虎。下面我们还是请姜清芬同志讲讲她们和反动派斗智斗勇的故事吧。”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姜清芬现在已经是阚家大队新任的妇女主任,宣传妇女解放也是她的工作任务之一,当仁不让。   姜清芬上台,道:“我们哪里有什么斗智斗勇的故事,我们不过是诉苦会罢了。诉苦会在公社已经开过,现在不说,单说说咱们妇女的态度和地位问题。我们是女人,这世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男人和女人明明是分不开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轻视女人,贬低女人。包括我们女人自己也这样认为,甚至更厉害……毛/主席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为什么有些人还是在自我瞧不起?就说阚日山这个畜生祸害的妇女同胞们,我们明明是受害者,明明应该联合起来打倒反动派,可有的人深以为耻不敢开口,有的人更是闲言碎语说得难听,不但不骂阚日山,反而骂这些可怜的妇女……”   场上大家踊跃发言,也有人尴尬又觉得丢人,缩在后面既不发言,也不离开。   有几个阚家大队来的女人,她们坐在李桂云旁边,不满地嘀咕着。   年长的是李桂云的姐姐李桂花,年小的是李桂花的大儿媳妇刘萍。   刘萍看着前面侃侃而谈的姜清芬,拉着脸说不出的厌烦。   她嘟囔道:“原本还以为过阵子就消停,把人嫁出去就拉倒。这下子可好,被她们这么一搅和,天底下没有不知道的。不刚咱们阚家大队知道,前进公社知道,这下子红旗公社也知道,怕是整个高进县都知道,还咋嫁人?听她们说的好听,要是她们被强/奸了还能说出这好听话来?真是不够丢人的。”   李桂花没话说,表情也不大好看。   李桂云没听清楚她嘟囔什么,道:“闺女被祸害,咱得心疼闺女,哪里还丢人了?现在那祸害被判死刑,真真是老天有眼,现世报,判的好!”   她高兴得直拍手。   李桂花重重地叹了口气,刚出事儿那天她可真是愁死了,又心疼又愤怒。过了两天不再心疼只觉得羞耻丢人,埋怨闺女非要臭美去采什么野花,又埋怨她怎么不和嫂子一起去交棉花非要自己去……   再过几天,看着村里和阚日山有一腿的几户人家,分的活儿是最轻松的,拿的工分是高的,吃饭都打干的,她又有一种很奇怪的念头。   既然闺女已经不干净,也丢了人,那不如就送给阚日山,让她和阚日山好好保持着关系,这样自己家也能沾光。   很快她发现大儿媳妇也是这样的心思。   她一个老婆子当然不好意思做这种事儿,所以就让儿媳妇儿刘萍去试探一下。   这个扯皮条的就是阚家大队原来的妇女主任阚珍儿,是阚日山的堂姐,换亲嫁给自己村里的男人。   原本都要谈妥,阚日山愿意给安排个轻快活儿,还给十工分,以后福利什么的也能多给点。   哪里知道又来个晴天霹雳——阚日山被打了!   阚日山被妇女们暴打一顿送去公社,告了一状,结果就是被撸、被判死刑。   她们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想着自家承担多少耻辱和白眼,这会儿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换点好处,竟然再度落空!   而且导致她们再次落空的罪魁祸首还是先锋大队的棉花劳模,这个莫茹就是她妹妹李桂云本家的一个媳妇。   真是让人想哭都没地哭。   你说你一个先锋大队的劳模,离着阚家大队十多里路,你跑那里去干嘛?   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你打了阚日山,判了他死刑,难道俺闺女就能回到没被糟蹋的时候?还能清清白白嫁个好男人?   既然已经被糟蹋,也不可能再回到没被糟蹋的时候,被人说三道四的话也不能再收回去,那干嘛不趁机捞点好处?   结果呢?   真是鸡飞蛋打!   李桂花感觉咽不下这口气! ☆、第130章 兴师问罪   尤其阚日山被判刑撸掉大队书记的官儿,重新换上新的大队书记,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下子就把阚日山过去的那些规定给推翻了。   阚日山提拔的人都踹下去,阚日山安排的活儿都重新安排,阚日山规定的都废除……   结果自然是原本占便宜的没的占,原本被打压的就起来了。   很多被阚日山欺负过的人家,尤其被糟蹋过女人的人家,像姜清芬家都得到补偿,可他们家没有!   不但没有,反而比以前还不如。   也不知道是不是阚珍儿那个贱人把她的意思报告给新的大队书记,所以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李桂花是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姜清芬她们说要来先锋大队感谢莫茹的时候,她就带着媳妇过来看看。   看看这个莫茹到底是什么神圣,是不是三头六臂的人物!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来找李桂云埋怨一下,顺便和李桂云的妯娌张翠花哭诉哭诉,要一些补偿。   她觉得莫茹必须给自己家补偿,如果不是她多管闲事,那自己家闺女就不会被白白糟蹋而一点好处没捞着。   凭什么那些人好处都捞走了,轮到她家,不但捞不着还白被人家嚼舌头   简直是不公平!   “我说她三姨,你那个妯娌呢?”   李桂云笑道:“大姐姐你不是认识嘛,见过两回的。”   李桂花道:“有些年头,我都不记得了。”她伸脖子看了坐在前面的张翠花一眼,撇撇嘴,又对李桂云道:“不是我说你,你就是个绵软性子,妯娌都拿捏你,儿媳妇儿都能使唤你,你也太好说话了。”   李桂云笑道:“没有的事儿,俺家里大嫂二嫂都可好了,我们和老四家娶媳妇儿都是俩嫂子给张罗的呢。过来以后就分家,上头没有婆婆,嫂子也不管着,都是自己过日子。”   李桂花哼了一声,“你啊,我说你就是傻你还不承认呢。从小你就老实,你不记得你二姐姐欺负你了?明明是她偷吃油炸果子,把油抹你脸上说是你吃的,叫咱爹好打一顿?”   李桂云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俺二姐姐后来也和我道歉,当年我出嫁她还特意来送我呢。”   “你呀……”李桂花推了她一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   说了一会儿,前面已经让各生产队的妇女上去发表感想,什么重男轻女其实不对,儿女都是自己的孩子,都该好好爱护。   还有人挤兑孙玉娟,“孙婆子不上去说两句啊,儿子是人,儿媳妇儿也是人啊。”   孙婆子呵呵笑道:“儿媳妇当然是人,不是人咱还能花大把彩礼娶回来?这要是像人家……哦,不用像,有人家儿媳妇一根小指头那么能干,咱们还能嫌弃什么?”   “你这要求可太高,有几个能有劳模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能挣一家子的工分。咱们队里的棉花全靠她拿虫子拾棉花呢,要不咱们哪里能分今年这些棉花”   “不说家里有这么个儿媳妇,就是和她一个生产队,都是福气,已经很不错的啦。”   “哈哈,说的就是呢,没看一队都羡慕着呢,可羡慕秀娥嫂子家了,从四队跑到二队来和劳模一个生产队,真是好福气。”   有草泊儿的妇女道:“行啦,你们就别得意了,你们起码还一个大队呢,俺们离着远可沾不上光。”   “怎么沾不上光啊,你看俺们劳模男人发现铁矿,不用收锅和铁家什儿,你们村的不是也省下来?”   “哈哈,还真是。当时我们村正家家户户收铁锅呢,收了一家就直接砸破称重量。正好收到俺家,刚拔了锅还没来得及砸破呢就有人跑过来说周家村发现铁矿,可以用鸡蛋换铁矿。那还不赶紧换?不换的是傻子,俺当然赶紧招呼人拿鸡蛋来换铁矿啊。”   旁边的单蝶琴脸都黑了,她就没换,交了一口铁锅出去。   现在冬天冷得很,家里要生火烧炕,结果只有一口锅烧,没有办法她只能和婆婆挤一盘炕。   老婆子睡觉呼噜呼噜的让人睡不着,说她打呼噜,她就委屈地说“我还没睡着,不可能打呼噜。”   真是气煞人!   ……   开完妇女大会,陈爱月张罗着先锋大队管她们一顿饭。   姜清芬笑道:“俺们自己背了干粮来的,不能给莫茹同志添麻烦,大家食堂粮食都不宽裕。”   陈爱月立刻道:“哪里的话啊,我们食堂宽裕的很,都是高产粮食,再来一万人也吃不完。”   莫茹:……你吹牛的本事就暴露你和张根发真是一路人。   平时莫茹不习惯和那么多人一起嘻嘻哈哈地吃饭,都是回家吃,不过今日这么多人特意为她来的,她也不好离开,所以和姜清芬等人吃了一顿饭。   菜园里的白菜已经收了一些回来,张翠花和何桂兰让人煮一大锅盐水白菜,最后加上一勺子油哄哄鼻子。   姜清芬等人就在食堂吃,几个人守着一盆煮白菜,一边吃一边看莫茹,似乎和莫茹一起吃饭格外香似的。   王连花等人很不理解,这些人是不是有病,她莫茹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你们这样神经病。   单蝶琴也没走,端着个碗吃菜汤泡窝窝头,她也不坐下而是靠在灶台上,颠着腿儿,一边吃一边瞥姜清芬等人。   她撇嘴,还真把莫茹当毛/主席一样亲?说什么“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   吃饭的时候,莫茹对姜清芬道:“你们地瓜都收完了吗?”   姜清芬摇头,愤怒道:“阚日山那个混蛋就忙着带人种麦子试验田,说要放来年亩产二十万斤的大卫星,简直是祸害人,一亩地下两千斤种子,把存的麦种和应急粮都下去才种了不到三亩地,其他地都没的种。”   莫茹问:“新上任的书记如何?”   姜清芬:“还……凑活吧。”   莫茹就道:“那就赶紧回去收地瓜,现在还没冻透,好些还是可以收回去的,等下雪上冻,那可真就来不及了。”   姜清芬对莫茹那是深信不疑的,劳模说什么就是什么。   “中,俺们回去就跟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反映,赶紧去收地瓜。”   莫茹道:“其实你们大队的男劳力也没全去炼钢铁,怎么地瓜到现在没收回去。”   几个妇女气愤道:“还不是阚日山那个混蛋,整天不是捐砖木头就是收鸡毛,收个鸡毛把鸡都收上去,说要办鸡场不还给俺们了。地里庄稼没收完,他也不管,就折腾些没用的。”   “是呢,莫茹同志,你不知道阚日山折腾啥呢,他让我们社员在家里炼钢铁,要不俺们能没有时间去收庄稼?”   “在家里炼?”莫茹纳闷道:“家里怎么炼?”   “就是垒个土坯炉子,”张石榴比划一下,“这么粗这么高,有这个锅台高,里面烧草,把铁敲破放进去烧。”   “是的,没有铁的就把锅敲破放进去烧,谁家要是不垒炼铁的炉子就是不支持大/跃进,不支持大炼钢铁,就要被插白旗挨批/斗,那混蛋黑着呢。有些人跟着他瞎起哄,把村里的柴火都添了炉子里烧了,现在吃没得吃烧没的烧,有的头疼呢。”   莫茹:这么说幸亏张根发没要求社员家家户户炼铁,否则又不定得怎么闹腾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一通阚日山的奇葩规定,什么“不许在自己家里拉屎尿尿,都得去村里四个大茅房,在那里解决,说是要给队里攒粪。”   “那个混蛋让把草垛躲在茅房旁边,他整天躲在上面偷看。”   “不允许去河里洗衣服,说用公家的水要交钱!”   讨伐了一通阚日山的奇葩规定,莫茹把话题拉回来,“家里垒的炉子炼出什么来了吗?”   “能炼出什么来啊,反正我瞅着啥样进去就啥样出来,连个铁疙瘩也没炼出来。”   莫茹叹了口气,这阚日山比张根发破坏力可大多了,希望新上台的书记能办点正事儿吧。   她也不能说太多,但是以劳模的身份指导一些秋收还是可以的。   “不要怕自己干别人不干,这时候吃大锅饭,要是都不收粮食,食堂不够吃的我们也要挨饿。拽着他们尽可能地多干活儿,把地里的粮食都收回去。”莫茹把红薯砖的事情告诉她们,“地里那些红薯挖回去,没地方放就煮熟做成红薯砖。这红薯砖囤在食堂里不坏不招虫子,老鼠都啃不动,等来年没粮食吃的时候正好拿出来接上。”   她还特意去拿一个红薯砖来给她们看,“就和咱们晒地瓜枣一样,只不过做成四四方方的好存放。”   姜清芬等人惊讶道:“这个真的好,俺们回去也跟领导反应一下,这可是个好办法呢。”   莫茹就顺便给陈爱月也洗洗脑,“陈主任,三队四队地里也还有红薯没挖回来呢,你是干部,说话她们还听,也该赶着她们都挖回来。今年麦子都没种上,来年夏天吃什么?”   陈爱月笑道:“没事,书记都有安排呢,咱们还有高产量呢,亩产一万多斤呢。”   莫茹:……你还真信,不怪忽悠人的时候那么卖力。   姜清芬等人感谢、学习的目的达到,吃完晌饭又跟着劳模去劳动一会儿,感受一下和劳模一起劳动的幸福时光,然后就告辞回去收地瓜。   她们走后,莫茹就想趁着热乎劲去忽悠一下三队四队的女人们让她们去收地瓜。   顺便把先锋大队附近的大队也忽悠一下,凡是来学习过的都在忽悠之列。   如果不收回来,她们肯定要挨饿,等真没有吃的,同一个大队也不能眼瞅着他们饿死,公社肯定会下令让一队二队补贴他们。   所以还是把那些地瓜都挖回来更省事一些,也算未雨绸缪。   莫茹让陈爱月出面,她才不亲自去张罗呢,免得出力不讨好。   “陈主任,组织她们一边劳动一边学习一边宣传,一举三得啊。”莫茹继续洗脑,“不愿意去的就扣工分,去了的就奖励工分。不要按工按天算,直接按斤数算。收回家十斤算一工分,一百斤打底,多余一百斤的,十斤再奖励一工分,低于一百斤的,少五斤扣一个工分。”   陈爱月觉得这办法不错,果真就去组织,亲自拿着记分本举着大喇叭喊:“三队四队的妇女注意啦,赶紧全体去收地瓜,眼瞅着寒流就来了,要是不收回来可就烂地里。快一些,谁要是不去,扣工分,谁要是去,奖励工分!”   她把那一套算工分的办法喊了一遍,果然就有不少妇女跑出来,自己拿着麻袋、筐子、扁担、大镢头等家什儿。   莫茹把她们的铁器都扔沟里,捡了以后基本都各家认领回去,自然也有农具干活儿。   之前都是干多干少一样,大家都磨洋工,现在按收获的斤数赚工分,有人就突出出来。   梁淑英一个人可以挑一百斤地瓜!   如果不是这一次按重量算工分,都还不知道她这么有力气呢。之前她和赵化民俩整天装病装死有气无力的,拾棉花都拾不动的感觉。   没想到挑西瓜可以一下子一百斤!   莫茹都看呆了,他娘的,可见这些女人以前有多能磨洋工啊。   其实她们并没有比二队的女人力气小,也不见得比人家笨,单纯就是懒而已。   照今天这个形势看,二队的女人对上三队的也并没有太大的力气优势,无非就是勤快、吃苦耐劳、坚韧不拔而已,要是跟着三队这么偷懒,自然也收不了多少庄稼。   一下午,比之前十天收的还多!   说不磨洋工是假的。   陈爱月也吓了一大跳,以前大队书记领着干活儿,这些人磨磨蹭蹭,怎么现在大队书记不在家,一下午干了这么多?   难不成自己有当大队书记的天分?   晚饭的时候,莫茹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来了客人。   她看李桂云在,还有个老太太比李桂云年纪大一些,表情带着一股凶巴巴的苦相,就知道是王玉芹说的那个大姨。   今天她已经听家里人说三娘娘家来了客人,是阚家大队的老姊妹,带着闺女媳妇来的。莫茹没多想,寻思可能和姜清芬等人一个目的,除掉了祸害心里高兴,过来表示表示。   果然在她问了李桂云好以后,李桂云就给她介绍这是大姨、嫂子、姐姐。   阚燕儿今年二十岁,比莫茹大。   莫茹就挨个问好,谁知道碰了个冷脸,老婆子只是拉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她,刘萍冷眉冷眼一脸审视,阚燕儿低着头没吭声。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压抑。   莫茹立刻检讨自己:人家遇到不幸的事儿,难过着呢,自己只为抓着阚日山高兴,忘记这茬,她赶紧把表情也整得严肃一点。   “娘娘你们聊,我回去看孩子。”她觉得有点尴尬,很明显这几个人不欢迎她,她还是赶紧走。   说着她就和张翠花打招呼先回去。   李桂花道:“这个媳妇儿你先别走,坐下拉拉呱儿。”   张翠花在莫茹和她们打招呼,她们拉着脸一副莫茹欠了她们一条命的架势就已经不爽,这会儿还拉着脸命令自己媳妇,更加不爽。   她道:“她家里有孩子,先回去看看,过会儿再来。”   李桂花仗着自己年纪大,哼道:“不是我说,在我们老阚家,从来没有这种事儿,婆婆忙前忙后的,一个媳妇儿颠颠地天天出去耍。”   莫茹:……你是来倚老卖老的?俺家的事儿俺婆婆都没说呢,你怎么就这么大意见?   李桂云怕张翠花不高兴,赶紧道:“大姐姐你不知道,妮儿可能干了,咱们生产队的棉花可就指望她呢。上一次我让大飞拿给你的那一斤絮棉,还多亏了妮儿我们才分的呢。”   “那也不能骄傲翘尾巴,在外面再能干再厉害也是个女人,回到家也得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每天早起做饭,伺候爹娘穿衣吃饭,晚上给爹娘端水洗脚伺候爹娘困觉,这都是应当应分的,怎么还能嫌弃呢。这可是不孝敬,搁以前旧社会那是要被浸猪笼的!”   李桂花说得顺溜,丝毫没看到张翠花和莫茹等人尴尬得不想和她说话。   还浸猪笼,你戏怎么这么多?   张翠花给莫茹使眼色,让她先走吧,不用听老婆子在这里摆活。   莫茹就赶紧往外溜,惹不起躲得起,这种人一辈子都不要打交道才好呢。 ☆、第131章 你赔!   谁知道李桂花还不肯放过她,眼神儿已经黏在她身上呢,见她要动立刻喊道:“我说媳妇儿,你别走,你过来,坐下咱们拉拉呱。你跑什么?长辈在这里,三请四请的你还走,你这是不把长辈放在眼里?是嫌弃俺们穷亲戚还是怎么着?”   莫茹还真是没碰到过这么耍无赖的老婆子,尤其是自己家的亲戚。   前世今生,这还是第一遭!   她一下子不知道走还是不走了,要是直接走了,估计老婆子得蹦下来指着鼻子骂她吧。   张翠花刚要说话,李桂花拍了李桂云一巴掌,大声喝道:“他三姨你别说话,我说过,就是你们脾气好把这些媳妇儿惯的不像个样子。说什么男女平等的话,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自古以来男人是天,女人是地,男主外女主内,男人种地养家,女人相夫教子,这都是天经地义的,老祖宗多少年规定的。怎么到了现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沉,要给改改?”   “也别觉得自己评了个劳模就了不起,骄傲翘尾巴看不起人,不愿意听老人说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也是老话儿管用着呢。一个女人,已经嫁人当了人家媳妇儿,就得正经本分,不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不好好在家里伺候公婆、带孩子,好好地搭伙儿妯娌,整天跑出去东跑西颠的干什么?那叫颠仙,那可不是正经人家的媳妇干的事儿。”   “你们别觉得我是来找茬的,我这是为你们好,为了媳子好,不是来抬杠的。我也不是埋汰你,我这是提醒你,为你好,为了咱们亲戚里道的好。”   “他三姨家二大娘,你别觉得我多管闲事,我还真是为了你们家好。你说好不容易娶个媳妇,多少彩礼拿出去的可别白瞎了。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不好好教导,让她学着轻浮不检点,出去东跑西颠,顾三搭四的,这样不像话,是吧?”   张翠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气得她下意识地就想摸炕笤帚抽人打出去!   李桂云在李桂花一开始叽歪的时候,她还想劝张翠花和莫茹不要生气,大姐姐没有坏心,就是为了晚辈着想,免得像燕儿似的遭遇不幸。但是从第二句开始她就已经劝不出来,只觉得大姐姐怕不是因为燕儿被糟蹋就疯了吧。   这会儿她在那里不只是尴尬,简直就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几次她一个劲地扒拉李桂花,“大姐姐、大姐姐,你别说……你别……”   可是每次她都说不出来就被李桂花打断,“你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   “怎么,我这个大姐姐说话还不好使?你给我听着,怎么这么没大没小,总要打断我说话?”   也不知道是骂自己妹妹还是骂张翠花。   就这么着,她吧嗒吧嗒地说了个痛快。   “她二大娘,你真的得好好管管你家这个媳妇儿,要是不好好管着,到时候真出去惹事,不但是害人还害己。”   莫茹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非常非常努力才克制住从空间里拿出大铁锅砸过去的冲动,生怕老婆子不够砸的一下子砸扁了。   要不是看在三娘娘的面上,她真的想跳过去给老婆子两巴掌。   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闺女被人家糟蹋了,你不去找那个畜生算账,你跑俺家来胡咧咧?   你这是什么毛病啊?   还以为你老实巴交,女儿被强/暴了不敢吭声,只能忍气吞声的,原来一点都不老实巴交啊,原来你是这样的老婆子啊!   你这么能,你怎么不去找阚日山嘚吧!   李桂云急了:“大姐姐……”   “你别拦着我!”李桂花也急了,她原本脱了鞋盘腿大坐在炕上的,这会儿急得都直起身子就要跳下地去抓莫茹,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指着莫茹,一脸狰狞地咆哮起来,“你说你不好好在家里孝顺公婆,你整天跑出去干什么啊,你害人害己的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被那个畜生碰了,你说没碰就是没碰?”   “你快中了吧啊!”张翠花终于忍不住了,黑着脸,“赶紧走,走走走,我不认识你们,真是的老天爷打雷还打歪了,好好地在家里坐着还掉下这么个臭雷来恶心人。”   这时候张够也从地里回来,在院子里洗手洗脸的时候正好听见李桂花指责莫茹的话。   她一下子就火了,你算哪根葱啊。   妮儿可是我们家的爷们儿!   是我们家的骄傲!   是我们村的劳模!   是我们妇女的楷模!   我们稀罕还来不及,你倒是好竟然敢跑上门来寒碜人。   你怎么脸这么大啊?   张够她冲进屋里,指着李桂花的鼻子骂道:“你哪里来的老婆子,出口就教训这个教训那个,你不好好在家里端屎端尿伺候公婆,里里外外照顾孩子,你跑出来管东管西管别人家的家事?俺们妮儿是公社评的劳模,干部都客客气气的,你算老几?再说,妮儿现在是广大妇女的楷模,你不是妇女?你不跟着好好学着,你还来挑妇女模范的刺儿,你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真当自己年纪大就是长辈呢,倚老卖老的不嫌害臊!”   不要以为你年纪大就是婆婆!   ……   屋子里顿时死一般寂静。   莫茹都没想到张够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以前以为她就会背后嘟嘟囔囔糗气呢。   连张翠花心里都有点嘀咕这三儿媳妇是不是借题发挥指桑骂槐,顺便骂骂自己?   以前张够虽然私下里总是嘀咕抱怨不断,对张翠花有很大的意见,可她从来不敢当着张翠花的面说太过分的话。   这会儿指着李桂花这个长辈骂也是家里头一份儿,还没人敢这样呢。   李桂云本来就性子绵软不擅长说嘴吵架,这会儿更张着嘴不知道说啥,打圆场都不知道怎么打。   李桂花则是被骂得彻底镇住,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反应才对。   总不能直接说你们劳模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们来找你们算账要赔偿吧?   她和儿媳妇那种想借着闺女反正已经被糟蹋不如趁机捞点好处改善家里处境的隐秘心理,李桂云张翠花等人是不知道的。   她们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就算来指责莫茹也只能用“媳妇儿不检点”之类的当借口,却不能直接说撸了阚日山坏她们好事儿。   现在被张够骂,她们就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骂回去。   还是刘萍反应快,立刻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么没大没小没教养,竟然敢当着长辈的面儿就骂亲戚?”   李桂花也回过神来,立刻一拍大腿就开始哭,“哎呀俺的娘嘞,你去的早啊,闺女没有本事啊,没护着你外孙女啊,被畜生糟蹋了也没有办法啊……一家子人的脸都丢尽了,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啊,还叫俺怎么活啊。”   恰好丁兰英领着孩子打饭回来想烧火馏饭,听见屋里嗷嗷的她就把瓦盆放下,让孩子们先去洗手,她则进了屋里。   她是见过李桂花等人的。   上午她们跟着姜清芬来的时候,丁兰英和王玉芹负责接待的,原本以为她们是来感谢莫茹的,结果发现有点不对劲。   她们不但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反而言语间充满埋怨和轻视,话里话外都在嫌弃莫茹一个媳妇儿不守本分,四处溜达着耍偷懒、惹事儿、丢人。那意思甚至比阚燕儿还更加丢人,说阚燕儿是被糟蹋的,她是主动出去溜达着找糟蹋,分明就是男人不在家里耐不住寂寞想出去撩骚!   丁兰英之前生怕莫茹真的被糟蹋了,不但莫茹丢人家里也跟着抬不起头来。不过后来庄莹带着人来说了那一通表扬莫茹的话,她就有些转过劲儿来。   再后来陈爱月忙前忙后地宣传,一直都是以表扬莫茹为主,号召大家好好学习,宣传莫茹是妇女楷模,是先锋大队的骄傲,大家要以莫茹同志为荣。   那时候丁兰英就已经心怀内疚,觉得之前自己那么想莫茹实在是有些不应该。   之后姜清芬等妇女跑来感谢,附近大队的妇女也来学习,丁兰英就彻底扭转认识,非常不好意思。   莫茹不但不丢人,反而是骄傲。   看看一队和外村的那些妇女,她们不知道多羡慕二队的人和莫茹一个生产队呢。   更别说她这个莫茹的妯娌。   她们都羡慕得一个劲地说“嫂子你能和莫茹同志做妯娌,真是好福气,俺们可眼馋着呢。”   现在丁兰英是一点都不觉得莫茹做的不对,反而很对,她也跟着骄傲。   否则,怎么有那么多妇女说莫茹是妇女楷模呢?   所以丁兰英去食堂打饭,还主动要了莫茹喜欢吃的晒萝卜皮咸菜,兴冲冲地回家,结果一进门就听见李桂花和她儿媳妇在屋里撒泼。   她好脾气也顾不上了,本来她就为之前那么想莫茹觉得内疚呢,哪里知道李桂花又来雪上加霜。   她对李桂云道:“娘娘,家里人找你呢,吃饭了。”   李桂云本来已经处于石化状态,一直想说话都被李桂花给摁下去没捞着说,想起来也被李桂花一把推到炕里边起不来,这会儿终于被丁兰英给解救出来。   她颤巍巍地坐起来,对李桂花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家去吧。”   刘萍道:“三姨,我们大老远的过来一趟,晚饭还没吃呢,你叫我们家去吃饭?这么远回去哪里还有饭,我们就在这里吃了,三姨总不能一顿饭不管吧?”   丁兰英道:“恁三姨想管饭也没办法,现在都吃食堂每个人定量,她饿死也挤不出你们三个人的饭来。”   午饭是队里管的,晚饭可没门。   看这样子这三个人还想住下   住下第二天又要吃早饭,哪里有早饭给你们吃?   李桂花道:“不是还有这里吗?我看这西间空着没人住,我们娘三个就睡这里,让燕儿在这里住几天。”   你们媳妇儿坏了我们的好事儿,难道不得给点补偿?   吃几天饭算什么?最好是要更多补偿才行。   现在要她们肯定不给,那就住下,住到她们受不了自然会问,想让我们走,给赔偿再说。   李桂云都哭了,哀求道:“大姐姐,你就行行好,赶紧带着她们家去吧,现在都是生产队家里没有粮食,你们住下真的没饭吃。”   “不要紧,他三姨夫不是兄弟四五个吗?匀和匀和也不差我们娘三个一口饭。”   张翠花:“赶紧给我滚啊,别蹬鼻子上脸,看他三娘娘的面上让你们进来上炕拉拉呱,你们还真当自己是太后老佛爷了。”   之前她一直忍着,也是给李桂云面子。   李桂云这个人性子软,不多说话,但是脸皮也薄,有时候说错句话或者有点什么无心之举她都能自己寻思难受半天。这要是当着她的面给她大姐姐甩脸子,估计她得回去困不着觉,厉害了还得病一场呢。   所以张翠花忍着。   这会儿看李桂花婆媳俩真是不要脸到极点,再忍下去估计不知道要弄什么幺蛾子呢,还是给她个狠的吧,免得她真想住这里。   大不了等她走了跟李桂云好好说说。   见张翠花居然直接口出恶言,李桂花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别给脸不要脸,我一直留着亲戚的情面没说狠话,你们还真是当我们好欺负了。我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就这么被毁了清白?凭什么?”   莫茹忍不住道:“你应该去找阚日山,又不是我干的。”   她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李桂花简直要恨死了,阴着脸瞪着眼狠狠地剜着莫茹,嘶声道:“要不是你个不守妇道的坏女人整天出去胡溜达,还能这样?”   莫茹等人都愣了,怎么还赖上她了?   你闺女在自己村里眼皮子底下被强了,是我溜达影响的?   张够道:“娘,要不要把她们打出去”   张翠花第一次这么认可这个三媳妇儿,“轰出去!”   张够:“好嘞!”她转身就去找烧火棍、笤帚疙瘩。   李桂云捂着脸哭,“大姐姐、你可真能啊,你这是来毁俺。”   “怎么叫我毁恁?不是恁毁俺?要不是你们这个不检点的媳子,俺燕儿能被白糟蹋?”   刘萍也大声附和:“就是啊,怎么能被他白糟蹋,怎么也要赔偿才行,这下好了,阚日山被抓我们找谁要赔偿去?当然要找你们要!”   此言一出,屋子里又是死一般寂静。   李桂云也愣住,她原本寻思大姐可能就是因为闺女被祸害了难受气愤,所以才说这样过分的话。觉得她指责莫茹虽然不对,但是好歹也是为莫茹好,怕莫茹也像燕儿那样被人糟蹋。   这会儿一听,似乎不大对劲啊。   这是想要赔偿来着?   怪不得她一个劲地跟自己埋怨莫茹,原来是这样一回事儿啊。   “大姐姐,你可是俺的亲姐姐啊,你说这样的话啊。”李桂云简直是天打雷劈的感觉,“燕儿出了这事儿,我也心疼,你让燕儿在这里住阵子也不是不行,可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啊。妮儿为民除害还错了?你还让妮儿赔?这是什么道理啊。”   简直是要逼死人啊。   李桂花听她这么说更不高兴了,“我们让她赔有什么不对?她是劳模,有那么多奖励。”   张翠花已经不想说废话,立刻对丁兰英道:“扶恁三娘娘去外面。”   她是看明白了,这老婆子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来了就不想走,要赖在这里啊。   李桂云一个劲地道歉,“二嫂,真是对不起你啦,我也没寻思着还能这样啊。”   张翠花道:“没怪你,你先出去吧啊。”   你在这里俺们施展不开,再打着你。   那边刘萍见状就想去拿放在大缸上的暖壶,寻思这个东西挺好,村里只有干部家有,一般人家根本没有,没想到张翠花家有。   还真是劳模呢,有这样的好奖品。   张够动作比她快,关注这个暖壶,张够可比她上心多了,每天都要想一想这个暖壶的模样,寻思自己也给爹娘买个,岂能被刘萍给抢了去。   张够把暖壶抱出去放在西间,免得被刘萍给打了。   张翠花冷冷地道:“什么也不用拿,我倒是看看她们谁敢动我的东西。”   她冷笑一声,就往炕沿上一坐,抱着胳膊看着李桂花。   李桂花一怔,这才放软了声音和脸色道:“大妹子你别不乐意,俺们不是来打架的,更不是来找茬的,俺们是来跟你商量正事的。”   张翠花道:“我还纳闷你们怎么非得来我家,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   李桂花道:“不是我说不中听的,我们燕儿被糟蹋,倒霉得很,本来我们要跟阚日山算账的,要让他赔偿。现在你们媳子给他弄了,他挨了枪子俺们哪里要赔偿去?你就算弄,你也等俺们要了赔偿再弄啊。”   张够讥讽道:“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弄?你们也没来通知一声。再说了,我怎么听着你们根本没有办法,一直窝窝囊囊地自认倒霉,还说要把燕儿送过来住一阵子就嫁出去?我可没听说你们要赔偿。”   阚日山好好的时候你们屁也不敢放一个,倒霉就倒霉了,这会儿阚日山被扳倒,你们倒是来精神。   可你们也不能赖上俺们劳模啊。   丁兰英也道:“怎么说也赖不到我们,他阚日山好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去找他闹?怕是不敢吧,这会儿说这种话有什么意思?”   刘萍耍赖道:“谁说我们不找他闹的?我们正准备着要去闹呢,谁知道被你们给搅黄了。你们当然要赔偿我们。”   莫茹站在堂屋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她问道:“你们想要我怎么赔偿?”   除非时光倒流,只怕也没有办法赔偿一个完璧无瑕的闺女吧。   刘萍道:“你靠着这个事儿评上妇女模范,肯定有奖励,到时候你要把所有的奖品都给我们,另外,还得给我们一百块钱,五丈布,二十斤絮棉,还……”   “我呸!”张够喷了她一脸,你以为俺们那棉花、棉布是那么容易就来的?   上一次棉花劳模也才得了五丈布,你倒是好还想都要去,你怎么脸那么大啊。 ☆、第132章 跳河   张翠花笑道:“我今儿也是长见识,真是服气的。”   李桂云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叫她姐姐走她们不走,她走不是留不是,恨不得找个墙缝挤进去。   丁兰英扶着她,“娘娘,你先家去吃饭吧。”   她扶着李桂云出去,李桂云还一个劲地抹泪道歉。   丁兰英道:“俺娘说了不怪娘娘你,你可千万别多心。过日子是各家的,咱们天天一起上工,又不和她们,我们不往心里去的,娘娘你别多想。”   这时候王玉芹等媳妇儿也过来。   王玉芹现在觉得李桂花几个比阚燕儿被人糟蹋可丢人多了。   说实话,被陈爱月和姜清芬等人那么一宣传,她们觉得妇女被祸害,非常值得同情,一点都不丢人没什么好说三道四的,反而应该多帮助她。   所以她也同意婆婆说让阚燕儿来住几天,大不了家里匀点口粮给她吃。   这会儿李桂花和刘萍居然到二大娘家来闹事,简直了,王玉芹觉得真是“人在家中坐,屎从天上落”,说不出的恶心。   她对李桂云道:“娘你快家去吃饭吧,都凉了,给你留锅里热乎着呢。”   李桂云哪里还吃得下去,不过晚上还得上工搓麻绳儿呢,必须家去吃饭。   她走了以后,王玉芹就和丁兰英来到屋里,她对李桂花道:“咹咉俺大姨来,你真是不怕丢人!你说你不心疼闺女就算了,你也不能这样往死里逼她。你说你早不去找那个混蛋算账,这会儿了又来俺家里耍横,你说你也真是不怕丢人。这要是让公社知道了,还不得给你套上大牌子好好教育教育?叫你这么说,你走路摔个跟头还得赖人家劳模了。你不就是想要东西嘛,你当时不是让刘萍去找了混蛋说给点东西分个轻快活儿就卖闺女和他困觉,这是嫌混蛋被抓起来你好事儿落了空?”   每一次阚大飞来的时候王玉芹都在,多多少少都听一些。   虽然李桂云没琢磨出什么事儿来,一心为燕儿难过,她可是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尤其这一次娘三个来,一个劲地埋怨莫茹,一个劲地说家里亏大了,闺女不干净了,面子也丢了,结果一点好处也没捞着,还一个劲地骂村里那些不要脸的,让闺女媳妇的和阚日山困觉捞好处,不干活儿还拿工分,每年还有一丈多的布票拿……   王玉芹当时就感觉这个大姨心眼子有点歪,只不过终归是长辈亲戚,再说人家就是抱怨一下,她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寻思抽空和婆婆提醒一下。   哪里知道,一转眼人家就来弄幺蛾子,跑到二大娘家来丢人,还管劳模要赔偿!   你说你们怎么那么大的脸,一点也不怕丢人。   你们不怕,俺们怕啊,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他们家有这么一门亲戚,真是头也抬不起来的。   王玉芹一下子就把李桂花和刘萍的真正目的给揭开,把两人臊得一下子不得劲起来,面红耳赤的。   刘萍道:“别胡说八道,我们才没有卖闺女,我们是想找混蛋算账的!”   “那你们怎么不算呢?跑我们家来使劲。”张够讥讽道。   被王玉芹这么一说,原本低着头抽嗒嗒的阚燕儿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娘和嫂子,“你们真是这么打算的?”   两人一怔,李桂花下意识道:“别胡说,爹娘怎么可能这样,是想找他拼命来着。”   刘萍却是下意识地承认:“是啊,反正也被他糟蹋弄脏身子,总不能白白的给他睡吧,还不如管他要点好处。”   “你们混蛋!”阚燕儿尖声叫着,捂着脸就往外冲。   莫茹怕她想不开就拦了一下,谁知道阚燕儿瞪她一眼,那眼神却是怨恨的。   阚燕儿一脸眼泪,双眼通红,怒视着莫茹,哑声道:“你得意了!”说着一把推开莫茹就跑出去。   李桂花喊着:“你怎么不拉着她,她要去跳河,快拉着她啊!”   张翠花道:“吃饭上工了,哪里有闲工夫扯淡!”   她一声令下,家里人就赶紧吃饭,没人理睬李桂花、刘萍。   李桂花终于是担心闺女,赶紧追着跑出去找阚燕儿。   门口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妇女,这时候天都黑了,李桂花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闺女去哪个方向。   她喊道:“俺闺女呢?”   吴美英指了指西边:“跑那里去了。”   李桂花叫了一声:“俺的闺女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   张翠花在院里喊道:“都赶紧吃饭去上工,别闲着扯淡。”不下地还得搓麻绳呢,哪里有的轻松?   门口的妇女们都赶紧散了,二婶子发话,不滚蛋留着挨骂啊。   李桂花和刘萍跑到河边,影影绰绰地看着阚燕儿站在河边扒在一棵小树上,她立刻喊道:“燕儿,你可别想不开啊,你要是跳河,这不是要逼死你亲娘啊。”   刘萍也跑过去,“燕儿,你别不懂事啊,我们这些天为了你的事儿,真是操碎了心,跟着丢人不说,还……”   “扑通——”阚燕儿居然真跳下河。   李桂花惨叫一声,“俺闺女啊——”一下子瘫在地上。   刘萍也跳起来,大喊道:“来人啊,救人啊!”   这时候吴美英等人跑过来看热闹。   刘萍骂道:“你们村的人怎么这么坏啊,一点人味儿都没有?怎么还见死不救啊,你们快下去救俺燕儿啊!”   单蝶琴笑道:“都是女人,都不会凫水,干嘛让俺们下去救,你自己怎么不去救啊?”   吴美英道:“你们不用着急,这里的水不深淹不死的,站起来就行了。”   柳秀娥喊道:“快去拿根棍子过来把人扒拉上来。”   单蝶琴道:“人家想跳河你扒拉人家就上来?”   有人笑道:“她想跳什么河啊,要是想跳当时在自己村就跳了,还用跑到咱们村来跳?”   “就是啊,真是不害臊,不怕丢人,这是来给我们劳模扣屎盆子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劳模强/奸的她呢。”   “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以后可别让她们来咱们村了。”   说嘴归说嘴,女人们还是麻溜地拿了棍子过来,站在河边试着划拉,果然就碰到一个人。   阚燕儿也不是真的要跳河,只不过不了解环境,扒着小树的时候脚下出溜滑了一下人就摔下去。   她摔进河里呛一口水,差点昏过去,幸亏河水冰凉又给她刺激醒了。   感觉有棍子扒拉自己,她就赶紧握住拼命地往上爬。   拿棍子的妇女喊道:“哎呀,快来帮忙!我要被拖下去了!”   吴美英几个赶紧过去一起帮忙把阚燕儿拉上来。   李桂花听说女儿被救上来了,哭喊着扑上去就抱着闺女开始放声大哭。   吴美英嫌弃地大喊道:“干嘛呢,别瞎抱!我可没有这样的娘!”她一把将李桂花推开。   李桂花发现抱错人,虽然月亮挺亮堂,可影影绰绰地她也看不清哪个是自己闺女,又听见女儿哭泣的声音这才赶紧过去抱住,大喊着苦命的闺女。   有人不好热闹的就赶紧散开,有好热闹的也怕得罪劳模赶紧走。   吴美英问柳秀娥:“婶子,怎么办?”   柳秀娥:“你吃了?”   吴美英:“吃啦。”   柳秀娥:“搓麻绳打苫子去。”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走了,只剩下李桂花娘三个坐在河边吹冷风。   已经立了冬,算节气也到小雪,晚上那可是冷飕飕的,尤其浸了水,小风一吹简直冷到骨头里。   刘萍道:“娘,咱们先去三姨家住一宿。”   到现在还没吃饭呢,饿得慌。   李桂花道:“先去劳模家,不能便宜她家。”   要是不要点补偿,闺女不是白吃亏跳河了?   女儿从小就懂事,要不是出这档子事,她心疼都还来不及呢。这会儿跳河都湿透了,又冷又饿,大黑天的也没法儿往家走,当然得去劳模家住一宿。   两人搀扶着燕儿往张翠花家去,结果天黑又不熟悉找不到路了。   李桂花问道:“是这个胡同来着?”   刘萍道:“好像是上一个,我跑过来记得拐了一下。”   李桂花道:“去问问。”   刘萍就去敲门问问那户人家劳模家在哪里。   等她们折腾完找到张翠花家门口,发现已经锁了门,只得又去李桂云家,谁知道李桂云家也锁了门不在家。   没办法,她们只得去二队的生产队找人。   张翠花几个都在那里干活儿呢,见她们过来也没人理睬。   她们看了看,李桂云并不在里面。   刘萍就问道:“二大娘,俺三姨呢?”   张翠花没理她,继续着手里的活儿。   李桂花就开始哭,“你说你们劳模怎么那么心狠啊,我们闺女出去,她也不说拉着,是不是巴不得俺们跳河啊。”   那边王月娥原本还寻思看着闺女浑身**的怪可怜,想说安排她们去自己家南屋凑合一宿,哪里知道她们开口就这么气人。   怪不得把张翠花气成那样呢,多少年没见她这么生气。   王月娥也不管了。   刘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李桂云和王玉芹,还是不甘心,就在二队的院子里喊。   吴美英道:“你快别叫魂儿了,你说俺真是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刘萍气道:“那是你们见识少,俺们还没见过你们村这么狠心冷血的呢,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吴美英:“你们还是快走吧,说话这么气人,估计没有人愿意搭理你们。”   那边李桂花一屁股坐地下,拍着腿,“哎呀,饿死了……饿死了……”   王月娥问道:“食堂里还有剩饭没?”   柳秀娥道:“咱们天天数着嘴做饭,干的稀得将够填饱肚子的,哪里有富余?有晒干的地瓜砖,就不知道啃不啃得动。”   晒干了以后刚硬,刀都切不动。   李桂花在那里一个劲地喊饿,饿死了。   王月娥见不得人家卖惨,就道:“要不就点着火儿,给她们下点地瓜干。”   单蝶琴撇嘴道:“我说大娘,要是这样的话,从谁的口粮里扣?以后不让三婶子吃饭还是不让谁吃呢?”   二队当然不至于这样紧张,多余的地瓜还是很多的,但是这么说没有错。   毕竟现在是大锅饭,要是谁家都来亲戚吃,那口粮不够怎么办?   李桂花倒是不怀疑她们不舍的给吃,真的以为口粮不够,毕竟他们大队就这样,只有和干部关系好的才能分干的吃,很多人都是一天三顿稀饭。   她哪里想到还有二队这种奇葩,吃干饭也能吃饱呢?   到底也没饿着她们,当然也没让她们吃饱,吃个六成饱就拉倒。   晚上还是去了李桂云家,毕竟亲姊妹,李桂云也不忍心不管,把自己的棉被给她们用,还借了王玉芹的衣服给阚燕儿换上。   结果阚燕儿当晚上就冻感冒、咳嗽发烧,第二日李桂花趁机让儿媳妇回去上工她留下照顾女儿,住在李桂云家。   虽然张翠花觉得不好,要她是李桂云的话就直接将俩人赶走,但李桂云不是那样的性格,自然也强求不来,她也不管。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谁都有几个难弄的亲戚,别人也帮不上忙,不好乱管闲事。   李桂云还能忍受,王玉芹可受不了,当天就把阚燕儿骂了一顿。   因为阚燕儿的衣服已经烤干却不肯换还是穿着王玉芹的,结果晚上来月经就把王玉芹的衣服给弄脏。   这还不说,弄脏也不脱下来洗洗还继续穿着,说是等来完一回洗。   李桂花还说什么,“反正已经弄脏了还能怎么着?脱下来就干净了?”“你这个媳妇儿怎么这么不善良,小肚鸡肠的计较?”“你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你妹妹都这样了你还计较这点鸡毛蒜皮?”   把王玉芹气得真是能跳墙,让她们赶紧滚蛋。   李桂云又压不住李桂花和阚燕儿,只得劝王玉芹别生气,先忍忍过两天她们就走了。   不是当事人觉得过两天就过两天,可要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简直一秒钟都不能忍,更何况还要过两天?   过两天是几天?两三天,三四天,五六天?   都可以说过两天!   不过这种事儿李桂云自己不硬气,别人根本不好管。   第一天早上食堂还给母女俩打饭的,晌饭有人受不了意见很大,“食堂的伙食都是按口粮来的,凭什么给她们吃?”   尤其王连花和赵佩兰几个。   赵佩兰大声抱怨:“这样可不行,上一次怎么说的?”   她让爹娘来吃口肉,他们就没鼻子没脸地挤兑她,凭什么现在李桂云可以让姐姐外甥女来吃饭?   张翠花道:“你不用嚷嚷,又没给她们打饭,吃不着你的。”   赵佩兰尴尬道:“我也不是怕吃我的,真要是有困难,帮把一口也行,可谁都不宽裕,天天吃怎么受得了?”   于是晌饭就没有李桂花和阚燕儿的补贴,李桂云家里两个女人带着孩子,打了饭本来自己刚够吃的,现在还得给俩大人吃,哪里够?   更何况李桂花自认老周家欠她和闺女的,她们是来要账的,当然不客气。   李桂云一端了饭菜回去,她立刻就抓起俩窝窝头,她和闺女一人一个,先大口地吃,吃完以后再呼噜呼噜喝粥或者吃菜。   根本不管李桂云。   她想的好,李桂云毕竟是他们二队的社员,再说家里也有媳妇儿,本家还有妯娌,她们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饿死?   她寻思着李桂云受不住的时候,怎么也会会去找张翠花、王月娥家匀点吃的,保管饿不死。   可李桂云只觉得丢人,又怕给人家添麻烦,哪里还好意思要吃的,当然是自己饿着或者随便凑合吃口,饿得真是前胸贴后背的。   倒是王玉芹,一开始还可怜自己婆婆没饭吃,所以每次都和孩子给她匀出点来填肚子。   结果试探几次,她发现李桂云都不肯狠下心来赶那母女俩走。她还拉着脸和婆婆闹了两次,李桂云倒是也不生她气,就会哭丧着脸为难,“那你说怎么办啊,我还能怎么办啊,我说了好几次,她们也不走,我都愁死了……”   最后王玉芹干脆随便她们,反正打饭的时候她就拿着瓦盆去打自己和孩子的不管李桂云,让她自己做烂好人去吧。   结果没两天,李桂云就饿得头晕眼花有气无力的。   这日上工,李桂云直接昏倒在队屋里。 ☆、第133章 再受表彰   王月娥就喊:“玉芹,玉芹,你娘晕倒了,快来!”   几个妇女赶紧把李桂云抬到一边藁秸上平躺下,掐人中的抚胸口的给弄醒。   张翠花见了道:“去给她弄完黏粥来喝。”   很快就有女人拿了一碗秫秫地瓜干的黏粥过来,李桂云虽然还没彻底醒过来,但是闻着粥的味道立刻就张开口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看着向来吃饭细嚼慢咽姿态优雅的李桂云这会儿也跟饿死鬼一样大口吞咽,大家都觉得果然饿了的时候吃饭最香。   吃了一碗黏粥,李桂云还没饱,张着嘴想要。   张翠花道:“行了,别吃多了撑着。”   王月娥看李桂云醒了,就道:“你也太好欺负,就算饿死你人家也不感激。”   李桂云就开始哭,丢人真是丢到家了,大姐姐非要让劳模赔偿,说是不赔偿就不走。李桂云都忍不住说你要什么,我陪给你,结果李桂花要的她根本赔不出来。   五丈布,二十斤絮棉,她去哪里弄啊?   更何况还有一百块钱呢!   家里总共也没有二十五块钱,这还是明愈和妮儿俩去黑市帮她赚的,再说家里还有儿子等着说媳妇呢。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最直接地就是把那娘俩赶走拉倒。   李桂云为难道:“怎么说是亲姊妹,撕破脸以后还怎么回娘家?亲戚们见了面都不好开口,以后去了地下都没脸见爹娘啊。”   赵连英看不过去了,讥讽道:“你嫁给老周家,生是老周家人,死是老周家鬼,死了也是去地下见公婆,谁还想见自己爹娘?”   周明维的媳妇儿管春香道:“明党媳妇没在家,她在家俩巴掌呼出去就行了。”   周明党媳妇儿加入妇女钢铁连炼钢不在家,她在家可不能让人这样占便宜。   最后有人建议道:“要不咱们一起当个恶人,给她轰出去?”   张翠花却不点头,一起给轰出去让人家没的亲戚做,那回头李桂云懊悔埋怨怎么办?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可不做那个恶人。   这时候去监督三队四队收地瓜的莫茹回来,听说李桂云饿晕的事儿,她不但不上凑转身就走。   别怪她没同情心,她也没办法,如果三娘娘咬牙说要赶那俩人走,那她还能帮帮忙。   分明就是三娘娘自己乐意的,她们去做恶人那不是多管闲事么?   再说了,李桂花还找她赔闺女的清白呢,她又不是男人还娶了阚燕儿?   所以她不去跟前晃悠。   她刚出了场里要往家去,就听见远处隐约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寻思道:这年头娶媳妇还有这么热闹的?   现在不允许搞封建,不管是死人还是结婚,都不许大办的。   很快就看到一行人从村口拐进来,当中有人推着自行车,有人赶着马车,浩浩荡荡差不多得有十几二十个人?   她正纳闷呢,就听见有人举着喇叭喊道:“先锋大队的社员们,请你们的劳模莫茹同志来大队受表彰,请莫茹同志来大队受表彰!”   莫茹一听,真的有奖品啊?   陈爱月没撒谎,她乐了,赶紧往大队跑。   这时候先锋大队的妇女们也都听见了,纷纷迎出来,一个个高兴得跟过年一样。   “哎呀,咱们劳模又受表彰啦!”   “就是啊,这一个更厉害,是妇女楷模呢,不只是拾棉花劳模。”   “不知道有什么奖品呢。”   “快去看看!”   妇女们都涌向大队屋前,迎接前来表彰妇女劳模的领导们。   为首带路的是庄莹,她是陪着县委的领导们前来的。   这一次来的干部是县委吕副书记,他是代表高书记来的,另外还有县委的妇联主任吕爱玲。   陈爱月感觉自己最近出风头有些多,自从大炼钢铁开始干部们不在家,凡是有需要干部出面的都是她张罗。   上一次荆站长来颁发棉花劳模的奖励已经让她大大出了一次风头,没想到现在还有更大的呢。   莫茹同志真是个活宝!   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她啊,接连给自己长脸,现在去公社自己都比以前有面子。   她赶过来,一把拉住莫茹,“莫茹同志,快,快去迎接领导。”   莫茹心里想着县委表彰,怎么也得多给点奖励吧,毕竟上一次棉花劳模就给了五丈布票呢,这一次不给十丈也不能低于五丈。   她真的很需要布啊。   吕副书记带着一副金边眼镜,斯文儒雅,因为头发剃得有些短特意戴了藏青色的解放帽,帽子前盖儿上一颗鲜红的五角星。   吕爱玲高高壮壮的,齐耳短发,穿着军绿色的列宁装,很有铁娘子的范儿。   陈爱月赶紧迎上去:“欢迎各位领导指导工作!”   吕副书记笑了笑,“哪位是莫茹同志啊。”   陈爱月原本还想和他握手,一听赶紧把莫茹推上前,“书记,这是我们莫茹同志。”   吕副书记看看她又看看莫茹,再看看旁边那个黑黑壮壮的妇女,敢情儿自己认差了呀,他还以为张够和吴美英其中一个是劳模呢。   原来是这个白净俊俏的小媳妇儿。   他心里有点嘀咕,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媳妇能当得了劳模?   这一次还把阚日山给打了,成为妇女楷模,这落差有点大啊。   他寻思就算不高大,起码也得是一个健壮的妇女,就像苏联妇女一样,能一个人扛起一根木头来才行。   他心里想着,面上却笑得非常和气,“莫茹同志,恭喜你,感谢你!”   莫茹跟他握了手,“谢谢高书记,谢谢吕书记,谢谢各位领导!”   这种时候自己不需要说什么,只需要表忠心、表达感激就好,其余的就留着给陈爱月发挥。   现在陈爱月锻炼的特别会说那些官话套话,虽然有时候还是有些辣耳朵,但是起码人家是场面人和她不一样。   莫茹感激完就退到一边,把舞台交给领导们表演。   吕副书记当然少不得要讲几句,宣传一下党的政策以及打击反动派的决心,再表示一下高书记等领导们对老百姓的关心,对莫茹同志的赞扬。   因为大家都忙着炼钢铁呢,红旗公社的书记也不在,没有直属下级在跟前奉承,陈爱月虽然会说几句,但是毕竟隔了层级,她也就配给吕爱玲抬轿子,所以吕书记不怎么有激/情。   他笑道:“莫茹同志,高书记百忙之中特意交代这件事,一定让我亲自来给你授予这个勇敢无畏妇女楷模的荣誉称号,这是奖状和锦旗。”   莫茹赶紧双手接过,笑得小学生向太阳一样,“请领导放心,我们先锋大队一定会在党的光辉照耀下,好好种地,完成公粮任务!”   她可不想表现太过,所以还是傻乎乎一点好,让领导不要惦记她,觉得她不会说话,嘴巴笨以后有需要露面的也不会叫她去,那她更安全呢。   果然,吕副书记看她虽然长得俊俏灵动,但是笨笨的不会说话,没有内涵没有灵气,也就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笑着道:“让咱们县委妇联主任吕爱玲同志送上我们县委给莫茹同志的奖励。”   莫茹最高兴颁奖啦!   她对吕爱玲笑得格外真诚。   吕爱玲照例讲了一通,鼓励妇女们要勇敢要当得起半边天,不管是搞生产还是文化都不能落后。   她把奖品颁发给莫茹,一双胶底棉鞋,一件军大衣,十斤香油,三斤糖块。   莫茹竖着耳朵听呢,结果没听到布票,心里小失望,不过听说有一件军大衣她又高兴起来。   她还寻思要给周明愈做一件大衣呢,这里冬天特别冷,晚上出门送货没有件大衣可挡不住风。   正想要呢,就有人给送来了,真是雪中送炭,瞌睡送枕头!   这奖品是谁准备的啊,她得好好感谢人家。   她笑得合不拢嘴,“谢谢书记,谢谢各位领导同志!”   这可把先锋大队的妇女们给羡慕坏了,不说那胶底棉鞋一双就要四五块钱,大家去供销社只能远观不能近看,就那军大衣普通老百姓有钱也买不来,那是军用物资!   没想到人家莫茹居然得了一件奖励。   还有十斤香油,以往家里打一小瓶也就有二两这都能吃一年。   更何况还有三斤糖块呢!   这时候糖块可是稀罕东西,普通人家买白糖都限量更别说糖块,这可需要副食品券。   好多小孩子盯着那一大包糖块不断地嘬着自己的手指头,口水直流,感觉要是能吃一块干啥都乐意。   颁发了锦旗奖状,照例领导还要关心一下百姓们的生活,去地里看看、食堂里体验一下,和老百姓们近距离接触,体现干部和群众的鱼水之情。   吕爱玲对莫茹道:“莫茹同志,如果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咱们书记反映。”   莫茹心下一动,这妇联主任真的很为妇女着想啊,她立刻笑道:“书记,俺们村真的有个困难需要书记帮忙解决呢。”   吕书记好脾气地笑道:“莫茹同志,说说看。”   莫茹就把村里的造纸厂说一下,“还请吕书记和主任去参观一下,我们这个手工造纸厂主要为县里百货商店供货的,只是大炼钢铁以后,我们村的男劳力全被调走,妇女们又忙着收庄稼就停了。”   她和陈爱月陪着吕书记等人去造纸厂看看。   这造纸厂当然简陋得可怜,根本就不像个厂,这要是搁城里能算危房。   莫茹给他们介绍村里的造纸厂,一天能消耗多少麦秸草、出多少刀纸,可以帮忙解决县里手纸不够的困境。   吕爱玲笑道:“书记,还别说,这纸我们单位还发过票的呢。”   原本县委机关的手纸票发的都是外面调进来的手纸,后来后勤部无意中用过这个纸,说虽然略微粗糙还看得出是麦秸草的纤维,但这也恰恰说明是好的手纸,不是那些从各处收集的废纸回炉加工的,反而更干净。   所以后来县委机关的茅厕里备的就是这种纸,只可惜后来不见了,有些老同志还念叨呢。   莫茹就让人拿了留下的样纸给吕书记看。   他摸了摸,点点头,“作为一个手工作坊来说,还真是不错,相当不错。”   莫茹眼睛一亮,要是这样是不是就可以恢复开工了?   吕书记道:“行,这个事儿我记住了,回头开会的时候讨论一下。”   他当然不会记住,但是边上的书记员会帮他记住的。   莫茹知道不能强求,不管人家是真记住还是敷衍,那也只能碰运气。   那边庄莹也很高兴,一个劲地对吕爱玲夸莫茹,说她不善言辞,但是踏实苦干,从来不耍滑头,也不讲究个人得失。   陈爱月立刻附和:“是的,莫茹同志不但在自己生产队表现非常优秀,还带领我们整个先锋大队的妇女秋收,督促帮助后进。”   然后陈爱月就趁机宣传莫茹的红薯砖。   不过吕书记对这些并不上心,听了几句就觉得没意思,感觉自己两天的时间浪费在一个农村妇女劳模身上不值当,还是要回去干大事儿,能够出政绩的大事儿。   他象征性地关注一下秋收秋种,还去参观试验田,那些一亩地下一百斤甚至一千斤种子的,他笑微微地点头说好。   一听他对这个说好,莫茹对他就不怎么抱希望了。   好个屁啊!   地里的麦苗出得泱泱的,苗厚得插不进去脚!   这样还能长起来吗?   只怕一个麦穗也不会长的,可这些人居然就违心地说好!   不知道他们是真的觉得好还是不懂。   去麦地里晃悠一圈,莫茹听着陈爱月卖力地奉承就觉得没意思,当然,虽然没意思可她还是很高兴。   入乡随俗嘛。   吕书记毕竟是县委领导啊,亲自给她送来奖品啊。   这可是好东西,而且正是她需要的,所以她很感激。   陈爱月悄悄问庄莹是不是让食堂准备饭菜,庄莹去问吕爱玲,吕爱玲就悄悄问书记。   吕书记低声道:“不要麻烦乡亲们啦。”   庄莹立刻领会,就道:“那还是去公社食堂吃吧。”   怎么说公社食堂有肉有细面,不像乡下食堂整天不是红薯就是秫秫面,吃得人胃里又烧又酸,难过得很。   看着快傍晚,吕书记就由公社干部陪着去公社,莫茹等人送到村口,看着吕书记他们上了马车离开。   莫茹故作天真地对陈爱月道:“咱们县委的干部实在是太朴素太辛苦了,从县里下来连个车也没有,只能坐马车,真是辛苦他们啦。”   她的声音不小,马车上的人还没走远呢,绝对听得见。   陈爱月道:“可不是咋的,为了支援建设,领导们可真是辛苦啦。”   马车走远一点,吕书记笑道:“莫茹是个好同志啊。”   虽然性子不够圆滑,但是说实话啊,又能干,是个好同志啊。   吕爱玲也笑道:“是好同志,庄莹同志,公社是不是也有表示啊。”   庄莹道:“有的,已经跟我们公社柳书记申请。柳书记自从钢铁厂成立就扎根在前线,一天都没回来过。您是没见呢,人都累脱相,病了好几次,说是重伤不下火线,还是不肯去医院呢。”   吕书记点点头,“这一次我们也要去钢铁厂考察,明天一早就去。”   莫茹回到大队,那些奖品被放在桌上,大家正围观呢,这个摸摸那个看看的,羡慕不已。   看到莫茹回来,都笑到:“咱们的妇女模范回来了,鼓掌!”   大家嘻嘻哈哈地鼓掌,觉得是个新鲜事儿。   莫茹看了看那些奖品,糖块虽然有三斤,可是也不够分的,其他的她也有用呢。   她笑道:“晚上食堂拌个五香咸菜丝啊,我出香油。”   她原本想说香油拌蘑菇,后来想想自己那蘑菇产量不多,也就够自己家打打牙祭的还是算了。   香油啊,这可是好东西,多香啊。   对于好久没吃过油水的人来说这可是美味呢。   陈爱月让莫茹把奖品抱回家,免得眼红的人太多,到时候再有人说酸话,就算没用那也膈应人。   莫茹就抱着回张翠花那里,把东西放在张翠花炕上,先吃饭。   饭后张翠花道:“这糖块我留一斤,到时候给你四哥娶媳妇用。”   莫茹道:“娘,那香油也留下吧。”   以后打饭回来没滋味就加一小勺芝麻香油,也能加加味儿和营养。   张翠花就道:“那我留五斤,剩下的你放着吧,到时候给孩子做点什么吃。”   莫茹就去锅台后面端了个空油罐把香油给倒开,大半留在这里,少半她拿回去。   糖块一分为二,给张翠花一半,她留一半。   泥蛋儿几个在堂屋里嘬手指头,嘬得滋滋响。   莫茹道:“以后谁再也不嘬手指头,我就给他吃糖。”   几个孩子立刻把手指头拿出来,一脸渴望地看着她,几双眼睛晶亮!   五娘娘最好了! ☆、第134章 想嫁他   菊花道:“娘娘,我再也不嘬了,我还看着拦子儿坷垃儿也不让他们嘬。”   莫茹笑了笑,从自己那一份儿里抓出一把,一个孩子分两块。   “嗷~~娘娘真好。”几个孩子拿了糖,真是比过年还开心,因为过年他们也没吃过这样的糖块啊。   能吃上一块糖块,在孩子群里那就是有地位的象征,是要被人羡慕的。   莫茹又把自己那一份糖拿去给丁兰英一把,给张够一把,让她们回娘家的时候拿回去,也算是稀罕东西。   正分着,大娘娘娘家的小孩子们都跑来,为首的是小彩霞,都看着泥蛋儿他们手里的糖,一个个馋着把手指头嘬的滋溜响。   莫茹就抓了一把糖,两个孩子一块,让他们自己咬破分。   张够从窗户里看到心疼地喊道:“妮儿,你不用每个孩子都分,就给大娘和娘娘家的小子分一块,女孩子就算了,别人家的也不用分。”   就那么一斤多的糖,眨眼就被她给分光,现在莫茹手里剩下的估计还不如她和二嫂的多呢。   她觉得莫茹真是败家。   莫茹笑道:“糖块不就是哄孩子的嘛,这东西没了以后再买呗。”   张够:“你说得轻巧嘞,这个可是要副食券的,咱们乡下根本不发,就算发也得花钱啊,不当饭不当盐的买它干啥呢?”   莫茹笑道:“反正不当饭不当盐的,留着没用分给孩子们吃甜甜嘴儿。以后买了白糖用白糖做,实在不行咱们自己种点甜菜做个几十斤自己队里吃。”   南方人种甘蔗,北方人种甜菜,都可以用来熬糖。   渣子还可以喂牲口呢,一点都不浪费。   张够第一反应:莫茹是不是当了劳模开始得意起来?随即又想既然劳模说能做,那肯定能做的。   造纸厂不是也能开起来么?   被莫茹这么一说,她也不那么心疼被分出去的糖了,虽然那糖不分也不是她的,可她替莫茹着急。   莫茹分了糖,把剩下的给小彩霞和小云朵,告诉她们如果能够一块不少地回去交给大人,以后有好吃的还给她们,如果她们弄丢一块,以后分东西再也没有她们的份儿。   “我可是劳模,看得见哦。”   她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说说,但小孩子不懂都以为她真的可以呢。   小彩霞的嫲嫲是王月娥,小云朵的嫲嫲是李桂云,但是莫茹不让她给李桂云,让她给王玉芹,毕竟家里还有俩赖着不走的亲戚呢。   四娘娘家没有孩子,她就没分,而是留着给吴美英和柳秀娥了,反正也没几块,就是那么一个意思。   她根本没多想也不在乎谁不高兴,这是她的糖想给谁就给谁,更何况她觉得糖块就是哄孩子的,大人不用分。   结果莫茹被评妇女模范孩子们最开心,跟过年一样,一口一个劳模娘娘给的,劳模娘娘最好。   她把大衣拿回去给周明愈穿,那双棉鞋莫茹给张翠花,张翠花不肯要。   “我们都有自己做的棉鞋,就你没棉鞋,你奖的你拿回去穿吧。”   家里人都有一双棉鞋,平时不舍的穿,都是穿蒲袜,只有过年或者走亲戚才穿棉鞋。   这双胶鞋是37码,莫茹穿着有点大,但是垫上草鞋垫,再包上布袜子,基本也就正好。   本来就是吕爱玲打听过知道莫茹身量不是很高,细细瘦瘦的,才给她拿了双小号的棉鞋。   莫茹抱着大衣和棉鞋往后面走,却在篱笆门前被人给拦住。   她看着李桂花和阚燕儿,微微蹙眉,“大姨,你们有事儿啊?”   李桂花的眼睛贪婪地盯着她怀里的东西,伸手就去拿:“这是军大衣啊,可了不得的好东西啊。”   莫茹躲开,“时候不早了,我先家去睡觉啊。”   她躲开李桂花的手就走。   阚燕儿道:“莫茹妹妹,你看我棉袄儿弄湿后一直都不干,可冷了,脚上到现在还穿着单鞋,感冒好几天一直不好呢。”   莫茹道:“不好意思,我到现在还穿着草鞋呢。”   你干湿的关我什么事儿啊,值得同情的我会同情,值得帮助的我会帮助,可你不值得啊。   不是所有受害者都能让人同情,无条件帮助的。   她现在是真膈应这一家人,原本听说阚燕儿被强,丁兰英和王玉芹觉得丢人她还为阚燕儿抱不平,让大家不要那么说。结果这母女俩的为人真是让人同情不起来,明显的欺软怕硬嘛,不敢去找阚日山算账,倒是敢赖上亲戚。   李桂花挡着莫茹的去路不让走,“你说你这个人觉悟怎么这么低,你还是劳模呢,你这么小气干嘛?你那天不拉着我们燕儿,让她掉下河,我都不惜的说你是故意的。你踩着俺们燕儿得这些好东西,也不说分给我们点,全都吃独食,你怎么就那么好意思?”   莫茹觉得和这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怎么叫她踩着他们燕儿得这些好东西?   她是揪出阚日山这个败类好吧。   难不成你们燕儿在揪败类的时候被我截糊?   可我不知道啊,你们又没说。   她不客气地道:“你们要是还纠缠,我可喊人了啊。”   阚燕儿就开始哭,哭自己可怜,清白被人毁了,被人瞧不起,被人嫌弃……   李桂花就开始指责莫茹:“你怎么那么小心眼,一点也不善良,你看俺们燕儿多可怜,你怎么就没有同情心呢?你得了那么多好东西,你给俺件衣服穿怎么啦?”   莫茹冷了脸,“滚一边去别膈应我啊,你们是想尝尝我揍人的滋味儿啊?你们想知道阚日山是怎么挨揍的?”   李桂花看她突然翻脸,原本很和气笑眯眯的脸这会儿居然那么冷,就觉得这个媳妇儿果然不是好东西,顿时就想撒泼说劳模打人。   莫茹先下手为强,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抢劳模的奖品啊!”   这么一喊立刻就跑过来好几个妇女,“妮儿,咋回事啊?”   莫茹指着那俩人,气愤道:“俩神经病,非说我得的奖品应该给她。”   李桂花和阚燕儿根本没想到莫茹这么厚脸皮,不管亲戚情分,居然真的叫人来。   那妇女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另一个道:“可不是咋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咱们劳模糟蹋她闺女呢。”   “赖在人家家里,吃着人家的口粮,把人都饿晕了,她们倒是吃得饱饱的,也不害臊,真是没良心。”   “真是没见过这种人,这么不要脸!”   李桂花自诩自己是个讲理的、好面子的,从来不做让人戳脊梁的事儿,都是闺女被糟蹋才抬不起头来的。   她觉得这些人都是因为自己闺女被糟蹋,才这样说三道四的。   现在被她们这样指责,她更加受不了,“真是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啊,我们这老脸都丢尽真是没脸活下去啊。”   李桂花开始拍自己的脸。   莫茹可不管她,跟几个人道谢招呼一声就开门家去,“我闺女还在炕上等喂奶呢,先家去,谢谢嫂子们啊。”   她走进屋里也不点灯,就先把闺女抱出来喂奶。   外头几个婆娘又开始羡慕。   “你说人家劳模的闺女就是不一样,从来不瞎哭,饿了就吃,吃饱就睡。”   “可不是咋的,天天老老实实睡在一个小睡袋里,醒了就自己玩儿。”   “小时候也哭,刚下生那几天你们不记得了?好家伙,这丫头哭起来全村睡不着。”   “哈哈,那时候她娘没奶,后来有奶,再也没那样哭过。”   李桂花讥讽道:“谁家孩子这么老实儿?怕是个傻子吧!”   吃饱就睡,睡醒就吃,也不哭闹自己会玩儿,不是傻子是什么?   一听她这么恶毒,几个妇女登时不乐意了,“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敢咒劳模的孩子,你是不是皮痒啊。”   “俺们劳模的孩子好着呢,白白胖胖跟年画儿上的孩子一样可俊了!”   “就是,有一次我忍不住掀开草帘子看看屋里,那孩子还歪头朝我笑呢。”   “你真看过啊?”   “当然是真看过啊,那还有假?”   阚燕儿赶紧拉着她娘走了。   阚燕儿道:“娘,你知道自己嘴笨,吵嘴不是对手,还总是要和她们吵,真是的。”   李桂花哭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都这样了,哪里还说得到好人家?”   阚燕儿心烦意乱,“那哭也没用,吵更没用,反而让人家烦得很。我看咱们还是家去吧,再住下去我三姨怕是也要翻脸。”   最近李桂云愁得厉害,瘦得也厉害,晚上更是一宿一宿的睡不好觉,也耽误她们睡觉。   李桂花道:“咱们好不容易住下,走了可就白瞎了。”   好不容易赖上怎么能走呢?不能走。   阚燕儿道:“那娘你说咋办?”   李桂花瞅瞅附近没人,对阚燕儿道:“你模样好,干活儿也利索,本来娘想着要给你找个好青年的呢。现在倒霉没指望,那咱们也不能把你嫁给瘸子哑巴老头子的。”   阚燕儿低着头,“娘,我就知道你是对我好的。”很多闺女被糟蹋以后只能嫁给歪瓜裂枣或者去给人家当后娘。   “那还有假的?你可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亲闺女。”李桂花道:“张翠花家那个老四,可还没娶媳妇呢,她家五个儿子长得都不丑,这个老四人最老实肯干,你要是说给他那不是更好?”   阚燕儿揪着衣角:“那他……能同意吗?”   李桂花道:“你长得挺好看的,他咋会不同意呢?再说,他不同意要是老子同意他也没辙。”   阚燕儿道:“就怕……他娘不同意。”   李桂花冷笑:“她不同意也不好使,只要老头子同意就行。咱……大不了不要彩礼,以后你嫁给他家,慢慢地给娘也一样。”   阚燕儿点点头,“娘,我知道的。”   李桂花:“反正咱们一定要住到男人们都回来,你到时候好好打扮打扮,让那个小子看看,只要他看好那更好说。我跟你说男人就那么回事,见好看的女人跟猫儿见腥儿似的,是不是黄花闺女他都顾不得。只要他近你的身,咱就把住他,他还想跑?”   赖也给他赖上!   现在她就后悔当时沉不住气,竟然让儿子来跟妹妹说要送女儿过来住,还把女儿被糟蹋的事儿说了。   真是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要是当初不说,瞒着别人,先锋大队哪里会知道?   那样的话直接把燕儿说给张翠花家老四,说不定一说就成呢,不用这么费劲。   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   张翠花一家子自然不知道李桂花和闺女打下这样的主意,照旧该上工上工,该休息休息。   且说吕书记第二天去钢铁厂,先去指挥部看看。   县委书记高瑞阳亲自挂帅任大炼钢铁总指挥部的指挥长,几个副书记任副指挥长,吕书记也是其中一个,但是他还是第一次来炼钢铁前线。   之前他一直在指挥部任后勤工作,帮忙调度粮油蔬菜等。   这会儿他到前线一看,不由得一阵心惊。   到现在炼钢铁两个多月,这些民工一个个累得瘦骨嶙峋,一开始的那种狂热和积极已经褪去,这会儿就是被命令赶着,脸上已经看不到原本的光彩,一个个表情有些木然,每天机械地重复动作。   他们当中有些人头上被绑着白布,说是拔白旗,就因为说一句“这炼钢铁什么时候是头儿”,就被攻击投降主义,批/斗一顿,绑上白旗,等到改造好才能摘下来。   这个冬天格外冷,可很多人还穿着单衣,鞋子都破得只剩下一个鞋底和几根带子,露着磨烂的脚趾头,很多都在流脓流血,一个个冻得哆哆嗦嗦的。   吕爱玲毕竟是女人,看得有些恻然,却也不敢说什么。   一路去了指挥部,柳红旗和相玉亭等公社干部也是满身疲惫,但是口号还是要喊的,嘶哑着嗓子干干地喊着口号迎接吕副书记。   柳红旗才四十多岁,比起半年前,现在又黑又瘦,寸长的头发花白一片。   “请指挥部放心,第一钢铁厂一定超额完成任务!”   吕书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高书记对你非常放心,寄予厚望,好样的。”   他对吕爱玲道:“要保证第一钢铁厂的粮食供应,增加一些营养,另外想办法调拨一批棉袄棉鞋过来,给那些最困难的钢铁战士穿上。他们是为了党和人民炼钢铁,咱们不能让他们挨饿受冻。”   吕爱玲道:“书记放心,回去我就反映情况,递交申请。”   柳红旗等人陪着吕书记四处在钢铁厂参观一下,因为钢铁厂里面灰尘满天,自然不会深入,不过是在边缘看看,又看一下炼焦工地、石矿、煤堆等,走马观花看一眼,然后回指挥部吃饭。   席间,吕书记少不得又夸柳红旗几句,红旗公社人才辈出,先锋大队的棉花劳模莫茹同志,现在又是妇女模范,他亲自把奖状和锦旗送去的。   柳红旗受宠若惊,“都是党的栽培人民的器重,红旗公社的全体社员,都时刻准备着呢。”   吕书记笑了笑。   这时候吕爱玲提醒他,他就顺便把先锋大队的造纸厂说一嘴。   柳红旗立刻道:“这个事儿公社一直惦记着呢,原来想着放了第一颗钢铁卫星以后就从他们大队调拨男劳力回去造纸,谁知道大家热情高涨,炼钢铁入迷又接连放了第二颗卫星。吕书记这么一提醒,的确应该提上日程,这两天就安排。”   吕书记点点头,也算没有白应承妇女劳模,答应她的事儿给办了,至于公社怎么安排那就是他们的问题跟自己无关。   饭后,吕书记以指挥部公务繁忙为由,告辞离开。指挥部内部也是问题重重,从前阵子又开始反右整/风运动,要求纠正怀疑论、观潮派,他自然不能离开太久。   等吕书记离开以后,柳红旗和相玉亭开一个小会,决定调派先锋大队一组五十个男劳力先回造纸厂造纸。   一组现在归周诚志管,他是排长也是自己小组的组长,主要是先锋大队一队和二队的民工。   毕竟他们一组已经屡立奇功,回去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大不了再从其他大队调劳力过来。   其他公社的男劳力不是全部都来炼钢铁的,毕竟还要忙秋收秋种。   其实自从放了第一颗卫星以后,别的公社的男劳力就轮流回去秋收种地,只有红旗公社钢铁厂附近的这些大队,男劳力基本都没回家过。   现在也应该让他们回去看看。   相玉亭道:“周明愈这个小伙子挺能耐的,让他留下当当炉长。”   正说着,高余飞从外面进来。   他笑道:“团长,政委,周明愈同志再不回去闺女都不认识他了,反正炼铁组也不是非他不可,其他人现在也都掌握得不错,不如让他回去看看闺女。”   自从周明愈把大半功劳都推给他,高余飞又去青钢学习过,现在已经是第一钢铁厂的技术骨干,在指挥部是有办公室的,可以随时跟团长政委汇报工作。   柳红旗和相玉亭对他也非常器重。   柳红旗笑道:“既然你这个师父体贴徒弟,那就让他跟着回去造纸吧,免得闺女真不认他,再埋怨咱们不体贴。” ☆、第135章 噩耗&平安   天气越来越冷,窗户透风,哪怕糊窗纸堵着草帘子都不管用。   晚上睡觉的时候莫茹就把周七七之前的那床小被子当棉窗帘压在窗户上,这样就暖和很多。   不好的一点就是屋里漆黑一团,天亮都不知道。   好在周七七的生物钟还是很准时的,一般鸡叫三声,太阳就要出来的时候,她就睁开大眼,哇啦乌拉地开始自言自语。   喂了奶以后,再给她把尿,然后继续塞进睡袋里,莫茹便起来洗漱一边和女儿“聊天”一边喝碗小米粥。   早饭食堂里没有小米粥,都是秫秫黏粥或者地瓜干黏粥,然后一人再一个地瓜。刚穿来的时候她不习惯,后来略好一点,可时间久了以后她发现还是不习惯。   说实话,秫秫面吃着酸苦涩,地瓜当粗粮偶尔吃很香甜,天天吃烧心不说,还容易伤胃,吐酸水。   所以她早上基本不吃地瓜,而是自己喝小米粥吃一小碗烤麦粒。   至于她的口粮,就打回来存在空间里以后吃。   “啊——”   莫茹正嚼麦粒,听见村里传来一声惨叫,吓得她和周七七俩人一哆嗦。   周七七瞪大眼睛,一下子翻个身努力地把头抬起来恨不得爬出去看看,结果手臂力道不足,“啪叽”又趴在被窝里,把脸埋在下面。   “哎哟!”莫茹赶紧把她给翻过来,惊喜道:“你真有本事,竟然能翻身了。”   “才三个月的娃,你不能这么着急,有的是时间呢。”   这孩子要么就很懒,要么就很急,也不知道随谁。   周七七又开始挥着手啊啊啊地着急。   莫茹正色道:“你一个小孩子,不要那么好热闹。再说了,有什么好看热闹的?”   周七七似乎感觉到被批评,嘟着小嘴不乐意。   莫茹看了她一眼,“要是好事就去多看看,不好的事儿就不要凑热闹,你听那人叫的那么惨,一定不是好事。等爸爸回来,过年咱们也踩高跷,妈妈抱着你去看哈,别着急。”   很快就有哭声传来。   莫茹听着不大好,就赶紧收拾一下,把女儿塞进睡袋里抱着出去看看。   要是她自己去不带周七七,那是不可能的,周七七也不同意。   娘俩刚出门,就看到有人朝着这里跑过来,早晨太阳还没出来白雾茫茫的视线不清楚。   那人喊道:“妮儿,可了不得了,明愈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   莫茹一听赶紧抱着女儿跑过去,见是王连花,她立刻不着急了。   真要是周明愈出事,她应该有点感觉,就算没有感觉,来报信的也应该是陈爱月或者谁,绝对不应该是王连花。   王连花一脸眼泪,悲伤着急地样子,“妮儿,你说老天怎么不保佑好人啊,真是可怜啊,七七才这么小就没了爹可怎么办啊?你可是我们村的劳模啊,我一直把你当好姊妹儿!”   一边说一边放声大哭,就跟她男人没了一样,眼泪哗啦哗啦的。   莫茹本来想骂她,看她哭得这样伤心,不管真伤心假伤心的,那眼泪是真的,她就懒得骂。   她道:“你别瞎说,我们明愈好着呢,到底怎么回事?”   王连花抹了一把泪,道:“一个公社干部骑自行车从咱们大队去公社,说是咱们村有人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一个摔断腿,一个摔断胳膊,还有个好像摔死了呢。”   莫茹就赶紧往大队去,王连花追上她,安慰道:“妮儿,你可别难过,我……”   “你快消停的吧。”莫茹不耐烦道:“事情还没确定你哭咧咧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就以为你恶毒咒我们,我可是要揍你的!”   真是丧门星,怪不得孙婆子整天骂她痴迷瞪乎眼的不知道干点正事儿。   莫茹不理她,加快脚步去大队。   到了大队就看到那公社干部被围得密不透风,一群妇女们叽叽喳喳地问。   那干部被逼得没有办法,喊道:“你们村的妇女模范在哪里?”   就有人喊着:“我去叫。”一回头看到莫茹来了,赶紧招呼她,“莫茹快来!”   莫茹到了跟前,那干部总算松口气,都要被这些女人逼死了,也怪没问清楚就出来,结果在这里又嘴贱。   他当时只听见说是周明X,周X忠的出事了,加上之前周明愈等人总受表彰,他脑子里就转悠着周明愈的名字。   不过他刚才说的是周明忠,三队有个男人叫周明钟,那婆娘一听以为自己男人摔死,当时就惨叫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见这阵势就觉得不好,后面周明愈的名字就没敢说,只说自己记不清,任凭别人怎么逼问就说不知道。   最后被逼急他就喊妇女模范。   莫茹道:“我就是啊,这位同志请你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赶紧走到莫茹身边,道:“莫茹同志你好,我是公社书记办公室的主任林纾,我奉书记的命令替他来表彰你。”   莫茹看他空着手,既没有奖品还带来这样的噩耗,弄得大家七上八下的,你说你来干嘛?   她道:“林主任,表彰什么的算了,你还是把钢铁厂的事儿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啊?”   林纾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在指挥部不在前线,具体人员不知道,我只能确定一个,就是你们村的张德发被铁水给烫了。”   他知道是因为他认识张德发,就和知道周明愈一样,但是另外俩名字他是真的没记住,不知道是谁。   一听说张德发腿被烫坏了,张德发家的人立刻回去告诉李淑兰,很快李淑兰就哭喊着跑出来,要组织家里妇女去钢铁厂闹事。   “说去炼钢铁,怎么把人给炼坏了!”   “你们政府要给个说法!”   “必须赔偿!”   李淑兰指挥着几个女人把林纾拦着,不许他走,要他带路去钢铁厂。   林纾吓了一跳,暗自后悔自己嘴贱,干嘛一定要说名字,让她们自己去钢铁厂问不就好了?   莫茹看他脸都吓白了,立刻道:“林主任你别怕,没你的事儿,你先走吧,我们去钢铁厂看看。”   林纾道:“多谢莫茹同志,病人都送去县医院了。”   李淑兰带着人拦着,不许林纾走。   何桂兰道:“跟人家林主任没有关系,你拦着人家干什么?赶紧去钢铁厂问。”   张翠花就组织几个年轻走得快的媳妇儿,张够、王玉芹、吴美英还有柳秀娥儿媳妇等人,让她们去钢铁厂。   陈爱月今日不在家,所以不能找她帮忙。   林纾见她们把那几个泼妇拦着,赶紧推着自行车走,“莫茹同志,过几天来给你送奖品啊,我先走一步。”   他骑着书记的自行车来的,一甩腿上车赶紧蹬起来,骨碌骨碌就跑远了。   李淑兰嚎啕大哭,又是拍大腿又是拍手的。   张翠花道:“别号了,赶紧去钢铁厂看看怎么回事。”   每次遇到一点事,不问问到底怎么的,就先哭一通,就好像哭一会儿就能解决问题一样。   李淑兰顾不上哭,赶紧组织家里妇女一起去钢铁厂闹事,要去找领导闹,必须要赔偿。   原本说年底就能把治保主任的差事拿回来,这会儿是肯定不行的,那就要赔偿、要钱也行的。   都还没看到结果呢,结果有几些女人就再说是周明愈出事,甚至还有人来安慰莫茹和张翠花。   张翠花怒了,“谁他娘的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她的嘴缝上!”   莫茹道:“娘别生气,小五哥肯定没事的。”   乍一听到的时候她还咯噔一下,过一会儿就觉得肯定是谣传,周明愈肯定平安无事。   去钢铁厂的女人们一走,家里的女人也没心思干活儿,何桂兰和张翠花商量着索性放半天假,都家去收拾一下,洗吧洗吧,省的人在这里磨洋工。   晌午一个个也都没心思吃饭,随便对付几口。   过晌儿,负责在北边路口打探消息的小孩子们看到一大群人回来,他们就冲进村里,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一听说回来了,女人们就赶紧都丢下手头的活儿往村后跑,还寻思怎么那么快?这时候才到钢铁厂吧,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茹也抱着女儿出去,就见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   原本还在睡觉的周七七突然就醒了,激动得把小手都挥出来。   莫茹赶紧给她按进去,“你又没穿棉袄,老实一点,不听话以后不带你出来。”   这么大的孩子,人家谁不是老实在炕上躺着,就她总想出来凑热闹。   她抱着女儿和一群女人一起往北看,颇有点望穿秋水的架势。   很快,几个青年跑过来,为首的是头发刚长出一公分的周诚廉,他冲到莫茹跟前,冲着周七七嘿嘿一笑,“闺女!”   周七七眉头微微蹙着,脸上有点呆,嘴角有点瘪。   刚要哭的时候,周明愈从后面把周诚廉扯开,“你一边去,黑铁柱似的别吓着我闺女。”   周明愈:“闺女!”   他的头发长一些,有一寸长。   周七七两只大眼一下子亮了,小手挥起来,“咦呀~~”   看着周明愈全须全尾地回来,莫茹松了口气心下欢喜至极不禁朝着他莞尔一笑。   周明愈心下一荡,伸胳膊就想把她搂进怀里,惹得莫茹脸一红。   这么多人盯着呢,她倒是不怕什么可架不住嚼舌头的多,赶紧把女儿塞给他。   周明愈一手托着女儿,握了握她的手。   莫茹道:“快去大队,给娘她们说说怎么回事,大家都急死了呢。”   周明愈道:“去大队说。”   这一趟周诚仁、周诚义都回来了,周明愈三哥哥还在那里。   另外还有一半是一队的,三队四队和他们不是一个组,所以没能回来。   那些女人看到自己家男人没回来,立刻就不乐意了,围着周诚仁等人喊道:“怎么就你们回来?俺们家的男人呢?”   这么一闹腾又把路堵住。   尤其李淑兰,带着几个女人堵着周诚仁、周明愈几个,“俺们当家的呢?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给俺们回来?怎么就你们回来了?”   周培基冲上去给了李淑兰一脚:“你还敢在这里呜嚎,快回去洗吧洗吧等死吧!”   周明愈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把周培基拽着,“又不是她做的,你踢她干嘛?”   周培基喊道:“怎么不怪她,张德发和她是一家子,张德发使坏她也有一半。”   “父债子还,你要打就去打张德发他儿子。”   周培基红着眼,“别以为我不敢,我这就去砸他们家锅!”   莫茹:“他们家锅早交上去了。”   现在就躺在她空间里,前阵子还用来煮地瓜呢。   柳秀娥挤进来一把抓住周培基,“吉吉,到底咋回事?我这眼皮一直突突地跳呢?”   周培基立刻道:“没事,是张德发那个混蛋,遭了报应。”   李淑兰之前被周培基踹了一脚就在地上打滚,说男人都死绝了被人家欺负,这会儿听周培基说遭了报应,她跳起来就要过来撕打。   任红梅赶紧拉住她,“到底咋回事,快说个明白。”   ……   其实是昨天上午的事儿。   吕书记从钢铁厂离开以后,柳红旗就和相玉亭商量让二队的男人调五十个回来造纸,高余飞负责再去安排那几个土高炉的人手调派问题。   他就顺便去给周诚志和周明愈通报好消息。   高余飞将自己负责的几个组的生产状况汇报一下,然后就去传达指挥部的命令让周诚志选五十个男劳力回去造纸。   周诚志接到命令以后,召集周诚仁、周玉忠等老头子先开个小会,“这样的话就轮流,一次回去五十个,一个月以后轮换。到时候要是过年不让家去,那先回去的就回来接班。”   大家都同意。   晌饭的时候就跟队员们说一下。   周明愈知道不会在这里过年的,那时候大炼钢铁就停了。   虽然红旗钢铁厂也炼出生铁,毕竟机械设备不到位,土高炉就算炼出来质量也一般,所以全国大炼钢铁停工的话那钢铁厂也会停工的。   要么引进机械改造钢铁厂,要么就把这里的铁矿挖出来送到正规钢铁厂去,只有这么俩路子,不可能继续用土高炉炼铁。   周诚廉问他是先回去还是后回去的时候,他笑道:“你们先选吧,要是先回去的人够了五十个我就后回去,要是不够那我就先回去。”   周培基笑道:“你不回去看闺女?你闺女都不认识你了。”   周明愈摸摸自己的脸,“越来越俊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切~不要脸!”秦桂豪冲过来,“俺也要去看闺女。”   周明愈:“滚滚滚,想看闺女自己生去。”   正说着,就见张金乐和张德发几个蹦跶过来,赵喜东跟在他们后面。   张金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周明愈,你媳妇儿叫阚家大队的书记阚日山给强/奸了,你还不知道?”   ……   原本喧闹的场面就像被突如其来的冰给冻住一样。   只有不远处土高炉里传来毕啵的声音。   周明愈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如初,他一点都不信。   莫茹有空间护身,空间里的东西是意念控制,他这样的好几个都不是对手。   所以他更相信是张金乐在这里造谣生事。   他冷冷地道:“你要是不闭上臭嘴赶紧滚,我就把你扔到土高炉里,你信不信?”   张金乐嘴里说着不信,吓得还是瑟缩了一下。   张德发骂道:“周明愈,你别抖擞,我们好心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你不但不感激……”   “滚!”不等周明愈说话,周诚廉一脚就踹在张德发腰上。   张德发被踹得一屁股滚在泥地里,疼得他惨叫一声,赵喜东赶紧去把他扶起来。   秦桂豪也喊道:“真是没见过这么膈应人的玩意儿,人家连看都不要看你们,你们还总是到跟前来凑乎干嘛,恶心人不知道啊。”   张金乐恨恨地想:要不是俺爹叫俺们来分散你们注意力,我稀罕来?   妈蛋的,最好连你们一起强/奸!   那边去盯着土高炉的周培基喊道:“快来,要出铁水了!”   周明愈几个就赶紧跑过去,土高炉跟前是不能离人的,他们都是轮流休息,一定要有两个人在那里看着才行。   秦桂豪和周诚廉就去准备需要下一次加进去的矿粉、焦粉、石灰粉等原料,等一下要运上脚手架,把这些原料倒进去。   张德发和张金乐也过去看。   张德发被踹得有些厉害,走起来一瘸一瘸的,他看着周明愈检查土高炉的脚手架,看着他要往附近几个去检查,就喊道:“你们这样不对!”   周明愈被他吸引注意力,就看着张德发在那里比比划划地蹦跶,喊道:“你滚一边去,别妨碍出铁口。”   这个傻子,高炉边上泥地那么滑,大家都要小心翼翼地走,从来不敢在这里打闹,他在那里扭大秧歌一样干嘛?   不知道那里就是出铁口?   张德发听见他让自己滚开,更加不肯,反而更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去检查那些脚手架。   就在这时候,周培基欢呼道:“出铁水了!”   虽然已经出过好几次铁水,可每一次红红的胶一样的铁水流出来的时候,大家还是非常激动兴奋,感觉再苦再累都值得!   他们也为赶美超英做一份贡献啊,为祖国的强大贡献自己的力量!   大家都激动起来,围成圈看红铁水流出来,张德发也不例外。   他霸道惯了,不允许别人挡着自己,把前面一个人一扒拉就凑过去,“给我看看。”   这时候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踉跄就抢出去,恰在此时,出铁口的红铁水也哧溜窜了出来流在早就画好的U字形沙沟上,一千多度的高温腾起了一阵阵白烟,热浪滚滚,映得大家的脸都红了。   大家正聚精会神地看红铁水呢,谁也没想到张德发突然朝着红铁水扑过去。   “啊——”张德发惨叫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扑过去。 ☆、第136章 意外&蓄谋   “啊——”张德发惨叫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扑过去。   众人都惊呆了,一个个吓得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周明愈反应过,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过去飞快地踹向张德发,把他踹离红铁水的路径,避免了整个人趴进铁水里的惨状。   张德发被踹得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铁水沙坑,往后踉跄一步,结果后面人太多,不知道被推一下还是脚下打滑。   哧溜——扑通!   张德发一屁股坐地上,双腿伸出去正好探进铁水的沙坑里,蓄满了红铁水的沙坑就是一个冶炼炉!   一股白烟蒸腾,随即一阵皮肉烧焦的臭气弥漫开来。   “啊——”   张德发惨叫一声,疼得昏死过去。   张金乐也吓傻掉,呆若木鸡地杵在那里,他从来不知道这个铁水居然那么危险!   “死人了,死人了!”胆小的吓得胡乱喊起来。   周明愈立刻冲过去,把张德发从铁水里拎出来,有铁水星子溅在他的手臂上烫得生疼,他也顾不得,直接把张德发趴着放在地上,“快去喊医护人员!”   县医院有大夫下乡驻扎在钢铁厂,在指挥部有个医务室。   周诚廉等人赶紧去喊大夫。   张金乐看着张德发的两条腿已经化成黑灰,一碰簌簌地往下掉渣,直接两眼一翻,嗷一声也昏倒过去。   赵喜东更是吓得脸惨白惨白的,两只眼死死地钉在张德发那两条已经不存在的腿上。   “明愈明愈,脚手架塌了!”不远处有人慌张地大吼。   周明愈心里一咯噔,今儿这是怎么啦?   他对赵喜东道:“你看着他,等医生来。”   这时候应该抬着张德发去找医生,节省时间,可那边脚手架塌了,也是先锋大队的,周明愈就冲过去看看。   摔下来的是周明来,右腿断了,白骨头茬儿都戳出来,又疼又怕还晕血,周明来直接就两眼一翻昏过去。   周玉忠为接他,也被砸断一条胳膊,不过精神倒是还好。   幸亏有周玉忠挡了周明来一下,所以周明来只是摔断腿,并没有摔死。   如果不是周玉忠挡一下,他摔下来正好跌在一堆被砸得破碎的尖锐石头上,那是必死无疑的。   眼前血淋淋一地,看得人触目惊心。   卫生院被喊过来的几个医生,先要经过他们,看到地上俩人重伤,立刻跑过来止血包扎,把断骨出用夹板简单固定一下,又让人赶紧拿铺板把人抬上车送县医院动手术。   周玉忠的儿子周培霖上车帮他托着胳膊,周明来的兄弟也上车一起抱着周明来的腿,避免被颠簸得太厉害。   周诚志又让周诚信、周诚礼几个跟着去,另外还有公社的干部跟随,去医院交涉等等。   等马车走了,周明愈才想起来,“还有张德发呢。”   他们又赶紧张罗一辆车把张德发也送上去,叫张成发这个本家兄弟陪他。   张成发都吓死了,被逼着哆哆嗦嗦上去,一会儿就半死不活地别说照顾张德发,找个人照顾他还差不多。   柳红旗和相玉亭等人赶过来,询问一下,却也没有批评谁。   毕竟每个钢铁厂都是事故层出不穷的,他们第一钢铁厂还是好的,到现在为止,今天的这两起事故是最严重的。   他们将事故归结为大家太累,精神恍惚,才导致意外。   柳红旗沉声道:“同志们,发生这样的事故,实在是让人痛心,咱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周明愈在现场看一下脚手架的情况。   周明来运矿粉上去的时候,脚手架突然倾斜,他差点歪进高炉里去,周玉忠看到就把最下面的一根木头撞歪,让周明来掉下来。   虽然摔断腿,可也总比歪进高炉里烧得灰都不剩强。   他爬上倾斜的脚手架去看看最初断裂的地方,发现那绳子断口整齐,倒像是被割断的。   有人故意的!   他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愤怒。   他从脚手架上爬下来,“团长、政委,这个脚手架是周玉忠同志亲自搭的,每天检查,按理说不会无缘无故断掉。”   相玉亭面色顿时严肃起来,“有人故意破坏?”   柳红旗一听,“让民兵连长亲自来查,如果有人搞破坏,严惩不贷!”   很快柳红东被叫过来,他亲自勘察的结果和周明愈一样,那个绳结就是被人用小刀先割断一半,因为如果是崩断的不会是这样整齐的断口。   柳红旗立刻感觉事态严重,对柳红东道:“限令三天破案。”   柳红东道:“不必三天,一天就行。”   就这么几个人,这个脚手架跟前天天人来人往的,一个炉子几个人守着是有数的,外人要是来随便爬动,一定会被发现的。   他当即就把这个土高炉的负责人都找来,挨个盘查,很快就查到嫌疑人周古忠身上。   周古忠的婆娘任平霞和张根发的婆娘任红梅都是任家庄的,周古忠的爹和张根发的爹也算是患难兄弟。   他们家以前有个特点,每次打了粮食就赶紧去粜粮食买肉买鱼过瘾,吃完以后就开始吃糠咽菜四处要饭。   打土豪分田地的时候也不例外,那时候分了地第二年他们就开始卖地大吃大喝,祸害没了继续要饭,以自己是贫雇农哭诉被人剥削压迫捞好处。   其实不只是他们,每个村基本都有这么几家懒汉,干活儿不出力,就想大吃大喝。   比如说还有赵化民等人家。   周古忠在二队混不下去,后来去了三队,重新跟着张根发,又开始在食堂里吃吃喝喝。刚开食堂那一阵,他还和赵化民几个比赛谁吃得多呢,一个人就吃掉五斤粮食。   来钢铁厂以后,原本他是和其他人一组的,但是那些组总是炼不出铁水来,顶多炼出铁疙瘩,最后就被打散安排进那些炼出铁水的小组。   周古忠就被安排到周玉忠组。   周玉忠这一组脚手架是他带着儿子兄弟亲自打的,每天检查,除固定的几个力气大心细的人运原料上去,其他人是不允许上去的。   但是这两天周玉忠感冒,周古忠就说自己也想出点力,所以他也帮忙运原料上去。   今天脚手架出事之前,他刚运过半筐子焦粉上去,他力气小,还有点恐高,所以每次都是爬而不是走上去。   所以柳红东断定他有嫌疑。   原本还以为要花点力气撬开周古忠的嘴呢,结果一吓唬这家伙就尿裤子,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招供。   “张、张德发让我干的……连长、我、真的不是我……他、他让我……”   周古忠自从用张德发给他的刀片割了脚手架的绳子就心慌意乱,等周明来真的摔下来的时候,看着那个惨状,他已经吓得要魂飞魄散。   要是被人知道是自己干的,只怕他们会打死自己的。   他想去找张德发寻求庇护,结果张德发居然被红铁水烫了腿!   他立刻就觉得这是报应啊!   他想去找张根发,可张根发在运输连,在县火车站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他被抓了。   柳红旗知道以后气得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怒道:“这些混蛋,这是要干什么?这个先锋大队,一边一个劲地立功出劳模,一边一个劲地出混蛋!真他娘的邪门儿!”   相玉亭道:“他们大队有四个生产队,周明愈他们是二队的。”   这就明白了。   柳红旗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先锋大队需要整改整改,要先进带动落后才行。”   要是这样,就得把大队打乱重新分生产队,先进和落后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才能带动他们。   后勤过来问:“团长,政委,那先锋大队还派不派人回去造纸?”   相玉亭道:“派,这是吕书记亲自交代的事儿。至于那个炼铁炉,让高余飞安排一下,找信得过的人接替。”   这可是先进土高炉,出铁高着呢。   后勤道:“他们那个队长周诚志不回去,让社员分批回去一个月后接班替换,不用派人接替吧?”只需要再派人给他们补缺员就行。   听他们竟然安排得井井有条,相玉亭道:“中。就这样安排。”   要是所有干部、社员都这样懂事就好了。   两人又商量对周古忠、张德发的处罚,以及给周明来、周玉忠的抚恤补偿等。   ……   发生这样的事儿,虽然慌乱一阵子,但是钢铁厂的生产还是照旧的。   周明愈他们组回家的事儿也没有被耽误,周诚志就让周诚仁带队先回村继续造纸,一个月后换人。虽然他们怀疑是张根发蓄意报复,指使张德发收买周古忠,不过张德发不承认,张根发有不在场的证明也只能暂时拉倒。   今天他们特意在炼铁厂吃过饭又拔了一半锅背着才往家走的,谁知道半路就碰到去钢铁厂的妇女,然后就一起回来。   妇女们都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尤其是任红梅、李淑兰几个,听说张德发腿烫了急得不行。   周诚廉就喊道:“很好说明白,张德发让周古忠把俺们的脚手架割断,把周明来摔下来磕断腿,周玉忠哥哥摔断手。放心都不厉害没有人摔死,倒是张德发可厉害,两条腿都化成灰儿。”   他这么一说,不等到队屋大家就议论开了。   吴美英和何仙姑听见周明来摔断腿,急得赶紧挤进来抓着他问:“到底咋样?”   周诚廉挠挠头:“不要紧,不要紧,送去县医院了。多亏玉忠老哥救了你们家周明来他差点没栽进炼钢炉里。”   何仙姑“哎呀”一声,身子往地上坐,吴美英也是手脚发软,没力气扶别人。   周诚廉喊道:“我说了没事,没栽进去,你们怎么还吓瘫了?没事!”   周明愈道:“没事就没事,没事你还说差点栽进去干嘛?”   周诚廉:“真没事啊,过两天就回来了。”   吴美英不信他,抓着周明愈问:“明愈,你告诉嫂子,真没事儿啊?”   周明愈点点头,“真没事。”   吴美英这才松一口气,顺手把何仙姑拉起来,“娘,没有事,你别害怕了。”   虽然摔断腿也是大事,可总比摔死强,只要人没死就好。   何仙姑道:“我没害怕,我就是有点腿软,我说这几天心跳眼皮跳的,一个劲的做恶梦。前日我还梦着恁爹,和我说没看好孩子,让磨儿从树上掉下来把腿磕断。”   周明来的乳名叫磨儿。   周明愈:……别做的这么准,吓人。   周诚廉嘴巴比他快,已经嚷出来,“哎呀,我说你做的真准。”   周明愈:……这孩子原来不这样,炼钢铁这俩月估计把嘴上的门儿给熔掉,关不住里面的魔鬼了。   最后还是周诚仁把事情说明白的,他让大家不要惊慌不要担心,“县医院也不用去,家里都有人去了,你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吴美英等人虽然担心,也只能如此,毕竟她们去了也真的帮不上什么。   周诚仁又道:“明天歇一天,后天咱们把造纸厂开起来。”   周明愈道:“爷,咱们正好去钢铁厂申请拉几车煤回来。”   冬天晒纸晒不干就得烤火,肯定得用煤。   周诚仁道:“中。正好家里再垒几个土坯炉子烤纸。”   这一炼钢他们积累了不少烧炉子的经验,温度火候都会掌握,用来烤纸倒是很好用。   晚饭后人们少不得还扎堆去队屋,一边干点零活儿一边聊天,男人们讲讲钢铁厂的故事,女人们讲讲家里的故事。   家里的故事主要就是莫茹那些事儿,棉花劳模、妇女模范的,以及各种奖励、吃鸡等等。   反正一天是说不完的。   莫茹本来就不好凑这种热闹,所以晚饭后她和周明愈就家去看闺女,他们小夫妻俩,别人自然也不好打扰。   她点了油灯,把那块玻璃拿出来,献宝一样递给周明愈,“你看,邱磊帮我们买了一块玻璃,我怕弄破一直没敢装,明天你给装上。”   周明愈跳下炕,“现在钉上,回头再去公社弄几块。”   他怎么说也是炼钢先进,柳红旗原来说论功行赏的时候要给奖励的,那他要几块玻璃应该没有问题吧。   他去翻出木匠工具箱子,又找来几根小木条,拿锯子和小锛子修修。   他做玻璃木框的时候,莫茹就给他讲打阚日山的事儿。   看着她把大铁锅玩儿得溜溜的,周明愈都感觉脑门疼,被敲一下肯定要迷糊的。   他一抬头发现女儿歪着头看得津津有味,不禁笑起来:“以后得躲着她点,免得她不懂事乱说。”   莫茹俯身对周七七道:“七七乖啊,不能乱说,乱说你的房间就没了。”   她比划一下,也不管周七七听懂听不懂,反正先警告一下。   家里没有钉子,周明愈就用铁条自己做了几个替代,反正把玻璃固定在木框上就行,再把木框固定在窗户上即可。   不过看着窗户上那幅清新亮丽的农居图,他又不舍的在中间开口。   最后就在一角开个口,把小玻璃窗固定上去,再把宣纸画糊上。   弄好了,他用抹布擦擦面糊糊浆子:“对付用一下,以后多弄几块玻璃做两扇窗户。”   莫茹从外面看了看,屋里有灯,从外面看得清清楚楚,以后坐在炕上要看外面的事情也不用吹冷风了。   等有了玻璃窗,既能挡风还不挡光,再也不会屋里黑乎乎的。   她在屋里叫周明愈,“小五哥,你来。”   周明愈听见,跳下地,“外面有什么宝贝?”   他一出去,周七七就开始呜呜啊啊地喊,拼命地探头往外看,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周明愈一出门,莫茹就拉着他的手贴着墙根往东走。   周明愈低笑:“媳妇儿你这样我感觉咱们要干啥坏事儿呢。”   莫茹哈了口气,“小声点。”   她的手柔软热乎,抓着他的大手挠得他掌心有点痒,让周明愈觉得要是不干点坏事儿太对不起自己。   莫茹正小心翼翼地听路上动静,没人,然后拉着周明愈继续走,谁知却被他用力一带就倒在他怀里。   周明愈抱着她转了一圈将她抵在墙上,替她挡去后面吹来的风,“媳妇儿,知道我有多想你不?”   莫茹被他呼出来的热气弄得有点痒,脸红心跳的,想开玩笑说咱们是夫妻俩又不是偷/情,有热乎乎的房间不去非跑院子里来玩刺……激……   ……   她被吻得透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周明愈嗓音低哑地问:“媳妇儿,你要给我看什么来着?”   莫茹:……   “回屋里看吧。”反正红薯砖屋里多的是。   她本来要显摆一下两个山墙堆满红薯砖,想给他一个震撼的感觉。   不过忘了这会儿黑咕隆咚也看不清,明天再看吧。   周明愈低笑:“那咱俩去东间看,闺女还没睡呢。”   他把莫茹抱起来就往屋里去。   莫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一进门,就听见周七七愤怒地呜呜呀呀咦咦啊啊的声音。   周明愈:反正她也不会爬,不会掉下来的。   他抱着媳妇儿去东间,虽然这屋里凉飕飕的,可架不住两人热情似火。   “哇~~”西间传来周七七威胁的哭声,那声音惊天动地,比出生那几天又有升级,简直能传到邻村去。   吓得俩人赶紧回来哄她,免得把狼都招来。   最后,周明愈抱着闺女,莫茹给他看家里收藏的粮食。   看着那两盘“红薯炕”,周明愈笑道:“媳妇儿,你可真能干。”   莫茹笑道:“这不是有金手指嘛。”   两人在炕上聊天,周明愈发现原本听得入迷的女儿开始扭来扭去,小身子一动一动的。   他扒开睡袋看看,“她是不是热了痒?”   莫茹笑道:“不是,要擦洗的时间到了。”   周七七现在一到这个时间就要求洗屁屁擦身体,如果不给她弄她就要抗/议,扭来扭去表示不舒服。   她要下地去拿瓦盆,周明愈道:“你呆着我来吧。”   莫茹已经在锅里烧了水,这会儿热乎乎的正好用。   周明愈先拿脚盆打了一盆热热的给莫茹泡脚,再打一盆兑温乎给女儿快速地擦洗一下。   谁知道周七七洗完还不行,非要把小脚丫泡在水里玩一会儿才罢休。   周明愈:……这是生了个祖宗吧。   等一家三口都洗白白上炕夜已经深了。   周明愈看女儿开始打哈欠,心下大喜,祈祷着她赶紧睡。   周七七明明困得不行,还顽强地睁着眼,实在是忍不住眼皮吧嗒闭上,再吓得一个激灵强行睁开,又慢慢合上……   周明愈看得好玩,憋着笑,真恨不得有个相机都给拍下来。   莫茹从炕柜里拿出自制的黄瓜水——就是黄瓜挤的水,给自己当爽肤水拍拍,再把手心搓热乎,沾一点给女儿擦擦脖子、腋下、脸蛋、脚丫。   周七七很喜欢她给做抚触,捏捏小手捏捏脚丫的,一下子就睡着了。   周明愈看着女儿从兴奋到犯困再一下子睡着,中间也不需要过度,顿时惊讶得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就睡着了?”   莫茹点点头,笑道:“你以为呢,她要是睡着,打雷都不会醒的。”   除非有热闹看。   周明愈:“我以为她还那么能折腾呢。”   上一次回来,她还是白天睡晚上玩,不过有空间她就在空间里玩。   现在居然大晚上的也能在外面睡着,有进步。   莫茹道:“我还嫌她睡多了呢,现在太能睡,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懒得很,哦,还有看热闹。”   周明愈哈哈笑道:“看热闹这点也不知道随谁。”   他俩都比较低调,不喜欢凑热闹。   “闺女饭量大了,奶够吃吗?要不要倒腾点奶粉?”   “够啊,每天都喝小米粥吃鸡蛋,还有油水吃着奶水可多了呢。”   “……嗯……” ☆、第137章 神仙汤   很快,先锋大队的造纸厂又开起来。   周明愈和周诚廉几个赶着驴车去钢铁厂拉两车煤回来,拿着先进生产队副业、县供销系统下属单位的本子去,钢铁厂相玉亭亲自给批的条子,没要钱。   于是生产出新的手纸以后,周明愈立刻拉一车去给钢铁厂指挥部送,顺便再拉一车煤回来。   柳红旗和相玉亭他们在指挥部艰苦得很,虽然吃的住的比民工们好,但是卫生条件可说不上有多好。   所以周明愈投桃报李,人家给批煤炭,那他们就赶紧送手纸去。   果然,当天柳红旗发现屋里居然有一大捆淡黄色的手纸,顿时高兴得跟喝了一斤高粱酒似的,“政委,政委!”   相玉亭笑呵呵地从外面进来,“团长,嘛事儿这么高兴?”   柳红旗指着那刀手纸,“哪里来的?”可有日子没这东西了。   前些日子他书记员从公社给他带来一大卷,谁知道没两天就被这些瘪犊子给偷没了!   相玉亭笑道:“周明愈那小伙子从钢铁厂批了两车煤去,这不造纸出来先给钢铁厂送一车过来。”   柳红旗正色道:“不能犯错误啊。”   相玉亭道:“不能,这是一车次品,给咱们评价一下好坏呢,提提意见。”   柳红旗点点头,“是要提意见,让他们想办法做结实点啊,别一泡水就烂。”   他赶紧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来,把里面的衣服全倒在床上,把那一刀纸放进去,又让相玉亭把门上的锁递给他,咔哒一声锁上了。   相玉亭:……你至于吗?   柳红旗松了口气,“我看谁还来偷我的手纸。”   相玉亭:……我就拿过几张,我的也被人偷了。   柳红旗锁好手纸扒拉一下自己寸长的头发,“回头多给他们造纸厂批几吨煤。”   也不知道第一钢铁厂在完成大炼钢铁的任务以后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柳红旗不敢想,付出这么多心血,最后也不知道是啥结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不能带头有任何负面情绪流露。   相玉亭道:“那小子贼着呢,估计早估摸好送一车纸你以后还给他煤。”   柳红旗也笑起来,“这小子是个人才,应该来咱们办公室。”   相玉亭摇头:“没戏,我试探过,他装傻充愣也是一把好手,人家根本不稀罕来办公室,说自己没文化不识字,离开他们村子就两眼一抹黑,哪里不肯去。”   柳红旗笑骂道:“不过是个嘴上毛儿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子,有点机灵劲罢了,还弄得跟隐居田园的隐士一样。”   两人就笑起来把这事儿丢开,又商量一下伤员的抚恤以及对坏分子的处分等等。   周古忠肯定是要判刑去农场劳改的,张德发那个德性判刑去监狱也不划算,难不成还得有人伺候他?   所以让他呆在家里拉倒,时不时地村里开批/斗会教育一下就行。   队里男人回来一半,又热闹起来。   虽然男人们不像女人那样叽叽呱呱爱说笑,没那么大嗓门,但是多了他们沉默的身影,村子似乎就更热闹,压得住,不像之前那么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女人们也更爱说笑,嗓门更大。   一大早喜鹊叫喳喳,上午那位林主任又来了。   这一次他用自行车驮了一堆奖品——公社奖励给妇女模范的!   “莫茹同志!”   “妮儿!”   “劳模娘娘!”   村里大人孩子地满街喊莫茹。   莫茹正和周明愈处理自己家的白菜呢,在外面晒晒风干一下外层的白菜帮子,现在就可以收起来。   他们直接收到阁楼上。   听见满村喊莫茹,两人笑了笑,周明愈对莫茹道:“你先去。”   莫茹看也没多少白菜,就道:“快下来吧,咱们一起过去。”   两人洗过手就去大队看看。   一看到林纾拉来那些奖品,莫茹眼睛一亮,“小五哥,咱们柳书记真大方,以后多给他点送手纸。”   大家把莫茹迎过去清点奖品。   一袋子机磨85细面,一共50斤,这个面可比自己家上磨推出来的细、白、筋道,是擀饼、包饺子、擀面条的好面粉。   六丈布票。   三斤白糖。   一斤茶叶。   茶叶!!   这个是特殊礼品,需要特殊的票才能买。   这可是好东西,虽然茶叶不是很贵,但是平时乡下老百姓根本买不到,供销社常年没货。   这时候谁家来客人喝碗白糖水就是很好的,要是有碗茶,那可是相当奢侈的!   没想到公社居然给妇女模范一斤茶叶!   这可真是相当大方的。   当然,他们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只以为是公社对莫茹的看重,并不会多想。   实际也只有林纾知道。   县委给的奖励,本来是应该有五块钱的,但是钱扣下没给,至于谁拿走那不知道。   而发给莫茹的奖品鞋子和军大衣,那都是炼钢拨来的物资。   公社自然也是这样,面、糖都是物资,至于茶叶,是书记办公室去年的陈茶,喝不完的。   布票嘛,又不是布,钱还是要劳模自己花的啦。   但是看到社员们这样羡慕高兴,林纾也觉得挺开心的。   莫茹看了看那些奖品,最稀罕那六丈布票啦!   至于茶叶,她和周明愈一闻就知道不是啥好茶叶,不是陈茶就是最次的那种。   前世因为工作关系,她和周愈都认识茶叶,喝多也会尝味儿呗。   尤其周愈的一个老领导特别喜欢喝茶,又讲究茶道,她也没少喝老头子的茶,也没少去各地的茶叶市场以及茶园给他挑茶叶送礼物。   穿来这里没得喝,俩人也入乡随俗就不喝。   她捅捅周明愈,两人交换一个眼神,又瞅瞅那个茶叶。   周明愈笑了笑,朝着她眨巴一下眼睛。   莫茹就拿起那包茶叶,很慷慨地道:“林主任,这个茶叶太高档,俺们乡下人哪里会喝啊,送给你吧。”   林纾真是受宠若惊,“莫茹同志,可不敢要,这是奖励给你的。”   莫茹笑道:“俺们不会喝,白糟蹋,还不如喝点白糖水呢。那啥,俺能不能用茶叶跟你们换点别的?”   林纾:“换什么?”   “换几块玻璃。”莫茹比划一下,“我家窗户没有玻璃,冬天透风,可不得劲了。”   其实村里谁家都没有玻璃窗,连张根发家以前也没,但是大家听她说要就觉得她应该有,毕竟她是劳模啊,妇女模范啊,立了大功的啊!   当然要有玻璃!   林纾听也不是什么难事,这玻璃虽然不允许老百姓倒卖,个人买也买不到,但是机关单位买却不是什么问题。   他笑道:“你等着,回头我给你弄两块来。”   莫茹立刻递上一张纸,上面有尺寸,让帮忙裁的大小等等。   林纾乐了,“你准备挺充分。”   莫茹不好意思道:“让林主任笑话,当初高技术员来教我们识字,俺也上过几天识字班,会胡乱划拉几个字。”   林纾展开那张纸看了一眼,虽然写得不是多认真,但是绝对不像初学者,线条流畅,反而有草书的感觉。   他笑道:“行,我给你记着。”说着还很认真地把那张纸夹进自己的工作笔记里,茶叶自然也不要的,递还给莫茹:“这个是奖励给妇女模范的,你收着请人喝吧。”   莫茹也没有再推辞,向他道谢,然后和周明愈送林纾往北去。   等林纾一走,大家又开始围着那堆奖品叽叽喳喳。   莫茹大声道:“烧水,晌午请大家品茶!”   请俺们喝茶?   一群人一听就激动了,喝茶啊,有人嘀咕多少年没喝过茶了,有人嘀咕那茶叶啥味儿啊,从来没喝过啊。   张够一听莫茹要请全队喝茶叶,可心疼坏了,找到莫茹:“妮儿,你不能这么大方。”   莫茹笑道:“等会儿你多喝碗啊。”   张够急了,“这么好的东西,咱们喝都白瞎了。”   莫茹道:“那给谁喝不白瞎?”   张够又说不出来,给领导喝?对给领导!她理直气壮地道:“你是劳模,以后领导来村里你也得去招待,拿出茶叶来这多体面?”   莫茹笑道:“嫂子,人家领导才不稀罕喝这个呢,是咱们乡下没卖的都以为好东西,你尝尝估计就不喜欢了。”   张够说不服莫茹就大着胆子去找张翠花,自从一起怼过李桂花,她感觉婆婆对她似乎比以前好点儿。   张翠花正领着妇女们准备晌饭。   张够:“娘,你可劝劝妮儿吧,也不长点心,才发的茶叶就要败坏光了。”   张翠花道:“她是妇女模范,发给她的她有权处置。”她抬头看了张够一眼,“不只是她,你们要是劳模,赚的奖品也自己处置,我不管。”   家里正经工分挣的,她这个当家的负责分派,要是他们额外赚的,她不强求都上交。   张够说不出话了,但是也不甘心就在一边念叨:“上一次发的糖块,还没过黑儿的就分光了,这次奖的茶叶,又没过黑儿,这样可不是个过日子的。”   小孩子们听说五娘娘有奖品,都跑去要。   谁知道这一次莫茹道:“茶叶是大人喝的,小孩儿不能喝。”   他们哪里肯听啊,非要缠着她,娘娘娘娘地叫个不停。   莫茹就道:“等会儿冲一大锅,一人一碗舀着喝。”   虽然小孩子不能喝茶水,可他们也不上学也不干嘛的,尝尝味儿也没啥,鸡屎、虫子这些孩子都没少吃,喝点茶叶水而已,没事。   一锅水烧开,莫茹壕得抓起一大把茶叶扔进去,这可给妇女们心疼坏了,一个劲地让她不要放那么多,够了够了。   就算那些喜欢赚便宜的看着莫茹这么大方都心疼,“妮儿,中了中了,可不用这么多,俺们尝尝味儿就行。”   在他们看来这茶叶就跟吃银子似的,乡下买不到啊,当然是珍贵无比的。   人家妮儿真是大方,一点都不抠抠搜搜,上一次糖块不分给她们,那是因为都分给孩子。   现在喝茶叶,一个也不缺,都来喝。   真是大方!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   尤其是女人!   何仙姑道:“只有过去老陈家那老奶奶这么大方,挨饿的时候施粥给大家喝……”   “咳咳咳!”张翠花打断她。   何仙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闭嘴,就算老奶奶心善人好,可她也是地主家的,是被打倒的,不能说她好。   很快,那茉莉花茶的清香就弥漫开来,真的有一股花香加茶香,悠悠渺渺地传播出去,街上的人都驻足闻个不停。   “哇!真好闻,这是茶叶的香味儿啊!”   “俺们这辈子也喝过茶叶了,这是领导干部才喝的呢!”   “你不知道吧,这叫神仙汤,神仙喝的,神仙才喝茶叶!”   “俺感觉闻到味儿就要成仙了,快,快拉着我,我感觉要飞起来了!”   “一口气不够,快去喝点,要不一飞飞到粪坑里掉下来,哈哈。”   很快,全村的人都聚集在二队的食堂周围,排了队要领茶水喝,连饭都顾不上打。   周诚廉和周培基等人从造纸厂火速冲回来。   周诚廉拿了一个瓦罐,周培基端着自己的茶缸子。   茶缸子是柳秀娥托莫茹帮忙买的,专门给周培基用,寻思有这个茶缸子,以后说媳妇都容易点。   周明愈被他们丢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回来,见莫茹站在那里,就挤过来小声道:“我们打饭回去看闺女啊?”   俩人商量着中午自己加餐。   莫茹点点头。   叫他们喝茶水去吧,打饭的没人排队呢,两人混在一帮老婆子里把饭领了。   晌饭是窝窝头加盐水煮菜,吃干的,早晚是稀饭加煮地瓜,这已经是很好的饭,至少能吃饱。   两人火速回到家里,莫茹进屋把闺女捧出来放在炕上,又把白面拿出来。   四十斤白面,张翠花一点没要全给她,让她以后给闺女做点吃的,因为家里还有点存麦子留着给老四结婚用。   莫茹对周明愈道:“小五哥,我们做点面条还是疙瘩汤?”   周明愈道:“要不擀面条?挂起来干了就是挂面,放空间里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下。”   面条省事又美味,到时候可以用香椿芽、咸菜丝加上麻油拌着吃。   莫茹道:“那就擀面条,剩下的冬至节拿家去一起包顿饺子吃。”   周明愈一边给闺女收拾卫生,道:“冬至节队里不包顿饺子吃?咱们生产队肯定有麦子,今年没种完,有剩的。”   莫茹笑道:“要是肯包饺子那可好了。”   她空间里有热水,兑成温水麻利地和面,“小五哥,要不你学学做拉面?做拉面存空间里也是一样的。”   周明愈:“我喜欢吃擀面,咱们还是擀面把,估计闺女也喜欢吃,你不是也喜欢吃擀面吗?”   莫茹:……不会就说不会呗,非要说那么多理由。   她笑道:“我爱吃宽面条。”   “那就切得宽点。”周明愈把闺女放在炕上睡袋里,下地洗手,“来,你擀面我我帮你切。”   两人正忙着呢,周诚廉和周培基一起过来,一进门周诚廉就道:“喂,你们偷吃!”   周培基白了他一眼,“你不想吃就再大点声。”   周诚廉立刻开始细细溜溜地喝烫人的茶水,把自己打的饭菜往桌上一放,端着茶水进屋逗周七七。   周培基道:“一转身不见你们的影儿,他说你们肯定回来偷吃,非拉着我来看看。”   莫茹:……你没招狼来吧,俺们就四十斤面,还得留着给闺女吃呢。   最终莫茹和周明愈俩捞了一瓦盆面条,活出来的面全都切切下了,根本没的留着以后吃。   莫茹又切上一大碗咸菜、香椿芽,再用温水淘洗一下去掉太咸的盐味儿,然后倒上一小勺香油,直接往面条盆里一拌,顿时就有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周诚廉喊道:“我能吃一盆,我能把这一盆都吃了,你们信不信,信不信!要不要打赌!”   周培基翻了一个白眼,“我们又不是白痴,你能吃十盆也没用!”   周诚廉只好对周七七道:“闺女,你信的对吧,我能吃一大盆!哈哈。”   莫茹用一个碗量出一人一碗面条,给他们倒在自己的家什儿里。   周培基赶紧把茶叶喝光用茶缸子盛了,周诚廉就用莫茹家的碗。   莫茹给自己和周明愈一人一碗,然后把剩下的留在瓦盆里用盖垫盖着,她让男人们先吃,她端着去给张翠花等人送。   送到家,周诚仁等人也正好在吃饭,见她过来就问她吃了没。   莫茹小声道:“我和小五哥把奖励的面捞了一锅面条,不多,一人一碗加餐,就当庆祝。叔儿和周培基在后面和小五哥吃的,我也回去吃。”   有个借口,她寻思公婆就不会说她浪费。   其实周诚仁和张翠花根本一点也不会说,经历这么多事儿,俩人早深信不疑,跟着大仙有肉吃。   孩子们别提多高兴,一个个倍有礼貌,“谢谢五娘娘。”   丁兰英看孩子们越发懂事也高兴得很,张够又开始心疼,真是个败家妯娌,吃顿好饭还叫上外人,这么大手大脚的可怎么过日子?   真是愁死了。   ……   村里没喝过茶叶的算是知道功效了,一口喝下去舌低生津啊,喝过的都说“奖品就是不一般,比咱们那时候买的可好喝多了。”   “这要是夏天收麦子喝上碗可解渴得很呢。”   因为莫茹大方,那一锅茶叶喝了三水儿还有颜色呢。社员们舍不得浪费,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还能用剩下的茶叶泡粥!   莫茹是觉得茶叶泡粥算什么吃法,不知道多难吃,但是大家吃的就是一个稀罕,因为稀罕物的光环,难吃也觉得好。   咖啡很多人刚喝的时候还说像中药呢。   结果就是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是上厕所就是感觉很精神,想要找人聊个三天三夜。   小孩子不是睡得呼呼的叫都叫不醒,哗哗尿炕,就是被茶刺激得睡不着玩到半夜还两眼放光!   “以后可不敢给孩子喝茶叶了。” ☆、第138章 心动   村里到底还是组织柳秀娥、吴美英、周培基等几位家属去县医院探望。   因为周明愈去过县里自然是他带队,赶着两辆驴车带上干粮铺盖,下半夜就开始出发。   太阳一竿子的时候到了县医院,周明愈先去拜访傅臻。   傅臻一见他高兴得很,“莫茹来了吗?上次她送我的棉花真是太及时了。”   周明愈道:“傅医生,我们今儿是来探望病人的,我们大队有几个伤员在这里住院。”   没见到莫茹傅臻还有点小失望,她道:“跟我来吧。”   她领着周明愈等人去了住院部,找到周玉忠和周明来的病房。   见面以后自然是一番叙旧关切安慰。   原来周玉忠他们住院的时候碰到不少麻烦,乡下人进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懂。正好傅臻听说有第一钢铁厂的伤员被送过来,就打听一下哪个村的,听说是周家村先锋大队,她寻思和莫茹周明愈是一个村的就去看看。说起莫茹和周明愈,见周玉忠等人和他们关系不错,她给帮不少忙,有她指点他们也不至于像傻子一样不知道干什么。   经过诊断周玉忠是手腕骨裂,已经打了石膏没有大碍。   周明来虽然当时伤的重,但是急救到位,送到医院以后立刻进行接骨手术,在腿部打了钢钉也没有生命危险。   现在周玉忠被建议出院。   周明来也可以回家修养,过些天到医院复查,等到日子再到医院拆钢钉做复健即可。   虽然他们是伤员,毕竟县医院床位有限,各钢铁厂都不时有伤员送来,伤势比他们还要严重,是不可能让他们一直住在这里的。   傅臻帮忙找主治医生商量一下,让周明来多住几天,确定没有大碍就再接出院。   吴美英等人当然乐意,反正主院是公社出钱,不需要自己花钱的,当然多住几天更安全。   帮他们处理完,傅臻就带周明愈去办公室,给他开一些之前买的常备药。   大炼钢铁以来伤员增多医院缺大夫,有资历的护士也参加培训当医生用。傅臻就是这种情况被选出来培训当医生的,所以有资格开药。   止疼药、止泻药、紫药水,还有王月娥的药。   “莫茹在家干嘛呢,怎么不来县里玩儿?”傅臻问。   周明愈笑道:“帮人家画画,带孩子,上工,在乡下一天也闲不着。”   傅臻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有空带她来玩儿。”   这时候有人喊她,“小傅,快来急诊室帮忙!”   傅臻匆忙和周明愈道别就跑出去。   周明愈拿着单子去抓药,回来却听见病房有吵吵声。   原来是吴美英见自己男人没有生命危险,又开始心疼后怕痛恨张德发,要找他算账,骂了几句混蛋、祸害、缺德鬼之类的,反而被护士斥责说话不文明。   吴美英恨恨道:“这是个坏分子,他破坏大/跃进,破坏大炼钢铁,把脚手架弄断,差点把俺们男人摔进土高炉里去,你说他该不该骂?”   那护士一听:“坏分子就得拉去批/斗,怎么还送俺们医院来霸占着床位?”   吴美英道:“可不是咋的,也不是俺们不懂礼貌到县医院来骂人,他要不是那么缺德,俺们也不能这样。”   别看张德发当时那么吓人,可他也没有生命危险。   他被一千多度的铁水烫伤以后,腿部肌肉血管直接碳化,断口处就好像是被烙铁烙的一样,现在主要问题就是防止感染、化脓。   那护士很快就去找医院主任反映情况,一听说张德发蓄意破坏大炼钢铁,是坏分子,领导立刻下令跟红旗公社核实,一旦确认立刻停止对他的无偿治疗!   要他偿还所有医疗费用!   要求红旗公社公开坏分子的罪行,递交县委审判,论罪定刑!   吴美英没想到自己找张德发骂了一顿,竟然惹得县医院如此大动干戈,虽然处置张德发大快人心,也觉得超出自己预期,后面就闭上嘴巴不敢再说什么。   家里有孩子,吴美英离不开,就还让她小叔子留下照顾周明来,她则跟着驴车回去。   周玉忠则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   周明愈去找傅臻告辞,结果被告知正在手术中,他只好留了话托人说一声,然后就带着一群人家去。   到家少不得已经半夜,各自回家睡觉。   且说张德发因为蓄意破坏大炼钢铁被打成坏分子,医院抢救以后就不肯再给他治疗,要求他结清一切费用出院。   而钢铁厂不肯给他报销医药费,要求他一切自理。   张德发在医院里闹腾,最后要被民兵带走,他只得消停让张成发去火车站找张根发。   虽然张根发和他一起合谋,不过张根发说自己一直在火车站负责运输,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张德发也没有出卖他,加上有宋子杰作保,要求不牵连无辜,所以张根发无事,依然在运输连指挥运输。   张根发拿了钱给张德发垫付医院费用,特意大声说大队垫付以后要张德发还,暗中叮嘱张成发把张德发好好护送回家。   这样张德发才能拿药出院,张成发租了一辆驴车,把他拉回村里。   原本公社钢铁厂要开批/斗大会批/斗张德发,然后将他送去劳改,可他拖着两条残腿半死不活,劳改农场也不要,只能剃个阴阳头拉倒。   最后批/斗的全部火力就对准周古忠,在钢铁厂架飞机、挂牌子挨番轮一遍,还得去干最重最累的活儿。   周古忠的老婆在家里闹离婚,嫌他给自己和孩子丢人要划清界限,最后还是陈爱月做工作,保证周古忠的事儿不会牵连他们在队里挣工分吃饭才消停。   ……   现在造纸厂开起来,地里没有多少活儿,男人们基本就在造纸厂忙活。   周明愈早起来给莫茹熬粥煮鸡蛋,做好以后就去食堂打一家三口的饭,他自己吃不完就进了周诚廉的肚子,饭后加上周培基三人去造纸厂。   三人说着话就到了南路口,正好看到阚燕儿站在那里,她穿得单薄,站在风口里被寒风吹得瑟瑟缩缩看着可怜兮兮的。   阚燕儿身段苗条,皮肤白皙,模样也是村花级别的。   李桂花从小就给她灌输那种“俺们燕儿长得真俊,十里八乡数得着,这要是搁过去,不进宫当个娘娘也得嫁给县太爷八抬大轿娶进门当太太去”的说法,见人就夸自己闺女好看。   阚燕儿不只是长得可以,干活儿也利索,并不像有些女人那样仗着有点模样就撒娇、好吃懒做不干活儿。她不但干活儿利索,手也巧,所以从十五岁开始上门说亲的能踏破门槛。   可李桂花一直要给闺女找门好人家,好人家就是吃公粮的,不说给县城的干部那也得公社干部才行,大队干部都看不上。   在这种观念下,阚燕儿自然也好美爱打扮,憧憬着以后嫁进城里吃供应粮再也不要种地,每天打扮美美的就好。   从十五岁一直不断拒绝提亲的,直到二十依然没说人家。   其实阚燕儿有心仪的形象,就是那种城市干部——穿着干净的衣裳,胸袋里插着笔,蹬着皮鞋挎着包,长得仪表堂堂,手指干干净净,能从兜里拿饭票和钱这样的。   一直没有机会认识县里干部,她只能降低追求,觉得公社干部也行。什么公社主任、书记员之类的,哪怕是粮管所、棉站、供销社的主任也可以。   只可惜大干部不是老头就是秃顶,年轻有为又没结婚的还是少数,所以怎么也挑不到合适的。   公社粮管所有个小曹,高个子,虽然长得不怎么俊却也不算丑,人挺本分老实的,关键对她有意思托妇女主任打听过好几次。   不过李桂花不大瞧得上,觉得他二十好几在粮管所也没混上个干部当当,还是办公室的检验员,没有出息,一直没同意。   小曹父母见儿子心仪的姑娘家里不同意,赶紧张罗一门给儿子结了婚。   除了小曹,还有棉站一个小王,她是看不上的,一脸疙瘩子,坑坑洼洼,天天对着这样一张脸能吐出来。   现在阚燕儿想回头都没机会,又开始自怨自艾,尤其李桂花要把她说给周明林这个乡下泥腿子她就觉得落差太大。   那日二队的老爷们儿回来的时候,她和李桂花躲在一边瞅了好久,男人们都晒得黑黑的一个个泥蛋子似的,真入不了她的眼。   不过当她看到一个大高个儿青年的时候,倒是颇为意动。   那青年虽然寸长的头发,可是很干净,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高高的鼻梁,嘴唇颜色红润厚薄适中,下嘴唇比上嘴唇略厚,看着很舒服。   虽然没有城里干部那么白,但是单说脸比她见过的干部都俊呢!而且他个子高大,身材健美,一看就一身力气,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她悄悄地问李桂花那个青年是谁。   李桂花道:“那个就是张翠花家的儿子,别看他小,比哥哥们都高呢。”   阚燕儿心头就是一动,觉得反正不能嫁进城里去,那就嫁给一个最出色的农村小伙子也行。   之前李桂花说她身子脏了不能嫁到城里就找个乡下能干的小伙子算了,那时候她委屈得很,寻思自己就算脏了身子也总比那些黑壮的女人好看吧,理应嫁得更好才行。   现在看着这个小伙子,她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给他好好打扮一下,比那些干部更一表人才。   她盼望着他就是周明林,结果却听另外一个黑小子叫他“明愈”,还说他闺女媳妇的,阚燕儿一颗心顿时“啪叽”就摔在地上。   原来这是莫茹那个冷血劳模的男人周明愈!   阚燕儿对莫茹有一种天生的敌意,怨念凭什么莫茹没被强/奸成功或者说莫茹肯定被强/奸撒谎说没可为什么大家都信!不过她不承认自己这种想法,总下意识找莫茹的毛病,这个女人不检点,不本分,偷奸耍滑,撒谎……   更何况原本还是个傻子,她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青年?   自从男人们回来以后,她和李桂花躲在李桂云家想来想去,做好几个计划,寻思是不是让李桂云去跟周诚仁提提。   但是周明林没回来,总觉得没把握,万一再让张翠花给搅黄不划算,所以一直没提。   阚燕儿其实鬼鬼祟祟地看过周明愈好几次,每次都装作偶遇。   可惜周明愈每次都来去匆匆的,不是急着去造纸厂就是急着回家,根本没注意她。   阚燕儿这才决定一大早就等在路口堵他,就不信他眼瞎看不见!要是看到自己一个弱女子又饿又冷的可怜样子,她就不信他还能连问也不问问?   莫茹冷血是因为她是女人,男人对好看的女人不可能那么冷血的。   她一个人站在冷风呼啸的村路口做望夫石状。   周明愈立刻就认出她是阚燕儿,不过他没理睬继续往前走,就好似没看到一样。   周培基也不是个对女人多有同情心和耐心的,虽然阚燕儿在那里凹造型,愣是没多看一眼,更没好气地问怎么回事。   他也听柳秀娥说起过李桂花和阚燕儿的事儿,只觉得这俩女人是不是有病。你要是来找人撑腰讨公道,那他们肯定帮忙,可你来赖人家莫茹,这简直……   只有周诚廉看到阚燕儿在那里被冷风吹得脸白白的,冻得哆哆嗦嗦的,忍不住问道:“你是谁?怎么在俺们村口吹风?”   阚燕儿就看周明愈,“明愈弟弟。”   周明愈打了个寒颤,忙道:“你是谁,别乱叫,我不认识你!”   阚燕儿幽怨道:“你三娘娘是俺三姨,俺比你大一点点,叫你弟弟也是应该的。”   周诚廉一拍手,恍然大悟状:“哎呀,你就是被妮儿打了的那个阚日山祸害的大闺女啊?”   周明愈&周培基:不认识他,赶紧走。   阚燕儿立刻捂着脸呜呜地哭,“……我好命苦啊,一辈子都被毁了。”   周诚廉挠挠头,“哎呀,你别哭了,阚日山那个混蛋已经被俺们妮儿给抓了,听说要吃枪子呢再也不能祸害人。”   阚燕儿还是哭,从指缝里看着周明愈,却见他和周培基跑了。   跑了……   周诚廉见他们跑了赶紧追上去,还不忘回头对阚燕儿道:“阚日山都吃枪子了,你怎么还不敢家去啊?你家去吧,不用怕他,他都吃枪子了。”   他以为阚燕儿想家去却不敢,所以站在这里吹冷风想家呢,要不好好的一个人谁站在风口里犯傻?   他不说还好,一说阚燕儿更难过,只觉得周诚廉是装傻充愣故意揭疮疤打她的脸。   周诚廉追上周明愈和周培基,“你俩怎么没有同情心,也不说劝劝人家,怪可怜的。”   周培基笑道:“你可怜你怎么不娶她?她在咱们队又没有工分和口粮,每天三个人吃一个人的饭呢。”   周诚廉正色道:“我可怜的人多了,也不能都娶吧。再说,她和她娘把三嫂饿晕,我又不是不知道,我觉得这样不像厚道人。”   周培基道:“你还知道呢,我还以为你觉得她那么可怜要分口粮给她吃呢。”   周明愈:“别磨牙了,快来磨草浆子,今日要煮三锅,任务重着呢。”   他回来那天晚上,莫茹给他讲阚日山的事儿就已经把李桂花母女俩作妖儿的经过告诉他,尤其她们哭着喊着赖莫茹抓了阚日山让她们赔偿泡汤,还有后来把李桂云饿得那可怜样。   周明愈觉得赶走这俩人不难,关键三娘娘自己不硬气,他就不好插手。   再者李桂花觉得莫茹欠她们的,所以死赖在这里要赔偿,由他出面做恶人有欺负人的嫌疑。   当然,如果李桂云狠下心来主动让他帮忙,他自然有很多办法把母女俩弄走,还不用自己当恶人。   现在么,他不好多管闲事。   快晌午的时候,周明愈和两人说一声,自己先去打饭回家看闺女。   “赶明儿我也生个闺女,天天抱出来馋你们!”周诚廉喊道。   周明愈道:“你先娶了媳妇儿再说吧!”   周培基撇嘴,对周诚廉道:“你真好骗,他明明就是急着回去看媳妇儿。”   周诚廉笑道:“反正媳妇儿还是闺女咱俩都没有,我也不眼红他。”   周培基:……老子要说媳妇儿分分钟搞定,谁和你一样? ☆、第139章 勾搭   周明愈去食堂和他娘说一声打他一家三口的饭,周七七虽然小,一个月也有七斤口粮,补贴进他这个爸爸嘴里。   他现在还长身体,每天又出大力气所以很能吃,要是按照规定的一天一斤牙缝都不够塞,幸亏他们队食堂有补贴,再加上莫茹和闺女剩下的,他也能吃得饱饱的。   他一手端着瓦盆,一手拎着柳秀娥送的草盒子,里面装着窝窝头。   走到后头那片草垛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女人蹲在草垛边上,他以为有人尿急在那里方便,吓得赶紧扭头往回走。   我擦!   你说你就算着急你也去草垛后面,怎么还在路边?   “喂,你、你干嘛呢,我又不是老虎!”阚燕儿站起来,跺脚喊道。   周明愈听见动静知道自己误会,人家可能靠在那里歇歇,不是方便。   他又回头往家走,为了避免尴尬也不看人家,就笑道:“我想起来有点事儿,还是先家去再说。”   阚燕儿却是盯着他回来特意躲在这里堵他的!   站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头晕,就靠着草垛蹲下歇歇,没想到被误会在路边方便,她也是又羞又囧。   不过她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两步道:“小五弟弟,我正好有点事儿想问问你。”   周明愈看她挡着路,就道:“你有事儿问俺三娘娘或者俺娘俺嫂子,我可不懂你们女人的事儿。”   他和她不熟,她找他问什么事儿?   阚燕儿微微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脚尖轻轻地踢着一块小石子,“你们是不是觉得俺可脏了,嫌弃俺?都瞧不起俺?”   周明愈一怔,寻思是不是有毛病,发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提过去就算了,干嘛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见人就问是不是瞧不起她?他倒是没寻思她特意找他说话,还以为她把满村人都问遍呢。   他正色道:“你想多了,没人瞧不起你,我还有事先家去啊。”   他抬脚就想走,却又被阚燕儿拦住。   周明愈就有点不高兴,“我说你到底要干啥?”   阚燕儿眼圈红了,抽搭两声,“你还说不嫌弃俺,和你说点事儿你都不肯。”   周明愈:“嗯,我承认嫌弃你,行了嘛?”   阚燕儿不敢置信地抬头盯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居然说嫌弃她?   周明愈看她呆若木鸡地往后踉跄一步,终于不挡着路就赶紧往家走,谁知道阚燕儿“哇”的一声哭起来,突然就掩面朝着他倒过来。   一般人看到女孩子倒过来,都会下意识地扶一下,哪怕不扶也会呆一呆,那阚燕儿就会倒在他怀里。   这时候就有两种结果,要么羞答答来一句“多谢你扶着俺”顺势抱住,要么就扯着嗓子“非礼啊!”抬手给一巴掌。   哪一种都不是周明愈乐意的,他两手端着饭菜生怕被打了,吓得立刻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媳妇儿,有人抢咱的饭菜!”   阚燕儿气得真个跌倒在地上。   莫茹听见周明愈大呼小叫的赶紧迎出来,接住窝窝头,“小五哥你干嘛呢?”   周明愈笑道:“好险,你要是不出来救我,我就被妖怪抓走了。”   莫茹笑着轻轻捶他,嗔道:“没正经。”   周明愈扑上去就亲了她一口,“你不是可喜欢我没正经了嘛。”   莫茹:“喂!”   周明愈立刻一本正经道:“我是谁啊,你喂喂的,以后叫老公,不叫老公就叫亲爱的。”   莫茹:“……亲爱的……”   周明愈笑得灿烂,“哎~~好媳妇。”   莫茹一翻眼,“喂喂喂!”   周明愈:……赶紧啃个窝窝头压压火儿。   莫茹正在用擀面杖把烤麦粒碾破,她发现其实可以把那些烤麦粒用磨磨碎,把面粉拿出来。   她问道:“你和谁在外面贫嘴啊?”   妖怪妖怪的。   周明愈道:“我可没贫嘴,我很正经的。”他就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   莫茹一听阚燕儿竟然私下里堵他,神经立刻紧张起来,她可不是周明愈以为的挨个人问问嫌弃不嫌弃,她直觉就是阚燕儿特意堵他的!   她顿时不高兴,“这是要干嘛?嫌我不给她赔偿,想来挖我的墙角不成?”   周明愈立刻拍拍胸脯,“你放心,你老公坚定如磐石,谁也挖不走的。”   莫茹哼道:“看来不能让她在这里气人,得赶她们走。”   周明愈点点头,“我也觉得,我看三娘娘天天饿得晕乎乎的,嫂子被气得跟青蛙似的。”   李桂花虽然能去妯娌家蹭口吃的,可她脸皮薄,这么蹭也不是个办法。更何况每次都被人教育赶紧把那俩送走,她心里也不得劲,所以吃也不好意思就吃两口而已。   王玉芹更不用说,气得恨不得爬树跳墙的难受。   “我听嫂子说什么‘要是把这俩气死人的弄走,让她上山下海都乐意,什么气也能忍’,你听听,人民呼声是非常高涨的。”   莫茹瞪他一眼,“贫嘴。”   她又道:“晚上咱们去给邱磊送货,明天回来的时候顺便去一趟阚家大队找姜清芬说说话。”   周明愈叹道:“现在鸡蛋越来越少,以后都没东西卖了。”   莫茹道:“我还存了一点地瓜面煎饼,咱们再磨点炒面,加上几十个鸡蛋,也够了。”   烤熟的麦子,磨碎以后出来的面粉就是熟的,用来和面做馒头面条是不行的,只能当炒面吃。   条件好可以加肉块做蒸肉面,没有条件直接加酱油菜蒸着吃也行。   最方便的就是用开水冲成糊糊喝,还可以加芝麻、花生碎、核桃仁之类的炒炒,做成油茶面用开水冲糊糊吃。   乡下人没这个条件,城里人说不定还有点机会。   周明愈道:“那你别擀了,吃饭吧,一会儿我去把东边把两盘小磨推过来,晚上放在屋里推上十几斤。”   这盘磨是上一次磨地瓜糊糊摊煎饼的时候,莫茹让人放在这里的。   她笑道:“还用你推,你放风就行。”   她收进空间拿到屋里来,慢慢推,用完再送出去,保管没人知道。   下午周明愈继续去造纸厂,莫茹则抱着闺女去找王玉芹。现在棉花已经拾完,村里的那些零碎活儿不需要莫茹这种“大能”,她拿虫子拾棉花的工分就够用的,所以她不去和人家“抢”工分。   她抱着周七七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王玉芹在骂:“你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大小姐呢?住在这里,笤帚倒了都不给扶一下?”   李桂花不乐意,“你自己不会捡起来?俺们不住这里,你们就不过日子了?还指望俺们给你做家务?”   “那赶紧走,没人求着住。”   “还没给俺们赔偿,俺们怎么走?再说了,俺们住你这里,吃那么两口饭,给你们积多少粪呢,你不是也能拿去换工分?”李桂花说得理直气壮。   王玉芹直接火了大的,“那以后你们不要吃饭,直接吃你们的屎喝你们的尿!”   “你怎么说话呢,这么恶毒!”因为被周明愈说嫌弃一直在一旁自怨自艾的阚燕儿受不了了,给她娘帮腔和王玉芹对阵。   李桂云一开始还劝,结果摁下葫芦浮起瓢,谁都能怼她两句,她干脆装死装聋,就当听不见。   王玉芹气得把笤帚一摔,“过不下去了,趁早散伙拉倒。”   阚燕儿幽幽道:“我也觉得你配不上俺明国哥哥,三个兄弟里俺明国哥哥长得最好看,最能干,原本他应该娶个更好的媳妇儿。三姨,最早给俺哥相亲的那个闺女哪个村来着?叫什么……反正可好看了,白皮肤,大眼睛,俊着呢,有点像你们妮儿。”   李桂云摆摆手道:“你快少说两句吧。”   就在这时候莫茹抱着周七七进来,正好撞上要跑出去的王玉芹。   她拉着王玉芹,“嫂子,你干嘛去?”   王玉芹怒道:“回娘家,过不下去了。”   李桂云喊道:“别说气话,好好的什么过不下去,快去上工去吧。”   王玉芹看不惯那俩,跟婆婆关系原本还可以的,这会儿看李桂云也是一万个不顺眼,但也不好顶嘴,气呼呼地就要走。   莫茹笑道:“嫂子你别生气,等会儿我和你一起走。”   她拉着王玉芹进了院里,瞅着坐在堂屋门口椅子上的阚燕儿,“你为什么要赖在俺们家?”   李桂花道:“你不给赔偿,俺们就不走。”   莫茹:“那你也该赖在俺家,你赖在俺三娘娘家管什么用?”   她觉得这母女俩固然是想要赔偿,不过估计还打别的主意,因为赖在李桂云家,自己是不可能给赔偿的,赖一辈子也没有用。   现在她居然去堵周明愈,莫茹就寻思她是不是想勾搭周明愈,不管成功与否都能给自己添堵当报复。   这样的话自己可不会忍。   莫茹根本没想到李桂花是想把闺女说给四哥,只以为是想膈应自己。   阚燕儿轻蔑地看了她一眼,“别以为你是劳模就了不起。”   莫茹道:“你还真说对了,我觉得劳模就是了不起,劳模有奖品,大家高看一眼,谁也不嫌弃不嫌脏!”   “你!”阚燕儿气得一下子站起来,“恶毒!三姨,你看看你们这个劳模,真是恶毒!”她立刻捂着脸开始哭,“我就知道你们都背后说我,骂我,巴不得我赶紧死,呜呜……”   一边说她就一边要撞墙。   李桂花和李桂云赶紧拉着她。   李桂花骂道:“你这个媳妇儿怎么那么恶毒,也不给孩子积德。”   莫茹冷冷道:“要是真有积德这么一说,那你肯定是没积德才让你闺女被糟蹋的。”   这一下子捅了马峰窝,李桂花和阚燕儿顿时寻死觅活起来。   王玉芹一看乐了,嘿,妮儿你行啊,怪不得张够说妮儿最厉害,这件事还得让妮儿帮忙呢。   李桂云颤巍巍的,“妮儿啊,好媳妇儿啊,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她叫混蛋糟蹋了,心里添堵时常犯糊涂,你让着她点儿啊。”   莫茹看着李桂云那样,真是不想帮忙,就应该让这俩极品住在家里膈应一辈子。不过想到阚燕儿居然想膈应自己,她就不能忍。   她道:“三娘娘,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小五哥说她跑他跟前儿去恶人毛,不想再看见她。”   李桂花怒了,跳过来,“你算老几,凭什么他不想看见俺俺就得走?凭什么!”   莫茹笑道:“因为我是劳模啊,因为俺们嫌你闺女脏啊!”   不是身子脏,身子有什么脏的,嫌你们心眼儿脏啊!   李桂云哎呀一声,就扶着墙根儿要倒下,王玉芹赶紧过去把她扶着,又喊她家的几个孩子。   因为李桂花和阚燕儿在这里天天闹腾,几个孩子基本吃完饭就不见影子,不是出去搂草捡沟里的粮食粒子就是找别的小孩子玩儿。   莫茹道:“俺三娘娘叫她们气得不轻,还是快去跟俺三达达说说吧,叫三达达回来把这俩扔出去。”   她笑微微的一点不生气,说着却是气人的话儿。   李桂花向来标榜自己是和善人,要面子,不和人一般见识,阚燕儿也是美美的一朵小村花,不做那泼妇行径,更不喜欢跳脚骂人。   母女俩感觉遇到了村霸、恶妇,有一种被骂得上不来气的感觉。   这个莫茹比王玉芹恶毒多了,王玉芹被她们气得要回娘家,这个傻妮儿一来就给她们气得吐血。   莫茹看着阚燕儿,冷冷道:“你要是再敢到小五哥跟前蹦跶,小心我把你踹河里去让你上不来!”   阚燕儿气得脸色煞白,指着莫茹:“泼妇,男人要是你的,别人勾搭不去,能勾搭去的就不是你的。”   莫茹呸了一声,“你也配勾搭我小五哥,我小五哥说看见你恶心嫌脏眼睛让你滚远点,他怕控制不住一脚给你踹扁了,我好心过来提醒你一下。”   竟然想勾搭自己老公给自己添堵,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阚燕儿被她气得也口不择言起来,再也不肯保持村花形象,专门捡恶毒的骂,什么傻子、白痴、嘲巴的骂出来,怎么恶毒怎么骂,最后连一家人带孩子都骂上。   正好小云朵领着周诚仁、张翠花俩人过来,听见她那么恶毒,周诚仁一下火了,“俺们老周家没有这样的亲戚!”   他不稀得看,说完背着手就走了。   张翠花对莫茹道:“怎么还抱着孩子来,脏了孩子的耳朵,我说的,让家里的媳妇儿,有一个算一个,天天过来和她们对阵。一个骂不过俩,俩不行仨,干活儿咱们不输,骂架还能输了?”   她把周七七接过去,喊了一声,“春香!”   从周诚义家管春香开始,一个个媳妇儿轮过来,唾沫淹也淹死她们娘俩。   李桂花看张翠花出这个狠招,立刻换上套路,开始坐在地上撒泼放赖,“欺负人啊这是……”   张翠花对李桂云道:“从晚上开始,你吃饭就去大嫂家吃,不吃就和她们一起饿着啊,真是惯得她们这些臭毛病。”   说完抱着孩子也走了。   李桂云还在劝:“二嫂,二嫂,她们犯糊涂,心眼儿不坏的,你别和她们一般见识啊……”   王玉芹拉着莫茹,“妮儿啊,要是你能把这俩瘟神扫地出门,以后你让嫂子干啥就干啥,给你当牛做马俺都乐意。”   莫茹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快拉倒吧,你都要回娘家去了,俺还敢叫你干啥。”   王玉芹嗔道:“你真会拾话头儿,俺说句气话叫你记着了,以后多记俺的好话啊。”   莫茹就笑了笑,“嫂子,我记着了,不过咱们可担着欺负人的恶名啊。”   王玉芹道:“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没有她们这样拿着可怜欺负人的,我看她们比十个一百个张根发还气人呢。”   这么说还真是,张根发毕竟没针对一个人欺负,李桂花母女俩可是带着李桂云一家祸害呢,当然受不了。   莫茹笑笑就走了。   李桂花哭得肝肠寸断的,“劳模儿了不起啊,欺负人啊,想饿死俺们……”   阚燕儿也是一个劲地抹泪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却也没人心疼。   只有李桂云安慰这个得罪那个,最后自己也在一边哭鼻子抹泪儿,感觉要愁煞人了。   李桂云自己就是个脸皮薄害臊的,二嫂这样说了,她晚上根本就没去食堂打饭,可让她丢下大姐姐和燕儿俩人自己去大嫂家吃饭,她又不忍心。既然没有办法劝二嫂,也没有办法让这俩走,她就只能难为自己。   王玉芹不管她们,自己带着孩子打了饭就在食堂墙根儿吃,吃完再来家说吃的什么什么,那萝卜皮咸菜多香多脆生。   结果她发现婆婆居然没去大娘家吃饭,竟然在家里陪着那俩瘟神呢,真是服了!   她翻了个白眼,随便吧,饿晕了就抬出去,反正饿不死就是。 ☆、第140章 挑唆&赶走   晚上周明愈和莫茹出去送货,为了让她路上轻快点,周明愈依然从队里推了一辆小车,从钢铁厂回来带了一些家什儿的。   莫茹穿上自己那双奖品棉鞋,又把军大衣给周明愈穿上。   周明愈不肯穿,给她盖着,“走起路来热得很。”   他们天不亮到了李大娘家。   见小夫妻俩一起来的,李大娘很高兴,把邱磊送来的那些东西从地窖里拿出来。   除了以前就有的,这一次还有一小袋子土豆!   上次莫茹跟李大娘提了一下,让邱磊看看能不能买到土豆,她想买点来年种种看,没想到邱磊真的能买到,果然是有人好办事。   两人把带来的东西和拿走的都清点记录清楚,上一次的账单也抄得清清楚楚留给邱磊,婉拒李大娘留下吃口热饭的好意告辞离开。   路过五龙河,莫茹等着让周明愈去找姜清芬。   “小五哥你低调点,随便编个借口别让人知道咱们是先锋大队的,尤其别让他们知道是什么劳模找她。”   那些妇女太热情,她怕太扎眼吃不消。   周明愈也听村里人说起过的,笑了笑,答应着就跑了。   他假装自己是公社跑腿儿的去给姜清芬送信儿。   姜清芬正组织妇女一边识字一边编席,听说有人找,过去看了看,见是自己不认识的。   “同志,你是哪里来的?”   周明愈就小声地报上姓名来历。   姜清芬一听他是莫茹的男人,立刻热情起来,再听莫茹路过这里找她,激动地赶紧请莫茹来家里。   周明愈道:“姜主任,她不想太多人知道,怕你们太客气。”   姜清芬笑道:“那你等等,我和你一起过去。”   很快周明愈见她出来,身上还背着个小口袋。   两人到了河边,看到莫茹,姜清芬激动地上前握手,“莫茹同志!”   莫茹:“姜主任别来无恙。”   姜清芬道:“好着呢,怎么也不家去坐坐,怪冷的。”她把那小口袋递给莫茹,“有两斤瓜子给你拿回去当零嘴儿。”   莫茹没想到她这么客气自然不肯收,瓜子是油料作物很贵的。   姜清芬道:“莫茹同志,这是俺们埯在沟沿地边墙根的朝阳花打下来的,虽然不是稀罕物,却是俺们的一点心意,特意留着哪天好送你的呢。”   莫茹只得收下,“多谢姜主任,瓜子我收下,我这里有几张地瓜面的煎饼也请你尝尝。”   高进县是不做煎饼的,都会觉得稀罕。   她掂量着姜清芬给了两三斤瓜子,她给三四斤煎饼,怕多了姜清芬不肯要。   姜清芬也没拒绝,笑道:“莫茹同志给俺们的,俺们就收着。”   她看那煎饼觉得好奇,就问莫茹怎么做的。   莫茹就把李桂云她们摊煎饼的事儿说了一下,其实很简单,关键是调糊糊,摊煎饼的火候,厨艺好的老太太练几张饼就会。   姜清芬又学一招,很高兴,“莫茹同志真是大公无私,教俺们做红薯砖,又教俺们摊煎饼。”   她又问莫茹有什么事儿。   莫茹就把李桂花和阚燕儿的事儿说一下。   姜清芬笑道:“俺们早就想帮忙,不过总归是别人的家事不好随便插手,既然你们来找俺,那没有二话。莫茹同志你们放心,俺们这就回去开会研究一下。”   莫茹笑了笑,“那可真是麻烦你们。”   姜清芬笑道:“这还不是应该做的吗,她们本来就是俺们大队的,跑到你们大队去吃饭也不像话。”   聊了一会儿,莫茹跟她告辞。   姜清芬依依不舍地送出一里路才被莫茹强行留步。   路上莫茹将姜清芬妹妹的情况简单和周明愈通一下气,周明愈很是唏嘘,“流言是把杀人刀,莫茹,以后不管咱们遇到什么都不能向流言屈服,相信总会有办法的。”   莫茹拍拍他握着独轮车把的手,笑道:“你放心,咱们都是死过一次的,流言算啥啊,自己活得开心才最重要。”   谁让咱不爽,咱就怼回去,完全不用惯着,所以李桂花母女俩一定要滚蛋。   不过她还是照顾一下张翠花和周诚仁的面子,毕竟他们是亲兄弟、妯娌,有着几十年的感情,她自然不会替他们做决定让人家绝交。   周诚仁和张翠花给她撑腰,她就要替他们考虑周全,最好是将这俩人赶走又不伤李桂云和张翠花的和气。   虽然断食就能直接将李桂花和阚燕儿赶走,可万一李桂花铁了心笃定周家不能硬生生给她们母女俩饿死就不肯走,李桂云又被她用姐妹之情绑架陪着她们挨饿,不出三天又要被饿晕过去。   就算最后将母女俩赶走,也寒李桂云的心,让她觉得兄嫂霸道不近情面,把她姐姐给赶走,伤了和气,这可就不好。   所以要姜清芬他们出面。   不到晌午的时候两人就回家。   这时候张德发被打倒,张根发没在家,两人从外面回来根本没有任何阻碍,简直不要太顺利。   他们回家的时候,发现三娘娘居然陪着李桂花母女俩在家里和父母说话。   一家子人和和气气,有说有笑,居然无比的和谐,就跟日常走亲戚一样。   这比打破头还让人惊悚好吧!   莫茹和周明愈对视了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阚燕儿飞快地瞅了他们一眼,然后低头,乖巧地坐在李桂花旁边。   李桂花看到他们,笑着招呼,“哎呀小两口来了啊。”   李桂云也笑得非常轻松开心,“明愈,妮儿,你大姨和姐姐要走了。”   周明愈和莫茹对视一眼,真的假的?怎么不大相信呢。   看起来相信俩人要走的只有李桂云,因为张翠花也不信。   她道:“既然要走,时候也不早还是早点出发,路上走老半天呢。”   李桂云就道:“二嫂,那让大姐姐和燕儿吃顿饭再走吧,从昨晚儿就没吃呢。”   张翠花道:“你们自己匀吧,我不管你们的事儿。”   她看着李桂云傻乐呵的样子,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只要别再撒泼耍赖,我是不会多管闲事的。”   李桂云笑道:“不会了,她们那是受了伤害难过糊涂了,现在明白过来不会再那样的。”   李桂花也道:“肯定不会的,俺们是气糊涂才说话不中听。你们都是好妯娌,想来不会计较的。俺今日给你们赔礼道歉,你们也别怪俺三妹妹……”   张翠花不冷不热道:“都是一家人,没人会计较的。”   莫茹见李桂花居然是来道歉服软的,感觉越发惊悚,她不想和李桂花母女俩再打交道,招呼一声和周明愈先回去。   李桂云也跟张翠花告辞,想赶紧去食堂弄点饭回来做着吃,实在要饿死了!   从昨晚就没吃饭,根本挺不住!   现在真的是前胸贴后背,饿得心急火燎的。   兴许是因为饿得厉害,三个人没力气,也或者着急吃饭,离开张翠花家的时候,李桂花在大门口绊了一脚。   “咕咚”摔在地上,当即就捂着脚踝疼得在地上打滚,“哎呀,脚脖子摔断了,摔断了!”   李桂云吓得赶紧喊人:“二嫂,二嫂!”   张翠花出来一看,得,还说走呢,她就知道这俩人怎么可能走!   从那俩人来抹着眼泪说要走,张翠花就一个字都不、信!   一定是她们的花招!   果然!   这事儿当然是娘俩的小算盘,上午那会儿,眼瞅着要晌天吃晌饭,可食堂不给她们吃,那她们两个女人也没的抢。   她们已经把李桂云屋里能吃的东西都吃掉,甚至还去外面菜园里偷菠菜回来开水焯焯吃。   只可惜有人看着就喊打偷菜的,根本不给机会,也只偷了两把,回来开水一焯也就是一小碗。   一小碗菠菜,两口就没了,不吃还好,越吃倒是越饿。   娘两个嘀咕一下,李桂花又开始跟妹妹打感情牌。   “三妹啊,姐姐对不住你,害得你有饭没得吃。你啊,就是个实心眼,太老实,你还是赶紧去吃饭吧,不要管我们了。”她有气无力地说着,让李桂云自己去吃饭。   李桂云拉不下脸来,“大姐姐你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亲姊妹,爹娘走得早,也没孝敬上两天,咱们姊妹要是不互相帮助,那还有什么意思?”   李桂花就哭了,抱着李桂云呜呜地哭,“行啦,咱也别说没用的,你对姐姐好,姐姐也知道,姐姐哪里能害你啊。燕儿命苦,姐姐命苦,俺们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就好好地过好日子吧。”   她对阚燕儿道:“燕儿,收拾一下,咱们走吧。”   燕儿有气无力地,坐都坐不起来的架势,晃了晃,“好,娘,咱快走吧,别给我三姨添麻烦,让别人看笑话。你看,咱住这几天,这些人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净给俺三姨下脸子一点面子都不给。咱们别让俺三姨难做人。”   母女俩互相搀扶着,下地摸索鞋子穿上。   李桂花晃了晃,摔在地上,阚燕儿惊呼一声赶紧给她扶起来,“娘,你没事儿吧。”   李桂花道:“没……没事,还能撑得住,咱们就算饿死在路上,也不能死在你三姨家里,让人家戳她的脊梁骨,走……”   李桂云哭得已经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姐姐啊,燕儿啊,你们可别的啊,都是我无能啊,要饿死咱们也一起饿死。”   她就知道大姐姐和燕儿不是别人说的那样故意赖在这里,她们是不得已才这样的,自己之前还跟着嫌弃她们,真是不应该啊。   李桂花伏在炕沿上哭,“我可怜的燕儿啊,好好的一朵鲜花儿被牛粪给糟蹋了,这会儿也说不上好人家,差人家也不好说了。”   李桂云一抹泪,干脆道:“大姐姐,要不,让燕儿说给明军吧。”   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明国,二儿子明党,这俩都结婚。   三儿子明军,今年还小呢,才十七岁,比周明愈大俩月,家里给他准备过两年说媳妇。   李桂云寻思真行,反正她也不嫌弃燕儿被人糟蹋过,燕儿今年20岁,女大三抱金砖,正好的事儿。   李桂花却没看上明军,因为这小子长得不俊,个子也不高,跟周明愈没法比。她觉得周明林是周明愈的四哥,模样总归是有些像,而且个子也高力气大,也能干。   关键她打听过周明林很老实,不多话,这样的男人疼媳妇,听媳妇话。   周明军这个小子她不喜欢,调皮捣蛋,本事没有多少,吹牛皮他第一。   要不是他爹脾气厉害压着他,这小子能翻天,不定什么时候就惹祸。   所以她不乐意。   阚燕儿就更不乐意,她就算嫁不了城里干部,也得嫁乡下最好的青年,绝对不能嫁歪瓜裂枣的。   周明军有俩虎牙,娃娃脸,随舅是蒜头鼻子,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她不喜欢。   李桂云却觉得自己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立刻就精神焕发起来,浑身充满力气,“走,咱们去和二嫂二哥说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李桂花道:“三妹妹啊,你真是老实人啊,咱们是亲姊妹,一个娘肚子爬出来的我是不会害你。就算咱们有时候吵架拌嘴,那也是越吵越亲的。可妯娌不一样啊,妯娌是面上看着甜,心里发苦捅刀子。你们这是没有婆婆,你那个二嫂,不定多瞧不起咱们呢。你也听见他们那个媳妇说气人话儿了,就是嫌俺们脏,瞧不起俺,你说她怎么可能同意。”   李桂云道:“大姐姐,俺二嫂是好人,你是不了解她,她……”   “行了吧,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眼不瞎,我还不会看人?你摸摸胸口好好寻思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对你好?她儿子盖房子就把你们的树都砍去,现在明军要结婚,她肯不肯给你们?你说她跑你家来,直接对着我和燕儿开骂,这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跟着我挨饿,是姊妹情深,她可好意思眼睁睁看着你饿死的。我是你亲姐姐,可没有她那样的狠心肠,我还能看着你真饿死?所以我们得走,不能害了你,说给明军这样的话更不用讲,我是你亲姐姐,怎么会害你。”   不管李桂云怎么说,她就是不听要带着阚燕儿走。   李桂云道:“我这就去跟二嫂说说,要明军娶了燕儿,这是我自己的家事儿,他们是不管的,明国明党说媳妇,他们都没插手。”   李桂花赶紧拦着她,“你要是这样,说不定她正好看你笑话呢,我是你亲姐姐,我不能让人家看你笑话。叫我说,你去问问她,倒不如让燕儿说给她家老四,要是成了,这才能说明她是真对你好,不是假的。”   李桂云没明白过来,“大姐姐,这是怎么说的?干嘛让燕儿说给明林?”   李桂花道:“我说你实心眼没算计,老实叫人家欺负,你还总说她好。你不是说她是好人,我不了解她吗?你就去这样说,也了解了解她,我就敢保证,她不会同意的。”   李桂云顿时犹豫起来。   李桂花又道:“我就知道她是嫌我们燕儿脏了,瞧不起俺们,嫌弃俺们,肯定觉得燕儿配不上她儿子。”   李桂云摇头,“不会的。”   要是搁以前,把燕儿说给明林,二嫂肯定会同意的,只是现在……应该不会同意了吧,毕竟燕儿被糟蹋了。   那还是嫌弃了啊。   所以,根本不能提吧。   李桂花道:“俺们这就去跟你二嫂告辞,好好给她赔礼道歉,让他们不要埋怨你,一切都是俺们的错,再也不会来给你们添麻烦。”   李桂云已经彻底不怪她,还为之前对大姐姐的恶意猜测而内疚,再想想燕儿一个好好闺女这样了,又觉得心软可怜。   “我和你一起去。”   李桂花就跟她嘀嘀咕咕,面授机宜,反正提亲的事儿现在不能说,只能以后慢慢试探。   ……   这才有了一番去张翠花家装模作样要走的话,让张翠花心软松口允许她们吃饭,结果李桂花又崴了脚。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反而她装的很像那么回事,李桂云很信以为真恨不得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免得真断了。   看李桂云这样,张翠花彻底不想管,只要这俩人不再惹自己家就拉倒,要是惹了,那就绝对不再客气。   李桂花和阚燕儿很得意,大摇大摆地回李桂云家,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天黑吃晚饭。   后来实在熬不住,李桂花说这两顿没吃,晚上可以多要一些,所以不等饭点儿就让李桂云去要吃食回来自己做。   食堂的主要负责人是张翠花,但是她只总体管理不管具体做。真正负责做的,是她跟何桂兰每隔几天指派的妇女们。   今晚上是丁兰英和另外三个妇女。   丁兰英见婆婆让李桂云来打饭,果真就按要求给她把之前两顿补上。   李桂云这些天就一直没吃饱,饿得气喘吁吁,端饭菜回到家出了一身虚汗,都没有力气继续忙活。   现在不到饭点,食堂给的是生地瓜和秫秫面,她只能自己回来做熟。   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做饭,所以扭头去找王玉芹,喊道:“云朵娘,云朵娘!”   王玉芹自从昨天翻了脸就躲着她,这会儿喊破喉咙也听不见的。   屋里李桂花还在喊:“哎呀疼死了,饿死了,他三姨,你怎么还在磨蹭啊不来做饭啊,是不是打了熟的自己在外面吃完了啊?”   李桂云喊道:“来了来了。”   李桂花娘俩躺在炕上,一个劲地喊饿,埋怨食堂为什么不直接给熟的回来热热就行,非要给生的,一定是故意刁难她们呢。   李桂云虽然浑身发冷出虚汗,却也只得强撑着忙活。   李桂云忙里忙外的,李桂花一个劲地催,饿死了饿死了。   等李桂云终于做好,端出来送到炕上,自己也累得直**,顾不得吃东西就趴在炕沿上歇歇。她想喝口水,浑身发软,根本起不来,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李桂花和阚燕儿见地瓜和黏粥端上来,两人骨碌坐起来,一手拿一个就要大快朵颐。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高亢的声音,“李桂花、阚燕儿,你们躲在外面逃避劳动,阚家大队要把你们销户,以后你们就是落后分子,黑户!”   这一声,吓得李桂花和阚燕儿刚凑到嘴边的地瓜,还没咬一口“啪嗒”就掉进黏粥碗里,溅了自己一身。   大队干部怎么来了?! ☆、第141章 有朋下乡来   来人是姜清芬和新任的八队生产队队长阚光明,还有李桂花的儿子阚大飞,由王玉芹领着进了屋。   阚光明五十来岁,是姜清芬男人的本家达达,一听说要给劳模帮个忙,当然不拒绝。尤其还是自己生产队的队员跑到人家先锋大队去丢人,他比姜清芬还急,催着赶紧过来把两人追回去。   进了屋,阚光明厉色道:“我说李桂花,你们说来先锋大队感谢劳模,怎么也不和大家伙儿一起回去?是不是恶意逃避劳动?是不是对人民公社有意见?”   李桂花赶紧摆手,“没的、没的,大飞……”   她儿子阚大飞也赶紧解释:“队长,俺娘和妹儿可忠于公社,没有任何意见。她们这就要走的。”   李桂花也赶紧道:“走的,这就要走的,原本就说好吃了这顿饭就走的。”   这时候李桂云也不再那么迷糊,她抬起头来看看众人,“大姐姐,你不是崴了脚吗?”   李桂花脸色讪讪有些挂不住,立刻埋怨道:“要不是你天天留俺不让走,说再住天再住天,俺们早就回去的。”   李桂云见她还怨上自己,却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不能当着阚家大队干部的面儿给自己的姐姐拆台下脸子。   她只能笑着道:“是我舍不得燕儿,说多住天,冬天没有农活,不耽误上工吧。”   姜清芬看了她们一眼,正色道:“婶子,咱们庄户人家,冬天活儿也多得很,没有一个吃闲饭的。你这样留着她们,说起来是舍不得孩子,其实是害了她们。生产队别人都老大意见,说再不回去就要给她们销户,以后都没户口没口粮。我和队长只好放下手头的活儿过来通知她们呢。”   李桂花就知道是她捣鬼,因为之前住在这里好好的,也没有干部来喊来赶的,怎么今儿突然来了。   只怕还是那个莫妮儿捣鬼呢!   要是真有事,儿子会来报信的,他没来就说明没事。   她一点都不想很可能她和闺女不回去,大队会不通知而直接给她销户,人家姜清芬好心来告诉她。   阚燕儿见必须要回去,就赶紧拿起地瓜啃,吃得太急一下子噎着,伸脖子瞪眼的,赶紧端起碗来喝一大口黏粥,结果烫得很,只得赶紧咽下去不但噎得眼泪哗哗的,烫得心口也火辣辣的疼。   李桂云道:“我们燕儿可受委屈,别哭了啊,回去好好的。”   阚光明道:“坏分子已经被清除出人民的队伍,现在的阚家大队清清白白,只要好好劳动不会再受什么委屈的。”   李桂花也赶紧吃地瓜喝黏粥。   俩人没有要给李桂云留的架势,李桂云却心疼她们没吃饭就要赶路,一个劲地让她们多吃口。   王玉芹看这俩人还在炕上大吃,一点都不害臊,撇撇嘴,喊道:“大姨,拿着路上吃吧,时候不早了,人家队长和主任还得回去忙活呢。”   阚光明又说要拜会大队书记等人。   王玉芹道:“俺们村干部都去炼钢铁,只有妇女主任在家。”   姜清芬道:“那就和妇女主任打个招呼,我去跟莫茹同志说一声。”   王玉芹笑道:“不用忙,我已经让人去叫了。”   很快莫茹和陈爱月两人都过来,几人寒暄一下。   阚光明少不得以家长的身份跟陈爱月道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来的匆忙没有带粮食,过几年就把她们的口粮给送过来。”   他扭头对一旁的阚大飞道:“记着点,吃了几天,去食堂称了口粮送过来。”   阚大飞忙答应着。   陈爱月就看莫茹,见莫茹没反应她就嘴上说不用不用,实际也算是答应下来。   那边李桂花听见要把她家的口粮送到先锋大队,又急了,“不用的,他三姨不用。”   李桂云也只好说不用。   阚光明吼道:“人家说不用是人家说,咱们做人做事要凭良心。”   莫茹留阚光明和姜清芬吃晚饭再走,阚光明却不肯,“不劳烦你们,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这就走,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是不好意思。”   莫茹笑道:“阚队长对社员真是好的没话说,还要亲自跑一趟。”   阚光明道:“党和人民信任俺,当着这个队长木办法的事儿,就尽心尽力。”   他吼了一嗓子就走,一秒钟也不多呆。   李桂花和阚燕儿只得互相搀扶着跟上,好像受尽委屈一样,抹泪抽泣的。   李桂云看着倒是真舍不得,想之前还巴不得她们快走,现在真要走,她又觉得难过。   王玉芹可是毫不掩饰的高兴,恨不得有一挂一万响的鞭炮放放庆祝一下呢。   张翠花也赶过来,见阚家大队的干部亲自来找,就知道是莫茹的主意,她也松了口气,人家来找总比自己人赶出去好,这样李桂云也不能说什么。   李桂云颤巍巍地送到门口,她是真饿得头晕眼花,脚下虚浮。   李桂花拉着她的手在大门口依依不舍的,抹了一把泪,小声道:“三妹妹啊,你可好好睁眼看看他们这些人啊,一个个都算计你呢。你可别再被他们哄了啊,这就是你们那个冷血劳模儿使坏呢。”   李桂云道:“大姐姐,不能,你们路上走好啊,以后再来。”   看着她们上演姐妹情深依依不舍的,张翠花等人忍着没翻白眼儿,阚光明可受不了,喊道:“走啦,磨磨蹭蹭的,真是娘们儿。”   姜清芬也只好和莫茹告辞。   等他们一走,王玉芹就高兴地回到家里,指挥着孩子打扫屋里、院子。   她看到李桂云靠在炕柜上抹泪,就劝道:“娘,她们家去是好事,难道真被人家销户你养一辈子你这还没吃饭,快吃口吧,别再饿晕过去。”   李桂云眼泪簌簌的,没吭声,和衣朝里躺下了。   王玉芹一看,哟呵,还真我糗气呢?   我嫁过来整天伺候里外,给你生孙女孙子,干活儿挣工分,照顾得里里外外,你还跟我糗气呢,难道我还比不上你一个把你饿晕的黑心姊妹?   她一来气,不稀罕管了,自己出去管自己的。   李桂花和阚燕儿走后,家里又恢复了正常,只有李桂云闷闷不乐,王月娥还劝劝她,结果她就会说燕儿多可怜多可怜的,王月娥也懒得多说什么。   ……   下了一场小雪天气越来越冷,地里没收的地瓜已经冻坏,莫茹也不稀罕再去收。   她把姜清芬给她那两斤多生瓜子拿出想挑选一些来年当种子,发现每一粒都非常实诚,便都留在空间里等来年春天种在绿篱底下。   另外那些土豆也都挑过把芽窝多的存在空间,来年切块栽土豆。   因为她是棉花劳模、妇女楷模,农闲以后总有妇女主任、妇女们来看她,给她带了不少零嘴。   最多的就是山楂、枣儿,另外还有一些石榴、苹果、梨、柿子。   莫茹拒绝不得只得收下,也尽可能地送点回礼,都是从柳秀娥那里买的草盒、小笸箩之类的。   她都存在空间里慢慢吃,也能当学习和好行为的奖励分给几个孩子们。   随着温度越低,晚上窗户透风厉害,没有玻璃窗莫茹很不习惯。   好在林纾并不食言,果然帮她送来八块切割好的玻璃,每一块都不大,还附送一包小钉子,一包油泥。   周明愈拿到玻璃,立刻就张罗着做窗户。   因为土坯墙墙壁有一尺多厚,如果安装成左右开的窗户打开的时候会被墙壁挡住,还容易把玻璃磕破。   周明愈就和莫茹商量做个支摘窗。   可以把底下两片玻璃固定,上面那一扇窗户向上开,用带丫的木棍支住就可以打开通风。   莫茹也喜欢这样的,就说做两面窗户,把张翠花房间的也换下来。   张翠花却不舍的自己刚糊好的窗纸,“别给我拆坏白瞎了,一个窗户花了一毛六分钱呢,我们这样习惯了,你们先装东间吧。”   莫茹就想以后再弄玻璃慢慢地把家里窗户都换上。   周培基和周诚廉都来帮忙做木框,周培基做木匠,周诚廉做泥瓦匠。   既要把新的窗扇做好,还要把之前的窗棂拿下来。   做好窗户扇以后,先用小钉子把玻璃装上,再用油泥封住,这样就不会透风也增加玻璃的抗震能力。   做好以后周诚廉帮忙装上,既要用楔子固定住,还要用泥把边框封牢固,结实还不透风。   花了两天多时间把窗户弄好,装上玻璃的窗户,屋里亮堂很多。   剩下那块邱磊帮她买的玻璃,周明愈做了一个相框,把相片放进去保护住不会变质发黄。   现在家里有七张照片,三张荆站长带人来照的,四张是吕书记带人来照的,后来林纾都给捎过来。   窗户上有玻璃,莫茹之前的那幅画就不需要糊上。   周明愈舍不得弄坏,宣纸的可以重复张贴,他就用刷子沾着水洇湿把画揭下来,再做个木框,烘干以后就把这副两面画给框起来挂在墙上。   有画框和相框的点缀,原本简陋的土黑色墙壁顿时亮丽起来。   周明愈拍拍手,搞定。   莫茹看了看,笑道:“小五哥,框子做的真板正。”   周明愈笑道:“是你画的好。”   “喂,你们不要那么肉麻了,整天两口子夸来夸去的也不害臊。”窗外传来周培基的声音。   他手里端着饭缸子,一边啃着窝窝头,从窗户往里看,感觉这玻璃真好,屋子里亮堂堂的,他也想弄两块。   莫茹问道:“叔的手好些了吗?”   周培基道:“恢复得不错,不过以后估计干不了木匠。”   周明愈:“不是有你吗?”   周培基笑起来,“那是,你看这窗户,我做的多好,是吧,比你做的好。”   周明愈:“这个是我做的,东间那个是你做的,有点变形差点没安上。”   周培基立刻转身就走,什么?我没听见。   他走了,吴美英的闺女芸儿跑过来,手里拿着几个红色的窗花,“劳模婶子,俺嫲嫲叫给你送窗户旁来。”   莫茹走出去接着,笑道:“这么好啊,真是多谢,真好看。”   何仙姑之前托她买了一些红纸,说过年的时候剪窗花贴。   莫茹看那窗花上有多子多福、春/色满园等主题,剪得非常好看,连声道谢,又从门后饭橱的瓦盆里抓了一把山楂给她。   芸儿不肯要。   莫茹笑道:“人家送我的,酸酸甜甜可好吃了,拿回去和弟弟吃。”   芸儿这才捧着,道完谢就跑了。   莫茹又和周明愈把窗花贴在玻璃窗上,红艳艳的真喜庆。   周明愈笑道:“哎呀,这可是新房配置,再弄两根蜡烛来正好洞房花烛夜。”   他看莫茹白净的脸被窗花映的红扑扑的,心下一动,就凑过去亲她,亲得莫茹咯咯直笑。   周七七瞪着黑亮的大眼看得很好奇,噢噢噢地伸着小手要。   莫茹就把手上的红颜色在她脑门点了个红点,摸了小镜子来逗周七七笑:“哎呀,谁家这么俊的孩子啊。”   周七七看着镜子里的大脸,乐得哈哈大笑。   忙活完,周明愈也赶紧去打午饭,吃过以后去造纸厂,莫茹就在家里看着周七七,顺便给陈爱月作画。   陈爱月现在忙得很,几幅画作都受到好评,还在地委的大/跃进文化宣传中评先进获了一等奖。   奖状陈爱月自己拿回去贴着,奖品她给了莫茹,三支毛笔,一盒上好的水彩颜料。   窗户上装了玻璃,她坐在窗下就亮堂堂的不需要点灯。   不知不觉地周七七已经睡着,她也画完半幅钢铁厂的宣传画,舒展一下手臂腰肢,就听见外面传来周明愈和一个女子的声音。   周明愈:“莫茹,你快看谁来了!”   莫茹立刻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女子,穿着酡色的羊绒大衣,围着大红色的羊绒围巾,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高帮粗跟棉皮鞋,越发显得她身材高挑。   女子扭头朝她过去,但是西晒的阳光照在窗户上明晃晃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抬手遮着额头眯着眼看过去。   莫茹朝她挥手,欢喜道:“小傅医生!”   她忙下地穿上蒲袜跑出来,“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啦?”   傅臻上前进了堂屋,握住莫茹的手,高兴道:“我们医院接到医疗下乡的任务,我想来看看你,特意选你们公社呢。”   莫茹笑道:“快屋里坐。”她又问邱云和夫人好,问邱磊好。   傅臻道:“都好着呢,邱磊那个混蛋,你们不是比我熟嘛,我和他可不熟。”   莫茹就笑,又问周明愈:“小五哥,你还去造纸厂吗?”   周明愈道:“有批货赶紧收拾一下,明天送去供销社,你们先聊。”   傅臻让他只管去忙,“我起码要住到腊月呢,咱们有的是时间,只怕要叨扰你们啦。”   莫茹道:“我们欢迎得很呢,东间空着你住那屋,哦,对了,小傅医生,你带铺盖了吗?”   乡下有地方住,可没多余的棉被。   不过如果傅臻不带她也有办法,赶紧缝一床就是,棉花还有的是呢。   傅臻笑道:“带了呢,在你们大队,等会都拿过来,我还给七七带了礼物呢。”   她进屋看周七七。   这会儿周七七睡得正香,两只小手攒着拳头放在头上,不许莫茹给她放在睡袋里束缚住。   傅臻夸道:“这丫头长得真俊,随你。”   莫茹笑道:“鼻子像她爸爸。”   傅臻从自己的手包里掏出一块红绸子,里面包着两只小银镯子,上面还戴着几个雕刻了莲花纹的小铃铛,“这是我给七七的。”   莫茹忙道:“小傅医生,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们可不能收。”   傅臻蹙眉,“哪里贵重了?我跟你说,买不来两斤棉花呢。”   莫茹听她语气似乎有故事,就更不能要。   傅臻道:“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怎么也这么俗气?这金子银子的,又不能当饭吃,我和你说,饿的时候一条小黄鱼也换不到一个玉米饼子呢,你就别当回事了。”   莫茹只好收下,给周七七戴上。   老银镯子,看起来就有年头,她问道:“这不是你小时候的吧?”   傅臻笑道:“你怎么知道,还真是我戴过的呢,给七七正好。我和你说,这镯子戴着养人,越长越俊,不信你看我。”   莫茹就笑。   傅臻道:“你别不信,我小时候很难看的。”   莫茹当然不信她小时候会难看,“这么有纪念意义的镯子,应该留给你以后的孩子。”   傅臻耸耸肩,撇嘴道:“我又不想嫁人,哪里会有孩子。” ☆、第142章 甜蜜蜜   莫茹一怔,不懂她怎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上一次见面她感觉傅臻应该是一个对爱情和未来充满憧憬和幻想的知识女性,甚至可能带着一点小资情绪。   虽然她和傅臻也就见过那一次,但是因为比较投缘,所以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此后虽然没见但是也都彼此挂念问候。她会托邱磊给傅臻带礼物,傅臻也托邱云带过礼物给七七。   现在傅臻能来,她当然很高兴,毕竟有个知识女性做朋友和周围这些妇女是不一样的。   傅臻看莫茹还要说什么,立刻岔开话题,“我也给你讲讲县里炼钢铁的新闻啊,我们医院还垒了两座高炉呢,每天都有人二十四小时看着,往里填各种东西,弄得医院整天烟熏火燎的,回到家打三遍香皂这脸都洗不净。”   莫茹啊了一声,“医院都炼?那有时间上班吗?”   “那谁知道呢,不只是医院,百货商店、学校、监狱都炼呢。”傅臻挑了挑眉,“就说一开始收各种金属,铁锅、铁铲子的,后来铝的、铜的、银的、金的都收上去。不过后来高书记说炼铁就是炼铁,不要趁机浑水摸鱼,就让干部们把那些贵重的首饰都给退回市民不许私吞,所以这些镯子耳环的就都回来了。”   莫茹这才发现她耳朵上还挂着两个银耳坠,垂下来短短的,精致可爱的小桃核。   “总归快要结束了吧。”莫茹道。   傅臻摇头,“说不准,有些单位正忙活呢,要求市民家家户户炼铁,倒是孩子们高兴,成了他们的玩具。前阵子搞反/右整/风,我们医院两个工作勤恳认真医术高超的主任被批/斗,下放到公社去。”   莫茹怕她情绪低落,就逗她,“这么好的医生要是下放到俺们红旗公社,俺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可得好好供着。”   傅臻也笑起来,“我现在也是大夫呢。”   莫茹就恭喜她。   傅臻笑道:“没啥,就是缺人呗,所有的护士都参加培训,然后当医生执行医疗下乡的任务。”   聊了两句,莫茹去给她拿山楂吃。   傅臻嫌酸,“好吃是好吃,就是倒牙。”   莫茹笑道:“现在也没事儿那我们做糖霜山楂吃。”   傅臻好奇道:“就是糖葫芦吗?莫茹你真能干。”   莫茹不好意思道:“哪里啊,就是听人家说的,简单得很。”   她去东间把白糖拿出来,北方的都是绵白糖,做糖霜山楂更合用。   山楂早就挑选好,洗得干干净净的备用。   她点火,然后倒进去半碗水,再倒进去半碗糖,小火慢慢地熬,等糖液开始拉细丝就熄火,把山楂都倒进去搅拌,让它们均匀的挂上糖霜。   凉一些的时候,再在碗里铺一层地瓜淀粉,然后把挂了糖霜的山楂放进去一滚,又沾上一层薄淀粉,吃起来更甜。   傅臻看得大呼惊奇,“太了不起了!”   她捏了一个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嗯,很甜,很好吃,莫茹,你做的这个糖霜山楂可以拿到县城去卖哎。”   莫茹笑道:“就是卖糖,又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这时候糖珍贵,大批量做根本不可能,也没有那么多人买。   再说,不让卖!   周七七醒了,呜呜啊啊啊地要吃。   莫茹给她舔了舔,她两眼顿时放光,挥舞着小手还要还要……   莫茹正色地批评她:“尝尝就行了,哪里有你这样的孩子,这么馋可不行。”   傅臻看她居然一本正经地教训这么点的孩子,乐不可支地趴在炕沿上,“你们可真有意思,她能听懂吗?”   莫茹道:“能,你看不乐意呢。”   傅臻一看,果然周七七嘟着嘴,耷拉着眼皮,一副生气的架势,顿时觉得更加好玩儿了。   日头西斜的时候周明愈把傅臻的行礼给带回来。   这一次县医院下来一批大夫和护士,除了去钢铁厂的就是去各公社、大队搞宣传、培训工作。   怕吃苦的都想去公社,不肯下大队。   傅臻原本被分配去公社,但是她想找莫茹就来先锋大队,把去公社的名额让给别人。   不过她也没白让,而是卖给人的,卖了五斤粮票。   她把五斤粮票还有自己给莫茹带的礼物都拿出来。   一盒百雀羚雪花膏,一瓶百雀羚甘油,还有一块米色的香皂,不知道什么牌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儿。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莫茹之前在供销社买过一瓶友谊,感觉香味儿太浓太冲,擦在脸上太香,白天出门太惹人注意后来就放在家里晚上擦。   她知道自己再说礼物贵重破费之类的话傅臻会嫌她俗气,便也不说什么,只想着以后自己多送她一些农产品、棉花之类的。   傅臻带了自己的铺盖,一床蓝白格子褥子,一床蓝底白花的被子,还有一床龙凤呈祥的厚绒毯,这东西莫茹在供销社和百货商店都没见过。   绒毯很厚,压风保暖,绒嘟嘟的接触生温,一点都不凉。   另外还有一木盒子的护肤品、化妆品,口红、孔凤春鹅蛋粉、眉笔,甚至还有卷头发的发卷。   傅臻拿出来见莫茹并没有好奇也没有惊讶,便松了口气,她生怕莫茹跟别的乡下妇女一样大惊小怪,问东问西,说三道四,嫌她资产阶级享乐主义,那她少不得又得解释。   莫茹没有那样表现,她心里又高看一层,觉得莫茹虽然是乡下妇女,却也是个有特色的,毕竟现在也是劳模、妇女楷模,跟那些没文化的妇女不一样。   她还拿出几本书,递给莫茹:“这几本我看过很多遍,不需要再看,送给你吧。”   莫茹看了看,一本是《唐诗选》一本《宋词》,还有一本《红楼梦》另外还有几本选刊以及小说。   莫茹拿起那本红楼梦,翻了翻,居然还是文言的呢,顿时很感兴趣。   傅臻笑道:“要是看不懂的可以问我,看书学字最快,那些识字班整天教着念乱七八糟的,两年学不了一千个字。”   莫茹笑了笑,这倒是,“谢谢傅医生。”   傅臻嗔道:“还傅医生,傅医生呢,你还是叫我名字吧,当然你叫我姐姐也可以。”   莫茹就叫她傅臻。   傍晚莫茹就抱着女儿带着傅臻去食堂,跟社员们认识一下打声招呼。   现在男人回来队里人又多起来白天做的饭晚上不够分的,有时候还得食堂集体烀地瓜或者熬黏粥,各家吃了饭回家两把草就能热乎一下炕,不用另外做饭。   而很多懒人因为有食堂根本不想自家做饭,反正食堂有什么吃什么,回去馏饭也得刷锅洗箅子的,懒得动,所以很多人都要求晚上也在食堂打饭。   毕竟像二队这样自从食堂开办之初就保持不变样的少见,的确是给社员提供了方便,而不是跟着瞎起哄,而且干多少吃多少,也算做到了大部分满意的公平公正,所以他们自然是乐意吃食堂的。   听说莫茹是县医院下来的要住在劳模家里,社员们都很激动,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正好周培霖过来打饭,见到傅臻高兴地上前招呼,“傅医生真的是你啊,上一次在医院真是多谢你。”   听说傅医生来了,很快周玉忠、吴美英何仙姑等人都来道谢。   傅臻笑道:“我又不是外科大夫,也没做什么,你们还是不要太客气,以后我在大队蹲点宣传,还请乡亲们多多配合工作啊。”   大家笑道:“你是咱们劳模的朋友,那肯定支持啊,你说啥俺们就干啥。”   傅臻就趁机道:“那从明天开始,妇女们就开始做个妇科检查吧。”   一听说要做妇科检查,妇女们都腼腆起来,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都说赶紧吃饭。   “傅医生,吃完饭,让俺们村的金嗓子给你唱一段。”有人指指单蝶琴。   单蝶琴那俩眼早就扎在傅臻的衣服和脸上拔不下来呢,打饭都没顾上,虽然她嘴上说她大姑姐如何如何,可毕竟只是在供销社上班,说白了还是乡下妇女。   人家傅臻不一样,这是实打实的城里人啊,看着真是不一样,就跟画上的明星一样。   画也不多见,还是她以前在一个烟盒上见到的,就是这样头发微微带卷,眉眼精致,皮肤雪白,黑眉红唇,穿着非常漂亮的衣裳。   她怎么看怎么喜欢,不由自主地就想模仿,寻思人家眉毛怎么那么好看,没有杂毛?   傅臻下乡是公务所以有下乡补贴,也有自己的饭票口粮,一天一斤的定量,食堂吃什么她吃什么。   另外她又拿出钱来要交伙食费。   何桂兰道:“傅医生你已经拿了饭票就行,不用钱啊,来俺们队里蹲点的干部都这样,给饭票就行,不用再出钱。”   虽然饭票只是购买资格,实际还得出钱买粮食,可大家约定俗成的,蹲点的干部来吃饭就拿口粮饭票不用给钱。   傅臻拗不过只得收起来,笑道:“那我可赚大便宜了。”   张翠花笑道:“俺们乡下吃的粗糙,傅医生别嫌弃就行,要是吃不惯就跟俺们讲,想办法给你改善改善。”   傅臻摆摆手,“多谢二婶子,不用这么麻烦,我吃得下。”   她听人家都叫张翠花二婶子,就跟着叫上。   现在天冷饭菜凉的快,很多人打了饭也不回家,就在那里找个背风的地方边聊天边吃饭,几口就把俩地瓜吃完,一碗黏粥下肚,之后要么去队里做零活儿要么聊会儿天就回家困觉。   天黑了但是还看得见路,莫茹端着饭,周明愈抱着闺女,傅臻端着黏粥,三人往家走。   那边周诚廉和周培基也端了饭和咸菜跟过来,周诚廉笑道:“傅医生,你是不是吃不惯俺们的饭,早上晚上吃地瓜,真是一个地瓜当家呢。”   傅臻笑了笑,“你们这地瓜挺甜的啊。”   “甜啥啊,你乍一吃还行,天天吃可不行,你们城里人吃不惯,烧心。”   “这样啊。”   “嗯哪,可不咋的。”   莫茹看周诚廉两眼放光的样子,用胳膊肘捅了捅周明愈,让他有事没事敲打一下周诚廉,不要抱有幻想。   漂亮单身女子一出现,男人们总是悸动不安的,尤其是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时候,从来不考虑现实情况的。   这样不好。   周明愈表示他有数。   一进门,周明愈去点灯。   周诚廉小声道:“妮儿,你不给我们加餐啊?香油拌面可香了呢,正好给傅医生尝尝。”   莫茹白了他一眼,“大晚上的加什么餐啊,吃了浪费。”   再说面粉那么珍贵,加餐也就是给傅臻自己做,怎么可能给你们!   “马无野草不肥啊,再说就晚上饿呢,这地瓜不抗饥,一会儿就饿。”   周培基道:“不是有黏粥吗?往日也不见你这么多事儿。”   周诚廉飞快地看了傅臻一眼,见她正笑微微地逗周七七,就很想她看自己一眼。   莫茹把放在灶台的糖霜山楂端过来,“这是我给傅医生做的,你们要是好意思就吃几个吧,就当加餐了。”   傅臻笑道:“山楂助消化,吃完饿得更快。”   周诚廉笑道:“这山楂怪好看的,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尝一个,剩下的全给傅医生留着。”   他还怕周培基多拿,就给他挑了一个。   周培基嗤了一声,“这是给人家傅医生的,又不是给你的,你主动个什么劲儿?”   吃了饭,傅臻坐在炕上看莫茹画的画,大为惊叹,夸个不住。   莫茹笑道:“你快别夸我了,我就是照着瞎画的。”   傅臻道:“要是谁都能这样瞎画,那天下人都是画家,莫茹你得给我画一幅到时候我拿回去挂在房间里。”   不等莫茹说话,周诚廉笑道:“傅医生你只管说,要啥我们妮儿就给你画啥。”   周培基翻了个白眼,“行啦,快走吧。”   周诚廉道:“我去给妮儿挑担水,缸里是不是没水了?”   周培基拍了他一巴掌,“你当周明愈是死的啊,大晚上还用你挑水。”   周诚廉被拖着走出去,却不甘心,趴在门框问:“明愈,你们怎么睡啊?”   几个人默默地吐槽,你这问题问的,怎么那么尬。   周诚廉嘿嘿笑着,“人家傅医生一个人多无聊,不如让她和妮儿一个屋,我来和你作伴儿啊?”   周明愈:就你能!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烦人!我有媳妇不搂着睡,谁要和你一个炕!我又不是神经病受虐狂!   周培基直接踢了他一脚,“你别犯毛病啊,打扰人家傅医生休息,走了。”   周诚廉委委屈屈地被周培基拖走,出了门还抱怨,“时候还早呢,你急什么啊,这时候也睡不着,你困你就自己家去睡呗,我又不和你睡一个炕!”   都回家,已经不是睡工地草棚子。   周培基嫌弃道:“你还真是不要脸,谁稀罕和你一个炕,打呼噜脚臭。”   说着他就顾自走了。   周诚廉回头瞅瞅,从篱笆缝里还能看到莫茹家窗户呢,傅臻坐在玻璃窗里,笑容妍妍,让他觉得怎么看怎么好看,就跟那艳丽的月季花一样看不够。   他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一路回家去。   屋里,几个人聊了一下大炼钢铁的一些事儿,最后就聊到邱磊。   周明愈道:“过两天俺们还要去一趟夏庄,给邱磊送货,有阵子不去,他估计又要嘟囔。”   现在到处都办大队养鸡场,社员家里没有鸡,他们收不到多余的鸡蛋,粮食又不舍的去倒腾,棉花倒是还有不少,却也不能每次都带棉花。   傅臻道:“你们造纸厂不是有手纸么,倒腾那个也成的,不只是乡下缺,城里也什么都缺呢。”   莫茹也想起来,“小五哥,咱们做点粉条呗,去城里倒腾这个。”   队里存了很多粉面子,专门留着做煎饼下粉条的。   现在天冷了,下粉条正好。   现在他们也需要攒钱,有了钱才好买大件,那些需要特殊的工业券、购货券,价格又死贵的东西。   比如说各种机器。   周七七听着他们聊天睡着,傅臻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精致的怀表,看了一眼,道:“哎呀,九点多了,你们该睡觉了吧。”   她听说乡下人没事干,要是不上工很多人晚上八点就睡觉的,免得动弹多了饿得快。   周明愈立刻道:“傅医生也累了一天,早点歇着。”   他是真怕傅臻要和莫茹一个屋,让他去东间睡。   人家好不容易从钢铁厂回来,要和媳妇儿一个被窝睡得才香。   莫茹已经把两个锅底都烧了火,炕上热乎乎的,现在还没到三九寒天,屋子里还没有生地暖。   周明愈去把东间窗外也挂上厚的草帘子,盖房子的时候他就设计好的,在窗户上面留了木楔子,直接挂草帘子,不用像别人那样还得砸钉子怪麻烦的。   东间也是玻璃窗,封得严严实实不透风,再压上草帘子,也很保暖。   莫茹拎了两个小尿罐儿,一个放在东间给傅臻晚上用,一个拎到西间去。   乡下冬天冷,晚上都把尿罐儿盖上一个蒲团放在屋里。   攒了尿以前都是自己家浇菜园,现在没自留地,家家户户圈里的粪和罐儿里的尿都要交到队里沤肥,谁也不能浪费,这是有工分任务的。 ☆、第143章 全队福利   第二日一早周明愈先起来熬粥煮鸡蛋,热上两个窝窝头,然后跟莫茹告辞去造纸厂,回头他去食堂吃饭让她和傅臻吃不用等他。   等周明愈走了,过了一会儿周七七开始呜呜啊啊地唱戏儿,莫茹就穿衣起床。   东间传来傅臻的声音,“莫茹,你醒了吗?”   莫茹应了一声,然后就听见傅臻跑过来。   傅臻裹着睡袍儿,冻得哆哆嗦嗦的,莫茹就让她赶紧盖上被子。   傅臻问:“你生孩子以后做过恢复检查没?”   莫茹摇头,哪有那个条件啊。   傅臻笑道:“那今天的卫生室开张就先从你开始啦。”   起床后,莫茹从空间里悄悄拿了热水出来,三人洗漱然后吃早饭。   傅臻看早饭还有她的鸡蛋,不好意思道:“莫茹,我是来蹲点工作的,不是来享受的,以后不要给我加餐。”   莫茹道:“没加餐,我每天早上一个鸡蛋呢。”   傅臻:“你要养孩子喂奶,我又不要的。”   莫茹还是让她吃,笑道:“赚钱不就是为了吃的舒服点穿的体面点吗,咱家里还养着鸡呢,有的吃先吃吧,到时候不让养没得吃了。”   傅臻也笑起来,也就开始吃鸡蛋。   吃过早饭,傅臻把自己的医药箱拿出来,给莫茹做了一个妇科检查,主要是看子宫的恢复状况,再检查一下乳腺等。   检查完,傅臻道:“乡下条件太恶劣,其实生孩子还是应该去医院。”   莫茹问道:“哪里不对劲吗?”   傅臻摇头,“没什么,挺好的,你恢复的很棒。”   她又问莫茹有没有给周七七种过牛痘,也就是接种天花疫苗。   莫茹摇头,“都忙着大炼钢铁,公社卫生所都没大夫,也找不到人问。”原本他和周明愈商量冬天农闲的时候去县医院去问问,看看有什么适合女儿的疫苗,哪怕自费也要定期给女儿打疫苗的。   傅臻笑道:“这不是有大夫下乡了么,等做完妇科检查建好各家医疗档案,我向医院给你们申请牛痘疫苗,这可是免费的。”   见她这样为乡亲们着想,莫茹真的非常感动,“傅臻,真是多谢你。”   傅臻道:“这不是政策好嘛,要求医疗往农村倾斜,那咱们就干点实事吧,总不能只说空话大话吧。”   很快陈爱月过来,说是要听傅臻医生的指示,怎么安排工作。   傅臻道:“陈主任你先要安排一间干净的屋子,彻底打扫一遍,然后招呼村里的妇女过来排队检查。”   陈爱月好奇道:“傅医生,检查什么?”   傅臻是妇产科的护士,之前培训了几个月现在下乡充当大夫,主要负责妇产科方面。因为下乡的大夫人手不够,所以每个人负责一个大队,那除了妇产科自然也要管其他的,比如说看个头疼感冒、肚子疼腿疼、量个血压等等。   她说先检查妇科,要为医院收集乡村医疗数据。   陈爱月一听要躺在那里生孩子似的检查,有点犹豫,她道:“傅医生,不是俺们不配合,乡下妇女都害羞,怕是不肯。”   傅臻正拿了一本医疗档案,扉页写上红旗公社先锋大队二队,然后档案第一页就写上莫茹的名字,把刚才检查的情况记录下来。   她看了陈爱月一眼,“你们妇女模范都检查,你们能不看齐?”   陈爱月就看向莫茹,“莫茹同志,要不你动员一下?”   莫茹喂完奶,又给女儿把尿,收拾一下包进睡袋里,“行啊,陈主任你先派人收拾屋子,我这就去动员。”   陈爱月就邀请傅臻去帮忙选屋子,大队、生产队都走走,看看哪里合适。   莫茹则抱着闺女去找张够、丁兰英、王玉芹等人。   发福利先从工分多的先进妇女开始,这种带头的事儿自然也要从她们入手。   她先找了张翠花,问了一下女人们干活儿的位置,然后就分批找过去。   丁兰英、吴美英好说,她一开口她们就答应。   丁兰英只是问:“妮儿,没有男大夫吧。”   莫茹笑道:“就傅医生。”   丁兰英就没问题了,“那我跟小云朵娘说一声。”   现在让王玉芹干什么她都高高兴兴的,因为她说过“能把那俩瘟神弄走,让她干啥都乐意,上山下海都不在话下的。”   所以让她来检查,一点问题没有。   吴美英也负责跟自己本家的几个妯娌说说。   柳秀娥家的几个媳妇也没问题,婆婆一发话她们就同意去检查。   倒是张够不肯。   “妮儿,怪难为情的。”   莫茹笑道:“哪里难为情了?人家是大夫,又不是吃饱撑的要看你。再说了,你知道去医院检查一次得花多少钱吗?这可是政府给咱们妇女的福利,是毛/主席说全国医疗要向广大农村倾斜,我们乡下妇女才有这样好的机会。否则你以为人家愿意来给检查啊,乡下又破又脏的,哪里有县医院舒服?”   张够被她说得脸红了,不好意思起来,“那……那俺试试。”   说试试,可她走到大队门前又溜走,尤其是听说还得脱裤子……她感觉要吓死人。   这又不是生孩子!   关键,她一冬天都没洗澡!   根本不好意思当着医生的面脱裤子好吧,那腿上直掉皮呢,要脱衣服得跟下雪似的飘。   第一天也不需要太多人,莫茹动员了差不多十几个就抱着闺女去找陈爱月她们。   陈爱月领着傅臻考察一下环境,傅臻挑了大队的一间屋子,这间屋子比较宽敞,北边是一张小木床,南边放一张办公桌,中间用东西隔开就行。   没有布帘子只能用高粱篾席。   把东西两边墙上的木楔子系上绳子,然后把篾席栓上去垂下来就好,主要是挡风和外面人的视线。   反正妇女检查的时候男人是不能入内的,问题不大。   先地上洒水,里里外外地打扫干净,墙上以及屋笆上的蜘蛛网都要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免得往下掉灰眯眼睛。   傅臻检查一下,虽然简陋得可怜,也只能凑合一下,因为其他房间还不如这间条件好呢。   她把先锋大队的医疗档案摆在桌上,血压计等器械也拿出来,又把水笔拿出来写了几个字。   过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妇女过来,傅臻抬头看了看,“陈主任?”   陈爱月道:“我去瞅瞅。”   这些娘们儿真是烦人,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傅臻又叫莫茹过去看医疗档案,一会儿帮她记录一下。   “莫茹,你们村还有没有妇女能读书写字的?”   莫茹道:“应该有,一会儿问问。”   陈爱月倒是可以,不过她是妇女主任,现在又担任着乡下宣传员忙得很呢。   其他人的话,柳秀娥认识几个,但是也不多,周诚义家闺女好像上过识字班,还有村里几个闺女估计也认识点字。   虽然现在政府宣传晚婚,但是乡下女人十七八岁就结婚的不少,周家村尤甚,所以要找个十九二十以上的大闺女不容易。   太小的女孩子也不合适,所以只能找已婚妇女。   过了一会儿,陈爱月把几个女人领进来,一边走一边教育她们,“你们怎么回事,不是说要过来检查,怎么一个个都不来,耍我们玩儿呢?我和你们说,这可是为你们好,一个个这里疼那里痒的,现在有医生都赶紧吱声啊。”   妇女们一个个低着头耷拉眼,就算平日里最闯实的女人都忸怩起来。   吴美英道:“俺们不得回去洗吧洗吧啊。”   有人附和:“就是嘛,要热水不得烧火烧水啊。”   这么一折腾,可不得半天怎么的。   傅臻道:“洗是对的,我和你们说,一定要讲好个人卫生。除四害就是为了消灭病菌讲卫生,个人也要跟上,不管男人女人每天都要洗洗,不洗不能同房啊,不干不净的妇女同志们最容易得妇科病。”   那些妇女见傅臻年轻轻的,估摸着还是个大姑娘,就敢大喇喇地说这个,也不知道害羞。   她都不害羞,她们也胆子大起来。   尤其那些平日里就爱说个荤段子的,“可不是咋的,必须得洗洗,一个个去炼钢铁炼的跟铁棍子似的。”   吴美英啐道:“快闭上你的嘴吧,怎么不知道害臊,当着人家傅医生也这样”   妇女就转着眼珠子捂着嘴笑。   莫茹看看人,就对陈爱月道:“陈主任拿着大喇叭去喊嘛。”   她一直觉得陈爱月非常享受拿着大喇叭满村吆喝的感觉,估计有一种首长对着士兵们喊话的成就感。   果然,陈爱月就拿着大喇叭去村里喊:“妇女同志们,赶紧到大队医务室来检查,妇女同志们,这是县委公社给我们广大妇女同胞的福利,是县医院的医生亲自下来给我们检查,这么好的机会一定不要错过,赶紧的啊,有病的治病,没有病的检查预防,错过了你后悔一辈子!”   她这么一喊,村里的男人们倒是很好奇,都觉得那医务室是个神奇的地方,就和生孩子似的,只许女人去不准男人靠近。   有人就在附近探头探脑,想过去瞅瞅。   结果被妇女看到,劈头就骂:“看什么看,鬼鬼祟祟的,没听见男同志止步吗?一边去啊,晚上家去看恁媳妇儿去!”   那男人也是个油嘴滑舌的,“嫂子,俺也没将媳妇,哪里来的媳妇儿看?不如你给俺看看?”   “滚你娘的,家去看你娘就中了!”顺手抄起一旁的扫帚就抡,吓得那男人飞奔而去。   等丁兰英和王玉芹也过来,莫茹问道:“怎么没看到秀芳嫂子?”   那边吴美英道:“四属户最后,一个落后分子还想赶头里?”   莫茹道:“这是政府给的福利,不用工分,不分四属户,嫂子你去把人叫来吧,全村妇女最好一个不落下。”   好不容易有个不嫌弃乡下妇女埋汰的医生,你们还不赶紧着,真是错过这个村儿没有那个店呢。   吴美英见莫茹让她去叫,有点委屈,但是劳模吩咐也不能不听,她只好别别扭扭去叫陈秀芳。   陈秀芳正在家里带着老人孩子处理地里捡来的一点秫秫穗子,都是从三队四队沟里捡来的。发芽的喂鸡,好的就留着补贴口粮,一个粒子都不能浪费。   吴美英也没敲门就进去,喊道:“陈爱月大喇叭吆喝去医务室,你不知道?怎么还不去?”   陈秀芳当然听见了,可她是四属户当然不能上凑,她扶着腰站起来,“我也能去?”   吴美英没好气道:“不能去还来叫你?是不是得八抬大轿抬你去?”   陈秀芳忙道:“不用不用,我这就去。”   吴美英哼道:“洗洗再去啊,别臭烘烘的去埋汰人。”   周小兰道:“俺们天天晚上洗屁屁,干净着呢。”   吴美英道:“资本主义享乐派,要不你们干活儿不中用,就穷讲究去了。”   说着就走了。   周小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她嫲嫲看到了赶紧道:“没事儿啊,别哭。”   周小兰委屈道:“说什么都骂人。”   她嫲嫲叹口气:“四属户就不对,不是咱们做的不好啊,别哭。”   周钦丙跑过来,“爹去上班就是四属户,那咱们干嘛不让我爹回来?回来就不是四属户了。”   陈秀芳道:“别瞎说。”   乡下人对在城里上班的人眼红着呢,做梦都想去城里吃供应粮,可惜这时候农民进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因为羡慕嫉妒,他们就对在农村老家的妇孺多加排挤讥讽,也算是发泄一下。   她道:“人家说人家的,你们不要听不要管,做好自己的就行。你今日的作业写了没?”   周钦丙嘟着嘴,“又不是上学,还写作业。”   陈秀芳揪着他的耳朵进了屋,“让你写就写,这是你爹吩咐的,你敢不听?”   周钦丙立刻说写写写。   陈秀芳就去搞搞自己的卫生,换了衣裳梳梳头赶紧去医务室。   医务室就是大队的一间屋子,她瞅着哪里人多就过去。   这时候莫茹正在帮着写检查结果,一边写一边问:“嫂子们,你们谁会写字的,过来帮帮忙。”   她问吴美英。   吴美英脸都红了,“咹咉妮儿,你这是笑话我呢,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其他几个人也都不敢,虽然有的认识十个二十个的字,那也不好使啊。   要是别人问陈秀芳是不敢搭腔的,不过莫茹脾气好为人和气,对她向来都是和颜悦色,从来没给脸色过,她就大着胆子道:“妮儿,我能写几个,就是写得不好。”   莫茹一听赶紧道:“嫂子快过来。”   她把陈秀芳拉过去,没想到还会写字,真是不错,机会给有准备的人!   她给陈秀芳讲了一下,念着让她写写试试。   陈秀芳捏着笔写了几个,虽然字迹有点歪,看着像小孩子写得,但是写得认真,能认出来。   莫茹点点头,笑道:“嫂子,你都写对了,挺好的,继续写。”   傅臻恰好检查完一个,过来歇歇,喝口水,顺便看看莫茹记的内容。   她没想到莫茹能写这么多字,而且字写得很漂亮,一点都不像识字班出来的半吊子。   莫茹的解释高余飞教的好!   她不能再吹陈爱月,因为陈爱月在跟前,傅臻一眼就知道陈爱月认识不了多少字,顶多也是个半吊子。   陈秀芳是自己小时候学过一年,后来她嫁过来周培金又教她两年,所以常用字还是会的。   毕竟她日常也悄悄练习给男人写信。   一上午,就把十几个妇女检查完,然后傅臻写小结。   晌饭后继续,又检查了十几个。   在傅臻写小结的时候,莫茹负责把她的意思传达给那些妇女,她们都比较听她的。   莫茹道:“第一点,都要讲卫生,不天天洗至少也得三天一洗。记住医生的话,男人也必须要讲卫生,因为他们要是不干净得病的是女人。”   那些脸皮厚喜欢说荤段子的妇女就开始嘻嘻哈哈,脸皮薄的就开始低着头蚊子哼哼。   “第二点,有不舒服的都要跟医生说,给你们配药,拿了药就要坚持天天吃,按疗程吃,不要难受的时候吃,不难受就拉倒。”   有人小声说哪有钱拿药,不舍的。   莫茹打断她们,“你没有钱吃药,那你是熬着,熬到治不了了两腿一蹬两眼一闭?”   明明按理说女人比男人长寿,可村里很多孩子都是小时候没了娘,很多都是生孩子或者妇科病厉害死的。   见劳模说得厉害,那些妇女不敢还嘴了。   莫茹道:“有病去医院,你去不了,现在政府给福利医生下乡,你要是还藏着掖着,那等病得太厉害无药可救的时候,可真怨不得别人。”   这一次检查结果表明,村里很多妇女都有妇科病,月经不调这是家常便饭,几乎一半,其他炎症也不少,甚至有重度糜烂以及子宫脱垂的。   最后她直接下重药,“不想给你孩子找后娘的,就好好地检查治病啊。”   一个个这才害了怕,都赶紧说自己这里那里不舒服。 ☆、第144章 拒绝&成立   当然,傅臻也不是万能的,只能尽量多检查一些项目,提醒她们如何预防等等。   对于之前一点都没有医疗知识的妇女们来说,这也足够的。   莫茹看傅臻一个人太累忙不过来,同时也想为村里培养个人才,就建议让傅臻挑两个助手帮忙。   就算不懂专业,但是临床与应用也是熟能生巧的。   傅臻问了一下,那些妇女都没有经验基础,倒是何仙姑因为是职业收生婆倒是可以帮忙。   傅臻就让何仙姑当助手帮忙给妇女们检查,莫茹负责带着陈秀芳记录。   莫茹见陈秀芳写检查结果写得很溜,就让她跟着傅臻帮忙,队里商量给她算工分。   连着检查四天,全大队中青年妇女检查了一多半。   这时候公社卫生院派人通知,让各大队的卫生员去公社开会。   一早傅臻便坐着给供销社送手纸的驴车去公社卫生院开会。   开会的内容就是要在各大队建立医务室、卫生室,要求一个大队必须有一间医务室,至少一名大夫。   县医院的大夫当然不能常去驻扎,必须大队自己派人学习培训,可以先跟着蹲点大夫学,以后定期去县医院培训学习提高医务水平。   那么各蹲点人员也要肩负着在村里选拔可培训人员,让他们担负起大队医务室的重任。   会上各医务人员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以及了解的各大队社员身体状况。   很多大夫这几天只是安顿下来,随便聊聊,量个血压应付任务,根本没做什么。   尤其几个娇生惯养的女大夫,嫌弃大队住宿条件差,吃的是猪食,简直一天都呆不下去,更不可能做什么。   她们听傅臻报告红旗大队的妇女妇科检查状况,都不以为然。   有人认为傅臻扯谎,那些乡下婆娘又脏又臭,她怎么可能给她们检查?   也有人觉得傅臻随便瞎编几个,应付任务而已,并不当真。   尤其有几个日常嫉妒她的,便说些冷言冷语。   以叫何梅的一个内科女医生最厉害,“傅臻,这医疗档案真的假的啊?”   傅臻撇了她一眼,“又不是我写的,难不成你觉得村里人能自己编出来?”   何梅还想说什么,傅臻不客气地讥讽道:“有些人自己不好好工作,总是以为别人和自己一样呢?”   “你--”   “组长,我还有一个申请。”傅臻却懒得跟何梅吵架。   下乡医疗小组组长季孟笑道:“傅臻同志,你说。”   傅臻道:“乡下很多孩童,都没有接种痘苗,是不是咱们这次给建防疫针档案?”   不等季孟说话,何梅道:“傅臻,你这样会给大家添麻烦的,如果出问题,谁负责?”   接种牛痘是那么容易的吗?申请、运输、保存、种痘,都要相关人员,而且容易出问题,万一以后出事谁负责?   傅臻道:“在县城街道和学校都接种牛痘,有没有麻烦,有没有问题?谁负责?”   既然在县城可以,为什么乡下不可以?都为了造福孩子,自然要对家长阐述牛痘的作用和可能反应,种不种自愿,并且一定要免费,否则估计绝大部分女孩子就没有接种机会。   季孟道:“明天我回县医院开会,会把同志们的建议如实反映。”   作为组长,季孟当然知道给乡下孩子接种痘苗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本身发明制作生产疫苗,就是为了造福人类。如果乡下孩子得天花夭折,不仅仅是家庭的损失,也是国/家的损失。   会后傅臻要步行回先锋大队,她和同事们告辞。   何梅笑道:“傅臻,我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不要生气啊,我就事论事。”   傅臻道:“我从来不为没意义的事儿生气。”   何梅脸色一变,却还是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在公社上班呢,没想到被分去大队啊,听他们说大队可苦了,睡牲口棚,吃猪食,顿顿红薯,是不是啊。”   傅臻冷冷道:“当然不是!”   转身就走,不想和她多说。   何梅撇嘴,对旁边一青年讥讽道:“有些人就会自命清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家也没把她当回事。”   李彦依然望着傅臻的背影,喃喃道:“长得漂亮啊,这就了不起的很。”   何梅被气得直翻白眼。   傅臻出了卫生院的门,就看到前面停着一辆毛驴车,莫茹抱着周七七朝她招手:“傅臻,开完会了吗?”   傅臻心下一热,刚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快步过去,笑道:“你们怎么来了,大冷天的别把七七冻坏了。”   她顺手就把周七七抱过去,周七七伸着白胖的小手去抓她的耳坠子。   莫茹制止女儿的小手,笑道:“全大队社员们都说要感谢傅医生,我们队商量给你改善伙食,让小五哥拿肉票来买肉,回去给你做蒸肉面吃。”   门口何梅和李彦看得分明,何梅脸上闪过嫉妒的神色。   “这些穷泥腿子还买肉呢,一年到头养头猪自己一口都不舍得吃。”   李彦笑道:“傅臻真厉害,才几天就和队里打成一片,比在医院的时候随和多了。”   何梅没好气道:“你看她再好她也不会看你好。”   李彦瞅着对面屠宰组出来一个高个子青年,手里拎着一大条五花肉,身材健美,模样俊朗,再看抱孩子的小媳妇也俊俏得很,忍不住赞道:“没想到咱们乡下还有这么水灵的小夫妻呢。他们和傅医生在一起,也算人以群分。”   给何梅气得嘴一歪进屋去了。   小夫妻买了肉,接了傅臻,又去供销社。   莫茹只要手头有布票就买布,没有好看的花布可以买常用布,免得等过些日子过年紧张有布票也买不到布。   一路上有说有笑回家,已经过了晌饭时间,莫茹先做粉蒸肉给傅臻加餐。   上好的五花三层,去皮切拇指大小,用酱油、盐、葱花姜揉搓入味儿,把炒面和五花肉拌匀上锅蒸熟。   蒸肉的香气和炖肉有所不同,没有那么霸道醇厚,却清香扑鼻。肉香混着蒸肉的香气,入口有一种缠绵交融的口感,让人觉得这肉香也分了很多层次,一叠三叹的。   傅臻吃的香喷喷的,一个劲地夸:“莫茹,你们做饭真好吃,一样的肉和面,怎么这么好吃呢?”   莫茹笑道:“来,都是你的,慢慢吃。”   烤麦子空间多得很,以后杀猪再买几斤肉囤着,想吃就做。   最后给傅臻享的,又喝了一杯茶才解腻。   休息一下,他们去大队找陈爱月让她组织干部开会,传达卫生院会议的精神。   陈爱月有点傻眼,现在村里哪里有干部啊。   周家村先锋大队因为张根发和二队不和睦,所以干部配备是不齐全的,比如说别的大队有大队书记、大队长、副队长,大队会计、书记员、保管员、司务长、饲养员等等,其中到会计都算干部。   现在大队里只有张根发和一个会计,他们都去钢铁厂,家里就只有陈爱月一个大队干部。   而生产队干部,本来就是队长、副队长、会计。   张根发不同意有副队长,借口工分负担太重,其实是怕反对他的力量更多,毕竟他想提拔人去二队一队也插不进去,所以就只有队长。   最后陈爱月干脆让各队的临时副队长带领各队先进来大队屋里开会。   听说要找一个人进医务室培训,可以当医生有工分,很多人都吵吵着要家里人进去,谁也不服谁,一时间会场跟菜场一样闹哄哄。   吴美英喊道:“我瞧着让劳模当挺好。”   这个倒是没有意见,劳模当医生,别人争不过。   莫茹不好意思道:“谢谢大家的厚爱,不过我不能当,我晕血。”   她可不想当医生,当了医生就要天天来医务室上班,那可不自由。   她不想不自由,她还得投机倒把呢!   不投机倒把,太对不起自己的空间。   有人又喊道:“那就让明愈当?”   周明愈道:“我一把子力气,种地顶好几个,怎么能去坐办公室呢?”   大家都笑起来,原本都抢着要去的那些人脸上讪讪的。   任红梅道:“也得等大队书记回来再说吧。”   三队四队立刻吆喝等大队书记回来再决定,毕竟是干部会议。   有人对陈爱月喊道:“妇女主任,明天去钢铁厂把书记请回来。”   他说完,有人就开始笑,一边笑还要看看任红梅。   张够喊道:“那是不是得选两个啊,一男一女啊,总不能让女人给男人看病,让男人给女人看病吧?”   “对啊对啊,头疼感冒的看看不要紧,要是别的病怎么也得分开看吧。”   傅臻道:“你们要是有合格的人选,别说俩,三个八个的我都给带,带出来说不定还能分派去别的大队帮忙呢。”   男人女人的都开始喊着要去医务室,这活儿轻快啊,脱产不用下地劳动还有高工分拿,再说自己当了医生,那不是随便吃药?还能偷偷卖点,还能赚外快!   这可真是又体面又发财的工作,劳模夫妻俩居然不干,别是傻子吧。   “都消停的,全都去当医生,谁上工种地?喝西北风?”有人喊道。   周明愈道:“不如咱们选几个人,然后拿去钢铁厂让干部们投票选。”   都觉得是个办法。   莫茹道:“要当大夫,第一得有点基础,能学进去,第二最好还得识字能看医药说明。”   有点基础,刷掉百分之九十八还多。   识字又刷掉百分之九十五还多。   傅臻低笑,问莫茹:“看了来咱俩想的一样?”   莫茹低声道:“是啊,我觉得陈秀芳可以学学,她话不多心细,学东西也不慢。还有何大娘虽然不识字,但是接生一把好手,看个妇科病也有基础,学学就行。她和陈秀芳可以互补。”   有老婆子,给男人看病也没啥。   傅臻笑道:“除了年纪大点,倒是不错。”   莫茹道:“没事,以后有合适的年轻人,也可以去你们县医院学习。”   何仙姑提起来基本就可以上岗,经验老道,阅历丰富,做妇科医生最合适,这些天给傅臻打下手检查做的不错。   傅臻清了清嗓子,“我来了几天也接触一下各位妇女,我这里也有俩人选。”   “傅医生有人,太好了,快说说看。”   傅臻就说了何仙姑和陈秀芳,“一个有经验,一个识字会写,两个人培训一下,学起来比较快。”   三队四队的都喊着不同意,“全是他们二队的,凭什么啊。”   一队的也没吭声,因为他们看不惯四属户,何仙姑虽然年纪大,倒是还能接受。   但是陈秀芳,凭什么啊。   傅臻轻哼了一声,“那你们谁会写字,举手啊,能把我的医疗档案写得清清楚楚的,就让你来。否则你得先去上几年学,难道我还得教你看书写字?”   大家都哑巴了。   陈秀芳激动得使劲握着自己的手,她根本没想到傅臻会点她的名字,她知道肯定是莫茹建议的。   劳模就是劳模,眼界和人家都不一样,从来不轻视自己,公正公平。   她几乎要哭了。   最后为了以示公平,还是选了几个妇女写在纸上,拿去钢铁厂给干部们选。   莫茹道:“这个医务室是大队医务室,你们没看到吗?又不是生产队医务室。选出来的两名医生,以后工分、补贴是在大队里算的,不归生产队。谁看病都是一样的,先来后到,先急诊后平常,跟哪个队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又摁下了一大部分反对的声音,但是让陈秀芳这个四属户当医务室的卫生员,反对声还是不小。   不过他们都没有人家识字多,就算反对也提不出好意见,暂时也只能接受。   陈爱月趁着周明愈、周诚廉几个去钢铁厂送纸拉煤的时候,搭顺风车去一趟让干部们投票。   钢铁厂的民工们又撤走一批,运输线上也不似从前那么人来人往的,少了一些。   张根发现在也回到钢铁厂,负责开矿事宜。   陈爱月找到他把村里的事情汇报了一遍。   县医院派卫生院下来的事情张根发之前就知道,但是村里要办医务室这是才开会决定的,所以他也刚知道。   他看名单上是何仙姑和陈秀芳几个,分别写着各自特点以及用人标准,一看就是要选她俩。   张根发立刻不乐意,“一个老婆子会干什么?怎么不选三队四队的?”不知道他和老婆子家有仇吗?   陈爱月道:“得有一个会念会写的,还得有一个有点医疗基础的,四个生产队也就这俩人合适。”   其他的大队还有一个也挑不出来只能从别的大队和公社调拨人选呢,他们村好歹还有俩。   张根发堵得慌,怎么都不顺,就道:“那就都不要,让公社派人来。”   陈爱月道:“派人来咱们大队得出工分和补贴呢。”   张根发没好气道:“那是应该的,给他们也比给这些混蛋强,你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和狗屁劳模呆久了就向着他们?”   陈爱月撇嘴,“你别乱咬人啊,我是来汇报工作的,不是受你气的。”   张根发一怔,看了她一眼,娘们儿脾气见长啊。   陈爱月道:“你要是不同意,他们就要求投票表决了。这是劳模建议的人选,反正都是大队医务室,这俩人的工分就在大队算,要给全大队看病,不是他们二队的,我觉得没有问题。”   张根发心里发堵,自己出来炼钢铁这几个月,怎么感觉莫茹那个傻子要取代他了呢?   要是投票,可想而知肯定是通过的,就算他耍赖不让通过,那到时候新的人选或者派人下来还得投票,周诚志那些人给捣乱,照样也通不过。   到时候只能村里没有医务室。   可要是没有医务室,就少了一个争先进的项目。   所以比较一下,张根发只能让步,先把医务室建起来,暂时让这俩人顶着,回去他就培养自己人,赶紧上识字班识字,再去县医院培训几个月,回来就能把这俩人给顶替。   “就这样吧。”。   陈爱月见他答应,拿着就走。   张根发一把拉着她,“怎么急着走?”   陈爱月看了一眼草棚子门口,“人来人往的别拉拉扯扯,我还得去指挥部汇报呢。”   说着甩开张根发的手就走了。   张根发看她扭着大屁股走远,气得蹦跶两下,踹了两脚草棚子的土墙,差点把草棚子踹倒。   周明愈等人则送了一车手纸,又换一车煤炭回去,惹得相玉亭一个劲地说他,“周明愈同志,你来的有点勤了。”   周明愈心道:我要是不来的勤快点,回头大炼钢铁结束,那不是拉不到煤了?他也知道自己来的有点勤,但是煤拉回去也是做正事嘛。   他笑得憨厚至极,“政委,俺这不是想你们吗,等过几天俺还来炼铁。”   相玉亭信以为真,拍拍他的肩膀,“你这个小伙子实在,好好干。”   “书记和政委放心,俺们大队的社员们都能干着呢,跟着公社高举三面红旗的伟大旗帜,我们大搞工农业生产,绝对不拖后腿。” ☆、第145章 七七种痘   就这样先锋大队医务室成立了,县济民医院傅臻是医生,何仙姑和陈秀芳是学生助手。她俩每天跟傅臻学一些常见病症的判断、治疗等,以及一些常用药的功效、副作用。   医务室成立,傅臻和陈爱月去了一趟公社,办理一系列手续。公社再往县卫生部门提交报告,命令下达县医院,然后就有常用医疗器械、药品等被送过来。   这一下子村里又热闹起来,常年劳作却从不去医院的乡下人,谁身上都有点疼的痒的,以前都是找个土方子治一下,好不好的就那样半治疗半忍着。   现在有医务室,本村的看病还不要钱,药费出一半,自然要来瞧瞧,虽然大病没法看也没钱看,可是常见病还是可以的,尤其止痛药、止疼针消耗最快。   这种乡下医务室,就是为方便农民们抓常用药、打针,看个头疼感冒肚子疼之类的病,靠的就是积累临床经验,大病自然不管的。   医务室里,周玉忠还指挥着人给垒了一个土炉子,类似于壁炉,垒在墙角用烟囱通出去排烟。只要烧玉米芯子之类的结实柴火,不太呛人,屋里热乎乎的还能烧水喝,也算是给县医生的特殊待遇。   过了几天,县医院派人下乡给孩子们免费接种痘苗。   他们组成流动疫苗站,轮流去各大队接种,一岁到十岁的孩子都可以来,先锋大队也一样。   一听说不要钱,村民都带孩子来抢着要接种。   不过,傅臻还是提前把可能问题讲一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出问题没事,出问题那自然就是麻烦,所以要提前说清楚。   毕竟现在接种痘苗技术虽然成熟基本不会有问题,可个体接受有差异还是可能出现意外,所以要提前说明。   原本以为接种是好事,肯定没问题,哪怕重男轻女的都把儿子闺女全带来,这会儿听说存在一定风险,他们又犹豫,就把儿子拉出去。   可一想毕竟是免费的,免费的不拿就是吃亏,他们又把闺女留下接种。   这把接种的医务人员膈应得不轻,喊道:“全部免费,男女都要接种,不接种的万一染上天花全村跟着倒霉啊!”   这么一喊大家又开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这可咋整,原本没大夫管咱们不用种痘,也不用跟着操这个心。”   “是呀,这下不种害怕,种了更害怕,这可怎么办啊!”   “这些大夫真烦人,就会给咱们乡下人添麻烦,他们一来咱们不是得这个病就是得那个病,可愁死了。”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毛病的,你先得病人家大夫才看出来的吧,又不是大夫让你得病的。你可以不看啊,等着死不就行了?”   听他们在抱怨,吴美英等人喊道:“都别喊了,咱们问问妇女模范不就行了,不懂就跟人家学。”   “对对,咱们去问问劳模,莫茹同志——”   王连花自告奋勇,“我去。”但是张够比她快,她只得讪讪地停下脚步。   这时候莫茹正在家给周七七缝小棉袄棉裤,闺女大了不能一直抱在睡袋里,要想出来就得有棉袄棉裤。   刚去供销社买的布,家里还有棉花,自己又会剪裁,说做就做动作麻利。   她挑了一块蓝底红花的棉布,要缝小棉袄加背带开裆裤。   她在炕上一边缝棉衣,一边教泥蛋念唐诗,菊花带着拦子儿和坷垃儿在一旁玩石子儿,周七七躺在一旁看热闹。   冬天外面冰天雪地,孩子们没有厚棉袄不适合出去疯玩儿,就在她这里既能学东西还暖和。现在家里的孩子最怕张翠花,最听莫茹的话喜欢找她玩儿,因为她温柔和气会画画念书,有好东西舍得给他们吃,而且从来都不重男轻女。   莫茹缝累了下地休息一下,顺便看看地炉的火。   盖房子时候周明愈的地龙设计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进火口在外间,生火安全,每天几斤煤炭就能让屋子里不冻手。   她活动一下颈肩腰肢,端了几个糖霜山楂过来给孩子们吃,正好张够过来喊她,“妮儿,卫生室说种痘呢,免费的,咱们种不种?”   莫茹道:“当然种啊。”   “可傅医生说可能有危险哎,要不让拦子儿和菊花先去试试。”张够说着就要进屋去抱拦子儿。   莫茹无语,“疫苗在不同人身上反应不一样,这有什么好试的?别人种痘不得天花,不打的还是可能得,每个孩子都要自己打。”   说到天花张够还是怕的,小时候听娘说二舅就是得天花死的,小舅虽然好了,可一脸麻子,坑坑洼洼,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张够:“大家都害怕有事呢,想问问你,看你怎么办。”   莫茹道:“我寻思让大家先来,我明天再去,要是你们等我,那我先带七七去也行。”   人多要排队,她寻思不去挤,没想到大家都看她行动,那就先去吧。   她把东西收拾一下,抱着女儿,带上孩子们。   张够看她又给闺女用新布新棉花做棉衣,而且大小合适没有余头,就忍不住劝她,“妮儿,小孩子衣服大一点,能穿三年,你这样来年就小了,这孩子长得风快。”   莫茹表示来年再拆了重新缝就好,小孩子衣服也不麻烦。   张够就觉得她对丫头片子也太好了,可说了没用她只能干着急,寻思等你有儿子再看吧。   莫茹又给孩子们一人俩山楂带着吃。   张够一下子就把拦子儿和菊花手里的夺了去,自己揣起来俩,又要分泥蛋儿和坷垃儿一人一个,惹得俩女娃娃大哭起来。   尤其是菊花,大哭着:“我不喜欢三娘娘,烦人,还给我的糖球,呜呜……”   拦子儿被她娘教训怕了不敢喊,却也流着泪瞅着自己山楂。   莫茹只好又从碗里抓几个分给女孩子,对张够道:“嫂子你吃就拿,干嘛抢孩子的,走吧。”   张够:我是自己馋吗,我是给你节省,免得你败家!我留俩拿回去给娘家侄子吃,哪里不对!   她们带着孩子去了医务室,丁兰英看见就把孩子领过去。   女人们都喊:“劳模来了,让她先带头。   莫茹抱着周七七过去,和傅臻一起按照要求把她的左胳膊从睡袋里拿出来,脱掉一条袖子。   医务室的炉子生得旺旺的,窗户糊着封窗纸,所以里面也热乎乎的。   几个医务人员看周七七瞪着一双黑亮的眼好奇地看他们,白嫩的胳膊胖乎乎跟藕节一样,忍不住就逗她,“这娃娃怎么这么俊呢,吃什么好吃的这样胖乎。”   挤在旁边的王连花语气泛酸,“吃奶呗,还能吃啥。”   她只要看见周七七就抱着女儿往跟前凑,一边嫉妒周七七胖乎白净一边自怨自艾女儿受苦,然后说些酸话心里还难受,可她又忍不住。   莫茹轻轻哄着女儿,按着她的小身子,免得乱动。   傅臻也用纸折了个小鸟转移周七七注意力。   那边负责种痘的医生拿出一把尖锐的手术刀,要在周七七左臂上划了三道小口子。   “按住了啊。”他提醒。   莫茹虽然知道没事,可看着女儿嫩藕一样的手臂要被划破留疤,心里有些抽抽。   妇女们都盯着她,尤其是王连花,总想从她脸上看到不甘或者被迫的表情,这样就会觉得舒服一些。   然而并没有,莫茹依然柔声细语哄女儿。   在大夫拿着刀要划破小胳膊的时候,周七七突然就用力把脑袋扭过去,瞪大眼睛看着刀片,不知道是好奇还是害怕,两眼一眨不眨。   大夫有点尴尬,下意识解释:“不疼啊。”   傅臻就笑,感觉七七那表情分明在说:你傻还是我傻,这大刀子划破不疼?   莫茹示意大夫继续。   大夫就用刀尖刺破娇嫩的肌肤,顿时有血珠渗出。   莫茹想捂着女儿的眼睛,却被周七七啊啊啊叫着扒拉开。   大夫看小婴孩居然瞪眼看自己操作,不禁失笑,麻利地划三道,然后夹着酒精棉球在伤口擦擦止血,接过痘苗液涂抹一下,笑道:“种了一颗痘痘。”   “啊哎啊~”周七七不但没哭,居然发出很奇怪的声音。   “这孩子,真不一般。”医务人员都笑。   他们种痘无数,没有不哭的孩子,就算**岁都嗷嗷哭呢。   种完去一边,傅臻给交代注意事项,记下种痘时间等等,免得下一次混乱弄错。   之前因为种痘有季节性突击任务,又忙又乱,很多地方没建立疫苗卡,导致孩子们接种混乱,有人漏掉有人频繁接种。   傅臻这样记录在各家档案上,就不会出错。   在下乡蹲点的医生里面,她做的算是最到位的。   女人们见劳模抱着女儿种完,孩子也没哭,都觉得很轻松。   王连花赶紧说自己下一个,跟着劳模脚步。   都以为周七七不哭,那就是不疼,孩子们都不会哭呢。   结果铁妹哭得跟杀猪一样,嗷嗷嗷,从脱衣服就哭,到被大夫捏着胳膊更拼命哭,等到刀片划破肌肤渗出血珠,简直要哭背过气去。   王连花不高兴,感觉大夫偏心,给周七七的时候因为劳模就小心翼翼,还说软话夸孩子,哄孩子,到她铁妹这里,他们拉着脸不哄不夸,动作那么狠,孩子不哭才怪。   她怪接种的大夫,那俩大夫还默默吐槽她呢。   孩子那破被子一打开,顿时一股氨水的味道刺鼻而来,哪怕戴着口罩都熏得差点一个跟头昏过去。   再说那孩子,怎么那么黑那么脏,开裆裤上黑乎乎的是巴巴?   大夫用棉球给胳膊消毒的时候,居然把雪白的棉球擦得黢黑!   真是就没见过这么脏的孩子!   同样是孩子,刚才那个像小公主,这个就像小奴隶!   还一个生产队呢,也不知道跟劳模看齐!   都只顾的跟那臭味对抗,谁还顾得帮她哄孩子?   傅臻都被熏得悄悄戴上口罩,顺便捂着周七七的鼻子躲远点。   简直就是移动的氨水□□!   从铁妹开始,就几乎没有不哭的孩子,直到泥蛋儿,他不哭,菊花也不哭,俩人还教育拦子儿和坷垃儿,“别哭啊,七七都没哭,你要是哭多丢人,可对不起糖球!”   一边说就从口袋里小心地拿出糖霜山楂万分不舍地舔一口。   这更了不得,其他的孩子又馋又羡慕,种痘还疼呢,哭得更加厉害。   就有大人喊:“泥蛋儿,菊花,给俺们个吃吃。”   菊花:“五分钱一个呢。”   女人们:“哎呦,你这吃的可是钱。”   菊花得意极了,“俺劳模娘娘给的!”   傅臻问莫茹:“咱们卖五分一个真行。”   莫茹:“菊花咋知道五分一个,谁告诉她的?”   谁也没说过,再说菊花都没见过两分钱呢。   傅臻笑道:“这孩子会赚钱,以后让她跟你们去。”   有莫茹家带头,红旗大队种痘任务圆满完成,医务人员非常高兴,比起其他大队,这可轻松多了。   之前在范木匠好几天没种一半,干脆先来红旗大队。   最后医务人员也不愿意挪窝,直接让人去周围大队宣传,让他们乐意的就来红旗大队,不乐意的就算了。   红旗大队医务室干净整洁,而且暖烘烘的,他们实在不想去其他大队冻死人的空屋子。   他们才不管是不是每个孩子都种了呢,爹娘要是不上心,还指望他们不成?   结果就有不少家长嫌麻烦、冷,不肯带孩子来种痘。   孩子们种痘以后,傅臻让每天观察,她给社员们普及两三天伤口处出现红疹,五六天有疱疹,八/九天脓疱,十二天结痂,十八天左右脱落留下瘢痕,这就说明种痘成功身体里有了抗体,否则就是没成功要来医务室报备记录。   有莫茹带头,傅臻等人认真工作,先锋大队的种痘任务完成自然又快又好,在公社卫生院受到表扬,很有希望获得先进医务室称号。   ……   转眼冬至节,省委地委调整炼铁计划,要求各钢铁厂撤回大批民工。因为冬天实在是太冷,而且钢铁任务也完成大半,不需要全民守在钢铁厂烧炉子。   于是第一钢铁厂也撤走一半民工,以及一半牲口、车辆。   周明愈感觉应该已经进行扫尾工作,估计再过个月就差不多彻底结束,毕竟过两天就是史书上大炼钢铁官方结束时间。   到时候会统计全国炼钢铁产量,全国欢庆“圆满”完成今年的炼钢铁任务,为赶美超英迈进一大步。   原本他觉得大炼钢铁结束,大家也能好好歇歇,养精蓄锐准备来年春天的春耕春种,毕竟秋种没完成任务,春天任务就会加倍繁重。   谁知道张根发等大队书记回大队以后开始起新幺蛾子——全村再掀大炼钢铁的**,踊跃支持大/跃进!响应三面红旗的号召!   “全体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咱们先锋大队是先进大队,一定不能落后,一定要紧跟三面红旗的步伐,好好地炼钢铁!一定要超额完成任务!”   “我们一定要……”   他拿着铁皮喇叭再村里喊得撕心裂肺,最狂热的社员都开始骂他神经病。   在钢铁厂炼钢铁那是必须的,是任务,你回村来折腾个屁啊?   家里没有土高炉、没有焦粉没有铁矿,你搁啥炼?难不成要把全村的屋子都扒了?   三队四队还被他督促着应付任务一样在场里修一座土高炉,要求三米。   “书记,咱们没有那条件,找不到那么多砖啊。”   “书记,二队和一队还没修呢,蔑视□□蔑视大炼钢铁!”   “把周诚志那个老犟驴撸了。”   “就是!”   张根发带人找到周诚志,发现二队居然忙着杀猪!   我日你娘的!   俺们忙着响应大炼钢铁完成攻坚任务,你们竟然想回来杀猪犒劳自己,你们怎么那么会享受呢!   “周诚志,大炼钢铁任务还没有最终完成,谁也不能松懈最后一口气,你们怎么能在这里搞资本主义享乐呢?这是要不得的,是右/倾主义,是要被批/斗的!”   上个月在钢铁厂可没少开展反□□整/风运动,插红旗拔白旗等,没想到周诚志一回村就开始得意忘形,简直是隐藏在社会主义中的资产阶级!   必须被打倒!   周诚志都懒得理睬他,被逼急了就一句“我们二队哪年没有完成公社收购生猪任务?公社也没说不允许社员自己杀猪吃肉,一年吃三次猪肉就叫享受?一个社员一个月半斤到一斤肉票,怎么轮我们一个生产队也能吃上三头猪吧。”   “就是啊,今天冬至节,我们要吃猪肉白菜饺子!”   “累死累活一年,又是种地又是炼钢铁的,自己养的猪凭什么不能吃?”   “没有不让你们吃,你们先炼钢铁!”张根发气得脸都歪了。   “书记,县委炼钢铁总指挥下令,钢铁厂团长和政委亲自执行钢铁厂战士们撤回各大队休整,难道你理解不了上级的命令?”周明愈笑微微的,“休整是咋个意思,我们社员都懂,书记你可不能装不懂啊。” ☆、第146章 惊险   既然领导都说休整,那自然是回来休息,什么也不干,怎么还能让大家回来继续炼铁呢   连普通社员都懂的道理,他一个大队书记会不懂   所以很多人都嘘他,没人附和他要炼钢铁。   张根发面目狰狞,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在钢铁厂的时候,他在运输连就管不到挖矿和冶炼,现在回来他居然还管不到他们!   自己这个大队长还有什么意思   可惜二队的队员们根本不会管他的情绪,不高兴自己一边不高兴去,别耽误俺们吃肉啊!   看着张根发气呼呼地离去,二队队屋杀猪的社员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还有人编了顺口溜喊:“大队书记最赖皮,打了老奸拿耗子,试验田泡了汤儿,抬起蹄子又炼钢……”   周诚志听见骂道:“胡咧咧什么,都把嘴闭上,唧唧歪歪不想吃肉了?”   众人立刻嘻嘻哈哈转移话题。   要说以前他们还挺害怕张根发的,但是自从今年除四害、麦收、办食堂、炼钢铁以后,他们就越来越不怕。   甚至总觉得张根发越来越可笑,总是拿他们二队没办法,更让他们不害怕。   “杀猪、杀猪!”众人热热闹闹地吆喝着。   今日既是冬至节,又是钢铁厂放男人们回来团聚的日子,全队社员都盼望着吃顿水饺改善生活。   这阵子吃地瓜吃的胃里烧得慌。   周诚志越发黑瘦,不过精神还好,他一锤定音,“再买头猪杀了包餶餷吃!”   全队都吃水饺的话,起码要几十斤肉才行,买肉不划算,还是自己杀猪好。   已经临近年底,队里不少人家的猪已经超过130斤,这一次买了周诚志家的,但是没用上一次张翠花家的价格,而是比市价略高两分钱。   周诚志说的是现在到年底基本就可以卖猪,不浪费,不用加价买。如果是其他社员,加点也可以,但他是队长,自然不肯占这个便宜。   一说要杀猪,全队男女老少都喜气洋洋的。   不但要杀猪,还得磨面,男女老少齐上阵。   二队杀猪,其他三队立刻跟上,都不甘落后也跟着杀猪。   三队四队的猪没有那么大的,张根发心里不爽,不许杀两头,让他们两个队合起来杀一头一队半扇猪即可。   至于干部,谁家工分在哪个队,就去哪个队吃肉!   他的工分在二队,所以不怕没肉吃。   虽然不让二队杀猪,但是真要杀他自然也不客气,该吃还是要吃,而且要多吃的。   单蝶琴老公周培功姐夫在公社屠宰组上班,他去帮过几次忙,看着就学会怎么杀猪,所以村里杀猪基本都是他领着几个青年动手。   杀猪、放猪血,秃噜猪、褪毛、肢解,肉、骨头、下水、皮,一样样的要收拾得干净利索。   村里人都说周培功就是个闷葫芦,天天让老婆管得没脾气,白瞎一个大个子,但是他干活儿是把好手,尤其杀猪,收拾得非常干净。   特别是猪肠子等下水,别人拾掇以后臭烘烘的,他却能收拾得干干净净,都说特别好吃。   他每次都把猪肠子翻来覆去地用粗盐一遍遍搓洗,洗干净以后再把剁碎的姜塞进小肠里,然后把小肠都塞进大肠,做成特制的猪肠子,煮熟以后格外好吃。   周明愈找了周诚志几个老头子商量,“大爷,这么多肉,一顿餶餷吃不完,剩下的要不做成腊肠囤起来?”   周诚仁吧嗒着烟袋锅子,瞅着他,“小五子,你又哪里学来的方方儿?”   周明愈笑道:“钢铁厂那么多人,各家都有拿手的菜,我学了好几个呢。”   周诚义道:“做腊肠要有肠衣,你哪里买?总不能用猪肠子吧。”   周明愈道:“大爷,这个可不是难事,没有肠衣,咱们有包袱啊,那些破包袱剪剪拼拼,一条条的就能卷腊肠了啊。”   老头子们笑起来,指着他道:“你这个孩子,一说吃就有心眼子。”   周诚志道:“反正不舍的一顿吃完,剩下的不是冻着就是做干肉,就腊肠做点尝尝。”   周明愈高兴道:“那现在就弄了啊,以后再杀猪还能做腊肉呢,腊肉也可好吃了,放好几年都不坏呢。”   周诚仁几个都看他,这小子去趟钢铁厂学的更馋了,真是愁人。   见老头子们都答应,周明愈少不得继续撒娇卖萌,“队长,什么时候我们个人能买点肉啊?”   周诚义笑道:“都在食堂吃饭,你买了肉干什么?”   周明愈一副憨厚老实不嘴馋的样子,“不是傅医生住这里嘛,人家城里人哪里能天天吃地瓜,俺媳妇儿说买点肉以后给傅医生加餐。”   空间里炒面多的很,上一次做了一顿粉蒸肉,简直太好吃,尤其是一顿顿馏着吃,那肉上的油渗透进面里,面比肉还好吃呢。   要是他自己说想卖肉加餐,那周诚仁肯定要批评他,可人家说是给傅医生加餐,还是劳模儿的意思,周诚仁就没说什么。虽然劳模是周诚仁的儿媳妇,可周诚仁平常对儿媳妇儿挺客气的,尤其是劳模儿媳妇儿,又多了一份敬重。   周诚志道:“行了,这事儿咱们就做主,供销社价卖给你五斤后鞧肉三斤五花儿,这是傅医生和劳模儿的奖励。”   周明愈笑道:“知道,我保证不吃。”   老头子们都笑起来。   周明愈得了准信儿就去招呼人做腊肠。   他一走,周诚礼就跟周诚仁嘟囔,“二哥,你也太惯着小的了,又没分家,他的就是家里的,怎么还让他自己花钱?那媳妇儿发的奖品也都得给家里才行,怎么还能自己拿着?”   周诚仁道:“我不管这些事儿,你嫂子当家。”   周诚义就道:“我瞅着这钱估计是人家傅医生的,她不好意思说就让明愈来说,明愈小两口哪里有钱?”   周诚礼道:“听说孩子衣裳棉被的做了不少,没有钱能买到布?”   周诚志道:“劳模得的奖品。”   周诚礼却还是不乐意,“家里老的都没有衣裳穿没有被子盖的,还有好几个叔伯的要结婚,也不知道省着帮衬帮衬。”   几个老头子立刻就明白他说的是自己家和几个儿子,都没有接话。   这种家长里短的闲话,周诚仁和周诚志不屑于聊,他们顶多说说节气、种地、养牲口,了不起就是外村的一些新闻故事,反正不会说自己的家长里短。   且说周明愈喊了莫茹、周诚廉等人过来一起做腊肠。   莫茹正在医务室和傅臻几个学习医疗知识呢,虽然她不想当大夫,但是学一下常见病症常用药物还是有必要的。   听见周明愈说要做腊肠,她非常开心,对傅臻道:“傅臻咱们去看看,等你回县城的时候,可以带上一些。”   俩人一走,何仙姑和陈秀芳也不学了,都停下来歇歇,消化一下学的知识。   何仙姑搓搓脸,揉揉眼,“哎呀,上学可不是一般累人。”   陈秀芳也起来转转腰,活动活动,“是呢,婶子你歇歇,我把这一点记熟,回头你有不会的就问我。”   眼瞅着要过年,人家傅医生肯定要回去,她们得赶紧多学点。   何仙姑道:“秀芳,咱们可不能辜负妮儿的好心,一定得好好学。”   俩个半废人,原本一天赚不到五工分,现在管着医务室,一天十工分妥妥的,还有公社给的补贴呢。这么好的事儿,别人抢破头都想来,人家妮儿两口子送上门都不要拱手让给她俩。   陈秀芳也道:“俺念着好呢,好好学,多积累经验,省的到时候被人家给顶了。”   何仙姑笑道:“你放心,我在这里呢,那些人再学能有咱们经验多?不怕。”   ……   莫茹和傅臻来到二队院子里,队里的老婆子、女人们都来帮忙包饺子。因为食堂地方小,就那么一个草棚子,没有屋子院子的,所以包水饺就在生产队的屋子里。   李桂云看莫茹过来,笑着问道:“妮儿,孩子呢?”   自从李桂花母女俩走了以后,李桂云自己蔫了两天,不过她不是那种会闹腾的,两天后又和以前似的,和大家都和和气气的。   当然,她也和张够似的,现在对莫茹有一种复杂的感觉,就是在亲近里多了一层敬畏。   莫茹笑道:“三娘娘,我把七七放家里泥蛋儿他们看着呢。”   现在周七七大起来,要是整天呆在空间不见人而她和周明愈在外面蹦跶,人家就会好奇,所以她索性就让泥蛋儿给看着。   泥蛋儿虽然人不大,性格还是很沉稳的,现在一边看书写字一边看孩子,从来没出过意外。   周诚廉看到傅臻过来两眼就发光,虽然周明愈非常委婉的,周培基非常不屑地告诉过他,人家傅医生是城里人,是不会看上他的,但是一点都不妨碍他对傅臻的欣赏和赞美。   当然,他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让人家觉得猥琐,更不会没事也往跟前凑。但是只要正常场合遇到,他也一点都不委屈自己,睁着眼睛看得入迷。   莫茹要是说他,他理直气壮,村里哪个男人不是看傅医生看的入迷呢?   哦,你男人除外。   在周明愈眼里,只有他媳妇儿能看,其他的女人男人都是人,无所谓。   周培基已经把自家的菜板端来,让周诚廉按要求切肉丁,旁边丁兰英、王玉芹等人忙着剁肉馅、白菜、萝卜,一人一个大菜板,剁得颇有十面埋伏的架势。   一时间屋子里就回荡着嘎达嘎达地剁馅儿声。   莫茹和傅臻负责把那些包袱皮该缝的该剪的都处理到位,最后一条条的摆在那里。   周明愈就负责调肉馅。   把周诚廉和周培基切好的肉丁用盐、自配香料抓揉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灌肠。   香料其实就是煮过的八角捣碎,其他的花椒胡椒粉是没的,也不需要加,对他们来说是肉就可以,没必要那么精致。   纱布放平,肉丁排上,再将纱布紧紧卷起来用线扎紧,做好以后拿去队屋的房檐下挂着晾干即可。   估计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吃。   那边妇女们剁完馅儿,白菜用盐杀水攒出来装在五六个大瓦盆里,肉馅加酱油、盐,丁兰英直接上手拌匀,然后再把小山一样的白菜和肉一起拌匀。   那边的白菜水自然也不能浪费的,留着明天烧开扔菠菜进去,就是一锅美味的菜汤!   那边和面的妇女把面活好了直接放在瓦缸里!   莫茹在一旁看着,再一次被震撼到。   真的是山一样的馅儿啊!山一样的面团!   最后一大群人把自家的面板带过来集体包饺子,熟悉的说得上话的三五成群搭伙儿,就这么忙碌起来。   几十个女人人一起包饺子,那场面还是很壮观的,有喜欢在女人堆里混的男人这时候更是如鱼得水,一边说笑一边干活儿,惹得妇女们笑声不断。   莫茹看了一会儿,想着回去画下来,这就是很好的风俗画。   几个人正热闹着,菊花蹬蹬地跑过来,“娘娘,七七噎着了!”   莫茹吓了一跳,“给她吃什么东西了?”一边说着她拉着周明愈赶紧家去,傅臻几个也忙跟上去看看。   周诚廉给菊花扛起来,“菊花,你们给七七吃什么还能噎着?”   菊花摇头:“不是我,是我哥,他给七七吃糖。”   莫茹和周明愈在前面听见都要吓死了,这么点的孩子吃糖块可不是噎着?   周明愈跑得快先急着回家,冲进大门就见拦子儿、坷垃儿俩人在院子里推学步车,他忙去了东厢,“泥蛋儿?”   泥蛋儿正拿着课本在念,见状看向他,“五达达,你干么呢?”   周七七:“啊啊啊~~~哈哈哈~~~”手舞足蹈,非常欢乐。   周明愈:“七七不是噎着了吗?”   泥蛋儿摇头,坚定道:“木有。”   周明愈将信将疑,把女儿抱起来看看,真是好好的,一点事儿也没有。   泥蛋儿看孩子真的不错,会及时给孩子把尿,所以周七七身上依然干爽的很,都没尿上。   莫茹几个也跑进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七七?”   周七七:“咦~~啊~~呀~~”   好多人冲进来,这是要干啥?   傅臻过去掰开周七七的嘴闻了闻,瞅了瞅,“可能已经滑下去了吧。”   周诚廉把菊花放下,“她真吃糖了?”   菊花信誓旦旦道:“真吃了,三娘娘给的,他和坷垃儿一人一块,没给我和拦子儿,哥哥给小七,把小七噎得直翻白眼。”   周明愈看着泥蛋儿:“泥蛋儿,不能撒谎,到底给没给妹妹吃?”   泥蛋儿见那么多人瞪着他,害怕得很,又看莫茹一脸严肃顿时小嘴一瘪,“娘娘,我以后都不给她吃了。”   莫茹赶紧摸摸他的头,闺女没事儿就行,她柔声道:“泥蛋儿啊,你真是个好哥哥,三娘娘给的糖自己不舍的吃给七七吃,娘娘高兴着呢。”   泥蛋儿见莫茹没怪他,眨巴眨巴眼睛,“我们都吃过了,小七还没吃。”   莫茹道:“小七还小,你看她牙都没呢,除了吃奶喝糊糊,别的东西都不能吃。娘娘给你的山楂、枣的,都不能给她吃,记住了?”   泥蛋儿点点头,“记住了。”   心里却道:没有呀也能吃糖,含着就化了。   他拿到糖以后没给菊花分,说大家都吃过小七妹妹还没吃呢,要给周七七吃糖。他害怕周七七小孩儿不懂事像坷垃儿似的嘎嘣嘎嘣嚼碎尝不到糖味儿,就教着她慢慢地舔着吃。   哪里知道那糖被周七七舔过以后滑不溜手,他没拿住,一下子掉进周七七的喉咙里。   周七七给噎住,小脸都憋青咳不出咽不下去。   菊花一见麻溜地就去找大人。   泥蛋儿当时也吓坏了,赶紧把周七七抱起来让她往外吐,他抱着周七七使劲晃啊晃的,周七七居然把糖给吐出来。   拦子儿动作相当快,一眨眼就把那块糖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吃了。   周七七本来一怔,因为糖被抢走要哭,看着拦子儿嘎嘣嘎嘣那样子又嘎嘎笑起来。   拦子儿抢了糖就跑出去和坷垃儿抢学步车,泥蛋儿为了压压惊,赶紧拿起莫茹给的唐诗选念念,这时候周明愈就冲进来。   周明愈见闺女没事儿,也大大松口气,虽然担心却也不好怪泥蛋儿,自然要好好地讲一通不是把好东西给妹妹吃就是对她好,她没有牙吃不了可能会卡着、拉肚子、呕吐等等。   泥蛋儿表示自己记住,再也不乱给妹妹吃。   莫茹就又回家拿了几颗糖霜山楂奖励给泥蛋儿,“泥蛋儿,你给弟弟妹妹们分。”   丁兰英几个听说泥蛋儿把妹妹噎着了,本来要回来教训他,结果发现莫茹两口子不但不教训孩子,反而还表扬奖励上了。   真是没见过这样的!   丁兰英原本还担心莫茹两口子会打自己儿子嫌没看好孩子,现在见小两口不但不打还奖励又觉得不对劲。   “妮儿,孩子犯了错该打就得打,不能惯着,不打不记事。别觉得是嫂子家孩子就不好意思,嫂子没有那么护短,不是不讲理的。”   莫茹笑道:“二嫂,我知道的。不过泥蛋儿也没犯错,是我们之前没跟孩子说清楚他不知道,现在知道就不会这样了。”   说起来莫茹更多的是自责,因为泥蛋儿再懂事也只是一个孩子,很多常识是不懂的,现在又开始有他自己的主意,很容易做一些大人看来不对的事情。想想她都后怕,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儿,真是后悔都来不及,她真的不应该把孩子单独交给泥蛋儿照顾。自己的疏忽,自然不能因此责怪泥蛋儿,更何况泥蛋儿还是出于好意,若是因此责怪他反而伤害他对妹妹感情。   所以她下决心在女儿能自如表达之前,不轻易把孩子交到别人手上,至少不可以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   见她这么通情达理丁兰英自然也不说什么,少不得背后拎着泥蛋儿和菊花再三叮嘱好好照顾弟弟妹妹。 ☆、第147章 讨饭   食堂里四口大锅齐开动,很快便白气弥漫,点了三次凉水以后饺子像白鹅一样浮起来。   霜雪打过的白菜抱得结结实实的,这会儿剁碎加猪肉包成水饺,煮熟以后那股鲜美的味道就溢出来,香气在空气里肆无忌惮地传播着似乎能融化冬至日的寒冰。   老人们给孩子讲古话,“冬至大如年,必须吃餶餷,冬至不吃餶餷,冻掉小猪耳朵。”   孩子们馋的不耐烦听,纷纷追着飘舞的白气跑:“我是神仙,这是花果山。”“这明明是天宫,我是玉皇大帝!”“我是孙悟空,嘿嘿哈哈!”   快四点的时候,食堂的妇女们敲梆子的,吆喝开饭的,“吃餶餷喽,各家拿家什儿盛餶餷了啊,排队排队,别抢,打破家什儿可没的吃。”   梆子声好似吹响了冲锋的号角,二队的男女老少都往食堂涌去,有人拿着盛饭的家什儿,有人扛着板凳、饭桌。   人人都笑开颜,互相大声地打招呼,“吃餶餷去!”   盛饺子的时候,两个壮劳力妇女扶着大盖垫,两个妇女用大笊篱往上捞。盛满一盖垫就抬到张翠花和何桂兰跟前,俩人就用筷子顺着挺杆儿的纹路扒拉,轮到谁就拿着瓦盆放下面接着。   俩人分饺子,一大群人围着大声数,“3,5,15,20……”似乎这样这顿饺子就格外香似的。   周诚仁家自然还是头一份盛饺子的,莫茹是头一份的第一个。   按照队里合计出来的,十分工的男劳力一人四十五个,九分工的四十个,其他的三十五个。莫茹虽然是女人,但是她是劳模,所以比男人的还多给她五十个!   用周诚志的话说,谁要是有意见,谁去公社和县委说。   傅臻因为是县医院派来的医生,也有福利给三十五个。   其他人吴美英、张够、张翠花这些三十个,第二档的二十五个,老人孩子二十个,低于七岁的孩子十个。   周七七也有十个呢,这饺子包得特别大,一个顶外面俩还绰绰有余。   莫茹盘算着自己饺子这么多,这饺子又真的好大,一顿吃不完,吃撑不健康还浪费不如留着再吃一顿。   她等傅臻、周明愈盛完水饺一起家去吃饭,却见周诚廉扛着一张饭桌出来摆在食堂前的草垛边背风处。   周诚廉还朝他们招手,笑道:“来啊,就在这里吃,更香!”   不只是他呢,还有别人也都相继扛饭桌出来找位置摆好,虽然大冷天的亦不惧。   食堂前的场里垛着草垛,还有粮囤子,两边又是住户的墙壁,这会儿食堂里白气缭绕众人心里念着滚烫的饺子,谁都不觉得冷。   吃好饭就要一起吃,越吃越热闹,越吃越香,这似乎成了他们的习惯。   周明愈笑道:“走吧。”   几人就过去围坐,很快周培基也挤过来。   他们都还没轮到,莫茹三人就把自己的水饺放在桌上一起吃。   周诚廉馋的口水直流,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刚咬破水饺皮尝到鲜美的汁就忍不住咽下去解馋。   他闭着眼夸张地抹泪,“啊,真好吃啊,感觉这一年再苦都值了。”   莫茹也夹个跟大白鹅一样的饺子,咬一口,顿时一股鲜香的美味在口腔里绽放开来,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那白菜一嚼脆生生的鲜甜,肉更是香浓无比,越嚼越香。   这是她穿来以后吃的第一顿饺子,还是猪肉白菜馅儿的!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迄今为止吃过最鲜美的一顿猪肉白菜馅儿的水饺!   她几乎要和周诚廉一样热泪盈眶了。   傅臻吃了一个忍不住赞道:“这水饺比县城的更好吃呢。”   她在家里的时候虽然物资也缺,但是至少饿不着,每个月有半斤到一斤的肉票,家里好几个人,一个月总能吃两顿水饺、炒肉菜之类的,所以并不觉得多馋。   可今天这饺子她怎么觉得那么好吃呢?   莫茹笑道:“你来这里好些日子就吃一顿蒸肉,你不馋肚子都馋,今儿多吃点。”   周诚廉道:“傅医生,俺们这里的伙食这么好,那你就多住些日子呗,过年还有好吃的呢。”   傅臻就笑:“好,我以后常来蹲点蹭好饭吃。”   莫茹看向周诚廉,“叔儿去跟队长申请挑三十个送医务室冻着,留给傅医生以后吃。”   傅臻忙道:“不用不用。”   周诚廉已经坡兔子一样跑远了。   很快周诚廉和周培基也轮到,他果然就找周诚志申请给傅医生三十个留着下一顿吃。   食堂里张翠花忙得直不起腰来一个劲地扒拉饺子,就有人插科打诨闹她,“二婶子,你数差了,少给一个。”   张翠花:“再打岔少给你俩。”   众人哈哈笑着,盛了饺子的就赶紧去找家人、好友三五成群吃饺子,没轮到的就羡慕地吞咽口水,要么就过去缠着先借两个尝尝味儿。   周诚廉和周培基各自跟家人招呼一声就把自己的份儿端来让莫茹把他们吃的夹回去。   莫茹笑道:“你们吃就好。”   周诚廉笑道:“妮儿,这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是吧。”   周培基也道:“就是,亲兄弟都明算账呢,更何况叔侄。”   周诚廉白了他一眼,“好侄子,叔叔疼你,多给你一个。”他夹了一个饺子就给周培基。   周培基却不要,“你笑话我自己赚的吃不饱么?”   周诚廉就把那饺子塞进自己嘴里,一脸的满足,“香,真香!”   这时候就有还没轮到的过来借饺子尝尝,“等俺们轮到还你。”   陈富贵把正在嘴里嗦啦的筷子拿出来就去夹莫茹瓦盆里的饺子,另外人也不敢夹周培基和周诚廉的,都去夹莫茹的,笑道:“劳模儿这么多吃不完,借俺们尝尝味儿。”   陈富贵是孙婆子的儿子,典型的占便宜没够,嘴上说借一个回头绝对不待还的。   周诚廉手一伸就把那些人的筷子挡回去,“干嘛呢,一群大老爷们不嫌害臊人家妮儿和傅医生还嫌你们埋汰呢。”   陈富贵就笑道:“人家劳模都没这么小气呢,是吧劳模同志。”   周明愈瞪了他们一眼,“吃饺子的大好日子别找不自在啊。”   当他死人呢!谁没看见那筷子在嘴里嗦啦嗦啦的,现在伸过来让人恶心不恶心?   几个男人只好讪讪地走了,嘴里还嘟囔着:“借个尝尝味儿,又不是不还,都劳模还恁小气。”   周诚廉就道:“这些膈应人的,什么时候也去三队四队扎堆好了。”   周培基就得意地笑。   何桂兰和张翠花几个在食堂轮流分饺子、吃饺子,就见孙婆子和另外几个女人来食堂要窝窝头。   何桂兰纳闷道:“吃饺子呢你们要什么窝窝头?咱们又不是三队四队包的不够吃的。”   孙婆子道:“吃啊,我们要明天的,总不能一顿把饺子都吃了,多糟蹋好饭?饺子汤泡窝窝头吃两口,那明天还有饺子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王连花抱着闺女躲在一边抹眼泪儿。   何桂兰寻思既然人家有这个心,那也不好拒绝,她就想给拿冷窝窝头。   这时候周诚志走进来,喝了一声,“要领窝窝头的就一家子都吃窝窝头,没的一个食堂还搞二样的,传出去人家还以为食堂搞特殊,不给有些人吃餶餷呢。”   何桂兰立刻明白什么,“你们要了窝窝头,不会是给别人吃,留着饺子自己和小子吃吧。”   孙婆子肯定想让老头子和儿媳妇吃冷窝窝头,她和儿子吃饺子。   另外几个婆子估计想孙子吃饺子,孙女吃窝窝头。   孙婆子脸色讪讪的有些挂不住,不满道:“怎么吃俺们自己家人说了算,食堂还管这个啊。”   周诚志哼了一声,走出食堂在场上背着手大声道:“咱们队有规定,只要是改善伙食每个人都有份儿的。各人来打饭,要是有人到食堂来告状不给女娃子媳妇儿吃,下一次改善伙食就没有他家的份儿!都他娘的给我记住了啊,别不跟好的学,整天跟下三滥学臭毛病!”   没吃大食堂的时候,各家自己做饭他不管闲事,现在吃食堂他说了算就得按他的规矩来。   被他这么一骂,孙婆子那些人彻底不敢动歪脑筋,闺女媳妇的都能跟着吃水饺改善伙食。   王连花欢喜地直抹泪,连声道:“终于能吃顿餶餷了。”   之前看着莫茹端着一大盆子水饺她就嫉妒得发慌,觉得自己命苦可怜嫁过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几个餶餷,其他时间吃好饭根本没自己的事儿。   就说之前几次吃猪肉、鸡肉,都是打回家去先让婆婆和男人吃,她和公公只能吃两口剩下的。   她刚才都忍不住想去找莫茹借俩餶餷尝尝味儿,她觉得跟莫茹借到的可能性比婆婆给的可能性更大!   现在终于不用借了,自己可以和劳模儿吃一样的饭。   原本食堂前面场上男人多,这会儿队长发话,老人妇女也多起来,都跑来扎堆吃饺子喝饺子汤。   有的人也怕回家被爹娘、兄弟抢去不给吃,现在有队长撑腰索性在这里吃完,吃到肚里才是自己的。   虽然是冬至冻死人的节气,可大家一个个都热火朝天的,排队在食堂门前背风的地方吃饺子,都没有人说要回家躲着吃的。   吃地瓜黏粥回家慢慢吃,这好吃的饭当然要大家一起吃啊!   “才喝了神仙汤,又吃顿神仙饭,食堂就是好,从前俺家可没吃过这么多肉的大胖饺子。”   “可不是咋的,这面磨得也细,俺们自己家磨面的时候,从来没磨这么细,比这个还黑还粗,跟地瓜面似的。”   “你那点八分的力气能跟十分的比嘛。”   “所以说,吃食堂挺好的。”   “那也得看哪个队的食堂,摊上个什么队长!”   “还得看有没有个劳模儿,哈哈!”   周明来的腿还没好利索,拄着拐杖来吃水饺,端着瓦盆等不及回家,在食堂门口和其他男人排成行开吃。   他喊道:“真好吃啊!连吃几个怎么感觉不一样的味儿?”   有人笑他,“是不是第一个没嚼破,第二个嚼了两口,第三个才尝着味儿啊。”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啊,哈哈哈!”   一顿稀罕的饺子,躲着吃就香香嘴,全队人聚一起吃,格外香出个花儿来,欢声笑语不断。   莫茹几个听见队长的话,这才意识到吃顿饺子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这样单纯的高兴,还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甚至有人打破头!   刚才就听见有兄弟在管姊妹要饺子,说什么“平时都是我们干活儿养你,这会儿吃餶餷你还不少吃几个?”   姊妹就回嘴:“你哪里养我了?从小到大洗衣做饭不都是我伺候你?以后你娶媳妇还得指着我挣彩礼,你不给我吃反而要我的,你有没有良心?”不敢跟爹娘顶嘴,背后和兄弟理论还是有底气的。   听着那样的论调,莫茹看看自己闺女,就想以后不管几个儿女,自己和周明愈绝不能偏心。   她胃口不是很大,吃了十二个就已经八分饱便停下不吃,傅臻虽然觉得馋可吃了十五个也放下筷子。   莫茹就笑道:“饺子再香七八分饱就好,你们别吃撑啊,吃撑浪费,留着下一顿吃更好。”   周明愈抱着闺女一边给她闻饺子香味儿,一边投喂自己,笑道:“我申请批准吃九分饱,吃完省的他们惦记。”   周诚廉笑道:“我还有呢,不惦记你的。”   周培基:“你是还有肚子吧,再有五十个也能填进去。”   几人就笑起来。   吃完饺子,莫茹这里还剩下四十来个,打算拿回去以后当夜宵。   几个人正闲聊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子过来,瞅着莫茹瓦盆里的饺子,伸出冻得满是冻疮化脓的手,“劳模儿嫂子,你吃不完这些饺子,给我两个吃吧。”   莫茹看了一眼,竟然是赵三嫚儿,赵化民的女儿应该是三队,怎么跑来二队食堂。   她道:“你们队不是有饺子吗?”   赵三嫚儿抹着眼泪,“俺娘他们说饺子不够一家吃的,丫头片子喝早上的冷黏粥。”   莫茹看赵三嫚儿怪可怜的,再看自己闺女躺在周明愈的怀里正乐滋滋地咿咿呀呀说话,一副幸福胖娃娃的样子,心一软就夹了两个给她。   赵三嫚儿见莫茹居然给自己,两眼一亮立刻伸手接住猛地唵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吃下肚去。   一边吃一边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吃完了她还不走,眼睛狼一样盯着莫茹的瓦盆。   那里面还有小山一样的饺子呢,劳模儿吃不完,自己都能吃好几顿的。   傅臻微微蹙眉,“来,我给你两个,吃了就赶紧走吧。”   赵三嫚儿又狼吞虎咽吃掉,却还是不肯走,“嫂子,你们……还有那么多,吃不完,不如都给我吧,我姐姐……都没得吃。”   一瓦盆呢,就给了俩,劳模儿嫂子怎么这么抠门?   周诚廉没好气道:“吃了就行,别没完没了。”   赵三嫚儿就开始呜呜地哭起来,不知道多久没洗脸,黑乎乎的脸被眼泪冲刷出两条痕迹来。   其他人都看过来,见状都唏嘘起来,“这三队的人是不是都不要脸了?以前也不觉得这嫚姑子这么脏啊。”   “锅都交上去了,搁啥烧水?谁爱用冰碴子水洗脸呢?”   “就是呢,又不是所有队都咱们这么好福气,还有锅留在家里烧水烧炕的。”   三队四队锅都交上去,现在吃饭在食堂,喝的水定量更别说其他的,洗脸洗脚是没的,只能自己想办法。   像梁淑英家那么懒的,现成办法都懒得弄更何况还得动脑子,所以哪怕有点热水也是给儿子用,不会给闺女的。   家里的衣服都是三个闺女去河冰窟窿里洗,怎么可能给烧热水?   而赵三嫚儿这样的女孩子,被爹娘逼着洗衣服那是没办法,自己的卫生没人逼着,能省自然省了,毕竟手已经冻烂,还洗什么脸啊。   正说着,又有几个女孩子冲过来,见到赵三嫚儿立刻喊道:“哎呀,你怎么一个人来吃独食!”   她们看赵三嫚儿跟前一个瓦盆,里面还有一瓦盆饺子呢,以为是劳模儿把饺子都给了赵三嫚儿,纷纷喊着冲过来抢。   “我也要,我也要!”   她们伸着黑乎乎的手就想直接去瓦盆里抓饺子,丝毫不管别人怎么看,因为馋也顾不得别人的眼光是厌恶还是同情。   莫茹看着一群脏乎乎的女孩子冲过来,也被吓了一跳。   还是周诚廉动作快,一下子就把莫茹和傅臻的饺子端起来,对莫茹道:“吃不完拿家去吧,留着下一顿再吃。”   几个女孩子纷纷哭道:“我们也要吃,我们也要吃,凭什么你们有饺子我们没有!”   “就是啊,说人民公社一大二公,还说大食堂大家都一样,干什么你们有我们没有?”   周培基道:“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村干部呢。”   要不是有人教的,打死他都不信!   莫茹道:“你们自己队不是也吃水饺么,要去你们食堂吃。”   “可你是劳模啊,是我们先锋大队的劳模,你吃不了的干嘛不给俺们吃?”   “就是啊,你怎么那么抠门?”   “你还是劳模呢,这么没有觉悟,没有同情心!”   周明愈见她们居然围攻莫茹,原本的同情都被赶跑了,气道:“谁教你们这种话?劳模不是咱们大队的劳模,劳模是公社劳模。劳模是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劳模,可不是你们选出来的,更没吃你们一粒粮食,赶紧回你们食堂吃去。”   “呜呜,我们没得吃,爹娘都给哥哥弟弟吃,不给我们吃。”   “我们连窝窝头都没有,只能喝半碗冷黏粥,求你们行行好,给我们吃两个吧。”   “求你们了,我们多可怜啊!”   周诚廉被她们气笑了,“你们爹娘不给你们吃,你们不敢闹,倒是敢跑来劳模跟前闹。”   周培基向来都不客气,“劳模又不是你们爹娘,凭什么啊,滚一边儿去。” ☆、第148章 打起来了   很快二队的孩子们也都跑来嘲笑她们,一群女孩子被嘲笑得哭哭啼啼的跑了。   有的就是没吃到饺子难受,有的回家却要挨打。   赵三嫚儿一回家立刻被梁淑英扭着耳朵拖到旮旯里,梁淑英骂道:“你个废物,要的餶餷呢?”   赵三嫚儿疼得跳脚:“没要到,她很小气,不给!”   “胡说,你明明要了四个都吃进肚里去,你当我眼瞎不知道呢?”   “娘,别打,别打,我……我饿得走不动,吃了才能继续要。谁知道她那么小气,一大盆吃不完都不舍的给,呜呜……”   梁淑英骂道:“真是个抠门短命鬼,自己吃不完也不舍的给孩子几个。”   骂完她又拧赵三嫚儿,“叫你馋,四个也得拿回来,怎么都塞进你自己的嘴里,你那个破烂肚子吃了都白瞎,我让你吃,让你吃!”   她有心打发另外俩闺女去要,可那俩闺女都十多岁能挣工分,去要人家会说是要饭的叫花子,戳她脊梁骨。   她可丢不起那个人!   再说人名公社是天,食堂是天堂,人人都有饱饭吃,是不允许要饭的,要饭就是污蔑人民公社和食堂,是要被判刑的!   她当然不能干这种犯法的事儿。   二队一群小子吃得肚圆,迈着步子挺着肚子,一边走一边摸,“哎呀,吃撑了,这饺子肉太多了。”   “就是啊,太肥了,我都享倒了!”   三队四队的猪本来就小,结果还两队分一头,那猪瘦肉多肥肉少,包饺子既不够吃,又不够香。   男人、小子都不能敞开肚皮吃,更何况老人妇女丫头们,自然很多人捞不着吃,只能饺子汤泡冷窝窝头或者剩黏粥。   结果吃的怨声载道,比不吃饺子矛盾更大。   三队四队的人都觉得二队怎么那么让人膈应呢!   猪养的那么肥,饺子包那么多!   不但男人小子吃,连丫头片子都吃水饺吃得饱饱的!   真是膈应人!   被膈应的他们水饺吃的都不香,更何况家里为了吃水饺家里鸡飞狗跳打破头!闺女捞不着吃哭啼啼的闹,兄弟几个为了分姊妹的水饺抢破头,你多吃了我少吃了,甚至有因为别人多喝两口饺子汤生气砸碗的!   这一顿水饺吃得别提多添堵,一点也没有二队那么香甜!   莫茹几个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三队四队甚至一队的人在街上打架的,抢饺子的,还有人家传来哭闹声、砸碗声,闹得简直不像话。   傅臻也算是大开眼界。   莫茹道:“都是穷闹的。”   周明愈道:“太穷为吃饱肚子斗成乌眼鸡,太富为争家产打成乌眼鸡,所以说中产阶级是最幸福的。”   傅臻听得颇为意动,微微颔首,没想到一个乡下小伙子却有这般见识。   要知道这样的观点要么有人灌输,要么就是人生阅历丰富,要么就是有天分想到这样的人生哲理。   他一个乡下小伙子,没有名师也没有阅历,那只能说明天赋好。   她再一次惋惜,莫茹夫妻俩生在乡下,如果是城里起码能读书,考大学是肯定的。   如果能够考上大学,分配工作就在城里或者大厂里,那人生肯定不同的。   现在么,也许一辈子都在乡下挣工分填肚子了。   ……   过了两天,张翠花帮莫茹看着孩子,莫茹就去医务室一起跟着傅臻学习。   天冷农闲,医务室就忙起来,有些老人有积年沉疴的,往年还忍得住,现在有医务室有赤脚医生,感觉忍不住一定要来拿点药吃才行。   总有人来看病,莫茹也能跟着辨认一些常见病症。   傅臻给何仙姑和陈秀芳讲课,莫茹在窗口看那本《常见病症大全》,从窗纸的小窗洞里看着有人过来。   来人是王月娥,她不但心脏不大好,一到冬天还出虚汗无力,见风就咳嗽。家里人让她不要忍着,反正看病不要钱药钱还减半,她就让小闺女周媛媛陪她来抓点药吃。   莫茹迎出去把她招呼进来,又和周媛媛打招呼。   周媛媛今年十八,看起来很文静,见人就笑笑不太喜欢说话的样子。   平时她很少跟已婚妇女或者老婆子们扎堆,毕竟她周围的已婚妇女扎堆不是聊婆婆男人就是打骂孩子,要么就是东家长李家短的,还没出嫁的大闺女总是瞧不上这些的。   她正在说亲,农闲的时候不上工要么在家里做针线,要么就和同龄女青年交往,所以莫茹跟她也不熟。   几人寒暄几句。   王月娥道:“媛媛,傅医生县里来的,你多接触接触,跟着长长见识也挺好。”   其实当时她挺想让女儿跟着傅臻学当赤脚医生的,只可惜她不识字而且要出嫁了,队里约定俗成的规定,有些事情不能让要出嫁的闺女担当,免得人走了撂挑子。   周媛媛就笑,对傅臻道:“傅医生,你要是有……针线活儿啥的,俺可以帮忙。”一句话没说完脸都有些红。   傅臻笑道:“那可多谢。”   她拿着听诊器继续给王月娥听听胸口,又问问既往病症等信息,最后道:“也没大毛病,就是慢性支气管炎,天冷容易发作。”   她给开了药,陈秀芳记在医疗档案上,何仙姑负责抓药。   她们做完,傅臻再检查一遍,笑道:“准确无误。”   周媛媛看莫茹也在这里,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好奇地看了几眼。   王月娥就道:“妮儿上了识字班都能看书写字,俺媛媛是被家里耽误了,整天上工赚工分没捞着去识字班。要搁以前,识字班都是你这年纪的大姑娘呢。”   前几年流行识字班,王月娥家大闺女和二闺女都上过识字班的,上学的都是扎大辫子的女青年,所以女青年也被人称呼识字班儿。   只是热闹两年就拉倒了,大识字班们出嫁以后小识字班没接上。   再后来的识字班基本都是一些妇女充任务去说闲话纳鞋底的,根本学不了多少字。   周媛媛低头捏着衣角,“其实我跟着姐姐也学了几个,就是认识不多。”   正闲聊着,就听见东边传来吵吵声,开始隐隐约约,后来越来越大。   莫茹和陈秀芳就出去瞅瞅。   陈秀芳道:“东边是不是四队那里?”   大队屋挨着一队,二队在西边,东边是四队。   果然,很快就看到一群人从东边涌出来,吵吵闹闹不说,甚至有人在打架。   乡下冬天也没什么娱乐,不是扎堆闲聊就是吃饭睡觉,一听说谁家拌嘴打架,那都是唱大戏一样热闹。   很快全村人都涌到村东南头去看热闹。   莫茹和傅臻几个也过去,正好周诚廉和周培基也跑过来,见到她们,周诚廉笑道:“妮儿,傅医生,你们也来看戏啊。”   傅臻笑而不语。   莫茹道:“我家小五哥呢?”   周培基道:“不是家去了吗?”   周诚廉也笑:“那俺们怎么知道啊,又不是俺们小五哥。”   莫茹:……   那边打得热火朝天的,几个男人扭打着抱成团,女人也扯头发挠脸,孩子都跟着丢石头……   莫茹看得很无语。   打架的是三队和四队的几户人家,有会计、保管员、食堂的甚至还有记分员等等。   莫茹虽然是劳模,但她不常在村里溜达,到现在也就认识有限的人,二队都没认全,更别说三队四队。   她问俩人,“怎么回事啊?”   周培基道:“餶餷惹得祸。”   吃水饺还惹祸?   莫茹和傅臻对视了一眼,傅臻道:“穷惹得?”   莫茹点点头。   周诚廉讥讽道:“跟穷有什么关系啊,我看是不公平,咱们也穷,也没见吃水饺打破头。”   周培基道:“咱们是多,要是有人捞不着吃你看看打不不打。”   周诚廉道:“就算少,咱们队长也会分的公平,不至于有人捞不着吃。”   听他们说了一下,莫茹真的很无语,先锋大队吃了一顿水饺,对二队一队来说就是改善伙食,吃得喷喷香,三队四队却相当于激化矛盾。   不但家庭矛盾激化,社员之间矛盾也有激化,甚至干群矛盾更加激化。   因为他们分水饺并不公平。   以前还按工分来分,现在完全一大二公,大人孩子男女老少都一样,可大人孩子干活是不一样的。   那些孩子少劳力多的就不爽,觉得劳力少孩子多的人家占尽便宜。   孩子多的觉得这是政府给的福利应该如此,孩子少的觉得自己家干活儿多吃的少是给别人养孩子吃大亏。   自然而然的能干活儿不出力、磨洋工,要像=向那些弱劳力看齐。   食堂初办的时候,都敞开肚皮随便吃,无非就是能干的不肯出力干活儿的问题,可现在他们水饺包的不够吃!   不够吃他们也没按照工分来分,还是按照人口、户数以及先进与否分,结果就是乱糟糟闹腾。   谁先进谁落后,又没有像劳模那样的奖状,还不是队里说说?   所以他们的分配导致一场混乱,先是家里闺女造反,接着队里所谓落后和先进闹起来。   今日终于爆发了最大的冲突——三队四队打起来了!   之前都是局部闹腾,莫茹等人没留意,只听说谁家谁家因为吃水饺打起来。   现在是俩队闹,动静太大,全村都围观。   直接导/火索是那头猪,原本说一队一半,但是猪心猪肠子这些下水却只有一份。   四队发现自己队没有分到猪心,猪肝也少了一大块,他们立刻就不高兴,嚷嚷着说是不是被谁偷吃了。   食堂自然不承认,就说本来就分这些,于是社员们就闹腾要求干部给说法。   然后四队的会计和记分员、保管员被逼的没法,说三队杀的猪,就给这些,不信就找三队的会计队长。   这么一对账,三队也不承认,说是大队安排的,要找就找大队书记和大队会计。   大队书记是张根发,大队会计是张墨轩。   张墨轩是张根发的叔儿,读过几年私塾。   他喜欢喝点小酒儿,为人非常古怪,一会儿沉默少语,一会儿口若悬河,一会儿慷慨大方,一会儿斤斤计较,说过的话回头就不认账,晚上送出手的东西睡一宿第二天一早就非要回来。   所以得了一个外号叫“拉屎往回抽”,因为这个名字太重口,又改叫张歪嘴,因为他一说话嘴就歪。   除了一些年纪大的对他印象还不错,年轻的几乎都不喜欢他。   至于少了的猪肝猪心之类的,原本就是被他拿走了,三队会计不敢直接说他,当然让四队找他问。   结果张歪嘴不承认,自然就是一笔糊涂账。   有人拱火有人架秧子,一下子就吵起来,吵几句就动手打起来。   张墨轩还在一边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张根发去公社开大/跃进会议不在家,张金焕带着张金乐几个跑过来,他喊道:“都住手住手,别打了!书记不在家你们就开始胡闹腾,真是欠收拾!”   “凭什么两个队杀的猪,俺们少吃十斤肉?”四队为饺子打架的人家不满。   三队的自然也不甘示弱,“就半块猪肝怎么就十斤了?不说你舌头有十斤!就会胡咧咧!”   张金焕问清楚就拉着张墨轩,“五爷爷,你要了猪肝猪心去干嘛?”   张墨轩歪着嘴顾左右而言他:“我可没要……”   张金焕急了,威胁他:“你是不是不想当会计了?”   要是别的事儿肯定向着他,惹起公愤当然要先平息众怒才行。   张墨轩挠挠寥寥无几的头发,“那个……你孙大娘……”   “你可真中!”张金焕立刻知道怎么回事,这个五爷爷别看人老,心可不老,在村里还有好几个老相好呢,一个孙婆子一个赵婆子。   尤其孙婆子,嘴馋,每次都要张墨轩带点吃的。   这一次是张墨轩想要孙婆子一块擤鼻涕的手帕子说留着当纪念,孙婆子就说杀了猪也没捞着吃块猪心猪肝的,张墨轩就打包票说给弄。   张墨轩虽然有时候抠得一毛不拔,可这时候还是很大方的,果然就给送去。他寻思以前也没少弄,都没出事也就不在意,谁知道这一次捅了马蜂窝,三队四队为这个打起来!   他还觉得自己冤屈呢。   张金焕好不容易软硬兼施把两个队的人给摁下去,借口就是那猪肝和猪心大队书记带去公社送礼。   “不送礼,怎么去公社办事?就为这么点东西,你们值当打破头?你们可真行!”   三队四队那些人也不是单纯为这点东西打,谁知道肚子里积累了多少怨气?都不想自己哪里不对,总觉得是别人对不起自己,反正自己少吃了餶餷,比人家二队少吃一大些!   当然就不爽!   “要是再这么不分轻重的,就打成落后分子,从人民群众的队伍里滚出去!”张金焕撂下狠话才把那些人给压回去。   毕竟他们真的很怕张根发,如果有问题公社只会向着张根发,不会理睬他们的。   再说谁要是闹事,张根发随便都可以找借口克扣口粮,不给吃饭还逼着干重活儿,有点好事就给搅黄了,需要大队签字的申请一律不给批,这些都足够让人闭嘴的。   再说也就几户人家闹,主要为分猪肉不均,也没人敢真的大张旗鼓反对张根发,毕竟他们不是周诚志,所以很快就消停下去。   晚上周明愈被周诚廉叫去帮老头子们打下手编席,莫茹领着傅臻去体验生活,长长见识。   冬天农闲的时候,很多老头子都在家里起地窝子,挖一个宽一米半长两米左右的坑,上头用木棍子搭起棚子,盖上藁秸、棒子秸等,顶上打上苫子挡雨雪。   周诚志和周功德家院子宽敞些,每年都在他们家挖地窝子,老头子们就扎堆一起编席。   地窝子里不透风,热乎乎的,人就在里面编席。   以前都是几家一起处理秫秸,再各自编席,周功德是周诚廉的爹,他和周玉忠的一个叔编席手艺在附近村里最有名,会编红喜字的篾席,以前有人结婚都请他去编双喜席。   现在都给生产队编席,一个普通的席十二工分,红双喜的十六工分。   编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收了秫秸要削掉梢子,用斧子砍掉根子,再把秫秸的外皮用小剜刀刮下来,用破篾刀把秫秸破成两半或者三瓣。破好以后捆起来,放到河里去泡一天或者一宿,第二天捞回来摆在地上用碌碡来回碾压,压得跟绳子一样软和就可以用锓刀把秫秸瓤子刮下来。之后再把篾子浸在水里半天,就可以用来编席。   编席其实很累,圪蹴在地上,也就是深蹲着,一蹲就是好半天,直到编席停下来。   他们找周明愈来帮忙就是拉碌碡、刮瓤子的,因为他年轻力气大眼神儿好使,顺便也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跟着学学。   莫茹原本以为编席就是织布那样编起来呢,现在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人家是从一个角开始编的。   篾子有两种,红的和黄的,搭配好了根据经纬编织。湿润润的篾子在十根粗黑的手指间灵活地跳跃着,很快就有红黄搭配的花纹席被编出来。   傅臻看得惊呼连连,“莫茹,他们真的好厉害,劳动人民的双手就像变魔术一样。”   莫茹笑道:“等你结婚我送你一张双喜字的。”   傅臻立刻来挠她,“开我玩笑是吧,又不是你自己编的。”   就在这时张够匆匆地跑来,进了院子拉着莫茹气喘吁吁地道:“妮儿,我可找算是到你了。”   莫茹纳闷道:“三嫂发生什么事儿了?”   张够立刻拉着她到黑影处,小声道:“妮儿,了不得,发生大事了。”   “三嫂,你倒是说啊。” ☆、第149章 借粮   “三队四队的粮仓空了,他们没饭吃了!”   “什么?”莫茹有点不懂,“空了?不是才收的秋粮吗?”往年就算空,也得等春夏青黄不接的时候,怎么才冬天就空了?   张够道:“是真的,你不是让我盯着点吗?我有事没事就去那里溜达,还真让我给瞅着了。前几天不是杀猪包饺子吗?他们两个队凑不出一百斤面来呢,还是把今年没种下去的麦种给吃了呢!”   莫茹还以为她已经忘了这茬呢,没想到记得好好的,而且有突破性进展。   张够自从莫茹说过常去那俩队的仓库溜达着,她是真没少关注。   莫茹就去叫了周明愈来,几个人合计一下。   傅臻道:“他们秋粮哪里去了?”   莫茹:“玉米高粱交了公粮,地瓜烂地里。”   周明愈道:“这事儿得给队长大爷说一声。”   那俩队仓库里没有粮食,要是等救济就算了,万一又打他们主意呢?   他猜的简单粗暴,也正符合张根发的思路。   张根发从公社开会回来,听了儿子的汇报,知道两个队为了那么斤猪肝打架没给他气死。   “这些烂泥糊不上墙的玩意儿,真是不值当提携,净给老子拖后腿,今年的先进大队都要他们给折腾没了。”   张金焕比他想的更多,“爹,还有更麻烦的事儿呢。”   张根发:“还有啥?”   张金焕:“这俩队仓库里可没多少粮食,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张根发:“噶?没多少?今年不是大丰收吗?就算没有亩产几万斤,那地瓜亩产两千斤是有的。”   “可都在地里呢,还幸亏劳模督促妇女主任带她们收地瓜煮了一些红薯砖,要不早就揭不开锅。”   张金焕在俩队的食堂和仓库转悠过,看了看他们的账本,因为大炼钢铁干部们不在家,家里这些女人识字得少,记得乱七八糟或者干脆不记。   那仓库里的粮食自然也是乱七八糟的,有账可查的就是交公粮、往钢铁厂交份子粮食,其他的就糊里糊涂。   张根发气得“啪”的一声把帽子摔在桌上,“这些好吃懒做的婆娘,她们想干啥?”   张金焕道:“也不能全怪她们,家里没有劳力没有牲口。”   “二队能收回来,她们就不能?”张根发气得鼻子冒烟儿。   张金焕提醒他:“爹,还是先想办法怎么跟公社申请救济粮吧,就说咱们今年都去大炼钢铁,村里一个男劳力没有,棒子秫秫都交了公粮,地瓜收不及被冻坏,让公社请求上级拨救济粮,哪怕返销粮也行啊。”   救济粮是白吃的,但是来年要按比例归还。   返销粮就是当地卖给粮站的余粮,再拿一部分返销卖给农民补贴农民口粮,也是救济的一种。   张根发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   大炼钢铁还没结束,公社根本没有精力管这个,而且全县的粮食都用来支援大炼钢铁,到处都亏空,只怕根本没得调拨。   他当时在县里,没少往钢铁指挥总部去溜达,认识了后勤调度干部,也知道一些□□。   他们今年炼的钢铁,除了第一钢铁厂有两千吨能换钱,其他的要么不合格,要么都是铁疙瘩没人要换不来钱。   但是钢铁厂最多的时候投入人数达七万多!   每天的粮食、蔬菜等消耗得堆成山,不但县仓库的吃空,各公社粮管所的也搬空,各大队、生产队的仓库也要交粮食凑份子。   七万人不下地收庄稼却去干重体力活,吃的是平时的两三倍,那粮食能够吃才怪呢。   他虽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却不是真傻。   这时候去要,那不是给领导添堵吗?   张金焕道:“爹,咱们不要,别人也会要的,不哭穷,到时候怎么办?”   张根发还是不同意,“到时候公社问为什么四个生产队就两个要救济?那俩呢?既然那俩不用救济就是还有余粮,肯定要四个队一起吃饭互相帮衬。”   等四个队都吃不起的时候再去要救济也不迟。   张金焕:这样只怕比跟公社要救济还难吧。   ……   果然,第二天三队四队的社员们就开始在食堂里闹腾,因为原本早上一个人有俩地瓜一碗黏粥,现在只有一个,中午有三个窝窝头的,现在只有两个!   那么小两个,够谁吃的?   两个队食堂的司务长都赶紧去找队长,队长又找大队书记。   最后张根发亲自出面,骂道:“你们想干嘛?”   “书记,不是说好了办食堂进天堂,敞开肚皮吃饱饭吗?怎么现在吃不饱了?”   “就是啊,说的是让俺们把家里的粮食都拿到食堂来入股,进了食堂就能敞开肚皮吃的!”   “……”   吵吵声此起彼伏。   张根发拿起一根板凳腿“砰砰砰”地使劲敲桌子,“肃静!”   张金乐也跟着喊:“都他娘的把嘴闭上,听书记说!”   张根发喊道:“你们都是猪!不记事儿?我怎么说来着,我说的是拿粮食入股!你们呢?进了食堂以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咧着血盆大口就知道吃吃吃,一个人一天一斤的口粮,你们能吃三四斤!你们怎么那么不要脸,觍着脸那么不知道羞臊?”   张金乐喊道:“就是,还有人不要脸比赛谁吃的多,你们吃的是自己粮食吗?不是食堂的?你们那时候浪费了,这时候少吃点怎么啦?”   就有人指责那些比赛吃饭的,“你们干活儿最少,吃倒是最能吃!”   “就我们吃了你们没吃?你们自己家过日子的时候顿顿喝稀饭,到了食堂天天吃干的,不是来吃大伙儿?不要脸!”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恢复一天一斤口粮,早晚三两中午四两算一股,大人一股,俩孩子算一股,按当时入股的粮食数和工分算具体的让大队会计领着各队会计算清楚,别再稀里糊涂的都跟着浑水摸鱼!”张根发喊道。   之前几个月一个人每天两三斤,那时候多吃的,这时候就要扣回来!   张金乐喊道:“这也不少了,你们羡慕的二队也才一天吃一斤呢,你们吃三四斤的时候他们就吃一斤,怎么现在他们吃顿饺子,就把你们馋成这样?你们之前大吃大喝的时候都忘了?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张成发等从二队来的知情者就在下面嘟囔,“他们二队虽然说吃一斤,可食堂有补贴,稀饭不算在里面,他们那稀饭干着呢。”   按照规定一个人一斤口粮,可干活儿的男劳力一天一斤口粮能管什么用?   要是每天有鱼有肉有菜吃着,可能刚凑活,现在只有这点口粮,半饱儿都没有。   赵化民讥讽他:“后悔来了吧?”   张成发又拉不下脸来,“谁后悔了,我就是说事实。”   一斤就一斤,好歹也是跟二队吃一样的。   可过了两天他们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这个两怎么越来越小?   这分明就是十六两的旧秤啊!   用这个秤称一斤,那能一样吗?干粮数量缩减一半,剩下的用水来凑,本来就吃不饱现在更饿。   社员们又开始闹,张根发都懒得出面,让张金乐解释,“要是不信的就拿秤称一称啊,别不知道好歹,这起码还给你们吃的粮食呢,你去看看别的大队,很多人都吃不上粮食了!”   他说的是贾家沟,现在已经开始吃淀粉,所谓淀粉当然不是大家理解的那个淀粉,而是把地瓜藤、叶子、花生秧子,晒干上碾台碾碎,然后加上地瓜面捏窝窝头。   张金乐唱了白脸,张金焕再出来唱/红脸。   张金焕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你们以为书记不头疼吗?你们吃两三斤的时候他也就才吃一斤口粮。每天忙里忙外的,整个人都累脱相,头发也掉光了你们看不见?要不是他去公社里周旋,咱们的玉米公粮任务能是几个大队里最低的吗?”   “我们家的房子都扒了支援大炼钢铁,你们谁这样了?还不是为了保住你们的房子?你们领情了吗?”   “书记已经跑好几趟公社,去要救济粮要返销粮,可人家公社干部同志说你们四个生产队,怎么就俩没饭吃?人家那俩怎么有饭吃?这赖谁啊?”   下面的社员们不想是自己人懒没收回来粮食,想的是二队怎么那么爱现,大家都收不回来,凭什么他们就收回来?   这不是挤兑别人么?   现在连累大家都没得返销粮救济粮吃!   就有人预备着要去二队和一队闹,让他们出粮食支援自己队的食堂,逼着俩队长出面交涉。   陈福海和周玉贵硬着头皮去找周明贵和周诚志,“咱们都是一个大队的,总不能俺们饿死,你们见死不救吧。”   周明贵不发话只看周诚志,如果周诚志不支援,那他绝对不支援,如果周诚志支援,那他绝不挣扎。   周诚志道:“刚成立食堂的时候,你们借走俺们三千斤地瓜干,一千五百斤秫秫,秋粮也收了是不是该还?”   陈福海:“周队长,你……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俺们现在都要饿死了,是来让你们支援的。”   周诚志瞥了他一眼,“我们从食堂一成立就吃不饱,你们怎么不支援俺们?你们大吃大喝享受完,现在不够吃的来找我们要?我们勒紧裤腰带是为了自己不挨饿,可不是为了供你们大吃大喝。”   周玉贵不好说话,就憋着,他是被拉来凑数的,知道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算张根发出面都不好使,更别说他们,只不过是逼上梁山不得不做个样子而已。   借粮当然不了了之。   周诚志:“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们以后也不用想打我们的主意。我们生产队和你们是一样的人和地,你们良田比我们还多,收粮食按理说也比我们多。我们没要过你们一粒粮食,还借给你们那么多,那个你们是要还我们的。除此之外,我们队公粮、购粮、余粮,都是足足的交上去。社员的口粮现在都不足,生产队的应急粮、种子都不足数。现在别说你们来借粮,就是公社逼着借粮,我们也没有,除非说拿枪逼着,让我们饿死自己接济你们!”   说着就背着手撅哒撅哒地走了。   ……   寒冬田里没什么活儿,人们闲着就是做零活儿、聊家常,想着吃什么。尤其吃了一顿猪肉水饺,二队的张罗着后面还弄点什么吃。   毕竟还有好多猪下水、猪骨头、猪皮冻在那里没舍得吃呢。   周诚志道:“猪皮熬一大锅做猪皮冻,猪骨头熬汤,猪下水就煮熟了切着吃。”   有人喊道:“队长,咱们下粉条吧,这么冷正好下粉条,用猪骨头、猪血炖白菜粉条吃啊。”   有人提议,群情激动,“下粉条,下粉条!”   好不容易杀一头猪,当然要换着花样吃才最香啊。   周诚志想起周明愈和他商量的事儿来,既然三队四队要算计他们粮食,不如自己队多消耗一些做成粉条囤着,当下就道:“那就下粉条。”   这个季节下粉条不用鲜地瓜,都是把春地瓜晒的瓜干碾碎、泡水然后上磨推浆子。沉淀以后澄出淀粉,然后大锅烧开水,用漏勺舀着淀粉往开水里下粉面子,漏下去一条条的,过了开水捞出来晾在横杆上,冻得结结实实的干了以后就是粉条。   因为太长,还要用铡刀铡断,一捆捆地捆起来收藏着慢慢吃。   原本可以用早就储存的粉面子直接下粉条,可周诚志本身就是为了把粮食换个方式囤起来,加上男劳力都在家不下地闲得很,不如就去推磨。   周明原、周明国等十几个男人准备,把那些干地瓜干去碾台上碾破,晚上就泡在几只缸里,泡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开始上磨。   周明愈看了看,指挥着:“多碾一些多泡几缸,顺便晒一些粉面子,到时候摊煎饼吃。”   大家伙儿都爱吃煎饼,纷纷说好。   地瓜干哪里有煎饼好吃!   在周明愈的建议下,二队仓库里的地瓜干囤子就一囤子一囤子的空出来,顺便抓了好多耗子,直接扔到锅底下烧着。   第二天天不亮,男人们就早早的起来,周明愈也抹黑起来去帮忙。   莫茹也醒了坐起来,屋子里漆黑一团估摸不出几点。   周明愈亲她,“快睡吧,我去和四哥他们推磨。”   莫茹把盖在棉被上的军大衣拿起来让他披上,又把女儿从空间抱出来,现在天冷,她怕闺女冻着,有空间这种育儿神奇,简直太省心。   周明愈亲了亲她俩就下地,走的时候把房门锁上借着月光去约好的磨坊。   因为钢铁厂大批量减工,空气好了很多,呼吸着寒冬冷冽的空气,原本还有些不活跃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起来。他看了看天空,十四的月亮还没有圆满,此时斜在西天亮堂堂的,而北方天空依然繁星璀璨,最亮的那颗却出现在东方,是为启明星。   当地俗语“大猫出来二猫撵,三猫出来白瞪眼”,这个大猫三猫说的就是金星,也就是启明星,傍晚出现在西方,凌晨以后就出现在东方。   再过两三个小时,天就要破晓。   到了磨坊,四哥周明林已经在忙活,其他人也陆续过来。   小毛驴和青年们齐上阵,很快村里的石磨就都忙碌起来。   人多力量大,哗哗的浆子流出来,俩小时就能流满一小缸,晨昏蒙影,天空将明未明之际一盘磨已经磨出两小缸浆子。   推磨的再负责用地排车把浆子运到食堂去,其他人继续磨浆子。   这时候要把糊糊静置几个小时,让淀粉下沉与水分离,届时把清水倒出,底下的就是淀粉可以用来下粉条。   吃过早饭,上午男人们去地里刨茬子回来烧火、织箔、编席,女人们还是要搓麻绳、打苫子、勒笤帚、编筐子……   快到晌午的时候,全队男女老少都聚集到食堂围观下粉条。   莫茹自然也落不下,她还想画一系列的民俗风情画呢,就和傅臻一起抱着周七七来观看。   傅臻道:“我帮你抱会儿。”   莫茹个子小巧一些,现在有162,长得又纤细,周七七又胖又沉,再裹上新棉花做的睡袋,简直就是一大坨棉花包,莫茹抱着她有些吃力。   莫茹笑道:“我可以背着她。”她把怀孕时候的背带裤拆掉,两条背带又接上一块,现在可以当带子把周七七背在背上。   不等她把带子系好,傅臻已经把孩子抱过去,她个子高挑,抱着周七七正好。   海拔高周七七看得远,高兴得很,嗷嗷叫着想离人群近一些。   傅臻吓唬她:“太近掉进锅里怎么办?吓不吓人?”   周七七也不知道听懂没,反正眉头蹙起来。   傅臻笑道:“莫茹你看,她还会害怕呢。”   莫茹看了女儿一眼,“这么点的孩子,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戏,有景儿着呢,你说她不好她都会生气。”   要不是再三试探过保证女儿是原生态,她都怀疑是穿越者或者什么小怪物。   傅臻笑道:“不能,她这么小,哪里会……懂?”   话没说完就见周七七已经开始瘪嘴,大眼睛还翻了翻。   傅臻:……   那边男人们已经开始下粉条。   老婆子点了火儿把十二印大锅烧得滚开,周明原带着三个人一起下粉条子,周明国带人用长长的木头筷子捞,捞起来的周明林等人就用棍子穿过去,两个人抬着把粉条挂出去冻干。   如此反复。   因为今年地瓜大丰收,二队又没有浪费全收回来,自然可以做比往更多的粉条。   小孩子们好奇地去揪粉条吃。   现在冻得硬冰冰跟吃冰溜子似的,一个个嘶嘶哈哈的,没什么味儿也很开心。   另外的锅已经开始煮大骨头,等大火滚开小火熬半小时,就把猪血、粉条、白菜下进去,再小火炖半小时就可以出锅。   那一锅骨头猪血熬出来的粉条,香气扑鼻,哪怕刚吃一顿猪肉饺子,一个个也都陶醉地直喊“香!”   何桂兰见已经做好,就让人去敲梆子,招呼社员们吃饭。   等二队社员们拿着家什儿来打饭的时候,却发现三队四队的人也都端着盆子蜂拥而至,一个个喊着:“俺们也要吃粉条炖骨头!” ☆、第150章 卖惨无用   原来自从周诚志拒绝借粮以后,三队四队的社员饿得穷极思变,都整天盯着二队的食堂、仓库,瞅着他们好像还有很多很多粮食。   “不只是仓库里,听说社员家里还有呢!”   “这算不算私分瞒产?”   “他们摔了好多红薯砖,晒了好些地瓜干,还磨了好些地瓜面呢,自己根本吃不完,给咱们吃也足够的。”   “去跟他们要!他们要是见死不救,咱们就赖在他们食堂不走,去他们食堂打饭吃!”   有人去瞅着二队食堂,结果发现二队居然又在整幺蛾子!!!   他们才吃了猪肉水饺,居然又在张罗着下粉条子,说要吃粉条炖猪骨头猪血。   看把你们能的,我们都要饿死了,你们还吃这个呢。   他们俩队杀一头猪,肉包水饺,下水煮煮吃掉,骨头熬汤之后就扔掉,根本没想到要下粉条子炖着吃,就算想下也没有那些粉面子下!   再说那么累那么麻烦,他们才不干呢,总不能别人不干就让他们干出来给别人吃吧?   “可别让他们都碾了,那里也有咱们的口粮,碾了咱们吃什么?”   “吃粉条子啊,他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一个个喊着就去二队。   他们都秉承张根发的理念,知道拿下二队就能拿下一队,要是拿不下二队,一队认死理拿着二队攀比他们也没招。   而且一队有些人不讲道理,如果说二队是犟驴,一队就是二愣子!   所以只能从二队突破。   自从昨天他们就卯足劲等着二队下粉条煮了大骨头就来打饭吃,要是不给就闹,不给他们吃,让二队那些犟驴也吃不好!   今天他们俩队的懒汉懒婆娘们什么都不干专门派孩子们盯着呢,只要二队食堂的粉条炖好了就赶紧汇报。   其实根本不必汇报,毕竟吃饭就敲梆子,全村听得见。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幕,二队的社员还没到跟前,就被三队四队的挤在后面。   他们吵吵闹闹的,拼命挤到前面去,嘴里还喊着:“排队啊,排队啊,都不要挤。”   二队的见状立刻就做出反应,食堂负责做饭的婆娘们就扯开嗓子喊:“强盗抢饭了,土匪进村啦!”   这么一喊,二队的男女老少的都拿着棍子、铁锨、二叉钩子的跑出来。   赵化民、陈福禄、陈建设、张成发、周明方、张金满等人为首排在前面,纷纷举着手里的瓦盆喊道:“都是一个大队的,不要这样,怎么说话呢,谁是强盗?俺们是兄弟姐妹,是公社的好社员!”   周诚志带人过来,走到跟前冷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赵化民就贱兮兮地笑着:“周队长别生气,咱们都是兄弟姊妹,总不能你们吃香的喝辣的,让俺们喝西北风,是吧。”   陈建设也喊道:“队长,你可别生俺们的气,你们大人大量,俺们饿得慌,好歹也是一个队的情分,给俺们口饭吃。”   周明国、周明青、周明原等人都冲过来,骂道:“想打架是不是?”   四队的保管员周明方喊道:“别打,咱们都是一家子,打什么打,怪难看的。”   四队记分员张金满喊道:“就是啊,俺们饿得半死不活的,你们吃得小牛犊一样有力气,我们哪里顶你们糟蹋,打不过。”   周诚志喊道:“陈福海、周玉贵!”   陈福海是知道这事儿的,甚至还推波助澜,周玉贵是不支持的,但是他拦不住,所以只能装不知道。   这会儿二队的人满村子指名道姓地喊俩人,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周诚志看着他俩人,“你俩什么意思?”   周玉贵满脸冷汗,“老哥,我真不知道。”他赶紧冲着四队的社员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赶紧都散了啊,别没脸没皮的招人膈应。”   “队长,俺们也想吃粉条子。”   周玉贵道:“想吃就去推磨,自己下!”   陈福海嘟囔道:“哪里还有地瓜干下?这么多粉条子得多少地瓜干?真是够黑心的,自己霍霍着吃也不接济咱们,这么冷血无情的,还一个村的呢。”   七八斤地瓜出一斤粉条,二队做了那么多粉条,这得用多少地瓜?多少瓜干?   这可都是口粮啊。   听说他们碾了好几囤子的啊,陈福海感觉心在滴血。   很多人就喊着:“队长,你就行行好,也给俺们吃点粉条解解馋吧,一年没吃了。”   “就是啊,上一次杀猪还给俺们喝汤呢,这一次怎么也得给吃点粉条吧。”   “滚!”二队的男人们怒了,“上一次给你们喝汤还喝出罪过来了是吧,现在你们自己也杀了猪,赶紧滚!”   一队队长周明贵听说这事儿,立刻就带了人来声援,“这是什么意思?要抢?”   赵化民涎着脸,“哪里敢啊,不是抢,来求,来恳求你们施舍俺们口粉条吃。”   他扑通就跪下了,举着饭盆子,“周队长,行行好啊!”   他这么一来可把周诚志给恶心坏了,骂道:“滚你娘的!”   “哎呀,你怎么还骂人呢?不给吃就不给吃,怎么还骂人?这是有了阶级贫富的区别啊,我们这些贫雇农,已经巴结不上你们这些富农……”   不等陈建设说话,就被周明愈一脚踹在地上,直接将他的瓦盆子给踹碎,“你们在家吃了大粪来的?”   周明愈长腿长胳膊的,往那里一站,那些懒汉们居然都不敢吭声了。   毕竟二愣子和别人不一样,他不讲道理,一言不合就动手!   谁也不肯为别人出头顶撞他,万一被他打了自己吃亏,给别人捞好处,当然不行!   周明愈一看就知道他们的心思,骂道:“够滚滚滚,别等我拿棍子敲断你们的腿啊!”   有老婆子就开始哭喊:“俺们要饿死了,食堂没有粮食了,一个村的,你们大鱼大肉的吃着,怎么不知道可怜可怜俺们啊,老的老,小的小啊……”   一定要赖上这顿饭啊,赖了这一顿就有下一顿!   就可以把村里的食堂合起来,都跟二队一队一起吃。   一时间三队四队的老人孩子都过来,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求吃饭。   他们笃定周诚志不敢也不好意思让人动手打他们,毕竟都是一个村的,也都沾亲带故的,再说都是一些老人孩子,怎么好意思下手?   莫茹和傅臻在一旁看着,两人商量一下,一起去找张根发。   这事儿保不齐是他背后推波助澜呢。   张根发倒是没躲出去,反而在家里喝小酒呢。   当然是在张德发家,他家已经被扒了,冬天不好盖屋子要等开春再说。   这会儿他和张德发在喝酒。   张德发已经是个半残废,虽然没死却也一身毛病,腿疼、腰疼得要命,整天整宿的喊娘,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着,虽然嘴上说死了吧,实际还是不舍得。   “大耳朵,别人哥哥不服,就服你。”   张根发拿筷子敲着碗开始哼哼小调唱起了小曲儿,下边任红梅听见道:“唱东方红,别瞎唱。”   张根发嘿嘿一笑,“女人懂个啥?这时候就得唱这个才舒坦,才解乏,才痛快!”   想想都知道周诚志那个老驴被逼得狗急跳墙,闹出点事儿来才好呢,最好打了人,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老驴绑去公社。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莫茹的声音,“大队书记,你再不去管管,俺们可去公社告状了啊,你这个大队书记不作为,纵容一帮子懒汉攻击先进生产队和劳模,你是不是想公报私仇,把被扒房子的仇怨赖在俺们头上?”   傅臻也跟着喊道:“张书记,你这样可不对啊,你这是为大炼钢铁增砖添瓦,怎么还能心怀怨恨呢?你说,你是不是对大/跃进和大炼钢铁充满了怨恨?”   张根发听的一个激灵,赶紧跳下地,趿拉着棉鞋跑出来,“别胡说八道诬赖好人啊。”   他看傅臻,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傅医生啊,你来啦,有什么指教啊?”   傅臻冷冷道:“指教不敢,是来看看张书记得意洋洋的样子。”   张根发正色道:“这是哪里的话?”   傅臻哼道:“你听到我和莫茹同志的话了,我俩这就去公社,莫茹告状我作证,俺们找柳书记主持公道。”   莫茹也道:“我们队一年到头吃不饱,总共就改善三次伙食,你们还这样算计俺们。我这就去公社揭发你,带着三队四队大吃大喝,走资本主义的享乐主义道路,你这是好吃懒做的极右思想,必须要被批评教育!”   张根发整天拿着批/斗和整/风吓唬人,也该被吓唬吓唬。   张根发却不承认,“你们说的什么话,我不懂。”   莫茹笑了笑,“书记不懂不要紧,公社书记懂就好。”   她拉着傅臻就走。   张根发不想妥协,更不想服软,可看着她俩居然真的朝村外走,他又忐忑起来,寻思莫茹现在是劳模在公社是挂了名号的,要见柳书记只怕还真能见着。不说柳书记,她和供销社、棉站都有点关系,要是让她随便找个干部告状,自己的名声也够被她臭哄的。   他不怕其他的社员闹腾,因为那些人闹腾不到公社去。   可如果是能和公社说上话的,那就另当别论。   他立刻道:“干什么那么着急,我说不管了吗?有你们这样请人的吗?找我帮忙就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搞威胁论!”   莫茹见他答应,也没再继续演戏,就和傅臻回去。   果然张根发就回去喊了自己儿子张金焕一起。   平息众怒(擦屁股)这种事儿,张金焕做的溜溜的。   有张根发出面,三队四队那些人果然不敢再闹腾,只有老人因为入戏太深无法自拔,想到了自己悲苦的命运,想到以后吃不饱饿肚子的恐怖,简直恨不得直接哭死拉倒。   张根发怒道:“别恶人毛了啊,有哭的那一天,现在不用你号丧。”   他走到周诚志跟前,皮笑肉不笑的,“周队长,我可是好心帮忙。”   周诚志黑着脸,“我看是你挑唆的吧。”   “哟呵,咋说话呢,没有的事儿!”张根发自然不承认。   周诚志道:“张书记,你是书记我们都敬你一尺,可我们也不是面柿子任人揉搓。大炼钢铁俺们也是先进,公社那里也是挂着名号的,真要是闹起来,我们就去公社打官司。”   张根发立刻安抚,“行啦行啦,别说得那么严重,都是一个村的不要这样生分。他们俩队粮食真的不够吃,你们也该帮衬一下。”   周诚志冷冷道:“先把之前借的粮食还上。”   以前他还没这么绝情,能帮都是尽量帮一把的,可自从张根发大搞高产粮,大办食堂,三队四队那些懒汉们越来越懒,而且懒出新花样,周诚志就被恶心到。   尤其原本勤快的现在也被带累的懒起来,一个个就会抄着手排排队站在墙根晒太阳,也不说编席、编筐子赚点额外工分。   周诚志现在对他们一点好感也没。   总不能自己队的妇女们累死累活收回来的粮食,拱手让给那些大吃大喝的懒汉吧!   这是对妇女们的不负责。   他不干这种事。   当然在秋收中莫茹发挥了绝对作用,往家运粮食这个最消耗劳动力的活儿几乎是她一力承包的。   张根发本来那点得意又被气得飞到九霄云外去,这个犟驴怎么这么气人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算张根发亲自出马,借粮的事儿也是没可能的,找周明贵更没用,他就会笑呵呵的,“书记,只要二队借我立马借,可二队不借凭啥让我们借啊,我们也不借,之前的还没还给我们呢。”   比周诚志还气人!   结果就是二队这一顿粉条炖大骨头,吃得格外香。   来之不易啊!当然香了。   少不得也有那些圣母之流,嫌周诚志几个人心太狠,人家老婆子坐冰冷的地上哭了半天,他硬是不松口。   “他也是有过老娘的,怎么这么狠心啊,以前都没看出来。”   “怎么看不出,你看他整天拉着脸,好像谁也欠他几千工分似的。”   还有人打了粉条以后回去和邻居以及三队四队的一起吃,美其名曰“不抠门”“大方”“比劳模还大方”……   像周玉忠他们好歹有本家兄弟的,关系好,自然要分了尝尝,可孙婆子、赵佩兰等人家,单纯就是为了搏好名声以及被人说比劳模还大方的时候有一种蜜汁优越感。   俩队的社员去二队耍无赖要粉条没捞到,回来都长吁短叹哭爹喊娘的,俩队长对着各自的粮食囤子也是束手无策。   陈福海:“周队长,实在不行,咱们就动应急粮?”   每个生产队除了分掉的口粮,在生产队还留了应急粮以及储备粮和种子粮,反正各大队都能以自己的名目截留一些,到时候卖钱应急或者是招待干部、应付突发情况等。   但这一批是不让动的,必须留着,等新粮食下来这些就被当做余粮卖给粮管所或者当做口粮分给落后社员们。   周玉贵:“应急粮要公社批准,你要敢动把你拖去枪毙!”   陈福海吓得一个激灵,最后道:“算了,反正也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咱们仓库里不是还有粮食吗?先吃着吧,见底再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书记和公社肯定会帮咱们想办法的。”   他们现在还不至于揭不开锅,各自还是有一部分粮食的。   周玉贵却不像他那么没计较。   虽然还有粮食,但是比起人家二队囤的粮食只是九牛一毛。   像以前那样一天二斤半别想,一天一斤也够呛,哪怕像张根发说的用旧秤量一斤也应付不到新粮下来。   毕竟还有春耕春种需要加口粮呢!   今年麦子种的太少估计只能指望秋粮呢。   哪一年也没有去年的粮食支撑到新年秋粮下来的先例啊!   自己队这么多家口要吃饭,饿一天都受不了,更何况要好几个月!   那是真的要饿死人的!   二队说不定可以支撑到秋粮。   周玉贵算得很清楚,二队表面一天一斤口粮,实际能吃两斤多,农忙时候男劳力甚至有三斤还多,可人家不支援也没办法啊。   最后俩人还得去找张根发拿主意,毕竟这种局面也是大队书记带领他们走进来的,当初要不是跟着他忙活除四害打老奸儿不至于烧了麦子,还有忙活高产麦子耽误了收庄稼,后来办食堂也是响应他的领导,让大家敞开肚皮吃饭……   张根发自然不肯让他们动应急粮,那个公社定期派人下来检查可是先进大队的一个指标呢,其他剩余的秫秫、玉米、地瓜干、黄豆等也不许他们动。   他道:“你们不是跟着妇女主任摔了一些地瓜砖吗?像这么干的地瓜砖,三四斤地瓜才晒一斤呢。早上加水熬几锅,一顿一人来两勺就够了。”   俩队长瞪大了眼睛,“队长,瓜干还两三斤顶一斤粮食呢,这……”直接用加水的顶干粮,能行吗?   张根发怒道:“怎么不行,忙时吃干,闲时喝稀,你们又不上坡干活,吃这个已经不错,嫌饿就困觉!” ☆、第151章 跌or涨?   二队吃完粉条炖骨头猪血,周围大队的干部都跑来“取经”。   先寒暄、拉家常、攀交情,最后交代来意,“周队长,俺们能不能买或者换点粉条?”   不说有三队四队在前,周诚志也不可能卖,“仓库粮食都紧巴巴的,俺们余粮全卖给政府,现在一斤都木得多,当然不卖。”   还有人想磨,“老周,俺们不白要,俺们是买。”   “那你们自己回去下啊?磨粉面子,烧开水,下粉条,一点都不费劲。”周诚志就是不松口。   粮食是根本,不能随便退让。   那些人也没辙,要馋只能自己队做。   可说实在的,除了二队,甚至一队都浪费不少地瓜,更别说其他生产队。   地里都没少祸害地瓜,到现在还有一堆堆的冻地瓜呢,仓库里哪里有多余的地瓜干做粉条?   所以……只能馋着吧,谁让她们当时没尽可能地多往回收地瓜呢,当时一人多收几个,现在就能做好多粉条呢。   其实别说做粉条,很多大队现在就像三队四队似的,吃饱饭都是问题。   夏天刚成立食堂的时候,一个个都喊着“干不干,一天二斤半”,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两三个月就把夏天的存粮吃了个底朝天。   之后男人大炼钢铁,女人秋收敷衍,收回来的粮食大半被粮站收走,留在仓库里的根本不足以支撑到来年夏收。   现在很多大队的食堂像二队那样吃饱是很好的,大部分已经不能保证社员顿顿吃饱。   有的大队食堂开始早晚稀饭,只有晌午吃俩窝窝头,就这样算计着也只能吃到春天之后怕是得向上级求救济粮了。   更何况还有贾家沟那种,直接开始吃“淀粉”之类的东西。   现在很多人互相埋怨,男人怪女人们在家里偷懒,女人们怪男人们丢下家里不管,结果就更加不肯劳动,一个个抄着手、排成行、站在墙根、晒太阳!   这种情况在三队四队表现得非常明显。   自从张根发让他们一天三顿喝红薯糊糊,这俩队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有吃饭的时候下来晒晒太阳,其他时间都在炕上躺着。   像先锋大队二队这样仓库里囤满粮食的,真是少见!   二队下了粉条,敞开肚皮吃一顿,剩下的粉条还要好好收着,精打细算着吃。   他们杀猪、下粉条,已经很惹人眼红,闹得三队四队天天哇哇叫,之后直到过年都要低调一些才行。   毕竟差不多要七八斤地瓜才出一斤粉条,加上人工、柴火,成本并不低。   供销社的粉条都要卖到一块左右一斤,还是偶尔才有货。   生产队的粉条一般自产自用,很少卖给供销社,毕竟收购价格低得可怜,成本都拿不回来。   如果自己去城里倒卖粉条,一斤至少可以卖一块六,在这个一毛钱就能买一斤麦子的时候,一块六已经很值钱。不过就算贵也轻易没人敢倒卖,要么没有那个胆子,要么没有那个能力,要么没有货可倒卖。   现在不是个人,都归生产队,被抓着不是说挖社会主义墙角就是说队长投机倒把。   像周明愈和莫茹这样运气好、有路子有货,有胆量有能力,并不是那么好找的。更何况他们还有最大的底牌——空间,真要是有人来抓,往空间里一收,别人拿不到证据那也没辙。   这一场由饺子、粉条引起的风波就那么过去,因为没有发生破坏性的冲突,所以寒风扫落叶一样没留下什么痕迹。   转眼进了腊月,公社下达通知,定于腊月十一开公社年终指导大会,要求此前各大队都要算出各自的工分值。   公社指导大会以后,各生产队就要进行年终总结、分红。   所以很多生产队一进腊月就开始进行工分年终结算,先算工分值,再算社员们的收入。   工分值就是一个生产队一天十工分的价值,去年二队是五毛。   红旗公社是两个乡镇合并,一共有几十个大队,这个工分值在全公社也属于前十的。   最好的是双沟乡大队,有六毛二,其他大队基本都在两毛到五毛之间,不过也有一些少的,甚至还有几分钱的工分值。   工分值就是一个生产队的活招牌,如果工分值高,就是先进,社员们有面子,别人都高看一眼。   尤其相亲的时候,如果一个生产队工分值高,小伙子好娶媳妇,大闺女也好找婆家。   如果工分值低,提起来就说是懒汉队,大家都不爱结亲。   所以社员们都非常看重这个。   今年因为大炼钢铁,秋收不到位,很多大队传来消息工分值都跌了。   甚至双沟乡大队今年也只有六毛,比去年跌了两分,这还是官方数据,实际可能低于六毛。   先锋大队的社员们也按捺不住,都纷纷打探什么时候进行年底结算。   周诚志却没什么动静,其他三个队也都盯着他,他不结算他们也不张罗。   初七下了一场大雪,天地一片银装素裹,屋顶、墙头、田地都笼在白茫茫的雪被底下,可惜少了树冠的点缀,光秃秃的没了秀气。   周诚仁陪着周诚志在村外麦田里东看西看,看得周诚志一团火气。   “真是个嘲巴,不会种地还瞎指挥,看他们来年吃什么。”   这个季节麦苗本身已经长得厚如地毯,盖上一层白雪,可以说是瑞雪兆丰年,欢喜着呢。可三队四队那两亩试验田,麦面厚的根本没法长,简直就是瞎折腾,浪费了上千斤种子,还浪费两亩多地上百号人工以及耽误了其他地的正常播种。   周诚仁:“现在就没得吃了,还管来年呢。”   周诚志一个劲地骂:“我日他猴儿的!”   周诚仁道:“我去周围大队看了看基本都这样,不只是咱们。深翻地一米,把上面肥土都翻底下去,下面的石头坷垃翻出来,能长庄稼才怪呢。”   周诚志懊恼道:“还幸亏妮儿让大家做了红薯砖,咱们来年春夏的不用挨饿。”   看看很多地里都是烂地瓜,真是让人痛心。   两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很多人正在跟傅臻告别。   明日就是腊八,傅臻下乡也将近两个月,现在要回县医院去。   他们到红旗公社下乡的几个大夫和护士一起来一起回,公社派一辆马车送他们。   周诚廉:“傅医生,俺们可盼着你回来啊。”   傅臻笑道:“过了年还要来继续培训的。”不过不是她想来就来的,要看县医院的下乡安排。   在村南路口盯着的人喊道:“来啦,马车来啦!”   周明愈帮傅臻拎着行李,还有送她的礼物,一些红豆、扁豆干、花生、粉条、腊肠以及莫茹做的糖霜山楂。   莫茹抱着闺女和其他社员一起送傅臻。   送到村口这时候马车也到了,车上的人喊道:“傅臻,快上车,争取天黑前到县城。”   周诚廉赶紧把傅臻的行李给送上车。   傅臻跟他们挥手道别,“莫茹,有时间去县里玩儿啊。”   莫茹笑道:“好的啊,回头去看你。”   大家都依依不舍地和傅臻挥手道别,尤其是何仙姑和陈秀芳,医生一走,她们俩赤脚大夫压力可就大起来。   马车走起来的时候,傅臻朝着周七七喊:“七七,要想姨啊!”   周七七:“啊啊啊~~~噢噢噢~~~”   看着先锋大队那么多人送傅臻,竟然还有大包小包的礼物,马车上的何梅很不爽。   她笑道:“傅臻,你真有劳动人民的气质,这么容易就和他们打成一片。”   再住俩月,估计就能土的掉渣!   傅臻看她面有菜色,瘦了一圈,笑道“是要感谢先锋大队的社员们,不但积极配合医院工作,还对我非常照顾,看我不但没瘦,还胖了一圈呢!”   何梅顿时觉得早上喝的地瓜粥更烧心了。   第二日腊八,周诚志让食堂熬了几大锅稠稠的腊八粥,也不用炖菜,亦不用窝窝头,就着咸菜、大酱的那么喝上三顿。   比起三队四队那稀汤寡水的腊八粥,这粥简直惹人眼红。   就在大家喝着或香或苦的腊八粥的时候,县委钢铁总指挥部下达最新命令——正式结束大炼钢铁运动!   此前在全国大炼钢铁总结大会上,宣布58年钢产量为1108万吨,生铁产量为1369万吨,圆满完成既定目标1070万吨,完成57年钢产量翻番的目标。   可实际如何,各钢铁厂亲自挂帅的基层干部一清二楚,只是没人敢说什么。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炼钢铁运动,大张旗鼓地“钢铁元帅升帐”,最后黯然惨淡收场。最后各地一结算,损失惨重,却又不敢声张,还要大肆宣扬圆满完成炼钢铁任务,赶英超美大/跃进!   县委指挥部下令让各公社大队把钢铁厂所有的民工、牲口、工具都撤回去,各钢铁厂总结生产成果。   高进县今年总共出动七万多人参加大炼钢铁,成立三个钢铁厂,总共炼钢铁3万两千五百六十八吨。   其中三千六百吨合格的生铁可以直接换钱,另外八千吨不合格的送往青钢等钢铁厂回炉,其他剩余的烧结铁没用,只能扔在钢铁厂或者堆到空地上占据大量农田。   三个钢铁厂占用大量农田,破坏了当地的农业生产,直接导致这几个地方的村庄出现闻名全省的“懒汉村”“救济村”。   ……   初九这日,周诚志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进行年终结算,核算工分值,要求初十算出工分值,十三以前把各户的收入核算完毕,十三分红!”   清算工分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男女老少都奔走相告,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有没有360斤啊”。   一年的口粮是三百六十斤,要是干的好,分值够工分多,360斤是实打实的。如果分值低,工分少,那有些人只有一百来斤,就要往队里补贴钱,否则就没得口粮吃。   所以年底大家最关心这个。   这时候有的眉开眼笑,有的满脸愁容。   年底清算工分,会把当年的所有收入和所有社员的工分计算出一个分值来,然后计算各家的收入。算好收入以后,再用当年的粮价来计算口粮,从总收入里把口粮的钱扣掉,剩下的就是纯收入。   收入多的有盈余,像四属户或者是弱劳动力户,赚的工分不但没有盈余,连口粮的钱都不够,还欠着生产队的钱,这时候就要他们拿钱补上。   像陈秀芳男人在城里上班,被人叫做四属户、半边户,每个月将近三十块钱,他们是可以拿钱买粮食的。   但是有些既没有上班的,也没有其他收入,比如王连花家,这个钱就欠着队里的,就是挂账户。   有人欠钱,那队里的钱就没有盈余,赚钱的也被欠钱的给扯平。   以往张翠花家的工分都是最多的,算完以后还有几十块甚至一百多的盈余,但是都被挂账户给扯平拿不到钱。   今年有造纸厂贴补,还有比去年多卖的四千多斤籽棉,还有村里自己编的筐子、席也可以卖了换钱。   另外还有现在半归生产队的猪、鸡,这些都是钱。   周诚志说把家畜家禽的收入归到来年去,今年就算粮食、棉花、造纸、副业的收入。   会计加记分员,再加上莫茹、陈秀芳一起帮忙,先把工分值算出来。   一听说二队开始计算工分值,其他三队也立刻行动起来。   三队四队因为经常被张根发逼着一起做这个那个,俩队就挤在四队的队屋里一起算工分,   他们没有多少东西,又懒得割条子编筐子篓子,更懒得编席,所以也没有什么多余副业收入。本来棉花、卖猪是大头,可今年他们秋粮没全收回来,棉花除了烂在地里的还有扔的,除棉站来收的根本没自己送过。   所以今年棉花也没有多少钱。   虽然听说很多大队的工分值都跌了,也预计到自己队的会跌,可等初十上午会计把工分值算出来的时候,陈福海和周玉贵还是被惊得呆若木鸡,实在是太吓人了!   一个壮劳力干一天,竟然只值九分钱!   “他娘的,去年还有一毛六呢!”陈福海想不通。   周玉贵更抓狂:“去年我们还有两毛呢!”   他们的一毛六和两毛是有水分的,各自减三分吧,不像人家二队那么实打实,说五毛就是五毛。   可总归也有一毛多啊!今年怎么只有九分?这是喝西北风?这是窝囊生产队扎堆?   两队的人都白了脸,完了,今年更没钱分,只怕全都挂着队里的账呢。   工分值这么低,队里的男人娶不到媳妇,女人嫁不出去,丢人啊!被人家嫌弃啊!   “二队和一队多少?”他们纷纷问。   陈福海啾啾了两声,“他们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大炼钢铁,他们还能比咱们高出个花儿来?咱们跌,他们保管也得跌!”   周玉贵约计道:“跌估计也没有这么厉害吧?能跌几分钱……一毛钱?”   陈福海讥讽道:“基数大,跌得狠,说不定五毛跌倒两毛呢!”   周玉贵道:“走去问问。”他们一路过去先经过一队再去二队。   一队正在算呢,会计领着记分员噼里啪啦地打一天多算盘,周明贵等人紧张得坐立不安,生怕自己队的工分值也跌得吓人。   昨晚上一宿都没睡着!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周明贵马上召集人马来队屋继续开工。   越是快要计算出来,他们越是着急,一上午,有人不断地问:“好了没?”“出来没?”“跌了还是没跌?”   都认定是要跌的,只不过端看跌多少。   陈永年:“哎呀,别打岔,又算忘了!”   周明贵:……   一上午周明贵灌了自己一肚子白水,跑好几趟茅房都顾不上问数据,突然陈永年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从外面回来的周明贵。   周明贵刚从茅房回来,正系裤腰带呢,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干嘛?”   陈永年黑脸憋得通红,大喊道:“涨了,涨了!”   周明贵一个激动差点被门槛扳倒,“多少?”   会计陈永年喊道:“五毛二!”   “真的假的?”   他们都不信。   这比二队去年的分值都高。   今年各生产队的分值普遍跌,他们居然还涨了一毛三?   去年他们只有三毛九的分值,今年居然有五毛二?   简直不可思议!   周明贵立刻扑过去看,只见棉花比去年多卖一千七百多斤,这就有将近三百块钱呢,全是棉花劳模的功劳啊!   另外还有造纸厂,他们居然也得一百五十块钱!   这可是两笔巨款啊,往年队里根本见不到多少现钱,今年……   周明贵捧着账本哈哈大笑,其他人也笑得疯癫状。   三队四队没让劳模帮忙,没入造纸厂的股,估计肠子都得悔青。   陈永年好奇道:“二队今年多少?估计也得涨不少吧。”   周明贵笑道:“起码得涨一毛……二、三?”他咬咬牙,“长个一毛五?”怎么也比他们一队长得多。   这时候三队四队的干部们跑过来问他们工分值是多少,陈福海喊道:“你们跌了多少啊,二队出来没,跌了多少?” ☆、第152章 NO.1   周明贵听了陈福海的话,只觉得听到最好笑的事情一样,一点都不想压抑自己的得意和骄傲,哈哈大笑起来。   陈福海道:“我说明贵啊,啥好事儿把你乐成这样啊,大过年的悠着点,别乐过劲儿了。”   “我们会跌吗?只有涨的!”周明贵大声道。   陈福海不信,“不可能,都去大炼钢铁每个生产队都没时间搞秋收,粮食收不好肯定会跌。”   陈永年嗤了一声,“我说大侄子,那是你们吧,俺们队不可能跌!俺们值得高兴,应该高兴!你们知道俺们今天工分值比去年涨了多少不?”   陈福海和周玉贵对视了一眼,还真涨啊?原本以为自己队跌得厉害,二队和一队就算没有自己队那么厉害,也肯定不会涨,怎么也得跌几分吧。   居然涨?   怎么可能!   陈永年还在那里得意,“王货郎那个瘸腿还看不起俺们,说三毛九比不上他们,呸,不就是四毛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陈福海:怎么着?四毛五都瞧不上了?难不成你们有二队的工分值——五毛?   陈永年的儿子去年跟王货郎说亲,人家四毛五的分值,骄傲得很,有点瞧不上他们三毛九的。   “到底多少啊?”陈福海急了,总觉得有一种被人当头敲一棒子的感觉,有点头晕。   自己队从一毛六跌倒了九分,四队从两毛跌倒了九分,总觉得大家都跌,没想到人家一队不但不跌,居然还涨。   真他娘的气人!   周明贵大声道:“今年工分值比去年涨了一毛三!哈哈,以后队里人娶媳妇嫁闺女,都比以前好说人家!他娘的,真痛快!”   涨了一毛三!   涨幅比三队四队的工分值还多,他娘的,真是人比人得死!   陈福海已经翻不起白眼了。   周玉贵嘀咕了一下,惊讶道:“哎呀,那不是得有五毛二?比二队都多啊,这么厉害?”   他还不信,也扑上去看。   周明贵得意地指着账本,“看,看见没,棉花这里!”   周玉贵顿时一阵肉疼,他在家的时候,队里还被他管着拾棉花,他不在家这些娘们儿就放飞了,棉花都不去棉站交。   他有些酸溜溜地道:“你们今年棉花怎么交那么多?”   周明贵得意道:“有棉花劳模帮忙拿虫子啊,今年棉花产量比往年翻倍。”他看了周玉贵一眼,“哎,我说叔儿,你们虽然虫子不少,可棉花比去年也是多收的,多卖了多少?有没有一千斤?”   周玉贵感觉有血气往上涌,还一千斤,没少卖一千斤就是好的。   陈福海也懊悔得很,“早知道,我们也让棉花英雄帮忙拿虫子了。”陈福海一个劲地拍自己的大脑门,“真是失算失算。”   庄稼没有办法,但是棉花既然丰收,只要拾回来就可以换钱啊。   不对,他们队是现有的都没拾回来,那些娘们不拾棉花送棉站,刚顾得往自己家偷了。   他娘的!   陈福海觉得骂一万遍娘也不解气。   他对周玉贵道:“以后咱们也请棉花劳模帮忙拿虫子吧,能多收这些棉花呢。”   那边周明贵觉察不对劲了,“你们分……值没涨?不可能吧,我们涨这么些,你们没涨一毛也能涨两分吧。”   周玉贵郁闷道:“没涨。”   还跌了呢!   周明贵听说他们分值只有九分,不由得瞪大眼睛和嘴巴,“咋整的啊?”   周玉贵都要郁闷死。   周明贵拍拍他的肩膀,“叔儿,来年啊,让棉花劳模也帮你们拿虫子。我们今年多收一千多斤棉花呢,年底就送劳模十斤皮棉,多划算。”   冬至节那天周明贵回来就先清算棉花的账目,让社员们把留的棉花种子轧出来,把最好的皮棉送给莫茹。   原本想送二十斤,莫茹只要了十斤,毕竟出十斤皮棉起码要三十斤籽棉呢。   周明贵觉得自己队赚大发了,多收了一千七八百斤,人家棉花劳模才要这点。   “都说二队收的还多呢,估计比去年起码多收两千斤。”   陈福海羡慕嫉妒,“一千斤起码得卖170块钱吧?”回头跟书记请示一下,来年就让劳模帮忙拿虫子,年底也送十斤皮棉给她。   周玉贵郁闷道:“赚再多也得我说了算啊。”他虽然是四队的队长,可大大小小的事儿张根发都插一脚。   就说试验田,他根本不支持,可也没有办法啊。   他没有二队一队这么硬气,说白了,是自己的队员不齐心,不听他的,自己硬气没有用。   这时候有人大声喊:“二队的分值出来了!”   “多少多少?”一个个都伸长脖子问,寻思往年基本都是五毛,今年也就是七毛吧。   “啊?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你吆喝得那么大声?”   “这不是让你们一起去看嘛,我听说出来了就赶紧回来报信。”   这么一喊,三个队的干部又往二队队屋飞奔而去。   他们刚过了大队屋,走到路口的时候却被怒气冲冲的张根发给截住,跟他一起的还有俩儿子。   一见面张根发劈头就问:“怎么回事,工分值掉的那么厉害?”   他也惦记队里这两天算工分呢,所以今日都没去公社献殷勤,就留在家里等消息。   哪里知道半天也不见三队四队俩队长去给自己汇报。   陈福海和周玉贵耷拉着头,没有脸说话。   陈永年道:“书记,也怪不得他们。”   张根发怒道:“怪不得他们,那怪谁,怪你?”   陈永年撇撇嘴,嘟囔:“怪我可大笑话了。”   怪谁你不知道啊!   要不是你领着这些人瞎折腾,能这样?你们要是都跟着二队干,能他娘的这样?   现在又来怪这个怪那个!   张根发立刻就脑补了几个人的内心世界,感觉他们都在埋怨自己,顿时勃然大怒,气得一跺脚,“怎么,你们都怪我?工分值跌成这样,是我不让你们干活?绑着你们啦?”   张金乐也骂道:“你们怎么这么没有良心,我爹他累死累活的去公社给你们跑关系,你们就这样报答他?”   陈福海道:“书记,没人怪你,可……大家也是没办法的。当初麦子烧了两百多亩,劳力都去大炼钢铁,秋粮又没收回来……”他越说声音越小,语气里饱含着无尽的委屈。   怎么能怪他们呢   除四害、试验田、大食堂随便吃浪费、大炼钢铁、秋收磨洋工……这一切的一切,怎么能怪他们呢?   陈福海和周玉贵是习惯张金乐这么狐假虎威,也懒得和他计较,周明贵却不习惯,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干部,能代替书记训话?”   张金乐还要说什么却被张金焕给瞪住。   张金焕道:“大家都是为社员着想着急,工分值这么低,社员干一年的分不到钱,口粮也不够还得给队里交钱呢。”   那边跟着来的三队保管员陈福寿道:“分值再低,咱们挣了粮食也得有口粮吃吧,难不成粮食是咱们种出来的,活儿是咱们干的,到最后要吃饭还得给公家交钱?咱们钱都是从队里挣的,没有钱拿什么交?忙一年还不给吃饭?”   其他人也跟着抱怨。   真要是干一年没饭吃,要吃饭还得给队里交钱,那是要乱的。   再说农民也没有个副业没有工资,都是靠力气挣工分,这里挣不来钱,还欠着队里的,那从哪里来钱?   拿什么买口粮?   简直就是荒唐嘛。   张根发气道:“都瞎嘀咕什么,没有工分还想吃饭?丢杀人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怕挣不到先进大队的名号还被公社给挂上落后的帽子摘不下来。   周玉贵赶紧道:“一队的工分值是涨了的。”   张根发还在那里口若悬河地发牢骚骂人呢,这会儿跟吃了一大块肥肉被噎着似的,有些不敢置信地瞪了瞪眼,“啥?涨了?别哄人啊,我可不是三岁孩子。”   周明贵点点头,“是涨了。”   陈永年就报上具体数值。   听说是五毛二,涨了一毛三,张根发父子三人变成同一个表情包的三连刷,“真的?”   张金乐表示不信,“假的!不可能,周队长我和你说,你造假可是要被……”   “行了吧啊。”还说人家造假,你爹就是造假老祖宗,亩产一百二十斤敢说三五千斤!   周明贵道:“我们要去看看二队的,是不是涨得更多。”   张金乐嗤之以鼻,“不可能,别吹牛,你们以为吹牛不犯法是不是?告诉你们,毛/主席说要实事求是,吹牛大了是要抓去坐牢的。”   周明贵:亩产十二万斤,不是我吹的牛。   城里人、科学家、政府他们信亩产三五千十二万,老农民不信,都是地里刨食儿吃的,一看庄稼苗头就能估计亩产多少,哄不了俺们。   这时候他们看到周明愈和莫茹牵着手从二队队屋出来,两人有说有笑的,看得张根发觉得非常刺眼。   伤风败俗!   张根发喊道:“注意影响!”   莫茹和周明愈帮着把工分值算出来,后面各家的工分都有记录,他们自己算就行,俩人就想回去照顾他们的蘑菇。屋里生着地龙热乎乎的,蘑菇放在阁楼上长得很好,今天可以割了卖到食堂去改善伙食,**蛋蘑菇汤。   听到张根发的声音,两人这才扭头一看,哎呀,路口怎么那么一堆人,干嘛呢?   “明愈,来!”周明贵朝他们招手。   周明愈和莫茹走过去,纳闷道:“大家这是干嘛呢?”   张金乐率先发难,“周明愈,你们队工分值跌了多少?”   周明愈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是个神经病吧,他懒得理睬,道:“你们去队屋看吧,我们还有事先家去。”   他牵着莫茹的手就走。   周明贵几个却忍不住,想赶紧知道,问道:“明愈,你们队的工分值是不是涨了啊。”   周明愈笑道:“当然涨了啊,有棉花劳模带头,不涨不是丢人嘛。”   “涨了多少?”周玉贵等人也忍不住,纷纷问道。   张金乐还在那里嗤笑,“吹吧,你就吹吧,也没人抓你们吹牛坐牢。”   莫茹道:“不多,就涨了一倍吧。”   说完她和周明愈就走了。   一倍……吧。   是多少?   几个人面面相觑。   陈永年一拍手,“哎呀娘啦,真不是胡诌?涨了五毛?”   自己队涨一毛二就觉得了不起,人家涨五毛?   真不是吹牛?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倍啊,对啊,一倍就是五毛加五毛啊,一块啊!   哎呀娘嘞,不可能!   张金乐蹦跶着说肯定是傻妮骗人的。   张根发也不信,其他人也顾不得扯皮,赶紧跑过去,纷纷喊着:“到底多少!”   如果真的是一块,简直是涨破天了!   要知道红旗公社最好的工分值也只有六毛二,今年还跌到六毛了。   还是直属公社的双沟乡双沟大队,他们因为在乡里,有一个大集还有供销社、屠宰组等部门,所以工分值比别的大队高一些。   可也没有一块!   别说红旗公社,哪怕是高进县,全县也没有工分值超过一块的!   吹牛吧!   比高进县的工分值还高?   一行人争先恐后地往二队跑,吓得二队那些人一个激灵,都以为又来抢粮食呢,纷纷喊着强盗又来了抄家伙!   张根发很没面子,“胡咧咧什么呢,是我。”   众人这才笑道:“书记、两位队长,你们这是要干嘛?”   张根发道:“别啰嗦,你们队长和会计呢?工分值算出来没有?”   周明国道:“算出来啦!”   张根发一个箭步就冲进屋里。   昏暗的队屋里靠南窗户亮堂的地方对头摆着两张桌子,上面堆满账本、算盘、笔墨这些东西。   “多少?”他喊道。   二队会计周明阅是个出了名的慢性子仔细人,容不得一点差错,算出来以后还得再检查一遍才行。   他正在检查,根本不理睬任何人。   张金乐见他居然敢无视大队书记,这还了得,上去就一巴掌拍在周明阅正扒拉的算盘上,大声道:“你聋啦,没听见书记问你?”   周明阅慢慢地抬起头来,揉了揉发酸发疼的眼睛,看着张金乐,嗤了一声,“我还以为是那路神仙呢,原来是个……”   周诚志打断他,“别捣乱,你会算你来算,不会算一边去。”   这些老头子们对张金乐一点都不惯着,半点不看他爹的面子,跟对张金焕完全不同。   张金乐还想发作,就被张金焕给拽回去。   张根发问道:“周队长啊,工分值算出来啦,到底涨了还是跌了?”   周诚志道:“当然是涨了,俺们从来没有跌过。”   周明贵激动道:“多少?”   周明阅道:“翻番儿。”   张金乐讥讽道:“真是没上过学就没文化,这样的还当会计呢,一会儿涨一倍,一会儿又翻番儿,到底是什么,别糊弄人!”   周明阅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好歹也上过初小,怎么这点事儿也不知道?涨一倍就是翻一番,五毛涨到一块,懂?”   张金乐一下子被自己的唾沫呛到。   满屋子的人都说不出话来,除了张金乐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咳嗽,别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桌子上的账本。   真的?   周诚志原本微微驼的背都挺起来,这一下子倒背的手都有点不会背了,索性拿到前面来指了指桌上的账本,骄傲地大声道:“当然是真的!”   真个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众人:俺们不聋,不用想震聋俺们。   他们扑上去看账本,果然是一块……零九分。   我的娘嘞!   这一下子比县里的第一还高呢!   三队四队就赚了人家一个零头!!! ☆、第153章 报喜&查账 县里东关大队的工分值去年最高,是八毛六分因为他们有两个正儿八经的副业工厂。 今年也跌了只有八毛五分,不管怎么说二队都是铁打的第一! 张根发心里一阵激动感觉热血从胸口汩汩地往上涌都要心脏病了他得赶紧去公社汇报这个大好的消息。 一个好消息就可以掩盖一百个坏消息。 他甚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粮食生产可以放卫星钢铁生产可以放卫星那工分值是不是也可以放卫星? 他先锋大队要放第一颗工分值的卫星,工分值可是靠着收入实打实算出来的,是交公粮完成农民光荣的义务是给社员们赚口粮赚福利,是实打实的为国为民。 这是万分光荣和自豪的卫星! 这方面张根发脑子转得够快立刻就对张金焕道:“走,去公社!” 张金乐还没明白过来“爹,要吃晌饭了。” 张根发道:“吃什么晌饭回去跟你娘说一声,我们去公社。” 他抓起二队的账本就要走。 周明阅一把夺回来,“书记你干什么这是我们的账本要留底的还得算社员工分呢。” 张金焕就道:“赶紧的,给书记抄一份最后的总结算。” 周明阅虽然不乐意却还是照办,抄下来递给张金焕。 张根发立刻手舞足蹈的,之前对三队四队的怒火已经无影无踪,乐颠颠的,“赶紧回大队里拿上开会的文件包,立刻出发。” 他感觉自己运气就是好,老天爷都照顾自己,才生气那俩队的工分值跌得亲爹亲祖宗都不认识,这边一队二队就给自己长脸,立这么一个大功劳。 全公社第一! 这绝对是一个大功劳,先锋大队的先进称号拿定了! 要是全县第一,哈哈哈,张根发都不知道要怎么做美梦了,到时候自己要去县里露脸,这是怎么一种光荣和骄傲啊。 看着张根发风一样来风一样走,记分员王路笑道:“书记真是风一样的男人啊。” 周诚志冷笑,怎么那么想找个芭蕉扇给他扇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呢。 等张根发出了门,周诚志却又追出去,在生产队院门前给张根发喊住。 张根发的屁股一撅,他就知道要往哪边儿拉。 “书记,你可不要害俺们,今年这个工分值涨得厉害也是碰巧棉花丰收。不可能年年都这样,你要是把卫星放出去,以后收不回来,俺们可不配合你担责任。” 县东关大队今年才八毛五的工分值,全县都跌,他们生产队能涨已经很好,居然还涨这么多。 太打眼! 到时候免不了惹人注意,县委、公社派人下来核查,村里鸡毛蒜皮的收入都被查得清清楚楚,时刻被人盯着以后干什么都束手束脚的。 周诚志当然不、乐、意! 张根发觉得自己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见识,“周队长你就不要管那么多,汇报工作的事儿我来,你只要好好搞生产就行。” 周诚志不肯,“如果书记非得出这个风头,那上头下来人,可不要怪俺们不配合。” 张金乐怒道:“你干嘛?才涨了点工分值就抖擞起来,要骑在大队书记头上夺权不成?” 周诚志讥讽道:“你一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在老人面前野雀一样喳喳个啥?俺们是有多大头戴多大帽子,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张根发气结,说自己虚头巴脑是吧。 “我这可是为咱们大队好。” 这时候其他几个队长也都围过来,陈福海支持去放卫星,周明贵觉得还是听二队长的。 周明贵道:“书记,人家东关大队可是县大队,你比人家工分值还高,这合适吗?人家可有正儿八经的工厂,这么一定弄,万一到时候人家不给咱们开造纸厂咋整?” 这可都关系着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的政绩呢。 张根发却不想妥协,“行了,我有数呢,还不如你们?要你们厉害你们早就当大队书记,不是还有公社书记把关吗?你们怕什么,真是穷皮子担不起一点大富贵。” 说完就领着张金焕去公社。 他走以后,其余人面面相觑。 周诚志道:“随便他吧,也没啥大事,咱们是实打实的工分值没弄虚作假。” 只不过怕被人家盯着而已,车到山前必有路,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也没辙,书记不是说了么,还有公社书记把关呢,乱不了。 算好工分值,会计和记分员等人还要继续忙活,要算各家的收入、口粮、结余等等。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算好的,起码要好几天。 好在之前每天上工的时候,当天就结算过一天的工分,之后十天半个月或者阴天下雨不上工的时候,队里也进行阶段统计工分,然后再进行每月核算、季度核算,这样的话年底核算就轻快很多。 只不过今年因为去大炼钢铁,会计没在家,有一些是莫茹和陈秀芳等人帮忙记录的,虽然也进行阶段核算,但是周明阅亲自算一遍才放心。 原本大队书记要带着大队长以及各生产队长在核算工分之前去公社开会,不过今年情况特殊,就先核算再去开会,等会上公社下达来年的农业生产安排、公购粮征收指标等以后,各队才能回来进行年终结算、红利分配等等。 本来明天才开会,结果张根发初十就带着结算大呼小叫地去公社报喜。 一进公社的大铁门,他就两手高举,十指挓挲着跟投降一样,嘴里大声喊着:“先锋大队给红旗公社报喜!” “报喜!” “今年工分值大涨!” 他和张金焕这么一喊,公社各部门的人都跑出来问怎么回事。 这时候柳红旗、相玉亭、宋子杰等人正开公社总结大会呢。 总结大炼钢铁,总结秋收,总结食堂,…… 说白了就是分析今年工分值普遍大跌的原因,以及来年的对策,怎么才能及时止损。 这时候就听见张根发大呼小叫地报喜。 柳红旗眉头一皱,扭头往外看,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张根发在这里手舞足蹈的样子。 宋子杰恨不得不认识这货,简直是辣眼睛,你就不能给长点脸,真是的,一次次提拔一次次护着你,你也不给长点好儿。 相玉亭笑道:“报喜呢,快请他进来。” 于是,张根发就被请进了公社干部会议现场,给他激动得同手同脚地走进去,语无伦次地鞠躬、敬礼、问好,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红旗道:“张根发同志,你说报喜,喜从何来?” 张根发咧着大嘴一个劲地笑:“同喜,同喜!”一边说一边拱手。 宋子杰脸一沉,“张根发,严肃点。” 张根发被宋子杰一瞪,一个激灵,立刻魂魄附体,忙严肃道:“柳书记、相书记、宋书记,各位领导,先锋大队书记张根发要汇报工作。” 相玉亭摆摆手让他讲。 张根发又开始笑:“俺们大队一队的工分值涨了。” “涨了?多少?”众人问道。 “一毛三!”张根发得意地举高右手,挓挲着五个手指头。 众人也不理会他到底比划什么收拾,纷纷感兴趣道:“果真?” 张根发一拍胸脯:“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绝不弄虚作假!” 他把一队的核算单递上去。 宋子杰亲自接过去,交给柳红旗。 柳红旗拿过去跟相玉亭看,一看之下,顿时喜上眉梢,是真的! 大家争相传看,纷纷啧啧称奇,“是真的呢!” 张根发很满意自己制造的这波小混乱,嘿嘿笑着,等下老子放个大卫星给你们,给你们送到火星上去。 宋子杰看他在一边偷笑的猥琐样,只觉得辣眼睛,喝道:“张根发,还有什么一次说来。” 他也是了解张根发的。 张根发又拿出一张来,“汇报,俺们二队工分值也涨了,涨幅很喜人。” 一队涨一毛三你们高兴成那样,二队五毛九,还不得高兴傻了啊,哈哈。 老子就是牛逼! 果然,那核算单一递上去,在场一边倒抽冷气的声音。 大部分人是不信,纷纷说:“是不是算错了?有没有具体的账本?” “对啊,这里只有总数没有具体的明细,会计,让会计和出纳来看。” 很快会计和出纳过来,看了看那张核算单,虽然没有明细,但是收入支出各种名目是全的。 “书记,看起来没有问题。” 柳红旗道:“立刻成立研究小组,下连队去当面核实,一旦是真的,立刻上报县委,咱们公社也要大力表彰。” 相玉亭笑道:“今年更热闹了。” 原本就要开表彰大会的,今年的劳模、妇女模范、炼钢模范、先进生产队、先进大队,年底都要开表彰大会。 有书记下令,宋子杰当组长,带着会计组下乡核查。 会计肩负着书记的重托,自然不敢大意。 一行人晌午吃饭以后,也不休息,当天就去二队。 二队吃了饭还在紧张地进行队员收入核算,一屋子的账本、记分单,周明阅不紧不慢,王路却是心急火燎,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张根发带队冲进去的时候,想大喊让他们出来迎接,宋子杰却摆摆手,让他不要那么大呼小叫的。 宋子杰示意谁都不要打扰,他就带人进去,走到周明阅旁边看他打算盘。 屋里本来就黑,冬天又糊窗纸,光线就更加暗淡,因为到处都是纸,也不敢随便点灯。 他们一进来,屋子里光线一下子又黑一层。 周明阅头也不抬,喊道:“没事儿的都出去啊,算好了就公布,一个不落,别过来挡明添乱的。” 张根发刚要发作,却被宋子杰瞪了一眼。 这时候周诚志闻讯赶来,笑道:“宋社长前来指导工作,真是欢迎欢迎。” 宋子杰伸手和他握手。 周明阅等人才明白情况,赶紧起来问好。 宋子杰摆摆手,“大家随意,继续忙啊,我就来看看。” 张根发立刻就把来意说明白。 周诚志一听,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让周明阅和王路配合公社会计查账。 公社会计和出纳那也是身经百战的,上手一瞅就能看个大概,毕竟粮管所、棉站、供销社的单子都齐全,数量价格清清楚楚,算盘噼里啪啦一打,最后跟宋子杰点点头,“社长,是真的。” 宋子杰很惊讶,“到底哪里赚了那么多钱?” 会计指着账本道:“社长请看,他们今年棉花卖给棉站七千斤,比去年多卖将近五千斤。” 宋子杰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这么多,了不起啊。” 张根发把胸脯挺得老高。 周明贵又羡慕又失落,自己队虽然涨得不少,可被人家一比不够看的。 周诚志道:“多谢社长夸奖,谁让咱们有棉花劳模呢,拿虫子厉害,拾棉花厉害,一棵棉花没糟蹋。” 大家纷纷称奇,都说要见见棉花劳模。 张根发让人去叫,结果被告知劳模小夫妻俩没在家,拉着地排车不知道干嘛去了。 宋子杰倒是不在意,笑道:“劳模总是异于常人的勤快,大家都不上工,他们还在忙活。” 张根发就问:“有没有在造纸厂?” 这帮子犟驴,都要过年造纸厂也不停,真是瞎折腾。 周诚志道:“不用找了,他们去钢铁厂了。” 宋子杰惊讶道:“去那里干嘛?” 周诚志犹豫了一下,“社长不会怪罪俺们吗?钢铁厂已经不炼铁,那土高炉也没用,留在那里占地方,俺们就想把村里捐的砖再拉回来。” 周明愈跟他商量,说既然钢铁厂已经没用,那土高炉就可以拆掉,在大家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先到先得。 所以他和莫茹去拉砖去了。 张根发一听,心里冷笑,他们这是去拉砖要给自己盖房子讨好自己? 哼,勉强接受! 宋子杰倒是不管,反正也不是个人投机倒把,不算违规。 见不到棉花劳模还是略有遗憾的,但是总归核实了工分值的正确性,宋子杰立刻回去汇报。 一时间公社沸腾起来! 在绝大部分生产队工分值都跌的情况下,二队居然还能异军突出,翻一倍,简直是太能干了,值得表扬,需要大力表扬! 要树立先进典型! 赶紧准备给县委上报,准备第二天召开公社生产队指导大会。 …… 且说莫茹和周明愈这几天也没闲着,越是人家清闲没活儿,他俩越忙碌。因为外面没人,他们干点什么也没人看见,简直是顺顺利利的。 拉砖是莫茹想起来的,因为冯如说到处都搞什么千鸡场、养猪场,不许社员们自己养猪,她就觉得先锋大队估计也会如此。 其实不是上头不让社员养,是社员家里没有粮食养不起猪。要是社员帮队里养,数量太多,且容易被偷饲料,很多生产队不放心。但是又不能不养,因为要完成公社交代的饲养任务,所以只能以大队或者生产队为单位进行饲养。 既然到时候必须要搞,与其抱怨抵抗,不如未雨绸缪。 他们先去拉砖回来,到时候生产队盖新的养殖场、队屋也有材料。 这么合计,俩人就趁着所有人都忙着关注年底结算没人出去溜达的时候,套上马车,赶着去钢铁厂了。 不过生怕周诚廉和周培基发现端倪,周明愈就忽悠他俩继续在造纸厂帮忙,他陪着莫茹出去忙活,小夫妻俩搭档最合拍的。 现在牲口都在家,不用驴车,直接套马车走路更快。 到了废弃的钢铁厂,现场真是满目荒凉,东倒西歪的土高炉、脚手架,成堆的铁矿石、煤堆等,都未清理干净。 地上还有山一样的烧结铁,这些暂时不知道干什么用,都不去管,只收有用的。 偌大的钢铁厂,如今成了野雀们的集散地,两人穿行其间,回音阵阵。 莫茹先把那些散落各处的煤炭堆给收进去,再收砖头。 周明愈往马车上装煤炭、砖头,还有撤走时候没带走的一些木头。 莫茹道:“小五哥,咱们多装点”先来先到,估计很快别人也要来抢的。 周明愈深以为然。 两人也没用多少时间,装满车就回家。 金乌西坠,落日余晖把半边天都染红,大炼钢铁结束后蓝天白云依旧,空气都好得出奇,冷冽清爽,带着雪后的清冷芬芳。 到家以后,两人把收回来的材料归拢放置,然后把马车交还生产队,顺便送半车砖给队里。 保管员周诚凯见状,立刻道:“哎呀,一队的劳力闲在家里抓虱子呢,赶紧的啊,告诉队长明天全员出动。” 周诚凯当保管员那是尽职尽责的,连自己牛马路上拉一泡屎,都要求捡回来,怎么能放着那么多砖不拉呢? ☆、第154章 神秘大礼   他当即就去找周诚志要求全队劳力去拉砖回来。   周诚志道:“去,分红没算出来,一个个急得五饥六瘦的,赶紧去。”   结果第二天一早,周诚志去开会之前就把那些围在队屋周围的男人给喊一堆:“去钢铁厂拉砖!”   于是,二队的男人们套车的、拉车的、推车的,浩浩荡荡地去钢铁厂扒土高炉。   一队见状当然不甘落后,周明贵别的本事没有,最会盯着周诚志,有一学一有二学二,紧随其后。   陈福海和周玉贵也受了刺激,听说以后,也催着社员们套车去拉。   钢铁厂当时除了砖头、木头,还收了很多百姓的风箱,最后大部分木头,所有风箱,都是和牲口、车辆等一起被撤回的。   所以现场残留最多的就是一些青砖、红砖,还有一些懒得收走的木头、板子。   他们就专挑这些。   这么浩浩荡荡的行动,自然也容易引起注意。   很快附近的大队也都行动起来,几天就把钢铁厂残留的砖石给搜刮一空。   抢不到的就只能去抢那些黄土。   这些也是好东西,都是耐高温的,拉回来盘炕、垒锅灶都好得很呢。   莫茹和周明愈也拉了一些那种耐火土回来,可以修补院墙。   且说十一那天周诚志等干部去公社开会,会上柳红旗大力表扬周诚志带领的二队,说他们是好样儿的,紧跟人民公社高举三面红旗,大/跃进大踏步,是各生产队的先进代表,值得所有生产队学习。   柳红旗表示:“明天咱们要开全公社表彰大会,届时请所有秋收劳模、炼钢模范、先进生产队、大队们来受表彰。”   受表彰就代表又有奖品啊,不说别的,周诚志感觉那水靴是很好用的,尤其天冷的时候下地,有这个靴子就不会把脚冻烂。   除了水靴,他还想要其他的,不要什么茶缸子暖壶之类的,能不能来点大件。   比如说奖励……他不大敢想。   能不能给奖励大点的?   比如给队里奖励个挂钟?   他们生产队连个挂钟也没有呢,看时间都是瞅日头约摸的,根本不知道具体几点。   指导会议上,周诚志算是被风光一次,有张根发上蹿下跳出风头,他作为生产队长自然跑不掉,上台讲话、拍照,跟领导握手、合照,都是免不了的。   周诚志虽然是生产队长,可他其实为人并不活络,用周功德的话说,“这孩子小时候笨嘴拙舌的,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当队长把前几十年的话都说了。”   让他上台讲心得他紧张得天旋地转,比在钢铁厂见县委高书记还吓人,差点没得个什么急症。   最终还是讲几句,再三强调忠于革命忠于党,紧跟人民公社高举三面旗帜,热爱劳动讲卫生,培养劳模争先进……   他自己都不知道讲的什么,却搏得一阵阵热烈的掌声,给张根发都嫉妒得要命,要不是周诚志没入党不是党员,他都害怕自己书记的位子不保。   公社开完指导大会,各大队、生产队干部回去自己开会,继续进行年终结算,之后再分红利。   第二天一早,莫茹和周明愈就起来收拾一下,把周七七交给张翠花,他们俩跟着周诚志坐生产队的马车去公社开会。   同行的还有周诚廉、周玉忠等人,周培基是来看热闹的。   今天是全公社表彰大会,县委书记高瑞阳亲临现场,要亲自表彰那些先进大队、先进生产队、劳动模范、炼钢模范等。   公社大门前广场上的积雪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还特意撒了土,生怕地面太滑,广场四周插满飘摇的红旗,大喇叭一个劲地放着东方红太阳升、人民公社好等歌曲。   周诚志叮嘱莫茹和周明愈:“不用紧张,就那么回事。”   完全不提自己在指导大会上天旋地转的事儿。   周明愈笑道:“大爷你真厉害,昨天大会上听说你比书记还风光呢。”   周诚志露出一丝笑意,“也没,我根本就不想讲话,他们非让我说,我就说忠于革命忠于党,培养劳模争先进,你们俩给队里长脸,等会儿好好表现。”   莫茹:“队长,俺们紧张。”   “我和你说,等会儿你就看下面这些人,他们都热情着呐,你说啥都热烈鼓掌。”周诚志说的时候颇有点会味儿的架势。   周诚廉就打趣他们,“没事儿,等会儿你们就看我,我一点都不紧张。”   周培基:“你不紧张你抖什么?”   周诚廉:“我冷不行啊。”   很快广场上就聚集了很多社员,而且越来越多,有各大队的劳模,还有来看热闹的社员们。   “莫茹同志!”   “棉花劳模!”   不少人朝着莫茹走过来,还给周诚志吓一跳,他见一群妇女朝着他们围过来,赶紧对几个男人道:“咱去那边儿呆着。”   忒吓人。   周明愈忍着笑,跟莫茹点点头就陪着周诚志等人躲开。   来人是姜清芬、邱棉花等人,她们也是大队里评的先进,虽然没有周明愈和莫茹那么厉害是公社、全县先进,却也很优秀。   都算是有点交情,这会儿见面格外亲切。   尤其他们自己大队的见她们和莫茹这个全县有名的妇女模范、棉花劳模、一块零九分工分值社员有交情,都羡慕不已。   九点多高瑞阳的吉普车抵达公社,这可是个大意外,公社根本没料到县委书记会亲自莅临指导工作!   柳红旗率领全体干部赶紧列队迎接,热烈鼓掌。   社员们也拼命地鼓掌,把手都拍肿也在所不惜。   高瑞阳从吉普车上下来,笑着和柳红旗等人一一握手,“红旗公社的同志们很热情啊。”   柳红旗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怪不得今日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亲人要来,好些社员不畏严寒在这里等,倒是和书记心连心了。”   高瑞阳面不改色,扭头看了看,“周明愈和莫茹同志来了吗?”   柳红旗立刻问左右,宋子杰赶紧让书记员去找。   很快他们就把莫茹和周明愈领过来跟高书记握手。   好多公社干部都眼红得要命,他们都没轮到和高书记握手,结果高书记就点名找俩社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啊。   高瑞阳笑着问周明愈:“队里杀猪了吗?今年有没有猪肉吃?”   周明愈响亮地道:“多谢高书记,俺们生产队今年干的不赖,有猪肉吃。”   高瑞阳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高瑞阳和莫茹握手,看着这个中等个头、皮肤白皙、瓜子脸,不大像当地妇女的小媳妇儿,下意识地也更加温和,“莫茹同志,党和人民感谢你,帮助我们清除败类。”   莫茹笑道:“高书记,是毛/主席教导我们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俺不怕!”   高瑞阳点点头,松开她的手,转身对广场上的社员们道:“对,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任何人都不用怕,只要紧跟党的步伐,咱们一定会跑步进入**。”   社员们又开始拼了命地鼓掌,呼喊声震耳欲聋。   县委来的宣传员咔嚓咔嚓地忙着照相。   高瑞阳主动要求和莫茹、周明愈一起合影,还半开玩笑地让宣传员给小夫妻俩合个影说当新婚照。   周明愈感激得很:“多谢高书记,俺们俩还没照过相呢。”   高瑞阳感慨道:“好好干,咱们一定要加快建设步伐,让社员们早日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播种不用耧的生活。”   站在人群里的张根发和陈爱月急得恨不得冲到莫茹两人身边说这是他们大队的,要求一起合影。   接下来,柳红旗陪着高书记先去公社里面休息一下,让公社的宣传班子们上岗。   说单口相声的,唱茂腔的,说大鼓书的,全是早就排练好的节目,宣传人民公社、大/跃进、大炼钢铁等的事迹。   其中就有周玉忠勇救同村,周明愈智炼焦炭等等的事迹,甚至还有女模范戳破纸老虎等等。   张根发和陈爱月挤到莫茹和周明愈身边,张根发道:“你们要跟高书记提一提我们先锋大队,提一提我这个书记。”   陈爱月用力点头,“莫茹同志!”   莫茹朝她笑笑,“陈主任你放心。”   当劳模省心,只要傻笑、拍照、获奖就好,当干部就要进入那个漩涡,她可不想,所以很支持陈爱月露脸。   十点钟高书记等人又出现在社员们面前。   先是宋子杰讲话,总结这一年的工农业生产状况,成立人民公社、实行军事化管理,开办大食堂、大炼钢铁等等。   “一切的一切,都极其圆满,咱们要再接再厉,再创辉煌!”   听他喊得声嘶力竭的,高瑞阳微微皱眉。   柳红旗见状,就给相玉亭使眼色,相玉亭再给宋子杰提醒一下,赶紧的吧,高书记站着呢。   为了表示和百姓们一家亲,高瑞阳没让人准备桌椅坐下,而是都站在这里。   他说“毛/主席下乡都是和百姓们一起参观,也没有坐在屋子里不动,我们更要如此。”   所以全部公社干部也要陪站,讲话太多会让大家记恨的。   几个领导先轮流讲话暖场,中间给高瑞阳推上会议高/潮,大力表扬了先锋大队二队,社员们在队长周诚志的带领下,在劳模莫茹和周明愈的模范带头下,社员们争先恐后参加劳动,不但大炼钢铁表现优异,秋收也一点不耽误。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这才是我们共/产党人推崇的不怕困难的精神,敢于创造条件、开创进取。”   “各大队要多总结经验教训,吸取先进的经验,摒弃糟粕的观念,勇往直前!”   “不要怕跌倒,就怕不敢跑!”   ……   掌声一阵接一阵,热烈地让人错觉置身于盛夏而非严冬。   等他讲话完毕,后面相玉亭总结,公布表彰名单,奖品。   重头戏自然是先锋大队二队,队长周诚志,先进劳模莫茹、周明愈,然后再公布其他人。   每一位先进都有奖状、奖品。   二队的先进生产队奖品如下:   化肥票五百斤。   经济作物种植安排计划自主权——在完成公粮任务的条件下允许自行安排一些经济作物。   机械使用证一本——来年可以跟县农业部申请使用机械帮忙进行农业劳动。   暖壶两把,印有先进生产队字样的搪瓷盆两个,水靴两双。   白糖十斤、酒十斤……   先进个人周明愈的奖品如下:   印有先进字样的暖壶一把,搪瓷盆一个,一年期限肉票十斤,白糖三斤,布票两丈。   其他先进个人有的是一把暖壶,有的是一个搪瓷盆,另外加两斤白糖,一丈布。   周玉忠是一把暖壶,两斤白糖,一丈布。   周诚廉是一个搪瓷盆,两斤白糖,一丈布。   ……   先进劳模、妇女模范莫茹奖品如下:   印有红色先进字样的白铁皮暖壶一把,大丰收搪瓷盆一个,茶缸一个,一年期限肉票二十斤,白糖五斤,布票五丈。   “另外,还有一张缝纫机购货券,这个也要奖励给莫茹同志!”相玉亭大声地念出来。   “哇~~~”全场都轰动了。   缝纫机啊!   很多人只听说没见过呢,那只有大城市才能买到的稀罕物,现在居然要奖励给莫茹!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啊。   在场的人家,还没有一个有缝纫机的呢,干部家里也不例外。   所以很多人都羡慕地看着莫茹,两眼发光,感觉莫茹也发光。   幸福来得太快,莫茹都有些不适应。   领导们真是体贴啊,知道给她这么多布做衣服手缝太累,所以要奖励她一台缝纫机。   虽然不是白给还得花钱,可对她来说,购买资格比钱重要啊!   因为年底领导很忙,没有时间挨个大队书记、生产队长、劳模讲话,所以就由周诚志和莫茹代表发言。   轮到莫茹代表劳模们上台讲话,传授经验,她讲了一通怎么劳动怎么紧跟党和公社的步伐,巴拉巴拉,最后“谢谢高书记、谢谢柳书记、谢谢各位领导,谢谢你们,没有你们的栽培,就没有俺们的今天。”   她才不管说得合不合适,反正只需要感谢到位,表忠心到位就可以,好不好听,合不合适,不在考虑之列。   毕竟她以前是傻子嘛,现在也只是上过识字班而已,不需要说得太花哨,憨厚最重要。   果然,领导们很满意,觉得她虽然没有文化,但是是一个非常朴实的劳模。   莫茹一直晕乎乎的,缝纫机啊,每一次她手缝衣服的时候心里都念叨什么时候才能买一台缝纫机啊,手缝好累好慢好累眼啊。   因为怕周明愈压力大会想怎么才能给她买缝纫机,所以她从来没说出口都是心里念叨,没想到素不相识的领导居然想到了。   哈哈,真是万分感谢!   高瑞阳亲自给莫茹和周明愈颁发奖状,笑着鼓励他们,“好好干,来年争取挣更大更多的奖励。”   周明愈和莫茹笑道:“多谢书记,也祝书记芝麻开花节节高,前途无量。”   高瑞阳笑了笑,这俩人怪有意思,有时候说话很没文化,有时候又挺好玩,估计是识字班学的。   颁奖之后,高书记带人坐车离开,也不留下吃饭,直接就去地区参加地委的各县会议。   柳红旗亲自送高书记离开,回来邀请莫茹等人在公社食堂吃午饭,饭后下午再参加一个先进生产队和个人的座谈交流会。   会上大家都踊跃发言,气氛热烈。   莫茹却巴不得赶紧散会,她得赶紧去供销社把布票兑现啊。   虽然布票是一年的,可谁知道什么时候供销社就断货长时间不来货?趁着年底有新货,赶紧买回去囤着啊。   她要囤粮、囤肉、囤蛋、囤菜、囤布!   凡是有用的生活物资,统统来者不拒!   下午三点半散会,柳红旗亲自和莫茹、周明愈、周诚志等人握手告别。   周明愈等人再三感谢领导栽培。   柳红旗笑道:“你们是好样的,给咱们红旗公社争光,好好干,来年争取赚辆自行车!”   哇喔!   自行车啊,要是有辆自行车那得多大的脸面啊!   要知道公社很多干部都没有自己的自行车,都是公家的,下乡工作才能骑呢。   莫茹两眼都发光,自行车也急需啊,有辆自行车,他们进城速度都可以快很多呢。 ☆、第155章 分钱!!   散会以后,众人都簇拥着莫茹和周明愈等人,纷纷表达他们的祝贺和羡慕之情。   “你们生产队太厉害了,莫茹同志你们太了不起了!”   “缝纫机啊~~”   周诚廉比他自己得了缝纫机还骄傲,喊道:“俺们妮儿厉害着呢,会画画、会剪新式儿好看的衣裳,你们要是想做衣裳就请俺们劳模给你们剪裁,不贵你们的。”   周培基小声怼他:“你经过人家莫茹同意了么就给人家揽营生?”   周诚廉就嘿嘿笑。   周明愈拉着莫茹的手:“走,咱们赶紧去供销社买布,年底买布的人多,过了二十四估计就买不到呢。”   听他这么一说,周诚廉更着急,吆喝着说赶紧去买。   周诚志虽然努力地板着脸,可笑容总是管不住地跑出来,也没有约束他们,任由他们年轻人跑供销社去扯布。   因为大炼钢铁结束,且过了腊八就是年,现在供销社也重新恢复正常开张,甚至还天天开,据说要开到过年十五。   供销社的人也在广场看热闹呢,这会儿也有人回来开门,赶紧给劳模们扯布。   那些人看着劳模们个个眼睛里放光,这可都是金龟婿啊!   尤其是先锋大队二队的那几个青年,一块零九的工分值啊,是他们自己的好几倍呢,要是把闺女嫁过去,那得多风光?   提起来人家都要羡慕得很,倍有面子呢。   所以一个个的一改之前的丧气脸,笑得比花还美,热情地张罗这些劳模儿们。   “请问买什么?”   尤其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售货员叫王桂娟的,还有一个眼睛有点斜叫张红英的,看看周明愈看看周诚廉又看看周培基,总觉得一个个都不错,挑着哪个都行。   这会儿可不像给别人扯布那样不耐烦,不许别人问不许别人看的,这会儿巴不得他们多看多摸多问呢。   不过那些青年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过来?都跟着莫茹干嘛?   莫茹小两口他们是认识的,来过好几次,每次来都找冯如,他们想插手都插不进去。   张红英一直和冯如别苗头,看都挤在冯如那里心里很不爽,就和一旁的王桂娟瘪嘴。   王桂娟却顾不得回应她,想着怎么过去套近乎呢。   莫茹见冯如在当值,当然直接找她的。   冯如也很高兴,“莫茹同志,你太厉害了,恭喜你,你真了不起!”   莫茹笑了笑,“我们要趁着过年之前把布票扯成布。”   这也是冯如告诉她的,有布票的时候尽量不留,因为年底扯布的人多,而供货不及时很可能就断货扯不到。   自从莫茹帮她凑了鸡蛋,她对莫茹就更好,有什么消息都尽可能告诉莫茹。   冯如笑道:“你等着,我们腊月刚进了好看的花布。”   她转身要去找,王桂娟就笑着凑过来,“小冯啊,找什么啊我帮你。”   冯如:“谢谢王姐,你帮我把咱新来的那批彩色布抬上来。”   王桂娟一听立刻就帮忙。   供销社卖货有时候把好看的放在下面,作为内部流通,把一些常见的、差的放在上面给社员们挑选。   平时卖的基本都是黑布、蓝布、大红大绿被面、白布、简单的格子、碎花等,颜色和花色很单调,一点都不丰富。   但是每年端午和腊八的时候,会有新货,总会稍微有点变化。   两人把新的一批布抬到柜台上给莫茹挑选,“做布拉吉最好了。”   莫茹看了一眼,居然是一些红底白点、绿底白点的波点布,相比之前都是一面色的布,这一批真的很新鲜。   她问道:“会褪色吗”   这时候的布料基本都是棉布,很多都会褪色,最后颜色发灰发白的。她夏天买的那块粉色和格子的,现在颜色就已经变浅,尤其胳膊肘、肩头等地方。   冯如笑道:“褪色是肯定的,不过这个比之前的好很多,你洗了赶紧晾起来,不会变成一抹色。”   有一些小碎花的,洗的时候不能用热水沤,否则可能会进行二次漂染。   莫茹想想不错,她就把自己的布票都换成红底白点、绿底白点的,又买了一些蓝色的劳动布、黑布、白布等。还买了夏天做衬衫的薄棉布,这一次有经验,主要买纯色的,白色、粉色、红色、蓝色、绿色之类的,不要格子、碎花的,夏□□服洗得勤,更容易变浅,染色不牢固最后会悲剧。   看她一口气把布票都换成布,付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冯如等人看得啧啧称奇。   周诚廉和也拿着布票问:“妮儿,我扯什么样的?”   莫茹道:“你要不要拿回去问问大娘啊。”   说不定还得留着说亲呢,到时候要给女方买花布、红布的,他自己瞎扯估计不行。   周诚廉却非要买。   莫茹就道:“那你扯劳动布和黑布呗。”反正农村的老头子老婆子都穿黑布裤子和黑布褂子,年轻男人热天穿浅色,冷天也是深色,不是蓝色就是黑色,没什么花样。   这俩颜色不会出错就是。   王桂娟笑着对周诚廉道:“小伙子,说亲了没啊?”   周诚廉指指周培基:“他没说呢。”   王桂娟立刻把小脸对准了周培基。   周培基翻了个白眼。   王桂娟一瞧,唉呀妈呀,这小伙子这脾气,要是结了亲还不得受气啊,赶紧打退堂鼓。   周诚廉就戳戳周明愈,偷笑。   周明愈让他别太过分,小心周培基翻脸。   那边莫茹扯布付钱,再买点零嘴儿留着奖励小孩子,再把自己让邱磊帮忙投机来的煤油票也都打了油。   这时候陈从外面进来,笑着和莫茹几个打招呼。   他刚从公社开会回来。   “莫茹同志,恭喜你们啊,居然还得了一台缝纫机。”陈刚不无羡慕道。   他要是说供销社还没有过缝纫机,估计人家都不信,可的确是这样的。   缝纫机、自行车这种,不但他们供销社没有,县百货商店也不多的,每年只有几个名额,作为奖励给各工厂和单位。   公社居然申请到一台缝纫机,绝对是高书记的意思。   莫茹又搬出感谢领导那一套来应付他。   陈刚道:“莫茹同志,我有个请求,还希望你能答应。”   莫茹有点纳闷,他还能对自己请求呢,“陈社长你说。”   陈刚笑道:“能不能……把购货券托付给供销社,让供销社帮你进货?到时候我派人送到你家去。”   供销社还没有过缝纫机呢,如果能从百货商店进一台回来放两天,拍拍照,这也是供销社的荣誉和体面啊。   足够其他供销社羡慕的!   陈刚还怕她不乐意,毕竟这么大的事儿,人家可能就想自己去县里买呢?   他道:“莫茹同志,如果你托付给我们,以后供销社有特价款商品一定给你预留。”   莫茹欢喜道:“好啊,那可多谢陈社长,多谢!”   她当即把手伸进兜里,从空间拿出那张购货券递给陈刚。   陈刚双手接过去,郑重其事道:“莫茹同志,我们一定不负所托。”   莫茹就趁机问道:“陈社长,能不能顺便帮我们队进点油漆或者生漆桐油啥的?”   她家里的门窗、家具需要油漆,可是自己买不到,供销社也没有卖的。   她之前问过,柜台说没有,这东西是稀罕物,供销社分配到的少,每次来了以后第一时间就被各单位买走,根本留不到给社员们买。   陈刚笑道:“你放心,下一次我们一定帮你留两桶。”   “那可真是多谢陈社长,就这么说定,我们等着。”莫茹很高兴。   被陈刚一打岔,王桂娟等人也不好意思拉着人家小伙子介绍对象。   莫茹等人买了东西就和他们告辞,扛着布拎着买的东西去和周诚志会合。   回大队以后,少不得又引起一阵轰动,全村人都聚到二队场里来看那些稀罕物。   暖壶村里有两把,大家还见过的,可这雪白的搪瓷盆子,这可是第一次见呐。   用这个装水干净气派,放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格外亮堂!   还有人家劳模发的全年肉票!   好几斤糖、好几丈布票!   简直是要羡慕死个人了。   不少人惦记着他们的布票,家里有青年要说亲的,或者家里被子衣裳都破烂得不像样的,都想凑布票买布呢。   这会儿听说人家得了好几丈,都心思活动,想要“借”,借不来一丈,借个几尺总行吧。   尤其是妇女劳模,第一次棉花劳模奖励布票五丈,后来妇女模范又奖励布票六丈,这一次年底大表彰又奖励五丈!   别人才一丈两丈,她每次都五丈六丈,就算当劳模也比别的劳模更吃香,获得奖励也更多。   怎么能不叫人羡慕?   这么多布,他们自己也用不完,所以有人就想借。   不过现在要过年不管生产队还是自己家都很忙,人来人往的,根本没有机会给人私下里说两句悄悄话,除非真的厚着脸皮当着别人的面就开口说“莫茹,你能不能借我几尺布票,”,否则根本找不到机会先寒暄再拉家常再吐吐苦水顺便借布票借钱。   有些人心思活动呢,也没机会,因为第二日周明阅就宣布:“全队总收入算出来啦!”   不但总收入算出来,各户的也基本差不多算出来。   他这么一喊,全队的社员们又纷纷往生产队跑,“多少多少?”“够不够三百六?”“有没有富余啊,今年能不能分钱?”   最高的自然还是张翠花家,而且比以往更高,远远地就把第二名拉在后面。   毕竟他们家有棉花劳模,劳模单靠拾棉花就可以把一大群男人都扔在后面。   十斤棉花五分,多的时候一天拾两三百斤,少的时候也拾一百多斤。   简直了,根本没有办法比。   周诚志也根本没料到出现这样的情况。   以前拾一个半月的棉花,最能干的妇女也就得个六七百分,哪里知道有莫茹这种怪物,一天就可以得一百多分。   这一个多月下来,莫茹拾棉花就有将近三千分,还有拿虫子,运粮食呢。   所以,张翠花家的工分竟然是第二名的两倍!   往年他们家多,也就是多个千把分的,今年居然这么多!   全村人都惊呆了,居然还可以这样?   全队的钱都给他家吧,估计队里还得该他家钱吧。   真是没天理啊。   好在二队有造纸厂,扣掉煤炭石灰的成本,扣掉很少的麦秸草成本,包括人工等在内一共赚了五百左右。   给了一队150,再给大队、生产队交份子钱,剩下的就是二队的。   今年还多卖掉将近五千斤棉花,一共卖了七千斤。   其他三个生产队的队长们都傻眼了,二队这是要逆天啊,原本也就能卖不到两千斤棉花,今年居然卖了七千斤!   这不是做梦吧?   今年虽然棉花大丰收,可……也没有这么丰收啊。   再加上卖购粮、余粮、卖席等副业,今年现金居然有1700多块钱!!!   所有听说的人都不敢置信,都觉得是唬人的。   我擦,我擦!   从来没有的事儿,简直是大新闻了。   往年能有三百结余是很好的,还得留在队里应急,买种子、买农药、修农具等等开销,根本不敢分,或者也就分一少半。   今年这是要撑破天了,分一半也能分上千块呢!   周诚志都难得的笑起来,黑脸也不再拉着,笑得喜滋滋的,“没钱的时候那是没办法,现在有钱当然要分。要让社员们看到奔头,看到人名公社、生产队和食堂的好处,要不谁还入伙儿?”   大家都说是,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周诚志继续道:“公社已经开完会,来年的预算金也在这里,扣掉这部分再留一些应急的开销,算一下给大队和队里的提留,剩下的全都分!”   队里的猪最近也要往供销社屠宰组送,不过就不算在今年里,当来年的一些开销,来年再结算。   “队长,分多少!”大家都急得抓耳挠腮的。   周诚志让周明阅算算。   周明阅拨弄着算盘珠子,把各项该预留的扣掉,最后算了一下,“一千二百三十块,四舍五入分一千二百块。”   “哈哈,哈哈哈哈。”社员们高兴得已经合不拢嘴,“真好啊,这么多钱啊,以前整个大队加起来没有这些钱啊。”   “可不是咋的啊,好几个大队加起来差不多,咱们生产队成了金窝窝了,大闺女还不得抢着往咱们队里跑啊。哈哈。”   周诚志:“都该拉砖的拉砖啊,别闲着偷懒,一分少不了你们的。”   接下来会计记分员又开始噼里啪啦地打算盘,会算账的队员们也不甘落后,各自带着家里的算盘过来凑热闹噼里啪啦打个不停。   毕竟不够专业,算账的时候自然有错误,有人自以为抓到会计的错处,就开始大呼小叫:“会计,你是不是给俺们算少了?这里不对啊。”   周明阅骂道:“一边去,你会算你当会计,瓶子底都盖不过来呢还晃荡。”   大家就笑,周明来还拄着个棍儿出来晃悠,他笑呵呵道:“人家公社会计都来查过账,半点问题没有,你们比公社会计还牛?”   为了避免会计犯错或者故意给自己家多算给别人少算,很多会算账的也要拿着纸笔算盘的去算账。   但是在二队是没有这个必要,因为周明阅有强迫症,要是账目不对,他就睡不着觉,一定要一分钱都不差才行。   所以二队出账也是最慢的。   原本以为十二就能算清楚,结果十四早上才彻底算完。   有人笑道:“会计,赶紧算清楚发钱好赶集啊,再晚都下集了。”   周明阅不紧不慢,“急什么,今日才十四,你赶十九的集不是更有意思?”   众人嘻嘻哈哈笑着,还有人喊道:“三队四队一霎霎就扒拉好了,以后让他们帮咱们会计扒拉算盘子对账。”   “就是啊,听说别的大队都是几个会计在大队屋里一起扒拉,噼里啪啦的就跟弹琴似的呢。”   “你见过弹琴的?就会说嘴。”   “没见过弹琴的,我还没见过拉二胡的?”   “哈哈哈。”   一旦算清了再发钱就快,第一个还是张翠花家,他们一家就顶有些人好几家的工分,分钱自然也是最多的。   这一次他们家分了三百九十八块。   第二家周玉忠家,因为有手艺,为生产队出力多,这一次分了一百一十块钱。   第三家九十块……   第四家七十块……   一直到最后也有二十、十块的钱。   今年男人去大炼钢铁最少的也是十分,像周明愈等人多的就是十五分,而周明愈带领大家炼焦、炼出铁水,还一次性奖励了两百工分。   家里的女人负责秋收,工分也加了不少,所以今年工分普遍比去年多,几乎都能分到钱。   “算错账了,我们家今年怎么没有钱?明明有十三块呢。”王连花抱着干巴瘦的闺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婆婆特意让张墨轩给算过的。   “我们家也有十八块六毛三呢?”赵佩兰也跑过来问。   周明阅道:“往年欠的钱你觉得不用还了?” ☆、第156章 特权   挂账户年年挂账,说着是有钱了就还,但是队里也不能克扣他们口粮还,所以基本都是不了了之,等于白占人家赚钱户的便宜。   但是今年钱多,他们也能分到钱,所以很自然地就要还之前的欠账。   可他们没做好准备啊!   他们以为自己也能分钱呢,根本没想过往年的欠账,都觉得是不了了之呢。   虽然队里说欠账以后还,但是也没扣过他们的口粮,也没逼着还过,他们以为肯定是不了了之的呢!   哪里知道,竟然动真格的!   王连花知道自己家有钱以后激动得两晚上没睡着,好说歹说求着婆婆要两块钱,说过年扯两尺布呢。   现在不给钱,自己拿什么去扯布?总不能一般大的周七七穿得跟个公主似的,自己家铁妹就和个叫花子似的吧?   她又急又气,眼泪都出来了,“今年他们都发钱,凭什么不给俺们发?”   她恨死那些工分多的人家,尤其是莫茹,本来周明愈家工分就多,今年莫茹又赚那么多,这等于把村里的钱让她分走好多。   原本给自己家的,就被她给分走,还说什么欠账。   要是真欠账,就应该欠那些盈利户的,怎么今年莫茹家都发钱?   周明阅可不惯着她,他是会计,只管算账,不管打口水官司。   赵佩兰也不同意,“怎么四属户今年都拿到钱?凭什么!”   吴美英道:“今年她拾棉花,跟着棉花劳模,当然工分就多。”   陈秀芳没想到吴美英还替自己说话,感激地笑笑,吴美英却一扭头眼神也不碰一下,似乎碰一下自己就要被四属户给带累一样。   除了几家挂账户,其余所有人都是开心的,毕竟分到钱了啊。   这么一看,棉花真是来钱的营生啊,要是收购价再高几分,他们简直更发财呢。   多亏了棉花劳模啊,不少人都和莫茹道谢,感谢她抓虫子、拾棉花,不但让他们分了棉花,还让他们分了钱。   感谢张翠花、何桂兰等人带领她们秋收,虽然当时累得很,但是现在回头看看,累就是那一阵,吃饱饭、分钱才是长久的。   还要感谢周明愈,带领大家开办了造纸厂,不但让社员们用上了手纸,还分了钱。   还得感谢队长、周明愈,领着大家大炼钢铁,炼出铁水,评了先进生产队,提高了他们的地位,让他们在亲戚家瞬间扬眉吐气。   那些瞧不起女婿的丈母娘,现在是越看越觉得女婿能干,那些瞧不起姊妹的也开始巴结,那些……   简直跟天上掉下来一个宝贝似的,周围大队看他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尤其曾经谈婚论嫁被人轻视过的,现在反过来求着要和他们结亲呢,二队的小伙子现在说亲可不愁,都排着队地要嫁过来呢。   不说外村的,就说本村。   三队四队不但分不到一分钱,甚至还得欠大队的!   因为他们有过半口粮赚不到三百六的,要想吃饭就得欠账。   跟别说分钱,连粮食都没收回来,哪里去分钱?   三队四队今年的口粮一个人只能分两百斤不到,可想而知了。   而他们二队口粮360实打实,还能有一人两百斤的盈余留着当补贴,这个已经留在生产队呢。   说着分钱的喜事儿,他们又开始想舒服。   “今年俺们要买手纸,用了这个以后,再也不想用棍儿。”   “就是就是,我们也买,咱们自己买这么便宜,划算!”   当天分了钱,也来不及去赶集,只得等着十九再说。   已经过了农忙,大炼钢铁也结束,对集市的限制也没那么严格。之前规定十天一个集,现在又恢复四九赶大集,二七干小集的风俗。   这种集就是乡下老百姓们自己买卖不需要票的,和供销社、城里农贸市场是不同的。大集产品最全,从锅碗瓢盆、衣服布料到蔬菜肉鱼样样齐全,小集主要是日常蔬菜。   现在市场被限制很多东西不允许卖,市场管理人员戴着红袖章来回巡逻,如果看到卖鸡鸭鱼肉、鸡蛋米面之类的,都要没收警告。   吃饭在食堂,社员自己现在没有土地、粮食、牲畜、家庭,要是卖东西抓着就说偷公家的,挖社会主义墙角。   所以现在集上也就是卖点乌货、年画、香烛、干菜等,衣服布料也都是有些人家自己织布去卖,总体来说产品少的可怜。   可哪怕集上东西再少,也是老百姓的一个习俗,再穷也要过年嘛。   更何况,二队今年分钱有仗腰子的,腰板硬得很当然要赶集!有了钱不去集上转一圈,似乎那痛快劲儿都发泄不完,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发了钱,今年有盈余,想买啥就买啥。   哼,哪里像以前,去集上买个盆还被人嫌弃挑三拣四,说别给打了;去供销社扯块布也被嫌弃买不起就别买!   尤其别的生产队都没钱分,一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们就觉得自己更加扬眉吐气——这是自己用力气赚来的钱!   这说明他们没偷懒,他们是最勤快的社员!   值得骄傲!   所以先锋大队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个大队,两个生产队高兴得眉开眼笑,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今年赚了钱,能好好过个丰收年,还有俩生产队愁眉苦脸,喝了红薯糊糊就躺炕上长吁短叹地挺尸,羡慕嫉妒恨、自怨自艾痛,恨不得和那俩队的社员掉个个儿,自己去发钱让他们来挨饿受冻。   大冷天的没有锅,有钱的还去集上买个砂锅、瓦锅的用用。可他们只能冷窝子冷气儿,冻得要死,受不住就在屋里生火,呛得一家子烟熏火燎变成黑炭,一个个更黑漆漆的看着像要饭花子。   ……   过了腊八就是年,以往自己家过日子的时候现在要开始准备年货。忙累了一年,就等着过年轻松享受一下呢,牲口都要歇三天,更何况还是人,过了年又要忙碌春耕春种,开始一年的劳累。   但是现在集体吃食堂,鸡鸭鱼肉米面菜的都不归家里管,很多人家闲得一下子不知道干啥好,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那些没分钱的还无所谓,分了钱的捏着钱捞不着办年货,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周诚志倒是不管他们的,自从腊八之后就算集体放假,除了少数人还有一些特定的零活儿,其他人都可以自由活动。   所以有些人就觉得有钱有闲却没事儿干!   简直是地主老财的日子,这可不好,这不是要等着被教育吗,得找点事儿干啊,忙年啊!   可他们顶多就是去供销社扯布、去集上买扑灰年画、福字、零嘴儿、瓦罐之类的。   可这远远不够啊,过年应该忙起来啊!   什么捞洗麦子、推磨、下酱、做豆腐、割肉杀鸡、做饽饽包餶餷、准备春联之类的……过年那一套,现在居然跟她们没关系,就觉得空虚得很。   社员们空虚,周诚志这个队长也犯愁呢。   他觉得自己做个队长,简直是又当爹又当妈,明明比周诚义小,结果头发白的比他还多,虽然比周诚仁大不了两岁,可看起来像老大哥。   周诚志难得地抱怨:“人家当队长捞点好处,我就捞着气受,比你们老得更快!”   周诚仁安慰他:“哪里啊,我瞅着你比去年还年轻呢,你看,脸上褶子都少了很多。”   周诚义就笑:“我瞧着是炼钢铁的时候褶子被烤花了吧,哈哈哈。”   周功德吧嗒着烟袋锅子,“我说大侄子,今年咱们好歹拿了个第一,你还去公社大会上和高书记握手、拍照,全县的生产队模范。咱们又分那么多钱,多喜庆的事儿,你怎么才乐呵两天又拉着脸呢?”   真是名符其实的黑脸啊,这么高兴的大事都乐不到年底。   这孩子,真是没救了。   其他人也打趣他,“就是嘛,要乐呵点。”   周诚志道:“我挺乐呵啊,现在每顿都抿两口小酒儿。”他把烟袋锅子拿出来,对周诚仁道:“再抽两口那个小烟儿就更乐呵。”   周诚仁有点肉疼,“你那会儿不是刚抽过吗?”   这可是劳模儿给自己买的,自己都舍不得抽,过年才拿出来抽呢。   周诚志:“抽一袋更乐呵。”   周诚仁只好把烟袋包递给他,“那你可别拉着个脸了啊,看着不喜庆,大过年的,俺们都高兴着呢。”吧嗒两口烟袋锅子,“啧啧,来年再涨涨,这小日子,才有奔头呢。”   几个老头子都笑起来,“咋也没想到轮到咱们做全县第一,哈哈。”   周功德道:“平日里自己多拾掇拾掇,刮刮脸,搓搓灰,别整天灰头土脸的让人家看着埋汰,不像个全县第一生产队。”   “那不得买肥皂啊?除了大耳贼,也没见谁用肥皂啊。”   “这不是有钱了吗?去供销社买,再不行不是还有明愈……”几个老头子就笑起来,心照不宣,都不说了。   周诚志点上烟袋,吧嗒吧嗒地把火星抽起来,享受了两口,眯缝着眼睛,满脸褶子就重新浮起来,“大家伙儿说说,这个年怎么过?”   一想要带着一大帮子人这样那样的,他就觉得头大   周诚义:“往年怎么过就怎么过呗,还过出花儿来?”   男人们还是编席、编草鞋,女人们赶紧洗洗、缝缝补补,因为过年后一个正月是不允许动针线的,免得戳了龙眼下雨漏掉他们这里。   周诚仁道:“也不是这么说,往年自己过自己忙活。今年第一次生产队一起过,一起吃饭还是得花点心思。要是没有点盼头,那还吃什么食堂,还不如自己在家里吃呢。”   要是像别的生产队一样都唉声叹气说食堂不好,却还强迫一起吃,那不是强扭的瓜不甜?整天谁也不舒坦,天天觉得没意思,生活没奔头,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劲?   既然不能散伙儿,周诚仁觉得还是要张罗得像模像样才行,给社员点盼头,要过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周功德道:“那就按着日子来,该干啥就指挥社员们一起干。”   按照往年,现在就开始捞洗麦子晒麦子推磨,挑豆子煮豆子下酱,然后过小年,磨豆腐、杀猪、杀鸡、蒸饽饽、包饺子……   “大爷说的是。”大家都同意。   周诚志道:“那就妇女下大酱,男人去推磨。”   这时候莫茹和周明愈过来找他,“队长,俺们有好东西要卖个队里。”   几个老头子现在看莫茹和周明愈,那是跟看金童玉女招财进宝似的,越看越稀罕。周诚仁也一改老头子们那种过度谦虚的性格,之前人家要是夸自己家孩子,那他一定会说不行不行的。现在不一样,人家夸他高兴着呢,要一起夸才觉得够劲儿。   “你们有啥好东西卖给队里?要是用得上队里就买,现在有钱!”周诚志底气很足。   莫茹就笑着把手里的小筐子递过去,里面盛着两把蘑菇。   算工分那天她和周明愈商量想拿出来卖给队里,自己家也跟着光明正大改善伙食,不过大家都盯着生产队,她就没往外拿。今天看老头子们闲得在这里磨牙,就拉着周明愈过来问问,过年一定要吃小鸡炖蘑菇啊,这么美味,不能错过。   几个老头子凑过来一看,哎呀,这么新鲜的蘑菇哪里来的?老头子们都纷纷称奇,腊月天竟然还有蘑菇?   周诚仁更惊讶,还没入食堂的时候家里就吃蘑菇汤,那美妙的滋味儿想起来就流口水,可这都腊月天,这蘑菇哪里来的?   难道是小两口把蘑菇养起来了?   他喜滋滋道:“晌午可以喝蘑菇汤了。”   周诚义道:“这个蘑菇真好,过年要是吃个小鸡炖蘑菇,赛过活神仙啊!。”   周诚志更是眼睛一亮,“大冬天哪里来的蘑菇?自己种的?”   他毕竟是生产队队长,职业病使然看到好东西不会只想吃一顿,一定要问问怎么来的。   莫茹看老头子们都两眼放光,很符合自己的预期,就笑道:“我和小五哥出门的时候捡的,吃了以后那些土扔在那里,它自己又出来一些。”   周诚仁点点头,果然自己猜对了。   周诚志很感兴趣:“还能自己出呢?一共能出多少?还有没有?”   莫茹就笑道:“还有一些呢,我和小五哥正琢磨着怎么多种多出。”   几个老头子看向周明愈。   周明愈当然配合啊,点点头,笑道:“已经成功了,正培养蘑菇孢子呢。”   老头子们心道:蘑菇孢子是啥?上了识字班就是不一样,估计是高技术员教的。   周诚志笑道,“闺女,你把家里的蘑菇送到食堂给大家改善生活,队里买了,你是要钱还是要工分?去找会计合计一下报账。”   莫茹笑道:“队长大爷,这个送给食堂吃不要钱。俺们也经常借用队里的马车牲口的,给队里做贡献也是应该的。”   周诚志黑脸乐得褶子更多了,这闺女懂事,“你俩真是好孩子,高书记和柳书记没看错,你俩好好研究争取把蘑菇种好。咱们生产队建一个蘑菇屋子,专门给你们种蘑菇,你们看咋样?”   蘑菇是季节性的蔬菜,不好保鲜,一般都是雨季的时候吃鲜的,秋天就只能晒干蘑菇。   他们地处平原地带,没有山,蘑菇也只有常见的平原蘑菇,长在杨树松树榆树柳树等树下。夏天雨后,妇女带着孩子们会去采,数量也不是很多,有时候不舍得吃就晒干卖到城里去换钱。   □□斤甚至十斤鲜蘑菇才能晒一斤干蘑菇,所以干蘑菇很贵,在城里也是稀罕物,一般只有干部们才能买,普通市民都买不到。   要是自己生产队能种蘑菇,那得可是一项了不起的营生啊!卖给公社得赚不少钱呢。   今年正好奖励一个经济作物经营权,他还琢磨不出干点啥呢,这么一看种蘑菇刚好啊。   之前他不明白这是什么,问过公社负责农业的干部,说是可以自己安排种经济作物。   保证完成公购粮任务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少卖余粮,多种经济作物,比如说加大棉花和花生等经济作物的种植面积。   他寻思蘑菇就属于经济作物吧?   一想自己生产队有一个造纸厂,再来个蘑菇房,生产队每个月都有钱入账,不用等年底,每个月估计都能分红。   这样社员们有盼头,才喜欢加入生产队,吃食堂。   周诚志难得这么做白日梦,越想越欢喜,那公社会不会再给生产队个奖励呢?比如说一台挂钟! ☆、第157章 不许卖   周明愈:大爷你挺会忽悠啊,我们现在种出来就能卖呢,给队里以后还能随便卖吗?   不过他和莫茹早就商量过的,蘑菇培养好了就贡献给生产队一起种,这样家里也能跟着改善生活经常吃蘑菇。   现在不让自己开伙,改善一两顿还行,要总吃肯定不合适。   所以给队里种是最好的。   他和莫茹对视一眼,莫茹心领神会。   她笑道:“队长说行当然行,那就当俺们入队里蘑菇房的股,提供种子和技术,队里准备材料派人负责照顾蘑菇房。”   几个老头子一合计感觉可以。   这可是别的生产队都没的本事,要是成功那又轰动全县呢。   周诚志道:“等队里蘑菇房能稳定挣钱,你当技术员一天十工分,管你随便吃蘑菇,管理蘑菇的人归你选,怎么样?”   哎哟喂,这可是大福利啊。   几个老头子都瞅他,黑脸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周明愈道:“大爷,不如这样,让妮儿帮队里培育蘑菇,一天六个工分,然后每次给供销社送蘑菇,赚了钱给她点分红。”   这样每次都能拿钱,不至于等到年底才算。   关键年底算工分,是家里的,每次得奖励钱是莫茹的。   周诚志又和几个老头子商量,他道:“我没有意见,你呢?”他问的是周诚仁,因为这关系他们家的收入。   周诚仁道:“这是额外的收成,我家管不着,队里决定。”   周诚志就笑道:“那这样的话,依然每天给闺女十工分,每次卖蘑菇给两成分红,怎么样?”   呀,这可真意外!   一天十工分就是一块钱呢,卖了蘑菇还给分成,要是卖一百莫茹就有二十呢。   他们可没想到周诚志这么大方。   莫茹和周明愈欢喜道:“多谢队长,俺们很乐意!”   周诚志就道:“好好干,咱们不辜负县委和公社对咱们的期望。”   他可记着高瑞阳的话呢,要在行动中论功行赏,不等最后,虽然两成分红不少,可这也能激励莫茹多出力。   再说这蘑菇房就是白赚的,又没有什么成本,只要赚就是白赚的!   莫茹又道:“队长,能不能让俺二嫂负责蘑菇房。”一开始数量不会太多,一个人足够忙活的,等多起来就再加人。   周诚志:“中,过了年就再盖一间队屋专门种蘑菇。”   队长真是个开明的队长,有大将风度,莫茹高兴地拉着周明愈的手,“小五哥,走,家去割蘑菇去。”   两人回到家,张翠花正一边做针线一边看孩子。   几个孩子都怕嫲嫲,在张翠花面前乖乖的,泥蛋儿在读书写字,连周七七都比往日笑得更多更灿烂,更别说菊花几个。   张翠花做梦都没想到原本二愣子一样的儿子能转性,原本傻子媳妇儿能这么能干,小两口都成为了公社劳模,县委书记都亲自来和他们握手拍照颁奖呢。   稳重如张翠花,现在都乐得合不拢嘴,没外人的时候一边做针线一边哼哼个小曲儿的。   这些布都是之前莫茹得的奖励,她每次拿到布票就买成布,回来交给张翠花分。   张翠花以前就说过如果是家里工分归她分派,个人得的奖励个人分派,所以她没要,都还给莫茹。   莫茹也感激她当家开明,拿了一些布给她,张翠花就收着。   原本四儿子说媳妇她还要精打细算呢,转眼间发现形势大变。   现在不但布、棉花不愁,儿媳妇儿更不愁,不少人都要把闺女嫁过来,彩礼也是一降再降,最后有人都说不要彩礼也嫁闺女!   就这样从原本要托人好好说合到现在一大群闺女排着队给她挑,她挑的眼花,反而拿不准主意了。   所以,说不上媳妇愁人,这可选的太多也愁人,总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不差,就怕选了这个错过那个的。   哎,愁人!   那些老婆子们还一个劲地来忽悠她,让她选这个那个的,她都有些闹心,所以这几天躲到小儿子家来清静清静。   她寻思的是,离大仙近一点,兴许能沾沾大仙的灵气,自己脑子一灵光,就知道选哪个了呢。   张翠花看泥蛋儿写字像模像样的,有些感慨,“都是你五娘娘教的?”   泥蛋儿点点头,“是的。”   张翠花:“再要是有识字班,你也去上。”   泥蛋儿瞪着一双单眼皮眼睛,“嫲嫲,识字班不是小姨们上的吗?”   他小姨上过识字班,那时候都是大辫子闺女,所以那些大姑娘还有个外号就是识字班呢。   不过现在都是纳鞋底说闲话的妇女,已经没有大闺女上识字班。   这时候莫茹和周明愈回来。   莫茹看了看泥蛋儿做的数学题,写的常用字,夸了两句,“真不错,过了年跟嫲嫲申请去上学吧。”   张翠花道:“还小呢,人家学校大生日要八岁,小生日得九岁,差一点都不行。”   莫茹笑道:“没事儿,要是泥蛋儿能跟上,回头我和小五哥去帮忙看看,咱们是先进生产队,总得通融通融吧。”   说几岁几岁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好像是死规定,无法逾越的鸿沟,可对特权来说,其实连障碍都算不上。   后世说这个那个规定,很多不是都拿钱就可以搞定么。   这时候不兴拿钱,那她走走关系,去公社找人说句话总可以吧。   好歹也是劳模嘛。   张翠花还是有点担心,“咱们大队也没有个学屋,七岁的孩子天天跑好几里路能行吗?”   莫茹笑道:“索性也没拍花子的,泥蛋儿又听话不乱跑,上个学还是不费劲的,对吧泥蛋儿?”   泥蛋儿立刻乖巧地道:“是的娘娘,我不打拐,放学就回家。”   莫茹说让泥蛋儿上学,张翠花就觉得估计是泥蛋儿真有上学的天分,要不大仙不能这样说。   她看看泥蛋儿,“行吧,那等过了年问问看,你要是自己能走去就上学。”   泥蛋儿立刻欢呼起来,“我要上学喽!”   菊花也很羡慕,好像上学是吃糖那样高兴的事儿一样。   周明愈搬了凳子来,踩着看看阁楼上避光放的蘑菇包。   莫茹去把他自制的割蘑菇刀找来递给他。   这把小刀是周明愈用一把剃头刀子改装的,很锋利,用起来很顺手。   蘑菇包都是他和莫茹俩摸索着自己弄的,把那些含有蘑菇孢子的腐殖土带回来,再把这些月队里攒下的各种骨头磨碎,加上玉米芯子、麦麸、豆荚等材料做成底料,用麦草紧紧地捆成小枕头。   至于蘑菇孢子就是她四处去搜集的,只要看到可食用菌就把周围的腐殖土都挖起来存在空间里。   收集各种野生蘑菇孢子驯化蘑菇,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空间独特的功能。   空间虽然不能养殖活物,但是种子之类的放进去却能得到更好的催发,尤其是蘑菇这种避光生的植物,空间就是它的特殊培育室。   含有蘑菇孢子的腐殖土从空间拿出来包进蘑菇包里,蘑菇长得又快数量又多。   也有个缺点,就是离不开空间的加持。   如果没有空间加持,这些空间蘑菇也会逐渐退化,所以她也不怕谁学了去就把她给踢开。   周明愈把蘑菇割下来放在笸箩里,满了就端下来递给莫茹,还割一些放在上面让蘑菇收到空间里。   莫茹端了两次放在炕上,对张翠花道:“娘,这些蘑菇拿到食堂给社员们改善生活吧。”   张翠花正看那些蘑菇呢,越看越欢喜,腊月天里还有蘑菇,不是大仙该咋咋滴!   她笑道:“可不能白给,问问队长,是给工分还是给钱?”   莫茹笑道:“队长说过了年就弄一个蘑菇房,让我二嫂负责侍弄蘑菇,我当技术员,一天给我十工分,每次卖蘑菇还给钱。”   张翠花一拍手:“这还像办人事儿,他们给工分给钱,你也好好给队里干,有蘑菇吃有钱赚,大家伙儿都感激你。”   既有蘑菇吃,还能挣钱,这可是大好事。   今年的棉花,来年的蘑菇,都是大仙的功劳啊。   张翠花似乎已经看到蘑菇满屋的盛况,欢喜地直乐。   她看时候差不多,“那我端过去。”她把蘑菇都放进一个筐子里,拎着走了。   这些蘑菇长得真好!   要不是自己家不能做饭,她是真舍不得送去呢。   晌午二队又吃鸡蛋蘑菇汤就窝窝头,虽然他们低调,可那香味儿是关不住的!   三队四队的社员们喝着红薯糊糊,满肚子里的酸水,总觉得就着那蘑菇汤的香味儿更饿了呢。   这地瓜糊糊喝进肚里去,根本不管饱,肚子里咣当咣当的,哄着玩儿呢。   饿得特别快!   吃了蘑菇汤,男人们就开始推磨,女人们挑黄豆准备烀黄豆下大酱。   之前天气好的时候就已经把麦子捞洗过晒干,现在就让青年们去推磨,用陈爱月家南屋磨坊那盘最大的石磨。   除了一队二队,三队四队也没有多少麦子可以推,顶多就是今年没种下去的麦种和一点应急粮。   总归要过年,张根发也让他们推磨磨点麦子,到时候象征性地蒸饽饽、包饺子,也就是年夜饭和供天地用的,要想全员吃那是做梦。   刚成立大食堂的时候他们有多开心、怎么扯开肚皮吃,那么现在就有多郁闷,怎么勒紧裤腰带挨饿。   十八那天生产队张罗着下酱。   农家冬天和春天没有菜吃,常年吃咸菜、大酱。   大酱用最好的黄豆做,只有腊月和正月底两个时间可以做,惯例要十八二十八这两天下酱。   下酱是何桂兰、张翠花带头,把泡了一天的黄豆放在大锅里烀。   为了节省柴火,没在食堂里烀而是在社员家里,这样社员家里也能烧炕屋里热乎乎的。   一下午大酱烀熟,晚饭的时候社员们就能一家分一碗吃个鲜。   剩下的让男人们统一运到生产队屋里去,晾凉了以后由男人们捣碎,女人们把黄豆碎捏起来做酱球、摔酱砖。   做好酱球和大酱砖放在铺满豆荚豆秸的篓子里,然后放在队屋和先进社员家的空余地方发酵。   屋子不能太热,太热会干、发臭,也不能太冷,会结冰停止发酵。   发酵两个月以后等有发酵的刺鼻味道就可以拿出来清洗,切片晾晒,晒干以后二月十八就可以掰碎加水、盐下酱缸,开始晒酱。   ……   晚上社员们把大酱砖摔好包在篓子里,一个个依然精神得很,“队长,明天十九去赶集啊?”   “今年布票还没发呢,队长,啥时候发啊?”   周诚志道:“我只管给你们放假,不管这个,问书记。”   就有人去问张根发。   张根发道:“怎么也得二十五六,急什么,二十九赶年集也不晚,好像你们有几十丈布要买似的。”   以为个个都是劳模呢,哼!   虽然没发布票,可集还是要赶的,眼瞅着就要二十三过小年,家家户户都要置办辞灶的供品呢,再说都还没有请灶王像呢。   辞灶的时候要有烧纸、酒、粮食、糖瓜、鸡蛋、肉等,这样才能把灶王爷招待好,请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就算现在吃食堂各家不做饭,但是祭灶辞灶还是要的。这是一个祖辈留下来的习俗,从这开始就正式拉开过年的序幕,要祈求一家平安,来年五谷丰登……   所以,小年是一定要过的,还得过好。   尤其二队一队分了钱的,觉得往年紧吧祭灶的时候没供肉或者没酒,今年有钱怎么也得弥补一下从前的遗憾吧。   当然要好好过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要去赶集的都把自己认为最好的衣服穿上,到生产队集合坐马车一起去赶集。   莫茹和周明愈也抱着闺女去见光景,周诚廉、周培基都被各自娘强留在家里,莫茹猜是要相亲。   虽然冰天雪地滴水成冰的,可簇新的棉花睡袋包着,还在空间里养得壮壮的,周七七并不怕冷。   她不满足被躺着抱,一定要竖起来,而且一定要朝前看不肯朝后。   周明愈被她啊啊呀呀地指挥着换了好几个姿势才合她心思。   莫茹以为年底的大集会很热闹呢,结果去了集市上一看虽然人很多,但是货物种类非常少。   也没见到有卖好玩意儿的,毕竟物资不丰富而且糖油之类的还管制,米面也不允许随意交易,集上只剩下卖点白菜萝卜、菜干、咸菜、糖瓜以及其他草编货、乌货之类的。   乌货摊子倒是很热闹。   因为很多人家锅都被收上去炼钢铁,家里没有锅,连口热水都不方便烧,很多人趁着年底分钱放假有时间,就赶紧买两样能用的回去。   铁锅是买不到的,集上没人卖,供销社数量少、要购货券,价格还涨了好几毛,农民更买不起,就只能买这些不结实的砂锅瓦锅,三四毛钱就买一件,也能偷偷地顶阵子。   莫茹和周明愈带着闺女逛了一圈,买了一些糖瓜、小零嘴儿。   糖瓜其实就是大麦或者小麦做的,把麦子浸泡然后让它们发芽,在上碾子碾碎,然后放在缸里发酵,几天后就上锅蒸煮。一边煮一边搅拌,直到形成黄糖,再一个劲地抻拉,让其和空气充分接触,等快干的时候切成各种形状。   糖瓜,小孩子们的最爱。   她还给家里买了几个瓦盆,虽然现在做不到洗脚洗屁股人手一个,但是至少洗屁股和洗脸的得分开吧,各屋最好有一个,不要全家人就用拿一个。   家里原本有几个的,但是孩子多,这东西也不抗用,难免会打破。   所以买几个送给他们备用也好的。   不过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卖灶王像的。   期间也碰到不少人询问,“哪里请灶王爷啊?怎么没看到老杨啊。”   老杨是卖年画的,也卖一些小孩子玩具,还有灶王像、门神这些。   今年熟人们都没看到他。   社员们上集请不到灶王像急了,“没有灶王爷怎么过年啊?”   有知情者道:“不用找啦,那个卖年画的老杨被教育啦,说他搞封建迷信,今年不许卖灶王像,连家什儿都被没收,说要是再敢印就把他给逮进去。”   “啊?怎么还这样啊?”   “去供销社看看。”   “不用去啦,俺去问过,还被识字班给骂了,说俺搞封建迷信呢。识字班说什么‘啊如今都是人民公社,要反封建打倒土豪劣绅,不允许大张旗鼓地祭祖,你们怎么还搞封建迷信呐!以后过年都只能庆祝丰收人民公社和大/跃进啊,什么灶王像,都是封建迷信!’得,你们听见了吧,不准!”那人尖着嗓子学售货员的腔调,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笑完了又犯愁,“没灶王像怎么过小年?”   只有附近的孩子们不知愁,不用干活不用上学,欢欢喜喜地在集上玩儿,跳房子、打出溜滑儿,嘴里唱着,“二十三,灶王甜,二十四,扫屋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割猪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贴画画,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包饺子……”   他们都问莫茹和周明愈:“咋办啊?”   莫茹道:“要不再去公社看看。”她寻思供销社也许有货,但是不随便卖?所以想去找冯如问问看,也许能买到。   “明愈,妮儿,你们去公社看看,顺便帮俺们也买一张。”众人纷纷让他们帮忙。   他们也觉得供销社可能有货,但是不随便卖,就好像锅、布一样得需要票。   毕竟很多东西说没货、不许用,可城里人、干部们,依然在用,只是不给他们农民用而已。   所以他们觉得灶王像可能也这样?   莫茹和周明愈等人就去供销社找冯如问问。   结果冯如没当班。   一见他俩过来,售货员们都热情洋溢地问:“两位劳模同志,买什么?”   尤其是王桂娟、张红英几个格外热情。   还有人逗周七七,“这闺女长得真俊,随爹娘。”   不等莫茹他们说买什么,王桂娟又笑道:“劳模同志,那俩青年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在家里相亲呐?” ☆、第158章 燃眉之急   别人就打趣道:“哎呀,王姐,你这是要帮忙说亲啊?”   王桂娟笑道:“那咋的啊,工分值一块零九分,姑娘们都抢着要嫁过去呢,当然得抓紧时间。”   莫茹虽然和气,却没那么容易告诉人家**,也不好做媒,最近张翠花正张罗着给四哥周明林说媳妇相亲呢,她可不掺和。   她就当她们在说笑,不接话,而是岔开话题问问缝纫机什么时候能到。   王桂娟笑道:“俺们社长已经拿到百货商店去,等来货俺们就去拉回来,油漆也得等阵子,莫茹同志不用急。”   莫茹笑笑:“不急,多谢。”   毕竟要从地区调货,而且估计县里还得安排给谁不给谁的,毕竟一年也就那么几台,都得精打细算呢。   她走到卖书的那个柜台问道:“请问有……黄历吗?”   张红英立刻过去,笑道:“有,你是要三百年老皇历,还是要新版的当年黄历?新版的也是新历旧历都有标。”   莫茹问一下价格,厚厚一本书的要一块多钱,当年的只要七分钱。   周明愈笑道:“要不咱们一样买一本。”   售货员们都竖着耳朵,毕竟是一块多出来的生产队,人家就是财大气粗啊,买皇历买两本,看一本划一本。   莫茹都要过来看了看,厚厚的一本,封面是一个白胡子老神仙,写着老皇历,小标题是三百年全知,万事不求人。里面不但有日历甚至还有查日子的内容,各种节气、生肖,甚至还有历史大事等等。   她觉得好玩,翻到最后看了看,居然是49年出版的,这可是好东西,她赶紧收藏一本。   另外一本当年的黄历,薄薄的一本,要七分钱。封面是一条龙,写着“一九五九年曆書”,下面是“農曆己亥年”。后面是小孩子和各种粮食坐着火箭升空,非常具有时代特色。   她问:“请问就一个版本吗?”   要搁以前或者搁别人身上,指定赚一个大白眼,来一句“爱买不买,怎么那么多事儿”,不过现在可不一样。   张红英笑得非常和气,“咱们这里啊就一版,是地区印的,省区的没到咱们这里呢。”   莫茹笑道:“那我都要,对了,我还想问问有没有过期的,怎么卖?”   售货员们都好奇地看着她,“莫茹同志,过期的你要了干啥?”   莫茹道:“就是买了看看。”   有人笑道:“我们家里有,回头拿来送给劳模同志。”   “你用过的人家劳模才不稀罕呢,咱们供销社有过期的,反正也没用,都要当废纸处理掉,不如送给劳模一本。”   就有人很勤快地去找了几本过来。   不但有58年的,还有57,56年的。   莫茹很高兴,“多谢多谢。”   她又顺口问道:“那今年是不是没有灶王像请了?”   张红英摇头:“违反规定,不让卖。”   莫茹觉得这就有点矫枉过正,估计是有干部领会政策过头,但是人家不卖她也没办法。   “是咱们公社还是都这样?”   “全国都这样吧?”她也不清楚,反正去县里进货就这么传达的指示。   莫茹听她语气更加县城也不让卖,管得更严格,那找邱磊也没用。   她也没办法,只得付钱拿书去一边找那爷俩儿。   周明愈抱着闺女在柜台前溜达呢,周七七伸着小手要这个要那个。   最后她盯着一个泥老虎移不开眼睛,泥老虎当地叫吱嘎虎,头尾是泥塑,画着红黄绿的颜色,中间是牛皮纸,里面藏着哨子,捏住头尾往中间凑就像风琴一样会响。   周明愈就问:“媳妇儿,给闺女买一个呗?”   莫茹问了问,那泥老虎要五分钱,中等的八分,大一些的一毛。   真不便宜!   莫茹索性买一对大的,摆在窗台当摆设,另外买一堆中等的和小的,回去过年当礼物分给孩子们。   几个售货员见她居然买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一个个都暗自咋舌。   劳模就是劳模,不愧是财大气粗。   莫茹交了泥老虎的钱,把泥老虎放在箢子里挎着,   这时候有不少农民过来请灶王像,那售货员跟莫茹说话还乐呵呵的呢,顿时脸一翻,斥道:“搞什么封建迷信!”   “俺们也不是搞迷信,俺们买灶马头看日子啊。”   灶王像上面有灶马头,印着几月几月,可以看一些重要节气,尤其农民们要看几龙治水,几牛耕田这些。   “有历书,七分!”张红英拉着脸,眼睛又斜了。   那人一听要七分,嘟囔道:“灶马头是灶王像送的,请一张灶王像才五分钱。”   “不买拉倒!”张红英脸色很臭。   那几个农民也不敢说啥,犹豫一下转身走了。   毕竟他们是来买灶王像的,月历在其次,年历虽然更全,可他们也不识字买回去干嘛?再说,没有灶王像,只有历书也过不了年啊。   等他们走了以后,张红英跟莫茹吐槽:“都要过年,一个个也不知道讲卫生,还带着一身牲口味儿。”   莫茹不悦道:“要是不用种地,他们也能干干净净的,现在家里锅都没有,喝口热水都费劲,更别说洗什么的。”   张红英没想到她不同意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劳模吐槽农民,而不是自己一起站班儿的售货员,立刻有些讪讪的。   莫茹又给家里打两斤散酒,一共四毛钱,买两斤忌讳(醋),一毛钱,现在手里有钱,她还觉得挺便宜,如果不是限量她都想多买点。   忌讳是给张翠花买的,她有时候觉得胸口不舒服,说喝口忌讳就好,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反正她说舒服就喝好了,也没坏处。   她还买了几尺红头绳,过年给三个女娃娃扎头发,再买上几张大红纸,过年写福字写对联剪窗花都有用。   她林林总总又买了好几样东西,都装在箢子里挎着,然后和周明愈回去跟大家会合。   听莫茹说去公社也没请到灶王像,同行的一个个都非常失望,原本兴冲冲来赶集的劲头都淡了。   再看集上虽然人来人往,可一个个都干巴黑瘦面有菜色,一眼望去黑突突的也没点亮眼的颜色。加上集上原本的树都被砍光,这会儿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越发觉得没什么心情。   一个个唉声叹气起来,“哪里去请灶王像啊,不贴这个,咋叫过年啊?”   千百年来祖祖辈辈都这样过,突然不让贴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就好像被抢走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比不发布票还让人闹心。   周明愈正哄女儿睡觉呢,把她裹在自己的军大衣里。   他看向莫茹,笑道:“大不了咱们回去画一张。”   莫茹低声道:“要是都来要,那能画多少啊。”   她可不想那么累。   到时候自己家贴一张,队长家,大爷达达家能不给?还有周诚廉、周培基他们,能不要?   所以,不如不画。   周明愈想起什么来,两眼一亮,附耳道:“要不咱们自己印?”   莫茹:“那咱们也没那些工具啊。”   周明愈:“不用什么特别的,反正咱们就为了自用,对付一下呗。”   既然供销社都说县里不许卖,那邱磊估计也不好弄,不如自己想办法。   一路回了生产队,有人说去别的村问问看,谁也没想到以往过年的必备小物件现在居然买不到,都有些心急。纷纷张罗门路,怎么也得找一张灶王爷回来贴上才行,否则总觉得不踏实。   往家走的路上,正好周培基过来问,听说他们也没买到灶王像,他就问莫茹,“要不你给我们画一张呗,我们拿钱买。”   莫茹道:“那要是满村都要来,不得累死我?”   周培基一想也是,毕竟不是只有自己家要。   周明愈对周培基道:“叔儿的手好了吗?要不让莫茹画出来,请叔儿刻出来,咱们印,印完一起帮忙涂颜色。”   他看过那灶王像,简单粗糙得很,没有美术功底的都可以画。   周培基笑道:“倒是个主意,跟我爹一说没好也好了,走,家去说。”   家里也正犯愁呢,都听说今年不许卖灶王像,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现在听周培基说刻出来自己印,周玉忠和柳秀娥等人都很好奇。   周培基大嫂王云霞道:“那咱们就赶紧吧?俺们能干嘛?”   周培基看莫茹和周明愈。   周明愈道:“莫茹画画,咱们找块两面刨光的厚木板,等莫茹画完了,咱们就把画糊上让叔儿帮忙刻出来,然后就可以印。印出来以后,再用笔往上刷彩色就行。”   “那得刷多少啊?”   周培基道:“灶王像也就红色青色黄色黑色,没几个颜色。”   大家一想还真是,周玉忠喊道:“那就赶紧着啊。”   板子现成的,只需要刨光就行。   莫茹则回去画画,她不舍的用宣纸,而是用一张麻纸,大小刚好,先用铅笔画,再用细毛笔勾线。   听说她要在家里画灶王像,周诚志几个队长和一些老头子们最激动,纷纷过来瞧,主要是预约。   “劳模同志,多少钱一张,俺们也要预定一些啊?”   莫茹不好意思道:“要等玉忠叔儿刻出来再看,要是来得及就多印,来不及就只能印多少是多少。”   周明贵喊道:“咱们赶紧走,别打扰劳模儿画画。”   一个个又赶紧离开去找周玉忠,关心他,“手好了没啊?能不能刻木头啊。”   周玉忠道:“来二两酒就能。”   很多人都看周诚志,“队长,来二两酒。”二队刚得了十斤好酒呢。   周诚志笑道:“就你馋,等着,让食堂给你炒俩鸡蛋当下酒菜。”   “好好好!”   周诚志:老人们早就说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来不及的只要奖励到位,那也来得及!   莫茹画灶王像的时候,周明愈翻出年历来对照,周诚廉和周培基也在一旁指点。   周诚廉:“上面是灶马头,有两条龙,画一些格子把几月大几月小的写上,这个大家要看几龙治水,中间是灶王爷和灶王奶奶,下面是灶王小奶奶,被灶王奶奶打,用那个掏灰耙子……”   “你快拉倒吧啊,胡咧咧啥呢。”周培基打断他,“中间是灶王爷和灶王奶奶,右边是上天言好事,左边是回宫降祥瑞,底下就是一些花花绿绿的人……”   “不是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来吗?”周诚廉想起听人家说过的话来,他不识字,但是这种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之类的对联老话儿他也是从小听到大的。   “反正就是那么回事,怎么都行,也不是全一样的。”   莫茹看周明愈。   周明愈道:“就写那个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简单好刻。”   的确如此,太麻烦刻起来也麻烦。   周明愈又告诉莫茹下面,那些花花绿绿的人其实是各小神仙,左右俩还拿着一幅吉祥话,比如“天官赐福,九府招财”“招财童子,利市仙官”等等。   莫茹道:“小五哥,咱们是不是得换换?”   周明愈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现在正大/跃进反封建呢,要有点时代特色,他道:“那咱们写社会主义,人民公社,大/跃进、东方红,三面红旗、天官赐福这种类似的话。”   这样哪怕还是灶王爷,但是也是歌颂人名公社的,就算有人查应该也没问题。   确定下来莫茹画得就快起来。   她把灶马头上面的灶马画成一个飞马,又画了几架火箭载着粮食瓜果地飞天而去。   下面是照着年历抄的月份、节气等。   中间就是灶王和他媳妇儿,下面各路神仙改成劳动人民大/跃进,农业、工业都体现,务必线条简单流畅清楚,再画上粮仓、硕大的地瓜、玉米等等,字就换成:工农业大/跃进   看着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灶王像,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纷纷叫好。   画完以后,莫茹就用毛笔勾描一遍,完工就交给周培基,让他们拿回去雕刻。   她则拿宣纸画一幅一模一样的,然后用水粉涂色,等雕刻完印刷之后,再让大家照着这个涂色即可。   时间紧张,他们也没有足够的工具和颜料,只能这样。   周培基拿回去交给周玉忠。   周玉忠一看,连声赞道:“画的真好!”   柳秀娥等人也说好看,她也见过莫茹窗户上的画,一直觉得比过年买的年画儿好看呢。   周玉忠指挥着家人帮忙,用木工胶把那张底稿刷在木板上,固定好,他拿雕刻刀开始雕刻。   灶王像并不大,一张麻纸大小,线条简单,雕刻自然也容易。   柳秀娥怕他手不顶累,就说帮他刻四周简单的地方,留着人脸人手和字的地方让他自己刻,这是最难的。   周玉忠道:“可别刻坏了,全村等着贴呢。”   柳秀娥笑道:“能坏到哪里去?”   莫茹画的比买的可好看,买来的那些灶王像粗糙得很,所以只要刻出总体的模样来就行,不需要追求细节。   第二天一早周明愈刚醒,反正也不用上工就不想起,决定搂着媳妇儿继续睡。   这时候窗户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外面的草帘子被人掀开,砰砰地敲窗户。   周明愈:“轻点,别把玻璃敲破了。”   周培基:“刻好了!”   周明愈一听,一骨碌爬起来,“来了。”   莫茹也醒了要起。   周明愈笑道:“媳妇儿你睡吧,我们先去印线稿,一时半会儿也上不着色。”   莫茹就把闺女抱出来喂奶顺便搂着睡,孩子跟个小火炉一样,热乎乎的。   周明愈穿衣下地,也不点灯,开门让周培基进来,“我擦个脸。”   他拿手巾用冷水擦把脸清醒一下。   周培基笑话他,“假干净啥啊,又不是去相亲。”   “有媳妇才得干净呢。”周明愈把手巾晾在屋里的绳子上,“走吧。”   这时候周诚志和周明贵都聚在二队的队屋里,对那块雕版评头品足的,“是不错,像那么回事,那怎么印啊?”   周培基喊道:“来了来了。”   周明愈又让各队队长帮忙准备东西,“上好的墨汁,最好是自己研磨的,研磨的时候里面加点白矾和黏米汤。”   “再准备一个刷子,用来刷墨汁的。”   “还有纸,都准备好。”   “另外水粉颜料也得备着,家里的可能不够,可以去找陈主任帮忙。” ☆、第159章 请灶王   毕竟都关系自己家祭灶辞灶呢,所以队长们积极带着会计和记分员忙活,俩小时以后把需要的东西都凑齐。   纸是昨天以生产队的名义去供销社买的,一大卷麻纸,麻纸单张买一毛钱三张,他们论刀买,算出来一毛钱能买五张。   麻纸的大小正好可以用来印刷,这也是周明愈计算好的。   封窗纸虽然便宜些,一张很大可以裁成几张,但是太薄太脆,而且太滑不适合印刷上色,还是麻纸最好用。   他让人找一个大盘子,中间放一块海绵。   海绵是陈爱月那里拿来的,她现在是下乡宣传员,胶水刷子海绵颜料之类的都有,不够就再去供销社买。   再把调好的黑墨汁倒进去,然后用刷子蘸着海绵上的墨汁往雕版上刷。   刷得差不多了,就拿一张纸试试浓淡。   不可以太浓,免得洇墨,也不可以太淡,看不清楚线条。   不浓不淡的时候就可以开始印刷,等墨迹不够的时候再涂一遍墨汁,如此往复。   印刷出来的底稿就放到造纸厂去烘干,烘干的就送到莫茹家,让莫茹带了人上色,颜料就用水粉,反正都是陈爱月从公社申请来的。   手巧的女人都被莫茹请去,这时候那些力气小、秀气、细心的妇女就凸显出优势来,比如说陈秀芳、周媛媛等人。   又从各家搬桌椅,把各大队的毛笔都送过去。   莫茹带着她们开始上色。   灶王像主要就是红黄青黑四种颜色,黑色是字、线条以及上面的月历,其他的人像等都是彩色。   因为是自用也不为了卖,让妇女们大体涂抹一下就好,没必要太讲究。   她让妇女们分工,三个人一组,一人负责一个颜色,这样很快就熟练起来,又不会出错。   她则负责润笔监督纠错。   吴美英笑道:“都好好涂第一张啊,拿回去自家贴上。”   妇女们都很高兴:“还以为请不来灶王像呢,现在咱们自己画,哈哈,更好。”   柳秀娥喊道:“一边画一边叮嘱灶王爷啊,让他老人家上天多言好事儿。”   莫茹看她们涂的都不错,夸道:“婶子、嫂子们,手艺好着呢,可以拿去卖了。”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那得多少钱啊?”   莫茹道:“咱们用的纸和颜料好,一张至少得一毛钱吧。”   柳秀娥道:“外面卖的不如咱们这个好还得五分钱一张呢,咱们至少得一毛五。”   陈秀芳道:“人家嫌贵吧。”   “贵啥啊,现在到处都买不着,集上和供销社都没呢,要是知道咱们家有,两毛钱他们也得来抢。”吴美英恨不得立刻就拿着去别的大队叫卖。   “妮儿,那咱们自己大队多少钱一张啊?”王玉芹问道。   莫茹:“这个还是队长定吧,咱们就是给生产队上工赚工分呢。”   下地那种每天都要去的活儿都是按天算工分,像这种就是包工计件的活儿,可以用工分值换算来确定多少分。   等周诚志几个队长过来看的时候,吴美英就问能不能拿去卖。   “队长,咱们拿到别的大队去,一张至少能卖一毛五吧。”   周诚志点点头,“能!好好画,回头让人来买。”   村里去亲戚家打探的人有回来的,说根本买不到,都不许卖呢。   要是知道自己村有,哈哈,指定得来买。   大家都高兴起来,还有人麻着胆子问队长自己能赚多少。   周诚志早就要鼓励她们加油干呢,道:“莫茹和周玉忠一人三十工分,一个妇女涂三百张十工分。”   那就是一整张涂下来一分钱。   妇女们都笑起来,男人们现在都歇工她们居然还能赚钱。   现在他们队的工分值高着呢,跟以前不一样!   周明贵道:“这要是颜色不用涂,全印刷就更省事。”   周诚志道:“咱们也不是专门卖这个的,哪里去折腾那些玩意儿。”   真要是专门印刷,那得去买专门的工具,大贵贵的买回来只卖灶王像也不划算,反正就是为了应急,这样凑活弄弄也够。   留着这个版子以后每年自己村里印灶王像,自己队用是够的,这也叫不求人。   妇女们忙的饭也顾不得吃,都是食堂送过来的,周诚志还让食堂给她们单独做了蘑菇蛋汤改善一下。   过去请人干活,伙食还要丰盛一些才行呢。   傍晚时候,周诚志让人把生产队的马灯、夜壶灯给拎过来,给妇女们照亮。   正忙活着,张根发带人过来,他东瞅西看的,“我说几位队长,你们这样是不是违反政策?”   周明贵道:“书记,一点都不违反,你看?”他把一张灶王像递过去。   张根发瞅了瞅,哟呵,画得还挺俊秀的,比以往买的好看,灶王奶奶俊俏得很,灶王爷爷也是国字脸既端正又亲切。   周明阅道:“书记,俺们到处买不到灶王像呢,正好队里能画,社员们也省心。书记先请一张回去吧。”   张根发根本就不在乎!   他家房子被扒了,贴个屁的灶王像,贴哪里?   “上头有规定啊,不允许搞封建迷信,咱们是先进大队,不能搞这些封建糟粕。”   周诚志道:“书记你好好看看,这是咱们大/跃进和人名公社的宣传画。”他指着灶王像给张根发看,“这不是高产粮食吗?你看玉米坐火箭呢!”   张根发还真说不出个不字来,因为很多宣传画就是这样的。   他还是不甘心,“你们这是搞封建迷信,不行。”   “书记,俺们这不叫搞封建迷信,俺们这叫无时无刻不想着歌颂人民公社呢,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好好宣传一下咱们社会主义人名公社,这不是应该的吗?”莫茹见张根发纠缠不休就有些不耐烦。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说好。   张根发一愣,还真是这么回事。   意识到自己居然也认同他们的观点,他心里更堵得慌。   想想二队这些人因为工分值上涨现在抖擞得很更加不把自己这个大队长放在眼里。不只是他们,一队更向他们看齐,现在连三队四队都暗搓搓地要跟着二队看齐呢。   那天公社大会周诚志虽然不善言辞却也比他出风头,大家都一个劲地夸周诚志。   拍照的时候他数着呢,周诚志拍了四张,他才拍了三张!   现在看见周诚志就有气!   更别说表彰大会上,高书记跟莫茹和周明愈握手,却没理睬自己这个大队书记,简直赤/裸/裸打他的脸。   他有心想找公社干部来处置这些人,却又不敢,毕竟现在二队是他的招牌,是全县工分值第一的生产队啊,要是把二队给办了的话,那自己的活招牌可就没了。   不划算!   所以,他只能忍着,甚至还得寻思着要是公社干部下来调查,他还得负责给遮掩一下呢。   周诚志就把那一张塞给他,“这第一张让大队书记请回去吧,你可是头一份儿呢。”   张根发心里又有点舒坦,笑了笑,“成,我请回去。”   等张根发走后,大家都笑起来,觉得张根发都没办法发作,那这件事就成了,没有任何毛病。   王路道:“书记,要不我去周围的大队宣传一下让他们来买?”   他们离草泊儿和后面将军庙子最近,还有南边杨家屯,范木匠都不远。   周诚志心里也活动,这一顿忙活,要是只有自用那就是不亏,可如果能卖几张那就是赚钱啊。   他跟周明贵商量,“先去草泊儿?”   这个最近。   周明贵笑道:“真成。”   于是王路就去送消息,草泊儿的一队队长刘奇是他的姨夫,他老娘还健在,所以两家走动还算勤快。   很快王路就带着刘奇过来,先去生产队屋拜访周诚志。   一见面,刘奇就哈哈地笑着,“周队长啊,你们可真是厉害啊,工分值涨成全县第一,现在连大家都买不到的灶王像你们也能印出来,不服不行,老哥我是真服了。”   周诚志:“不是俺的功劳,是俺们队有个劳模啊,劳模会画画。”   刘奇点点头,“好,真好,俺们能不能请一沓子灶王像回去啊?”   周诚志:“一毛五一张。”   刘奇:“我说老弟,咱们这么近,社员们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大部分都是亲戚,你怎么也得给点便宜吧。是吧,集上五分钱请一张呢。”   周诚志:“也是,那你们去请呗。”   刘奇:你黑脸儿怎么这么犟呢,能请俺们还找你?真是有点本事就拿梗儿。   他苦笑道:“老弟,说实话吧,俺们今年工分值跌得很,没有你们那么厉害啊,一毛五太贵啦。”   周明阅道:“刘队长,俺们这灶王像画得可真好,不信你看。”他递过去一张。   刘奇接过来一看,哎哟,是真好,比以前买的好多了,说实在的,一毛五也不贵,你看着颜色,多俊!   “可……再好,贴七天也烧了。”   当地的风俗都是二十三贴灶王像,然后上供辞灶,等三十灶王爷回归,再上供接回来把灶王像顺便烧掉,表示灶王爷已经回家,不需要再张贴像。   “七天不也得好看点?再说了,请灶王爷不得费神啊,备点辛苦费还是应该的。”周明阅觉得自家村里人一张一毛,外村必须一毛五,要不显不出自己人的特殊来。   刘奇也充分发挥自己的磨功,毕竟自己是第一个来的,而且还沾点亲呢,怎么也得便宜点。   王路就对周诚志道:“队长,要不怎么也便宜两分?”   周诚志痛快道:“中,那就一毛三,其他人都得一毛五,一分不少,你们不知道这灶王多难请呢,一群妇女眼睛都熬红了。”   王路:队长你忽悠起人来一点不比书记差。   刘奇:说两分就真两分啊?日常说两个的时候那是大约摸的,三四个也是两个,这黑脸儿也真够抠门的。   “那可多谢,还给我们便宜两分,那我们先请三十张回去。”先把中上游的社员打发了,笼络人心,那些落后分子再说,反正一毛五他们也买不起。   周诚志就让王路收钱请灶王像。   周明阅清点清楚记账,一分钱都不待差的。   三十张,一共三块九入账,周明阅喜滋滋的,比自己赚钱还高兴。   明天估计得卖一百多张,到时候就有十五块,哎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以后每年卖灶王像也不少赚啊。   周明阅和周诚志一合计,觉得晚上睡觉不划算,不如让另外的妇女接班,让她们晚上替换一下,也能涂一些。   抓紧时间,赚这几天钱。   周诚志被他说得颇为意动,“麻纸不够了。”   “买啊,让王路明天一早赶紧去供销社多买一些,再多买红纸开始写对联。”   先锋大队毛笔字最好的是前书记李柏青,写得一手好字,周明阅也可以,反正给社员们写对联是足够的。   他们写对联也是职责所在,毕竟那么多社员都要过年贴对联,去求人也麻烦,队里有会写字的就自己解决。   周诚志:“你是会计,你安排。”   周明阅就又和周明贵商量,从他们队借手巧的妇女晚上接班帮着涂色,第二天再让二队的接上,这样连轴转不浪费时间。   他又问了问,还得继续去买麻纸、红纸、墨碇、毛笔等等工具。   妇女们现在也是工作热情高涨,毕竟已经涂抹熟练,之前几分钟一张,现在手脚快的一分钟能涂抹两三张呢,当然是涂抹越多越好,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啊。   周明阅有安排能说会道的人专门出去宣传,说先锋大队有不违反政策的灶王像。   果然,听说先锋大队有灶王像,附近大队的人蜂拥而至,都来请灶王像。   “哎呀,真是救命的啊,要是没有灶王像,可怎么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啊,差点耽误大事儿。”   周诚志见来请的人多也不客气,规定必须一毛五一张,少一分都不行。   一听说一毛五一张,那些人都惊讶道:“这么贵啊?”   “俺们这是手画、雕刻,再印刷的,再让妇女们涂色的。你们是没看到,周玉忠同志为了雕刻版子,带着伤手动工呢,现在手还疼得很。妇女们也不容易,一个个眼睛熬得像兔子眼儿。一毛五一张我们都只是本钱,自己家贴贴的呢。”周诚志一点都不松口。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立刻说不贵,毕竟这也稀罕着呢,现在不买等会儿人家卖没买不到又着急。   “不贵不贵,眼瞅着就要二十三,再请不到,两毛三毛也得请。”   “也是这么回事,这么贵,得挂一年才划算。”   等他们一手交钱一手请了灶王爷,拿到手里一看,“哎呀,这么俊,可不舍得烧,怎么也得挂满一年才行,当宣传画挂着也好看呢。”   “听说来年有可能挨家挨户检查不让贴呢,是不是真的?”   “谁还管那么多,先应付了今年再说吧。”   周明阅和王路等会计、记分员忙着收钱、送灶王爷,记账记不过来,干脆就写正字,卖一份画一笔。   随着小年逼近,来买的人越来越多,干脆都是大队干部代表全队来买,甚至还有人想搞点批发回去悄悄卖。   二十二这天就把存货全卖光,又开始排队等。   周明愈、周诚廉、周培基几个负责印,周明国、周明原、周明林等人负责带人烘干,莫茹带着人负责涂色……   第二拨买来的麻纸又用光,再去供销社买……最后供销社的麻纸也被买光,毕竟供销社也没太多存货。   画笔用秃了好几支,颜料用光了四五盒……   二十那天慢一些,涂了四百来张,等二十一就已经非常熟练,一天涂了六百张!   二十二因为纸供不上所以慢一些,涂了四百来张。   最后总共涂了一千七百多张,除了自己队一毛一张,附近来得早的一毛五一张,后面的因为大家都要抢,主动要求两毛一张。   最后一结账,周明阅吓得差点把笔掉了,居然毛赚248块!   天哪,这顶得上一千多斤棉花的收入,差不多十亩地的收入呢!   刚卖灶王像这一项收入就顶上有些生产队忙活一年的,怎么能不让人又惊又喜呢?   没想到临近过年他们又赚了一笔,这年过得,怎么这么有滋味儿呢!   原本因为吃食堂自己不能忙年而闲得五饥六瘦的社员们这会儿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起来,全都乐哈哈的。   “这个年过的,真好!”   “队长都说,要杀两头猪过瘾,让大家过个舒服年!” ☆、第160章 怼回去   二十三白天还有不少人忙着来请灶王像,所以周明愈、莫茹等人依然忙个不停,她寻思可能晚上祭灶以后就可以停工。   也不等二十六杀猪,今天周诚志就让周培功带人杀猪。   之前说好的,以为请灶王赚了钱,大家都辛苦所以要杀两头猪过年犒劳大家,周诚志说话算话,果真就让人杀两头猪,还让人割肉准备祭灶的供品。   晌午的时候,家家户户就开始祭灶。   风俗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所以祭灶就是男人的事儿。   周诚仁先亲自把烧纸打了纸钱,再叠成粮袋子、钱袋子,粮袋子里要装上小米秫秫麦粒等粮食。   又把灶王像上面的灶马头剪下来,也就是那匹小飞马,这个要养在粮食缸里。   之后把灶王像贴在东间灶台旁边的墙上,然后准备供品。   用香炉装满小米,插上点燃的三缕线香,再摆上供桌,用酒肉、鸡蛋、糖瓜、饺子等上供。   小米是队里分的,酒是以生产队的名义去供销社买回来各家五分钱二两买的,肉依然是队里自己杀的猪,没有肉的就用豆腐代替,鸡蛋各家还有存的,糖瓜就是集上买的,饺子则是生产队何桂兰领着妇女们包的。   饺子不是为了吃,所以并没有包多少,能贴灶王像的一户分一碗二十个。   准备好以后,周诚志就领着家里的男人,连泥蛋儿和坷垃儿也不例外,跪在供桌前祭拜磕头,这是请灶王享用酒肉,吃饱喝足以后就可以上天述职。   等傍晚时分,晚饭之前,周诚仁又领着男人们磕头恭送灶王爷回天。   磕了头,周诚仁就把钱袋子、粮袋子,还有粮食缸里的飞马拿出来,一起在灶王像下烧掉,一边烧嘴里小声嘟囔着:“灶王爷吃饱喝足,二十三请你上天言好事,大年三十再请你下界保平安。灶王,灶王上天堂,少生灾祸,多生五谷杂粮,祈求来年继续多下雨好浇地,五谷丰登,粮食满仓,社员们人人都吃饱穿暖不受饥荒。”   再磕头,然后把酒端起来浇在纸灰上,顿时一股酒香蒸腾而起。   然后他站起来,从香炉里抓一把粮食,从供桌撒到厨房门口,又在门口朝着外面拜了拜,道:“灶王上天言好事了,这几天都注意不许说坏话,都要说好听的。”   什么死、病、疼、坏、打、碎、破、穷之类的,统统不许说!   泥蛋儿还懂事的,坷垃儿哪里懂,他好奇地看着地上的米粒,还有空气里弥漫的纸灰和酒液的奇怪味道。   他指了指地上:“扔米,打!”   周诚仁身形一僵,周明原脸色一变,“坷垃儿,不许胡说,乱说话揍你啊!”   周诚仁咳嗽一声,拿出自己的烟袋锅子慢悠悠地走了,出门找人拉拉呱抽袋烟回来吃饭。   周明愈就道:“二哥,他又不懂事,你揍他干嘛?”   看着周诚仁的背影,兄弟几个嗤嗤地笑,都摸了摸坷垃的头,“行啦,吃糖瓜去吧。”   泥蛋儿欢呼一声就去把糖瓜碗端下来,一个小孩子分一个,他也没忘周七七的,让周明愈给保存着。   “五达达你别偷吃,等妹妹睡醒了给她舔舔。”   周明愈:“行。”   这糖瓜还是莫茹买回来的,家里根本不缺,他一转身就把糖瓜塞嘴里嘎嘣嘎嘣嚼,结果那糖瓜还真粘牙得很,一时半会儿竟然张不开嘴。   走到门口就碰到莫茹抱着周七七过来,画灶王像的工作已经结束,她过来吃晚饭。   她笑道:“小五哥,咱不是买了炮仗,拿几个晚上放放响,给孩子们玩玩儿。”   周明愈:“嗯嗯嗯。”   莫茹:“你咋了?”   周明愈:“唔唔唔。”   莫茹:……你干嘛学灶王爷?   周七七鼻子尖一下子就闻到糖瓜味儿,伸着小手要周明愈抱,嗷嗷啊啊啊地抠他的嘴。   莫茹:“你是不是吃孩子的糖瓜了?”   周明愈:你咋知道的?   ……   吃过晚饭,各人不是做营生就是找关系好的拉拉呱。   周明愈则带着莫茹和孩子们放几个炮仗玩儿。   王玉芹过来,“妮儿,妮儿,队长说开工啦!”   莫茹纳闷,开什么工?   王玉芹道:“好些人来生产队请灶王像呢。”   莫茹道:“不是都祭完灶了,还请什么啊?”   王玉芹笑道:“那咱们哪里知道,反正有钱咱们就赚呗。”   原本莫茹寻思二十三过小年,灶王像都贴上也就不用再忙活,所以就让妇女们解散,哪里知道居然还有人大晚上来请!   她和周明愈去生产队看看,竟然挤着十几个人呢围着周诚志要请灶王像,每个人都要二三十张,全是带着本村和亲戚的托付来的。   “俺们才听到消息,听说你们生产队能请灶王像,俺们就赶紧跑过来。”   那些大队离着远,当时没请到,只能临时在灶台旁边烧纸上供。   虽然就是一张灶王像,不过是一个形式,就算不贴直接上供也没啥,反正也没人怪罪。可仪式这种事就是这样,信的人非常自觉,感觉没有那张灶王像似乎就是心不诚,仪式不圆满,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要是来年真要是家宅不宁,就会后悔是不是没请灶王像的缘故。   所以,哪怕是两毛,哪怕是远,很多人也是闻风而来,一定要请一张回去。   周诚志说已经印完,人都解散,不再印……不等他说完那些人就已经急了,简直跟求救命一样可怜兮兮的。   没办法,周诚志又把周明贵等人找来商量,专门安排一些男劳力印刷、女劳力涂色,应付那些继续来请灶王像的。   看这架势,估计能一直请到三十晚上烧灶王像为止。   周诚志也没卖两毛,还是改为一毛五。   毕竟人家大老远跑来不能让人家失望而回,为了弥补他们二十三没贴上的遗憾,便宜五分钱,也让他们欢喜一下。   这一忙活又好几天。   因为这事儿,先锋大队后来还得一个请灶王的名声,很多人不知道先锋大队,但是一说请灶王都知道是周家村。   因为莫茹的这幅灶王像,原本印刷灶王像的也立刻有样学样,说是宣传人民公社、大/跃进,并非搞迷信,也与时俱进,赶紧雕刻新的雕版,印刷新的灶王像。   所以虽然被县文/化部弄一下大家买灶王像不顺利,可终归还是贴上了。   也因为莫茹那张特别好看,有些人不舍的烧掉,真的当宣传画贴满一年,留着来年二十三再烧。   二十四家家户户都要扫房子,大扫除。   虽然家里现在不做饭,可破家值万贯,拾掇一下扫把扫把也干净,这一忙活又是大半天。   二十五磨豆腐。   依然是生产队为单位忙活,把早就泡好的豆子拿到磨坊里磨豆浆。   这时候就不用最好的黄豆,而是把那些破的差的拿出来吃掉,豆渣也不能丢,到时候加上萝卜缨子,馇小豆腐吃。   二十六杀猪肉,生产队二十三就杀了猪,所以二十六就把社员家里合格的猪全都送去生猪收购点卖掉,顺便还得找机会再买猪仔回来养着。   因为是任务收购价格保持不变,并不会因为年底就涨价,依然低得可怜,只有四毛一斤。   要是年景不好,粮食不丰收,养猪还亏本呢。   不喂粮食猪不上膘,只吃青草野菜的一年也没有一百斤。   要想上膘就得吃点粗粮,可粗粮也是粮食,生产队不富裕,它吃了人就没得吃。收购价还这么低养,有些人养猪就亏本,不爱养。   加上现在社员没有自留地没粮食,更没法养猪,就只能以大队和生产队为单位集体养。   集体养猪最多十几头二十来头,多了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总比社员家家户户一头总数要少得多。   所以以后猪肉会越来越少。   大炼钢铁以后,城里的猪肉票已经从一个月一人一斤改为一个月一人半斤,甚至还有三两、二两的。   二十七又开始杀鸡,把不下蛋的鸡、老公鸡杀掉。   这个不舍的送供销社,就囤在生产队冻着自己队里过年吃。   怎么说劳累一年,也得改善一下,牲口还能歇三天呢,更何况是人。   二十八妇女们就开始忙活着做大饽饽、包豆包。   直到这天张根发才给社员们发布票和棉花票,棉花票还是一人两斤,可布票原本一人三尺三,他居然就发二尺八!   棉花有队里发的补贴着各家也还凑合,可三尺三的布将够凑合一件衣服的,二尺八够什么?   “书记,你怎么能这样?三尺三俺们都不够干嘛的,你给二尺八?”社员们一开始都觉得是张根发截留贪污,一定要他给个说法。   张根发还闹心呢,不是说好的布票是根据当年棉花收成来的吗?   今年明明棉花大丰收了,怎么布票反而少了呢?   别人二尺八就算了,自己是先进大队,怎么不得给三尺五啊?可惜这不是公社决定的,是县委决定的,因为要支援工业大/跃进,只好让农民节衣缩食。   “一边儿去,不要拉倒!”   “咱们去草泊儿和将军庙子打听一下。”社员们纷纷去问亲戚,结果他们也都是二尺八,这下都老实了。   既然全部都这样那也没办法,二尺八就二尺八,大不了不能人人扯布,只能集中一家子的所有布票先给最需要的人做,尤其是要相亲结婚的青年。   可就算这样也不够,凑了一身衣服,又凑不出做棉被和褥子的。   再说你只给男人做,也得给闺女至少一身衣服的面料啊,更何况有些女方是要布料当彩礼的。   现在都是生产队吃饭,没人要粮食,很多生产队也分不到多少钱,所以彩礼也不要钱,就要布!   要一钩子是少的,要是家里儿子多,等着嫁闺女要彩礼给儿子娶媳妇的,甚至要到五六丈。   这时候能凑两身衣服的都是好的,要是想棉被被褥都做,就得满村借。   可现在都紧张,不结婚的那家里的被褥破烂得不像话,哪个孩子的衣裳破烂得不像话,都得扯布缝缝补补,根本腾不出多余的借给人家。   一般都是本家的妯娌们约定俗成,谁家有儿子要结婚,那么今年的都凑给她家用,如此轮下去。   这样自然就没有多余的借给其他人。   有些人还是盯着村里条件稍微好一些人家,比如张翠花和周玉忠家,年年都是被花样盯着借钱借票。   可他们当中有些人只管借不管还,一类是等别人家儿子成亲要用的时候,她家发了布票就找借口说自己家这样急那样急,不肯都还给人家。还有一类就是年年欠队里的账,年年分不到钱,三五年前借的还没还上,现在又不断地借,不借就死皮赖脸地缠。   说实在的,一般人都不爱借给他们,也被借怕了,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呢。   第一次说来年还,结果来年又说来年一直拖到现在。   结果现在还借,你说借不借?   借了,那就打水漂,钱和布票都不会还的,谁家富裕?谁家也不是用不了的扔,哪里能随便打水漂?   不借,他们家的老人女人赖上门哭哭啼啼的,一定要借点,借不到就不甘心。   大过年的,谁愿意别人跑家里来哭啼啼触霉头,丧气不丧气?   一般刚发了布票这几天借钱、借布票的特别多。   那些不管怎么借就是借不到钱和布票的,最后没有办法,就只能借别人家的衣服穿着去相亲,甚至结婚也借穿几天,等结完婚再还给人家。   知根知底关系要好的还行,借了去穿穿,给人家仔细着不弄脏弄破,然后说几天就如期还人家,还的时候多说说感谢话,让人心里舒坦。   偏生还有一些人,借人家的东西不仔细,自己的爱惜得跟眼珠子一样,别人的就大喇喇,不是给弄脏就是弄破,回头还的时候一点愧疚都没,一副你衣服自己不结实本来就要破你想赖俺没有门!   甚至有的借了人家的不想如期还,还想穿上十天半个月。   还有的不感恩反而一副穿你衣服是给你面子的牛逼架势。   这样的,谁借?   可这样的人,偏偏就很多!   今年最大的目标自然是莫茹和张翠花家,这是劳模之家,刚奖励的布票就有将近二十丈呢,他们家人口多,发的布票也不少的,就算周明林在相亲,可足够用的还有盈余呢,所以很多人就心思活络,要找她家借布票和钱。   其实自从莫茹成为劳模,得了棉花和布票奖励以后,就有不少人想找她借,不只是本村四个大队的,还有外村的。   莫茹每次都能看出点苗头,那些日常没交情突然上门的,还有见面没别的话儿不是吹牛就是哭穷的,基本就是借钱借布票的。每次一见面她就找个借口躲开,不给人堵着长篇大论哭诉然后借钱的机会。   后来她们改了策略,说借周明愈的衣服,从裤子到褂子,从棉裤到棉袄,甚至棉被。   尤其后来的军大衣!   小伙子要去相亲,穿上一件军大衣,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很多女人青年都盯着想借借试试,都觉得自己和莫茹的说得上话,她应该借给自己。   但是莫茹全都拒绝了!   如果关系好的,有困难大家会想办法帮忙,但也都知道别人的底限,不会轻易动人家的心头好。   军大衣不只是周明愈穿,莫茹也要穿呢,尤其晚上起来方便都是贴身穿的,她的衣服怎么可能随便给别的男人穿!   可有那些不识趣的,或者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的,就会突然来到家里开口借军大衣穿,“反正你们也不出门,俺们小子要出去相亲,借给俺们穿两天就还回来。”   莫茹自然不肯借,用开玩笑的方式回答:“我小五哥的衣服我也穿不好往外借啊,这衣服和男人,概不外借!”   那些女人们还要批评她,   “女人不要穿男人的衣服,不正经,老爷们是天,女人是地,可不好这样。”   “妮儿,你是劳模,这军大衣也是奖励的,又不是花钱置办的,恁小气不舍得借呢?”   “妮儿,你看看你侄子多可怜,出去相亲也没件子像样的衣裳,你家明愈有棉袄,也不是非要穿大衣,你把军大衣借给你侄子穿穿,娶了媳妇到时候让他们来给你磕头。”   诸如此类的说法不少。   看她们还纠缠不休,莫茹直接来一句:“这衣服只有劳模能穿,其他人穿不得,尤其懒汉子更不能穿!”   一句话直接把来借衣服的堵得面红耳赤,差点跳脚。 ☆、第161章 敲打   看着她们跳脚,莫茹却不想道歉,她觉得自己说的不错。   如果是一队二队的,生产队工分值都不差,只要好好干,总能赚到钱。   一家子的布票凑凑,怎么也够给孩子做件子衣裳,怎么还非要借她的军大衣不可?   她要是没有奖励这件军大衣,难道他们都不相亲不结婚了?   如果是三队四队的,那更不借,整天躺炕上困大觉,有什么资格说什么亲?尤其打着二队的旗号出去相亲,那不是欺骗吗?娶媳妇不是害人家?   她才不干这种事!   二十八这日吃完晚饭,张翠花让周老汉儿和儿子们拉呱去,她们娘们儿也要说说话,安排一下赶集和过年的事儿。   莫茹道:“我之前赶了集,明天就不去了,让二嫂和三嫂去吧。”   她知道张够未必会想去赶集,但是肯定想有点时间能跑一趟娘家,最近忙着拉砖、备年货的,妇女们也都没得闲。   张翠花道:“也行,你们自己安排。”她看了俩媳妇儿一眼,又道:“去年的布票借给恁大娘和四娘娘,今年家里的布票就凑起来给老四做身衣裳,棉花给他絮被子,来年让他相亲说媳妇。”   丁兰英和张够前后也得了莫茹六尺面料,棉花也分了的,现在自然不好有意见。   张翠花又看了张够一眼,这三媳妇儿是越来越不大像话。   之前莫茹给她一条手巾,后来还给两次布,一共有六尺左右,另外还有好几斤絮棉,她居然都不声不响地倒腾娘家去。   也不看看自己男人的棉裤都滚了包,后腚和膝盖薄得一点不挡风,闺女的棉衣更是又小又破蹲下露着半截后背?   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张翠花向来只管家里的工分分派,一旦分给各儿媳的东西她就不再多管。虽然说分给儿媳妇她不管,可媳妇儿要是不向着自己男人孩子,一心只想补贴娘家,她也不爽的。   原本今年分了那么多钱,她是想一个媳妇儿给一块去赶集买点什么的,现在她不想说出口。   一块钱能买十斤麦子呢!   这是今年分的多,往年没钱的时候,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张翠花可记着,她刚嫁过来的时候,周诚仁兄弟四个要什么没什么,穷得叮当都不响,家里两间破屋子还四处漏风。   当初为了给周诚信和周诚礼两个小叔子成亲,她和王月娥真是操碎了心。   后来轮到自己儿子说媳妇,明原说媳妇儿的时候也够愁人的,真是一分钱都愁煞人呢。   现在一块钱要是放在当初,不知道能办多少事呢,所以她决定不分,分也是分到张够娘家去,不如留在自己手里安全。   而张够和丁兰英私底下还嘀咕呢,觉得今年分那么多钱,婆婆说不定会分给她们五毛一块的呢。   但是看婆婆严肃的面孔,估计是不分了?张够敏感地觉得婆婆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有点长,似乎不大乐意。   她自觉最近没做错什么,忙着和男人们一起去拉砖呢。   张翠花在几个媳妇儿身上看了看,见张够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这才道:“小五媳妇儿现在是劳模,得了不少奖励,可也不要骄傲,在外面还是谦虚点。”   哎呀,婆婆这是教训妮儿呢?   张够和丁兰英偷偷瞅着,还寻思莫茹会不会不高兴。   莫茹并没有不高兴,因为张够的语气很平淡,并没有严肃,好像就是提醒一下。   她笑道:“娘,我记着呢,咱们要关起门来乐呵。”   几个人笑起来。   张翠花说完了莫茹,又开始看向另外俩人,“小五媳妇儿得的奖励是她自己的,她分给你们是她心里有你们,是你们的妯娌感情。你们也别觉得拿了她的理所当然,她不给也没错,更别嫌弃她给的少自己留下的多。等你们靠自己获了奖励,我也是这样说,你们自己拿着,我不眼馋,你们要是心里有大家伙儿,就和小五媳妇儿似的分一份就行,大头儿还是自己拿着,别人也不能有意见。”   丁兰英和张够心里想着,婆婆这是在立规矩,既然小五媳妇把奖励分给大家伙儿,那以后她们也要照章办事的。   莫茹却觉得张翠花估计是看到什么苗头需要敲打一下。   说实话,人心隔肚皮,虽然大家关系还不错,可她发了那么多布票,给嫂子三五尺的,以前看着挺多,但是和她的一比就不行。如果想法多的,难免就觉得她小气,自己十几丈就给别人几尺,抠门得很。   尤其像张够有东西就给娘家,要是她老娘姊妹给她洗脑抱怨,那也难说会有什么想法。   这样想的话,那她真是送出去东西还没讨好,倒不如不送。   不过她也不自寻烦恼,她觉得现在和俩嫂子处的还不错,自己有好东西自然要分享一下。   对方值得,她就送,以后她觉得不值得,那就不送,不交,仅此而已。   果然,张翠花这么一说,张够立刻道:“娘,俺感激着呢,妮儿,多谢你给的布,好得很。”她拿回娘家去,可长足脸面,爹娘都说她能干得很,是几个闺女里最有出息的。   丁兰英也笑道:“是啊,妮儿已经挣那么多工分,这可都是给家里挣钱和口粮呢。给我们就是妯娌情分,哪里能嫌少呢,一点都不少,俺也稀罕得很。”   她自然也会给娘家补贴一下,不过总归有数有度,不会没有底线。   莫茹笑道:“嫂子们这样想我可欢喜着呢,那布我都扯回来也不舍得用光,都囤着呢,以后家里要是有急用也能拿出来,省得四处求人。来年泥蛋儿估计就得上学,也总得有身像样的学生装吧。”   听她说要给泥蛋儿做衣服,丁兰英就激动起来,“妮儿,可别破费,一个小孩子做什么新衣裳。”   张翠花就道:“行啦,没事就散了早点歇着,明日想上集耍耍的就去吧,早点回来队里还得继续包包子蒸饽饽。”   “好嘞。”   晚上莫茹和周明愈都已经睡下,结果有人来敲门,“砰砰砰”力气格外大。   周明愈没好气:“谁呀!”   外面传来女人的声音,笑道:“哎呀,小两口怎么这么早就困觉了?真着急。”   周明愈有点迷糊,这是谁?   莫茹听出来是四娘娘赵连英,附耳告诉他,让他应付自己装睡。   这种时候要是她敢出声,赵连英就能好意思把她喊起来招待。   周明愈就道:“四娘娘啊,俺们已经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他心里不大舒服,看来还得把院墙垒上,要不这些人总随便来到房门外面。   赵连英道:“年轻人怎么困得这么早,娘娘我有个话儿要和妮儿说说,你叫她起来,妮儿?”   周明愈越发不高兴,“娘娘,妮儿她们画灶王像画得可累了,别叫她,有事儿明天说吧。”   真事的,你有事白天干嘛了?就是晚上吃饭那会儿也可以啊,怎么非得现在睡觉来说?   不知道怎么想的。   赵连英怎么想的呢,当然是想来管莫茹借布票和钱。   之前她就一直心思活动,想找莫茹借,可好几次她跟莫茹提起这个话头来,还不等说的就有事,不是有人找她就是找莫茹,再不就是莫茹有事儿反正不落单。   一来二去的,这么些日子她愣是没瞅着机会跟莫茹开口。   这几天莫茹又帮着带人画灶王像,白日黑夜的身边都是妇女们,她也没机会。   之前莫茹在南屋吃饭,赵连英就算想去也不能去,张翠花在家,她现在看着张翠花就不得劲。   总觉得张翠花对她好像有意见,甚至因为拿了劳模有意无意地就跟她炫耀示威似的。   反正好几次在食堂里碰到,她笑着和张翠花说话,张翠花给她的感觉都是不冷不热的,就是没有如她想的那么热情。   要是她当着张翠花的面管莫茹要东西,张翠花肯定拦着。   实在没有办法,她就只好晚上来。   如果再不开口,明天大集肯定来借的人更多,这个借那个借的,自己借到的可就少了。   要是被别人借走很多人不还,不就白瞎了?给别人还不如给自己,怎么说也是自己人。   “我知道你们累,娘娘这不是没有办法嘛。明愈,娘娘给算算账啊,你明升哥哥比你还大呢,这还没说媳妇。今年一个人就发那么二尺八的布票,娘娘家总共发了一丈一,你说有啥用,一个人一身衣裳做不起来。你们弟兄个子都大没有个一丈五哪里做的起来?”   莫茹心道:明明八尺就够,怎么还得一丈五呢?   赵连英可能有些冷,就跺了跺脚,搓搓手,呵呵气,继续在外面唠叨:“看好个闺女,人家还要两钩子布当彩礼,你说娘娘去哪里弄两钩子布啊。”   周明愈:两钩子是多少?   莫茹:一钩子是一丈六。   “你说你哥哥结婚,也不能就做一身衣裳吧,叫人家看着笑话,还得做床新被子,还得给媳妇做衣裳,这布票哪里够啊。”   周明愈:明明结婚的时候去领结婚证可以拿布票呢。   现在乡下人结婚,基本不去领结婚证,吃顿饭就拉倒,乡约比结婚证管用。   他想的是以前说亲还有点麻烦,现在二队是全县工分值最高的,很多人家不要彩礼也愿意把闺女嫁过来,还有什么麻烦的?   四娘娘真是自寻烦恼,占着工分值第一的天时地利人和,非要走三队四队的曲折路子。   你现在没有那么多彩礼,那就说好,先置办结婚的行头,婚后小两口好好干,分了布票再送给娘家不也可以?   三队四队还有很多人打着二队的名头去相亲骗婚呢。   听着赵连英啰啰嗦嗦,莫茹和周明愈竟然睡着了!   睡之前莫茹还在想,自己也是没心没肺的,不知道赵连英在外面冷不冷。   第二天鸡叫周明愈就起来,对莫茹道:“你不和她们去赶集去了。”   莫茹:“我不去今日在家里给娘帮忙。”   这会儿要去的都是昨天发布票急着扯布的,供销社估计得让人挤破门,搞不好还买不到布,肯定得断货。   周明愈:“再不起估计四娘娘又来了。”   “哎呀。”莫茹赶紧爬起来穿衣服,又把闺女从空间抱出来。   周七七睡得正香呢,小手攒着一个拨浪鼓,时不时自己摇两下哄自己睡得更香。   两人穿衣服下地洗漱,果然就有人朝着他们家过来。   外面天还没大亮呢,满地白霜,篱笆上也挂着洁白的霜花。   赵连英走到门口就碰到几个女人,一看是杨金嫚儿、邱瑞娥、王金萍、王金丹几个,这可是她认定的村里有名的占便宜没够的女人,她顿时不高兴,“你们干嘛来啊?”   不沾亲不带故的,也好意思来借布票?   那几个妇女都道:“这不是要赶集嘛,叫上劳模一起去。”   赵连英立刻拉着脸,“你们不用忙活了,我们家妮儿的布票已经答应借给我,让我一早过来拿呢。”   邱瑞娥道:“俺们是来约劳模一起赶集的。”   王金萍:“劳模那么多布票呢,你一个人也借不完。”   王金丹:“俺是来借两块钱使使,去买几尺布。”   赵连英讥讽道:“人家又没分家,你来借钱借的什么劲儿?你去找俺家二嫂子借去吧。”   杨金嫚儿道:“不要紧,我是来借军大衣穿穿的。”   几个人一边说着争先恐后地就往莫茹家抢,生怕晚一步劳模的钱票衣服就被别人给借走没有自己的份儿。   这时候莫茹和周明愈已经抱着闺女出来,莫茹看着她们那架势,对周明愈道:“赶紧锁门。”   这些人最近经常找机会往莫茹跟前凑,只可惜莫茹一直提防着,所以谁也没找到她落单的时候。现在估计是不怕被人家知道,哪怕几个人一起也得开口借。   周明愈拿了锁正要锁门,几个女人已经飞奔而至。   “哎呀,妮儿这是一起赶集去啊?”几个女人纷纷抢着问。   赵连英使劲挤开别人,到了跟前,对莫茹道:“妮儿,走,去南屋找你娘他们说说话。”   为了挤开其他女人,她就拿张翠花当挡箭牌。   她伸手就搭在莫茹腰上,想让莫茹和她一起走,不要理睬那些女人。   杨金嫚儿看着周明愈手里拿着大袄,笑着就上去拿:“哎呀,这军大衣真好,穿上不知道多精神呢。明愈,你反正不穿,给俺家哥哥穿穿,今日出个门儿相个亲,春天就能结婚。”   杨金嫚儿是三队的,男人也姓周,但是和周明愈家已经出了五服关系远得很,平日里一个南头一个北头,两家也不打交道。见面的机会都很少,她这么冷不丁跑过来要自己的衣裳,周明愈都佩服她怎么那么自来熟。   周明愈顺手就把军大衣给莫茹穿上,道:“这大衣是劳模奖的,除了劳模别人穿不起啊。”   就说你不配穿你能怎么滴,真是的,都说好几次衣服不外借,还来借,怎么那么大的脸?   再说了,平日里也没啥来往,怎么突然就来借衣服?   也没那个交情吧。   赵连英就帮着莫茹把女人们推开去张翠花家。   几个女人道:“劳模儿,今儿赶大集,你看嫂子手里布票/钱不够,你有那么多也使不完,能不能借几尺给俺。”   莫茹道:“我手里没有布票了。”   “那是不是都扯布了?”女人们两眼放光,扯布更好啊,直接借布,“布俺也不嫌弃,更省了跑供销社。”   莫茹笑微微地看着她们:“是不是我再帮你们做成衣服啊?”   王金丹笑道:“这敢情儿好,你不是还有缝纫机嘛,正好给我们做做,我这就把俺家小子的尺寸给你。”   她说着就真的开始报尺寸。   关于莫茹的缝纫机,她们已经猜测很久,总觉得那是个非常神奇的物件,好像把布料放上就能做出衣裳来,可省事呢。   手缝一件衣裳的时间,人家缝纫机能跑出一百件来!   莫茹笑了笑,就把闺女交给周明愈,几个人往张翠花家去。   几个妇女争先恐后地报尺寸。   莫茹看她们那么主动就道:“要是让我剪裁做衣服,最简单的款式一身就要两块钱,先交一半定金吧,不用管饭。”   “什么?也太贵了!买布才多少钱啊。”几个女人叫起来。   邱瑞娥道:“真要是做,那也得先赊账,俺们还想跟妮儿借钱扯布呢。”   莫茹笑道:“借钱可以啊,去找俺家嫲嫲吧,俺们家钱都是老太太当家做主,我手里可没有,我当劳模,上面也没人奖励我钱啊。”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又道:“那、要不我们就借几尺布,过了年凑够布票再还你。”   莫茹道:“不好意思,我的布票都扯成布,布都在俺家嫲嫲屋里,谁要都去找她申请,我也没有办法。”   她又指指闺女的衣服和睡袋,“看,我的布都给闺女做了。”   几个人看她给那么点个丫头片子居然用这么好的布,真是又嫉妒又心疼那布,就好像是把她们的给周七七用了一样不甘心。   赵连英讥讽道:“行了啊,赶紧去吃饭赶集吧。”   说话间差不多就到了南屋,这时候天也亮起来,却听见院子里跟赶集一样热闹。 ☆、第162章 恩怨   他们进了门,几个女人也都跟着进来,赵连英白了她们一眼,怎么那么好意思啊?   平时也不见你们登门,这是要赖上?   莫茹和周明愈进了院子里,见一院子男人女人的,都在那里说说笑笑的。   那些人看莫茹和周明愈进来,立刻呼啦围过来,“哎呀,劳模来了,一起赶集去啊?”   周七七一下子醒了,见这么多人,高兴地把拨浪鼓摇得咚咚响。   泥蛋儿和菊花就跑出来问好,逗小七玩儿。   莫茹发现大部分都不认识,有几个二队一队的,其他都是三队四队的,她基本都不认识。   她进屋和张翠花打招呼。   周诚仁那些男人居然不在家。   张翠花道:“一大早听见有人叫门,他拿着烟袋锅子就跑了,说去找队长商量明日上坟的事儿。”   不用说就是叫这些儿娘们儿吓跑的。   今日二十九,赶大集,买年画儿、扯布、小玩意儿,周诚仁除了去买烟末子,他是不稀罕赶集的。   莫茹笑了笑,赵连英几个自觉和张翠花关系近的已经走进来,笑着打招呼。   “二嫂子,去赶集吧?”   张翠花拿梳子拢拢头发,原来的发髻没了都捐给钢铁厂,这会儿只能用个黑夹子梳起来。   这个黑发夹是邱磊帮忙倒卖的,只有一个,莫茹就拿给张翠花。这是村里独一份的,任红梅都没有,这些老婆子们别提多羡慕,都想着今日赶集也要买一个这样的发夹回来。   张翠花道:“食堂还得蒸饽饽包豆包,准备明日包餶餷,都去赶集可不行。”她看了赵连英一眼,明知故问道:“这一大早的,你这是干嘛呢?”   赵连英有心要说又怕她给搅黄,觉得还是单独和莫茹说好,更何况这么多人呢。   张翠花走到院子看了一眼,丁兰英、张够屋里也挤了不少人正在叽叽呱呱说什么呢。   一个恭维张够“哎呀,今年过年看着更有精气神儿,变俊了。”   一个恭维丁兰英“看这三个孩子,怎么养的,真好,你屋里拾掇的真干净。”   那么多人,张翠花一眼就锁定一个老婆子,看到她就来气!   张翠花喊道:“都赶紧去吃饭吧啊,吃了饭该赶集赶集,回来还得帮忙呢。”   她这喊得是自己俩儿媳妇,张够和丁兰英就赶紧收拾一下,本来还想让男人帮忙弄一下孩子,结果院子里挤满人男人就不见了。   男人们一早就去生产队找队长,说把家里编的席和一些小物件倒腾集上去卖掉换钱,也顺便买队里过年需要的东西。   周明林和三哥则去帮忙裁纸,让周明阅几个帮忙写对联和福字呢。   这些人都是想来借票借钱的,只是到了院子里发现有人比自己还早,很快又有更多人来,就不好张口。   人这么多,借给谁不借给谁?   都要也不够分的。   所以都卯着劲想让别人走,自己留下借钱票布衣服的。   周明愈嫌这么多人怪烦,抱着闺女领着泥蛋儿和菊花出去找个有冰的地方打出溜滑了。   莫茹就拿了盆子想去食堂打饭,结果看到有个老婆子在丁兰英屋里,亲热地拉着丁兰英的手说话呢,丁兰英则一脸抽不回来又不想那么近乎,却也拉不下脸翻脸的尴尬模样。   这个老婆子莫茹也见过几次,家住南头,以前见了莫妮儿总是耍弄傻,不是笑话她就是想让她干傻事取乐。   自从她不再傻,忙着囤粮囤菜就很少见,等她当了劳模以后,碰上老婆子的次数又多起来。每次见面老婆子都笑得一团和气,恨不得上来抓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话,莫茹都躲着她,总觉得像个老巫婆。   莫茹觉得这婆子和何仙姑有那么点像,但是何仙姑是搞迷信活动多了有点神叨叨的,这个婆子却是阴森森。人老本来就不好看,她又死眉耷拉眼地笑,满嘴烂牙,还略带鹰钩鼻,不是巫婆胜似巫婆。   莫茹不喜欢她,所以每次见了就躲。   她正在忽悠丁兰英呢,“泥蛋儿娘,你看大姑好几年也没朝你开过口,这一次实在是没法,布票发的太少……”   “大娘,我也没有布票,今年俺四小叔要相亲,都给他做衣裳。”丁兰英非常为难,恨不得有人赶紧救她的样子。   “不,我不是借布票的。”   “钱我更没有,都在孩子嫲嫲手里呢。”丁兰英似乎知道她要干嘛。   “我也不借钱,我是想……你家明原个子和俺家大起个子一般高,借他的袄……”   她一说借袄,莫茹就看着丁兰英的脸色大变,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用力地往回抽手,结果老婆子就是不给她抽回去,急得丁兰英喊道:“俺家要是有多余的袄保管借给你,孩子爹就那么一个袄,去炼钢铁磨破都没的替换。”   老婆子笑得更加阴沉,“那我借个褂子,我看明原有两三个褂子是吧,没穿的那个借来穿穿。”   莫茹心道这老婆子和二嫂还有亲戚呢?要不怎么这么不要脸,人家两三个褂子她都知道?   这时候张翠花走过来,对丁兰英道:“赶紧拾掇一下去打饭吃饭,今日还大忙忙的。”   她自然是认识老婆子的。   老婆子姓丁,男人也姓周,有个外号叫一口闷,喜欢喝点小酒吹吹牛,说自己不管多大的酒盅酒碗都是一口闷。   前些年土/改分地,一口闷为过瘾偷摸卖地打酒,整天喝得醉醺醺的,结果腊月大晚上的出门晃悠,倒在冰面上冻死了。   丁婆子娘家和丁兰英一个村,关系不算近,但是丁婆子一直以丁兰英大姑自居。   丁兰英一开始也叫她大姑,因为发生一些事儿,她就随这边的称呼改叫大娘不再和丁婆子亲近。   ……   丁兰英刚嫁过来的时候,丁婆子就来找她,时不时地说说话,套套近乎,一口一个侄女叫着别提多亲。   那时候丁兰英刚嫁过来,也是小心翼翼的,婆婆对人不那么贴心热络,不会和她说知心话,所以有这么个老婆子热热乎乎地说话,她也觉得挺好。   丁婆子也能说会道,总是哄得丁兰英舒舒服服的,和她关系不错。   至于为什么疏远,还是因为借衣服。   53年冬天丁婆子的大儿子说媳妇,因为没有像样的衣服,就来借周明原的,说穿一天就还,等结婚再穿一天。   周明原也没什么衣服,就结婚时候张翠花七凑八凑的给做一个褂子一个袄儿。   为了给丁婆子借袄,丁兰英就叫周明原在家里呆一天不出门,把袄和褂子都借给丁婆子。   说借一天,结果晚上不还,第二天一大早丁兰英就赶紧去要,明明是要自己的衣服,结果她还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丁婆子依然很热情,嘘寒问暖的,“你婆婆有没有给你气受啊?不要管她,就那么一个人,你要是有不舒服就和大姑拉拉呱。”   丁兰英看了看,也没见到自己家的衣裳,开口问又不好意思,生怕人家说自己小气,又不是不还,还追上门来要。   结果因为脸皮薄,第一次没要到,寻思晚上大姑就还。   结果,晚上也不还。   周明原受不了了,抱怨她,“说借一天,这都几天了,我也不能不出门吧。”   丁兰英没办法,还想让婆婆帮忙,可张翠花根本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连儿子为什么在炕上窝着不出门是怎么回事都不问。   张翠花不问,丁兰英也不敢主动找她。   没办法,她只得自己去要,结果丁婆子还是那么热情,甚至还拉她吃饭,只字不提衣服的事儿。   丁兰英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提了提衣服,还得紧跟一句,“大姑,我不是来要,我是来问问,什么时候穿完,孩子爹在家里憋着没出门。”   明明是自己家的衣裳,弄得好像来借人家的一样。   丁婆子笑道:“侄女,我可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一直高看你一眼呢,做人不能小气。你大表哥去相亲,一家不中,这不是觉得好不容易借了衣裳,总不能白借,一定得相中才行,就也不回家继续去相。”   说着就叹气,抹眼泪,“侄女儿,你不知道你大表哥多可怜,连床被子也没有,就穿着个袄儿在冰天雪地里窝着,第二天再去相亲啊。幸亏你借给他的袄,要不,他得冻死。侄女儿,你是个好人,救人一命胜造十座庙呢,了不起的大功德。”   这么一忽悠,丁兰英又没要着。   最后周明原在炕上窝了五六天,实在憋不住就借三弟的袄穿着去要。   丁兰英还觉得不好意思,拉着让他别去,让人家觉得男人去示威要撕破脸打架似的,她去帮忙要回来就行。   结果丁婆子嫌他小气,又抱怨丁兰英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大表哥说了亲再还的。”   周明原:“大娘,你也不看看,我就这么一个棉袄,你穿一天还中,这都多少天还不还我?你还是快拿回来吧。”   他大有你不拿回来我就赖着不走的架势,要不就拿你家的棉被回去另作棉袄。   丁婆子这才松了口,“等着啊,去给你拿回来,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小气的,说好的又变卦。”   又等半天丁婆子才把棉袄和褂子要回来。   看到衣服的时候,周明原怒了,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褂子又脏又破,肩膀胳膊肘都被磨破,沾着些脏乎乎的东西。   棉袄也脏兮兮的,甚至好像……变薄了?   知道的是去相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抗砖了呢。   丁婆子还拉着脸,往炕上一扔,“行了,拿回去吧。”   周明原:“衣服怎么这样了?还能穿?”   丁婆子理直气壮:“你媳妇儿给我的时候就这样,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穿破的?要不就是借给别人穿破又来赖我老婆子?我们就穿几天去相亲,这么破都给俺丢人,好几次没相中呢。”   周明原本身是个和气的,从不和人家红脸,这次都气得直打哆嗦,“行了,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事儿。”   丁婆子就埋怨丁兰英:“侄女儿,你看看,本来是好事,我感激你们呢。这可好,又给我们推下海。你这是害我们啊,本来都要相中的你把衣服要回去,人家又黄了。”   丁兰英还内疚得很,不好意思,觉得丢人。   周明原拿着衣服闻着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都不忍心往身上穿。   他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   丁婆子还在说风凉话:“你要是觉得我老婆子好使唤,我给你洗洗缝缝,你要是赖上我赔一件,老婆子也没有……”   虽然丁兰英没当场翻脸却也郁闷得够呛,以后自然也跟丁婆子远起来,能躲着就躲着。   丁婆子背后没少说她坏话,讲丁兰英两口子多小气,自己多大度一点都不计较,照样把丁兰英当晚辈亲戚看待呢。   结果丁婆子跟人家吹,大儿子周培落在外面一边给人家拉砖挣钱,一边还去相亲娶了个媳妇,别提多得意。   怪不得把衣服弄得那么脏,丁兰英躲着狠狠哭了一场,以后再也不和丁婆子近乎。   后来她回家跟爹娘说,还被她爹狠狠骂了一顿,说她犯蠢,“你男人要是有两件棉袄,不借给人家觉得过意不去,你男人就那么一件棉袄,还是结婚家里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你拿着家里的血汗给别人长脸?这可真够蠢的,你要是还当闺女,我一巴掌扇上都不待心疼的!我和你娘可没教你这些。”   她爹娘还怕张翠花对闺女有意见,找了个抓小猪崽路过的借口走了一趟,结果发现张翠花的想法也很有意思。   张翠花当时说:“儿子结婚有了媳妇,他的衣裳就归媳妇管,穿的干净埋汰、整齐破败也都是媳妇儿的营生,我当然不管。别说把男的棉袄借给人家,就是两口子的棉被给人家也是他们自己乐意,我不管,我也没有新的补贴。”   丁兰英听自己爹说了以后也臊得慌,觉得自己那阵子怎么那么蠢,就给丁婆子哄住说什么就是什么。   终于醒悟,但是她性子和气,却也没和丁婆子撕破脸,就是远着,丁婆子来找她就说没空或者去大娘娘娘家,一来二去的也就淡了。   尤其后来加入互助组、生产队,丁兰英不是忙着带孩子就是忙着上工,她和年轻媳妇们一组,丁婆子和他们队的老婆子一组,自然碰到机会更少。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是有心避开,一年到头还真是碰不到两回。   没想到丁婆子又来了,还又套近乎提这样的要求。   如果说几年前丁婆子家条件并没有比张翠花家差多少,那么现在可真是天差地远。   一个全县工分值最高生产队,一个最低生产队!   说出去名声都不一样。   更何况张翠花儿子媳妇都是劳模,丁婆子俩儿子可都懒得很呢。   现在丁婆子小儿子说亲跟周明林可没法儿比。   周明起现在是真的没有体面衣服,身上那件棉袄小的几乎盖不住肚脐眼,在炼钢铁的时候就穿得破破烂烂,破棉絮都露在外面。   可就算丁婆子是真有心来借棉袄,丁兰英却没有心再借给她,毕竟这些年已经成长,再也不是当初唯唯诺诺的小媳妇。   现在丁兰英已经不再指望从别人那里找认同,当初周明原也没怪她,以后对她照旧挺好的,再说三个孩子也够她忙的,她还真是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所以,丁婆子注定不能如愿以偿。   她看丁兰英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没有要借衣服给自己的样子,就开始叹气,“侄女儿,你这是和大姑生分了啊。”   丁兰英笑道:“大娘,你说什么话呢,一个村住着,哪里有生分不生分的,现在生产队,大家上工大忙忙,你看家里三个孩子,我是一点时间都没有呢。”   她看见莫茹就忙求救似地喊道:“妮儿,你们过来啦。”   莫茹走进去,笑道:“二嫂,该打饭了。”   丁婆子立刻撒开丁兰英的手,蹭得蹿过来伸出树皮一样的手就抓莫茹,嘴里还嗨嗨地笑道:“哎呀,小五媳妇儿真俊,快让大姑我好好亲近亲近。”   她笑得让莫茹觉得不舒服,你算老几啊,还给你好好看看!   莫茹敏捷地往后一退躲出去,差点把丁婆子闪个跟头。 ☆、第163章 挡箭牌   莫茹没再理睬丁婆子,而是跟张翠花说一声去找小五哥打饭吃。   以前她从不主动打饭,现在这么多来借钱借票的,她还是别在家里好。   张翠花也直接喊道:“锁门了,去吃饭!”   那些来借钱票的一看这架势,那么多人知道没有办法,只得或失望或恨恨地离开。   莫茹打了饭看到陈秀芳在一边,脸色发白眼圈发红,就过去,“嫂子,干嘛呢?”   陈秀芳赶紧抹一把眼睛,笑道:“没啥,正想跟傅医生学的东西呢,这脑瓜可不好使,一会儿就忘。”   莫茹笑道:“熟能生巧嘛,你和大娘学得都挺不错的。”   陈秀芳谦虚道:“我觉得大娘比我学的好,就是吃亏不识字上,傅医生一说那些什么什么药,大娘一听就能懂。”   “你俩互帮互助嘛。”莫茹笑了笑,就要去找周明愈吃饭。   陈秀芳犹豫了一下,“妮儿!”   莫茹回头看她,“嗯?”   “那个……你、你……”她又说不出来。   莫茹笑道:“嫂子你是想要布票吧?”她手伸进口袋里,从空间里拿出三尺布票给她,“我这里还剩下三尺,你拿去扯布吧。”   陈秀芳一怔:“妮儿?”   莫茹笑道:“多了也没的,都被我扯成布安排用处了。”   陈秀芳眼睛湿润,“谢谢你。”   莫茹转身走了。   她身上真就剩下这三尺布票,原本是给张翠花留着的。张翠花说王月娥和赵连英还欠她一些布票,家里又发的,莫茹之前也给过布足够用的,就让莫茹自己拿着。   莫茹找周明愈的时候看到赵连英站在那里冷冷地瞪她。   莫茹朝着她笑了笑就走了。   走了!   赵连英感觉肚子都要气炸了,这是一家人吗?自己就怕她把票借给人家,不知道轻重远近亲疏,所以昨天晚上特意找她的。   结果她居然给了四属户也不给自己!   原本寻思莫茹会因为自己撞破她把布票给陈秀芳却不给自己而不好意思,起码也得跟自己说几句好话,主动把布拿来给自己,结果没想到莫茹居然一点都没有愧疚地呲着牙笑笑就走了!   你牙白啊!   莫茹不去赶集,留在食堂里帮忙,体验集体生活。   她抽个空就把赵连英和很多人借布借票的事儿告诉张翠花,讨个主意要怎么应付。   张翠花道:“那你自己想不想借啊?”   莫茹道:“娘,我哪里有那么大方啊?借出去猴年马月还回来,咱们自己家也得用呢。四哥要娶媳妇,我还打算着给小五哥做身衣裳,他夏天的衣裳都破了。”   张翠花点点头,“不想借就让他们找我,我老婆子不怕人家叨咕。”   莫茹笑道:“谢谢娘。”   有个长辈愿意挡枪,且挡得住,是挺好的。   张翠花当然也不想再借给赵连英!   不说以前她和王月娥拉扯两个弟弟帮忙说媳妇的事儿,单说自己家明原和明光说媳妇的困难。   明原那时候还不要布票,自己就想凑几块钱,买土布染染给老二结婚用。   当时她找了好几个人,何桂兰、王月娥、李桂云等本家的,甚至还有何仙姑等人也问过的。   到最后,单单就是赵连英没借给自己。   那时候赵连英俩儿子还小,家里布和棉花都有盈余,她想借点先给老二说媳妇儿,还计划着有了就先还给老四家。   可就是老四家这两口子,没借给自己。   当初他们结婚的一切可都是她给张罗的呢。   张翠花嘴上没说,心里当然不乐意!   赵连英还来哭穷,说不是不借,实在是娘家兄弟有急事儿,“要是我知道二嫂子你使,谁也不给我也得给你留着。”   她会不知道吗?   自己早就说要给明原说媳妇,张罗布、钱呢,她还不是怕自己借,所以赶紧拿到娘家去?   张翠花也理解,当初自己家穷,毕竟她父母早亡自己有个弟弟要拉扯,这里俩小叔子要说亲,都是她和王月娥张罗。   等自己儿子要说亲的时候,更穷得叮当响。   赵连英怕自己儿子多都要说媳妇儿,借给她东西猴年马月还不上,这也情有可原。   所以等明光说媳妇儿的时候,她连问都没问赵连英,但是王月娥、李桂云这些人,都主动把一年的布和棉花尽可能留给她。   当然,她和她们也一样想法,自己儿子结了婚,她就把布、棉花的留着,嫂子、弟媳家孩子结婚,她也主动拿过去帮衬。   其实穷亲戚、穷乡里,不就是守望相助,互相帮衬吗?   当然是你帮我我帮你,或者我帮你,你帮我。   如果我帮你,回头你不帮我,却还要我帮你,那我是傻?   她不说,表面不计较,不代表她就不在意,谁也不爱吃亏。   就算这样,去年赵连英找她借布票,她还是借了四尺呢。   所以今年再来占便宜,那也没门的。   有张翠花发话,莫茹就一身轻松,什么也推给婆婆,“我发的布票、买的布,都在俺家嫲嫲手里呢,我用多少管她要多少,不好意思,实在是没有的借啊。”   至于她为什么借给陈秀芳?   她乐意啊!   果然,下午赶集的回来,好多女人都懊悔,因为供销社的布卖断货!   大过年的想买尺布赶紧缝件衣服过年穿都没的扯,多郁闷人啊。   有人怪张根发发布票太晚,自然也有人怪莫茹小气买了那么多布不借给她们。   甚至还有脑回路奇葩的,责怪莫茹都买了去,所以让她们买不到,也许是因为奖励给她的布票太多,所以今年他们的布票才减少了的!   买到布的也很高兴,讲究一些的就来找莫茹帮忙裁布。   她们之所以来找莫茹剪裁,很多原因是张够和王玉芹几个宣传,非说莫茹做衣服非常好看,肯定会剪,所以村里人就来找她帮忙剪。   “妮儿,你那衣服做的好看,给俺们也剪剪,做件女式两用衫。”   “妮儿,俺们要做件春秋衫。”   春秋衫的款式很简单,小西服翻领,单排扣,下面两个大贴袋,腰身比较宽松。其实不只是春秋穿,一年四季都好穿,冬天还能套棉袄当褂子。   这个忙莫茹还是乐意帮的,只要大家好说好道的,她也好商量。   晚饭的时候周媛媛和一个姑娘一起来找她裁衣服。   莫茹对村里的大姑娘都不怎么熟悉,以前她傻她们躲着她,后来她忙于拿虫子拾棉花也没心思认识她们。   周媛媛见她面有困惑,笑道:“妮儿,这是周跃红啊,秀芳嫂子家的。”   莫茹明白了,是陈秀芳的小姑子。   她看了看,周媛媛带来两块面料,上衣四尺左右,裤子三尺出头。   周媛媛因为要说亲,所以要做一身过年和春秋穿的衣裳,裤子就是藏蓝色的普通布,上衣就是春秋衫。   她能做一身衣服很开心,“以前只有蓝色黑色的,现在能买到红色绿色的,真好看。”   前几年衣服的主色就是白色、黑色、灰色、蓝色、土黄色,从56年开始颜色才稍微丰富起来。并不是这时候的人不会做好看的衣服,而是因为提倡心灵美,艰苦朴素,衣服要求耐磨耐洗,反对奢侈浪费反对小资产阶级情调。尤其农村,生活质量差,不反对也没多少好打扮的,一眼望去几乎都是灰扑扑黑突突的色调。   周跃红带来的面料多一些,一共有一丈六,四尺红白格子的棉布,三尺靛蓝色,还有七尺多绿色棉布。   莫茹看了她一眼,看来陈秀芳借布票是给她扯布。   莫茹倒是也不多管,只问:“你要剪什么式样的?”   周跃红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虽然有些腼腆,但是目光也很犀利,并不像周媛媛那样害羞怕人。   她咬着嘴唇,“我要做一件来年夏天的布拉吉。”   布拉吉?   莫茹笑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从村里人嘴里说出布拉吉呢,想必是听傅臻说的吧。   其实布拉吉就是连衣裙,在和苏联关系恶化以后,就不再叫布拉吉,一直都叫连衣裙。   可乡下也不是城里,妇女也要下地干活,夏天呼啦着一件连衣裙,方便吗?   她说出自己的顾虑。   周跃红却不管,她只想要一件城里人都流行的布拉吉。   莫茹就不再劝,点点头,“行,这个我会剪,小圆领、短袖、收腰拿褶,漂亮得很。”   周媛媛笑道:“妮儿你真厉害,怪不得俺娘她们都夸你呢。”   周跃红又道:“我……还想做一件那个傅医生,那个长长的大衣。”   莫茹看着她,“你确定?她那个料子和你不一样。”   莫茹知道她说的是傅臻的大衣,可那件大衣是羊毛料子,傅臻家亲戚从国外带来的,国内城市都很稀罕呢,更别说乡下。   倒是可以做长款风衣,可这料子不够厚实,做出来没型不说更加浪费布料,现在家家户户布料那么缺,还是要精打细算才行。   周跃红似乎也知道有点为难,还是道:“那我要做列宁装。”   列宁装是苏/联传进来的式样,西装翻领,两侧下面各有一个斜插袋,现在已经成了城里女干部的制服。男干部则更喜欢中山装,后来加以改良,现在也叫人民装。   人民装和列宁装都是城里的时髦款式,尤其干部必备,乡下农民一般不穿。   毕竟没有那个条件,不说剪裁缝纫也麻烦,城里衣服要么是工厂出的成衣,要么是集体的被服社用缝纫机缝制的,手工缝出来的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乡下不流行不仅仅是技术要求更高,而且更费布料,再者普通农民整天下地干活,要穿个列宁装中山装,也不像那么回事。   莫茹故意道:“列宁装我也没见过,还真是不大会剪。”   周媛媛笑道:“要不你做个两用衫好了。”   周跃红轻轻咬着唇,看了莫茹一眼,“她们说的那么厉害,还以为你都会呢。”   莫茹:我当然会啊,后世的很多翻领风衣就是从列宁装来的,关键我剪了你会不会缝啊。   她就笑道:“剪好剪,可缝就没那么简单,你会吗?”   周跃红犹豫了一下,道:“我嫂子……可能会缝,她还会缝。”   周媛媛也道:“本来跃红让他哥从城里买的,结果没买着,就自己扯布做。”   莫茹看了周跃红一眼,周跃红脸上有点不自然。   莫茹就知道,只怕不是没买着,应该是太贵家里人不同意买。   一套列宁装要在城里买现成的,莫茹估计起码得六块出头,还得加布票呢。   六块钱在村里不是谁家能随便拿出来的,去三队四队看,谁家也拿不出,一队也困难,二队不过是今年棉花和造纸厂赚钱,所以分红多罢了。要搁去年,张翠花也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   所以周跃红要是想拿六块钱买衣服,那真是有些过度奢侈的,毕竟家里衬不起那个消费。   她道:“你没听傅医生说吗,咱们现在和苏联关系不那么好了,人家城里也不兴穿列宁装,已经改穿人民装。”   人民装其实就是毛式中山装,经过改良还吸取列宁装的式样,改成尖角领,开口加大吸取西装翻领的款式,就和后世的风衣款式差不多。   周跃红倒是不关心中国和苏联关系好不好,她只是想做一件时兴的衣裳,穿着足够让人羡慕的就好,她就问人民装是什么款式。   莫茹拿了纸笔过来画给她看。   周媛媛一看,“哎呀,这个好看,我也想做这个。”   西服领,双排扣,略带收腰,还有腰带,看起来漂亮极了!   这个可比什么春秋衫两用衫好看,俩姑娘都喜欢得很。   周跃红要做一件红格子的,那块绿色的做布拉吉。周媛媛就把那块绿色做成这样款式。   莫茹看着她俩:“那现在也剪不了。”   “为啥啊?”两人惊讶道。 ☆、第164章 聘用      莫茹道:“你们买的是棉布啊,会缩水变小的,所以得先把布洗洗缩水然后再来剪裁。”   棉布缩水的问题,她们也都知道,但是身边的人从来没有先洗洗缩水再缝衣服的,毕竟谁也不宽裕,好不容易做件衣服,都要肥肥大大的,冬天套棉袄,春秋当单衣,夏天甚至都挽起袖子当短袖呢。   所以就算缩水也没那么大的问题。   两人表示不用管,只需要做大点就行。   莫茹见她们坚持也就不再管,剪裁的时候在肩膀、腋下、大臂等处留下放量即可。   “确定吗?剪开可就不能改。”   周媛媛现在和莫茹也熟悉一些,笑道:“妮儿,等你缝纫机来了,能不能请你帮我们做?”   周跃红立刻道:“我们给钱的,你帮我们做的好看点。”   莫茹道:“咋样是好看点呢?”   周跃红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这个就丑,”又指了指莫茹的衣服,“你的挺好看。”   莫茹的衣服虽然没追求款式,就是普通的褂子,但是缝得细心,而且腋下还打折,两侧开小叉,这纯粹是为了冬天活动方便,省的布料紧张扯坏衣服。   莫茹道:“缝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你们要是急着穿还是自己拿回去缝,不急就等缝纫机来。”   周媛媛是急着穿的,有新衣服大年初一一定要穿的啊,而且正月里不许动针线,出了正月就要二月去呢。   现在剪裁拿回去缝两天,除夕晚上肯定可以缝完的。   周跃红摇头,“我要放在这里等缝纫机来,她们缝的那么丑。”   莫茹就道:“人民装一身的话,做下来得一块二的手工,线我可以提供,扣子不提供,没有锁边机,锁边你也要自己来。”   周跃红想也不想,“行。”   周媛媛觉得她也太舍得花钱了,做一套衣服一块一,还不如自己缝呢。   不过她觉得可能周跃红问过城里的哥哥,就要这个价格呢,要不她怎么答应的那么痛快,也就没说什么。   莫茹又道:“布拉吉一块二却不够的,要两块。”两块还是她给的面子价,要不就得两块三四。因为一件好的连衣裙不是那么好做的,处处都是细节精要求,不像肥大的裤子那么简单。   周跃红也是想也不想就答应,“回头让我嫂子给钱。”   莫茹就挑亮灯芯先帮她们量尺寸。   她没有软尺,自己用麻绳做了一根,用木尺把四尺的总长度量好,然后每一寸用线打死结做一个标记,这样用起来也方便。   她动作很快,几个主要的尺寸量好记下,然后把布料反着折叠,用木尺比着画尺寸。   周媛媛好奇道:“妮儿,你什么时候学的做衣服啊?”   莫茹道:“没学啊,我就比量着看了看,想了想。”   周媛媛:……俺们怎么看怎么想也不会,你还真会比量。不过莫茹上过识字班,还认识傅臻,还能看书,周媛媛觉得也许是傅臻教的呢。   几分钟量尺寸,十分钟画,二十分钟剪裁。   咔嚓咔嚓地就把面料给剪好。   她现在特意学左手剪刀,那剪刀的钢口特别好,用起来非常顺手。   俩女青年看着她动作那么流畅,情不自禁地就羡慕起来。   要是自己也能这样该多好啊。   剪裁完毕,莫茹就将面料捆起来,周媛媛的给她,周跃红的放在笸箩里,“行了,等缝纫机来就开工。”   两人就告辞离去。   外面已经黑咕隆咚的,俩人小声说着话一起回家。   周媛媛道:“你怎么不自己缝?一块二的工钱呢,太贵了。”   周跃红道:“自己缝的太丑,我要缝纫机做的好看的。”   她哥哥的工作服是衬衣和工装背带裤,都是厂里发的,缝纫机缝制,平整、漂亮、结实,比乡下手工缝的好多了。   自己已经够丑,穿上自己缝的丑衣服简直要丑翻天,连去城里踩个脚印都不敢。   周跃红今年十七岁,黑黄皮肤,蒜头鼻子,厚嘴唇,皮肤也不是很好,长了一些青春痘,所以觉得自己很丑不爱出门见人。   可其实她眉毛浓黑,眼睛黑亮,除了眼神过于用力,长得并不丑,只不过不像她嫂子那么文静秀气,更像她哥哥而已。   莫茹不记得听哪个嫂子说陈秀芳家那个“干部的派头四属户的命,穷讲究”,当时她以为说陈秀芳,后来以为是周小兰,现在看应该是说这姑娘了。   别人家的生活方式,她自然也不多说什么。   晚上周明愈抱着闺女串门回来,准备洗漱睡觉。   莫茹看周七七困得磕头虫一样,叹道:“这越大越整幺蛾子,这么点串的什么门子。”   这几天周七七喜欢让周明愈抱着她串门,周诚廉家去腻歪了,又要去周培基家,喜欢听人家热热闹闹地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脾气。   第二天大年三十,一早起来女人们先去食堂准备供品,准备完毕男人们就浩浩荡荡去上坟——当然不能说祭祖上坟,而是说给烈士扫墓,这样就可以堵住张根发的嘴。   女人们今天忙得脚不沾地,要准备年夜饭,还得准备除夕迎年的饺子。   当地风俗,除夕夜迎年的饺子必须是全素,俗称“全福餶餷”。   馅儿料不能用肉,而是把粉条、豆腐再加上菠菜一起剁碎,剁碎以后下锅用素油炒,把水分炒干,豆腐有黄色的嘎渣就可以。   因为整个生产队一起过年,年夜饭、迎年饺子也不可能按工分多少来分,这一顿饭是要敞开让社员吃饱的,也算是一年忙到头的福利,自然要多多的包水饺,要求数量够够的。   社员们齐下手,老人孩子摘菜,女人们和面、剁馅子、擀剂子、包饺子……起码要从早忙活到黑。   结果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大家正忙着,突然听见村口传来鞭炮声,噼里啪啦的,这么脆响的鞭炮,一年没听到了呢。   满村人都惊讶地问怎么回事。   周诚志赶紧带人去看看,就发现供销社的陈刚带着两个人,赶着一辆马车,车上拉着各种货物,其中有一件盖着大红布,就跟新嫁娘一样抢眼。   “周队长!”陈刚主动招呼握手。   周诚志也很激动,寒暄着,问有什么事儿。   陈刚笑道:“这不是年三十了么,莫茹同志委托我们购买的缝纫机,我们供销社一听说到货立刻就去拉回来。”   很快就有社员们涌出来,听说是缝纫机都觉得很新奇,踮着脚看,可惜盖着大红布呢,什么也看不见。   “劳模呢,妮儿呢!”   他们喊着,让人赶紧请莫茹出来。   莫茹在食堂帮忙呢,顺便拿着纸笔来个现场写生,把正兴高采烈包饺子的妇女们给画下来。   听见人们喊她,她放下笔,“什么事儿?”   “缝纫机来啦,缝纫机来啦!”孩子们高兴地喊。   莫茹一听也很激动,放下纸笔就往外跑,缝纫机啊,有了这个自己做衣服可省劲了。   食堂在村中央,大队屋却是在正南头的,她得跑到南头去。   莫茹被人簇拥着跑过去,正好周明愈几个也闻讯赶来。   “媳妇儿,你的缝纫机来了?”   莫茹点点头,欢喜道:“好像是。”   周明愈道:“那我去跟娘说,赶紧拿钱。”   缝纫机是奖励了券,并没有奖励钱,估计还得一百多块钱呢。   莫茹一想,哎呀自己也瞎高兴忘记钱的事儿了呢。   周明愈又跑去找张翠花和周诚仁,这么多钱的大事儿,得爹娘都同意才行。   这事儿想也没有疑问,□□高瑞阳好心奖励的,就算砸锅卖铁那也是要买下来的,更何况今年他们分了四百块钱呢,比城里人挣的都多!   张翠花也听说了,寻思着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赶紧回家取钱。   她拿了钱听见儿子的声音就出来,“小五,得多少钱啊?”   周明愈道:“娘,可不便宜,上一次听供销社说起码得一百一呢。”   张翠花:啧啧,还真是不便宜,要不是今年大仙赚了钱还真买不起。搁往年,就算人家给券也买不起,差不多两头猪呢。估摸着一个大队使使劲能买一台还差不多。   现在自己家居然要买,哈哈,真是……美!   张翠花脚下生风,和儿子一起匆忙往大队屋去。   张根发等人也都围过来,一个个激动得很。   周明愈扶着张翠花过去,其他人见他们过来立刻主动让开一路。   这时候陈刚正招呼莫茹将红布扯下来,他则拿着相机咔嚓拍照。   为了提防路上颠簸,缝纫机是包扎好的,扯下红布就露出缝纫机的机身,金黄色的台板,金属的支架,还有下面脚踏板……   这一切都在冬日的阳光里散发着耀眼的光。   “哇~~”大家都赞叹不已,两眼放出羡慕至极的光芒。   缝纫机啊!   从来没见过啊,第一次见到啊。   “这个缝纫机是咋用的啊?就一块板子就会缝衣服吗?”   “是啊,怎么缝的啊?”   陈刚又把说明书给莫茹,又让人把机器给抬到地上,然后教着莫茹把缝纫机头抬出来。   “哇!”   周围一片惊叹声。   “原来这样啊!”   莫茹看那黄色的木质台板上是黑色的镜面,将缝纫机头抬出来就可以架住。   缝纫机头右边是转轮,左边是缝纫操作台,机头正面有金色的大字:飞人牌,黑色的机身和金色的花纹点缀,看起来格外漂亮。   莫茹一下子就爱上这台缝纫机,“陈社长,真是谢谢你们,非常感谢!”   陈刚给她和缝纫机拍照,然后又让一人帮他和莫茹一起拍照,之后他再帮莫茹和周明愈拍一张。   莫茹赶紧把张翠花请过来,周明愈也把周诚仁拉过去,莫茹笑道:“陈社长,给俺爹娘拍一个吧。”   陈刚非常配合地给两人拍照,可两人却不咋配合,主要是表情管理不住。   张翠花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浑身僵硬,周诚仁就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总怕自己的魂魄会从眼睛里被照相机给抽走。   “咔嚓”一声,两人惊愣的表情就留在相机里,到时候洗出来放在供销社,莫茹去拿即可。   参观完缝纫机,陈刚又对莫茹道:“莫茹同志,不负所托,油漆也买到了,红色和绿色的各两桶,桐油有一桶,不过很可惜,生漆买不到。”   这已经是用供销社的名义破格买的,个人根本买不到。   莫茹和周明愈都很高兴,这可帮了大忙啊,家里门窗可以刷油漆防水了。   莫茹再三道谢问多少钱。   陈刚拿出百货商店的发/票来,缝纫机一百一十块,木质台板三块八,这个是陈刚在县里请百货商店下属的木工给加工的。   除了缝纫机,陈刚还帮忙买了缝纫机针,一小瓶机油,四盒子缝纫机线,两盒子黑白,两盒子彩色,还有一根软尺,一把小剪刀。   除此之外,还有缝纫机相关的一些小零碎,缝纫机梭子、锁芯等也都配了几个。   一共是一百二十九块八毛六。   莫茹感激道:“陈社长,您太贴心了。”这要是自己去买,只怕很多东西还得要券呢,乡下可没有这些券发。   还有一本飞人牌缝纫机使用维修说明书,当然有问题也可以送到县里维修或者请县里的技术员下来维修。   “对了这里还有本书,是傅医生托邱经理买来送你的。”陈刚赶紧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本书递给莫茹。   莫茹一看,居然是一本《服装剪裁式样》,她欢喜道:“陈社长是雪中送炭,傅医生是画龙点睛,真是多谢你们了。”   要付钱的时候,周诚志大声道:“莫茹同志,生产队决定帮你出一半钱,聘请你当我们生产队的裁缝。”   他可是生产队队长,职业使然,见到有对生产队有利的事情就要凑一脚。   莫茹寻思自己有能力买下来,是不是不用生产队帮忙出钱?   周明愈拉了拉她的手,朝她笑笑,莫茹就道:“那可真是多谢队长,正好俺们犯愁呢,好不容易得这么大个奖励却买不起,那可为难了。多谢队长,多谢大家伙儿!”   张根发虽然也拍了一张照片,可劳模没和他拍,让他很不爽。   他听见道:“那也应该是大队的裁缝。”   周诚志道:“我们二队不是大队的吗?”   张根发不吭声了。   社员们也激动起来,“队长,那俺们是不是也可以用缝纫机做衣服?”   周诚志道:“缝纫机你们不能碰,那是奖励给劳模的,你们想做衣服可以找劳模。回头我们问问县城做衣服的价格,给自己社员就便宜一些。”   虽然生产队帮忙出一部分钱买缝纫机,那也不可能让莫茹白给大家做衣服,想想都不可能。   她又不是买不起。   有人喊道:“劳模儿做衣服可贵了,说做一套要两块呢,俺们可用不起。”   周诚志斥责道:“用不起就不用,造纸厂的纸便宜,也不是谁都用得起的。”   莫茹笑道:“做衣服当然看什么料子,要是毛呢料子,两块钱可不够呢。要是做一身厚实料子的中山装、列宁装的,那可真得将近两块钱,做普通的褂子当然不用,五毛也差不多。”   有的人说便宜,有的人却说贵。   毕竟有些人扯布都要扯最便宜的白布,过年两毛七一尺,回来自己染色对付穿,也不舍得买那些四毛六一尺好看的花布。   他们又怎么舍得花五毛钱做一件衣服呢?   五毛钱莫茹还不乐意做呢,自己家人做衣服穿着舒服,给别人做多累啊。   她有那么多办法赚钱呢,干嘛要趴在缝纫机上累出颈椎病腰椎病来?   周诚志还热情地留陈刚吃顿饭,特意让人给他做一个小炒肉,倒上一碗酒。   酒足饭饱的时候,周诚志笑道:“陈社长,你看你们进货到了俺们村,俺们正好也有要买的小东西,要不顺便在你这里买了。”   他说就是火柴、煤油、针头线脑之类的,这些是日常用的,消耗大。   尤其是火柴和煤油这些必需品。   现在一家一个月只有一包火柴,根本不够用的。   这个莫茹和周明愈从邱磊那里倒腾一些补贴,村里人倒是还不缺,缺的是煤油。   煤油现在比以前多数量多起来,一家有半斤的量,可也不好干啥,大家还是只能点菜油,不过菜油光线暗烟又大,根本没有煤油好用。   用过煤油,就不会想再用菜油点灯。   现在生产队有钱,当然要想办法改善一下生活条件。   陈刚笑道:“行,不过数量有限。”   周诚志觉得能买点是点,他不贪心。   他就以生产队的名义多买了一些火柴和煤油,这是没用票的。   最后陈刚等人告辞的时候,周诚志送到路口,热情道:“以后去县里进货,来回六十里路太远了,在俺们村歇歇脚吃顿饭再走。”   陈刚:是啊,吃顿饭就得不要票卖你们东西,挺划算的呢,当然要是每次都这样有酒有肉还挺好。   他当然还不知道,被周诚志这么一忽悠,后来供销社就在先锋大队设立了一个代销点。 ☆、165章 重选干部 周明愈和周诚廉、周培基几个就帮莫茹把缝纫机抬回去,安置在东间炕前东边贴墙位置上面墙壁上刚好有搁板可以挂油灯照亮。 “妮儿快让缝纫机跑跑试试啊,看看怎么做衣服的。” 很多人急得恨不得替莫茹摆弄摆弄。 莫茹不紧不慢地把缝纫机头抬出来再翻出说明书照着看很多人都挤在她后面跟能看懂一样。 莫茹按照说明书先把传送带的松紧度等都调节一下找到适合自己的需要的感觉。 她先踩踩脚踏板跑一下空机找到自己喜欢的速度和频率然后装针线。 围观的人屋里窗外都堵满了,虽然还是下午,可光线都被挡住穿线都有些费劲。 周诚廉喊道:“窗户那里的都让一让,分批来屋里看别挡光啊” 周培基就去把人清一清,让他们在堂屋等分批进去参观。 莫茹就把周跃红的衣服拿出来,先把前后片跑在一起然后门襟、袖筒、口袋布等等。 “咔哒咔哒”的声音不绝于耳,围观众人觉得这声音真好听。 周培基道:“我也要做衣服,回家拿布来。” 相比让他娘晚上在灯影里缝衣裳不如花六毛钱让莫茹用缝纫机给跑一下。 他这么一喊其他今年不差钱的人也喊着要做。 周明愈道:“喂,你们行了啊明天就大年初一,谁还给你们做衣服啊,赶紧自己回家缝起来穿吧。” 急着穿的没办法,不急着穿的就说二月再穿也行,都赶紧拿过来排队。 有人抱怨:“都是今年布票发的太晚了。” 还有人笑道:“布票晚,缝纫机不是也才到嘛,以后大大的功夫呢,都别急啊。” 周明愈笑道:“就是这样,来日方长嘛,都别急。” 众人:来日方长是个什么东西? 莫茹一开始先适应一下机器,不敢太快,毕竟新机器需要磨合,针脚大小、零部件松紧等等,都跟干活有关系。 不过因为她心中有数,那衣服在脑子里早就成型,所以做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现在没有粘合衬,那西装翻领就不够硬实,洗水以后会发软,莫茹也有准备,她把之前收集的一些粗麻布、土棉布的下脚料留着,专门用来做衬布。 她做衣服的时候全神贯注,根本没留意围观的人。 那些人一批看完还不舍得走,还要看,就被后面的人强行拖出去换人看。 他们看得津津有味,比过年听戏还有意思呢。 莫茹忙活了一阵子,感觉脖子有些酸,就站起来活动一下,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后面排成雁翅型两排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莫茹一呆,瞬间感觉自己变成贾老太君的既视感。 “妮儿,你累不累,我给你捏捏肩膀。” “妮儿,你渴不渴,喝口水吧。” 有人把她的茶缸子端过来,特意去摸摸那把奖励先进的铁皮暖壶,倒半杯热水给她呢。 莫茹视线扫了一圈,没看到周明愈,“什么时候了?你们都堵在这里干嘛?” 大家笑道:“这不是看看劳模踩缝纫机做衣服嘛,真是稀罕物,见了光景儿了。” 莫茹往窗外看看,外面都黑了! 外面传来吆喝声:“开饭了,吃年夜饭啦!过年啦!” 一说开饭,想着今天有肉有菜有白面大饽饽,很快,呼呼啦啦地走掉一些人。 周媛媛和周跃红见人少了,终于大着胆子进来。 周跃红进屋就看到缝纫机的搁板上躺着件红白格子的上衣,原本的布片已经拼起来缝合在一起,出来一件衣服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激动。 “快好了吗?” 周跃红心里急得很,生怕莫茹今天不给她做出来。 莫茹看了她一眼,“这就缝起来,剩下的钉扣子、锁边你自己回去做就行。” 不锁边也可以,但是要想穿得仔细一些,锁边更牢固,不脱线。 因为没有锁边机,只能手动锁边,大家都会这简单的针法儿。 莫茹活动一下又坐回去,把袖笼上好。 周跃红和周媛媛看莫茹上袖笼的时候,脚下不停地踩着,那个缝纫机的针上上下下咔哒咔哒的,看得人眼花头晕的。 而莫茹左手扶着布料,右手用一把小剪刀送布进去,就这样把那个袖笼转了一圈,袖子就缝在上面。 两人看得大呼惊奇,觉得变戏法一样。 上袖子是服装缝纫的一个难点,若是上不好,那袖子就不舒服,难看。 所以乡下人自己缝衣服的时候,基本是不上肩的,都是直接一个通肩下来,会简单很多,但是服装没型,所以土气,还费布料,好处就是宽松活动自如。 再上好另外一个袖子,上领子,一件短款风衣就成型,时髦得很。 “真好看!”周媛媛看得激动不已,“妮儿,我也想请你帮我做。” 她头脑一发热,也不管那一块二毛钱了。 莫茹道:“那可得等了。” 做好这一件都够她累的,周跃红的上衣做好,裤子只能等以后。 莫茹觉得以后还得培养一个徒弟做衣服,自己只管自己家的,别人的不管。 莫茹把衣服线头剪短,让周跃红试试看。 周跃红紧张的脸都红了,两眼发光,还生怕自己的棉袄太肥套不进去要把棉袄脱下来。 莫茹道:“不用脱了直接套棉袄就行,春秋时候脱掉棉袄系一根腰带。” 还有腰带!周跃红脸上的青春痘都发光。 莫茹让她穿上,各处看了看,现在略大一些,长一点,但是有棉袄套在里面看不出来,等洗过以后就会很合身。 “等会儿把领子和肩膀熨熨就更有型了。” 熨烫衣服俩人倒是知道的,村里有人家也有烙铁,烧红了垫着湿布熨烫下面的衣服。 莫茹现在没有烙铁,自然不能帮她熨。 周跃红已经很满足,激动得恨不得立刻穿出去在村里走一圈。 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衣服,哪怕哥哥从城里带回来的旧衣服也不能比! 尤其她从周媛媛的眼睛里看到了羡慕之色,就更加满足。 莫茹道:“等一下,再帮你做一条腰带。” 腰带的布料早就裁好的,把衬布贴进去缝起来就行,为了服帖,她像绗缝那样把腰带缝上一些好看的花纹。 可以直接系,也可以买一个腰带扣子。 这时候周明愈回来叫她:“媳妇儿,怎么还不去吃饭?” 一起来的还有周诚廉,他看到周跃红身上的洗衣服,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口哨:“这衣服真俊!” 周跃红脸一下子更红,潜意识里觉得是在夸她真俊一样,心里更加满足。 莫茹道:“小五哥,得想办法帮我弄个熨斗。” 周明愈道:“弄什么也得先吃饭,以后天黑不要再做工,不能买个缝纫机把眼睛做坏。” 莫茹笑了笑,“知道啦。” 她给周跃红把衣裳收尾,“行啦,回去钉扣子就能穿,裤子过了年再说。” 这不是她迷信,是当地风俗如此,如果不出二月二就动针线,会被说戳了龙眼,到时候有点啥事都能怪身上,她可不犯忌讳。 周跃红都不舍的把新衣裳脱下来,连周媛媛说试穿一下都有些舍不得。 等两人走了,莫茹问周明愈:“七七呢?” 周诚廉笑道:“她干爹抱着呢。” 干爹? 莫茹冷汗,“周培基什么时候是干爹了,我怎么不知道?” 周明愈笑道:“他们混叫呢,他想叫咱闺女当儿媳妇,当然不行,他就说当干爹。” 莫茹:!! 周培基媳妇都没有,还儿媳妇,是不是发癔症了。 她和周明愈、周诚廉去吃饭,这才发现家里已经被周明愈贴上了红对联和福字。 这些都是生产队写的,对联一毛钱一副,福字两个一分钱,可以用工分抵,也可以用钱买。 基本都用工分抵,这等于赊账啊。 炕头上是抬头见喜,炕柜上是新衣满柜,灶台旁边也贴着福字,西间门上贴着: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 堂屋房门贴着: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院子里篱笆门都贴了福字,院门对面没有墙也没有树,周明愈就在篱笆门旁边的小树上贴着:出门见喜。 哎呀,还挺喜庆呢,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街上也干干净净的。 他们一路往南走,家家户户都贴了新对联,门前、路上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听周明愈说去食堂吃年夜饭,莫茹笑道:“蹲场里,不得冻死啊。” 冬至节那天吃饺子都冻得够呛。 周诚廉笑道:“你做衣服快,俺们扎棚子就慢?早扎起来了。” 扎棚子? 果然,到了食堂那里,就见食堂南边的场里已经搭起草棚子,用土坯、砖头做垛子,加上木头,先搭起框架,然后再把顶上搭上细木头,压上藁秸、草帘子甚至是篾席、棒子秸,反正有什么能用就搭什么,也凑起一个能容纳一百多人的草棚子。 莫茹心道:果然人多力量大,扎这么大一个棚子都分分钟的事儿。要是真能调动大部分人的积极性,要说生产队也挺好,不过估计很难。 社员们有方桌的就把家里的桌子搬来,凳子也都凑齐,到时候各家围桌而坐。 “妮儿,俺们厉害吧。” 莫茹笑道:“是挺厉害,那以后都不回家吃,就在这里吃得了。” “那是自然啊,好不容易搭起来,怎么也得多用几天,不能白忙活啊。” 食堂里白气喷涌而出,弄得棚子里都烟雾缭绕的,肉香味儿更是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 很快,梆子声又响起来。 张翠花跟何桂兰喊道:“年夜饭,开饭!” 妇女们就鱼贯而出,把菜从食堂里端出来放在棚子里的桌上。 菜都是用瓦盆装的,萝卜白菜粉条炖猪肉、小鸡炖蘑菇……汤,凉拌菠菜,有荤有素,有醇厚油腻的,还有解腻的。 大家都乐呵呵的,直说这年过得有滋味,“以前自己家也没过这样好吃好喝的年啊,这么看还是真是食堂好。” 有人笑道:“这是咱们食堂好,你去别的食堂看看好不好?” “一看那就更觉得咱们食堂好了啊,这还用说?” 周诚志让社员们落座,可以一家人围桌而坐,也可以关系好的坐,还可以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的。 他还让人给每个男人和能喝酒的女人都倒半碗酒,“这酒可是粮□□啊,珍贵着呢,奖励了咱们生产队十斤,一直封着没动,这会儿拿出来过年喝掉,除了孩子人人都喝点!” 倒完了酒,周诚志就把酒碗端起来,走到棚子中央大声道:“社员们,乡亲们,这是咱们生产队第一次一起过年。都忙累了一年,不就是为了今天晚上吗?党和政府记着呢,要让社员们吃好喝好休息好,今天晚上,咱们甩开膀子可劲儿造,把肚子撑起来,省的你们眼馋人家食堂敞开肚皮随便吃你们捞不着!” “哈哈,队长,他们以前可劲儿造,大年三十儿可没那好待遇了” “是啊,好饭不怕晚,年夜饭好才叫好!” 周诚志继续道:“今年,咱们干得都不错,都很卖力,来年我希望大家能更卖力,向先进看齐,向劳模看齐,只要你们加油干,生产队包管要你们吃饱饭!” “加油干,吃饱饭!”社员们跟着喊,情绪非常高亢激动。 周诚志又道:“照例,吃了这顿饭,咱们要重新选举队委会,你们都好好想想,有合适的人选,觉得自己能胜任的,都可以说说。有觉得我不能胜任的,也说说,我周诚志绝对不死皮赖脸占着队长的坑。” 大家都笑起来了,“队长,你就好好当着吧,俺们谁也没有意见,叫俺们自己当家都吃不起这样的年夜饭,更别说管一个队了,那得把全队都饿死,哈哈。” “可不是咋的。” 他们生产队是没有队委会的,只有最基本的配备,队长,会计,记分员,保管员,饲养员,忙不过来的工作就指派社员担任,谁做的好谁做,做不好的再轮流。 “行啦,大冷天的我也不多说,给你们把菜凉到不烫嘴正好吃,现在喝酒吃肉!” 队长一声令下,大人孩子都齐开动,一个个筷子轮得飞快,一个个腮帮子鼓得像个球。 前面半小时,只有吃饭的声音谁也不说话,孩子们都不哭,都知道赶紧往肚子里塞肉肉。 半小时以后,有人就开始饱了,空出嘴来赞叹:“这顿饭吃的,真是给个神仙不换!” “前阵子吃肉吃饺子你也这样说呢。” “那是,这一顿就更香了,真是一顿比一顿香。冬至吃饺子的时候我觉得已经是最好的日子,结果发现这好日子没头儿呢,好的还在后头呢,哈哈,年夜饭更香!” “你们知道吧,那俩队年夜饭都没得吃,只有一盆水煮萝卜,一人一个地瓜一个窝窝头。” “啊?这么可怜啊。” 吃完了年夜饭,三五成群地扎堆聊天、下五福棋,各做着感兴趣的事儿消化食儿。 周诚志又征求大多数社员意见额外奖励莫茹一小盆肉,这似乎成了惯例,每次杀猪都多给她一份。 因为来年还要她再接再厉抓虫子、拾棉花,当然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莫茹从周诚志手里接过肉盆的时候,总有一种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当什么给供起来的感觉! ☆、第166章 回娘家 之后孩子们去睡觉,女人们也休息一下男人们开始守岁。 各家的堂屋傍晚时分已经挂起家堂轴子凑了惯例的供品,摆上摇钱树燃起红蜡烛、线香。 虽然政府说要反封建迷信不许这样不许那样但实际也就是一个说辞一般都是大队干部领着生产队干部查如果大队不干涉那基本没事。 只要说得通乡下大过年的谁来管? 之前收锅收、粮之类的,除了钢铁厂派人,其他基本都是各大队执行执行力度强悍的,社员就遭殃执行力度弱一些的,大家还照旧舒舒服服。 就和后来的计划生育一样。 现在张根发没了张德发那条臂膀加上二队是先进生产队,还有好几个劳模他已经啃不动,再加上傍晚的时候,周诚志亲自给他送了祭祖供品以及年夜饭的酒肉。 吃人嘴短他还真是拉不下脸来去管。 毕竟现在二队一队跟三队四队的伙食那是天差地远的他也不想在那两队吃年夜饭。 二队一队年夜饭是敞开肚皮吃炖肉,三队四队却只能吃一点油水煮萝卜加煮地瓜、地瓜干猪肉、白面饽饽什么的全都没有,甚至连窝窝头都没。 不但没的吃,就算水煮菜和煮地瓜他们也不能随便吃,都要按照当初粮食入股的股数,以及工分来分。 一个大人两个地瓜,孩子一个,一人一筷子菜。 他们闻着另外两队食堂里散发出来的肉香味,再看看自己队发的口粮,都觉得生不如死,有人商量着要去二队一队讨肉吃哪怕肉汤也行。 可自从上一次闹过那一场之后,周诚志根本不给他们机会,直接说:“没参加我们二队的劳动,凭什么来吃我们二队的肉?我们队有些工分少的也吃不到几口呢,分给你们,他们吃什么?” 肉汤? 呵呵哒,以前也不是没给你们吃过肉汤,你们感激了吗? 喝饱了有力气来啃我们呢? 做梦去吧。 因为也没有挂钟,就看看星星,约莫一下时间,半夜的时候生产队下饺子,还放了一挂鞭炮迎年。 小孩子们是不起来吃的,都睡得呼呼的,只有大人们去食堂吃福气素饺子。 外面只有稀稀拉拉的鞭炮声传来,远处黑漆漆的,一点都不像过年的样子。 不过二队一队的人丝毫不受影响,见了面都乐呵呵地互相道“过年好”,然后吃饺子,本家的拜拜年,女人就赶紧休息,男人们轮流守岁上香点蜡。 第二天初一,大人孩子起来穿新衣,拜新年。 这一天当地风俗是不用女人下厨的,全都是男人做。 而且还有一个风俗,正月十五之前,是不能做新饭的,都是吃年前囤下的。 年前把猪皮熬成了猪皮冻,鸡肉做成了鸡冻,每天一家分一小碗当菜,把昨天的剩饭剩菜热一下,再把年前囤的大饽饽、窝窝头、豆包之类的拿出来馏着吃。 哪怕二队条件好,也不可能天天吃干粮,还是要红薯当家,干粮顶多吃到初三四就开始做各种黏粥喝。 这已经算很好的,毕竟大家还是可以吃八分饱的,不像其他生产队一个人一天只有几两吃,天天饿得两眼发昏。 从初二开始要走亲戚。 如今都生产队集体安排活儿,过了初三四的男人就要开始上工,基本就是闺女回趟娘家,侄子去趟儿姑家,没的人人串门。 之前自己种地收粮食,回娘家都要带条肉或者二十个鸡蛋、一棵白菜、两包点心之类的。现在都吃食堂,每天只有自己的口粮,穿衣都用布票,一个人就那么二尺八,吃穿的自己都不够自然也没的礼物带。 所以,这大食堂的第一年,女人们走娘家就尴尬了——回娘家带什么礼物? 有些女人就借口天冷、孩子小不宜出门,索性就不回娘家,等天暖和再说吧。 张够是不愁的,因为她年前就给爹娘送了礼物去,她爹娘说年后就不用回去了,现在他们食堂吃饭定量,闺女回去也没的吃,想让闺女带吃的也不现实。 所以,就不要回去。 丁兰英跟张翠花商量,能不能把晌饭带着路上吃,这样去娘家也不用吃东西,耍耍就回来。 张翠花没有意见,让她去食堂和何桂兰说。 周诚志一合计就给每个要回娘家的妇女发一顿饭的干粮带着,让人家食堂给热一下就好。 丁兰英也没带孩子,毕竟冰天雪地不好走,她觉得自己回去一趟就行,这样侄子们不用再出门。 莫茹也和周明愈商量,“小五哥,要不我们也回一趟?” 两人之前计划好的,孩子大一些就去莫妮儿家看看情况。 毕竟她穿了莫妮儿的身体,就应该替她担负起赡养爹娘的一部分义务,周明愈自然同意。 张翠花担心孩子太小跟着在路上受冻,随即一想,大仙怎么会受冻啊,肯定有办法的,要不也不可能去拉石头还带着孩子呢。 她都不敢细想! 不过她还是委婉地说一下,问莫茹要不要把孩子留家里她帮忙看着。 莫茹原本想把周七七放在空间的,既然张翠花说,那她就留下。 张翠花现在也没事儿,就是和几个老婆子拉家常,看孩子,孩子交给她绝对可以放心。 “那就麻烦娘了。”莫茹就和周明愈去领了两人的口粮,收拾一下回娘家。 她不知道莫家庄的情况,但想来莫家条件不会太好,否则当初不会把一个傻闺女换一麻袋地瓜干。 她就装了一小口袋窝窝头,带了几斤絮棉,两斤红枣,还有一小口袋地瓜面,两个大吊瓜,反正她的囤货基本都在空间里,挎着一个小箢子掩人耳目,到时候看情况给东西。 因为都回娘家,他们自然也不会去队里借牲口和车,也步行过去。 她穿着棉袄外面再穿上军大衣,走一会儿都觉得热。 莫家沟距离周家村和宋家村差不多距离,只不过一个在西北角一个在东北方向。 莫家沟在东北方,十一里路,现在俩人腿脚轻快,个把小时就能到。 一路上所过之处都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少了很多景致,田野里白雪皑皑,要么就是稀稀拉拉的麦苗,要么就是厚得吓人的麦苗,要么就是翻得很深的沟什么庄稼都没种。 他们经过几个村的时候,有的冷冷清清的见不到人影,偶尔见到也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呆滞,行动迟缓,眼神都木然得很。 莫茹看得有些心惊,感觉像穿越到末日游戏里,随时都能有什么东西跑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看这些人跟他们生产队简直是两个世界呢。 “小五哥,他们这是饿的?” 周明愈点点头:“看这样子是,好像比咱们那俩队饿得更厉害呢。” 两人一边走也探讨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不是所有大队都像先锋大队那样把男劳力拉到钢铁厂炼钢,还是留一部分人秋收。 造成眼下这种情况,两人觉得,一个原因是秋收的时候社员们磨洋工,粮食直接挖坑埋在地里,浪费很大。第二个原因就是有些大队干部、生产队干部瞎指挥,能力低效率低下,干活儿的时候只顾得耀武扬威、盯犯人一样盯社员不许偷吃偷拿,却不管工作效率。 而粮食收回来又没的吃,很大原因是一些基层干部素质低,领会上级指示太过火,为了表现就把口粮当余粮卖掉。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基层干部,只手遮天,在村里当“土皇帝”,大队生产队的干部全是他们的势力,把大队、生产队的粮食当自家的卖掉捞好处,或者自己大吃大喝,却只给社员最低标准,鱼肉百姓。 前世周明愈看到的很多资料,只要是大队干部自述的,都说灾难没那么重,自己多敬业,想想也是,谁会说自己当值期间鱼肉百姓呢? 更何况资料都是读书人写的,那么多不读书不识字的百姓,又能写什么呢?不过是跟自己的孙辈嘟囔一下而已。 所以两人真的很为周诚志这样的干部值得骄傲,不说能力大小,却能秉公办事,尽可能地维护大部分社员的积极性,又能顶住大队书记的压力保护社员的安全和温饱。 周家村到莫家沟不是直路,要拐几个弯儿,路过几个村子然后才能到。 他们经过一个村的时候,正好碰上在开“批斗”会,听了听,竟然是因为社员成亲的小两口,没先去给大队书记行礼问好,这就是蔑视政府、蔑视党。 莫茹找个妇女悄悄问问,那妇女小声道:“没去给他检查呗。” 所谓给他检查,那就内容丰富,人家结婚为什么给他检查? 这就是所谓的“土皇帝”要享受初夜权。 莫茹悄悄地把这个村这个大队书记记下:北洼子村,吕纪友。 有机会的时候,可以看情况给林纾透一下消息,希望到时候公社可以管管。 估摸着十点多的时候,莫茹和周明愈抵达莫家沟,莫家沟原本不属于双沟乡,现在成立公社就划在红旗公社范围内。 莫家沟因为南边一里处有一条大沟洼而得名,也因为这条宽四十米,深四五米的大沟洼,长数百米的大沟洼,附近的农田一直有水灌溉。 他们经过那条大沟洼的时候,竟然发现沟底下人头攒动,很多社员们正在集体劳动。 他们推车的,挑筐子的,抬筐子的,把沟底的泥土往两岸运。 莫茹道:“小五哥,他们干嘛呢?” 周明愈:“……拉淤泥当肥料?” 莫茹:“我看他们拉的是干土?那沟底下也没水啊。” 周明愈也纳闷,“前年来的时候这里水还很多呢,今年怎么见底了?” 以前两岸多种需水大的庄稼,灌溉的时候也方便,但是现在竟然已经见底,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发现远处还有水,这一段和那一段中间有一条土垄隔住水流,不知道是为什么。 莫茹道:“我娘家会不会也在这里挖沟啊,我们找个人问问吧。” 周明愈让她等着,他去问。 周明愈看沟边站着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他正一边剔牙一边对着沟边指手画脚,周明愈走过去问道:“请问……” “哎呀,你干什么?”那人似乎被他吓一跳似的,立刻瞪着一双大牛眼吼起来,“你谁啊,哪个生产队的?怎么不干活儿在这里瞎溜达?你想吓死我是不是?”那人不等周明愈说完就先打断他,咆哮着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周明愈也被他吓一跳,自己脚步和声音都很正常,再说这里人山人海的声音嘈杂,他不可能耳朵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吧,还吓死你,你怎么那么容易吓死啊。 “我不是你们生产队的,我是来走亲戚的。”周明愈道。 那干部听说走亲戚的,就拿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周明愈,神情戒备地盘问道:“哪个大队来的?找谁?” 他一副提防贼的架势让周明愈不舒服。 “找莫树杰家。” “噶?莫树杰?”那干部歪头咧嘴地审视着周明愈,看他的架势更加不善,“你等着!” 说完他就跑了。 周明愈看他朝着远处一堆人跑去,嘀嘀咕咕的,很快就有几个人朝着他走来。 莫茹跑过来,“小五哥,有点不对劲啊。” 周明愈道:“算了,咱们直接去村里问问吧。” 两人就要往北走。 这时候先前那个干部领着俩人冲过来,大呼小叫着:“你们给我站住!” 其中一个嚣张地朝着周明愈肩头抓过来,想把他给架住来个下马威。 周明愈讨厌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直接把人当坏分子对待,当下也不客气,身形一闪往后退一步,再用肩膀一抗,就把那个男人给撞翻在地。 另外俩男人立刻激动起来,“打人,肯定是坏分子,先抓起来开开飞机,让他知道知道厉害,到了咱们莫家沟还敢耍横!” 这些人都是莫家沟的民兵,当然不是以前那种正儿八经的民兵,而多半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懒汉、二流子或者自家晚辈,投靠大队书记靠着钻营得个民兵的差事。 他们不用干活儿,只管着看青、看管民工、给干部们助威、顺便当打手的。 周明愈没想到莫家沟才一年就这样德性了,他三两下就把三个人给放倒在地,厉色道:“你们也不问问就动手,仔细我去公社告你们大队书记!” 一个村要是作风不正,多半就是基层干部歪了,从大队书记到大队长都有责任。 “你、你什么人?”三个人躺在地上,还想喊更多人过来。 可除了他们几个是民兵,其他都是沟底下做工的民工,一个个虚浮无力,脚步不稳,谁还帮他们打架? 这时候一个青年从沟底下上来,大步朝他们走过来。 他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瘦高留着板寸,模样极俊,但是斜挑的眼角、淡薄的嘴唇都让他有一种阴沉的气质,尤其眼神阴鸷,哪怕在冬日的阳光里也让人很不舒服。 周明愈觉得有点眼熟,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 那青年冷冷道:“你是谁,找莫树杰干什么?别是地主富农反动派余孽吧。” 周明愈道:“当然不是,我是他女婿。” 一说女婿,那青年眉头紧蹙,扭头朝着不远处的莫茹看过去。 莫茹见状就走过来,朝着那青年道:“我是莫妮儿,今天回娘家,你们怎么问都不问就打人?” 青年看着她,目光幽深,“你是莫妮儿,那你说我是谁?” 莫茹道:“我以前傻的,怎么知道你是谁,不认识。” 青年:“你现在不傻了?” 周明愈:“我媳妇儿好的很,你看不出来吗?” 青年这才看向周明愈:“哦,你是周家村那个好色的鲁莽小子。” 周明愈:……你才是好色的鲁莽小子! “龙队长,赶紧拿下他,这小子有两把刷子,敢到咱们大队来闹事,活腻歪了!”那三个人爬起来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指责周明愈。 莫应龙道:“他是傻妮儿的女婿,回娘家。” “啥?”几个人都转首看向莫茹,这才发现那个手里抱着一件大棉袄,身上穿得圆鼓鼓,头上包着一块黑布的女人原来是个俊俏的小媳妇儿。 “傻妮儿?!”听见他们说话,不远处一个人快步跑过来,惊喜交加地瞪着莫茹,嘿嘿笑道:“妮儿,你看我是谁?” 莫茹看他,个子不矮,皮肤黑黑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亮得很,一口白牙,一笑还有俩酒窝。 这是一张很面善的脸,一般人都会觉得很亲切,可莫茹讨厌他们不问青红皂白就对周明愈动手,自然没有好感。 她冷冷道:“你是不是傻,都叫我傻妮儿了还问我认识不认识。” 小伙子却不计较,反而笑得更加和气,“妮儿,我是公平啊,崔公平,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你认得我啊。” 周明愈看他对着莫茹两眼放光,心里不爽,“我说你别没完没了啊。” 莫茹立刻站到周明愈身边。 小伙子急了:“妮儿,是我啊,椅子儿啊!” 椅子儿? 莫茹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些碎片:她和一个小孩子一起剜菜,一个大孩子跑出来骂他们是坏分子,骂他们爹是反动派,应该被吊死。然后一个小孩子和他打起来,大孩子就把小孩子压在地上狠狠地扇巴掌。她过去拉架,小孩子咬了大孩子一口,大孩子就拿起石头朝小孩子狠狠砸去,她为救小孩子被石头砸中了头。 后面的事情就断了,但是椅子儿这个名字却一下子浮出来! 我屮艹芔茻!!!!! 原来是你给我打傻了的! 莫茹现在已经不管穿越不穿越这档子事儿,感觉自己就是原主,这个混蛋就是用石头把自己打傻了十几年的罪魁祸首! “妮儿!”崔公平还跟她凑乎,想让她记起他来。 “啪”的一声,莫茹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第167章 地主之家 除了周明愈谁也没想到,都被惊得愣了一下。 莫茹哼了一声一巴掌便宜你! 周明愈:媳妇儿打的好! 崔公平:啊啊啊啊怎么说动手就动手,那个胆小温柔的莫妮儿哪里去了?他竟然没生气只是万分诧异地看着莫茹。 莫应龙露出一丝笑来对莫茹道:“你先家去吧我去找你爹娘说说。” 周明愈忽然想起来原主的记忆里有这么个人只不过见过一面没往心里去他叫莫应龙,是莫茹大伯家的堂兄。 见莫应龙转身走了,周明愈就握着莫茹的手“走,咱们先家去等。”顺手就把莫茹挎着的箢子接过去。 崔公平道:“喂你这个小子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到老丈人家有你这样的?” 周明愈不理他只管和莫茹一起走了。 两人进了村里,发现村子里也是光秃秃的只有一些秋天刚栽的指头粗的小树苗,冻死大半。 村子里没有青壮年,只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子见到他们俩陌生人都好奇地看看。 莫茹虽然没有多少记忆,却很神奇地领着周明愈找到家里。 她甚至还知道莫家本来住在村北中央的位置最大的宅子,现在被改成大队,大队书记家也住在那里。 后来莫家就被赶到村东北角偏僻处的破屋子里,院墙破败,没有院门,只有三间草屋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风。 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周围只有他们一家,孤零零的就好像是被遗忘的角落。 如今,莫家还住在这里。 看到比三队最穷的人家还破败的院落,莫茹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和周明愈走进院子,叫了一声,却没有人应。 她进屋看了看,屋里只有锅框子,没有锅,东间炕是塌陷的,没有炕席,堆着一些干草。 西间的炕是好的,炕上铺了半块破烂的席子,露出下面薄薄的一层麦秸草和谷秸,炕上也只有一床破烂的被子,两个漏糠的破枕头。 炕前一张瘸腿的桌子,垫着土坯,桌上只有几个豁口的破碗,还有两个裂纹的瓦盆,几双断折的筷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西屋山还破了一个大洞,用草堵着,呼呼地透风。 南边的窗户更是,没有窗纸,用一个破草帘子挡着也不好做什么,所以屋里冰窖一样,地上一滩水都是结冰的。 之前她觉得赵喜东家懒,一个炕塌了也不修,一家人盖着一床被子,觉得还挺凄惨的。 现在一看,莫家比起他们来凄惨百倍不止。 既然是原身的父母,她还是要想办法帮衬的。 家里没人,两人就去外面等。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一个黑壮的妇女小跑着冲进来,嘴里喊着:“妮儿啊,你回来啦?” 这是谁? 莫茹下意识就觉得这不是亲娘。 果然,妇女自己介绍起来,“妮儿,我是南屋你婶子啊。” 莫茹直接装傻,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谁。 周明愈就帮莫茹套话,问问那妇女和莫茹娘家的关系。 几句话,就问明白。 此妇女姓孙名建娥,男人是莫树才。 莫树才是莫茹爷爷收养的一个族内孤儿,、年定成分的时候,莫茹爷爷还是地主,大伯富农,爹中农,他家却被定了贫农。 孙建娥想拉着莫茹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话,莫茹却不给她机会,她只好一边拿眼溜着炕上的箢子,一边和莫茹拉家常。 对莫茹来说,这真是一场尬聊。 她不记得这个孙建娥的事儿,而孙建娥则一个劲地吹嘘她们关系亲。 “妮儿啊,婶子看着你这是脑子清楚啦,是不是?” 莫茹点点头。 孙建娥开始抹泪,“小时候可好的一个孩子,都是姓崔的那帮子黑心烂肠子的,把你的脑子给打坏了。我那时候就说,俺们妮儿就是生了病,一定会再好起来的,果不其然的,肯定是老天爷听到我的拜托了。” 莫茹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孙建娥抹了一把泪,抽抽鼻子,继续道:“你不知道,我每年过年都和灶王爷求呢,让他保佑你早点好起来。你娘还笑话我,说我痴心妄想,傻都傻了,还上哪里好去?让我别白忙活。我就想着,这有什么白忙活的,神仙保佑有心人,我只要心诚,万一哪天就成真呢?” “妮儿,你看,现在你就好了,是不是?真是老天爷保佑呢!”她一副自己求老天保佑才把莫茹给变好的架势,恨不得把莫茹搂进怀里好好揉搓一番。 莫茹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孙建娥就继续自己说下去。 “哎,你大伯一家子劳改的劳改,死的死,你二哥那个混蛋玩意儿不是个东西,也就我和你达达好好地想办法帮衬着你爹妈。妮儿,你可不能怪我和你达达没照顾你爹娘啊,我们真是想尽办法的,你那个混帐二哥,这还盯着我们捣乱呢。” 莫茹心下一动,就想起了之前遇到的那个青年。 问了问,果然就是了,按照孙建娥说的,莫应龙这个人就该天打雷劈都不解恨的。 “这个小畜生,一点良心也没有啊,当年你爷爷、大伯被批斗,他在下面叫好,带头扔石头批斗,你大伯和大哥气得要打死他,还是你爹护着呢。后来气得你爷爷把你爹赶出家门,你大伯把他赶出家门,这个小畜生可坏着呢,等你爷爷一死就把他爹赶去农场劳改,去挖煤挖矿。这还不说,后来直接把他娘也给气死,嗯,气得上了吊!” 一边说,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 按照孙建娥说的,莫茹拼凑出了一副画面。 在莫茹高祖父的时候,莫家沟一大半是莫家的,后来曾祖父被人引诱着学坏、抽大烟、捧戏子、养小倌,家业逐渐败坏,最后等爷爷继承家业的时候,就成了小地主。 即便只是小地主,也被批斗至死。 后来大伯被定为富农成分,莫茹的父亲因为小时候喜欢和长工们打成一片,跟着干活儿、去县城送粮食,所以有很多贫农百姓作保,定了个中农的成分。 就这样,大伯和大哥至今还被关在劳改农场进行劳动改造。 而莫茹的父亲莫树杰只是中农,原本只需要参加劳动就好不需要进行批斗。 可现在崔家掌管莫家沟,因为当初莫家和崔家的恩怨,所以莫树杰也没逃过挨斗的命运。 孙建娥说到动情处就开始抹眼泪,“当初你男的来挖河修渠看上你,你娘一麻袋地瓜干子就把你换走,你不知道,婶子我心里跟针扎似的啊。但凡有点办法,我是不想的,咱们怎么能卖闺女呢?是不是?不过想想你跟着去了周家庄,兴许还能吃口饱饭,不用挨批斗呢。” 她一边说一边抹泪,在“哼”的一声擤一把大鼻涕摔在地上,手指头放在鞋底上擦擦,两只手搓搓,然后伸手去拉莫茹。 我滴妈呀! 莫茹吓得赶紧往后退。 周明愈就从后面抱住她,“咱们出去迎迎,看看是不是得回来了。” 孙建娥立刻跳下地,“不用去找,你们坐着吧,我让人去找一会儿就回来。” 她趁机往前一凑,伸手就去掀箢子里盖着的手巾。 里面其实没有什么东西,都是装样子的,好东西都在空间呢。 就算这样,莫茹也不想让她擤鼻涕的手碰到自己的东西,太恶心了。 孙建娥把不大的门口堵着,别人还真出不去。 她亲热地道:“妮儿,你现在终于好了,婶子真是这世上最高兴的人了。” 周明愈:怒哦,你把我这个老公放哪里去了! 孙建娥又开始攻略周明愈,“侄女婿啊,你看,当时我就说你是个好小伙子。那时候妮儿爹娘还不同意,是我劝的呢,我说在家里饿着,不如嫁出去说不定能吃饱饭呢。你看你把我们妮儿养得白白嫩嫩的,真好。” 周明愈笑道:“自己媳妇儿,当然得养得好好的。” 孙建娥就开始问他们生产队如今怎么样,食堂吃什么,“一天有没有一斤口粮?” 这么说他们不知道自己生产队得了全县第一的工分值? 看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莫茹是劳模? 周明愈:“连汤……” 孙建娥叹了口气,“连汤才一斤好做什么?真是作孽啊,都叫那些混蛋吃了喝了,不给我们社员吃。” 说着她又看箢子,“侄女婿,你们回娘家,带了什么还挎着箢子来,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啊。” 莫茹看她侧身,自己就赶紧从门口出去,生怕再被孙建娥堵着。 周明愈在后面保护着她,两人先后出了屋门,孙建娥也赶紧跟出来。 她不明白莫茹小时候柔柔弱弱的,这会儿怎么有点滑不留手呢?她在莫茹和周明愈进村的时候就看见了,开始还不敢认,后来看看是真的! 她寻思莫妮儿估计是长大了,小时候被石头砸的淤血散开,所以人就清明不傻了,可就算不傻,估计和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不会精神到哪里去的。 所以她就想赶紧过来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哪里知道傻子一点也不好糊弄! 莫茹走到院子里,越过破败的墙壁看到东南边一条小道上走来两个孩子。 男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白白的皮肤,因为过分细瘦一双黑亮的大眼极为醒目,可惜两个脸颊皴了红彤彤的。 他很瘦,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不过倒是不脏,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没有因为破烂露出棉絮来。 那女孩子黄面皮,胖胖的,穿着红袄儿绿裤子,扎着两个马尾巴,系着红头绳。 她一边走一边非要往他兜里塞东西。 男孩子很生气的样子,“你干什么,我说了你别给我东西,我爹说饿死不受嗟来之食,你这样害我被我娘打,你不要再害我啊!” 女孩子道:“那你就偷偷自己吃掉,不要让他们知道啊。” 男孩子斥责道:“你说什么话呢!” 女孩子看他生气,立刻陪着小心,笑道:“你别生气嘛,我是怕你挨打。” “我娘打我有什么关系?”男孩子哼了一声,加快往家走。 女孩子想跟着来,好像有点犹豫便停下脚步,目送他回家。 男孩子头也不回地跑回家,结果看到院子里站着三个人,愣了一下,下意识喝道:“你们什么人!” 孙建娥立刻喊道:“小熠,这是你姐姐和姐夫,你不认识了吗?快叫人!” 莫茹跟记忆碎片里的那个小男孩子对比一下,有几分相似,不过应该不是,估计应该是三弟弟。 她有三个弟弟的。 她立刻朝着男孩子笑了笑。 莫应熠不但没叫姐姐,反而吓得往后一蹦,跳出院子去,戒备地看着他们,“哎呀妈呀,你是谁啊?” 莫茹笑道:“我是你姐姐啊。” 莫应熠瞅瞅她,瞅瞅周明愈,“姐……夫?” 周明愈笑了笑,“是啊,爹娘呢?” 莫应熠小脸一沉,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哪里还是刚才对小姑娘一团傲气的那个,“白天挖土,晚上挨斗。” 周明愈对莫茹道:“都要晌天是不是该吃饭了?我去看看吧。” 孙建娥赶紧道:“不用不用,我已经让人去叫了。” 莫应熠看她那样,撇撇嘴,“婶子,你还不去打饭啊?” 孙建娥看看莫茹看看周明愈,再看看箢子,里面鼓囊囊的不知道带了什么,她不甘心就这样走。 莫应熠见她不走,大声道:“婶子,俺姐姐和姐夫来了,晌饭也没的吃,要不去你家吃顿饭吧。” 孙建娥吓得脸色一变,立刻道:“不中不中,俺家口粮不够吃的,还是等你爹娘回来再说吧。” 她哎呀一声,“晌天了,我得家去打饭。”说着就飞快地走出去,生怕被人赖上似的。 等她走远了,莫应熠呸了一声,“占便宜没够,拉屎都不舍的擦腚的铁公鸡!” 莫茹扑哧笑起来,“你小小年纪,学什么混话。” 莫应熠这会儿扭头盯着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拧着眉抿着嘴,“你是谁?” 莫茹道:“你说呢?” “我姐是嘲巴。” “你才嘲巴呢!”莫茹反唇相讥。 “我姐姐从、来不骂人!”莫应熠炸毛了。 “我不刚骂人,我还打人呢,刚进村我就把崔公平打了,你是不是也想挨打啊!”她扬手作势要比划。 莫应熠立刻笑道:“姐,亲姐,你真的不傻了?” 莫茹:“我本来就不傻。” ☆、第168章 爹娘、兄弟 莫应熠叹口气,眼圈顿时红起来“咱爹娘说姐姐是最聪明的小时候爹教几个字,你一下子就会比我可聪明。咱们家就二哥最笨我第二。” 莫茹:啧啧听这语气好像你才是最聪明最懂事的勉为其难说自己第二笨。 等等有你这样当弟弟的直接说二哥嘴笨? “媳妇儿,你和小熠说话,我去看看爹娘。”周明愈说着就走了。 莫应熠也没有阻拦瞅着周明愈走远了,他试探着上前拉莫茹的手“姐,你真好了?” 莫茹点点头“真好了,就是以前的事儿不大记得只记得被椅子儿打破头。” 她先交个底,免得等会儿一家子回来她没法跟正常家人那么叙旧让人觉得怪异。 莫应熠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 莫茹:…… 莫应熠又问:“姐姐俺姐夫对你好不?你公婆对你好不?打不打你?给不给你吃饭?” 莫茹见他一个小孩子还知道关心这个心里暖暖的,“你姐夫对我好着呢不打,能吃饱。” 莫应熠趴在断壁上踮脚瞅瞅外面,回来飞快地拉着莫茹进屋,从兜里掏出一个麻布包塞给她,“姐,你快吃,别让人看见。” 一边说着,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把头扭到一边,看着外面不看那个布包不提防的,莫茹心头一颤。 她还没从和男孩子说笑中抽离出来呢,怎么突然就这么来一下子? 她摸着那灰色的麻布包热乎乎的,打开看里面是一个大红薯,便塞给他道:“人家给你的,你快吃吧。” 方才小弟咽口水强行把头扭开的样子,她看在眼里,当然知道他饿。 莫应熠摆手,一副大男人的架势,“我不饿,你吃吧,你回娘家要是连顿饭捞不着吃,你婆家该瞧不起你。” “咕噜、咕噜……”他肚子传来饥饿发出的声音,赶紧用力把肚子按了按。 莫茹忍着笑把那个地瓜掰开,顿时一股香甜的热气散出来,热乎乎的,她递给他一半,“咱俩一人一半。” 莫应熠还想拒绝,莫茹嗔道:“你不吃,姐姐也不吃。” 莫应熠看了她一眼,又把地瓜掰开,大的那块放在麻布里包着,捏着那块小的自己吃。 他张大嘴巴看似咬很大一口,却只在地瓜上留下一个小缺口,“啊,真甜,好几天没吃干的地瓜,姐姐你快吃,好吃着呢。” 说着又张大嘴巴咬了一小口。 莫茹看他明明饿得受不了,却还能忍住不吃,把大的留下来自己吃小的,心里顿时又软又酸,就把手伸到箢子(空间)里摸出个还略温乎的窝窝头塞给他:“你看,姐姐还带了吃的呢,你吃吧。” “哇还有窝窝头,全是粮食呢,没掺萝卜樱子!”莫应熠瞪大了眼睛,跟看到什么宝贝一样。 莫茹笑道:“姐夫帮忙从食堂里买的,给你吃。” 莫应熠接过去放在嘴边闻了闻,大大地吞了一口唾沫,然后“啊呜”咬了一大口……地瓜,把窝窝头又包进麻布包里。 莫茹看他因为太瘦显得脑袋很大,脖子细细的,伸出来的手也是,干瘦得很。 她道:“慢点吃,地瓜噎人。” 莫应熠嘴里嗯嗯着却顾不得。 莫茹问道:“小熠,那个女孩子是谁?她总给你吃的啊?” 莫应熠顿一下,嗯了一声,随即又大声道:“我才不稀罕呢!姐姐你放心,我以后都不要她的。” 莫茹道:“她是谁啊,还给你送吃的,是个善良的女孩子。” 莫应熠切了一声,随即小声道:“崔坏种儿的孙女。坏书记把大队的粮食都弄到他家去,吃不完的糟蹋,克扣咱们家的口粮。她给我这么个地瓜,可收买不了我。” 莫茹见他一脸愤怒,立刻劝道:“小熠,大队书记不是好人,可这个女孩子不是坏人,就算她爷爷拿了大队的,她要不给你吃咱们也没办法,她给你了,你就要感激,记着她的好。” 当初周明愈帮助赵喜东,赵喜东并不感恩,虽然自己娘家和大队家关系跟赵家不同,可她也希望小弟不会因为憎恨崔家就迁怒别人。 要么不要,要了就要感激人家的付出。 莫应熠顿时不想吃地瓜了,气道:“她爷爷祸害咱爹娘的时候,戴着大木板子,吊起来架飞机,给咱爹把膀子都吊下来,咱娘去食堂打饭他们把瓦盆摔碎让她跪瓦片子!我才不记着她的好,她有什么好!” 莫茹就把他手里的地瓜拿回来,“那你吃窝窝头,把人家送你的粮食都还回去,以后也别要人家的东西,再也不理人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她不好。” 莫应熠:“这是他家欠咱们的!” 莫茹知道一时说不通,在饿肚子的时候是没办法讲道理的,更何况家里人被这么不公正地对待,如果不是怕弟弟小小年纪长歪了,她也不会说这些。 因为她也非常愤怒! 可愤怒不能吞噬理智。 “小熠是好孩子,对了,姐姐还给你带了糖呢。”她又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 莫应熠看着那块糖,狠狠地咽一口唾沫,随即用力擦擦眼睛,一下子生气了。 他不但不接糖果,反而跳下地对莫茹吼道:“你有这么多吃的,还有糖吃,你怎么不早点回来看看我们!你也不想爹娘不想我们,你没有良心!我不喜欢你了!” 他一转身就往外跑。 莫应熠刚跑到房门口,恰好一个少年从外面走进来,他怯怯地:“……大哥。” 进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眉凤目,脸色冷峻,抬脚就把莫应熠踹在地上,骂道:“你骂谁呢,你再骂一声我听听!” 他叫莫应棠,是莫茹的大弟。 莫应熠坐在地上抽泣,也不敢站起来。 莫茹追出来,赶紧把小弟扶起来,看着进来的莫应棠,笑道:“大弟。” 莫应棠扭头看她,眼圈瞬间红了,两步跨上来,用力地抱住莫茹,声音哽住:“姐——” 他现在个子比莫茹高,可因为吃不饱,身上没肉,瘦瘦的都是骨头,直咯人。 莫茹拍拍他的后背,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忙擦擦眼泪,好好看看这个弟弟,真是一个清俊的少年,和堂兄一样俊,但是没有那种阴沉的气质,更冷冽一些。 她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大弟长这么高了呢。” 莫应棠原本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来,“姐,我都大了。” 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摸他的头了。 莫茹道:“脾气怎么更大呢,对弟弟怎么能动手。” 莫应棠:“我没动手。” 莫应熠:你动脚! 莫茹又把莫应熠拉过来,检查检查,“踹哪里了,疼不疼?” 莫应熠吧嗒吧嗒流眼泪,指了指自己的腰:“姐姐,疼。”然后扑进莫茹怀里,在她怀里使劲的擦眼泪,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不等莫茹说话,莫应棠一把将他拎一边,冷冷道:“你再装!我踢你屁股,还没使劲你就坐地上,你哪里疼?” 莫应熠委屈得很,笑声嘟囔:“哪里都……不疼”,然后默默地擦眼泪。 莫应棠:“哭什么哭,道歉!” 莫应熠眨巴着又黑又长的睫毛,上面挂着晶莹的泪珠,“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说混账话气你,你打我吧。” 莫茹:“行啦,道歉也要发自内心才行,逼着可没用。咱们好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误会,先把以前的放下,看以后行不行?” 莫应熠点点头。 莫茹摸摸他的头就又拿一块糖给大弟,“大弟,我也给你带了一块糖”。 莫应棠:!!! “姐,我是大人了!” 拿糖哄他,当他三岁小孩子呢。 莫茹:……好像有点不大对。 她笑道:“快进屋,我还给你们带了吃的。” 莫应棠道:“姐,你都嫁人了,以后不要拿东西回来,我会好好干活儿养家的。” 莫应熠:“姐夫对姐姐可好了,姐姐在婆家能吃饱。” 莫应棠:“他要是敢对姐姐不好试试!还有你,不要想着让姐姐拿东西回来给你吃!” 莫应熠又不敢说话了。 现在在这个家里,他最怕大哥,因为大哥才是当家做主的。 别看他只有十五岁,可干啥都敢拼命。姐姐被姐夫领走那年冬天,那些混蛋半夜又批斗爹娘,把爹打晕了还把娘给抓走,是大哥去拼命才把娘抢回来的。 堂哥把大哥送回来的时候,大哥一身都是血。 他以为大哥要死了,吓得一直哭一直哭,结果大哥醒了给他一巴掌,骂他:“哭个屁就会哭,没死也被你哭死了”。 但是,娘再也没有被他们拖出去过,他就知道大哥是最厉害的,和堂哥一样吓人不能顶撞。 莫应熠小声提醒大哥,“姐姐现在好了,已经不傻……” 莫应棠打断他:“你是不是欠揍,姐姐一直都好好的。”他从来不承认自己姐姐傻,只不过是被打得脑子里有淤血而已,现在淤血散去自然就会好的,他一直坚信不疑的。 莫应熠就抿着嘴不说话了,他没想到大哥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姐姐不再傻的事情。 莫应棠:“姐姐你等着,我去打饭。” 他见到莫茹,就和从来没有分别过一样熟悉自然,丝毫不为她不再傻而激动,也不为重逢叙旧而喋喋不休。 他进屋端了瓦盆转身就走出去,走到墙外的时候看到有人进来。 周明愈和沈淑君扶着莫树杰一起回来。 莫应棠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相貌俊朗的青年扶着他爹娘,立刻认出来是周明愈,他闷闷地叫了一声,“姐夫。” 周明愈朝他笑了笑。 见大儿子竟然回家了,莫树杰和沈淑君夫妻俩有些激动,却按捺着并没有太过表现出来。 沈淑君笑道:“大弟,你见着姐姐了?” 莫应棠脸色有些僵硬,嗯了一声,“我去打饭。”然后飞快地走了。 “咳咳咳咳……”莫树杰一阵咳嗽。 沈淑君赶紧给他捶背,“快上炕去歇歇。” 莫树杰道:“你别管我,先招待闺女和姑爷。”他对周明愈道:“外面冷,快家去。” 莫茹和莫应熠从屋里出来,她看着原身的爹娘,脸型身量和她的爸妈相似,顿时心口涌出一阵热流,没有任何困难和阻碍,她就接纳为自己的父母。 可是看到他们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她又非常愤怒,身体禁不住微微发抖。 爹的成分是中农,贫下中农是一家,为什么中农也挨斗? 莫树杰身子有些佝偻,身体很瘦,那件破棉袄在身上空荡荡的,一条腿走路的时候拖着地,左臂也微微弯曲着伸不直。 其实他原本个子和周明愈一般高,也是身强力壮的好青年,长得又俊,多少人家想和他结亲。 现在就算剃着光头,都能看出他满头花白的头发茬,一张脸更是新伤压旧伤,不但有好几条长短不一的陈年伤疤,毁了原本俊秀儒雅的脸,现在还带着未退去的乌青,脖子上也有一圈痂。 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二十岁。 可他今年才三十八岁。 沈淑君略好一点,脸上没有伤口,但是也被剃了阴阳头,头发长的齐耳,短的寸长,整个人自然是瘦得脱了相。 她发誓,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他们! 瞬间,她的心被内疚攫住,她哽咽道:“爹,娘,我回来了。”对不起回来的有些晚了,夫妻俩已经听周明愈说莫茹现在病好了和正常人一样,夫妻俩就激动地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地感谢周明愈。 这会儿听女儿果真说话清楚,越发高兴,沈淑君眼眶红红的,莫树杰眼泪止不住地淌,他拉着莫茹的手,泪眼婆娑着,“孩子,你好啦?真的好啦?” 莫茹点点头,哽咽道:“爹,我好了,真的好了。” 莫树杰就对沈淑君笑,“孩子娘,你听你看,咱们妮儿好啦,多亏了老周家啊,都是善心人,好心有好报。” 他又跟周明愈道谢,又欢喜地摸摸闺女的头,捏捏她的胳膊感觉衣服很厚实,心里松了口气,提着两年的心终于落地。 看着周明愈对闺女好,他内疚两年的心也终于舒展一些。不管当初怎么想的,总归不是正儿八经地嫁闺女,的确要了人家老周家一麻袋地瓜干,被人家戳脊梁骨说卖闺女也不冤枉。 要是闺女去了婆家受罪,那他真是不能原谅自己。 现在看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闺女跟着愣小子走了,起码有口饱饭吃,没人欺负不用挨祸害。 幸好,周明愈这个小子当初看着愣头愣脑的,却是个知冷知热的,是个善良人。 婆家一家子也是善良人,谢天谢地,祖宗保佑。 沈淑君也很激动,嘴唇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着的闺女,居然好好地出现在眼前,怎么能不让人激动? 莫茹又问二弟莫应斐。 沈淑君告诉她也去挖土了。 莫应斐才十二岁,为了多挣工分也主动跟着挖土,不过他在少年组,不能和大人一个组。 莫茹扶着莫树杰进屋,听着他身上发出奇怪的唦唦声,问了一下,莫树杰却说没事,是脚走路不利索蒲袜拖地的声音。 一家人进屋里落座,莫茹让爹娘上炕。 莫树杰却不肯,最后好说歹说上了炕,他趁着闺女没看见的时候赶紧把冻烂的脚尽量别在里面不让看见。 莫茹就让小弟去邻居家借口热水回来给爹娘喝,她又赶紧把箢子拿到炕前的桌上,从里面拿出窝窝头、蒸南瓜来放在炕上,“爹娘快过来吃饭。” 莫树杰和沈淑君看她居然带了这么丰盛的吃食,不但没欣喜若狂,反而忧心忡忡。 沈淑君看向门口的周明愈。 周明愈理解她的想法,立刻道:“爹娘,咱们生产队口粮够吃的,这是我们用工分换的,只管吃,是正经来的。” 两人点点头,莫树杰抹了一把泪,“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咱们妮儿碰到好人家了。” 沈淑君道:“女婿给带来的,你就放心吃吧,赶紧吃两口。” 周明愈道:“爹娘不用担心,你们只管坐在炕上慢慢吃,没人敢来捣乱。” 莫应熠一溜烟地借了半小盆温水回来给爹娘喝。 夫妻俩喝了口温水,然后把窝窝头掰开给莫应熠一块,另一块省着,他俩吃莫应熠带回来的那块地瓜。 两人一边吃还时不时地惊跳一下,扭头往窗外看看是不是有人闯进来。 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以前沈淑君和莫树杰吃饭的时候,经常有村干部带着民兵冲进来,把他们拎出去要求游街、批斗。 家里的门窗院墙都给打烂,说坏分子不应该有围墙门装,就应该四敞大亮地给人监视才行。 要是想多吃口慢了一步,就要挨打,那些人把吃食给泼地上把瓦盆摔碎,再故意把莫树杰摔在碎瓦片上。 莫树杰不敢也不能反抗。 他见惯爹和大哥被斗,要是敢反抗便会招致更狠辣的毒打,所以他一直都死死地咬牙忍着。 只有妻子被打的时候他就扑过去护着,自然也会被加倍殴打,曾经被打断两根肋骨,也没正儿八经地医治,好了以后身子一边有些蜷缩。 ☆、第169章 撑腰 两人虽然都饿得厉害,谁也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的吃生怕饥不受饱,肚子存不住不是噎着就是撑着或者拉肚子。 莫应熠也小口地吃分给自己的窝窝头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吃了一块地瓜莫树杰就不肯吃了他对周明愈和莫茹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俩也得赶紧回去生产队要上工。” 莫茹道:“俺们生产队这几天不上工。” 她和周明愈比较自由,现在还没有下地,造纸厂也没开工而周诚志又不肯像别的生产队那样瞎忙活,大冬天的让大家去挖沟所以大家过年这几天还是比较轻松的。 她决定留下多住两天。 沈淑君道:“不上工也得赶紧回去,路远不好走晚上又滑,孩子还小也不能离了娘。” 莫应熠一听呀了一声,“姐姐,我有外甥啊?你怎么不带回来?” 莫茹道:“她嫲嫲带着呢我们带着她不方便还带了别的东西呢。” 她立刻跑去东间,拿了一些地瓜面、秫秫面和别的东西出来拎过来放在炕上。 一家人吓了一跳,莫树杰忙道:“了不得闺女,你这是干啥,你们在生产队吃饭也是按口粮,怎么还拿这么多来?” 莫茹道:“爹娘,这就是我的口粮啊,我和小五哥要在娘家住两天,去年没回来,搬月子也没回来,现在住几天也是应该的。” 莫应熠拍手道:“好啊好啊,姐姐和姐夫住几天好。” 莫树杰和沈淑君却立刻反对,“不行。” 周明愈道:“爹娘,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呢。俺们生产队和这里不一样,崔家当然也不敢欺负我们,我们生产队的人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这时候大队干部是土皇帝,社员们上告无门,只能任其鱼肉。 可他们也只是村里的土皇帝,不是公社的土皇帝,只要公社干部不是那么混蛋的,如果能和公社交换信息,还是可以制约他们的。 当然,这时候公社干部混蛋的也不少,那就一个公社都倒霉。 周明愈和莫茹觉得柳红旗还是不错的。 听他说得这么硬气,莫树杰还是有些忐忑,生怕连累了闺女和女婿。 闺女和儿子不一样,儿子生在这个家,就要被打上成分不能改。 闺女可以嫁人,嫁的好就能改变出身。 沈淑君犹豫一下,劝他,“那就……让他们住天?” 女婿有本事,要是能压一压那些混蛋,家里也能过两天安稳日子。 莫树杰不同意:“家里睡没个地方睡,住没个地方住,被子都没有,住哪里?” 不等沈淑君说话,莫茹道:“爹,我有办法的。” 她把箢子塞给沈淑君,“娘你们慢慢吃,我和小五哥去大队走一趟。” 莫树杰担心还是要说什么,沈淑君让他不要说,让孩子想干嘛就去干吧。 周明愈把军大衣给莫茹穿上,俩人出去,在墙外碰到莫应棠和二弟打饭回来。 瓦盆里只有地瓜糊糊,泡着几块地瓜干,没有其他的。 莫应斐虽然十二岁,却因为吃不饱营养不良,个子发育不好。他模样不像大哥那么俊,但是更加敦厚有亲和力,让人看着就想亲近。 见了莫茹,莫应斐有些激动,“姐,你回来啦!” 莫茹上去摸摸他的头,他乖乖地一动不动任摸,不像大哥那么犟,不像小弟会撒娇。 莫茹顺手塞给他一块糖,笑道:“快家去吃饭,我和你们姐夫去一趟大队。” 莫应棠立刻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莫茹拍拍他,“听话,家去吃饭。” 莫应棠自然不肯,他已经十五岁,从十二岁就觉得自己是大人,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他干活比爹娘还多,本来可以拿九工分,但是队里故意压他,只给六工分。 周明愈道:“大弟你放心啊,你去了我们不好说话,你和爹娘在家等着吧。” 莫应棠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听话,他指了指后面,“最大的宅子就是大队,书记住那里,那以前是咱们家的。” 周明愈摆摆手,“行了,我们知道。” 等他俩走了,莫应棠就把瓦盆给二弟一塞:“家去和爹娘吃饭,我去看看。” 他从另外一个方向绕过去,这样不会被周明愈和莫茹看见。 知道莫茹不再傻,没人比他更高兴。 姐姐因为他被打傻,他懂事以后就一直难过自责,后来爹娘又用姐姐换了一麻袋地瓜干,他更难过,总觉得是家里人为了吃的把姐姐卖了。 要是那个青年对姐姐不好,像村里别的男人打老婆那样打姐姐,那他就更不能原谅自己。 为此他恨过爹娘,好久不和爹娘说话怪他们把姐姐卖了,他不回家整天跟着出去干活。 其实前年冬天他偷偷跑出去过,打听着路去了一趟周家村,还特意找村里半大小子问一下,他们都说傻妮儿傻的,怀了个娃以后肯定也生个傻子。他还打听到,姐姐虽然傻,可婆家对她不错,不打不骂给吃饱饭。他还偷偷地躲着看了看,是真的,而且她有了宝宝,姐夫对她更好,他也就放心了。 他跑出去两天,就带了一块冷窝窝头,又冷又饿,知道姐姐没事他就家去了。 回到生产队,还被民兵们抓着好一顿审问,问他去哪里干什么,是不是去找反动派接头,把他关了两天紧闭才放出来。 再后来,他就没有机会去了。 没想到姐姐居然和姐夫回娘家来,而且已经不傻了! 对他来说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就和他家成分被改成贫农一样值得庆贺。 一定是老天爷终于听到他的祈祷了! 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又想找个地方放肆地大笑一场。 这么想着心情就越来越畅快,终究也没哭也没笑,还是冷着一张脸往大队走去。 他走到大队门前的街上,正好看到莫应龙从家里出来,立刻要躲开。 莫应龙叫他:“应棠,你干嘛呢?” 莫应棠瞥了他一眼,“我姐姐和姐夫去大队了。” 莫应龙眉头一皱,“去干什么?” 莫应棠:“不用你管。” 莫应龙道:“你家去吧,我去看看。” 他快步去了大队。 莫茹和周明愈先来大队直接找书记崔发忠,但是他不在,大队长崔发平在,还有副队长崔公顺、副队长崔发家都在。 周明愈晌午去找莫树杰和沈淑君两人的时候,只和副队长崔发家有接触,当时莫应龙出面让他把人扶回去,并没有起什么冲突。 这会儿小夫妻俩都过来,大队长崔发平却觉得有些面熟。 公社的表彰大会他可是去过的! 当然知道最抢眼的小夫妻俩! 大炼钢铁他们村有人去了一厂,有人去了二厂,还有人在家秋收,他是去过一厂的,听说过周明愈的事迹! 尤其是莫茹,他一下子就认出来。 因为在公社表彰大会上,县委高书记亲自来的,见了柳红旗就问莫茹还和她握手、合影,亲自给她颁发奖状奖品! 还是高书记提议奖励莫茹一台缝纫机购货券的! 这个大队书记和大队长都知道,但是外村的先进事迹他们是不会回来宣传的,不但不宣传,还要想办法封锁不许社员们知道呢。 外村的政策也不要让莫家沟社员知道,社员只能听他们的,大队书记的话就是政策!这是崔发忠的原话,“什么叫政策?我的话就是政策!你要按政策办事?谁知道政策什么样?还不如我说的呢。” 莫家沟每天都要上工,寒冬腊月农闲时候弄得比农忙还要忙。 任何社员,禁止随意出村,禁止和外人随意接近。 过年的时候自然也不允许走娘家的。 他们去年冬天就没休息,比农忙的时候还忙,忙着挖沟、挖淤泥、挖河渠、挖蓄水大井! 反正大队书记说了,不能让这些牲口闲着,闲着他们就弄幺蛾子! 所以莫家沟的社员不知道公社表彰先进,也不知道先锋大队二队的工分值有一块零九分,更不知道莫茹和周明愈得了先进,还受到了高书记表彰,亦不知道别村的食堂、工分、上工情况如何。 大队干部们一个劲地宣传洗脑,让社员们相信,外面也是这样的,所有的大队都这样,而且,他们大队、食堂已经是最好的,别人连饭都吃不起,死人都往外抬不迭呢。 现在周明愈和莫茹来了,这俩人可是全县最高工分值生产队来的呢,是公社劳模呢,是高书记亲自表彰的劳模呢! 大队长崔发平心里嘀咕着,就让人去给大队书记送信。 “妮儿啊,听说你好了啊,真是好事。”崔发平一副很慈祥长辈的样子,关心一下小夫妻。 莫茹道:“大队长,我不但不傻,我现在还是公社棉花劳模、全县的妇女模范,你是大队长去公社开过会,不会不知道吧。” 崔发平笑着摸摸头,“哎呀,人太多,记不清,记不清了。” 莫茹扬了扬眉梢,“记不清不要紧,你只需要知道,我可以给县委写信就行。” 崔发平心里一咯噔,她怎么还能给县委写信? 他当然不知道真假,他一听就相信,因为高书记对莫茹太亲切了,主动握手问好,还主动让宣传员给小夫妻俩合影,说私下里有交情,他绝对信。 周明愈道:“莫茹同志可不是说假话,供销社、公社办公室主任,都经常去我们村,我们缝纫机还是陈社长亲自送去的,说以后要在我们村设立代销点。我们生产队是全县工分值最高的先进生产队,领导的重视程度可不是你们能比的!” 崔发平一百个一万个信! 他们大队连医务室都没呢,县医院的大夫都不肯来。 人就是这样,虽然自己面对村里的弱者高高在上,可从外面来了个不知根不知底还有着自己仰望的地位的,立刻就先气势弱下来,而对方再咄咄逼人气势高涨,他自然就卑怯下去,毕竟不是因为有对等的能力才当上的大队长。 崔发平笑道:“是的,是的,我们工分值不好比,真的不好比。” 周明愈就道:“崔队长,我想确认一下,莫树杰同志的成分是什么?” 崔发平下意识道:“中农啊。” 周明愈面色严肃,“县委对社员的成分既然早有认定,贫下中农都是人民群众,还从来没有见过批斗中农如地主□□的呢,你们为什么这么特殊?” 崔发平:…… 副队长崔公顺道:“原来对莫树杰的成分认定有误,重新认定以后他就是地主坏分子。” 莫茹厉色道:“有公社文件吗?还是你自己说说的?” 崔公顺平日里在社员面前那是颐指气使威风凛凛的,没人敢说个不字,更没人敢跟他这样呢。 可莫茹吼了他,他居然下意识地就想否认,并没有敢强横什么。 周明愈讥讽道:“既然没有文件,你们就这样鱼肉老百姓,真当自己大队干部是土皇帝了呢。” 大队干部欺负老百姓,还真是没地说理,也没人管,可这会儿有人管,还能捅到公社去,那就不一样了。 崔发平急得额头开始出汗,赔笑道:“莫茹同志、周明愈同志,言重啦啊,言重啦,没人鱼肉百姓,俺们都是照章办事,按政策办事。” 莫茹切了一声:“是谁说‘我的话就是政策’?” ☆、第170章 讨公道 这时候莫应龙进来,道:“你们在这里干嘛呢?” 莫茹瞅了他一眼“给我爹说理啊难道指望你们良心发现?” 莫应龙脸颊的肌肉颤了颤,“这都是政策。” 莫应棠也跟着大步走进来“什么政策明明就是姓崔的只手遮天公报私仇!” 莫应龙斥道:“胡说什么!” 崔发平也瞪他“你一个混账小子知道什么哪里来的仇?” 莫应棠愤怒道:“我爷爷是地主可我爹是中农,凭什么还斗?你们姓崔的在我老爷爷的时候也是地主,凭什么就不斗还当大队干部?” 崔发平变了脸可不是对莫茹和周明愈时候的和气,立刻就挥手让人把他丢出去“怎么谁都有资格到大队里来找茬吗?欠揍!” 莫应龙就要把莫应棠拎出去。 莫应棠却不肯。 周明愈比莫应龙动作快,推开了莫应龙的手将莫应棠护在身后,“咱们还是把话说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者……”他看向崔发平,“咱们还是直接去公社说理吧。” “哈哈,哈哈哈!”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一个穿着华达呢料中山装的男人走进来半百的年纪,身材魁梧浓眉虎目,虽然头发花白精神却不输那些青年。 “这是谁啊,这么厉害,给我们扣个大帽子还要去公社说理呢?” 莫应龙见他过来,就叫了一声,“爹,你来了,他们是莫树杰的女儿女婿。” 崔发忠听说是傻妮儿和她女婿,不由得就扭头看过去,眯了眯眼,哼哼地笑起来,笑得阴阳怪气的让人很不舒服。 他盯着莫茹,“妮儿啊,哎呀,有日子不见,长这么大啦。”他点点头,又看看周明愈,“嗯,是不错,很登对,都是劳模。” 他很亲切地和周明愈拉家常,问问周诚仁好,问问张根发好,再问问生产队现在如何,忙不忙。 周明愈道:“都好的很,不过我岳父不大好,少不得要来跟书记请教一下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政策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崔发忠似笑非笑地拖着长音走进屋里,莫应龙立刻搬了一张椅子给他落座。 崔发忠这才道:“你们既然是劳模,可一定要站稳立场啊,不要被坏分子腐蚀了思想,更不能走偏道路,一定要坚决地和地主份子划清界限,就和你们堂兄我女婿一样。” 他指了指莫应龙。 莫茹看了莫应龙一眼,恰好他也看过来,她觉得他的眼神似乎更加幽深暗沉,阴鸷得跟鹰一样,让人非常不舒服。 她淡淡道:“人各有志嘛,我大伯是政府划定的地主,可我爹不是,他只是一个中农,既然是中农,就该按中农的政策办。” 崔发忠笑得很是无奈的样子,似乎看着两个不懂事非要胡闹的孩子一样,“你们啊,年轻人,我懂。年轻人要爱惜羽毛啊,当个劳模不容易啊,可不要……” 周明愈反唇相讥:“崔书记,当个书记更不容易啊,可不要……” 崔发忠眯了眯眼,哼了一声,“咋着,你们这是有意见呐?” 周明愈:“意见不敢,倒是要请教莫树杰同志的待遇要怎么定,是不是应该和其他中农一样。” 崔发平看向大哥,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大哥?” 崔发忠道:“发平啊,莫树杰是几队的,待遇咋样?还有我不知道的?” 崔发平立刻道:“六队的,这就叫队长来问问。” 莫茹冷眼看着这俩人唱双簧,她和周明愈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表示一切淡定,且看他们怎么唱。 他感觉崔发忠既然想唱戏,那就说明这事儿解决的希望很大,他们不想也不敢撕破脸。 毕竟自己和莫茹现在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但先锋二队不好欺负,劳模的地位和号召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这就是可以发声的话语权。 很快六队的生产队长崔宗德过来,五十多岁的年纪,干巴瘦,山羊胡子,眼皮耷拉着跟睁不开眼睛似的。 崔发平问他:“叔,你们队的莫树杰怎么回事?” 崔宗德嗯了一声,撩起眼皮,“什么怎么回事?” “他不是中农吗?怎么还挨斗了,犯啥错误了?” 崔宗德瞥了崔发忠一眼,“啥……错误啊?” 崔发平:“问你啊!” 崔宗德:“我啊,干啥啊?” 崔发平:!!…… 莫茹冷冷道:“就这样的还当队长呢,你们大队的干部也真有意思。” “你小丫头咋说话呢?这么没有规矩!”崔宗德突然也不耷拉眼皮了,眼神锋利地盯着莫茹。 “谁跟我讲规矩我就和谁讲规矩,谁不讲规矩我也不讲规矩,你跟我讲规矩,是不是要和我去公社讲规矩?规矩又不是你定的!”莫茹坏笑地看着老头子,看不绕死你! 果然崔宗德气得山羊胡子都乱颤起来。 他伸手指着莫茹:“你……你这个嘲巴!” 莫茹笑了笑:“你……你这个老嘲巴!” 崔宗德被她气得直翻白眼,浑身哆嗦,“咳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周明愈看着莫茹把老队长气得山羊胡子都揪得一根根往下掉,忍不住笑起来,“这位队长,还是给我们讲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吧,既然莫树杰的成分是中农,怎么还享受起地主的待遇了?” 崔发忠道:“六队长,你就给他们讲讲怎么回事嘛,这两位是公社的劳模,回娘家来了,想必是听什么不好听的要来找咱们兴师问罪呢,还是说清楚,免得有什么误会,伤了咱们阶级兄弟的和气。” 崔宗德这才道:“这个事儿也不是误会,就是这么一回事,莫树杰又和地主富农勾结,妄图叛变的……” 周明愈冷冷道:“是证实的行为,还是仅仅崔队长你的猜测?” 崔宗德被他噎了一下,原本他想说有叛变行为的,被周明愈这么一呛声,他立刻觉得自己也拿不出证据,毕竟那家人从来没离开过,莫树仁也被关在很远的农场回不来呢。 他立刻扭头去看莫应龙,“民兵队长,上一次你不是抓到他们有外出勾结的行为?” 莫应龙道:“我只抓到他们去地里摸烂地瓜,没抓到接头的。” 崔宗德不肯罢休,“那一年,去年还是前年?那臭小子溜出去……” 莫应棠在周明愈后面冷冷道:“我姐姐出嫁,我找时间去姐姐家看看也不行吗?你们都不走亲戚?” 莫茹闻言看向他,他去找过莫妮儿,什么时候的事儿?是自己穿越前还是后? 莫应棠看了她一眼,表示回去再说,莫茹点点头。 崔发忠看着莫茹和周明愈,知道这件事得暂时让步,如果他们不是一个公社,那自己还好扯扯皮,就算这俩人是劳模,公社干部也不可能为了他们和自己公社交涉。 可现在是一个公社,公社干部可以直接领导自己大队,还真是不好办。 他道:“行啦,六队长你就先停了批斗吧,只好好看着他参加劳动,让他不要妄图逃跑或者和什么人私下里联络就行。” 崔宗德:“好的,本队长一定好好执行书记的指示。” 莫茹讥讽道:“莫家沟大队的派头,可比县委书记大多了。” 崔发忠虎目一瞪,凌厉的目光就射向莫茹。 莫茹却也不怕,不软不硬地瞪回去。 崔发忠却笑起来,“行啦,毕竟是一个村的,也是一家子,不好计较这么多。” 莫应棠大声道:“我爹不是地主,不应该挨斗,我们一直积极参加劳动,工分是不是应该重新评定?还有我爹娘受的不公正批斗,是不是应该给补偿?我们家以前被克扣的口粮和工分,是不是应该补偿回来!” 周明愈点点头,这个莫应棠考虑问题不错,心思缜密,等摆脱了姓崔的打压,也必然可以有一番作为的。 崔发忠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要赔偿?哈哈,家家户户的锅都交上去拉到钢铁厂烧了,家家户户的树都砍掉烧了,谁给赔偿?你问我要?”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冷哼一声,眼神无比阴冷。 周明愈道:“崔书记,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照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你对公社充满了怨恨呢?你是怨恨公社砍树拔锅吗?难道不是社员们踊跃参加大炼钢铁,支持大跃进吗?你怎么知道公社不会给社员们赔偿呢?” 崔发忠一愣,没料到自己随口说句话被这臭小子给捏住把柄,他在村里称王称霸惯了,向来说一不二,都是恭维他的,还没人敢挑他的刺儿呢。 他阴恻恻地哼了一声,“小伙子,当个劳模罢了,不要骄傲,做人要谦虚。” 莫茹却不让他如愿,“崔书记,当劳模为什么不骄傲,骄傲着呢,这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队的骄傲,是我们的光荣,难不成当了劳模还得觉得丢人不好意思?照你这么说,你是在污蔑劳模、污蔑革命、污蔑人民公社!” “放肆!”崔发忠气得拍桌子站起来,原本颜色就格外紫的唇更加发黑,还微微哆嗦着。 崔发平等人也吓得不轻,赶紧小声提醒他不要动怒,俩劳模不好办,真要是在这里把俩人抓了扣下,回头人家生产队来要人,再惊动公社也不好。 崔发忠攒紧了拳头松开,再攒紧再松开,最后又笑了笑,“真是一帮子孩子,年轻人气盛,情有可原。行,那就召开六队的会议,重新评定一下工分、口粮,酌情把之前的补给他们。” 崔宗德急得胡子乱颤,扣掉的也没给队里,都被他拿走,这也是他们的惯例,欺压克扣社员的,队干部就分了。 周明愈道:“怎么说我也是大炼钢铁劳模,我媳妇儿是秋收劳模、妇女模范,那就一起参加你们的工分评定,以我们全县第一工分值的水平来指导指导你们。” 面对这些恶霸,真没有必要谦虚,他们横,就要比他们还横,还拽,还牛! 你和他们谦虚,他们会觉得你窝囊。 崔发忠烦得要命,摆摆手同意了。 反正他也不想把莫树杰一下子弄死,这样多无趣啊,让他们缓缓气,以为好日子来了,回头再狠狠地踩进烂泥里,岂不是更绝望? 当然,还得顺便把这俩劳模也踩进来才爽呢! 想出头,下辈子吧! 崔宗德道:“晚饭后开六队会议,重新评定莫树杰一家的工分和口粮。” 谈判妥了,几个人回家先吃饭,下午继续上工。 周明愈对莫树杰道:“下午我替爹去上工,您老在家歇一歇。” 他要去看看这些人的劳动能力和速度,才好掌握他们评工分的标准。 莫树杰有些激动,“那怎么行,不中,你们好不容易……” “爹,你就让小五哥去吧,他好去看看情况给咱们评新的工分。” 莫树杰就道:“那替你娘去吧,我不累。” 沈淑君:“女婿让你歇歇,你就歇歇吧。” 莫应棠埋头喝红薯糊糊不说话,莫应斐看了一眼让爹娘自己拿主意,莫应熠笑道:“姐姐,你说,爹娘听你的。” 莫茹就道:“我和小五哥去,让爹娘都在家里歇歇。” 反正挑土是算方的,她可以和小五哥一组,一个推车一个拉,到时候就能悄悄用空间运土。 听说她也要去,莫树杰更不同意。 莫应棠也不同意,“行啦,你们三个在家说说话,姐夫一个人也能顶你们仨了。” 莫茹笑道:“这倒是,还是大弟有主见,是个能当家做主的。行,就听你的。” 听大儿子发话,莫树杰和沈淑君果然也没再说什么,默认儿子的安排。 莫茹又从箢子里拿出几个窝窝头来,塞给弟弟一人一个,“赶紧吃,吃得饱饱的有力气干活。” 莫应棠:“我吃了一个,这个留着吧。” 等周明愈带着莫应棠和莫应斐俩人走了,莫茹就让小弟拿干草来,再去弄点麦秸草用水泡泡,先绑个新的草帘子出来,把窗户好好挡挡免得透风。 莫应熠道:“姐,你别白忙活了,咱爹娘挡了好几次,一早就被他们给扯碎的。” 莫茹道:“咱们只管编,我看看明儿哪个敢来扯。他们要是敢动手,就剁了他们的爪子!” 莫应熠嘻嘻笑道:“我藏了一把刀!” 说着就去东间塌掉的炕洞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把豁口的生锈的菜刀来,邀功道:“你们看,之前他们来拔锅收铲子的,我把刀藏了起来。” 莫茹摸摸他的头,“小弟真厉害,回头给磨磨快一点。” 莫树杰和沈淑君俩人欲言又止,两人把草拿过去他们编草帘子。 莫应熠给他爹递干草的时候距离有点远,莫树杰就弯着身子过来接,快要拿到的时候,莫应熠手一松干草散落在地。 莫树杰下意识地就伸长胳膊去接,结果动作大了一点,“嗤啦一声”,棉袄扯破了! 莫树杰尴尬地哎呀一声,赶紧用手捂着,“孩子娘,快拿针线来给我缝缝。”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正月里不动针线的习俗。 莫应熠道:“娘你歇着,我拿。” 他冲到墙角去掏一个耗子洞,从里面拿出一个玉米皮包的针线包来,上面插着一根针,卷着一些线。 莫茹看着那根弯曲的针,还有满是接头的线,一看就是用过几次的。 莫树杰脱衣服给沈淑君缝。 大冬天屋里冰窖一样,穿着棉袄都冻得哆哆嗦嗦的,他里面也没有多余的衣服贴身,就穿一件棉袄,这会儿脱下来裹着那床冰凉的破被子更是抖得牙关咯咯作响。 莫茹道:“爹你别裹那个被子来,穿这个。” 她把军大衣脱下来递过去。 莫树杰摆摆手,“不用,我裹着被就挺热乎。” 自己身上都是虱子,别给闺女传染了。 莫茹却不管,强行给他披上,她又看沈淑君缝衣服,寻思怎么从空间拿块布出来,刚才拿了吊瓜和一点面出来,箢子又过早给他们不能再作掩护……这时候,莫应熠上炕不知道干什么,一不小心居然把沈淑君正在缝的棉袄给压住。莫树杰那件棉袄的布料本来就磨得很薄,沈淑君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结果被他这一压,嗤啦一声竟然如纸一样碎了,露出里面的填充物。 碎碎的滚包的棉花絮、干草、玉米皮…… 莫茹惊呆了! 莫树杰居然穿着这样的棉袄过冬,去挖土上工? 怪不得他脸色那么青,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重体力活,能活下来估计都是福气。 她眼圈又酸又痛,一把将沈淑君手里的棉袄夺过来,“不要缝了!” ☆、第171章 要账   沈淑君和莫树杰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着棉袄里的填充物突然露出来,一时间也呆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随之而来的是窘迫和羞愧,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茹看得又心疼又愤怒,她道:“你们等着,小熠你跟我来!”   莫应熠激动得两眼发光,一把抄起豁口的钝刀来,“姐姐,咱们去砍谁?”   莫树杰急得赶紧裹着大衣拦他俩,“你们这是干嘛呢,快放下刀,不要干傻事儿。”   沈淑君咬着唇眼泪汪汪的,什么也没说。   莫树杰催她,“孩子娘,你快拦着他俩,别让孩子吃了亏。”   莫茹道:“吃啥亏啊,我们又不去打架。小熠,把刀放下,我们再去找大队干部说说话。”   莫应熠把刀别在腰上,听见莫茹说,只好又去藏到炕洞里,然后跑出来。   莫树杰还想说什么,沈淑君默默地拉住他。   等俩人走了,莫树杰懊恼道:“别又连累孩子,她都嫁人了,不应该再被咱们连累。”   沈淑君淡淡道:“她嫁人了,就不是咱们的闺女了?”   莫树杰叹了口气,“咱们当时可是要了一麻袋地瓜干的。”   沈淑君声音尖利起来,“我好好的闺女嫁人,一麻袋地瓜干怎么了,难道不应该给彩礼吗?”   说完她眼泪就流出来,也不擦,“我知道你和应棠一直觉得我心狠,用一麻袋地瓜干就把闺女卖了……”   莫树杰看她哭,又慌了神,赶紧给她擦眼泪,却是越擦越多,“孩子娘,你看看你,怎么还哭上了。你多心了,才没有呢,我和应棠谁也没这样想。你这个决定对,要不是那小子看上妮儿把妮儿领走,妮儿在家还不定吃多少苦呢,你看咱们吃不饱穿不暖的,妮儿要是不走可就被那老畜生给……”   这么一说,他也止不住地流眼泪,“啪”的给了自己一耳光,“都是我没用,连累你们,你要不是嫁给我,根本不用受这个罪,我要不是求死不得也不会连累你们到这个地步……”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莫家祖上虽然是地主,可日本人来的时候,爷爷和爹他们也是积极帮助敌后抗日的,当初的政委还说要给他们记大功劳,说党和人民记着他们对革命的帮助和奉献,解放以后一定会好好表彰他们莫家的。   谁知道抗日成功以后,不但没表彰他们,反而给他们打成地主坏分子,天天挨批/斗。   46年政策宽松的时候一家人也没怎么样,从47年开始就跟着挨斗,等他爹被斗死以后大哥被带去农场劳改,他家又轻松一些。后来50年土/改他又被拉出来批/斗,不断地毒/打、折磨,弄出一身病来,身子就垮了,呕血呕了一年。   后来虽然不咳血,身子骨却不行。   这些都是对身体的摧残,他可以忍,可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妻子也跟着挨斗挨打,受尽羞辱,儿女也倍受歧视。   他觉得是自己连累的妻子儿女,若是自己死了,可能形势会好转,甚至想如果自己死了,淑君带着儿女改嫁,嫁个贫农雇农的,可能就不用跟着他挨打。   听他又说这样心灰的话,沈淑君急得一把抱住他,“你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啊,你死了那些畜生也不会放过我们……”   他不是没想死过,那一次肋骨断掉,他就想寻短见来着,幸亏莫应龙发现及时给他救下来。   崔发忠还亲自来威胁,莫树杰要是死了,那剩下这些女人孩子,他就跟捏蚂蚁一样,一个个给他们捏死。   有这个威胁在,莫树杰更不敢死,真可谓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夫妻俩抱头哽咽,却又不敢放声大哭,只能拼命地忍着,哗哗地流泪。   且说莫茹带着莫应熠又去了大队,这一次却被告知大队长和副队长们都去工地干活不在家。   上午一个个都在家里不干活儿,这会儿都去工地装什么勤快人?   躲着我是吧!   莫茹冷笑,打量自己不知道呢,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走着瞧。   莫应熠也道:“姐,他们肯定是故意躲着的,你没听人家说那句话吗?”   莫茹道:“什么?”   莫应熠小声告诉她:“队长队长,吃饱一躺,盖着被露个脖儿,光吃光喝儿就是不干活儿!”他讥讽道:“咱们村的队长,从来不下地干活儿,都是站在一边指手画脚的。这么大冷天的,他们能去南沟里挖土?吹牛吧,挖金子还差不多。”   莫茹扑哧笑起来,说得还挺形象,她道:“也不是所有队长这样,先锋大队的队长就不的,大队长带着人整试验田,生产队长都要带头下地挣工分呢,干活儿都是一把好手。”   莫应熠不信:“姐,真的啊?”   莫茹眨眨眼,点点头,对莫应熠道:“走,咱们去书记家。”   莫应熠当然支持,领着她就往崔发忠家跑。   崔发忠家就在大队附近,大队和几个生产队占据着莫家祖宅的主宅,五进三列,大大小小一百五十多间屋子。   而崔发忠家占着另外一座精致讲究的偏院,独门独户,墙壁都是磨砖对缝,院内遍植果树花草,环境非常清幽。   当然现在那些名贵的花草已经被拔掉,空地方被种上韭菜菠菜或者养了鸡鸭。   快到崔发忠家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个小胖姑娘。   莫应熠:“崔跃进,你爷爷呢?”   莫茹:!!崔跃进!这名字也真够了。   崔跃进看着莫茹又看莫应熠:“小熠,你找我爷爷干嘛?”   她当然不能告诉莫应熠,爷爷回家以后就发脾气,砸了一个碗,还把莫家上上下下死了的活着的骂个底朝天,还说总有一天要把这一家子一个个捏死,什么狗屁劳模也要打倒呢。   “我姐姐是劳模,要代替公社找大队干部询问工作!”莫应熠挺着胸脯,“这是很严肃的工作问题!”   崔跃进不懂,便道:“在我七嫲嫲家呢。”   莫应熠:“他在你七嫲嫲家干嘛?”   崔跃进的七爷爷崔发福是崔发忠的堂弟,三十出头得急症死掉,留下孤儿寡母,独子今年八岁,七嫲嫲秦桂稍也一直没改嫁。   他们有队里照顾,小日子过得并不差。   不过他一个大队书记,没事去人家寡妇家里,可有点说不过去,就算有事也不该他去,可以让妇女主任或者他老婆去。   毕竟要避嫌的!   崔跃进:“我不知道,估计是七嫲嫲需要帮忙吧。”   莫应熠拉着莫茹就往崔发福家跑,要从这一片院落绕出去,然后回到村子里不远就是崔发福家。   崔跃进急了:“喂,你们、别去!我爷爷要生气的!”   每次爷爷去七嫲嫲家,要是别人问他都要发火骂人,甚至还会打人呢。上一次大伯就因为说爷爷不好总往七嫲嫲家去就被爷爷打了一顿,现在小熠去,那不是要被打得更狠?   她追着两人到了七嫲嫲秦桂稍家门前,胡同里连个玩耍的孩子也没有,大门开着,院子里更静悄悄的没人,只有几只鸡在啄食吃,屋里却有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啪啪啪”的声音传来,还有七嫲嫲呼痛的声音,崔跃进心道:看吧,爷爷在发脾气打人呢,要是小熠过去那是要被打死的。   崔跃进刚要拉莫应熠走,却听见他扯开嗓子喊:“书记,书记!”然后故意把门弄得叮当响。   这时候屋里却有声音传来,七嫲嫲可能是被打惨了,扯着嗓子叫得有些吓人,很快屋里有人走出来。   崔跃进吓得脸色都白了,“快跑!”   莫茹站在大门口西边,视线可以越过影壁墙的最外侧,看着崔发忠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走出来,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边扣着旧式斜襟褂子的扣子跟在后面出来,走到屋门口她就站着不动,目送崔发忠往外走。   崔发忠绕过影壁墙,就看到莫茹和俩孩子,原本还要发火的表情便有点奇怪。   “是你,你干嘛?”   莫茹道:“来要我家历年的布票、棉花票。”   现在家里已经不求多好的生活,穿暖吃饱就是极好的,工分管口粮,布票棉花票就管穿衣盖被。   崔发忠道:“六队队长不是说了嘛,晚上开会给你们讨论。”   莫茹道:“工分要讨论,按人头发的布票棉花票不用讨论吧,这是我们应该得的,不需要讨论。”   “找各队队长要去。”崔发忠抬脚就走。   莫茹道:“崔书记,你在这村里可是只手遮天呢,没有你的同意,他六队长敢发布票棉花票给我们吗?”   莫应熠附和道:“姐姐说的对,就是的,崔宗德就是一条狗,书记让他咬人他就不敢跑。他自己说的,书记的话就是政策,书记就是天,书记才能管大家穿暖吃饱饭!”   “啧啧!”莫茹看着崔发忠铁青的脸,鼓鼓掌:“崔书记好威风,比土皇帝还厉害呢。”   崔发忠脸色黑得吓人,眼睛瞪着莫应熠冷哼一声,又看向莫茹,眯了眯眼,“妮儿,看来周家村伙食不错,给你养的比以前更俊了。”   莫茹道:“那是自然,因为先锋大队有好干部。”   崔发忠举步朝她走过来。   暗处有老人妇女们探头探脑。   莫茹待他走近两步,从兜里(空间)里掏出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和高瑞阳的合照,一张是她和柳红旗的合照,笑微微地看着崔发忠,“崔书记,你年老眼花还是近一点好好看看啊。”   崔发忠却停下脚步,笑了笑,“人老眼花?妮儿,你说话真有意思。”   他握起自己的拳头在她眼前晃了晃,“比你家蒜臼子都大吧。”   莫茹淡淡道:“那碾子倒是重,还不是被驴拉着跑?那老黄牛蛮劲儿不小,还不是被庖丁解牛?莫家沟又不是深山老林可以自成一体,上头可是有公社和县委的。”   崔发忠想不出这个傻妮儿怎么还能说这样的话,跟个干部一样!   难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他哼笑了两声,“要布票和棉花票是吧,行,跟我来。”   莫应熠道:“姐,我去。”   莫茹牵着他的手,“没事,不用怕,崔书记会审时度势着呢,咱们一起去。”   崔跃进刚才听见她爷爷出来吓得拉着莫应熠就要跑,可他却甩开她的手,她只好自己躲在草垛边上。   原本以为爷爷出来就会两个大耳刮子扇人呢,结果发现爷爷虽然气得比以往更生气,却奇迹般地没有打人!   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   崔跃进想跟上去,却被莫应熠瞪一眼,嘘一声,让她不许跟着,她便犹豫起来。   莫茹领着莫应熠跟着崔发忠,走了一会儿,来到了崔发忠家门口。   崔发忠喊道:“老婆子。”   很快大队书记的老婆子吴春华跑出来,她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头上戴着一个黑绒帽子,正中间一颗老银帽花,头发在脑后挽着一个发髻,用黑网兜着,插着一些U型银簪子固定,耳朵上还带着银坠子,一张脸跟老树皮一样皱纹又多又深仿佛能夹死蚊子。   随着她的跑动,腰间那一大串黄铜钥匙发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咚咚的非常好听。   莫茹瞧着她比保管员还像保管员呢。   吴婆子见崔发忠领着姐弟俩过来便狐疑地看看,尤其是莫茹,这不是傻妮儿吗?   她自然也听说傻妮儿不傻,领着女婿回娘家,而且还是劳模,要给她爹娘撑腰的事儿。   这是创好了啊!   她盯着莫茹左看右看,看模样就是以前的傻妮儿,虽然现在更加白净俊俏,脸上也没有了皴,嘴唇也红润润的不再发白,可的确是傻妮儿,她好奇道:“妮儿,你真好了?不傻了?”   莫茹笑了笑,“是啊。”   吴婆子啧啧称奇,“傻子还能变好,那你啥事儿啊?”   崔发忠不耐烦道:“拿一床被子和褥子给他们。”   莫茹立刻提醒,“看在高书记的面子上,也得是新的。”   说拿被褥给他们,吴婆子就不高兴这会儿还说要新的,她更不能接受,“我说地主小姐都被打倒了,你还想享受呢,要新的?你当你是高书记呢?高书记来我们大队视察工作也不敢说要新的。”   莫茹道:“我要是高书记我自然不要新的,可我是社员,要的是属于我们自己家的,你还是拿布票和棉花票吧。咱们公社以前一人三尺三,棉花两斤,今年二尺八,棉花还是两斤。你给了票,我还不稀罕要你的被褥呢。”   “你怎么说话呢!”吴婆子自诩不是干部,才不管什么书记干部的,想要她的东西,那等于剜她的肉。   吴婆子现在人生格言是:男人你拿去,财物休想要!   莫茹看向崔发忠:“崔书记,令夫人不讲理啊,难不成这莫家沟她是书记,你只是一个惧内的摆设不成?”   吴婆子听她明朝暗讽的立刻加大火力开怼,从墙根抄起扫帚就想赶人。   莫茹拉着莫应熠躲开,站在崔发忠一边去,“崔书记,我要的是我家的布票棉花,应该大队里发,怎么能从你家要呢,我们也不是讨饭的。”   崔发忠一把抓住扫帚,对吴婆子道:“去给她拿!”   见他黑着脸生气,吴婆子也不敢继续撒泼。   她只是针对别人撒泼,可不敢对崔发忠撒泼,在这个村还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愿呢,只要他发话,别人就要无条件遵从,所以她麻溜地家去找被子。   她跑回东间打开两个大衣柜中的一个,里面装满棉被,都是她攒的。   她看看这条蓝底白花的不舍的,那条大红鲤鱼牡丹的不舍的,再看……最后挑了一条靛蓝被面米色土棉布里子的棉被,又挑了一条黑色的褥子。   她恨得咬牙切齿!   因为自己囤的这些被子每一条都很厚实!   她居然挑不出一条最薄的,只能挑不好看的!   这些当然不是自己家布票和棉花票买的,而是拿队里的棉花,克扣村里社员的布票棉花票,自然也有莫树杰和莫树仁家的。   现在粮食、棉花、布、火柴、煤油之类的是稀罕物,吴婆子就喜欢囤这些东西。   为了囤东西,她硬是把俩儿子分出去住,好把家里的房子腾给她囤东西用。   迄今为止,五间正屋六个大衣柜,六间厢房四个大衣柜,还有六只大木箱,都被她囤满了各种各样的用品。   只要是进给她的东西,除了崔发忠发话,别人谁也甭想掏走一个子儿!   全都用大黄铜锁锁着呢。   她心有不甘地把被子抱出来,心里想着来年要克扣谁家的把这个窟窿给补上,自己绝对不能吃亏。   虽然她囤积得已经一辈子用不完,可依然想要往家囤,而且越来越多,今年比往年少都不舒服不开心,觉得亏大了。   想了想,她拿过针线笸箩,把一包针掏出来,里面有几十根钢针,她拿出十几根,有的掰断,有的直接整根插进棉被和褥子里。   最后整理一下,那些针都藏在棉絮里看不见。   她哼了一声,暗骂道:想占我的便宜,先看有没有那个命吧!   她把棉被抱出去丢给莫茹:“给你!” ☆、第172章 借大户   莫茹把被子接过去抱着, 也不跟她理论够不够数,给就拿着, 不够再要。   她对吴婆子道:“多谢了,不愧是书记家属,觉悟就是高。”   她又对莫应熠道:“小熠,走了,先给爹娘送家去。”   等姐弟俩离开,吴婆子开始咧着嘴抹泪,一副随时都要坐地上撒泼打滚大声哭号的架势。   崔发忠瞪了她一眼, “不要给我丢人!”   也不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不过是俩半大孩子,值当的撒泼放赖?   吴婆子张开嘴本来就是试探,见崔发忠不许她哭就收回去, 拍拍衣襟转身拿起扫帚开始扫地。   她使劲地把莫茹和莫应熠站过的地方扫一遍,扫得地皮都被扫帚苗刮起来一层。   崔发忠心里窝火,转身走了。   出了大院,已经看不到崔发忠夫妻俩,莫茹对莫应熠道:“咱们再去大队长家走一趟。”   莫应熠道:“姐姐,你不是说先家去吗?”   莫茹笑道:“就一套被褥也不够啊, 还有棉袄棉裤没着落呢。”   莫应熠嘿嘿笑道:“姐姐你真厉害,跟我走。”   他继续带路去大队长崔发平家, 崔跃进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看。   到了崔发平家, 莫茹直接站在门口叫门, “大队长!”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脑后挽着发髻的妇女快步出来, 她围着黑色的围裙,带着靛蓝色的套袖,还扎着裤腿子,一张白脸胖嘟嘟的,看起来精明干练的样子。   “谁啊,什么事……你谁啊?……哎呀,这不是妮儿吗?”赵惠芳惊讶地看着莫茹。   晌午那会儿她也知道傻妮儿带着女婿回娘家,现在还是劳模,来给爹娘撑腰去大队闹的事儿。   没想到,她竟然来到自己家门口。   “是这么回事,崔书记说要补这些年欠我们家的布票和棉花票,他给了棉被和褥子。可我爹娘弟弟还没有棉衣呢,所以麻烦大队长家补棉花和布票吧。”   布票和棉花票这些都是大队发的,只要是公社给的东西基本都是大队发,很少给生产队长的。   他们的理由是生产队管生产,管着田地,粮食棉花的不可能缺,所以没必要再经生产队的手。   很多大队都是这个规矩。   莫茹自然要来管大队长要。   “哎呀,大队长不在啊。”赵惠芳一点都没怀疑,毕竟莫茹真的抱着被褥呢,一看就是书记给的。   如果不是书记给的,吴婆子那个抠门铁公鸡,能给才怪呢。   她倒是也不挣扎,大队长向来是给大队书记摇旗呐喊紧跟步伐的,只要大队书记同意的,那他们家绝对不挣扎,立马就办。   莫茹道:“也不用大队长在,反正我们家这些人,一人一年两斤,一年一家就是十斤,布是一丈六,今年布少一些一丈四,可我57年的还在家呢。你可以等大队长回来再细算,还是先把这两年的给了,我爹娘弟弟还没有棉衣穿呢。”   莫应熠提醒她道:“姐,爹娘说咱们村55,56年就进互助组,那时候咱家的粮食棉花就都被抢走,也应该分的。”   莫茹就道:“这些等大队长仔细地算吧,现在先给我们拿和书记家一样多的就行。”   家里这些年收入全被队里拿走,补偿几块棉花和布钱也是应该的。   赵惠芳见是崔书记同意的,就道:“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   很快,她就拿出来一块布,还有一床絮棉,“这是一钩子布,五斤絮棉,我也没的多了。布票和棉花票我没剩的,你等大队长细算账以后从队里再补吧。”   她当然不可能都补上,拿一点意思一下就行,剩下的让别人出去吧,反正莫家的份额也不是全被自己拿了,那些副队长也没少拿。   “那可多谢。”莫茹领着弟弟抱了被子棉花离开。   莫应熠这会儿对姐姐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原本他觉得比登天还难的事儿,居然就让姐姐和姐夫给解决了!   那些大队干部居然不敢跟姐夫翻脸,更别说像对付爹娘那样架飞机、挂牌子、跪瓷瓦片,他们不敢!   姐姐和姐夫真厉害!   快到家的时候,莫应熠拉拉莫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   莫茹抱着被子呢,看不见他:“干啥啊?”   “……对不起。”莫应熠低着头,在她胳膊上蹭蹭。   莫茹笑了笑,“什么对不起啊,我都不记得了,走顺路再去借点布去。”   莫应熠啊了一声,“姐,借不到的,谁也不舍的,他们也不敢。”   “有书记发话,谁不敢呢?谁敢不借呢?”   听莫茹这么说,莫应熠也哈哈笑起来,“对对,咱们去俩副队长家借,还有队长家,都去借。”   拐弯的时候莫应熠看到崔跃进还跟在后面呢,就道:“过来一起。”   崔跃进见他主动招呼自己,高兴地跑过来,“小熠,你真的让我和你一起吗?”   莫应熠:“你又不聋,听不见吗?不想一起可以回去。”   崔跃进赶紧笑道:“我可想了。”   莫茹轻轻踢了弟弟一脚,“怎么能这样呢?”   莫应熠瞪了崔跃进一眼,“你又害我挨姐姐骂。”语气却是无比骄傲的。   崔跃进立刻道歉:“对不起啊。”   莫茹笑道:“你的名字谁起的啊?”   崔跃进道:“我爷爷。”   “你小名叫什么?”莫茹问。   “胖丫。”崔跃进飞快地看了莫应熠一眼,他瘦得小脸巴掌大,下巴尖尖的,可自己胖嘟嘟的一张大圆脸,下巴都没。   莫茹笑道:“以后叫你胖丫行吗?”   胖丫有点犹豫。   莫应熠立刻瞪她,一副你不让我姐叫你就一边去的模样。   胖丫立刻点点头:“好啊。”   莫茹问她:“你跟我们一起,不怕你爷爷打你吗?”   胖丫:“我爷爷不管我的。”   莫茹就没再说什么,很快,他们又到了副队长崔发家的家门口。   刚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汪汪汪”的狗吠。   胖丫小声道:“五爷爷家的狗可凶了。”   莫茹道:“不怕。”   她又开始叫门:“副队长!”   “谁啊!”   “书记和大队长让我来借点布和棉花。”   看到莫茹抱着书记和大队长家要来的被褥、棉花、布料,只要她开口借,只要这些人家里有那便是有求必应的。   所以莫茹林林总总又借了三丈布、五斤棉花!   莫应熠真是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胖丫也张大了嘴巴,“哇!还没有人这么厉害呢。”   莫茹道:“不是我厉害,是你爷爷厉害。”   崔发忠就是莫家沟的土皇帝,只要他同意的、走他的关系,就没有不成功的,别人都怕他巴结他,自然要紧随其后。   到了路口的时候,莫茹对胖丫道:“胖丫,我们今天会很忙,等收拾好了再邀请你来玩儿行吗?”   胖丫立刻停住脚步,笑道:“谢谢你,那我先回去了。”   她又和莫应熠再见。   莫应熠昂着头,直到莫茹踢他才瞥了胖丫一眼,不耐烦地嗯一声。   莫茹看着三弟,实在想不通,吃不饱饭还被人欺负的环境,是怎么养出这么一个傲娇性子来的,不是为吃口饭就各种做小伏低吗?   比如说赵喜东那一家子?   两人进了院子,莫应熠道:“爹娘,我和姐姐回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   莫茹和莫应熠吓一跳,生怕出事赶紧往屋里跑,却发现爹娘两人抱成团靠在墙角睡得正香。   莫树杰和沈淑君两人实在是之前担惊受怕、挨饿受冻、又累又疼,这样的日子太久太折磨人。   今日女儿女婿回家帮他们撑腰,又吃得饱饱的,之后大哭一场,加上实在是太累居然就睡着了。   从没有睡得这么香过!   莫茹示意弟弟不要打扰他们,还把新拿回来的棉被给他们盖上,又把莫树杰放在一边的破棉袄拿下来用手量一下尺寸。   她把那块靛蓝色的面料折叠铺在炕前的破桌子上,然后拿过箢子,从“里面”拿出剪刀,开始剪裁。   莫应熠瞪大眼睛,“姐,你什么时候还拿着剪刀?”   莫茹一副你少见多怪的表情,“我放在箢子里的啊,怎么你没看见啊?”   莫应熠立刻挠头,笑道:“没有,我没有偷看。”   他当然偷摸看过的,里面根本就没有剪刀啊,不过也许自己没留意,否则姐姐从哪里拿出来的剪刀?   他很识趣的没有再问。   量好尺寸,她剪裁是很快的,尤其做通袖棉袄不需要上肩,款式就更加简单。   等剪裁完,天色已经晚下来,莫茹一鼓作气就把棉花也铺上。新棉花柔软得跟云团一样,一张张的铺上去,多余的揪下来,按一按就很服帖地粘在一起。   莫应熠张着嘴巴哇个不断,“姐,姐夫真厉害,不但给你治好病,还让你学会这么多呢。”   莫茹笑道:“你姐夫厉害着呢,大炼钢铁别人都炼铁疙瘩,就他第一个炼出红铁水来的。”   莫应熠大眼睛在晦暗的房间里亮闪闪的,“姐夫好厉害,比大队干部还牛呢!”   莫茹哼了一声,“大队干部算个屁。”   莫应熠嗤嗤地笑,“对!”   屋里已经开始看不清,她铺好棉花也不缝,连同面料卷好放在桌上,等晚上的时候想办法缝起来。   莫茹道:“什么时候去食堂打饭?”   莫应熠:“得敲钟呢。”   莫茹就让小弟去看看,她去方便一下,回来洗手去东间躲着挤个奶,存在茶缸里回头给闺女喝。   她寻思自己和周明愈不回家,张翠花应该就知道是有什么事儿,会帮忙照顾七七的。   周七七上个月就已经掺着吃蛋黄喝米油,吃得喷香,倒像吃奶为了玩儿,吃那个才是饭一样。   这时候远远的有嗡嗡声传来,很快莫应熠跑回来,“姐姐,食堂开饭了。”   莫茹整理好,“走,咱们也打饭去。”   莫应熠摇头:“不能早去,要等他们都打完才轮到咱们,这会儿可能五点来钟儿,咱们起码得八点吧,去早了他们要骂要打的。”   打饭也可能挨骂挨打,莫应熠深有感触,说起来小脸都有些变色。   厨房的司务长是崔公会,是书记的侄子,崔发家的小儿子,崔公平的弟弟。崔公会管着食堂,那叫一个嚣张,耀武扬威的简直比书记还牛逼。   谁要是得罪他,那他打饭的时候就要使坏,不是少给一勺子就是揪掉块窝窝头。   尤其是他们家来打饭的时候,这个坏蛋总是跟看敌人一样监视着他们,除了大哥来他不敢怎么找,要是他和娘来就要受他羞辱。   五勺子给三勺子,要是表现出不乐意,他“呸”就是一口痰吐进去,要么就把指头在鼻孔里扣扣然后在黏粥里涮涮,要多坏有多坏!   当然,这还不是最坏的,因为他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就打人!   看谁不顺眼,或者觉得人家对他不满,就找茬欺负人打人,把人家的瓦盆子摔碎,然后让人跪在上面,要是不跪以后都别想打饭!   他小时候还总听说司务长带着炊事员们在食堂里检查偷东西的妇女大闺女,崔公会和另外负责看青的民兵崔公兆俩带头。   就和检查干活儿回家的妇女有没有偷粮食一样,从头摸到脚,几个人整天跟人吹嘘自己把村里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摸边了,谁的奶/子多大谁的干瘪都一清二楚!   他们在食堂里也这样,看着谁身上鼓鼓囊囊的就说人家偷东西,拖到食堂后面去搜身、毒打,打的那些妇女嗷嗷地叫唤。   莫应熠还听村里坏孩子说,箢子儿他娘被检查一次,喂了一嘴的米汤和萝卜,逼着她把萝卜叼回去。   他还寻思也不错,检查一下就给喝米汤吃萝卜,他甚至还盼着也检查一次呢,这样自己吃一顿,还能再带个大萝卜回家。   可惜没人检查他。   后来有一次,哥哥他和娘一起来打饭,崔公会竟然说娘偷东西,让人把娘拖后面去检查。   结果向来温柔安静的娘突然就一脚把一大锅粥给踢翻了,“咣当”翻在地上,食堂里一片混乱。   后来堂哥冲进来狠狠地揍了崔公会一顿,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崔公会一边点着大胖头一边说以后都不稀罕检查坏分子家属。   现在他知道被检查不是好事,因为妇女们都深恶痛绝,箢子娘甚至还上过吊,后来都疯了。   他就想怪不得爹娘不让姐姐去打饭,生怕她被那些坏蛋拉了去检查,宁愿用一麻袋地瓜干儿把她换给一个外村的青年呢。   爹娘不让姐姐去打饭被检查,他当然也不让,“姐姐,你不能去打饭,还是我去吧。” ☆、第173章 鼻梁断了   莫茹轻轻地拍拍他的小脸, 替他搓搓热乎热乎:“看他们谁敢欺负咱们,走。”   莫应熠想书记都对姐姐客客气气的,气得胡子乱颤悠也不敢打人,姐姐真是太厉害了!   他笑了笑, 就和莫茹俩端着两个瓦盆去食堂打饭。   莫家沟有九个大队, 一个大队三十多户人家, 但是只有三个食堂, 所以要三个队吃一个食堂。   据莫应熠说村里的食堂经常早饭吃到晌午, 晌饭吃到下午,晚饭吃到天漆黑。   “刚开始全大队就一个食堂,大家都去上工干活儿, 都不准回家要等着食堂送饭, 晌饭能等到傍晚儿, 饿得一个个两眼发昏, 还有饿晕的呢。”   莫茹道:“没有好干部就这样,瞎指挥。”   莫应熠小声道:“咱们村还有顺口溜呢, ‘莫家沟九大队,书记土皇帝, 队长当丞相, 瞎子当会计, 三只手当保管,肥头大耳是炊事员!’”   虽然他说的好笑, 听起来却无比刺耳。   他还叮嘱莫茹:“姐姐, 平时可不能说, 要是被他们听见变着法儿地斗,小孩子也不放过。张大头就被保管员给穿小鞋,斗得脑袋更大了一圈呢。”   莫茹拉着他的手,“别怕,以后姐夫和姐姐再也不会让人欺负你们。”   莫应熠笑道:“姐姐,你和姐夫回来真好,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听他这么时候,莫茹很内疚。   之前她的确抗拒回来,毕竟她是穿越的,原主是傻子,被一麻袋地瓜干卖掉的,那自己对原主的娘家也就不必负担什么,所以回娘家的日子就一拖再拖。   如果她早点回来,也许莫家可以少受点磨难。   因为内疚,她对莫应熠说话的时候就更加温柔,“怎么会呢,前阵子忙着大炼钢铁、秋收,姐姐又生了娃娃,现在一有时间,我们就来啦。”   莫应熠嗯了一声,“姐姐不怪爹娘比什么都好,姐姐,其实爹娘可想你了,你别听铁公鸡胡说,咱爹娘才不是卖闺女呢。”   他人小鬼大的,又了解孙建娥的秉性,不用想也知道她会和姐姐说什么,生怕姐姐听她挑唆。   爹娘一直告诉他们要记着姐姐,是姐夫给一麻袋地瓜干才让他们家撑下去没饿死,因为那时候他们家的粮食都被大队拉走家里没有一粒粮食。   孙建娥一直讥讽爹娘把傻闺女卖了一麻袋地瓜干,是卖闺女,可爹娘却说小子没人要,闺女有人要,离开莫家沟兴许有口饭活下去,不会被连累挨斗。   除了担心公婆会嫌弃姐姐是傻子,害怕姐夫喜新厌旧到时候不要姐姐甚至可能打她,爹娘还是觉得姐姐跟着人走比在莫家沟安全。   因为他们说崔发忠那个老狗,总是盯着姐姐打坏主意,他想估计就是想检查姐姐吧。   他用力地握住莫茹的手。   莫茹柔声道:“你姐姐当然不怪的,爹娘是为姐姐好,姐姐知道的。”   莫妮儿不会怪,她更不会怪,她也一定会替莫妮儿照顾好家人的。   路上遇到一些女人孩子来打饭的,看到他们,都纷纷好奇地询问,无非是打探莫茹怎么治病的,是不是真的不傻等等。   莫应熠大声道:“我姐姐当然不傻,她现在是公社的劳模,县委高书记还跟她握手拍照,亲自颁奖呢!”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还有照片呢,书记都看到了,还给俺拿新被褥呢,要把布票和棉花都补给俺家!”莫应熠骄傲地道。   众人什么声也有,很多人不信,还讥讽莫应熠吹牛。   莫应熠有点急,急于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莫茹安抚他:“着急什么?人家质疑的时候,要允许别人怀疑,不要急着解释,这么多人一个个解释没用,只要他们看到大队干部的态度就好啦。”   这些人是没有自主权甚至连自己思考的能力都没有的,一切都是看着大队干部行事的。   莫应熠觉得姐姐说的有道理,没有必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爹都说了,他们不读书不明事理,不懂对错,只会跟着瞎起哄而已。   莫家沟几个食堂都在大队大院里,也就是以前莫家的祖宅,一个食堂占着一个小跨院,他们几个队的就在东跨院。   正屋是粮仓,东厢是灶房,队员们在院子里排队打饭。   这时候天色已经晦暗不明,只有借着村里的夜壶灯照亮,上工的男人们也都回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身心疲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个字都懒说。   莫应熠眼尖:“姐夫!”   周明愈领着莫应棠和莫应斐兄弟俩过来和他们会合。   莫应熠上前问道:“姐夫你累不累啊?”   周明愈笑道:“有点累,你俩哥哥更累。”   莫应熠又问俩哥哥。   莫应斐笑了笑:“不累。”   莫应棠哼了一声,没说话,而是跟莫茹招呼。   不等莫茹说话,莫应熠急着道:“你们知道吗?姐姐可厉害了,她去找大队书记要了全新的被褥呢,哈哈,老婆子气得鼻子都歪了。”   周明愈笑微微的,揉揉莫茹的头发,“媳妇儿越来越厉害了。”   他这样亲昵的动作,在这时候是非常惹眼的,很多人立刻扭头看过来。   他们一直都在议论莫茹和周明愈俩,都偷眼瞧着呢,这会儿就有人嘀咕伤风败俗。   莫应熠得意道:“那是,这可是我姐姐,厉害着呢。不但要了被子,我们还去大队长家要了棉花和棉布,要给爹娘缝新棉袄呢。”   莫茹笑道:“也给你们一人缝一套。”   莫应棠立刻道:“我不用。”   莫应斐见哥哥说不用他也说不用。   莫应熠道:“姐姐借了好多布呢,副队长家,其他人家都借了,哈哈。你们是没看到啊,姐姐可威风了,她把高书记的照片这样一摆,大队书记都得听指挥!”   他学着莫茹当时的样子,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几个人听的津津有味。   这时候那边在打饭了,人流涌动,很快传来嘈杂声。   有个妇女嘟囔:“我们家有一斤半的窝窝头,怎么才四个,是不是不够啊?”   领着人打饭的正是崔公会,他肥头大耳的,像个没有褶的大白面包子,胖的两个大脸蛋子都耷拉下来。   他挓挲着胖手一下子把那妇女小笸箩里的几个窝窝头抄回去,扔在一个秤盘里称了称,冷笑道“不够?哎呀,还多了呢,你当我的秤砣是摆设?”   他小手指一勾,那秤就翘起来,他立刻把一个窝窝头掰下一块去。   那妇女急了,“这是干什么呢,本来就不够……哎呀!”   崔公会一听,又把另外一个掰下去一块,蛮横道:“不够?你是炊事员还是我是?公事公办给你好好过过称。”   说着又打了一遍,又给掰下一块去。   “哇”的一声,那妇女就哭起来。   崔公会见状立刻暴怒,“你哭,是不是说我欺负你,你想陷害我是吧?我看你是不是偷了食堂的粮食?拉进去检查检查!”   他伸手就打那个妇女,打得妇女抱着头躲却又不敢走,生怕以后都不能来打饭吃。   周围的社员们有的劝着说别打了,有的也不敢吭声,劝架的基本都是崔姓的,和崔公会家怎么也有点交情,不怕他耍赖。不敢说话的基本都是异姓的,生怕被他趁机打击报复。   崔公会打了两巴掌抓着妇女的衣领子就想把她拖到后面去,却被一只手抓住腕子,那手扣着他的手腕跟铁钳一样有用,用力一捏就疼得他叫起来,“放手放手!”   崔公会见是一个高大俊朗的青年,他没见过,就知道是人家说那个傻妮儿的女婿,立刻就想给书记出口气,大喊道:“有人来食堂闹事儿,兄弟们,抄家伙!”   一声令下,就有四个粗壮的胖子拿着刀、铲子、擀面杖地跑过来。   周明愈看他们队还真是特色,自己队厨房负责做饭的都是女人,他们居然让壮劳力做饭,一个个肥头大耳比猪还胖,真是够滑稽的。   他微微一笑:“我站着不动,你们敢碰我一下,回头公社就派民兵来抓人,给你们治一个蔑视政府和党,殴打大炼钢铁模范的罪名,你们谁吃不了兜着走呢?”   几个人一听就有点犹豫,只有崔公会还在那里叫嚣:“管你劳模还是狗屁的,来我们莫家沟就得遵守我们莫家沟的规矩。”   莫茹讥讽道:“怪不得人家骂‘一天吃一两,饿不着司务长;一天吃一钱,饿不着炊事员’,你看你们一个个吃得比猪还壮,这要是猪不够斤两过秤,把你们卖过去正好。”   她这么一说,围观的人就笑起来。   崔公会那张大胖脸颤动着跟果冻似的。   崔公会举着一把菜刀就朝着周明愈砍过去:“有种你别动!”   这时候传来一声断喝:“住手!”一人握住他的手腕,抢走他手里的刀,这一下子比方才周明愈捏得还疼,崔公会的大胖脸一下子煞白。   来人是莫应龙,他把刀咣当往案子上一扔,斥责道:“干什么呢!”   崔公会横了他一眼,挣扎,“要你管!”   莫应龙一只手捏着他的手腕往上一抬,就把崔公会的胳膊给拗上去,疼得崔公会立刻虾米一样弓着腰喊疼。   崔公平也从外面进来,骂道:“你胡咧咧什么呢,不用龙队长管用谁管?再抖擞给你关起来把膘子饿回去!”   莫应龙哼了一声,就把崔公会推开。   崔公会见他堂兄说话狠狠地剜了莫应龙一眼,不敢再说什么,撇撇嘴继续给人打饭。   轮到莫茹和莫应熠了,他吼道:“坏分子一边去,一边……”   “啪”的一声,莫茹一盆子甩在他的大胖脸上,骂道:“你是不是想死,我是公社劳模、全县的妇女模范,你污蔑先进是坏分子,就是污蔑党和政府,怎么还不给他抓起来!”   她用的力道太大,那本来就有道纹的瓦盆应声裂成两半,而崔公会顿时鼻血长流。   崔公会被她冷不丁一盆子拍在脸上,拍得两眼发黑天旋地转的,然后晃了晃,竟然扑通摔在地上,砸得地上几个盆子都跳起来。   莫茹可是用足了力气的!   这时候崔公会已经鼻血长流,两眼乌青地躺在地上。   莫茹冷笑,人渣,混蛋,你怎么那么坏?今儿姑奶奶就叫你知道一下什么叫坏人!   她上前一脚狠狠地踩着他的大胖脸,用力碾了碾,骂道:“你骂我坏分子,你算什么狗东西敢骂我是坏分子!我可是先进,你才是坏分子!”   她脚下使足了力气,“嘎巴”一声,崔公会的鼻梁就被她给踩断,登时鼻血更加哗啦流出来,疼得崔公会嗷一声又醒过来,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弹跳起来。   周明愈立刻护着莫茹退开,生怕被崔公会的鼻血弄脏了衣裳。   他笑道:“媳妇儿打得好,”   这时候来打饭的社员们都吓呆了,从来没有想过竟然还有人敢打炊事员!   虽然炊事员不是干部,可他管着勺子,随便就能克扣一点,随便就能祸害人!   都说“得罪了会计用笔戳,得罪了保管玩秤砣,得罪了伙房饿肚肠!”   可是这个他们连一句坏话不敢讲,一个“不”字不敢当面讲的混蛋,居然被傻妮儿打得鼻血长流!   哎呀妈啊,老痛快了!   崔公会鬼哭狼嚎着:“我要死了,要死了,快打死她,打死她!”   崔公平上前扳着他的大胖头看了看,骂道:“死不了,你鬼叫什么,快去包包吧。”   他让一个炊事员把崔公会扶回去包扎,又扭头看着莫茹,笑道:“妮儿,你真厉害,我得谢谢你那一巴掌手下留情啊。”   当时不过扇自己一巴掌没使力气啊,这要是用尽力气,估计得把自己鼻梁也打断啊。   所以,她对自己还是手下留情的。   莫茹却没理睬他,而是对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冷冷道:“我莫茹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我爹是中农,不是地主,不是坏份子!谁要是再说不中听的,再欺负我爹,就是欺负我这个妇女模范,我要去县里告状!管他是什么书记还是天皇老子,惹怒我我是敢去北京告状的,不信你们就等着看!”   莫应龙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听她说完,抬手用力地鼓掌,似笑非笑地,“有志气,有骨气。”   莫应棠道:“比你有!”   莫应龙脸色一沉,眼神又阴鸷起来,却也没说什么哼了一声就去打饭。   等他打完饭走到莫茹身边,把完好的瓦盆塞给她,然后转身走了。   莫应棠道:“姐,咱不……”   莫茹笑道:“大弟啊,我得教你,这不管谁有错,粮食没有错。”尤其在这样饥饿的年代,千错万错,粮食没有错,凡是能吃的,都要被保存起来,一粒都不能浪费。   她对莫应熠道:“小熠,来瞅瞅,咱们的饭够不够?”   莫应熠:两倍!   他道:“够了,咱们家去吃饭把。”   周明愈则把莫茹刚才打崔公会破掉的瓦盆捡起来,拿在手里,笑道:“这个不能丢了,拿回去以后喂鸡。”   围观的人心道:还喂鸡呢,你咋那么牛逼呢!大队都办千鸡场,社员不许养鸡!社员也没有粮食喂鸡,你咋养?   几个人簇拥着莫茹往家走,刚出了食堂却被崔公平截住。   他看着莫茹眼里没有别人:“妮儿,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周明愈挑了挑眉。   莫茹没理睬他,她可没有大么大度,她对周明愈和莫应熠道:“咱们赶紧家去吃饭,别让爹娘等久了。”   崔公平还想追上去,却被莫应棠拦住。   莫应棠脸色冰冷,“滚,当我和姐夫死人呢!”   崔公平道:“应棠,按说我才是你姐夫呢。”   “哈!”莫应棠讥讽地笑了一声,却没有一丝笑模样,面色依然冰冷得如墙根的积雪一样,“真好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我娘说,其实小时候咱们两家是议过亲的,结过娃娃亲,说等大了以后就让你姐姐过门的。”崔公平说得煞有介事。   莫应棠冷笑道:“说得跟真事儿的,要是这样你还把我姐姐打破头,你岂不是比崔公会还坏?”   崔公平面露痛苦之色,“应棠,那是小时候的事儿,我早知道错了,你怎么还记仇啊。”   莫应棠怒道:“你知道错了,就能当我姐姐没傻过吗?”   “她不是好了吗?”崔公平甚是委屈,“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知道错了,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我早就非常懊悔,一直想要补偿她。”   大了以后他是真的和爹娘说过,他愿意娶傻妮儿的,可是爹娘说莫家成分不好,不能结亲会连累他的。   他原本寻思再等等,让爹娘好好和书记说说,兴许妮儿家的事儿就有出路呢。   哪里知道,没等他找到解决办法,周明愈就用一麻袋地瓜干儿把傻妮儿给换走了!   莫家父母居然用一麻袋地瓜干就把妮儿给卖了!   要是知道妮儿就值一麻袋地瓜干儿他干嘛还那么纠结!   他直接用两麻袋换走不就中了?   可惜,都晚了。   这让他无比的懊悔痛苦,尤其看到现在莫茹已经不傻,而且越来越俊、越来越聪慧、越来越能干,还是全县劳模,他的懊悔和痛苦就格外厉害。   如果当时他坚持,如果爹娘同意,如果不在乎莫茹的成分,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的啊。   他是真的想过要娶傻妮儿,保护她、补偿她、对她好的!   他被自己感动过无数次,可惜命运没有给他机会。   “滚!”莫应棠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莫茹没理睬他,她可没有大么大度,她对周明愈和莫应熠道:“咱们赶紧家去吃饭,别让爹娘等久了。”   崔公平还想追上去,却被莫应棠拦住。   莫应棠脸色冰冷,“滚,当我和姐夫死人呢!”   崔公平道:“应棠,按说我才是你姐夫呢。”   “哈!”莫应棠讥讽地笑了一声,却没有一丝笑模样,面色依然冰冷得如墙根的积雪一样,“真好笑,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我娘说,其实小时候咱们两家是议过亲的,结过娃娃亲,说等大了以后就让你姐姐过门的。”崔公平说得煞有介事。   莫应棠冷笑道:“说得跟真事儿的,要是这样你还把我姐姐打破头,你岂不是比崔公会还坏?”   崔公平面露痛苦之色,“应棠,那是小时候的事儿,我早知道错了,你怎么还记仇啊。”   莫应棠怒道:“你知道错了,就能当我姐姐没傻过吗?”   “她不是好了吗?”崔公平甚是委屈,“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知道错了,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我早就非常懊悔,一直想要补偿她。”   大了以后他是真的和爹娘说过,他愿意娶傻妮儿的,可是爹娘说莫家成分不好,不能结亲会连累他的。   他原本寻思再等等,让爹娘好好和书记说说,兴许妮儿家的事儿就有出路呢。   哪里知道,没等他找到解决办法,周明愈就用一麻袋地瓜干儿把傻妮儿给换走了!   莫家父母居然用一麻袋地瓜干就把妮儿给卖了!   要是知道妮儿就值一麻袋地瓜干儿他干嘛还那么纠结!   他直接用两麻袋换走不就中了?   可惜,都晚了。   这让他无比的懊悔痛苦,尤其看到现在莫茹已经不傻,而且越来越俊、越来越聪慧、越来越能干,还是全县劳模,他的懊悔和痛苦就格外厉害。   如果当时他坚持,如果爹娘同意,如果不在乎莫茹的成分,现在的这一切都是他的啊。   他是真的想过要娶傻妮儿,保护她、补偿她、对她好的!   他被自己感动过无数次,可惜命运没有给他机会。   “滚!”莫应棠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   现在可不怕他,哪怕崔公平比他大好几岁,比他高大结实,要打架他也不怕!   他现在谁也不怕,打架就拼命,只有他们怕他的!   崔公平见他这么不客气,也有些不高兴,“你这样真是不讨喜。”   莫应棠冷笑,稀罕你们喜欢吗?   要是我姐姐这辈子好不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你以为我姐姐好起来你就没有事儿了吗?   你以为你道歉就可以和解吗?   做梦! ☆、第174章 高调   莫应棠对崔公平的态度只有一个:“滚!”   一行人回到家,莫树杰和沈淑君已经醒了, 家里没有油点不了灯, 只能在堂屋的锅框里生起火堆, 虽然能照亮却又呛人的很。   火柴还是莫茹带来的。   周明愈见状,道:“我去借盏灯来。”   莫应棠道:“我去吧。”   周明愈拍拍他的肩头, “你们先吃饭, 我去去就来。”   沈淑君正借着火光在缝棉袄,两人神情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莫树杰:“闺女,这些……”   莫应熠抢着道:“爹娘,你们就不要担心啦, 都是姐姐管大队要的,本来就是咱们家的, 不够的以后再补偿呢。”   莫树杰已经说不出什么,他感觉做梦一样, 生怕一不小心梦就要醒过来。   自己一家没有办法的事儿,在只能等死的状况面前,现在闺女和女婿居然一出手就给摆平, 简直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总觉得不是很真实。   很快周明愈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夜壶灯。   夜壶灯其实就是直接把油灌进夜壶里去, 夜壶又大又深,从夜壶嘴里扔进去一根棉絮拧的灯芯,点燃以后就能长时间燃烧。   很多公共场合要点灯照亮, 就用夜壶灯, 时间长, 火光亮,比火把抗烧。   莫应熠笑道:“姐夫你真有办法,这一大壶,够咱们烧很久的了。”   莫茹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团棉线,扯了两尺搓起来当灯芯扔进夜壶灯里替换那种粗粗的棉花灯芯。   莫树杰有些担心,“他们管不管。”   周明愈笑道:“爹,不用担心,我打过招呼的。”   社员家里没有油灯,可大队附近还燃着好几盏盏夜壶灯,这简直就是铺张浪费!   他去拿的时候,队里那些人虽然看见,居然没敢吭声,就当没看见他一样,周明愈自然也不客气。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今日比往日两天的饭量还多,有六个窝窝头一小盆地瓜干,莫树杰和沈淑君看着下意识就想收起来一些留着以后慢慢吃。   周明愈道:“爹娘,还是吃饱吧,养好身体最重要。”   莫茹也点头支持周明愈,让他们只管吃,不要省,她笑道:“现在大弟能干着呢,足够养家的。”   等在村里站稳脚跟,她就可以想办法再帮帮他们。   莫应棠道:“咱们吃完饭还得去生产队开会呢。”   莫茹看二弟一直不怎么说话,也不主动拿窝窝头吃,只在那里喝黏粥啃地瓜,就给他拿了两个窝窝头放在碗里,“二弟怎么不吃,要多吃点才好长身体。”   莫应斐平日里安静乖巧,除了默默干活很少说话,尤其人多的时候,他就只在一边听几乎不说话。   家里好吃的,他也从来不主动去碰,所以很没有存在感。   他见莫茹帮他拿窝窝头,赶紧接过去,还要放下一个。   莫应棠道:“快吃吧,吃完都去生产队开会。”   莫茹和周明愈肯定要去,撑场面,以气势压人啊,莫应棠带着两个弟弟去,让莫树杰和沈淑君两人在家歇着。   “爹,外面冷得很,你没有棉袄不要去,让我娘在家给你缝棉袄。”   等几人离开以后,莫树杰和沈淑君两人在炕上,沉默了一会儿,莫树杰问:“孩子娘,这是真的吗?”   沈淑君抿了抿鬓角,将针放在头皮上蹭了蹭然后继续缝,她笑道:“自然是真的,你呀,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再坏还能如何?也许老天见怜,咱们苦尽甘来呢。”   莫树杰却还是怕连累孩子们。   沈淑君说他杞人忧天,“人家周家村也不是怂蛋,他崔发忠再厉害,也只是在窝里横,出了莫家沟谁认识他?”   莫树杰小声道:“你别忘了翻译官那个汉奸,要不是他,崔发忠哪里当得上书记?”   沈淑君一时间没吭声,片刻,她低声道:“他就算有点手段,也仅限于在村里帮衬,否则他怎么不让崔发忠去公社当干部?还是够不着使不上劲的。”   莫树杰道:“咱们还是得找机会跟闺女透透气,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免得暗中有人使坏。”   沈淑君点点头。   有崔发忠发令,六队果然在晚饭以后召开全队劳力会议,重新评定莫树杰一家的工分和口粮。   崔宗德看崔发忠的意思,就知道要给莫树杰松松绑,如果不召开会议或者依然评定太低,那劳模肯定不同意还得继续闹事,与其让他们闹事不如先打发走他们再说。   所以他也没找社员们威逼利诱让他们一定要压莫树杰一家的工分。   下午周明愈和他们六队一起上工,充分展示了他的劳动能力,就算一样推小车,周明愈比他们快,就算一起挑担子,周明愈比他们挑得又快又多。   原本有几个自负身强力壮的寻思周明愈凭什么是劳模,根本不可能比自己能干。结果看到他那么出色一个个也都闭嘴,对于他来参加六队会议,谁也没提出反对。   毕竟人家小夫妻是公社劳模啊,公社干部都和他们握手呢。   有一起劳动打基础,周明愈就毫不客气地对崔宗德进行指导,他发现崔宗德就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老头子,别说在他们二队,哪怕是三队,也就是个跟着听指挥干点活儿的糟老头子而已。   到了莫家沟居然还能当生产队长,有他这样的队长,不饿死人才怪。   周明愈充分发挥战略上蔑视敌人的传统,上来就先声夺人,把自己和莫茹的劳模身份亮出来,又把自己生产队是全县第一工分值的生产队的事实告诉众人。   下面有人嗤笑,“不可能。”   周明愈淡淡道:“我们今年的工分值是一块零九分,一般,没有达到我们自己的预期,今年要继续努力的,争取年底能达到一块五吧。”   “什么?”   “一块零九分?吹牛呢?”   “瞎说的吧!”   莫茹道:“我们生产队得了县委的奖励,今年可以申请使用县里的机械化耕田,难道还有假吗?一块零九分,一厘都不少。”   “真的!”   “妇女模范不会撒谎的。”   六队直接惊呆了,还有其他生产队混过来听热闹的人也都直接石化。   张大的嘴巴久久不能收回。   因为他们一直只有两毛左右,就没有突破过两毛五。   这在莫家沟的八个生产队里还算上游的,所以崔宗德一直吹嘘在自己的领导下多好多好,谁要是有怨言谁就是白眼狼,没良心,是他带着他们有口饭吃的。   他经常说的一句话,“你出去看看,外面饿死多少人,拖出去都没地埋!你们有的吃饿不死就够好的,还整天发牢骚!”   现在听人家周明愈生产队有一块零九毛?!!   简直了。   会场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   周明愈很满意这个效果,先声夺人,才好给岳父撑腰嘛。   社员们一旦惊讶羡慕,他和莫茹无形中就站在很高的位置,工分值第一生产队,妇女模范,秋收劳模,大炼钢铁劳模,公社干部很重视,县委书记都亲自颁奖握手!   这些光环,让周明愈和莫茹现在比一个生产队长都高大得多!   所以重新评定工分的过程很顺利。   生产队评定工分的办法是差不多的。   可以是队委会根据日常劳动对社员的了解直接定社员的工分,一般有威信或者很强势的队委会都这样。   有的为了表示公平,也可以让社员们互相评定,评出每个社员的底分。   一般每年年初评定一次,在一年里基本就是固定不变的。   比如一个壮劳力,经过评定就是十分,一个壮妇是七分,然后上工的时候,早上占百分之二十,上午百分之四十,下午再百分之四十。   这些都是根据社员们干活儿的多少、力气来评定的,比如说锄地快慢,挑担子多少斤走得快慢等等。   时间干满,活儿过关,这分就可以拿到。   这种最容易打击社员的积极性。   所以也有其他方法配合,可以包工,把一个活儿评定多少工分,然后交给几个人干。还有些要求按量记工,像割草、拾棉花等。若是有加班、紧急的活儿,也要适当给社员加工分。再有一些杂事或者专项技能要求比较高的,只能某人或者某几个人做,就要单独记工分。   但是在莫家沟,只有一种,那就是队委会说了算,说几分就是几分。   为了表示公平公正,崔宗德让社员们集体评定。   周明愈就直接让社员不记名投票,又解决了一部分社员的问题。   莫家沟大部分社员姓莫,除了崔姓,还有张、孙等户。这里面很多人当初受过莫树杰爷爷和祖父莫文渊的恩惠,虽然有人升米恩斗米仇,受了恩惠不但不报反而反咬一口,却也有人是知恩图报的。   当初那些帮着莫树杰把成分压倒中农的,就是知恩图报,他们对莫树杰一家充满同情,现在有机会重算工分,当然也尽可能地给多一些。   毕竟,哪怕莫树杰分的少,他们也没多吃一口,全都被队委会的人拿走的。   既然如此,干嘛不给莫树杰家多一点?   如果让他们直接说,可能都不敢得罪崔宗德,可周明愈说投票是不记名的,投红豆绿豆,所以他们觉得没事。   周明愈根据莫树杰一家和别人的对比,评定莫树杰适合干精细活儿,会伺候牲口,会编席编筐子,而且还认识字,完全可以做保管一类的工作。   如果做这种工作,那一天是有十工分再加补贴的,至少有十二工分,现在九分是必须的。   而沈淑君做活儿也不慢,比很多妇女都好,比起崔宗德家的老婆子媳妇更好,他家的都拿十分,沈淑君和她们一比拿十五都不过分。按照正常,沈淑君至少可以拿六分半的,以六队的水平可以评七八分的。   现在才给她三分,还经常被找借口扣光拿不到。   莫应棠虽然才十五岁,可他干活拼命,十分也是可以拿的,就算九分社员们也心服口服。   大家都一起干活儿的,很多人都挺喜欢这个孩子,不说话,闷头干活,谁有干不动的知道搭把手,一点也不吝啬力气。   所以有些社员尤其家庭有盈余的老人和女人,都喜欢偷摸给他口吃的。   二弟莫应斐也能有六分。   三弟现在只能割草或者干杂活儿,记件拿工分。   周明愈和莫茹也知道,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评定这一家的工分,而是如何保证他们努力干活儿就能拿到应得的。   怎么才能保证,崔宗德这些人,不找茬故意克扣他们的工分。   村里没有可以和崔发忠相抗衡的人存在,那就治标不治本,除非有另外一股力量可以抗衡崔发忠,才有可能。   能和崔家抗衡的,也只有莫家。   莫家有能立得起来的人吗?   他们也很期待。   一场生产队会议,重新评定好莫树杰一家的工分,又把这几年的布票、棉花票、油等都算给他们,已经给的就在里面扣除。   那会计噼里啪啦打一通算盘,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说账目不对,就是说以前有发过的等等。   最后莫茹把账本拿过去,让莫应棠帮她念,她用笔算,没一会儿就算出几个账目来。   “崔会计,有些模糊不清的我们也不计较,可明白有账的还是要算清楚。”她说完把账本往桌上一扔,笑了笑。   他们没有要求额外的补贴,只不过要回家里应得的而已。   崔宗德虽然脸色很难看,但是崔发忠有言在先,他却是不能反对的。   最后只得如此。   他拉着几乎有三尺长的脸,气呼呼地道:“散会!”   他还得去给书记和大队长汇报呢。   开完会,莫茹和周明愈也带着弟弟们回家,在门口看到欲言又止的崔公平。   周明愈直接握住莫茹的手,几个人视而不见地走过去。   这时候已经夜黑风高,繁星漫天,冷冽的空气让人异常的舒爽,仿佛能把身体里的浊闷之气都透出来似的。   莫应熠笑嘻嘻的,“姐姐,姐夫,我突然觉得小日子挺有盼头呢。”   听他说得那么老气横秋的,几人都笑起来。   到了家,沈淑君棉袄已经缝得差不多,见他们回来,赶紧让他们上炕盖被子热乎热乎。   莫茹把情况跟爹娘说了一下。   莫树杰激动得连连点头,“好,好孩子,比爹有用。”赶紧把模糊的眼睛擦擦,省得流泪丢人。   沈淑君道:“赶紧收拾一下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工呢。”   莫树杰也说是,把新拿来的两床被褥给女儿女婿铺盖。   可家里就一盘完好的炕,根本睡不开大小七个人,莫应棠道:“二弟跟我走,姐姐和姐夫在家里委屈一下挤挤。”   莫应斐见大哥安排他,立刻就站起来要跟他走。   周明愈道:“爹,娘,我得回去一趟……”   “啊?”莫树杰和沈淑君急了,“这么晚别走夜路。”   莫应棠几个也道:“姐夫还是明天再走。”   尤其莫应熠,尽管才一天不到,都有些不舍的周明愈走,拉着他的胳膊,“姐夫,你明天再走吧。”   周明愈笑道:“我明天再来呢,家去把孩子抱来,让她和妮儿住几天姥娘家。”   这是他和莫茹之前商量好的,他家去一趟把周七七抱过来,还可以带点东西过来。   听他说明天还过来,莫树杰越发无地自容,觉得女婿是为他着想,家里破破烂烂睡不开,人家女婿体贴大度,顾全他这个丈人的颜面。   他也说不出什么,只是点头,要下炕送周明愈。   周明愈见他很激动,赶紧扶着他,让他回炕上。   莫树杰拉着周明愈的手,“好孩子,好孩子,爹和娘都感激你。”   周明愈笑道:“爹,你这样说我可不好意思。行啦,你们插好门睡觉,我明天就过来。”   莫茹道:“爹,你快收拾一下,我送小五哥出去。”   她得交代一下对好口供,这样到时候她可以从空间多拿一些东西出来。   到了门口,她想让周明愈把大衣穿上。   周明愈却不肯,摁着她的手,“我走路热得很呢。”   握着她柔软细腻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吻,又摸摸莫茹的头发,“回去吧怪冷的。”   莫茹却抱住他的腰,把脸贴着他胸口上,软声道:“小五哥,我会想你的。”   哎呀妈啊,周明愈心尖酥得一荡,就跟被羽毛扫过一样。   他张臂把莫茹抱进怀里,仗着黑夜掩饰别人看不见什么,一手抬起她的下颌,垂首吻上去。   扑通!   莫茹的心跳得厉害。 ☆、第175章 扎   片刻, 周明愈清了清嗓子, 声音略微有点低沉,故作清白的提高生音, “明天要把东间炕收拾一下, 还得装上锅。”   莫茹偷笑,点点头:“把闺女带来啊,在身边嫌烦,一不见就想。”   周明愈也笑起来,“知道啦,晚上关好门。”   莫茹低声道:“放心吧, 谁要是敢来, 那他可倒血霉。”   她空间里武器充足着呢。   周明愈笑了笑,又亲亲她的额头,依依不舍, “我走了。”   “路上要小心。”莫茹松开他。   周明愈走了以后, 莫茹转身回家, 在门口碰上大弟和二弟。   莫应斐:“姐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莫应棠道:“我去拿铺盖回来。”姐夫不在,家里没有男人不行, 他得回来守着。   莫茹:“……”   莫茹让他们快去快回,她则家去帮忙收拾一下。   沈淑君已经把被子铺好, 原本家里就一条破被子没有褥子, 现在莫茹去书记家要来一床大被和褥子, 也就够用的。   莫树杰自然要让闺女盖新被子。   莫茹就道:“娘, 你把旧被子当褥子铺着,你们三个盖新被子,我盖那床褥子就好,脚底压上棉袄,没那么冷的。”   过了一会儿,莫应棠和弟弟回来,其实也没什么铺盖,不过是一个厚藁秸,还有一床破被子,连褥子都没有。   他们想打地铺,莫茹不让,就让他们去东间,虽然炕塌了一半,还有一半可以对付用,她把军大衣也给他们盖着压风。   好在年前就已经立春,总归没有腊月那么冷。   虽然每个人都一肚子话要说,激动得睡不着,但夜深沉下来以后,谁也没有说话。   尤其莫树杰因为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躺着一动不动,生怕打扰儿女们休息。   莫应熠累了一天刚躺下的时候还和莫茹叽叽咕咕想钻莫茹的被窝,没说到第三句就呼呼睡着,毕竟年纪小累了一天加上晚上吃得饱饱的,这时候也很困乏。   莫应熠毕竟是小子,睡觉不老实,睡相很差,盖着新被子睡热乎了,就开始蹬腿伸胳膊,甚至把腿翻出来压着被。   这么三折腾两折腾,就把被子里的针给折腾出来一根,正好扎着他的屁股蛋子,他正做梦啃鸡腿痛打崔家那帮子坏蛋呢,突然就被人扎了一针,疼得他嗷一声喊起来。   满屋子人都被他惊醒,纷纷问怎么回事。   莫应熠喊道:“有老鼠咬我!”   莫茹一听赶紧起来从窗台摸火柴划亮一根,莫树杰也坐起来,把油灯端过来点上。   莫应熠没有衬衣衬裤,连内裤也没,都是光着屁股穿棉裤的。   这会光线亮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光屁股,龇牙咧嘴的,“可疼了,是不是咬掉一块肉?”   沈淑君赶紧帮他看看,“哎呀,这是什么扎的呀,都出血了。”   莫茹赶紧披上棉袄帮忙看看,她蹙眉道:“这是针扎的吧。”随即她脸色一变,立刻道:“咱们快检查一下这被子。”   几个人小心地摸索棉被,很快沈淑君就摸到一根针,接着莫茹也摸到……   莫茹:“!!!”   莫应熠:“肯定是那个死老婆子使坏呢。”   莫应棠和莫应斐也穿衣下地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一家子也不睡觉,一起摸针,最后竟然摸出十三根针来!   莫茹一阵后怕。   幸亏爹娘下午盖被子那会儿因为舍不得这新被子,只是盖在破被子外面,后来就简单叠起来没有再碰,更不舍得压在身下,否则估计早就被扎了。   莫茹冷笑一声,“应棠,你去外面喊人,就说劳模姐姐被人暗害,受伤严重,要求送医院!”   莫应棠:“好!”   莫应熠也飞快地穿上衣服,“姐,我去给姐夫报信,他们趁着姐夫不在,想害你!”   莫树杰道:“小熠,你姐夫明儿一早就过来,再说你也不知道周家村的路,别走差了。”   莫应熠:不去给姐夫报信,怎么让姐夫带人来撑腰!   “我可以和二哥去。”   沈淑君道:“你别折腾,你姐姐现在被扎伤需要人照顾。”   莫应熠又去东间炕洞子里把自己藏的破刀掏出来,“我要去给我姐姐报仇!”   现在姐姐和姐夫是劳模,崔发忠都不敢对他俩怎么样,再也不是以前那样有事只能忍气吞声不敢说话。   莫应棠直接带着莫应斐去大队院里踹门,莫应熠则拿着那把破菜刀去砍铁门环,叮叮咣咣直冒火星。   被兄弟三个这么一喊,满村的狗都叫起来,男女老少也都醒过来。   崔发平把被子往头上一蒙,“他娘的,不让人消停,知道的是劳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催命阎罗呢!”   赵惠芳道:“我怎么听着好像说劳模受伤了?被人害了?你听!”   两人不说话,黑暗中果然听见有少年的声音传来,他腾得坐起来,“卧槽,这是要干嘛?谁他娘的不长眼趁夜去祸害劳模?活腻歪了?”   赵惠芳道:“是不是……书记……”   崔发平摇头,“不可能,他要是想对付劳模,肯定会告诉我。”   崔发忠干啥都交代他这个大队书记干,从来不瞒着他,自己不直接干啥坏事。   所以他觉得可能是崔公会带人去干的。   他赶紧穿衣下地,对赵惠芳道:“你是妇女主任,赶紧来吧。”   女劳模受伤,自然要妇女主任出马。   赵惠芳就跟着崔发平过去看看,街上已经站了很多人,纷纷问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凌晨,却也黑得很,更有好事者把夜壶灯点了拎过来照亮。   春寒料峭,很多人冻得瑟瑟发抖。   控诉恶人罪状这种事,轮不到莫应棠和莫应斐,而是莫应熠上阵。   他哭得稀里哗啦的,“你们这些黑心肝的,想害死我们家就算了,竟然连劳模也不放过。我姐姐都出嫁不是莫家沟的人,她和我姐夫可是公社的劳模,你们也敢害!”   崔发平喊道:“臭小子,你胡咧咧什么呢,谁害劳模,发生什么事儿?”   莫应熠吼道:“我和姐姐去你们家借被子,怎么你们还在被子里藏了十几根针,给我姐姐扎坏了!”   一听这话,街上社员们都议论起来。   崔发平脸色一变,立刻捅了旁边的赵惠芳一下。   赵惠芳冤枉:“我就给了棉花和布,没给被子。”   被子是大队书记家的吴春华给的,赖不着她啊。   崔发平一听不大好,就让赵惠芳先去看看,然后他去找崔发忠讨个主意。   赵惠芳就跟莫应棠三兄弟道:“走,先去看看你姐姐伤得怎么样?”   莫应熠哭道:“你们还看啥啊,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自己不知道吗?俺们要去公社!”   赵惠芳赶紧道:“别啊,先看看怎么回事。”   她就带着人过去。   到了门口,莫应棠跟门神一样站在门口挡着,“只准妇女主任进去,其他人站住!”   莫应熠挥着破菜刀:“站住!”   一个一脸横肉的青年冷笑道:“我说坏分子这是小人得志啊,一个屁孩子也敢这样?”   莫应熠看着崔公兆,就是这个坏蛋整天守在村口给大闺女小媳妇检查,然后四处炫耀评头品足得让人恶心。   他立刻哇哇大哭,“晚上那会儿你在我家鬼鬼祟祟,是不是你干的!”   崔公兆一愣,他娘的,自己半夜被他号丧一样号醒刚过来看看热闹,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立刻斥骂道:“你小子是不是想死?”   莫应熠这会儿不怕他了,“你动我一指头试试,看我姐夫不要你狗命!”   他这么一说,那边想为他出头的崔公平就觉得跟吞了黄连一样苦涩。   劳模啊!   莫家沟还没有一个公社承认的劳模呢!   这时候赵惠芳已经进了屋里,就见莫茹穿着衣服趴在炕上,上面盖着军大衣,而另外两床新被子上别着一把子寒光闪闪的钢针。   “哎哟,是怎么啦?”   沈淑君道:“赵主任,要斗我们夫妻俩,怎么都好,怎么还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对付个孩子啊。我知道,我闺女和女婿来给我们撑腰,很惹人恨……”   “劳模娘你可别这样说,没有的事儿,这一定是有误会,你也知道咱们缝被子的时候要是存心大意就可能在里面落下针,兴许就是不小心的。”赵惠芳已经认定就是吴婆子故意的,但是还是要遮掩。   沈淑君哼了一声,“是啊,兴许是不小心的,不小心落下了十几根针,还都在给我们家的这床被褥里。”   赵惠芳就想看看莫茹的伤势。   莫茹冷冷道:“你觉得被这么多针扎伤会怎么样?”   想看自己扎扎试试呗。   赵惠芳尴尬道:“莫茹同志可能有误会呢,我们先看看伤势,是不是得去医院。”   当然不能去医院,离开莫家沟都不行,要是被人知道劳模在莫家沟被人用针扎,那莫家沟还要脸吗?   莫茹闭眼不语。   赵惠芳说了几句见莫茹油盐不进,她也有些着急。   沈淑君道:“赵主任,你还是回去跟书记商量吧,这被子是他家里给的,那这针他们应该也有数才行。”   赵惠芳还真是没底,她道:“那我去调查一下。”   沈淑君就不说话了。   赵惠芳压抑得很,问明白这里的情况就赶紧回去跟崔发平汇报。   待她走后,莫茹就小声跟爹娘道:“爹娘,你们一定要沉住气,咱们不想闹大,但是一定要借此多要赔偿,起码要一口锅,还有缸盆柴火的都要一些才行。”   起码要把过日子的家什儿给爹娘凑齐啊,否则小弟不是白挨扎么。   她要让崔发忠知道,她家人可是很珍贵的,扎一下的代价可是很大的!   两人点点头,“好,听闺女的。”   且说赵惠芳出去找崔发平,得知他去了书记家,自己也赶紧过去。   她一路去崔发忠家,打开门关子发现门是开着的,就走进去,“书记,嫂子?”   “进来!”崔发忠的声音嗡嗡地传来。   赵惠芳快步进去,就见吴春华低着头站在西间门口靠在门框上,撅着嘴能挂十斤的大油瓶。   崔发平道:“快来跟书记汇报一下什么情况。”   赵惠芳犹豫一下,看了吴春华一眼,道:“其实也没大事,就是……可能缝被子的时候落下一根针,把劳模给扎了。”   “啊?”崔发平惊讶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崔发忠扭头瞪吴婆子,吴婆子撅着嘴扭着头,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赵惠芳打圆场道:“这个也怨不得嫂子,我们女人整天忙里忙外的,有时候正缝被子呢,有人来找,就顺手把针插在被面上,回头忘记,想起来又找不到去哪里。这事儿,常有。”   吴婆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崔发平就问书记,“那咋整?”   崔发忠道:“不管怎么的都不能让她去医院,不准去公社。这样,去探探她的口风,想怎么样。”   这种事情当然要私了。   很快赵惠芳去了两趟莫家又回转,累得她喘吁吁的,做中间传话人真是要累死的。   第一趟她过去,莫茹根本不松口,一定要去公社告状。   她好说歹说的,莫茹都不听,最后她只好请沈淑君出面劝劝劳模,不要把事情闹大,最好还是私了,大不了再补偿点什么。   然后沈淑君帮忙劝莫茹。   莫茹开口就要三百块钱,“赵主任,我这是看我娘的面子,她觉得你是个好干部。”   这摆明不想和解嘛。   赵惠芳来回的跑。   第三趟的时候莫茹终于在爹娘的劝解下松口,要家里人一天一斤的口粮,一口锅,大小水缸两个,大小盆四个,碗筷五副,重新给修整屋子!   另外,还得要五丈布,五斤絮棉。   否则免谈!   赵惠芳一口气把莫茹的条件说完,免得被书记责怪办事不力。   崔发忠还没开口,吴婆子暴怒,一拍大腿,“这个小娼妇浪蹄子,在他们大队不够浪的,跑到我们大队来浪,还要五丈布,要这么多给她全家上吊装殓裹尸去!”   她一边骂一边拍大腿,越骂越难听,最后就感觉是要被人剜心头肉一样心疼肉疼。   崔发忠一拍桌子:“闭嘴!要不是你自作主张犯蠢,何至于此?”   吴婆子见他还怪自己,越发受不了,“怎么是我犯蠢?他们算什么东西,跑到我们村里来耀武扬威,欺负我们没人是怎么的?一群老爷们就任由她一个女人放赖撒泼?你们要是不敢去对付她,我老婆子不怕丢人,我去!我也不是干部,我就是一个社员,我不怕她劳模,更不怕她去公社告状,我倒是要去告她呢!”   说着她就撺掇赵惠芳带路。   崔发平有点着急:“书记?”   崔发忠靠在椅背上微微阖眼,缓缓道:“干部不方便出面,男人也不好来硬的,可这女人打架干部也没办法,女人最不讲理,也不管是干部还是劳模。”   吴婆子一听老头子这是支持她闹呢,她更来劲,一定把那劳模狠打一顿,让他们知道一下厉害,以后都想来撒泼。   那莫家也翻不了身,还得乖乖龟缩着□□!   以后比从前还不如呢!   她立刻吆三喝四地把自己的妯娌、儿媳妇、侄媳妇的都喊上,一群女人拿笤帚的、擀面杖的,十来个女人浩浩荡荡地杀去莫家,要找莫茹算账。   她仗着周明愈不在,莫家也没有人,根本不是自己对手。   莫应熠还拿着自己的菜刀在路口观察情况,扮演着童子军的角色,这会儿看着一群女人杀过来,他立刻往家跑:“大哥,快抄家伙,书记老婆子带女人们打过来啦!”   因为崔发忠要借用妇女撒泼的本事,营造一场女人打架的事故,所以莫家周围的男人们全部被人喊走,不许上凑,不许管闲事,免得被劳模赖上。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别说女人打架,就算中央来了也没辙!   所以他们根本不怕!   莫应龙跟崔公平听到动静赶过来,半路截住吴婆子,“娘,你们这是干什么?” ☆、第176章 割肉赔偿   吴婆子眼睛一瞪, “应龙,你们老爷们别多管闲事, 这是我们女人的事儿, 你爹找你呢, 赶紧家去!”   吴应龙蹙眉,“是我爹同意的吗?你们可别把事儿搞砸了。”   他媳妇崔红红挤过来一把扯住他, 拉着他到路边上, “你怎么回事儿呢, 还帮着外人对付娘不成?你赶紧家去看看孩子。”   她挥了挥手里的擀面杖, “傻妮儿都知道给她爹娘撑腰,我更知道。”   莫应龙脸色阴沉,斥责道:“胡闹!”   崔红红见他居然在外面大街上对自己冷脸, 顿时不高兴,恨恨道:“吴应龙, 你敢跟我这样?你没良心!”   莫应龙浓眉拧起来,转身就走。   崔红红本来看他脸色阴沉, 眼神也阴冷得很,心里就有些打哆嗦,见他要走,立刻拉着他的衣袖。   他越不说话, 她就越生气,也知道哪里才能戳他的痛楚, 恶狠狠地道:“莫应龙, 你别告诉我傻妮儿一回来, 你就突然浪子回头要去保护他们,你要真这么好,当初干嘛看着你爹和大哥被抓走看着你娘……   崔红红只管自己说狠话,看着莫应龙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额角青筋一鼓一鼓的,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掐死自己一样,她甚至有点期待他打她。   谁知道莫应龙甩开她转身走了,头也不回。   “喂,你回来!”崔红红跳脚,“莫应龙,你混蛋,你走一个试试,走了你就别回来!”   刚说完,却发现莫应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她又担心他是不是去找村里孙寡妇或者老张家的闺女?   莫应龙不给她面子,而且也不和她吵架,更加不会哄她!   她简直要气炸!   她挥着擀面杖想追上大部队,又想他不高兴她去,她要是去了,他会不会真不回来?   可她又十分讨厌傻妮儿,一直都讨厌。   从前莫应龙就对傻妮儿比较照顾,她认定是因为莫妮儿长得好看,白净细条,不像她这样又粗又黑。   她知道自己论外貌配不上莫应龙,如果不是大队书记的闺女,莫应龙根本不可能娶她。   她也知道莫应龙不喜欢她,或者说不是好人,可她忍不住,要死要活一定要嫁给他。   她只觉得哪怕他再不稀罕她,可她看着他这个人,看着这张脸,这一辈子也幸福开心的。   但是现实和想象毕竟不同,她对他要求越来越多,他对她越来越冷,她自然越来越不满。   因为这个原因,少不得就敌视所有年轻貌美身材窈窕的女子,只要莫应龙多看谁一眼,对谁好一点,她都觉得有奸/情。   尤其傻妮儿突然带着俊女婿回娘家,人也不再傻,小两口还是劳模,她就觉得莫应龙肯定有什么想法。   所以她暗中去找吴婆子哭诉,撺掇着吴婆子找机会痛打傻妮儿。   恰好傻妮儿狮子大开口还敢要这个要那个,吴婆子正好借题发挥。   且说吴婆子带着娘子军杀到莫家,虽然被莫应棠兄弟俩拦住,可仗着人多且又泼辣,四个妇女缠上那兄弟俩,吴婆子则带着三个婆子杀进屋去。   “天杀的浪蹄子,你给老娘滚出来,跑到老娘家里来撒野,你当你是公主小姐呢!”   “公主小姐都被打倒,皇帝都滚蛋,你还摆上谱了呢!”   “给她揪下来,让她不守妇道,跑到咱们村里来勾搭男人!”   “还劳模呢,就是这样当劳模的?”   莫树杰和沈淑君吓得够呛,没想到敌人这样狡猾,竟然不管劳模的脸面就要撕破脸,这是不怕去公社对质?   而且她们居然诬赖女儿不守妇道,太恶毒!   莫树杰喊道:“孩子娘,我挡着她们,你护着闺女快躲出去。”   莫茹让他们稍安勿躁,“爹,娘,你们往里到炕里面来,别靠前让她们打着,看我收拾她们。”   男人都不怕,更何况女人呢。   她一探手,就把草帘子又给戳下来,顿时屋里就黑乎乎的,光线一点都不亮堂,年纪大的眼神不好,进来都看不清什么。   吴婆子举着儿臂粗的木棍带头冲进来,谁知道眼前一花兜头一条破棉被盖下来,把前头冲进来的三个婆子盖了个正着,同时她手里的木棍也被人抢走。   莫茹横棍一扫,“啊——”   三个老婆子惨叫着纷纷倒地,七歪八扭地把门口堵住,第四个老婆子冲得有点急,没提防前面的人遇袭倒地,她直接抢进来扑在棉被上。   莫茹冷笑一声,一下子跳下去,正好踩在四个婆子身上,欢快地蹦跶起来。   “啊——”   “骨头断了——”   “疼死了!”   吴婆子的大儿媳妇孙倩从外面又冲进来,看到婆婆几个被被子压住,莫茹正在上面蹦跶,气得立刻挥着长长的掏火耙来打。   莫茹扬了扬眉,伸手朝着敌人来势一探,她有空间帮忙意识强大五感敏锐,可以快而准地感触到敌人攻击,“收”“放”,两个指令一出,那掏火耙快速地消失一瞬又出现在她的手里。   速度太快,孙倩根本没看清,只觉得眼前一花掏火耙已经到了莫茹手里。   莫茹可不跟她们客气,抢到手就一顿猛打。   她们不就是想诬蔑她,打她,然后趁机她爹娘往死里整的么?   以为男人不出头,让泼妇出头就管用吗?   呵呵哒,让你们知道一下劳模的战斗力!   她扶着炕沿用力地蹦,不时地用掏火耙使劲地下几个老婆子,疼得她们惨叫连连。   几个老婆子被莫茹一顿打,惨叫声都小很多。   “别打了,别打了!”孙倩吓坏了。   赵惠芳冲进来,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莫茹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事儿可闹大了,你还是去喊大队书记和队长吧。”   赵惠芳故作不知,“劳模同志,不是说给两口锅,修屋子吗?怎么还打上啦?”   莫茹冷冷道:“赵主任你还是不要装糊涂,你是怎么去传话的?莫不是你乱传话,特意找人来毒打劳模?”   赵惠芳苦着脸,“可冤枉,纯粹是误会,是误会,我去调查一下怎么回事。”   莫茹道:“赵主任,条件却要提高了。”   劳模被扎和泼妇们组团来刷劳模,代价可是不同的。   前者才要五丈布五斤棉花,怎么够?   必须翻倍!   赵惠芳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劳模同志,你想要多少?”   莫茹道:“不多,来个二十丈布,二十斤絮棉,否则就等着收尸吧!一群女人带着凶器来谋杀劳模,死不足惜!”   吴婆子被压在底下,听见莫茹要这么多,又急又怒,拼命地喊:“不中,不中——”   莫茹见她还有力气喊,就从炕上拔下一根针,顺着吴婆子的声音扎下去。   “啊——”   那凄惨的声音,简直能冲上云霄!   莫应棠兄弟三个怕姐姐吃亏,好不容易摆脱女人们冲进来,就看到莫茹正在玩扎地鼠游戏。   底下被扎的那些女人可就惨了,一个个杀猪一样惨叫。   莫应熠哈哈大笑,笑得直打跌。   赵惠芳只得把书记和队长找来。   这时候莫茹已经把那张瘸腿桌子倒扣过来压着地上的棉被和数人,她和莫应熠站在上面玩得不亦乐乎。   崔发忠气得胡子都飘啊飘啊,指着莫茹:“你、你……”   莫茹笑了笑,“书记,你棉被里藏针蓄意伤害劳模,不但不带劳模去医院治伤,又怂恿你婆娘带泼妇们来毒打劳模,幸亏有毛/主席和党的保护,劳模化险为夷!”   莫应熠配合地蹦了一下,下面立刻传来惨叫声,正是那吴婆子。   这时候天也亮起来,外面传来清脆的鞭子声,一道声音传来,“妮儿,妮儿,俺们来给你撑腰啦,有没有坏蛋王八蛋的欺负你,俺们帮你揍他个鳖蛋!”   听声音却是周诚廉的。   莫茹一喜对莫应棠几个道:“你们姐夫来啦!”   “姐夫!”莫应熠比谁都着急,蹦到门槛上飞奔而去。   崔发忠知道这一招又失策,没想到这么多女人打不过一个劳模,难不成当了劳模真的有什么护体不成?   再想想莫茹这个妇女模范怎么来的,几个人就觉得蛋疼。   莫茹朝着崔发忠和崔发平笑,“两位,决定好了吗?”   崔发忠一咬牙:“其他条件都答应,就是布没有那么多,十丈布,二十斤絮棉。”   莫茹耸耸肩,“无所谓啊,反正在书记眼里,这个糟糠老婆子也就值十丈布,不值当二十丈布,成交。一手赔偿一手交人!”   别想让她先放人。   崔发忠对赵惠芳道:“你带人去拿。”   吴婆子喊道:“不要……不要——”   钥匙还在她身上呢。   赵惠芳道:“书记,还是让嫂子自己拿。”   她可不敢动吴婆子的心头好,谁知道哪个是不能碰的啊。   这布和棉花只能让吴婆子自己出,她家里没有多余的,别人家更不富裕。   崔发忠看着莫茹,“本书记说话算话,你还是把她先放了吧,不放了她也没法拿东西。”   莫茹笑了笑:“行啦。”   她跳上炕。   崔发平几个赶紧把桌子挪开,被子掀开,看到地上四个女人的惨状,他直哎呀,“太可怜了,你看看,劳模你也太狠,怎么给俺们打成这样!”   “可不是咋的,这么大年纪的人。”   吴婆子趴在地上不肯起来,拍地大哭,为她好不容易攒下的那些布和棉花哭。   崔发忠:“家去拿!”   吴婆子还想哭,但是她听得出崔发忠那隐忍得濒临爆发的脾气,她立刻收声,呻/吟着,慢吞吞地爬起来。   她磕得鼻青脸肿,发髻散乱,衣服脏兮兮的,要多惨有多惨,另外三个妯娌也没好到哪里去.   赵惠芳招呼人赶紧扶着老婆子们回去准备赔偿,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去。   莫树杰和沈淑君已经说不出话来,这……这比看话本、听戏还厉害呢。   莫茹见他俩目瞪口呆的样子,就笑道:“爹娘,以后再也不用怕谁,有我和小五哥呢。”   外面莫应熠喊道“我姐夫他们来了!”   莫树杰和沈淑君赶紧下地,“快去看看。”   他们到了大门外,发现周明愈赶着大马车来的,同行的还有周明国、周明林、周明青、周诚廉、周培基等七八个青年。   “你们怎么来这么多人?”莫茹惊喜交加。   周诚廉笑眯眯道:“俺们听明愈一说就气不过,恨不得昨晚就来给你撑腰。这不,天不亮俺们就出发过来,我瞅着那么多人呢,没事儿吧?”   莫茹笑道:“能有什么事儿,没事,好着呢。”   周诚廉就过去和莫茹父母打招呼,莫茹给挨个介绍一下。   莫树杰很激动,挨个握手道谢,不知道说什么好。   周明青嘿嘿笑道:“哎呀,妮儿你娘家人一个个长得真俊,哎,好可惜,你咋三个弟弟也没个姊妹呢。”   周明国打趣他,“怎么着,有个姊妹便宜你啊。”   莫茹这才想起来,问周明愈:“七七呢?”   周明愈就瞪向周诚廉和周培基:“我闺女呢?”   周培基笑了笑,把车上一个大盖垫揭开,众人就看到白柳条的大箢子里躺着个大胖娃娃,正手舞足蹈地乐呵呢。   “啊~~呀~~咦~~”   “咚咚”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摇着自己的拨浪鼓。   周培基赶紧给她抱出来。   周七七看到眼前这么多人,立刻高兴得嘎嘎大笑,脑袋一转瞅着莫茹,立刻就哎哎呀呀地要她抱。   “呀,这孩子真俊!”围观的村民们纷纷发出惊叹声。   孙建娥挤到马车旁边,就想跟莫茹夫妻俩套近乎,“这孩子真找人稀罕。”   她伸手想去抱孩子。   谁知道周七七瞅了她一眼,立刻小嘴一瘪,把头一扭,不肯看她。   孙建娥顿时觉得很没面子,“这孩子怕生呢。”   “这是我外甥!”莫应熠冲过来把她挤开,“快给我抱抱,七七,叫舅,叫舅舅!舅舅给你糖!”他从兜里把莫茹给的那块糖掏出来。   天气冷,就算塞在棉袄兜里,那糖也没化。   莫应棠怕他把七七给摔了,伸手把他拎一边去,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来,“七七,大舅抱!”   周七七看了他一眼,两颗黑亮的大眼顿时一亮,立刻伸着手要他抱。   周培基:不是吧,这么点就要长得俊的抱?你没治了!   莫应棠接过周七七,顿时觉得沉甸甸压手,看着女娃娃白嫩嫩的圆脸,黑溜溜的大眼,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软萌声音,他一颗心顿时就要融化掉似的,软软涨涨。   莫应熠和莫应斐都凑过来看。   莫应熠:“她可真俊啊,不愧是我外甥。”   孙建娥纠正他:“这是外甥女啊,没有小家雀儿。”   莫应熠:就你话多,当别人都傻子呢。我就喜欢叫外甥,要你管!   三个舅舅稀罕不够,最后莫应棠咳嗽一声,抱过去给爹娘看。   莫树杰和沈淑君看得也很欢喜,莫树杰笑道:“跟她娘小时候一模一样。”   沈淑君:“我怎么瞧着这鼻子随他爹,这么点个娃娃就有鼻梁,妮儿小时候可没有。”   莫应熠喊道:“不是外甥随舅吗?你们看看,是不是和我一模一样,快看,我俩都是大眼睛,好像还有酒窝。”   莫应棠:“要随也是随大舅。”   莫应熠很认真道:“大哥,你眼睛没有我的大,你看我和七七还有俩酒窝呢。”   他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一根戳着自己,一根点着周七七的嘴边。   原本紧张激烈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变成欢声笑语,孩童咿呀,有几个原本要看热闹的女人赶紧离开。   周诚廉几个人参观一下莫家,纷纷道:“哎呀,竟然还有这样的啊?”   “真是太欺负人了呢!”   “是呢,劳模娘家这么艰难,咱们脸上也没光啊!”   “可不是咋的,劳模给咱们村挣了那么多光荣和棉花,咱们也不能不管。”   莫茹已经把早上的事儿跟周明愈通通气,周明愈看她真的无恙,松了口气,“媳妇儿,接下来瞧我们的。”   他对周诚廉等人道:“走吧,咱们去大队要材料,今天先帮着把屋子收拾一下。”   周明国道:“还有那炕也得盘盘。”   于是莫茹带着小弟去要布和棉花,周明愈带着青年们去大队要材料修葺屋子,已经立春,天气回暖,这时候修葺屋子刚好。   周明愈发现崔发忠跟自己和莫茹有的一拼,居然也提前攒着木头呢,莫家沟的木头、砖头大半都没交给钢铁厂。   瞧,人家大队那么大一个大院子,将近两百间屋子,愣是没拆一块砖头呢。   他们去要材料的时候,只有木头和秫秸,但是土坯和砖头没有预存的。   保管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这两根木头给你们当檩子,要砖头没有。”   周培基就道:“这院子这么大,有的内院墙根本多余,直接拆点青砖去修屋子,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嘛。”   他们就动手拆砖。   保管员气得去找书记和大队长告状。   崔发忠谁也不见。   崔发平对保管员道:“行啦,你就当没看见,只要他们不拆屋子随他们去。”   他是真的一点辙也没有,谁让人家劳模厉害,抓的了虫子拾得了棉花,撸得了干部,打得了泼妇?   保管员悲愤异常:“这哪里是劳模,简直是强盗!” ☆、第177章 欺负人   因为书记理亏, 不出面阻拦,大队长也表示过同意, 其他人居然不、敢、阻、拦!   周明愈就带人痛快收集材料回去,家里周诚廉带人挑水和泥,然后盘炕、修屋子。   同时莫应棠也带着二弟去把崔发忠承诺的瓦缸、瓦盆、柴火等物品用队里的小推车给运回来。   有劳模姐夫和姐姐撑腰,崔宗德敢怒不敢言, 只能由着他从大队里拉东西,看着队长憋屈的样子,他们别提多开心。   莫茹则带人去吴婆子家讨债。   现在吴婆子正在家里抹泪呢, 诅咒谩骂都没有用, 使阴招不但没解恨反而招致更大的破财, 她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压力朝着自己丢过来, 把她压得喘不过气。   破财的感觉就如同溺水的时候要逃出生天时候, 却被水草缠住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这是割她的肉啊!   这是要她的命啊!   哭也没用,骂也没用,打也打不过!   最后吴婆子只得带着伤痛, 咬牙打开衣柜, 看着满柜子的棉被、布料和棉花,她感觉被人勒住喉咙一样痛苦。   外面不知道多少贱人等着看她笑话, 她们一直嫉妒眼红她,这会看她破财, 只怕不知道多高兴呢。   想到破财, 被人看热闹, 她开始呜呜地哭。   几个媳妇不敢出声。   大闺女劝她,“娘你还是拿了吧,破财消灾,俺爹都答应的。”   崔红红看她娘那个伤心脆弱的样子,只觉得心口绞痛,她娘,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呢。   她忍不住就冲到门口,看莫茹和莫应熠站在那里等,两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她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骂道:“莫妮儿,你可真够阴的,谁知道那针是不是你扎进去诬赖我们的。”   莫茹轻蔑地瞅她一眼,“方才你不去说,这会儿马后炮管用吗?”   懒得理你!   崔红红一跺脚,“你别得理不饶人,以为我们怕你吗?”   莫应熠:“你就是怕我姐夫和我姐!”   崔红红:!!   她一把抄起墙根的铁锨,怒视着莫茹和莫应熠。   莫应熠第一反应就要护着自己姐姐。   莫茹抓着他的衣领让他不要激动,就算对方拿刀砍过来,她的空间也能护她周全。因为当敌人的武器几乎接触到她身体的时候,她可以清楚地捕捉到敌人的武器轨迹,一下子收进空间。   哪怕敌人绑在身上也不好使,除非长在身上。   要不怎么说是金手指呢!   所以她根本不怕啊。   崔红红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反而有点嘀咕,试探着用铁锨来戗他们。   莫茹冷冷道:“你够了啊!”   崔红红见她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顿时怒火更加高涨:我没去找你的麻烦,你觉得自己送上门来,别说我欺负你,是你自己找的!   她立刻用足力气,握着铁锨朝莫茹的腿铲过去!   “崔红红!”莫应熠大喊,想拉着姐姐闪开。   谁知道莫茹根本不躲。   然后崔红红自以为要一铁锨把莫茹给铲倒的时候,却被莫茹踩住铁锨一头,随即看着莫茹飞快地一脚,正中她胸口。   “啊——”崔红红毫无防备之下被踹中,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她也不知道是胸口疼还是屁股更疼。   莫茹踩着铁锨,踮了踮脚,把铁锨翘起来拿在手里,“小熠,拿回去正好和泥呢。”   凡是要打她的凶器,全都没收!   刚才那帮婆子带去的什么菜刀、擀面杖、掏火耙,全都被她没收归自己家用。   崔红红被莫茹一脚踹倒在地上,想撒泼耍赖一时间又没回过神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明明有两个莫妮儿粗,刚才是怎么被踹倒的?   莫应熠看她狼狈地坐在地上,一副丢魂儿的模样就哈哈大笑起来,“幸亏我姐夫没来,否则一脚给你踹院子里去!”   听他讽刺自己,崔红红更加生气,感觉一股怒火儿要把自己给炸开似的。   她期盼着莫应龙也给她撑腰,就跟莫茹的男人给她撑腰一样,可惜她左右瞅瞅,也没见到莫应龙的身影。   她顿时很委屈。   她坐在那里想着自己是撒泼哭还是怎么的?   以前不管有什么事儿,只要她觉得受到一顶点委屈就撒泼放赖,他爹娘哥哥们就会给她撑腰,谁也不敢欺负她。   以至于很多人讨厌她超过崔发忠。   这会儿没有男人来撑腰,她又打不过劳模,她的委屈就越来越强烈,感觉比天还大。   她瘪着嘴狠狠地瞪着莫茹,指着莫茹:“你欺负人!”   莫茹:“……”   莫应熠:“哈哈,笑死了,一个在村里横行霸道的黑壮女人,竟然说我姐姐欺负她!哈哈哈。”   莫茹:“……”   崔红红虽然气得冒烟,却也意识到眼下自己无能为力,这莫茹不是莫应龙,不会由着她骂不动手,莫茹是真会打她!   崔红红停止了控诉,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就好像自己不小心摔一跤似的,转身去找她娘。   莫茹还预备着她惊天动地撒泼放赖呢,结果对方还没出招就偃旗息鼓,她也乐得轻松。   过了片刻,赵惠芳领着俩媳妇儿抱着东西出来给莫茹。   随着赵惠芳走出来,屋里传来吴婆子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声——她一个大柜子都被搬空了啊!   赵惠芳把两床棉被,一大卷絮棉,好几块布递给莫茹,“总数只多不少的。”   吴婆子还想把布都剪碎一条条再给莫茹,还是被赵惠芳拦下,求她别在折腾,免得劳模不肯罢休。   莫茹看了看,估计差不多,“谢谢赵主任了。”   她把棉絮给弟弟抱着,自己则捧着剩下的。   还不等他们到家呢,就有一大群妇女过来迎接,其中最抢眼的就是孙建娥。   “妮儿啊,来,婶子帮你接着。”   这几天她一直冷眼旁观,看着莫茹和周明愈跟大队算账,看着他们起冲突,就等着看谁输谁赢呢。   要是劳模不顶用,那她就还是不沾边。   要是劳模赢了,那她就是亲婶子啊!   莫茹看都不看她,坐山观虎斗,出结果了就上凑。   怎么好事儿净你的呢?   孙建娥和另外几个妇女,都是莫树杰本家的婆娘,之前莫树杰夫妻俩被斗的时候,她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更不会为莫树杰说一句话。   但是现在莫树杰的劳模女儿和女婿回来撑腰,竟然将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压下去,不但重新评定工分,竟然还能要东西、修屋子,这可是了不起的胜利啊。   所以她们等不及再看情况,立刻就来恭喜,顺便沾点光得点便宜。   莫茹可是跟吴婆子要十丈布、二十斤絮棉啊,他们家家户户都缺棉花少布的,今年几乎都没新衣做,棉被、棉衣都需要添补新棉花,发的那点也不够用的。   现在莫树杰家得了这么多根本用不完!   既然用不完自然就该分给本家妯娌们啊。   莫茹可不会给她们,她冷眼一瞪,“让开!”   劳模的威风可是不容小觑的,拍崔公会、打吴婆子、踹崔红红,这一切她们也都看在眼里,都不是假的!   劳模一瞪眼,那些女人便讪讪的,纷纷道:“妮儿你咋这样凶呢,不知道好人坏人亲疏远近啊,我们也不是姓崔的啊。”   “就是啊,我们也是姓莫的,你本家的婶子大娘。”   “这么多棉花也用不完,我们拿两斤回去把棉袄絮一下。”   莫应熠气哼哼道:“这会儿我们抱着棉花棉布,你们是婶子大娘了,之前我们受欺负,吃不饱要饿死的时候,婶子大娘在哪里?”   “你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呢,那不是没办法吗?我们也不是干部,自己家也都吃不饱,还怎么管你们啊。”   “是啊,你们现在棉花棉布用不完,又不是没得用,要是自己不够用,我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这时莫应斐过来接应,帮着莫茹把战利品都抱回家去。   到了家,莫茹发现周明愈正领着人忙活呢,和泥的,修房子的,盘炕的,垒灶台的……一个个忙得热火朝天。   周诚廉站在房顶上帮忙用泥糊秫秸上去,他喊道:“这屋子也就对付一下,还是早点盖新屋子吧。屋顶一点都不结实,我都不敢踩,一踩一个窟窿。”   屋顶覆盖的麦草寿命也就两年,整天风吹日晒雨淋冰冻的,现在开春雪化掉,太阳再一晒,那就更酥脆,简直不堪受力。   周明愈道:“攒上年材料。”   他是穿越人士,对自己原身爹娘和莫茹原身爹娘自然是一视同仁的,他和莫茹努力帮忙盖房也是应该的。   至于可能家里人会不乐意,只要他爹娘不说,他也不多管,毕竟他和莫茹赚的大头都给家里。   周培基对莫应棠道:“有这么好的姐夫,是不是很爽?”   莫应棠:“你们有这么好的兄弟,是不是更爽?”   周培基:“那是的。”   莫应棠就继续和泥,不说话了。   周培基道:“你放心吧,有你姐呢,你姐夫就跑不了。”   莫应棠:“谢谢。”   沈淑君则抱着七七看热闹,莫树杰在帮忙,两人激动得跟做梦一样,根本没想到自从被斗倒还能有今天!   今日的早饭和晌饭是沈淑君去打的,她发现很多或明显或细微的不同,崔公会不见了,另外的炊事员对她虽然态度不好,却也不敢再做过分的事情,更不敢打骂短斤少两。   不过她和莫树杰也犯愁来这么多人,怎么招待人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不说是好饭招待人家,糙饭也拿不出啊。   最后还是沈淑君跟莫茹商量。   莫茹早就盘算好的,根本不用她担心,“爹、娘,你们不要担心这个,小五哥带着吃的呢。”   周明愈等人从食堂支了晌饭来的,就为了不给莫家添负担。   晌饭他们只需要热一下再煮个盐水白菜萝卜就好。   西间炕是好的,锅框也在,现在从大队要回两口锅,直接安上一口用泥巴缝好就能烧火做饭。   周明愈用马车拉来半车白菜、萝卜,这会儿直接煮上一锅,里面加两勺油,再切上几片半公分厚的五花肉片。   油是莫茹的奖励。   肉也是生产队杀年猪的时候,队里给她的福利,督促她来年继续好好拿虫子拾棉花。   她得到的奖励肉都存在空间里舍不得吃呢,这会儿正好拿出来犒劳帮工的。   主食就是窝窝头、馏地瓜、地瓜干,都是各人带的口粮。   等菜熟了以后,一掀锅,就有一股煮白肉的香甜气息传出来,附近的村民们纷纷问道:“肉香味儿,哪里来的肉?”   “好像是地……中农家呢。”   “哎呀,了不得,劳模带肉来呢,不知道俺们能不能分一块。”   “咱们也去帮忙垒墙吧,分块肉吃。”   一群人涌到莫树杰家门口闻肉味儿,馋得口水哗哗的。   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今年过年的时候也只吃骨头炖菜,根本没吃到肉!   这会儿闻到肉味儿,真是恨不得把那肉都划拉进自己的肚子里。   墙外围了一群大人孩子,一个个馋得口水直流,“劳模就是好,有肉吃啊。”   “先锋大队竟然还有肉吃,真是厉害。”   他们大队当然也有肉,可惜他们捞不着吃,都是大队干部们吃。   听说崔发忠家腌腊肉,挂了一屋子!   当然,说的是要给公社干部和县委干部送礼,不是他们自己吃的。   其实谁不知道啊!   当初社员养鸡卖给供销社,大队就来收鸡蛋,收了鸡蛋大队书记、大队长家可堆满鸡蛋了。   社员家用小坛子一年到头腌不了二十个鸡蛋,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家,人家用大缸腌鸡蛋!   吃不完的吃。   当然,说的是要给公社和县委送礼,好给大队里要救济、补贴等等。   孙建娥见二哥家不搭理自己,知道自己去要也没用,就则在南边草垛边躲着看,遥控自己的儿子小贫农去讨肉吃。   只可惜吃饭的时候,莫茹帮大家伙分饭菜,那肉片一人一片正好,根本没有给外人准备的。   小贫农刚跑到门口就被莫应熠给拦住。   莫应熠虽然也瘦,可比小贫农毕竟大三岁,而且他一向对孙建娥很讨厌,连带着也膈应小贫农又馋又脏的样子。   他看小贫农拖着大鼻涕,时不时就往回抽,看着就恶心,立刻凶巴巴地喊:“走开!看见你就倒胃口!”   对于小贫农来说,莫应熠比其他人都可怕,叉腰瞪眼的样子简直就是凶神恶煞,吓得立刻一个激灵,干巴瘦的身体就一抽一抽的。   吸吸大鼻涕,抽泣两声。   沈淑君看到,就把自己那块肉夹断给小贫农一块,剩下那块给了小儿子。   莫应熠:“娘!”   沈淑君柔声道:“不能那么小气,这么吼一个小孩子,你觉得好吗?这块肉就当赔礼吧。”   小贫农看莫应熠那凶恶的样子,生怕肉肉被抢回去,一边嚼肉扭头就往孙建娥身边跑。   莫应熠看孙建娥似乎有过来和娘套近乎的样子,拉着沈淑君就家去,“娘,吃饭啦。”   他把自己那块肉给沈淑君,沈淑君自然不肯。   莫应熠道:“娘,你不要固执了,我还小,这辈子吃肉的路还长着呢。”   众人:……   虽然肉很香,可莫应熠这样的孩子也让他们觉得很逗乐,尤其周诚廉和周培基,都要把自己的肉给莫应熠吃。   莫应熠瞅瞅自己大哥,决定有骨气一回,大声道:“那可不行,你们可以给我吃一次,又不能总给我吃。我得自己努力赚肉吃!”   说完,他就大口地吃自己的盐水煮菜,一边吃一边说好香,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菜。 ☆、第178章 恩怨来历   这时候自然没有人不馋肉,就是二队的青年们过年才敞开肚皮吃了两顿肉, 这会儿闻到肉味儿还是直吞口水的。   更别说莫树杰一家子。   莫树杰和沈淑君足足有一年多没吃过肉, 这会儿闻到肉味儿那沉睡的嗅觉和味觉就已经被唤醒, 正不受控制地分泌着想吃的信号呢。   还有自制力超强的莫应棠和安静乖巧的莫应斐,也是盯着那一大片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默默咽口水。   看起来最不馋的反而是最馋的莫应熠, 没吃一大口煮白菜萝卜,就好像再吃一大块五花肉那么陶醉。   莫茹看得直笑, 悄悄地把自己那块给小弟吃。   她空间还有肉呢, 以后可以拿给他们吃的。   吃完饭周明愈继续带着人忙活。   当天就把炕、锅灶垒起来,修好房子。   天黑的时候基本修好, 而莫茹也帮着沈淑君做好招待大家的晚饭。   晚饭是莫茹和周明愈磨碎的烤小麦, 也没有去麸皮, 直接加上南瓜烀浓浓的南瓜粥,熬好了就着咸菜吃。   咸菜是周明愈拿来的,他们在家里腌了好多萝卜和芥菜,都是自己院子里收获的。   “好了,都来吃饭吧, 弄不好的我明天再弄。”周明愈招呼大家吃饭。   众人纷纷说回去再吃,毕竟他们没带口粮,反正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并不远。   他们看莫家这样贫穷,根本不敢吃, 这要是以后挨饿, 那不得让劳模埋怨的。   周明愈道:“都快来吧, 管饭就是有吃的。”   周明国悄悄问:“明愈,你那工分从队里换的粮食啊?”   他知道周诚志铁面无私,绝对不会白给周明愈粮食,肯定有什么交换的。   周明愈道:“没呢,夏天存的吊瓜,还有妮儿从外面捡的一些豌豆粒,烀的疙瘩汤,就是没有面疙瘩。”   大家笑起来。   周培基在门口洗手,看见莫茹掀锅呢,随着一阵白气飞腾出来,就有一股扑鼻的清香迎面而来。   “什么好吃的?”他忍不住过去看看。   莫茹正用木勺子挨碗盛疙瘩汤呢,先递给他一碗,“喝喝看。”   周培基瞅了瞅,多半是南瓜,还有一些豌豆粒,那黏糊糊的是什么?   他闻到了一股麦香!   但是颜色很深,是深褐色,看起来不像麦子。   他嗅了嗅,吸溜了一口,顿时一股麦香味儿窜进喉咙里,“啊,好吃!”   外面的人听见立刻跑进来,“好香,好香!”   这一顿,大家吃得又香又饱,吃完热乎乎的直出汗。   吃完饭,周明国就带着青年们赶车回家,周明愈让他们把自家的那口锅拉回去,因为莫家从大队搬回两口,用不上。   莫树杰和沈淑君感激万分,带着一家人排队感谢,送他们家去。   周明愈晚上没走,他对莫树杰道:“爹,明儿开始我领着俩弟弟把院墙垒起来,再安上门。”   莫树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让儿子把感激之情牢牢记着,以后条件好转有能力的时候就要回报人家。   等他们离开以后,莫茹给女儿喂奶,周七七还不等吃完就蹭在莫茹胸口睡得呼呼的。   吃晚饭那会儿她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却因为人多热闹,加上一个个因为吃到美食而惊呼连连让她觉得好玩。   这会儿自然秒睡。   莫茹将女儿安顿在炕上,系好睡袋,让她安稳睡去。   周明愈则和莫树杰聊天,莫应棠和莫应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莫应熠可呆不住,“姐夫,咱们下五福棋啊,我拿小石头和木棍,咱们就在窗台上下。”   这时候没有什么娱乐,田间地头的五福棋就是最好的消遣,老人孩子都喜欢。   他们下棋,莫茹帮着沈淑君收拾锅碗瓢盆,之后洗手进屋。   沈淑君把那些布和棉花拿到炕上,对莫茹道:“妮儿,这么多棉花和布,一时半会儿用不完,放着还招人眼红嫉恨,你拿去给亲家母一半你留一半。”   莫茹道:“娘,我自己有呢。”   莫树杰道:“孩子,你娘让你拿你就拿着。你不要你都给亲家母也成,做了亲家,我们也没走动过,女婿上门磕头我们也没有什么稀罕物回礼。”   莫茹想了想,爹娘说的也对,放在这里用不完还容易让人惦记,不如就说自己带走,这样那些眼红的也就消停。   这么多棉花和布,在他们队都够让人眼红的,更别说莫家沟。   她就帮着沈淑君把要用的棉花和布料留下。   现在已经开春,天气回暖,沈淑君不同意再做新被子和新棉衣。   她只留下两丈布,把莫应棠那床被子翻新一下,再把旧衣服补补,做新衣服太扎眼招人嫉恨。   剩下的莫茹就帮她收着,等过些日子再做夏天衣服拿回来也好。   分配完了棉花和布匹,莫茹趁着沈淑君去茅房的时候就赶紧去东间归置一下,主要是把她空间里存的拿出来一些。   火柴、红枣、还有一小坛子腌咸菜,里面芥菜、萝卜都有,甚至还有几个咸鸡蛋。   除此之外,莫茹还拿出来一箢子已经磨碎的烤麦粒。   这都是她和周明愈晚上悄悄磨的,磨得碎碎的,因为已经烤熟表皮被破坏掉,麦麸也就没那么粗糙,所以不需要过筛。   粮食珍贵,他们也舍不得过筛。   莫茹还拿出来一些煮地瓜、地瓜干,让家里添补口粮,还拿了一小筐子地瓜枣,都是她晒了当零嘴的,给家里每天吃几片也能补充能量。   白菜、吊瓜、萝卜,她也放下一些,不需要很多,免得坏掉。   周明愈还带来不少各家送的东西,王月娥家送的两双草鞋,张翠花送的盖垫、篦子,柳秀娥送的草编盒子、垫子,李桂云送的两个小板凳,何仙姑送的自己纺的线穗子,陈秀芳送的碎布头等。   等沈淑君回来,莫茹就把各家送的东西给她看。   沈淑君感慨道:“你婆家人心善,只要没有太过分的事情,能包容的就尽量包容他们,家和万事兴。娘家你也不用挂心,有你和女婿撑腰以后就能好过一些。你弟弟们日渐大了,有力气就能挣工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莫茹笑道:“有爹娘教导,弟弟们都很懂事。”   沈淑君道:“以后别总往家拿东西,你拿这么多回来,就算你公婆因为你是劳模没意见,可妯娌间还是要顾忌一些,毕竟你们也没分家呢。”   莫茹点点头,“娘,我记着呢,跟嫂子们都好好处着。”   沈淑君很高兴,闺女不用她操心,这比什么都强。   她们拿了一些东西回西间炕上摆弄,因为没有箱子,所以一样样的没法集中收纳。   周明愈见状就道:“娘,回头请我们村木匠叔帮你一个大木箱。”   沈淑君拒绝道:“明愈,千万不要。我们家徒四壁的,有点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要是有个大木箱,少不得让人惦记好奇,总觉得里面有好些宝贝。”   她说的是被欺压已久之人的生存之道,却也着实让人心酸。   周明愈道:“爹娘放心,有我和妮儿,不会再让人欺负上门的。”   沈淑君笑了笑,“孩子,你们还年轻,有时候外人欺负和家里欺负它不一样。你们帮爹娘要来这么多东西,外人不敢眼红,可……”   自己家那些以前怕被连累现在却想沾光的人,若是不与他们雨露均沾,就要被他们指责,真闹腾起来还不如穷着好呢。   莫树杰道:“还是有好人的,他五婶子家,三大娘家,表面上不敢和咱们来往,暗地里给送过几口吃的。看着不多,可都是救命的粮食,一口就让咱们饿不死。人家自己也吃不饱呢,咱们得记着。”   孩子们都点头说记住了。   沈淑君又对莫茹和周明愈道:“你们队条件好,你俩也能干,若是人家有困难求到门上,能帮的尽量帮衬。也要记着帮人要力所能及,能帮就帮,帮不了不要逞强,更不要连累自己。哪怕娘家也这样,若咱们真弄不过姓崔的,你们也要及时抽身,不要被拖累。”   这是肺腑之言,莫茹感激得很,虽然心里不会这样办,还是含泪点点头。   周明愈本身也不是喜欢说豪言壮语的,知道要打消二老的疑虑,只能靠时间证明。   莫树杰咳嗽了一两声,莫应熠赶紧端水过来。   莫树杰喝了两口水,用不大的声音道:“帮人是好事,却要提防升米恩斗米仇,不只是救急不救穷,还有适可而止量力而行。不能为了帮人把自己拖垮,更不能被那些贪心不足的赖上。就说咱们自己家,你们现在已经帮衬很多,你们现在出息能给家里撑腰比什么都强。后面的就靠你三个兄弟自己努力,妮儿已经出嫁,就不要总想着拉吧娘家,以后回娘家就是走动,不要拿东西回来。”   莫茹被他说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点点头默然无语。   莫树杰又教导几个儿子,“你们兄弟三个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创造好的生活,不要想着等姐姐拉扯送东西回来,咱们不兴这样的。你们要记着姐夫一家的恩情,日后长大有力气,咱家肯定越来越好,你们要记得去帮衬姐姐和姐夫。”   莫应棠兄弟三个道:“爹,我们记住了。”   莫应熠拍拍自己的胸脯,“姐夫和姐姐你们放心,我一定把身子板照顾得壮壮的,到时候比姐夫的小叔儿还壮实有力气!”   周诚廉是肌肉男,春寒料峭的日子他就敢光膀子和泥,可把莫应熠给羡慕得不轻。   又说一会儿掏心窝的话儿,沈淑君收拾一点东西,对大儿子道:“趁着都还没睡觉,你们三个领着姐夫去三大娘和五婶子家走一趟,拜个年。”   莫应棠答应一声,却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姐姐也去。   等他们离去以后,莫树杰就对莫茹道:“妮儿,咱家有些事,现在也该告诉你。”   听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语气,莫茹也严肃起来,“爹,你说,我听着呢。”   “这些事儿你听就行,不要告诉别人,人多嘴杂的。”   莫茹点点头。   莫树杰就将自家的一些事儿告诉莫茹,最关键的就是他们和崔家的恩怨。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就只有炕上三人听得见。   莫家祖上出过好几个进士,还当过官,在莫树杰的爷爷莫文渊的时候还是当地大地主。尽管家业被莫文渊败坏大半,但也还是当地的乡绅之家,子弟都要读书识字。   莫树杰的爹莫章宗是晚清的举人,只不过不曾做官,反而喜欢田园野趣种地种花为乐。   莫树杰和大哥莫树仁也都师承其父。   后来日本人打进关内,莫章宗愤慨不已,发誓要为抗日出力。   机缘巧合他认识一个当时敌后抗日武装部队的政委谭英杰,于是开始变卖家业购买武器、粮食和药品暗中支持抗日。   当时谭英杰还想引荐他入党,莫章宗却觉得要是入党很容易暴露,毕竟乡下人多嘴杂,鬼子也很会收集情报。   更何况,这时候出了很多汉奸!   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崔家。   崔家和莫家的渊源还是从莫文渊的时候说起。   当年崔立人父母双亡差点饿死街头,莫老爷子救了他,又看他聪慧,就领回家给莫文渊当伴读,让他读书识字。   结果这崔立人净是小聪明,专门引着莫文渊摆谱、炫耀,结交一些狐朋狗友。   老爷子知道以后把儿子打了一顿,又要把崔立人赶出去。   崔立人跪地哭求,老爷子心软又让他留下,但是不再给儿子当伴读,也不让他留在祖宅,而是去铺子当学徒。   这崔立人不但不感激,反而心怀怨恨,总觉得莫老爷子虚伪透顶,对自己儿子百般用心对自己却只是利用。所以他去城里铺子不只学本事,还勾/引着莫文渊吃喝嫖赌、抽鸦片、养戏子,无所不作,好几次还被土匪绑票!   家业被败掉大半。   这么几年以后,莫老爷子被生生气死。   好在莫文渊在父亲死后幡然悔悟,重新振作起来,不再外出而是在家教育儿子、精心耕作,莫家起死回生。   而被败坏的家业,很大一部分就被崔立人搜罗去,趁着莫老爷子刚死莫文渊还没立起来,他火速把自家发展成莫家沟第二大户。   后来莫文渊的儿子莫章宗有出息,自然就把崔家压下去。   可等崔立人的孙子崔发厚的时候,他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崔立人更有小聪明,出国喝两年洋墨水。   日军侵/华的时候,他回来摇身一变成了日本人的翻译官!   但是崔家还瞒着,假装说孙子在外参加革命。   可每次日本人来,都不祸害他们家!   莫章宗带着大儿子搜罗不少证据,都交给谭英杰,让谭英杰交给党处理这个汉奸。   可后来谭英杰一去不返,此事不了了之。   再后来,抗日结束内战开始,同时也进行清算,土/改运动轰轰烈烈的开始,打土匪劣绅分田地。   莫家被打倒。   可崔家不但没有被清算打土豪,反而成了革命功臣,因为他们说一直都在暗中支持抗日活动,并且拿出了很多证据。   这时候崔发厚摇身一变,成了军队干部,并且被派来高进县参加土/改运动。   崔家主动把土地捐出来给政府,所以他家的产业不但没有遭到清算,反而把莫家的产业也据为己有。   在崔发厚多支持下,弟弟崔发忠当上大队书记,提拔一堆自家人当大小干部,牢牢控制住莫家沟的权力核心。   这时候崔发忠无意中得知莫家居然知道他哥哥当翻译官的事儿,立刻上报崔发厚,在崔发厚的指示下,崔发忠等人自然要残忍地批/斗报复。   崔发忠威逼利诱,就把还是孩子的莫应龙给拉拢过去,做所谓的揭发亲人违法反革命行径。   爷爷莫章宗就是想要把这件事说出来而被活活打死的。   他们把莫家打成地主反/革命,说大哥莫树仁暗中从事间谍活动,不管说什么根本没人信,反而被人说要污蔑革命功臣崔发厚。   后来大哥莫树仁和大儿子莫应昌被抓到农场去劳改,挖煤矿、挖石头。   大伯母柳怡君也是旧社会的大家小姐,端庄美丽,被回来探亲顺便指导工作的崔发厚看到,这个畜生就借抓间谍为名闯进家里把大伯母给糟蹋。   大伯母当天夜里就上了吊。   说到这里,莫树杰和沈淑君已经泣不成声。   莫茹也是泪水涟涟,感觉这两天自己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出来了,都要变成开闸的黄河。   最后,莫树杰擦擦眼泪,小声道:“你二哥,其实没有你们以为的那么坏。那时候他毕竟小,少不更事的时候最容易被人蒙骗,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也情有可原。后来我和你娘好几次死里逃生,都是他救的,咱们……要感恩。”   莫茹点点头,“爹,我记着了,以后对二哥客气一些。”   莫树杰又道:“也不要表现得亲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如常就行,以前该怎么就怎么,你们骂他几句他也不会怎么样的。”   莫茹:“好。”   说到这里,莫树杰欲言又止,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第179章 娃娃亲?   沈淑君就道:“妮儿, 还有个事儿你不要往心里去。你和崔公平并没有什么娃娃亲, 那是你 小时候, 他家饿肚子,咱们救济他们五十粮食。他娘就非说要报答咱们,还说什么要让公平给你当小老公从小养着。我和你爹当然不同意的。后来咱们家被斗了, 他娘就不提, 估计现在看你当上劳模, 就开始胡说。明愈听见肯定不高兴, 你和他讲讲。”   莫树杰道:“其实这件事根本不当事,我和你娘都没往心里去,毕竟都十几年前的事儿,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的。要不是你大弟突然来问, 我和你娘都不知道公平那小子还这样呢。”   莫茹更不当回事,她和周明愈的关系可不是随便谁能动摇的,再说她打崔公平一巴掌已经将他丢到脑后,根本没去想过他。   她道:“爹娘放心, 小五哥不会往心里去的。”   沈淑君道:“他不往心里去, 是他大度, 你还是要说一下才好。”   莫茹:“等他回来, 晚上我就告诉他。”   过了一会儿, 周明愈和莫应熠回来,莫应棠和莫应斐俩人去茅厕了, 村里有几个公共的茅厕, 要求社员们集中拉尿更方便沤肥。   不过因为环境不够密封, 总有耍流/氓的男人偷看,女人们从来不去,只有男人和孩子喜欢过去。   莫茹拉着周明愈的手,笑道:“小五哥,咱们散步去,晚上吃豌豆不好消化。”   周明愈一听就知道她要说悄悄话,黑咕隆咚的夜,春寒料峭,又没有知了龟好抓,散的哪门子步呢?   两人穿过院子出了门,这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一个人又快又轻地退到草垛边上去。   周明愈笑道:“媳妇儿,你和爹娘说什么悄悄话了?”   莫茹也笑起来,“就你精明什么也瞒不过你。”   周明愈趁着黑就把媳妇儿搂进怀里,在她耳底亲了两下。   莫茹被他亲得半边身子都酥麻,娇笑着挣开,“说正经事呢。”   周明愈张臂兜着她,不让她继续往前走,柔声道:“你说,我听着呢。”手却灵活地钻进棉袄衣襟里去。   虽然晚上冷,可他大手热乎得很,摸得莫茹都没有力气反抗。   片刻,周明愈:“你咋不说呢?”   莫茹嗔了一声,“你老实点,这样我怎么说话。”   周明愈将她抱在怀里,“怪冷的,我给你捂捂。”   莫茹:“……”   周明愈:“是不是说那癞□□?”   莫茹:“……”   “大弟都告诉我了。”   莫茹:“并没有娃娃亲,是他们家一开始想占便宜,后来看我家倒霉就想划清界限。”   她就把爹娘救济他们粮食,崔公平娘想趁机赖上,后来莫家被批/斗,她又绝口不提的事儿告诉周明愈。   “爹娘让你别误会。”   周明愈冷笑一声,“还真是一双势利眼儿呢。”   就在这时候,草垛那里传来窸窣声。   周明愈喝道:“谁?”   “簌簌”一个小东西钻进草垛里去。   莫茹:“不是耗子就是黄鼠狼。”   周明愈:“咱们家去吧。”   回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哥俩回来。   进屋的时候,莫应棠叫住莫茹,周明愈就先进屋去洗脸。   莫应棠:“姐,那个混蛋有没有来找你?”   莫茹疑惑:“哪个?……哦,我知道了,你说他啊,没。”   莫应棠:“姐姐,他要是找你你也不要理他,势利眼一个。”   莫茹笑道:“我不会理的,他要是来找你就告诉姐夫,让姐夫和他谈谈。”   莫应棠点点头,“这样好。”   周明愈在屋里听见就知道他们说的是谁,用手巾一边擦脸一边笑。   这一夜有了足够的棉被,个个都睡得舒舒服服。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天不亮周明愈等人就起来和泥、刨沟、垒院墙。   等吃过早饭,周明愈道:“爹,你们别耽误挣工分,只管去上工,我自己垒就行。”   莫树杰怕他一个人忙活不过来,就想留下帮忙却被莫茹劝走。   莫茹觉得娘说的对,她和周明愈回来撑腰,只是要一个公平的待遇,并不是从此以后白吃白喝。她也不可能时刻呆在这里,娘家要吃饭,当然要自己辛苦上工挣工分。   虽然挖河渠是最苦最累的活儿,却也不得不去。   等家里人都走后,莫茹就把周七七用布带揽在背上帮周明愈垒墙。   当然是周明愈打下手和泥,她负责垒墙。   白天和晚上不一样,视线开阔,一眼就看到周围有没有人,只要周明愈帮她放风,莫茹就可以施展空间功能。   他俩都有默契,只有在百分百安全的时候才会聊秘密,而在隔墙有耳的可能下,就只做不说。   这会儿她把砖收进空间,再把泥也收进去,然后走到院墙界限处,以意念控制,一块青砖一层泥,一片片码放整齐,有意念掌握,横平竖直。   周七七看得手舞足蹈,恨不得下来去泥里搅和搅和。   周明愈用一根尺子比量着看了一下水平,简直比水平仪指挥下垒出来的还直溜呢,“媳妇儿,你真能干!”   莫茹笑道:“小五哥打下手打的好,等会儿砖头不够还得摔黄泥,把秫秸箔埋上吧。”把剩下的砖都用完,也只垒了五层而已,他们也不可能夯筑土墙,就只能直接摔黄泥。   泥里面要掺碎麦秸草,这样泥墙才会结实不倒,摔好以后顶上还要覆盖防雨的瓦片等,不能被雨直接浇,否则就容易泡塌。   为了把黄泥固定住,两边夹幛子,直接把黄泥摔进去,然后把幛子连同泥抹平。   他们从大队要来的箔不够,但是秫秸和玉米秸要了不少,直接埋在沟里当幛子用也可以。   就这样,莫家人每天上工,莫茹和周明愈在家里帮忙摔墙。   期间,村里不少人来来去去的看情况,有几个搭把手帮点忙的,但是大部分都持观望态度。   尤其莫家本家的一些,男人基本不靠前,都是女人探头探脑,过来跟沈淑君和莫茹套套近乎,问问从大队里拿的赔偿等等。   为了堵住她们的嘴,断了他们的念想,莫茹直截了当地道:“那是给我的赔偿,我自然要带走的。”   孙建娥等人就觉得莫茹霸道,“娘家都这么困难,你不帮衬,居然还想来捞好东西,忒过分。”   莫茹才不管他们!   说什么怕被孤立,她一点都不怕,之前爹娘挨斗没人帮衬,也就这样。现在不用挨斗,可以正常上工,难道反而不如之前好?   只要自家立起来,过得越来越好,四邻自然就会主动凑上来,根本不需要刻意去讨好谁。   等把院墙垒起来,也到了初六。   这时候莫家的屋子已经修葺得不漏雨不透风,窗户也糊了封窗纸,炕已经盘起来,灶台也垒好,两口锅都按上。   院墙、木栅栏门、茅厕都收拾好,俨然就是规整干净的一处农家小院。   三天时间,小两口把院墙全部抹好,高度在周明愈翘着脚看不到里面为准。   这样的土墙,防君子不防小人,当然更没有办法防强盗,但是现在足够用的。   免得总有人随便就能走到窗外让人胆战心惊。   摔好泥墙,他们打算第二天回周家村。   吃过晚饭,莫茹就和莫树杰商量,“爹,要让小熠继续读书才行。”   这几天莫茹就让弟弟们捡了一些能写字的滑石回来,还捡了块石板放在院子里当本子,考三个弟弟的识字水平。   莫树杰有文化,空闲里他都会教孩子们识字,那时候除了上工、挨斗,他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略微有点空闲就讲个故事学几个字背几段文章诗词的。   所以三个弟弟都是识字的,不过水平有高低而已。   尤其莫应棠,现在识字起码有高小水平,总体也比初小强。   莫应斐差一些,识字不多。   莫应熠比莫应斐略强。   她觉得莫应棠学得最扎实,自学能力很强,但是最聪明的还是莫应熠,有点小聪明,总是能找捷径。   小聪明可以有,但是不能歪了,尤其在学习方面,一定要明确为自己学,所学知识要留在脑子里烂在肚子里,而不是为了应付谁的检查。   莫应熠好像为哄她高兴才学的,这态度就不对。   所以,她得让他继续上学,接受学校正规的教育才行。   大弟和二弟年纪有些大,加上家里需要劳力,上学的确不合适,那就只有莫应熠负起读书这个责任。   自学也能学字,但是不上学不经过正规的学校教育,是拿不到文凭的。   拿不到文凭就不能靠文化来找正儿八经的工作。   这时候读完初小、高小就可以在村里当会计之类的,要是读了初中,去公社某份差事不成问题。而要想进县城找工作,那必须高中毕业的,中专就能分派很好的工作,更别说大专、本科。   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真的是万里挑一,经常方圆几十里才那么一个大学生,一经传播那是轰动当地的,公社和县里都要表彰宣传的。   然而要想从高小考上初中,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通常一个班级三四十个高校生,能升入初中的有三四个是不错的。   而初中一个班三四十个人,能升入高中的,可能也就一两个。   这时候的升学率,低得吓人,可一旦能升上去,还是非常好的出路。   她和周明愈是现代人,无法彻底代入这时候的思维,而且年纪大了也没法再去读书,自然不适合去学校里当学生。   但是莫应熠不一样。   从长远来看,一个小孩子能读书还是要读书,当然她和周明愈也会好好引导约束他,尽量避开那些雷区就好。   当然这时候读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时候读书人基本都是富裕家庭出来的,以前的地主、富农,至少也是中农,否则根本没有财力和空闲时间支撑读书。   毕竟读书是非常奢侈的。   上学不但要花学费,还要交各种杂费,准备纸笔书本费。   小学将近五块一年,初中就要七八块,高中十来块,对于一年到头攒不下十块钱的农民来说,这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根本支撑不起。   而因为贫穷,农民的教育观念就不强,也没有教育需求,所以上学的孩子很少。   家里人不支持读书,上学条件又非常恶劣。   有时候一个公社也就那么两三所小学,好的公社一所中学,有的公社没有就要和别的公社共用一所,而全县才一所高中。   在这样的条件下,有的孩子上小学就要走十几里路,中学二三十里,高中几十里甚至数百里路的也有。   所以一个孩子要想上学,既要父母有这个观念,还得家里挣得出工分管他吃饭,凑得出钱交各种费用。   听说让他读书,莫应熠最直接地反应就是不去。   他先跟家里人撒娇,在沈淑君怀里扭来扭去的表示不想离开家,想爹娘。   莫茹嗤了一声,“好好说话,别弄景儿。”   莫应熠就嘟着小嘴,倒是不扭了,开始讲道理,“姐,我还要挣工分呢。”   莫茹笑他,“你能挣多少工分啊?现在读书还不晚,你的基础直接上二年级也不要紧的。”   莫应熠道:“姐,咱们大队也没有小学,北城大队呢,有七八里路呢。”   哎哟,你了解得倒是挺多,还知道北城大队有学校呢。莫茹笑了笑,“别乱说,我问过的,北城到咱们村也就六里路,半小时差不多吧,人家十几里路都得去呢。”   莫应熠见他姐姐怎么这么固执啊,真是怎么说来着……嗯,油盐不吃……不进是吧。   他又扑倒莫树杰怀里,理直气壮地,“爹,你说上学是不是得花可多钱了?我在家干活儿就算赚不了多少工分,也能帮着你和娘打饭收拾屋子,是吧?”   莫树杰摸摸他的头,“姐姐可是为你好,多少人像上学都没机会呢。钱的事儿,不用你管,爹娘会想办法的。”   莫应熠还是不乐意。   莫应棠道:“你为什么不想上学?”   什么想家,什么鲁院,什么挣工分,什么不想花钱,肯定不是真正的原因。   见大哥突然发声,莫应熠就开始不得劲,大眼睛瞅瞅他娘,瞄瞄他姐姐,最后再给姐夫使眼色。   周明愈就和没看到一样,在跟莫应斐玩棋呢。   他就是不想上学,但是不能这样说,因为他知道家里人会不高兴,他立刻改变了方式,问道:“那我为什么一定要上学呢?”   这个问题莫应棠的人生阅历还回答不了。   但是莫茹和周明愈可以啊,就如同很多暴发户老板面对给他打工的大学毕业生们总是有一种优越感:看,你们学习好考大学,老子没考上,可你们还是要给我打工,你说读大学有什么用?   读书有用吗?   当有些人经历挫折以后,就会发出这种询问,进而生出一种读书无用论。   莫茹自然不会从你读书可以明智,读书可以增长见识之类的大道理来给他讲,他是一个孩子,还是一个出生在被打压家庭的孩子,说这些不如直接从他的疮疤下手。   “小弟,你要是好好读书学习,那咱家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也没人敢再欺负爹娘。”   莫应熠慢慢地低下头,被姐姐说到痛处,他没有办法再反驳。   如果只是为了自己去读书,他觉得他不想读,可如果是为了爹娘,他又觉得似乎义不容辞。   原本他是最小的,家里的事儿有爹娘大哥顶着,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可现在突然有一种家里的担子要压到他肩头的感觉,他有些害怕、迷茫。   沈淑君也道:“小熠,不说远的,单说近的。你看咱们挖水渠,社员一个个累死累活二十趟才赚一个工分,当干部的站在上面指手画脚,什么也不用干轻松拿十五工分。你要是读书,就能找一份好工作,不但赚钱多,还不用风吹日晒雨淋,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的呢。难道你不想去城里工作吗?开车、卖猪肉、站柜台,来了好东西你先挑,也可以给爹娘姐姐哥哥们买点好吃好用的,好处多着呢。”   莫应棠见莫应熠还要说什么,立刻冷着脸哼了一声,“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   莫应熠彻底不响了。   莫树杰见小儿子耷拉着脑袋,就道:“出了正月再说吧。”   周明愈笑了笑,“小熠,要不要跟姐姐姐夫去住几天啊?我们村可好玩了。”   莫茹心下一动,还是周明愈想的周到,张根发说春天要继续办识字班的,那小熠去了正好可以先试试,然后再送他去范木匠读书。   一听说去姐姐家,莫应熠立刻高兴起来,“娘,我可以吗?”   莫树杰和沈淑君却怕给周家添麻烦,毕竟没有分家,大家一起过日子,妮儿带弟弟去不好。   沈淑君道:“现在都生产队吃饭,去了不方便,还是……”   周明愈道:“娘,不要紧的,我们去队里把小熠的口粮支过去就成。”   莫茹也道:“他去了不是闲着玩儿的,要读书识字,还要帮忙看着弟弟妹妹,领着他们一起读书,不会轻松的。”   她瞥了莫应熠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你那么害怕上学,生怕学不好考不上丢人,先去我们村上识字班再说吧。”   “姐——,我才不怕呢!”莫应熠受了激将,立刻上当。   大家都笑起来。   突然后窗处传来“啪嗒”一声,莫应棠跑到后窗下喝道:“谁!” ☆、第180章 坏苗头   莫应棠和周明愈想跑出去看看, 沈淑君道:“不用啦,咱们也没说什么怕人的, 自然不怕隔墙有耳, 随便他们吧。”   这些年也不是不知道,每天都有人在房后屋前偷听监视, 现在女儿女婿回来撑腰, 还是劳模, 那些人自然不放心,少不得每天听听墙角。   反正说要紧事儿的时候就小点声,后面的人根本听不见什么, 今夜说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事儿, 更不怕偷听。   果然,莫应棠和周明愈去后面看看, 没看到任何人影。   第二日一早,莫茹和周明愈又去书记和大队长家走一趟, 这一次不是找茬的,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龌蹉一样。   “劳模同志,这几天住的可习惯啊?”崔发忠一改那日的阴沉, 这一次笑得非常和气, 崔发平更如此。   见他们这般会演戏,莫茹和周明愈自然不能落了下乘, 既然不能立刻分出胜负, 更不能鱼死网破, 大家还是要在一个大队好好过日子,当然要握手言和。   哪怕只是表面的和平。   “住得很好,宾至如归,多谢几位这几天的照顾。”莫茹也恢复了她往日的亲和力,只是眉梢眼角总是带着些许的讥讽,“大队每天派人在我家房前屋后巡夜,真是照顾周到,安全得很,有你们这样费心思地照顾,我们走后也放心的。”   派人监视的事儿,当然要点一下,别以为自家人不知道。   崔发忠面色如常,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笑道:“身为干部,自然要为社员们安全着想。每天安排巡夜的,这也是传统。”   周明愈微微挑眉,笑了笑,“我岳父家偏僻一些,还请书记和队长多多照顾啊,让巡夜的晚上多辛苦一下,走到尽头。”   崔发平脸上有些尴尬。   又说了几句大家心知肚明的话,莫茹就要求开介绍信、盖章、预支小弟一个月的口粮。   崔发平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别说是莫应熠的,就算三个弟弟都去也不要紧,所以办得顺顺利利一点波折都没有。   这让莫树杰夫妻好一个感慨万千。   至于莫应熠,让他自己去好几里外去上学不乐意,去姐姐家倒是很开心。   临走之前莫茹又悄悄给沈淑君五块钱,沈淑君也没拒绝,“这个算借的,以后让弟弟们还。”   莫茹嗔道:“娘,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的,难道弟弟是自家人,我就不是?”   沈淑君轻轻地捶她,“瞎说,你要是给一毛两毛,我就当你孝敬的,你给这样一大笔钱,我有点害怕呢。”   莫茹小声道:“所以娘你收着别让人知道,免得吓着他们。”   吃过晌饭,周明愈用柳条兜背着莫应熠的口粮和沈淑君给的棉花、布,莫茹背着闺女,莫应熠背着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几人告辞回周家村。   路上所过之处,都是在地里忙活的农民和牲口。   有的大队开始春耕,有的大队还在折腾挖淤泥、挖沟。   大部分农民们一个个衣衫褴褛有气无力,那牲口更是瘦骨嶙峋,吭哧吭哧地拉着犁,走得晃晃悠悠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莫应熠这是第一次出家门呢,看什么都新鲜。   快到周家村的时候,莫应熠支支吾吾道:“姐夫,姐,你说我要是去住着,会不会……让人家说嘴啊。”   周明愈笑道:“姐夫让你来的,谁说嘴啊?”   莫应熠:“我是打比方啊,我跟着姐姐去住,那别人会不会攀比啊,会不会让她们对姐姐不满?”   周明愈笑起来,这孩子还真是人小鬼大,贫穷和被欺/凌让他十分敏感。   他道:“你放心好了,你带着口粮来的还帮忙看孩子,大娘大爷不会说什么的。”   莫应熠道:“不给我姐姐添麻烦就好。”   走之前爹娘拉着他这一顿叮嘱,让他不要懒、不要馋、不要和人计较……反正就是一定要以姐姐为重,不要给姐姐姐夫惹事。如果姐夫的嫂子们攀比说闲话,就当没听见,如果实在有矛盾,就让他主动回家。   莫应熠都记着呢。   回到家,发现家人都不在,泥蛋儿在看孩子。   问了下,大人们都去春耕、沤肥,所以不在家。   莫茹就把莫应熠介绍给孩子们。   菊花大声道:“欢迎哥哥。”   泥蛋儿笑道:“不是哥哥,要叫舅舅,是娘娘的弟弟。”   他领着孩子们跟小舅舅问好。   看着这一群孩子叫自己舅舅,莫应熠也觉得很神奇,笑嘻嘻地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来,“这是见面礼,不过我就一块,咱们砸破一起吃。”   这是二哥没舍得吃留给他的。   几个孩子欢呼起来,“吃糖吃糖!”   虽然他们比别的孩子多吃不少糖,可小孩子没有不稀罕糖的,哪怕只有一小块也兴奋得很。   小孩子一起吃块糖的功夫,就火速建立起友谊,把小舅舅当成孩子王。   尤其周七七,兴奋得挥舞着小手,恨不得下来和他们一样又蹦又跳。   莫茹领着他们去自己家,到家先给闺女喂奶,又解决卫生问题便把把闺女交给莫应熠,“小熠,你领着弟弟妹妹们在家看书写字,姐姐和姐夫去队里打招呼。”   莫应熠笑道:“你们放心吧,交给我没问题的。”   莫茹和周明愈就先去生产队找了张翠花,她和妇女们正在准备席地瓜。用砖石垒一个大池子,里面填满熟过的料,主要是沙土和牲口粪混合物,然后把挑选好的大地瓜埋进去。   之后要定期浇水、通风,等着地瓜母子发芽,待过了春分那苗能有半尺多一尺左右,到清明就可以拔下来秧地瓜。   看到莫茹回来,很多人跟她打招呼,“妮儿,娘家还好吧。”   莫茹笑着说好。   因为莫茹自从出嫁以后没有回过娘家,这是第一次,一共住了四晚上并不算长,所以别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以张翠花对莫茹的神秘心理,更不会计较,大仙心情愉快比什么都重要。   她对莫茹道:“今日不用上工,家去拾掇一下吧。”   其实家里也没什么收拾的,不过是让莫茹多歇一天。   莫茹想和她说说弟弟的事儿,毕竟还没有正式分家,自己带弟弟来住,自然要公婆同意才行。   周明愈还怕她不好开口,想替她说,莫茹不同意,要自己说才有诚意。   她看张翠花走到一边去拿地瓜,就过去帮忙,顺便说一下。   张翠花听说她弟弟来住,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莫家的情况儿子已经提前说过的,她和老头子晚上还聊了半宿呢,对莫家同情得很。   她道:“既然口粮拿来就去和队长、食堂知会一声。”   住的地方她也不用操心。   莫茹没想到张翠花这么好说话,很是感激,原本觉得要费点口舌呢。   她笑道:“谢谢娘。”   张翠花反而被她弄得有些不得劲,一家子乡下庄户人,动不动就说谢谢,多不好意思啊。   “没事啦,你快家去收拾一下。”   莫茹就把弟弟的口粮拿到食堂去,跟何桂兰说一声,按量给莫应熠打饭。   何桂兰也知道,并不多问,就让莫茹把粮食过秤放下。   队长那里有周明愈说,不用莫茹操心。   晚上要做饭的时候,何桂兰告诉张翠花,莫应熠的口粮只有一些地瓜干和生地瓜,他们莫家庄的口粮标准跟二队不好比,日常吃起来只怕根本不够。   她道:“要不就把这个口粮按标准折算成咱们的定量?”   二队除了公家规定的定额,还有稀饭补贴呢,莫应熠是没的。   张翠花道:“折算一下可以,补贴就不用。”   何桂兰寻思那就给莫茹多勺子黏粥,这样可以匀给弟弟喝。   她把那兜子地瓜干和地瓜拿出来看看,这么点也不值当放到仓库里,想一顿做了吃掉。   结果拿出来一看,那些地瓜干发霉、长斑、沙子,地瓜也都有烂疤,真是给二队牲口吃都嫌不够干净。   她叹了口气对张翠花道:“他们生产队也忒欺负人,就给社员吃这样的口粮?”   张翠花看了一眼,道:“你忘了咱们秋收的时候,都抓紧时间擦地瓜片晒地瓜干,又是下雨又是下霜的,干不透就发霉。不说远里,那俩队把一大些地瓜干直接扔到沟里晒,能晒出什么来?这莫家沟估计也这样呢。”   不止如此呢,去年庄稼没收回来,但是公购粮的任务却比往年重,很多生产队都是勒紧裤腰带硬交呢。   更何况“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家的男人都不好办,更别说一个生产队,更难办。   何桂兰就道:“这些就去喂牲口吧,反正咱们也不差那几斤粮食。”   张翠花就道:“也行,也不能占食堂的便宜,从妮儿的工分里扣。”   何桂兰笑道:“不用算的那么精细,大差不差的就行啦。”   张翠花却不肯,“咱们自己家凑合一下就行,队里的不中,要不到时候人家有意见,你我可担不起。账是要记好的,这食堂也不是你我的。”   何桂兰见她那么仔细,只好照办,等会计回来就跟会计报告一下,记好账,算好等量的口粮等等,只是没和会计说地瓜干发霉的事儿,就直接洗洗晒晒,拿去给牲口吃。   晚饭前,莫茹和周明愈带着莫应熠一群孩子回南屋吃饭,给大家互相介绍一下。   莫应熠来的时候就得爹娘叮嘱,这会儿自然嘴甜得抹蜂蜜一样,不但把张翠花和周老汉儿哄得乐滋滋的,几个哥哥嫂子也都乐呵呵的。   原本莫茹担心张够和丁兰英会有意见,不过还好,两人都很热情。   尤其张够,拉着莫应熠的手左看右看,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的,真恨不得自己有这么一个漂亮嘴甜的儿子。   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吃饭的时候,张够问莫应熠:“吃不吃得惯俺们食堂的饭?”   莫应熠道:“嫂子,你们食堂的饭比我们食堂的饭好吃多了,我们食堂那不叫饭,比猪食还难吃呢,那坏地瓜都不待削掉的,全放进去。”   他吐吐舌头,大口地喝碗里的黏粥,“真甜。”   张够立刻一把端起拦子儿的碗,要将里面的黏粥倒给莫应熠,“来多喝点。”   莫应熠吓了一跳,“这可不行,那是妹妹的口粮。”   张够道:“没事,她吃不完。”   拦子儿正在啃地瓜,听见她这样说,两口塞进去,伸手“呜呜”地要自己的黏粥碗。   张翠花瞪了她一眼,“别弄景儿。”   张够悻悻地把碗塞还给拦子儿,“吃你的吧,就长些吃的心眼子。”   莫应熠赶紧安慰拦子儿:“拦子儿你快吃吧,舅舅不要你的。”   拦子儿这才呼噜呼噜地赶紧把自己的喝掉。   张翠花皱眉,咳嗽了一声,拦子儿现在吃饭逐渐有小毛病,吧唧嘴、嗦拉筷子之类的,张够也不说给改改。   张够“啪”拍了闺女一巴掌,“好好吃饭,呼噜什么。”   拦子儿瘪瘪嘴,嘟囔:“娘也呼噜。”   张够眼睛一瞪:“胡说,我什么时候呼噜了”   说着就端起碗来喝自己的黏粥,“呼噜”一大口。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   “扑哧”   莫茹笑起来,随即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哈哈哈……”   张够:“……”   张翠花道:“赶紧吃饭吧啊,晚上队屋去开会。”   饭后莫应熠带着孩子们在这里玩儿,莫茹跟着男人们去开会。   她现在是劳模,生产队开会她基本都要去旁听的。   今晚上会议的主题是安排新一年的活儿,评定新一年的工分。   评工分好说,队里几个权威人士经验丰富,对队员们的工作能力了如指掌,比去年略有调整就好。   除了几个老人会调低,另外也有调高的,尤其长了一岁的半大小子力气也大起来。   定完工分又开始商量春耕以及预防春旱的事儿,先春耕然后还得挑水浇麦子。   说完大体的活儿,周诚志道:“今年八龙治水,怕是要干。咱们大队沟河不多,就这点河水就怕不够用的。”   老话说“七八龙治水,春秋月有虫蝗,遍伤人民,五谷长价,百姓饥荒。”说的就是春天虫子多咬庄稼幼苗,夏秋蝗虫多啃庄稼枝叶,都不是好事。   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当地就算没有十年九旱那么夸张,但是三年一旱是肯定的。   不是春旱种不了春地麦子减产,就是夏天旱,庄稼干死,也有可能秋天旱,种不上麦子,冬天也有可能几乎不下雪干得要命。   甚至有些年头是大半年不下雨,干得河床就和鱼鳞一样。   所以根据自己的经验和直觉,他觉得今年要干,尤其又和八龙治水撞上,那自然深信不疑的。   有人道:“队长,不是修了马旺水库吗?到时候得放水吧。”   “就是啊,大家一起修的就得一起用。”   周诚志道:“就算放水也就用一次,你还能常年用?哪里有咱们自己存着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来的舒服?”   周明愈道:“队长说的对,咱们要是有井,就趁着放水的时候蓄满,要是没有,就只能用一次。”   有人就说村里沟河也挺多的,不用挖新的,毕竟修水渠、挖沟、挖井是最累的,而且还得春耕春种呢。   周诚仁吧嗒两下烟袋,吐了几个烟圈,慢悠悠地道:“咱们村里的沟都不深,存水不多,真要旱起来不下雨,春天秋天都挺要命的。我瞅着还是得挖,起码把以前那些浅沟挖深。最好把没有井的那些地头也挖几个大井,抗旱也方便。”   周诚志又让几个老头子发言,说说意见。   周玉忠道:“西河崖那里地势高,淤得又厉害,这会儿也没多少水,不如把泥挖出来当肥,就在那里挖上两三个平塘。”   平塘就是四方形的深井,长宽超过五六米,深五六米,这样一个大井,有时候能打出泉眼来,蓄水最好不过。   周诚义等人也觉得可以。   周诚信道:“咱们也不是非得一年挖多少,空里就去挖,一年挖三四个就够用的。”   周明愈还帮他们分析了一下,最好先挖南路下面的小河沟子,把那条水沟子拓宽加深,争取挖成一条大深沟。然后再修水渠和别村的水渠接上,这样南边马旺水库放水,就能顺着水渠引过来。   所以第一要务不是去西河崖挖井,而是在南沟那里挖。   等那个挖好了,就可以把水一路往北引到村子周围的河里,再根据自己的需要,在四周的田地里挖井或者在田地见挖沟蓄水。   莫茹却有点好奇,难道“八龙治水”就一定会干旱吗?所谓几龙治水,不过是年后正月第一个辰日落在初几就是几龙。老农们的说法就是龙越多就越旱,因为俗话说“龙多不下雨”,就和人多不干活一样的道理。   按照他们的经验超过五龙就觉得有点悬,今年居然是八龙治水,那可了不得,全村人都认为是必然要干旱的。   周明愈小声道:“当地十年九旱的,挖井蓄水很有必要。”   管他今年干不干,井是必须的。   莫茹点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其实从53年开始,政府组织农民们兴修水利、修水库、挖河渠,修了不少。只不过都是全县或者全乡为单位行动,挖的河渠也都是大河渠。类似五龙河、蛟龙河等等直接和大河连接起来,干旱年头可以引水灌溉,水灾年头可以泄洪。   但是,这些离着周家村很远,不能随时得利,要想自己村不干还得自力更生。   莫茹举手:“队长,我有个提议。” ☆、第181章 见书记   周诚志示意她说。   莫茹道:“兴修水利是好事, 可就靠咱们自己也修不到马旺去,还是得其他村配合。不如跟公社申请一下,能不能由公社组织, 各大队修筑自己那一段,放水的时候也都用得上。”   众人纷纷说这样好。   莫茹想的是, 这种活儿单靠几十个人不行, 最好是成千上万才出成绩。   尤其他们大队,要想挖河,肯定把三队四队都拉上才行, 否则挖了河难道还整天派人看着不给别人用水?   不现实!   她也不担心公社不同意, 因为这是出政绩的事情,而且非常符合53年以来中央的兴修水利指示。   有人问道:“队长,那咱们还得耕地呢。怎么办?”   去年秋天种地太少, 今年春天任务就加倍重。   今年立春早,还有一个半月就要清明, 那时候要争取把棉花、春地瓜秧好才行呢。   周明愈道:“耕地的话,咱们不是有机械申请证吗?队长,咱们赶紧去公社申请,免得晚了排不上号。”   要是能申请到拖拉机耕地, 一天的耕地数量就可以顶生产队所有牲口的工作量呢。   商量妥当, 周诚志让周明愈和莫茹明日陪他去公社,又让周诚仁和周玉忠领着大家耕地。   饲养员陈四喜这一冬天把牲口伺候的膘肥体壮, 现在正好出力耕地, 那牲口一牵出来, 都说跟别的生产队牲口一比,驴和人家骡子似的!   更别说大黑、大黄、二黄、三黄四头牛,还有那四匹高大体壮的大骡子呢。   周明愈建议周诚志赶着驴车,顺便去供销社拉一车化肥,把他们队的化肥票买完,免得以后想买又缺货。   反正要种棉花、秫秫、春谷子之类的,都需要化肥。   周诚志还有些不舍的花钱,毕竟这化肥一点不便宜呢,一百斤要二十多块钱呢,而且就那么一样日本产的尿素,也没的挑选。   结果等他们去供销社一看,原本进口的尿素已经断货,并且不肯定什么时候来货,有可能以后都没货。现在要买的话只有日本进口来的氯化铵,另外就只有国产灌装氨水。   这些也都需要预定,因为县百货商店也没货,得从地区或者省城调货。   周诚志本来还不想要呢,这会儿听人家说断货,新货还得预定先交定钱,他立刻就觉得化肥好起来。   “这个氯化铵和氨水比俺们以前买的尿素,哪个好?”   供销社的人现在跟他们熟悉得很,每次来都和亲戚似的热情招待、拉家常、介绍新产品、悄悄把次品货留给莫茹。   负责农产品的宋高山笑道:“周队长,当然尿素好,尿素贵啊。这氯化铵我和你说,容易受潮拿块,氨水更容易挥发,还有毒辣眼熏人,臭得很,我听说有人去化肥厂挑氨水能熏晕过去。”   一听宋高山这样说,周诚志立刻摆手,“那俺们可不敢要,别浪费钱还买不到好东西。”   那边莫茹和周明愈正和冯如、王桂娟几个聊天,顺便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   他们发现供销社开春以后货品比过年的时候少了好多,布只有四五个常见颜色,黑灰白蓝土黄的,连花布都没了。   其他东西也少了很多,但是多了几样海带、虾皮之类的副食品。   莫茹自然要买一些囤着,还要建议周诚志给生产队也买点。   因为接下来三个月正是蔬菜青黄不接的时候,买点海带虾皮也能补充营养,莫茹买了一些。   他俩过去找周诚志建议他买点海带和虾皮,结果见他在纠结没有化肥的事儿。   周诚志道:“俺不买了,社员挣分钱不容易。”   周明愈道:“队长,化肥是一定要买的,要不咱们肥料根本不够,没有化肥就没有产量啊。”   队里也就是那么四五十户人家,一家一个圈,以前都养猪还能攒点农家肥。现在粮食不分产到户,就算生产队发饲料让社员养猪挣工分,也有人家还是不爱养。   起码有三分之一拒绝再养猪,因为他们每年养猪只有八/九十斤,不但养不肥还要倒扣工分,不够浪费时间的。   这样的话圈粪就要少很多。   而他们乡下种地,主要靠圈粪,另外从河塘里挖淤泥,这个只是补贴,又累又脏根本弄不来多少,除此之外就是把青草、烂稻草、树叶子等掺进淤泥、圈粪里沤肥。   可这又能有多少呢?   没有化肥,就没有产量,小麦亩产百十斤,交公粮都不够呢。   周诚志道:“那说那个什么铵容易拿块,氨水一开口还自己往外飞,咱们买回去,这不是糟蹋钱吗?”   周明愈就道:“队长,咱们可以预付定金,等要种地的时候来拉啊。现在都不种地,供销社也不会拉过来囤着的。”   宋高山笑道:“劳模说得对,我寻思也是这么一回事。”   周明愈又道:“队长,现在付定金,来货咱们先拉,要不被人家抢了先咱们就要靠后,轮到最后有可能抢不到货呢。”   他其实就是吓唬周诚志,这时候很多生产队根本不接受化肥这个东西,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会把草都喂得比庄家还大,绝对不行!   周诚志被周明愈一劝,又想了想秋天种的麦子,因为施了尿素,这时候看着就比别的生产队好很多。   只要雨水再跟上,今年麦子比去年还要多收呢。   他咬咬牙,就付一百块钱的定金,预定二十罐国产氨水。   氨水比进口氯化铵每一百斤便宜三块钱,且氨水罐还可以回收换钱。   见他付了钱,宋高山又开始详细跟他讲氨水的注意事项,“周队长,这个氨水容易挥发,还有一定的毒性腐蚀性,施肥的时候一定要用在播种沟的下层,不能沾到种子上,免得熏死种子和幼苗。你们施肥的时候还得注意不能站在下风口,要在上风口施肥,免得中毒。”   周诚志一听差点说不买了,这么危险,这是化肥还是毒/药?   周明愈笑道:“队长,我看到柳书记来了,咱们快去吧。”   供销社斜对面就是公社大院,他看见柳红旗夹着包刚走进去。   他们立刻去公社跟看门的表示要见书记。   看门的告诉他们书记在开会,让他们等。   等了个把小时,终于等到柳红旗开完会,不过却也没有时间多说,因为他要去县委开会。   简单寒暄两句,周明愈说明来意。   柳红旗道:“我安排相书记给你们解决。”   他转身对林纾道:“你领周队长和两位劳模去找相副书记,不管什么问题,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务必解决!”   嘱咐完他就带人骑自行车去县里开会。   周明愈三人去副书记办公室。   这时候的政府部门不像后世那样有巍峨壮丽的大楼,也是一个大院,都是一些青红砖瓦房。   一个办公室里有好几张办公桌,除了柳红旗,其他人都是几个人一起办公。   见到相玉亭的时候,发现他正愁眉紧锁,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林纾过去打招呼,相玉亭一听周队长和劳模过来,立刻起身亲切地和他们打招呼。   寒暄几句,相玉亭请他们落座,又要亲自给他们倒水。   周诚志忙道:“相书记,俺们不渴,来找你们是有重要事情。”   相玉亭:“说说看?”   周诚志怕自己说不明白:“明愈,你说得清楚,你给相书记说说。”   周明愈就把大家担心今年会干旱想建议挖水渠和马旺水库连起来,到时候也好各村蓄水的事说一下。   相玉亭闻言点点头,道:“这是个好的建议,柳书记也和我在商量呢,只是去年刚大炼钢铁,社员们都累得很,不知道缓过劲来没有。”   这不过是一个掩饰的说法,实际是因为大炼钢铁导致去年全县粮食大减产,很多地方的秋粮收了一半都没有。   结果去年因为粮食放卫星,亩产数千斤,导致秋粮征购任务翻倍,很多生产队交不齐公粮和购粮。   而那些大队也都各自有办法,要么就像莫家沟那样,报灾,半数公粮交不上,购粮任务一粒不交,要么就像吕纪友那样,为争当先进把社员口粮当公粮全交上去,结果导致社员们受饿严重。   去年冬天的时候,以北洼子村和贾家沟等几个大队为首的都跟公社哭穷说没有口粮食堂办不下去,社员们已经开始挨饿,请求公社想办法救济。   当时柳红旗要求他们尽量自己克服困难,因为国家任务很重加上出口,公购粮都交上去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安排,并没有返销粮下来。   结果那些队好不容易熬过了严冬,春天又来,可这会儿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好几个大队说食堂已经开不了火。   现在县委正为这个事儿召开全县紧急会议呢。   要是修河渠,只怕会影响春耕春种。   周明愈道:“相书记,春耕的时间很宽裕的,到种春地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耕地半个月就差不多。况且也不用所有人去耕地,空闲的人就可以修水渠。”   他们的水渠和马旺水库的水渠自然不一样,这只是一个通道,可以引水过来即可,比修水库可轻松太多,并不比种地累,妇女们也可以胜任。   相玉亭略一沉吟,这小伙子是不知道情况,很多生产队的牲口去年冬天有意无意地饿死大半被填进了社员的肚子,活着的也是有气无力,不少社员们也饿得动弹不得,哪里还有力气去修水渠?   当然,这种情况不能说出来,也不敢说,因为**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要说社员吃不饱穿不暖,这不是污蔑人民公社么。   虽然他清楚不少大队的实际情况,可打死他也不敢说的。   他找了个借口:“明愈,你们的提议是好的,这个等柳书记回来,我们再开会讨论。”   周明愈也没指望他们立刻答应,反正不管别的大队挖不挖,先锋大队是一定要挖的,先把南边的大沟挖出来,有这个蓄水就能够解决燃眉之急。   他又让周诚志把机械申请证拿出来,“相书记,俺们队想申请使用拖拉机耕地。”   “哈哈,周明愈同志,你们的愿望是好的,柳书记和我也希望咱们能有拖拉机耕地呢。”相玉亭原本紧锁的眉头这时候都笑得舒展开。   莫茹和周明愈对视了一眼,纳尼?没有拖拉机耕地?那还给我们发什么机械使用证,忽悠我们呢?   相玉亭告诉他们高进县目前为止没有一辆农用拖拉机,至于高书记说的这个事儿嘛,相玉亭心里想的是高书记给他们许个空口承诺,至于什么时候兑现,那也难说。   周明愈却不相信,偌大的高进县,怎么可能没有一辆拖拉机呢?   相玉亭认真道:“真的没有。”   莫茹好奇道:“相书记,那俺们能不能问问,县里有什么机械是俺们能借用的?”   相玉亭笑道:“轧花机、磨面机、柴油机、发电机……哦,对了,有一批双轮双铧犁或许你们可以用呢。”   周明愈和莫茹对这个不熟悉,周诚志却门清,他立刻道:“相书记,你可不好忽悠俺们。那双轮犁铧能当机械?不会走不会跑,一头牛拉不动,两头牛净打架,耕地八/九寸深牲口就拉不动呢。”   这玩意儿55年的时候也在全县推广过,因为是铁的又笨又重,所以不受待见。   双轮双铧犁有俩大轮子一个小轮子,左右一前一后两个铧犁,力气不够的人根本扶不了。   而因为太重,下地以后,一头牛拉不动,必须两头甚至要三头才能拉得动。   可要三头牲口,那还不如拉三个单犁铧呢。   这所谓半机械的双轮双铧犁,可以解放一个劳力,可生产队别的很缺,就是劳力不缺,三头牛一个人耕地的话,他们宁愿三个人一头牛来耕地呢。   所以,这半机械的犁铧没有推广开,各生产队要么退货要么扔在旮旯里生锈,还有些生产队去年大炼钢铁直接拿去交铁任务炼成一堆铁疙瘩。   就这会儿,公社的仓库里还有好几辆呢。   当初周诚志英明的很,他去看了一眼就不肯要!   还为此和张根发吵了一架,说除非张根发出钱,否则他不买那死沉的东西,借口就是买回来生产队没人使唤得了。   周明愈却很感兴趣,既然要不到拖拉机,那免费拉两辆这个犁铧回去也好啊,看看能不能改装一下。   或者,把那两个大铁犁拆下来别用也好啊,反正白给的!   相玉亭听他感兴趣,笑道:“走,领你们去看看。”   他们跟着相玉亭去了仓库,看那里果然停着五六辆双轮双铧犁呢,可不是个小家伙,五六辆还是很占地方的。   周明愈过去看看,那铁犁质量真心不错,除了太重还真是好东西!   他就给周诚志使眼色,想让队长要两辆回去试试。   周诚志虽然不知道他咋想的,不过他们几个老头子都看好他和莫茹,觉得他肯定有什么办法,就厚着脸皮跟相玉亭道:“相书记,要不俺们就拉两辆回去试试?”   刚才还说人家忽悠他呢,这会儿又要,周诚志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被自己打的真是啪啪的。 ☆、第182章 大本事   相玉亭却是个好脾气的,笑道:“周队长要是你们能充分发挥这双轮双铧犁的作用, 那可真是大好事呢。”   中央下令推广半机械的双轮双铧犁, 各地都有相当大的任务,不过最后还是一场浪费, 相玉亭也很无奈。   他觉得如果有动力,这犁铧还是很好用的, 只可惜绝大多数生产队没有那么多大牲口用,所以这半机械的东西反而成了累赘被人嫌弃。   在周明愈和周诚志告辞的时候,相玉亭还关心地问几句先锋大队的事情, “食堂都还好吧, 没有什么问题吧。”   周诚志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自然说好好,一切都好。   相玉亭笑道:“你们大队也奇怪,既有全县第一的生产队, 也有全县倒数的。真该好好研究一下。”   周明愈心头一跳, 周诚志也是紧张得很。   相玉亭却又不多说, 笑着让他们赶紧回去搞农业生产。   周明愈几个把这两辆双轮双铧犁拉回村的时候, 恰好被陈福海看到,他是知道周诚志去公社申请机械的事儿, 所以一直瞅着南路口, 若是看到传说中的耕地拖拉机进门就死活缠上去。   结果他就看到他们拉了两辆这玩意儿回来!   陈福海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说周队长, 你这是干啥呢?你稀罕这玩意儿你早说啊, 俺们队扔土高炉里好几辆呢。”   周诚志瞥了他一眼并没有搭腔, 赶着驴车去地里。   这让陈福海很没趣,有一种自己太蠢没领悟人家高深计划的感觉,人家二队是啥啊,全县工分值第一啊,大家都一毛两毛的时候人家一块零九分啊。   也许,他们真的能好好利用这蠢笨的铁犁呢。   周诚志和周明愈直接把犁铧拉到地里去,这时候地里忙着春耕呢,所有牲口不管是骡子、牛、驴的都要上阵。   队里的牲口都是当初合作社的时候从社员家集中起来的,原本一共有三十多头,可惜队里养不了那么多,周诚志就开会商量,留下最健壮的十二头,另外二十多头都卖掉。   当然,这时候也没私人敢买,而生产队自己都有也不会买别人的,最后只能卖给供销社的屠宰组。   而其他很多生产队没有卖,一开始全都养着,后来就越来越瘦,或者生病,最后死伤大半,全都让社员们吃掉。   现在一队还有九头牲口,三队四队合起来有十头。   二队十二头牲口要耕地都紧张吃力,更别说其他队,基本也都要男人们帮忙的。   一头牛配个在前面拉纤的男人,一个扶木犁的,这么忙活一天,最多能耕地三亩。   像这种去年秋天没有深耕过冬天又被冻得结结实实的,也就耕两亩,有些弱点的牲口一亩多。   按照理论说这个双轮双铧犁能耕地六亩,可它至少要两头牛来拉梨,甚至要三头。   最大的问题是铧犁太重牲口们使力不均,有一点配合不好,其中一头牲口就负重太大,另外一头要么偷懒要么耍赖,直接往地上一趴不肯走。   所以要想轻松自如,甚至要三头牲口,那又不如一头拉一具木犁,三头牲口下来一天也有六七亩地耕完。   二队因为地种的好,牲口比其他队养的也好,个个膘肥体壮,要说拉这铁犁也不是拉不动。   他们研究着把这笨重的犁铧套上,用两匹最健壮的大牛拉犁,开头十来分钟倒是很好,哗啦啦地一翻就是两垄,又快又好。   很快问题接踵而至,最大的问题还是牲口们不配合,那头黑牛力气大,受力也格外重,它嫌累就不肯出力。   “大黑!哈!”陈四喜帮着赶牲口,让大黑走快一点不要偷懒。   结果大黑摇头晃脑打鼻吐,身子晃晃就是不肯快走。   后面扶铁犁的周培功拿起鞭子就抽了它一下,“哈!”   结果大黑不但不走,反而前腿一跪,趴了下来。   陈四喜:……你给老子丢人哦!   他侍弄牲口很精心,把它们养得膘肥体壮,可他不会训练。   训练牲口不是一个简单营生,没有点本事还真不行,一般都要从小犊子的时候开始训练。牲口大了以后如果只靠蛮力打,也只能让牲口畏缩,并不会让它们拼命出力干活,甚至还可能打得暴躁更不好驾驭。   周诚志让人再拉一批骡子来试试,结果牲口多了更不出力,还不如一头拉一个木犁铧呢。   最后周明愈道:“队长,咱们得找专业人士好好训练一下这些牲口。”   周诚志:“咱们牲口训练得够好的,你看看其他生产队,两头不顶咱们一头。”   周明愈笑道:“可它们干活儿不配合啊。”   周诚志看他:“你有什么好办法?”   周明愈:“妮儿的父亲对训练牲口很在行,听说他小时候就是和长工一起伺候牲口干活才被定成中农的,要不起码是个富农。”   周诚志一听很心动,“要是去请他来,不知道行不行。”   周明愈笑道:“大爷你亲自出马,还有不成的?相书记都给你面子呢。”   周诚志呵呵两声,“我去商量一下。”   他找几个老头子一合计,晌饭后他就地去莫家沟。   他直接就去找崔发平,因为周明愈告诉他崔宗德那个老糊涂什么事儿也管不了,直接找大队长就行。   莫家沟的人依然在挖沟,说一边挖淤泥还可以加深沟渠,一举两得,并没开始春耕。   周明愈找到崔发平。   崔发平还想寒暄套套近乎,取取经,但是周诚志可没时间扯淡,他急着呢,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崔发平略一犹豫就同意,也没去找崔发忠申请。   很快崔发平让人把莫树杰找来,介绍一下周诚志,然后让他跟着去帮帮忙。   周诚志道:“莫老弟,咱们生产队不让你白忙活,这几天的工分钱俺们队给你补,管吃管住,额外给你一块钱。”   崔发平竖着耳朵听呢,这第一生产队还真不是吹的,瞧这大方劲儿!   莫树杰当然同意,他忙道:“周队长客气,就说亲戚关系也要帮忙,管吃管住给管工分就已经很好的,不用额外给钱。”   周诚志也不和他犟,“先去帮忙再说吧。”   要是训练不好,那自然不给钱的。   十里多地,快去快回,倒是也不耽误多少功夫。   ……   两人直接到地里,二队一干人都好奇地看着莫树杰。   莫树杰脾气温和,就算经历过风风雨雨诸多磨难,这会儿身上依然没有什么怨气和戾气,还是那样亲切。   就是一张脸被毁了,让人觉得很可惜。   “这是劳模的爹啊?”   “怎么这样了啊?”   “听说脸是挨斗的时候被划烂的。”   “啧啧,莫家沟的人还真坏,这么看咱们大队书记还没那么坏呢。”   周明愈和周诚廉几个去和莫树杰打招呼。   莫树杰少不得对众人再一次道谢,感谢他们帮忙。   周诚志道:“老弟你不用感谢他们,谢你闺女和女婿就行,要不是他俩有出息,我也不会下令让人去。”   众人:队长还真是耿直,净说大实话。   还真是这样,要是别人娘家有事要来找人帮忙,那周诚志可没这么好说话。   莫树杰还是找到周诚仁好好地道谢寒暄几句,然后去看大黑。   陈四喜看着莫树杰,寻思以前是个地主家少爷,这会儿被斗得风吹就倒,他能训练牲口?让牲口教他做人还差不多呢!   陈四喜是不服气,老子倒是要瞧瞧你是不是能把这犟牛训好。   在周诚志走后,那头黑牛就开始撒泼放赖,不但不拉那笨重的铁犁,连木犁也不肯。   周培功为了教训它就接连抽它两鞭子,结果第三鞭子没抽上它一转身撩起尾巴反抽一鞭子。   牛尾巴抽身上那也是很疼的!   周培功当时就火了,他可是杀过猪的,哪里肯吃亏?要凶狠起来也是满身戾气,非要把大黑拴起来狠抽一顿不可。   他提着鞭子要去拽牛缰绳,缰绳连着鼻环,只要拽住鼻环牛就没辙。   结果大黑脑袋一甩就把缰绳从陈四喜手里挣出来,低着头就往前冲,等周培功躲过去的时候它身子一扭,就给了周培功一蹄子。   !!!   这是要造反!   “陈四喜,你养的好牲口,还敢杀人了,必须杀了它!”周培功也被激发出凶残的戾气,要和大黑比划个输赢。   最后还是周诚仁和周诚义几个老头子过来拦住他,让他不要和牲口置气,毕竟牲口可是队里的财产,一头牲口老多钱呢,你周培功赔的起呢?   不客气的说,死几个人没事儿,死一头牛那可是大事!   因为县委有规定,杀牛者,视同反/革命。   曾经有大队的牛死了,据说是喂养不善害死的,那人就被穿鼻环给牛披麻戴孝叫牛爹牛祖宗的,还有杀牲口被判刑的……   陈四喜又去筐子里拿豆饼哄大黑去地边呆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挺老实的大黑怎么这么暴躁。   他觉得日常大黑是调皮一些,比如总想爬别的牛,有时候调皮起来连公牛、驴都不放过。   可它真挺乖的,干活不偷懒,吃东西不吃独食,一个牛槽吃东西,它还会把软和的玉米叶子推给被它爬过的母牛吃,自己吃玉米秸。   起码他靠近的时候,大黑也没发脾气不是,他给它用扫帚挠痒痒的时候它别提多舒坦,还会跟他哞哞呢。   这会儿莫树杰过来,陈四喜还怕他有什么非常手段对付牲口呢。   大黑在地边吃完豆饼以后,头拱地找刚冒尖的青草吃,等莫树杰进入它的势力范围,它大牛眼一瞪就将他锁住。   莫树杰笑微微地朝着它伸出手掌,平推出去,把手掌朝着它的脸颊靠近。   陈四喜在远处紧盯着莫树杰要如何训练这黑牛,心里甚至想最好不要听他的,这牛就是有牛脾气的,可不是那么好训练的。   不过老天爷好像没有听见他的祈祷,眼睁睁地看着莫树杰伸手摸了摸大黑的脸颊,挠了挠,笑道:“这牛养得好壮实,皮光水花的。”   他顺势就在牛背上摸了几下,又拍拍牛脊背,再回来挠挠大黑的颈。   陈四喜看着大黑轻轻地晃着脑袋,大牛眼都微微眯起来,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平,难不成老子平日没伺候好你?不是也挠背的吗?   牛身上都有虱子,加上也不能整天洗澡,难免会痒,陈四喜自觉伺候得挺好的。   可现在那大黑在莫树杰面前一副享受的样子是咋回事?   他看着莫树杰还跟大黑嘀嘀咕咕,一人一牛不知道说什么,然后莫树杰也不牵牛,把牛缰绳直接绾起来搭在了大黑的牛角上,还拍了拍牛角赞了一声好角。   是好角,要是让它抵住,保管开膛破肚的,陈四喜如是想。   莫树杰领着大黑去认那辆铁家伙,他抬了抬把手,竟然没抬起来,不禁道:“真是个大家伙。”   他对周诚志道:“周队长,找个力气大的来啊。”   周诚志就示意周明原过去扶铁犁。   莫树杰牵着大黑要给他套牛锁头,大黑还有点抗拒,不过倒是也没逃走,别别扭扭地套上。   莫树杰在前面引导牛,周明原在后面扶铁犁。   莫树杰手掌在大黑脊背上拍了一下,“hao”,大黑就抬脚走起来,它一动旁边的黄牛也跟着走。   走了不到十分钟,不等大黑烦躁莫树杰就让停下,将牛锁头卸下来,然后牵着牛去溜达。   陈四喜就跟在后面盯梢,结果就听见莫树杰和牛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啥。   “这地主家的爷们就是有意思,还跟牲口说话咧,它听得懂我管它叫爹嘞!”   周诚志背着手走过来,“学着点,大黑要是训练好了,顶两头牛使。”   大黑吃得多身强力壮比别的牲口力气都大,平日拉队里的地排车、木犁都没发挥出它的本领来。   一下午莫树杰让大黑拉了四次铁犁,第一次十分钟第二次十五分,第三次二十分,第四次半小时。   最后一次大黑已经拉得挺顺溜,甚至不用人喊口令就知道怎么走。   周诚志等人高兴得连声夸,“莫老弟训练得好,大黑力道足,拉这铁犁真带劲呢。”   两头牛要能一天犁地六亩,那可比其他牲口快得多。   快下工的时候莫茹和周明愈过来找莫树杰,让他晚饭后家去住。   莫树杰不肯,“人家队上请我来训练牲口呢,我咋能去闺女家享福?不用你们操心,晚上我就在牲口棚住一宿,正好好好训练训练这头大黑牛。”   那边周诚志听见,忙道:“牲口棚怎么能住人呢,老弟你可千万别埋汰俺们。小两口也想让你去亲近一下,你还是去吧。”   莫树杰虽然温和性子看着软,可一旦决定又不听人说,非要和牲口一起,说这样才能训练牲口。   莫茹也没办法,让队长也不要介意,估计是训练牲口需要。   周诚志心里很过意不去,对莫茹道:“妮儿,去食堂说一声,给老弟炒俩鸡蛋,晚上我要请他喝两盅。”   莫树杰却死活不让,“千万别搞特殊,食堂的饭已经极好的。”   周诚志也没办法,只得哭笑不得:“老弟,你可真犟啊。”   大家都笑起来,周诚仁对周诚义嘀咕道:“还说人家犟呢。”   下工以后,莫树杰先和周诚仁一起去跟张翠花打个招呼,认认亲。   “可得感谢你们,俺们家这会儿屋子不透风,屋顶不漏雨了。”   张翠花笑道:“大兄弟你太客气,咱们是亲家,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她说打了饭家去一起吃,周诚仁却说老爷们要去队长家,因为莫树杰是队长请来训练牲口的,可不是来走亲戚的。   张翠花:“行啦,我也没和你们抢人,大兄弟你去吧,别害羞,该吃吃该喝喝,都是自己人。”   莫树杰连连称是,然后跟着周诚仁去队长家,少不得还得认识一圈老头子和年轻人。   莫应熠开始听说自己爹来,还以为要叫他家去呢,又听说是来训练牲口的,才把心搁肚子里。   他去跟莫树杰汇报一下,主要表现一下自己在姐姐家又乖又懂事,让大家跟他爹夸夸他。   别人还不了解,周诚仁和周诚志是见过的,少不得一顿夸莫应熠。   莫树杰放了心,莫应熠开了心,又乐滋滋地家去玩儿。   饭后莫树杰去周诚仁家坐了一会儿和张翠花拉拉家常,然后到底没去莫茹家睡觉,非要睡牲口棚。   他回去的时候陈四喜还在给牲口添草。   莫树杰对着陈四喜直夸:“陈大哥把牲口照顾得真好,牲口棚拾掇得干净,牲口们都欢喜着呢。”   陈四喜心里暗爽,嘴上却道:“莫老弟真开玩笑,这牲口欢喜咱们也不知道,它们又不会感谢。”   莫树杰笑道:“可不是这么回事呢,你这些牲口要是眼皮忽闪忽闪的,眼睛清亮亮的,嘴巴不断地咀嚼,这就是有精神头,欢喜着呢。要是那牲口眼皮耷拉着像睁不开,眼神无力,嘴巴半天动一下,这就是受罪呢。”   陈四喜:我居然信了!   莫树杰问了陈四喜怎么喂牲口,还热心地交流一下,教陈四喜怎么样能节省粮食还让牲口吃得又饱又开心。   牲口干活以后,要等它咀嚼才能开始喂,还要怎么侍弄才会让牲口解乏恢复快,第二天精神抖擞地继续干活儿。   不只是吃饱挠痒痒,还有其他的一些窍门和注意事项,尤其是骡、马、驴这些需要钉马掌的高脚牲口,更要多留意。   莫树杰都毫无保留地告诉陈四喜。   陈四喜听他说得有意思,一激动,主动要求和莫树杰一起住牲口棚,好一起交流交流。   第二天莫树杰又给训练一天,还把一头性子不咋好的骡子、一匹小马驹、一头牛犊也一起训练一下。   三天后,大黑就很配合地拉那沉重的铁犁,当然期间也要适当让它休息一下然后继续。   同时另外牲口也训练完毕。   草泊儿和将军庙子听说先锋大队请个能人来训练牲口,他们也来请,有业务需要帮忙。   于是周诚志只好结束自己队的训练业务,让莫树杰走了,临走的时候,把这几天的工分,按照莫家沟六队的工分值算出钱来给他,另外非要给一块钱。   莫树杰自然不肯要。   最后到底没要,周诚志就说等打了麦子送他几斤面吃。   有生产队听说二队把那铁疙瘩弄起来用,都也心痒痒,可惜他们没有那么强壮的牲口,根本拉不动。   有铁犁帮忙,二队耕地速度也更快,原本一天能耕地十八到二十亩,现在起码二十五亩。   耕地的速度快起来,周诚志也有心思想别的。   ……   他前几天就带着周明愈在自己队田地周围勘查,寻摸着除了南沟还有哪里适合挖井。   这个周明愈擅长,他假装说高技术员教过的。   挖井要考量几个问题,一二三四五地列给周诚志听。   西边和南边有河,只需要深挖或者延伸即可,而北边和东边没有,就需要动脑筋。   不过自己家在东边都是肥沃的良田,全是一类二类土,挖那么大的水井浪费田地,最好在不能种庄稼的荒废地方挖大平塘蓄水。   周明愈觉得周家村和草泊儿、将军庙子三村交界地有一处不错。   “咱们三个村一起挖一个大平塘,这个位置比在自己地头挖安全得多。”   地方大,就不需要挖得太深太陡,可以挖成一大片水泡子。   计划好以后,周诚志就主动去接触两大队的书记和大队长。   今年八龙治水,大家都有些慌兮兮的,但是很多人知道归知道,却不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和人聊起来的时候十分担忧地说一句“八龙治水啊,今年怕是不好呢。”之后该干啥干啥。   将军庙子的村干部倒是想和周家村合作,因为他们村和周家村一样缺水,草泊儿却不那么热衷,他们有一个大水泊子,觉得足够用的。   ……   就在这时候公社下了通知,派人下来勘察地形,打算进行马旺水库的后续工程——争取每个村都有水渠通进来。   水渠也有两种,要么直接挖沟疏通,要么就用土培出高于地面的水渠,不管哪一种都需要配合当地地势。   公社从每个生产队抽掉十个男劳力两匹牲口,给一部分口粮和饲料补贴,凑成大约两千多人的水渠工程队,先从马旺水库直接修一条往北通的水渠,修好以后,各村就可以就近往自己村引水。   “要是修得快,今年春天就可以浇麦子!”宣传员如是喊。   因为只是一条水渠,高三米或者深两米宽不到两米,修起来要容易一些。   剩下的社员们就继续春耕,然后盘粪、沤肥,准备春种,还有余力地就开始计划着挖各村各生产队的蓄水井。   张根发见公社组织修河渠,他为了邀功立刻就召开先锋大队干部会议,要求大队剩余人员也要挖河打井,为抗旱最好准备。   莫茹和周明愈被邀请出席。   “大家积极发表意见啊,看看在那里挖沟好。”   张根发扫了周诚志和周明愈、莫茹几个一眼。   周明愈刚要说就被周诚志轻轻地拍了拍胳膊,他便没说话。   周诚志道:“大队长,俺们队商量好了,要现在西河那边开挖,那里地势高存水少,挑了去浇麦子,底下淤泥挖出来沤肥,正好继续深挖打井。”   张根发立刻看向另外几个队长:“你们觉得呢?”   周明贵看了周诚志一眼,没吭声。   陈福海喊道:“听大队书记的。”   张根发道:“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得先挖南边的河沟子,挖深一些。”   那个地方显眼,正好在去往公社的路南,来往人都看得见,那是他的政绩。   要是挖在西河那里,都是田间小道,别人看不见,只有自己人实惠罢了。   周明愈道:“我觉得还是西河崖那里好,那里地多。”   张根发立刻拿周明愈那天开会时候的话堵他,“等挖好了南沟,存够水,咱们慢慢往北边引不就好了?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板。”   周明愈:“……”   莫茹:这货越来越蠢萌了,都让人恨不起来。   于是大队书记拍板,先挖南沟。   会后周明愈问队长,周诚志一脸的无辜,“我本来就想挖西河那里。”   周明贵肩头一抽一抽的,小声道:“咱们书记有个毛病这辈子改不了,只要二队队长说什么,他就一定要唱反调,这是吃饭喝水一样的习惯。”   ……   将军庙子的干部也抽调劳力先去三村交界的地方挖水泡子,这里挖好,到时候可以从周家村西河引水。而西河可以往南通到周家村南面的水沟,那条水沟就是三村通往水渠的最近之路。   草泊儿一想自己村不在水渠的线路上,还是要从周家村引水,最方便的就是三村交界的平塘。   这么一想,他们也派人去那里挖,允许周家村先专心挖南沟不用派人来这里,但是等这里的平塘挖好以后,三村共用。   三个村还煞有介事地签订了三村湖共用合同,让公社的干部给做了见证。   张根发事后跟张德发琢磨:“我怎么觉得被他们坑了呢?”   张德发:“你就不该给你们签字,让他们自己瞎捣鼓,保不齐都捣鼓不成,没有你出面,那俩大队的干部才不会给他们面子呢。”   张根发深以为然。   先锋大队安排好耕地、参加公社修水渠之后就安排挖南沟的工程。   四个生产队把南沟以南的位置分段,一个生产队一段,要求把此处深挖六米,有泉眼最好,没有也不强求,到时候把原本河沟子里的水引出来,再去挖河沟里的淤泥。   淤泥用筐子运往地头,跟开春以后村里各家猪圈里盘出来的大粪放在一起沤肥。   盘粪以前也是个大工程,每家男人都要把自己家猪圈攒了一冬天的粪扔到院墙外面,因为有人家不养猪,加上鸡少了大半,今年比以前少了不少粪。   所以这些淤泥也十分珍贵起来。   二队的队员们受自己队工分值的刺激,而且周诚志说要给社员们加餐,每天菜里加两勺油,窝窝头掺玉米面做成纯粮食的不加菜缨子,所以队员们干活儿格外卖力。   正月十五之前按照风俗不推磨,所以冬天的时候,周诚志安排人每天不停地推,攒了好些缸的粉面子,足够吃到正月二十的。   有粮食当后盾,队员们干活儿就卖力。   一队就算没那么好却也不太差,可三队四队就不一样。   不但老人瘦骨嶙峋的,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挖河第一天就晕倒俩男人。   一个是赵化民,一个是张成发。   周诚志去找陈福海和周玉贵一问,他们俩队的应急粮和备用粮居然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比过年时候还惨,天天喝稀黏粥,连煮地瓜都没!   因为好地瓜都要煮烂在水里当稀饭,这样数量多,容易分.   周玉贵惨兮兮地道:“俺们现在吃去年挖回来的烂地瓜。”   去年地瓜大丰收,男人们去大炼钢铁,女人们收不完收不动懒得收,一大半的地瓜都扔在地里或者埋在坑里。   结果冬天不够吃的,就只好去挖回来。   可惜冻烂的地瓜还真是难吃得很。   其实不只是三队四队,另外有些村的生产队比他们还惨。   那些生产队开食堂的时候大吃大喝,两个月把囤粮就吃光,之后学城里限量供应.   按照粮食入股和工分来分,大人一股,一天一斤,俩孩子算一股。如果入股的粮食少,出工的劳力又不足赚工分少,那么就算家里有四股的人,也只能打两股的饭,自己打回家去吃,吃不饱也就那样。   那些孩子多劳力少入股又少人家的女人,几乎每天都要端着碗在食堂转悠着求人施舍半碗稀饭给她。   可别人也吃不饱,哪里舍得给她啊。   再说了,都觉得她这样的人家干活少吃饭多,等于大家伙儿替她养孩子呢,现在她不但不知足还来要人家的口粮,谁肯给?   她这样人家少不得要挨饿。   再加上食堂的状况也是每况愈下,一开始还一股一斤,结果后来一股就是十六两秤的十两。   再后来直接干稀加起来一斤。   本来就不够吃,这一下子更吃不饱。   家里孩子多饭太少,大人还能强忍着饿把口粮省给孩子吃,可孩子不懂,饿了就要吃,大的孩子肯定想办法抢弟弟妹妹的,一来二去,去年冬和今年春幼儿夭折率就更高。   还有一些人,秋天的时候不收粮食,地瓜直接扔在地里烂掉,这会儿想起来又去地里刨地瓜。   结果那地瓜都被冻坏,腐烂以后更硬,水煮过都咬不动。   年轻人还强吃,老人孩子则没办法,只能回家慢慢地想办法,或者再放锅里炖得烂一点。   可若是大队干部们执行“社员家里不许冒烟”的政策非常强悍苛刻,哪怕冬天滴水成冰家里炕上跟冰窖一样,也不允许社员生火烧炕,只要看到谁家冒烟都要去捣毁,管你是锅还是盆子,直接踢碎。   所以很多人只能晚上躲着做,等大家都睡了冒烟也没人看着。   还有人想要去讨饭,却被大队干部们阻拦,不允许擅离村子,说坏分子才流窜,私自离开就是流窜犯,抓着就坐牢。   更何况就算去讨饭,其他村情况和他们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好讨的。   所以很多人饿得没办法,只能去找点什么吃。   当地没有山没有湖,既无处打猎也没有水生作物补贴,严冬和初春是最难熬的时候。   树又都被砍光树皮也没的扒,大冬天的又没有野菜,只能把夏秋的那些萝卜缨子从牲口棚猪圈里淘出来,再从雪地里挖点草根或者什么的,剁碎,加上一点点粮食面子捏成窝窝头蒸熟填肚子。   就这样,有些村里不但孩子夭折率高,冬天老人死亡率也直线攀升,有的是因饿生病死的,有的是屋里结冰冻死的……   先锋大队南边的贾家村,堪为其中代表。   不过就算冻死饿死,上面也不会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埋了就是吗。   要是社员想说饿死的冻死的,想跟公社反应也没机会的,根本绕不过大队干部去。   所以,就算先锋大队和贾家沟那么近,听到的也全是贾家沟如何如何先进的事迹。   周诚志等人一直觉得三队和四队就是全中国最穷最苦的,没有干粮吃,大过年的只能吃煮地瓜喝地瓜糊糊。   现在竟然直接饿晕!实在是夸张又可怜!   可眼下还要春耕春种呢,这要怎么办? ☆、第183章 饿死人?   周玉贵虽然看着瘦得厉害, 但是比其他社员自然好很多, 他抹着眼泪,对周诚志和周明贵道:“两位队长, 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俺们已经没有粮食, 接下来就要饿肚子啦。”   周诚志:“真是好笑,一样的人都是妇女在家里劳动,怎么我们就吃不完,你们还饿死?当初不是有人来帮忙收粮食的吗?”   周玉贵:“粮食倒是收回来一些,可俺也没见着啊,不等俺回来就全都交公粮, 谁知道怎么交的?口粮都没留够全交上去了, 谁知道这么操蛋啊?”   这事儿周诚志和周明贵其实知道一些,都觉得大耳贼这是疯了竟然敢把口粮都给拉走要是闹起来那不得出乱子啊?如果不是他们去年抖擞着弄什么粮食大/跃进放卫星,亩产三五千斤地虚报, 也不至于秋天公购粮加了一倍还多。   以前秋粮任务差不多在百分之十五,但是去年足足收了百分之三十一还多呢。   这还是总体来说的,如果只算玉米的话, 有些地方上缴了百分之八十还多。   先锋大队因为和高余飞的交情, 那也交了百分之五十。   农民不只是交公粮, 还要超低价卖购粮, 之后还必须要卖余粮。   但是去年秋粮没都收回来, 交公粮还能凑活, 购粮就艰难, 因为口粮都不够,哪里还能卖购粮和余粮?   可规定的公购粮数目是必须要交的,毕竟大丰收呢,怎么能不交?不但必须要交,还必须多交!   而余粮才能显示基层干部的业绩,所以包括张根发在内,很多大队干部直接把口粮当余粮给交上去邀功。   周诚志:“让书记去公社要救济粮,最差也得要返销粮。”   用卖余粮的钱买返销粮,也真是够折腾的。   周玉贵摇头:“他说去过了,公社也没粮食,让自己解决,还说……”   他不说周诚志也周明贵也知道,肯定是诸如你们村四个生产队,怎么那俩不挨饿就你们挨饿?回去匀一下粮食就行,他们还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饿死?   这还真是没法说。   虽然周诚志看不起那些懒汉子,可这也不纯粹是他们懒的原因,真要是看着他们老小的都饿死,他还真是不忍心。   可队里的粮食可不是他的,要救济也得全队开会投票决定。   因为一旦决定救济,那就没有头,不知道到时候时候才能停,很可能到最后粮食不够,自己队的人也跟着挨饿!   所以要救济别人,还是要慎重考虑,做出切实的计划来,而不是头脑发热。   毕竟他也了解三队四队那些人的德性,救济他们,他们未必感恩,到最后还会说为什么给我们吃的和给你们吃的不一样多。   周玉贵满怀期待地看着周诚志,希望他心一软就当场答应救济他们。   要不是因为之前的事儿,这会儿那些人只怕早就要去一队二队食堂乞讨或者抢食儿了,可惜,现在他们还真不敢。   周诚志道:“这到麦收还有将近半年呢,我们就那点粮食,自己都不一定撑到那时候,也是有心无力的。”   周玉贵道:“那要是没吃的,俺们也不能帮你们挖河沟子啊。”   周诚志:“你们也不是帮俺们挖的,等干旱起来,你们不要浇地?”   一边躲着偷听的陈建设怨恨道:“俺们饭都没得吃,还管什么浇地。”   周诚志去找张根发,开门见山地跟他讲:“你把社员的口粮卖了余粮,这会儿要饿死人,还是赶紧去申请返销粮吧,要不到时候上头查下来,自然要拿你开刀的。”   张根发心里忐忑,嘴上却不认账,“缴纳农业税是农民光荣的义务!”   周诚志嗤了一声,“你养牲口还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呢,怎么养一帮子劳力就不用吃喝?比牲口还不如?”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   “你不办人事,更难听的我都有。”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自然是不欢而散。   张根发还气得要命,总觉得自从得了先进生产队,周诚志就越来越拽,不把他这个大队书记放在眼里。   结果一队二队一起挖河沟子,三队四队抄着手躺在挖出来的半米土沟子里晒太阳、喊饿。   他们都羡慕那些去修河渠的,因为修河渠的有公社补贴,能吃饱。   最后一队二队十来天耕完地、盘完粪,三队四队连一半地还没耕完!   他们牲口本来就少,去年大炼钢铁还死了一头牛,如今更有气无力,人又懒又饿,自然效率就低得吓人。   周诚志和周诚仁溜达一圈观察一下,估摸他们一个月也耕不完,肯定要耽误春种。   几个老头子又在牲口棚里碰头商量,“要一直这么下去,咱们也得受连累。”   周诚志自从上一次去公社回来就暗中琢磨相玉亭那番话,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出冷汗,后来和周诚仁几个一嘀咕。   他们有一个大胆的猜想:相书记是不是想让他们和三队四队合并啊?要是这样,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周功德毕竟年岁大,有点见识,他肯定地道:“要是公社知道缺粮厉害,肯定会让富裕的生产队救济吃不起饭的,我看与其去救济别的大队不如救济自己大队的。再者说……”   他吧嗒了两口烟袋锅子,“我瞅着说不定公社还真有可能让咱们四个队打散再重分,这就是先进带动落后,全部大/跃进。”   要是这样……哎呀,都不敢想,直冒冷汗啊。   一想三队四队那些懒汉和懒婆娘,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家里养一个闲人都吃不消,更何况要养一个队的闲人,拉倒吧。   这时候周明愈和莫茹出来探查情况,听说几个老头跑到牲口棚里抽烟,觉得有些奇怪,就过去看看。   坐在最里面正北方位的周功德看见他朝着他招手,“小子,你来!”   众人扭头看着周明愈,都招呼他进来,现在有事他们都喜欢叫上他商量,莫茹私底下戏谑地说周明愈提前进入老年圈。   周明愈就回头跟莫茹道:“媳妇儿,要不你去医务室耍耍?”   现在冬春季节交替,社员们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医务室也忙得很。   陈秀芳和何仙姑虽然没学几天,但是常见病和常用药也会开一些。   等忙完春种她们可以去县医院继续培训。   莫茹当然不喜欢钻牲口棚,就算陈四喜打扫得干净,可晚上那些牲口也要拉要尿,屋子里一股臊臭味儿,她才不去当人工净化器呢。   周明愈看莫茹走了,就抬脚进牲口棚里,笑道:“爷爷,大爷,达达,你们躲在这里吃什么好吃的?”   自从莫树杰来训练过牲口以后,这些老头子就喜欢在牲口棚谈事儿,也不知道什么喜好。   周诚义笑道:“你这个小子笑话俺们老头子呢。”   几个人笑起来。   周诚仁就让周明愈也分析一下看看。   周明愈道:“咱不用瞎猜,公社是有这个想法,之前大炼钢铁的时候我听高技术员说过的。”   这一下子几个老头子可蒙了,之前不管自己猜的多危险,可总归是自己瞎猜,还是侥幸得很。   现在听周明愈肯定会合并生产队,立刻都懵了。   几个老头子不像别人遇到事儿就互相激动地说什么,而是一个个耷拉着眼皮黑着脸抽烟,“吧嗒、吧嗒”,青烟袅袅,很快就把不大的牲口棚给弄得烟气缭绕的。   大黑和大黄在那边并排吃草,嗅到烟味儿直摇头晃脑流鼻涕咳嗽。   “哞~”大黑似乎在抗议。   周明愈道:“要不咱们去队屋商量?”   牛嫌弃烟味儿,可他也嫌弃牛粪味儿啊。   周诚义道:“咱们这是要一起挨饿了?哎,累死累活多收回来的粮食,是给人家收的,早知道这样,咱们也不收,省得妇女们受累。”   周明愈:……   周诚志也郁闷,之前还同情那两队,想怎么找个办法,既能救济他们又不会让他们升米恩斗米仇的赖上,结果现在就来这么个重磅消息简直当头一棒啊。   “小子,你点的火儿,你说咋灭?”几个老头子盯着周明愈。   周明愈:“怎么是我点的火儿啊,是相书记!”   周诚仁:“你要是不告诉俺们,俺们还继续乐呵,你一说,俺们睡不着觉,不是你小子是谁?”   周明愈:我冤枉……   他挣扎不过,只得道:“咱们救济可以,但是不能让他们白吃,不如就以工代赈。”   “以工代阵是什么?”老头子们没听过这么文绉绉的词儿。   周明愈解释道:“就和公社似的,让人去挖水渠给口粮补贴,咱们也可以,也不说借粮食给他们,猴年马月他们也还不上。就说挖河沟子就有饭吃,不挖没有。”   几个老头子点点头,“是个办法。”   周明愈道:“为了提防他们不感恩还气人,让他们用土方换口粮,一方土换多少地瓜干,几勺子稀饭,这样算清楚。”   “这样不错,他们肯定答应。”   “我看够呛,那些懒汉子能干活儿?”   “在他们队不干活,要吃咱们的口粮不干活儿试试?”周诚志哼了一声,“我可不惯着他们。”   众人:对,有黑脸使唤他们,看谁敢偷懒。   周明愈笑道:“我看,咱们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帮他们把地也耕了。”   “你小子发昏呢,咱们牲口怪累的不得歇歇?还给他们耕地?”周诚仁要拿烟袋锅子敲他。   当然只是作势,他也不舍的真巧。   周明愈忙道:“你们听我说啊,咱们不白帮,帮他们耕十亩地,咱们划一亩到队里来种着。”   周诚志冷笑道:“要这样,没两年他们能把地败坏光了。大耳贼家的传统,打了粮食先去换钱,大鱼大肉吃个够,不够就卖地,卖完就要饭。”   众人笑起来。   周明愈道:“他们生产队的地本来就比咱们多,今年要两亩咱们就能宽敞一下,咱们今年还要种点经济作物呢。”   这时候种植经济作物既是为了要钱,也是为争先进要特权,周明愈觉得挺好。当个先进,他就和公社说得上话,比以前可有话语权多了。   起码张根发现在没法和他们对抗,就看崔发忠都给几分薄面就知道了。   所以当劳模挺好!   老头子们都让周诚志去找张根发谈谈。   周诚志:“我不去!我和大耳贼尿不到一个罐里!”   众人:……你不用那大声,你黑着个脸俺们就知道了。   周诚志赌气道:“我就不信他们还真能饿死,那就等饿死人再说!”   ……   第二天一早,周明愈先起来把自己家天井翻翻,等清明的时候就要种菜。   除了一些叶子菜,大部分都种土豆,院子还可以种一圈向日葵。   去年莫茹让邱磊陆续帮忙买了一些土豆,挑了能发芽的留在空间,等清明左右的时候就可以切小块,用草木灰拌拌栽下去。   数量不少,把天井种满还有盈余。   之前他跟周诚志说过的,可以给队里一些,当然不白给,收了以后要给他两倍的土豆。反正一窝土豆有好几个呢,这样队里也赚。   向日葵是姜清芬给的,莫茹也有偿给队里一些,在田间地头种。   翻地的时候翻出不少虫卵和虫子来,他看样子也觉得今年虫子不少,对老头子们说的春秋虫子蝗虫会多的说法也有些相信。   这时候莫茹起来,就把屋后鸡窝里的鸡放出来,让它们吃吃虫子。   她鸡窝里现在有十只鸡,其中一只公鸡,算是村里养鸡大户,其他一二队社员家里顶多三只。三四队集体养,一个队三十来只鸡,八头猪,也号称是千鸡场、养猪场。   反正不管说什么,口号吹得叮当响。   等天亮的时候莫茹给周七七喂奶,把尿,莫应熠也起来,跑到院子里帮姐夫翻地。   周明愈道:“不用你翻,你拿着二叉钩子把坷垃平平就行。”   莫应熠笑道:“姐夫你真厉害,还敢在院子里种菜。要俺们村,大队长带人全给掘平,谁也不敢种。”   周明愈笑道:“要搁过去我也不敢,保管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现在书记管不了俺们,能种就种点。”   要是张根发势力压倒他们,割尾巴、打击黑市投机倒把,那还真是什么也不敢种呢。   现在么,他们是劳模、第一生产队,张根发变成没牙的大野狼,根本啃不动他们。   莫应熠一脸向往,“嗯,我也要当劳模,回去气死崔发忠那个大坏蛋。”   周明愈:“……你好好读书,比当劳模管用。”   莫应熠:“嗯,我好好读书,当个读书的劳模!”   莫茹笑道:“你要是考上大学,毕业出来就是干部,上大学不但不花钱,政府还给补贴,比一百个劳模管用。”   莫应熠一听不花钱还给钱,两只漂亮的大眼简直要变成一百瓦的灯泡!   “姐,真的啊,那我好好读书,到时候挣钱给你花。”   莫茹:“你给爹娘和你媳妇就行,不用给我这个大姑姐,免得你媳妇儿不高兴。”   莫应熠嗤了一声,“她敢,要是不高兴我休了她!”   莫茹和周明愈都笑起来,莫茹打趣他,“你媳妇儿在哪里呢,说这样的话不害臊啊。”   莫应熠脸颊一红,大声道:“我是说以后!”   这时候王连花抱着铁妹快步跑过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妮儿,妮儿,可了不得,完蛋了完蛋了!”   莫茹:……你是被三嫂传染了不成?   王连花见她神态不冷不热,很是着急,可满园子都是翻出来的土,让她无从下脚,最后只得把草鞋一甩,赤着脚小跑进来,非要和莫茹说八卦。   莫茹:……你这是有多敬业?必须给你一百个敬业福!   王连花还不等说话,就看到了莫应熠。   莫应熠住了这些日子,吃得饱穿得暖,莫茹还给他做一身新衣裳,这会儿可不是那个干巴瘦穿补丁摞补丁衣服的土小子。   他长得好看,一双眼梢微挑的大眼格外漂亮,看得人拿不下眼来。   她忍不住夸道:“妮儿,你弟弟长得真俊,咱们做个亲家多好。”   莫茹:“……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啊,你看俺们铁妹,现在也胖嘟嘟的。”王连花听莫茹说不合适就激动起来,总觉得莫茹瞧不起自己,所以见缝插针就要显摆她闺女铁妹现在敦实得很。   二队生活比其他队好,就算工分少,吃饱也是有的。   铁妹只在吃奶的时候受委屈,后来能吃辅食的时候跟饿急眼一样拼命吃,一顿喝一碗糊糊!   有一阵子这孩子吃得一边拉肚子一边还呼啦呼啦地喝秫秫黏粥。   也许是天生体质,她居然一边拉肚子一边吃最后还胖起来。   如今这孩子真是黑胖黑胖的,越发不好看,两只小眼越发小,小鼻子没有鼻梁,就跟凭空按俩黑豆子似的。   莫应熠没听明白她说做亲家的事儿,看到铁妹吓了一跳,“真是个大黑……胖丫头。”   他觉得自己外甥女就够胖的,这孩子居然更胖。   王连花听人家说自己闺女胖,非常满足,有一种评劳模受表彰的成就感,“俺铁妹受过委屈,没有奶吃,不过后来俺不稀罕吃奶,你看看,喝黏粥长得比那些吃奶的还胖乎呢,可欢喜人了。”   莫应熠嘴角抽了抽,“就是……太丑了!”   自己外甥女虽然胖,可胖得好看啊,浑身雪白,胳膊腿就和白藕似的,脸蛋胖嘟嘟红润润,大眼黑葡萄似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这个丫头就是怎么看怎么丑,找不出一点好看来。   他看王连花也没那么丑,这孩子怎么这么丑,随爹?那得她爹得丑成什么样儿啊?   莫茹和周明愈忍得有点辛苦,就假装没听见,憋笑也是很辛苦的。   王连花一下子呆住,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虽然孙婆子整天骂她闺女死丑死丑的,辣眼,看一眼能少活一年,让她死远点,可她觉得那是婆婆恶毒,并不是自己闺女丑,反而是因为自己闺女长得胖乎婆婆嫉妒。   因为铁妹之前不如小姑子家的孩子胖,现在比他们胖多了!   哼,就是嫉妒!   可莫应熠说丑,她倒是没有那个信心觉得人家嫉妒铁妹长得好看。   她立刻觉得这是劳模教的,故意挑唆她弟弟嘲笑自己呢,哼,当劳模了不起啦。   她气得就想走。   莫茹见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问了一句,“你要说什么来着?”   “哎呀,差点忘了。”王连花这才想起正事来,“妮儿,你知道吧,咱们村饿死人了!”   “什么?”莫茹和周明愈都吓一跳,“谁饿死了?”   王连花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猜啊。”   莫茹忍着没对她翻白眼,“行啦,一会儿去吃饭上工了。”   现在忙着呢。   王连花见他们不追问,自己觉得无趣,就道:“周古忠的老娘饿死了。”   周古忠被抓坐牢以后,她老婆贾慧云要离婚,后来陈爱月劝下来的。   贾慧云没离婚自然还是住原来地方,婆婆也和她一起。   李婆子今年七十三,去年身体就不大好,加上他们队天天吃不饱,冬天的时候就说要不中了,找傅臻给看看开药吃着,结果也没死,又熬到开春。   原以为熬过开春,那就又能活一年,谁知道这会儿倒死了。   周明愈道:“她那么大年纪,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怎么能肯定是饿死的呢?”   这要是传出去先锋大队饿死人,那才是笑话呢。   王连花却信誓旦旦地说肯定是饿死的,“你们不知道,贾慧云毒辣着呢,天天指着她婆婆的鼻子骂老不死的,生个祸害儿子连累一家让她赶紧去死,一天骂几十遍呢。”   这个莫茹也有所耳闻的,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儿别人还真不好管。   更何况,又不是自己生产队,远着她们还来不及,她才不上凑呢。   王连花又道:“不给饭吃,可不就饿死了?一顿饭就一碗地瓜糊糊,吃完都不够,更何况老婆子还捞不着呢,贾慧云根本不舍的给她吃,可不就给老婆子饿死!”   莫茹道:“没有定论还是不要乱说。”   王连花看她不信急得抓耳挠腮的,这劳模儿是不是傻啊,她说得这么明白怎么就不信呢。   这时候村里敲梆子,二队开饭。   莫茹和周明愈赶紧收拾一下去吃饭。   王连花这才腾出嘴来惊讶一下问周明愈翻地要种什么,现在竟然还有人敢自己种东西,不愧是劳模,大队书记都不敢管!   莫茹随便两句打发她。   ……   周古忠的娘的确死了。   何仙姑和陈秀芳作为卫生室的赤脚大夫,当然要去检查一下,贾慧云虽然不乐意倒也没拦着。   她道:“去年冬天就不好,又饿又冷,看着就待不行,好呆是过了年,没死到大年夜里晦气。”   何仙姑道:“也是到岁数了,看看村里她还是个长寿的呢。”   陈秀芳也说是。   村里死个老人很平常,根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除非死个壮男人。   但还是有人私底下嘀咕她是饿死的,因为三队四队食堂没粮食,队干部又克扣社员粮食只管自己吃把社员饿得没命,还要谴责一二队粮仓里吃不完的粮食也不救济,活生生就把人饿死。   当然,也没人敢在人前说,只能老鼠一样躲在暗处嘀嘀咕咕。   周诚志找周明贵合计,“你们粮食还能吃多久?”   周明贵:“叔儿,吃到麦收木问题,紧巴巴的也能吃到收地瓜呢。”   那就是足够的,收地瓜之前还有小麦、秫秫、玉米呢。   周诚志道:“要这样,咱们就拿点粮食招工挖南河沟吧。”   对于八龙治水必然大旱的说法,周明贵当然也是深信不疑的,这是他们多年的经验教训。   挖河渠从马旺水库引水蓄水,是他们觉得最好的办法。   马旺水库是全县出动劳力挖出来的,通着蛟龙河,去年夏秋大中小雨不少,马旺水库如今水源充足,足够全公社用的。   关键是他们有没有足够的沟河来蓄水,所以不得不挖。   周明贵向来跟着周诚志行动的,二队说行那他就行,管他是干活儿还是干架的,都不含糊。   两人商量一下怎么安排,拿口粮雇工不能直接说工钱,有阶级敌人的嫌疑,要说是借调挣工分。   换个名头就一点问题没有。   商量好了四个队长加上会计碰头开会。   一听说两队要接济自己队,陈福海和周玉贵激动得要放声大哭,他们真的坚持不住了啊!   十两一斤换十六两,干的一斤换湿的,大勺子换小勺子,就这样也支持不了多久,粮仓里的粮食吃不几天。   现在他们是把去年的萝卜樱子、烂菜帮子等泡软剁碎,再加一点点粮食粉捏成窝窝头,黏粥就是地里弄回来的烂地瓜煮汤。   就这样也坚持不到麦收,再下去真要饿死人的!   陈福海是个心思活络的,他往公社跑过好几趟,原本想寻摸点粮食回来,结果没寻摸着,倒是听到一个消息。   消息说贾家沟多面粉,一点都不缺吃的,还说要卖给其他大队呢。   有大队商量去买,结果发现哪里是面粉,都是些乱七八糟掺在一起磨成的碎粉。   到底是什么贾家沟干部不肯说,但是能人还是给分析出来,其中有豆荚、玉米芯、玉米秸瓤、干地瓜蔓、地瓜叶,磨碎,然后掺上少量的玉米面、豆面、秫秫面、地瓜面之类的,就做成所谓营养丰富的淀粉。   陈福海还尝了尝,那味道让他觉得烂地瓜都成了美味。   这消息他没敢告诉张根发,生怕张根发一来劲让先锋大队的食堂也做这个,那他岂不是也要跟着吃,所以他只说找不到粮食,还是得请公社救济,或者弄返销粮回来。   现在二队和一队肯救济,他简直要喊娘了。   如果队里粮食多,他作为生产队长还能偷摸多吃点,现在是粮囤子都空出来,社员没的吃他也没得吃啊。   所以这也是救他的命。   商量妥当,一二队放出口风要招二十个男劳力帮工。   按工作量给粮食,免得这些懒汉们真以为吃政府救济粮呢,一个个大老爷们抄着手在墙根下排排站晒太阳。   比如一开始的表层土,一天一个人挖六m3给八两干粮,两勺子黏粥,加起来也一斤多。   等两米以下,一天一人挖三立方,给这些口粮。   要是挖不够就减量。   此话一出,两队的男人们立刻来应征,都要来干活。   他们自己队现在一家人一天吃不上八两干粮,简直是要饿死的节奏,有这样的好机会当然不容错过。   周诚志和周明贵各挑十个壮劳力,先管一顿饭再让他们去干活。   “谁要是偷懒,立刻赶出去不用!”   “我们不养闲人!”   这么一来,到一队二队帮工挖南沟就成了香饽饽,虽然累但是能吃饱啊。   被选上的一家子都跟着受惠,与有荣焉,毕竟这是被二队挑中的。这俩队挑帮工的可不看关系,只看勤快与否,能干与否!如果不能干,哪怕是周诚志的兄弟亲戚也没门。   所以被挑中说明他们不但强壮而且勤快!   至于分工,力气小的按底分来,力气大的除了完成基本工还能多干就计量,这样也能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莫茹自然也去帮忙。   她和周明愈一组计划着白天刨地晚上运土,这样可以发挥空间作用。   但是周诚廉和周培基主动要求和他们一组,寻思可以帮一下莫茹,她毕竟是女人力气小。   结果这样,他们无形中沾了“大仙”的光,白天刨地晚上集中运土,自然而然的他们组又是干得最快的。   大家看到他们就想起女人们秋收运粮的事情,都说白天干晚上运,这样速度快,所以别人也学他们的办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么一来,倒是真的快起来。   莫茹:这明明是晚上加班,时间更长,不快才怪呢!   她运完自己组的,也会趁着别人不注意去帮忙,尤其有石头,她可以悄悄收起来运到岸上。   她还收了一大块平板石头,拿回去放在西河里当洗衣板。   ……   就这样听说先锋大队挖沟请帮工,不但自己大队的想尽办法要入伙,甚至周围大队的社员也想加入。   周诚志当然拒绝!   现在忙着春耕春种,你们不在自己大队好好干活儿,咱们哪里有那么多粮食养你们?   不过有个人却在二队住下来。   这个人就是阚燕儿。   阚燕儿初三的时候来李桂云家走亲戚,带着口粮来住一宿第二天便老老实实地回去,并没有弄什么幺蛾子。而且那天她还跟着李桂云来张翠花家拜年,有礼有节的一副很懂事的好闺女模样,和以前判若两人。   现在“听说”二队调工挖沟她又带着口粮过来,说来看生病的三姨,然后顺理成章住下主动帮李桂云干活儿挣工分。   周诚志假装不知道,既不说给她帮工的口粮,也不去赶她,就当她是来走亲戚,帮亲戚家干点活儿和亲戚家一起吃饭,队里不管。   莫茹因为她曾经对周明愈投怀送抱对她没有好感,就算她现在看起来很正常,莫茹也不想和她有太多交集所以见面假装没看见,结果给阚燕儿弄得很委屈,觉得劳模总针对她。   这日下工,周明愈三人要继续刨土,莫茹先回去给闺女喂奶。   她回去的时候就在村口碰上阚燕儿。   阚燕儿如今脸色恢复红润,杏眼桃腮,杨柳细腰,虽然皮肤不够细腻胜在白净,在满眼灰突突的乡下,的确是个美人儿。 ☆、第184章 返销粮   莫茹又想跟以往那样过去, 阚燕儿去主动笑着叫她:“莫茹,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莫茹道:“咱俩没什么好说的。”   阚燕儿嘴角抽了抽, 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不过却没耍脾气,一副隐忍的样子更上前两步, “你别误会,我是给你道歉的,之前的确是我不对,那时候我昏了头, 回头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初三过来拜年, 想给你道歉来着, 结果没碰到你,今儿就正式给你赔不是啦。”   说着她还学以前女人那样福了福,给莫茹雷得不轻。   莫茹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给我赔不是,哪里对不起我?”   阚燕儿脸上的笑差点变成千斤重砸着脚面子, 沉得嘴唇都哆嗦一下, 勉强笑道:“我以前不懂事, 说错话做错事,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的。”   莫茹点点头, “那就好, 免得我生气你吃亏。”   阚燕儿:“…………”   莫茹道:“行啦, 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既然是我三娘娘的亲戚,那也是亲戚,只要不针对我,我自然也不会针对你。”   阚燕儿见她原谅自己就和莫茹并行,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莫茹,那我能不能请你帮忙做身新衣裳啊?过年的时候没买到布,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凑齐。我看你们村周跃红那衣服真好看,是你给她做的呢,你也帮我做一套吧。”   莫茹道:“你有钱就行啊,不过现在没空,得等忙完这阵子。”   其实她做一套衣服用不了多久,有个半天就行。   不过又不是做她心水的服装,也不是给她心爱的男人和孩子做,一坐半天她也懒得做。   阚燕儿狠了狠心,“当然要给钱的,怎么能让你白忙活呢,就和周跃红一样的价儿行吗?”   莫茹道:“那本身是我们自己村的价格,不过你既然是三娘娘的亲戚那也行。”   阚燕儿欢呼起来,伸手抓着莫茹的胳膊,笑道:“太好了,谢谢你啊!”   被她猝不及防抓住,莫茹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把胳膊抽回来,“没事,我先走了。”   莫茹回家,莫应熠正领着孩子们读书讲故事呢。   故事是周明愈设计的路子,把数学放进故事里。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听完故事也学会算术,一举两得。   还有一个旁听的,金枝儿。   自从莫茹答应教她识字以后,她得空就找莫茹学几个字,让莫茹帮她改错。虽然忙起来有时候几天不能来,可只要有空她就来一趟,哪怕只有几分钟。   现在莫应熠在,她就抽空来听莫应熠讲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见莫茹回来,她哎呀一声,脸色一变,“婶子下工了吗,我得赶紧回去。”   她一把将弟弟背起来和莫应熠告辞一声就跑了。   莫茹问一下他们在家的事儿,孩子有没有调皮、打架之类的,问问他们学了什么,然后再指点一下。   “好啦,出去玩吧,一会儿吃饭。”   莫茹一回来就让莫应熠自己出去玩,不过莫应熠不肯,都是带着几个孩子一起的,尽量减轻莫茹的负担。   周七七现在已经会坐,每次莫应熠都用被子把她围在炕柜那里,让她跟着一起听故事。   见莫茹回来,她就有意识地发出“mama”的声音,虽然不是正式叫人,却是针对莫茹才叫的。   一看到女儿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瞅过来,莫茹的心就要萌化的感觉,赶紧把女儿抱起来,亲亲小爪爪,学着孩童的语言咿咿呀呀地和她交流。   玩一会儿,莫茹给女儿喂奶,再收拾一下,周明愈就端着晚饭回来和她一起吃。   “小熠他们去南屋吃了。”周明愈把闺女抱过去坐在肩膀上,这是周七七的新玩法。   张翠花他们非常喜欢莫应熠,晚上总是让他去吃饭,说说话,也能给孩子们加点好吃的。   莫茹道:“小五哥,有时间打听一下开学的事儿。”   周明愈道:“我问过的,原本说是要等正月十五以后开学,可不知道怎么整的,又说要等二月二以后。”   莫茹也知道急不来,反正她和周明愈教孩子学的更多,“不知道张根发张罗不张罗识字班了,去年喊得那么响。”   “现在农忙,办不起来。”   “以前农忙也办,不都是晚上去上课吗?识字班也发结业证书呢。”如果有正经的学校老师授课,每年年底,识字班都给发结业证的呢。   莫茹想和周明愈拿个结业证,给知识过个明路,省得每次都拿高余飞做幌子。   可高余飞其实教了他们也没几天。   吃完饭阚燕儿就过来,“莫茹,我带布来了。”   周明愈对莫茹道:“媳妇儿,我带闺女去溜达消食儿啊。”   这时候也就他们队的人说得出消食儿这种丧心病狂的话,别人吃都吃不饱呢。   阚燕儿拿了四块布进来,一样的有一尺多,凑起来没有八尺。   不过她身材纤细,个子也不是特别高,凑活一下也够。   本来她买了布还挺高兴的,不过在莫茹这个囤布大户面前她想自己做一身衣服还四块布拼凑就有些窘迫。   莫茹却不在乎,只要阚燕儿不作妖儿,她也没有偏见,所有来做衣服的她都一视同仁。   其实目前来说,除了格外好美或者要出嫁的女孩子,并没有人来找她做衣服,毕竟工钱不便宜。   她给阚燕儿量了尺寸记下来,先收五毛钱定金。   五毛钱不是小数目,阚燕儿给得直肉疼。   这钱还是李桂云给她的,一共给她两块。她知道李桂云不是对谁都大方,其他亲戚家的孩子要么不给要么几分钱最多一毛。   只有她得了两块。   阚燕儿又试探着和莫茹说几句话亲近话,看莫茹不耐烦应酬只好告辞离去。   她一走,周跃红和周媛媛又联袂来问做衣裳的事儿。   周跃红过年的衣裳穿上以后,在村里引起一股小旋风,很多大姑娘小媳妇都说好看。因为这套漂亮的新衣服,本来自卑不喜欢出门走亲戚的周跃红今年把姥娘家、姑家、姨家都走个遍,简直走到哪里就吸引到哪里。   她的虚荣心大大地获得满足,又想问问莫茹什么时候给她做布拉吉。   到时候整个夏天都属于她的。   莫茹道:“现在还冷呢,夏天的衣裳等种完地再做也不迟。”   周跃红却忍不住,总想早点拿到,现在就可以穿穿试试,但是她也不好催莫茹。   “莫茹,我姨家姐姐要出嫁,想让你帮忙做件衣服,工钱照旧出的。”她想靠给莫茹拉生意来套近乎。   莫茹不为所动:“等空了做。”   周跃红忍不住:“莫茹,她二月初八就出嫁了呢。”   这样啊?   莫茹现在还忙着去收土呢,都没空做衣裳,她略一沉吟道:“那我剪一下,你来帮我踩缝纫机——?”   “啊?”周跃红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我吗?”   莫茹看了她一眼,“难道我说别人了?”   虽然缝纫机是她的,但是她并不介意别人碰,之所以不让别人碰主要因为缝纫机太宝贵、太高大上,别人自然而然心生畏惧不敢碰触。   还有一个原因是缝纫机也算机器,有些人不懂机械原理,手脚配合不好,偏生还自负多厉害,总喜欢乱动别人东西,咯噔咯噔一踩,那缝纫机不是断线就是断针,穿线麻烦,换针肉疼,莫茹都不喜欢。   所以迄今为止,她都没让外人碰过她的缝纫机,懂事的自然也不提这样的非分要求。   周跃红和周媛媛自然也知道她的规矩,根本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好事儿,所以才那么惊讶。   周媛媛忍不住激动起来,“妮儿,我也可以的!”   莫茹:“不过,我可没工钱给你们啊。”   做衣服钱照付,但是她没钱给帮工的。   “不要不要!”两人激动得很,“俺们不要工钱,让俺们帮忙做衣裳吧。”   要是学会了,以后就能自己做好看的衣裳。   更何况谁家去做学徒不是学个三年才能出师啊,这三年在师父家那可都是端茶倒水脏活累活都要干,一分工钱都拿不到呢。   要是她们跟着莫茹学会踩缝纫机,这等于学会一门了不起的技术呢。   周媛媛道:“妮儿,你这么厉害,干嘛还在家种地啊,不如去城里被服社做个缝纫工多好啊,可以拿工资吃供应粮呢。”   莫茹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城里人的工作还安排不过来呢,怎么可能让农村人随便进城?这做衣裳又不是多难的事儿,是个人学几天也会的,无非就是师傅领进门,熟能生巧在个人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人家劳模就是不一样,真会说话。   这时候农村人要进城,还真是比登天都难。   除非考上高中、中专或者大学,可能分配县里的工作,哪怕参军复员绝大多数都遣回原籍呢。   户口关系就跟大钉子一样,将他们牢牢地钉在农村的土地上,别想随便活动。   另外,除非有什么非正常的贡献导致非正常人事调动,这样少之又少。   周跃红和周媛媛不了解,只是说说而已。   莫茹还要去收土,就让她们明天吃完晌午饭过来,她利用休息时间给她们讲讲缝纫机的工作原理,教她们使用缝纫机。   反正白天三个男人当主力,她只需要晚上施展神通就好。   晚上月亮明晃晃的,周诚志不舍的点灯,就让队员借月光抬土。   这更方便莫茹操作。   莫茹几趟就把自己这组的土运上去,顺便去自家几个哥哥那组也收一下,运到他们指定的地方。   现在他们计算土方是量挖出来的河沟体积,所以不需要管土有多少,只要沟壑深度宽度够,就算合格,毕竟是为了挖沟,不是为了挖土。   周明愈还建议把挖出来那些砂砾土、碎石土都拉到村里去,把那些低洼易积水的地方铺垫一下,免得一下雨就泥泞一片没法走路。   从村前头开始,争取全村都铺一遍,这么公平的建议赢得了社员们的赞同,纷纷说劳模就是先进有觉悟,要是某些干部肯定先从自己家房前屋后开始铺。   于是,有莫茹帮忙,先锋大队挖河沟的进度很快,社员们并不觉得多累多苦。虽然砂砾石不少,两米往下也有石头却没有特大块岩石,所以挖沟进展比较顺利。更何况,他们有“祖宗”保佑,往往留着第二天再来想办法敲破的大石头,晚上就已经松动直接拖上岸就好。   这让他们感觉如有神助,都怀疑妇女们说秋收的时候有老祖宗保佑是真的!   那时候他们听了还笑话呢,现在晚上抬土真的一趟顶十趟,他们就有一种哎呀娘啊话不能乱说,祖宗真的在看着他们呢的感觉。   简直是遍体生寒啊!   所以,还真是没人敢偷懒!   中间过了一个元宵节,因为都忙着上工,也没人没精力去赏灯看花的。不过周诚志还是让食堂做了炸丸子、炸春卷应景儿,当然说是炸其实不过是有那么几滴油煎一下子而已,甚至可以说其实是烙熟的。   当地没有糯米,做元宵是用黏黄米,春卷也舍不得炸,而是摊地瓜面煎饼卷大葱大酱咸菜萝卜丝之类的代替。   再把之前存的腊肠全都蒸了,切片,一张饼分两片腊肠,这个元宵过得也是有滋有味的。   三队四队那些社员们吃煎饼就已经觉得了不起的好饭,竟然还有腊肠!   虽然之前跟着张根发办食堂说敞开肚皮大吃大喝,可实际那样的日子没有坚持一个月,而且吃的也不过是粗粮,更没有吃过什么肉。   那时候他们还笑话人家二队土包子,都办食堂大吃大喝,他们居然还在限制口粮不能敞开肚皮吃一顿。   现在看,人家就算没那么往撑死里吃,可人家也吃饱的,并且细水长流,到现在还能吃饱。   他们呢?   一开始是吃了两顿过瘾,可后来呢?   裤腰带勒得越来越紧,大老爷们都成了二尺小腰!   所以,这一顿饭大部分人吃得感慨万千,当然总有一些不满足不感恩的,也没人搭理他们。   慢慢地,又把村里其他弱劳力吸收进来,让他们也能参加劳动赚点吃的,为了刺激他们劳动积极性,依然按照土方计算口粮。   那些原本在生产队只能拿七工分的男人,突然就祖宗附体一样,简直可以拿十工分!   赵化民夫妻俩再一次成功逆袭,每个人都能拿到八两!   周诚志都有点肉疼,寻思早知道一开始就多加半方到一方的量,要是这样下去自己队亏大了。   他和周明贵商量了一下,又带着周明愈和莫茹再加上另外三个生产队长去了一趟公社。   这一趟他是要粮食去的,为了要粮食,他毫不客气地“揭发”张根发为邀功把口粮当余粮卖给粮管所,害得社员们现在饿得前胸贴肚皮,春地都还没耕完,只怕春种又要耽误,那可要耽误交公购粮任务呢。   所以,请公社领导们务必解决这个麻烦。   他笃定公社不会法办张根发,不但不办,还得私下表彰张根发这个村干部无私奉献呢。   所以周诚志虽然揭发张根发,实际也是在给他变相邀功,就算张根发知道也没有办法怪他。   然而周诚志也并不在乎这个,再由着张根发折腾,村里饿死人,他们俩队也不好过。   柳红旗有些事情不知道,但是相玉亭却是门清的,公社有多少个大队,有多少生产队,每个生产队多少土地,生产力如何,只要公社干部多花点心思,其实并不难了解。   相玉亭当了双沟镇好多年的书记,又是个喜欢了解民情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在周诚志揭发以后,他就跟柳红旗商量,开个公社党委会议。   会议是相玉亭主持的,他掌握的信息可比周诚志多,而且面面俱到非常详细,这样一说,就把红旗公社下面大部分大队的情况了解个差不多。   在会上,他特意点了先锋大队、贾家沟大队、北洼大队,表扬张根发,严厉批评吕纪友。   这里面周明愈没少起作用,他把自己见到的事儿原原本本跟林纾汇报过,林纾直接跟相玉亭反应,派人下去核实,正好揪到吕纪友违法乱纪的事情。   会上直接决定把吕纪友抓起来审问,上报县委、地委,可以开除他的党籍从严处理。   另外着重研究公社的粮食问题。   会后柳红旗跟县委打报告,申请返销粮。   之前他去县委开会,就是关于粮食问题的,现在省里拨了一批返销粮下来,各县都有一定数量。   高进县没有平分给各公社,而是打申请上报,批下来的就可以买返销粮,审核不通过的就不行。   去年公购粮没有交齐的不可以申请。   只有往年卖余粮多的大队才有资格。   柳红旗就把境内一些大队把口粮当余粮卖掉的事情上报县委,请求予以纠正,县委高瑞阳特批,对这些大队书记和大队长予以口头表扬,允许他们购买返销粮。   先锋大队的返销粮是张根发领着陈福海和周玉贵等人去买的,看着那么多钱花出去,给他肉疼得直嘶嘶,总觉得牙疼,在哥自己的肉一样。   不过他还是要跟两人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劳:“不枉我跑了这么多趟,领导们终于看到我的们的艰难,调拨返销粮给我们。”   陈福海和周玉贵是知道怎么回事的,原本陈福海都藏不住要告诉张根发,是周明贵一通威胁才让他闭嘴的。   没想到这么几天公社就调拨返销粮来,陈福海又觉得周诚志和劳模的力量似乎比书记大?他权衡一下就假装不知道,就当那天自己没去公社而是去了一趟供销社。   一路上张根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吹嘘自己的功劳和伟大,“一个伟大的村干部,就是要为民着想,为社员谋福利,我——张根发,做到了。各位,我没有吹牛吧?”   两人尴尬地点头附和。   结果回到村里还不等粮食归仓,就被周诚志和周明贵等人给截住。   周诚志也不和他绕弯子,“书记,现在俺们养着三队四队吃饭呢,这粮食不能入仓,要是食堂粮食多起来,他们又不肯干活。”   张根发:“你想干什么!”   “这粮食得俺们监督,否则以后哪怕你们老少的全都饿死,我们一粒粮食都不会帮衬!”周诚志把话说得很绝。   周明贵:“对,不帮衬!”   张根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看自己俩队长,“你看他们,是不是疯了?”   陈福海刚要觍着脸附和他,却被周玉贵拽了一下子,他下意识地就低下头,等他意识到想抬头已经来不及。   张根发没想到自己俩队长都开始反对自己!   他们居然默认周诚志这犟驴的话!   这是要翻天啊!   “这粮食可是社员的命根子,交给他们,你们就放心?”张根发咬牙咆哮。   要是交给他们,自己这个大队书记说了都不好使,那自己还有什么地位?这些人还能听自己的吗?   绝对不能交给他们。   他又后悔把俩儿子都送到县医院去学习,否则金焕在家里怎么也能帮衬一下自己,不像这几个蠢货,什么也干不了,才几顿饭就被周诚志给收买。   他们是管你们吃饭吗?明明让你们给干活!   “你们这是夺粮啊,不对,我看你们是想□□!那就全队投票!”张根发咬牙切齿:“陈福海、周玉贵,你们去吆喝,立刻开会。”   周明贵道:“书记你放宽心,没人要夺你的权,现在正上工呢,还是等晚上吧。”   张根发不听,非逼着去吆喝开会。   那些没机会去二队一队干活的倒是乐意开会,他们本身也在家里闲着呢,去耕田的也无所谓,反正是按天算工分的,开会不干活还有工分,他们乐不得呢。   但是,在南边挖河沟子的社员不同意,因为他们靠土方来赚两顿饭的!   现在还没干满八两饭呢,要是跑过来开会,那晚饭去哪里着落?这些人本来一样勤快,只不过被大锅饭伤了积极性,现在等于又恢复按劳分配不必养那些穷汉子们,他们当然不肯落后。   八两饭也填不饱肚子,可人家食堂有补贴啊,那两勺子粥实惠得很!   在自己队一天也没有那两勺子粥吃呢,现在让他们不赚口粮去开会,他们能去吗?   所以挖沟的人一个也没来。   只能改到晚上。   张根发气得头疼,却也不得不贴着个头疼贴戴着帽子出来开会,在会场上歇斯底里地一通吼,要让社员们感恩,记住是谁扒了房子救了一村的房子,记住是谁把返销粮买回来,记得是谁一趟趟跑公社为大家谋福利的。   有人忍不住道:“那俺们的口粮是哪个给卖掉的?”   “当俺们不知道呢?”   下面叽叽喳喳一片。   “人家可说了,有了返销粮就不请咱们干活儿,咱们得干自己队的呢。”   “干自己队的,那一天能吃多少?是不是又和以前那样敞开吃?”   “书记的意思只要跟着他就能敞开吃。”   “放屁吧,去年冬天没饿死?他有什么招数?他就会以前怎么敞开肚皮吃,现在就怎么勒紧裤腰带,你们都忘了?”   “就是啊,你敞开肚皮吃了,那返销粮能吃几天?回头不得继续挨饿?”   “那你们以为二队一队就能管多久?”   “起码比咱们食堂靠谱,让他们给保管比什么都强。反正我们家的让他们给保管,按量给就成。”   这些人不知道多羡慕周玉忠家去了二队呢,现在好不容易享受一下二队的感觉,怎么可能再回去!   结果也没等干部们挨个发言,社员们叽叽喳喳有了结论,过半数的人家都乐意让二队和一队的食堂帮忙保管返销粮,从他们食堂打饭吃。   张根发都懵了,没想到是这个结局,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   “你们……你们这是忘恩负义!”张根发气得拍桌子跳起来。   可是饿过肚子的人却不肯听他忽悠,因为饿肚子是实打实的。   张成发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这返销粮还是书记帮我们买回来的呢,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   “没有返销粮,俺们就帮工呗。”有人嘟囔。   周诚志来了一句:“有了返销粮,让会计和保管员把这个账目记好,做饭的也归你们自己队人做,保管也归你们保管,我们自然不要插手。俺们不过是觉得你们也要定量吃才行,要是敞开肚皮吃,回头又要饿肚子,咋整?政府可没有那么多返销粮给,这是因为把口粮当余粮卖掉才买回来的返销粮,那些没卖又饿肚子的,是不管的。”   过半数同意就行得通,于是继续挖沟。   有了粮食激励,弱劳力也能吃饱,老人孩子吃六七分饱,所以先锋大队的饥饿形势得到控制。   但是有些大队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的,甚至有没生病的男人被饿死。幸亏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虽然仍然冷飕飕的可河沟田间地头的野草野菜也开始冒头,有这些东西填补口粮,哪怕一天就吃几口,也不至于饿死人。   只要有土地在,不管寒冬早春缺粮多严重,也能半年重启一次,人们又可以获得新一轮的植物供养,勤快些总能找到一些吃的果腹。   ……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忙挖沟的时候,张根发又下一个命令:恢复识字班!   “书记,俺们忙着挖沟,过些日子还得种地呢,哪里有时间上识字班?”男人们纷纷抗议。   连陈爱月都不热衷配合她,她现在忙着跑公社做宣传,为了躲开张根发跑去水渠工地“采风”了,回来再让莫茹帮忙画画。   张根发却憋足劲要办成,好跟周诚志那帮犟驴对抗。   先锋大队他是书记,他说了算才行!   因为大队男人们反对声非常强烈,他又特意跑去公社申请派一位正儿八经的老师下来,一定要坐实这件事!   他需要尽快培养年轻人进医务室取代二队的俩人。   因为他发现让俩儿子去医院培训不现实,张金乐就是个油盐不进的,让他学习跟杀了他还难受,在县里不但不好好学习,整天出去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才去半个月都没有,已经惹了一连串的事儿,张金焕强烈要求给他赶回来。   而张金焕也没时间学,因为张根发要把他培养成大队长,然后接自己的班当书记。   张金焕不在家,张根发就觉得自己被周诚志那些人排挤,所以要让他回来。   他去公社申请,虽然相玉亭觉得现在正忙着修河渠、挖沟、春种,社员们没有时间上识字班,但是宋子杰支持他,并且保证给他派一个小学老师下来。   张根发就乐颠颠地回来宣传,当一件天大的好事,“社员们,在本书记不辞劳碌一次次地申请下,公社——终于决定给咱们派一个真正的小学老师来教课,这个识字班是一个跨时代的识字班,是真正的识字班!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就一定会被评为像莫茹、周明愈那样的先进模范!”   他以为社员们都羡慕二队的先进,羡慕傻妮儿和二愣子上识字班识字当上先进,他就用这个福利来诱惑他们重回自己的怀抱,结果他高估了读书对社员们的吸引力。   肚子都填不饱,还上什么学?   所以不只是三队四队,哪怕一队二队也无人响应。   更何况现在是农忙,男人女人都要忙着挣工分,谁会去上识字班?他给挣工分?   尤其他还要求颇多,“十五到二十五的男人,二十到三十的女人,晚上都必须上识字班!其他人自愿!”   按照他的意思大闺女进不了医务室,因为学了本领回头嫁去其他大队,那自己大队可亏大了。   所以能进医务室的只能是男人和妇女。   “公社领导们对咱们的农闲识字班给与了很大的表彰,咱们一定不能辜负公社的期望,把识字班办好!办活!成为全县有名的识字班,给你们发结业证书!争创先进!”   虽然他说得很好听,可男人和妇女都不配合他。   除非他说上一天识字班给七到十工分,否则真没人去。   可就算他说给,那也没用!   二队一队的工分他说了不算!   三队四队的没人稀罕!   所以,这就尴尬,就算把老师请来也没人支持。   他忘了以前乡镇府支持表扬他办识字班,那是冬天农闲的时候,一开始是大姑娘识字班,后来是纳鞋底聊家常的妇女识字班,还没有大老爷们去的呢。   吆喝几天也没人配合,这时候张金焕和张金乐兄弟俩又从县里回来。   张金乐是惹麻烦张金焕又摆不平,俩人不得不提前回来的,这一下子张根发更着急。   张金焕给他出主意,“爹,找劳模帮忙啊,他们是大队劳模,有什么事儿当然要带头才行。”   张根发眼前一亮,儿子就是他的小诸葛啊!   他立刻去找周明愈和莫茹。   结果俩人没在挖沟,问了一下在村后头河边盖蘑菇房呢。   盖蘑菇房是去年就和周诚志商量好的,春天就开始种蘑菇。原本想把生产队屋腾一间出来,不过现在生产队又多了几样家什儿,还多了一匹马驹一头牛犊,屋子顿时不够用的。   周诚志就让周明愈领着几个人去搭棚子,四圈用砖头砌墙,中间夹杂木柱子,上面覆盖秫秸笆子糊泥再盖上麦草、茅草之类的就行。   好在现在已经暖和,不怕冷,只需要避光就行。   蘑菇棚子也不需要太大,两间屋子大小就行,而且只需要两米高。   周明愈设计自然是要求精益求精的,他把火道、火墙、排水沟都设计出来,万一以后可以种点别的菜呢?   等以后有塑料膜就可以买来盖大棚。   莫茹正带着丁兰英和另外几个老婆子搅拌底料,然后用麦草变成的草帘子包成一个个小枕头一样的菌包。   她已经把成熟的蘑菇孢子拌在里面,只要照顾得当就可以出蘑菇的,因为有几个品种,所以要分开处理。   就在这时候张根发过来,“周明愈、莫妮儿,书记有话跟你们讲。”   周明愈正在大棚顶上糊泥巴呢,笑道:“书记,你有话就说呗,不用起调子。”   张根发哼了一声,“你们既然是先进劳模,是不是应该大力配合公社的识字班工作?”其实就是他自己弄的,跟公社没关系,并没有全公社下通知。   虽然莫茹早就想去,却也不能这么容易就让张根发如愿,必须要谈条件的。   她道:“书记,不是俺们不配合,你让男劳力和女劳力去上识字班,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啊?你看大家都上工呢,哪里有功夫啊?” ☆、第185章 魏生金   “功夫都是挤出来的!又没有让你白天去上课, 晚上总该有时间吧?”张根发认定她,只要把她弄到识字班去, 别人就好说。   这就是模范的带头作用。   莫茹一副自己要带孩子很为难的样子。   张根发很是来气,“你怎么回事,劳模就是这个觉悟吗?不说识字班是为你们好,单说这是大队任务,你也应该带头完成!”   周明愈在棚顶道:“书记,那俺们去有什么好处?”   张根发一愣, 要好处?这是劳模的态度?居然也想着要好处?觉悟呢?   “你想干嘛?”   周明愈甩甩手上的泥巴,“书记,我帮你出个主意,你要是觉得行, 那你以后有什么决定也开个干部会议大家商量一下, 别自己想一出是一出。”   张根发:!!你算老几!   “行,你说说看。”   周明愈就道:“书记不如先办个识字班让大家熟悉一下老师, 然后想办法申请在咱们大队办个小学,哪怕初小也可以的。这样咱们村里那些不能挣工分的孩子也能上学识几个字。”   莫茹道:“是啊, 这可是实打实的政绩呢, 比给大人们扫盲容易还见效。”   张根发想了想, “这个……要去公社申请, 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莫茹和周明愈就知道有戏, “要是书记保证能在咱们村开个小学班, 那我们就去上识字班。”   初小是一到四年级, 村里也没几个孩子, 有两个老师估计就够,毕业后也大了可以去范木匠上高小。   张根发见他们松口去识字班,也答应会跟公社申请成立小学班。   “那就先开识字班,请老师来上课,你们可不能食言。”   莫茹道:“书记放心,俺们保管去。”   张根发突然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没想到自己忽悠好几天没有一个人答应,这个傻子反而是最想去识字班的!   他道:“要好好发动社员一起读书学习,提高咱们大队的总体水平。”   莫茹笑了笑,“书记安排的老师到位,俺们自然也立刻去上课。”   张根发速度不慢,先在大队腾一间屋子当识字班教室,就在医务室隔壁,用毛笔在木板上写了字,挂在各自门旁以示区别。   他还在识字班门旁挂上一块铁片子和一根铁钉子,都是钢铁厂捡回来的,把这个当上课铃,一敲就可以发出叮叮叮的声音。   为了表示公社对自己的重视,张根发还特意刷了一面两尺见方的黑板,拿来两盒粉笔,一个黑板擦,连教鞭和戒尺都准备了。   他还催着莫茹发动妇女们,又让陈爱月把三队四队他看好的几个妇女通知到,要求她们和劳模看齐,一定要上夜间识字班。   男人么就算了。   ……   这日刚下工的时候张根发就让人满村吆喝老师到了,让妇女们踊跃去上识字班,去的越多越好,越多越先进。   莫茹之前上工的时候就跟妇女们宣传一下,号召她们尽可能地去上识字班,哪怕去纳鞋底也能听点什么。   当然也不强求的,毕竟大部分人回家还要洗洗涮涮、带孩子,是真的没有时间去学习。   反正学习这种事,乡下人难得用一次,看起来真的没用,可一旦真的需要用,你不会你吃亏,你若是会,那真的受益无穷。   强求不来的。   周跃红和周媛媛原本对这个不感兴趣,不过要跟莫茹学做衣服就必须掌握一些常用字以及符号,这会儿倒是愿意跟着去上课。   另外就是一些未成年的孩子。   金枝儿还通过莫应熠让莫茹帮忙,给陈爱月说一声,让她也识字班。   陈爱月现在还要莫茹帮忙画画,只要不是太为难的,基本都是有求必应。   金枝儿只要看好弟弟,白天尽可能地去挣工分,晚上陈爱月只要不是故意刁难,其实去上识字班也没什么。   莫茹并没有生硬地让陈爱月答应她,而是找了个借口,“金枝儿去识字班,也算是完成任务,要是识字班人太少,只怕老师呆不住。”   陈爱月就答应了,还一个劲地鼓励莫茹:“莫茹同志,要不是我实在太忙,我都想去好好学学呢。你也一定要好好学,这样咱们才能更好的为社会主义服务啊。”   莫茹笑笑,“陈主任你放心,只要我能做的,咱们就可以合作。”   她帮陈爱月画画,却从来没有跟人家承认是给陈爱月画的,不管别人怎么猜,反正从她嘴里拿不到肯定答案。   所以陈爱月对她那是相当信任的。   有她开口,金枝儿就可以一起去上课。   莫茹就让莫应熠把泥蛋儿、菊花都带上,反正一个是听两个也是讲。她还去王月娥、李桂云家,让小彩霞和小云朵他们也去上。   不过这两家都没让女孩子去,只让男孩子上,理由也简单:丫头片子总归要嫁人的,读书不但要花费时间不能挣工分还得花钱,这等于不赚还得亏双倍呢。   就算上学有出息,嫁人以后也是给别人家拉犁,那自然不行。   所以,女孩子想都不用想,家里人就没让去。   “不用天天上,晚饭以后去上个识字班,学几个字,总归还有用的。”莫茹如是劝她们。   最后周诚志发话,“要是丫头们乐意去,就去识字班,不要钱学点东西也不吃亏。”   他发话,各家也就随意,结果男孩子都不爱去,宁愿出去疯玩儿也不想老实坐着识字。反而女孩子们比较积极,只要家人不管的都想去,毕竟呆在家里有活没活的也受指挥,去识字班难得可以放松一下。   所以,识字班大部分时间除了莫茹带着的俩男孩子,其他清一色全是妇女和女孩子们。   晚饭后,莫茹就带着莫应熠等人抱着周七七去大队。   她让莫应熠带弟弟妹妹去教室里熟悉一下,她则抱着周七七找陈秀芳、何仙姑探讨一些常见病症的问题,比如冬春季节交替免疫力下降,人也容易上火,不是生口疮就是鼻子里长疮的。   周七七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脸蛋这几天红扑扑的,但是没有别的毛病,所以她也没太在意。   何仙姑和陈秀芳很想念傅臻,她们毕竟学的时间还短,单独看病的时候手忙脚乱什么也不会,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除了开个常用药以及照方抓药,她们也看不了什么病。   更可恶的是张根发把去县医院学习的名额给了他俩儿子,她们俩就没捞着去。   所以,只能盼着傅臻下乡普及医学知识。   莫茹让她们不要着急,“去年听傅医生说年后还会下乡的,估计快了吧。”   她们说话,周七七就坐在莫茹怀里玩听诊器。   她小手抓着听诊器往自己耳朵上戴,戴了几次都戴不上,急得呀呀直叫。   莫茹就帮她戴上,她用肉嘟嘟的小手拿着听诊头往自己胸口放,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大眼一下子圆睁,随即咯咯大笑起来。   她又要听莫茹的心跳。   莫茹把听诊头放在自己胸口,周七七听得两眼放光,“噢噢噢噢”地叫着,一副这个声音久违了的模样。   何仙姑看着她欢喜道:“七七真是个特别的孩子,跟咱们乡下傻丫头笨小子一点都不像,倒像是那大门大户里出来的。”   陈秀芳也道:“就说这又白又干净,又俊又激灵的劲儿就不像咱们乡下孩子。”   周七七听她们说自己,就瞪着黑亮的大眼看着她们,听得很认真,“啊呜~~”   莫茹笑道:“这孩子懒起来也很懒的,半天不动一下。”   周七七又转着眼睛看她妈,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讲真的吗?你是亲妈吗?这样说我你觉得好吗?   看她那样一副伶俐的样子,莫茹笑起来,点点她的小鼻头,这时候外面传来叮叮叮的声音,张根发在敲铃上课。   莫茹便抱着周七七过去上课,她已经让莫应熠占好位置,就在第一排。   金枝儿、泥蛋儿、菊花三个人坐在莫应熠旁边。   周跃红和周媛媛坐在第二排,挨着莫茹他们。   来人都自备小板凳,自己找位置。   熟悉的人们就扎堆方便闲聊,女孩子们自然不肯和大人一起,难得自由,几个女孩子就聚在角落里小声嘀咕。   女人们少不得还是拿了鞋底、针线活之类的过来蹭灯光,她们原本还想和莫茹套近乎,可看她居然要坐第一排,她们就识趣地去最后面角落坐。   老师讲课,她们嗤啦嗤啦纳鞋底,当然不要意思在前面。   那不是拿针戳人家老师的眼珠子么。   除了周跃红、周媛媛,还有村里另外几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也都过来,一个个穿上过年的衣裳,有的还把勉强能绑起来的头发扎一个小辫子,有的戴上过年才戴的发夹,把扎不着的红头绳捏成个蝴蝶结压在发夹底下。   反正都会想办法让自己有点不同。   周明愈也过来,顺手把闺女接过去哄她玩儿,为方便出去给闺女把尿,他们就坐在前面靠门口的地方。   周七七站在他怀里,东瞅瞅西望望,一脸好奇的模样,尤其那些女人们嗤啦嗤啦地纳鞋底,还把针不时地放在头上蹭蹭,她就觉得好奇,看个不停。   这时候张根发领着老师进来。   莫茹打量那老师一眼,看起来二十七八岁,英俊帅气,气质儒雅文质彬彬,用时髦的话说就是有一种书卷气。他穿着一身板正的中山装,胸袋插着钢笔,头发梳得整齐,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茬。   看得出来,是特意打理过卫生才来的。   他这样认真,给大家留下不错的第一印象,很多妇女都夸真是个俊小伙。   张根发大声道:“这是咱们识字班的老师,姓魏,名生金,大家鼓掌欢迎。”   掌声噼里啪啦的响起来,非常热烈。   第一排的莫茹和周明愈尴尬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乎憋不住的笑。   这名字比起史珍香、杨伟等名字不遑多让,很让人听音生义啊。   魏生金走到讲桌前,从桌上粉笔盒里拿了一块粉笔头,转身在新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回头笑道:“这三个字念魏生金,是我的名字,请同学们记住。”   他扫了一眼,视线在莫茹和孩子身上停了停,然后又在纳鞋底的妇女身上顿了顿,最后笑道:“前几年识字班是大辫子女青年的代名词,现在识字班里不见大辫子啊,想必在座的诸位有识字班毕业的吧。”   正规的识字班当然不是莫茹和周明愈那样去两天就行的,而是上满三年才给发毕业证的。   果然有人就笑起来,“魏老师,俺出嫁前在娘家上过识字班。”   这个莫应熠和金枝儿不懂,莫应熠拽拽莫茹的袖子,小声问:“姐,说啥呢?”   莫茹摇头,“我问问你姐夫。”   周明愈就小声给她解释一下。   建国初期的时候,村里流行识字班,比现在可热闹。那时候以为刚解放建国,识字班都是十六七到二十左右的女青年们。她们对妇女解放充满了幻想,不但组织扭大秧歌、唱歌等文艺活动,同时也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追求自由爱情、批判封建恶婆婆和封建包办婚姻是她们最热衷的。   “扭呀扭呀扭呀扭,一扭扭到十**,爹娘不给俺说婆家,俺就跟着个同志走呀,同志走!”   这就是她们扭秧歌时候唱的,大胆**,充满了叛逆。不过风光两三年以后,大识字班出嫁,小的女孩子们要么没长大,要么没得到家里允许上识字班,所以中间断了两年。   之后识字班再开始就失去了原来的风格,不见女青年,只听纳鞋底。   可其实,这些纳鞋底的妇女,很多就是曾经的识字班。   当年的女青年出嫁以前都留着大辫子,长的能到屁股以下,一般出嫁的时候就会剪掉或者盘起来,不再扎辫子。   去年大/炼钢铁都被动员捐头发扎风箱,大姑娘小媳妇的都是女学生头,齐耳短发别个发夹,有的也看不出是大姑娘还是小媳妇。   单蝶琴一边嗑瓜子,“魏老师,俺们不扎大辫子,不代表就不是女青年,这里面没嫁人的女青年多着呢。”   魏生金就笑着四顾,“在哪里呢?”   有人举手道:“魏老师,俺们的头发都交给钢铁厂扎风箱啦,之前辫子长着呐。”   满屋子都笑起来。   魏生金便连呼可惜。   他又盯着莫茹看,笑道:“这个看着倒是女青年,不过孩子都这么大,所以我今日眼拙,还真是看不清。”   有人喊道:“魏老师你看得没错,这是我们劳模儿,今年才十七呢。”   魏生金又连呼可惜。   那边周明愈已经开始不爽,这老师是不是有毛病,你是来教学的还是来撩妹的?   别人反而觉得这老师挺有意思,不严肃,上来先活跃气氛,并没有直接从东方红大救星开始教。   魏生金看过莫茹又看莫应熠,这孩子真漂亮,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又开始说别的。   很快魏生金就说到大/跃进、农业放卫星、工业大炼钢铁以及食堂等,又问:“一开始说敞开肚皮随便吃,现在还有几个队的食堂这样?”   屋子里有人惨淡说饿着肚子来上课,有人说吃了个半饱。   三队有妇女道:“二队还能随便吃,大年三十吃饺子,一个个撑的不能走道!”   魏生金颇感兴趣地问:“真的?现在还这样吗?”   周明愈就道:“魏老师,我们队从大食堂一开始就限量吃的,一年也只有这么两三次改善伙食,平时都是限量的。”   魏生金就问:“下一顿什么时候?”   周明愈:“中秋吧。”   魏生金就笑了笑,又开始聊别的话题,然后把聊过的这些话题用粉笔写出来,教着大家念。   很快班上就认识大/跃进、食堂、公社等许多词汇,他这样边聊边教,社员们都非常积极,学得效果不错。   中间休息,莫茹带着菊花几个出去方便。   魏生金下来和社员们聊天,见周明愈抱着孩子,就笑着问孩子多大叫什么。   周明愈都告诉他。   听说孩子大名叫周夕,魏生金微微颔首,“找人起的吧?”   周明愈点点头。   魏生金又道:“这个字不错,但是当名字不好,起名字这个人要么不上心要么就故意的。”   周明愈道:“魏老师,我闺女七月初七晚上生的。”   小名七七,大名周夕,没有任何问题。   魏生金却道:“你不懂,我给你讲啊,夕这个字,有几个意思,一是日落傍晚,咱们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已经是衰败之色。二是晚上,这个不去说。”   周明愈:我们就是晚上,你为什么不去说!!   魏生金继续道:“第三,这个夕还有年兽的意思,是一种凶恶之兽,更不适合女孩子用,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弯腰去逗周七七,用抽烟熏得发黄的手指点周七七的鼻子。   周七七瞪大了眼睛啊呜啊呜地吹他的手指,要他拿开,周明愈就赶紧抱着女儿躲开他的手指。   不要动手动脚!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从外面进来,笑声清脆,“魏老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魏生金扭头看过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女子从外面进来,她穿着与众不同的衣裳,不像大家这样灰突突一抹色,而是几个颜色拼接起来的。因为拼接得好看,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感,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款式!   而且这女子长得眉目姣好,眼波温婉欲流,让魏生金忍不住赞了一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   下面的周明愈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这哪里来的老师,这么不靠谱。   周跃红瞥了阚燕儿一眼,撇撇嘴,跟周媛媛交换一个眼神。   阚燕儿这身衣裳莫茹拿来当例子教她们很多,直趟儿还是她们帮忙踩的呢,今日晌午才做完,还得钉扣子、锁边。   阚燕儿下午还去上工呢,这会儿就穿出来,手脚倒是快得很。   阚燕儿虽然听不懂魏老师说什么,不过芙蓉、眼波之类的,她却是知道的。   她嫣然一笑,“魏老师,你说什么呢?”   下面嘘声四起。   魏生金一副坦荡无私的样子,“夸你长得漂亮,请问这位学生芳名。”   阚燕儿掩唇轻笑,“魏老师说话真好听,俺们还有什么芳名?俺叫菲菲。”   “菲菲?”周媛媛都惊讶了,你咋不上天呢?   有些知道阚燕儿的事儿就在下面嗤嗤地笑,不过却也没人敢拿出来直接嚼舌头,毕竟还是要给周明愈和莫茹面子嘛,人家是一家的。   阚燕儿却不管他们,一转身就拎着小板凳去周跃红旁边坐下。   周跃红瘪着嘴一言不发。   因为阚燕儿的加入,尤其还是未婚,魏老师的口才更加伶俐起来,简直是妙语连珠,逗得一屋子妇女笑声不断。   莫茹瞅着这位魏老师,要是当一个脱口秀主持人不错,只是有些笑话未免粗俗一些,估计是笑话大全上看来的,什么烂婆娘、馋婆娘、傻女婿、闹洞房之类的。   这里还有小孩子呢,你这样讲合适么?好几次莫应熠都听不懂,一个劲地问找不到门儿是什么意思!!!   原本晚上就两堂课,七点半上到九点,结果因为魏生金不断地说笑话,直到九点半才下课。   好在他也没忘记正事,一边讲笑话一边写下来,让学生们学几个字。   “今天咱们主要学这十个字,同学们下课以后回去复习一下,明天咱们要抽查认字。谁要是认不对,就要上讲台来表演个节目,唱歌扭秧歌都行啊,老师期待你们的表演。”   大家都笑起来。   魏生金看看向莫应熠,“小同学,你几岁,能不能记住?”   莫应熠道:“九岁,能。”   魏生金笑了笑,“下课。”   虽然听笑话很有滋味,但是一下课妇女们走得就很快,家里还有男人孩子要伺候呢。   莫茹领着几个孩子,菊花已经困得直磕头,看来以后不要让她上识字班,还是让莫应熠教她。   周七七在大家的笑声里已经睡醒一觉,这会儿精神呢,骑着周明愈的脖子抓着他的耳朵笑得咯咯的。   出去的时候,莫茹小声道:“小五哥,我们再去挑土吧。”   周明愈:“先送他们回去。”   他们因为带着孩子,所以动作慢一些,走得时候已经没几个人,就这样还有人落在他们后面呢。   莫茹看了一眼,是阚燕儿,她也没说什么就和周明愈带着孩子们离去。   就这样,他们白天上工挖沟,晚上去识字班。   而魏生金白天去范木匠上课,晚上来先锋大队办识字班。   ………………   转眼过了二十天左右,进入了生产队暂停挖沟,把劳动力都拉回来忙春种。   气温稳定在十度出头已经没有霜冻的危险就可以开始春种,节气一般就是清明左右到谷雨后。   春种是一年中最忙最密集的种植阶段,夏天只需要收小麦种玉米秧地瓜,秋天收完庄稼种小麦,可春天却要种各种各样的庄稼和蔬菜。   俗话说“枣芽发,种棉花”,清明左右枣树陆续发出油亮嫩绿的枣芽,这时候就可以准备种棉花。   因为之前耕地耙地盘粪都讲究,地里土壤细碎没有一个大坷垃,所以这会儿种地就轻松很多。把地再根据种植需要进行整理即可。选种、浸种这些工作,老婆子们已经领着人早就准备好,现在只需要运到地里去种。   春种最大的困难是水。   这时候往往春旱,说起来还真是十年有九年干,几乎都要靠去年存的河水来浇地。   一旦春旱不下雨,种地就要挑水浇地,毕竟种地都是讲究节气的,有时候耽误几天就耽误很大收成。   俗话说“清明花,大车拉;谷雨花,大把抓;小满花,不归家。”讲的就是种棉花时间的重要性。   他们传统种棉花的方式如果地湿不用浇水,那就直接犁沟,点种,包埯儿即可。一旦春旱就需要人工刨坑、浇水、点种,包埯儿。   除了孩子们点种浇水,其他没有一样轻快活儿。   有人一直挑水、还有抡大镢头刨坑,还有人一直蹲地下包埯儿,从早到晚,晌饭都在地里吃,不说累死个人也得脱层皮。   其中挑水是最终最艰难的!   因为很多棉花地离水源很远,要甚至要走二三里路去挑水!   周明愈观察了一阵子以后,心里有了计较,他就和周诚志商量,“大爷,咱们不如直接用牲口拉着犁开沟,然后集中浇水,等渗下去再点种,这样还省事一些。”   周诚志不同意,“种棒子的办法种棉花不行,种棒子深一点不怕,棉花不中,太深了出芽慢,不是捂坏就是让虫子咬死。”   周明愈道:“那咱们不用犁,找个小一些的……对了,生产队仓库里不是有个个耠子吗”   这样犁出一条沟就行。   周诚志摇头:“犁成沟浇水就淌了,浪费。”   种玉米可以犁沟点种,是因为夏天多雨,一般等雨后再种。   可春天当地少雨,哪怕清明也经常不下雨,种棉花都要浇水,犁沟的话得需要不少水呢。   周明愈道:“队长,你先带人把地犁好,再把这个工包给俺,晚上俺们带人拼命浇水,第二天你们直接种棉花,都省了挑水浇堆,你觉得如何?”   周诚志不相信地看了他一眼,“晚上你们来浇地?你要是能晚上浇地白天够种的,要多少工分给多少。”   周明愈嘿嘿一笑,“队长,俺们绝对不狮子大开口,一亩地给三十五工分就行。”和割麦子一样的工分,却不比割麦子轻快的。   周诚志狐疑地看着他,“那试试?”   周明愈点点头,“试试。”   “先去看看那耠子能用不。”周诚志让他负责改装农具。   周明愈就去请了周玉忠和周诚信等人改装耠子,提出要求,然后集思广益,让大家想办法各出奇招。   周玉忠和周明愈想法一样,弄一个像耧车那样的耠子,可以三个耠子头,木身,在已经整理好的田里一头驴或者两个人都拉得动。周诚信和周培基觉得还不如直接两到三张大镢绑在架子上,让牲口拉着,一个人站在上面,就可以直接犁出沟来。   经过实验发现还是周明愈的办法好,但是没有那么多合用的耠子头。   周明愈又赶紧跑一趟供销社,去挑几个合用的耠子头,因为没有现货,还得去供销社下面的铸铁社加急做几个新的出来。   有陈刚帮忙,铸铁社直接找出模具,用坩埚炉里的铁水现浇十二个耠子头给他。   一个生产队一次只能买三个,周明愈不得不打着张根发这个大队书记的旗号要求买四个生产队的。   按规定这样是不行的,可他现在是炼钢铁模范,且是最先进生产队的模范,还有陈刚帮忙说情,铸铁社一点都没有为难,反而非常配合。   很快,周明愈带着十二个耠子头回大队,让周玉忠和周诚信带人加紧改装耠子,改装以后的耠子就是几年后才出来的耘锄。   为了能够省时省力,一个耘锄上安装两个耠子头,如果不是棉花垄间距大,他都想多装几个。   他对周玉忠道:“叔,咱们把锄头片这里装成活动的,种完棉花就可以改装一下用来锄地。”   把三个锄头一前两后小间距放在一起,赶着牲口在垄间锄地比人用锄头省力快速有效。   大家都说这个改装的耠子好用,跟他们耘地的锄头一样好用。   人多力量大,改装完毕,第二天就全部换上新式农具,白天套上所有牲口犁沟。   晌午吃饭的时候周诚志宣布:“生产队浇地包工了啊,一亩地三十五工分,几个人合伙也中,白天工分另算,有能力的尽快来认领。”   社员们一听都来了劲头,尤其家里劳力多的,巴不得总有这样的好事儿呢,家里男劳力不多的也可以和别人搭伙儿。   好在今年棉花地多,有五十亩呢,足够自己队员认领的。大部分都是壮男人,女人和老人可以白天犁地、点种包埯儿,也能赚工分的。   去年别的生产队种四五十亩棉花,二队只有三十亩,还是周诚志勉为其难种的。   依着他对棉花的了解,二十亩都不乐意种,要不是为了完成政府强制的征购任务,他只想种十亩社员们自己发的棉花织布纺线用。   但是去年棉花大丰收,棉花劳模拿虫子、拾棉花,卖棉花任务赚了大钱,这给了周诚志很大的信心。   他是个有自知之明又拎得清的,从小到大很少有膨胀得意头脑发热得意忘形的时候,他一直认定自己当队长是几个老兄弟支持的,棉花大丰收是劳模的功劳。   他觉得只要有棉花劳模在,他们队的棉花就少虫害,多结棉桃、丰产又丰收!   所以今年他决定种五十亩,也算是响应政府的号召。   去年粮食大/跃进,到处都高产,直接导致粮食征购指标翻了番。   这可把很多大队、生产队干部给愁得不轻,那些主动放卫星的还不冤枉,可很多实事求是的干部,并没有虚报也被逼着多交一倍公购粮,简直比窦娥还冤,他们就想少种棉花多种粮食好凑任务。   结果后来棉花征购指标也翻倍,这一下子可把干部们给推进沟里,总觉得要揭不开锅。   不只是队干部,公社干部也是有苦难言,绞尽脑汁要鼓励、刺激、奖励他们多种棉花,召开了好几次棉花种植会议。   每个队干部都要去公社棉花会议上表决心多种棉花多交棉花任务,当时周诚志直接表态要种五十亩!   比去年增加二十亩。   他这么配合,书记们别提多高兴,柳红旗直截了当地说如果今年再超额完成棉花任务,还要奖励生产队和棉花劳模更大的奖品!   周诚志想着心心念念的挂钟,自然更想把棉花种好的,丝毫不管别的生产队在公社会议上为邀功争相表态种五十亩六十亩,回到家却悄悄降到三十、二十亩。   他觉得自己队有棉花劳模拿虫子、拾棉花,他们怎么好比?   自己也不和他们比,反正棉花卖了钱是自己队员们分,也不给别人。   能让自己的队员们有饭吃有衣服穿,对他来说这是自己当队长的责任。   首先,他得把棉花劳模供好!   周诚志背着手,心里盘算着,那谁家的老母鸡好像不下蛋了。公鸡还能配种,老母鸡留着没用,不如杀了炖炖给劳模补补身子,让她养精蓄锐专心拿虫子。   这棉花种上出苗以后长得风快,那虫子来的也更快呢。   今年八龙治水,干旱之年,虫子更多,所以还得多靠护棉英雄出力啊!   “单蝶琴、管春香!你们家是不是有老母鸡不下蛋了?赶紧送到食堂去杀了炖炖。一只给棉花劳模补补身子攒力气拿虫子,咱们也跟着劳模沾光,喝鸡汤补补力气种棉花!” ☆、第186章 爸爸!   周诚志从来都是个想到就做的男人, 人家是说一不二, 他是心里想想就算数。   晚饭的时候社员们就喝上了鸡汤。   周诚志背着手, 黑脸就算笑也挺严肃的, “这是看在劳模的面子上才吃鸡的, 吃了鸡汤好好种棉花, 秋天说不定能分更多棉花给社员。”   大家都挺高兴的, 有鸡吃,有盼头啊, 这时候不就是吃和穿嘛?   比比其他生产队,现在有吃不起饭的,他们居然还能吃鸡喝鸡汤, 这是什么生活?   当然有人也犯嘀咕,单蝶琴就撇嘴嘟囔, “都是一样干活儿,怎么就是沾她的光?咱们不种棉花, 她拿什么虫子?”   吴美英笑了笑,“往年咱们也种棉花呢, 你能分几两?别的队也种棉花呢,收成多少?虫子乌泱乌泱地把棉花啃个精光, 你刚种有什么用?还得收才是本事!”   谁让人家劳模儿有这个本事呢, 没什么好说的, 你要是会拿虫子你也能让大家沾光吃鸡!   单蝶琴哼了一声, 现在整个队风气不正, 冒着一股邪气, 言必称劳模。   什么劳模做衣服好看!   劳模会拿虫子拾棉花!   跟着劳模吃鸡!   劳模……   不就是一个傻子么,怎么就夸出个花儿来!   吃过鸡汤,晚上男人们就成群结队来地里浇地。   周诚志种地之前就安排过的,需要水的棉花种在靠近河边的地里,这样挑水方便很多。   地里插起高高的杆子,挂着沉重的夜壶灯给大家照亮,主要是小心河边,免得掉下河去。   张翠花让几个儿子都去浇地挣工分。   莫茹为了不表现得太过出挑,就让周明愈找三个哥哥们一起。   她来的时候就把家里的几口空缸收进空间里用来盛水,收满水以后就去地里,假装帮挑水的周明愈浇水。   她一手拎着水筲,一手拿着水瓢,所过之处水流涌动,一路过去左右的垄沟就成了小溪流,轻松又好玩。   现在她意识更加强大,对空间的控制自然也更加自如。   而且她每日醒着睡着都在研究自己空间的新功能,摸索着如何更好的利用空间。   比起之前,她现在的隔空取物放物的本领又进了一层,当然也更加消耗脑力,不过水的特性决定了更好操控而不费力。   一个来回以后她就掌握操控水流的秘诀,能同时浇四垄地。   再多她神识吃不消。   有她帮忙,简直就是如有神助,周明原和周明光还有些纳闷,记得自己浇的这垄没到头呢,怎么这会儿都浇完了?   问周明愈,他说可能是四哥浇的,也或者自己浇过就忘了,“哥哥们,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大差不差的就行啦。”   当然凑活是不行的,因为周诚志带着周诚仁、周诚义几个老头子监督检查呢,如果有人浇地太浅那就是不合格,第二天种棉花的时候不当事。   两人寻思可能是小五浇的呢,也就没再当回事,只卯足劲去挑水就成。   ……   第一天晚上浇地十亩,莫茹这一组浇了五亩半!   所有人都惊呆了,纷纷觉得他们这是要逆天啊!   “明愈,你们是怎么浇地的?”   周明愈笑嘻嘻道:“俺们人多啊,四个男劳力还有一个棉花劳模呢。”   “可……俺们也三个人啊,怎么比你们慢那么多?”周明国想不通怎么回事,他们也没偷懒啊,挑水浇地不知道多累呢,前几次还行,后来就跟挑两块大石头一样。   一担水也没有多少,浇不了几步路又得去挑。   难道周明愈他们就不怕累?   周明军跟他嘀咕:“他们家四哥一晚上也没挑几担水,那他们就是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和咱们一样,怎么差别这么大?”   他们家是周明军带队,兄弟三人加上一个阚燕儿。   周明愈这边是兄弟四个加上莫茹,结果周明林还半途总打拐不知道干嘛去,没挑几担水。   他们觉得莫茹肯定不如阚燕儿能干啊,虽然拿虫子拾棉花厉害,可挑水是力气活,又不是她手巧就能干的。   可事实就是他们累死累活浇了一亩地,而周明愈他们浇了五亩!   简直不可思议!   不过这也没办法,人家能干就是能干,不佩服不行。   ……   于是二队的老头子们白天赶着牲口犁沟,以前每次耕地都有大批鸟跟着在后面找虫子和虫卵吃,因为除四害导致鸟数量减少,并没有太多来吃虫子的,周诚志就让孩子们赶着鸡来吃虫子。   莫茹也顺便收一些回去喂鸡,好保证家里的鸡能每天都下蛋,现在周七七每天都能吃俩鸡蛋呢。   晚上莫茹去帮着男人们浇地。   第二天白天女人们点种包埯儿,速度快得让其他生产队羡慕得直掉下巴。   不只是自己大队羡慕,连周围的草泊儿、将军庙子甚至是范木匠、王货郎都来取经学习他们是怎么种得又快又好的。   周诚志也不吝啬,他见自己队已经犁完沟,就将耘锄借给另外三个队用。   可他们的问题又不在犁沟上,更多的还是挑水的问题。   有些地离水源太远,来回都有两三里路,费时费力,速度自然就慢很多。   而如果犁完地不赶紧浇水,过半天那沟就变浅很多,最后没啥用还得重新犁一遍。   周明贵忍不住来找周诚志帮忙:“叔,给俺想个招儿?要不就把你们人借给俺们帮工?”   周诚志道:“要是旁时候你借我没有话说,只要他们乐意就行,这会儿还得秧地瓜、种春棒子、谷子、豆子、果子,我也没法借啊。”   周明贵就开始犯愁,“那你说这么干的地,还不下雨,种什么都要泼地,这还叫不叫人活啦?”   说是八龙治水,龙多不下雨,可这也太懒了!   周诚志想了想,“要不……找明愈那小子来让他帮你们想想辙儿?这耘锄就是他琢磨出来的。”   听他一说,周明贵立刻就去找周明愈,让他帮忙想办法怎么才能浇地快一点。   周明愈道:“哥,不是没有办法,就是弄不到家什儿啊。”   浇地必须有工具啊,俺们要不是有媳妇儿的空间,你以为俺们还折腾呢?   周明贵问要什么。   周明愈道:“要是有那种大的柴油桶,咱们去弄几个焊接起来就是一个大水桶,上面焊一个漏斗口进水,下面焊一块小腿粗的管子放水,这样就可以去河边灌水用车拉到地头再放水。”   这样起码节省百分之八十的时间。   二队的棉花地在西边,那里有水,一队可没那么幸运,他们在东边,正是缺水的地方。   这会儿挑水都找不到好地方挑呢。   而公社组织修的水渠还没修到这里,估计起码要麦收左右才会完工。   就算有水渠,只要不下雨他们还是要挑水泼地,而有些地离水渠也有相当一段距离的。   周明贵觉得是个好办法,他拉着周明愈再跑一趟供销社,当然买不到柴油桶。   陈刚看周明愈的面子,答应帮他留意,到时候预定几个。   周明愈看他急得一副了不得的样子,为他一门心思想种好地而感动,就说再用一下那个机械申请许可证去公社走一趟,看看有没有收获。   这一次运气好,柳红旗居然在。   柳红旗正被一些大队的春种困难和救济粮要求烦得头疼,一看到周明愈觉得疼痛都减轻很多。   这个小伙子真是不错,不管遇到什么问题都能想办法解决,从来不会直接把问题甩给领导。   他很亲切地关心周明愈他们有什么困难。   周明愈见领导这样亲切,自然不客气,把今年春旱,种棉花有些吃力的事情讲给柳红旗听,要求买几个柴油桶改装成大水罐拉水浇地。   柳红旗道:“这是个不错的办法,至于油桶嘛……林主任,咱们仓库有没有?”   林纾道:“书记,有两个空的柴油桶,一个还有三分之一的煤油,另外有一少半的柴油,其他空桶前些天送回县里了。”   要搁前两年,想从乡镇府找这么几个油桶可不容易,那时候不管柴油还是煤油都靠进口,自从玉门油田开发以后,国内的油供应才多起来,也惠及基层。   柳红旗道:“这样,把这四个给他们用,柴油送去发电组,煤油送往供销社。”   红旗公社没通电,公社的轧花社、电动磨坊都是靠柴油发电带动的,太昂贵,所以只有公社大院自用和交任务用。   见公社书记居然这样亲民,给周明贵感动得差点流泪,拉着柳红旗的手一个劲地感激。   柳红旗也喜欢他们这种负责的劲头,又找相玉亭研究,要求修水渠的工程队加快速度,争取早日把水渠修好,解决缺水农田的灌溉问题。   周明愈他们拉着柴油桶去公社的薄铁皮社改装一下,先把油桶涮干净,把两个油桶口焊接一起,侧面开口焊接上一个铁皮漏斗当进水口。另一端再开口焊接一块铁筒找一块水带用铁丝拧上,这就是出水口。   水带长一些,不放水的时候可以卷起来绑住。   四个大油桶,做成两个大水罐,原本一个油桶两块钱都买不到,现在柳红旗直接给他们用,只需要总共付一块钱加工费给薄铁皮社就好。   这可把周明贵激动坏了,他让周明愈先拉一个回去,再派车来拉另外一个,他在这里守着。   结果这俩大水罐一回到队里,又引起一阵轰动。   男人们把大水罐放在骡车上,用骡子拉到河边去,壮劳力们接力提水,俩人站在水罐一端轮流往里灌。   灌满以后再拉到地头,把筲放在水带下面,解开绑绳对准水筲,哗啦啦开始放水。   开始大家弄不好,一不小心就呲一身水,被呲水的也不生气,反而笑哈哈的,“真是个好家什儿,以后拉水可省事了。”   其实就算有水罐拉水还是非常累的,毕竟要一桶桶灌进去,再一桶桶放出来。   可比起一桶桶从遥远的地方挑过来,总是轻松很多的。   有这罐水就可以种一大片地。   为了节约用水,他们还是人工刨坑,然后用水瓢浇水,再点种包埯儿。   即便如此,也比之前快很多。   因为有些生产队的田地离水太远,都只能干瞪眼等下雨呢,结果晚了节气可能地也种不上呢。   所以,他们已经很满足。   种完棉花还得秧地瓜、种春玉米、秫秫等,期间还得让女人们去菜园里把各种蔬菜种上。   如今没有自留地,菜园都归集体所有,所以也都集体种菜。   为了方便食堂做饭,存储蔬菜,生产队倾向于种结果多、易存储的蔬菜。   各种方瓜、吊瓜、葫芦、瓠子、丝瓜等,再就是葱姜蒜、茄子、洋柿子、扁豆等结果多的。   二队今年再加上两菜畦的土豆,菜园的四周也庵上葵花籽。   照往年这么一忙活就要到四月中旬才结束,如今有莫茹帮忙比其他队快很多,三月底就可以结束,以后就要继续挖沟、井。   春天小旱一阵子,导致不少生产队种地延迟,好在谷雨之后接连下了三场雨,一场比一场大,不但足够种地的,河沟子里存水量还见涨,欢喜得社员们赶紧种地。   就算这样,他们的棉花比二队也晚了很多。   二队已经长出拳头高他们才开始种,哪怕一样的护理条件,二队都可以比他们多收两成,更何况二队还有护棉英雄专门抓虫。   ……   过了清明天气开始回暖,屋顶阳面的积雪融化成水,滴滴嗒嗒落下来,在房檐下砸成一串串小水坑。   除了背阴处的积雪未化,向阳处的积雪却已经化成水,路面也松软得跟面粉一样,一踩就会陷下去。   这时候周七七已经不满足只在大人的怀里、背上,强烈要求下地踩泥玩儿!   就算她亲娘有时候都摸不着她的性子,比如有时候她很怕下雨下雪,要是让她伸手接雨她会受惊一样瞪大眼睛,叫得跟受刑似的。   可有时候她又很想去泥地里踩、抓,甚至一副跃跃欲试要在里面打滚的架势。   这就和她有时候勤快得晚上不肯睡觉一定要听故事玩玩具,有时候懒得睡一天都不想睁眼似的。   实在是摸不到她的规律,尤其不能下结论。   比如莫茹有阵子觉得她表现不错,就跟周明愈道:“小五哥,我感觉咱闺女最近变乖很多,晚上睡白天玩,作息很规律。”   结果到晚上就开始啪啪打脸,精神得跟嗑/药一样,还不允许把她扔进空间里,一定要睡在爸妈中间听故事、抚触。   这么几次以后,莫茹就不再对女儿下结论,根不能随便夸。   不顶夸啊!   三月底暖和起来,春种结束,莫茹又得空闲,她就想带着弟弟回一趟娘家。   晚饭的时候,她也抱着闺女去南屋吃饭,跟婆婆打个申请。   她进屋的时候发现气氛有点不大对劲,瞅了瞅,张翠花脸色不大好,其他人倒是看不出啥。   她有点纳闷,就问莫应熠和菊花几个。   他们摇头,“我们也刚回来呢。”   前阵子张根发如愿以偿,去公社申请开办先锋大队初小班,正式请魏生金当小学老师兼班主任。   现在只有一年级,不管多大的孩子,只要是刚入学的都从一年级开始上。   莫应熠和泥蛋儿正式入学读书,菊花负责看弟弟妹妹,不过她不喜欢呆在家里,就领着他们去大队院子里玩儿,等舅舅和哥哥放学就一起回家。   放了学他们先写作业,然后就去剜野菜回来喂猪喂鸡,所以回来的有点晚。   丁兰英在蘑菇房照顾蘑菇呢,现在都没回来,估计更不会知道。   张够虽然怀孕了,也还是去南边挖沟,每天早出晚归的。   她听莫茹说婆婆有点不高兴,立刻紧张起来,“妮儿,是不是生我气呢?”   莫茹好奇道:“你又惹娘生气了?”   张够摇头,“没,没有的事儿,我天天上工呢。”   “那你紧张什么啊。”   晚上大家陆续回来,放桌子吃饭。   张翠花扫了一圈,没看到自己四儿子,就问周明原:“老四呢?”   周明原看看周明光:“四弟呢?”   周明光一脸茫然,“不是和你一起吗?”   张翠花哼了一声,“吃饭!”   以前只要家里人在家,吃饭的时候都是要等人员到齐才吃的,这会儿居然直接开饭,莫茹更确定张翠花生气了。   她就有点忐忑,那还要不要说回娘家的事儿啊。   她就拿眼瞅周明愈,使了个眼色。   周明愈朝着她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心,他把怀里的闺女颠了颠,“娘,你说七七这丫头是不是吃太多了,怎么这么沉?”   一听说自己大胖孙女,张翠花立刻看过来,见儿子一个手勒着七七肚子呢,就道:“你会不会抱孩子,她吃饭呢再给勒吐了,来,小肉肉,到嫲嫲这里来。”   周七七一听说到嫲嫲那里去,就自动翻译为给你好吃的,赶紧伸着小手妈妈妈妈地叫着要过去。   张翠花把周七七抱在怀里,“小肉肉,叫嫲嫲。”   周七七:“骂~~骂”   张翠花:“小肉肉真乖,最听话了,不像他们那样一个两个不省心,就会气人!”   众人:……   这是生谁气迁怒一家子呢?   莫应熠嘿嘿笑道:“大娘,我们也省心,不气你。”   张翠花笑得很亲切,“对对对,你们都是乖孩子,大娘最稀罕小熠了,来,这块细面卷子给你吃。”   张翠花拿了一块小花卷给莫应熠。   莫应熠:“谢谢大娘,真好吃!”   张翠花道:“这孩子来了也有日子该想家了,问问学校什么时候歇班,妮儿带他回家瞅瞅。”   莫茹笑道:“好的。”   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婆婆真不错,还能愉快地玩耍。   莫应熠立刻谢谢大娘。   张够吃完一个窝窝头又要去拿另一个。   张翠花道:“掰一半。”   张够愣了一下,什么叫掰一半?   他们家农忙的时候,晌饭和晚饭不都是俩窝窝头一大碗黏粥吗?   掰一半干嘛?   周明光帮她把窝窝头掰一半,另外一半放回笸箩里。   张够看着那半拉窝窝头,顿时委屈得要命,怪不得婆婆拉着脸呢,这是给自己脸色看呢?   难道她知道自己又要生闺女不成?   谁知道张翠花还不只是针对她,男人们要拿第三个窝窝头的时候,她也来了一句:“掰一半。”   好嘛,这是无差别打击了。   莫茹本来就只吃一个窝窝头,所以没有掰一半之说,但是其他人不行啊。   像周明愈这样长身体的,五个还差不多呢。   不过莫茹吃得少,张翠花倒是没让他掰一半,但是周明愈是个懂事的,怎么可能哥哥嫂子都掰一半他还多吃呢。   反正他有个金主媳妇儿么,吃的根本不缺。   所以,周明愈也吃两个半就拉倒,然后喝黏粥。   他们食堂的黏粥有时候比饭抗饿,红薯糊糊里面有地瓜干、豆面、秫秫面之类的,尤其是豆面既有营养还管饱。   虽然口感说不上多好,这时候吃饱就是幸福的,谁还要求那么高呢?   周诚仁拿起第三个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也掰一半放回笸箩里。   张翠花也没说啥,她倒是没让孩子掰一半,反正孩子就一个窝窝头一碗黏粥。   像小孩子一个窝窝头都吃不掉。   吃过饭,莫茹帮忙洗碗就跟张翠花说明天星期天,学校不上课她带莫应熠回去一趟。   张翠花自然同意,还拿东西出来让莫茹带上回娘家。   以前回娘家无非就是带点吃食用的,棉花布粮食都好东西,可现在都归生产队管自己家限量供应,也没什么剩余,所以只能另想别的。   张翠花拿出来的一个她自己钉的盖垫,还有她和王月娥自己纺得一个棉线穗子。   莫茹也摸着她一点脾气,只要是她拿出来的,就是真心要给的,拒绝也不好。所以她象征性地推让一下,张翠花说让她拿着她也就拿着。   …………   晚上回家,周明愈一边哄闺女一边检查莫应熠的功课,莫茹则把要带的东西收拾一下,顺便就和周明愈聊起张翠花的反常举动。   “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你问问看,要是能帮忙的,咱们也帮帮。”   周明愈在炕上点点头,“明天我悄悄问问。”   莫应熠笑道:“姐,姐夫,大娘是不是因为给四哥相亲的事儿闹心啊?”   相亲?   莫茹看向周明愈:“四哥相亲的事儿咋样了不是说找媳妇可容易吗?怎么还闹心呢?”   周明愈笑道:“也算是幸福得闹心吧,去年娘还说老实肯干本分过日子的就行,后来咱们条件不是成了最好的嘛,给四哥说亲的人可多呢,娘又觉得不能找家里条件太差的。奸懒馋滑、挑拨是非、长得太丑、身子骨太弱、娘家太远、娘家太近……都不行。”   莫茹:“要不怎么说条件差不好说媳妇,太优秀也不好说,看着这个好,还望着那个好呢。以前有点缺点也当看不见,过得去就行,现在就想找个没缺点的,还真是不好找。”   其实她并不觉得张翠花事儿多,挑儿媳妇、挑女婿,当娘的自然要多花心思,就生怕一时漏眼挑了个不合适的以后家里不消停。   要自己闺女以后嫁人,就算自由恋爱,她和周明愈也会忍不住想考察一下对方的条件。   更何况现在没有自由恋爱一说,全是父母包办呢。   所以她并不会对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这是家长的事儿,她只管好好挣工分教育自己闺女就成。   张翠花自然有她自己的朴素人生经验,她觉得买猪就要看圈,这猪圈干净不干净?母猪长得好坏,其他小猪如何,就能预见要买的这头猪以后如何。   更何况她从小到老,也看了身边不少人,凡是家里过得穷、苦、闹腾的,只要不是外面的天灾**,基本就是媳妇儿没娶好。这媳妇儿当然不只是小媳妇儿,婆婆也是媳妇儿,当娘的歪,这儿子就正不到哪里去,而当爹的哪怕混蛋,只要当娘的正,孩子还是有很大可能不歪的,看看村里那些人家就知道。   孙婆子不正经,她老头子就算以前挺能干,孩子也一个个歪得够呛。   何仙姑她老头子混账,可她立得住,她的儿女虽然没什么大出息,却也是正经人家。   还有那赵化民,从他嫲嫲的时候一家子就好吃懒做,虽然他娘勤快能干,结果被一家子给累死没得着好,赵化民又找个奸懒馋滑的婆娘,一家子真是比懒最有办法。   这也是她从自己娘那里得来的经验,她十岁爹死,十四岁娘病死,留下她和未成年的弟弟。   后来她是带着弟弟出嫁的。   媒人说合的时候,她只有一个要求,她要带着弟弟养到成年,不在乎对方有多穷。   后来就嫁给家里穷得比叮当还响的周诚仁。   她嫁过来的时候,周诚义和王月娥结婚两年,虽然家里劳力不少,可穷得真是揭不开锅。   这个她都不怕的,只要有力气肯干,就没有饿死的人。   一家子在她的督促也,的确是越来越好,后来她还张罗着给老三老四都娶媳妇分了家。   她对自己的人生经验深信不疑,以前家贫很多事儿没法讲究,现在自家条件好,儿子说媳妇不愁,当然不能将就。   所以她觉得娶不到一个劳模,那也该娶个准劳模才是!   不过她这些想法莫茹等人是不知道的,张翠花才不会跟人家说自己的心理话呢。   莫茹继续收拾东西,她用沈淑君存放在她这里的布和棉花给他们做了衣裳。   一人一身单衣,最普通的款式,最土气的料子,灰突突的,新的也带着一股自来旧的感觉。   这样符合他们家现在的定位,不至于太打眼。   另外她还给莫树杰和沈淑君一人做了一件絮薄棉的背心,等脱棉袄又有点凉的时候可以穿。   另外还有一条腊肉半只鸡,这个都是队里奖励给她的,她一直留在空间里。   周明愈检查完莫应熠的作业就让他去休息。   他还要满足周七七玩乐的要求,躺在炕上,让她坐在自己胸口上,胖脚丫蹬他的下巴。   “媳妇儿,你明天还带闺女吗?这么沉背着可吃力。”   有莫应熠同行,她也不能把闺女放在空间里,他要留在家里挖沟也不能同去。   莫茹道:“没事,小熠会和我倒手的。”   周七七听见她爸说她沉,脚丫踢他的下巴,“呀~呀~”   周明愈挠挠她的脚丫,“过来给爸爸亲亲。”   周七七就在他胸口往前爬。   周明愈以为她要亲自己,乐滋滋地把脸送过去等亲,结果“吧嗒”一声,嘴巴被一个胖脚丫给盖住。   莫茹看得直乐,“闺女你干嘛呢。”   周七七朝着莫茹嘬着嘴巴:“么么。”   周明愈:“闺女,你偏心!”   周七七就骑着她爸的脖子,小胖手揪着耳朵,非常响亮地:“爸爸!”   “哎哟喂!”周明愈激动得一下子捧着女儿坐起来,“媳妇儿,你听见了吗?她叫我爸爸!”   莫茹哈哈大笑,“你傻了啊,她不叫你爸爸叫什么?”   “我是说她会叫了啊,之前只会叫妈妈,我怎么教她都不会叫。”   他又高兴又得意,“我闺女会叫爸爸了呢,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来,七七,再叫一声,爸——爸。”   周七七瞪眼看他,“嗯~”   莫茹:“哈哈,小五哥你是要乐死我啊。”   莫应熠刚睡下,听见动静又踢踏踢踏跑过来,“小七,叫舅舅,舅舅~~”   周七七扭头看他,“啊~~”   周明愈:“闺女,叫爸爸,爸爸。”   周七七被爸爸和舅舅魔音灌耳,扭头朝着莫茹伸手,“妈妈!”   莫茹赶紧伸手给她抱起来,“该睡觉了。”   莫应熠没捞着被叫舅舅有点小失落,“从明天开始,我要教七七叫舅舅。”   莫茹让他赶紧去睡觉,明天早点起来上路。   收拾好上炕,莫茹给女儿喂奶。   周七七坐在她怀里,一边吃奶大眼睛一边溜着一旁笑眯眯的周明愈,看到他似乎要靠近就拿脚丫踢他的脸,然后自己乐得咯咯笑。   这会儿倒是玩的多吃的少,还有一种自己吃奶故意馋人的感觉。   莫茹无奈,“好啦,别吃了,还是赶紧睡觉吧。”   周明愈欢呼一声,“睡觉喽。”   他麻溜地把被子铺好,又把周七七的小枕头放到最里面。   周七七:“嗯!”小手指着枕头,又指指两个大枕头中间的位置,让周明愈给她拿过来。   周明愈哄她,“七七,你睡里面,里面安全。你在中间爸爸和妈妈会挤着你的。”他还想以理服人,用大手比划了一下被窝,“你看就这么一点地方,你那么胖,挤不下的。”   周七七一瞪眼:“啊!乌拉啊呀~~”   莫茹:“你快给她放下吧,一开始没给她扳过来,这会儿有什么用啊。”   那时候她就说让周七七自己睡,可周七七非要在两人中间听说话,不满足就哭闹,莫茹觉得你哭闹好了哭够就没事。   但是周明愈受不了,一听见闺女哼唧,他就心肝肺的抽抽,赶紧按照闺女的指示办。   一来二去,可不就给大小姐惯出了脾气么,一定要睡两人中间的位置,方便听聊天。   那时候她还不会说话就会哭的时候都不改脾气,这会儿她已经会叫妈妈爸爸,还会嗯啊咿呀地跟你讲道理,你还能给她改?   估计只能等她自己腻歪不想看他俩,否则都没门儿了。   周明愈果然斗不过女儿,在女儿恩恩嗷嗷嘿嘿哈哈的指示下,乖乖地把小麦糠枕头放在两个大枕头中间,然后各自躺下。   躺下以后,两人聊两句,周七七又要吃奶。   这会儿吹了灯,屋里黑漆漆的,她倒是肯好好吃,只是吃一会儿自己玩一会儿,最后含着睡过去。   莫茹感觉她睡着就赶紧撤出来,免得不醒事的时候咬人很疼。   其实周七七吃奶的时候很乖的,虽然现在有四颗牙,从来都没咬过她,不像有的孩子那样,六七个月出牙开始吃奶就喜欢咬人。   ……   “媳妇儿,她睡了吗?”   “睡了啊。”   “放空间去呗。”   “她现在不喜欢在空间呆着呢。”   “那给她放窗台上,反正窗台那么宽!”   ……   “媳妇儿,你就不想我嘛……”   “…………昨天才……”   “那不是都二十四小时了嘛……”   ……   …… ☆、第187章 教训   第二日一早, 莫茹和莫应熠吃过早饭, 就带着周七七回娘家。   路上莫茹摸出几块锅巴给周七七磨牙, 剩下的给莫应熠吃。   这些锅巴是张翠花专门给周七七做的, 全是细面, 面粉里打鸡蛋和得硬硬的面, 然后擀成指头厚的饼,再切成寸许宽的长条,干锅烙熟。   吃起来又香又甜。   莫应熠不肯要:“姐,这是我外甥的, 我怎么能吃她的呢。”   “还有呢,你吃点,路上累着呢。”   莫应熠没办法就塞了一块, 一边吃一边教周七七叫舅舅。   “叫舅舅!”   周七七:“爸爸!”   走了半路, 她只喊爸爸。   莫应熠:……我认输了。   他们经过北洼子村的时候,发现他们还在种地,跟先锋大队一比, 这里的农民就跟难民一样,简直不忍细看。   现在他们种春玉米,那牛瘦骨嶙峋的一头牛拉不动一张犁, 于是左右还要两个同样枯瘦的男人拉纤。   莫茹忍不住就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犁出沟来, 妇女在后面点种,点一下用脚踩一下, 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 她们还会趁人不注意往嘴里塞几个赶紧嚼嚼咽下去。   莫应熠小声道:“姐, 她吃了种子,那不是不够了吗?”   莫应熠也去帮着二队种玉米了,他听周明愈说过,这玉米是杂交植物,只能买种子,如果用自己家的种子种出来的玉米会疯长杆子不结棒子,所以必须要买种子。   二队种地的时候,那些妇女都点着个数一个都不舍的浪费呢。   这妇女怎么还偷吃种子呢?   他不理解,心里觉得很愤怒!   莫茹示意他小声点,指了指远处一个人高马大手里拿着鞭子的男人。   他似乎看到一个妇女偷吃,二话不说上去就一鞭子,“我让你偷吃!这是社员的希望和生命,你吃了让大家伙儿挨饿?”   那妇女抱头跪地,嘴里嚷嚷着,“我没吃,我没吃!”   男人也不是好糊弄的,立刻去舀一瓢水来,“漱口!”   女人虽然不乐意,还是漱口,想赶紧咽下去,却被逼着吐出来。   水面上自然是一层嚼破的玉米汁液。   “哗啦”男人直接把水瓢里的水泼在她脸上,“还说没偷吃,扣两工分!”   女人急了,“不能啊,不能啊,一天才五工分呢。”   男人冷哼,“再不去干活儿扣五分。”   女人没办法,只得赶紧去继续种玉米,可饥饿让她实在是有气无力,两眼发昏,虽然知道手里捧着的这一瓢种子是生产队的粮食,一粒玉米以后就结一个棒子。   可她等、不、到秋天!   现在就要饿死了!   要饿死的人捧着一瓢玉米粒,想让她不吃,简直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被鞭打也忍不住要偷摸塞一粒进嘴里的。   莫茹也没久站,这种事不是她能管的自然不会强出头,管得了一时不挨打,管不了所有人不挨饿。   路上莫应熠情绪有点低落,“姐,你说那女人为什么要偷吃种子啊?”   莫茹道:“小熠,你挨饿的时候会想什么?”   莫应熠小声道:“爹娘和大哥都没让我挨饿呢。”   就算家里口粮再少,只要饿不死,他起码都可以吃个半饱的,哪怕饿,忍一忍下一顿也有吃的。   莫茹摸摸他的头,“这是好事,你要记住。”   莫应熠点点头,“姐姐,我不会忘记的,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上你和姐夫说的那个大学,让咱们家都过好日子。”   莫茹笑了笑,“小熠有志气,加油。”   周七七:“爸爸!”   莫茹:“……”   自从周七七昨晚会叫爸爸,今早睁开眼就爸爸个不停,给周明愈乐得晕乎乎地去上工,逢人就显摆自己闺女会叫爸爸。   真是自带女儿奴滤镜的亲爹啊。   背着个大胖娃娃,路上少不得要歇两歇,到莫家沟也太阳老高。   莫家沟现在停了挖河沟和淤泥,也在忙春种。   两人一路过去也没看到自己家人,就直接回村,一进村里,就听见有人喊道:“小熠!”   胖丫冲过来,高兴地看着莫应熠,“你回来了?”   莫应熠见她那么夸张地要抓自己的胳膊,赶紧躲开,“你不要动手动脚啊。”   胖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不在的这些天,我都可想你了呢。”   莫应熠:“你想我干嘛,我可不想你!”   胖丫:“没事,你不用想我,我想你就行。”   莫应熠从兜里掏出一块糖来丢给她,“别跟着我啊!”   胖丫捧着糖,欣喜若狂,过年的时候家里也有糖的,但是只有哥哥和弟弟们能吃,女孩子是没的。   “小熠,你有几块啊?”   莫应熠回头瞪她,“你怎么那么贪心,我就这一块!”说着还把口袋翻出来,“不信你看!”   这还是张翠花给他的,他一直没舍得吃呢,她居然还嫌少!   胖丫用力点点头,“嗯嗯,我看到了。”   小熠只有一块糖,都给她了呢,好幸福哦。   ……   莫茹到了家,见篱笆门重新修过,幛子夹泥墙也还好好的,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上头还盖着一些参差不齐的石片,估计是家里人捡回来的。   小院南墙根堆着一些石头,西边堆着一些柴火,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房门上的锁头只挂着并没锁上,他们就直接进了屋里。   屋里还是她走的时候那样,只是少了几个盆盆罐罐,西间多了一个破木箱子   被褥都是她走的时候那些,并没有少。   角落的小缸里倒是还有一点地瓜干,面粉是没了的,另外咸菜还有一些。   莫茹就让莫应熠在西间炕上看着七七玩儿,她去东间把自己带的东西归置一下。   一小捆蒸过的海带,几包火柴,另外还有一些她自己晒的地瓜枣,这个放着几年不坏,慢慢吃就是。   她看看太阳觉得差不多就用自己带来的菜蔬做个饭,把海带切条和带来的腊肉一起上过炖。   另外还有半只半风干的老母鸡放在箅子上馏着,再把家里带来的地瓜、窝窝头也热上。   这老母鸡是前些天队里杀的给她一只,她给孩子们分了半只,剩下的存在空间里。还怕爹娘会怀疑,特意风干一下,也不过是半风干装个样子而已。   烧开锅以后,就转细火慢慢地烧着,她则出去看看。   一出门她就看到草垛那边有个女人探头探脑的,仔细一看是孙建娥。   她笑了笑,招呼一声,“婶子。”   孙建娥见她主动打招呼立刻笑着走出来,热络道:“妮儿啊,回娘家啊?”   她心里却为莫茹不叫娘娘而叫生分的婶子有些不高兴,完全忘记是自己为了划清界限特意不让莫应熠等人叫她娘娘而自称婶子的。   莫茹跟她寒暄两句,打探一下莫家沟最近干什么。   孙建娥道:“挖沟、种地呗,整天就是瞎忙,妮儿你们生产队都忙完啦?”   莫茹点点头,“刚种完地,现在还挖沟、种菜呢。”   “那你不用上工啊?”孙建娥有些诧异,这当劳模就是自由,说回娘家就回娘家,莫家沟的女人可没这么随便。   可以说莫家沟就没有一个人是能够不经过大队干部同意就可以请假不上工的。   就算你不想要工分而不去上工,那也不行!   除非你永远不吃食堂的饭,否则就得听大队安排。   就算生病,也得动弹不了才能请假休息。   孙建娥站在篱笆门口往里张望,笑道:“妮儿啊,你做什么好吃的呢?这还能自己开火呢?”   她躲在草垛后面偷看的时候就闻到腊肉味儿和老母鸡的味道,这会儿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炊烟袅袅,老远都看得见,要是别人家大白天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开火,大队干部立刻来人给砸锅掀灶。   可她瞅着傻妮儿忙活半天,居然也没个人来管。   看来是真的要翻身了啊。   自从莫茹和周明愈走后,莫树杰一家低调得很,除了晚上烧点水喝,其他时间是绝对不开火的,坚决不碰触大队的规定。   而大队也一直没再找他家的麻烦,上工、打饭,一切都很正常,甚至还让莫树杰出去给别的大队帮忙驯牲口看病呢。   村里很多人都觉得可能以后就这样了。   莫茹道:“也没什么,我们生产队前儿吃鸡呢,我给爹娘弟弟留一口尝尝。”   孙建娥咕咚咽了一大口唾沫,眼巴巴地瞅着莫茹,等着莫茹开口邀请她说“婶子进来尝尝吧”之类的话。   结果莫茹根本没那么意思,只是手搭凉棚看了看日头,“也晌天了,怎么还不回家呢?”   孙建娥盯着灶台的方向,一个劲地吞咽口水:“在东边种地没那么快,那里没水车得挑水泼地呢。”   莫茹嗯了一声,随口道:“婶子那我先家去忙哈。”转身就家去。   孙建娥馋的忍不住就抬脚跟着进去,结果莫茹并没有邀请她也没提防她会跟着进来,随手就把篱笆门带上,“啪”一声正好拍在孙建娥脸上。   “哎呀!”孙建娥呼痛。   莫茹吃了一惊,惊讶道:“婶子,你怎么撞门上啊?”   孙建娥:……明明是你撞的老娘!   看看也没啥事,莫茹就家去。   孙建娥:……你撞了老娘也不赔不是,也不叫我家去吃块肉?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真是傻子好了也傻,一辈子不待转弯儿的。   “妮儿,我有个事儿要和你说。”   莫茹已经走进院子里,只得回头问什么事儿。   孙建娥如同受到邀请一样,麻溜地进了院子,抬脚就往屋里走,“屋里说,哎呀,我听着丫头的动静啊,这么些日子不见怪想孩子的,我先进去看看啊。”   她进了屋里,看莫应熠在哄周七七,上去就摸周七七的脸蛋,嘴里笑着:“哎呀,这么胖乎的大嫚姑子,吃什么好东西胖的这样啊,你看这脸,跟个大发面馒头似的,光溜溜的啊。”   看她要摸女儿的脸,莫茹直接就变了脸色,大喊一声:“别动!”   她一直都轻声细语的,冷不丁这么一声吼,吓得孙建娥一哆嗦,“哎呀娘嘞,妮儿你这是干什么?”   莫应熠自然更了解孙建娥,刚才他也吓坏了,现在趁着孙建娥一愣的时候赶紧把周七七给抱到一边去。   可不能让她那个随时都擤鼻涕的手摸孩子。   他道:“婶子,七七还得叫你姥娘……是吧?”   孙建娥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啊,叫我三姥娘,干什么?”   莫应熠笑得有点奸诈,“婶子,叫你三姥娘,那你这个当姥娘的不给磕头钱啊?”   孙建娥立刻炸毛:“过年都半年了,什么磕头钱啊。”   “过年就来过,你也没给啊。”就打发小贫农来要肉吃,也好意思的。   孙建娥脸色一变,扭头看莫茹,发现她居然也笑吟吟地大有要不到闺女的磕头钱就不罢休的架势,吓得她寻思是不是赶紧走得好。   周七七看她脸色变来变去,觉得好玩,“唔~~嗯~~”她一下子爬过来,“k ~k ~k~”   孩子无意识地发音,在孙建娥听来就是在要磕头钱一样,她赶紧道:“哎呀,我家里还有事儿呢,先走了。”   莫应熠赶紧道:“婶子,俺姐姐带了老母鸡来,你不吃块鸡皮?”   孙建娥气道:“你这个抠门,管我要磕头钱,就给我块鸡皮吃?”   莫应熠笑得有点无赖,“婶子,你这不是还没给磕头钱吗?一块不嫌多,一毛不嫌少啊。”   孙建娥气得腮帮子都直哆嗦,真是这辈子还没碰到这么无赖的人呢!   她气得夺门飞奔而去。   莫茹笑起来,指着莫应熠道:“你这个小鬼头,这么点个孩子,怎么那么多心眼子。”   莫应熠得意道:“姐,你不知道啊,咱们家有点好东西他们就来拿,要是不给就甩脸子闲言碎语可难听,咱爹娘脸皮薄弄不过他们。以前他们只怕大哥,大哥在家他们就不敢,大哥不在家他们就来抖擞。我得让他们也怕我,哼,不要以为我们都好欺负呢!”   莫茹点点头,“不错,估计她以后见了你都打哆嗦。”   眼瞅着快中午,莫茹就让莫应熠出去食堂看看,等着和爹娘一起回来。   莫应熠虽然小,但是会察言观色,而因为他是个小孩子,大人们一般不会对他设防,他就可以观察到真实的环境,看看爹娘的处境如何。   莫应熠心领神会,端着家里的两个瓦盆就去食堂排队。   食堂里现在还是壮男人们负责做饭,一个个依然肥头大耳的,不过却不见崔公会,他们见到莫应熠眼睛里立刻露出厌恶敌视的眼神儿,但是也没有敢刁难他。   其实莫茹和莫应熠刚进村的时候就有人看到,火速去找大队长汇报,很快大队几个关键部门就都收到消息,知道傻子劳模回娘家。   有老人孩子提前来排队打饭的看到莫应熠都和他打招呼,问问先锋大队的新鲜事儿。   莫应熠口才伶俐,这时候展现的淋漓尽致,连比划带表演,把先锋大队的所见所闻讲一些,听得众人连敲铃开饭都没听见。   “他们还这样呢?二队队长比大队书记还厉害呢?”   “二队领着四个队挖沟种地?真是稀奇事,哈哈,从来没听见过。”   “你连莫家沟都没出去过,你去哪里见过?”   “这个先锋大队了不起啊,他们书记是谁啊?”   “哎,都是别人的大队啊……”一个老婆子唏嘘一声,转身去打饭了。   很快莫应熠等到沈淑君和二哥,立刻迎上去,“娘,二哥!”   沈淑君和莫应斐乍见到他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小熠,你自己回来的还是和姐姐一起?”   莫应熠笑道:“跟姐姐和七七回来的,俺姐夫忙着挖沟呢,脱不开身。”   简单说两句寒暄一下,先去打饭,然后赶紧家去。   干部家属先打饭,然后村里的先进,再轮到普通社员。   他们就属于普通社员,起码不是被强迫最后打刷锅水的富/农分子。   打了饭,他们也顾不得和别人说什么,赶紧家去。   莫茹已经把饭菜盛出来摆在桌上,见他们回来,欢喜地迎出去,进了屋里细细叙别情。   莫树杰自从被先锋大队请了去驯牲口以后,名声不胫而走,很多人都请他去驯练牲口或者给牲口看病。   虽然崔发忠不乐意,但是那么多人来找,他又不能撕破脸也只好答应,所以莫树杰现在非常吃香,经常被人找去。   今天去了五里外的大队,晚上就能回来。   莫应棠则跟着莫应龙带队的水渠队去参加公社修水渠的任务。   实际莫家沟根本用不到马旺水库的水,修水渠也引不到这里来,因为他们自己有一条大南沟,且往东通往蛟龙河去。   不过既然是公社任务,那每个大队都要参加的。   听说爹那么厉害,莫茹很高兴,“娘,我爹好厉害的,以前真是埋没了他,不如跟公社申请让我爹去公社做个兽医啊。”   不可能一个村一个兽医,但是公社还是要有的。   现在公社只有一个兽医,要么他闲得无聊,要么就牲口扎堆生病忙不过来,所以应该再添几个兽医。   如果能让爹去公社里任职,那崔发忠就更加不能随便对付莫家。   沈淑君抱着周七七,给她擦擦口水,“怕是没那么容易呢。”   莫茹道:“不会吧,你看他都让我爹去各大队驯练牲口。”   沈淑君摇头,轻声道:“没有那么容易,去各大队转悠,那是书记的面子,去公社可不是人人随便能去的,除非公社干部发话否则可去不了。”   莫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娘,回头让小五哥试试,看看有没有机会。我爹去当兽医是为公社做贡献出力,又不是去享福的。”   不怕没有路子,就怕没有本事,既然爹有这个本事,那一定可以找到路子。   其实如果不是斗/地主,强行用成分打压,不管是地主还是富农家的孩子根本就不难谋差事。他们基本都读书识字,见过一些世面,有一些普通人没有的技能,只要自己能吃苦,不管什么时候其实都可以过得比普通人好。   所以莫茹倒是不担心娘家会过得不好,只是担心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这时候不在于出头,不在于报仇,最关键的一点,就在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当然如果能够在坚持的过程中舒服一些,不必经历那些苦难挣扎,自然更好。   “娘,二弟,快来吃饭。”   刚才一进屋他们就看到桌子上的海带炖腊肉,那醇香的气息能把鼻子给迷住。   之前说话来着没顾上,这会儿坐在桌旁只觉得被肉香味熏得直晕乎呢。   沈淑君:“妮儿,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这肉、鸡,你们不是吃食堂吗?”   莫应熠抢着道:“娘,俺爹回来没和你拉呱吗?俺姐姐在先锋大队那可了不得呢,真的是头一份儿。前阵子不是种棉花嘛,书记大爷直接就让人宰了两只老母鸡,一只直接就给我姐补身子,说让我姐姐好养着,等以后指望我姐姐拿虫子呢!”   他连说带比划的,给莫应斐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听得直入迷。   沈淑君也惊讶道:“妮儿,真这样呢?”   莫茹笑道:“俺们队长人好。”   沈淑君道:“也是你和明愈能干。”随即她又感慨道:“这不管女人还是男人啊,要是找个登对的,这一辈子就过得有奔头。”   莫应斐好奇道:“娘,啥叫登对啊?”   莫应熠道:“二哥,这个我知道,登对就是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飞鸟对鸣虫,草房对泥墙,城门对皇宫,才子对佳人,老妪配老翁,黑妞对麻……”   “浑说,还不快住嘴!”沈淑君蹙眉,瞪了小儿子一眼。   莫应熠哈哈笑得直打跌,“二哥,关键是后面!”   莫应斐一脸茫然,“黑妞对麻雀吗?”   沈淑君扶额,柔声道:“应斐啊,别听弟弟胡说啊。”她又瞪了莫应熠一眼,“姐姐在家呢,就敢这么乱说嘴,回头让你姐夫揍你。”   莫应熠嘻嘻一笑,对莫茹道:“我姐夫对我可好了,不会打我的。”   莫茹给沈淑君盛了一碗腊肉加海带汤,微微一笑,“那是你没犯错,你要是犯错看你姐夫打不打呢。”   莫应熠吐吐舌头,“那我还是赶紧吃饭吧。”   这时候外面传来弱弱的声音,“大娘,我想吃肉肉。”   ……   几人扭头看过去,就见小贫农从外面进来,嘬着嘴直咽唾沫,眼睛却锁着莫应熠,生怕被他打。   莫应熠一瞪眼,蹭得站起来,“吃肉找你娘去!”   小贫农立刻瘪嘴开始掉眼泪。   沈淑君看了莫应熠眼,柔声道:“小贫农啊,快过来,大娘给你吃肉。”   莫茹看着这孩子就想起铁妹小时候,不过现在铁妹壮实得有些吓人,小贫农却一看就营养不良。   不过小贫农营养不良不是捞不着吃,而是身体不好,吃了不吸收。   孙建娥一口气生了三个闺女,好不容易生个儿子出来,结果身子骨太弱。   小贫农今年6岁,孙建娥怀他的时候就七灾八难的,生下来又得黄疸差点死掉。   当初幸亏沈淑君年轻时候从公爹那里听来一个土方子,用蓬蒿煎黄酒服用可治疗小儿黄疸,但这个法子也不保险,有管用必然也有不管用的。   兴许是小贫农命不该绝,误打误撞地居然治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娘胎里受太多委屈,加上黄疸治疗的有些慢,小贫农长得黄黄瘦瘦的,脸上一直蒙着一层黄粉似的,常年掉黄皮。   与黄皮一起常年陪伴的,还有小贫农的大鼻涕。   天一凉就开始拖着,直到现在也不见消失,大有要拖到麦收的架势。   莫应熠因为孙建娥是个占便宜没够只吃不吐的主儿,他讨厌孙建娥就连带讨厌小贫农。   也算是恨乌及屋。   尤其厌恶这个名字,他总觉得的小贫农这个名字真是一点水平也没有,赤/裸/裸地土,冒着傻气,还不如石头坷垃泥蛋儿狗剩磨盘之类的好听呢。   其实小贫农本来不叫小贫农,当初孙建娥觉得莫树杰读书识字,悄悄让他帮忙给宝贝儿子起名字,莫树杰起的是莫应愫,小名叫小满。   因为当时孙建娥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有一种志得意满有些忘形的感觉,莫树杰希望她能收敛一点,小满即可,不必大满。   当然他不会说出来,只说小满节气出生,叫这个小名挺好。   后来孙建娥带着孩子回娘家,有个本家大娘说莫树杰不怀好意,起这种名字估摸着想让孩子给他挡煞的,说了一通神叨叨的东西以后,孙建娥深信不疑。后来她就去求“高人”帮儿子改个名字,大名叫莫应贫,小名就叫小贫农,绝对不是地主富农,中农都不是,比莫树杰的中农成分不知道好多少呢!   她这种隐秘的心理,沈淑君能感觉出一二,跟莫树杰提起来,他只是觉得可笑,却也没有当回事。   不过就算沈淑君了解孙建娥的小心思,并没有计较,反而对小贫农也诸多照顾,毕竟是自己曾经帮忙救助的孩子,总会多一些关心,希望他好起来而不是坏下去。   所以家里有点好吃的,只要小贫农来,沈淑君从来不吝啬。   她常对儿子说的是“只要不是救命的饭菜,哪怕再好吃,多吃一口少吃一口,并没有什么关系。”   救命的粮食,丁点不给人动,其他的都好商量。   只不过她身边很多诸如孙建娥这种本家妯娌,领会不到她这种境界,总以为她好欺负好说话,所以坏事不沾边,好事抢着凑。   当然,没踏破沈淑君的底限,她是懒得计较这些的,经历过崔家的地狱式摧残,这些对她来说就是毛毛雨。   自家吃不饱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来要她的救命粮的,有好吃的时候,让小贫农来,也不过是嘴馋,能吃多少?   所以,她向来不对孩子吝啬,哪怕孩子是被大人挑唆来的。   小贫农就拖着两条大鼻涕走进来,吸溜吸溜的让莫应熠一下子就没有食欲,大声道:“这么大了还那么脏!”   沈淑君让他不要那么大声,她领着小贫农去灶间拿了个玉米皮帮他把鼻涕擦干净,又洗了洗嘴巴。   小贫农一天到晚的不洗脸,有鼻涕就用袄袖子蹭,蹭得脸上滑溜溜全是鼻涕,袄袖子更是黑亮油光跟打铁的似的。   沈淑君拿了一个碗,盛两块肉给他,让他在灶间吃,免得吸溜大鼻涕膈应莫茹和莫应熠。   小贫农早就得了孙建娥的唆使,一定要在饭桌吃,“大娘,你不让我进去吃,是不是怕我多吃?”   莫应熠在屋里忍不住,骂道:“滚出去!”   小贫农委屈地嚼着肉,“俺娘教我这么说的。”   莫应熠:“快滚!”   沈淑君:“你差不多就行了啊,跟一个小孩子能耐什么?你是不是长本事了?”   莫应熠哼了一声,嘟着嘴赌气。   莫茹捏了捏他的脸颊,笑了笑,“吃你的肉肉吧。”   莫应熠撇嘴,“给他们吃了,比喂狗还不如,干嘛不留着给爹吃。”   大哥不回来,可爹晚上要回来呢。   沈淑君在外间对小贫农道:“你小孩子吃不得这么肥腻的肉,吃两块就行,多了要拉肚子的。”   小贫农哪里肯,一个劲地哀求要吃肉,问大娘是不是抠门不舍的给他吃。   “大娘,你们那么多,干嘛不给我吃,我也要吃!”   莫应熠因为他娘说他对小孩子厉害,他不骂小贫农了,他嗖得就冲出去跑到街口,一眼就看到躲在草垛后面探头探脑的孙建娥。   他两手叉腰破口大骂:“爹娘都死了还是变成王八蛋,怎么把一个彪呼呼的脏孩子送到俺们家来吃饭!俺们家吃不到饭要饿死的时候,一个个跑得比长虫还快,怎么俺家有点好吃的,就会打发孩子来耍赖要吃喝?一个个比俺爹娘还壮实胖墩,也好意思干这样的事儿!谁家的死孩子赶紧领走,再拖着个大鼻涕来埋汰人我一脚踹到南沟里去!”   “哼!”   他瞪了一眼草垛那里,然后昂首挺胸地家去,你来吃也行,你干净点,你说点好听话,就会说是不是抠门不舍的给你吃算什么东西?   俺们家难道就吃不了的扔?   俺们自己还舍不得吃呢!   被他这么一骂,附近的人都探头探脑看怎么回事。   孙建娥更是一张脸臊得恨不得夹到裤裆里。   她有心要骂回去,要打进去,可她不敢。   莫茹打吴婆子那几个老婆子时候的战斗力她也是有目共睹的,劳模在上,她怎么敢正面撒野啊。   她只得在草垛后面离远点,然后装作刚从家里出来找孩子的样子,大喊道:“小贫农,小贫农,回家吃饭了,你跑哪里去啦?你说这个熊孩子,让你去洗手洗脸进屋吃饭,一眨眼就跑不见了。”   听见她喊,小贫农这才不缠着沈淑君继续要肉吃转身跑出去了。   孙建娥一把把儿子的小手拉住,恨声道:“你这个熊孩子,怎么跑出来来了,让我好一顿找,真是欠打。”   她的恨是对沈淑君和莫应熠,自然不是对自己儿子,可小贫农不懂。   小贫农看她黑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立刻就发脾气,尖叫起来,“你打我,你坏!你坏,没有娘才好呢!你个死老婆子!”   他虽然瘦弱,在沈淑君面前向来都是怯弱可怜的样子,可在自己家里,那也是被惯出来的宝贝疙瘩,三个姐姐给他当丫头,爹娘把他当命根子,没底线地宠爱让他在亲娘面前立刻恢复本性。   见他哭闹起来,孙建娥自然不舍的打,赶紧连哄带骗地把儿子抱回去。   屋里莫茹听见小贫农在外面那副暴躁的样子,惊讶道;“我还以为他是个受气包呢。”   沈淑君微微挑了挑眉,“这惯坏的孩子可受不得一点气。”   “那他在娘面前那么乖。”莫茹真的很佩服。   莫应熠道:“刚开始也不乖的,被咱娘教训两回老实了。”   莫茹越发好奇,“娘,你咋教训的?” ☆、第188章 抢回   沈淑君瞥了莫应熠一眼, “你乱说什么,不要诋毁亲娘, 娘是个欺负小孩子的人吗?”   莫应熠立刻笑得呲出大白牙, 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牙洞, 刚掉了还没长出来呢,“娘从来不欺负人,都是我!”他拍拍自己的胸口。   莫茹和莫应斐笑起来。   沈淑君道:“你方才叉腰放赖的样子不好看,像个泼妇,小心长大了被人家说娘娘腔。”   莫应熠吐吐舌头, 对莫茹道:“姐姐,你说我帅不帅!”   帅这个说法是莫茹夸周明愈的, 他听着很好听,就总想让人说自己也帅。   莫茹抿唇笑道:“帅是帅,就是有点掉价, 你要是能骂人不带脏字, 还把人骂得灰头土脸的,那才是真帅。”   莫应熠:“你们等着,我一定会的!”   沈淑君:“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是不是?这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吗?和你说过多少遍,与人为善,做人说话留余地, 最不能揭人阴私骂人短。”   莫应熠耷拉着眼睫,“嗯……我知道错了, 以后记住。”   嘴上如此说, 心里却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骂人不带脏字的本领!   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努力, 就长成一个无数人爱无数人恨的笔杆子骂人王。   文/革闹学潮的时候,两派学生互相用语录吵架骂人,莫应熠同学打遍天下无敌手!骂遍业界无还口!以至于后来很多人见到他就躲,给他冠一个毒舌的名头,绝对不在他面前骂人,不得已和他说话也一定要和和气气的。因为他向来你和我和气,我就和你演戏,你和我骂架,我就骂得你脸肿一圈亲娘都不认识。当然,绝对骂人不带脏字,但是为了骂人可以够狠够有力度,他既是一个勤学的好学生,同时也是一个最善于收集各种八卦的小报记者。   莫茹看他那样,记住是记住,估计绝对记相反的话。   她打圆场道:“娘,咱们吃饭吧,都凉了。”   她自忖自己对教育孩子不是很擅长,所以很少对这方面发表太多意见,只需要知恩图报,行得正坐得端就好,别的她也没法评判对错。   所以她是想把闺女的教育问题交给周明愈来烦恼的。   虽然有这么个小插曲,倒是也没影响吃肉的心情,抛下那个话题以后大家又有说有笑,吃得开开心心的。   沈淑君也没有再就此教育什么。   吃完饭,沈淑君突然想起什么,对莫茹道:“妮儿,你现在能不能记起以前的事儿?”   莫茹心里一咯噔,难不成亲娘发现了什么端倪?   她故作不解,“娘怎么啦?”随即气愤道:“记得也不多,就记着那混蛋打大弟,给我把头打破了。”   沈淑君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好孩子,现在不要生气了,不值当。”   话虽然这样说,她自己倒是眼圈红了,这闺女是好了,如果不好这辈子可没机会说这话。   莫茹反过来安慰她:“娘,你放心吧,我并没有吃苦,其实这人精神点和糊涂点也没多少差别,糊涂点可能过得更简单呢,什么也不操心,就是让爹娘受苦了。”   莫应斐道:“现在好了,姐姐又精神又幸福。”   莫应熠用力嗯一声,“姐夫对姐姐可好了呢。”   几人笑起来,气氛又轻松下来。   沈淑君道:“这事儿也不算重要,我说了你就听听。你小时候曾经带着一块玉的,是个圆环的,戴在脖子上。那次你被崔公平打破了头,我和你爹当时着急坏了没留意,后来发现你戴的玉没了。问你你自己不知道什么,你弟弟更不晓得,这么多年也就没消息。这会儿你好了,兴许能想起来什么。”   莫茹想了想,摇头,记忆里的确没什么印象,“娘很贵重吗?”   沈淑君笑道:“就是一块石头,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当初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爷爷稀罕,说你生得白润精致,就拿那块白玉环给你戴,也不过是留着当个念想。”   莫应熠喊道:“会不会是被崔混蛋给抢走了?”   这么一说倒是真有可能。   沈淑君道:“也未必是他,我问过他好多次,他说没看见,兴许是掉在地上,被别人捡走藏起来呢。”   既然没印象也只得作罢。   吃过饭,很快外面就响起上工的哨子声,莫茹对沈淑君道:“娘,下午我和你一起去地里看看。”   沈淑君道:“你在家看孩子吧。”   莫应熠:“娘,不是有我嘛。”   莫茹笑道:“那我就背着七七去看光景,也去看看咱们生产队是怎么种地的。”   二队春地已经种完,而很多生产队现在还在种棉花秧地瓜种春玉米呢,那动作也够慢的。   饭后莫茹背着闺女,带着莫应熠陪沈淑君和莫应斐去上工。   到了莫家沟种棉花的地方,莫茹发现他们居然有三架龙骨水车,他们从南沟把水运上来,然后在岸边修了水沟,把水引进田里。   而且他们的麦子居然也没有那种亩产几千斤的试验田,都很正常,长势良好,绿油油得看着很喜人,比一路所见简直是两个世界的。   沈淑君小声道:“村里现在用的都还是你爷爷那时候留下的,他们虽然坏,倒是不傻,这些一点都没破坏呢。”   莫茹寻思也许是因为崔家虽然半路发家,总归儿孙也读书,有文化有见识,比起张根发那种没有一点文化靠着运动上位的眼界和见识自然不一样。   崔家有文化,就懂很多别的文盲干部不懂的道理,能看透很多事儿。   至少他保持了以前莫家的种地传统,依然好好利用田地水源没有糟蹋,百姓们也不至于像别的大队那样挨饿。   在莫茹看来,比北洼子村那些大队简直好太多。   单看这地,比二队都好。   她看他们种棉花,根本不用大镢头刨坑或者用耠子犁沟,而是直接蹲在地上用小铲子剜坑,点种,直接埋上。   这是因为他们有水车日夜不停地浇地,所以地里湿润润的但是又不会发粘,直接种地就可以,非常方便。   莫茹暗道:怪不得他们找那些四六不懂的蠢货当生产队长,这生产模式都固定好的,根本不需要生产队长安排什么。   她观察了一会儿,夸赞他们种棉花又快又好,然后就背着女儿带着莫应熠继续溜达一下,看看其他地方。   他们秧地瓜也是如此,不需要拉水浇水,水车汲水上来会在小沟里一直源源不断地流淌,流经他们大部分地块。   所以只要他们河沟里有水,地里就根本不会干。   而且他们的田地设计非常有意思,总体看去,那是南高北低的。河水从南往北流,最后多余的水又汇聚成村里小河,若是村里小河水位高,就会往南沟里排,如果水位不够高,就留存在河里供村民使用。   如果仔细勘察起来,莫家沟加上周围的农田、水系,本身就好像是一个什么阵法,水气、生气源源不断,循环往复,只要不故意破坏它的格局,不是遭遇大旱灾虫灾,基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莫应熠不知道她看什么,以为是来暗中查看崔家有没有搞鬼呢,也煞有介事地跟着看,不时地给莫茹讲点他知道的事情。   正说着,莫应熠看周七七趴在莫茹的背上,微微地眯着眼睛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不禁笑道:“七七,你干嘛呢?”   周七七仿佛是被他惊醒似的,一个激灵,看了他一眼,又淡定地开始扭头赏景。   莫应熠:你会看吗?   过了个把小时,莫茹参观了几块地看女儿有些困了就带着莫应熠回村,在路上碰到崔公平。   ……   他其实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   “妮儿,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莫茹好奇地看着他,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他要是和原主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后来分手后悔也就罢了,关键原主和他就小时候认识,唯一的记忆还是被他打破头,之后两不相干,怎么突然就黏黏糊糊这么腻歪?   难不成真的因为自己现在是劳模,有面子?有好处?   她自己没觉得,当然不知道人们有多羡慕嫉妒她,不说县委书记公社书记对她的青睐,单说社员们贴近的吃吃喝喝,村干部对她客客气气就足够让人羡慕嫉妒的。   更何况崔公平以前就对傻妮儿有想法,虽然她傻可她俊,而且她的傻和别人那种娘胎里带的傻不一样,她一直都干干净净而且也会干活儿,从来不打人骂人,当媳妇并没有关系的。   看周明愈不就好了么?   莫应熠抢到莫茹头里,瞪着崔公平,“你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想找我姐夫说说?”   崔公平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少插嘴,一边呆着去。”   他上前两步就要把莫应熠扒拉开,莫应熠抱着他的胳膊张口就咬。   “哎,你属狗的啊,怎么咬人!”崔公平一攒拳头就把莫应熠推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   莫应熠也不管抓到什么就往他身上丢,“滚开,别来膈应我姐姐。”   莫茹忙拦着他省的吃亏,“小熠,别和他一般见识。”   崔公平也忙上前道:“妮儿,我不是故意推倒他的,他冷不丁跑上来咬我。”   “行啦你也不要装无辜,”莫茹把莫应熠扶起来,替他拍拍后面的土,又看了崔公平一眼,诧异道:“我可奇怪了,你一次次找我说话,要说什么啊?”   崔公平:“妮儿,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莫茹点点头,“说完就拉倒是吧,以后不再找我说了是吧?那行,你说吧。”   崔公平一愣,他当然不是为了单纯说句话的,说话只是一个手段,目的是让她听自己的、原谅自己、同情自己进而……最好是想办法补偿他啊!   莫应熠还想骂他,被莫茹制止。   莫茹纳闷地瞅着崔公平,“不是有话吗?说啊。”   崔公平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对莫应熠道:“你先去一边。”   莫应熠嗤了一声,“你想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崔公平:“别胡说。”   “那你说啊?还怕我听?是不是怕我姐夫听啊?”莫应熠翻了个大白眼,依然不肯走开。   崔公平没办法,虽然别扭也只得尽量酝酿一下情绪,尽可能地可以感动莫茹,他道:“妮儿,小时候我和应棠打架,的确是我太混账不懂事,后来我就后悔,再也没有打过架。我真的很后悔,后来我给叔和婶子赔不是的,他们也原谅我,我还明里暗里地保护你和应棠,你……你都不知道吗?”   想她一个那么俊俏的小傻子,经常一个人挎着篮子出去割草剜菜的,要是没个人保护,多少人想打她主意呢。   莫应熠用力地呸了一声,“不要脸!”   他声音太大,把一直都处于玄妙状态的周七七给惊回神,哆嗦了一下扭头看他,然后又扭头看对面的崔公平。   莫茹却没有什么表示,毕竟她不是真的傻妮儿,她和崔公平没有任何关系,除了为原主抱不平想把这人给敲傻以外,没什么深仇大恨的。   “我不知道。”要是我说知道,你是不是还得让我报答一下啊,反正原主之前傻的,随便你说。   崔公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怪我的,对我有所误会,肯定不会原谅我的。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你。叔和婶子不告诉你,估计也是……也是不想有什么麻烦吧,毕竟……”   “是啊,我姐姐都嫁人了,你没机会的!现在再来唧唧歪歪这是什么意思啊?想让我姐姐再觉得你好?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给我姐夫擦鞋底都不配!”   莫应熠又开始叉腰进入泼妇模式,好在这一次骂人没有再用脏字。   崔公平让他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几次要说什么都说不出来。   忘词了!   已经想得滚瓜烂熟,想了很多遍的话,被莫应熠这么一骂,居然……忘了!   崔公平就有些暴躁,瞪了莫应熠一眼,吼道:“你闭嘴!”   莫应熠这会儿不骂街了,看到敌人抓狂他反而笑嘻嘻的,“怎么,你生气啦?切~~生气值几个钱啊,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啊,谁要管你生气还是高兴啊,说完我们走了啊。”   莫茹背着女儿就要走。   崔公平赶紧拦着她,“妮儿,我还有几句话没说完。”   莫茹挑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还没说完啊?那你说。”   崔公平想说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又觉得这样说太难为情,只得道:“妮儿,你已经不怪我了吧。”   莫茹点头,“我不怪你。”   崔公平立刻欢喜起来两眼发光,搓搓手,腼腆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女孩子,不会怪我的。”   莫应熠发了个大白眼,“不原谅你就不善良啦?”   崔公平:……   他继续道:“妮儿,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做混账事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行动表示。你嫁到外村,不常回来,也不用挂念家里,叔和婶子有我呢,我会负责保护他们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吃亏,再也不会让他们受人欺负。”   “哎呀娘嘞,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我的心脏,我的肝~~~~~~~~”   莫应熠手舞足蹈的,“苍天啊,大地啊,毛/主席啊,打雷吧!轰隆隆!咔嚓!”他蹦起来,伸出手指指着崔公平,“我要劈了你这个谎话精,我姐姐不回娘家的时候也不见你说什么保护他们的鬼话,这会儿我姐姐是劳模了,你来保护,哎呀呀我呸,不害臊!要你保护?”   崔公平再一次被他捣乱了思绪,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烦恼地抓抓头发,怒道:“你闭嘴!”   莫应熠又笑嘻嘻的,“哎呀我好怕,我闭嘴,我滚,行了吧?”   他嘴上说着滚,却紧紧站在自己姐姐身边,眼睛戒备地盯着崔公平,似乎提防他有什么举动,反正不能让他碰姐姐一个手指头!   莫茹:“你要是说完了,那我走了。”   崔公平: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真的是来听我说话的?我说了你就没有一点感觉?   他看莫茹一脸平静,对自己无悲无喜,他实在是摸不着她什么意思。   “妮儿,你放心吧。”他一脸沉痛,“我再也不会做错事,以后都会帮你守护你的父母和弟弟们,再也不让人欺负他们。你不要笑话我,你只看我的行动表现就好。”   莫茹点点头,“那你图啥?”   崔公平:“……我,我就是想跟你道歉,对不起你,我要弥补亏欠你的。”   莫茹嗯了一声,“你把我打傻了好几年,是亏欠不少。行,我知道啦,你以后就好好表现吧。”   她笑了笑,“我们先走一步。”   她拍拍莫应熠的肩头,示意回家。   她经过崔公平身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拉住他。   “噗!”   崔公平脸上被吐了一口口水。   他哎呀一声,缩手回去。   周七七:“噗噗噗!”   崔公平手忙脚乱地开始擦脸上的口水。   动作幅度有些大,袄领子散开两个扣子露出里面的一截脖子和破背心。   周七七突然就激动起来,冲着他嗷嗷地叫唤,伸着小手要够他,那架势好像要他抱一样。   莫茹:“七七,咱们走了。”   “嗷嗷嗷!”周七七激动。   莫茹:“真回家了。”   “嗷嗷嗷嗷嗷嗷!”周七七更加激动。   崔公平顾不得擦口水了,反正也没吐多少,他激动道:“妮儿,你看这丫头喜欢我。”   他伸出手来,“来闺女,叔叔抱。”   周七七竟然真的朝他伸手。   莫茹:!!!你是不是我闺女!   崔公平得意的很,双手插着周七七的腋下就要给她从莫茹背上抱下去,可周七七被莫茹用布带捆在背上呢,哪里那么好叉下去的?   周七七小手在他胸口一抓,就抓出一个物件来。   莫应熠:“噢噢噢噢!是你!”   莫茹一转头就看到那白润润的玉环,我擦,还真是你拿了去啊,她动作奇快,一把就将那枚玉环从崔公平脖子上扯下来!   崔公平:!!!   “妮儿,那是我的,还给我。”   莫应熠嗤道:“什么你的,这明明是我姐姐的,你小时候抢走的,你真无耻!嘴上说着什么要给我们道歉,你错了,再也不会混蛋了,我看你就是混蛋没底线!姐姐,咱们走,不理他!”   莫应熠怒视着崔公平,让莫茹背着女儿赶紧先走。   莫茹冷冷道:“这个是我的,我记着呢。”   说着她把上面一根油乎乎发亮的绳子给扔了,拿着玉环背着女儿带着弟弟走了。   崔公平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突然有一种透心凉的感觉,说不上来为什么,是她不给自己机会的恼怒和绝望?还是自己戴了这么多年的玉被抢回去的失落?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些都和自己真的无关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不甘心,大声道:“妮儿,我是真的想保护你,你只管看我的行动好了!”   莫茹听他那么悲愤的声音,总觉得他戏精附体,似乎在喊我要跳河自证清白一样。   真蠢!   不过,抢回来玉环比什么都强,也就原谅他堵自己路的事情了。   ……   莫茹和弟弟回到村里的时候,正好崔发平打发赵惠芳找她。   赵惠芳对她没有什么敌意的,和吴婆子不一样,见到莫茹就亲亲热热地聊家常,一点都不外道。   莫茹也很自然地和赵惠芳打招呼,就好像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龌蹉,大家一向关系说得过去似的。   崔发平其实对莫家也还过得去,除非崔发忠特意交代,他也不会故意难为莫家。   到了大队寒暄一下,问问春种的情况,莫茹笑道:“崔队长,找我有事儿啊?”   崔发平笑道:“有点事儿,听人家说妮儿是因为拿虫子、拾棉花评上的劳模?”   莫茹点点头,“是啊,我们队棉花地的虫子是我拿的,所以产量比别人高了两倍多呢。”   别人一亩地百来斤籽棉,他们可以三四百斤打底。   崔发平一听便有些激动,“妮儿,你看,你是咱们莫家沟出去的,这是你的娘家,娘家好才是真好,对吧?”   莫茹笑道:“崔队长,我娘家好不好,你比我清楚啊。”   崔发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道:“以后会好的,会好的,我保证。”   今年政府对棉花的要求更高,这傻妮儿有这个本事,那今年的棉花劳模肯定还是她的,地位更加巩固。   只要她好,她娘家自然也会好的。   “那可谢谢崔队长了。”莫茹淡淡道。   崔发平就道:“妮儿,你看,等过些日子棉花拿虫子,咱们能不能请你回来帮两天工。”   莫茹道:“崔队长,帮工可以啊,只要我们队的活儿不耽误,你又给合适的报酬,我当然愿意帮工啊。”   崔发平笑道:“妮儿,咱们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那你娘也是要拿虫子的,你回来帮帮她……”   “崔队长,就算我娘拿虫子,那她也是和别的妇女一样拿,跟我不好比。你总不能因为她不如我,就要责怪她吧?毕竟她也没有比别人差不是么?”   “当然不会,不会责怪的,怎么会呢。”崔发平笑道:“我这不是想请你这个棉花劳模,给我们帮帮忙。”   莫茹道:“崔队长你放心,只要我有时间一定会回来帮忙的。我回来一趟,起码可以帮你们拿两亩到三亩地的虫子,拿一次可以管十天左右。”   如果通通拿一遍,周围的虫子不会爬过来,蛾子不会飞过来下卵,可以管更多日子。   崔发平非常激动,他真的需要一个会拿虫子的人啊,虽然他们不缺水,种地也有办法,但是拿虫子这个事儿还真是没有好办法。   农药太贵,而且限量,还有毒,喷洒了还不一定管用!   各种不好用,还是需要人工拿,可人工拿虫子效率又非常低,小虫子的时候拿不了,尤其是棉蚜虫,等太大了钻进棉桃里又拿不到。   真是……让人抓狂又绝望啊!   他是真的想多收点棉花交任务,既能赚钱,还能争先进,又能分棉花。   莫茹笑道:“那咱们就按亩数吧,我帮你拿一亩,你管饭然后再给一块五毛钱。”   崔发平觉得有些贵。   莫茹道:“大队长,你现在觉得贵,等你卖棉花数钱的时候,你可有的乐呵。”   崔发平一咬牙,“好,从就五月收了麦子开始。”   棉花真是一生多戕,招虫子体质,从种子刚发芽的时候,在地里就容易被蝼蛄、蛴螬之类的害虫咬根,所以种棉花的时候要先在地里撒农药或者氨水,就为了驱逐害虫。   所以每次耕地的时候,当泥土被翻到一边,就会露出一些虫子或者虫卵,很多鸟类喜欢跟在后面抓虫子吃。不过今年因为除四害导致麻雀等鸟类数量锐减,耕地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鸟类吃虫子,所以可以预见今年害虫必然会更多。   有些生产队耕地的时候,会让孩子们把鸡赶到地里去吃虫子,也能管用。   “那咱们就这样说好,也多谢队长对我爹娘弟弟们的照顾。”   崔发平点点头,“好说,咱们大队的牲口也多亏你爹调/教。”   说完正事,莫茹就告辞。   崔发平送她出去的时候发了一句感慨,“说起来小时候我们还笑话你爹呢,好好的地主少爷不当,非要和一帮子长工一起吃住干活,赶着大车进城送粮送货,跟着俩老头子驯牲口喂牲口,没想到啊……哎,一切,老天早有定数啊。”   莫茹笑了笑,“崔队长看得通透,的确如此,万物有灵,一切早有定数。”   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崔发平嗤了一声,一个傻子还说什么万物有灵一切早有定数,这不是扯几把蛋嘛!   出了大队,莫应熠小声道:“姐,崔发平说啥呢,什么意思啊?”   莫茹道:“没什么,估计他和崔发忠也不是那么合拍吧。”   但凡一个有点想法的男人,就不是那么心甘情愿给人当狗腿子被人压着的。   这对自己家来说,是好事。   下工的时候,莫应熠去打饭,莫茹在家里收拾一下等爹娘弟弟们回来吃饭。   很快莫树杰从外面回来,虽然风尘仆仆,身上有一股子牲口味儿,但是他气色不错,精神看起来也挺好。   见到莫茹,他很高兴,“闺女,你咋回来了呢?你们队棉花种完了啊?”   莫茹笑道:“俺们不只是棉花,别的也种完了呢。”   莫树杰赞道:“周老哥真是个办正事的,我看这么多队长大队长的,他是这个!”他竖了竖大拇指。   莫茹打水给他洗脸。   莫树杰先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口袋,里面装着一小口袋秫秫面,“去南头给人骟牲口给的谢礼。”   莫茹惊讶道:“爹,你现在真厉害,不但会驯牲口,连兽医的工作都能胜任啦?”   莫树杰谦虚道:“闺女咱自己人不说那话,爹自己有多少斤两爹还不知道?什么兽医啊,就是熟能生巧罢了。”   莫茹就对他小时候跟着学手艺的俩老长工很感兴趣。   莫树杰洗了手脸,接过手巾擦擦,又进屋换衣裳,他道:“麻子叔和跛脚叔是你们爷爷救回来的俩人,后来就一直在咱们家,他俩话不多但是种地、侍弄牲口是把好手,咱们家种地养牲口都是他们教的呢。不过,这事儿他们不让你爷爷说,所以外人不知道。”   莫茹:原来是俩高人啊。   “爹,那你跟他们学驯牲口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莫树杰摇头,“哪里有什么秘诀啊,就是别害怕,别轻贱牲口,它们要是不怕你就能听你的话。”   莫茹却不信,那么多牲口,可不是谁都能驯服的,多少人被牛顶了被骡子马踢了的呢,不过她知道爹不是藏着不说,估计真的以为把牲口当朋友牲口就会听他的。   胸怀柔情坦荡,面对暴躁的牲口也无惧无畏.   也许,这是爹的一种独特的本事吧。   莫茹又问他骟牲口危险不,让他注意一下。   莫树杰道:“肯定有危险,主要是怕牲口伤口发炎死掉,还得会看什么牲口绝对不适合骟,否则必死无疑的。”   现在牲口归生产队养,都圈在一个院子里,公母在一起很容易交配生小牲口。   而生产队现在普遍困难,大部分都不喜欢牲口太多,更不喜欢有小牛犊之类的。   养不起!   政府又规定不许私杀牲口,尤其是牛!   老牛小牛都不许,更别说壮年牲口。   就算是病牛,要想宰杀也一定要层层上报公社,由公社卫生部门批准,才能予以宰杀。   这时候宰杀就是送到公社屠宰点去宰杀,基本就归公社所有,生产队汤都喝不上一口。   但这是生产队的牲口啊,生产队一两百口家还等着吃肉呢,为此不少生产队都闹出乱子来呢。   所以现在生产队都不喜欢养牛,尤其是公牛,生怕把母牛都给配种生小牛犊。   但是有了的不能杀害,只能想办法让它不能配对,那就是骟了。   不只是牲口要骟,其实养公羊、公猪也要骟的,如果不骟,等养大了以后,这公羊肉猪肉根本没法吃,又老又膻,简直能骚死人。   所以,其实骟牲口和家畜的工作还是很吃香的。   但是公社只有一个合格的兽医,那架子摆得很大,有些生产队懒得找他,家畜这些就自己琢磨着骟,死了大不了是自己的损失。   现在莫树杰有这个本事,算是解决不少生产队的麻烦,都排着队的找他。   他态度好,好说话人又和气,在远离公社的这些大队里现在名声很响,非常受欢迎。   莫茹很为他高兴,“爹,咱们家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莫树杰道:“都是你和女婿回来给撑腰,要不爹有本事也使不出来啊。” ☆、第189章 军官&兽医   大家都笑起来, 饭桌上一拍轻松的气氛。   莫茹和莫应熠对视了一眼,两人笑起来。   几人都看着他俩,“有什么事儿?”   周七七坐在沈淑君的怀里, 嗷嗷嗷地喊,小手朝着莫茹伸。   沈淑君柔声道:“七七乖啊,让妈妈吃饭, 姥姥抱。”   莫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玉环放在桌上, “看!”   “啊?”沈淑君和莫树杰惊讶出声, “哪里找到的?”   “那混蛋偷去的。”莫应熠抢着道。   “还真是他拿去的啊。”夫妻俩对视一眼,沈淑君捡起来跟莫树杰一起看,“真的是那块,看,这里面的水纹就是这样的。”   莫树杰道:“大哥看到的时候还说这是一口生生不息的井呢, 爷爷说他没见识, 说这是一块很奇特的玉, 是块白化了的墨玉。”   还有白化了墨玉?莫茹听着稀奇, 可从来没有听过。   什么极品翡翠、羊脂玉、和田玉的她听过, 就是没听过什么白化墨玉, 怎么那么奇怪呢。   不过莫树杰说得煞有介事,说是爷爷莫文渊的父亲传下来的。   莫茹一听笑道:“爹、娘,这么珍贵的玉还是给弟弟戴吧。”   沈淑君笑了笑, “多珍贵的东西能有人珍贵?咱们家之前不知道多少比这个都好呢, 那翠汪汪的翡翠, 上品的羊脂玉都被人抢走, 这块不过是不稀罕才留下的,你当是值钱的好东西呢,拿回去戴着吧。”   莫茹刚接回去,却被周七七一把抓了去,两只小胖手捧着爱不释手的,肉嘟嘟的小指头塞进玉环里,自己乐得咯咯笑。   莫茹道:“那给你戴着吧。”   从崔公平脖子上摘下来的,她可真不稀罕戴。   莫应熠看周七七拿着玉环一副痴迷的样子,还要往嘴里塞,赶紧道:“别舔,舅舅给你好好洗洗。”   他伸手要,周七七果然就给他,莫应熠去水里使劲搓一会儿,又泡在碗里,也不管会不会损伤玉还加点盐,笑嘻嘻道:“舅舅给你去去臭味。”   吃过晚饭,莫树杰问莫茹是不是住一宿。   莫茹道:“小熠明儿还得上课呢,等过阵子我们还来。”   见女儿不能住,夫妻俩有些失落却也不表现出来,反正离得不远,想回来也快的很。   夫妻俩少不得又叮嘱莫应熠要好好读书,在姐姐家勤快些。   莫应熠:“爹,娘,我在姐姐家表现好着呢,大娘大爷都夸我,外甥们也都可喜欢我了。”   “你呀都读书了稳重点,别整天夸自己。”沈淑君叮嘱他。   莫应熠就嘿嘿笑。   过了一会儿周明愈过来接他们。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看看时候不早他们就一起回家。   莫茹和周明愈带着女儿弟弟离开莫家沟,走到村西路上的时候,前面开过来一辆车,车灯明晃晃刺眼得亮,照得人什么都看不清。   这时候乡下别说汽车,就是自行车都稀罕,除非是公社干部,也没人能骑自行车出入。   而迎面开来的居然是一辆车。   莫茹唯一一次见过的车还是高瑞阳下乡坐的吉普车,吕副书记那次下乡坐的还是马车呢。   路本来就不宽,这车开得又跋扈霸道,周明愈就护着莫茹几个靠在路边等车过去。   谁知道那车到了跟前居然停下来。   ……   这是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底盘很高,不只是车身上有俩大灯,车头上方还有俩灯,所以在黑夜里简直就像一面光墙冲过来一样。   周明愈微微皱眉,还怕强光刺激女儿的眼睛,就让莫茹给她把脸稍微盖盖。   周七七下午睡了一觉,这会儿正激动呢,看到这么奇怪的大东西,两只大眼瞪着似乎要和灯光比亮。   莫茹柔声哄她,让她不要好奇乖乖躲在爸爸背后。   吉普车停在那里,车内坐着四个人,驾驶室的司机,副驾驶的年轻军人,后座还有俩五十来岁的男人,一个穿着军装,一个赫然就是崔发忠。   他小声道:“哥,就是他们,今儿又回娘家呢。”   穿军装的就是崔发厚。   他身材宽厚,看起来四平八稳的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闻言用手扶了扶镜框,透过前面挡风玻璃看向路边的几人。   一个十八/九岁的乡下青年,虽然衣着土气,但是模样俊朗,背着孩子都身姿挺拔,并没有其他乡下青年那种憨傻的泥土气息。   他旁边的小媳妇儿模样挺俊俏,皮肤白净没有其他妇女的红脸蛋,她护着的那个八/九岁的男孩子长得是真漂亮。   他挑了挑眉,给副驾驶的儿子打了个手势。   崔公源立刻下车,朝着周明愈几人走过去,到了跟前,他打量一眼,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大晚上的怎么乱走动?”   周明愈道:“我们是先锋大队的社员,媳妇儿回娘家,不想耽误上工当天要赶回去。”   他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军人就露出胆怯的神色,在看到这辆吉普车的时候,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崔发忠家那个在部队的哥哥可能回来了。   崔发厚的事情莫茹自然不会瞒着周明愈,而是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俩人还正儿八经地讨论过要怎么办呢。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碰上了。   莫树杰只知道崔发厚在部队里,具体什么部队什么职务现在自然是一无所知的。而崔发忠只吹嘘自家大哥在部队当高官,具体的信息和职务自然也不会泄露。   因为越模糊,别人就越好奇害怕。   不过周明愈猜测肯定是在本省军区,应该不在外省,否则他也没有办法回家来支持崔发忠做个铁打的大队书记,还把莫家沟弄成他们家的一言堂。   同时他也猜测,崔发忠的职务应该不会太高,至少权力不会太大,因为他也只能在莫家沟一手遮天,在公社、县委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势力。   否则也不至于给俩劳模面子。   这么想着他就心定很多,并不怕什么。   崔公源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不禁有些不爽。   一般农民被个市场管理员、小干部盘问的时候都吓得战战兢兢的,更别说军人或者公安。要是被他们询问,好人也吓得语无伦次的。   崔公源对这个非常在行,可这会儿看周明愈面不改色,对答如流,并没有什么破绽,便觉得二叔所言非虚,这俩人看起来是不一般的。   他喝道:“有介绍信吗?”   周明愈道:“解放军同志,俺们不知道在公社里走亲戚还得介绍信,你要是想看,俺们这就回去开。”   他们又不是反/革命,是公社劳模,跟部队根本不搭边,这人盘问得都让人生疑。   崔公源道:“没有身份证明不能随便乱走,你们不知道吗?”   莫茹道:“我说这位,你是真解放军还是假解放军,你不要以为你穿着这身衣服就是真的,你怎么证明你是真的不是假扮糊弄我们老百姓的?”   崔公源:……他受不了激将怀疑,随即就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打开在两人面前一晃,冷冷道:“看好了?”   他不过是一扫就将工作证收回去,但是灯光亮两人眼神儿又好使,只一眼就看了个大概。   嗯,果然猜的八/九不离十,省军区辖下的地区分军区,后勤部,嗯,这个年轻人不过是一个勤务兵。   我擦,你一个勤务兵你拽个毛啊!   你了不起啊!   崔公源原本还理直气壮一副锐不可当的架势,这会儿从周明愈脸上看到有些微妙的表情,他居然秒懂这是得知他真正身份之后的轻蔑,顿时一股怒火就涌上胸口。   “你的呢?”   莫茹笑道:“我说勤务兵同志,你急啥啊,这里呢。”   她手伸进口袋里,从空间里掏出一份特制身份证来递给那个勤务兵。   崔公源接过去,见不是什么介绍信,却是一张公社劳模奖状,上面写着莫茹同志,下面落款是公社大红印,签名是柳红旗。   他原本就是故意刁难的,并不是真的为确认身份,“这是你吗?你叫莫茹?”   莫茹伸手指指,“你看后面啊。”   崔公源又翻过来看看后面,见贴着几张照片,是莫茹和周明愈的获奖照片,跟他们合照的有高瑞阳和柳红旗等人。   周明愈笑道:“崔公源同志,可以证明我们身份了吗?”   崔公源脸色一涨,“行了。”却也不甘心,不禁讥讽道:“第一次见人把奖状揣着四处显摆的。”   周明愈道:“事实证明,俺们带着很有必要啊。”他把奖状交还给莫茹,“媳妇收好了啊,这可是咱们的护身符,免得总有那些YYJH要害咱们。”   莫茹扑哧笑起来,把奖状收回去折叠好塞回口袋。   崔公源:“YYJH是什么?”   周明愈:“没什么,我们小夫妻的俏皮话,你不要听。”   崔公源:“你!”   周明愈已经护着莫茹和莫应熠走过去,等他们从车边错身而过,莫应熠小声道:“姐,姐夫,他们肯定是崔发忠家的,估计是他那个哥哥回来了。”   周明愈:“放心吧,人家是干部,有分寸不会乱来的。”   他并没有压抑声音,似乎并不怕那些人听见。   于是车里的崔发忠和崔发厚果然就听见。   崔发厚回头,透过后窗玻璃看向那几人,轻哼了一声,对上车的崔公源道:“你这个急脾气,他们一点乎你就给他们看工作证?”   崔公源:“我……我错了。”   司机是崔发忠的三儿子崔公奎,高小毕业后来跟着崔发厚去部队学开车,当了一名汽车司机。   他嗤道:“老莫家这是要出能人啊,小媳妇儿是那个傻子吗?”   崔发忠:“还就是,她现在可不傻,厉害着呢,你娘带着一帮老娘们没打过她。”   崔公奎怒道:“怎么着,她还打过我娘呢?”   崔发忠:“行了,那事儿别再提。大哥,咱们先家去说话。”   崔发厚点点头,挥了挥手:“走。”   ……   且说周明愈和莫茹四人一路回家,猜崔发厚回来干嘛。   莫茹道:“小五哥,你说会不会是去年下半年开始物资短缺,他为这个事儿来的?”   去年说是粮食任务7千亿斤棉花7000万担,可实际真正多少只怕是秘密数字,去年有这些,那今年就算不多也不能比这个数少。   而军备物资和军备囤粮就是一个很大的开支,所以莫茹猜测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周明愈点点头,“明天去供销社交手纸,顺便去公社给书记送几提打探一下消息。”   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要见书记,去找林纾就行,如果书记愿意他们就见一下,不愿意见也强求。   莫应熠:“姐夫,你太厉害了,说去见书记就去见啊?”   社员们要见大队书记都没那么容易呢。   莫茹笑道:“你好好学习,以后可以见更大的干部。”   莫应熠:“姐,你说崔发忠找了帮手回来,会不会要对付咱爹娘啊。”   “不会的,咱爹娘现在对他们也没威胁,还不至于。明天我和你姐夫去公社再反映一下这个事儿。”上一次从莫家沟回去以后,周明愈特意去了一趟公社,找林纾反映情况。   除了悄悄揭发吕纪友以外,就是反映莫树杰的事情。   莫树杰既然是中农身份,就不应该被当成地主富农斗来斗去的。林纾特意查了一下,的确是中农,而且也没有任何指示要□□他,所以他还给办公室上报。后来特意在大队会议上,点了点崔发忠,让他不要搞特殊化,所以莫树杰后来去给人驯牲口就非常顺利,并没有受到崔发忠的阻拦。   第二天一早周明愈就先去造纸厂。   因为百货商店需求量大,所以这个造纸厂除了过年休息三天,之后一直都在开工,农忙都没歇息。   现在造纸厂已经稳定,常驻人员有十个,二队四个,其他一队二人。   除了现烘干的纸,还有去年放着自然晒白淡化的纸,这些颜色就比较浅,是他们最好的纸。   周明愈跟周诚志商量送到公社办公室去,让书记当成给下面人员的福利也挺好,算他们对书记办公室的感谢和工作的支持。   周诚志开始有些不乐意,不只是舍不得钱,还有一点不想送礼觉得有拍马屁的嫌疑。   不过周明愈告诉他不是拍马屁,这是支持公社工作,也是一种投资,日常搞好关系,以后有问题他们也能护着点自己生产队。   周诚志就没有异议,让周明愈安排。   吃了晌饭,周明愈套上骡子和莫茹一起,拉一车手纸去供销社。   去供销社送完货,两人就直接去公社找林纾。   现在他们和林纾比较熟,不但因为林纾为人比较亲切温和,没有架子能和他们说到一起去,也因为林纾这个人知情识趣,收了东西记着好,但是又不会贪得无厌。   所以,周明愈和莫茹也喜欢每次去公社给他带点东西。   见他们过来林纾很高兴,家里手纸用完了呢,他也不好意思管人家要,自己就那点工资上有老下有下的也不舍得买。   现在俩人送过来,简直是雪中送炭,给他高兴坏了。   寒暄几句,林纾告诉他们柳书记下乡巡视春种情况,宋社长去水渠视察,家里只有相书记坐镇。   两人就去给相玉亭问好,顺便把送公社的手纸放下。   相玉亭也很高兴,还留他们说说话,问问种春地的事儿。   两人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然后顺着一个话题不动声色地把昨日回娘家晚上回来碰到非常拉风的四个大灯的吉普车的事儿告诉相玉亭。   相玉亭道:“四个大灯的吉普车?那应该是部队的车了。”   莫茹好奇道:“相书记,听说莫家沟有人在部队当大干部,好威风的。”   相玉亭道:“大队书记崔发忠的哥哥崔发厚,现服役于咱们地区分军区后勤部,不过他这一趟回来是干嘛呢?”   如果不是休假而是出公差,这样开着部队的车公然回村里招摇,却不妥当。   周明愈和莫茹假装什么都不懂,只说见闻,再讲讲莫树杰的事迹,四处给人家驯牲口,还能给牲口治病,实在是了不起。   莫茹笑道:“相书记,不是俺自夸,俺爹真挺厉害的,居然还会给牲口治病呢,这不就是个兽医嘛。”   林纾对相玉亭道:“相书记,前阵子王兽医不是上报工作忙不过来嘛,要这样不如再从大队里借调一个来,两个人一起分担工作,总归能轻松一些。”   相玉亭点点头,“为了防止矛盾,可以划片分管工作。”   两人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该送的礼送完也就不再逗留。一定要在对方还意犹未尽的时候就赶紧告辞,绝对不会坐久让人烦,这样以后再来也还稀罕而不是被嫌弃。   相玉亭的办事速度不慢,不过是兽医站借调一个兽医,没两天就让办公室下达借调令,让莫树杰到公社兽医站报到。   莫树杰的工作和以前的王兽医并不冲突,因为王兽医懒不肯四处跑,超过七里路他就懒得动弹,每次只在公社附近的大队。   尤其莫家沟那附近,离着公社最远。   所以,现在有莫树杰正好,可以负责那一片的工作,不会和他抢什么。   而且莫树杰的工资和他不好比,莫树杰不算是兽医站正式员工,没有工资只有补贴。按照出工次数量来补贴,一次补贴两毛钱,王兽医一个月有十八块工资呢。   因为这个,原本并不好和人相处的王兽医居然对莫树杰还不错,主动说让莫树杰好好干,过一年就帮他转正。   不管转不转正,反正莫树杰去公社挂个名,这对莫家来说就是莫大的帮助。   至少不会再出现大队干部想批/斗就将他拉去批/斗的情况,只要全□□动风没来,崔发忠暂时就不能动他。   莫茹着实松了一口气。   每天忙忙碌碌的,时间过得飞快。   春耕春种结束,继续挖沟,等南沟初具规模,公社的水渠也基本修好,等麦收前夕就能彻底完工,让社员们回家收麦子。   这期间先锋大队的小学部运转正常,晚上的识字班也凑活着。而傅臻并没有下乡,因为县医院越来越忙要等冬天再派大夫下来,但是陈秀芳跟何仙姑终于去县医院培训了一个月,还拿到结业证,正式成为先锋大队医务室的赤脚大夫。   这时候二队的蘑菇大棚也步入正轨。   从三月中旬开始就陆续有蘑菇长出来可以收割,进入四月以后,产量就稳定下来,每个月至少能收割三四批蘑菇。   这当然是莫茹每日不停“研究”的成果,她对空间的掌控力越来越强,对空间的功能也运用娴熟,知道如何将这些蘑菇分批移入空间增强繁殖力。   空间对绿色植物生产用处不大,顶多让它们容易成活,但对蘑菇这种黑暗环境的菌类可以说是乐土,能够促进它们繁殖生长。   正常的蘑菇在现代手段的照料下,一年可以收七八茬,莫茹的蘑菇却可以每个月收一茬。   毕竟是野生蘑菇驯养,生长没有那么整齐划一,蘑菇长势情况不同,就要分批采集。   蘑菇大棚就在她家东边,莫茹每天早中晚都要去看一次,顺便指点一下丁兰英。   丁兰英一个人照顾蘑菇大棚,活儿不轻快,要给蘑菇洒水,还得把长成的蘑菇用木片刀给割下来,再把根蒂给挖掉免得影响后面出新蘑菇,还有其他杂活儿也要她做。   好在这些蘑菇只有收获没有病坏,这让丁兰英大为欢喜。   每天看到这么鲜嫩嫩的蘑菇从蘑菇包里发出来,心情都格外好。   莫茹掀开大棚厚厚的草帘子走进去,从门口进去有两道屏障,为了不让风直接吹到蘑菇,免得蘑菇见风死。   “二嫂,今天能割多少?”   丁兰英见莫茹进来,欢喜道:“妮儿,最近这些蘑菇长得呼呼的,可欢喜死人了,比种菜长得快。”   前阵子每次能割一笸箩,后来就有两笸箩,蘑菇们越出越齐,现在居然能割好几篓子。   以后蘑菇包越种越多,收割的蘑菇自然也会增多的,这大棚里还空着很多地方呢。   莫茹过去看了看,几个品种的蘑菇收获都不错,她笑道:“那咱们收拾一下,用湿包袱盖着送供销社去。”   丁兰英赶紧拖了篓子过来,“我再割一些装篓子里,让人用驴车送去。”   莫茹就和她一起收拾。   丁兰英道:“妮儿你别忙活,放着我来,这是我的活儿。”   每天来这里忙活,不用去地里风吹日晒雨淋的,丁兰英别提多高兴,这可是沾劳模弟媳的光呢。   莫茹就去跟周诚志汇报,让他安排人去公社送蘑菇。   这还是第一次批量给供销社送蘑菇,以前虽然也送过,但是只有几斤,送过去给干部们尝尝滋味儿,为以后送货做准备。   周诚志道:“你和明愈去,好好地谈个价格。对了,顺便给公社食堂送一筐子去,也让书记们尝尝鲜。”   有好处惦记着人家,人家有好事儿也惦记着他们不是。   现在他已经接受了这个观点。   莫茹笑道:“好的。”   莫茹去找周明愈,他正在西河那里勘察地形。   有日子不下雨,都估摸着今年真要旱。等收完麦子还得种棒子秧地瓜,还是需要水的,种完地如果不下雨,那庄稼都够呛,说不准还得浇地呢。   怕的是蓄水量不够,想浇地都没得浇,到时候庄稼绝产。   所以不但要有足够的地方蓄水,最好自己村里能打出泉眼来。   莫茹把送蘑菇的事儿跟周明愈说一下。   他惊讶道:“媳妇儿你真能干,我还以为得等下半年才能批量送呢。”   莫茹笑道:“有帮忙的嘛,这还是我悠着点的呢。”   如果不是她故意压着,二月就可以收很多,毕竟是要卖出去,不能太打眼。   周明愈就去套车赶到蘑菇大棚门口,把四篓子蘑菇装车,另外再装一筐子给公社送,都用茅草盖着,上面再盖一层草帘子,免得被太阳给晒蔫了。   莫茹对丁兰英道:“二嫂,剩下的送食堂做蘑菇汤吃,这些我们送供销社去。”   丁兰英答应了,“你们快去吧。”   两人赶着驴车去供销社,路上周明愈还说起那块玉环。   “媳妇儿,你没滴个血看看是不是块宝贝?”周明愈笑嘻嘻地问。   不是他好信儿,实在是媳妇儿有个空间,这种事就不是假的,万一真的有那种滴个血就能认主的宝器呢?   毕竟这玉环也是块老玉嘛。   莫茹:“我还真试了,那天割草弄破手,我就把血抹在玉环上,根本没变化。”   那天她背着周七七去收云青菜,不小心把手指割破一个小口,她寻思流血不能浪费,就把血抹在周七七的玉环上。   结果一点反映也没有,倒是周七七很激动,嗷嗷嗷嗷地看着她的手。   她还想是不是要用周七七的血呢,不过到底没舍得拿针扎。   周明愈笑道:“那以后丢了不用心疼。”   看着女儿拿着那块玉环爱不释手,每天都要戳在手指头上玩他有点不爽,虽然本身是媳妇儿的,可被那混蛋偷走将近十年呢。   莫茹笑了笑,她自然知道他的心思。   到了公社,他们先去供销社送蘑菇。   陈刚不在,但是冯如在,她一看到那么水灵的蘑菇,直接惊呼起来,惹得所有售货员都过来看。   “这么好的蘑菇,你们哪里来的?”   “种的?你们真了不起,不愧是劳模!”   王桂娟喊道:“快,夏主任在呢,快让主任看看。”   冯如就让人帮忙赶紧把蘑菇都抬到仓库那里,然后请主任过来定价。   夏主任这两天正犯愁呢,供销社的货品是越来越少,不只是数量种类减少,有些东西拿不到货,还有原本不要票不限量的,现在也都限量,凭票或者凭证供应。   实在是让人头大。   原本供销社就是沟通城乡的部门,把农村的农产品送到城里去,把城里的工业品下乡,结果现在城里的东西这个要票那个不给货,连本来一个月一包的火柴现在都限制!   工业品下乡受限制,可农产品还一个劲地催催催呢!   鸡蛋要求比去年多收百分之三十,猪肉要求多百分之二十……   现在社员家里都没有鸡和猪,从哪里去多收啊?鸡蛋和猪比去年已经减少百分之五十不止!   这时候冯如跟他汇报说有生产队来送蘑菇。   夏主任还以为人家消遣他呢,“我还想吃蘑菇呢,还蘑菇,现在一个个都闲出蘑菇来。”   要是再没有货,供销社也不用这么多售货员,有俩就够,全都回家种地去吧。   冯如道:“主任,是先锋大队来送蘑菇,他们春天的时候不是盖了个蘑菇大棚吗?现在来送货呢,让你给定个价。”   “什么?送蘑菇?”夏主任蹭得站起来,“走,去看看!”   他随着冯如快步来到仓库,没看着人先看见地上四个柳条编的篓子,里面装着小伞一样的蘑菇。   是真的!   不是消遣他的!   他三两步冲过来,蹲在篓子跟前,“蘑菇啊!”   周明愈道:“夏主任,帮我们蘑菇定个价吧。”   要定价的话还真有点麻烦呢,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成批进过蘑菇,每次都是有老乡去地里采蘑菇自己不舍的吃就去集市上倒卖,偶尔送到供销社来并不能定期供应。   所以城里的国营菜场也没有定量供应鲜蘑菇的习惯,顶多会有点干蘑菇,还见不到就被人抢了。   要是自己供销社能定期供应蘑菇,那……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他看就这么四篓子蘑菇,估计根本到不了菜场,直接就会被送到县委大院的食堂里去。   那可都是自己的功劳啊。   “周明愈,你们队多久能供应一批?”夏主任两眼发光。   周明愈道:“一个月能有三次吧,一次至少四篓子。”这是保守估计,按照莫茹的说法肯定会翻倍的。   夏主任激动道:“三次可以,每一次能不能多一些?”   周明愈挠挠头有点为难道:“主任,这个得看产量,我们也不好说,毕竟咱们也不是蘑菇,不知道它每天到底要咋长,万一心情不好长得慢呢?”   几人笑起来。   原本平日比较严肃的夏主任也笑了笑,“不错啊,挺好,挺好的。”   他拿起一块蘑菇来看看,又拿起几片来看看,有不同的品种呢。   “这种蘑菇要怎么定价啊?”   冯如道:“主任,咱们有些干货,都是按两卖的。”   干蘑菇都是按两卖的,但是鲜蘑菇就不能,毕竟水分大呢,十来斤鲜蘑菇晒一斤干蘑菇呢。   夏主任沉吟一下,“这时候正是蔬菜旺季,五分一斤……嗯,一毛……两毛,你们想要多少?”   他到底也没拿定主意。   因为这蘑菇不能用其他菜来类比。   周明愈看莫茹。   莫茹道:“主任,俺们觉得这东西要是放到城里菜场上,就这么一点,一块一斤也不够卖的呢。”   卖方市场,而有钱人也不能说少。   夏主任点点头,“的确如此,其实可以不要票卖,反正就这么点,也不能统购统销。”   要票的都是统购统销,数量大统一处理,这蘑菇就这么几篓子,根本不够卖的,所以不可能发/票,就算发/票也是用那种副食品的票。   他道:“那就这样,给你们定四毛一斤。”   他想着以后蘑菇定量供应,直接送到县城放在不用票的高价品里,定价一块到两块一斤,估计很轻松就能卖掉,毕竟数量少。   这时候有些烟酒糖茶点心可以不用票,价格要贵好几倍,算是高价品。   高价品一般人买不起,有钱也不是随便能买的,要在大城市的百货商店才有,公社是没的,县城也要看,逢年过节才会有一些。   冯如几个一听都非常惊讶,四毛啊!!夏主任难得这么大方一回呢!   “恭喜二位!”   “真是个好价钱呢。”王桂娟也非常羡慕,都是人家的生产队啊。   自己生产队怎么就没有这么有力呢?   王桂娟又动了心思,这么好的生产队一定要制造点关系出来才行呢。   不知道那俩小伙儿定亲了没啊,有没有别的适龄小伙子要说媳妇儿啊!!! ☆、第190章 好吃!   周明愈和莫茹也同意,他们在家里商量的, 周诚志的意思只要不低于三毛就行。因为蘑菇大棚成熟以后, 产量稳定增长, 以后一个月起码送三次,一次至少四十斤,甚至翻倍呢。   四毛一斤着实不少!   定好价格会计又帮他们算账,42斤, 得了16.8块钱, 莫茹能分三块三毛六!   两人从会计那里支了账,他们说好的要当次结清不欠账, 免得月底结账太多,到时候再找借口给扣点。   当初在粮管所的事情周明愈一直记着呢。   夏主任让他们好好干, 要是行情好以后看情况给他们涨价, 毕竟除了他们当地也没人能种蘑菇,这东西在冬天早春简直是上品菜肴啊。   小两口答应着跟夏主任告辞。   他们的蘑菇的确不愁卖, 尤其冬天和早春的时候,除了囤积的萝卜白菜没有其他蔬菜, 城里人都想换点口味, 看到这么新鲜的蘑菇哪怕贵也想买点改善一下。   上个月他和莫茹弄一篓子给邱磊, 邱磊说九毛一斤结果没出门就被抢光。他一个劲地后悔, 当初应该卖一块二一斤呢。   他说这还没去医院、工厂附近呢, 就在自己院里说亲戚给了一篓子蘑菇, 结果自己单位的人都来抢, 还有人宁愿一块一斤都没买到直懊恼呢。别看他们整天抓别人很有力气, 自己偷摸买好东西也不手软的。   拿了钱,莫茹又把队里每个月定额的火柴、煤油之类的买回去,还想买点其他的不是没货就是没票,也只得作罢。   买完以后他们又去一趟公社,把一小筐子蘑菇送给林纾,让他给书记们加餐。   林纾现在可喜欢他们来,不是送纸就是送菜,简直是他们公社大院的送财童子啊。   当然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有事情林纾也主动帮他们,有些福利也尽可能给他们队。   这一次林纾又有消息告诉他们。   送他们出去的时候,林纾小声道:“县委有指示下来,要求各大队全队齐头并进,先进带动后进。”   这就表明三队四队是赖定他们了!!   无论想不想管,都必须要管的。   好在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至于太意外。   “多谢林主任。”两人很感激他。   林纾笑道:“这是指示,没两天就要开会,早晚你们要知道的。”   再三道谢,两人回大队,先找周诚志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周诚志狠狠地抽两口烟袋,“吧嗒吧嗒”,半晌没说话,最后道:“行啦,咱们早就有准备,也没什么好气人的。”   他没说什么,还是该干啥干啥,不过看三队四队更不顺眼,一个劲地找陈福海和周玉贵的麻烦,让他们赶着那些懒汉们勤快点多干活。   其实这俩队现在被他们平调挖南沟,大部分已经勤快起来,但总归还是有那些懒成习惯不想干活儿只想吃饭的,这种人少不得被周诚志骂个狗血淋头。   第二日,莫茹让丁兰英悄悄把剩下的蘑菇割了三篓子,她和周明愈晚上送到夏庄给邱磊。   他们搞副业,原本就没想过要全部给供销社,而是计划着一部分赚先进荣誉,一部分赚现金致富。   毕竟乡下来钱的路子实在是少,能多赚点是点,年底也好分红。   他们和周诚志、周诚仁的想法一样,既然不得不把大家捆绑在一起吃大/锅饭,那还是要吃得舒服一点,让社员们觉得生产队和食堂有盼头才行。   吃得饱、穿得暖,年底有点现金分红,这就是社员们追求的幸福生活了,周明愈觉得只要不走歪路,其实还是很容易完成的。   晚上回来,他们就从李农江那里拿回上一次的结余款子,邱磊把账目标得清清楚楚的,甚至连在城里买多少毛利多少都不瞒着他们。   第二天早上莫茹就去蘑菇大棚给了丁兰英五毛钱。   丁兰英不敢要,“妮儿,咋还给我钱呢?你买的布火柴的嫂子也没少拿,不能再要了。”   莫茹笑道:“嫂子,你也攒点私房钱吧,好好照顾蘑菇,以后有的赚呢。”   丁兰英欢喜道:“那嫂子就收下,多谢妮儿。”   莫茹又看看蘑菇,下一次收割差不多得等八/九天。   “二嫂,你有空也去上一下识字班,学点字,说不定咱们还要出本种蘑菇的手册呢。”莫茹看了看蘑菇都很好。   听说还让她学习丁兰英有些为难,“妮儿,嫂子都这么大年纪。”   莫茹笑道:“嫂子你说啥话呢?哪么大年纪?毛/主席说‘学到老活到’呢。你说,你蘑菇种得这么好,到时候公社要是奖励你个先进你都不会签名咋整呢?”   “哎呀!”丁兰英一下子激动起来,“先进?”   莫茹点头。   丁兰英忙摆手,“不中不中,先进也是奖励你的,这蘑菇大棚是你弄的,我就是打打下手。”   莫茹拍拍她肩头,“二嫂,好好干,好日子在后头呢。”   说着她就离开。   丁兰英可不淡定了,好好种蘑菇也能得先进?跟着劳模弟媳就是沾光啊,过来打下手,谁来不行啊?她偏偏叫自己来。到时候先进要咋说呢?蘑菇先进?蘑菇劳模?蘑菇媳妇儿?   “嘿嘿!”丁兰英自己笑出声来,把自己吓一跳,赶紧捂着嘴看看周围,还好没人听见。   “五毛钱呢!”她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几张纸币,想到以后自己也有私房钱,怎么觉得那么不可思议呢?   “妮儿真是厉害啊!”她万分感慨,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   果然过几天公社就召开各大队干部的夏抢动员大会,传达县委新指示:各大队的生产队要互帮互助,先进拉扯后进,不能让一个队一个社员落后,要两条腿走路,不能做瘸腿大队!   还特意点先锋大队,有全县最好的生产队,还有全县最差的生产队,这太不可思议。   所以,要求齐头并进,各干部们要紧紧团结在三面红旗的下面,友爱互助,共同进步。   周诚志听不懂那些复杂的东西,用他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你们要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别管自己吃饱不饿看着别人干瞪眼!”   日他娘的猴儿!   老子只是一个生产队长,还得操大队长的心干大队长的活儿,真是日了他娘的猴了!   既然让俺们管你们吃饭,那你们就得听老子指挥干活儿,不累得你们跟牲口似的,老子管你们叫爹!   开完公社大会,这时候水渠也基本修好。   公社立刻下令让马旺水库开闸放水,检查水渠修建情况,如果哪里有问题立刻进行修护完善。   同时公社下令每个大队都要定期维护自己的水渠段,特殊情况也要随时检查修缮,以免出现断裂、坍塌情况。   相邻大队互相监督。   水库放水的时候,各大队的社员们都非常高兴,纷纷往自己大队的河沟、井里面引水。   先锋大队也不例外,直接就把已经初具规模的南沟用来蓄水,再抓紧时间往北疏通,把河水引进村南和西边的河里。   流水哗哗往河沟子里奔流不息,看得老头子们高兴得多抽两袋烟——周诚仁的好烟。   他们总觉得自己村的河沟还是太少、太浅、太窄,蓄水量还是不够,商量着等麦收结束种完玉米秧完地瓜,继续去西河挖沟。   自从春种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其他都是一些小到中雨,有时候就扔俩雨点糊弄人,根本没用。   从四月上旬到下旬这二十来天又没有下雨,天气越来越热,日头越来越毒,地可里庄稼正是需要水的时候呢。   如果没有水,虫子就多,也会大幅度影响产量。   最可怕的是夏天干旱,那才要命呢。   周功德道:“春天旱不叫旱,顶多小旱中旱,夏天旱才叫大旱呢。”   春天不下雨,可以挑水种地,对付一下熬到夏天总能下雨呢。   可如果夏天不下雨,那影响就大了。   夏天温度高,日头火辣辣的烤着地面,水分蒸发快,十天不下雨那庄稼就打卷,二十天不下雨就减产,三十天能干死。   春天干干一季,夏天旱旱一年,却是影响两年。   因为来年春天小旱的时候还得靠今年夏天攒的雨水种地呢。   要是今年夏天干旱攒不到雨水,那来天春天去哪里挑水?   真要是旱上俩月,就是妥妥的大旱之年。   所以不得不做准备啊,毕竟今年可是八龙治水啊。   老头子们纷纷点头。   周诚志:“这会儿不下雨正好收麦子。”   周诚义吧嗒着烟袋锅子,这俩月生孩子的妇女又好几个呢,安排活儿的时候怕是还得掂量掂量。   好在三队四队的麦子收成差,可以调派她们干活儿。   周诚仁道:“不如从现在开始让明愈去训练使唤钐刀的青年。”   那钐刀一个人顶三四个,只要胆大心细,有力气的绝对比其他人收得又快又好。   周诚志点点头,“是个主意,另外棉花地就交给劳模,让她领着几个妇女听她指挥。”   张翠花要和何桂兰一起负责食堂,如今三队的口粮也从他们食堂里走账,丁点都不能出错,忙得真是十个工分她都不想干。   所以棉花地交给劳模是最好不过的。   周诚志又和另外三个队长商量,让他们赶紧修农具,该添置的添置,该修补的修补,尤其镰刀这些,不只是割麦子割什么都需要。   三四队的农具去年被莫茹收走,后来大部分丢在沟里还给他们,那两把破钐刀就丢在二队地头,被人捡去交给二队仓库。   保管员周诚凯只报告给周诚志然后就收起来,根本没往外拿,这会儿正好拿出来修修用,反正三队四队那些傻蛋也不会认出什么来。   原本生锈的钐刀现在磨磨,也是雪亮锋利跟新的一样。   都纷纷感叹这钢口就是好!   周诚志又让人把队里一些不能用的破烂铁家什儿拿去铸铁社订四把钐刀,因为去年大炼钢铁导致今年公社可用生铁少了很多,所以要打农具最好自己提供生铁才行。  先进生产队加上林纾特意交代过铸铁社,只要先锋二队去买农具,过程还是很顺利的。   同时家里周功德也带着几个老头子编麦钐需要的麦兜之类的配件。   麦钐都修好以后,一共有八把,一个大队足够用的。   周诚志又让周明愈回来训练别人用麦钐,八把麦钐收麦子,比往年可以快两倍不止。   周明愈得了命令就从造纸厂回来,让周诚廉和周培基等人去街上吆喝一嗓子,凡是自己觉得胆大心细有力气的青年就来报名学习。   很快四个队一共有三十来个青年过来报名,都想跟着周明愈学习使用钐刀。   周明愈看了看,把几个身材太弱不合格的剔除掉,剩下二十个留下培训。   他先讲一下要领,让人跟着重复动作,如此做个半天就熟练起来,然后把没有装钐刀的麦钐拿过来给他们练习,再有个小半天也差不多。   之后就让他们去割草练习。   又剔除几个最后留下十六个,两人负责一把麦钐,可以轮班干活。   其中周诚廉、周明林、周明党、周培功几个最能干。   因为四哥做得很不错,周明愈就没有再去占用名额,而是让给其他社员,让他们也有机会多挣工分。   周诚志和周诚仁几个照例四处走走看看自己队和附近大队的麦子收成。   其实今年各生产队种的麦子都比去年少,只有一百多亩,而且普遍收成不好,不会比去年更忙的。   他们生产队当初是周诚仁回来领着种的地,这老头子在种地上向来不马虎,钉是钉铆是铆,种一亩地就要收一亩地,种一个粒就要收一个穗儿!   绝对不能浪费一粒粮食。   当初农家肥不够他们还买了尿素,所以他们的麦子今年收成看起来比去年还要好。只有几块地种的晚了几天,现在还绿油油的没熟,要再等个七八天才能成熟。   一队的麦子比二队略差一些。   三队四队就和外面有些生产队差不多。   草泊儿因为水多麦子不错,但是将军庙子不大好,往南有那些大炼/钢铁更疯狂的大队,那麦子直接就跟野草地似的,看来收不到麦子只能收野草了。   所有试验田因为种子下了过百斤甚至数百斤导致出苗太厚,顶多亩收五六十斤左右。   还有播种对付的,种子直接撒进地里,出苗稀稀拉拉,麦子长成了野草,顶多收个二三十斤。   估算一下,一把钐刀一天收割三四亩地,八把就能收割二十八亩左右,比起用小镰刀可快得多,就算四个生产队的麦地加起来,也不够八把钐刀忙活的。   “咱们这么多钐刀,收完自己的闲着多可惜啊。”周诚志有些惋惜。   周诚仁道:“麦熟一晌儿,这日头毒辣辣的天又这么干,要是收不迭一晌午就浪费不少麦粒。不如等咱们收完就派他们去那些收成好的大队当麦客,帮着收麦子。”   不管收成好还是差,麦子要熟都喜欢扎堆,收得慢就容易掉麦粒。   周诚志点点头,也只能这样。   周诚志还去找张根法,“书记,你们那俩队的麦子收成差得很,到时候公粮怕是没得交,你得有个数,提前跟公社报备麦田受灾。”   可别想让他们帮着交,自己队麦子也没种多少,交完自己队的都不错,今年是没有余粮卖的。   张根发自从公社下令要求先进带动后进,正高兴着呢,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把整个大队给掌控起来。   结果发现只是自己想好事而已,因为现在反而是周诚志在发号施令!   他不乐意,“我说二队长,你可不要有私心啊,你知道现在上头开会说什么吗?反对瞒产私分,公购粮必须要交足,余粮也必须要卖给粮管所。”   话不投机半句多,周诚志道:“那你卖去吧。”   现在挖沟已经停了,他们食堂自然不会再补贴那俩队吃饭,现在吃的就是那点返销粮,根本不够期间又去买了一次。   这会儿要是不把麦子留一部分当口粮,那俩队是绝对支持不到秋粮下来的。   最早的秋粮就是春玉米和秫秫,那也得七月里差不多处暑节气的时候才能收,现在到那时候最少还有俩月呢。   所以要是不精打细算吃饭,就等着去吃草吧,反正夏天也饿不死人,没有粮食吃还有野菜野草树皮树根呢。   今年天天都是大晴天,万里无云的,不用担心会突然下暴雨,加上八把麦钐帮忙,所以收麦子速度很快。   自己大队的收割完毕,由其他人负责收麦、打场、扬场、晒粮,八把钐刀则由周明国带队借调去周围大队,帮忙割麦子赚钱或者粮食。   一开始没人要他们帮忙,可接连大毒日头之后,麦子熟得太快麦粒噼里啪啦掉,有些生产队受不了,就让他们帮忙。   帮工管饭,然后一亩地给八/九麦子,麦草再卖给他们造纸厂。   没想到先锋大队的麦客队一下子火了,不少收成还不错的生产队都排队找他们帮忙。   割麦、收麦、打场、扬场、晒粮、分粮、交公粮,原本都是一条龙,不过今年周诚志没急着交公购粮,而粮食归生产队仓库也不分给社员,所以省了很多事儿。   收了麦子以后,还要继续耕地……去买玉米种子种夏玉米,打地瓜垄秧地瓜……   结果等耕地结束,想要种玉米的时候,依然没有下雨,玉米根本种不下去。   看样子还是得继续泼地。   这日莫茹去棉花地拿虫子回来,把虫子扔到,才上午九点半左右日头就毒辣辣的炙烤着大地,虽然头戴围笠却也晒得让人受不了。   尤其村里的大树都被砍了,只有去年新栽的小树苗不能提供什么阴凉,让人觉得越发火热。   空气都是滚烫的。   因为树少,今年知了都少很多,天干热,很多草皮枯死,虫子格外多。   这个莫茹感触最深,她去棉花地拿虫子,每天都大丰收,不仅有虫子还有很多蚂蚱,带回去家里15只鸡都吃不完!   前几天她和周明愈去公社送蘑菇的时候,从公社养鸡场买七只小鸡回来。   现在粮食不分给社员,也没有自留地,很多大队都是集体养牲畜和家禽,自家有能力养的只要不去黑市倒卖,也没人管。关键张根发如今成了没牙的老虎,整天除了去公社开开会,回来发发牢骚,在村里也蹦跶不起什么来,割尾巴、抓黑市这种事儿,他根本有心无力。   所以,莫茹养鸡别提多顺利。   二队还没有像别的生产队那样办养鸡场,依然让社员自己喂养,除了从生产队领少量粗饲料,就是让鸡去外面自己刨食儿。   因为喂养不及时,下蛋自然也不如以前好,只有莫茹这里还是一天一个偶尔两个。但是莫茹没有从生产队领饲料,所以她家的鸡蛋还是归自己。张翠花也知道是她拿虫子喂鸡,所以让莫茹自己处置那些鸡蛋,是吃还是卖她不管。   莫茹除了留下一部分加餐,其他的就囤在空间里卖掉。   她今天又抓了不少小蚂蚱和虫子,吃不完的就扔在一个破罐子里存着。   丢了一些虫子她又去剁了一些野菜扔进去,让鸡自己随便吃。   喂了鸡,她又把院子里的草拔了一下,再从空间里拿出一些云青菜来扔在猪圈里喂猪。   去年从废弃的钢铁厂拉了很多砖头回来,周明愈和周诚廉把院墙垒起来,加盖猪圈,养了两头小猪。   这时候她家的院子里郁郁菁菁的,全是各种蔬菜,院墙外的绿篱如今树冠亭亭,时令花卉从春天起就锦绣灿烂常开不败,远望像一座花园,近看更是错落有致,让人流连忘返。   虽然她当初栽植的果树都是扦插或者分蘖的幼苗,但是有空间的加持,全都长得格外茁壮。   一圈向日葵也都顶着绿绿的圆盘,过些日子就会竞相绽放金黄色的花盘。   ……   她喂好猪又把绿篱这里的虫子拿一下,今年虫子格外多,柳树、榆树上能拿很多虫子,尤其那些黄绿色的小虫子密密麻麻的特别讨厌。   这种莫茹都是收了直接扔在泥土里当肥料。   她拿完虫子又去河里汲水回来把绿篱浇一下,收拾完回到院子里来洗脸洗脚。   这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周媛媛和周跃红两人出来,欢喜道:“莫茹,我们自己做了一条小布拉吉,你瞧瞧行不行。”   这俩人自从莫茹教她们做衣服以后,学得很用功,周媛媛擅长做普通款,周跃红专门追求那些漂亮讲究的,总能做出点花样来。   不过现在乡下人很少找莫茹做衣服的,毕竟大家没有什么布再者莫茹做衣服的费用的确很贵。   倒是供销社有时候会发衣服或者其他的东西请她帮忙做,都是县城的被服社做不完又着急的单子发下来让各公社帮忙的,多半是军装。   这些莫茹都交给两人做。   一身军装加工费有一块钱,莫茹和生产队三七分,莫茹拿七毛,她就给两人一人两毛,让她们俩帮忙做。   俩人非常高兴,因为别人做学徒可是没有工钱的,莫茹不但不使唤她们做杂活,反而还给她们发工钱。   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   所以两人就想感谢莫茹,可她们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想来想去,就把做衣服的那些布头拼凑一下做了一条裙子。   夏天到了,小孩子怕热,正好给周七七穿。   莫茹看她们拿着小小的裙子,绿色的小圆领和泡泡袖,几块白色和粉色的布头拼起来的裙身,宽松的腰身,下摆还有绿色的荷叶边,   莫茹笑了笑,“哟,挺好看的啊!”   周媛媛道:“是跃红设计的款式。”   周跃红按捺着内心的激动,“莫茹,你看我们做的还行吗?”   莫茹点点头,“看着不错,我看看袖笼和领口怎么样。”   周跃红就把裙子给她。   莫茹接过去看了看,“做得服帖,后片没吊起来,领子也很契合,袖笼的褶也很好看,不错!”只要她们做得好,她从来不吝啬赞扬。   “真的吗?”周跃红有些不敢相信,黑黄的脸蛋都泛起红晕。   周媛媛道:“是真的,妮儿夸我们做的不错。”   周跃红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她终于获得了莫茹的肯定!   这些日子学得真不容易,一开始踩不了几下就断线,要么就打结成一团乱麻,甚至还会断针!   第一次把针踩断的时候,她都呆了,心慌气短,直冒冷汗,生怕莫茹会骂她笨,又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笨,一直都学不会踩缝纫机。   可其实莫茹根本没当回事,既没有骂她也没有安慰她,只是让她拿了针自己换上。   周跃红学不好的时候,莫茹也只当平常事儿,既不打压也不会反复鼓励打气,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一开始周跃红还因为自己没做好莫茹没有鼓励而难过,以为莫茹不鼓励就是在责怪自己笨,因为在家里要是自己做不好娘和嫂子都会鼓励她让她再试试的。   因为这个,她有几次坚持不下去都不想学了,可她不学莫茹也不挽留,根本不当回事。   后来周跃红发现莫茹对周媛媛和对自己没有两样,做的好会说不错,做的不好也不批评也不鼓励,并没有格外对自己不好。   她又重拾信心继续学,而且学得更加认真,尤其莫茹说有点难要好好注意的地方,她更是反复琢磨练习,终于可以做得看起来还不错!   所以她怎么能不激动呢?   莫茹点点头,笑了笑,“谢谢你们送七七的小布拉吉,这些日子正好穿呢。”   得到莫茹的肯定,周跃红激动地对周媛媛道:“太好了!我可以做布拉吉了!”   周跃红那件布拉吉去年就已经剪了,但是还没开始做,莫茹除了忙,也不耐烦坐在那里忙活半天就为给别人做一件连衣裙,所以就忽悠她自己做。   “自己做的穿上更美”她如是说,周跃红就认了真!   周跃红因为自己长得丑,穿衣打扮尽可能地要求出挑,内心的虚荣压抑不住,总以为穿上最好看的衣服就可以弥补容貌的不足。   这件布拉吉她期盼了很久,就想和城里的姑娘们一样漂亮!   “我要自己做这件布拉吉,穿上自己的劳动果实格外美!”因为激动周跃红黑黑的脸蛋都泛起潮红,额头也亮亮的。   尽管她非常注意,可皮肤本来就黑,一到夏天尤其黑,不管怎么戴帽子围手巾保护,都没法避免。   好在这时候哪怕皮肤白皙的女人,天天在地里风吹日晒,□□在外的肌肤也都晒得颜色变深,她的黑也就不那么明显。   毕竟没有人像莫茹那样,哪怕夏天皮肤也还是白净娇嫩,既不长斑也不变黑,谁让她有空间加持呢。   现在已经收完麦子,白天非常热,已经到了可以穿裙子的时候。   不过这时候除了小女孩子和女学生以外,乡下妇女几乎没有穿裙子的。   最大的原因是穿裙子干活不方便,下地、挑水、收庄稼,呼啦着一个大裙子,很不像话。   而且裙子更费面料,缝纫手法要求更高,乡下人也懒得花那个精力,更不舍得花钱。   莫茹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条小裙子,道:“做的不错,完全可以的。”   两个人欢呼一声就跑进东间继续去做衣服。   莫茹则拿了裙子去蘑菇大棚找周七七。   她早上去拿虫子的时候会把周七七放在丁兰英这里让她帮忙看着,现在天热,菊花带着弟弟妹妹不去学校玩儿,也来丁兰英这里。   菊花正在教周七七走路,“七妹妹,过来!”   周七七扶着一个小水缸站在那里,她穿着一件蓝色的反穿衣,下面穿着小短裤,光着小腿穿着自制的红布鞋,白白嫩嫩的胳膊和小腿肉嘟嘟得跟莲藕一样。她正踮着脚从水里看自己的影子,一边看一边瞪眼呲牙做鬼脸,对菊花让她走过去的要求充耳不闻。   菊花看她居然踮着脚要去缸里捞水,就喊道:“七妹妹,来啊,走过来,姐姐给你吃甜甜的燕柚。”   燕柚学名龙葵,别名野茄子,果实绿色的时候有毒素,成熟以后变成紫黑色,甜甜的很好吃。这东西田间地头多的很,小孩子们很喜欢去采摘,莫应熠每天割草的时候都顺便给他们割回来当零嘴儿。   周七七很喜欢吃!   一听见菊花说燕柚,她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朝着菊花伸手,“吃吃~~”。   菊花:“你来,姐姐就给你吃。”   拦子儿和坷垃儿在一旁摘燕柚吃,吃得满脸紫水。   周七七看着他们,指了指:“悠悠~~”   拦子儿塞了一嘴,“走!”   周七七盯着拦子儿不断嚼动的嘴巴,她嘴角还有紫色的汁液流出来,尤其拦子儿吃东西总是鼓着腮帮子一副很香的样子,让人觉得那东西一定美味无比。   周七七更想吃。   她歪着头盯着拦子儿看了一会儿,小手从兜里掏出一块锅巴,“吃吃~~”   拦子儿和坷垃儿看了一眼,很意动。   菊花:“我看谁馋!”   坷垃儿立刻低头摘燕柚吃。   拦子儿则馋得流口水,这锅巴里面有鸡蛋和白糖,又甜又香可好吃了。她想吃立刻就行动,“嗖”的一下子跑过去,“我和你换!”她一把将周七七的锅巴拿走塞进嘴里,另一只手给周七七嘴里塞一大把燕柚。   她给塞得太多,周七七来不及嚼,簌簌地从小嘴里往外掉。   周七七赶紧用自己的小胖手捂着嘴“啊呜啊呜~~”得吃起来。   “嗯嗯嗯”好吃,好吃!   紫色的汁液从她嘴角流下来滴在罩衣上。   菊花:“拦子儿!”气得要打拦子儿。   不等打着,拦子儿立刻张嘴干嚎!   周七七用力地摆着小手:“唔唔唔~~”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丁兰英听见动静出来制止菊花:“菊花,不许欺负妹妹。”   菊花:“她抢七七的锅巴吃。”她拿了莫茹送的小手帕给周七七擦嘴巴,“你看看,吃得多脏啊,衣服都弄脏了。”   周七七小手又在肚子前面的兜里掏啊掏,拿出一块锅巴,塞给菊花:“吃吃~~”。   菊花:“这是你磨牙的,姐姐不吃。”   “妈妈~~~”周七七看到走过来的莫茹,大眼立刻一亮,兴奋得手舞足蹈。 ☆、第191章 风/流   看到莫茹过来, 几个孩子也很高兴, 争先恐后地问好。   莫茹挨个问了一下他们, 然后和丁兰英说话,顺便给周七七换裙子。   周七七皮肤白嫩, 穿上这样清新的颜色越发显得娇嫩可爱,比年画上的娃娃还惹人喜爱呢。   丁兰英看得一个劲地夸:“七七这孩子,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的。”   菊花也一个劲地夸:“七妹妹最好看了, 穿上新衣服,那个铁妹娘又要气死了。哈哈。”   铁妹和七七一般大,王连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总是要盯着莫茹和周七七, 生怕自己闺女比周七七差太多, 总是喜欢有样学样。   不过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生产队活儿也多,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过来串门,反正已经有几天没过来。   丁兰英轻轻拍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丫头浑说什么呢。”   菊花就嘻嘻笑,周七七也哈哈笑。   一边拦子儿看着周七七的新裙子一脸的羡慕,她扯着自己身上的破裤子和短袖, 瘪着嘴想把上面的窟窿给抠下来。   其实周家条件在村里算好的, 张翠花也不算抠门的, 几个媳妇儿手里也有点布的, 丁兰英虽然也精打细算, 大的穿下来给小的, 孩子也穿补丁衣服,但是不至于破破烂烂的。   拦子儿身上的衣服总是带着各种窟窿,不是这里破了就是那里破了。   一开始张够还给补,后来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刚补好又破,最后索性不给她补,就让她那么穿着。   反正夏天也不怕冷,有窟窿还凉快呢。   丁兰英和莫茹听了她这样的论断都哭笑不得,所以自己家做针线的时候也会给拦子儿顺手补补,结果这样张够更不管了,就跟不是她闺女一样。   她还真不是要用拦子儿占妯娌便宜,她就是不拿拦子儿当孩子,还让丁兰英不要浪费布头给拦子儿补呢。   现在丁兰英手里也没面料,所以拦子儿也就只能这样破烂着,实在不行到时候捡菊花的衣服穿。   可菊花也没什么衣服,今年夏天的衣服得来年再给拦子儿,现在是不能的,所以拦子儿夏天的衣服就超前时尚几十年。   每次几个孩子一起,拦子儿就像是个小乞丐一样,还得丁兰英看不过就给她洗洗,要么菊花逼着她洗洗,反正别指望张够管她。   “娘娘,我也要新衣服。”拦子儿用手指头戳着自己衣服上的洞洞。   莫茹道:“行,娘娘那里还有点布头也给你做一件。”   拦子儿立刻高兴起来,“娘娘哄人是小狗。”   “拦子儿,你胡说啥呢?”菊花拍了她一巴掌。   莫茹道:“娘娘哄过人吗?”   几个孩子摇摇头,“娘娘说话算话!”   丁兰英看得也是啧啧称奇,莫茹不但跟大人说话算话,和孩子也一向如此,说要给他们吃糖就一定会吃糖,说吃鸡蛋就吃鸡蛋。   之前说给泥蛋儿做书包上学就真做,现在说给拦子儿做新衣服,那必然也是真的。   莫茹抱着周七七带着几个孩子去南屋,她想给张翠花放下一些鸡蛋。   难得的,张翠花居然在家和李桂云说话。   莫茹把周七七放在院子里,让她和菊花几个玩儿,自己进屋招呼一声就去东间放鸡蛋。   出来她听李桂云说:“二嫂子,你看要是说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不如说个咱们都熟悉的,燕儿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不但长得俊,人本分勤快聪明能干,手还巧呢,就是天生要给你当儿媳妇儿的。”   张翠花笑道:“我说明国娘,你可别奉承我,我哪里配这样的儿媳妇儿啊,咱们粗手大脚,笨嘴拙腮大嗓门的可别吓着人家闺女。燕儿那样的,怎么不得找个吃公家粮的,不说当干部,嫁去县里还是可以的。”   李桂云原本还挺忐忑呢,怕自己把燕儿说给明林,再让二嫂子觉得自己不仁义,居然要把一个被糟蹋的闺女说给侄子。   现在看张翠花的意思,好像并没有因为燕儿被糟蹋而轻贱她,反而还和以前那样高看一眼,觉得是个俊俏手巧的。   她心里定了定,“二嫂子,我可从来不拿你当外人,燕儿她娘以前是想把她说县里去,还看上一个小干部,都快成了呢。哎,人各有命。”   她顿了顿,道:“反正不能说到县里去,那当然是找个乡下最好的青年,是吧?明林是个好青年,远近没有不夸的。俺家大姨一个劲地夸承呢,我心里也恣儿,我侄子招人稀罕,我脸上也有光。二嫂子,你说中不?”   张翠花:“中,怎么不中啊?”   李桂云一听张翠花说中,高兴得一下子跳下地,“二嫂子,真中?那我去跟大姐说了,让燕儿再过来一趟。”   张翠花:“你是他三娘娘,人家奉承他你也恣儿,怎么不对啊,很对啊,人家夸明国,我就和夸自己儿子一样恣儿呢,每次都要说那是俺侄子。”   李桂云:“……二嫂子,你……你不中啊。”   张翠花:“没有中不中的,这还得看孩子的意思呢,你也知道这半年上门给明林说亲的可多,我都挑花眼了,寻思要不过两年再说?”   以前男人十八,女人过了十五六就开始张罗婚事,新中国成立以后对最低婚龄做了规定,要求男人二十周岁,女人十八周岁。   不过周明林已经够年纪,要结婚也没问题,还是张翠花自己想得多。   李桂云:“二嫂子,你不觉得燕儿和明林挺般配的吗?我们看着都觉得挺好,明林能干,燕儿长得俊,也能干。我看着他们就和明愈跟妮儿似的般配。”   而且燕儿一直都伶俐聪明的,并不傻呢。   妮儿是个傻子,二嫂子都同意的,怎么燕儿这样一个又俊又勤快的好姑娘,二嫂子反而不同意呢?   年后挖沟那阵子燕儿过来住着,不但自己带口粮,还主动帮她干活儿挣工分,李桂云真的觉得阚燕儿很好,又乖又能干。   去年和大姐来犯浑,那是因为刘萍媳子搅和的,她不来燕儿就好好的。   燕儿真的是不错的姑娘,要不是因为发生那事儿,还轮不到嫁给明林呢。   张翠花看着李桂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要是李桂云揣着明白装糊涂,她还好讽刺或者骂回去,可李桂云还真是自以为对明林好,没有坏心眼。   要不是因为了解李桂云,张翠花早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那阚燕儿和她大仙媳妇儿比?   张翠花差点就说出“她也配提鞋?”这样的话来,终归还是忍回去。   李桂云看到莫茹就让莫茹过去,问她,“妮儿,你觉得燕儿怎么样啊?”   莫茹道:“挺好的啊,怎么啦?”   李桂云看向张翠花,“二嫂子,你看妮儿也说燕儿挺好,要是她们做妯娌,其实也挺好的,是吧妮儿?”   莫茹:“……娘娘,俺四哥说媳妇儿这事儿还是听俺娘的吧,我可不懂。”   李桂云:“你看燕儿挺好的,你还帮她做衣裳,她说和你相处挺好的,以后要是做妯娌也挺好的。”   莫茹笑了笑,“娘娘,这做妯娌我说了不算啊,又不是做夫妻。”   李桂云苦笑,“你看看你这个孩子,真会说笑话。”   她又对张翠花道:“二嫂子我是真觉得挺好的,你觉得呢?”   张翠花看她那么一片真诚为孩子好的模样,不忍心刺激她免得犯病,只好道:“他三娘娘,人是好人,挺好的,就是不合适。”   她决定还是说实话,免得李桂云弄不清楚还一个劲地劝。   李桂云听她说挺好,以为有戏,又听说不合适,便觉得不理解。   “二嫂子,怎么就不合适?”   张翠花:“这么说,咱们找媳妇儿看人家,不只是看闺女好不好,还得看这家人怎么样。”   李桂云笑道:“二嫂子,燕儿家挺好的啊,条件也不差,父母对她也好不用让她帮衬兄弟,这个不用担心。燕儿也能干,人也精神,怎么看都是一门好亲事呢。”   张翠花:“这么说吧,我和你那个大姐合不来,不喜欢她。”   “不要紧啊,反正她也不上门,是燕儿嫁过来。”李桂云以为找到问题症结所在,笑道:“二嫂子你放心,俺那个大姐姐吧,人其实挺好的,不坏,就是有时候想不开,想开什么都挺好。你不知道呢,去年她回去以后可后悔,一个劲地说对不住你,到家里来闹笑话,一直要给你赔不是呢。”   张翠花:“可不敢用。”   “二嫂子,真没事,结婚是小两口的事儿,他们乐意比什么都强,反正大姐姐也不来掺和,闺女好就行。”李桂云真是恨不得让张翠花立刻同意。   莫茹是看出来了,李桂云认定这是一门很好的亲事,而张翠花却不喜欢阚燕儿,但是又不能说阚燕儿不好,只能说不合适。   其实张翠花不是这么不干脆的人儿,要是对别人,她早实话实说,但是李桂云这个人不知道是太单纯还是太简单,总是把人看得太好,一根筋。   在她眼里阚燕儿真是天少有地上无的好闺女,估计如果不是被糟蹋,四哥都没这个好机会和她议亲呢。   所以在她看来这是一个大好事。   可张翠花不认为啊,就算她可能不计较阚燕儿被糟蹋的事儿,她也是真不喜欢这一家子人,更何况,谁说她不在乎?   莫茹感觉张翠花其实挺在乎,毕竟这种事还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就算同情女方,一般人还是不喜欢落在自己身上,更不会想娶回来当儿媳妇。   所以,莫茹决定不插手,毕竟不是她儿子娶媳妇。   张翠花看出来李桂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最后直接就咬定不乐意两家结亲,觉得亲上加亲不合适,反正不管怎么着就是不同意。   李桂云就道:“二嫂子,要是俩孩子互相看对眼,我看比什么都强。”   之前李桂花还教过她呢,要是张翠花说两家不合适就让她问问连张够娘家那样的也能结亲,为什么她老阚家就不行?   不过她问不出口,这不是直接说人家张够不行娘家不好吗?这是要挑事儿打仗呢,她可不能问。   这时候食堂派人来喊张翠花,“二婶子,食堂等你去分粮呢,三队四队食堂没粮食了。”   张翠花赶紧脱身。   最后李桂云连声叹气,也只得让张翠花先考虑考虑。   晚上回家睡觉的时候,莫茹还和周明愈说起来。   周明愈笑起来,“三娘娘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容易被蒙蔽,看不到问题,总觉得这个好那个好没有坏人。她觉得外甥女好,又觉得二嫂子好,都是她的好人,就应该亲上加亲才更好。可她没想到其实她以为的俩好人根本不对付,看不上对方。本来吧,娘可以直接拒绝,可阚燕儿是出了事儿的,要是说看不上阚燕儿,三娘娘肯定认为娘嫌弃阚燕儿遭了事儿,否则又俊又勤快的一个闺女,为什么看不上?她一旦钻牛角尖,难免又伤心难过起嫌隙,最后还得犯病。咱娘,主要是怕她犯病,不值当。”   周明愈觉得,张翠花毕竟不想为一个外人伤了几十年的妯娌情分,很为李桂云着想的,这可真是不容易,够给李桂云面子的。   他寻思自己明儿跟三达达说说,劝劝三娘娘,让她别掺和四哥的亲事。   三达达的话,三娘娘还是听的。   第二日周明愈一大早就去造纸厂,先找周诚信说一下,再找周诚志商量浇地的事儿。   莫茹在家里给闺女炖鸡蛋羹加餐。   莫应熠现在一天三顿去南屋吃,饭后带着泥蛋儿去割草然后上学,放学再去割草回家吃饭。   莫茹给他带上俩鸡蛋,让他和泥蛋儿一人一个补营养。   莫茹喂周七七吃完早饭,然后把她放在小木轮车里。   周明愈和周培基一起做了一辆三个轮子的小木车,可以让周七七跨在上面两腿划拉走两步,也可以坐在上面让人推来推去。   但是并不能当婴儿车,因为木轮子不减震,尤其乡下的路凹凸不平的,坐在上面很颠簸。   其实就是一个院子里玩的玩具车。   周七七只有要去找丁兰英的时候才会坐上,让菊花把她推过去,其他时候倒是拦子儿和坷垃儿坐的多。   菊花几个跑过来接周七七,推着她走的时候,周七七挥舞着小胖手,努力地回头和莫茹摆手:“见见~~~”   莫茹朝她摆手,“闺女拜拜!”   周七七:“么么~~”   孩子们走后,莫茹就翻出一些小布块来要给拦子儿做条小裙子穿。   很快周媛媛就和周跃红俩过来,她们今天能把那件布拉吉做起来。   周媛媛已经定下了亲事,冬天农闲的时候就出嫁,周跃红却还没有。   听说周跃红也相过亲,但是一直没成,她总觉得人家嫌她长得丑,要么就嫌男人长得丑、没用之类的,反正各种原因不成。   这种事儿莫茹从没有主动问过,都是听她和周媛媛两人嘀咕的。   周媛媛又拿一块蓝底白点的布过来,加上莫茹这里的各色布头,打算也做一件布拉吉。   她铺好布要剪的时候,莫茹看到,提醒她:“你这个尺寸可不对。”   她给周媛媛量过,自然知道尺寸。   周媛媛抿了抿唇,轻笑道:“给别人做的。”   周跃红撇嘴,“给她小姑子做的,还没出嫁呢就会贴乎小姑子,你小心她以后欺负你。”   周媛媛笑道:“不会的,她可和气了。”   周跃红哼了一声,“你拿布给她做衣裳,她不和气还给你甩脸色?你要是给我做衣服,我更和气。”   周媛媛就默默地剪裁,想到什么又问莫茹:“妮儿,你说这胳膊细胸宽屁股小的裁剪的时候得怎么注意啊?”   莫茹随口告诉她一些解决办法,还让她注意缝的时候要如何的,比如胸大的人会显得后背宽厚,要放够量,上袖笼的时候也要注意,否则一不小心袖子和后面就会提起来等等。   很快周跃红的布拉吉就做好了。   尽管已经能自己做衣服,但是上领子和袖子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做得不够好,拆了一次,最后还是莫茹指点着缝上的。   小圆领、泡泡袖、上身对襟白色扣子,下面裙子,腰身细细的,还系着腰带,这样一条连衣裙,其实在后世也并不过时的。   周跃红虽然长得不俊,但是身材不错,腰细屁股翘,胸平但是锁骨很好看,除了个子不是很高,穿衣服还是挺好看的。   周跃红也顾不得没锁边就把那条绿色的布拉吉穿上,腰带一系,再把已经养得差不多的头发梳成两个小辫子,如果不看脸的话,非常不错。   周媛媛一个劲地夸她,“好漂亮啊!”   周跃红的脸红红的,“真的好看吗?”   “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比我们冬天做的衣服还好看呢,我看着跟电影明星似的。”   周媛媛并没有见过电影明星,但是在公社的时候看到过一张画报,那电影明星穿着一条这样的裙子,别提多时髦了。   周跃红一颗心砰砰直跳,两眼黑亮黑亮的,仿佛看到什么。   莫茹只看了一眼,没有发表评论,从后面看真的不错,但是……不能看脸。周跃红本来就黑,又穿一条绿裙子,那真是……   然后周跃红脚上穿了一双黑色的布鞋……嗯,幸亏她没穿一双草鞋。   周跃红转了一几圈,已经自带滤镜,低头看看,“裙子会不会有点短啊?露出小腿了。”   周媛媛看了看,周跃红裙子下面露出一截小腿,很像前几年识字班们把裤腿挽起来那样。   她笑道:“不短,就露一点小腿,正好呢,这样才好看,就和大识字班似的。”   周跃红越发高兴,她又问莫茹,似乎莫茹的答案能给她心安一样。   莫茹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露腿露胳膊根本没有概念好吧,她去年就穿过七分裤露小腿的,自然说正好。   露着一截小腿她们觉得没问题,可周跃红是没出嫁的大姑娘,其他人就会觉得有问题。   女人们会觉得她怎么这么爱现,这么不检点。   男人们就会盯着她的腿看个不停,然后露出莫名的笑。   总之,只要是打扮另类一点的,在村里绝对会成为议论的焦点。   周跃红穿上就不想脱下来,总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成为全村的焦点,是最美丽的那个,连周媛媛说要穿一下她都不舍的。   “等你那件做好你自己穿呗,这么好的衣裳送给人家,你傻啊。”   周媛媛被她说得都心动起来,可她已经剪小了,小姑子比她矮,肩膀也比她窄一些,虽然胸大,可屁股比她小,已经没法改了。   这时候布料真的奇缺,凑这么六尺多布真是费老劲的。   不过是男方给她一钩子布,然后她小姑子表示非常羡慕,说家里所有的布票都凑给哥哥娶媳妇,又说自己好两年没新衣服穿。   周媛媛就主动说给她做件衣裳,原本预备着做个条裤子,结果小姑子说要条她说的布拉吉。   周媛媛话说出口也只能忍痛割爱。   周跃红最终没舍得脱下来,也顾不得收拾碎布头,跟周媛媛道:“我剩下的布头给你,你攒着做鞋垫吧,我先家去一趟啊。”   她第一次没有等周媛媛就和莫茹告辞自己走了。   周媛媛看着她轻盈雀跃的身影,眼睛里充满羡慕。   她看了一眼窗外,见没人,就小声道:“妮儿,你知道周跃红有喜欢的人吗?”   莫茹:“不知道啊。”   周媛媛听她语气居然很平淡,并没有好奇八卦的意思,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日常也不是个多外向的,跟不熟的人不怎么多说话,现在和莫茹熟起来不由自主地就说这个。   她实在是按捺不住,这时候乡下男女都是媒人说亲,很少有自己喜欢人的,要是听说谁和谁好上了,村里人一个个能打鸡血似的八卦,跟多大的新闻一样说个不停。   她忍不住道:“估计穿着新衣服去给人看呢,妮儿,你不好奇是谁啊?”   莫茹笑了笑,“这有啥好奇的,要是成了大家都知道,不成也没意思。”   “成不了呢,是魏老师哦!”周媛媛终究没忍住说出来。   莫茹一惊,“魏老师?人家喜欢她吗?”   周媛媛摇头,“那咱们不知道。”不过她那表情就说明一切,周跃红长得不好看,魏老师一表人才,估计不会看上她的。   莫茹道:“魏老师结婚了吧。”看起来都快三十的人,不可能不结婚。   周媛媛点点头,“结了,儿子都六岁呢。”   莫茹微微蹙眉,虽然她不喜欢管闲事,可既然已婚还在村里撩拨未婚女,这就不对了。   她道:“姐,你和周跃红说说,别让她被骗了。”   周媛媛摇头,“她自己知道的,魏老师开始不说自己结婚,后来还是有认识的问他。”   其实这个年代一个人婚否根本瞒不住,魏生金也是红旗公社的,还在范木匠小学当过老师,有心人一问就知道,所以没什么好瞒的。   既然周跃红知道,还是忍不住要喜欢魏生金,那莫茹觉得家里人要敲打一下才行。   莫茹把给拦子儿的小裙子做好,就去蘑菇大棚。   几个孩子在阴凉地的藁秸上睡觉呢,只有周七七精神得跟什么似的,把那块玉环搁在眼睛上东瞅西瞅,一下子瞅着莫茹就高兴地叫起来,“娘!娘娘!”   莫茹:……   丁兰英笑道:“这孩子一旦开口学得可快,听哥哥姐姐叫娘她也学上了。”   莫茹把裙子放在拦子儿头顶上,坐在小板凳上跟丁兰英说话,周七七爬过来扶着莫茹的膝盖站起来,“娘,娘~~”   她歪着头看莫茹的表情,见她居然不答应就一个劲地叫,“娘,娘……”   莫茹没办法应了一声,然后抱起她先家去哄她午睡。   一路上周七七把她的玉环盖在眼睛上看莫茹,然后咯咯地笑。   莫茹怕她掉了给她系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绳子也不长,每次她小手一捞就能抓到玉环。   母女回家,周媛媛还在做那件布拉吉,莫茹就把周七七放在东间炕上,她则趁着今日不下地把棉袄棉裤也拆洗一下。   周明愈去年的棉袄棉裤已经短了一截,破了多处,棉花也不暖和,她就想直接做一身新的,这些旧棉花攒着做条褥子留给他出夫用。   周七七的棉衣也要拆掉做新的,冬天已经能走会跑,需要穿开档棉裤,还有去年的包被也用不上,她想拆掉添点做条新的小褥子。   周七七还在玩那块玉环,这会儿见莫茹拆棉衣棉裤,她就爬进去滚包,滚来滚去,像只滚滚一样。   莫茹把她揪出来,她又钻进去。   没有办法,莫茹就将她的玉环抢了去。   “嗷~~”周七七蹭蹭爬过去,朝着莫茹伸手要她的玉环,“妈妈!”。   莫茹看她瞪着一双黑亮的大眼,一副你一个大人怎么能抢小孩子玩具的眼神儿看她,顿时起了玩心,一指头点在周七七脑门上将她点得四仰八叉躺下,笑道:“你乖乖地躺下睡晌觉,醒了妈妈给你做酸甜糕吃。”   酸甜糕是她用山楂、糖和地瓜粉自己发明的零嘴儿,哄孩子的玩意儿,孩子们就叫酸甜糕。   周媛媛看她这样玩闺女,不禁汗哒哒的,不过看着周七七这么漂亮,她不禁有些憧憬,好希望自己以后也生个这样漂亮的女儿。   ……   晚上莫茹带着闺女去南屋吃饭,莫应熠已经和泥蛋儿去割草回来,除了周明林其他人也都已经回家准备吃饭。   莫茹去的时候莫应熠正跟张翠花嘀嘀咕咕呢,看到她过来就招呼她进东间。   莫茹好奇,抱着闺女过去。   周七七捧着她的玉环在啃,见到张翠花就伸手,“嫲嫲~~”   张翠花伸手将她抱过去,“嫲嫲的小肉肉小心肝,哎哟,真压手,嫲嫲都要抱不动了。”   莫茹瞅瞅外面,丁兰英忙着给孩子收拾,张够挺着个大肚子在外面探头探脑,她寻思难道是张够又犯错了?   自从上一次吃饭张翠花让一人掰一半之后,家里就立下这个新规矩,吃饭最后掰一半,那些窝窝头也被她晒干收起来不知道干什么。   张够想当然地以为张翠花是在处罚自己,所以惊弓之鸟一样,有点风吹草动就觉得针对她。   “娘,小熠,你们说什么呢?”   莫应熠嗤嗤地笑,“姐,我们魏老师和女青年拉呱呢。”   莫茹拍了他一巴掌,“人家拉呱咋啦,你个小孩子怎么这么多事儿。”   莫应熠嘿嘿道:“女青年穿着个大裙子,呼呼啦啦的,魏老师就说‘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姐,这是啥诗啊?”   莫茹刚要说,随即摇头,“我哪里知道啊,识字班又没讲。”傅臻送她那本诗集里似乎没有这首。   听莫应熠这么一说,看来周跃红真是去找魏生金了。   “你看到女青年是谁了吗?”   莫应熠摇头,“没瞅着,他们在草垛后面,我看不到嘛。”   他想过去看看,金枝儿又找他问问题,他只好走了。   “大娘,你说拉呱还躲在草垛后面,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偷了什么好吃的。”   张翠花:“行啦,你不要再跟人家说啊,回头我调查一下。”   莫应熠笑道:“好的。”   张翠花还去摸了俩花生仁给他,莫应熠高兴地出去了。   张够看到他出来,在院子里小声问道:“小熠啊,大娘和你说什么呢?”   莫应熠摇摇头,“大娘说不能给别人说。”   张够:……肯定是说我的坏话,要不为什么妮儿能去听,不让我听呢?   她下意识地摸摸肚子,难不成婆婆都看出来又要生个闺女?   莫茹则跟张翠花道:“娘,那个魏老师有点不厚道,回头敲打敲打他,免得他坏了咱们村的风气。”   张翠花道:“明天他去食堂打饭我点乎点乎他,真是不像话,那闺女也是,越来越不服管教,她娘和嫂子都管不了她,整天家里人欠她多少好处似的。”   其实莫茹对魏生金的印象没有那么坏,每次上识字班的时候,她觉得魏生金讲课活泛不死板,自从第一堂课说荤段子被周诚志警告以后,再讲课就不踩线规矩了很多。   日常莫茹也问莫应熠和泥蛋儿几个上课的事情,都说魏老师讲课挺好懂,而且魏生金对学生也负责的,只要去上课的小学生,不管男女他一视同仁。   平时在村里遇到,他也热情地打招呼。   除了应该在课后、休息日参加劳动而没有参加以外,莫茹对他印象本来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一些毛病,但是瑕不掩瑜嘛。   可现在他居然勾搭妇女,她就觉得这人有点太过风/流,需要遵守一下规矩,免得他勾三搭四破坏先锋大队的风气。   毕竟村里情窦初开的女孩子那么多,再被他给弄出点事儿来,不好。   张翠花趁着打饭的时候关心了一下魏生金的生活,比如媳妇儿在家干什么,孩子几岁,他多久回去看他们一次等等。   食堂人多,来打饭的也基本都是老人妇女,这么一说几乎所有女人就都知道魏生金已婚有六岁儿子。   原本还有想法的也都打退堂鼓。   顺便也敲打一下周跃红家,别没见过男人,叫人家一撩拨就不知道东西南北。   这么一敲打,魏生金果然收敛很多,特意去找周诚志解释一下,自己对周跃红真的没意思,不过是夸她一句裙子好看而已。   “我说老师你就好好地教学,一个大老爷们看人家穿裙子干啥?那么多花啊草啊的还不够你看的?”   “是是是,队长说的是,不看,不夸!”魏生金认错态度很好。   他还冤枉呢,他真的就是夸裙子好看啊!   陈秀芳知道以后特意回家吃饭,想跟婆婆唱一出双簧,闲聊个话题就说到魏老师,说他老婆孩子什么的,结果周跃红直接来一句:“你们怎么那么闲啊,吃饱了撑的整天嚼人家舌头。”   陈秀芳:“跃红,魏老师是结婚有孩子的男人。”   “知道,我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周跃红把筷子一摔,饭也不吃进自己屋糗气去了。   可队里敲打一下到底是管用的,起码魏生金躲着周跃红,免得再被老太太们抓包批他乱搞男女关系,那他可就当不成老师了。   如今在先锋大队自己教一个初小班,别提多舒服,这里食堂吃的比范木匠也好,他是打死也不想离开的。   为了消弭大家的坏印象,他每天去找周诚志汇报思想,可周诚志根本没心思搭理他。   因为他们正面临一个大麻烦呢,足以让人焦头烂额的。 ☆、第192章 撞墙&跳河   周诚志现在忙着动员全大队浇地呢, 好些日子不下雨, 他心里一直憋着股子火儿,哪里有心思管别的闲事儿,现在除非天塌下来, 其他的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这一次全大队浇地,已经不像上一次那么轻松,现在全大队一起种地,可不是春天只有二队那几十亩,加起来足有五百亩!   现在先锋大队的河沟还没有惠及所有田地,有些距离水源还是很远的, 要浇地,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哪怕莫茹把那些铁锅都扔了,空出位置来多放水缸, 可地离着水源太远来回一趟也麻烦。   可要是不赶紧浇地下种,再过阵子节气晚了就种不上。   周诚志等人都不敢去想, 万一一直不下雨怎么办?   如果挑水种上玉米,就算出了苗也会干死, 还有春天种的棉花、秫秫、玉米和地瓜, 如果一直不下雨,只怕也得浇地, 不浇怕是也要干死。   可如果不种, 就没有收成的机会, 这么多地不种秋粮不够, 那冬天和来年吃什么?   所以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必须浇地!而且要全村出动!   这时候有的大队又选择放弃,他们觉得浇下去一直不下雨发了芽也干死,浪费种子不如不种呢。   再说了,要是浇地的话,那春天种下去的现在已经干得够呛,不浇地过些日子也干死,要浇就得一起浇地,总不能不管早种下去的吧?可要是都管的话,那么多地,怎么管得过来啊?   可是要愁死个人!   所以,他们不浇地,整天起来就看看天,然后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咒骂贼老天还不下雨这是要干死老百姓啊。   甚至还有人笑话那些浇地的,说什么“看吧,今年八龙治水,大旱!浇地也没用,河里这点水儿不当事儿,一天比一天少,到最后河底下都干得裂纹呢!”   “浇到一半河里水干了,天也不下雨,庄稼也干死,上不上算?”   “白忙活!”   反正有返销粮、救济粮!新政/府不可能看着他们饿死!   周诚志向来不管别人怎么样,他只要和几个老头子商量好认定的事儿,那就一定要干。   他觉得,老百姓要吃饭就得干,不干不吃饭,自古以来就是这个道理,哪怕跑步进入**,也不可能躺在炕上睡大觉还有人给你饭吃!   除非天上掉大饽饽!   祖祖辈辈这么多辈子,也没见一个天上掉大饽饽的,所以,必须要浇地!   他动员全大队男女老少浇地,喊道:“毛/主席老人家都说‘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都给我好好干,别给毛/主席丢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种地没有粮食吃,不想饿死就给我好好地浇地!”   这么一动员,全大队男女老少齐上阵,所有干部、家属都不例外,一个也别想搞特殊。   甚至陈爱月这个整天跑宣传的也给叫回来,让她少宣传两天不耽误事,先抗旱要紧。   让人意外的是阚燕儿居然又来给三姨家帮忙,因为三姨身体不好,家里又没有闺女守着,她和李桂兰不放心!   现在种地任务重,所以白天晚上都要忙碌。   周诚仁等老头子扶犁铧,赶着牲口在前面犁地,有力气的男女就去挑水、拉水,弱一些的劳力带着老人孩子在地里顺着水沟浇地。   一开始还直接整个犁沟都浇水,可这地干得犁沟六寸深还都是干土,一瓢水下去立刻就渗下去,这样忙活大半天也没浇多少地。   晌午的时候三队四队那些人就开始垂头丧气,出现消极怠工现象。   “这么浇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累死个人了!”   “别的大队好像都不浇地呢。”   二队和一队的就开始反驳他们,“不浇地吃什么?”   “救济粮啊?”   周诚志听见了破口大骂:“扯几把蛋,一个两个大队受灾吃救济粮,全县受灾谁给你救济粮?咱们是产粮大省,粮食交不上去,搁啥救济你?救济粮不就是咱们种地交的公粮?都不交,哪里来的救济?”   那些散布负能量的社员被他给骂得抬不起头来。   不是他们偷懒,实在是挑水太累!   日头火辣辣地仿佛要把人的皮揭掉,去老远的河里挑水,上百斤压在肩头上,一个来回还强撑,时间一长就浑身发颤如同挑着两座大山似的迈不动步子。   下午周诚志吸取了周诚仁等人的意见,不再用牲口犁沟,直接用大镢头刨坑,一个坑浇半瓢水,要是半瓢水不够就一瓢!   周明愈就给周诚志建议,“叔,太远的就别去河里挑水,还是让牲口不停地轮换拉水吧。”   两个大水罐拉回来,赶紧把水都放到水桶里,然后再去拉,等拉回来以后,水桶里的水也浇完。   这样的话就是牲口受累,轮班不停,人可以轻快一些。   周诚志从善如流,按照周明愈建议来的,这样之后,社员们的情绪又好了很多。   还有人问周明愈:“上一次劳模浇地不是可厉害吗?这一次怎么变慢了呢?”   周培基道:“你急什么,这不是还没黑天吗?”   他们队的传统就是,晚上干活儿快!   周明愈:大白天浇地,这么多人看着,俺媳妇儿也不好发挥啊。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社员们累得也没有力气去认领地块浇地,很多人回家吃了饭到头呼呼大睡。   不过水桶是不能闲着的,所以周明愈就带着莫茹、周诚廉、周培基和俩哥哥继续拉水浇地。   莫茹已经把空间里的东西都倒腾出去,麦子这些都装在家里的大缸里,直接用空间装水然后去浇地。   她两个集装箱的容量自然比那四个柴油桶的容量大,虽然水源距离有些远来回不方便,可她一次把空间灌满水之后,回来就可以浇很多地。   有她的帮助,晚上浇地自然是白天的好几倍!   第二天一早,社员们来上工就发现了,纷纷嚷着:“队长带人晚上来浇地啦?”   “真是拼命啊,一晚上浇十几亩,比白天可快多了!”   “这个速度,咱们来得及!”   “都可别说丧气话了啊,赶紧的吧!”   有晚上空间浇地的加成,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又鼓足赶紧抓紧浇地。   不过几天以后大家也发现了问题——蓄水不够!   他们现在用西河的水去浇北边的地,莫茹一次就两个集装箱的水量,一晚上能跑好几趟儿,这么几次以后一个河泡子已经被她给抽干了!!!   要再这样下去,只怕夏地还没种完大队蓄水的河沟子就要被抽干,那从哪里拉水浇之前的春地?   要是没有水,棉花先干死!   所以水源是最重要的,没有水,再能干也没用啊。   虽然南沟里还有水但是之前已经引水进村里其他河沟,现在水位很低没法继续放水。   周诚志急得满嘴起泡,找了张根发和附近大队的干部们大家一起去公社申请开闸放水浇地。   公社干部听到他们的要求便派出人去巡视各大队,知道旱情严重决定再一次开闸放水。   虽然不能直接灌溉所有农田,但是水渠附近的农田可以得到便利,而且他们可以在河沟里蓄水,拉水、挑水浇地。   但是这一次因为干旱面积太大,水库开闸放水以后,沿途大队都会把水渠掘开方便多往自己大队的河沟里放水,这样就导致距离水库远的大队根本等不到水!   为此爆发好几场大队间的冲突,发生几起流血事件。   最后还是柳红旗亲自出面,为保证沿途每一个大队都能等到水,要求每个大队只能有一个分流口,否则取消使用水渠的资格。   公社派民兵在水渠沿途巡逻,一旦发现有破坏规矩的,严惩不贷!   在柳红旗的强硬要求下,处罚过几个大队干部以后,水渠的使用才进入正规。   各大队的河沟里又能继续蓄水。   但是放水没几天,马旺水库就发出低水位预警,要求停止放水。   县委亲自下达指示,留存水源,停止放水!   先锋大队距离水库远一些,开闸放水的几天,也就最后两天才开始有水,不过好歹也把新挖的南沟给放满了还往村里其他河沟里引水。   只可惜时间短了点,要是再有两天,也可以把其他河沟多蓄点水。   周诚仁等老头子陪他看了一圈,一个个忧心忡忡。   周诚志:“再不下雨,这水怕是不够啊。”   周诚仁:“兴许明天就下雨了呢。”   周诚义:“我咋觉得再过个月也不下雨呢?”   周功德:“别那么丧气,你看天边黑黑的,是不是有云彩上来了?我瞅着要雨呢。”   周诚义:“要不咱们也去求雨?不是有大队已经开始扫雨了吗?”   以前每年的二月二都要去龙王庙烧香磕头舞龙踩高跷祈雨,后来破封建迷信不允许搞这些,还把庙都拆了,所以也没有祈雨活动。老人就把以前的扫雨踩旱的习俗给搬出来。   扫雨踩旱是一种民间求雨方式,就是让十二个属龙的小姑娘拿着笤帚在河边扫,一边扫一边踩,嘴里说着祈雨的话。   周诚志摇头,“不中,咱们现在是先进生产队,要是让人家知道了,怕是捞不着好。”   关键是,扫雨踩旱也未必就管用!   以前哪年都祈雨,也没见每年都如意,到底下雨还是干旱,也只能随老天的意思来了,谁还能逼着老天下雨?   周诚志才不去搞那些白忙活没有用的呢,还不如多挑几担水浇地呢。   结果到晚上天竟然阴得黑沉沉的,隐约还有轰隆隆的打雷声呢。   莫茹现在上午去拿虫子,下午就不去下地,只等晚上和周明愈去抽水浇地。   她把去年存的苘麻泡在河里,现在拎上来扒皮,想让张翠花帮她搓点麻绳,这东西是消耗品处处都要用到,谁家也缺不了。   菊花三个在地上玩过家家,周七七则扒在水缸沿儿上照影儿,一边照一边“轰~~轰~~~哗!!哗!!”   “咔嚓!”一声惊雷,吓得几小只赶紧往莫茹身边跑,周七七却不当回事,依然把着缸沿儿玩儿得不亦乐乎。   莫茹看浓黑的云层里白色紫色闪电如飞龙一样乱窜,然后雷声隆隆,欢喜道:“哎呀,看样子得下一场大的,终于不用浇地了!”   实在是太好了!   菊花几个也都高兴得直蹦跶。   周七七小胖手扒着缸沿儿,仰头瞅天上,眨巴着大眼睛,“噗~~噗~~”   这时候街上站满了下工回来的社员们,一个个欢天喜地的,“下雨啦,下雨啦!”   “快下吧,快下吧!”   “看这样子,怕不是得下个三天三夜啊!”   天知道他们有多渴望下这一场大雨啊,等得周诚志的黑脸都要变白了呢!   有人高兴得跺脚拍手,还有拿棍子敲打着破瓦盆的,一个个欣喜若狂,等着下一场三天三夜的大雨来!   周诚仁跟周诚志道:“是不是得去看看,把那些堵水的都挖开,别半夜里下大雨涝了地。”   尤其是秫秫和棉花地。   周诚志觉得也是,看这电闪雷鸣的,真是一场好大的雨等着呢。   那些没挑水浇地的大队更是一阵狂欢。   原本人家都浇地,他们不浇地,虽然一直坚信不会下雨可能要干死不能白忙活,放弃得理直气壮的,可到底心里还是有压力的。   这会儿见要下大雨,一个个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有人得意地嚷嚷:“看吧,我说不用浇地,老天爷都有数呢,这雨一下,那些忙活着浇地的全都瞎忙!”   “哈哈,就是啊,根本就不用浇地,这不龙王爷送雨来了嘛?你们看云头上那大黑龙,拖着长长的黑尾巴,看样子是要来场大雨呢。”   ……   所有人都在盼着等着,等着大雨倾盆而下,等着哗啦啦流成河,等着……   结果从吃晚饭就开始酝酿,到漆黑一片要上炕睡觉,那雨还没下来。   只看着天上黑云滚滚,紫电飞蹿,雷声轰鸣。   就是不下雨!   周诚志嘴上燎泡疼得睡不着,坐在房门口瞅老天,瞅到半夜,当天上砸下几个大雨点子的时候,高兴得他蹭得站起来,痛快道:“终于下雨了!”   结果,就几个大雨点子。   而已。   之后,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平静……   没有雨点,没有闪电,雷声也消失了……   最后天上的黑云被一阵狂风给吹散,露出幽蓝的明净的天空,星河皎皎,璀璨耀眼。   卧槽!   全村人都气得跳脚,明明要下一场大雨,怎么就跑了!   跑了……   欲哭无泪。   ……   第二天一早起来,青天白日大太阳,似乎是为弥补昨天半日不露面的缺憾,日头出来的格外早,热得格外早!   知了一大早就叫得撕心裂肺,空气干得好像一拉火柴就可以直接轰然炸成一个大火炉!   周诚志起来,黑着个脸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眯着眼睛瞅日头。   越瞅越来气,越来气越瞅。   何桂兰哎呀一声,“你说你个老头子,你和老天爷犟什么啊?你能犟过老天爷?”   周诚志:说好的下雨,怎么不下了!白哄人!打雷下雨好家伙,那阵仗,瞅着不下个三天三夜都对不起这阵仗!结果呢?就扔了俩雨点,好意思?   周诚志最后看得眼花头晕,却也不服气,背着手就往外走,结果眼前金星乱窜,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一头就碰在南屋墙上。   “咕咚”一声巨响。   “我滴个老天爷爷啊!”何桂兰以为他气得撞墙不想活了呢,吓得抢过去扶着他,又喊儿子媳妇的赶紧过来劝劝他,“老头子,不下雨就不下雨,你可别想不开啊,咱全家、全队都离不开你啊!”   周诚志看日头看久了,眼前还一个大光斑呢,黑咕隆咚的,不过缓了缓倒是好一点,他甩开老婆子:“干什么呢,我是不小心的,起开!”   说完,背着手撅哒撅哒地走了。   何桂兰无奈地摇摇头,对媳妇道:“不下雨,气着了!没见过这样的倔老头,跟老天爷置气呢,哎。”   何彩虹也叹了口气,“这天干的,什么时候下雨啊,再不下雨可愁煞人了,看俺爹这几天头发都白了。”   周诚志出了门就去和周诚仁会合,一起去河边溜达看看水位。   周诚仁看了一眼他脑门上油亮发青的大包,默默地把烟袋包递过去,里面都是莫茹帮他买的好烟。   周诚志摇摇头,他嘴上起了一溜燎泡,不管抹什么都不好使,疼得半夜睡不着,抽烟都丝丝拉拉的疼。   不过看周诚仁抽他又没忍住,伸过去掏了一烟袋和周诚仁烟袋锅对着烟袋锅引了火,抽一口,舒服得哼一声,随即又疼得哼哼两声。   俩老头子也不说话,默默地抽完一袋烟,“吃饭去,吃完饭继续浇地。”   就算水不够也得浇,万一坚持到下雨了呢?   一直不下雨?   那没办法,老天要饿死人,谁也拗不过他。   接下来自然继续浇地。   ……   除了那些三五岁干不了活的,其他都在地里帮忙。   连学校都停学,莫应熠泥蛋儿这些男学生都要去帮忙浇地,菊花这么大的也要帮着看孩子。   白天大家都上工,孩子们在家里呆不住,就跟着大人去地里玩。   小孩子们永远不知道忧愁烦恼,哪怕大人们要愁死,哪怕太阳毒辣得能揭掉皮,他们也喜欢在日头底下肆意玩闹。   金枝儿、云朵、彩霞等那些女孩子以及三个不能干活儿的老婆子被指派看孩子。   他们就带着草垫子、水罐去西河崖那里玩,因为那里有一个草棚子,是之前看青的人搭起来的,稍微修一下再搭上一些茅草、玉米秸的就可以继续用。   西河崖下面是一圈河沟子,有深有浅,不过多半都没水,只有南边那条通往村西的河里有水。   有大人看着孩子们,大家也不用担心,玩水玩泥巴,反正没有危险随便他们玩去。   最高兴地莫过于周七七!   这孩子干净起来的时候比谁都讲究,嘴角不能粘一点污渍,衣服上也不能有一个脏点,可不讲究起来,她就想去泥地里打滚,恨不得把全身都涂抹成一个泥猴儿。   这下没人约束,她就跟得了特赦一样,两眼盯着玩泥巴的孩子直发光。   尤其拦子儿和坷垃儿。   他俩和泥,挖一大坨泥巴,用小手捏一个碗出来,吐口唾沫把里面抹平,然后胳膊举起来用力一摔,“啪”的一声脆响,泥碗就摔在地上,中间破了一个洞。   这就是要比谁摔得更响!   周七七跃跃欲试,也跟着噗噗地吐唾沫,想摔泥碗儿,可惜菊花不给她玩儿。   “七妹妹咱们不玩儿啊,脏死了,你看看就行。”   一群孩子们扎堆玩的不亦乐乎,男孩子摔泥巴,女孩子玩做饭养孩子过家家。   周七七一手捏着自己的玉环,两眼看得入迷。   八/九岁的女孩子们看弟弟妹妹都玩得高兴,也没有打架乱跑,她们就去河沟底下割草。   割草称重算工分,回去以后喂牲口。   几个老婆子行动不便,不是耳聋就是眼花,凑堆就喜欢东家长李家短的闲扯,耳背的嗓门格外大,别人和她说话声音也格外大。   这么一来,老人孩子叽叽喳喳的倍是热闹,干活儿的人们顺便过来看看,发现没什么问题也就安心拉水浇地去。   菊花两眼只盯着周七七,因为嫲嫲说了,让她就盯着七七别的孩子不用管。   她要看着周七七不被别的孩子打,不会吃泥巴,不会……   好在周七七还不会走,自己站都站不利索,也就是在眼皮底下滚滚泥,虽然脏点,却也不至于有危险。   至少不像另外几个孩子那样总想乱跑乱爬,被姐姐哥哥们给拎回来。   莫茹和周明愈在拉水浇地的空档还时不时过来看看,发现自家闺女比几个大孩子还能玩。   在那些小孩子玩泥巴的时候,她安静地坐在一边,悄悄挖一块泥巴,“咄”就丢在拦子儿身上。   拦子儿以为是铁妹丢她,立刻丢回去正好砸在铁妹身上。   铁妹最喜欢跟周七七一起玩,她和周七七差不多胖,但是比周七七更壮,像个小黑塔似地挡在周七七身边。   其他的孩子又丢回来,这么着一群孩子就开始泥巴大战,最后不知道谁一大团泥巴就把周七七砸得仰在泥里。   菊花急得:“别丢了别丢了!”她还试图把周七七给抱出来呢。   可她哪里抱得动那么沉的周七七,最后俩孩子一起滚在泥里,最后一群五六岁的孩子们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泥巴大战,冷不丁一打眼谁也看不出是谁家的孩子。   过了许久,菊花觉得自己真是操碎心。   几个两三岁的已经玩到累蒙,上一秒还在喊“打打打”,下一秒咕咚就倒在地上睡过去。   老婆子就帮忙把孩子擦擦抱到藁秸上,搭上破麻袋盖着睡觉,日头**辣的,热风熏着人熏熏昏睡,很快她们也睡得呼呼的。   几个五六岁的泥猴子还在泥地里滚呢,有哈哈大笑的,有哇哇大哭的,有吃手吃了一嘴泥呸呸呸的。   原本还有胖瘦,现在都滚一身泥,看起来模样差不多。   菊花一直盯着周七七来着,突然之间也不知道眼花还是怎么着——   周七七不见了!   她吓一跳,赶紧从藁秸上站起来揉揉自己的眼睛,真的不见了!   可她明明一直盯着周七七的,刚才还盯着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七七!”   菊花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七七!”菊花急了。   铁妹指了指另一边:“嗯嗯~~”   菊花扭头一看,亲娘啊,那个像一大块黑泥蛋儿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就是七妹妹?   “哈哈!”周七七很开心地滚来滚去,也不知道她怎么做的,居然滚出去好远!   “七七!”菊花撒开脚丫子就追过去。   前面的周七七听见声音居然爬起来,开始趔趔趄趄地往前走!!   周七七原本只能被人扶着站起来,自己都站不稳当的,更别说走。   可这会儿,她居然自己走了!   菊花蹬蹬地追过去,“七七!”   结果她脚下被高低不平的坷垃绊了一下扑通摔在地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周七七居然迈着小短腿朝着南边的河沟子走过去。   大人们已经浇完这片地都去北边了,这会儿要是掉河里可就完蛋了!   菊花吓得哇哇大哭,“娘娘,七七掉河里去啦!”哭两声又赶紧爬起来追过去。   周七七却已经神奇地站在河岸上正好奇地往下瞅呢。   菊花一路追一路喊,根本没想到周七七那么快,看到周七七站在岸上,她吓得嗷嗷叫起来。   被她这么一喊,周七七哆嗦一下,扑通一屁股跌在地上,下面正好是一个斜坡,周七七就咕噜咕噜往下滚,一边滚一边哈哈大笑。   莫茹这会儿正在北边浇地呢,隐约听见一声,她问王玉芹,“嫂子你听没听见什么”   王玉芹道:“孩子们打打闹闹的,在哭吧。”   莫茹突然心脏抽一下,觉得不得劲,抬脚就往孩子们呆的地方跑,跑了几百米正好听见菊花喊七七掉河里去了。   莫茹吓得双腿一软,接着跟灌了鸡血似的,一溜烟地往河边跑去,泥巴大战的那一群还不知道什么事儿呢,几个老婆子睡得昏天黑地的。   莫茹越过菊花跑到河边一眼就看到自己女儿正在河里浮沉呢,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怎么觉得周七七在玩水?   也不过是电光石火中的一个念头,她来不及多想就跳下河去。   她是会游泳的,但是傻妮儿不会,身体一入水并不适应,忍不住就要排斥。   莫茹看到女儿在远处直扑通,一着急直接把身边的水收进空间里,“哗啦”一下子就在身边形成一个大漩涡,远处的周七七直接被漩涡吸过来。   莫茹一把将女儿抓住,把空间的水倒出来的同时把闺女送进去。   周七七在空间里瞪着大眼嗷嗷嗷地叫唤,“娘,娘!娘娘!!”   这就是想让莫茹将她拿出来再玩一遍!   莫茹:!!你够了!   她控制自己的身体,游到岸边,然后把闺女又抱出来。   当地女人十个里面九个半是旱鸭子,几乎都不会凫水,傻妮是绝对不会的,她居然会凫水就够引人好奇的,所以得想个说辞。   嗯,就说小五哥教的好了。   反正现在他们住在西河边上。   莫茹爬上岸发现菊花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水里,跟木头桩子一样。   她心里暗叫不好,刚才自己收水的时候,是不是被菊花看到了。   她赶紧过去安慰菊花,“菊花,没事啊,妹妹没事的。”   菊花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河里。   莫茹附耳道:“菊花,你看到啥了,告诉娘娘?”   菊花喃喃道:“大蛇……大龙……”   莫茹摸摸她的头,“嗯,那水哗哗的和大龙可像了。”   她估计自己收水太急太快形成的漩涡太大,看起来可能像点什么,把菊花吓到了。   幸亏这里离人群有点距离,她跳下去的时候只有菊花一个人,其他人都没看到,也免了她解释的麻烦。   幸好。   很快那几个老婆子和孩子们围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纷纷问谁掉河里去了。   他们以为菊花掉河里去了,根本想不到是周七七。   毕竟周七七又不会走。   可看到莫茹抱着湿漉漉的周七七,的确是她掉河里菊花反而没事儿。   老婆子们都觉得纳闷,一个劲地问怎么回事。   莫茹:“没事!”   很快周明愈等人也闻讯跑过来,“媳妇儿,怎么回事啊?”   莫茹衣服都湿了,只能把闺女抱在胸前挡着,“小五哥,没事,家去再说吧。”   这时候菊花“哇~~”放声哭起来,“七妹妹、她、她骨碌……骨碌河里去了……哇哇……”   她要吓死了,自己没看好妹妹,差点把妹妹淹死。   周明愈:!!!这还叫没事?到底咋回事?   莫茹赶紧安慰她,“没事没事啊,不是菊花的错。”   小云朵、小彩霞几个也吓坏了,生怕大人打她们没看好孩子。   莫茹就赶紧道:“都不要害怕啊,别怕。”   她跳下水抓住周七七的时候,闺女那狂喜的模样她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劲的!   哼,周七七,你摊上大事儿了!   乡下地方大,到处都是河泡水沟子,危险隐患大,不过,只要是正正经经呆着的,也不会凭空掉河里。   淹死的孩子一般都是那些会水的,大晌午跑哪里哪里去洗澡,跳河里腿抽筋或者被水草缠住才死的。   像周七七这样,一个不会走路的孩子,在离河那么远的地方还掉河里去的,估计也就这么一个。   这绝对有熊孩子潜质!   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因为有小孩子掉到河里去,很多大人都过来问怎么回事,得知竟然是劳模的闺女掉河里,一个个吓坏了。   幸亏没有危险!   丁兰英也在帮忙浇地,听说菊花看孩子把妹妹掉河里去,她比莫茹都害怕,到了跟前抬手就给菊花一巴掌。   莫茹动作比她快挡住她,“嫂子,你这是干嘛呢。”   丁兰英懊恼得很,自己儿子看孩子,给七七吃糖差点卡着,现在闺女看孩子,又把七七掉河里,难道他们家孩子和七七冲着?   这要是让妮儿意识到自己孩子和七七犯冲,那以后疏远他们家可怎么办?   丁兰英可不想这样,一着急也顾不得什么,从来不动手打孩子的她也忍不住要狠揍一顿。   “妮儿,这个熊孩子,让她好好看着弟弟妹妹,她肯定偷懒贪玩儿……”丁兰英眼圈都红了,眼泪吧嗒吧嗒的。   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要是七七有个三长两短的,她根本不敢想会怎么样。   小五两口子对闺女多稀罕他们也都看在眼里的,人家从来不重男轻女,对闺女也宝贝疙瘩一样。   要是周七七没了,那菊花这辈子别想好,一家子也跟着吃苦去吧。   自己丢了蘑菇大棚的好营生是小事,妮儿要是因为没了闺女太伤心万一也不行了,大队没有劳模,那原本越来越红火的日子只怕就要越来越差。   要是这样,可真是大罪过!   丁兰英怎么能不着急!   莫茹虽然心疼闺女,却没想过要迁怒菊花,毕竟菊花就是一个小孩子。   而且她已经看出来跟菊花没关系,肯定是周七七搞事儿呢,说不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得回去躲着人好好审问一下。   她让丁兰英一定不要打骂菊花,相反还要好好安慰菊花,免得菊花留下心理阴影。   “姐,姐!七七怎么啦?”莫应熠冲过来,脸上的汗水跟洗过一样往下淌。   到了跟前他捏捏周七七的小手小脚,看看有没有问题。   周七七乖乖地趴在莫茹怀里,小手捂着脸,这会儿听见莫应熠喊她,她从指头缝里朝他笑,   “嘿嘿”一笑就露出自己的四颗半小兔子牙。   莫茹:!!你还笑!屁大点的孩子你这是要作妖啊! ☆、第193章 审女&升级   莫茹还急着回家审问闺女呢, 就对莫应熠道:“小熠,你把妹妹送到大娘那里去, 不要让人打她。”   她则顾不上和别人说什么,拉着周明愈赶紧回家。   围观众人都不明真相呢, 这会儿大家也只看见莫茹抱着周七七,俩人**的, 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们既不知道周七七是怎么掉下去的,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 问几个老婆子也都说不清楚, 孩子们更是一脸茫然, 都说七七在旁边玩泥巴呢, 根本不知道她掉河里的事儿。   莫茹和周明愈带着闺女离开以后, 周诚志和周诚仁几个也跑过来,问了一下在场的人知道没人出事全松了口气。   周诚仁大喘一口气,双手合十对着河水拜了拜,又对着老天和地拜了拜,“皇天后土河神保佑保佑!”   真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周诚志把几个老婆子骂了一顿, 气呼呼道:“让你们看孩子,你们怎么看的?”   老婆子们也委屈啊,她们看得很用心啊, 孩子们都在那里玩泥巴, 谁知道最调皮的几个五六岁的小子没事, 反而是个还不满周岁不会走的孩子掉河里?   这叫啥事儿啊, 她们还委屈呢。   当然,队长骂人听着就行,谁也别想顶嘴。   周诚志也懒得再跟几个老婆子费口舌,直接又点了几个,其中就有陈秀芳的婆婆和柳秀娥。   陈秀芳的婆婆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心细,柳秀娥身体好又有脑子,比较信得过。   ……   且说周明愈和莫茹带着闺女家去,为了好好教育周七七,一进门她就把院门关上。   他们家的院墙比别家的都高一些,且正房都被院子围住,外面还有高高的绿篱,既挡住视线还隔音,把院门一关,在屋里说话外面还真是什么都看不见。   到屋门口的时候,周七七似乎知道要挨训,搂着周明愈的脖子开始“爸爸,爸爸!”   周明愈道:“媳妇儿,要不你先进屋换衣裳,我给她洗洗?”   他看闺女除了身上湿漉漉的,其他似乎没有任何不舒服,并没有普通孩子掉到河里受惊吓的样子。   莫茹难得跟他板脸,“小五哥你不要没有原则啊,赶紧给她洗一下换衣裳。”   然后好好审问一顿!   进了屋里,莫茹先去换衣服,周明愈给女儿洗干净,换上干净的小裤裤,夹上尿布,用手巾包着抱到炕上。   洗澡的时候,他发现周七七脖子上的玉环没了也没当回事,没了就没了丢了正好,他故意不提醒莫茹。   周七七见要被放在炕上,立刻手脚并用抱着他的胳膊,“……娘……打!”   周明愈看她掉河里都没事儿,这会儿吓得小胖脸都颤抖起来,他心疼得跟莫茹道:“媳妇儿,我看算了,她这么点什么也不懂。”   莫茹:!!你知道什么啊你就算了?   她换了衣裳,擦擦头发,过来戳周七七一指头,“坐好!”   周明愈扶着周七七坐好。   周七七瞪着黑亮的大眼看着莫茹,不哭都水汪汪的大眼这时候就有点泪汪汪的,声音越发软糯稚嫩,“……妈妈~”   日常她这样看着自己叫妈妈的时候,莫茹的心都要萌化的感觉,这会儿只能硬着心肠,“叫妈妈没用,我问你,怎么回事?”   周七七一副你说啥我听不懂的表情看着她。   莫茹:“你不是不会走吗?怎么突然走得那么稳当,这小腿挺有劲儿啊!”她点了点周七七的小胖腿。   她问过菊花,菊花说妹妹走……掉河里。   周七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小胖腿往自己这边收了收。   周明愈:“媳妇儿,你说闺女会走啦?闺女,你会走啦?”   之前她根本不会走,站都站不稳当呢,周明愈觉得不可能。   莫茹:“那你觉得菊花撒谎?还是看花眼了?还是觉得她被人抱着扔下去的?”   周明愈:“……肯定不是别人抱过去的。”   莫茹:“那不就结了。”   周明愈还是一脸不敢置信,“七七,你自己走过去的?”   周七七摇摇头,“……噗……打!”   莫茹:“我打你了吗?我一根手指头都没动你呢!”   周七七抬起自己的食指在脑门点了一下,胖嘟嘟的身子骨碌就朝后倒下去。   这是莫茹日常玩她的方式。   莫茹:……   周明愈哈哈大笑,“好啦好啦,她这么点也不懂,讲道理都听不明白。”   莫茹:“她怎么会听不明白?你没见她要跟你讲道理吗?”   为了不挨打,她撒娇卖萌讲道理,谁信是个十个多月的孩子?   真是蠢爸爸!   周七七啪嗒啪嗒几下爬到莫茹跟前,扶着她的衣服站起来,小手一把将她抱住,“妈~~噗~打~”   她努力地踮起脚尖要在莫茹脸上么么一下,因为身高不够,就低头埋在胸口么么个不停,又开始扒拉莫茹的衣服要吃奶。   莫茹:“周七七,我和你说正事呢!”   周七七:“饿~~奶奶~~”   莫茹:“不行,要惩罚你,不许吃奶。”   周七七:“呃?”   “哗啦”一声,炕上洒了一滩水。   莫茹和周明愈呆了。   莫茹:居然来脾气了是吧,竟然尿炕气人!   她扬起巴掌……又攒成拳头……伸出一根食指,要去戳周七七的脑门。   周七七一把将她的手抱住,张嘴就往嘴里塞。   周明愈:“媳妇,咱闺女不是尿炕。”   莫茹把手指头抽回来,“那是怎么回事?”   周明愈:“你看,人家小裤裤都没湿呢。”   莫茹低头看看,果然没湿,怎么回事?   周七七被他们逗得好玩儿,也弯腰看自己的下面,结果双腿力气不够,“扑通”一头栽倒在炕上,幸亏周明愈眼疾手快给她捞住,否则保管跌地上去。   莫茹:……这还是亲爹娘看着呢!这要是掉地上,赖谁吧!   她就想把周七七扔空间里反省,突然发现不对劲。   “哎呀,小五哥!了不得了!”   周明愈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啦?”他看媳妇儿一脸惊讶,就知道是空间的变化,可恨他什么都看不见。   周七七就在那里咯咯地笑,爬在炕上啃自己的脚丫子。   莫茹:“小五哥,空间……多,多了个东西。”   周明愈:“什么?”   “一口井。”   ……   莫茹双手比划了一下,“这样一个环这样一个环,跟俩环套一起似的。”   为了更直观一些,她手一抖,“哗啦”一股水洒出来。   周明愈:……!!!这是真的要逆天。   哪里来的井,哪里来的水啊!   难道是那块玉环?   他瞅瞅周七七,脖子上的玉环没了他还暗自庆幸呢,没想到……他把这个猜测告诉莫茹。   莫茹心下一动,“难道真的是那块玉佩?不会吧,这宝贝的概率也太大了。”   自己有个空间就够那啥的,结果还来一块玉佩。   周明愈猜道:“媳妇儿,你这个空间会不会本来就是这个玉环的,只不过玉环丢了这空间就残缺不全,现在玉环拿回来,这井就出来了?”   这个莫茹还真说不好,她也不肯定这空间是她的还是傻妮儿的,因为它存在于意识里却又以身体为媒介。   如果说是她的,却是她穿越成傻妮以后才有的,如果说是傻妮儿的,那为什么没有跟着傻妮儿的意识离开?   她倾向于是……大概可能说不定真的是原主的空间,然后让她继承了。   那么这块玉环拿回来可真是太及时了!   怪不得她抹血没用,可能之前傻妮儿无意中已经认过主?   只是拿了玉环这么多日子也没和空间契合在一起,反而今天闺女掉到河里她下去救人才激发二者的契合。   这可真是神奇!   周明愈笑道:“这样超越我们理解的东西不猜也罢,反正是天大的好事!有了这个,咱们浇地可就容易多啦!”   他们现在缺水源啊,大队那些河沟蓄的水不够用,等用完以后估计就完蛋。   要是还不下雨,那真有可能干死呢。   现在有莫茹的井可解决了大问题!   就是不知道这口井里有多少水,会不会干?   莫茹突然想起来,去看闺女的脖子,“玉环呢?”   一直惦记着闺女都忘了这茬。   莫茹瞅瞅闺女:“七七,你的环环呢?”   周七七一脸茫然地瞅着她,似乎听不懂说什么。   莫茹用手指头环了个圈放在眼睛上瞅周七七,“这个呢?”   周七七一下子想起来似的,叹了口气,小手一摊,一脸无奈。   周明愈道:“是不是掉河里了?晚上咱们去找找。”   莫茹想也只能这样,她又和周明愈研究那口井。   那井出现在周七七的婴儿房里,没有井台,就是一块大玉环的形状,中间有水,可以受她意念洒出来。   到底有多少呢?   这水是普通水吗?   她和周明愈赶紧试验一下,喝起来非常清甜,比口感最好的山泉水还要清甜柔和,但是也并没有洗筋伐髓从此走上修炼大道或者给人一甲子还是一千年法力。   他们又浇了一下植物,也并没有催熟立刻开花结果,就是让植物获得了水分。   至于治病起死回生之类的,她估计也没有。   但是,这已经足够,有水比什么都强啊!   今年大旱,他们缺水啊!!!   村里几口井的水位都下降了呢。   莫茹之前还和周明愈商量,是不是得存一些饮用水,免得到时候太干旱没水喝。   这下,一切迎刃而解!   太开心了!   她把周七七抱过来,吧嗒亲了一口,“真是个好闺女。”   周七七也嘟着嘴:“么么~~”   周明愈:“……调皮遇到危险这个问题,必须严肃处理。”   周七七歪着头瞪着大眼看着他俩,一副你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吧。   她把脚丫子朝着周明愈动了动,“丫丫~~”   脚丫子给你亲!   每次周明愈说亲一个,她就丫丫,把脚丫子给他亲。   周明愈很捧场地在她脚丫子用力亲了一口,“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妈妈想要啥就给啥。”   周七七立刻一副有功之臣的架势,揪着周明愈的耳朵:“马~马~”   周明愈知道她这是要骑大马,就把女儿拖上去坐在自己脖子上,驮着她出去看莫茹施展神通。   莫茹已经激动得开始摸索空间的新功能,拎着一个空桶,手里拿着水瓢,把家里所有的菜畦、外面的绿篱浇了一个透。   而那玉环里的水,依然是满而不溢,就跟没少过一样,实在是太神奇!   她又把屋里的水缸都灌满,再把外面给周七七洗澡的大瓦盆也灌满,等晒热乎了,晚上还可以洗澡。   “娘,娘!”周七七骑在周明愈的脖子上手舞足蹈,也恨不得过去玩儿。   突然就哗啦一下,淋了周明愈一身水。   周明愈:“媳妇儿,你快想个办法!!”   要是他们闺女冷不丁就这么撒人一身水,那估计以后别想出门了。   莫茹玩了一会儿,虽然还没尽兴,却也笑吟吟地过来把女儿接过去亲了一口,“七七,在别人面前不能洒水,知道吗?要是被人知道把你抓去关起来,你就不能和爸爸妈妈一起了。”   周七七:(⊙o⊙)哦!!   莫茹:“闺女,你记住了吗?以后不许洒水!”   周七七:……   “不能把衣服和被子弄湿,要不可没的换。”   “不能让人家知道,知道就把你抓去关起来!”   “除了爸爸妈妈谁都不行!”   ……   周七七: _ 睡着了。   周明愈:“媳妇儿,她睡着了。”   莫茹:“难道我已经变成唠叨老妈子了吗?”   闺女还是太小,很多事情只能慢慢引导,等她睡醒再说吧。   周明愈已经笑得不行,他把闺女放在炕上,“媳妇儿,我去跟队长和爹他们报平安免得他们担心,晚上咱们继续去浇地。”   莫茹让他先去,她则在家里继续熟悉一下这个新功能。   她走到水缸边上看看能不能把水收进井里,意念一动,她感觉手一凉,缸里的水就下去大半,但是空间的玉环井里依然满而不溢,没有什么变化。   好神奇!   果然是宝贝!   她又研究了一通空间,直到周明愈和张翠花一起过来,周明愈端着饭菜,张翠花挎着一个小篮子。   张翠花一脸着急:“小肉肉孙女呢?”   莫茹指指屋里,“睡觉呢。”   张翠花站在门口探身瞅了一眼,松了口气,又从小篮子里拿出一刀烧纸。   这是让周诚仁打过的纸钱,这会儿拿出来就在灶台、炕前烧一下。   一边烧她嘴里一边嘟囔:“灶王爷、炕奶奶,承蒙照顾,看护我们小丫头,脏的臭的吓人的都速速退散。”   她一边嘟囔一边把烧纸分成几堆,又拿了两页在屋里、炕上四处扫扫,最后都拿到外面灶台边上烧给灶王爷。   最后张翠花还磕了俩头,又让莫茹和周明愈过去磕头。   虽然俩人不信这个,不过既然是老人的好意,也没有拒绝,非常配合地磕头感谢灶王爷和炕奶奶。   烧完以后,张翠花赶紧把那些纸灰又撮到灶坑里,免得被人看到说闲话。   她已经知道周七七掉下河被莫茹救上来的事儿,她也没责怪菊花,但是也细问了问,她觉得这丫头吓得不轻,满嘴说什么大龙大龙的。   她给菊花叫了叫魂儿,又好好问问知道当时除了菊花谁也没看到,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心里念着大仙果然不一般人,搁别人身上还有这么点孩子掉河里不死的?   看菊花这丫头就是了,不过是看到就吓成这样,要是掉河里还不定得怎么着呢。   有大仙在,周七七就没事。   张翠花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看周七七,反而还拦着要来的丁兰英、张够等人,让他们都不要过来打扰。   “说不定孩子吓着了,她爹娘在家里哄哄,你们都去乱哄哄的更不好。”   有她给遮掩着,别人还真是不会多想,也没机会来看什么。   这会儿她看莫茹好好的,周七七睡得稳当的,比菊花可好多了。   她道:“晚上别去上工了,在家里好好歇歇吧。”   莫茹道:“娘我没事,七七也没事儿,晚上还得去浇地呢。”   刚得了新功能,怎么能不去一展神通,她都忍不住了好吧。   张翠花道:“反正我这会儿也不上工,我看以后你们干活,孩子还是给我带吧。一个两个真是不省心,叫俺小肉肉多受多少罪啊!”   一听张翠花愿意接手,莫茹就立刻道谢,“晚上我和小五哥去浇地,那娘在这里看着七七吧。”   周明愈立刻道:“我去把娘的饭菜端过来。”   张翠花也没拒绝,又教了他们几句,如果人家问就说她已经来叫过来,一切都好没事的。   等莫茹和周明愈吃过晚饭去上工,张翠花就在家里看着莫应熠写作业,南屋是张够看着,她挺着个大肚子,张翠花让她晚上不要出门,在家里看着几个孩子就行。   莫应熠都没心思写作业,他知道周七七掉河里去的时候可吓蒙了,不过看七七和姐姐都没事儿,他也狠狠松了口气。   他心里对姐姐和姐夫的崇拜又到达一个高度,大家都不会凫水,没想到姐姐都会,肯定是姐夫教的。   姐夫真了不起,不但把姐姐的病治好,还教会姐姐那么多本事,连凫水都会!   他也想学!   张翠花有心要套他的话,不漏痕迹地问了一些,莫应熠自然没有那个想法,他还想问问姐夫怎么那么厉害呢,也一个劲地问张翠花。   这俩一老一小,你套我的话,我问你的事儿,倒是让张翠花越问越纳闷。   红鲤子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   听这孩子的意思,妮儿还是红鲤子给治好的呢,那些本事也是红鲤子教的?   不对,识字是去识字班学的,缝衣服是她自己比划着剪的……其实说什么识字班,那么多人都去识字班,加起来也没她一个人学的好。衣服摆在那里,谁都能看到,可有几个能比划着剪?还天生就会踩缝纫机!天生就会照着画画!   这要不是大仙,该咋地咋地!   张翠花心定了,喜滋滋地哼着小曲,“苦尽甘来在今日。使我闻报喜逢天……”   莫应熠:“大娘,你还会唱戏呢?这是什么啊?”   张翠花道:“这是茂腔小曲。”   “大娘你唱的真好听,再给我唱一个呗。”莫应熠听得很有滋味儿,过年正月里踩高跷、唱大戏的时候就有人唱这个。   ……   且说莫茹和周明愈晚饭后去了地里,周明愈又和队长建议认领地块浇地。   前些天因为大家白天都很累,所以他没有认领地块,而且陪着莫茹晚上去偷摸浇地。   现在既然有现成水源,当然要认领,浇了赚工分嘛。   就算自己家用不完,也得让人家知道他们干得最多!   包工的方式可以刺激劳动效率,周诚志也知道,所以在生产队带领社员们劳动的基础上可以适当分一些出来搞包工。   那些力气大干活儿快的,包工合适,力气小干活儿慢的拿底分跟大家伙儿一起干活儿更合适,所以都各取所需。   只是周诚志现在还焦虑着呢,毕竟村里蓄水不够,水库又不肯继续放水,他就愁得很。   周明愈劝他:“大爷,不管以后怎么着,眼前咱们一天天干好了就是。以后再说以后的,现在不干,以后下雨也没用啊。”   周诚志觉得是那个道理,自己太上火有些浮躁。   “中!”   于是又继续认领地块浇地,不过大部分人没有那个精力,毕竟白天已经累得很,晚上真的没多少力气再来浇地。   反正周明愈也不是为了让他们来干活儿,只不过是找个机会让莫茹施展拳脚。   这一次周明愈还是找自己的几个哥哥,甚至连周诚廉和周培基也找来,毕竟莫茹现在更厉害,人多一点好掩饰。   莫茹有空间新功能帮助,如今毫无后顾之忧,一点不怕水源干涸,借着黑夜的掩饰,浇地的时候轻松自如。   如果不是怕吓着别人,她一晚上可以把那一片地都浇完!   她和周明愈俩人去了河底下,趁着没有别人,莫茹试了试。   她想看看这个水井到底能装多少水,毕竟看起来就那么大个井口,实在是有些担心。   凡人不能理解神仙的世界嘛,情有可原。   结果她意念一动,哗啦一下子,只觉得身体一凉,然后……没有然后了。   空间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波澜变化。   河里……   没有河了。   河里的水一滴不剩的,干了。   周明愈:……!!!   “媳妇儿,你……太厉害了!”   简直是水龙王啊,一口气就把喝水给吸干了。   莫茹也被自己给惊住,太吓人!   她又赶紧把水给放出来。   周明愈:“……啊……多了,多了!”   他原本站在她后面,水位在她脚底下,现在都要把他给淹了。   莫茹又赶紧把水收一些。   新手上岗,难免生疏,抱歉抱歉!   她和周明愈嘀咕:“小五哥,你说这个空间是不是出问题了?”   周明愈:“……这还能坏了”   莫茹:“你看啊,以前这个空间事儿事儿的,不能养活物,不能种植物,不能隔空收,到现在我拿虫子也就是一米的范围。可这收水……也太霸气了吧,这么一河泡子呢,一下子都给收干了。”   周明愈:“你之前不是说连着的东西收起来毫不费力吗?这水……不是隔空收的,哪怕再多也连在一起。”   对哦。   莫茹动了动脚,差点忍不住又都收走。   “小五哥,咱们找找那块玉环。”   周明愈:“好,我帮你看着人。”   莫茹举着火把走到水里,把周七七掉下去的那片水泡子给收干,大大小小的鱼噼里啪啦地蹦起来,就是没看到玉环。   莫茹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遍也没看到玉环,倒是捡了不少大一些的鱼,直接用苇子杆儿穿着。   “小五哥,没有。”   周明愈也下去帮忙找,依然没找到。   最后没办法,两人上岸,把水重新放出去。   周明愈道:“媳妇儿,那玉环是不是已经变成井所以没了?”   莫茹想了想,很可能,要是这样那就不用纠结,也不再去河里找。   “咱们浇地去吧。”   有莫茹帮忙,今夜浇地简直让人做梦一样,那速度快的,比前几天浇的还多。   周诚廉和周培基连连咋舌,他们倒是也不咋呼,拉着周明愈问:“你挑了几担水?”   周明愈:“好几担了,咋了?”   “咱们浇得是不是有点快?”周培基道:“我发现刚才那块地还没浇完,怎么现在这片地都浇了?”   周明愈:“我不知道啊……兴许是我哥他们去南沟拉水回来了,你们赶紧啊别偷懒,把水挑过去让妮儿浇地。”   他们几个在这里挑水,周明原周明国等人去南沟拉水。   说完,周明愈挑着水桶健步如飞地走了。   周诚廉答应着,让周培基快一点别偷懒。   周培基:“有蹊跷。”   周诚廉:“管他什么蹊跷,浇地快还不是好事,这可是工分呢。”   周培基:“那你知道蹊跷是出在莫茹身上还是周明愈身上?”   周诚廉很认真地想了想,“我感觉他俩人都有点蹊跷。”   周培基就道:“这就行了,以后不管干啥盯着他俩就行。”   跟着可以沾光呀。   周诚廉就吃吃地笑,“我也这么想的,快走,别偷懒,小心不带你玩儿。”   莫茹把没有夜壶灯的那一片浇了,然后往另外一片走,这里在灯光的范围内,不过总归看不清楚,她也不怕什么。   ……   这时候阚燕儿拎着水筲朝她走过来,“莫茹,你浇地呢。”   莫茹看了她一眼,浇地的人打扮都差不多,赤着脚挽着裤腿,只是阚燕儿的裤腿挽得特别高,露出白生生的大腿。   莫茹笑了笑,“你又来帮忙啊。”   “是呢,我三姨不是病了嘛,我来帮她干点活儿。”阚燕儿撩了撩头发,跟莫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莫茹却有些不想她在这里,一直被人盯着她可怎么动手脚啊?莫茹就想你不走,那我走,我去另一边好了。哪里知道阚燕儿就盯上她了,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一直亲亲热热地跟她说话。   莫茹:“……”   她在这里莫茹也不好太过分,只得用水筲掩饰,拎着水筲拿着水瓢做样子浇地。   “莫茹,七七没事儿了吧,我听说她掉河里去了。”阚燕儿的眼睛一直盯着莫茹呢。   莫茹:“谢谢你关心啊,灌了两口水,嫲嫲给叫了叫就睡了,现在一点事儿也没。”   阚燕儿:“二婶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啊?我感觉她不喜欢我。”阚燕儿叹了口气。   莫茹:……不是说我闺女吗?怎么突然说二婶子,这话题转换得有点猝不及防啊,“不能,没听她说过呢。”   阚燕儿突然就靠得莫茹很近,低声道:“妮儿,你……你觉得我咋样?”   哎哟喂!   莫茹被她冷不丁靠近吓了一跳,赶紧拉开一点距离,俩人也不是闺蜜又不是很熟,突然这样靠近真的有点吓人。   还有,咱俩都是女的,你这样说话的语气,真是怪得很啊。   莫茹:“挺好,咋啦?”   我又不是老爷们,不会娶媳妇,你再好我也没感觉啊。   “那……你觉得咱俩做妯娌行吗?”阚燕儿羞答答地问。   莫茹:“……这个事儿我说了不算啊,你得问俺家嫲嫲和四哥啊。”   她一个弟媳妇,怎么好管四伯子的婚事呢?   阚燕儿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三姨提过,你家二婶子不同意。但是呢……这都新社会,不再是旧社会,现在都反封建破除迷信,婚姻自由,父母是不能再包办的。我和你四哥……互相喜欢,两情相悦的……”   莫茹:你们都两情相悦了你跟我说什么意思啊?难道想让我嫉妒?我家小五哥在我心里是最好的男人,我眼馋你干嘛?   阚燕儿原本寻思莫茹是劳模,应该很热情的,又上着识字班呢肯定会积极反封建的,那就应该支持婚姻自由才行。   哪里知道莫茹只埋头浇地,根本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她就有些急了,“妮儿,你……你就不能帮帮我们?”   莫茹抬头看她,光线晦暗,实在是看不清什么,她又低头浇地,“我怎么帮你们啊?我说了又不算。”   “这么和你说吧,我和你四哥两情相悦一定要结婚的,可你婆婆不同意,你既然是劳模,难道不应该主持公道吗?”   阚燕儿理直气壮道。   莫茹:“俺四哥认定你了?”   阚燕儿得意地一扬下巴,“正是!”   莫茹扑哧笑起来,“你这么能耐你去直接跟俺婆婆说啊,找我干嘛?不怕告诉你实话,俺们家的事儿全部都是俺婆婆说了算,我这个劳模就是干活儿挣工分的,说了不算,你有事儿还是得跟她说去,她不同意,谁同意也不好使。”   潜台词就是,我这个公婆高看一眼的劳模说话都不好使,周明林这个没特别的儿子说话更不好使!   你当你们是谁啊,还能威胁张翠花?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不信就试试啊。   以为谁都是红鲤子可以自己娶媳妇呢?   只怕在张翠花心里,娶了阚燕儿还不如娶个傻子呢,呵呵。   “你们要是这样可不要后悔,她不同意没关系,你四哥同意就好。等我们领证办了事,看她还能怎么办!”阚燕儿一副女斗士的架势。   莫茹被她逗笑了,“哈哈,那我拭目以待啊。”你们赶紧去上演先进男女自由恋爱的把戏,她都好奇张翠花会怎么对付他们了。   领证办事?   有本事你大着肚子上门啊,看看张翠花会不会妥协!   迄今为止也只是李桂云提过一次,后来被周诚信摁下她没再提过,周明林根本就没开过口!   再就是阚燕儿自己背后暗搓搓地搞点小动作,全都上不得台面,真要是能悄悄领证她也不用来找自己了。   领证是那么好领的?   谁给你开介绍信,谁给你户口本!   不过她看阚燕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笃定周明林一定会娶她。   莫茹就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只管浇地去。   自从阚燕儿母女俩看上周明林以后,就对李桂云进行了洗脑行动。她们先跟李桂云认错道歉,再哭诉燕儿多可怜,以李桂云的软和性子,自然只有更加倍心疼阚燕儿的。   所以后来李桂花说要闺女嫁给周明林的时候,李桂云也觉得是门不错的亲事就去找张翠花提。   没想到张翠花不同意!   李桂云后来就跟大姐姐和阚燕儿说要不就算了,再找其他家的小伙子也行,反正二队未婚的小伙子好几个呢,总归有人乐意。   再不济,还有明军呢。   阚燕儿却不答应,既然不能嫁给城里,一定要嫁给乡下青年,那她自然要找一个最出色的。   生产队工分值最高,青年家境好相貌好脾气好能干,这是她首要考虑的条件。   而周明林是最符合这个条件的。   虽然二队也有好几个未婚青年,周诚廉、周培基、周明军等人也都没成亲,可他们家条件不如周明林家好。   周诚廉没有周明林长得好,周培基虽然长得好但是脾气臭!   周明军长得丑!矮!   不管怎么挑,瞎子也会挑周明林。   看现在周明林在相亲的圈子里有多火就知道了,七大姑八大姨的没有一个不打听的。   她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选择,一定要抓住。   当时李桂云说算了,她不肯,还说一定是张翠花嫌弃自己被糟蹋过,可李桂云还不信呢。   李桂云当时劝她,“燕儿啊,你别把俺家二大娘想的那么坏,她是个难找的好人,绝不会因为这个不同意的。”   “那她是因为啥?我都不要彩礼,也不会挖她家的钱财补贴我兄弟,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事儿啊!”在她看来自己这么好的条件,本来是要嫁给城里去的,现在要嫁给张翠花的儿子,张翠花居然不同意。   唯一的原因就是嫌弃自己被糟蹋过!   要是搁以前,只怕张翠花乐不得呢!   她直接就告诉李桂云,既然张翠花不同意那她就走周明林的路子,只要周明林非她不可,那张翠花凭什么不同意。   不同意就是封建欲孽!就要被打倒!   不同意也不好使!   她这样说的时候可把李桂云给吓着,让她别着急,慢慢来,再好好劝劝。   阚燕儿却等不及,因为张翠花已经抓紧给周明林相亲,打算浇完地种完夏地就定下来,所以她必须要抓紧。   她就想走走莫茹的关系,毕竟莫茹是劳模在家里地位很高,张翠花夫妻俩高看她一眼,说不定莫茹说说张翠花就听呢。   反正就算张翠花不听莫茹的,那她也有办法,周明林喜欢她,非她不可,她捏住周明林,张翠花也反对不得。   实在不行,还可以生米煮成熟饭,大了肚子看他敢不娶?她张翠花不怕丢人就试试! ☆、第194章 幽会&怼   莫茹没搭理她,只管自己忙着, 突然, 听见阚燕儿在后面惊呼, “莫茹?”   莫茹回头看她:“又怎么啦?”   阚燕儿指了指地上。   莫茹这才意识到自己拎着水筲浇地, 好一会儿没去拎水,一直用水瓢舀着浇了这么远呢。   阚燕儿肯定怀疑她哪里来的水。   莫茹就想要怎么才能掩饰一下, 免得露出破绽来。   阚燕儿气愤道:“一筲水哪里能浇那么远!你浇得太少了!莫茹, 你还是劳模呢, 怎么能名睁大眼的偷懒!”   莫茹翻了个白眼,“你眼睛不好使吗?那里我之前浇过的。”   真是烦死这些戏精,没事找事, 有事恨不得闹上天!她干脆躲阚燕儿远点,免得再被烦着。   过了一会儿, 周明原几个赶骡车拉水回来, 周明林挑水过来给莫茹浇地。   每次都是男人把满桶水挑到莫茹手边, 把她的空桶挑走。   这会儿阚燕儿瞅了莫茹一眼, 换上软软的语气, 撒娇道:“四哥,你们浇那么多了,过来帮帮我嘛。”   莫茹被她肉麻得浑身一颤。   周明林没说什么就过去把水挑给阚燕儿,又把她的空桶挑走。   等他走后, 阚燕儿挑衅地看着莫茹, “你看到了吧?”   莫茹:……我看到什么了, 我就看到一个戏精上蹿下跳地蹦跶!   阚燕儿见她不回答, 就语带挑衅道:“你不会介意的哦。”   莫茹笑了笑,“我当然不介意啊,不知道我婆婆介意不介意。”   这还八字没一撇呢,就开始指使周明林,真当你们已经成了啊,怪不得上一次浇地她没看到周明林呢,想来都挑水给阚燕儿了啊。   阚燕儿得意道:“她介意也不好使,儿大不由娘。”   得听媳妇儿的!   莫茹决定气一气戏精,:“我得给你提个醒,我们家啊,还就是当娘的说话最好使。她在我们家就是队长的地位,她要不同意的事儿,天王老子也不好使!另外我也提醒你一下,我四哥帮帮远道而来的表妹这不是应该的嘛,你可别多想。再说,我看他跟你也就是普通亲戚关系嘛,你说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儿,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是……做梦呢?”   “你!”阚燕儿果然被她说得脸色大变,气得声音都微微发抖,“好,你且等着瞧,看看你四哥和我什么关系!”   一晚上她也没好好浇地,就绞尽脑汁地要在莫茹面前显摆她和周明林是有亲密关系的,可周明林就是块木头,一门心思挑水,再说让他当着弟媳的面秀恩爱?杀了他吧!   所以一晚上都是阚燕儿单方面示威,可莫茹根本不当回事!   她又不喜欢周明林,既不会嫉妒也不会羡慕,所以显摆个什么劲儿呢?   真是无厘头!   再者说,她就看到周明林给挑水过去,也没见到他们有什么暧昧的举动,所以,她还真说不好阚燕儿的话有几分真假呢,也许就是瞎编的呢。   她当然不会主动跟张翠花说的,周明林如果真的有心那他自己说,他不说,阚燕儿怎么蹦跶也不好使。   ……   有莫茹帮忙,浇地的速度越来越快,犁地、浇地、种玉米。   原本计划半个月才能种完的玉米,五天结束!   种完玉米继续秧地瓜。   秧地瓜要打地垄,然后一堆一堆的浇水,都要白天一边秧一边浇水,所以没有办法晚上浇。   大队两个大水罐,二队带着三队,一队带着四队,分成两拨浇水秧地瓜。   莫茹跟着周明愈和周诚廉、周培基几个负责去拉水,她站在周明愈旁边帮他往水桶里灌水,那速度自然不是一队能比的。   灌水快,等拉回去她负责往别人的水桶里放水,又可以多放水。   让她这样一操作,一大水桶可以顶一队两桶。   这还是她悠着点。   一开始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后来周明贵发现不对,自己队拉水和他们次数一样,为什么秧地瓜比他们少那么一片呢?   有人问,莫茹就会说:“我放水仔细啊,争取一滴都不浪费呢,哪里像你们那样哗啦啦浪费那么多。”   大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他们放水的时候操作不善,水管子呲出去浪费不少水。   可其实又能浪费多少呢,不过是莫茹的说辞而已。   真正细心的还是能发现端倪的。   比如说周诚志。   拉水放水,要是她跟着,灌水就又快又好,放水就又多又方便。要是没有她,一个个拎水灌大水桶也累得很,放水的时候又没多久就放空。   他特意跟着观察了几次,越发笃定是莫茹的缘故。   当然,他是不会吭声的,谁也不说,就憋着,硬憋着,忍不住的时候就吧嗒吧嗒抽烟袋。   有时候大半夜突然醒了坐炕上抽烟,给何桂兰吓一跳问他干嘛呢,他就说想事儿,再问他想啥事儿呢,他又嫌老婆子啰嗦乱打听。   何桂兰少不得要嘀咕他是不是因为老天一直不下雨气糊涂了,劝他:“老头子,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管不着。这天不下雨,你也管不着吧?”   “扯什么呢瞎扯,我想事儿呢别打扰我。”老头子继续吧嗒吧嗒抽烟,肯定是又什么事儿的,从拿虫子、拾棉花、运粮食、种蘑菇、浇地,这一件件一桩桩,指定是不一般的。   可不能被别人知道,得想办法遮掩一下。   于是有周诚志和张翠花这俩人帮忙遮掩,莫茹那些本事还真是滴水不露。   谁要是嘀咕怀疑什么,立刻就有人来一句“不是跟你们说了么,祖宗保佑,你们还不信呢,都老实干活儿吧,别再整那些有的没的,气坏了老祖宗,看饿不饿死人!”   一直不下雨,河沟子里的水越来越少,村里的水井水位越来越低,已经有好几口井不再出水。   如今只有后头两口以前老陈家的井井水还非常旺盛。   很多大队没有挖井坑蓄水,如今就开始干瞪眼,尤其那些只有村里和村边有个河泡子的,原本就不深,每年还淤塞,自然就越来越浅。   这会儿别说浇春地,夏天的玉米和地瓜都种不完!   再找水库放水,水库却不肯,因为水位线越来越低,再不下雨,各地都要告急,最后有可能水库里的水要留着喝。   哪里还有多余的浇地?   周诚志不管,看着南河沟那一沟子水,寻思不浇地每天晒也晒干了,不如浇到地里去了。   不浇地干嘛?   让那些懒汉子都躺在炕上坐吃等死?   休想!   ……   这日星期六,学校休息,魏生金不想回家,就找到周诚志说要帮队里干活儿。   现在学校并不是双休,星期六还要上半天,下午开始放假,星期天休息。   前阵子周诚志焦心上火,学校停学四五天帮忙浇地种玉米。   后来有莫茹帮忙,周诚志又吃了定心丸不再那么焦虑,嘴上的燎泡也退下去,抽烟也能尝到滋味儿,他也有心思考虑大事。   这么一考虑,他觉得学校没必要停课,几个半大孩子顶屁用啊,拎不动水桶挑不动担子的。   所以他就让初小班继续开学。   以前魏生金休息的时候就离开,今日却不想回去。   其实现在的队干部以及统筹工都是半脱产的,农忙的时候首先要顾农忙,然后才会做别的。   哪怕大队书记都要如此的,更别说其他的人员。   麦收、夏种的时候,何仙姑、陈秀芳两人也是要参加劳动的,只有农闲的时候才会整天呆在医务室。   魏生金自然也应该如此,可他之前都不肯参加劳动,他又不独属于某个生产队,所以也没人管他。   现在他主动要参加劳动,自然是好事儿。   他来到秧地瓜的地里,看了一圈,立刻就看到了莫茹、周明愈还有阚燕儿几个,大步走过来,“我和你们一组吧。”   周明愈可不喜欢他,“魏老师,你是大队统筹工和我们不一样,咱们不好搭伙儿。”   魏生金就看向阚燕儿。   阚燕儿笑道:“魏老师,那你和我们一组吧。”   魏生金立刻跟她道谢:“多谢菲菲同学,菲菲同学真是人美心善,真真的蕙质兰心冰雪聪明。”   周明愈感觉自己要吐,反正他只要不撩自己媳妇就行,其他女人随便。   他麻溜地拎着水桶拉着莫茹走开,他们几个要去灌水,“四哥、叔儿,培基,走啦!”   周诚廉和周培基跑过来,周明林却道:“你们去吧,我去那边帮他们插秧。”   周明林从筐子里拿了一把地瓜秧,右手三个手指头捏着地瓜秧的根部,手掌在地瓜垄上一摁,就出来一个地瓜坑。   他这样一棵棵往前插,阚燕儿就在后面浇水,等浇完半桶水,之前的也渗下去,就开始包堆儿。   魏生金跟着她,“菲菲同学,我干什么啊?”   阚燕儿对他道:“魏老师你和我一起这样包堆。”   她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一垄。   魏生金过去学着她的样子包起来,但是他并不会干农活儿。   虽然他出身农民家庭,可从小家里孩子多,哥哥姐姐们干活儿,他小,一直上学,哪怕家里穷也没用他下过地,就是一直读书读书。   后来当了小学老师拿工资,他更不用干活儿。   结婚以后都是老婆跟着家人干活儿,他一直都上班,所以别说秧地瓜,煮地瓜他都不会!   他把好好一棵地瓜秧在泥汤里搅和,又嫌把手弄脏,有些皱眉。   阚燕儿看得直乐,教他这样那样的。   魏生金包了好几棵却也没学会,无奈道:“真是看花容易绣花难啊,菲菲同学,你再教教我。”   阚燕儿就给他示范,先把湿土包进去,然后再把干土包拢,“魏老师,要包紧,透风的话这地瓜秧就死掉了呢。”   魏生金看她蹲在地上,溜肩细腰,臀部浑圆,两条手臂却细细的,一双手虽然不够细腻但是皮肤白皙,十指纤纤,比起别的妇女不知道好看多少,不由得来了一句:“本应是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奈何风吹日晒种地忙。”   他觉得自己夸赞美好事物,没有什么丢人的,而且这么多人,他一点都没有在草垛后面夸周跃红的负担。   他蹲下道:“菲菲,我来帮你。”他两只大手就过去帮忙,不知道有意无意捂到阚燕儿的手上。   “哎呀!”阚燕儿飞了前头的周明林一眼,跟被针扎了一样赶紧把手抽回来。   周明林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埋头猛干活。   这时候周媛媛和周跃红两人忙完那边,就到这边来帮忙。   周跃红歪着头,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魏生金和阚燕儿。   周媛媛看她眼神太过暴露,赶紧扯扯她,“走,咱们去那边,你插秧我来浇水包土堆儿。”   周跃红却不肯动,死死地咬着嘴唇,想找回自己穿布拉吉的自信来,可这会儿为了干活儿身上穿的是粗布衣裤,上边是灰色的下面是黑色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她偏不去旁边,一定就要在他们旁边那一垄忙活。   很快周诚志过来巡视,他和周诚仁几个搭伙儿,每次干完一块他就要起来瞅瞅,看看哪里做的不好就让人返工,只要有返工的势必先一顿臭骂。   都不是小孩子,干了多少次的活儿,如果还出错那就是欠骂。   这一个地瓜一个坑,要是包不好堆,受风死掉那就是一大堆地瓜没了啊。   一堆地瓜至少有四五斤呢。   “干活儿分开一点啊,别一群人圪蹴在一起,耽误工夫怎么干活儿啊!”周诚志瞅了魏生金那边一眼。   魏生金不但不害羞,反而自诩坦荡,当别人对他的褒奖呢。   周诚志检查到他们这里,只一眼就黑了脸,怒道:“这是谁包的堆!”   魏生金看了一眼,刚要说是他弄的,阚燕儿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吭声。   魏生金还寻思自己包的有那么差吗?和别人的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把,不就是包起来吗?   周诚志看了一下,那一垄全都不合格,怒道:“这是谁这么糊弄,你糊弄庄稼一时,庄稼糊弄你一年,看秋天吃什么!”   那一垄的不远处是周跃红和周媛媛俩人负责呢,可这一块却是魏生金包的。   周诚志见没人负责更生气,“谁负责这一片?”   周跃红要说什么,却被周媛媛摁住,让她不要强出头,反正不是她俩包的。   周明国和王玉芹跑过来,“队长,咋了?”   周诚志气道:“你们这一片一人扣两工分!”   “哎呀!”魏生金立刻站起来,道:“队长,一人做事一人当,真是不好意思,是我。”   见魏生金站出来负责,周诚志就不好再发作,又看了阚燕儿一眼,她是来帮工的,并不是真的李桂云,便又看向周明林,怒道:“你眼睛踩脚底下啦,干这么多年活儿也没个眼力见?就不能盯着点?”   周明林脸色涨得通红,微微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魏生金对周诚志道:“队长,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知道错了,之后会包好的。”   周诚志看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也没再说什么,背着手黑着脸走了。   周诚仁瞅着,对周明林道:“你不去和你二哥他们一组,杵在这里干什么?”   周明林嗯了一声,偷偷往阚燕儿那里瞅了一眼,然后往丁兰英那组过去。   秧地瓜除了挑水并不是什么力气活儿,男人和女人一组干活儿,很多都是一家一组的,家长负责检查成果,所以周诚志比较放心。   直到天黑看不清了才下工。   周诚志心情不好,脸就更黑。   周诚仁拿烟袋锅子敲敲他,“你丧着个脸是咋回事啊,这一天到晚的,跟谁欠你钱似的。”   前两天明明黑脸刚开晴,结果就两天又这样。   周诚志重重叹了口气,“这都多少天了,还不下雨!”   周诚仁也道:“要不怎么八龙治水呢,不是白说说的。”   一说这个他们就觉得沉重,但是又无可逃避,那些普通社员还可以没心没肺不动脑子地过日子,他们却不能。   “赶紧秧地瓜,继续去挖井吧。”也只能这样了。   “是要挖井,最好能挖出泉眼来。”   要是没有泉眼的话,那就只能存水,用一点少一点,每天还要往地下渗,每天还要被太阳烤着蒸发,那一池塘水也不知道能存多久。   秋天下不下雨?   冬天下不下雪?   这都是问题。   可不管怎么说,不能因为可能的旱灾,就不去挖沟存水,就不去努力。   周诚志不是那样的人。   ……   俩老头也不急着去食堂吃饭,而是往别的地方溜达,他们往草泊儿北边去,走着走着就被一片菜园子吸引了视线。   只见那里面的蔬菜叶子变成蜘蛛网,被啃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里虫子这么厉害呢?”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又四下里看看。   上一次四处溜达还是麦收以前四处去看麦子,后来忙着耕地、拉水泼地、种棒子、种谷子豆子秧地瓜的,他们也挺忙,都没时间四处走走看看。   这一看真是让人胆战心惊啊,很多地方竟然都被虫子啃光了!   周诚仁道;“咱们队倒是还好。”   不只是他们生产队,另外三个队的也还好,所以他们根本没往这方面上想。   这么一想,事情再简单不过,那就是莫茹拿虫子的时候给那三个队也拿了。   幸亏他们有个劳模啊,否则……这别说不下雨,虫子咬也给咬死了啊。   天干无雨,虫子肆虐,这还真是老农们没有办法的事儿,他们无力掌控,哪怕再勤劳都是有心无力。   “走,回去寻思一下怎么犒劳劳模,可得好好感谢她。”   每次感觉到幸福的苗头,周诚志就想犒劳劳模,好好感激她。   他脚步又轻快起来,原本因为干旱无雨而沉重的心情也好起来,看看外面,虫子那么多,可他们队却没有,也许老天有眼祖宗保佑,就算干旱他们队也会熬过去呢?   食堂前面的棚子是过年搭起来的,中间修了一次,又搭起一米高的围墙,这会儿更结实,很多人就在这里吃饭聊天。   见队长和周诚仁回来,众人纷纷和他们打招呼,“队长,啥时候下雨啊,再不下雨的话棉花可要干死了。”   “是啊,得下雨啊。”   周诚志:“我他娘又不是东海龙王还会下雨,咱们赶紧秧地瓜,秧完地瓜继续挖西河。”   河沟井坑多了有地方蓄水,要是没有这些,水库放水都没用。   这几天因为累得很,吃过晚饭周诚志让社员们歇了没再加班。   不用出工,社员们要么扎堆纳凉聊天,要么去找知了龟。   今年天热,虫子多但是蚊子少,有莫茹暗中帮忙先锋大队男女老少都不用挨蚊子咬。   抓知了龟的也不爽,因为大树都被砍了小树没长起来,晚上知了龟无处可爬只能在就近的矮植上趴着变身,视线不好根本找不到它们。   不过这个可难不倒莫茹。   晚饭后莫应熠去找泥蛋儿写作业,周明愈驮着闺女,莫茹则边走边“扫描”,周七七很激动,小手指着某处:“娘、娘!”   莫茹听她喊得激动,过去一“扫描”有好几个知了龟就顺手收走,顺便提醒闺女不要那么激动,免得露出什么破绽被人看了去。   一家三口溜溜达达地先把自己家周围的小树找一遍,再往有矮灌木层的地方去,尤其有幛子的地方就有知了龟出没。   村后东头也有一片空地,有一些小树、灌木层之类的,空在那里一直没经营。   他们就往那里去。   走着走着,周七七突然没动静了,周明愈刚要说话,莫茹也觉察不对劲,“嘘!”   周明愈:……这是要玩惊悚路线?   莫茹轻声道:“有人。”她又捏捏周七七的小腿,低声提醒周七七:“别出声。”   周七七果然用小手捂紧嘴巴不出声。   他们就略微往前一点,听听什么人/大晚上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呢。   “你……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说话的人是阚燕儿。   “我……我得找机会问问我娘。”回话的是周明林。   一听这俩人躲这里说话呢,莫茹和周明愈都更不吭声了,竖着耳朵听。   阚燕儿:“你就和她说你要娶我,有那么难吗?”   周明林:“还没找到机会……这些天队里都忙,天不亮就去食堂,回来都要睡觉……没时间听我说。”   “那你就吃晌饭的时候跟她说呗,吃完饭要歇晌觉的,难道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阚燕儿很生气。   周明林说不出话来。   他还真是找不到机会,并不是说谎。   因为最近忙着浇地种地,张翠花和何桂兰管着食堂,天不亮就去忙晚上很晚才回来,别人吃完饭她们还要收拾,他看着他娘一天到晚都没清闲的感觉。   当然这对也不对,他看着张翠花不清闲,那是因为张翠花压根不想搭理他。   李桂云来说过张翠花拒绝,周诚信压着李桂云也没再提过,这事儿本该就拉倒的。可哪里知道阚燕儿居然暗中跟周明林搭上,这点能逃过张翠花的眼睛?   当然不能!   除非那俩人每次见面或者眉来眼去的时候能躲到外太空去,否则只要是在先锋大队的范围内,只要周围有村里的人,那就逃不过张翠花的视线。   这也得益于李桂花和阚燕儿娘俩来闹了那一场,让村里人都知道她的事儿,没有不认识她的。她又频繁出入李桂云家,还帮着干活儿,加上长得俊俏,村里男人女人都盯着呢。   所以,不管她去哪里,只要有人看到背后就会嘀咕,不出意外很快就传到张翠花耳朵里。   说实话,刚听到自己四儿子和阚燕儿私下里接触的时候,张翠花是不高兴的。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不同意他们的婚事,阚燕儿就暗搓搓地整幺蛾子要勾搭自己那个傻儿子呢。   如果说别人是男人勾搭女人,说到周明林,张翠花是百分百确定一定是阚燕儿主动的。   自己那儿子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见了大闺女躲着走,不相亲这辈子是找不到媳妇的。   要是他能主动撩骚人家大闺女,张翠花敢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所以,她一来气就没管,你不是愿意勾搭么,你勾搭好了,你一个大闺女不怕,我一个傻儿子怕甚?   她有心躲着周明林,周明林这闷性子还真体察不出来,只觉得他娘累得要死要活得忙呢。   至于他和阚燕儿怎么搭上的,一点都不复杂。   阚燕儿有心,仗着长得俊和周明林是亲戚,自然一出手一个准儿的。   让周明军兄弟们平时多找周明林家去说话,叫上一起出门、一起上工,这不就来机会了么?   反正每次她都在场,羞答答地飞几个媚眼,还有不成的?   一开始当然是不成的,因为周明林真是个闷性子,见了女人尽量躲开,阚燕儿飞好多次媚眼他愣是没领会到。   最后还是阚燕儿主动,瞅着他在那里刨地就故意去挑水,走到他跟前把脚一崴,连人带一担水就要跌到小沟里去。   周明林看见当然不能不管,之前阚燕儿给他抛媚眼他没领会也不会主动回应,这会儿人家要倒霉他下意识就要帮一把。   他及时地一手扶住阚燕儿,还顺手一把捞住扁担,将那一担水都挽救回来。   当时阚燕儿趴在他怀里,心如鹿撞,感受着他宽厚的胸膛结实有力的手臂,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安全感。   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为这个怀抱而生的,那么契合亲密。   就是他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实质性的接触,不过她也很生气,他都抱过她,居然也没想过要上门提亲,下一次见面除了脸红更没有别的表示,真是一个木头!   她不得不又双叒叕地施展几次小手段,跟他一次次亲密接触。   递东西的时候摸摸小手,   担水的时候不小心湿了衣服洇出胸口,   在家里洗头穿着背心让他帮忙拿手巾,   下工回来邀请他在河边一起洗脚让他可以近距离看自己雪白的双脚……   这一切都能让他面红耳赤不知所措,从他眼睛里她看到他对她越来越浓烈的感情,从一开始看到她就移开眼睛到后来一有机会就偷眼看她,视线移都移不开!   她觉得时机已到。   每一次都是她主动,能够有今天晚上谈判的这个进步,全是她的功劳。   当然她不觉得自己赖上他,而是他被自己征服被她迷住,非她不可!   她有这个自信,之前她有意无意地制造一种说法,只要周明林在她身边,只要有条件,都可以通过李桂云、周明军等人营造传达一种观念:阚燕儿是一个很俊俏、很能干的女人,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媳妇人选,这辈子谁能娶她,就是前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明军一直毫不讳言:要是燕儿愿意嫁给我,我立马就娶!多少人等着她点头呢,谁不想娶她,谁是傻子!   于是慢慢地她让周明林心里有一种感觉,他抱了阚燕儿、摸了她、看了她,那他就应该为她负责。   而且她这样的好女人,能娶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是虽然他已经点头愿意娶她,深深被她迷住,可他还没有跟张翠花说,这让她很生气!   所以她才约他在这里幽会,要好好地教教他怎么回去跟张翠花谈判,怎么威胁张翠花!   “你必须和她说明白非我不娶,难道她敢棒打鸳鸯?”   周明林:“我明天就找机会说。”   “明天她要是又忙呢?我看你娘根本就不关心你,根本不管你是不是应该娶媳妇,只怕还想让你打光棍,一辈子都在家里干活儿挣工分呢。”   周明林:“不是的。”   “不是?那为什么你弟弟结婚那么久你还光棍儿呢?你不要怪我说你娘,她就是个自私……”   “你不要说我娘!”周明林口气生硬起来。   “怎么,你吼我啊?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现在想赖账?周明林,你是不是觉得我阚燕儿嫁不出去,没男人要了非要跟你?你不想娶我拉倒,我和你说,有的是男人抢着娶我呢,我跟你讲,魏老师他不知道多喜欢我,他说要…………”   “我没那个意思。”听她这么说周明林似乎急了。   “你没那个意思你什么意思?让你和你娘讲你又不讲!”阚燕儿又委屈又生气。   “明天……讲。”   “你娘就是不待见你,你干嘛不承认?还吼我,你吼我你娘对你就比你弟弟好吗?你看她怎么疼你们家小五的?”   “小五也挨打。”   “人家那是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能一样吗?你这是要气死我了,你这个木头……我怎么就瞎了眼……呜呜……”   她扭头就走,却又因为天黑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周明林的怀里,然后又气得用头顶他,“让开。”   周明林不让。   她气道:“我走了。”   转身又要走却被周明林拉住。   “你拉我干什么,你不是不稀罕么,放开啊……”   莫茹和周明愈带着闺女在暗处躲着偷听,听到后来都orz了。   莫茹:第一次见她,还以为就是一个害臊的乡下大嫚儿,原来人家有如此精深的算计!   周明愈:四哥没见过世面啊,别说是阚燕儿,再丑点的一勾搭也差不多了。这么投怀送抱的,四哥这种血气方刚的怎么把持得住哦。   周七七:听不见了呢,啧啧啧是啥动静?他们是不是躲着吃好吃的呢?   她揪揪亲爹的俩耳朵,示意往前点,听不见了哟。   那边动静越来越大,尺度越来越违规,已经涉及脖子以下不可描述部位。   莫茹不动声色地拽拽周明愈,两人慢慢地后退,虽然觉得不好,但这种时候不能打断四哥吧?不人道吧。   周七七见他们要走,更加听不到了啊!!   他们在吃好吃的啊!   我也要!   退了几步,周七七:“啊!”   生气了!   莫茹和周明愈没料到都要安全撤离,闺女又给暴露,周明愈把闺女扯进怀里,一手拉着媳妇儿,撒腿就跑。   对不起四哥,你们继续!   那边阚燕儿一惊:“谁?”   周明林已经从意乱情迷里回过神来,慌乱道:“对……对不起!”   阚燕儿:“你想赖账么?”   周明林:“不、不是。”   “那有什么对不起的?”阚燕儿嘤咛一声,搂着他的胳膊,万分伤感:“回去吧,你明天一定要跟你娘说哦,否则我……我可能真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反正要是你不娶我,对我来说,嫁给人还是嫁给畜生……”   “别乱说!”周明林忙捂着她的嘴,“明天我就说。”   “那我等你。”   ……   周明林往家走的时候,街上还有人在纳凉呢,聊怎么还不下雨,聊今年没蚊子,聊浇地的事儿。   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周明愈。   “四哥干嘛去了啊?”   “嗯……那个……”周明林有些张口结舌。   周明愈:“抓知了龟去了吗?”   周明林:“嗯,没抓到。”   周明愈:“哥,我听娘和大娘在家里商量给你说媳妇呢。”   周明林心里一紧,就想家去跟娘说.   周明愈身子一斜挡住门口,似笑非笑的,“四哥,你好好跟娘说啊,可别气着她老人家,要是气着咱娘,谁都没好果子吃。”   周明林:“我……知道。”   这时候莫应熠已经跟着莫茹回家,东间只有张翠花和何仙姑在说话。   何仙姑要帮周明林说个媳妇,公社王桂娟的娘家侄女,王家沙坞的闺女王金秋,家里有个嫂子也是劳模呢。   王金秋模样周正,手脚麻利,非常能干。   王桂娟的意思,只要让侄女嫁到二队来就行,能说给最好人家的青年最好,要是不成说给旁人也行。   她知道何仙姑是个稳重人,不会跟别人那样事情没办成先给吆喝得全村都知道,让人说闲话。   何仙姑先悄悄找张翠花问问看,要是张翠花同意,就见见面,定下。要是没什么兴趣,那她就说给周诚廉那些青年。   反正人家女方只要嫁给二队的青年就行,只要不是懒汉子残废的都乐意。   张翠花仔细打听了一下,觉得这闺女不错。   王桂娟这个人,张翠花在供销社见过两次。   张翠花对她印象不错,那些小年轻给来买东西的农民脸色看,但是王桂娟没有。   另外王家沙坞大队也不错,王金秋这个队的工分值有四毛出头,这说明这队不差,队员们也能干。   而且女方说了,人家是找亲家嫁闺女,不是卖闺女,男方只需要负责闺女的结婚行头就行,不用给彩礼。   张翠花觉得这家人不错,很意动。   至于媳妇俊不俊,她并不在意,周正就正好。   乡下闺女几个有莫茹那么俊俏的?   阚燕儿倒是俊,她还看不上呢。   “他大娘,你给说的这门亲事好,比我之前听的那些合心意。”张翠花觉得之前不是自己要求高,而是总觉少了点什么,不够合心意。   这会儿听何仙姑一说,就觉得很不错,条件和自己家也登对,闺女也是个过日子的。   何仙姑笑道:“那我给人家回话了。”   正说着周明林从外面进来,却也不敢进东间,站在堂屋和东间门口,看了张翠花一眼又问何仙姑:“大娘好。”   何仙姑笑道:“咱家这几个青年,个顶个的好青年,说媳妇真是一点不用犯愁。”   张翠花冷笑:“犯蠢的时候也够人受气的呢。”   何仙姑当她说笑话,就哈哈笑,说明天去给人家回话。   周明林对张翠花道:“娘,我想……想说两句话。”   张翠花看了他一眼,“知道了,不准,滚!” ☆、第195章 点泉眼   何仙姑:这是闹哪样呢?   周明林:!!   张翠花对何仙姑笑道:“我送送你。”   周明林直接被无视, 他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他本来就不善言辞, 凭着一股子热血要来跟张翠花谈, 却也没有多少把握, 这会儿被无视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看着张翠花送何仙姑出去, 脑子里空空的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很快张翠花就回来, 看都没看他就进屋上炕收拾被子准备睡觉。   周明林:“娘……我……”   张翠花也不看他,“叫你爹回来困觉, 明天一早还得上工呢。”   何仙姑过来耍,周诚仁就去找老头子们说话抽烟,这会儿何仙姑走了就叫他回来困觉。   周明林只得去了。   等他和周诚仁回来, 张翠花看他还杵在那里, “怎么还不去困觉?我和你爹不用你伺候。”   周明林只得默默地滚了。   周诚仁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自己老婆子, 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发生。   他小声问:“咋啦?”   张翠花:“有人见不得咱们过好日子呗,我跟你说,要么咱家多个媳妇,要么少个儿子, 你可掂量一下。”   周诚仁一听还有点纳闷呢, “老四?”   老四从小就是个乖孩子, 打小不用爹娘操心,这时候能干嘛?   张翠花:“睡吧, 我倒是看谁不怕我老婆子翻脸敢到我家里来翻天。”   周诚仁笑了笑, “悠着点, 别吓着新媳妇,再不敢嫁过来。”   东间的周明林听爹娘在那里说笑,一时间竟什么也不敢说,啥念头都没,只有一个别让娘生气,否则估计谁也兜不住。   那阚燕儿怎么办?   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周明林又想开口。   张翠花道:“吃了饭都去秧地瓜,自家人一组,谁要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我给他打折!”   张够不由得哆嗦一下,寻思是不是自己又犯错了?   这几天没回娘家,不至于吧。   莫应熠道:“大娘,我也请假去浇水吧。”   张翠花和蔼道:“小熠,你好好上学啊,放学再来帮忙就行。你们魏老师最近没夸人裙子好看吧。”   莫应熠点头又摇头,“我想起来了,现在不说裙子好看,改说人家手好看皮肤白。”   然后他学了几句什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什么………   张翠花就给莫应熠夹了一块干煎鱼。   这是莫茹和周明愈前些天晚上抽水后拿的,不舍的用油煎直接干烙,烙熟撒上盐也非常香,还没有泥腥味儿呢。   周明林生怕张翠花一会儿就走没机会说,又要开口。   张翠花:“饭桌上不许说话,这是咱家的规矩!”   众人:……闭嘴吧,听娘说就行。   众人赶紧默默吃完饭,赶紧上工去。   今天张翠花并没有以往那样躲着周明林,她倒是看看这蠢蛋是不是真有那么本事敢跟自己开口!   她还故意看了周明林几眼。   这让周明林觉得她眼神带着浓浓的杀气,冷汗都出来了。   所以,就算今天张翠花没有躲着他,他也没敢开口说,还是老老实实上工去。   一离开家门他又懊恼,自己怎么就不敢开口呢?怕什么啊?   娘也不可能打他!打也没啥啊,就打呗。   可……就是不敢开口,为什么?   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寻思是不是找红鲤子讨个主意?   ……   有莫茹帮忙,队里秧地瓜速度比别的大队快上很多,秧完地瓜也没歇息,直接组织人手去西河挖沟。   他们在南沟挖了三十多米长,三米到四五米深却没有挖出一个泉眼来,这一次就想面积小一些,深一些,争取挖出泉眼来。   最好是那种很大的,咕嘟咕嘟跟开水一样翻滚的泉眼,有这么一个泉眼,不但可以挑水吃,还可以浇地。   他想要个那样的泉眼!   西河那一片原本就不适合种地所以才被挖成河的,本身只有一米半到两米左右深度。如果在下面继续挖个五六米,也许会出泉眼的,但是下面多半是石头,要挖深井却没那么容易。   周诚志又带着周明愈去公社申请炸/药。   这个可不是那么好申请的,不过因为现在宋家庄那里还有石矿,炸/药是必备品,所以还真能申请到。   自从大炼钢铁结束以后,高进县的三个钢铁厂就被取消,石矿却被保留下来的。那里一直有人挖矿往高进火车站送,装上火车拉到青钢和地区的钢铁厂去。   石矿一直在开采石头,那自然就有炸/药。   有林纾帮忙,经相玉亭同意,宋子杰签名,最后先锋大队申请到一箱子炸/药。   有炸/药的帮助,西河下挖井的进程也比较顺利。   不过五天,便挖下去五米多深。   挖井的地方在莫茹家的西北方,有点距离却也不远,不下炸/药的时候莫茹也抱着周七七去看看。   她请柳秀娥帮她编一个特殊的藤兜,让周七七朝前坐在里面,再用布带挂在自己肩头和腰部。这就是一个特制的腰凳,带孩子轻快不累,也能让孩子看到前面的光景,省力方便。   自从有了特制藤编腰凳,莫茹去拿虫子都带着周七七。   空间出现井以后功能升级,莫茹的操控力也更强,隔空范围都比以前大两圈,拿虫子自然更轻松。早上去,太阳还不晒的时候母女俩就回来,站在西河岸上看挖大井的。   看了几天都没打出泉眼来,周诚志的脸又黑起来。   莫茹憋不住乐,周七七却成功被他吸引注意力。   她总是扭头去看周诚志,可以听到一个很好玩的“我日他个猴儿的”,她总觉得这句话非常好玩,忍不住就想学,只是自己还不会这么复杂的发音,每次说出来就是“我~~日……”   莫茹听见她嘴里嘟嘟囔囔的,仔细辨认一下居然在说“我~~是~~个~~猴~”?   这傻孩子!   吃饭的时候张翠花还纳闷,“胖孙女这几天猴儿猴儿的,说什么呢?”   莫茹自然不好意思揭闺女短,拦子儿耳朵好使,一听就喊道:“嫲嫲,七七说‘她是个猴儿!’”   周七七:“我~~是(日)~~个~~猴儿!”   周明愈颇为骄傲:“我闺女说的没错,咱们人类都是猴子变的,这么小就懂进化论,真棒!”   莫茹:——   ……   又看了几天,周诚志已经下令让人把所有炸/药都用完,说要打一口十来米的井,说不定可以打出一个咕嘟咕嘟冒开水一样的大泉眼来呢。   除了这一口,还要在旁边继续挖一口这么深的,还计划着只要不是农忙,就要组织劳力来挖井!   所以,有机会还得继续申请炸/药!   这日黄昏时分,炸/药彻底用完,井也挖了十米多,底下都是石头没有炸/药挖不动只能停下来。   只可惜,依然没有泉眼。   周诚志有些不服气,“都这么深了,怎么连个泉眼也没呢?”   他非得亲自下去看看,发现虽然有地下水渗出,石头缝里也有水流出来,甚至井底下也有存水,可就是没有那种咕嘟咕嘟的泉眼!   莫茹兜着周七七也在岸上看热闹呢,主要是周七七要看,她努力地往前探头,小手抓着藤兜,紧张地睁大眼睛,小嘴发出“哇~~”的惊吓声,似乎在说好深好深好怕怕啊。   莫茹:……你装啊!   这是一口方形的井,算到地平线的话足有十米多深,下面幽深,如果盛满水必然会绿幽幽蓝汪汪的很吓人。   莫茹看得有点眼晕,可惜这么深却没有打出泉眼来。   周诚志是最失望的,他简直要愁死了,要不是知道这种事他强求不来,真能一头碰死在石壁上。   他黑着脸,不甘心地用尖嘴扬镐左抠抠,又刨刨,总觉得这块石头下面肯定有个泉眼,那个石头缝里也有个大泉眼。   可惜,每一次都失望。   天色越来越暗,他不得不放弃,让男人们收拾工具归队,去食堂吃饭。   莫茹寻思等他们走了就下去放水,可以放三分之一,水位下降以后她可以继续放水,假装底下有个泉眼,这样也能糊弄周诚志,免得他整天黑着脸气氛压抑。   周明愈知道她的意思,就让周诚廉和周培基几个先走,他陪媳妇儿闺女玩一会儿。   那俩心领神会,交换一个眼神,想着小夫妻肯定又要做什么呢,他们也不耽误就赶紧招呼着别人离开给莫茹和周明愈腾地方。   莫茹:“小五哥,叔儿和周培基是不是知道什么?”   周明愈:“肯定不知道,瞎猜呗,也拿不到证据。”   莫茹就笑,她要把闺女递给周明愈,自己下去放水。   周七七却不肯,一定要跟着下去,手舞足蹈的样子异常兴奋,“娘,娘!”   莫茹:“叫妈妈!”   周七七立刻换上软糯稚嫩的童音,颤悠悠的要把人心给萌化:“妈妈~~”   周明愈立刻投降,“带她一起下去吧。”   周明愈扶着莫茹下到井底,然后他回去一半位置的平台上,帮她放风,免得有人过来。   莫茹带着女儿到了最下面,先观察一下井底的情况,看看放多少水合适。   突然,周七七指着一处石头缝,“噗~~~”   莫茹:“七七,你干嘛呢?”   周七七:“噗噗!”   莫茹:“……”   周七七:“噗噗噗!!!”   小胖手一指,“咕嘟”那个地方出现了异样,同时莫茹感觉脑子迷糊一下,怎么回事?   “咕嘟……咕嘟……”   那地方有什么涌出来,莫茹觉得有点心慌,“小五哥!”   周明愈站上面一直关注着呢,这时候也赶紧下来,“怎么啦?”   莫茹指指那里:“是不是一个泉眼?”   周明愈:“……好大的泉眼!”   就见角落里果然有一个大泉眼,就好似凭空出现的一样,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水,正是周诚志梦寐以求的冒开水一样的大泉眼!   哗啦啦……   一股泉水流出来。   周七七:“哈哈哈哈哈哈~~~~”   莫茹:“……”   周明愈:“咱闺女?”   莫茹:“……反正不是我。”   这也太神奇了,周七七噗噗噗几声,小手指一指就出来一个大全眼,这太不可思议了!   难道自己闺女是名副其实的神仙不成?   她让周明愈抱着闺女,她扳着周七七白嫩的圆脸,紧紧地盯着周七七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   因为在井底下,光线晦暗,那双原本清澈得纯真无瑕的大眼在莫茹看起来都有些幽深莫测的感觉,“你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周七七以为她和自己玩,乐得嘎嘎大笑。   莫茹一脸严肃:“我说真的,你是谁?穿越的还是重生的,还是什么修仙的?”   周七七看娘面色严肃,有队长爷爷的架势,也收敛笑容,歪头好奇地看着她,“嗯?”   什么意思?   莫茹:“……”   真是要抓狂了,她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的?   周明愈:“媳妇儿,我感觉闺女不懂你说啥呢。”   自从媳妇儿有空间开始,周明愈对她身上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儿都不觉得惊讶,就算闺女能用媳妇儿的空间放水,可以点泉眼,他也觉得非常正常。   莫茹:我才不信她不懂!   不过不管她怎么试,周七七的反应都和她的年纪相符,根本不懂莫茹的意思。   莫茹也不得不放弃,看来闺女就是一个小孩子。   周明愈抱着闺女亲了几下,“闺女和妈妈一样棒棒哒!”   周七七:“么么哒。”   莫茹冷静下来却也发现了泉眼可空间的某些联系,她意念感知空间的玉环井,立刻就捕捉到泉眼和井的联系——这个泉眼不是周七七从地下点出来的,更不是凭空点出来的,而是从空间的玉环井里点出去的?   居然还可以这样?   她心念一动,也试了一下,用意识沟通着水井默念着要一个泉眼,然后手一指——   然后……没有然后……   并没有跟周七七点一下那样出来一个咕嘟咕嘟的大泉眼,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噗噗?   她犹豫了一下,就对着角落也噗噗两下,手指一点,依然没有动静。   周七七瞪大眼睛,歪着头好奇地看莫茹在那里点,似乎着急她娘没点出来,她就开始撅着小嘴,“噗噗~~”,然后伸出小胖手——   “不要!”   莫茹一把将闺女的小手握住,“好闺女,别点了。”   周七七水汪汪的大眼在幽深的井底越发黑亮,好奇地看着她,似乎不懂为什么娘想点点不出来还不让她点。   周明愈下去帮莫茹看了看,笑道:“媳妇儿,你也点出来了。”   他一把把那个小泉眼从水里捞出来,捧在手心里给莫茹看。   莫茹:……   好吧,真的有个泉眼,就是小的可怜,如果周七七的是一锅水咕嘟咕嘟开了,那她就是一滴水开了……   对比太惨烈。   如果不是周明愈爱妻心切,眼神好使,估计都看不见这么一个小小的涟漪似的泉眼。   周明愈亲了亲媳妇儿和闺女,“媳妇儿,看起来咱闺女给你把空间功能提升了啊。”   原来就是一个储物空间,后来出来一口井,还可以放水收水,如今居然还能点泉眼。   简直匪夷所思啊!   他都佩服死了,“媳妇儿,你……你现在是泉眼媳妇儿了。”   虽然莫茹只能点出小小的泉眼,却也被吓得不轻,毕竟也没人给她一本空间使用手册啊,也没人告诉她这个空间到底有什么功能,全凭她自己摸索啊。   所以,还有什么新功能,能不能一次告诉她呢。   她研究一下闺女和自己点出来的泉眼,熟悉一下,把自己点出来的几个小泉眼收回去。   她感知到闺女点出来的大泉眼,她也能给收回去,甚至可以改变大小,她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把那个惊人的大泉眼给变得正常一些,不至于吓到人。   同时直觉告诉她不能点太多泉眼出来,这样会增加她的脑力负担。   这就和隔空收物一样,如果她用身体碰触到物品,可以瞬间收放不费脑子,如果隔空就会费脑力。御水也如此,如果她收水放水可以很轻松,如果点泉眼就会消耗大量脑力。   所以需要控制。   她看井底的那个泉眼一直在往外冒水,井底下已经有了一块存水,对周明愈道:“小五哥,快,赶紧喊人!”   得让人知道是他们家打出来的泉眼!劳模的光环要再加一大圈!   周明愈立刻大喊:“有泉眼啦,有泉眼啦!”   乡野间没有高楼大厦,他这般扯开嗓子一喊,老远都能听得见,那些还在路上的社员们听着纷纷问怎么回事,听明白是有泉眼一个个激动得扔下家什儿就往回飞奔。   尤其是周诚廉和周培基。   两人听说有泉眼,立刻往井这里跑,周培基:“我说什么来着。”   周诚廉:“我知道,肯定他俩弄的。”   “别乱说啊。”   “你放心吧,我难道就傻?”   一群人围到了大井上方,几个男人举着火把下来看,照得井底灯火通明,果然那个泉眼还咕嘟咕嘟地冒泉水呢。   真的跟水开锅了一样!   “是不是真的?”周诚志和周诚仁几个老头子一路跑过来。   社员们从来没有见过队长这样虎虎生风地跑过来的,以前都是背着手,微微驼着背,不紧不慢地走。   这会儿,脚底下估计踩个风火轮都不止。   “队长,你跟腾云驾雾似的,瞅着就飞过来了。”有人打趣他。   周诚志心情畅快,难得地开回了句:“要是泉眼再大点,我凫水过来都中。”   他亲自下去勘察一番,果然是个好大的泉眼啊!   咕嘟咕嘟,这是好大一个锅烧开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天有眼!   周诚志当场双手合十朝着老天拜了拜,再也不是梗着脖子瞪日头撒气的时候。   “队长,这么大喜的事儿,是不是得吃顿好的犒劳犒劳啊?”   周诚志看向周明愈:“明愈,这泉眼咋出来的?”   周明愈指着莫茹:“妮儿弄出来的。”   “啊?劳模弄出来的?”   “怎么弄的?”   众人纷纷好奇。   莫茹只得道:“你们走了以后,井里石头缝往下流水像小瀑布似的。七七好奇非要下来玩儿,我们下来以后,她看中那里一块石头,看着像个小兔子,我和小五哥就过去挖那,结果石头没挖出来,倒是挖出一个大泉眼。”   “哇~~劳模真了不起!”   “这下我们可不缺水了。”   也有人不服气,“就那么一块石头,谁去挖也能挖出来吧。”   “那你怎么不挖啊?你怎么走了啊,是人家劳模挖出来的好吧。”   “是呢,劳模给咱们村又挖出一个大泉眼来,真是了不起啊!”   很多人纷纷感谢,那些说风凉话的一下子就被怼回去。   周诚志已经乐得合不拢嘴,“劳模给咱们村挖了这个大泉眼出来,咱们就有了保障。看这么大个泉眼以后水不成问题,大家都勤快点每天来挑水泼地。棉花地、秫秫和春玉米地都要泼,轮流挣工分,谁也别偷懒!”   这水要是不往庄稼地里挑,流到干涸的河床底下,不几天就被日头晒干了,不划算。   “听队长的!”   “跟着队长和劳模干!”   周明愈道:“队长,棉花地就交给我们家。”媳妇儿每天去拿虫子,秋天拾棉花,对棉花地特别有感情,浇地自然也要一力承担。   工分自然少不了的。   周诚志点点头,“中,按照浇地的工分算。”   浇地是力气活,计算工分的方式也有好几种,有直接拿底分的,还是按照之前一天几分算。有时候算挑水的担数,几担水一工分。但是计算挑担数比较麻烦,所以现在都是算浇地多少亩,只要浇地合格,一亩地就给三十五到四十工分,变量就出在地块离水源远近。   现在还没秋收,不是农忙,村里人都纷纷都认领。   三队四队那些自然没的偷懒,现在食堂的粮食都在二队那里出账呢,不听话就没饭吃,人人都要参加劳动。   周诚志也对他们进行编排,力气大的和其他人一起干活,力气小身体弱的干别的,也让他们尽可能多挣工分。   这一次周诚志没杀猪,而是让人拿肉票去割了两斤肉,切成肉片做了汆白肉。   食堂把一半肉挑给莫茹,剩下的社员们打饭吃掉。   跟着劳模吃了一顿汆白肉,社员们一个个高兴得直嚷嚷:“好好干,跟着劳模有肉吃!”   周诚志觉得这样不够,又从队里弄来一只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和二十个鸡蛋送给莫茹,让她自己随便怎么吃去。   ……   ……   有了这口井,不只是周诚志,整个先锋大队就好像一下子被注入新鲜血液一样,都变得积极起来,一个个富有活力。   他们觉得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坚持有回报,就算老天也不下雨,可他们坚持浇地最终等来一个大泉眼,如果之前没浇地种庄稼,那现在有泉眼也没用。   可见只要不偷懒,老天爷就不辜负。   周围的大队听到消息也纷纷组织社员们淘井,很多大队也挖出泉眼来。   他们比先锋大队运气好得多,有的队五六米就出泉眼,有的队觉得人家都有自己队也能打出来,十几米也可以挖出来。   但是他们的泉眼都没有先锋大队这个这么大出水那么多,有的甚至一段时间之后变小、干涸,不再出水……   ……   这个泉眼对社员们意义重大,对莫茹来说也不同凡响。   自从在大井里种下一个泉眼之后,莫茹发现她对空间的操控力又强大一层。   她虽然点不出那么大的泉眼,但是可以随时随地探查那个泉眼的动静,了解它的出水量等等,甚至可以让它变大变小或者收回来。   太不可思议了!   种个泉眼,居然让她的神识强大好多,更加敏锐,承受力也更加强。   拿虫子的范围都扩大好几倍!   之前她每时每刻都在用意念操控空间,锻炼自己的操控力,不知不觉中就进行升级。   原本隔空拿虫子只能半尺范围,后来一尺、一尺半。   自从空间出现玉环泉以后,范围扩大到一米,而种下泉眼之后直接翻好几倍!   现在以她为中心,可以控制三米半径的空间,前后左右上下,全无死角。   简直太爽了!   有这个新功能加持,现在拿虫子不要太轻松。   试想以前只能操控半尺范围,她拿虫子的时候每一垄都要走过,要拿五十亩地的虫子,每次都要不停地走啊走走啊走。   现在可以三米半径,那至少有十垄,一亩地一个来回基本就搞定。   有了空间加持,现在不但棉花地,其他所有庄稼地、菜园她都去拿虫子,甚至连河沟的草地都不放过。   而且以前她只能拿那些成型的虫子,现在就算针尖一样的棉蚜虫也无所遁形,全部被她捕捉。   现在更厉害的一招,不但裸/露在地表的植株上的虫子被她抓到,藏在地下啃咬植物根系的虫子也无所遁形!   这可是非常厉害的功能!   因为之前如果土里有虫子藏着,经常可以成片成片地咬死植株,社员们却没有办法对付它们。   现在有了莫茹这个本领,简直是所有害虫的克星!   只不过拿地下的虫子没有地上这样方便,因为土地的阻隔只有半尺范围而已。   这也足够!   因为植株的根系半尺之内最关键,被虫子咬掉根部就会死掉。   现在不管是棉花还是其他庄稼,地上地下的害虫全部一扫光。   不但拿虫子爽,拿虫子更多!   这么一来,她拿到的虫子越来越多,最后家里那十五只鸡根本吃不下。   她又开始寻思,要不要队里也办个养鸡场?   如果办个养鸡场的话,虫子可以消耗掉,还能有鸡蛋和鸡肉吃!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反正之前队长表示过她可以随便想养多少只鸡就养多少只,一切都可以算在生产队的头上。   从去年初就规定百姓家里养鸡不能超过四只,后来没有自留地,粮食也不分到各家,家里没有饲料,四只鸡也养不了,很多大队生产队就办集体养鸡场。   周诚志一直懒得弄,还是让各家自己养,从队里支饲料。   其实上头并不是不允许社员自己养鸡,而是规定鸡蛋和鸡肉必须卖给供销社,不准自己去黑市倒卖。   供销社收购价低得可怜,黑市要高很多,社员们都不想往供销社送,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规定,很多村干部理解不当,经常扭曲粗/暴执法。   有生产队出头,莫茹自然不担心养鸡权限,而是有点犯愁小鸡仔哪里买。   这时候都集体养殖,也没有社员再挑着大箩筐下乡来卖小鸡佘小鸭,她就只能去公社养鸡场买。   公社养鸡场规模大一些,其他大队的所谓千鸡场也没多少只鸡,不是没有粮食喂就是有传染病成批死掉。   之前她去公社养鸡场买了几只,现在去却买不到,人家自己都不够养的呢,不肯卖!   莫茹就跟周诚志建议,生产队自己孵小鸡,以后定期孵化,除自己养还可以卖给别的生产队呢。   既然是生产队的养鸡场,起码也得有个三五百只才行吧。   以前社员自己家养,一家有个四只,那总共也有两百来只呢,现在生产队养,总共没有五十只,这怎么能体现出人民公社是**的桥梁、体现三面红旗总路线的好呢?   所以生产队或者大队开办养鸡场,就一定要多养才够气魄呢。   周诚志如今对劳模是百分之百地放心,“养,想多少就养多少。”   莫茹觉得还是低调一点,“队长,那咱们先养个三百来只,既能保证自己有鸡蛋吃,也能给供销社供货。”   嘿嘿,还能有一部分投机倒把!   周诚志一听乐了,这么多鸡,就算不全送去供销社,那也远远超过其他生产队。   一不小心又立功,公社不得奖励自己一台挂钟啊!   “成!你安排人去养鸡,一天给你十工分,另外一只母鸡刨去生病抱窝时间一年交140个鸡蛋,剩下的归你安排,饲料按规定领。”   冬春吃饲料多点,其他时间鸡都可以散养自己刨食,饲料要少很多。   周明愈都愣了,“队长,你、你这么大方啊?”   周诚志瞪他一眼,“正常一年下一百来个鸡蛋,你们是劳模,养鸡当然比普通社员养得好,两天下一个没问题吧?”   周明愈用力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我是怕你吃亏啊,你不知道俺媳妇儿养鸡,一天一个鸡蛋妥妥的,有时候一天还俩呢!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顶多歇十天半月的,一年一只鸡下300个鸡蛋那是小意思。   这是莫茹空间加持的母鸡,如果是村里其他的鸡,夏秋有虫子草种子刨食儿吃还行,冬天和早春就要靠饲料,可人都吃不饱鸡又怎么可能吃得好?   这样的鸡就和吃青草不上膘的猪一样,别说一天一个鸡蛋,两天一个都困难。   一年百十个鸡蛋也算不错的了。   再好的母鸡,三年开始蛋量减少,四年以后养着赔本,所以三年就可以卖掉或者杀掉。   莫茹养的鸡,可以比别人家的鸡多下两年蛋,家里有两只去年就满三年的母鸡,张翠花原本说要卖掉换肉票和钱,结果被莫茹喂得又开始三天俩鸡蛋,最后逃过一劫,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而且她养的鸡不容易生病,迄今为止没有一只鸡是得传染病死的。   哪怕村里其他鸡互相传染死一片,她的鸡也没问题。   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金手指啊!   莫茹觉得她养个一千只也不成问题,但是低调起见,三五百只足够。   对于周诚志来说,只要劳模主动的事儿,他支持就好,绝对跟着沾光。   有了政策支持,莫茹就让周明愈选址、设计鸡场结构,她召集人手开工孵小鸡。   按照周明愈的意思,造纸厂为了方便靠着河边路边,方便生产运货。但是养鸡需要安静隐秘,不能被人来人往打扰,更不能被人觊觎来偷。   张根发要求在周家祖坟那里办养鸡场。   周功德等人自然不同意。   村西那片周家的祖坟,原本只是坟地,栽植着一些松树柏树杨树,后来平坟运动为避免被平掉,就开始种一些瓜果蔬菜。   去年大/炼钢铁把好多树都砍掉,幸亏松树柏树长得不是很大所以留下来,砍掉的只是杨树。   当时砍掉以后,周明愈建议周诚志把那里密植树苗,长大一些就可以移栽在村内各处,多余的还可以卖掉换钱呢。   所以现在祖坟那里的空地就是树苗栽培基地,说是栽培基地,其实也并没有科学管理,只是比其他大队多了很多树苗。   春天在那里种下许多瓜果蔬菜,有莫茹帮忙拿虫子,长势非常好,正是硕果累累的时候。   周诚志没少拿那些梢瓜、面瓜、小西瓜之类的奖励莫茹,莫茹也很喜欢,天天都要去给拿虫子。   周明愈以这里是树苗、瓜果蔬菜基地为由,否决张根发的提议。   试想墓地本身肃穆安静的场合,弄得鸡飞狗跳的,多不合适啊。   最后他选在村后东头的位置,那里有很多灌木和小树,可以盖一片鸡舍大棚。   鸡舍可以用木架子搭起来,里面多分几层,把睡觉和下蛋的地方分开,把专门下蛋的地方收拾得干净舒适,让它们喜欢过去下蛋,不至于下到处。   再栽一圈绿篱围起院子给鸡活动,可以省砖瓦。   到时候院子里多种草,让鸡鸭吃草种和虫子。   ……   一边盖鸡舍一边分批孵小鸡,同步进行不费时间。   种蛋是莫茹自己攒的,先贡献出来,等下了鸡蛋再补给她即可。   她空间里有两个大盆,都是用来盛放鸡蛋的,有空的时候她就把鸡蛋对光照一照,如果有个黑点就是受精的种蛋,单独放在一个大盆里。   如今攒了两百来个种蛋,可以先分批孵化,之后鸡下蛋还可以继续孵化,直到养鸡场有五百只鸡。之后也可以继续孵化,孵化出来的可以卖给别的生产队。   毕竟她孵小鸡也是有金手指的呢。   这些种蛋在空间里呆过再拿出来孵化,出小鸡的概率大大提高,孵化的小鸡成活率也更高,不容易得病。   别人自己孵鸡蛋,四十个能出二十是好的,最终能活下来十个已经算不错的。   莫茹觉得有空间加持,自己可以百分百把鸡蛋都孵出来!   这日晌午莫茹在家里哄女儿午睡失败之后,便把所有种蛋都拿出来放在炕上,数一数捡在几个箢子里,到时候送到养鸡场带着几个老婆子一起孵小鸡。   自从周七七暴露出她和空间异能相通以后,莫茹就不敢随便把她交给菊花和丁兰英等人,生怕周七七一不小心暴露吓着人家不好解释。   所以白天拿虫子她都带着闺女,实在不方便带也交给张翠花,晚上她和周明愈上工就扔在空间里。   没想到周七七更高兴!   每天跟在妈妈身边似乎是她最开心的事情。   有时候莫茹在家里忙起来,她可以自己在炕上玩一整天不腻歪,当然隔一会儿就要瞅瞅她娘,然后用她半生不熟的人类语言聊几句天。   这会儿她就趴在窗台上忙呢,先对着玻璃照影儿,拿着莫茹的梳子梳自己柔软飘逸的头发,啊啊呀呀地一听就是夸自己好看,时不时还去玻璃上亲亲自己,“么么,俊!”。   照够了镜子,她又往嘴里塞一块过吧,一手拖过莫茹的画笔在窗玻璃上乱涂乱画,顺便还给自己的胖胳膊胖腿也画上几笔涂鸦,一边画一边嘴里嘟囔着,“噢~~喔,嗯~~好!我~~是~~个~~猴儿~”   这会儿看到莫茹拿鸡蛋出来,她扔下画笔,蹭蹭爬过来。   看着小山一样的鸡蛋,她激动得叫着“蛋蛋~~~噗!”一口把嘴里干嚼不碎的锅巴吐掉,小胖手捧起一个白皮大鸡蛋“啊呜~~”就往嘴里塞。 ☆、第196章 再立功   “不能吃!”   莫茹一把将鸡蛋抢回来, 动作快得她自己都有点惊讶。   自从闺女能爬会走以后, 这里摸那里碰, 也会做一些捏到一个虫子就想往嘴里塞的举动,莫茹的动作被训练得条件反射一样敏捷。   周七七没吃到鸡蛋很失落,她舔着自己粉嫩的小嘴, 水汪汪的大眼热切地盯着那么多鸡蛋, 恨不得将它们都盯进自己肚子里。   小胖手像松鼠一样在胸前掬着, “哦~~蛋蛋~~”   莫茹:“闺女, 这个是生的不能吃的, 做熟才能吃。”   周七七很喜欢吃鸡蛋, 其实每天都在吃, 最早吃蛋黄,后来吃鸡蛋羹。   只是至今莫茹也没给她吃整个的煮鸡蛋,一是怕她不好消化,二是才出了几个小米粒的牙,嚼不碎。所以莫茹不给她吃, 还特意叮嘱莫应熠和泥蛋儿几个都不许给她吃煮鸡蛋。   几小只自从周七七吃糖卡着以后再也不敢随便给她吃东西, 所以周七七虽然每天都吃鸡蛋, 却从来没有吃过整个的煮鸡蛋,每次看着舅舅们吃,总是馋得直流口水,双眼放光, 觉得这一定是世间美味儿。   现在看着一炕鸡蛋却吃不到嘴里, 她歪着头瞪着大眼睛开始蹙眉犯愁。   等莫茹把鸡蛋数完在本子上做好记录, 半天没听到闺女的动静,扭头一看,女儿俨然变成一个小队长,黑着脸,盯着那些鸡蛋,眼睛里几乎冒火!   莫茹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女儿真会喷出火来把一炕鸡蛋烤熟!   “哎呀!”莫茹摸摸她的小脸,“闺女生气啦?”   周七七嘟着嘴,肩头一扭,脑袋不看鸡蛋。   莫茹:“真生气啦?”   周七七噘嘴:哼!   莫茹笑了笑,“是不是该吃奶了?饿了吧。”   周七七眼睛一亮,随即又硬生生把头扭开,小脸皱成团。   莫茹:“看来是不饿啊,那还是别吃了。”   “吃,吃!”周七七蹭蹭爬到莫茹腿上,小脸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   吃完奶,周七七打了个饱嗝,躺在炕上晾肚皮,小胖手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发出幸福的啊呜啊呜的声音。   这时候周明愈从养鸡场回来,带着一身汗,头发都湿漉漉的,“媳妇儿,鸡蛋点好了吗?她们已经去队屋那里集合。”   莫茹找了几个老婆子和媳妇去队屋帮忙孵小鸡。   莫茹笑道:“有218个呢,都记在本子上了。”   周明愈看了一眼炕上吃饱喝足晾肚皮的闺女。   这闺女可真有意思,有时候呆萌呆萌的,安静得跟朵花儿一样,有时候就鬼精鬼精的,跟只小狐狸一样,亲爹娘也搞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属性,看起来有点迷。   养这么一个孩子,真是人生百味都给体验一遍再也不稀罕别的娃。   “闺女,爸爸带你出去玩儿啊?”周明愈逗她。   周七七歪着大头,眯了眯眼睛,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儿,小手一摆表示拒绝。   周明愈:“闺女,来亲一个!”   周七七把脚丫子一伸。   周明愈就在她脚心响亮的亲了一下,“咱闺女是世界上最乖的宝宝了。”   莫茹:“……不要王婆卖瓜啦,刚才差点啃了一个生鸡蛋。”   周明愈:“……”   周七七:“yu~yu~”   周明愈:“闺女想吃鱼啦?”   周七七指着他:“yu~yu~”   莫茹道:“小五哥你先把鸡蛋拿过去,等会儿我就过去。”   要是让他跟周七七在这里由着性子耍,俩人能傻乎乎地鱼一天。   周明愈就先帮她把鸡蛋都送过去,他还要去养鸡场继续盖鸡舍大棚呢。   莫茹收拾一下想哄闺女睡觉,可周七七精神着呢,没办法,莫茹只得背着她去鸡场看看。   因为空间的缘故,莫茹现在力气都变大很多,天天揣着这么大个孩子,居然一点不累。   …………   到了队屋,妇女们已经等在那里。   陈秀芳婆婆李周氏很会孵小鸡,由她带头领着三个老婆子三个中年妇女孵小鸡。   养鸡场的饲养员也由莫茹负责挑选,为了能进养鸡场工作,很多妇女都争着表现,看见莫茹热情得跟见了粮票布票一样,王连花、赵佩兰等人就找过莫茹好几趟,都想在鸡场干活儿。   他们都盘算得很好,在鸡场就是帮忙喂鸡、每天点点鸡的数目对不对、捡鸡蛋、打扫一下鸡棚鸡粪,活儿非常轻快,比起下地舒服得多。   另外在鸡场里守着这么多鸡,总有机会得几个鸡蛋吧?   他们认定每个在鸡场干活儿的人都会想办法偷鸡蛋的,这是一种福利,就和下地干活儿可以偷吃偷拿点一样。   有那种心思的怎么可能瞒过莫茹,她一眼就能看透那些单蠢的算计,更何况她也不是任人唯亲的人,说几句好话更没用。   现在孵小鸡的一共有七个人,陈秀芳的婆婆李周氏,单蝶琴的婆婆陈周氏,还有四娘娘赵连英,周古忠的老婆贾慧芳,另外还有王玉芹,管春香、何彩虹几个。   这几个老婆子都是孵小鸡技术不错,莫茹听张翠花等人推荐特意请来的,妇女就是莫茹日常观察觉得细心又勤快的,至于赵连英,是她毛遂自荐的。   因为过年借布借钱没借着,赵连英气得有日子没跟二房说话,这会儿听说队里要开办养鸡场,还让莫茹说了算,她就忍不住又心思活动起来。   她不直接找张翠花和莫茹,而是找了大嫂王月娥,让王月娥和张翠花说。   王月娥被她哭哭啼啼的弄得不好意思,却也没烦张翠花,人家正为儿子的婚事操心呢,就和何桂兰说一声。   何桂兰就问问莫茹。   莫茹听张翠花说其实赵连英很会饲养那些小动物,以前养兔子养鸡鸭的,她比别人家养的都好,所以就把赵连英也吸收进来。   当然,最后能不能留下还得看各自的本事,她觉得通过孵小鸡这段时间也能看出个人的能力是否适合在鸡场工作。   …………   转眼又过了一些天,养鸡场在建中,小鸡们也在孵化中,社员们期盼的雨却没有下来。   天气越来越干,很多河沟已经干涸见底,河床裸/露龟裂,有些距离村落远的农田已经开始干枯,甚至有村里的水井都相继干枯不再出水,导致村民吃水都成问题。   先锋大队村里的水井也相继干枯,如今只有村后头的两口水井还能出水。   村里几个队长联合下令不允许打村里的井水洗澡洗衣服,这两口井水只能用来做饭、饮用。   至于洗澡洗衣服可以去西河。   虽然南河沟子已经干的差不多,但是西河因为打出泉眼,那泉眼并不会因为天气干旱而萎缩,依然非常旺盛。   周诚志每天都组织男劳力挑水浇庄稼,棉花、秫秫、棒子、谷子等,都不能弃之不顾,能浇一点是一点。   有这个日夜不停的泉眼加持,周家村的地居然也能浇过来,还不至于累坏社员们。   这让周诚志吃了一颗定心丸,每天一早起来就要先来瞅瞅这口泉眼,隔三差五还要偷摸烧烧纸、上上供,求龙王保佑泉眼不要变小变干,要一直这样旺盛才好呢。   现在每天晌午不上工的时候,都有妇女们结伴过来,不是洗衣服就是打水回去洗头洗澡,一时间这里取代了村里的井台成了非常热闹的地方。   也成了周七七每日必来游玩的地方。   这时候养鸡场终于建好。   养鸡场在村后东头,占地有两亩多,那里原本就长着一些小树、灌木层,因为地表贫瘠都是一些砂石不能用来种地种菜一直荒废着,现在建成养鸡场也算物尽其用。   养鸡场盖起一片草棚子,里面搭起好几层木架子供大鸡们在上面歇脚睡觉,最下层是铺着软乎乎麦草的鸡窝。   鸡大棚虽然简陋但是分工明确,有专门的孵化室、鸡雏室、下蛋室、鸡窝……分工明确,以后完善起来也简单,只需要升级即可。   在莫茹的带领下,小鸡也都孵化出来,一共206只,加上其他的成年鸡,一共有270多只。   养鸡场的饲养员也定下来,由贾慧芳和管春香、王玉芹搭档。   李周氏和陈周氏年纪大身体差精力不济,孵小鸡还行,要是天天在养鸡场忙活吃不消,莫茹就请她们以后专门负责孵小鸡,不但自己养鸡场需要补充鸡仔,也可以把小鸡卖出去。   何彩虹被发现怀孕,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莫茹不让她在鸡场工作。   莫茹对留下的还是很满意的,贾慧芳虽然不是很好相与,但是也不会故意找茬,自己吩咐的事情她做得挺到位,管春香比较木讷不多话,王玉芹为人和气,三人处起来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小摩擦慢慢磨合就好。   单单赵连英被踢出去,禁止她靠近养鸡场。   赵连英对此很不满,找何桂兰、王月娥,让她们给主持公道,自己孵小鸡又认真又卖力,负责的那些小鸡也都成功孵化出来,为什么最后自己反而被踢出去,而贾慧芳那个落后分子却能留下?   这分明就是打击报复!   她甚至还想找张翠花,质问是不是她让莫茹针对自己的。   可惜,张翠花才没空搭理她呢。   最后还是周媛媛看不过眼,悄悄跟莫茹说了赵连英不满的事儿,“妮儿,四娘娘整天上蹿下跳地找人评理,说你针对她不让她留在养鸡场呢。”   莫茹知道以后就直接让人帮忙把赵连英叫到养鸡场。   赵连英特意找了王月娥、何桂兰过去给自己撑腰主持公道,“就算你是劳模,也不能打击报复。”   莫茹却懒得和她费口舌,虽然自己空间功能越来越强大,却也忙得很啊,拿虫子、看水位、养鸡场、陪闺女,恨不得一分钟分成八瓣儿呢。   “咱们养鸡场原本218只种蛋,都能孵化成小鸡的,你为了陷害另外两位大娘婶子弄死好几只。你不用否认,你掀被子那次被我们看到,第一次你糊弄过去,第二次又被人抓个正着,你不能抵赖吧。”   赵连英想胡搅蛮缠,却也没有用,因为周诚志说过,养鸡场归莫茹全权负责!   何桂兰根本不管,她更听莫茹的。   赵连英也是自己作,听见莫茹说要年纪大有经验的和年轻有力气的搭配干活,她就动了心思。寻思年纪大的里面,贾慧芳是个落后分子没有资格跟自己争,李周氏和陈周氏这俩老婆子最有孵小鸡的经验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她就盯着那俩人使坏。   莫茹觉得鸡蛋太多,放在一起照顾不过来就让人分成了几份,分别照顾互相帮衬。   哪里知道就这么几个人赵连英也能玩宫心计,她给那俩老婆子盖鸡蛋的小被子掀开一个角,导致几个鸡蛋受凉憋死在里面没孵出来。   莫茹知道以后非常生气,自然不肯留这样的人,你可以偷鸡蛋可以想要报酬,但是你不应该为陷害别人把小鸡仔们害死!   她一生气就确定养鸡场人员的名单,把赵连英踢出去,却也还是顾忌面子并没有公开赵连英被踢出去的真正原因。   谁知道赵连英自己脸皮无敌厚,非要弄个说法,莫茹就不再给她留面子,当着王月娥、何桂兰的面把这个事儿说开。   王月娥和何桂兰听了这事儿,也纷纷责怪赵连英,“有意见就说出来,怎么能背后使坏?这种蛋妮儿攒得多不容易啊,你一下子就给祸害十来个。”   莫茹道:“我们队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四娘娘把种蛋赔过来就行,破坏社会主义生产这种罪名就算了,下不为例!”   她这是给赵连英一个警告,如果再有下次,就定一个破坏社会主义建设的罪名,直接拎出来批/斗!   他们生产队从来不搞这一套,就让有些人忘了生产队是有这个权力的!   赵连英看莫茹冷了脸六亲不认也有些害怕,毕竟真批/斗的话……她可不敢想。   这事儿她也只能自认倒霉,让她更懊恼的是,贾慧芳三个可以常年做饲养员,另外参与孵小鸡的人也要常年为孵化室工作,并没有淘汰谁这一说。   结果她脑补太过玩了一出宫心计,不但丢了养鸡场的营生,还让何桂兰、王月娥等老婆子对她意见更大,气得她病了一场在家躺好几天。   ……   有莫茹的带领,养鸡场很快进入正轨。   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差事,几个饲养员自然认真负责,每天把鸡棚收拾得利利索索,野菜也剁得碎碎的。   她们各司其职,各出奇招,恨不得所有的鸡都能天天下蛋。   管春香找了个破锅,把莫茹送来多余的虫子煮烂,加上一点麸子之类的喂那些还不能吃大虫子的小鸡。   有她们这么细心照顾,那些鸡仔长得又快又好,一只都没有得病死掉。   王玉芹发现一件大喜事!   各家交上来的母鸡只有不到三十只是三年内的母鸡,另外二十多只是满了三年的,交上来之前都已经不怎么下蛋。   因为不怎么下蛋,社员们交的才那么痛快呢。   谁知道来到养鸡场不过才三天,它们居然又开始下蛋,最初两天一个,慢慢地一天一个。   王玉芹简直要好奇死,别人的不敢保证,她自己家的可清楚得很呢,那只三年的老母鸡顶多三天下一个鸡蛋。   现在居然一天一个!   这鸡难不成也势利眼?   知道跟着劳模有虫子吃,所以下蛋格外勤快讨劳模欢心?   她跟贾慧芳、管春香两人一说,她们也都留意到,都纷纷称奇。   贾慧芳直接给陈福海汇报,不如把三队的鸡场停了都送到二队来。   陈福海过来一参观,感觉真行,跟自己队的养鸡场一比,人家这养鸡场才是养鸡场,自己那是……糊弄。   这人比人气死人,鸡比鸡也能羞死鸡,人家的鸡天天下蛋,甚至一天下俩,他们的鸡三天都不下一个。   供销社好几次点名批评他们有日子不送鸡蛋,这是不想当队长了是吧?   陈福海急得每天去抠母鸡的屁股,结果除了抠一手鸡/巴巴一个鸡蛋也没抠到。   现在见二队养的这么好,他也动了心思。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去找张根发,而是去找周玉贵嘀咕。   周玉贵当然同意,他之前就想这样,特意找周诚志问过,可周诚志那个黑脸很不给面子,直接撂下一句:“我不管,去问劳模!”   而最近又是挖沟又是抗旱的,他没得上功夫问,横竖自己队死得也差不多只剩下那么三四十只鸡,实在是没什么好操心的。   大不了都死光拉倒,反正下了蛋他也捞不着吃!   俩人还在商量呢,又听说周明贵已经把他们队那六七十只鸡送去养鸡场,两人急了也不再商量,直接就让人把鸡全都抓到养鸡场去送给劳模养。   这个别人还真是做不了主,只能等莫茹开口。   莫茹带着周七七拿虫子呢,回来发现养鸡场齐刷刷站了好几个人列队欢迎,有的手里还抓着一只扑棱欲飞的老母鸡,让她觉得有点滑稽。   周七七更是乐得拍着小手嘎嘎笑。   “几位队长有事儿?”   “劳模同志,有事,有事。”陈福海笑得松弛的脸皮直哆嗦。   他的脸原本很胖,后来生活每况愈下,吃得不行又瘦下来,可脸皮还是很大并没缩回去,导致他脸上的褶子格外多。   每次一笑,就跟只沙皮狗一样。   周七七坐在莫茹怀里,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福海,小手下意识地揪揪自己的小脸蛋。   (⊙o⊙)哦!   周明贵把来意说了一下,“莫茹同志,俺们养不好,还瞎折腾,不如请你们一起养。”   莫茹瞅瞅他们,“怎么入伙?你们有多少鸡?现在是不是已经不怎么下蛋?”   周明贵还好,他们的母鸡虽然比不上养鸡场,但是和二队之前差不多的。   另外俩队可真不好意思,他们的母鸡现在也不怎么下蛋,纯粹是来沾光的。   莫茹就和他们商量入伙儿方式。   “几位队长,你们送来的母鸡,我们会评估时间,要是三年以内的,两天给你们一个鸡蛋,要是三年开外的,那就要三天一个。这些鸡蛋不够完成供销社的任务,你们可以花钱认养鸡场的小鸡仔,按照规定出饲料,从下蛋开始两天给你们一只鸡蛋。认养数目够,供销社的鸡蛋任务轻松完成,还能送到食堂改善伙食。”   三人都说好。   莫茹见他们同意自己的提议,就笑道:“作为对几位队长的信任,我以后也会带人去帮你们拿虫子的。”   “真的?”   周明贵还好,另外俩队长激动得头发都竖起来。   虫子,虫子,这是庄户人永远的痛啊!   虫子和干旱一样让人愁!   尤其今年又干又旱,一个不留神那些虫子能把庄稼啃光。   他们还好一些,去外面看看,有些地块已经被虫子咬得只剩下杆子,叶子都没了。   但是人家二队的庄稼长得又壮又茂盛,不但没有虫子,甚至也没干着,谁看了谁欢喜。   有人暗中嘀咕是不是真有祖宗保佑?可怎么祖宗就单单只保佑他们不保佑别人呢,是不是祖宗也偏心?   所以三队四队出于这种见不得人的心理,跟着周诚志干得也还勤快的。   其实另外三队的庄稼也不至于干死,比起外面有些干旱的村好很多,毕竟公社说了先进带动落后,周诚志被强行和他们绑在一起,只能拉着他们吃食堂、挖沟、种地、抗旱。   那俩队虽然懒一些,但是每天也都派人去西河方井那里拉水浇地。   莫茹看他们没像有些大队只会躺在炕上长吁短叹那样放弃,也愿意帮他们,晚上的时候会去帮他们浇地。   所以先锋大队四个生产队的庄稼,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如果莫茹再帮他们拿虫子,那简直要美死他们!   “我帮你们拿虫子,作为回报,你们要听我们队长统一指挥。”   莫茹知道他们跟着周诚志干活儿有人不那么乐意的,毕竟周诚志不惯着他们,使唤起来跟使唤牲口差不多,谁要是偷懒,那就不要吃饭!   不少人也有怨言的,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感激的人多。   毕竟以前虽然能懒着,可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啊。   现在出力干活就有饭吃,这比什么都强。   何况之前有些人也是很勤快的,只不过是被懒汉子给拖累,不想干活儿养别人,索性也跟着懒,现在跟着勤快的二队,那自然也就勤快起来。   “中中中!”几个队长都很乐意。   就这样,先锋大队四个生产队在没有大队书记的同意下,就把养鸡场办在一起,成了名符其实的千鸡场。   有莫茹空间的加持,这些母鸡们也一改从前的懒散,如今都勤快起来,一天一个鸡蛋。   王玉芹看得都神了,外队那些母鸡刚来时候一个个垂头丧气不敢见人的,自打开始一天一个鸡蛋,一个个昂首阔步,一个母鸡顶只大公鸡那么显摆!   要是能打鸣,它们得更精神抖擞!   因此,尽管小鸡还没开始下蛋,可老母鸡们老当益壮,勤劳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   当月,周明愈和莫茹就带人往供销社送了先锋大队养鸡场的第一批鸡蛋。   一共一千只。   整个供销社都炸了!   夏主任、陈刚等人正愁着呢,上头的工业品能拨下来的越来越少,乡下的农产品能收上来的也越来越少。   尤其是鸡蛋、生鸡、生猪这些,越来越少,很多生产队整个夏天都没送多少过来。   原本怀疑是不是他们留着自己吃或者去黑市倒卖,供销社就派市场管理员加大了对集市、黑市的管理力度,结果也没有发现多少。   又下村里去巡视,发现很多村的鸡越来越少,鸡蛋自然更少。   尤其有些村人都要吃不起饭,谁还养猪养鸡啊,没有那个心思。   农产品收不起来,完不成任务,那自己这个供销社就要被打成落后,被点名批评,到最后就可能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们要被淘汰啦!   两人愁得头发都要被揪秃!   所以夏主任和陈刚商量着想法设法地宣传、鼓励社员们多养鸡养猪,而且还给新福利,只要卖猪、卖鸡和鸡蛋给供销社的,都按照比例给饲料补贴。   这一次不只是给饲料票,而是直接给饲料!   饲料票加饲料,双重奖励。   说是饲料,自然不是后世那种专门喂牲口的饲料,其实就是社员们交上去的公购粮、余粮,加工以后剩下的小麦麸皮、豆饼、酒糟等等粮食加工的下脚料而已。   城里人和部队吃供应粮,自然不会吃这些下脚料,以前都是返销回农村卖给农民们喂牲口的。   现在却可以白送,自然是好事。   一听说先锋大队送来一千个鸡蛋,夏主任和陈刚两人一起出来迎接。   面对莫茹和周明愈这俩劳模,他们自然没什么好拿架子的。   现在简直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啊。   “我代表供销社的全体职工,感谢你们啊!”夏主任说得非常真诚。   周明愈笑道:“夏主任、陈社长,俺们大队也开始办养鸡场,鸡蛋越来越多,以后每十天俺们来送一批。”   陈刚刚要答应,夏主任笑道:“明愈啊,你们整天上工那么忙,还要你们来送鸡蛋,这不合适。以后我们供销社派人去收,每隔三五天去一次,你觉得如何?反正还有手纸也要收货,一起收了不用你们往供销社送,多省力啊。”   莫茹:“……夏主任,去的太频繁,我们没有那么多鸡蛋啊。”   鸡蛋当然是有,不能全给你们啊。   夏主任就是提防这个呢,生怕他们养鸡场有了鸡蛋,交一半藏一半,拿到城里黑市去卖。   现在城里黑市一个鸡蛋都卖到一毛五甚至两毛了!   要是供销社勤快些下乡去收,肯定能把大部分收上来。   更关键的是,要顺便去养鸡场看看他们有多少鸡,每天可以捡多少鸡蛋,这样也有数。   “不怕,咱们当天收了鸡蛋就能往县里送,这样新鲜。”夏主任笑哈哈的。   他们乐意折腾,莫茹和周明愈自然没意见,他俩设计好的事情,别人就算盯着都没办法看到破绽,更何况他们三五天下去一次呢。   不过,还是得拿点福利。   周明愈道:“夏主任,三分钱一个鸡蛋都好几年了,是不是涨一涨?现在粮食精贵,粗粮也都要给人吃,社员们没粮食就不爱养鸡,要是涨一点钱,社员们想必会更乐意养鸡的。”   夏主任这一次倒是爽快,“成,那就涨到四分钱一个。”   一分钱,就是原来的三分之一呢!   这已经很了不起。   王玉芹等人很高兴,看莫茹的眼神儿越发崇拜起来。   一千个鸡蛋,原本三分钱一个,只有三十块钱,现在却有四十块。   足足多卖了十块钱!   交货领钱,又把饲料领了装车,周明愈赶车回家。   莫茹笑道:“小五哥,没想到夏主任那么好说话啊。”   周明愈:“有求于咱们,当然好说话了。”   这个夏主任精明得很,只怕鸡蛋早就四分一个,他一直不舍得涨价而已,现在再不涨价,只怕社员们一个鸡蛋都没得卖给供销社,他不得不答应。   得知他们把鸡蛋提了一分,四个队长也很高兴,这说明生产队的收入又多了一项啊。   几个队长不约而同地想:有劳模在队里,真是老天爷给的福气啊!   果然,供销社鸡蛋涨价到四分一个,其他大队的社员们也开始往那里送鸡蛋,数量也越来越多。   三日后,夏主任果然亲自带人下乡参观先锋大队的养鸡场,了解一下养鸡场的情况。   一共有不到两百只下蛋的母鸡,一只鸡平均两三天下一只鸡蛋,三天一共有240只鸡蛋左右,那么以后他们来收鸡蛋,三天不少于两百个就好,也要给生产队留一些人家改善伙食。   这要不是有求于养鸡场,按照夏主任以前的抠门性格,三天至少要收240个鸡蛋,尽量250呢。   现在怕吓着劳模,到时候再不肯养鸡,那供销社更加完不成任务。   当然,莫茹怎么可能让他看到养鸡场的真正实力呢?三天起码有六百个鸡蛋呢。   而夏主任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自以为看到全部,先锋大队养鸡场没有一个地方能逃过自己的法眼。现在三天200个鸡蛋,过几个月,小鸡们长成,三天起码有四五百只鸡蛋呢。   以此为典型四处宣传,又可以带动其他大队办养鸡场,这样供销社的任务就可以轻松完成!   简直不要太爽!   但是夏主任破天荒地莅临生产队养鸡场指导,先锋大队的四个生产队长却没有一个人来他跟前鞍前马后的奉承,因为周诚志带人抗旱呢,根本没时间接待干部下乡,这些事儿自然就丢给张根发这个大队书记来办。   张根发现在非常消沉,除了去开会,基本就是接待一下,村里的事儿他根本插不上手!   莫茹让养鸡场给食堂送二十个鸡蛋去,炒一盘子给夏主任加餐,剩下的就给夏主任带回去给老婆孩子改善一下。   夏主任再三推辞,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后来推辞不过就收下,说回去给售货员们发福利。   送他离开的时候,周明愈和莫茹一起出现,周明愈打断张根发的喋喋不休,对夏主任道:“夏主任,反正供销社三天两头就要来我们大队,不如在我们大队设立一个供销社的代销点啊。这样附近大队的鸡蛋也可以送到这里来,供销社的火柴煤油之类的也可以放在这里。”   有些大队离公社十好几里路呢,来回一趟就得半天,要是在先锋大队设立一个代销点,这样大家就不用跑来跑去啊。   最关键的是,火柴、煤油、布之类的可以直接送到大队里来,他们负责销售啊。   这么美的事儿,当然要揽下来!   夏主任略一考虑就答应,他们本来就想在公社和县城中间设立一个中转站代销点,既然先锋大队有这个意思,那就给他们一个顺水人情。   以后,鸡蛋、农产品之类的也要多上缴啊!   夏主任虽然抠门,但是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下一次来领鸡蛋的时候就让人带来高进县供销社系统下辖红旗大队供销社先锋大队代销点的执照。   张根发强烈要求把代销点开在大队屋,可以安排在医务室和学校的旁边,有一间屋就行,里面当仓库,外面摆一溜桌子当柜台,靠墙再放一个木架子当陈列架,简单是简单点,够用就好。   他还想让自己小儿子当代销点的售货员,却被莫茹一口否决。   “这个我推荐柳婶子,她账头好,当售货员进货盘货都利索。”   要是让张金乐当售货员,到时候好东西都被他弄去,账目还一塌糊涂,谁给他擦屁股?   现在莫茹一说话,四个队长都支持,张根发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所以,代销点的售货员就是柳秀娥。   柳秀娥可没寻思还有这样的好事呢,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妮儿,你说我能当这个售货员?你看人家供销社那些售货员,一个个账头多快啊?”   莫茹笑道:“婶子,你一点不比他们差,就是识字班要多上上。”   莫茹其实在村里并不多管闲事,除了不管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的都建议人家多上识字班,其他的根本不管。   当然大部分人是不听的,识字班那么好上呢?   一个个大年纪的去上了有什么用?今日学明日忘不说,就算多识几个字,难道种地的时候还能给庄稼念书不成?   当谁都是魏老师能出口成章,对着什么都吟诗作对呢?   所以大部分人是不会听的。   迄今为止,也就王玉芹、丁兰英、柳秀娥几个当回事。   柳秀娥当上售货员以后,更认真上识字班,做作业比小学生还认真。   而她算账本来就快,算盘子拨拉的噼里啪啦的,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代销点一成立,附近大队也都往这里送鸡蛋、买火柴、煤油之类的,柳秀娥每天上工时间就去开门,下工时间才关门,认真又负责,当天盘账,争取没有一分钱的糊涂账目。   看她的表现,莫茹就知道自己没看错人。   ……   这日莫茹带着闺女去三队四队地里拿虫子,看日头越来越晒,估摸着九点左右就离开。   莫茹顺着路边的排水沟往北走,给周七七找燕柚和酸枣之类的野果子吃。   周七七小嘴又馋又刁,专门喜欢吃新鲜玩意儿,倒无所谓贵贱,只要合她的胃口,草地里的野果子也是好东西。   上一次莫应熠和泥蛋儿去地里割草,带回来一些地梢瓜、马泡瓜、以及不知名的野果子,周七七也跟着吃,碰到好吃的就还想要。因为舅舅和哥哥总要上学没人给她摘,她每次跟着莫茹下地都忍不住挥舞着小手要吃的。   “妈妈~~”只要她用软糯软糯的声音甜甜地叫妈妈而不是叫娘的时候,这就是有求于莫茹。   一路上莫茹也找到一些小野果子,可惜因为缺水虫子多,多半不成气候,干巴巴的并不好吃。   莫茹倒是收了不少虫子。   周七七对着一棵尚能入口的地梢瓜蹙了蹙眉,“哗啦”撒了一大滩水,把那棵地梢瓜浇得透透的。   莫茹:……   “闺女,咱们咋说的来着?”   周七七指了指野果子,“吃~~”   莫茹道:“这么远,回头就找不到,熟了就被别人摘走。”   周七七蹙眉,歪着头盯着那棵地梢瓜看了半晌,又跟她娘撒娇:“妈妈~~”   于是莫茹只好把那棵地梢瓜用一大坨泥土包住根部扔进空间里,回家栽在院子里。   这东西熟了以后,秋天的时候会飞很多蒲公英一样的毛毛,那是种子可以人工栽种。   幼苗嫩果的时候是上好的中草药和野菜,全株含有橡胶,有工业价值,果种里的毛毛可以当填充物,大面积种植也有一定的经济价值,只是现在还轮不到开发它。   莫茹把周七七抱回来放在腰凳上,母女俩四处走走看看,她发现好多地方虫害和干旱一样严重,有些地里的庄稼已经干死,还有的直接被虫子咬死。   她一边走一边收害虫,一路上大获丰收。   走到将军庙村南的时候,看到河沟底下不少老婆子、半大孩子在排队打水。   那河沟子底下有一口不大的井,在河沟下半米深,不到两米宽,里面有个小泉眼,水流细细。一个小子蹲在那里,用水瓢一点点地往水筲里舀水,要想打满两桶水得等半天。   等他打满两个半桶,就换下一家。   这些人都是将军庙子的,他们村和周家村一样缺水。   食堂都是派男劳力去周家村西河那里挑水吃,但是夏天天热,喝水多,食堂分的那点水不够喝的,各家还要派出不上工的老人孩子去有泉水的地方打水喝,抬个一桶半桶的回家,也够家人喝两天的。   他们一个个瘦骨伶仃的,莫茹看着非常可怜,而他们看到她和女儿的时候,却是满脸的羡慕。   有个老婆子甚至还朝着她拜了拜,嘴里嘟囔着,“看,这么俊俏健康的媳妇,这么白胖的孩子,拜拜沾点福气!”   莫茹吓得赶紧带着闺女去转悠着收虫子,免得真被人当什么拜拜,回来的时候见小水井那里没有人,而远处有个老婆子带着俩孩子正往这边来。   她就赶紧过去给放满井水,放完之后她带着周七七上岸。   这时候周七七已经靠在她怀里睡得香喷喷的,嘴上还挂着紫色的野果子汁水,她温柔地给女儿擦干净,把自己的草帽往前斜了斜给女儿遮挡烈日,兜着女儿往回走。   身后传来老婆子惊喜交加的声音,“哎呀,有好多水,快,赶紧往家抬!我在这里看着,你们再来一趟儿啊!真是菩萨保佑,居然不用排队就有这么多水。”   莫茹笑了笑,迈着轻快地步伐回家,还没进村口就碰到来接她的周明愈。   看到她们的时候他立刻迈着大步走过来,天热走得急,额头上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略带焦急的表情也被明亮的笑容取代。   到了跟前,周明愈伸手从她怀里把女儿接过去,柔声道:“天这么热,以后早点回来。”   也不过才分开半天他就这样想念娘俩,莫茹心里甜甜的,“我们去北边转了转,那里虫害很严重。”   她掏出手帕给他擦汗,却见他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不禁诧异道:“小五哥,怎么啦?”   周明愈低声道:“队长大爷被公社给抓了!” ☆、第197章 使坏&交心   莫茹一听也着急起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抓人?”   周明愈:“我估摸着应该是有人开始搞反/瞒产私分。”   莫茹哦了一声, 这事儿周明愈之前和她说过的,差不多就在这时候。因为去年粮食高产,中/央还召集科学家们研究怎么消耗这么多的粮食。但是去年大/炼钢铁祸害了一半粮食, 冬天的时候很多大队就开始挨饿,据说有地方饿死人, 还给上头写信诉苦,却没有引起重视, 反而惹来了愤怒。   才说着大丰收、高产、大/跃进, 怎么还没看到成果的就说饿死人?   其心可诛!   所以今年虽然干旱粮食大幅度减产, 但是公粮任务不但没有降低,反而大幅度提高。   社员们自然吃不消的。   “走, 咱们去公社打听一下消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慌乱, 首要的是冷静, 然后想办法解决问题。   日头火辣辣的, 莫茹把纱布帕子搭在周明愈手臂上给女儿遮挡烈日, 她挽着周明愈的手臂一起往家走。   两人把周七七交给张翠花照顾, 然后去队屋召集大家一起开会, 商量一下怎么办。   原来, 不只是周诚志,其他三个队长连同大队书记张根发也都没回来, 全都被扣在公社呢。   其实事情从前些天就有苗头, 那时候莫茹和周明愈忙着养鸡场没留意。   这事儿得从交夏季公粮说起来。   收了麦子以后因为干旱, 各大队忙着抗旱,周诚志也没像以前那样急着交公粮,而是先耕地浇地种地。   后来旱情越来越严重,各大队又联名申请公社放水抗旱,但是这一次没得到批准,反而鼓励他们自己打井抗旱。   最后很多大队已经吃水吃饭困难,又再一次跟公社申请干旱救灾粮。   结果各大队申请的干旱救灾还没下来,却等来了县委关于夏收公粮任务的最新指示。   不但没有如农民们期待的那样因为今年麦子行情不好而减少公购粮任务,反而提高了一倍!   不只是夏粮,连秋天的任务也大幅度提高。   从前都是夏粮高一些,秋粮少一些,因为麦子是精细粮食,交上去给城里和部队吃供应粮,农村就主要吃秋天的粗粮。   可现在秋粮居然也提高那么多,那农民们吃什么?   不说秋粮,单说麦子,一二队麦收情况算好的,这一次交完公粮剩下的购粮任务都完不成。   三四队则全部上缴都不够公粮任务!   不只是他们,其他生产队也如此,全部上缴麦子都不够数,还欠着政府很多公粮。   这一下可出现很大的亏空,公社干部们急得焦头烂额,立刻召集各大队干部开会。   “你们要返销粮,政府帮你们解决,现在返销粮你们吃了,怎么能不交公粮呢?”   “书记,俺们大队的麦子你们也去看过的,确实没有什么收成,两亩试验田下了三千斤种子,结果才收了几十斤!种子都下在试验田,其他地里都没种子下,收成也就七八十斤……”   “俺们也是啊,今年麦收平均起来一亩地也就是五六十斤,自己一粒不吃也不够交的啊。”   宋子杰却不信:“去年粮食大丰收,大家还犯愁这么多粮食要怎么办,中/央都召集科学家们研究如何消化这批粮食,这可好如何处置过剩粮的决议还没出来,你们就说没有粮食了?欺骗谁呢?”   “书记们,俺们队……去年秋天就不够吃的了,冬天都去挖树根……”有生产队干部们开始声泪俱下地哭诉。   贾家沟的大队书记呵斥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咱们既然是干部,就应该起带头作用,再说了缴纳公粮是农民的光荣义务,必须要交!”   看着这个把社员口粮当余粮卖掉的大队书记,其他但凡有点正义感的都不想看他。   张根发有心要和他好好讨论一下他是如何掌控一村而没有异议的,为何自己不但掌控不了,最后反而被架空了?   现在先锋大队绝对是周诚志说了算。   你看现在周诚志不说话,其他三人就跟没事儿一样。   张根发觉得憋屈,现在他说什么也不好使,因为去年他把那俩队的口粮给卖了,连陈福海这个最听他话的队长都有意见,暗搓搓地投靠周诚志。   后来挖沟、麦收、耕地、浇地、种地,整个先锋大队,都是周诚志说了算。   他张根发的地位已经一落千丈!   这会儿张根发又觉得可能自己的机会来了!   宋子杰扫视了一圈,看向张根发:“先锋大队什么意见?”   张根发立刻站起来表忠心表决心,就是不敢拍板直接交粮食,反而要拿眼睛溜周诚志咬牙低声道:“快表态啊。”   宋子杰对这样的张根发不满意,如他所愿点名周诚志:“二队长,你们是全县第一的生产队,你来说说看要怎么办。”   周诚志站起来:“各位领导,我是个泥腿子不会说话,我就实话实说。我们二队的麦收因为去年买了化肥今年还算不错,一亩地有二百三四十斤收成,最多的三百斤,当然比不上你们亩产一千斤三千斤五千斤的。”   在坐很多大队干部都低下了头,自然也有愤愤不平,觉得周诚志这是在打脸,打他们的脸也是打公社的脸,需要严肃处理!   他继续道:“今年麦收公购粮任务提高一倍,我们队就得全部豁出去,除了种子一粒不留地都交上还差一些。其实我们习惯不吃细面只吃粗粮,把细面支援城市和军队是我们的责任,我们吃红薯就行。不过我们村另外三个队,平均亩产只有五十斤到一百斤。”   一队的亩产有的二百斤,有的一百斤,平均起来也就是一百四五十斤。   “尤其我们三队四队,十亩地收不了一千斤,要是公粮不按照他们的实际收成来交,却按照去年三五千斤的产量交,怕是……全交上去也不够,还得欠着好多。”   今年公购粮的任务可不就是照着去年亩产三五千斤来的吗?   就算收百分之十五的公购粮,一亩地也至少收四百五十斤!   去年亩产一百七八十斤,收百分之二十五左右,一亩地也就是四五十斤,那还是负担得起的,大不了不吃麦子,其他的多卖购粮和余粮任务,社员们全吃粗粮。   可今年大幅度减产,却还按照去年丰收甚至放/卫星的产量来收,那真是逼死人啊。   当然周诚志可不怨政府,毕竟政府不知道啊,你们自己说亩产三千斤十万斤,上头高兴得还说要降低农业税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呢,以前收百分之二十,现在收百分之十也行啊,给老百姓多留一些,让他们顿顿吃细面。   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怪谁?   要不是张根发那些人折腾着什么狗屁亩产多少斤,哪里有今日的事儿?   周诚志狠狠地瞪了张根发一眼。   张根发不服气,难道是我的错?人家都亩产三五千斤,就我们亩产一百斤,你好意思?上头不找你晦气?   上头找你晦气,你怎么办?你不得提高亩产量吗?   谁知道哪个混蛋先带的头,倒是让老子踩了一脚狗屎!   高产粮没放出去,不是起火就是下雨,他娘的,别提多糟心!   结果现在还得跟着那些放/卫星的一起交高产量的公购粮任务,哪里说理去?   宋子杰却不信,他看着周诚志:“周队长,毛/主席说过,我们要实事求是,亩产一千斤不能说一万斤,但是亩产一千斤也不能说一百斤,你说是不是?”   周诚志一愣,什么意思?俺们就是亩产二百斤,哪里来的一千斤?   宋子杰继续道:“周队长,你们是全县第一先进生产队,一定要起带头模范作用,好好地把公粮都交上来。”   周诚志黑脸都涨红了,“宋社长,俺们队就是亩产二百斤,这是好的,那些贫地也就一百五六十斤!”   “周队长,什么贫地不贫地,在社会主义红太阳的照耀下,没有贫穷。你方才的态度过于悲观,你这是在否定大/跃进,否定三面/红旗……”   “宋社长!”一旁一直黑着脸没说话的柳红旗敲了敲桌子,皱眉道:“今天是动员交公粮大会,不是整/风,不要歪了题。”   宋子杰说到激动处却不肯停下,“柳书记你让我把话说完,我不吐不快,咱们有些同志,心怀悲观,就是观潮派,落后派,就是右、派,这是要不得的。周队长,你是不是在怀疑大/跃进,怀疑粮食高产?怀疑大/炼钢铁?”   周诚志:“木有!”   我日你的猴儿,老子说怀疑,你不得把老子打成右/派架飞机啊!   老子在钢铁厂也没少见!   座中一人笑了笑,“周队长有点私心也难免。毕竟下面带着好几百号弟兄们呢,一年到头红薯当家可不行,当然得好吃好喝的犒劳一下不是?今日吃鸡明日杀猪的也得配白面饽饽啊,多留点麦子也说得通。”   说话的人正是莫家沟的大队书记崔发忠。   以前这种动员大会,他很少来,不是装病就是哭穷,说莫家沟又遭了灾,不是水灾就是旱灾虫灾,反正公粮总是交不够数。   今年来自然是为先锋大队来的。   宋子杰一发难,他立刻就煽风点火。   周诚志怒视他,“崔发忠,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是一个生产队长,你还是大队书记呢,我下面队员也就百十号人,你手下是堂口还是怎么着?”   我日你个猴儿!   指桑骂槐想给我扣个土匪坏分子的帽子,你怎么那么坏呢?   他越想越气,“我们先锋大队每年公粮比你们莫家沟交得多,你有脸说这样的话?”   崔发忠立刻摆手,笑得一团和气,“哎呀,周队长,我可不和你吵架,你们是第一的生产队,手底下有劳模若干,当然得好好养着,你们留着麦子好过年也情有可原,我不说了,不说了,得罪人。”   周明贵已经怒了,直接开骂崔发忠个不交公粮的整天说别人哪里来的那么大脸?   崔发忠冷哼一声,却没接话。   被他这么一弄,整个会场就吵起来,有人说亩产数千斤是真的,就得交公粮,有人说他们没那么多,谁有谁交。   在宋子杰看来分明就是左和右之争,恨不得立刻上纲上线。   最后柳红旗一拍桌子,“肃静!”   会场安静了一下。   宋子杰对柳红旗道:“书记,实在不行就带人下去搜,看看到底是私分藏起来,还是真没收那么多。”   一旁的相玉亭几次想说话最终都忍回去。   这时候不是说实话就能占上风的,反而可能吃亏。   其实对于田间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家就是老贫农出身,世代种地的。当地天气如何,墒情如何,收获如何,他一清二楚啊。   就这么点地,虫子肆虐,肥料稀缺,种子不优良,就算老农民再勤快,把那土地当独生子老父亲一样伺候,它亩产百十斤就是百十斤,也不可能变成一万斤。   可很多人根本不管这个,尤其宋子杰这样的,一直在读书没种过地,哪怕他家里父兄是种地的,可他也不听不问似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摸着说。   只要上头吹什么风,他就立刻下什么雨星,绝对不会根据当地形势来调整的。   公粮不能不交,这是上头的死命令,一个政府要运行,必须有粮食保证。   每年的粮食用处分几块,储备粮,出口粮,军队供应粮,城市供应粮,应急粮,救灾粮,每一样都不能缺。   而这些粮食都是通过农民种地,从农民手里收上来的。   农民要是不交,这些链条就有断裂处,合不拢,要出乱子。   南方产量高,一个农民可能有五百斤的口粮,可北方庄稼产量低,每年每个农民的法定口粮就是360斤。好在有红薯之类的补贴,五六斤红薯可以顶一斤口粮,也不至于挨饿,不吃细面也没什么,大家都习惯吃粗粮。   可现在是没有,怎么交?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农民们没有那个眼界和格局,他们就知道到什么节气就种地,到什么节气就收成。   可自从前几年开始,不管种什么都要上头说了算。   有时候县委或者公社来个没种过地的干部,瞎指挥,还让高进县种水稻,说水稻产量高,亩产千斤打底。   可当地十年九旱,哪里来的水种水稻?   又说让种旱烟、种辣椒、种土豆,结果都不适合当地土地行情,最后也只有小片合适的保留下来种烟或者辣椒、土豆。   当年还有北方干部到了南方,因为不了解南方的行情,只知道北方靠红薯救荒救命,所以也要求江南地区大力扩种红薯。   如果有大米白面,谁稀罕吃红薯?对他们来说这是喂猪都嫌粗的饲料好吧。   为了这个事儿,也没少闹笑话。   …………   周明愈和莫茹一起来到公社,先去找林纾打听,结果没看到林纾,倒是先看到张根发,他正和两个干部在那里抽烟说话呢。   其中一人就是崔发忠,另外一个虽然不认识却也有点面熟。   张根发:“两位老兄真是有手段有魄力,让小弟不得不服气啊。”   贾存放一副你听我说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打压一众泥腿子的架势,“那些抽泥腿子,你软他们就硬,你得和他们硬气,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一定要培养自己人,只有自己的儿子侄子兄弟才是帮衬自己的,那些泥腿子,就会想着夺/权!”   莫茹撇撇嘴,你当你是皇帝还有皇位要继承呢,还夺/权。   她故意对周明愈道:“小五哥,大白天的哪里来的老鸹,喳喳呱呱的真难听。”   贾存放的声音有点公鸭嗓子,又喜欢扯着嗓门说话,所以格外大。   周明愈笑了笑,“这是一直假老鸹,可能是秃鹫装的呢。”   那边几个人听见,崔发忠狠狠吸了一口香烟看了两人一眼,哼了一声。   张根发却觉得没面子,总以为两人在讥讽自己是秃子!   贾存放却觉得这俩人是在指桑骂槐,骂自己是老鸹,他怒道:“你俩什么人,怎么能随便出入公社?”   他见过不止一回,自然知道是周明愈和莫茹这俩劳模,这会儿却假装不认识,想要羞辱两人。   周明愈却示意莫茹不理睬他,直接无视,让他自己叫嚣去,而是对张根发道:“书记,队长们呢?”   张根发心里一个劲地喊别理他们,不要搭理他们,无视他们,让他们丢人没脸好了!可嘴巴却不受自己控制地指了指一侧的会场,“那里关着呢。”   说完他又觉得很爽,幸灾乐祸地笑了笑,用力地抽了一口烟,这种卷烟就是特娘的有气派,抽起来格外有派头!   莫茹看他那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回到现实,“书记,还没黑天呢,你可别发白日梦啊,你是不是觉得把我们队长关起来你就得意了?你也不想想党和政府让你当这个书记是干什么的,你吃的什么饭,分的哪里的工分,难不成你是要去别的大队吃饭当书记,不在咱们村吃了?”   不说别的,现在先锋大队吃饭、吃水可都捏在她的手里。   惹怒了她把水井里的水都抽干,泉眼挪走,你倒是再幸灾乐祸一个看看?   到时候先锋大队没有粮食没有水,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怎么蹦跶,谁来养你,你当谁的书记!   真当你光着腚就能上天呢!   也不怕寒碜人!   张根发倒是被她这要笑不笑的表情吓得一个激灵,总觉得这里面有点莫测高深的意思,好像已经抓到自己致命的把柄一样。   他心里盘算着自己有哪些把柄被周诚志攥住的,要不要紧,要如何如何化解等等。   崔发忠已经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狠狠地碾碎,然后朝着周明愈和莫茹笑了笑,“两位别来无恙啊。”   莫茹微微一笑,“好的很啊,我们大队又办了养鸡场,保质保量完成供销社的鸡蛋任务,还能拿鸡蛋给食堂改善伙食呢。”   她顺便瞥了张根发一眼:以后你等着吧,再也别想吃免费鸡蛋!   张根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崔发忠皮笑肉不笑的,“养这么多鸡,得吃不少粮食吧,我说你们是劳模,得起带头作用啊,粮食要先上缴才行,不能私自留下……”   “你可拉倒吧!”莫茹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崔书记这是要给我下套呢?还是觉得我是傻子好糊弄?我已经不傻难道你不知道?还是你比傻子还傻呢?”   崔发忠气得脸色一黑。   周明愈笑了笑,对莫茹道:“别气着崔书记,好歹也是你娘家大队的,承蒙照顾岳父岳母,也得客气着点。崔书记,我们大队的养鸡场,不需要喂粮食,全是我们去地里拿的害虫,政策好卖了鸡蛋还可以领饲料,根本不需要吃队里的粮食。”   崔发忠脸黑得不能再黑,笑得也不能更冷,点点头,“好,能干,十分能干!”   他没想到才这些日子不见,这俩人居然和自己见面的时候气势更嚣张了两成。   上一次见面,大家还是和和气气,你好我好的,这一次见面,傻妮儿居然就敢跟自己硬碰硬,丝毫不留情面。   她有什么依仗?   难不成找到了什么大靠山?   他自然猜不到莫茹的依仗到底是什么,居然并没有继续针锋相对下去,反而笑了笑,主动示好,“两位不用担心,都在里面呢,交了公粮就没事的。”   莫茹道:“张书记,咱们大队每年都是超额完成任务,比起有些生产队总是找借口不交公粮可要先进得多,你既然是先进大队的书记,你平时就该多想想,不要和一些落后分子同流合污!”   说完,她对着贾存放哼了一声,拉着周明愈就走。   面对这种纸老虎,谁要是露怯,谁先倒霉!   她就是要拽,拽得让他们胆战心惊才好呢。   他俩去会场那边看了看,果然是很多人都在屋里呢,柳红旗和相玉亭几个也在,除了门口有几个民兵把守,其他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莫茹瞅着一个人有些眼熟,那不是红旗公社的民兵连长柳红东吗?   之前阚日山的事儿,他跟着公社妇女主任庄莹去找过她,大家也算认识。   后来她和周明愈来公社,也碰到过好几次,大家都有交流。   她拽了拽周明愈,他立刻和柳红东打招呼。   柳红东看到他俩过来,非常热情地走上前,“两位来公社办事啊?”   周明愈道:“柳连长,俺们来问问怎么回事,怎么把俺们四个队长给扣住了?咱们大队正忙着打井、挑水抗旱呢,这庄稼眼瞅着就不行了呢。”   柳红东道:“二位别着急,不是扣住,是书记在和诸位干部谈心呢,开动员交公粮的大会,不是开批/斗会,哪里能随便抓人呢,别担心啊。”   莫茹一副怕怕的样子,“柳连长,你不知道,刚才在外面,听崔书记和贾书记说的,俺们队长被抓起来,说要卸磨杀驴,杀功臣呢!”   周诚志可是全县第一的生产队队长,年年积极交公粮,完成公社的各项任务,要是还被抓起来,那可真是杀功臣了呢。   柳红东气道:“怎么能这么胡说八道污蔑公社,简直岂有此理!”   莫茹:“我也不信,我说柳书记才不是他们那样的干部呢!”   柳红东点点头,“莫茹同志说得很多,柳书记等公社干部一心为国为民,现在咱们高进县大旱,书记们真是愁白了头发啊。”   去年大/炼钢铁愁白了一些,今年大旱交公粮差点全白了。   莫茹暗笑,这才哪里到哪里啊,你这会儿就愁白了头发,那以后怎么办哟。   柳红东让他们不用担心,他领他们去接待室等会儿。   ……   有柳红旗在,自然不是开批/斗会,他不像宋子杰那样一刀切来硬的。   可他也知道,如果一味讲道理老百姓也不爱听,要是讲道理就能把公购粮余粮讲上来,也不至于还得派大小干部那么多来坐镇基层。   所以柳红旗索性就请各大队干部留下吃顿饭,让公社食堂把饭送到会议室来,大家一边吃一边谈。   不交公购粮就在这里住着吧,公社食堂吃穷了大家一起挨饿。   要想回去,那就交粮食吧。   相玉亭语重心长,好说歹说,劝慰这些骨干生产队长们。   周诚志倔脾气上来,拿出了瞪老天眼的犟劲儿,不吃、不接话,一副豁出去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老子不伺候的架势。   他是真生气。   他本来打算好好交自己队的粮食,他们去年的时候就预备着时间短小麦种的少,今年就得把所有小麦都交公购粮。   可这个会让他憋屈得很,宋子杰和崔发忠一唱一和那德性,让他觉得这是想搞事,故意的。   他甚至觉得他们这是故意针对他!   相玉亭看他抱着胳膊黑着脸,不肯吃饭就连凳子也不坐,而是往墙角一蹲,就搁那儿生闷气。   他黑布褂子肩头和后背全是补丁,微微驼着背,短短的花白头发微曲地贴在头皮上,比最早认识的时候苍老很多。   “周队长。”   周诚志嗯了一声。   相玉亭笑了笑,在他身边并排蹲下,拿出自己珍藏的半包大前门递给周诚志,“周队长,来抽一支解解乏。”   周诚志摇头,“书记这么好的烟,俺可抽不起。”   他随身带着自己的烟袋锅子和烟袋包,可以说这两样比老婆子还亲近呢。   相玉亭笑道:“既然你不抽我的,给我省下了可不是我抠门,那你给我尝尝你的?”   相玉亭那半包烟一年都抽不完,平日里自己有时候买最便宜的散装卷烟,有时候也买烟丝自己用纸卷烟抽。   周诚志犹豫了一下,把烟袋包递过去,相玉亭自己掏出一张寸宽两寸长的纸片来,上面还有铅笔字,一看就是孩子的作业本。   他没料到相玉亭一个公社书记还用这个,不禁有些动容。   相玉亭熟练地从眼袋包里捏了一撮烟丝出来,放在自己的纸片上,均匀地撒一溜,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嗯,不错,是好烟。”   周诚志:“还是去年集上买的,这会儿买不到了。”   他现在抽的也是莫茹和周明愈通过邱磊搞来的好烟丝,可他是生产队长,当然知道集上的情形,从去年下半年开始集市被关,乡下集上就没有这样的好烟了。   要是不小心说漏嘴,那不是自己打脸,要被人质问自己投机倒把?   他才没那么傻呢!   他也顺势装了一烟袋自己抽。   相玉亭划一根火柴,先给周诚志点上,借着最后那点火头给自己点上,最后差点烧着手赶紧把火柴棍扔了。   他用力吸了一口,笑道:“不错,比卷烟有劲头。”他用手捏了捏自己那半包大前门,“不怕你笑话,这是去县委开会人家送我的,一揣就是大半年,也就拿出来显摆显摆,自己从来不抽,偶尔有人抽一支,到这会儿还一半多呢。”   周诚志笑了笑。   相玉亭又用力吸一口,道:“其实抽烟,就是为了这第一口的劲儿,纸烟可不如烟袋好使。我以前也有个烟袋锅,巴掌长,还有我爷爷留下来的二尺长的长烟袋。前些年我还用着,去县委开会被笑话,领导说拿着根大烟袋不像话,不符合新政府干部形象,让我不许抽改抽纸烟,这才改了的。乍一离了烟袋,那个不得劲,睡觉还得攒着过过瘾呢。”   周诚志又笑起来。   相玉亭又道:“说起来,咱们还是穷不够富裕,要不也不至于买不到好烟。我们当干部的,就想着好好干点实事,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还能抽口烟过过瘾解解乏,女人孩子也能有点糖水甜甜嘴儿。”   周诚志吧嗒吧嗒地抽烟带,不接话。   相玉亭叹了口气,“周队长,是我们工作没做好啊,让你们受苦了。”   他这么一打感情牌,周诚志又有些受不住,尤其听着相玉亭声音都有些哽住的样子,他道:“相书记你可别这样说,我们不苦,幸福着呢。以前日本鬼子来扫荡的时候,别说吃饱饭,连安生过日子都不能够的。现在起码只要有力气就能干活儿,干了活儿就有饭吃,俺们知足着呢,牢记毛/主席和党对俺们的恩情。”   相玉亭见他开始话多起来,就和他聊了聊过去的苦日子,最后话锋一转,“周队长也不要生气,政府不是不讲道理的,我们隔三差五就下乡巡视,对庄稼的收成也清楚得很。”   周诚志态度也已经彻底和软下来,“那咋的还定这样的数目?”   “政府也有困难啊,现在国际形势不容乐观,欧美帝国主义对我们进行各种封锁,苏/联如今又跟咱们闹翻,撤回他们的科研人员,翻脸要求咱们偿还抗战期间的债务,咱们只有勒紧裤腰带用粮食还。咱们要想彻底在国际上独立自主,还得在国际上拉帮手啊。所以,政府也难啊,有难处啊……”   听他说政府有难处,苏/联老大哥都翻脸无情加入帝国主义打压我国的队列,周诚志的爱国热情受不了了,“我日他个猴儿……”说完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赶紧道歉:“相书记,俺浑说话,你别介意。”   相玉亭笑了笑,“不介意,不介意,咱们都是一样的。你是农民是生产队长,为党和人民种地筹备粮食,我是公社干部,为党和人民筹备粮食,为农民种地解决各种困难,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向上级反映的,把咱们的情况如实汇报。”   听他愿意如实汇报,周诚志等人松了口气,也都纷纷说愿意把所有麦子都上缴支持国/家建设。   周诚志:“相书记,俺们不是不交粮食,俺们是没有那么多交啊,俺们只要有粗粮吃着能填饱肚子,一年不吃一口细面也没啥,就是不能强人所难啊。”   相玉亭连连点头,“咱们懂,懂你们。”   有相玉亭从中斡旋,气氛又和谐起来,周诚志等人表示愿意把所有麦子除了留够麦种以外都上交粮管所。   至于秋粮,他们也表态,留够口粮,其他的也愿意全部上缴、卖余粮,支援国家渡过难关!   表完态,柳红旗和相玉亭很满意,保证只要渡过今年的难关,来年就会跟上级申请,给与社员们补偿,降低农业税,让社员们可以缓缓。   等会议室大门打开的时候,柳红东就去跟周明愈和莫茹招呼,“他们已经开完会。”   莫茹笑道:“这会可真够长的,还让公社破费管饭。”   他们就一起过去,正好看到柳红旗等人出来。   两人赶紧上前打招呼问好。   柳红旗笑了笑,“听说你们先锋大队又办起了养鸡场,不错,值得表扬。”   莫茹双眼一亮,“柳书记,有没有奖品啊?”   相玉亭等人跟着笑起来。   张根发挤过来找存在感:“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奖品是奖励,哪里有自己要的?”   莫茹白了他一眼:你脸怎么那么大啊,看你方才连被关在会议室的资格都没有,就说明书记们心里明镜儿的,知道你是个棒槌!   宋子杰虽然被柳红旗压住,却还是不甘心。   现在看似圆满解决了问题,其实呢,解决个屁!   规定的既定农业税收不上来,就算生产队把所有麦子交上,也还差着一大截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上级就看数据,谁管你什么情况?   你去解释?   谁知道你是真的有困难还是哭穷?   明明去年刚大丰收,有高产粮食,今年怎么可能比去年差?   大/跃进要跑步进入**,今年怎么可能比去年差?   绝对不允许!   谁要是敢说、敢承认今年粮食产量不如去年,谁就是否定大/跃进,否定总路线,否定三面红旗,谁就是妥妥的右/派!   革命的号角即将吹响,他们居然还在这里一团和气,这样是要不得的!   于是在周诚志的带头下,大家又纷纷表示交公购粮卖余粮。   也不过是说个好听的,全都交上去也没有去年的一半多,还哪里来的余粮啊。   就这样,先锋大队二队依然交了红旗公社最多的麦子公粮,就算没有达到预定的标准,却也是第一的,公社给给予了表扬,比别的生产队多得了五百斤的化肥票。   交完公粮,各生产队还得忙着打井、浇地、抗旱,眼瞅着又要进入秋收。   可这时候干旱得更厉害,很多大队的棉花、春天种的秫秫和棒子都已经干得濒临枯死,大队的河沟里已经没有水可以用来灌溉,再不下雨真的就要干死。   莫茹虽然空间有水井可以帮忙,但也仅限于自己大队的范围,悄悄去给水井放水,晚上帮忙浇地,就这些也够她忙活的。   毕竟先锋大队也有一千五百亩左右的土地,而她只是一介凡人,虽然有空间可脑力和时间有限,早上去拿虫子,白天还要做别的,晚上悄悄去浇几亩地,这已经是她的极限,多了根本吃不消。   就算泉眼也只能在西河点一个,她自己点出来的不当用,闺女点出来的,以她目前的能力也就负担一个,根本不可能去外村点另外一个能这样日夜不停流泉水的大泉眼。   而且她给先锋大队点了泉眼,也是周诚志带人挑水浇地,并没有指望她,她只跟着家人浇棉花地而已。   像其他村有些全然放弃,只躺在家里唉声叹气等救济的,她更不可能消耗自己的元气去管他们。   所以,就算外村干旱严重,庄稼枯死,她也无能为力,根本没有能力去帮助所有人。   现在很多大队吃水都成问题,村里所有的井都已经干涸不出水,他们只能去村外几里路甚至十几里河沟的泉眼挑水吃。   已经有周围的村子到先锋大队西河去挑水吃。   各大队干部又联合找公社请求解决旱灾问题。   “书记,让俺们交公粮,俺们把家里的麦子,一粒不留的都交了,现在老天爷也不下雨,庄稼要干死了,再不开闸放水,秋粮也没的收了!”   “马旺水库低水位预警,没有县委的命令不能放水,我们已经向上级申请,正等待批示。”   公社干部也鼓励大家,“乡亲们,现在已经不是农忙时间,要组织社员们集中精力开挖深井,争取每个大队都能打出泉眼来!”   “我们挖了,根本挖不出来。”   “我们挖出来的也干了!”   宋子杰很不高兴,“那就继续挖,往更深去挖,人家先锋大队怎么打出那么大的泉眼来,不但能管吃水还能管浇地呢。你们怎么不能?要想都懒在炕上吃救济可是不行的。没有马旺水库怎么来着?难道就不种地不吃水了吗?要坚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不开闸放水,各大队也只能想办法打井,要深挖井就要申请炸/药,一时间全公社又掀起挖井的高/潮。   只可惜炸/药是把双刃剑,有人用的好自然就有人用不好,贾家沟打井炸死了俩社员。   还有丁家庄大人挖井,孩子们在家,结果有孩子玩火柴引起火灾,烧了房子、草垛,却因为没有足够的水救火,足足烧了有十来家。   引起火灾的孩子连同家长被拉上街挨斗,被打成坏分子,蓄意放火破坏社会主义建设,蓄意破坏挖水井建设!   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议论纷纷。 ☆、第198章 周岁&表白   张翠花知道以后特意让丁兰英回娘家看看有没有受牵连, 好在烧得是村西头, 她娘家在村南头,没烧着。   但是陈建设老婆丁春荣娘家却被烧了个精光,还有丁婆子一个兄弟家被烧了两间屋子。   他们跑到先锋大队来哭哭啼啼地哀求帮忙。   陈福海当然不管, 他让陈建设和丁婆子家自己解决,去帮忙他可以给假, 但是他可没有那个能力帮什么。   毕竟又不是整个丁家村烧了,不找各自大队帮忙, 找他干什么!   丁春荣被抓去劳改到现在没回来, 陈建设自然不肯管, 丁婆子虽然跟丁兰英一个劲地套娘家交情,但是自己娘家那边有事儿她又不会管!   她还记恨年轻时候爹娘逼着她拉扯兄弟, 自己家穷得吃不起饭,自己儿子饿得嗷嗷叫还逼着她把粮食送回去给侄子吃, 现在爹娘死了多少年, 她都半截身子入土还想让她管?她喜欢愚弄别人, 自己可不是傻子。亲戚来她躺炕上装病, 表示自己要不行了你们来的正好, 赶紧凑钱送我去县医院瞅瞅。   这么一来, 娘家侄子们一哄而散, 自然不肯再来找她。   好在现在都穷,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 顶多破烂被褥没了, 夏天也不冷随便搭个棚子也能凑活一下, 慢慢想办法,反正不会像冬天那样冻死人。   这一切似乎跟先锋大队很遥远,社员们依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上工忙个不停,也就田间地头饭后唏嘘一下。   七月初五立秋,早晚天气开始转凉,可晌午的秋老虎依然肆虐,尤其整个夏天没下雨,秋天就格外干热。   这时候生产队依然忙着浇地、沤肥、夏管,还没进入秋收阶段,起码要等处暑才会拉开秋收的序幕。   张翠花就想给四儿子把亲事定下来,这样秋收之后农闲的时候就可以成亲。   周明林却很郁闷,因为阚燕儿跟他冷战。   她之前逼着周明林跟家里人摊牌,可周明林被张翠花怼了以后,愣是没鼓起勇气来继续说。   阚燕儿一气之下说要随便找个人嫁掉不再等他,两人反反复复折腾,后来她回阚家大队秋收不肯再来。   周明林也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最后摊牌。   当然他自己没有那个勇气和张翠花说,所以他想找小五帮忙。   虽然之前周明愈让他好好跟娘说不要惹老人家生气,似乎不想蹚浑水,可周明林知道在这个家里能和张翠花撒娇的也只有小五。   他去造纸厂找周明愈帮忙。   “四哥,你是真的非她不可吗?”周明愈有点奇怪呢,四哥明明是个闷葫芦,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自己自由恋爱起来?   周明林微微低着头,脸涨红,鼻尖都渗出汗来,“小五,反正……四哥、四哥必须要娶她。”   看他那架势,倒好像搞出什么大事来一样。   周明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四哥,你不会是……”他斟酌了一下,奉子成婚这样的话四哥能不能听懂?   周明林看了弟弟一眼,还真是没明白怎么回事,不过看周明愈那表情他突然明白其中意思,一张脸涨得更红,赶紧摆手,“没……没……没呢。”   周明愈松了口气,不过就那天晚上他和莫茹撞见的来看,只要阚燕儿想估计四哥也顶不住。   “四哥,你跟娘提过吗?她不同意?”周明愈也没有做媒人的经验啊。   周明林就把当初李桂云提亲被拒绝的是说了一下。   周明愈:“四哥,那不是三娘娘提的嘛,也不是你。”   周明林又把何仙姑说亲,他听见要跟娘说的时候张翠花的反应告诉周明愈,“小五,你帮我看看,娘是不是不同意?”   周明愈听了那几句“我知道了,不行,滚”,脑子里一转就知道怎么回事,还真是不同意,不怪四哥没吭声,是娘没给他机会啊。   四哥说什么,娘都已经知道,直接堵回去。   这一点周明林却是自那日之后想很久,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他要说“娘,我和燕儿好了”,张翠花说“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娘我想娶她”,张翠花对的是“不行”,最后他来一句“我必须要娶她,要不就……”张翠花很干脆的“滚!”   所以他根本没有机会提,后来好多次就算张翠花闲着,他都没敢开口,甚至都不敢到张翠花跟前去。   张翠花一瞪眼,他都吓得冷汗直流!   所以到现在他也没敢正面说出来,又不甘心,就只能找周明愈帮忙。   这也是阚燕儿之前有意无意给他提的建议。   “小五,哥不能让她随便嫁了人……”他说话的时候舌头有些打结,   周明林满脑子都是抱了、亲了、摸了,那自然要娶的,不娶的话让她怎么做人?而且他都对她那样了,也不能再娶别人的。   要是娘不同意,他就……到底就怎么样,他还真不知道。   他想不到那里。   “成,四哥,我试试看吧,不过真不保证结果,你也知道娘认准的事儿还没人能让她改变主意呢。”   周明愈看四哥这些天是真的很憔悴,胡子拉碴的脸都顾不上刮,整个人瘦了一圈。   作为弟弟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也是颜控看上傻妮非要娶回来,那四哥和阚燕儿好非要娶她也没毛病。   “小五,四哥多谢你。”周明林涨红的脸露出一丝笑来。   周明愈苦笑,“我也只能尽力。”   他得找个好日子跟张翠花讲,否则不保证会不会替四哥挨揍呢,想着小时候四哥没少替原主挨揍,他帮四哥也是应该的。   明天七月初七是周七七的周岁,张翠花说要给胖孙女过周岁,周明愈寻思等那天过完周岁,晚上说应该不错。   周明愈看已经晌天,他决定去找媳妇儿商量一下,她最近早上去拿虫子晚上浇棉花,白天基本都在养鸡场忙活。   不等走到养鸡场他听见一阵鸡飞狗跳,知道是他闺女又在耍威风呢。   他走到篱笆边上,就看到他将将走稳当的闺女穿着一条扎染的绿色、粉色相间的小裙子,戴着一顶小草帽,草帽上插着各色的野花,脚上穿着一双红色小布鞋。   此时她一手拽着绳子,一手拄着拐棍儿!!   拐棍儿是周诚廉送她的,因为她看老婆子走路拄着拐棍很好奇,听莫茹说老人家走路不稳需要拐棍儿,她便也趔趄几步表示自己需要一根拐棍儿。   绳子尽头拴着一条半大的黄色柴犬一只黑红金黄相间的大公鸡,一人一狗一公鸡正在追着那些可怜的母鸡!   母鸡小鸡们被追得叽叽咕咕,吓得乱窜。   周七七高兴得哈哈大笑,跟常胜将军一样吆喝着,“八八,狗狗……驾!”   八八是那只黄狗,狗狗是九九,那只大公鸡。   八八是莫茹和邱磊带着周七七去夏庄送鸡蛋的时候要回来的,李农江家的巴拉下的崽,一共五只,死了三个活下两只。   莫茹就要一只带回来放在养鸡场,没想到却成了周七七的玩具,整天学着老农驯牲口。   周明愈觉得有点辣眼,有点不认识自己闺女,总觉得闺女是不是被人换了,以前多乖、多文静、多软萌啊,现在怎么一下子变成小村妹?   “闺女!”周明愈喊了一声。   周七七扭头看到他,立刻一拽绳子,“列列~~”拇指粗的拐棍顺便指过去。   列列是赶牛术语,左转,右转就是拉拉。   周七七跟着下地耳濡目染也学会这一套,周培基还主动帮她编小辔头套狗套公鸡,反正也没人约束她,她乐得鸡飞狗跳。   “爹!”周七七仰着红扑扑的脸蛋,朝着周明愈甜甜一笑。   周明愈想抱她,看她身上粘着鸡毛、干草的,赶紧给她捡干净,“我去找你娘说话。”   周七七用拐棍替他指引方向,“噢!”   那边莫茹头上包着手巾,正和贾慧芳几个说调整鸡饲料的事儿呢。   看到他,莫茹就过来,“小五哥,纸厂忙完了啊?”最近他们提高造纸技术,扩大生产规模,需要他在那里帮着摸索一阵子。   周明愈拉着莫茹的手,“媳妇儿,我跟你说点事儿。”   两人往僻静点走过去,免得被人听见。   周七七在一边看见,立刻丢下两头座驾,拄着自己的拐棍跟过去。   俩人看了一眼蹒跚走过来的小闺女,也不知道她要干么,并没有在意。   周明愈就把四哥的事儿说了一下。   莫茹微微蹙眉,“小五哥,咱们是不是最好别管?”   周明愈:“我也不想管,不过你看四哥,憔悴的……啧啧,怪可怜的。”   莫茹道:“那他是认准阚燕儿呗?”   要说阚燕儿长得俊,会哄人,又会撩汉子,周明林喜欢她也很正常,可她总觉得有些犯膈应,只是现在两人两情相悦,她不想掺和。   周明愈:“我瞅着四哥是陷进去非娶不可,又不敢跟娘摊牌硬碰硬,急得没招没招的才找我的。”   “那……要不你明天好好跟娘谈谈?”   “也只能这样。”   两人收拾一下带女儿先回去吃饭,周七七却不肯放下自己俩座驾,想把八八和九九带回家。   莫茹劝她:“七七,狗狗要保护鸡场,免得有黄鼠狼和耗子来偷鸡,要是把小鸡咬死,多可怜啊。”   周七七两眼一亮:黄鼠狼是什么!   她松开八八,却还拽着公鸡。   莫茹:“七七,公鸡也要在这里保护母鸡。”   周明愈补充:“就像爸爸保护妈妈一样。”   周七七看看他,嘿嘿一笑,抬起食指点了点鼻头。   周明愈:“……闺女,难道爸爸不能保护妈妈和你吗?”   周明愈感觉身为丈夫和爸爸的尊严受到挑衅。   周七七就表示要骑大马。   周明愈把女儿架在自己脖子上,“闺女,你要记住啊,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就是爸爸,长大也要记住。”   周七七薅着他的耳朵,“驾、驾!”   周明愈只得跑起来,还得配合女儿“拉拉、列列”的口令,他幸福又无奈地跟莫茹,“有了闺女,我咋变成牲口呢!”   莫茹直嗔他,“小五哥你就惯着她吧,她跟我也不敢这样。”   周七七欺负她爸,讨好她妈,一天到晚就会抱着她妈妈的脖子么么哒,美美哒,亲亲……好妈妈,好娘娘。   ……   第二天七月初七,现在也没有拜月、乞巧节的活动,周岁自然也没有以前那些讲究。   其实孩子过周岁,一般就是姥娘姥爷、姑姑、舅舅、姨等人过来,但是周七七没有姑、姨的,姥娘家又不那么自由,他们估计没人会上门的。毕竟现在都生产队,社员们上工挣工分,请一天假就耽误一天的工分,亲戚们一般不随意走动。而且现在都吃食堂,家里没有粮食,自己本家也没必要请客。   只是张翠花想着七七是大仙的闺女,总要有点不一样才行,就算不抓周不请客,自己家也做点好吃的热闹一下。   她亲自给周七七擀了一大碗长寿面,除了食堂打的饭菜,还让丁兰英用油炸一小盆知了龟,干炒一碗花生再熬糖浇上做一个糖滚花生米,再炒一盆韭菜炒鸡蛋,一大盆蘑菇猪油汤,一大海碗蒜泥茄子。   家人一看都纷纷说这是要过年了。   除了这时候肉不好买,鸡不舍的杀,这顿可真不错。   这么一大盆鸡蛋呢,用花生油炒得金黄色,里面绿色的韭菜点缀着,真是色香味俱全。   现在先锋大队开办养鸡场,有莫茹集体喂养,所有的母鸡都很能表现,下蛋非常勤快。除了交任务就是莫茹的,她拿了一部分和周明愈去送给邱磊倒卖,剩下的就留在空间里自家吃。   周七七每天有两个鸡蛋,其他孩子隔几天也能吃个鸡蛋,再隔几天也给家里人改善一下。   至于蔬菜,都是莫茹和周明愈在北屋院子里种的,有空间加持,这些蔬菜长得格外好。   除了她家,还真是找不出第二家能自己种菜吃的。食堂虽然也有菜,多半都是结果多的吊瓜、方瓜、瓠子,哪有她的菜园种类这样丰富,别人不知道多羡慕他们家每天可以加餐呢。   不允许社员自己冒烟?   当然不许,大队干部、民兵看到那是不让的!   这也看各大队的情况,大队干部执行力度如何,如今的先锋大队,张根发哪里还有地位啊?   治保主任又是周城铭,他是只要没有土匪、强盗、小偷,就算一切平安,冒烟烧点水喝、煮点菜汤吃,根本不需要他这个治保主任去管。   周明光笑道:“娘,这一大盆鸡蛋,得多少个啊?”突然这么大方,他有点不习惯啊。   张翠花白了他一眼,“你娘我也不会下鸡蛋,你问我?这都是小五媳妇儿的功劳,她管着养鸡场赚了鸡蛋给咱们改善,都记着点,别光知道吃,吃了不走心。”   张够立刻捧着肚子凑过来,讨好道:“娘,还有蘑菇大棚和院子里的菜,多亏妮儿,咱们家能天天加餐吃得饱饱的,这小日子过得真当好,四外村的没有不羡慕的呢。”   张翠花:“你们知道就好。”   吃饭自然还要掰一半的,好在夏秋时期家里菜多,少吃块饼子也不耽误吃饱,所以谁也没有意见,都主动留一半放在张翠花那个小笸箩里。   不过至今也没人明白张翠花到底要干嘛,索性也不去猜,谁能猜到她的心思啊?   最疼爱的幺儿都能娶个傻子回来,当时家里人不知道多纳闷呢。   事实证明,娘的眼光是十分高远的,傻子媳妇变好成劳模,这个谁能想到?   所以,她说啥,照办就是,反正也想不通的。   张翠花和周老汉儿都亲热地给周七七说了祝福的话儿,还拿出一个红绳编的康熙通宝来,让莫茹给挂在炕头上。   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地吃饭呢,听见外面有人喊:“明愈哥,你家来客人来。”   然后就看到赵喜临领着一个少年走进来。   张够下意识就想这赵喜临不会接他哥哥的班想来蹭吃蹭喝吧,赵喜东都从他家消失一年半不见了呢。   随即她就看到赵喜临身后的那个清俊少年,哎呀,我的娘啊,这是哪里来的俊孩子啊,怎么这么俊啊?   莫应熠就是个少见的漂亮孩子,比女孩子都漂亮几分,可这个少年不是一路的漂亮,而是一种让人觉得又冷又俊的好看,真是冷酷得高不可攀啊!   “啪嗒”菊花夹的一大筷子鸡蛋掉在桌上,“哇,好俊的哥哥啊!”   拦子儿又开始吃手指头。   周七七正坐在张翠花怀里吃面条呢,她们坐的是正北上位,一抬眼就看到进来的莫应棠,“哧溜”一声,她把一大根面条吸进嘴里,挥舞着小胖手,“狗狗~~~~”   莫茹:……   周明愈和莫茹起身迎出去,惊喜道:“应棠怎么来啦?爹娘好吧?”   莫应棠手里拎着一只白柳条小箢子,头发湿漉漉的跟刚洗过一样,他把小箢子递给莫茹,笑了笑,“都好着呢,爹去外面给生产队驯牲口了,娘让我来给外孙送箢子。”   外孙过周岁,姥娘姥爷送箢子,这是当地习俗,箢子里一般装鸡蛋、饽饽、面条、小米之类的,再放一件妗子(舅妈)缝的小棉袄。   周七七现在没有舅妈,自然就是姥娘一力操办,一件小棉袄,几个白面饽饽,一小碗黄灿灿的小米。   莫茹让莫应棠赶紧过去跟家人招呼,然后坐下吃饭。   周明愈招呼赵喜临,抓了一把糖花生感谢他把人给领过来,他自然不知道赵喜临是看着莫应棠长得好看,主动跟着过来的。   赵喜临犹豫一下,终究没忍住那香甜的气息双手接过去,“谢谢明愈哥。”   他也没有再逗留,赶紧告辞跑出去。   对于莫应棠的到来,老周家很高兴。   尤其是张翠花,看着这俊孩子真是越看越稀罕,原本傻妮儿就够俊的,所以红鲤子才会一眼就看中非要娶回来,没想到莫家这男人比女人还俊。   张翠花跟周老汉儿笑道:“哎呀,咱们咋没个闺女啊。”   张够想说我家有好几个妹子啊,就是没敢说出来。   莫茹拿了自己的手巾给弟弟,让他擦擦头发,估计路上走得急出了一身汗,还去河里洗了洗。   周七七伸着胖胳膊,“狗狗抱!”还把自己的面条给舅舅吃。   菊花对莫茹道:“娘娘,七妹妹只让俊的人抱,这样好不好啊?”   村里不少人都被周七七给判断过丑还是一般,一般人她不反抗,你抱抱逗逗也无所谓,但是丑的就不能接受,要想抱那是绝对不行的。   偏生所有人都稀罕周七七长得俊、可爱,谁看了都想逗逗抱抱,昨天周明军看到还说可稀罕想抱抱,结果被周七七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   当然,见了俊的,她就会主动让人家抱抱,比如几个舅舅,以大舅最甚。   周明愈把她接过去,“舅舅吃饭呢。”   吃过饭,还要歇晌,周老汉儿让冲茶叶给小亲家喝。   莫应棠:“大爷不用忙活,我一会儿就得回去,过晌儿还得上工呢。”   那茶叶其实还是去年莫茹得的呢,莫茹让他们日常喝掉说搁久就陈得不能喝了,周老汉儿哪里舍得?给周诚志一半,现在家里还有一小半呢。   莫茹就问他家里如何。   莫应棠话不多,但是问什么也能三言两语说到她想知道的。   他们莫家沟还好,并没有干旱,崔发忠甚至还给附近大队卖水呢。   他们爹莫树杰现在又忙起来,要去那一片的大队转悠,给牲口治病、驯练牲口秋收,也挺忙的。不过福利不错,除了有公社的补贴,各大队每次也给点吃食,前阵子得了一瓢面粉,一小袋小米,一块布头。他们娘就给周七七做了一件小棉袄,蒸了几个白面饽饽。   另外姥爷还给周七七五毛钱的压岁钱。   因为是给周七七的周岁礼物,这种礼物一般是不推让的,张翠花让莫茹自己收着。   张翠花给回了十个鸡蛋,因为莫应棠还要回去上工,张翠花也不留他多坐,让莫茹带他去北屋院子里挖点菜带回去给亲家加餐。   莫应棠看着花红叶翠枝叶亭亭的绿篱,边上还有一圈金黄色的朝阳花灿烂耀眼,院子里整齐茂盛的菜畦,硕果累累,鹅卵石、碎石铺成的甬路,虽然也是茅草屋,却充满了温暖的烟火气。   他久久说不出话来,姐姐和姐夫可真能干啊。   莫应熠问:“哥,食堂还刁难咱爹娘不?”   莫应棠:“崔公会滚蛋了,别人都不敢。”   莫应熠嘿嘿笑道:“姐姐‘啪’的那一下子,真是过瘾,哈哈!”   莫茹:“喂,你不要诋毁我啊,姐姐我温柔贤惠,哪里有那么凶悍?哦,小五哥。”   周明愈哈哈笑,拎着一个筐子帮忙弄菜。   各种蔬菜装了一筐子,莫茹又给拿二十个咸鸡蛋,都是她自己腌的,再塞上一小布包盐。   莫应棠:“姐,姐夫,我拿不了这么多。”   莫茹道:“没了,就这些。”   莫应棠喝了碗水就告辞回去,几人送他到路口。   莫应棠看了弟弟一眼,莫应熠立刻道:“我好好听姐姐话好好读书绝对不待偷懒的。”   莫应棠就不理他了,让他们留步。   周七七笑得大眼眯起来,“狗狗~~抱抱!”   周明愈:难道你爹长得不够帅么!   莫应棠摇了摇周七七的小胖爪爪,犹豫了一下,对莫茹道:“姐,过些日子县里派人下来招义务兵,我想去试试。”   他原本不想说的,不过又觉得应该告诉姐姐知道。   莫茹看着他,“大弟,你才十五虚岁,不到年龄呢。”   周明愈点点头,“起码要十六周岁才行呢。”   莫应棠:“姐夫你看我像不像十六岁?”   莫应熠:“哥,二哥都知道人家招兵要看户口本,你糊弄谁啊。”   周明愈笑道:“人家收不收的,你去试试也不犯法,这样过两年再去也更有把握。”   莫茹有心不让他去,却也不好说什么,她知道莫应棠的心思,这个大弟虽然和二弟一样不爱说话,可他和二弟单纯没计较不一样,他心里装着事儿呢。   这时候国际国内环境并不安定,当兵是要打仗的,并不像后来几年那么舒服,可她劝不出口。   大弟已经把他自己当成一个可以当家做主的男人,他有自己的人生追求和目标。   她点点头,“行,你去试试吧。”   莫应棠拎着筐子走了一会儿,顿住脚步回头。   这时候天气晴朗空气清新,能见度非常好,没有遮挡物一眼能看很远,他看见姐姐等人还在那里目送他,不禁心口一热,朝着他们挥挥手。   周七七本来看着好看的舅舅头也不回地走远,那个不乐意,嘟着嘴,抱着胳膊,哼!   这会看到他回头招手,立刻打了鸡血一样,挥着小胖手,“见~见~见见~”   等莫应棠走远看不见了,她觉得好失落啊。   周明愈:“来,爸爸扛着你。”   周七七立刻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叫:“爸爸~~好!”   这一下子给周明愈恣儿的眉飞色舞的。   送走大哥,莫应熠就回去找泥蛋儿一起上学。   周明愈则扛着闺女,对莫茹道:“咱们请娘去养鸡场指点指点。”   莫茹知道他的意思,就笑了笑,“走。”   两人扛着闺女回家,正好碰到张翠花要出门。   问问莫应棠已经走了,张翠花点点头,“真是个好孩子,懂事,亲家母苦尽甘来,这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闲聊几句,张翠花看这一家三口跟着自己干嘛呢?   周明愈立刻道: “娘,养鸡场请你去指点指点。”   张翠花:别哄我,有大仙还用我指挥?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我看过的,好得很不用我指点,你们忙去吧,我去食堂安排晚上的饭。”   她居然不上钩!   周明愈急了,还想忽悠一下找机会跟她说四哥的事儿呢。   不等莫茹说话,周七七朝着张翠花伸小手,“嫲嫲!”   一听大胖孙女喊自己,张翠花心就化了,连忙乐滋滋地把周七七抱过去,“哎呀,我大七越来越俊了呢。”   周七七搂着张翠花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一口,“嫲嫲,俊!”   张翠花哈哈笑起来,自然而然地跟着小两口往养鸡场去参观加指点。   四下里看看,也没什么好指点的,张翠花觉得这小两口是找自己显摆的,便很配合地卖力夸一通。   周明愈看他娘越来越恣儿,觉得火候差不多就请他娘去休息室喝水歇歇腿。   周明愈酝酿了一下,结果不等他俩开口呢,周七七对张翠花道:“嫲嫲,细~~大,么么,飞~~”她一边说,小手一边上下扑棱做飞翔状。   莫茹和周明愈:(⊙o⊙)哦!   这是什么意思?干嘛呢?   张翠花居然秒懂,脸一下子拉下来,“不要脸!”   周七七点点头,“噗--要--脸--”   她说话还没那么利索,虽然会发的音不少却连不起来,反而更有力度。   祖孙俩在那里啐了半天,小两口俩面面相觑,这是什么事儿啊。   张翠花不对莫茹甩脸色,对儿子却不耽误,瞪了周明愈一眼,“哎哟喂红鲤子,你什么时候当红娘啦?咱们大队还没男人有这个本事呢,你中,回头跟大队吆喝吆喝,以后让你当红娘。”   周明愈挠挠头,尴尬道:“娘你别生气,你看俺四哥蔫巴得不像样子,咱们也不能看着他憔悴下去吧。”   张翠花冷笑:“我还不知道他有这个本事呢,要为一个狐狸精跟亲爹娘对着干。行,你告诉他,他有这个本事就自己弄去吧,我不管。”   莫茹一听这话就是气话,让他自己弄去,没有户口没有家长发话,他办得成吗?   这可不是以前或者以后,父母不同意自由恋爱,男女就私奔。   现在干什么都要大队出具介绍信、证明,没有这第一步公社那里就没法进行,如果张翠花不点头,周明林办得成么?   如果队里不同意,男女敢在一起那就是乱搞男女关系,谁不怕试试看?   她笑道:“娘,那咱就算不同意也给四哥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让他死心嘛。”   张翠花道:“我不同意就是理由,他还想要什么理由?他要是敢搞大肚子被人逼上门,那就抓去浸猪笼,别想逼到我头上来就是。”   周七七:“呼呼呼……龙龙龙!”她还在研究狐狸精和浸猪笼是什么呢。   周明愈赶紧道:“娘,没有那么严重的,四哥就是……”   说实在的,他和莫茹也不喜欢阚燕儿,不过是四哥所托不能不说句话,毕竟那是他四哥,小时候也没少为他顶包呢。   张翠花摆摆手:“行啦,我知道啦。这么着吧,你让他们明天傍晚儿自己来找我说。”   她要是再不给他们机会说说,估计今日找红鲤子,明日就找队长,与其满天下的找人不如自己来说!今天大好的日子,老娘不想看那糟心玩意儿败坏心情!   周明愈笑道:“好嘞,还是娘通情达理。”   张翠花呵呵一笑。   看那架势倒像等着骂他们个狗血淋头呢。   这就不归周明愈管,他为四哥说句话就算完成任务,成不成不归他操心。   等张翠花走后,小夫妻俩嘀咕。   “小五哥,你说娘会不会答应。”她觉得张翠花都要气死,感觉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愤怒?   周明愈:“难说。”他觉得张翠花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不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作。   不过他觉得如果四哥和阚燕儿真的想在一起,说不定娘就同意了呢,当然同意之前也要敲打一下,端看他们能不能顶住这一波。   晚上他还是跟周明林说一下,让他明天傍晚和阚燕儿一起来家里说说,如果他们真的想结婚,应该吃过晌饭就来说。   周明林激动道:“小五,谢谢你。”   周明愈却颇为同情他,明日还不知道是什么狂风骤雨呢,“四哥,我也没帮上什么,只能靠你自己。”   周明林已经非常高兴,第二日一早就去找队长请一天假,要去阚家大队找阚燕儿。   结果他兴冲冲地去找阚燕儿,阚燕儿却耍起欲擒故纵,觉得自己倒贴他那么些天,他一直不冷不热的,现在知道要求她了?   她还不让他如愿呢!   之前他还没非她不可,她要倒贴他,现在他已经被她捏在手心里,自然不能让他那么轻松娶到她!   娘说过,轻松娶到手的媳妇儿,不值钱!   “你娘让我晚上去找她?哼,倒是想的好呢,她要娶儿媳妇儿,也不让媒人上门,也不自己来道歉,放个屁就让我凑上去?她当她老太君呢!”阚燕儿柳眉倒竖,一副自己媳妇儿熬成婆,别人反过来求她的得意洋洋。   周明林一下子懵了,他这脑子哪里够用的,之前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让他娘同意,根本没想到他娘好不容易松口,阚燕儿这里又唱起大戏。   但是他很清楚,如果他不领着阚燕儿去,说不定他娘更高兴呢。   所以,根本威胁不到谁。   可阚燕儿偏要刁难他,让他和张翠花先上门为去年的事儿道歉,然后再说提亲的事儿。   “行啦,你做不了主,回去问问你娘,看看她怎么说。”阚燕儿笃定他已经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周明林满头是汗,“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这个意思,周明林,你要是没有良心你就当缩头乌龟,我随便找个男人嫁掉算了。你要是有种,你就去和你娘说。”   下一秒她捂着脸呜呜哭起来,万般委屈道:“我都把自己给你了,你要是连这点事儿都不肯为我做,你娘和你家里人怎么看我?得把我看得多贱?”   周明林哪里经历过这阵仗,一看她哭又慌了神,没有办法只得答应回去跟张翠花讲。   阚燕儿一路把他送到五龙河那里,瞅着没人就凑上去在他下巴亲一下,泪眼朦胧道:“四哥,你快去快回,我等你好消息。”   等他走后,她冷哼一声,想让自己不要彩礼出嫁,怎么想得那么美?   自己本来是要嫁到城里去享福的,现在就嫁给一个泥腿子跟着下地挣工分,怎么不得要足彩礼?   她转身回家的路上,迎面走来一个穿着衬衣的青年。   他惊喜地看着她,“菲菲同学,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没想到缘分这么奇妙,直接把你送到我的面前!”   阚燕儿也很惊讶,“魏老师,你……找我?”   魏生金点点头,声音充满了热情,大步走近她,“是的,菲菲同学,我今日读到一首诗就特别想见你!我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你。”   阚燕儿羞涩地低下头,“魏老师,前阵子刚见过。”   “菲菲同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魏生金一激动抓住了阚燕儿的手,“你知道嘛,我的思念比秋水更长,简直是望穿秋水地盼着你来。”   阚燕儿心头咚咚直跳,“魏老师,你别这样,让人看见说闲话。”   她把手抽回来。   魏生金却大胆而热烈地跟她表白着,“菲菲同学,你知道吗,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深深地为你着迷,我觉得你是个不一样的女子,你和周围那些只知道种地做饭生娃伺候男人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你不甘平凡,与众不同,你出淤泥而不染,如同红梅花一样坚强不屈。她们有人虽然也坚强,却没有你这般美丽,就算有你这般美丽,却没有你这般坚强不屈!”   阚燕儿从来没听过这样炽热又大胆的话,简直让她心脏都要跳出来,有一种□□的感觉。   她脸颊红红的,“可……可是,我要……我要嫁人了。”   “嫁人?”魏生金惊讶地看着她,一副惋惜至极的样子,“我说菲菲,难道你真要嫁给一个没有文化的愣头小子吗?这种男人有什么意思,大字不识一个不会念诗,不会写情书!了无生趣!”   阚燕儿轻轻地咬着唇,飞了他一个媚眼,“他不会念诗不会写情书,可他没结婚啊。”   魏生金被她那双媚眼一撩拨,胸口一热,“菲菲,我也可以的!” ☆、第199章 指桑骂槐   且说周明林回到先锋大队却没敢去找张翠花讲, 而是直接去上工, 晌午吃饭也在食堂棚子里对付两口,等傍晚下工才敢回到家里,却怎么也不敢跟张翠花开口。   张翠花还特意抽出时间在家里坐着等他们呢, 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哼了一声。   周明林听他娘冷哼,忍不住就脊背突突地跳。   但是他怎么也说不出让她娘主动去阚家认错这样的话来, 就算他骗着她去提亲,到时候阚燕儿说出一点让她道歉的意思来, 那他娘能当场活撕了他!   但是如果他不骗她, 现在实话实说阚燕儿让她去道歉之类的话, 那全家人能撕了他。   不说别人,他爹就能打断他的腿!   小时候他们也调皮, 气得他娘要抓狂,向来老好人的爹发了一次大火, 把三哥狠揍一顿, 扬言“恁娘说什么听着就行, 不要顶嘴!谁要是让她受委屈, 都给老子滚鳖蛋!!”   谁要是敢顶嘴、让他娘受委屈, 谁就好去死一死了。   所以周明林哪里敢?   看他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 张翠花连连冷笑, 起身走了,去食堂继续安排第二天的工作。   下午, 莫茹带着周七七从养鸡场回来洗衣服收拾一下。   收拾完她去检查一下向日葵, 从花盘中间揪一个瓜子吃发现略微有点瘪, 还有成长的余地,她就先放着过几天再收。   这些向日葵水分肥料充足,生得非常好,一个个大花盘沉甸甸地垂着头,特别欢喜人。   周七七抱着一大棵向日葵要往上爬,踮着脚伸着小手够上面的大花盘,也想学莫茹那样揪瓜子吃。   结果那大花盘本来就沉甸甸的往下垂,再被她胖嘟嘟的身子晃来晃去,“咔嚓”一声,大花盘的连接处折断,一下子把她砸在底下。   莫茹顾不得去扶闺女,先扶着腰笑一阵子。   周七七:……   “娘、娘,有人找!”拦子儿从外面跑过来,后面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妇女。   自从莫茹给拦子儿做新裙子,拦子儿就跟着周七七叫娘,菊花纠正好几遍她都不改,只是把娘娘中间加了停顿,每次都要叫娘、娘!   莫茹赶紧把女儿拎起来迎到门口,见是姜清芬,惊讶道:“哎呀,稀客,姜主任怎么来了。”   姜清芬和她握手,又夸周七七长得好,看看这小院,忍不住赞道:“莫茹同志,你这院子真漂亮。”   莫茹笑道:“多亏你送我的朝阳花种,你看长得多好。请屋里坐吧。”   菊花和坷垃也跑过来,莫茹就把周七七放在地上,让他们一起吃拽下来的那个大花盘。   寒暄几句,姜清芬又问一下先锋大队的庄稼和干旱情况,很是羡慕他们村打出一口带泉眼的井来。   外面和菊花几个抠瓜子的周七七听见,扭头朝着她俩:“咕嘟,咕嘟!”   然后伸出白嫩的小胖手来。   莫茹赶紧站起来,“七七!”   周七七看她,咧嘴嘿嘿一笑,“娘,么么!”   莫茹:……这孩子太会吓唬人了。   姜清芬看得很好玩儿,“七七这孩子,真让人稀罕,快给我们抱回去吧。”   周七七一听,立刻扭头看她,一脸戒备,“NO!”   姜清芬:“什么?”   莫茹:!!   “这孩子,整天不知道跟谁学些乱七八糟的话呢,跟姐姐好好玩儿吧。”   周七七扭头看莫茹,咦?什么是乱七八糟?不是爸爸妈妈说的吗?   点头YES,摇头NO?   晚上周明愈有时候会问莫茹:“媳妇儿?”   莫茹:“NO!”   周七七觉得很好玩,一次就学会。   说笑了一会儿,姜清芬才切入正题说明来意,竟是为周明林的事儿来的。   莫茹一听,立刻道:“这样,姜主任你等等,我去找俺家嫲嫲过来一起听。”   菊花道:“娘娘,我去喊嫲嫲来。”   菊花小腿很轻快,抬脚就跑了,没多久,果然就把张翠花找来。   见了面寒暄又几句,张翠花狐疑道:“妮儿,啥事啊?”   莫茹扶着她坐下,“娘,你听姜主任说说话。”   姜清芬就把自己昨天听来的话告诉她们,“这也是我嘀咕人家闲话,不过这事儿要是不说,反而是对不去莫茹同志。不知道罢了,知道我是一定要告诉你们的。”   原来早上姜清芬参加完大队干部会议以后,就去地里看庄稼,回来路上去夏玉米地里小解,结果听到路上阚燕儿和周明林说话。   当时她也没当回事,以为是青年男女恋爱呢,不过越听她觉得不对劲,原来是莫茹家的四哥。原本她就觉得阚燕儿不地道,当初去人家先锋大队闹事,现在还想让人家张翠花上门道歉,怎么脸那么大?   后来两人散了姜清芬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可等她走到路上的时候,居然发现阚燕儿和另外一个青年在拉拉扯扯呢!   她忍不住又躲着观察一番,发现这个青年英俊中还带着一股书卷气,出口成章原来是个先生呢。   再一听姜清芬可来气了,这个阚燕儿居然同时和这个魏生金还有周明林一起处对象呢!   且魏生金还是有妇之夫,家里有老婆孩子呢。   这会儿魏生金居然说要和家里的黄脸婆娘离婚,娶娇美的阚燕儿,让阚燕儿不要急着嫁人且等着他回信。   而阚燕儿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姜清芬忍了又忍怎么也没忍住,吃过晌饭就往先锋大队来找莫茹通风报信。   “大娘,莫茹同志,我对天发誓没有一句假话,绝对不是故意编排说人家坏话。”姜清芬道。   张翠花一把握着她的手,“姜主任,多谢,多谢啊!”   姜清芬看她脸色不大好,就忙扶着她,“大娘,你别嫌我多事就好。”   张翠花点点头,对莫茹道:“这事儿就咱们三个知道,红鲤子也别告诉他。”毕竟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人尽皆知的。   莫茹点头,过后再跟周明愈说就是。   张翠花又对姜清芬道:“俺家妮儿没白交姜主任这个朋友,多谢。你们聊,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姜清芬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有些着急地看看莫茹,可别刺激大了。   莫茹摇头表示没事,张翠花是谁啊,只怕这事儿一出,她更高兴呢!   姜清芬说完正事就告辞。   莫茹送她出去,顺便去蘑菇大棚装一小筐子蘑菇给她。   姜清芬自然不肯要。   莫茹笑道:“我去看你,你给我一袋子瓜子,你来我看,我给你一小筐蘑菇,应该的。”   姜清芬推辞不过,只得拿了,拿回去给食堂做个蘑菇汤,改善一下伙食也好。   晚饭的时候,张翠花让别人负责打饭,她和周明愈几个一起家去吃饭。   张够几个回来的时候,看到张翠花坐在堂屋,一脸皮笑肉不笑,一个个笑得差点魂儿掉了外面没带回来。   尤其张够,她再有个月差不多就临盆了,这时候不算农忙,浇地不用她,锄地有牲口拉耘锄,她也就是做做零工,纺线、搓麻绳、打苫子之类的。   有莫茹拿虫子,简直把整个生产队的妇女给解放了!   可她也不敢在家里闲着,每天都跟着去上工。   现在看婆婆这架势,她惊弓之鸟一样,赶紧躲在莫茹后面去。   “妮儿……”   莫茹道:“三嫂,你没有犯错,怕什么啊。”   “难说啊。”张够可没有自信,谁知道哪里就犯错了呢,那回拦子儿穿了莫茹给做的新衣裳,结果张翠花对着西窗口冷笑了半天呢。   这时候周明林也回来。   张翠花就道:“吃饭以前,我先说件事。”   大家立刻正襟危坐,表示听大佬训话。   张翠花道:“老四,你年纪也不小,到了说媳妇的时候,我看了这么些日子和你爹商量一下,要给你定下来。”   周明林坐在那里浑身僵硬,脸上直冒冷汗,很想说燕儿怎么着,可是根本张不开口。   张翠花又道:“看的是大王家沙坞的闺女,叫王金秋,也是个非常本分能干的。对了,她嫂子也是棉花劳模,去年还来过咱们村里拾棉花。”   张够就悄悄问莫茹是谁。   莫茹摇头,她哪里知道啊。   张翠花看着周明林:“你有没有意见?”   周明林没法说好,但是也不敢说不好,他要是娶王金秋燕儿怎么办呢?   而且他已经和燕儿说好了啊!   他也不可能去耽误人家王家的闺女。   他鼓起勇气,“娘,我、我……”   我了半天他没说出来。   张翠花冷冷道:“现在你有俩选择,要是想结婚就娶王家闺女。你要是不想结婚那就拉倒,别耽误人家王家闺女,你一辈子自己过吧。”   周明愈一听这是要坏啊,他还不知道姜清芬来的事儿呢,只得拿眼溜莫茹。   莫茹抱着周七七,给她剥鸡蛋吃。   周七七现在非常喜欢吃白水煮鸡蛋,不肯吃鸡蛋羹,喜欢把蛋黄一整个塞进嘴里,把腮帮子鼓起来,然后眼珠子跟着转,玩的不亦乐乎。   “娘!”周明愈小声地笑。   张翠花瞅了他一眼,“吃饭不许说话。”   周明愈:……差点噎着。   周明林:“娘,我要娶燕……”   “你这么蠢我看谁也别娶,还是打光棍好,省得耽误人家闺女。”张翠花哼了一声,“行啦,吃饭!”   过了一会儿,她又一声:“掰一半!”   张够吓得一哆嗦,玉米饼子都掉在桌子上。   周明光赶紧帮她捡起来,“娘又没说你,吃你的吧。”   张够现在月份大吃得多,张够已经不让她掰一半,但是别人依然如此。   这都坚持快半年也不知道张翠花攒了多少干粮!   不过张够慑于她的淫/威,哪怕婆婆说不用掰一半,她还是主动掰一半。   反正现在食堂生活还不错,莫茹也天天拿菜来给改善伙食,吃饱不成问题。   整个先锋大队,还有自己家的菜园的,莫茹是独一份!   他们家的伙食在全村自然是最好的,不吃那半个饼子也没关系。   张翠花慈爱地看着周七七,笑道:“还是嫲嫲的大七最乖,不像那些糟心玩意儿,就会气人!”   众兄弟:……   周明林因为张翠花不让他说话,也不敢再吭声,又觉得委屈索性也不说话,吃过饭就去上工。   过了两天,周明林也没去阚家大队找阚燕儿回信,用脚后跟也知道,张翠花怎么可能去给人家道歉!   长这么大年纪,还没有她给人道歉的时候呢。   她一辈子讲究恩怨分明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从来不亏欠人家,自然也没有需要低头道歉的时候。   自己小心一辈子,怎么可能让个没出息儿子给坏规矩!   不过是打光棍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所以周明林连提都没敢提,也不去阚家大队找阚燕儿。   他在这里纠结难受得肠子都要断了,阚燕儿也着急呢,这个木头呆子,竟然不来了!   阚燕儿一着急,当然不能鸡飞蛋打,没办法,她又来了!   她和李桂花商量过,列举了几十条来对比魏生金和周明林的优劣。   如果魏生金能离婚娶她,其实也不错,这样谁也不会嫌弃谁,但是他有儿子,不大好,可这时候好多死了老婆续弦的,其实也差不多。   魏生金有文化有工资,李桂花觉得以后说不定还可以进城呢,可阚燕儿觉得现在看来是够呛的。   魏生金只是一个小学老师,连初中都教不上哪里有机会进城?   更何况她也舍不得周明林,虽然他木头,但是他力气大,长得也板正,知道疼人。   要是不能进城,她觉得还是嫁给周明林好。当然,要风风光光地嫁过去,嫁过去以后也要自己当家,绝对不能被张翠花给拿捏住。   她觉得只有自己现在把周明林捏住,把张翠花踩下去,嫁过去以后才能扬眉吐气,否则以去年张翠花的态度,自己嫁过去,只会被嫌弃打压排挤。   绝对不行!   这一次她就说想三姨了,来看看三姨。   李桂云当然很高兴她来,现在阚燕儿在家里勤快本分,帮着她干点活儿,说说贴心话,别提多好呢。   她甚至想二嫂子不答应正好,她就让阚燕儿当自己儿媳妇。   所以阚燕儿来,她觉得很正常,甚至觉得应该把户口落到自己家里来。   她劝阚燕儿:“见了俺二嫂子嘴甜点,多说说好话,不做亲家也是亲戚,她可是三姨我最敬重的人啦。”   阚燕儿却不以为然,却也知道她三姨这个人看着性子软,可也固执得很,认定的事儿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立刻岔开话题先跟李桂云打探一下周明林家的消息,然后再找周明军确认一下:周明林和他娘闹崩了!   最近周明林都不家去困觉,不是在场屋子就是在队里帮着看牲口,要么就去地里看青!   反正就是不家去。   于是晚上阚燕儿就代表李桂云去食堂打饭,昂首挺胸的样子就好像特意和张翠花叫板似的。   张翠花却跟没事人一样,该怎么怎么,对阚燕儿没有格外热情,也没有格外切齿,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轮到阚燕儿打饭的时候,她笑得十分得意,“二大娘,近来好啊。”   她跟着李桂云家的孩子称呼张翠花。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好的很。”   阚燕儿努力地想从张翠花脸上看出憎恨和丢脸来,结果什么也没看到,不禁有些失望。   也许张翠花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四儿子,哪怕真的丢了死了,也没所谓的,估计张翠花最不想要的就是丢人了。   阚燕儿小声道:“二大娘,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张翠花翻了她一眼,“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何桂兰笑道:“哎呀,你这是去上学屋了?还学了这么好听的话来。”   阚燕儿心里咯噔一下。   张翠花笑道:“我上什么学屋,这是俺家小舅舅回来念的,估计老师教的吧。”   说完,她扫了阚燕儿一眼。   阚燕儿打了饭却不走,在一旁满腹心事地不知道想什么。   这时候何仙姑过来打饭,拉着张翠花去一边嘀咕,“大妹子,咋样了啊?”   阚燕儿见是何仙姑,这可是给周明林保媒的人,她立刻也蹭过去竖着耳朵听。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却拉着何仙姑躲远点,这下阚燕儿却不好继续跟过去。   她就听着张翠花和何仙姑嘀嘀咕咕有说有笑,一边说笑还一边瞟自己,分明就是在说自己的坏话!!   阚燕儿听不见干着急,站在那里装有事儿又尴尬得很,还得有事儿没事儿地跟何桂兰聊两句,可何桂兰忙着打饭呢根本顾不上答应她。   这时候她听的张翠花提高了声音道:“……你说,做人不就是活一张脸皮啊,要是不要脸,那不和畜生木头一样?”   前面她没听见,却单单听见这一句,顿时跟被人扇了几巴掌似的,气得浑身哆嗦,她认定张翠花这是指桑骂槐骂自己呢。   她原本想到张翠花面前来出出气,看看张翠花被自己气得跳脚的样子,结果不但没看着,反而被指桑骂槐骂一顿。她感觉吃了屎一样难受,也不想再听,端着饭盆就往家走。   何仙姑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我听说桂云想把她说过明林啦?”   张翠花似笑非笑地,“可别听他们瞎说,我们那个蠢货哪里有这个福气啊,他啊,这辈子就打他的光棍儿吧。”   何仙姑当她说气话呢,“哪里至于这样啊,明林多好的青年啊,多少人家盯着呢,老王家可说了只要你点头立刻就让闺女上门给你相看,嫁妆都不要呢。”   张翠花:“别,先缓缓吧,那糟心玩意儿哪里配的上人家闺女,别耽误人家。”   何仙姑少不得又安慰她一会儿。   且说阚燕儿端着饭盆往家走的时候,魏生金从后面追上来,惊喜地喊道:“菲菲,真的是你,你来啦!”   阚燕儿回头看了他一眼,也有些激动,“魏老师!”   魏生金目不转睛地看着阚燕儿,这个从污泥里开出鲜花来的坚强女子,这个被恶霸干部糟蹋却不屈不挠不向命运认输的坚强女子,她才是这个时代的最新女性,她才是妇女劳模!   他第一眼是被她的美丽吸引视线,后来被她的故事感动,最后被她坚强不屈的精神征服!   一般人如果遇到这种事,只怕早就崩溃寻死,哪里还能像她这样,不但不被打倒,反而更加坚强乐观,活出自己的风采,越活越美丽,而且乐观积极,充满了魅力,一心要帮助别人。   真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如果之前想要离婚娶她是他一时冲动。   可现在,想了这两天,他觉得自己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娶她,和她喜结连理,呵护她,疼爱她,帮助她,让她成为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力量有内涵的新时代的半边天!   魏生金的心理活动极其丰富,波澜壮阔,在和阚燕儿说两句话的功夫,觉得自己已经感动全中国。   他抓住阚燕儿的手,表达自己炽热的感情和爱慕,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居然还蕴藏着这样一团火焰!   “菲菲,我要对你表白,我那炽热的情怀,自从遇见了你,我的人生一片精彩。菲菲,求你不要离开,没有你的日子,我的人生没有色彩,没有你的日子,我的人生没有未来!”   魏生金一边说一边唱了起来。   说实话,他生得一表人才,嗓子磁性唱功不错,这样自编自唱倒是别开生面,一下子就引人沉醉,周围那些不明就里地还一个劲地鼓掌说好。   “魏老师,唱得好!”   “再来一个!”   有知道的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这个魏老师不是有老婆孩子吗,怎么在这里勾搭了一个又一个大闺女   这样可不行!   阚燕儿被他唱得也是心如鹿撞,原本她不过是要用魏生金来刺激周明林,亦或者也享受魏生金夸她的那种感觉,让她觉得浑身飘飘然的。   原本她只是一个乡下俊俏的村姑,可是在魏生金的嘴里,她仿佛是一个绝色的女子,款款地从烟雨空濛里走来,简直是奇美无比!   她甚至真的有那么一些幻想,觉得自己也许可能真的可以再嫁入城里!   她不想过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不想被孩子灶台把俊俏的容貌给磨损,不想变成别的女人那样的干菜叶子。   她虽然恨阚日山,却也有些感激阚日山,是他让她知道自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这种美丽是一种武器,可以征服一切!   魏生金上一次见面还给她写了一首诗,“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魏生金说,她就是红梅,这……这样的赞美怎么不让她热血沸腾!   说实话听到这首诗的时候,阚燕儿心里当时就涌出一种浓郁的,**的情感,这种情感对她来说非常陌生,但是又非常强烈。   因为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么强烈的,这么浓郁的,这么炽热的情感。   这是第一次!   现在魏生金又在给她作诗,让她有一种自己突然就站在人生高处的感觉。   什么劳模,什么张翠花,什么大队干部,什么……   都是狗屁啊,他们会写诗吗?   有人给她们写诗吗?   阚燕儿感觉周围的女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嫉妒,尤其莫茹,这个唯一可以和自己比美的女人。   只可惜她嫁给一个普通平凡的乡下青年,注定一辈子就只是个乡下妇女,生一堆孩子,以后跟美丽、跟罗曼蒂克、跟布拉吉、舞会、大都市,再也没有缘分了!   莫茹看着阚燕儿在那里一片陶醉的表情,不是喝醉就是被人拍了花子,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和魏生金在那里拉拉扯扯。   阚燕儿正得意着,眼神一转,就看到了周明林,他站在人群里,用见鬼的眼神儿看着她。   她顿时冰水淋头似的打了个寒颤,一下子从陶醉中回过神来。 ☆、第200章 被挠&选上   周明林听说阚燕儿来了他赶紧跑来找她, 想跟她解释一下,结果却看到她和魏生金在那里拉拉扯扯, 而魏生金居然跟唱戏一样在那里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周明林可没见过这种阵仗, 这可比以前正月里唱大戏还要惊人呢。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当着大家的面对一个女人说这样火辣辣的话,对他来说不啻见鬼。   他逼着自己不要多想,毕竟自己抱过她, 亲过她, 那就该娶她, 不能让她因为生气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他想过去的时候, 却被人拽住。   他看了一眼, 是周诚廉和周培基。   周培基嘿嘿笑道:“我说别这么没眼力见,没看到有戏看吗?多少年没看戏了, 魏老师唱的多好啊。”   周明林:嗯,也许他们就是在唱戏文呢。   周诚廉:“今年正月踩高跷我都没过瘾,要不八月十五再踩一次啊?”   周培基:“我想看戏,不想看踩高跷, 你别搅和, 谁要是耽误我看戏, 我和谁急啊, 都多少年没看戏了。”   周明林:……   阚燕儿看到周明林一下子回过神来,立刻就想过来, 却被魏生金拉住她。   “菲菲……”他深情无限得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在场的人:“诶呀~~”   就在这时候, 人群外面传来女人哭号的声音, “孩子爹, 你咋好几天不回家啊,你这是不要我们了啊,孩子在家里饿得吱哇乱叫啊!”   随着这一声哭号,一个面黄肌瘦个子矮小其貌不扬的女人冲进来,看到中间的魏生金和阚燕儿,一下子疯了似的举起巴掌,“你这个狐狸精,勾搭俺男人,俺和你拼了——”   她低头就朝着阚燕儿撞过去。   这么一嗓子又把魏生金的魂儿给叫了回来,他慌乱了一瞬,立刻斥责道:“干嘛呢,干嘛呢,别这么没礼貌!”   阚燕儿看那婆娘朝着自己冲过来,也慌了一下子,脑子一转立刻朝着周明林走过去,嘴里道:“我们在排练节目呢,别找事儿!”   周围的人都没看够呢,纷纷嚷嚷着,“干啥呢,在排戏呢,别捣乱!”   宋春丽抹着眼泪,“你说你天天不着家,就是在这里和狐狸精排戏啊,你咋这么没良心啊!”   魏生金一张脸顿时紫胀,低声呵斥道:“你瞎说什么呢!别在这里丢人!”   本来十分浪漫的画面,被婆娘一弄就大煞风景,从云端回到烂泥里,让魏生金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追求浪漫美好的爱情,歌颂美好的事物,没有什么不对。   这跟夸周跃红可不一样!   宋春丽不想和他吵,就扑过去挠阚燕儿。   阚燕儿正朝着周明林去呢,还没走到眼前,猝不及防就被挠了一爪子,脸上登时火辣辣的疼,吓得她惊叫一声立刻捂着脸朝周明林冲去。   谁知道木呆呆的周明林被周诚廉一推,阚燕儿捂着脸看不见一下子跌在地上。   “呜呜呜~”她委屈地大哭起来。   宋春丽还不肯罢休,一边和魏生金撕巴,一边想踢阚春燕,“你这个狐狸精勾搭别人汉子,你这个不要脸的乱搞男女关系,抓你去浸猪笼!俺要去公社告状!”   魏生金一听她说要告状急了,吼道:“说了排练呢,你撒什么泼啊!”   宋春丽哼道:“你别给我耍花腔,你要是惹怒了老娘,去公社告你一状让你家去种地!”   “真是不可理喻!”魏生金气极。   有人喊道:“魏老师,还排练不排练了啊,怪好看的呢。”   宋春丽手舞足蹈嘴里骂咧咧地:“没良心的白眼狼,俺男人来给你们当老师,你们就这样算计俺,弄个狐狸精勾搭俺男人!”   单蝶琴喊道:“这狐狸精也不是俺们村的,关俺们什么事儿啊,你要是不乐意你有本事就来勾搭回去呗,你看看这里这么多呢,你看哪个好就勾搭哪个。”   “呸呸呸!”宋春丽气得跳脚:“你当时俺像你们这么不要脸呢!”   王玉芹和她妯娌宋淑英过来,她撇撇嘴,讥讽道:“真是个惹事精,跟着丢人,快家去吧。”   宋淑英是周明党媳妇,她是个暴脾气耿直性子,上一次阚燕儿来她去炼钢,后来阚燕儿带着口粮来帮忙,她也没说啥。   不过她早就看不惯阚燕儿,听着她和李桂云、周明军三个嘀嘀咕咕算计人家周明林就觉得膈应人,碍于婆婆不好说什么。   这会儿看阚燕儿居然大街上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还让人家婆娘打上门来骂狐狸精,她可忍不住了。   宋淑英三两步冲过去,指着刚站起来的阚燕儿骂道:“你说你一直嘀嘀咕咕要说给明林兄弟,你要想嫁到那个门里你就好好地表现,非要弄这些不三不四的幺蛾子,你怎么腆着个脸就不知道害臊呢。”   阚燕儿被挠了一爪子又疼又委屈又丢人还怕被毁容,这会儿正要找周明林给自己撑腰呢,哪里知道没看着周明林,却被宋淑英给堵着骂。   “你……你……”   “俺二大娘敢让你进门才怪呢,你可死了那份儿心吧。”宋淑英两手一叉腰,“要是娶了你这样的搅家精,一家子别想过安稳日子,三天两头的让人家打上门来,以为我们老周家是收破烂的呢!”   她喊破烂的时候直接喷了阚燕儿一脸,把阚燕儿骂得脸上全无血色,毫无还手之力。   她并不擅长和人骂架,回忆着自己老娘和嫂子的那些招数,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足足被宋淑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边宋春丽原本得了消息自己男人被狐狸精勾搭,火速赶来抓奸的,哪里知道宋淑英比自己还能骂,她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被这么一闹,阚燕儿没脸再在先锋大队待下去,可她又不甘心,就想找周明林解释一下。   晚上阚燕儿让周明军把他给约去村南头的路口见面,一见面她就委屈地直掉泪,“你……你啥个意思啊?”   周明林这人脑子不活泛,一根筋,之前要下定决心为娶阚燕儿跟他娘抗争到底的,这会儿阚燕儿和魏生金当街上演这样的大戏,全村看热闹,如果他再坚持要娶阚燕儿,那岂不是让全村人都笑话自己家?   他不怕,可他娘那么好面子的人,哪里肯给人笑话?   要是他现在还想娶阚燕儿,他爹不打死他,他娘也得把他赶出家门再也不认他这个不孝子。   更何况村里人都看热闹一样说闲话,周诚廉和周培基还一个劲地在他耳边煽风点火。   周培基:“哈哈,哈哈哈哈,这样的人还有傻子娶吗?娶回去给全家丢人?让全公社人指指点点说闲话?”   周诚廉:“反正白给我也不要,俺爹娘可不顶气,俺大哥还是治保主任呢,估计得给气得冒烟儿。”   周培基:“没事,反正咱们都不会犯傻的,哦。”他还拍拍周明林的肩膀,“娶不到劳模那样的,起码也不能给劳模拖后腿吧,我要是敢娶这样的,俺爹娘能打断我的腿,把我赶出去再也不准进家门。”   这么一折腾,周明林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绝对不能娶阚燕儿。   本来也没啥,现在却是万万不行了。   所以就算阚燕儿找他,他也只是木头一样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更说不出我豁出一切和你在一起这样决绝又浪漫的话来。   像周明林这种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家的人,让他分家单过他都有一种被爹娘遗弃的感觉,更别说私奔。农家小子都被牢牢地绑在土地上,没有户口和粮食关系哪里也去不了,相约跳井可以,私奔没有接收单位,死了那条心吧。   面对阚燕儿他说不出话来,毕竟还没有要死要活的感情呢。   阚燕儿又委屈又气:“你不会真以为我和魏老师有什么关系吧。”   周明林依然不说话。   “你什么意思,你想赖账不成?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是不是想反悔不娶我了?”阚燕儿虽然想嫁给城里人,虽然想着魏生金有情趣会作诗写情书,可周明林要是真不娶她,她又慌了神。   “我娘不会给任何人道歉的。”周明林木着脸。   “我不让你娘道歉了,我反正也不是嫁给她,我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明林哥,你和她说,我们结婚吧,我不要彩礼,咱们好好过日子。”   阚燕儿急得不行,再也不想什么魏生金什么城里日子,先把眼前的应付过去。   “我不想耽误你。”   阚燕儿没懂他的意思,“什么耽误?你什么意思?”   周明林不说话。   阚燕儿越发气得不行,又哭又闹地捶他的胸口,“你没良心,没良心!”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嗤嗤的笑声。   躲在一边看热闹的周诚廉和周培基俩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阚燕儿怒道:“谁?”   周诚廉被周培基一脚踹出去,只得挠着头道:“没事,你们……你们继续啊,我和周培基出来找知了龟,路过。”   阚燕儿捂着脸开始抽泣,“你看、你看,他们都这样羞辱我。”   周明林刚要说话,那边周培基也出来了,他道:“我们真的是路过不是故意来偷听的,不过听了两句真是急得不行。两句话说明白的事儿你们说不清楚,真是急死看戏的。周明林要是敢娶你,他爹娘肯定把他赶出家门,你说没有户口你们咋过日子?就算你俩分出来干活挣工分赚的还得给家里,他是真不想耽误你,免得你被连累饿死。”   说完他又对周诚廉道:“我说这里没有知了龟吧,都是指头粗的小树有什么好找的,还不如去养鸡场找呢,那里肯定有,快走吧。”   他拉着周诚廉就走。   周诚廉还回头喊道:“俺二嫂子就是这个意思,我听她跟队长嫂子说了,谁要是分家就把他分出去,户口不分赚了工分还算在家里,分出去的没饭吃。你想想吧,不让进门还非得嫁过来,到时候干活挣工分也没口粮吃,多可怜啊,啧啧,傻子才干这样的事儿呢。”   说完他和周培基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   周诚廉:“傻子才娶媳妇呢,干活少,挣工分少,养不活自己还得带一群孩子来吃吃喝喝,老子又不是劳模那么厉害。”   周培基:“我不想和傻子说话,我去找知了龟给俺闺女吃。”   “你才傻呢,那是你闺女吗?你可别占俺妮儿的便宜啊,人家可不是你媳妇。”   “你千万别娶媳妇,别害了人家。”   ……   张翠花没出面,狠话都没说一句,有魏生金那个神助攻一出手,阚燕儿这事儿就算搞定。   她那个木头儿子连在她跟前放个屁也不敢,至于是不是打光棍,娶不娶媳妇?呵呵,她才不着急!   反正自己五个儿子呢,儿媳妇孙子的还会少?   看木头儿子那蔫搭搭样子,她看也不想看,更别说再给张罗媳妇,所以这事儿就那么过去了。   而她铁了心不同意,周明林不敢忤逆自己爹娘,阚家还真没办法。   李桂花倒是气得要命,还想带着闺女来周家闹事算账,就说周明林已经占了她闺女便宜,现在不想负责就抓到公社去挨斗。   李桂云不同意她这样,“人家明林也没和燕儿咋样,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实巴交的,从小就懂事,谁要占便宜他也不会的。你们这样不但逼不了人,还把人彻底得罪光了。反正我不同意,你们要是真撕破脸,俺家爹不是个好脾气,咱们两家以后可没的亲戚做,大姐姐你可想好。青年这么多,也不是非得说给明林。”   现在不只是周诚信,家里俩媳妇也都向着张翠花家,都觉得大姨家太过分,要是李桂花想撕破脸,只怕还没闹到张翠花家门,反而先被自己外甥们给轰出去。   阚燕儿来住着,他们娘乐意,为了孝顺自己老娘,儿子们不说啥。   可真要是来闹事,那怎么能行?   所以李桂花觉得憋屈得要命,最后气得两眼发昏却也没有办法。   虽然之前张翠花松口她和阚燕儿觉得不能那么容易就让张翠花过关娶到儿媳妇,可周明林真要铁了心不娶,她们又急了眼。   毕竟这可是最好的生产队,最好的一个家庭的未婚青年!   多少人排着队都想和张翠花家结亲呢。   如果她不抓住,后面立刻就有人蜂拥而至。   可惜的是,原本一心支持她们的李桂云也打了退堂鼓,不肯支持她们跟张翠花闹腾,还帮着张翠花威胁她们,如果敢闹事,两家亲戚也没的做。   最后李桂花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埋怨李桂云,“那你说怎么办?”   “那个魏老师是不是真的要离婚娶咱燕儿啊?”   “他离个屁的婚啊,他老婆都要闹到公社去告他乱搞男女关系。”李桂花根本没想到魏生金说得那么豪言壮语,结果就是个能说嘴儿的脓包,连他自己家婆娘都压不住。   “那……要不就让燕儿说给明军?”李桂云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她亲燕儿为燕儿着想,嫁给谁也没有嫁给明军好啊。   李桂花和阚燕儿却很嫌弃明军。   周明军虽然是周诚信的儿子,却没有周诚信的模样和身材,他俩哥哥都中上个子模样周正,谁也不是歪瓜裂枣的。   可周明军蒜头鼻子、眯缝眼儿、大厚嘴唇、大牙缝、一脸痘、个子矮!!   关键也不是个力气大能干的,就一张圆滑的嘴!   如果不是现在成了全县第一的生产队,想说个正经媳妇都困难。   要想说个燕儿这样的媳妇,根本就是做梦啊!   可现在被魏生金那么一弄,她不但嫁不了周明林,就是周诚廉那些人也不敢娶她啊,而村里其他人家更不敢娶她,谁敢得罪二婶子啊!   所以除了嫁给周明军,她已经别想嫁入全县第一生产队。   周明军还咧着大牙缝子笑:“大姨,燕儿姐,嫁给我也挺好,我保管疼俺姐。”   “呸,美得你。”阚燕儿啐他。   周明军也不介意,擦擦自己的脸,“我和俺娘一样啊,一心为大姨和姐姐想呢,我知道你们嫌我丑。那我乐意啊?又不是我自己长这样啊,还不是随俺舅?”   有那爹娘不咋好看的,随舅随好了的,也有他这样爹娘不丑,随舅随丑了的。   他还冤枉呢!   阚燕儿觉得要是嫁给他,一辈子对着这张脸,得做恶梦。   果断拒绝。   她也只能跟着李桂花回阚家大队再想办法。   ……   转眼过了些日子,春天种下的秫秫、玉米陆续成熟,又拉开三秋大忙的序幕。   但是到现在依然没有下雨,迄今为止已经连续干旱超过三个半月!   继续干旱下去的话不但冬小麦种不上,秋庄稼也大大减产,甚至有些会绝产。   干旱导致今年的秋粮比去年收回去的还不如,还要交两倍甚至更多的公购粮,那留下的口粮自然不够,今冬和来年春天必将挨饿。   先锋大队的社员们每天听指挥忙得脚不沾地并没有精力去想那些,反正有队长安排一切。   二队从一干旱就浇地,河沟子水用完又打出泉眼,虽然大面积干旱,他们却一直没断水,所以庄稼也没干着。男人们用耘锄一遍遍耘地,杂草也没多少,又有莫茹专门拿虫子,所以今年秋天别的村里庄稼,干旱虫害严重,他们反而大丰收!   和外村的一比,简直就像两个世界的,形象一点就是当初周七七和铁妹的差别,他们的玉米有半个小臂长,而别村的也就孩子巴掌大。   周诚志欢喜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还得下力气犒劳劳模啊。   黑脸队长一下子变成笑脸,做梦的时候都笑出声来,一惊一乍给何桂兰吓得只想和他分炕睡!   庄稼丰收也代表着要忙碌劳累,周诚志自然不会怜惜那些懒汉们,吆喝着三队四队的队长们赶紧忙秋收。   有周诚志掌控大局安排秋收,先锋大队今年秋收比往年又快又省力。   麦钐直接撤掉麦兜,用大钐刀收割庄稼杆儿,有钐刀队帮忙,割秫秸和玉米秸更方便,有强壮的牲口拉双轮双铧犁,耕地也快许多。   收完这一茬庄稼男人犁地、看青,女人们可以轻快一下,等中秋节以后继续第二茬秋收。   周诚志早就跟公社保证,收第一茬秋粮就带头组织交公购粮,他说话算数自然不会食言。   不只是二队的,其他三个队也帮着组织好,留下一小部分给食堂,大部分都归拢起来往粮管所送。反正八月十五左右还要收第二茬,到时候留足社员们的口粮,剩下的继续交公购粮卖余粮支援国/家渡过难关。   在别人忙秋收的时候,莫茹也带着先锋大队四个生产队的女孩子和弱妇女们拾棉花。   没错,整个先锋大队的所有棉花,四个队长一致决定让棉花劳模安排,由她挑选人分派拾棉花任务。   去年她们都看到莫茹的能力,跟着她收棉花不但挣工分多,而且各家还能多分点棉花,这可是大好事。   一个人一年只有两斤棉花票,别说做被子,就算是絮棉衣也不够。而一家子男女老少那么多人,需要布料和棉花的地方太多,一到秋冬就开始犯愁。她们自然希望今年能多收棉花,到时候社员们也可以多分一点。   有莫茹负责拿虫子,今年二队的棉花并不比去年差,另外三个队虽然没有二队好,却也比去年好很多。   以前亩产个一百来斤右的籽棉,今年绝对全部亩产超过二百斤。   而且莫茹带人拾棉花和安排人养鸡一样,你可以干活儿慢,但是你不能偷懒耍滑害别人,否则趁早滚蛋。   为了能被劳模留下拾棉花,那些妇女们一个个积极表现,谁也不敢偷懒耍滑头。和以往一比简直换了个人一样,队长们都觉得这不是给公家干活,这是给她们自己拾棉花!   队长和社员们纷纷说:有棉花劳模领着人拾棉花,先锋大队的秋收再也不用忙乱得手脚打架了。   而莫茹因为点泉眼空间升级,拾棉花自然也比去年更厉害,速度快了足足三倍有余,她都是傍晚和一早去拾棉花,每次都能把盛开的一片雪白拾个差不多,剩下的让妇女们慢慢拾。   那些妇女们都感动又佩服,“看看人家劳模,天不亮就来,晚上不吃饭也来拾棉花,从来不让咱们加班”,“可不是咋的,昨天我看着开了一大片,生怕拾不完被风吹下来糟蹋,谁知道人家劳模一晚上来拾完,好大一花包呢,顶咱们十个人忙活的!”   “都好好拾,可别给劳模丢脸,跟着劳模有棉花分!”   这日莫茹安排完地里的活儿就背着周七七回家。   周七七嘴里唱着:“我~~娘娘~~花花~~抓抓抓~~”   虽然词不全,调子倒是很对。   路上碰到割草的彩霞儿、金枝儿等女孩子,都把采来的野花给莫茹。   女孩子们手巧,编花篮、花环等玩具给周七七拿着玩儿,给周七七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俊~~俊~~”她给莫茹戴上,自己也戴一个,然后娘俩哼着小曲高高兴兴地回家。   莫茹要回家收向日葵,等周末带着莫应熠回娘家。   周七七一到家,就喊:“八~~狗~~”   很快八八和九九就结伴跑过来,黄狗朝着她摇尾巴,舔她的手,大公鸡则骄傲地踱着步子,一个劲地炫耀自己华丽的羽毛。   周七七挨个拍拍它们,然后和它们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那狗时不时地汪汪两声,大公鸡便蹦跶两下扑棱扑棱翅膀,似乎在交流。   莫茹:“……”   她把在蘑菇棚那里玩的菊花几个叫过来,让他们一起帮忙收向日葵,其实就是给他们点福利,让他们揪瓜子吃。   正忙着,一个男孩子出现在路上,喊道:“姐,姐!”   周七七比莫茹快,“狗狗,狗狗!”   二舅舅莫应斐。   莫茹快步迎出去,看二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忙拿帕子给他擦汗,惊喜道:“二弟,你咋有空过来?”   莫应斐喘了口气,“姐,我大哥被选上了,大后天要去县城报到啦。”   莫茹惊讶道:“当兵?他不够年龄咋还选上了?” ☆、第201章 顺手牵羊   莫应斐回忆了一下, “大哥说人家看他个子高,比好几个十六周岁的还高呢,就录取他了。”   莫茹却没那么容易相信,她得过去自己看看才行。   她让莫应斐家去给他倒水喝, 再去东间拿俩热乎乎的窝窝头给他吃, 让他在家看着孩子,她去找周明愈。   周七七还往外张望看看大舅舅是不是在后头呢,扒在门口看了半天没见着人, 只好蹒跚着回家跟二舅舅套近乎。   莫应斐等莫茹走了也不再吃窝窝头, 只喝了凉开水就把周七七领出来帮莫茹收向日葵。   菊花正领着弟弟妹妹盯着他们别乱吃, 免得被瓜子皮卡着,还帮他们剥皮呢,这会儿顾不得给他们了,剥了就给莫应斐吃。   “哥哥,你吃。”   莫应斐:“你得叫我舅舅, 舅舅不吃, 你们吃吧。”   他干活利索,用镰刀咔嚓咔嚓地就把那些向日葵花盘全给砍下来堆在一旁的席子上,再把杆子也从根部砍下来,尽量不把中间弄坏。   这些向日葵的杆子也很有用处, 因为中间是中通的, 可以用来施肥、下种子。   他砍下来都整齐地码在角落里等莫茹回来收拾, 等姐姐和姐夫回来他已经砍完。   莫茹找了周明愈, 之后周明愈去和队长、张翠花说一声, 请个假,再去学校给莫应熠请假,莫茹则去养鸡场安排一下。   回来以后收拾一下,一起去莫家沟。   莫应斐见他们都要去,急了,“姐,姐夫,娘让我背着大哥来给你们报个信的。”   周明愈笑道:“没事,我们也有日子没回去,现在忙完一阵回去也是应该的。”   岳母让二弟过来说一声,本身就是想让妮儿回去和大弟道别的,毕竟妮儿和大弟的感情不一般。   周明愈背着周七七,莫茹收拾一背篓吃食由莫应斐背着,莫应熠则背着他的书包,莫茹只象征性地挎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几件衣服。   莫应熠听说大哥可以去当兵,他也非常向往,“当兵可好了,我以后也要当兵。”   莫茹问他,“哪里好?”   “我听老师说当兵管饭管穿,顿顿吃白面大饽饽,吃炖肉!我长大了也要去当兵!”莫应熠成功把自己说得口水直流,连周七七都开始啃自己的杏脯。   莫茹:……   魏生金虽然和阚燕儿上演了一场当街排练抓奸的大戏,不过因为也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影响也不大,所以也没有辞退他,毕竟这时候老师太少,想请一个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是魏生金却被大队要求写检讨、做检讨,再也不许给孩子们讲乱七八糟的,一定要思想正确!   所以他现在开始讲考大学、当兵,可他毕竟不是真了解,所以讲的也多半是道听途说。   一路上莫茹和周明愈发现有些地里的庄稼几乎干死,要么就被虫子给啃得差不多。   莫茹走路尽量靠着路边的草、庄稼近一些,一边走一边把附近的虫子给收走,反正能收多少收多少,累了收不动就拉倒。   路过北洼子村的时候,他们发现这村里的人还在地里收第一茬庄稼,秫秫跟狗尾巴草似的,玉米跟蒲棒似的……   就这产量别说交公粮,连社员们的口粮只怕也赚不出来呢。   他们到了莫家沟,发现莫家沟已经收完第一茬秋庄稼,女人们都在棉花地里拾棉花,男人们则在忙着沤肥。   等他们到了莫家,这时候也晌午下工,莫应熠就拿着饭盆子飞奔去打饭。   莫应斐则去找娘和大哥报信,告诉他们姐姐和姐夫来了。   周明愈也闲不住,就四下看看给岳家把房子、围墙还有门窗检查一下,有坏处就让莫茹从空间拿工具出来修补。   莫茹则去屋里把自己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好。   在地上摞十个红薯砖,再放一小瓮烤面粉,一小罐腌咸菜,二十个鸡蛋,一笸箩蘑菇,再放两包火柴。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婆娘的声音,“哎呀,大侄女回来了啊。”   莫茹忙出去,就见孙建娥端着两个窝窝头过来,正在院子里掰了给周七七吃呢。   周七七哪里肯吃这东西,她在家里妈妈和嫲嫲专门给她吃鸡蛋和细面,从来不吃这拉嗓子的窝窝头,扭着头躲孙建娥的投喂。   孙建娥笑道:“这孩子长得真欢喜人,咋还不吃呢?不饿啊?”   莫茹看那窝窝头上还长着毛呢,赶紧把周七七抱起来,免得孙建娥一个劲地要把发霉的窝窝头往自己闺女塞。   孙建娥一脸讨好的笑容,把窝窝头给莫茹,“大侄女,是不是还没吃饭啊,娘娘给你留着呢,吃一口垫垫肚子。”   莫茹惊讶于她的变化,这是大方了不成?“婶子不要客气,你自己吃吧,我们吃了来的。”   她才不吃孙建娥的东西呢,更何况还是长了毛的,谁知道吃下去会不会有毒啊。   孙建娥往屋里瞅,想看看莫茹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又看周明愈拎着一筐子石头从外面进来,立刻笑道:“侄女婿真能干,一来就帮忙干活,快歇着吧,让你三达达帮忙干。”   周明愈不冷不热地应付一句就去垒墙,并不想和她说什么。   很快沈淑君等人回来,莫应棠看到姐姐一家很高兴,却还是道:“姐,姐夫,秋收怪忙的你们怎么还过来,我还寻思晚上去给你们告辞就行了。”   孙建娥笑着道:“哎呀,你姐姐最疼你了,知道你要去当兵,怎么能不过来呢,这才是亲姐姐嘛。”   莫应棠没理睬她,招呼莫茹进屋歇着去,他则去帮周明愈,“姐夫,我帮你和泥。”   周明愈道:“泥墙不结实,下雨容易塌,总不下雨也容易坏,等来年咱们弄点砖瓦。”   孙建娥耳朵好使,立刻扑过来,“女婿,那敢情好啊,俺们家的屋顶烂了总是修不好。”   那边沈淑君道:“贫农娘你快家去吧,孩子们还等你吃饭呢。”自己闺女一家过来,她也懒得应付孙建娥,直接下逐客令。   孙建娥虽然很想留下吃饭或者看看莫茹带了什么好东西来沾点便宜,可沈淑君已经委婉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得不走。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把那俩发霉的窝窝头递给沈淑君,“二嫂啊,侄女一家来了你们饭肯定不够,这个是我省下来的,给你们吃。”   沈淑君看也没看,淡淡道:“他三婶你不用客气,好不容易留下的你自己吃吧,我们现在不缺吃的。”   孙建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是啊,当然不缺,闺女来了不是吃肉就是吃蛋,谁家有这样的好生活?   虽然嫉妒眼馋,可她真不敢跟沈淑君正面使劲。   现在她对沈淑君有些发憷,内心害怕得很,别看沈淑君柔柔弱弱似乎脾气很好,可她要是耍起狠来可不得了,让人觉得阴森森的。   孙建娥心里怕。   这窝窝头虽然已经发霉,还真不是她故意的,毕竟夏天天热,留着点什么很容易就长毛。这时候粮食多珍贵,能有俩窝窝头留下可不容易,这都是她从闺女嘴里抠出来的。她看到莫茹一家过来,就想拿过来献殷勤顺便捞点好处,只是没想到沈淑君根本没有要招待她的意思。   看沈淑君对她不冷不热,她就有点怕怕的,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先回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淑君道:“他三婶,让小贫农过来吃饭吧。”   孙建娥赶紧道:“不用啦二嫂,他吃完了歇晌觉呢,你们吃吧。”   说完就赶紧走了。   妈呀,她可不敢再让小贫农过来,以前她以为让儿子过来占便宜吃点好吃的,哪里知道一次次的看起来占便宜,实际吃大亏。   小贫农被沈淑君给忽悠的,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儿子,在这里连着吃了几天鸡蛋,结果不给吃以后回去天天闹腾到半宿,非要吃鸡蛋,还骂爹娘没用,不像大娘大爷家有鸡蛋和肉肉吃,骂爹娘对自己不好不疼自己,还是大爷大娘好,要去给大娘大爷当儿子。   吓得孙建娥再也不敢让儿子到这里来,宁愿不吃那口,也不能把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给忽悠走。   她心里又怕又恨,沈淑君三个儿子,自己只有一个,这心思歹毒的居然还要忽悠自己的儿子,真是个面甜心苦的!   心黑着呢!   看着孙建娥跑得比兔子还快,莫茹有点惊讶,“娘,三婶咋跑了呢?”   沈淑君笑了笑,“家里有事吧,咱们屋里说话。”   她把周七七抱起来,领着女儿去屋里说话。   莫应熠兄弟三个则去给姐夫帮忙。   “妮儿,不要拿太多东西过来,你们也没分家,不要让婆婆妯娌说嘴。”莫树杰现在出去给人驯牲口、给牲口治病,不但管饱饭,还能带一点回来补贴家里,所以现在家里吃饭也能应付肚子。   莫茹笑道:“娘,我婆婆好着呢,从来不管,还让我多带点来呢。”   沈淑君感慨道:“你婆家都是好人,不过说白了也是你和女婿能干。”   要是不能干,人家再心善,也不会一直补贴亲家的,毕竟家里好几个儿子呢,补贴哪个不补贴哪个?   莫茹自然也懂。   娘俩聊了几句家常让他们都过来吃饭,除了食堂打来的饭菜,莫茹还带了窝窝头、咸菜、煮鸡蛋、几根黄瓜。   吃完饭,沈淑君等人还得去上工。   莫应熠就去替他娘拾棉花,让沈淑君在家里和姐姐说话。   沈淑君就拿了大儿子的入伍通知书给莫茹看。   莫茹好奇道:“娘,大弟年纪不够,人家怎么能让他去当兵呢?”   沈淑君道:“人家问问他家里还有俩弟弟,再看看他长得板正,个子也不矮,身体结实,就让他去了。”   莫茹看她脸色不那么高兴,安慰她:“娘,现在不比前些年,当兵没有那么危险了。”   其实到现在为止,当兵还是要去打仗的,南北、西边都不稳定,所以地方要大力动员当兵。因为要打仗会死人,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征兵名额不够,这也是莫应棠为什么年纪不够却也能被选上的原因。   沈淑君:“国家需要,咱们就支援,你大弟不像二弟那么木讷,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周七七坐在一边拿着莫应棠的入伍通知书煞有介事地念:“棠棠~~兵兵~~饽饽~~肉肉~~”   被她这么一弄,沈淑君笑起来,那一点压抑的气氛也一扫而空。   晚上等莫树杰回来,少不得又是一阵热闹。   莫树杰背回来一大篓子蒲棒,晒干敲碎把里面的绒撕下来可以絮棉褥子。   见闺女一家过来,莫树杰很高兴,对沈淑君道:“孩子娘,去大队打二两酒给姑爷解解乏,孩子来了就干活儿,太实诚。”   沈淑君笑道:“要不说女婿半个儿呢,小熠,拿着一毛钱去给你姐夫打酒吃。”   莫家沟大队有高粱酒卖,都是从城里弄来的,原本五分打一两,他们兑点水,一毛钱可以打四两到半斤。   莫茹给他们做了一锅蘑菇鸡蛋汤,加上咸菜大酱的,大家也能吃得饱饱的。   莫应棠虽然要去当兵,对家人依依不舍,却也说不出多煽情的话,反而比以前更沉默。   莫树杰一个劲地劝周明愈多喝点,“买不到好酒,这兑水的凑合一下。”   周明愈还给莫应棠倒上一碗,给莫应斐也来一点,“应棠要去当兵,喝点尝尝吧。”   莫茹也道:“大弟喝点吧,去了军营要是不会喝酒,那些老兵油子该欺负你。”   这么说着,她又怕自己弟弟年纪小去了兵营受欺负,可她和周明愈也不认识部队的人,想走后门打招呼也不能,一切只能靠大弟自己。   莫应棠端着碗站起来,“姐姐,姐夫,我去当兵,家里和爹娘就拜托你们多照顾,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头,就把一碗酒一饮而尽。   周明愈:总共就这点,你倒是慢点喝啊。   莫应棠并不会喝酒,这还是此生第一次喝酒呢,虽然是兑水的高粱酒,可这酒劲大啊,一碗喝下去那脸慢慢就红了,酒液似乎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一样,洗得眼睛水亮。   莫茹赶紧给他盛一碗蘑菇汤,“来大弟,吃点菜啊。我跟你说,以后喝酒不要这么实诚,上了酒桌要多吃菜少喝酒。”   莫应棠点点头,感觉舌头有点不听使唤,脑子也晕乎乎的,连带着胸口有些发胀,鼻子有些发酸,他努力地忍住。   周七七坐在沈淑君怀里,趁着大家不注意把莫应棠的那个酒碗捧起来就往嘴里倒,还有个几滴酒液都被她喝进嘴里。   “哇~~”她砸吧砸吧嘴,“呸呸呸!”   好辣!   大家都笑起来。   莫茹过去给她抱到炕上,“吃饱了睡觉吧。”   周七七瞪着黑亮的大眼,“狗狗,狗狗~~”   莫应棠喝完蘑菇汤,吃饱喝足也没多余的话说就上炕哄孩子,结果听着周七七咿咿呀呀跟催眠曲似的,不一会儿就睡了。   周七七还非常体贴地把自己的小被子拖过来给他盖上,像妈妈拍自己一样拍拍莫应棠,一边拍一边哼哼莫茹常哼哼的催眠曲。   周明愈:幸亏是大舅子,要是别个,他得打翻醋坛子!   他们聊了聊秋收、交公粮以及干旱的问题,周明愈就说起上一次队干部们被扣留,看到崔发忠等人的事儿。   莫树杰看了看后窗。   莫应熠会意,立刻就去堂屋推开窗户,喊道:“都秋天还这么热,开窗凉快凉快!”   果然就看到有个人影快速地往西边去了。   他笑嘻嘻地回来,“没事,走了。”   他们家屋后总有人偷听,现在莫茹回来,更少不了。   莫树杰小声道:“莫家沟的公粮在全县交得最少,购粮从来不卖,余粮更没有,每年都说歉收,给社员吃的是最差的口粮,其实粮食都被他们囤着呢。”   周明愈点点头,这个崔发忠自己藏粮食反而煽风点火给先锋队使坏,坏透了腔子的。   沈淑君也道:“咱们村里除了大队的那些仓库,其实还有另外的,别人不知道,咱家却是知道的。”   因为那正是莫家以前的秘密地窖,别人不知道,莫树杰却是知道的。   以前莫家每年都要屯粮,新下来的粮食囤起来,陈粮拿去卖掉,靠这个渡过了好多饥荒之年呢。   还是后来都拿出来支援敌后抗日武装才掏空的,在此之前,莫家从来没有完全空过粮囤子。   莫树杰让莫应熠拿了纸笔过来,他给画了几个位置,地窖就在原本老宅的下面,除了宅子里面的入口,另外还有地道通往村外,有这些地窖不但可以屯粮,如果有什么意外还可以避难。   当地土匪横行,靠这些秘密地窖,也躲过好几次麻烦。   莫树杰觉得有必要告诉女儿和女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呢。   莫茹和周明愈看了看,食堂那里就有入口,村外的出口一个在南边河沟里,还有一个在西北边小树林里。   那片小树林原本是莫家的祖坟所在地,坟地在平坟运动中被平掉大半,原本人高的坟茔现在只有尺高。   而且还被崔家占了,崔发厚兄弟把他们家的祖坟都迁过去,现在是崔家和莫家共用的坟地。   这两个出口只有莫家老爷子知道,后来告诉莫文渊,莫文渊又告诉自己大儿子,大儿子临走前告诉弟弟莫树杰。   “你们知道也好心中有个数,要是他们再想害你们,咱们也能琢磨琢磨。”莫树杰道。   上一次崔发忠去公社给周诚志使坏,莫树杰知道以后也很愤怒,他知道崔发忠是冲着自己家来的,不敢明目张胆动自己家就去给先锋大队使坏。要是没了先锋大队的依仗,那自己又是他崔发忠手里的蚂蚁。   周明愈笑道:“爹,这个消息太及时了。其实咱们村年年丰收,但是他年年不完成公粮任务,还整天哭穷,不过是仗着他哥哥。他低调点咱们也不去戳穿他,可他要是再给我们使坏,我们也不和他客气。”   上一次如果不是柳红旗和相玉亭,周诚志就要被宋子杰给下绊子。   周明愈觉得这种小人,也不得不防。   原本他想吃了晚饭就回去,让莫茹住到莫应棠去报到,他再来接,不过现在他有了别的计划。   饭后,他张罗着去拿知了龟。   “我看咱们村很多树都没砍,知了龟肯定比我们村多。”   莫应棠已经睡着,莫应斐和莫应熠非常踊跃,要一起去拿知了龟。   周七七有点犯难,是在家里陪大舅舅还是去拿知了龟呢?   最后,周七七被姥娘劝着留在家里,“外面黑咕隆咚的,摔一跤多疼,让他们去抓,七七在家听姥爷讲故事。”   一听说讲故事,周七七又来精神,表示要听哪吒大闹东海的故事,她特别喜欢听大闹龙宫,什么孙悟空大闹龙宫,哪吒大闹东海,小龙女闹东海的……   莫茹就和周明愈领着俩弟弟出门去找知了龟,他们顺着村里有树的地方走,路上也碰不到不少找知了龟的人。   天色越来越暗,莫茹就让俩弟弟在人多的地方找,她和周明愈则逛到西北边坟茔地的小树林。   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毕竟是坟地一般人晚上不敢来此。   莫茹和周明愈却不怕的,两人抹黑找一圈确定大致位置,莫茹用空间的功能来查找入口。   很快她就试探出地下一片空洞,顺着走了走,来到了确切入口处,竟然在一座坟地下面,经过平坟运动入口已经坍塌被石板和土盖住。   不过这也难不倒莫茹,她把那些土石收进空间,洞口就出现,立刻有阴冷的气流从里面涌出来。   他们等了片刻,莫茹就弯腰进去,周明愈跟在后面。   莫茹小声道:“小五哥,你去别处找知了龟,我进去瞅瞅,到时候在从这里出来。”   周明愈怎么可能放心,自然要和她一起,毕竟这可是常年无人的地道,说不定有蛇啊老鼠的,再吓着她。   莫茹只好同意和他一起,还把洞口堵上,免得被人发现。   她又从空间掏出一个陶罐子,里面装满煤油,还有现成的灯芯,直接点燃,照着地道亮堂堂的。   这地道就是在下面直接挖了夯实,没有铺砖,所以下面很潮湿,有滑腻腻的青苔之类的。   但是并没有什么危险。   两人顺着地道一路进去,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地道的尽头。   莫茹又用空间感受一下,对面想必就是仓库。   她先拿一只碗出来扣在墙上听了听,除了老鼠咔嚓咔嚓啃粮食,没有人的动静。   她也不需要去找什么机关,直接就把那面土墙门收到空间里,紧接着掉下来好多地瓜干,她只好用空间清理一下,发现这是一个大粮囤的背部。   两人从地瓜干的粮囤子里爬出来,瞅了瞅,地窖靠墙都是砖头砌起来的粮囤子,中间则排满了大缸。   大缸里主要是小麦、秫秫粒、玉米粒,粮囤子里则是地瓜干、棒子等。   很多已经发霉,泛着一股股的霉味。   从这个粮库,还可以通往往外一个,甚至还有一个更深的地窖!每个地窖里都屯满了粮食!   莫茹和周明愈:!!好有粮食啊!   他们都没有逛完呢,随便找了找就有三个地窖,如果好逛逛,说不定有五六个呢?那得多少粮食啊!   莫茹:“小五哥,他们这得囤了多少啊?”   有莫家沟的灌溉系统,地里的庄稼年年丰收,但是村民们吃的却是灾荒之年的份量,大部分都被崔发忠他们藏起来,可想而知得有多少。   周明愈半天才回过神来,“怕是他们自己也算不清吧。”   莫茹嘿嘿一笑,搓搓手,“小五哥,你说咱们来了一趟不带走点,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啦?”   周明愈:“也不用见面分一半,顺手牵羊还是要的!”   贼不走空嘛~~~ ☆、第202章 跳级   莫茹从各粮囤和大缸里收了一些粮食,总数不少, 但是分摊开就不显眼, 谁让地窖里粮食多呢。   收完以后约莫着时间两人离开。   虽然他们点了油灯, 但是这里面霉气湿气阴气很重, 味道很快就会中和掉,而且这里显然很少来人,他们也不担心什么。   两人原路退出,莫茹把那堵半米宽的厚泥墙给塞回去,还能再隔空把粮囤里的地瓜干给复原。   多亏有升级版的空间!   两人相视一笑又从容离开,到了地道口就把油灯熄灭收起来, 莫茹再把入口堵严实, 从别处弄一些干土把这里弄得和周围没有异样, 然后离开回家。   月底上半夜无月,虽然星光璀璨, 却衬得地上越发黑咕隆咚,两人一路回来也没什么意外。   莫应斐和莫应熠兄弟俩还在那里找知了龟呢。   之前发现姐姐不见,莫应斐以为走散想去找, 却被莫应熠给拉住, “咱们分开找的多, 都挤在一起找得少。”   莫应熠从两人一脱队就知道,一直装作不知道,还故意和别人聊天呢。   这时候周明愈和莫茹回来, 莫茹喊道:“二弟, 三弟, 你们走哪里去了?”   两人赶紧应了一声。   莫应斐笑道:“姐,姐夫你们找了多少?天黑,一不小心跟你们走散了。”   莫茹道:“找了十来个呢,家去吧。”   几人回家,莫茹也没把事情告诉爹娘,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家三口在莫家住了两天。   莫茹悄悄给了沈淑君十块钱,让她给大弟缝在内衣上,如果有需要钱的地方也不至于太拮据。   对于鸡屁股当银行的乡下,十块钱可是一大笔钱,农村就算干部家轻易也拿不出来。   沈淑君不肯要,“你爹现在也赚钱呢,给你大弟拿两块钱去就行,他在部队里吃穿都是公家的。”   “娘,不管花不花的就给大弟拿着,万一有个急用呢。”莫茹既然拿出来自然不会吝啬,反正她有空间呢,鸡蛋、蘑菇都能赚钱,她根本不缺钱。   沈淑君推辞不下就留下五块,剩下的让莫茹收回去。   莫茹只好如此。   莫应龙领着参军的去县城报到,家里人只能在村口告别。   一家人送莫应棠到村口,看起来最依依不舍的倒是周七七,她搂着莫应棠的脖子,突然就“舅舅!”   听她叫得这般清爽,不再狗狗狗狗的,大家都笑起来。   莫应棠把她举起来,“好七七,舅舅也会想你的。”   莫茹伸手,“七七过来,舅舅该走了。”她把老大不乐意的周七七抱回来。   莫应棠从沈淑君手里接过包袱,跟家里人挥挥手就跟着治保主任上路。   看着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沈淑君开始抹眼泪,这孩子一走就不回头,连句道别的话也不说,看人家二狗子和他娘又抱又告别的,虽然说义务兵就当个两年,可这两年得吃多少苦头啊……   她寻思着,大弟还不够年纪,去了部队说不定不用上前线,当个伙头兵什么的也不错。   莫树杰知道她的心思,也不顾别人会笑话,就用力地握握她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送走了莫应棠,莫茹和周明愈也跟爹娘告辞。   回去的路上,莫应熠吃吃地笑:“姐,我瞅着大哥转身的时候掉眼泪了呢。”   “小熠,你要记住,大哥是为了咱们家才去当兵的。”莫茹拍拍他的肩膀,“记得给你大哥写信。”   莫应熠一本正经道:“姐姐你放心,我也会为了咱们家好好读书的。”   他眼睛一瞥,看到周明愈怀里的周七七正拿着一卷钱在研究呢,立刻惊讶地喊起来,“姐夫,七七怎么还有钱?”   周七七习惯性地从自己兜兜里掏好吃的,结果掏出一卷钱来,就扯吧着研究呢,被莫应熠这么一喊就噢了一声,“钱~~”。   周明愈从女儿手里把钱拿出来递给莫茹,“估计是大弟把钱给塞回来了。”   莫茹:“大弟就是太要强了。”   莫应熠:要是给我,我保管不拒绝!   回到村里忙了两天,莫茹又和周明愈去找魏生金问问,能不能让莫应熠跳级。   先锋大队的小学算是范木匠小学的一个班,方便附近的孩子就近上学,读完二年级以后参加范木匠小学的三年级入学考试,考上的就可以在三年级读书。   其实很多人也不是为了让孩子读书,不过是因为自己大队有个小学班,上学不用花什么钱,孩子小挣不了工分有人看孩子教识字,不学白不学。   读个两年,认识两三百字就成,家里并没有多高的要求。   可莫应熠不一样,他本身脑瓜聪明,从小跟莫树杰学识字,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把国学启蒙书籍都背熟,来周家村的时候就已经能背论语、孟子这些国学典籍。   来到周家村以后,周明愈和莫茹又给他制定新的学习计划,让他有空就读初小和高小的语文课本,把初小一二三年级的课文都背熟。至于数学,那就更简单,方法正确,寓教于乐,在吃饭干活的时候也能学不少算术题。   这俩人的学习方法多先进啊,有他们亲自辅导,莫应熠现在进步神速,这大半年已经把初小三年级的课本都学完。   莫茹和周明愈商量,觉得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如果能够级那就跳级。   莫茹想争取让小弟在闹学/潮停课以前参加高考,这样他的读书生涯就不会被耽误十年。毕竟上山下乡的都是初高中生,大学生基本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照常读书毕业,然后分配工作。   有多少人是在66年被耽误的,她希望小弟可以躲过这一次。   为了这个着想,莫茹也要他跳级。   现在读个三年级,之后肯定还要调整学制,那他又可以少读一年小学。   当地现在还是六三三学制,小学六年,初小和高小,中学六年。   等改成五三三制,那小学可以少读一年。   所以,莫茹想让小弟去读三年级,跳过二年级。   其实按照周明愈的估计,莫应熠现在的水平,读个四年级成绩都是出类拔萃的。   魏生金可没见过这种事,非常惊讶,“莫茹同志,跳级?没有先例啊。”   “魏老师,读书是看个人情况的,跟先例有什么关系。如果莫应熠的知识水平能够到高小水平,那他就应该去读高小,而不需要在初小浪费时间。”   魏生金可做不了主,他来先锋大队教小学,村里只有十几个学生,大部分还是奔着让人免费看孩子的,估计读个完二年级就会辍学挣工分去。   所以他根本没想过那么多。   莫茹却不容许他敷衍,“魏老师,不如你去范木匠小学问问看,如果有这样的天才学生要如何安置,是去参加考试还是怎么的。”   魏生金不敢得罪劳模,只得当天就去小学问,找了范木匠小学校长范玉军,把情况说了一下。   范玉军听了以后对莫应熠很好奇,还有这样聪明的学生?   现在的农村孩子,一个个木呆呆的脑子不活泛,有的孩子初小毕业连九九乘法表都用不熟练,更别说打算盘。   还有才读了半年就把初小四年的书都念完的?   范玉军都不信!   魏生金却是信的,平日他上课的时候,莫应熠学得最快最好,作业对他来说太简单经常懒得做。   一开始魏生金很生气,批评他不做作业,莫应熠说因为太简单,魏生金还不服气,非要考考这个学生,出了几十个题目,其中有好几道都是三四年级的,而莫应熠都答对了。   魏生金把范玉军的意思告诉莫应熠。   莫应熠回家和姐姐、姐夫说。   “姐,姐夫,你们说我真能去读三年级吗?魏老师说三年级的题目可难了。”莫应熠还有点忐忑呢。   周明愈在他本子上出了几道算术题目,“来,试试看。”   十道题目,莫应熠全部答对。   周明愈笑道:“这不就结了?初小四年的所有课本你都学过,你觉得难吗?”   莫应熠摇头,还觉得奇怪呢,为什么同学们都说很难,可他觉得闭着眼睛就可以写出答案来呢?   莫茹给他解惑,“你姐夫每次给你出比较难的题目,你做习惯了,自然就觉得初小的简单啦。”   周明愈是名牌大学理工科毕业,别说魏生金和范玉军,哪怕县高中最好的老师也没法跟他比啊。   有他负责莫应熠的算术,还有什么问题?   名师加自己努力,还有什么理由不跳级!   第二天莫茹也不陪着去,就给莫应熠换上没有补丁的衣服,戴上她亲手做的藏蓝色军帽,再揣上俩热乎乎的鸡蛋,打发他跟着魏生金出发。   一路上魏生金不断地看莫应熠,发现这孩子长得真俊,而且非常自信,不像其他孩子那么拖着大鼻涕,小脸脏兮兮,眼睛躲躲闪闪不敢看人。   莫应熠不但不怕人,还和魏生金聊天呢。   魏生金觉得自己让他不要怕不要紧张纯粹是多余的,人家根本不紧张。   “莫应熠,你有个好姐姐好姐夫,”魏生金不无羡慕。   莫应熠骄傲道:“那是啊,可不是谁的姐姐都是劳模呢。”   聊了一会儿,魏生金竟然觉得酸溜溜的,自己当初读书多难啊,全家人供应自己还吃不饱穿不暖没钱买课本和本子,只能用滑石和石板。   而这个孩子,有个好姐姐好姐夫,居然穿着板板整整,吃着鸡蛋。   当初自己读书,考初中多难啊,结果没考上,后来还是有考上又读不起的学生辍学,他才被候补进去的。   而这个孩子,居然才读了半年学就要跳级去读三年级。   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越想越不平衡,忍不住就开始挤兑莫应熠,觉得他一个小孩子不谦虚,才读了半年学就想跳级有些自不量力之类的。   莫应熠却似乎没听出来,还是魏生金跟他聊他就聊,走着走着,他道:“老师,以后咱们要是排戏唱戏,你可叫着我啊,我可以帮你们念旁白,你不知道,我更会念诗呢。”   说着他就开始大声地背诵起了一些诗词,诸如“裙拖六幅湘江水”等,都是他念给周跃红和阚燕儿的诗。   尤其他抄给阚燕儿的那几首,现在被莫应熠这个毛头孩子给念出来,臊得魏生金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你……你这个学生!”   莫应熠笑道:“老师,我可是个好学生,你教得都好好学呢。”   魏生金已经不想和他说话。   莫应熠又问:“老师,你还离婚吗?我听我姐姐说现在离婚可不好离,公社……”   “够啦!”魏生金脸已经黑了。   莫应熠吐吐舌头,不问就不问嘛,你着什么急啊,你说我自不量力我不是也没生气吗。   到了范木匠小学,魏生金领着他直接去见范玉军。   范木匠小学是红旗公社下面三所小学中的一所,附近大队都要来这里读书,毕业以后是发正经毕业证的。   先锋大队的小学虽然已经在公社申请挂名,但是如果要想毕业,到时候毕业考试还是要来范木匠小学考,拿范木匠小学的毕业证。   范玉军一看莫应熠这孩子就稀罕,长得又俊又精神,嘴也甜还有礼貌,说话大大方方一点不认生,看起来真是没有一处不让人喜欢的。   他随口提几篇一年级课文让莫应熠背,其中一篇《小扁担》,小扁担,三尺三,我家三代挑在肩。我的爷爷挑在肩,军粮担担送前线。我的爸爸挑在肩,互助合作走在前。我的哥哥挑在肩,毕业回乡来种田。我学哥哥意志坚,从小接过革命担。   一共背了五篇,莫应熠都又快又好地背出来。   范玉军越考越惊异,从一年级的课文到二年级,三年级,全都抽查了几篇。   最后莫应熠一字不差地背出来。   从小他就不怕背诵,连论语都能背更何况这种朗朗上口的课文啊。   范玉军又开始考数学题目,直接二年级,然后三年级,莫应熠也全都做对,甚至四年级的数学题目他都做得出来!   范玉军看看魏生金,看看莫应熠,这孩子不简单啊!   他去找了一套二年级语文和数学期末考试卷子让莫应熠做,如果成绩优秀就可以上三年级。   这时候最重要的也是语文数学,地理以及美术音乐体育真是辅助课程。   莫应熠尽量一脸单纯憨厚,笑嘻嘻的,“校长,我能直接做三年级的吗?”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读四年级?   姐姐说自己九岁,年纪这么大,至少要上三年级才行,他觉得既然姐姐这么喜欢自己跳级,上四年级不是更好?   少上一年,他就可以早一年赚钱啊!   范玉军表情有些纠结,这孩子真是……天生学习的好苗子啊,凡是老师看到好苗子没有不激动的。   魏生金脸颊直抽抽,“莫应熠,不要这样大言不惭!”   莫应熠:“没有啊,我说四年级,没说高小的啊。”   魏生金:……   范玉军寻思反正都试一次,不如试试,如果不行再换低年级的。   他果然就去找了三年级的卷子来。   魏生金:“校长,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莫应熠就算聪明,可也不能这样啊,这分明就是蔑视学校啊!   别人辛辛苦苦读书都不一定能顺利升入高小,他读个半年就来考四年级,是不是太过分啊。   难道别人都是傻子吗?   “嘿嘿,魏老师,不夸张。我是谁啊,我姐姐和姐夫都是劳模啊,我姐姐和姐夫上了半年识字班,现在比高小的学生看书还多!我家里有傅医生送的好多书呢,唐诗宋词好几本呢,魏老师,我姐姐会背的诗可比你多。”   魏生金感觉被人捅了好几刀,刀刀都在心口过。   范玉军一听又对劳模夫妻俩感兴趣,只可惜人家都结婚生子,哎,耽误读书的好苗子啊。   莫应熠去一边开始写卷子。   一个小时以后,语文和算术卷子都写完。   范玉军一直都在一边看呢,他看着莫应熠拿着铅笔唰唰地写,题目看一遍就开始写,中间都不怎么停顿。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盯着这孩子答题真是一种享受。   一个学生怎么可能这样啊!   范玉军都不相信。   可莫应熠就是这样,他已经被莫茹给训练出来,每次做作业莫茹都给他规定时间,第一次不允许修改,等做完之后再检查。   逐渐的答题都不许修改争取一次全对。   学校这种松弛的教育比起莫茹的要求根本不算什么,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放松呢。   等他答完题,范玉军亲自批卷子。   最后一看,数学满分,语文……因为有作文,象征性地扣两分。   太不可思议!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一个半大孩子,除了长得漂亮点,笑眯眯的可爱点,他这脑瓜子怎么长的?   莫应熠忽闪着大眼睛,“校长,我能读四年级吗?”   范玉军很想说读书不是儿戏,学校不是闹着玩儿的,可一看人家这孩子还真是小天才啊。   他考虑了一下,“莫应熠同学,如果上一二年级,我可以做主。可要是上四年级,那得去公社申请。这样,明天我就去一趟公社。”   莫应熠立刻高兴道:“多谢校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给学校争荣誉的。我还会把我姐姐和姐夫教我的学习方法教给同学们,让同学们也都提高成绩。”   他每天被莫茹和周明愈用新式学习方法训练,效果显著,就好似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莫应熠自己最清楚这种变化。   他从小脑瓜就好,记忆力好,理解力强,再有正确的学习方法,又主动积极争分夺秒,自然没有学不到的。   第二天范玉军去公社汇报这种情况,负责教育的副书记相玉亭一听竟然有这样优秀的学生,立刻仔细问问,还要了莫应熠写的卷子看看,看过之后相玉亭亲自批示,允许莫应熠直接读四年级。   莫应熠直接从一年级跳级到四年级这件事一下子长了翅膀一样在附近几个大队扩散开,谁也没想到一个看孩子的小学班居然还能教出这么一个读书天才!   魏生金也跟着长脸,获得小学的认可,允许附近几个村的小孩子也来就读。   先锋大队的小学班一下子热闹起来。   莫应熠去范木匠读四年级,莫茹要给他交新学期的学费、杂费、书本费。   这时候四年级一学期的学费和杂费一共四块五左右,书本费还好,一本课本0.17元。莫茹早就让邱磊给买了好几套小学课本给家里孩子用的,所以莫应熠不需要买新课本。   于是放秋假之前,莫应熠正式去范木匠读四年级。   这时候当地小学一年三次假期,麦假、秋假、寒假,是没有暑假那些的。   一开始莫应熠很被大学生们瞧不起,毕竟才九岁,个子比人家小一截呢,有一些不正经的学生就想欺负他。   可莫应熠本身也不是多老实的孩子,长得俊嘴甜只是表象而已,心黑着呢。   第一天他就靠着成绩好,小嘴甜收获了一众老师们的青睐,靠着老师们把那几个想欺负他的大个子学生狠狠批了一顿。   回头他又用劳模姐姐和姐夫的名声震慑几个大个子学生,“你们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姐夫保管来踹断你们的腿!不信你们就试试看,你们没听过么,生产队一头骡子惊了,被我姐夫一脚就踹翻在沟里,你们觉得比我姐夫脚底板硬?切~~~”   “县委书记都夸我姐姐和我姐夫能干,和他们合影留念呢,你们敢欺负他们弟弟我,你们真是瞎了狗眼!”   回头他又把姐姐给自己多带的地瓜干接济那俩吃不饱的大个子同学,“这么大个子吃的比我还少呢,我姐姐给的零嘴给你们填肚子吧。”   一来二去飞,他软硬兼施,用莫茹给带的干粮加姐夫的二愣子名声,火速收两个大个子给他当保镖,再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原本周明愈还担心他被人欺负,想去学校给他撑腰呢,看他自己搞定觉得挺有意思回头跟莫茹表扬一通,让莫茹奖励小弟零花钱。   搞定了坏学生,好学生却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他们既不打架,也不贪图别人的一两块地瓜干,反而抱团排挤莫应熠。   莫应熠并不在意,他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打架、攀比的!   但是他们挑衅他就不对,老师都说让他做学习互助小组的组长,他们凭什么反对!   在几个好学生屡次挑衅以后,他一点不害臊地喊道:“你们不用和我比,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姐姐说我是要考大学的!”   我得挣多多的钱给爹娘花,给姐姐花,我压力大着呢,能和你们这些初中都不一定考上的人比么?   太掉价!   一干好学生被他气得简直要冒烟,直接给他一个狂生的绰号。   狂生,狂妄新生!   在他把坏学生收服,好学生气得冒烟以后,迎来四年级的开学摸底考试。   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那个跳级的狂妄新生莫应熠考了全班第一! ☆、第203章 特大奖   转眼忙活第二茬秋收, 为了动员社员们好好干活收庄稼, 周诚志让食堂改善一下伙食, 吃顿好的。   今年没有那么多猪, 还要交公社任务,所以没有杀猪, 四个生产队各杀了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和一只公鸡。   熬两大锅鸡汤,每家都能分两勺,喝完鸡汤再加蘑菇和菜进去煮煮, 又能吃菜吃肉, 全大队的人都吃得幸福感蹭蹭攀升。   虽然比不上去年杀猪炖肉,可今年歉收行情不好啊, 外面其他大队好些连饭都吃不起!   听说有的大队就算秋收吃的都是粮食和豆荚、玉米芯、地瓜蔓、花生秧等混合粉做的窝窝头, 别说吃好,吃个五成饱就不错,吃了这种混合粮食,不但便秘还慢慢地虚胖起来,胖成球儿却没有劲儿, 据说是浮肿病。   比起浮肿病, 自己队简直太良心,至今还是吃粮食,红薯当家, 也比吃粮食杆儿强啊!   现在还能喝鸡汤吃鸡肉, 社员们吃得热泪盈眶, 一个劲地说还是大食堂好。   周诚志忘不了给三队四队那些懒汉们洗脑, “都记着劳模的好,要不是劳模办养鸡场、拿虫子、拾棉花,你们还吃鸡,吃鸡屎也没的!”   “队长,俺们都记得呢,一定好好干活,再也不敢偷懒。”   众人纷纷表决心,周诚志的黑脸才晴朗点。   吃了鸡,社员们继续忙秋收,现在割豆子、收玉米,等中秋以后再刨地瓜晒地瓜干。   莫茹每天拿虫子、拾棉花,还要去养鸡场、蘑菇大棚、养猪场巡视,虽然做的事情很多,可她对空间的控制力也越来越熟练,一天到晚的忙活也不觉得累。   不过最近近她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已经八月蝗虫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大幅度增长的趋势!   她觉得很奇怪,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这说明天气一凉它们就会慢慢死掉的,按说秋天应该比夏天少才对,可现在居然越来越多。   这不得不引起她的重视。   发现这个问题以后她立刻去附近的大队转悠,发现离先锋大队越远的庄稼地,虫子和蝗虫越厉害。   考察了两年,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怕是要闹蝗灾?   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赶紧去玉米地找到周诚志,男人们正在东边收玉米呢。   周诚廉看到她过来,就跟周明愈喊:“明愈,咱媳妇儿来了!”   周明愈正帮忙用钐刀砍棒子秸,麦钐的兜子卸下去,只留着大钐刀,砍秫秸和玉米秸也非常方便,听周诚廉的声音,他就把钐刀递给四哥让周明林继续,他则去找莫茹。   莫茹和他说了一下,两人一起找周诚志。   周诚志看她气喘吁吁,脸蛋都红彤彤的,估计累得不轻,“七七娘,啥事?”   “队长,这几天我发现蚂蚱越来越多,草泊儿河沟边上那片草都被啃光了,我瞅着好像蚂蚱要成灾呢。”说完她喝了一口水,哎,这没个自行车来来回回都靠腿,真是不行,看着几步路,走起来就格外累腿儿。   周明愈看周诚志还有些迷茫,似乎觉得蝗灾离自己很遥远,他道:“队长,咱们不得不防啊,都说大旱之年容易闹蝗灾,要是今年闹灾的话,咱们庄稼都还没收回来呢。”   来年闹灾更可怕,夏天正是庄稼生长期,蝗虫过境寸草不留,被啃光的话一年都要完蛋。   莫茹又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哪里哪里的草、菜园、庄稼地都被啃光了,开始以为是虫子,后来发现其实就是蚂蚱!   蚂蚱作乱,比有些害虫更重,因为它们能转移战场!   周诚志当下急了:“那怎么办?”   自己这才高兴几天,怎么又要来麻烦啊,老天爷爷啊,快给俺们点活路吧!   周诚志背着手拧着眉,围着一棵玉米秸转了两圈就让人把老头子智囊团喊来,大家一起听听小夫妻说说咋回事。   几个人在空地里坐下喝水,老头子们就开始抽烟歇息。   周诚义吧嗒两口,“不能吧,我看和往年差不多啊,刚才砍棒子秸也没看到更多蚂蚱啊。”   再说,这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不怕的。   周诚仁点完烟袋,瞅了他一眼,“大哥,怕是咱们大队的都让劳模拿了,要去别的大队地里看看,可还不少呢。”   他一有空就喜欢四处溜达,比较一下自己队和别的生产队庄稼的差距,之前看着人家的庄稼那么差,自己队的这么好,他还偷着乐呢。   周诚义诧异道:“还真能拿的那么干净?”   他一直觉得周诚志让莫茹拿虫子,多半是偏心周诚仁家给点福利呢,现在一听居然是莫茹把虫子都拿了所以自己才没觉得虫子多,顿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人拿虫子怎么可能那么厉害?   他当然不知道莫茹不但拿棉花地,连其他庄稼地、草地、菜园都去拿,先锋大队几乎形成了一个害虫隔离带,所以他们感觉不出来。   先锋大队因为有泉水浇地,庄稼地里一直保持湿润,虫子也被莫茹拿得差不多,所以社员们没有那种感觉。   外村的早就发现今年害虫特别多,夏天的时候虫子多还不觉得,秋天虫子死了大半,现在就感觉蝗虫特别多,而且成群结队的飞,一小片菜园不几天就被啃光。   莫茹把自己的见闻告诉他们,“后头将军庙子有几块地都被啃差不多了,越干旱的地蚂蚱越多,要是成了气候蚊子一样乌泱乌泱地,更麻烦呢。”   周功德一听脸色就变了,他小时候经历过一场蝗灾的,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却记忆深刻。   乌泱泱的蝗虫,铺天盖地,就和大雷暴雨之前浓云压顶似的,遮天蔽日,能吓死个人。   铺天盖地的蝗虫们飞过,也不过是一阵,一顿饭甚至更短的功夫,所有能吃的都被吃光。不但庄稼、叶子、杆子都啃光,要是有活物在外面能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   甚至家里窗户上的封窗纸、墙头屋顶的茅草,都被啃光!   地里乱窜的老鼠没来得及跑掉都被啃光!   这是他亲身经历。   小时候经历了一场蝗灾,当时他小弟弟贪玩,蝗灾来的时候还在外面野呢,往家跑的路上被过境的蝗虫们给裹住,还是他爹领着他们顶着瓦盆、篓子、筐子的出去把小弟抢回来。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弟的胳膊都被啃得露出骨头!   幸亏他们抢救及时小弟才没被咬死,不过却听说有外村的孩子被蚂蚱糟蹋的。   “要……要……要是真……真蚂蚱灾……可、可了不得!”周功德说话都开始不利索,手也直哆嗦,想抽袋烟都装不上。   大家看他脸色蜡黄的样子也被吓着,纷纷问怎么办。   周诚志一拍巴掌,“我日他个猴儿的,赶紧加班掰棒子杀棒子秸,再把地瓜蔓都割回去,一根也不能便宜那些虫子。”   这时候地里的豆子、花生已经收完,就还有玉米、地瓜。   玉米也收了大半,但是整个大队还有过半没收回家呢,毕竟三队四队那些笨蛋动作要慢一些。   所以还是得加快速度。   莫茹道:“不但要加快速度收庄稼,最好还能发动社员们拿蚂蚱。”   如果在蝗虫成群结队之前就破坏它们的联系,起码也能控制一下不至于那么快成灾。   周明愈道:“咱们去公社走一趟跟林主任汇报一下,看看能不能发动全县捕蝗虫,争取在成灾的时候先控制一下。”   莫茹和周明愈一路去了公社,因为牲口都在地里收庄稼呢,他们只能走着去。   为避免林纾不相信秋天蚂蚱反而有可能成灾,两人提前做了准备,周明愈找了一个大筐子,里面铺上玉米皮,直接装了一筐子蚂蚱带过去。   因为着急走得就有些快,莫茹感觉有点累,“小五哥,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   她现在不缺钱,卖鸡蛋和蘑菇攒了不少钱,但是没有券啊。   这种大件县城百货商店也不卖,所以邱磊弄不到券。一般都是一年进那么几辆,然后各单位等指标,有指标才能去百货商店提货。都是单位公用,都爱惜得很,根本不会卖。   所以莫茹到现在也没从黑市倒腾到一辆自行车,出门依然11路。   周明愈笑道:“要不回头我们去买零件,我自己给你做一辆?轮胎可以去买那种胶轮车的轱辘,就是有点大,看起来像个小摩托,至于齿轮……”   莫茹被他笑得不行,“算了,现在又不是没那个技术咱们还自己搞发明,自己做得又费劲又不好用,还是想办法去黑市倒腾吧。实在不行,咱们来年去市里瞅瞅呗。”   两人说说笑笑的莫茹也不觉得累了,一路到了公社。   有这样一筐样品,没用费任何唇舌就把林纾给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两位,你们、这是哪里抓这么多蚂蚱?”   两人就把乡下的情况说了一下。   周明愈道:“林主任,咱们要发动社员抓蚂蚱掘蚂蚱卵,要不来年肯定成大灾!”   听完以后林纾眼睛都直了,“我的天呐!不是都说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怎么还更多了?”   “林主任,咱们这里干旱的时候多,蚂蚱产卵又密,温度合适这蚂蚱自然就越来越多。”周明愈还拿出自己做的功课,递给林纾,“林主任,你看这是我们在河边掘地记录的。”   林纾接过去看了看,之间纸上记录着,一平米掘到蝗虫卵上百块,而一块里有虫卵五十到八十粒。   这么一算,一平方的地方就可能有蝗虫卵五千粒左右!   就算孵化一半,那也有两千多只蝗虫!   入秋以后除了早晚凉快点,白天还是很热,这样的温度足够一些秋蝗孵化作乱的。   天哪!   林纾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莫茹看他已经开始相信,就加了把劲,“林主任,今年虫子蚂蚱都很多,夏天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是虫子厉害,现在虫子死了很多蚂蚱就明显起来。”   林纾可不敢大意,毕竟随便就能拎这么一大筐子大蚂蚱出来,这可不是小事啊。   比起往年来,感觉多了几十倍不止呢!   他立刻去找几个书记汇报,当下引起相玉亭的重视。   相玉亭亲自见了莫茹和周明愈,听取汇报,又亲自带着他们去地里河边勘察。   他们去那些干旱的地方,发现被啃光的蔬菜、草皮、庄稼上,果然是蚂蚱最多,有些蚂蚱居然人的指头长!而小蚂蚱也雨后春笋似的,密密麻麻地蹦跶!   看完庄稼,他们又在草丛里就地挖掘,最后统计一下虽然没有一平米五六千虫卵那么夸张,但是几铁锨下去,十公分左右就能掘出好几块蝗虫卵来,足有上百个,已经非常惊人!   就算往年没有这样勘察过,也知道现在数量十分惊人!   相玉亭经验丰富,看到这个脸色都变了,“立刻向县委汇报!”   当天相玉亭就找柳红旗汇报,然后一起坐马车赶往县委。   他们到达县委已经是晚上,负责农业的刘副书记表示明天再说,谁知道高瑞阳正好从地区开会回来,听闻这个消息直接把刘书记骂了一通,顾不得休息立刻接待了柳红旗等干部。   他们也没在办公室开会,而是连夜召集技术人员和农业相关的干部一起去往城郊勘察。   城关大队的干部们听说以后立刻出动,燃起篝火,举着火把,配合技术员们的工作。   经过专业技术评估,单位面积的蚂蚱数量的确大大超过以往,地表十公分的蝗虫卵数量也的确有成灾的危险!   今年这会儿天气还**辣的,距离真正冷下来起码还有个把月,这段时间就够夏天的蝗虫卵孵化出来的,所以今年都不好说蝗虫会不会肆虐成灾,而且就算今年不会成灾,可来年夏天天气一暖和,夏蝗只怕就会泛滥。   所以必须引起足够重视!   第二天高瑞阳又召开各公社干部紧急会议,会上出台了关于抗旱、防蝗灾的几项指示,要求各大队派出民兵时刻关注蝗虫情况。同时要求各公社、各大队组织人手捕捉蝗虫、挖掘蝗虫卵,秋收以后要求大面积翻地,半铁锨的深度翻出来,争取冬天可以冻死大部分蝗虫卵。   高瑞阳表示:“绝对不能放松除四害的力度,一定要大力打击蝗虫以免成灾!”   “抓,必须抓,大力抓!”   柳红旗回到公社以后,又紧急召开各大队干部会议,要求在秋收的同时大力捕捉蝗虫,捕捉蝗虫多的生产队,将纳入评比先进、优先购买化肥、返销粮、救济粮的考核。   一时间壮劳力们忙秋收,老人孩子想办法抓蝗虫,全县掀起了秋收加除四害的热潮。   抓的蚂蚱数量和粮食挂钩,各生产队自然要绞尽脑汁的抓蚂蚱。   不过也有一些大队不当回事,觉得又是和前两年除四害那样瞎折腾,   “要不是那时候打老奸儿打得太狠了,现在也不至于有那么多蚂蚱。”   “本来就吃不饱,这么瞎折腾浪费力气,一动弹更饿,还不如在家里呆着节省力气呢。”   “瞎折腾,秋收还忙不完,还抓蚂蚱!蚂蚱当饭吃?”   这蚂蚱还真是能当救荒的粮食。   莫茹和周明愈商量之后,又去跟林纾建议,各大队交上来的蚂蚱放在公社前面的水泥地上晒干,到时候可以磨粉或者直接干锅炒了吃。蚂蚱含有非常丰富的蛋白质,掺着野菜、粗粮,到时候也是救荒的粮食!   林纾代表公社书记办公室可没少忙活着事儿,跟着东跑西跑的,人都瘦了一圈黑了一层,不过却非常负责,盯着人去收拾那些蝗虫。   而且他还非常负责地将各生产队送来的都记录在册,然后会根据晒干后的比例,等各生产队交公粮以后当做福利发还他们。   高瑞阳非常重视蝗灾的事情,每天坐着他那辆破旧的吉普车轰轰地四处检查,生怕高进县在自己任职期间遭遇蝗灾。   干旱没有办法,实在是不下雨,又没有足够的水源抗旱,到时候不得不申请救济粮、返销粮。   蚂蚱成灾还是可以想办法预防的,毕竟现在还没成灾,只要预防得好,来年就可以躲过一劫!   来年秋天,高瑞阳就要调任,如果有重大立功表现,可以升职,如果中规中矩,那就只能平调。   当官的,谁不想升职啊!   所以高瑞阳绝不允许境内被蚂蚱给啃光!   邻县高成县、高下县听到消息以后都纷纷给高瑞阳打电话询问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大张旗鼓的除四害,不是已经消停了吗?   高瑞阳:“我县发现有超出往年数十倍的蝗虫,已经展开捕杀行动,贵县也要行动起来才好,免得来年措手不及。”   两位县长全都表示高兄杞人忧天,他们县都很正常,没有什么蝗虫大批活动,不用担心。   高瑞阳也就不管他们,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是。   在县委的明令下,各公社、大队纷纷展开了除蝗虫行动,红旗公社为了鼓励社员们抓蝗虫、挖掘蝗虫卵,甚至还发布悬赏。   两斤蝗虫或者两百粒蝗虫卵换一尺布票……而长到这个季节的蝗虫,个头都不小,一般个头的蝗虫五十只左右就有一斤,大的不用四十只便有一斤。   各生产队也纷纷配合,尤其周诚志和去年抓老奸儿的态度完全不同,去年夏季抵抗,今年却积极配合。   毕竟老奸儿吃不了多少粮食,可这蚂蚱要是成灾,一大片庄稼不够它们啃的呢。   所以他也提出了奖励措施,一斤蝗虫四工分,鼓励老人孩子们去拿蝗虫掘蝗虫卵,甚至只留男人们去砍玉米秸让已经掰完玉米的妇女也去掘蝗虫卵。不过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在自己队抓不到什么蝗虫,只能掘地找蝗虫卵,要么就去外面大队抓,因为他们大队的虫子早就被莫茹抓了喂鸡。   在布票和工分的刺激下,社员们于秋收间隙纷纷张网捕捉,或者掘地挖蝗虫卵,一时间公社门前的广场上摆满了各生产队送来的蚂蚱。   在这其中最突出的自然还是莫茹,干部们都说这一次先锋大队的棉花劳模,抓蝗虫又立奇功,每次送来的蝗虫有三十斤,一个人顶人家生产队还多!   因为这,全公社都轰动,上下大力宣传治虫劳模的事迹,让她传授治虫经验,做治虫报告。   社员们也纷纷传说棉花劳模除害拿蝗虫的事迹。   外队的社员们都以和劳模一起抓蚂蚱为荣。   “今日劳模来我们队抓蚂蚱了,哎呀,人家真能干,带着闺女、狗和公鸡呢,真不愧是劳模,有办法,那狗和公鸡也帮着刨坑挖蚂蚱籽呢!”   “真的假的,狗和公鸡还能帮忙?”   “要不说是劳模的,养的闺女不一样,那狗和公鸡也格外厉害,一刨一个准儿!”   莫茹都不好意思听。   这一次时间紧迫,她抓蝗虫没有找家人打掩护,这个和浇地不一样,反正自己收别人也不知道,她不怕白天被人看见。所以家里男人还是去秋收,丁兰英看蘑菇大棚,张够在家里坐月子,她就带着闺女出来抓蚂蚱。   周七七不肯丢下八八和九九,一并带着,好坏的也能帮点忙。   哪里知道在别人眼里简直就成了奇景儿!   当然,有人佩服就有人嫉妒眼红,说酸话,甚至有人憎恨莫茹去他们大队抓蝗虫抢了他们的布票!毕竟抓了就能换布票啊,莫茹多抓一斤他们就少抓一斤呢。所以不少人也明里暗里地挤兑她,酸溜溜地说什么,   “哎呀,劳模已经有那么多布了,怎么还来抢我们这点?”   “就是啊,劳模还缺这块布头啊?看一个孩子都穿得那么鲜亮,连个补丁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质疑,莫茹根本没心思理睬,她得盯着自己熊闺女,免得作乱,还得把别人拿不到的蝗虫和蝗虫卵都给收了,免得虫害作乱。   看他们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她真的没必要和他们计较,不过她要是不拿那些蝗虫,他们一大群人一天拿两斤的速度,能拿多少?等它们都□□下卵,岂不是晚了?来年得多孵化多少蚂蚱出来?   再说,空间在身也没办法嘛,真的不是故意欺负他们啊,她每天至少收两三百斤,只交三十斤,真的非常低调啊。   绝大部分都被她送到养鸡场囤着喂鸡下蛋呢,毕竟鸡屁股是银行嘛。   鉴于莫茹的重大贡献,县委高瑞阳还亲自写了一副“治虫劳模”的字送给莫茹,赞扬她主动汇报虫害,又在消灭蝗虫的运动中屡立奇功,说要大大地奖励她,因为就她自己一共上缴了三百多斤蝗虫呢!   按照两斤一尺布票,这就是15丈的布票啊,现在一年一个人才发2.8尺呢。   这可真够人羡慕眼红的!   忙忙碌碌很快到了八月底,天气真正转凉,若虫们没有孵化出来,大蚂蚱们陆续被抓……死亡,蚂蚱们才算是逐渐退出舞台。   社员们都有些依依不舍,毕竟努力抓蚂蚱可以换布票呢!   没有蚂蚱抓,他们就开始四处刨地挖蝗虫卵,争取冬天把这些虫卵都冻死。   高瑞阳看到各大公社汇报上来的数据,高兴地跟副书记们说“今年做好防治工作,来年夏天不至于蚂蚱成灾让人抓瞎”。   这一年因为抓蝗虫、拾棉花莫茹再一次受到县委和公社的表彰,依然被评为县棉花劳模、治虫劳模,同时二队也被评为缴纳公粮先进生产队、售棉先进生产队、养鸡先进生产队、副业先进生产队……   一次获得了十几张花花绿绿的奖状,一屋子都贴不下。   除了奖状,还有不少奖品,依然是县和公社一起发奖励。   莫茹因为除虫就得了15丈布票,所以劳模的奖励就换成棉花票、细面、煤油、油、糖等日用品奖励。   生产队也获得了一千斤的化肥票、十个大油桶、煤油、白糖、搪瓷盆子缸子水鞋等生活用品奖励。   按照柳红旗的意思,原本应该给莫茹和生产队颁发一份大奖的,只是因为今年全国上下格外困难,工业生产受挫很多产品都断货,所以只能先记着等以后一起发放大奖品。   听说县委刘副书记的夫人想托关系买一台缝纫机,托到地委都没买到,虽然拿到了缝纫机券,可没有货多少券也没用啊。   所以,今年先进生产队、先进模范们的奖品也就变得非常低调,以农产品和日用品为主,没有任何大件。   周诚志虽然做梦都想有台挂钟,可国家困难,他当然也理解,寻思好好干来年再得也是一样的。   为了支援国家顺利度过难关,他已经带领社员们把秋粮的公购粮任务交上,还把一多半玉米也都当余粮卖给粮管所。   而社员们少不得还得靠红薯当家,好在今年有一些花生、大豆、谷子,磨碎了掺着高粱、玉米面做菜窝窝头或者烀杂合面饼子当主食,撑过今年,来年总会好一些吧?   比起其他大队,周诚志觉得自己队的生活已经很好,今年地瓜又是大丰收,多晒地瓜干、磨地瓜面摊煎饼、下粉条,换着花样也足够社员们吃饱的。   就算不下雨,他们有永远不干的泉眼,还发了十个大油桶,又能焊接成五个大水罐,以后拉水浇地又方便很多。   转眼九月里,秋高气爽,凉风飒飒,莫茹带着周七七、八八、九九正在地里帮忙晒地瓜干的时候,陈刚赶着大马车来到先锋大队。   一下南路还没进村他就拍拍同行的下属,让人扯开嗓子喊:“县委特别奖励治蝗虫劳模大自行车——一辆!”   自行车……车……车……那回音久久不绝。 ☆、第204章 自行车   “自行车?!!”   社员们听见这声音直接就直了眼睛, 纷纷询问着:“是不是说奖励自行车?”   “是的!不过是奖励给治蝗劳模, 不是给你的。”   “哈哈, 给劳模也行啊,给劳模比给我还高兴呢,劳模骑着自行车多拉风,我骑着算个啥啊。”   很快张翠花就坐着马车给陈刚指路一路领到地瓜地头上,“陈社长啊, 真是劳烦你还送到这里来。”   张翠花看着马车上那辆锃亮的大自行车,那车头上还有一个站立的凤凰,别提多气派!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谁骑这么新的自行车呢!   大仙就是大仙, 出手就不一般。   之前大仙一直拿虫子, 只有村里奖励棉花和工分,没有得到公社和县委的奖励和认可,张翠花还寻思有些屈才呢, 结果好马是拴不住的, 看见了吧,转眼就是县委认定的治蝗劳模!   地里男人们刨地瓜, 女人们擦地瓜, 孩子们摆地瓜片晾晒, 这时候都被吸引过来, 涌到地头看那崭新的自行车。   “啧啧, 是真的呢!”   “可不呢, 难道还有假的啊, 高书记是谁啊, 说话最算话的,咱劳模去年的缝纫机就是书记奖励的呢。”   还是周培基眼尖,“哎,去年是奖励的缝纫机券,今年咋直接自行车?这是不但奖励券,连钱也省了?”   周诚廉急得问一辆自行车要多少钱,他没机会知道呢。   周培基知道,因为他娘现在是先锋大队代销点的售货员,虽然没有进过高档货,可进货价零售价都门清。   “男式永久28自行车要158块8毛,要是飞鸽的呢就要164块8,这可是一大笔钱啊,要搁以前一年能挣出个十块二十块不错了,还买自行车呢,买跟辐条差不多。”   被他说得都笑起来,“鸡屁股当银行,咱们老乡要买自行车一辈子也别指望。”   众人围着自行车看了一通,都急得喊道:“劳模呢?劳模呢?”   莫茹正跟闺女大眼瞪大眼呢,她双手叉腰,瞪着埋在坑里的周七七。   周七七头上披着地瓜蔓,白嫩的小脸上都是泥土,浑身脏兮兮的,正跟一棵小向日葵一样捧着小胖脸左摇右晃,嘻嘻直笑。   莫茹无奈地看着她,“周七七,你这是要上天啊!”   ……   莫茹觉得周七七最可爱的就是在肚子里的时候,那时候她每次使用空间以后,肚子里的闺女都会很高兴,还会给她传递一种好舒服的感觉。再往后说,那生下来呆在空间的时候也很可爱,躺在空间里咿咿呀呀摇芦苇。   反正什么时候也比现在可爱。   莫茹就有一种闺女永远是眼前最气人的感觉!   现在她大了,嫌无聊不肯进空间呆着,非要在外面。在外面也行啊,你老老实实地和哥哥姐姐玩儿,可她三分钟热度,把姐姐哥哥玩腻了就玩狗和公鸡,现在一狗一公鸡成了她的左右护法,必要时还能当座驾!   八八长大了,养鸡场伙食好,给它喂得膘肥体壮的,一看像只大金毛,简直就是田园犬里的基因突变者。   周七七就能趴在八八的背上,让八八驮着溜达,大公鸡在一旁昂首挺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优越感!   要这样莫茹也没啥,去抓蝗虫的时候她也仗着狗和公鸡不会泄露秘密,放心地领着它们,让它们帮忙看着闺女通。社员们已经对她们娘俩领着一狗一鸡习以为常,后来她索性领着它们去地里收蝗虫卵。周七七拿着铲子挖,一狗一鸡用爪子刨,刨坑也没啥,反正是帮着刨蝗虫卵,都是好事。   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在晒地瓜干的时候也让护法们干这事儿。   周七七研究了好些天蝗虫,学蝗虫蹬腿蹦跶,终归是腿脚还不够有力只好作罢,这几天又开始研究地瓜!   她拎着一只小煤铲领着两个护法,在大人忙的时候,摇摇晃晃地溜到一边去刨地瓜,三个家伙刨啊刨,刨啊刨,一不小心居然刨了个一尺多深的坑!   任谁看到都得觉得这仨很能,很奇怪,很不正常!   好在她们距离干活儿的大部队有些远,没人会惊讶她不正常。   这也没啥,莫茹觉得没啥好生气的,刨坑呗,小孩子都喜欢玩土啊沙子的,可她——   她刨个坑,顺便把自己埋了进去!这是要学地瓜,把自己种下去,长一堆自己吗?   顶着一头地瓜蔓,满头满脸都是泥,脏兮兮的。   有这样的熊孩子吗?   这还不算,周七七把自己埋进去,还指挥着八八叼一个筐子过来扣住她,躲在里面玩失踪!   所以陈刚带人大喊着给劳模送大自行车社员们都蜂拥过去看稀奇的时候,莫茹愣是没听见。   因为她忙着找闺女呢。   她帮忙擦了一筐子地瓜以后,一转眼就不见自己闺女了,她倒是不担心闺女丢了,她是担心闺女当着外人的面耍异能!   真要是控制不住当着外人的面耍了什么,要怎么摆平,难道说对不住你眼花?   很快她就从两位护法的行踪找到埋在坑里的周七七,把筐子拿掉的时候,人家两只小胖手捂着脸,一副你找不到我找不到我的架势呢。   真是……说你聪明还是蠢呢?   “周七七!”莫茹双手叉腰,怒视着闺女,觉得有必要给闺女改个名字叫周气气。   简直能气死人!   周七七听见她娘怒吼她,立刻小手一翻,朝着莫茹“猫儿~~”   玩起了躲猫猫,就好像自己不是故意的一样。   莫茹倒是被她气笑了,你要上天啊!   周七七看她娘笑了,立刻撒娇撒得更欢儿,自己捧着小脸,左摇右晃,嘴里还嘟囔着:“哗哗哗,长!长!大!大!”   莫茹怕她憋在土里不舒服,赶紧把她给挖出来,还怕直接拎出来把闺女娇嫩的皮给蹭破了,真是气人。   “你说你随谁啊,这么淘气,爸爸妈妈可是又聪明又乖的,从来不淘气。”莫茹加重了语气,却也略微有点心虚,毕竟周明愈小时候淘气起来也是人神共愤的。   周七七:“舅舅!”   她小手往远处一指。   莫茹就看到领着两个大个子在一旁收拾地瓜的莫应熠,还有一群大大小小的都围着他转。   莫应熠如今俨然就是先锋大队,哦,附近几个大队的孩子王,原本他们以为他和自己一样就是玩泥巴上学混日子,突然一天,人家说自己是要上大学的人。就连他们公社都没有一个大学生呢,要是莫应熠能上大学,那可是十里八乡的第一人!   所以这些孩子们,大的小的一下子就把他当成老大。   他用几块地瓜干哄着俩大个子来帮忙收地瓜,美其名曰帮人补习功课。   当然,补习功课是真的,这个莫茹可以作证,俩大个子在她家住了两天,白天晒地瓜干,晚上补功课。   莫应熠每次给他们出十道题,错一道就抽一下手板,啧啧,她和小五哥训练他的时候可没动过手!   这小子,手黑,以后千万别当老师。   不过有他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原本不肯干活四处野的现在也跟着他摆地瓜干,一边晒地瓜干还能一边背课文、学算术,倒是把一帮孩子的学习顺便给搞上去。   所以莫应熠虽然成了小学的校霸,却也是学霸,莫茹没有办法说他啥。   她其实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失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机会给弟弟撑腰导致的。   她一手夹着女儿,一手拿着手巾,悄悄地从空间沾了水给闺女擦脸,擦掉泥土,又露出嫩白的小脸。   处理完闺女她才有心思听一阵阵的喊声,“劳模!”“妮儿!”“快来!”   她惊讶地扭头看过去,就见地头围着好些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这时候周明愈朝着她们跑过来,欢喜道:“媳妇儿,媳妇儿,你的心愿实现了。”   莫茹心里一胀,去年她缝衣服觉得手缝好慢好麻烦希望有台缝纫机,然后高书记就奖励她一张券。今年她嫌走路累腿,想要一辆自行车,难不成真的给张自行车券?   “小五哥,在哪里,我看看?”莫茹欢喜地看他的手,想瞅瞅那张自行车券什么样。   周明愈看她一副小女孩子的架势,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就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一下,惹得莫茹惊呼一声,立刻羞红了脸,“外面呢!”   “我们啥也没看见!”周诚廉瞪着大眼睛笑。   周培基一副我都见惯不怪的模样。   周七七则挥舞着小手哈哈大笑,喊着:“亲亲,我,亲亲!”   周明愈赶紧在她脸蛋上也亲亲,她又要搂着莫茹的脖子也亲亲,“娘亲亲!”   周培基和周诚廉看着这一家三口例行虐/狗/日常,直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周诚廉:“妮儿,快点啊,自行车等你呐!”   莫茹顺着他指着方向看过去,果然地头上几个青年已经等不及,一起把自行车举得老高给她看呢。   莫茹忍俊不禁笑起来,“哈哈,小五哥,真的啊,高书记真是咱们亲书记。”   他们赶紧跑到地头上,陈刚笑道:“莫茹同志,高书记让我代表他和公社领导们,把大奖品给你送来!”   前阵子去公社开先进大会,柳红旗说如今国家困难,要低调,奖品就发日用品,不要惦记大件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已经看淡金钱,给不给无所谓呢。   没想到收获一辆自行车又让她激动得心跳加速呢,看来看淡的不是金钱,看淡的是纸票,要是有什么自行车券、手表券、收音机券的,她保管不看淡。   周诚志几个老头子也笑哈哈的。   周诚义道:“高书记可真大方啊,真是不用券也不用钱,直接就给俺们劳模了吗?”   他可是彻底服了莫茹的本事,甭管人家咋抓的蚂蚱,抓到那么多就是立大功。   陈刚笑道:“不用,否则怎么说是特大奖品呢,高书记说了,这样优秀的劳模怎么能不重赏呢?没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奖励啊,偌大一个县,难道还缺一个劳模的大奖?高书记说了,让大家都以劳模为榜样好好学习!”   大家立刻附和:“学习,我们都学习。”   周诚志吧嗒着烟袋,“叫我说,书记咋不让俺们劳模去县里领奖呢?去公社也行啊。”   那样的话,劳模又能大大露脸,让其他公社、大队都看看,既羡慕又得尊着点,以后劳模的名头更响,面子也更大,要办事自然也更方便。   今年去公社开先进大会的时候,高瑞阳是没来的,今年他一个书记都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不过,给这么一个大惊喜,不来就不来吧。   周诚志看到自行车的时候比莫茹还激动呢,毕竟那时候柳红旗说没有大奖品,要攒到以后给呢,哪里知道居然就给劳模一辆自行车!这说明县委很看重劳模,那也是看重自己生产队啊,这是他们的骄傲!   “妮儿,会不会骑啊?要不要我教你?”周诚廉还记得自己骑邱云的自行车呢,也算是学会了吧,就是好久没再碰过,手痒痒啊。   莫茹笑道:“当然会!”   虽然是男式28自行车,可对她来说一点都不是事儿。   她推着自行车的车把,左脚踩着脚蹬子,右腿往后一扫,就坐上了自行车座,然后蹬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哇~~”   “娘,娘娘!能!”   “劳模就是劳模,拿虫子拾棉花厉害,做衣服能手,这骑自行车也不含糊啊,不用学就会!”   “要不说劳模呢,全县就这么一个!”   这自行车还是太大,莫茹个子没那么高,路又不好走,她骑一点距离就回来对周明愈道:“小五哥,你骑。”   周明愈自然没问题,骑了一圈,简直就是策马奔腾潇潇洒洒,把一干青年们羡慕的不要不要啊。   咱们怎么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啊,娶个能干的媳妇是劳模,给自己挣缝纫机做衣服,给自己挣自行车骑着有派头。   哎,没想到二愣子眼光这么好,娶了个傻子就是劳模。   真是,哪里说理去啊。   眼瞅着晌午下工,不过收庄稼的时候为了不耽误功夫,都是食堂直接送来社员们在地里吃饭,并不用去食堂。   周诚志给莫茹和周明愈放了假,让他们陪着陈刚去吃饭,聊聊。   周明愈要骑自行车驮媳妇儿去食堂,却被张翠花给阻止。   张翠花:“这么好的自行车,别给弄脏了,快抬回去。”   莫茹:“……”   周明愈:“娘,自行车都是骑的,没看干部们下乡都骑着嘛,也没人扛着啊。”   张翠花笑骂道:“你当你娘我傻啊,还不知道人骑车,不是车骑人?我不是怕把车轮子磨坏了嘛,等妮儿去公社县里的时候再骑。”   乡下都是些泥路,坑坑洼洼的,再把车子给颠簸坏了,多可惜!   陈刚笑道:“二婶子没事的,这自行车结实着呢,你看后面那架子,能驮个三五百斤的东西呢。”   哎哟喂,张翠花乐了,这高书记是不是门清儿啊?给劳模儿发奖品还发这大一辆车子,是不是预备着让他们投机倒把啊。   她就不管了,先快步回食堂让人送饭,还得给陈刚加个餐。   供销社的马车隔段时间都会过来装手纸、蘑菇和鸡蛋,直接去县城送货,进货回来再到先锋大队给代销点放下火柴、煤油、针线、盐糖之类的常用货品。   每次带队都是陈刚。   只要供销社的人来,二队食堂就留他们吃饭,还不要他们的饭票。并且给他们杂合面的菜窝窝头管饱,还要加餐鸡蛋蘑菇汤、煮时蔬,吃得供销社的人都想抢送货的任务。   以前他们都觉得这是最苦最累不讨好的活儿,所以陈刚才不得不自己担起来。   现在却是最抢手的!   张翠花先喊陈刚去吃饭,莫茹和周明愈几个则在外面巷子里骑自行车。   陈刚吃了一大碗蘑菇蛋汤,浑身热乎乎的开始出汗,张翠花又给他盛一碗蘑菇,“陈社长啊,多吃点,吃得饱饱的。”   陈刚忙接过去,夸道:“谢谢二婶子,你们食堂的饭真好吃,比公社食堂的还好吃呢。”   “陈社长真会说话,你这样的干部俺们老百姓最喜欢了,没有架子说话还实在。”张翠花一高兴又给他切一个咸鸡蛋。   陈刚来的次数多了和张翠花很熟,张翠花喜欢他没架子不嫌自己是个老婆子,对他印象很好。   很快莫茹和周明愈过来,她还带了一草兜蘑菇,让陈刚给冯如捎去。冯如夏天已经结婚,男人是军人常年不在家,她不想丢了供销社的工作,还是住在娘家。虽然现在莫茹不需要通过冯如买特价品,但是因为之前冯如的帮助,她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带点东西给冯如。   陈刚一个劲地夸他们养鸡场和蘑菇大棚办得好,在县委都是挂了号的,又夸她及时给领导提供了蝗虫的消息,全县开展了抓蝗虫的行动,高书记非常高兴。   莫茹笑道:“咱们都这么熟了,陈社长你就不用一个劲地夸我啦,都是领导们平易近人心系百姓,否则我说了人家不听也没辙啊?”   大家笑起来。   陈刚离开的时候,莫茹和周明愈送他,分别的时候周明愈还拜托陈刚给买点维护自行车的东西来,什么打气筒、润滑油、补胎胶、辐条之类的,毕竟自行车在乡下土路上跑,难免会被小石子之类的给把内胎扎破。现在自行车少,这些东西还不需要票,陈刚帮忙带还是容易的。   有了这辆自行车,莫茹每次去地里就快多了,把闺女往车后座一捆,抬脚几分钟就到,不像以前都要走半天。   周七七比她还高兴,每天都要坐一会儿。开始还老实坐后面,后来就不肯,一定要坐前面占据视野最开阔地。   莫茹只好又麻烦柳秀娥给她编一个小坐凳,可以直接卡在大梁上,然后用绳子绑住掉不下来,这样就可以把周七七放进去,让她能双手握把,享受一下驾驶的快/感。   她前面驮着闺女后面驮着莫应熠,回娘家都快了很多,原本要走一个多小时,现在不用二十分钟,去娘家的次数也多起来。   有了自行车他们去县城更方便,原本要走大半宿的路程,现在两个小时。这样他们和邱磊倒换东西更方便,还去拜访傅臻和邱云给他们送些蔬菜、吃食。后来傅臻去省城学习,乡下进城查得又严格起来,莫茹就少去。   虽然她不怕查,可毕竟是劳模得注意影响,免得给人把柄给高书记招黑。   不过这可不耽误她买卖东西,反正她要倒腾什么,有邱磊在真是不用她操心,只等着发货、点钱、收货就行。   她把布票都尽可能地买成各种布,结实的经典款时髦的新布料,买回来她就用缝纫机做衣服,把闺女打扮得美美的,跟个小公主一样。   至于吃的更不少,有鸡蛋和蘑菇,还有她种的土豆和各种菜,时不时地就能给家里加餐。   小日子别提多滋润。   这日晚上他们骑着自行车去给邱磊送货回来,月色如水银泻地,照得地上亮堂堂的。   八八一路小跑着跟在他们自行车后面,时不时地还冲下路边草丛里去找什么。   周七七叽叽咕咕说累了,终于睡着。   莫茹就把她放进空间的小木床上,然后张开手臂抱着周明愈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腰,声音软软的,“周愈,咱们会一直这样幸福吧。”   小日子太滋润,让她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三年饥荒的开始。   听着久违的称呼,周明愈不由得放慢了速度,温声道:“当然,我们会一直……一直这样幸福……”   莫茹放心地闭上眼睛,真好。   突然,“汪”一声,破坏了旖旎的气氛,吓得莫茹赶紧睁开眼睛,就见八八如离弦的箭一样冲进草丛里。   周明愈也一脚支地停下了车子,“八八怎么啦?”   莫茹拿出马灯点上,暖黄的灯光在月色里水波一样荡漾开去,照着周围的景色。   他们看着草丛一阵剧烈地晃动,传出几声小动物的尖叫,随即八八又冲出来,嘴里还叼着一个什么东西。   到了跟前莫茹看清楚,好家伙,这样肥的一只野兔! ☆、第205章 搜粮队   虽然莫茹很想把兔子养着, 可野兔子不驯服关起来的话很容易气死, 根本没有办法养着。散养的话很容易跑掉,没办法还是吃肉吧。   晚上周明愈把野兔处理了,皮也处理一下挂起来晾晒, 到时候莫茹把去年那块皮子一起给周七七做小棉鞋和帽子,肉就存在空间里, 过节的时候土豆炖兔肉给家里加餐。   周七七则又多一个爱好, 整天惦记带着八八和九九出门溜达抓野兔子回来,大人们下地晒地瓜干, 她则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野兔没抓着,倒是抓了好几只田鼠……   转眼晒完地瓜干。   终于下了两场秋雨, 雨量还不小,欢喜得很多大队的社员们敲锣打鼓, 还有老人家直接跪在泥地里砰砰磕头。   再不下雨, 麦子种不下去,那来年可是要完蛋的。   先锋大队没人敲盆子敲碗了, 因为上一次下几个雨点就拉倒,这事儿给周诚志记一辈子,下雨就下雨, 鸟悄的, 别弄景儿膈应龙王。   再不下了!   好不容易下了秋雨, 虽然河里没存下水, 但是足够种麦子的, 而且他们还有不干的大泉眼和七个大水罐, 来年浇地也不困难,有这个底气周诚志的脸也就没那么黑。   麦地已经耕地耙地整理完毕,还施了基肥,这时候趁着下了雨直接播种就好,等种完小麦,这秋忙才算是进入尾声。   俗话说“三秋没有一夏忙,三夏没有一秋长”,三秋大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时间跨度是相当长。   种完麦子之后,地里就只有地瓜和棉花,地瓜直接刨出来贮藏,棉花拾完以后等十月里再拔花柴,这些就慢慢干,一点都不用着急。   周诚志还有闲心安排人继续挖蝗虫卵呢,打算趁着冬天把蝗虫卵都冻死。   暮秋凉意如水,树叶变黄,衬得天空刺眼的蓝。   就在二队庆幸自己队丰收的时候,突然从邻省传来一股风,省委亲自下令,要求地委和县委带头,让公社干部组成搜、粮队,专门下乡搜查各大队的瞒、产私分现象,看看有没有把粮食留在队里或者私自分给百姓们藏起来逃避交公粮!   起因就是去年耽误秋收今年干旱粮食大减产,从夏天的麦收到这两茬秋收,很多生产队不但完不成公购粮任务,甚至连最基本的公粮都交不齐。已经有很多食堂开不下去,都一个劲地跟上级反应请求发放救济粮,否则只能散伙。但是社员都说没有分到粮食,要是食堂散伙那他们没有任何粮食要怎么办?很多地方已经陆续出现饿死人事件。   上级派人下来巡查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去年大丰收,粮食放不下,怎么今年就开始饿肚子。   到底是真的饿肚子还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意图解散大食堂,甚至是不是有人为了污蔑大/跃进,攻击三面红旗,故意瞒/产私分?   反正不管怎么说,大食堂绝对不能散伙!   所以各地展开调查。   高进县也不例外,红旗公社的搜粮队带队队长是宋子杰,副队长崔发忠和贾存放,张根发得到消息立刻带着儿子踊跃参加。   如今他们已经搜过好几个大队。   根据他们的汇报,翻出很多粮食,有的生产队一边哭穷不肯交公粮,一边偷偷把粮食分给社员们藏起来,把食堂解散。搜粮队冲进去的时候,从炕洞子里、地窖里甚至炕席底下翻出好多粮食!   这些莫茹和周明愈是听陈刚说的,他来拉货,顺便给周明愈送修理自行车的工具包,他说搜粮队还在南边,并没有来到先锋大队附近。   莫茹好奇道:“陈社长,真的能翻出粮食来吗?”   陈刚犹豫了一下,道:“不排除有,不过大部分估计没啥粮食……”去年就没收到多少粮食,今年又大旱粮食大幅度减产,就算藏能有多少粮食?更何况还要交公购粮呢,只是有些听起来是泄气的话绝对不能说。   这么一想他吃的鸡蛋和蘑菇都有点罪恶呢。   “谢谢陈社长告诉我们这个消息,我们大队的情况领导们也清楚,为了响应上级多收经济作物的要求,我们还多种花生和大豆。为了响应上级养鸡养猪的号召,我们除了交公粮的麦子其他都种粗粮,社员和家畜家禽吃一样的粗粮呢。”   陈刚笑道:“你们不用担心,你们生产队在县委都挂号的,搜粮队按理不会来的。再说你们不是已经交了很多公购粮,怎么也轮不到来搜你们的。”   听他说笑的口吻,周明愈也知道他的意思,就当一个闲话听听,但是该注意的也要注意一下。   否则他没必要跟自己讲这些事儿。   毕竟搜粮队可是崔发忠和贾存放那些人带队呢,这些人专门整歪风邪气,也要小心崔发忠打击报复。   送走陈刚以后,周明愈和莫茹去找周诚志。   周诚志听了并没有真正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咱们该交的粮食都交了,收到的粮食都在粮囤里,连带坷垃的粮食粒都喂牲口,一粒也没往社员家里分,咱不怕。”   去年虽然让先进社员帮忙囤粮食,不过后来吃的时候是先吃社员家的,都按着账本来的,现在也都吃光,其他可一点问题都没,所以周诚志根本就不怕。   再说,他们连年得先进生产队,今年棉花劳模又是县拿蚂蚱劳模,县委书记亲自题词,这是多大的荣誉,谁敢来乱动?   过了两天搜粮队却果真来到先锋大队。   不过宋子杰还有其他的工作,自然不会每天带着搜粮队四处搜粮,都是让崔发忠带队,其他人配合工作。   所以来到先锋大队的时候,搜粮队是崔发忠带队的。   搜粮队转战先锋大队,最高兴的莫过于张根发,他带着儿子张金焕参加搜粮队,跟着辗转几个大队搜粮,他也算大开眼界,觉得崔发忠比自己可有手段多了。   崔发忠并不会直接去某个大队搜,而是先发展大队里的基层干部,笼络一批人打击另一批,让这些人每日监视其他村干部和社员。   他直接让人把食堂的饭停掉,两三天不开伙,然后挨家去搜查看看谁家嘴里咀嚼东西,就撬开瞅瞅。   只要吃的是粮食,立刻抓起来毒打,要求交出藏匿的粮食。   他用这种办法倒是也搜出一些来,不过都是社员们干活的时候偷摸揣回家来的,却不是私分的。   但是他一律当私分办,狠狠打击了一批生产队长。   让张根发更佩服的是,就算那些停了食堂饿得昏过去也没有东西吃的生产队,崔发忠也能弄出粮食来!   他让社员们摊开一个巨大的草垛,用碌碡压用棍子敲,最后把杆子弄走底下有一层粮食粒,扫起来称一下居然有两斤!   照这个看,一茬茬的庄稼,多少个大草垛,得私分了多少粮食!   必须查,严查!   原本查生产队是不是瞒产私分,最后成了查有没有藏匿粮食,不交公购粮不卖余粮给粮管所。   他们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哪怕是老鼠洞的粮食都能被算作私分,从而借以打击别人。   最后就演变成一些干部笼络一部分人,打击另外一部分,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   搜粮队一进村,跟着崔发忠的几个崔姓民兵举着铁皮大喇叭一个劲地吆喝,“奉县委县政府的命令,要求清算各大队的余粮!”   周诚志一开始没听清楚,把清算听成了返还,高兴得道:“我说政府一心想老百姓吧,这就要返还余粮呢。”   结果后面才听见“不许藏匿一粒粮食!”“大食堂是最高指示,坚决不能解散!”“所有余粮一定要卖给粮管所,严禁私分!”   一下子他的脸就黑成锅底,“我日他个猴儿,又是哪个混蛋吃饱了撑的瞎折腾!”   看看天色还不到晌天下工的时候,周诚志不让社员们耽误时间,他招呼周城铭、周明愈等人跟着去会会搜粮队。   一见面崔发忠就热情地和周诚志握手,打着官腔,“周队长,职责所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周诚志就是一个泥腿子,他哪里懂这些啊,跟书记都不会委婉点,跟崔发忠更不会,他黑着脸扫了一圈,把手从崔发忠手里抢回来,“崔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根发立刻抢着说:“周队长,这是上级指示,要求每个大队都要自证清白,不能留余粮,不能瞒/产/私、分。”   周诚志瞪了张根发一眼,“我说书记,你是不是这些天吃饱饭撑的啊?”   又开始弄幺蛾子,看来有些驴就不能喂饱!   喂饱了他就开始抖擞!   张根发抻着脖子,皮笑肉不笑的,“周队长,你说话可得客气点啊,这是公干。”   周明愈对周诚志道:“队长,听听他们要干什么。”   周诚志大声道:“我们还忙着收地瓜呢,你们要看什么就去看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让你们看中,想随便乱动可不行!”   他又对周明愈道:“明愈,你带着几个青年跟着,咱们虽然穷,破家值万贯呢,一根草都不能丢!”   周明愈笑嘻嘻地点点头,“队长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看着的。”   周诚志就不理睬崔发忠等人,带着人又去收地瓜去,他还怕三队四队那些懒汉们偷懒呢。   现在整个大队绑在一起吃饭干活,他要是不盯着点,这些懒汉们不干活就要吃白食。   自己队可不会拿一斤粮食养懒汉的!   看着周诚志撅哒撅哒地走了,崔发忠还没说话,贾存放受不了了,“周队长你什么意思,这可是……”   “中了吧啊,你们想看就看,想搜就搜,就是看好了别乱动。”周城铭作为治保主任,自然要好好看着村里的财物不被人随便拿走。   搜粮队搜粮这种事,在有些大队如狼似虎地折腾,但是在某些大队又和风细雨一样,他们用什么嘴脸,取决于大队在县委、公社的地位。   现在,还没人敢在没有证据的时候对先锋大队撒野呢。   周明愈对崔发忠道:“崔书记,你们要看什么只管看吧。”   就当你们是来参观的,但是顺手牵羊可不行。   他暗中观察崔发忠,看神情似乎不知道地窖被顺走粮食的事儿啊。   崔发忠看他频频看自己,还寻思这小子是因为莫家才这样对自己的呢,他笑了笑对周明愈道:“前阵子县兵役局动员参军,你这个小伙子怎么不上进呢,这个年纪去当兵可正好。”   贾存放立刻阴阳怪气道:“呵呵,肯定是舍不得家里的老婆孩子热炕头呗。”   周明愈反唇相讥:“老百姓千千万,各有各的贡献,有人上前线,有人搞生产。搞好生产才能保证人民子弟兵吃饱穿暖。贾书记,我这样的都去参军了,恁这样的留下搞生产,子弟兵们怕是要饿肚肠啊。”   他这话可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怼贾存放。   因为贾家沟真是一穷二白,放卫星比谁都积极,结果现在,公粮交不起,余粮从来卖不上,要卖也是拿口粮冒充,这种蠢货还好意思质疑他怎么不去当兵!   老子为什么不当兵,你没点逼数啊!   要不是你这种浑水摸鱼祸祸农业生产的混蛋,也不至于这样。   贾存放可没想到周明愈这么不客气,竟然直接怼他,脸色立刻紫胀,想要发作。   张金焕低声道:“贾书记你可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是我们村有名的二愣子呢,别看现在是劳模,以前打架斗殴可少不了他呢。”   贾存放立刻借坡下驴,哼了一声,一副不和二愣子一般计较的架势。   按照他们的惯例,先去粮囤里看粮食,然后再对照账本查账,看看扣除口粮以后是不是还有余粮没卖给粮管所。   夏天的麦子,除了麦种,留了一缸过年,其他的一粒不拉全都上交了,连应急粮都没留。   秋收的高粱和玉米,高粱任务少,玉米多,玉米百分之八十都交了,高粱交了百分之六十。   就这样,崔发忠带来的几个会计噼里啪啦一通打算盘,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出现错误,居然算着还应该有一万斤粮食交给粮管所却被生产队截留。   周明愈看了一下他们打的加减法,毫不客气地讥讽道:“我说各位,你们初小毕业了吗?我上过一年识字班,师从公社的高技术员,不如我给你们算算吧。”   他从一个老头子手里把算盘夺过去,气得那老头子直哆嗦。   周明愈道:“我们看着账本啊,我们种了多少地,亩产多少,作物多少,这里都有呢。”他又把公粮本等摊开,“这是上缴的,咱们来扒拉扒拉。”   等他噼里啪啦打了一通,那几个会计眼睛都花了。   贾存放却不肯善罢甘休,“你们亩产都是自己说的,谁知道是不是隐瞒不报?我怎么听说你们麦子亩产得有一千二百多斤呢?”   周明愈讥讽道:“贾书记,你们要是亩产实际有两百斤,我倒是不怕说我们有五千斤呢。”   今年贾家沟的麦子亩产量一百斤都没有!   八十斤都是多说的。   不要个臭脸!   贾存放被他怼得脸色铁青,“你、你这个青年怎么说话这么冲,咱们能一样吗?你们可是全县第一的生产队,能和我们一样吗?”   “我们是全县第一生产队,怎么还让你们来搜粮食,真是笑话了。”人群里,周培基忍不住开腔。   周诚廉立刻跟上,“你这就不知道了,咱们队是种地好手,也不是拍马屁好手啊。”   “谁,胡说八道什么呢!”贾存放气得差点蹦起来。   周明愈淡淡道:“贾书记你也不用发火,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啦,咱们还要不要继续?”   崔发忠立刻拿出一副和事老的架势,“别吵,都是公干,也没人是为了个人恩怨来的。”   他指了指打谷场上堆着的那些大草垛,“不如看看这里吧。”   就在这时候,王玉芹等几个妇女过来,她们都推着独轮木车过来麦草的。   麦草烧火没有劲儿,基本都用来造纸、垫鸡窝。   看到一群人堵着那些草垛,吴美英喊道:“让一让,别耽误我们干活。”   一个民兵就拦着他们,“现在不能拿草,我们要检查。”   宋淑英气道:“你们检查什么?我们草里还有宝贝不成?我们养了五百多只鸡,这草里有虫子和碎粒子正好给鸡啄啄,赶紧让开别挡道,饿着我们的鸡你们赔啊!”   几个妇女也不理睬他们,上去就开始扒草垛,将麦草装车拉走。   贾存放没料到几个娘们都不给自己面子,不害怕他们,要是去别的村,别说妇女,男人都吓得哆哆嗦嗦的呢。   他立刻看崔发忠,希望崔发忠有个好主意。   崔发忠笑道:“那咱们就去社员家走走,听说各家还冒烟呢,不知道有没有煮点什么吃吃。”   这就是说他们瞒产私分社员自己做饭咯。   周明愈冷笑,现在除了自己家还真没人自己做点什么吃,因为食堂都能吃饱,自家不开火省事儿,社员们根本不爱做。   只要能吃饱吃好,好逸恶劳的人们还真是不爱自己张罗。   崔发忠自然就是要去周明愈家看,南屋北屋都要去。   他带人直接去北屋,正好莫茹在家里烧火呢。   这些人瞬间高/潮:“哎呀,劳模还在家里冒烟呢。”   贾存放一激动就要往里冲,后面的张金焕没来得及抓住他,结果就看到周明愈脚下一绊,直接把贾存放绊了个狗啃屎。   “扑通”   贾存放直接磕在大门槛上,差点把牙给磕掉。   张根发都觉得自己牙疼,二愣子不在家,谁敢随便去他家?   贾存放气得爬起来,嘴里呼噜呼噜地指挥带来的几个民兵要把周明愈抓起来。   那些人却不听他的,而是拿眼看崔发忠。   什么没搜出来先打一架,到时候让二愣子去公社告状?   崔发忠不悦道:“别弄景儿了,好好干正事儿。”他瞅着周明愈:“劳模,带路吧。”   周明愈挑了挑眉,“都给老子长点眼神儿啊,别把院子里的菜给踩了。”   崔发忠立刻道:“怎么,劳模家还有自留地呢?还能种菜?”   周诚廉又在人群里喊道:“人家在自己天井里种菜怎么啦,你乐意你在你家炕头上种也没人管。”   崔发忠眉心突突地跳。   等他们进了院子,好家伙,一院子的白菜萝卜呢,就留着中间一条甬路。   他们进屋看莫茹在煮什么,结果一掀锅,传来一阵刺鼻的奇怪味道,白雾散去,就见一锅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莫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我说你们要是稀罕,我给你们盛一碗尝尝啊?可好吃了呢。”   周七七捧着个大碗出来,“吃,吃,吃!”   贾存放:“这是什么?”   莫茹:“野菜汤啊,好吃着呢。”   有人诧异道:“劳模还吃这个呢?”他们以为只有那些食堂吃不起饭的生产队才会吃这种东西呢,黑乎乎的,看着就倒胃口。   莫茹继续安利他们,“好吃着呢,你们尝尝啊。”   张根发和张金焕是不进屋的,甚至连院子也不进,就躲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看。   张根发:“那是什么?”   张金焕:“我听金枝儿说傻妮儿经常在家里煮虫子和野菜,说是鸡吃了爱下蛋。”   张根发:……呕……   那边居然有心大不怕死的非要尝尝看,毕竟劳模说是她吃的啊。   贾存放仗着自己村连豆荚、玉米芯等乱七八糟的都吃过,这种野菜汤肯定不会比那个更难吃,他要了一点尝尝。   看着那墨绿色的汁液,他最终没敢喝,只是用舌尖沾了一点尝尝,结果顿时又苦又辣又麻又酸又涩……简直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味道。   “呸呸呸!”   他刚要吐出来,不知道谁在他胳膊肘上托了一下,登时“咕咚”灌了一大口。 ☆、第206章 自作自受   “咳咳……咳咳咳……呕……呕!”   贾存放顾不得说什么, 把碗一丢就冲出去找水漱口。   周七七哈哈大笑, “呕~~呕~~”   周培基还在一边煽风点火,“贾书记你应该多喝点,这里面可有营养了, 有各种虫子各种野菜……”   贾存放顿觉心跳如擂,就好像要发心脏病似的, 他冲到外面水缸边上却没找到水, 那水缸已经见底一滴水都没有。   周诚廉:“贾书记,西边河里有水。”   贾存放一路冲下河去漱口, 可西河里有什么水啊?不过是莫茹不喜欢看着河底下干干的,经常瞅着晚上没人的时候就去放水, 在河底下存了那么一点水而已。   贾存放刚漱漱口就看到一个半大孩子牵着两头牛过来,一头黄牛探头喝水, 另一头黑牛一撅腚就往河里撒尿。   贾存放顿时觉得嘴里味道更奇怪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就挂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莫茹把闺女抱起来, 免得被人撞倒,她笑了笑, 对崔发忠道:“崔书记啊,你要不要来一碗?”   崔发忠眼角一个劲地抽抽,咬肌都颤悠悠的, “不必了。”   莫茹:“太可惜了, 这么有营养呢, 我们养鸡场的鸡最爱吃这个, 吃了就爱下蛋。”   周七七:“蛋蛋, 吃吃吃!”   崔发忠的侄子斥责道:“你胡说什么呢?喂鸡的东西怎么能给我们书记吃?”   莫茹诧异地看着他, “这很奇怪吗?我们生产队一年到头吃粗粮,跟牲口吃一样的啊,难道你们书记天天吃白面饽饽?”   崔发忠之前就领教过她的伶牙俐齿,怕自己人被她套进去,就一个眼神制止他们。   他在三间屋里看了看,见莫茹家虽然摆设简单,可居然都是玻璃窗!   墙上还挂着好几个镜框,上面镶着好些个照片,有劳模和各位书记的合照,墙上还有好几副水粉主席画像,东间靠墙还摆着一台锃明瓦亮的飞人牌缝纫机,最显眼的则是那副高书记题词。   他不禁心里哼了一声,二愣子和傻子真是浪费这些好东西。   他又看看顶上的板子,“上面是什么?”   周明愈:“什么也没有。”   崔发忠却非要看看。   “这阁楼上面很空,是不是藏了什么粮食和棉花的?”贾存放脑补了一堆劳模趁机藏粮食的画面来。   不过他们看了看,没有入口也没有梯子,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他们去别的生产队,如果看到有阁楼那是必须要拆开看的。   没有入口不怕,直接用刀把阁楼劈开!   周明愈道:“这是为了隔离老鼠的,免得有虫子老鼠的从屋笆上掉下来恶心人。”   就跟你们一样!   崔发忠更不信,一定要让人撬开看看。   周明愈:“崔书记,你还是让人去打谷场上敲草吧,说不定还能敲出一斤半斤的来,你撬我们的天棚,什么也查不出来还给我们搞破坏,我可是要去公社告你们的。”   贾存放叫嚣道:“要是没有,我们赔你,要是有粮食,你吃不了兜着走!”   听他居然嘴快的打包票,莫茹笑起来。   崔发忠却觉得不好,瞪了贾存放一眼,这家伙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嘴巴比脑子快,以为哪里都是他们贾家沟呢?   张根发和张金焕在大门口张望。   “二愣子能让撬吗?”张根发是真心想让他们打起来的,最好把二愣子抓起来。   张金焕摇摇头,“可能性不大。”   他之所以跟着张根发参加搜粮队,不过是想看看风向,如果公社什么也不管,那他们就趁机把周诚志扳倒。   可实际也只有宋子杰张罗这个,柳红旗和相玉亭一直在忙秋收以及公粮的事儿呢。   他就觉得时机未到。   关键是整个先锋大队都被二队给收拢了,就算三队四队那些人现在都吃人家最短,跟着人家干活有饭吃,一个个狗腿得很。   张金焕都试着让他们作证,证明周诚志私下里有分粮食的小动作,结果就连陈建设和张根发都拒绝了!   他们说什么“书记,真的没分啊,都在食堂呢”,“就算作证,也得找他们二队啊,去找孙婆子嘛,他们家一直愤愤不平的”。   孙婆子?   那老婆子最精明了,在队里暗暗搓搓搞点小动作赚点便宜还行,让她搞周诚志?   呵呵,她还骂呢“搞反了黑脸儿对我有啥好处?跟着你们喝西北风呢?”   所以,张根发现在根本动不了周诚志,毕竟有俩劳模保驾护航呢。   两人张望了半天见屋里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气氛也相当紧张的。   最后村里的老书记李柏青出来做了和事老,让周明愈拿开一块板子给他们看看,省得他们不死心,总觉得劳模藏粮食出去乱说。   看在李柏青的面子上,周明愈就拿开一块板子,只够让一个人探头上去的。   他看了看那些人,“崔书记,你来检查检查?”   崔发忠却不想做这样掉价的事儿,他刚要指让自己的人上去看看。   莫茹指了指贾存放,“贾书记上去看呗,要是别人看说啥也没有你肯定不信啊。”   贾存放蹭得蹿过去,“当然得我来检查!”   他们在堂屋检查,莫茹就抱着周七七往西间去,站在阁楼下面盯着贾存放等人。   贾存放踩着凳子,好不容易把头从木头缝里钻进去,往东边看看,空荡荡的没什么,往西边看看——   啊啊啊啊!好多棒子!!!   贾存放立刻心跳加速,啊啊啊地叫着,双手扳着木板子就要往上爬,结果力气太大,一下子把脚下的凳子给蹬倒,登时整个人挂在木板上跟上吊一样。   下面的人看见立刻把他的双腿给抱住,又把凳子给他放在脚下。   崔发忠也激动起来,“贾书记,怎么样?”   贾存放只觉得呼吸困难,心脏狂跳,“好多,好多粮食!”   崔发忠冷笑一声,对周明愈道:“好一个劳模啊。”   周明愈一扬浓眉,“受之无愧啊,这可是高书记说的。”   崔发忠让贾存放下来,他上去看看。   贾存放恨不得爬上去呢,只可惜口子太小上不去。   他只得退下来让崔发忠看看,但是那口子太小,他往下退的时候脑袋卡在那里一时间拿不下来。   崔发忠又急着催他,一个侄子见状就直接把贾存放给扯下来。   “啊——”   贾存放的两只耳朵被木板子夹住,拖下来的时候耳朵都蹭得血淋淋的,疼得他鬼叫鬼叫的。   崔发忠阴沉着脸,“再撬一块板子下来!”   那边有人就要动手。   周明愈冷冷道:“我倒是看谁敢动。”   崔发忠哼了一声,“别以为你是劳模我不敢收拾你,你们敢藏粮食就是罪人,要拉去挨斗坐牢!”   他站在凳子上,双手握住一块板子,一用力居然直接掰下一块来,这样他的大头就能畅通无阻地探过去。   他左右看了看,什么也没有,“贾存放,你看到什么了?”   贾存放已经蹦到了西间,指着上面,“崔书记,这里,这里,好多棒子!”   崔发忠看了看,根本没有,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莫茹讥讽道:“贾书记,你是不是妄想症啊,俺们先锋大队可不是你们贾家沟,我们要讲证据,不是靠胡思乱想!”   贾存放受到莫大的侮辱,非要让人把顶棚全都凿开。   崔发忠从凳子上跳下来,“你来看!”   贾存放蹬蹬地跑过去,上了凳子,蹭得把脑袋探进去,往西边一看——   明明好大一堆黄灿灿的棒子,因为西边山墙有玻璃窗,光线明亮得很,看得清清楚楚 !   “崔书记,好多棒子!”   崔发忠又上去看,只是入口还是不够俩人挤进去的,贾存放之下先下来。   崔发忠上去一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周七七在下面哈哈大笑,“傻子~~~”   莫茹轻轻地哄她,“好闺女,不能这么没礼貌,别人傻了够闹心的,说出来多不好。”   贾存放:你才是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老子就是看到了!   结果这么来回几次,还让别人上去看,上面就是没有玉米!   最后贾存放非要把阁楼板子全拆掉。   周明愈已经很不高兴,对崔发忠道:“崔书记,你们这样我可真觉得是故意来找茬的,我要去公社告状。”   崔发忠还真是说不出什么来,因为他真的没看到棒子啊,贾存放不会是得癔症了吧。   最后周明愈再一次好心地拆掉一块板子,让他们可以两个人一起去看。   结果依然没有!   贾存放要疯了!   他明明看到了,好大一堆,起码有三千斤。   他跟每一个上去过的人确认,每个人都朝着他摇摇头,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他。   他还让人从下面往上看,透过木板缝隙和他一起看,是不是能看到。   只可惜木板和木板之间上面钉了篾席挡灰,什么都看不见。   最后贾存放一定要把木板都拆下来。   崔发忠看他眼珠子都红了,拍拍他的肩膀,“贾书记,没有就是没有,也不能无中生有。”   贾存放见他们都不信自己,急得面红耳赤,脖子上的大动脉都一鼓一鼓的,他感觉自己要犯心脏病!   周明愈还主动让他们去地窖里看,免得回头又想起来。   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最后崔发忠也没办法,只得下令撤退。   贾存放却不肯,他真的、真的、真的看到了好几千斤棒子在上面啊,怎么就没有呢!   难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到吗?   从莫茹家退出来,贾存放嘴里还叨咕着,“真是见鬼了,见鬼了!”   崔发忠看了他一眼,“贾书记,不用着急,来日方长嘛,机会总是有的。”   这时候有人提议,“要不要给他们食堂也断两天?”   崔发忠摇头,如果柳红旗支持搜,那他倒是乐意给先锋大队也断上个三天,可惜柳红旗不支持啊。逼着食堂断炊这是下下之策,甚至有些阴狠,对付那些没有地位的大队还行,对付先进生产队怕是要出事儿,反而引火烧身,不好!   贾存放急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咱们就白来一趟?”   他一着急就有些不留意,周培基和周诚廉几个一直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呢,当然是为了监视,免得他们顺手牵羊拿生产队的东西啊,一草一木都不行!   “贾书记,难不成你们来之前就认定我们藏了粮食一定能搜出来?要是搜不出来就是白来一趟?你不会是想陷害我们吧,要这样我们队长可得和你去公社说理去!”周培基耳朵尖,听见贾存放的话就怒了。   贾存放本来就为自己看到那么多棒子别人没看到,连崔发忠都没看到,他急得抓耳挠腮心口火烧火燎的,就好像窝着一盆炭火在胸口,这会儿被周培基等人挤兑立刻就怒火燎原直接冲上头顶。   “我明明就看到你们藏私,还不承认!”   他这么红口白牙的诬赖,周诚廉等人立刻不乐意,都跑过来和他理论。   而崔发忠等人的确没看到,一时间都没办法帮贾存放争辩,在他们一起保持沉默的那么短短的几分钟里,贾存放就已经被周培基几个攻击的体无完肤。   周培基直接嘲笑他既然眼睛不好使,心眼也是歪的,还有臆想症,怎么能继续担任大队书记呢?   根本不能胜任嘛!   “你们、你们……你!”贾存放脸色越来越红,浑身哆嗦,只觉得心脏被什么攒住一样捏成一团,骤然一紧,疼得他大叫一声,随即又觉得浑身冰凉,眼前越来越黑,身体越来越凉,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心脏停止了跳动……   ……   “快,快,快喊一声!”贾家沟跟着贾存放过来的民兵大喊着。   有人道:“一个大队有什么医生啊,赶紧送公社卫生院吧。”   那边有人喊着:“他们大队有医务室,快送医务室。”   有人去周明愈家要了一块板子,抬着贾存放去医务室。   还不等到医务室,贾存放自己就醒过来,他看着崔发忠恍如隔世,“我……我这是怎么啦?”   崔发忠不无担忧地看着他,“贾书记,你是不是有心脏病啊?”   贾存放想说没有,可想想自己有时候的确心脏那里一抽一抽的,有时候也咚咚直跳,没有大事他也没去医院看过。   到了医务室,只有何仙姑在,陈秀芳都去帮忙拾棉花。   何仙姑戴上听诊器给他听了一会儿,直接道:“刚才是心脏不跳了吧?这就是心脏病啊,这么大的病我们可看不了,你们赶紧去县医院做心电图去吧,耽误了不好说有什么事儿呢。”   何仙姑心道幸亏自己看不了,要不还得给他看呢,哼,给这个黑心肝的看病?   她又不傻!   要是让他在生产队搞出一点粮食来,他就能把队长和劳模给抓起来挨斗毒打。   她就是个老婆子,当个医务室的大夫就是为了挣工分糊口的,可没有什么救死扶伤的高尚品德!   贾存放回过劲来,感觉自己刚才就是死了一会儿似的,他还惦记着那些棒子呢,“崔书记,你怎么不信我啊,我真的看到阁楼上有一大堆棒子啊,都是没剥粒的,那么一堆起码得三千斤呢。”   崔发忠劝他,“贾书记你就别惦记了,兴许眼花。”   “怎么可能眼花啊,我第一次眼花,我看了不下五六次还眼花?”贾存放见崔发忠不信真是要急死,感觉心脏病又要犯了。   那边何仙姑听他们嘀咕,一下子怒了,哎呀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死这个混蛋!   明明都这样,竟然还惦记着害人呢。   他娘的,怎么不让他死了路上!   她冷哼一声,“我说两位干部啊,我看这位贾书记兴许不是心脏病。”   贾存放:“肯定是心脏病,我刚才就是心口疼!”   何仙姑:“你心口疼,怎么眼睛还花?不能搞封建迷信啊,贾书记,你可不能带头啊。”   贾存放听她意思,居然是说自己见鬼了?   他脸色又开始通红,浑身发抖。   崔发忠见状立刻摁着他,“贾书记,行了,别和一个老婆子一般见识,今日就到此为止,咱们明天再去北边将军庙子,后天去草泊儿。贾书记,你身体不要紧吧?还是赶紧去县医院看看,没事才好放心。”   贾存放见他这么关心自己感激涕零,“崔书记,革/命要紧,等公干完再去检查也不晚。”   那边张根发看着心里对崔发忠真是佩服到极点啦,这个崔书记太厉害了,明明坏事都是他带头干的,损招儿也是他出的,在其他大队打人砸锅的也都是他下令,偏偏他就有本事让贾存放冲在前头。   就说去劳模家,本身就是崔发忠最在意,结果贾存放在前面蹦跶得最欢,得罪劳模。   哎,自己真是不行啊,还得好好学着点啊。   贾存放急着和崔发忠一起去别的大队搜粮,并没有去县医院检查,而等后来感觉厉害的时候已经晚了,虽然没挂掉却也落下了很厉害的心脏病。   不能激动,不能生气,不能饿,不能累,不能……   这病活活地把一个原本无恶不作的混蛋变成了一个老实人。   此是后话。   崔发忠等人在先锋大队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最后不得不转战别地。   而那日他们走后,莫茹也懒得刷那口锅,直接等晚上拿去养鸡场倒在鸡槽子里喂鸡,再把那口锅留在旁边的养猪场,等天冷了煮猪食。   现在二队一共养了十几头猪,等年底交了任务猪以后队里也能杀猪炖肉吃。   晚上的时候,莫茹把周七七哄睡了,然后放在空间里,跟周明愈聊天。   “小五哥,听说贾存放发了心脏病?”   “何大娘说一准儿是。”   莫茹:“我也没给他放夹竹桃的毒啊。”   虽然她知道夹竹桃有毒,真要是想害人熬一锅这个汤是可以毒死的,症状和心脏病差不多,以这时候的医术还真是查不出来。   可她的确没放啊。   她知道,不代表她就有那个害人的心思。   没想到贾存放竟然意外突发心脏病,倒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手抖不小心在野菜里添加了夹竹桃的枝叶呢。   数日后崔发忠他们又转战附近其他大队,查过将军庙子和草泊儿,转战丁家村,他们在丁家村依然实行断炊的手段,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能抗住不吃,要是扛不住自己在家做吃的,那就一抓一个准儿。   结果一户社员在家里煮自己家房头门前种的葫芦,就被贾存放等人抓住不放,非说是煮秫秫黏粥喝,摁着就一顿打要求他们交出藏匿的粮食。   正折腾着,就有一个青年飞奔而至,大喊着:“书记,书记……不好了,不好了!”   贾存放以为叫他呢,结果一看自己不认识,身边的崔发忠倒是铁青着脸。   “什么事儿?大呼小叫的!”   那青年正是他二儿子崔公奋,在外面公众场合都要叫他书记不能喊爹。   崔公奋跑到他身边,微冷的天气里跑得满头大汗,他上气不接下气的,“不、不好了,县委小分队突袭了咱们食堂的地窖!” ☆、第207章 低调发财   “什么?”崔发脸色大变忠勃然大怒, “走!”   他没跟贾存放沟通就带了自己的人匆忙离去,丢下一头雾水的贾存放不知所措。   崔发忠一走, 队里人数去了大半,贾存放自己可撑不起, 丁家村向阳大队的社员们立刻硬气起来,贾存放见状也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当天晚上就有消息传来, 原来县委、公社组织了秘密小分队突击全县几个特殊大队,查找藏匿的粮食。   一共突击了八个大队, 有五个被搜出藏匿粮食。   其中, 藏匿粮食最多的就是莫家沟大队!   ……   莫家沟大队食堂下面的地窖被秘密小分队给搜到,经过查证, 藏匿在里面的粮食远远超过莫家沟大队社员的口粮数。   而且小分队还发现莫家沟的食堂是分等级的,大队干部和队干部吃的是小锅饭, 普通社员吃的是大锅饭。   大锅饭的人均口粮是饥荒之年的配比,稀汤寡水根本吃不饱, 可见他们藏匿了粮食并没有分配给社员,而是自己藏起来。   这比私分更可恶!   县委高书记亲自批示,暂停崔发忠的大队书记职务, 彻查莫家沟大队里里外外和干部们,要求将那些不合格无作为没能力的生产队长和干部直接撤掉让社员们重新选举!   莫家沟的大部分社员们虽然不敢直接上街庆祝,私下里却比过年还高兴。   要是能把崔发忠这个大毒瘤铲除,那老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点。   对于莫家沟的变化, 周明愈得知这个消息以后还特意骑着自行车驮着莫茹回娘家看看。   在路口遇到巡逻的民兵们也只是看一眼, 并没有被拦住搜身。   进村的时候, 他们和莫应龙迎面碰上,跟莫应龙一起的还有崔公平。   周明愈本来不想搭理他们,不过进村的路本来就不是很宽,刚秋收过路边又堆了一些棒子秸,那两人从村里并排出来就把路占了大半去。   看着两人没有让路的架势,周明愈直接刹车,一脚支地,“两位是有话说?”   莫茹便也跳下地,看了莫应龙一眼,“闺女不能回娘家了吗?”   莫应龙立刻道:“当然不是。”他往后让了让,“恭喜你又被评上全县的劳模。”   莫茹笑了笑,“是书记们给面子,这不——”她拍了拍自行车座,“还奖励一辆自行车呢,连钱都没用我出。”   一旁的崔公平脸上早就写满了羡慕和痛苦,这会儿一听钱都不用出,更加表情复杂,呼吸都仿佛带着苦涩的味道。   “妮儿,”他挤出一丝笑来,“最近好啊。”   莫茹淡淡道:“很好啊,要是没有事,我们先家去了。”   莫应龙道:“你爹娘挺好的,要是没事,最近不用总回来。”   “那可不行,”莫茹坐上后座,“现在农闲了,我要常回来呢。”她又拍拍周明愈的后腰,“小五哥,走了。”   周明愈扭头瞥了一旁的崔公平一眼,驮着莫茹往莫家去。   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莫应龙表情平淡,崔公平却有些愤愤不平,“这个二愣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骗得妮儿对他死心塌地的,又是给他们家挣工分又是挣自行车的。咱们大队长还没辆自行车呢!”   莫家沟也只有崔发忠家里有一辆自行车,还是崔发厚利用关系给他弄来的呢。   莫应龙听出他语气中的不甘心,冷着脸道:“他们对她好,她才会这样,你还是不要操心了。”   崔公平当然知道自己现在也就是说说算话,真要是干啥也干不来,如果妮儿乐意和他接触还行,她分明就是躲着他呢。   可想着这样能干俊俏的劳模,全县的第一,他的心里怎么都是有些不得劲的,酸得好像能把胸口腐蚀一个大窟窿似的难受。   莫茹和周明愈一路家去,没想到沈淑君在家呢,她接了队里搓麻绳的活儿在家做,莫应斐和莫树杰去刨地瓜没下工。   见到他们过来,沈淑君很高兴,赶紧把他们迎进去,过了片刻,她又拿了半个鸡蛋和两块糖出来,对外面耍的小贫农和他三姐道:“来,给你们鸡蛋吃。”   俩孩子高兴得很,立刻跑过来吃鸡蛋。   沈淑君笑道:“三嫚儿,你领着小贫农去大娘屋后玩儿啊,要是有人在咱们屋后,你就大声问好。”   三嫚儿把一块糖赶紧塞进嘴里,“好的大娘,我知道啦。”她就领着弟弟去后面捡石子玩儿。   莫茹见状,笑道:“娘,他们挺听话啊。”   沈淑君拉着她的手进屋里去,“不过是俩孩子,娘还能哄不住?”   进了屋里,她给周明愈倒水,还在后窗哪里瞅瞅,然后小声地把村里的一些事儿告诉两人。   那天县里带人来搜粮食,直接就奔食堂去的,打开了食堂下面的地窖,让人把粮食都运出来,再把大队的账本拿出来,明面的各大仓库都打开清点粮食。   “那些人动作麻溜得很,似乎有备而来呢。”沈淑君小声道。   周明愈和莫茹交换了一个眼神,依然没有把事情告诉沈淑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不能对人说的。   “娘,现在他被撤职了吧。”莫茹还是挺高兴的。   沈淑君道:“撤了,也就是表面的,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吧,这莫家沟还是他说了算呢。”   周明愈点点头,“看到了,来的时候民兵在路口巡逻呢,进出的人都要盘问,搞得跟设关卡似的,进城都没这么严格。”   沈淑君又给他们讲了一些村里的新规定,比如不许虽然留亲戚住宿,不许随便请假不上工,不许随便走亲戚,不许……   这时候外面传来三嫚儿和小贫农的声音,问什么人好。   沈淑君就大声道:“妮儿啊,你小弟学习认不认真啊,他要是再不听话,你该管就管,不能惯着他。”   莫茹应了一声,扭头就看到一个黑黑壮壮的女人从后窗过去,那女人还狠狠地往里瞪了一眼。   似乎因为被发现了没法站着偷听,有些不满,哼了一声往东去了。   崔红红走了以后,也没有人再过来,沈淑君就当闲聊一样,把村里的事儿说给两人听。   虽然崔发忠被撤职有些人很高兴,不过莫树杰一家却没那么乐观,毕竟崔发厚没被撤职呢。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甚至连一点幸灾乐祸的样子都不能露出来。   村里干部重新选举的时候,六队的生产队长崔宗德因为太过无能被勒令撤掉重选,很多人都推选莫树杰,不过莫树杰拒绝了。   他觉得这不过是崔发忠的试探而已,更何况他并不想当村干部,更不想引起崔发忠的怀疑。   莫树杰不想当队长,别人没有那个本事,后来在崔发忠的推动下,六队队长换成莫应龙。   他就是要膈应莫家,要让这个莫家的叛徒当他们的队长。   莫应龙也没让他失望,对六队社员的控制更加严密,甚至还派人在莫家沟路口巡逻,发现任何可疑的人物都要跟崔发忠汇报,任何人出入莫家沟都要报备登记。   这样一来,崔发忠也没有什么怀疑的,虽然暂时不当大队书记,但是他依然把控着莫家沟的生产和生活,他的地位无人撼动。   周明愈听了沈淑君的消息以后分析,估计崔发忠自诩一直派人监视着莫家,虽然食堂地窖的粮食被搜粮小分队搜出来,他也没有怀疑莫家。   毕竟食堂下面的地窖不是秘密地窖,只是一个存粮的大仓库,莫家沟很多人都知道。   主要是其他几个秘密地窖的粮食还在那里,并没有被查到呢,他就不会怀疑莫家。   两人觉得莫家不会有危险,反正他们常回来看着点,也不怕崔发忠搞什么小动作。   在娘家待了俩小时,也没留下吃饭,两人就回先锋大队。   路上两人还聊起搜粮队的事儿,莫家沟的粮食之所以会被查,当然和他们有关系。   得知搜粮队的消息以后两人商量写了好几封匿名信,分别送去公社和县委办公室。   投匿名信他们有经验,那字体必须查不到他们身上。   公社的匿名信周明愈去投的,县委的是邱磊找人帮忙的,直接插在高瑞阳吉普车上窗上的。   但其实也不全是他的功劳,举报莫家沟的并不止他一个,高瑞阳办公室还接到了两个举报电话,接到了好几封举报信。   高瑞阳感觉事态严重,所以亲自安排了搜粮小分队去同时突击被举报的几个大队,看看能不能搜出粮食来。   这几个大队的书记和大队长都是有点背后靠山的,所以他还特意向自己的上级以及老书记请示过。   老书记的意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再说了,现在局势变换,有些人也是要倒霉的,不需要三十年就会风水轮流转的。   所以高瑞阳才果断安排了小分队去搜粮,正因为这一次的小分队行动,才彻底刹住了高进县的搜粮行为,下面公社、大队没有再做太出格的事情。   各生产队、大队都纷纷感激县政府的明智,他们真的没有私藏什么粮食,今年收成不好,食堂都要办不下去,社员们吃的都是粗粮加庄稼杆儿的混合物了。   不过其他县却没有高进县这样幸运,因为上面一级级要求彻查大丰收的粮食去了哪里,每个公社、大队、生产队都要查遍,查不出来就用断粮来逼迫,查不出来就扣押生产队干部,必须要交代私分的数量,如果不交代不许回家不许吃饭。   有人抵抗不住就招了,说自己队多少多少粮食,结果搜粮队跟着去找,却又找不到粮食,才知道他们为了回家都胡编乱造,觉得没什么严重的,政府不可能处置他们。   他们一不偷二不抢,就是老老实实种庄稼,这去年炼钢今年闹灾,收不到粮食,他们还可怜呢,能怪他们吗?   过了些日子,先锋大队的地瓜也全部收完。   今年的麦茬地瓜是二队领着种的,一起浇地,莫茹都抓虫子,所以又是一个大丰收。   麦茬地瓜不适合晒地瓜干,都是囤着慢慢吃的,可生产队大仓库放不下,又不允许“私分”——哪怕像去年那样让先进社员帮忙囤着也不行,都有私分的嫌疑。   周诚志又用去年莫茹提供的摔红薯砖的办法,带领着社员们把红薯煮熟摔成红薯砖,然后慢慢地冻干储藏,这样可以几年不坏。   去年的红薯砖今年还有呢!   收完庄稼以后,棉花也都衰败,今年棉花也算丰收,每个社员分了一到四斤籽棉,其中有一半是不合格棉站不要的。   莫茹作为棉花劳模自然不一般,二队奖励她五十斤籽棉,一队奖励四十斤,三队四队一共奖励七十斤。   其他人眼红也没的眼红,因为如果没有她,社员们一家能分到半斤就不错了,今年一个人至少分了一斤呢。   而且这是奖励棉花劳模的,跟私分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不怕有人做文章。   于是村里光明正大地响起了轧棉花、弹棉花的声音。   ……   同时,先锋大队的四个大队一起,在队屋里开始结算工分、收入等等。   噼里啪啦几天算盘之后,算出了总收入和工分总数以及工分值。   二队是周明阅带着王路、陈秀芳、柳秀娥等六个社员一起忙活,当刚算出工分值的时候周明阅眼花了一下子,吓得差点没把算盘砸在地上。   他稳住心神,定睛一瞧,又扒拉了一会儿,还是一块三毛三分五!   他感觉心跳加速、血流加快,有些头昏眼花的,赶紧喝口里山楂梨树叶子水压压惊,用袖子擦擦汗,然后再看。   是真的!   我的妈呀!   一块三毛三分五,说出去谁也不会信的!   这还是被另外三队给平衡了一些去,要是单独算二队的,他又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单算二队的两块五毛还高高的!   他再看看总结出来的账本,今年的收入有几块,卖购粮,卖余粮,卖棉花,卖鸡蛋、卖猪、卖鸡、卖蘑菇、卖手纸……   今年结果工分值的时候,周明愈悄悄建议周诚志让用全队的人数一起算,而不是单独算,免得工分值太高,容易惹人眼红。   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困难时期,很多大队别说分钱,饭都吃不起呢。   原本他觉得还和去年一样就挺好,谁知道就算被那两个队拖后腿,可工分值还是蹭蹭往上涨!   算出来以后,周明阅没声张,而是先去找周诚志汇报。   周诚志一听全大队算都有一块三毛三分五,吓得眼珠子都瞪起来。   “真的假的,没算错吧?”   周明阅把账本给他,“队长你看啊,我是老算盘了,还能扒拉错?吃饭吃错了地方,扒拉算盘都不待错的。”   周诚志瞅了一眼,随即扔给他,“知道我不识字还让我看,存心挤兑我呢。”   周明阅哈哈笑起来,“队长,我也不敢相信,心脏病都要犯了。”   周诚志呸了他一声,“一个泥腿子少学那些干部病。”   在他们看来,心脏病是干部得的,都是贾存放闹的。   周诚志让人去喊周明愈和莫茹过来,这事儿老头子智囊团不行,得靠劳模出主意。   很快莫茹和周明愈过来,听周诚志一说,两人也很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还是要低调。   周明愈道:“队长,咱们还是少报点吧,就和去年一样好了。”   现在外面大队都饿肚子呢,他们还那么高的工分值,还能分钱,难免让人眼红,到时候都来借粮食借钱打秋风,他们借还是不借?   要是借,一个大队救不了那么多大队。   要是不借,一**上门也烦人,还伤和气。   周诚志不懂这个,问周明阅:“你会不?”   周明阅笑道:“别的大队两毛能做成五毛,我难道就不能?做少可比做多简单。”   他指了几样,那意思就是这种没有那么多账底可查的就可以少一点,比如说鸡蛋、鸡、猪,要是自己队里吃的,就得扣掉,既然没卖钱那就是花了钱,这样有点玩文字游戏,但是说不出什么。   其实本来消耗这块就没算做收入,但是现在要从收入里扣掉。   周明阅的意思,就把有很明确的账底可查的粮管所、棉站的都记上去,但是供销社那里的就可以有出入。   这么把账目一弄,就没有那么扎眼。   周诚志前阵子也没少去公社开会,知道一些外面的情况,按照他的经验来估摸,今年的工分值比去年还少。   比如说去年五毛的今年能有四毛是好的,去年两毛的今年可能就几分钱!   所以他们保持去年的工分值都有些太打眼呢。   二队一块一,一队八毛九分,三队四队五毛四左右。   这自然是整个大队拉平的结果,造纸厂从一队、三队、四队也招募一些帮工,这样就能给他们队分红。同时养鸡场还有他们的鸡,莫茹帮忙喂着,鸡蛋和二队的一样多,这样也能给他们分红。棉花也由莫茹帮忙拿虫子、安排人拾棉花,也能提高他们收入。   二队的干部还得压抑着点别太高兴,另外三个队可真是高兴坏了,这样的年景,他们的工分值居然还蹭蹭涨,这可真是了不起的创举啊。   这意味着他们值钱了,可以分钱了!以后娶媳妇嫁闺女都能昂首挺胸的!   周明贵、周玉贵、陈福海几个队长,高兴得拉着周诚志好一个感谢。   虽然陈福海以前一直围着张根发赚,想办法讨好张根发,可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底限的,还是有荣誉感的,还是想要自己队好起来的。   谁愿意整天给人家垫底破罐子破摔啊,要是能做人上人,谁愿意做烂泥巴啊!   “多亏了劳模,你们可得有良心啊,别刚自己呲着呀瞎乐呵!”周诚志如今和张翠花是一个想法,时刻不忘夸劳模。   “谁要是背后说劳模,谁要是眼红嫉妒,可得摸摸自己良心!”   “没的没的,现在大家都无比感激劳模呢!”陈福海笑哈哈的,有也不能说有啊,反正没到劳模跟前来蹦跶就当没有。哈哈。   ……   过了几天大队干部去公社参加年终总结和新年农业安排大会,会上各大队、生产队长发言,汇报自己队这一年的成绩。   周诚志是先进生产队,自然要让他先发言。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先感谢政府、县委领导、公社领导、社员们,然后表一下决心,再汇报自己队的工分值。   “我们队今年和去年差不多,是一块一毛钱!”周明阅为了算账方便,建议凑了个整数呢,没再说几分。   周诚志汇报完以后,发现下面很多干部的脸色很奇怪,就觉得难道自己报高了?   早知道说个八毛了,不要超过一块,实在是太打眼。   毕竟今年虫害、干旱非常厉害,很多大队吃不起饭,他们有个一毛两毛估计就不错了。   自己还一块多,不大好。   可话出口已经收不回来了。   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汇报完,然后回座位坐下。   接着就轮到了贾家沟大队,贾存放亲自上去做汇报。   同样是感谢、表决心,周诚志说了二十秒钟,贾存放的意思要说二十天也说不完。   相玉亭不得不给他打手势,让他长话短说。   最后贾存放骄傲地喊道:“报告领导,我们贾家沟大队的工分值如下,第一生产队三块二毛二,第二生产队……第七生产队略少,一块零九分……”   下面顿时响起议论的嗡嗡声。   柳红旗和相玉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愤怒:这些狗玩意儿,这是继续放卫星呢!   继贾存放之后,下一个是北洼子村,工分值从一块五到两块五不等。   然后……   周诚志已经蒙了,日他个猴儿!自己还是太老实了啊,还担心报高了打眼,人家可不怕打眼!   说来说去,他们先锋大队反而是最少的,这这个样子看的话,他们的工分值倒是要成了全县最差的了!   从全县第一成为全县最差,周诚志觉得不能忍。   你们工分值那么高,你们那么能,你们怎么在秋天先进评比大会上没评先进?   你们的公粮怎么交不起,怎么没有卖余粮?   你们棉花公粮都交不起,你们哪里来的钱拉高这么高的工分值?   汇报到最后,果然先锋大队的工分值是最低的。   最后总结陈词,本来是相玉亭先发言,然后给柳红旗压轴发言,说几句鼓励的话再展望一下来年,安排一下来年的大计方针。   结果现在被他们膈应的俩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相玉亭想了半天措辞,寻思怎么才能婉转一点,柳红旗忍不住一拍桌子,“除了先锋大队,其他工分值超过八毛的,都好好交代,公粮和棉花是不是都卖黑市去了!” ☆、第208章 饥荒   说完仿佛还不解气, 他又狠狠拍了一下子桌子,震得自己手都疼。   最后拂袖而去,会也不想开下去。   满屋子的队干部可懵逼了,是啊!怎么忘了这一茬啊!   刚说高工分值了,可没有相应的收入啊, 要是公社让拿出这部分收入来,哪里来?   没交够公粮的,工分值还这么高, 这不是等着被人家说把公粮给偷摸卖了钱吗?   可他们没啊!   冤枉啊!   刚才一个个兴高采烈觉得压过了第一生产队工分值的队干部们这一下子又慌了神, 纷纷跟相玉亭请罪。   “相书记, 俺们……俺们真的没有, 没有倒卖粮食啊!”   “相书记,一定要明查啊!”   相玉亭道:“你们还是好好想想吧。”   相玉亭不是那些坐在云端的干部,什么都不懂只会看报告和文件,他是从泥土里出来的, 世代都是种地的,最了解农村的行情。   去年粮食放卫星导致今年公粮翻倍地交,现在又放工分值的卫星, 那来年还不定得如何呢。   这些人,真是记吃不记打!欠教训!   可他偏生还不能直接说出来,不能留人把柄,免得又有什么这个运动那个运动, 再把他打成右。   在相玉亭和柳红旗沉默的压力下, 那些大队干部们又纷纷改口说自己队算错了得好好计算一下。   两日后再次汇报的时候, 周诚志没去,不过听说那些说自己三块四块工分值的生产队,实际上只有五六分钱!!!   “我日他个猴儿!这些混账东西是哪里来的胆子翻这么多倍!”   这件事的后续周诚志就不知道,反正他也不关心,周明愈和莫茹却从来拉货送货的陈刚嘴里听到一些余音。   公社也没有批评那些造假的大队,而是让他们有粮食先交公购粮,用公粮说话,那些大队交不出来也只得默默地拿出真正的工分值来。   真相自然是触目惊心。   一个壮劳力干一点居然只有五六分钱!!!   不饿死才怪呢。   可就算这样,相玉亭也不能严厉批评他们,毕竟现在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时候,如果他批评冒进,那就是有右的嫌疑。   顶多就是鼓励他们实事求是,来年争取大丰收。   转眼进入了冬天。   今年是个暖冬,依然干旱少雪,可就算暖冬,冬天就是冬天,也是万物肃杀,落叶飘零,白草枯折,并没有什么绿色的。   很多村里井都干了,吃水困难,都去河沟底下挖井,挖出泉眼来吃水。   先锋大队还好,村里有两口水井,生活用水去西河挑。   看着那半平塘清澈的泉水,先锋大队的男女老少都觉得份外幸福,有一种老天眷顾的感觉。   幸福是什么?   外村吃水都困难,要跑出好几里地去淘井挖泉眼挑水吃,而他们大队不但吃喝不愁,还能拉水去浇地。   这就是幸福!   外村现在都是三分之一的庄稼杆儿粉面子加上三分之一的粗粮再加上三分之一的各种菜干、缨子捏窝窝头吃,吃得一个个便秘涨肚,而他们还能吃粗粮吃七分饱。   这就是幸福!   所以哪怕先锋大队的几个食堂也改成每天黏粥为主,每顿吃个六七分饱,社员们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原本还有几户人家不乐意,觉得现在跟着二队干活,怎么能不给吃饱?   可是全县第一的生产队呢!   结果被人怼了几次,再经历几次濒临饿死的亲戚们来借剩饭的经历,也没有人再抱怨什么没吃饱,毕竟比起以前张根发管饭的时候简直好太多啊。   那时候一天管饱到一天一斤,一斤再改成十六两的十两,然后改成半斤,差点没饿死人。   现在农闲吃稀的也没什么不对的。   冬天外面大队的粮食越来越少,很多食堂开不下去,只能把为数不多的粮食分给社员自己回家做。可他们没有铁锅,只有瓦罐或者瓦盆,弄熟都不容易,只能喝凉水吞下肚,最后发病。   还有大队饿死也不肯解散食堂,不肯给社员分粮食,让人把玉米秸、玉米芯、豆荚以及树皮等磨在一起,加一点粗粮,然后做成饭给社员们吃。   就这样都吃不饱,有些社员就想办法去弄点吃的,躲在家里弄弄熟,但是大队依然不许社员冒烟,抓到就打碎甚至挨斗。   其实前两个月还能凑合,一天吃几口东西,躺着不动避免消耗热量,怎么也能挺一些日子。   秋天再怎么不丰收,毕竟地里有粮食、野菜、野草、刨一点就能糊口,这样就能支撑着熬过俩月。   冬末春初才是最难熬的时候。   秋天收的粮食都吃光,夏天的还没接上,而这时候地里的野菜都没冒头,根本没有能够糊口的东西,所以被饿死的多半都是在腊月和春天的时候。   救济粮没下来,很多人都坚持不住,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得了浮肿病,孩子和病人先扛不住,而后就是男人。   俗话说,“男人三天,女人七天,老太太能顶半个月”,因为男人循环系统旺盛,需要的能量多,一旦没有吃的,断粮三天就能饿死。   而老太太却可以顶半个月。   ……   丁家村的向阳大队,不算是全县拔尖的大队,但是也不是拖后腿的,不上不下一直处于中游。   去年粮食放卫星的时候,他们没抢虚名,但是收成也不太好,秋天大炼钢铁也浪费了不少粮食和棉花。   今年也摊上干旱,好在他们大队有一条河通往,在河水干涸以前也能引水灌溉,到底也没绝产。   只是公购粮任务翻了倍,他们勉强上缴任务,却没有留足预定的口粮。搜粮队到达他们村的时候,非说藏匿了一万斤粮食,逼着他们交上。   后来还是莫家沟出事,崔发忠他们撤离,丁家村才逃过一劫。   可就这样,他们自己的口粮也不够吃的。   冬天农闲他们就改成全员喝稀,男劳力两勺子,女劳力一勺子,孩子半勺子,要是劳力少工分抵当初食堂入伙的时候粮食少的,那现在孩子是没饭吃的!   而且那稀饭当然不能和先锋大队的稀饭比,是真的稀饭,稀汤寡水可以照影子梳头的那种。   从冬至月开始,也把豆荚、玉米芯、玉米秸、地瓜蔓这些都碾碎掺在秫秫面、地瓜面里一起吃。   这样吃到腊月,他们大队也几乎要揭不开锅,如果不是有红薯,只怕腊月也坚持不到。   从一开始的掺五分之一,到三分之一,到一半……到三分之二,再下去难道要全部都吃草?   人的肚子不是牲口,全吃草也扛不住啊。   可救济粮还是没有任何影子。   向阳大队的干部们,还不像贾存放那些人那么极端,对于社员们偷摸冒烟弄点吃的,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又有几个人有贾存放那样的心肠说出“咱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死一个拖出去,死两个拉出去,哪里死哪里埋”这样的话   所以对于有社员从大队场里拖玉米秸回去把根磨碎填肚子的行径,他们选择假装没看见。   现在有些孩子已经饿得开始抠墙皮吃!   ……   丁老汉儿有两个儿子两个闺女,全都成家。   大女儿嫁得远,轻易不回娘家,一般也就是过年回家一次。   二女儿丁兰英嫁给了七八里外的周家村,农闲的时候也会回来看看,带点东西回来。   不过今年回来的次数很少,丁老汉儿估计是抗旱加秋收太忙,又猜测是不是因为今年也歉收,一到冬天就缺衣少食,全都吃不饱,二闺女也没有那个力气和心思回娘家。   可他老婆子和儿子媳妇们不这样想,都觉得是不是丁兰英故意不回来的。   他们都嘀咕着丁兰英不回来,他们应该去看看,只是丁老汉儿一直不肯松口。   这时候饿得一个个有气无力的,吃一口东西都要躺大半天,尽可能得不活动,避免饿得慌,自然也就没有力气出门串亲戚。   可如果躺着不动也饿的受不了的时候,人就会想有人来送口吃的或者去亲戚家要口吃的。   老两口觉得自己一把年纪,真要是饿死也没啥,可看着俩壮年的儿子还有三个孙子俩孙女也而得哇哇乱叫、皮包骨头的可怜样子,那心就跟刀割一样。   这样小的娃娃哪里受得住饿啊,平日里吃那些东西大人还能顶一下,孩子那娇嫩的肚肠怎么顶得住一个个便秘胀得小肚子鼓鼓的,跟要撑破似的,拉不出来胀得嚎啕大哭,还得大人帮忙给抠出来。   一个个的小石头蛋似的。   大壮二壮是大儿子的,三壮是二儿子的。   三个孩子都饿的跟爷爷嫲嫲哭,最受老两口疼爱的大孙子丁大壮哭道:“爷爷,二姑咋还不回来给咱们送吃的啊。”   家里饿得受不了,娘说二姑家条件好,是全县第一的生产队,顿顿白面大饽饽吃着,还有养鸡场吃鸡蛋鸡肉,有蘑菇大棚吃蘑菇。他们就觉得二姑怎么那么心狠啊,她在婆家吃香的喝辣的,娘家都要饿死了她也不给送点吃的。   他们也不要大白面饽饽鸡蛋和蘑菇,给口粗粮吃也行啊,不要吃庄稼杆儿磨的粉面子了。   丁老汉儿要强了一辈子,一直教育闺女不能嫁了人家还想着补贴娘家让人瞧不起,要好好过日子,他也从来不给闺女灌输那种侄子才是自己家人,男人儿子都是婆家的歪理,闺女回娘家带东西回来,他也尽可能给回礼。   现在让他去闺女家要吃的,他根本张不开那个口。   要是儿子儿媳来说,他是觉对不会理睬的。   可现在是孙子来哭求。   皮包骨头的孙子们,看起来都要顶不住了。   其实家里吃的最少的是老两口,每次打了饭,都是吃两口就把剩下的给儿子和孙子,老两口一天就吃那么一两口,其余时间就灌水饱肚子,饿得真是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二儿子和俩媳妇早就流露出让他们去找丁兰英借粮食的念头,可这时候都吃食堂呢,哪里有粮食借   他们的意思,是让二姑家省一半的口粮,他们可以预支来,自己家吃。   二儿子一露出这话头,就被丁老汉儿狠狠得地骂了一句:“脸怎么那么大那粮食是分到你妹子家的”   他倒是想多骂几句,可惜没那个力气。   大儿子老实不说话,二儿子却是不满的,俩媳妇儿也都有想法。   大儿子每天出去看看能不能挖点草根树根回来,外面人都在挖,去晚了什么也挖不到,二儿子跟爹赌气,嫌他不去二妹家要粮食吃,整天躺在炕上装死。   丁老汉儿倒是也没说出那种让俩媳妇儿回娘家要粮食的话来,但是闺女都没回来要粮食,他们却去管闺女家要   这可能吗   各大队粮食都在食堂不分到家,就算分到家,闺女也不当家,家里还有婆婆,还有好几个儿子,都去要,人给谁不给谁   都给,够不够   要是俩媳妇娘家来要粮食,他舍得给?现在没有,就是有两口,也肯定要留给自己孙子吃,绝对不舍的给别人啊。   所以人家闺女的公婆,肯定也这个想法啊。   丁老汉儿饿得脑子都不转的感觉,这些道理却不用想就知道的。   儿子媳妇埋怨他不想办法,就让孩子来哭。   丁老汉儿看着孙子们这可怜样儿,一颗苍老的心都要拧成麻花,疼啊。   没有烟,他就吧嗒空烟袋,把烟袋锅里多少年积攒的烟油都给吃了。   明知道这东西能毒死人的,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   凡是都吃的提神的,都要塞进肚子里。   李婆子饿得胃疼,火烧火燎的,直哼哼,“他爹,要不……咱们去他二姑……”   她怕老头子骂,说了一半打住不说。   实在是饿得慌啊。   外头俩媳妇儿一个个坐着小凳子歪在墙上嘀咕。   二媳妇:“真是老顽固,都要饿死了还管那点面子,他为闺女着想,闺女可没想着主动给他送顿饭回来吃。叫我说,他对二姑家最亲了。人家先锋大队有鸡蛋吃,有蘑菇吃,没有粮食都饿不死。”   饿得两眼发昏,难得她还有力气说那么多话,却根本不想那蘑菇和鸡蛋是队里的,她丁兰英有没有资格拿到,只觉得丁兰英吃了多少好东西就是不管娘家。   大媳妇儿是说不出来的,闭着嘴慢慢地喘气,生怕喘得厉害死得快。   屋里,丁老汉儿吧嗒了半天,三个孙子已经哭得没有动静了,他道:“就明天让你们嫲嫲领着去看看二姑。”   丁大壮却嚷嚷着现在就去。   外头二媳妇忍不住道:“爹,俺娘年纪大了走不动道,还是我去,我年轻……\"   丁老汉儿直接拒绝,“你没有那么大的脸。”   要是老婆子去了,亲家母看在老婆子份上,不至于赶出来,怎么也能匀口吃的出来。   要是弟媳妇去,人家管饭?想得怎么那么美。   二媳妇不想这个,只觉得是老头子对自己有意见,只让婆婆去吃不让自己去,觉得公爹是想把自己饿死拉倒。   她想闹,却也没有那个力气,只得把自己儿子拉走,想好好叮嘱一下,让儿子吃东西的时候藏着点,到时候带回来给她吃。   她又觉得大嫂俩孩子,自己一个儿子,真是亏大了啊,自己儿子小吃得少,哪里有大房俩儿子吃得多?   她儿子丁三壮毕竟还小,听她叮嘱也只是点头。   那边丁大壮却跟他娘保证,“娘你等着,我去俺二姑家要鸡蛋和蘑菇回来给你吃。”   丁家大儿媳妇点点头,有气无力地呻/吟一声,“大壮,你……吃,娘……”   大壮和二壮立刻就说要赶紧去二姑家要吃的回来给娘吃。   二媳妇看着大嫂那样,撇撇嘴,家里就她最能装,有话从来不说出来,心眼子比谁都多!   屋里李婆子还在说自己没有那个力气走七里路,怕是没走到周家村就晕在路上,她还想让儿子或者老头子领着去呢。   二闺女和爹最亲,要是老头子去说不定还能带回来点吃的,给家里人分分。   要是自己去,估计带回来的就少了吧。   她想的最好的打算就是能预支了闺女婆家的口粮,拿回来给自己家吃,如果不给预支,那就带着孙子吃两天,每天省点拿回来,还有蘑菇鸡蛋,应该也能拿一些。   上一次闺女回来还说她三妯娌能干呢,经常给家里改善伙食,不吃是蘑菇蛋汤就是各种蔬菜。   想到那时候说的,李婆子干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要冒烟。   丁老汉儿只好道:“哈上一肚子水也能顶一阵子,去了亲家就有吃的。”   听说有吃的,俩儿媳妇狠狠咽了口唾沫,虽然想去却也没有办法。   大儿媳妇不吭声,二媳妇想的是,如果二姑家真的吃喝不愁,还是一顿饭一个人一斤,那二姑家完全可以一顿省出个六斤来给自己家,这样自己家吃个三斤,她还能拿点回娘家接济一下。   也不知道她娘家侄子们饿成啥样了。   这个二姑么也真是够狠心的,平日里说得那么好听,事到临头就不见人影,老头子还替她说话,说什么可能上工忙,可能周家村也没有饭吃。   他们工分值一块多呢,没有饭还有钱呢,那往家拿个十块钱也好啊,再怎么紧张去黑市一块钱也能买个二三十斤地瓜干吧?   说白了还是心里没有人,只会说嘴巴而已。   丁老汉儿还在和老婆子商量拿点什么给亲家,家里现在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今年的布票和棉花票已经换了吃的,家里能换的东西基本都拿去换吃的。   现在真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李婆子:“要不就拆块铺衬,给坷垃儿做件衣裳”   去年二闺女送回来一块布两斤棉花,老两口舍不得用,都给俩儿子做了衣裳,这会儿还真是没有堪用的。   隔壁的二儿子竖着耳朵听呢,这时候有气无力道:“你们还不懂啊,要送也给他们家劳模送,他们劳模说了算呢。”   丁兰英每次回来都说她三妯娌能干,家里棉花、布、油、吃的都是她弄的。   人家媳妇儿就是能干,自己就没有这样的!   李婆子最喜欢小儿子,听小儿子的意思觉得很对。   丁老汉儿觉得去开口已经够丢人的,带东西也没体面的,至于送什么他已经不管了。   要是给劳模家小闺女做,李婆子看了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布,家里都是一些灰色黑色的破衣裳,拆都没的拆。   真要是做鞋子,她也没有那个力气,做衣服也没有布料,最后决定做一件子反穿的兜兜。   二媳妇道:“娘,你直接拿小梅的衣裳去,人家也不能要,你再拿回来不就中了?”   反正就是拿着好看,怕人家说空手,真是服了这事儿事儿的老头子,都要去乞讨了还要这个面子。   还不赶紧去,正好赶上吃晌饭,要是晚了人家吃完,你去干什么   晚上不等吃饭的被人家赶回来   最后李婆子真就揣了孙女一件补丁的破衣裳,和孙子们灌了一通水出门,要在晌天前到周家村吃晌饭。   几个孙女子趴在门框上眼泪汪汪地看着,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子。 ☆、第209章 打秋风   一路上李婆子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哪里有力气一口气走到闺女家?倒是三个小子平时多吃两口, 这会儿知道要去二姑家吃鸡蛋蘑菇, 倒是很能走。   尤其丁大壮,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 一个劲地埋怨李婆子太慢, 要不是没有老婆子去不了,真恨不得将她扔路上不管。   好不容易赶在日头正南以前抵达周家村后, 一个个拖着沉重的步子,耷拉着脑袋,又饿又累, 有气无力地走着。   今年虽然暖和,可腊月怎么也是冷的,李婆子穿着单薄的衣裳, 肚里空空, 路上几次都差点昏过去。   这会儿到了周家村后头,放眼也看不到个人影, 她心里顿时慌慌的。   虽然在家里说周家村吃鸡蛋和蘑菇,可只要还没饿傻就知道也不过是那么一说。听说周家村今年交了很多公购粮,麦子都没留下,全指着秋天的地瓜过活呢。   她又怕周家村也吃不起饭,社员都吃两口就躺炕上不动弹呢。   要是这样,那来也是白来, 还白走这些路, 多不划算啊。   他们顺着河边抄近路往村里去, 看到那里有户人家,院墙外面还种满了各种树,可惜叶子都落光了也没什么可以吃的。   丁三壮人矮,低着头拖着步子,瞅着墙根下有一些冻坏的烂枣子,有的还被蚂蚁啃了,他两眼登时发光,冲上去就捡了往嘴里塞,丝毫不管沾了泥巴。   大壮和二壮看到也赶紧过去抢,也不过墙根有那么几个而已,一人吃俩就没了,但是却也算吃到一点东西。   李婆子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见,喘着气招呼他们赶紧走。   走了几步,看到那户人家外面有个草垛,上面垛着一些花生秧子地瓜蔓之类的,李婆子饿得什么也顾不得,扑上去扯着花生秧子上面的小干瘪花生就往嘴里塞。   这么一大垛秧子,要是拿回去放在碾子上压碎了,煮煮也能吃啊。   大壮喊道:“嫲嫲,都快到二姑家了,有饭吃,你吃这个干嘛。”   李婆子哪里还坚持到去二姑家,粗糙的秧子在嚼在嘴里,梗着脖子硬生生地往下咽,死活咽不下去,她饿得慌,一着急就昏了过去。   “嫲嫲!”   丁大壮急了。   这要是昏倒这里,还找不到二姑,可咋整啊。   他们一喊,那户人家门开了,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居然是一个漂亮得无法形容的女孩子,白白嫩嫩,肉嘟嘟的,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一样看着他们。   大壮看着女孩子肉嘟嘟的脸,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好多肉啊!   这个女孩子不但肉嘟嘟的,穿得也很好,身上是红色的棉袄,蓝色的裤子,一个补丁都没有,棉袄厚厚的,把她裹得像个球,异常得可爱。   周七七看着三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子,还有一个昏倒的老婆子,有些好奇。   她回头打了个呼哨,八八和九九俩左右护法就跑出来,三只一起盯着外面看。   看着一狗一鸡,和女孩子一样肉乎,大壮两眼直冒绿光!   这公鸡要是杀了吃肉,得多过瘾啊!   半个月不吃饭都不待饿的。   他已经十岁,本身也是熊的年纪,现在又饿得慌,看到这鸡忍不住就冲过去抓。   “汪!”   八八冲着他一声吼,九九也飞起来挠了他一爪子,登时就把他手挠了一条红痕。   “啊——”   大壮嚎叫一声,立刻指着周七七:“你家狗咬人,你赔!”   周七七:“……好像挺好玩呢。”   屋里正在给周七七做皮棉帽子的莫茹听见外面鸡飞狗叫的,就忙出来看看,“七七,你干嘛呢”   她以为闺女在作妖呢。   今天周明愈没在家,他和周诚志一起去公社给提供赈灾建议去了。   她出来看到三个瘦骨伶仃的男孩子,又看到地上的老婆子,哎呀一声,赶紧制止了狗,问道:“你们是哪里人”   她倒是不怕人家讹她,在这里还没人敢讹她呢。   丁大壮三个看着眼前这个又好看又和善的媳妇儿,她又白又滋润,和他们村的女人一比,真和画上的似的。   他们立刻眼毛绿光地看着她,希望她家里有吃的。   莫茹没留意他们,过去帮忙看了一眼老婆子,“哎呀,饿昏了啊,等一下。”   丁大壮刚想说让她帮着把嫲嫲救家去,结果她就转身进去,要不是那狗堵在门口,他真想冲进去要吃的。   莫茹寻思那老婆子饿得厉害,太干的不行,就用开水调了一碗稀炒面糊糊出来,她让那个大孩子把他嫲嫲扶起来,撬开嘴,她给往里灌点喝的。   炒面糊糊,是面粉炒出来的,带着一股天然的麦香焦香,被开水一冲,随着热气在腊月的风里飘散。   三个孩子眼睛一下子红了!   大壮欣喜若狂,用身子把俩弟弟顶开,“我来灌吧!”   不等莫茹同意,他两手一下子把碗抢过去,也不管别人,低头自己咕咚咕咚喝起来。   另外俩孩子看着他这样,也哭着喊着上来抢,“我也要,我也要!”   莫茹愣了一下,要不是怕把糊糊洒了,她根本不可能让他抢了去。   原本想着把老婆子救醒,然后自己再回去拿点地瓜干和热水给他们吃,却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那么凶。   争抢之中,他们把碗弄在地上打破了。   二壮和三壮铺地上去捡碎片添。   莫茹见状冷冷道:“你们是哪个大队的我这就让人给你们抓起来送回去。”   这时候随意外出,要是扣上个“盲/流”的帽子,可够受的。   丁大壮生怕她让自己赔碗,立刻大喊被狗咬了,要她赔!   周七七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咯咯直笑,“八~”   八八听她的命令,立刻就要扑上去咬丁大壮。   不能白被诬赖咬人!   三个孩子吓得立刻嚎啕大哭。   蘑菇大棚离着莫茹家有两百米,他们这么一闹腾,正在干活儿的丁兰英听到动静赶紧出来看看。   她以为是有孩子欺负周七七被狗咬呢。   结果一看,那三个孩子怎么有点眼熟呢   再一看,娘嘞,那不是她三个侄子吗   她赶紧跑过来,“大壮你们怎么来啦”   见到二姑,三个孩子可算见亲人了,扑上去就开始哭,各种哭家里饿死了,哭莫茹凶,放狗咬他等等。   愣是没提一边的李婆子。   莫茹看着他们,不明白丁家可以把丁兰英教育得这么懂事,为什么这孙子就这么歪   很快丁兰英就看到自己老娘,惊叫一声,赶紧把李婆子扶起来,掐人中抚胸口。   李婆子长叹一声醒过来,见了丁兰英就抱头痛苦,“英子啊,娘以为见不到你啦。”   丁兰英看了莫茹一眼,很想莫茹主动说帮她把娘扶到屋里去。   不过莫茹并没有那个意思。   这三个男孩子的行径让她不喜欢,如果刚才男孩子端了碗立刻给嫲嫲喝,哪怕喝两口再自己喝,那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端出第二碗第三碗来。   可这个孩子很显然自私凉薄得很,要是被他看出自己有一点善心来,立刻就是蹬鼻子上脸。   她不会为了帮助李婆子,就招惹这么一个小极品。   丁兰英见莫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就道:“妮儿,能不能帮我端碗水给俺娘喝。”   莫茹看向丁大壮,“把碗拿过来。”   丁兰英这才看到地上被打破的一个碗,同时还有一些深褐色的污渍,显然刚才莫茹给他们吃的,但是结果不愉快,她顿觉的头大,不算斥责地说了大壮一句。   丁大壮立刻不乐意,控诉莫茹放狗咬他。   周七七就在一边吃吃地笑,一副又要纵狗行凶的模样。   莫茹也不忍心看着老婆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大嫂,我帮你把大娘扶过去吧。”   她转身就把门锁了,让周七七跟着她去南屋。   丁兰英其实想扶她娘进蘑菇大棚坐一会儿,她不大敢回去跟张翠花开口。   毕竟现在家里也没有粮食,加餐都是靠莫茹补贴的,她把四个人带回去,那谁不吃饭给他们省   她觉得婆婆肯定会毫不客气地把他们赶出来的。   原本她觉得莫茹应该有能力帮忙,毕竟刚才也给过吃的,可看莫茹的样子似乎不想帮,她又开不了那个口。   别人明显不乐意,自己还试探,那莫茹是直接拒绝还是不乐意地答应?   所以她开不了口。   腊月里已经没有农活,张翠花在食堂忙活,周诚仁去找老头子们编席编草鞋,孩子们上学的去食堂那里玩的,家里只有张够和她三个多月的闺女在。   听到动静张够好奇地出来看,“二嫂,这是来客人了啊?”   一看她就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丁家村吃不起饭,二嫂娘家来打秋风呢。   哼!   丁兰英硬着头皮把李婆子扶到自己屋里,又把平时莫茹给孩子们的零嘴都掏出来,先给老人和孩子垫吧一下。   周七七日常除了吃鸡蛋喝小米粥面糊糊锅巴,还有不少别的零嘴,都是莫茹给做的。   莫茹给她做,也不吝啬,都会给几个孩子分一点。   大壮喊道:“二姑,快给我们吃饭,饿死了。”   丁兰英很为难道:“等一等,食堂没开饭,家里也没吃的啊。”   李婆子就安慰几个孩子,让他们等等。   丁大壮忍不了,喊道:“我走了一路累死了,饿死了,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是说二姑家有鸡蛋和蘑菇吃吗?你们家里还有锅,快给我们**蛋蘑菇吃吧,二姑,我要饿死了。”   二壮忍不住:“刚才你还抢了一碗面糊糊的。”   “胡说,那就是一碗刷锅水,哪里有面”   莫茹听闻冷笑一声,就带着周七七走了,她才不掺和这种事呢,走到门口还听见丁大壮说要鸡蛋吃。   对于这个被爷爷嫲嫲捧在手心里的大侄子,丁兰英有些头疼。一直以来她觉得大壮虽然被娇惯着,但是挺懂事的,这会儿怎么这么愁人?   上一次她回娘家,他还贴心地给她打蒲扇扇蚊子呢,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无理取闹就顾自己吃。   鸡蛋家里有,在老太太屋的小瓮里,除了莫茹和周明愈,别人谁也不敢动。   丁兰英以前不觉得,这会儿才感觉到自己和莫茹在家里的差距。   当然,她也知道她和莫茹的差距,那是莫茹办养鸡场赚的鸡蛋,她也比不了,所以自己心里并没有嫉妒莫茹,只是难免会觉得自己没用,这日子艰难得让人心酸。   哪怕他们是全县最好的生产队,自己娘和侄子们来了,她也拿不出一口吃的来。   理智上知道,感情上难过,毕竟看着亲娘和三个侄子饿得这样,她真是肠子都要断了。   张够从西厢过来,递给她半碗地瓜枣,“二嫂,这是妮儿给拦子儿的零嘴,拿给大娘和孩子们吃吧。”   说着她探头往里瞅了瞅,看着那三个男孩子一脸的羡慕,忍不住过去和他们说话。   过了一会儿张翠花快步回来,后面还跟着菊花三个。   对于李婆子等人的到来,张翠花是既惊讶又带着防备的,没想到不是张够的爹娘先来,反而是丁兰英家。   她倒是也没有鄙夷,只是觉得奇怪,原本她以为张够爹娘会先来哭诉求粮食吃呢。   她也听说外面艰难,不说别的,今年冬天周家村娶了好些个媳妇,很多人家都没要彩礼,直接就把闺女送过来,只求领结婚证以后的得的布票能给娘家。   不说一队和二队,就连三队四队本来的困难户,今年都娶了媳妇!   因为娶媳妇的太多,周诚志的脸都又黑了,毕竟这些人嫁过来,口粮却不带来,那就等于直接来先锋大队吃白食。   先锋大队的口粮也是按人口留的,现在一下子多这么十几个青年妇女,还真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另外没有嫁闺女的,就跑来周家村亲戚家,求口剩饭吃。   因为这个,周家村食堂的伙食也是急速下降,原本都能吃个七分饱,现在估计也就是五分饱,有的人家还够呛。   一见面少不得寒暄几句。   丁兰英很怕张翠花二话不说就让她把人送走,这样可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她脸涨得通红,“娘,我……我晌饭不吃了,给……给孩子姥娘吃口,她饿晕了。”   她想自己屋里有五口人,自己不吃,孩子们省一半,也能让娘和侄子们吃点,说完她又让几个孩子赶紧叫嫲嫲。   大壮嘴里嚼着东西顾不上叫,俩弟弟则含糊着叫了一声,又忙不迭吃东西。   大壮把那些地瓜枣都揣兜里,然后抢着大口吃炕上其他零嘴,看得张翠花直皱眉。   张翠花也纳闷这个大壮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以前见着还挺乖的呢,不过也有两年没见,兴许人家变了性子。   她进屋翻出一个口袋,里面都是一些晒干的窝窝头,她拿出一块,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块,然后从暖壶里倒出一小盆热水,把两块窝窝头泡进去。   晒干的窝窝头跟石头似的,不是那么好泡软乎的。   她端出去东厢房给丁兰英,“让他姥娘吃口吧。”原本想等吃晌饭的时候再拿出来,不过看老婆子那样,估计饿得不行了。   丁兰英愣住。   她没想到婆婆竟然啃拿粮食出来,这时候食堂还没开饭呢,家里哪里来的粮食   看到那硬邦邦的窝窝头,她一下子想起来什么,顿时眼圈都红了。   她赶紧接过去,“谢谢娘。”   张翠花道:“我食堂还要去忙,不能陪亲家说话,你好好招待吧。”   丁兰英忙应了一声,很是感激。   李婆子也连声道谢,刚想说身子不舒服,想在闺女家住两天,却听张翠花道:“现在食堂都艰难,亲戚上门,想办法招待一顿也是应该的,不过咱们现在也就吃个半饱,就是想帮衬,也是有心思没那个力气,想必亲家也不会怪的。”   李婆子的话就被堵在嘴里说不出来。   张翠花的话让她觉得很扎心,我们大队都往外抬死人了,你们还能吃半饱呢,这么好的日子,居然不帮衬。   心怎么这么狠!   你们要是少吃点,我们就能多吃点,不至于饿死啊。   不过李婆子向来不是个能说敢说的,心里小九九多,却不敢对外人说出来。   张翠花看她脸色就知道对方不满意这个安排,却也不管,一转身对上张够神情有些怪异的脸。   “干什么?”   张够笑得有些奇怪,“娘,咱家里还有粮食啊?”   张翠花哼了一声,“别给我弄景儿啊!”   说完她转身走了,还得去食堂开饭呢。   丁兰英忙扶着李婆子给她喂一口泡窝窝头。   李婆子刚要张嘴吃,就看到三个孙子饿得发绿的眼,“英子,你先给他们吃,你三个侄子饿的皮包骨头的。”   丁兰英含着泪儿,“娘,你都饿晕了,赶紧吃口吧。”   听话里意思,大壮在妮儿家吃了一碗糊糊,这会儿三个孩子都吃了一些零嘴,已经比家里大人吃得还多。   她非要李婆子吃。   李婆子吃了一口,水啦吧唧的泡粗粮窝窝头并不好吃,可李婆子却觉得这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吃了一口忍不住张嘴还想再吃口。   就吃两口,然后给孙子吃。   那边丁大壮忍不住,伸手就夺碗,“吃一口就中了,我要饿死了。”   不由分说他就往自己嘴里灌。   丁兰英被他吓得呆了一下,大侄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怪不得妮儿方才脸色不好看,难道是因为这个?   另外俩小的也上去抢,那边菊花几个都看傻了。   坷垃儿还觉得好玩,也要上去抢。   张够在院子里看着,撇撇嘴,顿时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以前觉得二嫂家多好呢,也不过如此呢。   她瞅着东间,很想进去看看,婆婆到底藏了多少粮食。   要是自己娘家过来……不过自己家没有侄子,估计婆婆不会理睬的吧。   东厢房里,丁兰英目瞪口呆地三个侄子争成一团,大壮一边抢一边打自己弟弟,他力气大,俩弟弟不是他的对手就一边哭一边不甘心地上去抢。   “二姑,你怎么这么抠,也不给我们弄三碗,”丁大壮哭喊着,“这么一点怎么够我们吃的啊,二姑,你是不是嫌弃我们来啊,嫲嫲,俺二姑不稀罕俺们,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丁兰英被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她有些不认识自己的侄子了。   李婆子也不阻拦,只在那里抹眼泪,“可怜的孩子啊,可怜啊……”   外面张够也不急着回屋,大冷天就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地瞅,怕尴尬,还假模假式地拿了把笤帚在院子里扫,自己闺女在屋里哭也不管。   丁兰英自然没心思管她的那些小动作,屋里已经够她乱的,好在菊花几个被莫茹教导得懂事乖巧,不但不给她添乱,还贴心地拉拉她的衣角。   李婆子看闺女那架势,就想加把劲,“哎呀……”她呻/吟着,“英子啊,你爹可怜啊……三天吃了一口东西……”   丁大壮听他嫲嫲的意思,立刻就配合地哭闹喊起来,“还说二姑家里吃大白面饽饽,怎么就给我们喝刷锅水二姑你怎么这么心狠,真是没有良心,你们天天吃得饱饱的,我们都要饿死了你也不管。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都饿死,不用连累你啊……”   “啪”的一声脆响,丁兰英抬手给了大侄子一耳光! ☆、第210章 丑话   屋子里一瞬间静得吓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外面张够手里的笤帚都掉在地上。   丁兰英一直都是好脾气, 在家里从来没有发过火儿红过脸, 连孩子调皮都没打过, 更别说打亲戚。   要说她打人,也就是去年王连花以为莫茹被人糟蹋而幸灾乐祸的时候,被丁兰英狠狠扇了一巴掌。   丁兰英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她居然给了大侄子一耳光   李婆子急了, 心疼地道:“你怎么还动手了?俺们一指头都没碰过大孙子,你怎么还打上了?心恁狠呢。”   丁大壮开始哭闹撒泼,他没吃饱,他一定要吃饱!   丁兰英被气哭了,“你乖乖的都不一定有吃的,还在这里哭闹,是嫌人家不嫌弃你是怎么的”   在妮儿门前的时候, 分明已经给了吃的, 如果三个孩子嘴甜一点,可怜一点,妮儿一定会帮助他们的。   妮儿最是心善, 也喜欢乖巧的孩子,连菊花拦子儿两个她都舍得给吃穿,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结果呢?   她大侄子居然把妮儿那样心善都得罪, 难道不敢打?   “你这么没用!怪不得我娘说你是个窝囊废, 别看着好像挺厉害挺有用, 其实就是个没用的, 看着娘家都饿死也不主动往家送点吃的,你最坏了!最坏了!”   丁兰英根本想不到一向老实巴交的大嫂会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自己一向疼着的大侄子这样骂自己,顿时心如刀绞。   菊花看到他们欺负自己娘,忍不了,她喊道:“你们欺负人,跑我家来吃饭,还骂我娘,你们是坏人!”   坷垃儿也喊:“坏蛋!”   拦子儿:“七七,八八,九九!”   孩子们吵成一团。   李婆子还赌气要走,不想让孙子受这样的委屈,“从小你爹就偏疼你,比你俩哥哥还好,来之前你爹还不让我们来,说饿死也不能来给你添麻烦,免得让婆家人嫌弃,你这是嫌我们累赘啊。”   李婆子吃了口饭也有点力气念叨她闺女。   她骨子里是重男轻女的,一直对丁老汉儿疼闺女有些不满,只要丁老汉儿不在家,都是儿子吃好的闺女吃差的。不过她一直被丁老汉儿压着,家里事儿都听老头子的,加上她也不喜欢吵吵,所以一直没太大的显露。   这会儿丁老汉儿不在跟前儿,她又饿得厉害,心疼大孙子,对闺女多年的埋怨就忍不住爆发了。   丁兰英听她娘也埋怨自己,委屈又难受,忍不住就抱着李婆子哭,“娘,你可别这样,怎么也得吃了晌饭再走。”   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梆子的开饭声音。   天暖和的时候很多人都在食堂吃完回家,这会儿天冷,基本都回家吃。   莫应熠和泥蛋儿跟着张翠花打饭回来,正好碰上家里闹腾。   菊花跑得飞快出来报信:“嫲嫲,俺姥娘在咱们家发疯呢。”   李婆子重男轻女,对孙女都不好,更别说外孙女,所以菊花一点不喜欢她。   张翠花哼笑一声,“这是来唱戏的啊。”   很快大家陆续回家吃饭,周明愈和三哥四哥把饭带去造纸厂吃,这几天要赶年前最后一批货。   到了家,丁大壮见莫应熠是个外人,居然也在家里吃饭,立刻大喊起来。   李婆子也嘟囔丁兰英:“你妯娌的弟弟能在这里吃饭,你侄子为什么不能我看就让大壮几个住这里,我回去了,不给你添麻烦,免得你难做。”   可不管是她回去还是孩子住这里,丁兰英都管不了啊。   就算她有自己挨饿把粮食给亲娘和侄子的心思,可自己队自己婆家,肯不肯啊。   爹说了,女人嫁了人有了孩子,孩子在哪里哪里就是自己的家。不要老想着补贴爹娘和兄弟侄子,先顾好自己的孩子在说,毕竟侄子也有他爹娘管呢。   丁老汉儿还跟她说,你侄子们有事肯定先顾着他们自己的爹娘,不会管姑,你能指望的就是你男人和孩子。   丁兰英一直记着很清楚。   当然,这也是李婆子最反感的一点。   张翠花是不稀罕怼这种人的,当然也不可能让人在自己家里撒泼。   她向来都是先礼后兵,该有的礼数不少,让人挑不出错,可若是别人不懂规矩,非要弄景儿,那她可不客气。   居然还想把三个孙子放俺家里吃饭?   你们怎么那么大的脸?   把自己那三个蠢孙子和大仙的弟弟比?   你们怎么那么大的脸?   当然,你们要是有大仙那样能干的闺女,来十个孙子也不说什么。   只可惜,没有!   她生怕丁兰英拗不过她娘,真把这四个人留下住几天,一旦住下,那可就送不走了。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她笑微微地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亲家,你们是不是觉得闺女嫁俺家来吃大亏了?真要是觉得吃亏,那就领回去吧。”   要觉得还是亲家,那就不要来添乱。   我们家该谁吃的饭都有数,大人也不可能饿死自己只顾孩子,你把自己饿死了,剩下一堆孩子谁照顾有没有个逼数!   更别说为了老人把自己饿死,更是没个逼数。   真要是到了自己家也饿死人的地步,张翠花绝对不会允许小辈为省口吃的给自己和老头子反而把小辈饿死。   同样,她也这样要求自己的儿子媳妇,也不可能为了丈母娘把他们自己饿死。   想饿死可以,滚回去!   被张翠花这么一敲打,李婆子不敢说酸话了,那三个孙子也被张翠花吓着,一个个直拿眼瞅丁兰英。   正房里张翠花喊了一声开饭,在家的人都赶紧去吃饭。   张够本来还以奶孩子为借口带回房间吃的,这会儿为了看热闹特意到堂屋吃。   丁兰英看了一眼老娘和三个侄子,他们都眼巴巴地瞅着她,想让她带他们去堂屋吃饭。   别说刚才就是了那些,哪怕吃得再饱,他们也能继续吃的。   可丁兰英不敢!   别说张翠花刚才已经表态,就是没这么直接表态,她也不敢。   这会儿张翠花镇宅,还真没人敢在这里耍横。   丁大壮也只能看着他二姑去吃饭,嘴里嘟囔也不敢喊出来。   “姑……”几个孩子小声地叫。   丁兰英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去堂屋吃饭,摆好碗筷坐下吃饭的时候,丁兰英也是魂不守舍的。   她是真想把自己屋头的饭集中起来给娘和侄子吃,反正自己家还可以吃晚饭,饿一顿也没什么。而她娘和侄子,就是奔着这顿饭来的,要是不给他们吃饱,等会儿怎么忍心让他们走啊。   但是她不敢!   今年公购粮任务很繁重,他们队一入冬也减少饭量。   秋天的时候还是干的稀的搭配着吃,而从冬至月开始,他们也直接吃稀饭。   虽然不至于像外面那样吃“淀粉”,却也天天地瓜粥当家。   好在会搭配着加点地瓜干、秫秫面、豆渣、玉米面之类的,还算是有营养能吃个半饱。   量的话和外村一样,大人两大勺子,老人孩子一勺子。   只不过他们的稀饭粮食一勺子顶外面食堂十几勺子的都不止,所以还是很让人眼馋的。   家里的孩子虽然小,却也知道粮食紧张,一点都不肯,要是让他们分出一半来给别人,那他们就要饿得半夜哭。   可是自己在这里吃饭,亲爹娘和侄子们挨饿,她又忍不下去。   所以,向来拎得清的丁兰英也左右为难起来,一口也不吃去,就坐那里发呆。   张翠花看了她一眼,起来去屋里拎出一小箢子晒干的窝窝头来放在灶台上,“这是之前你们每家省下来的,拿回去接济一下娘家。不过我丑话说在头里,这年头都困难,救了人救不了自己。要是今日她上门,明日她上门,家里也接济不过来。你能一顿不吃省给别人,你能天天不吃三五天的可就能饿死,你们不怕饿死也想想别人。我说话可不留情面,不管谁饿死,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了不起的。自己掂量一下子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不如别人的重要。”   一通不近人情又合理的话说得丁兰英和张够心里又酸又痛又哑口无言。   而张翠花自然知道她们的心思。   虽然自己家都吃不饱,根本没有余力接济别人,更不应该破罐子破摔觉得大不了一起饿死。   只是亲娘和侄子上门,实在是不忍心看他们挨饿。   这就是道理都懂,却不忍心,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   所以张翠花给他们准备了这个,且一个人也只有一次机会,不会有第二次,若是不知足,那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老周家没有理由娶个媳妇就要养着她娘家一家子。   丁兰英拎着那一小箢子风干的窝窝头,哽咽着:“娘,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端着自己那一大碗黏粥,没再要别人的。   周明原喝了一半,就把剩下的也端起来,“我也吃饱了。”   泥蛋儿犹豫一下也把碗递过去,却被张翠花瞪了一眼,“吃你的!”   泥蛋儿一哆嗦,赶紧大口吃起来。   周明原看着大壮那副德性,却懒得管,他管不着,也没有那个义务管,人家有爹娘的。   再说他对自己孩子也很少管,都是自然放养。   李婆子几个吃饱喝足,一个个都有了力气,纷纷说二姑家好要住在这里,不回家了。   大壮三个直接上炕,想盖着暖烘烘的被子困觉。   李婆子见丁兰英脸色变了,赶紧道:“英子,你放心吧我这就走,不给你添麻烦。你侄子年纪小,不经饿,让他们住两天养养身子。”   住两天,那就不可能走了。   丁兰英为难道:“娘,你说住下,那我们谁不吃饭啊”   李婆子低声道:“丫头片子不用吃那么多,那个外来户吃什么他能吃,凭什么你侄子不能吃你和孩子爹再省口,也够了。”   丁兰英立刻收拾一下,对李婆子道:“娘,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这要是已经分了家自己当家做主,留下娘和侄子自己饿着也没啥。可现在还没分家,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都是食堂里分的,她做不了主啊。   李婆子以为她赶自己走,生气了。   丁兰英无奈道:“娘,你们要是住下,俺婆婆就赶我走,我不舍得你和侄子,那就和你们一起家去吧。”   这么一听李婆子又急了,她可没有那个魄力敢去和张翠花吵架,张翠花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闺女要家去,得吃饭啊,家去干嘛   她又想多要点窝窝头,就这么一小箢子,看着多,其实也没多少个,够吃几天啊,家里还有俩儿子呢。   堂屋的人吃完饭又陆续忙去。   虽然腊月,二队的人也不能闲着,打苫子、搓麻绳、编席、修农具、修屋子,有的是活儿。   丁兰英想了想,决定去找莫茹,看看能不能借点吃的。   虽然大家都吃食堂,谁家也不分粮食,但是莫茹是劳模,且有个一亩的大院子,种了好些个蔬菜。   而且丁兰英知道,莫茹和周明愈有别的办法,手里肯定有东西的。   不过因为大壮的表现,她怕妮儿已经不想搭理这事儿   结果她去了北屋,还没等她开口,莫茹就主动给她俩红薯砖,一个有五斤,另外还给了她两个大萝卜,两个大吊瓜。   一个吊瓜十几斤重。   丁兰英一下子愣住,没想到莫茹这么大方,而且不需要自己开口,喃喃道:“妮儿……”   莫茹笑道:“嫂子,赶紧拿去送他们走吧,天黑了路不好走。”   按照婆婆的意思,是绝对不会留他们吃晚饭的。   要是有自留地,或者粮食分产到户,真要是家里揭不开锅求上门来,说不定还能多给点,现在真不好办。这个来要,那个来要,一个生产队也不够要的呢。   而且救急不救穷啊,能救一顿,救不了顿顿。   丁兰英热泪盈眶,为自己之前还想那些有的没的而内疚,\"妮儿,谢谢你啊。\"   莫茹微微一笑,“嫂子,你说什么话啊,你是我嫂子,你有难处我自然会帮你。不怕你知道,我可不是为了帮他们,外面那么多人我可怜不过来。我只是给你的,咱娘也是这个意思。”   一切都是看在丁兰英面子上。   丁兰英擦擦眼泪,红着眼眶挎着筐子走了,她得亲自送他们回去,毕竟带了这么多东西他们也拿不动。   他们尽管多不乐意,却也不得不走。   既没有勇气去和张翠花吵,也没有能力死赖在这里,所以,只能走啦。   路上李婆子还反复唠叨,给的有点少,怎么没有粮食,说什么秫秫面、地瓜干、棒子面这些管饱,吊瓜什么的不管饱。   丁大壮却在嘟囔不给蛋花蘑菇汤吃,他都想很久了,结果这一次来居然一口也没吃上。   丁兰英一直沉默不语,只管闷头走路。   不到黄昏就进了丁家村。   村里人探头探脑的,看到丁兰英回娘家,还挎着大筐子,分明就是带了东西回来的。   他们顿时眼冒绿光,恨不得把东西抢过来自己吃。   丁兰英感觉不好,就催着他们赶紧家去,把东西收起来才保险,万一有人来抢,他们可保不住呢。   好在这时候治安出奇得好,社员们被教育得比较本分,并不敢拦路抢劫,因为一旦被抓到那就要打成坏分子的。   几个丫头饿得两眼无神,在胡同里探头探脑的,这时候看到丁兰英挎着的大筐子,顿时两眼发光!   大嫚儿刚要跑回去汇报,一下子被二嫚儿拉着。   二嫚儿摇头,“大姐,先去迎二姑。”   要是等二姑进了门,哪里还有女孩子吃的份儿?   几个女孩子会意过来,立刻就冲上去,围着丁兰英叫姑。   丁兰英看到几个女孩子的时候一阵心疼,如果说之前看到她娘和侄子的时候心酸难受,现在看着女孩子更忍不住。   这些侄女比三队最捞不着饭吃的女孩子还瘦得多!跟几个侄女相比,几个侄子算的上胖了。   她下意识地就从兜里掏几个地瓜枣给女孩子们。   丁大壮看到,一把夺回来,塞进自己兜里,恶狠狠道:“丫头片子吃什么!”   李婆子把眼一瞪,几个女孩子也不敢大声哭,委屈地一个劲地抽泣。   丁兰英一直自诩比起张够家自己家并不重男轻女,自己爹疼闺女,哥哥们对闺女也不错,所以她很骄傲,在婆家也从来不故意苛待闺女。   没想到,饥饿让娘家人露出真面目,闺女就是大街上的泥土。   家里人听到动静,二哥二嫂夫妻俩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出来帮他们迎进去,二嫂更主动把筐子接过去挎着,热情地:“二妹回来了,快进去歇歇,爹可念叨你呢。”   一边说一边就去翻筐子,好沉啊!   里面大吊瓜、大萝卜……嗯?怎么没有粮食?   然后她就看到了底下的干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窝窝头,还有比砖头还硬的红薯砖。   她呆了一下的时候,大嫂已经把筐子抢过去,“快挎屋里去给爹瞅瞅。”   看到丁老汉儿的时候,丁兰英差点没敢认。   丁老汉儿躺在炕上,是真正的有气无力,几乎都坐不起来。   丁兰英眼泪顿时哗哗的,“爹啊……”   丁老汉儿睁开昏花的眼,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英子?”   丁兰英扑上去,“爹,是我,我给你带吃的回来。”   她赶紧让嫂子们点火,熬点吊瓜窝窝头粥给家里吃。   二哥道:“再等天黑黑的。”   不好明目张胆地冒烟。   那边二嫂和大嫂已经捧着大萝卜啃起来,喀嚓!喀嚓!恨不得一口就吞进肚子里。   几个丫头又饿又馋,纷纷哭着要吃的。   丁兰英看她们只管自己不管女孩子,索性就拿了刀,砍了几个萝卜分给女孩子。   那边二嫂子还拦着她,“二妹你这是干嘛,男孩子都不够吃的,咋还给女孩子吃,丫头片子不用吃。”   大壮还在那里跟爷爷和爹娘告状二姑打他,二姑家人都可凶了,不给吃的还放狗咬她。   丁大嫂就瞅了丁兰英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咔嚓。   丁兰英见他们只顾自己啃,不管亲爹,顿时觉得心寒,赶紧去倒水,家里没有热水,只能一碗凉水泡上块窝窝头,给丁老汉儿吃两口。   这时候外面大房二房已经为争丁兰英带来的东西打起来。   主力是大嫂领着大壮对上了二嫂夫妻俩。   丁兰英真的吓傻了。   因为从小俩哥哥还算疼她,一家人感情也挺好的,反正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家里一直挺和睦的,不像别人家那么鸡飞狗跳。   没想到自己娘家,居然也有这样不堪的一面。   她气得直哭,却也没有张翠花那种狠劲,在一旁一个劲地说不要抢了不要争了,交给爹娘分配。   可饿绿了眼的兄嫂,怎么可能听她的?   很快就撕巴成一团。   丁兰英看他们撕巴得难看,一抹眼泪就冲上去拉架,“别抢了!”   没想到一下子就把装着东西的筐子给抢回来,终归他们饿得厉害,一个个有气无力的,饿不死就是了,要打架却没有那个劲头,更别说再拎那几十斤的筐子。   二哥和二嫂又要上来撕巴,丁兰英血往头上涌,一时间也顾不得不好意思、面子,一阵脑热大喊道:“谁要是再抢,我就把东西拿回去!” ☆、第211章 感恩戴德   丁兰英把筐子挎到炕上, 含着泪, “爹,你是一家之主,你来给他们分派。”   以前家里都是丁老汉儿说的算, 不过现在吃没得吃,他和老婆子又把饭省下来给孩子吃,这会儿饿得有气无力,自然也就没了威严。   丁老汉儿由老婆子喂着喝了两口泡窝窝头汤, 睁开了眼,浑浊的眼泪流出来,“英子……”   李婆子道:“你就别气你爹啦,你要是多拿回点来, 家里也不会这样为难。”   丁老汉儿翻了老婆子一眼, 想让她不要胡说, 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哎, 难啊。   他总不能眼瞅着家里人饿死,还说什么不去管闺女要吃的呢, 要是闺女家有,给了,他们挺过去这一阵子, 以后一定要想办法还给周家。   所以,现在拿就拿了吧, 已经开了口也收不回来。   李婆子又在唠叨, 说周家只给几个干巴窝窝头, 也不知道哪个年月的,吃是没法吃的,只能用开水泡。   一天吃上两口,能维持着不死人而已。   她想着是,让老头子知道一下,这样以后主动去要,第二次他去,亲家也不好抹了面子吧,起码能要自己两倍的回来。   听着她唠唠叨叨地抱怨,丁老汉儿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幸亏亲家听不见这话,要是听见他真是能羞死人。   受了人家救命之恩不但不感激,还嫌弃少,这叫人干的事儿吗?   丁老汉儿气得差点厥过去。   ……   最终丁兰英也没能管了娘家的事儿,既然说让她嫁出去就不用多想着娘家,自然也不能插手娘家的家务事。   不用想她也知道自己拿回去的东西估计爹娘吃不了几口,多半都会落入哥哥和侄子嘴里。   可她也没有办法,爹娘乐意,愿打愿挨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丁兰英回去少不得要跟张翠花道谢,也知道婆婆的作风,周家该做的做到,那丁家该有的数也要有,谁家都没粮食,下一次就不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来要吃的。   这一次给丁家的是丁兰英房头省下的粮食,以后再来自然没有,硬是想要也行,直接把闺女领回去。   夜里莫茹还和周明愈说起这事儿,直佩服张翠花的先见之明,“我以前寻思娘留着那些干粮等咱们队挨饿的时候拿出来应急呢,没想到是为了接济亲戚。”   张翠花虽然日常厉害,讨厌人家占便宜,可其实并不吝啬,当然,也不是好欺负的就是了。   看李婆子来了除了跟丁兰英哭、抱怨,连和张翠花说一句硬气话都不敢就知道了。   要是三娘娘家,还不定得闹成什么样呢。   周明愈轻轻地拍着闺女,不由得叹了口气,“外头有些大队,是真困难。”   先锋大队如果不是因为有莫茹的空间,哪怕他俩穿越来的,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在指定和别人一样挨饿呢。   现在他们不仅保护了自己家人,还尽可能地帮扶全大队,周明愈不由得握住了莫茹的手,“辛苦你了。”   莫茹笑道:“我哪里辛苦?每天溜达溜达,吃得饱穿得暖,天天还有鸡蛋和零嘴儿吃,我觉得不要太幸福呢。”   周明愈嘿嘿一笑,把女儿往一边运过去,“媳妇儿,咱们来做点更幸福的事儿吧……”   ……   丁家村不是特例,外面很多大队吃不起饭,饿肚子就会想办法,如果有亲戚在先锋大队的,哪管是近亲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都忍不住想来借口吃的。   虽然吃食堂,都不分粮食,可你们打了饭可以省一半给我们吃啊。   这样你们饿不死,我们也饿不死!   有那些软弱心软张不开嘴拒绝的,亲戚来了没有办法就只能分着吃。   可谁家不是有好些个亲戚,老婆子有娘家,媳妇们有娘家。   看着这个来要到粮食,那个也想来,一来二去一下子来十几口人。   更何况先锋大队也减了饭量,一顿就那么五六个人半饱的粮食,现在要二十几个人吃,当然不够。   谁吃   谁饿   所以,有些本来软弱好相与的,也被逼着凶悍起来,任何亲戚不许上门,就算翻脸也无所谓。   总不能救了别人饿死自己家人吧。   张翠花家这种本来就厉害的,亲戚就算来,也得好声好气的,没人敢撒野。   老丁家来一次带回去一些干窝窝头,张够拿着干窝窝头回娘家送一趟,然后就没有亲戚再上门。   倒是莫茹的二弟,还来送了一小罐秫秫面和几斤驴肉、马肉,是莫树杰得的。   现在粮食不够吃的,很多大队的牲口不断死掉,赶巧儿的话他也能分点肉和骨头。   死牲口这也是一个有技巧的活儿,很多大队觉得人都养不起,还养什么牲口,先饿不死人再说。他们看着那牲口越来越瘦,就心焦,要是饿死再吃,那就没有肉了,不如趁着有肉吃。可它们要是没病没灾,社员们也不敢杀牲口,尤其是牛。谁要是宰杀耕牛,那可是要判刑的,都有可能死刑!   所以有些会动歪心眼的就想办法把牲口弄个意外、弄病,比如说牲口掉沟里去摔死,被倒了的墙砸死,或者得疾病死……   反正现在都吃不饱,人也吃得浮肿病有死的,那牲口病死也正常吧。   就因为这个,农闲的时候莫树杰都忙起来。   一个是骟牲口,养不起又不能杀,就要把公的牲口骟了,免得配种。   一个是帮忙看病,确认牲口不治身亡之类的,这样队里也能名正言顺地把死牲口吃掉。   以前要是病死,得和去公社兽医站报备,派兽医下来检查,最后有可能被兽医站把牲口尸体给拉走,生产队就吃不到。   现在有莫树杰管着离公社远的那些大队,他可以帮忙确认签字,这样他们就不用把死牲口送到兽医站去,可以自己生产队吃掉。   周明愈也特意提醒岳父,让他小心,保护自己为上。   莫树杰也懂,一直都小心行事,每次都把报告写得滴水不露,反正他只是看到了结果,牲口的确是病死或者重伤不治,至于是怎么病的伤的他又没见到。   对于饿得发昏想办法杀牲口的行径,三队四队还有一些馋嘴的暗地里嘀咕,人家队里吃肉了,他们先锋大队反而没得吃了。   被周明贵和周城铭知道以后,把那几个背地里嘀咕的好一顿臭骂,就差拉出来游斗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这种混话的。   不但是张翠花家,哪怕是李桂云家,现在也不招待亲戚,自己家都只能吃半饱,还如何接济说不完的亲戚?   当然,有强势起来的,也有软塌塌立不起来被亲戚欺负的。   赵佩兰家就是,娘家爹娘,哥哥嫂子,侄子侄女都来了,甚至姊妹、堂兄弟都想来,一共来了十几口人家。   这些人住在他们家里,抢着替他们打饭,每天抢着吵着打着的分几口。   赵佩兰婆家人软弱,自己立不起来,反倒被他们欺负着没吃的,惹得赵佩兰婆婆直哭,要去找队长告状。   赵佩兰又觉得丢人,也觉得婆婆不懂事,小气又抠门,别人可以不吃,她爹娘兄弟和侄子怎么能不吃?   一来二去的矛盾越来越重。   周诚志冷眼旁观,如果社员来找队里帮忙,那他必须出头,如果他们不主动开口,他就坚决不管。   有些人家,他要是去管,还嫌他多管闲事,说什么“饭都打家里来了,吃的是我们自己的份子,也没吃别人的,你管那么多?”   家里强势的,亲戚不敢来欺负,自己立不起来的,这个不欺负那个也想欺负。   所以他不管。   可再好说话的人,第一顿还行,第二顿就不能忍,第一天还能熬,第二天就要打架。   不只是姻亲来,甚至有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来讨吃的。   这么多人,谁能养得起。   所以最后再软弱的人也受不了,赵佩兰的婆婆直接告到周诚志这里,“队长,你要给我们做主啊,要被欺负死了啊。”   有人告状,周诚志自然就管。   他直接和智囊团研究了新办法,“以后打饭必须本队社员,吃饭必须在食堂吃,不许带回家!”   在这里吃,能保证自己社员们吃多一些,愿意的就剩下一点端回去不愿意的就自己吃光,让亲戚知难而退。   这样果然就打垮了一票来打秋风的,不过也不能阻止那些脑回路不一样的,还是有几户奇葩人家把自己家饿得东倒西歪而把口粮省下给别人吃的。   多半是娘家兄弟侄子的。   “总不能见死不救啊,饿死我老娘,还不如直接饿死我自己呢……”   “见不着就算了,在眼前守着,哪里忍心饿死侄子们啊……”   看这几户人家,周诚志就觉得幸亏自己有先见之明,听说外面食堂办不下去,他果断让食堂把饭量减半。   这要是自己队还能吃饱饱的,传出去,怕是全公社的人都要来讨饭。   说他心狠见死不救,他有那个本事救吗?   这要是好年景,就小面积受灾,不用说他也乐意救。现在是大部分没吃的,就他们队有点,怎么救?   很快上面下来指示,要求各大队清查自己社员人数,严禁农村人口进城乞讨,严禁出门流浪,严禁逃荒!   各路口都设卡子,如果抓到有想北上东北逃荒的,就当“盲流”抓起来。   因为这是给新社会抹黑!   这么一来,先锋大队的那些亲戚们都陆续回家。   还有极个别想赖在先锋大队不走的,比如赵佩兰娘家之流,周诚志直接说抓去公社,吓得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不过少不得有人说坏话,埋怨先锋大队有饭吃,不管别人死活。   他们丝毫不想就一个大队,那么多人讨饭,给谁不给谁难道只有给他吃就是大方,就是不心狠   对于这些嘀咕,周诚志才不管呢,他只知道不能饿死自己队任何一个人,不能饿死任何一头牲口!   其他的,他管不了,他只是一个生产队长,不是公社书记不是县委书记,那些不归他管!   周明愈却也没闲着,他跑了好几趟公社,和高余飞等技术员一起研究如何帮助公社救灾,接济灾民们。   虽然其实不交公购粮不逼着卖余粮,可能就不会出现所谓的灾民,可公购粮交上去,至少可以保证城市和军队的稳定。   可农村饿肚子也不是好事,只能扩大干旱和虫灾的破坏力了,否则谁来背锅?   莫茹原本还想再夜探莫家沟的地窖偷点粮食帮助公社救灾的,不过她敏锐地感觉崔发忠加强了那一片的管理,生怕出什么意外就没再去。   …………   就在社员们觉得过不去年关的时候,公社传来消息。   虽然救济粮没下来,但是县委召集了各公社的技术员和劳模们自己研究一套救荒措施。   终于先锋大队两位劳模莫茹和周明愈提供了很好的办法——把秋天收的那些蝗虫晒干,然后磨成粉,再加上各种粗粮,再加一些代食品,诸如豆荚庄稼杆儿等磨碎,这样捏成窝窝头或者是大丸子,然后蒸熟。   虽然吃不饱,但是比代淀粉有营养,而且蝗虫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吃了就不会得厉害的浮肿病。   这么看,今年蝗虫超多,似乎也不是坏事,有抓蝗虫利器反而救了当地老百姓一命呢。   窝窝头每人一天发一个,再加上各食堂的稀汤,虽然吃不饱,却能保证饿不死。有这个支撑着,就能坚持到春天万物复苏,地里长出野菜来。   为了避免各生产队敷衍了事,所以公社统一执行。要求各生产队派人把所有粮食集中到公社,由各生产队自己派人跟着公社学做救荒窝窝头。   同时公社把应急粮拿出来借给各大队,等年景好的时候再还给公社。   这时候那些拿蝗虫不卖力的生产队就开始懊悔,因为他们交的少,到时候救荒窝窝头自然也少。   莫茹就把自己拿的蝗虫,留下一部分喂鸡的,其他也都交给了公社制作救荒窝窝头。   窝窝头一批批地做出来,然后一批批地送到各大队发放下去,严令每个社员每天都能拿到窝窝头,一定要杜绝有人滥用职权,克扣救灾窝窝头。   柳红旗和相玉亭等人从县里到公社,到各大队,把周明愈和莫茹好一通夸,让人一定要记住劳模的贡献。   当然,大力表扬劳模,就是在变相地表扬公社和县委干部啊,这可是最高级的奉承,比直接拍马屁说什么英明来得更有力道。   陈爱月这个串乡宣传员更是接过周诚志夸奖劳模的大旗,把周明愈和莫茹想出制作救灾窝窝头的办法以及莫茹无偿上缴上千斤蝗虫的消息宣传的人人皆知。   她在公社和各大队之间来回宣传,还让莫茹帮忙写个表扬劳模的文章。   莫茹拒绝了。   她真的没有办法自己夸自己啊,不好意思啊。   陈爱月就让魏生金写,魏生金不愧是掉书袋的,把篇文章写得又酸又肉麻,陈爱月没什么文化都觉得不行,不够朴素,不够体现劳动人的无私奉献精神!   最后她向公社申请,做了一期劳模救灾贡献的采访,拍照、写稿,然后送到县委去。   很快县委的宣传员就来进行了更专业的采访,并且在地区的报纸上大力宣传,还把这种救灾窝窝头的配方也宣传出去。   这一下子,请灶王村又变成救灾窝窝头村,治蝗劳模也升级为救灾劳模。   莫茹的名声又蹿高了一大截。   给先锋大队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哪怕三队的出去,都敢挺直了腰杆子来一句“俺们是救灾劳模村的!”   一说是劳模村的,外人就要高看一眼,连声道谢。   这一下子,先锋大队娶媳嫁女的,筹码更高,外面人纷纷说不要彩礼也要和劳模村做亲家呢。   且说救灾窝窝头下发到丁家村,丁老汉儿捧着这混合物做成的窝窝头,感激得是泪流满面。   他老婆子和侄子们去一趟周家村,带回一筐子菜蔬和救命窝窝头,一看就是亲家不舍得吃攒下来应急的,却实实在在救了他们老丁家一命。   这么慷慨大方,家里人居然抱怨亲家抠门,偏心,闺女还没走,家里人就开始抢破头,而他也伤了闺女的心,他觉得非常羞愧,以后都没脸见亲家。   又气又愧之下,他竟然开始绝食,嫌少你们就自己吃吧。   后来还是儿子媳妇不断跟他赔罪,加上老婆子和孙子哭求,他才开始吃东西。   现在看,不是人家劳模见死不救,人家是做大事,救更多人啊。   丁老汉儿捧着那窝窝头恭恭敬敬地供在桌上,磕头,让全家一起磕头。   二儿子和俩媳妇还不想动弹,觉得丁老汉儿没事找事儿。   丁老汉儿看他们那样,顿时大怒,指着他们骂道:“没良心的白眼狼,人家救咱一家的命,咱们没的感谢,磕个头怎么啦?像你们这样的,以后再有事,别说人家不乐意帮衬,人家帮衬,我也不好意思受着,丢死人!”   儿子和媳妇们才委委屈屈地跪下,几个孩子倒是痛快,反正他们习惯过年磕头,让磕头就磕头。   拜完了,丁老汉儿冷着脸继续斥骂道:“以前我不说什么,今儿我就把丑话说这里。谁要是以后再说亲家不好,让我听见的话都给我滚出去!我不管女的男的!我老丁家没有这样不讲良心的白眼狼,孝顺孩子难找,白眼狼不缺!”   李婆子吓坏了,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老头子发这么大的火儿,赶紧劝:“谁也没说什么,都感激着呢,你发什么火啊。”   大儿子大媳妇闷葫芦一样不吭声,二儿子和媳妇赶紧让他消消气。   丁二哥笑道:“爹,你别生气,咱们老丁家还从来没有那么混账的人呢。咱们感激得很呢,我和媳妇还说呢,以后咱们好好干活,多赚工分,也找机会回报他二姑家。”   二媳妇也赶紧附和,“爹,是这样的,以后你说啥就是啥。”   丁老汉儿心里这才舒服一点,同时也觉得自己不能太软了,否则就被儿子媳妇骑上头,不拿着他当一家之主。他也看明白了,自己和老婆子一心为儿子孙子着想,有口吃的就让给他们,可他们不但不感恩,反而觉得是应该的。   甚至巴不得饿死他呢。   要不是还想让他去找二闺女要吃的,后来也不会认错求着他吃东西。   他这也是濒死之际自己领悟出来的,有一种勘破了生死的顿悟。当时自己躺在炕上都饿快死了,真的是亲家救了自己。自己一个老头子,如果不硬气点,随着年纪越大干不动的时候,儿子媳妇嫌弃,到时候只有饿死的份儿!   领回来窝窝头,他看着俩媳妇把各自闺女的抢了去留给儿子和她们自己吃,丁老汉儿知道以后又是一阵大怒,“哪里来的臭脾气,以后家里男孩子女孩子都一样。公社都保证让每个人领到窝窝头,不许任何干部克扣私吞,怎么你们比干部还牛哼哼的?干部都不敢克扣,你们到了家克扣丫头的?哪里来的毛病?在这样,就报到治保主任那里去,拉出去游斗!”   俩媳妇儿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又小动作。   家里每天领回来的窝窝头都交到丁老汉儿手里由他分配,一人一个,丫头也有份。   从现在开始他又立了新规矩,家里的饭菜,人人有份,谁也不许只给小子吃不给丫头吃。   就在高进县状况好转的时候,本地区的其他县却出现了严重的饥荒,浮肿病越来越厉害,死亡人数直线上升。   在这种时候,作为有救灾经验的高瑞阳书记,被省委直接下令调任地区任副书记,直接负责整个地区的救灾工作。   高瑞阳升职了,立刻下令请周明愈和莫茹两位劳模传授红旗公社的救灾经验。   沾光升任的吕书记坐着县委的那辆破吉普车,亲自把地委颁发给莫茹的救荒劳模锦旗、治蝗劳模锦旗送到先锋大队,高兴地鼓励她,“莫茹同志,地委和全县父老乡亲们感激你,再接再励!”   莫茹淡定地接过锦旗,笑微微地,“书记,我能不能请求一个奖励啊。” ☆、第212章 小哥哥   吕书记一愣, 随即笑起来,“莫茹同志, 你说。”   跟上一次妇女劳模可不一样,这一次简直就是高进县的英雄有没有!   自从制作了蝗虫窝窝头,高进县的浮肿病得到很好的控制, 没有再出现饿死人现象, 要不,高书记也不能升职, 他也不能沾光升官啊。   所以别说莫茹要个奖励, 再大的奖励, 只要他弄得到,绝对不含糊。   他寻思莫茹奖励了缝纫机、自行车, 搞不好再要个手表收音机?   这些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高档货, 必须要券, 而这种券在关系户手里都不够分的,根本流通不到市面上,更别说乡下。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大家也被莫茹给惊住了, 这夫妻俩还真敢要啊?每次都要到书记头上。   当初周明愈管高书记给他媳妇要猪肉吃,这会儿莫茹又要什么?   跟着吕书记来的干部们,还有公社干部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莫茹, 不知道她能要什么奖励。   莫茹并没有紧张, 依然笑微微的, “书记, 我想请您给我们大队一个指标, 等咱们高进县有拖拉机的时候,希望我们有优先购买权。”   耕地、耙地、播种、拉粮食……样样行,拖拉机可是农耕神器,必须要置办上。   她可听周愈说过的,59年冬天国产拖拉机就开始投入市场,估计还没到他们这里呢,但是她得督促一下嘛。   吕书记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拍手夸道:“劳模就是劳模,有思想有觉悟,有行动力,这才是心中有党有人民的好劳模!”   张根发用力地拍着手,大声附和吕书记的话,实在是最近饿得慌,自从他加入搜粮队,周诚志就把村里的口粮减半。   他娘的,真是要饿死他这个大队书记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周诚志黑脸激动得都红了,两只眼睛囧囧有神地盯着吕书记的嘴。   千万要答应啊!   吕书记很爽快道:“等咱们高进县有拖拉机的时候,一定把第一个指标给先锋大队。”   柳红旗和相玉亭也高兴坏了,给了先锋大队,就等于给了红旗公社啊。   吕书记却知道这会儿哪里有拖拉机啊,有也是进口来的几台,顶多就是在边疆军团开荒用,不可能发到他们这种成熟耕种区的。   当然,洛阳第一拖拉机制造厂1955年10月奠基建厂,经过这几年说不定也差不多了。等国产拖拉机投入市场,高进县肯定也有名额,那他绝对会给先锋大队的。   说话算话嘛。   ……   转眼60年春天。   俗话说“好过的正月,难过的二月,面黄肌瘦的三月,饿死饿活的四月”,春天青黄不接,饥民无数,那可比冬天难熬多了。好在现在有救荒窝窝头,虽然依然吃不饱却能保证饿不死,所以社员们精神就还不错。   一过了二月二,感受到春天的气息,老人孩子就开始提着筐子去地里剜野菜、茅草根,反正能吃的就剜回来。   往年张翠花是剜野菜最积极的,今年却不去,连孩子也不让他们去。不但她家,整个先锋大队都没去。这是周诚志要求的,自己大队还有吃的,不要去和外面村民抢这点野菜。   张翠花终究还是给四儿子张罗了亲事,定的是大王家沙坞的闺女王金秋。   去年的时候王家一再表示中意周明林,只要周家同意就可以尽快成亲,张翠花因为生气儿子和阚燕儿的事儿,想让儿子晾几年再说。   犯了错,总归是要受教训!   但是王家一直没死心,过了年又提,其实不只是王家,要跟周家结亲的人家一直不断,尤其自从莫茹和周明愈发明了救荒窝窝头,又掀起新一波高/潮,只是张翠花一直没松口而已。   这会儿她看着儿子老实起来,二月张翠花就松口要给儿子定亲。不过她也事先跟王家说得清清楚楚的,免得有什么误会,到时候落埋怨。   王家根本不在意这个,别说只是没成的相亲,就是离婚的他们也并不介意!   外村多少人排队等着呢。   就这样,周明林的亲事就定下来。   虽然王家表示不要聘礼,只要小两口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可张翠花却不占这个便宜,她主动说给一钩子布。   这时候没自留地和粮食,自然没多少聘礼,下定就是给几尺布,一钩子布算是不错的。   别人家为一钩子布愁得东凑西凑也凑不齐,张翠花自然不愁。去年的布票她存成布,今年的布票直接给王家。   下了定,两家悄悄找人查日子,定于麦收农忙之后五月二十一结婚。   结果周明林这里刚定下,阚燕儿那里就传来动静,她和周明军也定了,结婚日子比周明林还早个月。   社员们觉得,这下可热闹了。   不过人家张翠花根本就没当回事,还是该干嘛干嘛,她知道李桂云早就有那个意思,也知道她不是为了膈应自己,自然不会计较。   更何况李桂云也来征求过她的意见。   虽然阚家估计就是这么个意思,可她又不在乎阚家,“他三娘娘,咱们这么多年妯娌,谁还不知道谁的脾气,你想干嘛就干嘛,我没事。”   李桂云就乐颠颠地去准备,感觉自己家明军儿能娶燕儿这样的媳妇,真是烧了高香。   ……   尽管去年冬天下了两场不小的雪,开春却又一直干旱,周诚志已经习惯,照旧每天安排人拉水浇麦子。   没想到等要种春地的时候下了两场雨,省了继续浇地,直接种春地就好。   只是等种完春地,天又开始干旱起来,少不得还得继续拉水浇地。先锋大队也适应了这种情况,反正他们的泉眼永不干,不管多少人挑水拉水,总是保持着半平塘的水量,现在又有七个大水罐,每天不停地拉水,争取把所有的庄稼都灌溉到。   种完春地,周诚志带着社员们沤肥、继续挖蓄水的大井,反正不能让人闲着,尤其三队四队那些懒汉子懒婆娘们,想吃饭就干活!   莫茹却又轻松起来。   莫茹如今还是专门负责拿害虫、拾棉花,还做蘑菇大棚和养鸡场的技术员,并不需要下地。种春地的时候她已经把土里的蛴螬、蝼蛄等害虫收了一遍,不但自己大队,连附近的地也收过。   为了掩人耳目,她拿了一个小耙子,专门去地里扒拉,有人怀疑她能找到虫子吗?结果等她走了以后大家仔细找找,还真是没有什么虫子了。而且,莫茹每天都能往养鸡场扔一堆虫子呢,社员们自然越来越信服。   这日莫茹在家里炸蘑菇零嘴,把蘑菇放在鸡蛋面糊糊里滚一下,然后在油里炸得金黄,外面酥脆里面软嫩,吃起来又香又甜,大人孩子都喜欢,纷纷说跟肉一样好吃。   当然,这么吃一顿可真是奢侈无比的,满村除了她还没别人有这个财力解馋呢。   三月底的天气已经暖和起来,阳光暄暖,熏风醉人,她家院墙内外的绿篱再一次欣欣向荣起来。从春后开始就冒出嫩嫩的绿意,嫩黄的迎春花、粉白的杏花、黄绿的柳芽、粉妍妍的桃花、紫莹莹的梧桐,到现在更是花红叶绿,煞是好看。   前几日张翠花家的榆树长了好多榆钱,都贡献给食堂,包了一顿油炸榆钱包子,蒸了几顿榆钱饭团。别人还没什么,莫茹却觉得很好吃,所以在空间里存了不少榆钱,留着慢慢吃,毕竟村里的榆树也都是她拿虫子的嘛。   榆树特别爱招虫子,没有农药,往往被咬得一片狼狈,根本长不了多少榆钱,有莫茹的金手指在,那些小榆树们长得都格外舒展。   莫茹把炸好的蘑菇用长筷子夹出来,招呼周七七和孩子们过来吃。   随着孩子们冲进来,带进来不少尘土,莫茹一招手,就把乱飞的灰尘给收走,屋子里又干干净净的。   她给孩子们盛了吃的,让周七七慢点不许和哥哥姐姐抢,她去了院子里。   周明愈正在翻地种菜,去年莫茹又收回一些腐殖土来,院子里的土壤越发肥沃,他就想多种点叶子菜。   莫茹过去拿了手巾给他擦汗,跟他商量,“小五哥,咱们去县城溜达溜达呗。”   前些天傅臻从省城回来,让去县城进货的陈刚帮忙捎信给莫茹,说忙过这阵儿就下乡来看他们。现在她已经是大夫,每天上班、开会、培训,一星期顶多休息半天,根本抽不出时间下乡,所以莫茹就想进城去看她。   虽然她和傅臻认识不是很久,可两人合得来,彼此视为好友,许久不见也挺想念的。   虽然她在村里很受尊重,大家对她也很好,可除了周明愈,别人和她水平差别太大,精神层面上并不能给她朋友般的感受。   她和周明愈感情亲密无间,可友谊也不是爱情可以顶替的。   周明愈当然答应。   莫茹又让他去养鸡场挑一只公鸡收拾一下,养鸡场的公鸡吃的好,褪了毛拾掇一下还有三斤出头,带去城里送人又体面又实惠。她又装一小箢子鸡蛋、一大筐子蘑菇,再从自家香椿树上摘一筐子嫩嫩的香椿芽。   她已经知道傅家和邱家条件很好,有家人是县委机关干部,可她一如从前并没有什么异样,该如何交往就如何交往。   第二日一早周明愈去请了假,骑着自行车驮着娘俩去县城。   自行车后面还跟着小八,小九在家里看门,没办法,周七七走到哪里小八都要跟着,简直是寸步不离。   鉴于它比别的田园犬更机灵懂事,还能抓野兔,莫茹和周明愈也不反对,万一路上打点野食儿呢。   他们本来可以走北边那条新路,进城快,不过他们想路上先去探望一下李大娘,所以还是走南路。   反正有自行车,比以前进城可轻快得多。   到了李农江家,家里男人去沤肥,孩子出去割草,就李大娘在家里做点杂活,照顾着磨坊。   上一次莫茹和周明愈来送货的时候,李大娘还病着。   夏庄虽然离县城近,可他们食堂的条件比周家村可差多,二月以后野菜长出来,救荒窝窝头也逐渐减量,很多人还是免不了挨饿。加上去年冬天李家的巴拉在进城的路上被人打死吃了肉,李大娘心里又痛又急就病了一场,开春以后才略好起来。   莫茹给李大娘放下两斤蘑菇,五个鸡蛋,还有几斤地瓜干。   李大娘死活不肯收,“好孩子,你给大娘的东西够多了,不能再要你的。”   莫茹笑道:“大娘,你也算是小八的姥娘呢,来孝敬你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一句话把李大娘说得热泪盈眶的,非要留他们吃饭。   莫茹自然不肯,“大娘,我们去城里一趟,到时候再来打扰你。”   虽然他们现在可以通过陈刚买东西,但是邱磊这条线也不能断,只是从去年开始,物资紧缺,粮食匮乏,这生意就缩小很多。两人都挺欣赏邱磊的,这人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胆大心细,是个做生意的料子。合作这么久,双方都懂得体谅对方,讲究长远不那么计较些微得失,所以他们和邱磊合作非常愉快,现在已经是很要好的朋友。   进城的时候遇到巡逻人员,邱磊给他们介绍过的,自然不用盘查,那俩人还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   这可是敢跟书记要奖励的劳模啊!   就算不认识俩人,看到这样新的自行车也知道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多加盘问的。毕竟这时候的一辆自行车,就好比□□十年代的桑塔纳,比后世的奔驰宝马还要稀罕呢。   他们先去治安办找邱磊。   这厮一边打击投机倒把,一边自己投机倒把,结果真是生意工作不耽误,还升成一个小队长。   他们进了治安管理处的院子,不少人和他们打招呼。   因为邱磊,他们和这些人也面熟,加上他们还是有名的劳模,这些人对他们也非常热情。   自从成了地委颁发的劳模,他们俩来过县里几趟,多半是去县委做报告传授经验的,虽然莫茹觉得腻歪不热衷,不过每次都给面子说几句,直到春种大忙前才消停下来。他们来县里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就会来找邱磊,然后拜访一下邱云,甚至还去县医院看看。   不只是拜访朋友,也为认识一些人了解城里的动向,免得在乡下消息太落伍什么都不知道,万一有事情都不能及时做出反应。   邱磊穿着一身蓝色的制服,正在教训一排投机倒把的。   那些人低着头拎着篮子靠墙跟站着,一个个低眉耷拉眼谁也不敢反驳。   “我说你们是不知道规矩还是明知故犯?严厉打击黑市、投机倒把,天天宣传,听不见吗?要是聋的话,我给你掏掏耳朵?”   那些人都不敢吭声,毕竟这些带着红袖章的市场管理人员专门对付他们的,别看不是官,权可不小。   邱磊拎着一个本子,嘴里咬着铅笔,翻了翻,挨个问名字对了对,跟一个十几岁的大闺女道:“王银秋,你这可是第三次了,我说什么来着?让一让二不让三,第一次我说一声,第二次我还放了你,第三次就要没收商品,受教育写检查,第四次可就要去挨斗了啊!”   莫茹一听王银秋,听名字是不是王金秋妹妹啊?   她留了意,就用胳膊拐拐周明愈。   周明愈笑了笑,把周七七抱过去,往屋里走,“邱队长,威风啊!”他戏谑道。   屋里的邱磊一听,高兴道:“哎呀,怪不得今日喜鹊叫喳喳,原来是我大胖闺女来了啦。”   莫茹瞅了一眼那个王银秋,发现她模样清秀,身段也不错,只是因为乡下姑娘要干活,皮肤略粗糙。   一问果然是王家沙坞的。   那边周明愈和邱磊寒暄几句。   莫茹就给邱磊使眼色,邱磊看她求情,自然痛快放人,他根本就没想难为他们,但是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既然救荒劳模给你们求情,都回去好好反省,下次再让我碰见,一定要没收的!”   几个人慌忙答应,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王银秋跑到外面还回头瞅一眼,朝着莫茹感激地笑笑,挎着篮子跑了。   邱磊跟他们寒暄着伸手去抱周七七,把她放在臂弯里托高,“大闺女,想吃什么,干爹给你买。”   周七七长得稀罕人,结婚的没结婚的都想当她干爹干妈。   周七七现在已经三岁,个子长高不少,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胖,但是依然圆润可爱,白嫩嫩的圆脸跟苹果似的稀罕人。   当然她最大的变化可不是个子,也不是胖瘦,而是能走会跑,一张小嘴巴巴特别会说,都说比五六岁的孩子还利索。   周七七喜欢人家托高一点抱她,可以和别人同一水平线聊天,她不喜欢仰头和别人聊天。除非是她爹娘几个亲近的人,谁要想居高临下和她长时间聊天,那是不可能的。   周七七:“红烧肉!”   她从开始长大牙,自己就想吃肉吃鱼吃一切好吃的东西,尤其喜欢吃香酥软烂的烧肉,入口即化,不需要她磨牙,那就更喜欢。   邱磊得意道:“知道你爱吃,干爹给你弄了几张肉票,一会儿咱们割肉去。”   自从周七七大一点能吃肉,莫茹就在倒卖的单子上加了肉票这一项。   虽然家里养着鸡,可也不能总杀,还是买猪肉合适。   邱磊也主动,每次半斤不嫌多,一两不嫌少,甚至自己的肉票都管邱妈妈要来留给周七七吃。   “谢谢邱干爹,等我赚钱,给你买好好吃的。”周七七开始给人画大饼。   邱磊却乐得很,“好闺女,干爹等着啊,我闺女最好了。”   莫茹和周明愈:“行了啊,别肉麻起来没完没了,想要闺女自己结婚生去。”   一说结婚邱磊嘴角就耷拉下来,“她要肯嫁我立刻就娶,明儿就给七七生个弟弟妹妹的。”   邱磊喜欢傅臻,可傅臻却只把他当亲戚,根本没那意思。   邱磊也拗得很,她不嫁他就不娶,得空就磨她,寻思好女怕缠郎,她说不想嫁人,说不定哪天突然就想嫁了呢?   莫茹和周明愈也知道他们的事儿,却也从不说什么。   聊了一会儿,莫茹和周明愈说先去百货商店买点东西。   邱磊道:“我哥正好当班,你们去吧,我带着大闺女割肉,你们叫上傅臻去我哥家吃饭啊。”   两人答应了就跟周七七摆手再见。   周七七指了指小八:“去!”   小八有些不舍她,不过主人吩咐它也不敢违抗,就跟着莫茹和周明愈的车子去了。   要好好保护主人的爹娘。   邱磊在后座垫了个棉垫子,又把周七七放上,驮着她去割肉。   县里的肉菜都在国营菜场,不像公社那样在供销社。   驮着周七七,邱磊得意得很,逢人就说这是自己闺女,问人家俊不俊。去国营菜场转一圈,就割一斤肉,再买点菜蔬、豆腐,然后驮着周七七去副食品部买零食。   路上他骄傲道:“大闺女,这得亏是你干爹我,要是别人,这肉和菜可买不来。”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物资越发紧张,国营菜场的菜肉不够供应的,所以不再全天开门。   现在都是上午八点开门,下午两点就关门盘货盘账,肉菜紧缺,如果来晚了基本买不到什么。不过因为他身份特殊,每天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打交道,互相之间也有点默契和交易,所以他不但能买到肉,还能欠着半斤肉票回头再给。   跟别人没什么好吹的,他就喜欢跟周七七吹,想要树立自己在干闺女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就算比不过亲爹,那也得比其他干爹高大一些才行。   周七七用力点点头:“爹说你脸可大了呢!”   邱磊:“……”   他带着周七七又买了一些点心和半斤水果硬糖,给她装小挎包里,“这可是出口转内销的好东西,乡下供销社没的,你回去慢慢吃。”   周七七有点为难:“干爹,你帮我藏一下。”   放在挎包里,她娘一眼就能看见。   娘说了一天只能吃一块糖,可她好想一天吃完啊!   没错,周七七不但喜欢吃肉,还喜欢吃甜食,简直是没够的那种。   任由莫茹怎么吓唬吃糖多了会烂牙她都不想妥协。   莫茹真怕她烂牙,这样物资紧张少衣缺食的环境,如果周七七还吃糖吃坏牙,那可真是……一定会被指责是资本主义的生活方式。   她直接跟周七七说供销社不卖,却并不好使,周七七自己去代销点打听,一会儿就把供销社那点事儿打听得门清。   好在她也知道糖限量供应,他们家能有这些,已经是爹娘非常能干,别人家一年到头见不到一块糖呢!   她能一天一块,满足!   不过干爹一下子给这么多,还是很开心啦!要是被娘收走,肯定捞不着随便吃,怎么办啊?   邱磊拍着胸脯子打包票,“你放心吧,回头我和你爹娘说,都给你带回去,一天吃两块。”   周七七竖起小胖手,“三块。”   邱磊没口子地答应。   周七七甜甜一笑,“干爹,你最厉害了!”   邱磊立刻得意洋洋,驮着她去堂兄邱云家。   邱云爱人傅蓉在酒厂上班,爸爸在县委农业科工作,邱母林爱媛前几年就不工作,在家里帮忙看看孩子。   “二伯母,我带着七七来吃饭啦。”   邱母正哄着孙子吃牛奶呢,听见邱磊的声音高兴道:“快进来。”   邱母对莫茹和周明愈的印象很好,傅臻和邱磊每次来都要说起他俩,赞不绝口。邱磊还没什么,傅臻却不常夸人,她对这两人评价那么高,邱母也很好奇。去年冬天莫茹和周明愈来开会做报告,之后跟着邱磊和邱云来过一次,大家聊得不错。邱母听说了两人的事迹内心挺佩服的,就说当亲戚一样让他们常来走动。   “七七又长高啦!”邱母高兴地过来抱周七七。   周七七看着弯腰和她说话的邱母,笑道:“林奶奶,我可沉了,别闪着你的腰。”   邱母听她说这样的话,越发稀罕她,“七七这小嘴真会体贴人儿。”   她让桌前的小孙子亮亮倒牛奶、拿糖果给妹妹吃。   从周七七一进来,亮亮就全神戒备地盯着她。   亮亮大名叫邱恒,今年四岁,却是正月生日,比周七七大了一整岁还多。邱恒是个很漂亮干净的男孩子,皮肤跟周七七一样白净,却比周七七瘦得多,邱母说他除了脸蛋和七七差不多,身上摸着没二两肉。   而且作为一个孩子,他有些过于安静,有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老成,像个小大人。   邱母总担心自己孙子太安静,巴不得有活泼的小孩子和他玩儿。   可邱恒宁愿看连环画也不喜欢和别的小孩子玩儿。   嫌他们闹腾!   这会儿邱恒坐在饭桌前抿着嘴瞅周七七,一副很纠结的表情,见周七七望过来很痛快地把牛奶瓶推过去。   周七七把这个当成他示好,立刻跑过去跪在椅子上双手托腮观察他,片刻下结论:“小哥哥,你又瘦了!”   邱恒看她靠近,紧张起来,“……你,你走开!”   他对周七七有深深的阴影,她一靠近他就浑身紧张,感觉要被什么捆住一样。   说起来邱恒是个很乖巧的男孩子,可以一个人安静地看一天小人书或者玩玩具,但是周七七不是。   周七七在村子里那是斗鸡走狗抠知了龟捕蚂蚱,有时候也会一个人呆着不出声。不过不出声不代表她安静,估摸着不是在捣毁蚂蚁窝就是抠蚯蚓!   为了不让妈妈数落她,出门就特别乖巧可爱,只是在同龄孩子面前很容易暴露本质。   去岁腊月,她和邱恒第一次见面就把邱恒吓得不轻,以至这会儿他紧张得想跑进房间关门躲着她! ☆、第213章 怕死了!   邱母见俩孩子聊天, 看得很欢喜,“亮亮,连妹妹都知道你瘦了, 可要好好吃饭, 快和妹妹一起喝牛奶吧。”说完她就领着邱磊进了厨房, 把他带来的肉菜归置一下。   邱恒因为身体不舒服,时常请假不去幼儿园, 好在邱母不上班在家里照顾他也方便。   邱恒见周七七目不转睛地看她, 不由眼皮一跳,赶紧翻出一个茶碗, 把瓶里剩下的牛奶进去,推给她,“给。”   其他孩子很稀罕他的牛奶,他不喜欢喝,可就算不喜欢喝, 也并不舍得给别人。   为了不让周七七靠他太近, 他难得大方一下。   周七七虽然喜欢吃肉吃糖, 那也是在爸妈跟前才撒娇馋嘴,在外面她可是非常乖巧的。   她甜甜一笑, “小哥哥你真好,我不喝你自己喝吧。”随即又加了一句, “哎, 这么瘦, 还不如我有肉呢。”   邱恒打小不爱吃饭, 加上现在长个子,所以看起来瘦瘦的,尤其显得眼睛大鼻梁高下巴尖尖的。   邱恒小脸又皱巴起来,越发纠结地看着她,怀疑她是不是要欺负自己。   ……   那边邱母和邱磊聊几句,听说劳模夫妻要过来吃饭,她就去穿外套,“磊子啊,你看着孩子,我去买点海味儿回来。”   高进县离着青市两百里左右,青市靠海,多海鲜水产,所以高进县也不缺。只是因为很多原因,乡下供销社顶多卖点虾皮、海带、鲅鱼,要想买海米、乌贼、虾仁等高档货还得到县城。   可县城的国营菜场、副食品店、百货商店又各种限制,量少还贵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买的。   县委家属区大院自然是有特权的,他们每个月都有一定的高档品平价券,可以用很低的价格买额定数量回来。   看着奶奶一走,邱恒更紧张起来,戒备地盯着周七七。   周七七不但不喝他的牛奶,还去自己挎包里抓出一把糖果,走过去递给他,“小哥哥,给你吃糖啊~~”   邱恒看着她递过来的糖块,吓得脸色一变,“不要!”   邱磊见状笑道:“亮亮,妹妹给你吃糖,你怕什么啊,她又不会吃了你。”   邱恒看着周七七:“你远点!”   周七七无辜地看着他,小哥哥干嘛啊,糖都不吃?村里小孩子不知道有多想吃呢,有一次她一张嘴不小心把糖掉在地上,铁妹飞快地捡起来塞进嘴里,连土都不怕。   邱恒是真的怕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七七两眼发光地瞪着他,大喊一声:“你看起来很好吃!”然后……   就真的扑上来抱着他“啊呜”一口咬在他脸上!!!   虽然她咬人并不疼,却也把邱恒吓得彻底呆住,哭都忘记了。   她倒是乖,看他不高兴立刻就道歉,说什么,“对不起,你真好吃……”   爸爸妈妈还有叔叔阿姨,不但不骂她,反而还笑。   气死了!   他是哥哥不能小气,所以原谅她了。   可是——   她知错不改,又说和他分享好吃的,结果他给她吃糖,她却给他吃虫子!   蹦跶蹦跶的虫子和那些毛毛虫有什么区别,能吃吗?   好恶心!   所以尽管她此后乖巧可爱,甜美伶俐,也不能改变心目中她是个熊妹妹的事实。   邱磊看侄子一个小孩子要变成老头儿了,笑着逗他,“走,咱们出去撸槐花吃了。”   周七七一听好吃的,立刻高兴地叫起来,去拉邱恒的手,“小哥哥,走!”   快晌午的时候,傅蓉拎着几条鲅鱼和海货儿先回来,她已经听婆婆说了就先回来准备饭菜。   周七七很乖巧地和傅蓉问好,“傅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啊!”   傅蓉忍俊不禁,上一次周七七来的时候,她正好生病脸色不好,最近调理得不错,“上一次阿姨生病,现在好啦。”   这孩子真是会讨人喜欢,谁不喜欢人家说自己漂亮啊,尤其她已经三十好几不再青春,总是怕自己老了呢。   ……   周明愈驮着莫茹先去百货商店找邱云,见他们过来邱云非常高兴。   寒暄几句,他拿出三张工业券,笑道:“不负所托。”   现在物资紧张,像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这种大件都是直接给各单位指标再发票,个人根本拿不到,不过有些小东西不需要指标的,就可以弄专门的票或者工业券来买。   比如像挂钟、手电筒等物品。   这个邱磊倒腾不来,但是邱云职务所在,一年里弄几张券还是可以的。   莫茹道了谢,欢喜道:“姐夫,我们想买一台挂钟和手电筒。”   熟悉起来以后,邱云不肯再让他们叫邱经理,要么跟着傅臻叫姐夫,要么跟着邱磊叫哥,莫茹自然叫姐夫了。   两人买了一个烟台产的宝字牌挂钟,花掉两张半工业券,还要付十六块五毛三分钱,剩下的半张工业券就买了俩手电筒,一个一块九,又买了十节一号大电池,两毛三一节。   反正她放在空间里,不用的时候也不怕耗电。   有个手电筒,有时候出门方便很多,马灯还是不那么方便。   他们要去济民医院找傅臻就把东西都放邱云那里,由他中午下班带回去。   傅臻从省城进修回来已经是妇产科大夫,平日也要被借调内科去看病,所以忙得很。   见了面自是很高兴,一番叙旧。   傅臻笑道:“我抽时间去周家村找你们玩儿呢。”   莫茹很高兴,“那周末你来啊,住两天再回来上班。”   傅臻很意动,虽然城里人都瞧不起乡下,觉得又脏又穷,可她很喜欢周家村,总觉得热热闹闹的又不会烦到她身上。   她点点头,“那我以后有空就去打扰你们啦。”   下班时间到,几人就往邱云家去。   傅臻家也在县委大院住,但是她爸在地委任职,去年生了一场病,傅妈妈去年底就过去照顾,所以傅臻就跟二哥二嫂住在县城。   她兄嫂都在县公安局上班,一天三顿吃食堂,孩子都在学校和幼儿园,白天家里是没人的。   城里不像乡下公社那样,说什么“公共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脏”,全民都必须要吃食堂。城里的食堂基本是服务本单位的职工,可以把粮食关系转到食堂吃,也可以自己在家里开伙,并不强求。   像邱云和傅蓉夫妻俩因为工作不忙,就在家里开伙,邱母在家可以帮他们做饭。   傅臻去食堂打了自己的饭菜和他们一起往姐姐家去。   家属大院外面有围墙,正门有门卫,里面是一排排的红砖瓦房,围墙外一圈白杨树、柳树,大院内行道树主要是梧桐、洋槐。   县委家属大院这里,莫茹和周明愈来过一次,也是在邱云家吃的饭,所以并不陌生。   这时候正是桃花红过槐花白的时候,一串串雪玉般的槐花从嫩绿的树叶间垂下来,空气中还飘浮着不少杨花的白絮,被风吹到马路边和一些草屑混在一起,白绒绒如雪。   “阿嚏!”莫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乡下的大树都被砍掉,倒免了二月柳絮飘四月杨毛飞的麻烦,到了这里才切实体会到。   傅臻关切道:“你不会过敏吧?”   莫茹摇摇头,笑道:“不是,有个毛毛恰好飞到鼻子里。”   周明愈:“刚才买个口罩好了。”   傅臻:“口罩不好,捂得慌,我有好几根纱巾呢,有根没戴过的正好给莫茹。”   一路过去,有人举着杆子勾洋槐花,到了邱云家门口,发现邱磊也领着俩孩子在勾呢。   周七七非常激动,扛着一块树枝撸了槐花就往嘴里送,吃得很是香甜。   她旁边,邱恒戴着一个大口罩,把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   他对花粉过敏,那些花卉倒是还好,毕竟空气中的花粉颗粒没有那么多,但是柳絮杨毛这种就让他无处可逃。   这几天不上学,也是因为他杨花过敏幼儿园照顾不好,邱母索性让他在家里呆着。   周七七看他一眼,小手举过去,“你吃啊,可好吃了,我们乡下没有。”   乡下的大树都被砍光,小树没长起来,所以还没开花呢。   哎,真是耽误她吃好东西啊。   邱恒摇头,余光看到傅臻和俩人过来,立刻眼睛一亮,朝着他们挥手,成功逃脱周七七的慷慨。   看到她爸妈过来,周七七欢喜地扑过去,又主动跟傅臻问好,“姨,纱巾好漂亮啊!”   傅臻笑道:“咱们七七这小嘴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天天抹了三斤蜜,回头姨也送你一根,你回家戴着啊。”   周七七摇摇头,“姨好看,我不戴。”   几个人笑起来。   邱磊恰好勾了一大块树枝下来,喊道:“傅臻,快来帮忙。”   傅臻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折腾吧。”   他们都是把铁钩子绑在细长的白杨杆子上,用钩子勾着槐树枝,用力一转,就能把枝条扭断,哪里需要她帮忙?   她招呼莫茹和周明愈进屋去。   周明愈把绑在自行车后座一侧的篓子解下来,莫茹就悄悄地往里放了鸡蛋和蘑菇,弄好了周明愈就提到屋里去。   傅蓉在厨房里忙活,邱母端着簸萁出来撸槐花。   周明愈和莫茹跟她问好,邱母高兴道:“我说你俩,来就来,带什么东西,现在乡下粮食这么紧张。”   莫茹笑道:“林阿姨,这是我们自己养鸡场和蘑菇大棚出来的,想带粮食也没,只能送您一些这个尝尝了。”   篓子里有鸡蛋蘑菇和一只小公鸡。   小公鸡很稀罕,鸡蛋是好东西,可比起蘑菇来还是差一些。   这蘑菇是从红旗公社送到百货商店来的,送到县委食堂、大院这里来一分就没了,根本去不了菜场,很多人想买都买不到。   之前两人也给他们送,时常能吃上,物以稀为贵,惹得几个邻居都特别眼红,让邱母大大长脸。   两人寒暄几句,问了邱父好,得知他去地委开会,要过阵子才回来。   邱母小声道:“整天开这个会那个会,也不知道忙啥,又说什么民主什么补课的,真是搞不懂。”   听她说这个,周明愈笑笑,“叔叔根红苗正,开会也不怕。”   邱母点点头,“反正还是小心些。”   周明愈知道她不是随便说的,自然感激她提醒,毕竟莫树杰还是中农呢。   他们把槐花撸下来,洗干净,沥干水分,然后拌上玉米面,再撒上盐和一点糖,然后铺在箅子上锅蒸。   开锅就熟,吃起来清甜可口。   邱母对莫茹道:“榆钱饭也好吃,就是榆树招虫子,咱们县城都没,你们那里应该多吧。”   莫茹道:“我们村里的基本都砍了,就我家还有一棵,现在都过季了,来年我们送一些给阿姨吃。”   “哎呀……”李女士不说了,心里却可惜,少不嘟囔几句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思想觉悟在那里呢。   莫茹和周明愈跟着傅臻去厨房给傅蓉打招呼,然后周明愈去外面帮着撸槐花,莫茹则要帮着做饭。   傅蓉不让莫茹沾手,“臻臻,你陪莫茹去外面说话,这里煤炉呛人,一会儿就好。”   莫茹跟着傅臻叫二姐,“二姐,咱们这煤球和炉子要怎么买啊?”   傅蓉道:“炉子不费事儿,去铁铺打一个,就是这个煤球麻烦,今年也统购统销了,都要凭本送,一个人一月几斤都有数。”   莫茹就看了看,炉子是生铁炉子,还能通烟囱出去,只是这煤球一个个跟鸡蛋似的,却不是她以为的蜂窝煤。   她隐约记得周明愈说这时候应该有蜂窝煤呢。   傅臻以为莫茹稀罕这东西,就道:“你们造纸厂不是能申请煤吗?让我姐夫帮你弄个炉子,冬天就能在屋里生炉子,省事得很。”   莫茹就问怎么没有蜂窝煤。   傅臻不懂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傅蓉道:“有的,从地区过来的,去年说咱们县城也煤球改蜂窝煤,就是机器不好进,人工太慢,估计来年差不多吧。”   要手工撮蜂窝煤的确太慢,莫茹就没再问。   过了一会儿邱云回来,把莫茹买的东西也给带回来,还拿了两瓶本县酒厂的高粱酒,让周明愈拿回去给老爹喝。   他道:“原本可以多买两瓶,现在紧张。”   这两年缺粮,酒厂一度要开不下去,不断地缩减规模。   周明愈笑道:“邱云哥,我们家里不喝酒,我爹说酒是粮食精,一滴酒就得一把粮食,他可舍不得喝。”   这时候厨房里饭菜好了,一个炉子上的肉也飘着阵阵香气,邱母又端着槐花去蒸上,就着开水的锅,几分钟就好。   虽然现在还没有当季的蔬菜,傅蓉也做了一桌子。   主食是细面小花卷,细面和玉米的二合面饼子,倒是不用吃秫秫面窝窝头和地瓜干。   菜有香椿芽炒鸡蛋、韭菜猪油蘑菇汤、土豆红烧肉、炖鲅鱼、虾仁菠菜,还有一碟子农家酱,香油拌咸菜。   邱母招呼大家开饭,她让周七七坐她身边,邱恒坐周七七旁边。   周七七看着那一大碗肉肉,“哇~~过年啦!”   邱母给她夹了一块肉,夹了一块鲅鱼肉看了看没有刺才放进她的碗里。   周七七:“奶奶,你也吃!”   她自己拿着筷子,熟练地给邱母夹了一块肉,然后朝着莫茹眨眨眼。   莫茹秒懂她的意思,这是说你看我自己很会用筷子哦,可以自己吃的。   她又很勤快地给邱恒夹了一块半瘦半肥的五花肉,甜甜一笑,“小哥哥,吃肉肉,长肉肉。”   邱恒看着那块油汪汪的肉,表情有些纠结,他看了一眼周七七。   周七七夹了一块肉放在嘴巴里,小嘴油汪汪的,“你吃啊,阿姨做得可香了。”   邱恒:“……”   邱母刚要说亮亮不吃肉,就发现孙子皱着脸把那块肉夹进嘴里。   “哎呀,咱们亮亮吃肉了呢。”邱母高兴地道。   邱云和傅蓉也觉得不可思议,儿子一直不爱吃肉不爱吃鱼,只吃很清淡的东西,所以缺营养,没想到周七七给夹肉居然吃了。   周七七眼睛亮得发光,“是不是很香!”   邱恒夹了一块大肥肉给她放在碗里,“吃!”   来而不往非礼也。   周七七眼睛更亮了,“哇,你把最好的给我啦,谢谢。”   她又夹了好大一块鲅鱼,“吃鱼。”   邱恒:“……!!!”   我不吃鱼,有刺,有腥味儿!   周七七把那块肥肉放进嘴里,吃得喷香,还示意邱恒,“你吃啊,很香的!”   邱恒感觉脸疼,挣扎了一下,手都开始发抖。   看这架势,他要是不吃,她是不是还得咬他?   他夹起那块大鱼肉塞进嘴里,呕……好腥,不能吐,不能丢人!   机械地咀嚼,脑子里回忆着西游记的连环画,那哪里是什么好吃的,分明就是一些石头、癞蛤蟆,这个妖精!   他咕咚咽下去,赶紧咬一口馒头。   邱母惊喜地发现,孙子吃馒头都会大口吃了,欢喜地又给他舀一小碗蘑菇汤,“这是七七爸妈带来的蘑菇,好吃着呢。”   周七七很配合地点头,“多吃点,长肉肉。”   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邱恒有一种长肥吃肉肉的错觉,顿时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邱恒发现她只吃肉、鱼、鸡蛋,不肯吃蔬菜,他就夹一筷子菠菜给她,笑微微的,“七妹妹,你吃菜。”   周七七:……!!!   我不吃菜!   让我吃菜的都是坏人!   我是吃肉的!   她开始干嚼馒头。   邱恒:“七妹妹,你吃菜啊。”   周七七立刻夹一大块肥肉放他在碗里,“你吃!”   邱恒顿时觉得一阵反胃。   不能吐!   莫茹刚才吃了一块肉可能有点肥,胃里直翻腾,这会儿看周七七又夹大肥肉,她就觉得犯恶心,“七七,哥哥自己会夹,你自己吃。”   周七七看着那一大筷子菠菜,都开始眼泪汪汪了。   ~~~~(>_   讨厌的菠菜!   谁知道邱恒又给她夹了一筷子韭菜,笑眯眯的,“七妹妹,韭菜也好吃。”   周七七立刻把韭菜夹给他,“我吃韭菜拉肚子。”   这个是爸妈允许不吃的,所以她理直气壮。   邱恒淡定地把韭菜吃掉,又去夹菠菜。   周七七眼睛都瞪圆来,立刻喊道:“哎呀,我吃饱了,我要去洗手。”蹭得跳下地跑出去。   邱恒就悄悄把那块肥肉夹给自己奶奶,“奶奶,这块肉最好,你吃。”   桌上大人们一边聊天还时不时地关注一下俩小只,都乐呵呵的。   饭后傅蓉去上班,邱云和傅臻不着急就在家里招待客人,邱磊提议去看电影,被傅臻否了,又说出去走走,又被傅臻否了。   “外面杨毛飞飞的讨人厌,在家里说说话多好。”   邱磊只能干着急,在家里说话她一直拉着莫茹,而他就只能和周明愈聊天下棋。   傅臻领着莫茹去看邱云的书房,让她只管挑书回去看,“不管什么时候,看书总没错的。”   莫茹笑了笑,“真是多谢你,邱磊每次捎给我的书都很好看。”傅臻让邱磊有空就弄书给莫茹和周明愈看,他自然执行得非常认真。   莫茹看书架上有几本《毛zedong诗词》还有几本时下的hong色小说,她挑了两本。傅臻去书架上面摸到一把钥匙,打开旁边一个箱子,拿了几本书出来,“这些书店不让卖的,你拿回去看。”   莫茹看了一下,本套《安娜卡列尼娜》,还有一本《战争与和平》,这时候也算jin书的。   她看了一下,居然是二十多年前出版的。   挑完书,傅臻让周明愈和邱磊在这里玩,她带着莫茹家去,“我给你带的礼物,去拿过来。”   邱磊:“我帮你们拎东西呗。”   傅臻:“又不是搬煤球,用不上。”说完她就挽着莫茹的胳膊走了。   看着她俩携手离去的背影,邱磊:“周明愈,你媳妇儿都要被拐跑了,你不急啊?”   周明愈:“你这是嫉妒我媳妇儿有魅力呗。”   邱磊立刻一副苦瓜脸,“可咋整啊,我也不觉得我俩中间隔着一座大山啊。”   那边周七七和邱恒在和小八玩,她:“坐下!”小八立刻坐下。“站!”小八站起来。   邱恒看得非常好奇,“你挺厉害啊。”   周七七得意道:“我姥爷和我小舅舅很会训的。”   邱恒就问驯牲口的事儿。   周七七却又想起大舅舅,开始跟邱恒叨咕莫应棠,“我大舅舅长得可俊了,比邱伯伯还俊呢。”   邱磊听见就问她大舅舅在哪里,下一次一起来玩。   周明愈:“去年当兵去了。”   “在哪里啊?”   周明愈摇头,“不知道呢,到现在没收到信儿呢。”   莫茹还为此着急呢,寻思怎么安顿好了也不来信,还是部队不让?应该不会啊。她还特意去娘家问了问,结果好几个去当兵的都没送信回来,大家也只得等着。   邱磊道:“回头我写信托人帮忙打探一下,我大堂兄在咱们省军区呢。”   周明愈就把莫应棠的名字以及入伍的时间、家庭住址写下来给他。   莫茹跟着傅臻去傅家。   傅家同在大院,邱家在西南角,傅家在东北角,这里更幽深安静,都是一座座小四合院。傅家不像邱家那样几户人家在一个院子里,而是自己独门独院,院子里一棵大梧桐,还有两棵西府海棠,这会儿正开得灿烂。   柔嫩的粉混着粉色的白,在嫩绿的叶间犹如少女脸颊上的红晕般娇嫩,让人心生喜爱,不愧是花中的仙子,给人一种清雅脱俗之感。   傅臻站在树下朝莫茹招手,“你看,你就跟这海棠花似的,又白又粉,好看得紧。”   莫茹笑道:“你可别打趣我了,说你像还差不多,我们乡下人泥里来泥里去的,喇叭花就不错了。”   傅臻:“喇叭花也很好看啊,粉粉白白的。”   她开了门领着莫茹直奔自己房间,把衣柜上的藤编箱子搬下来,拉着莫茹挑。   第一次遇到傅臻的时候,莫茹就知道她气派不凡,想必家境也很好,后来傅臻去她家住,带的东西也看出来很不一般,这会儿来她家就更能说明这一切。   如果说邱家挺不错的,那傅家就是比邱家还要不错的那一类。   不过莫茹也并不在意,她只是和傅臻合得来而已,也没想通过傅臻达到什么目的,自然不会多想。   傅臻从省城带来不少东西,有雪花膏、洗发水、刷牙用品以及漂亮的花布,还有给周七七的,林林总总有一箱子。   她前年一个月只有   莫茹:“……太多了!”   傅臻笑道:“多什么啊?都是些日常用的,很快就用完了,以后再买。”   她又去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莫茹,“这个也给你。”   莫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精致非凡的口红,金色的金属管简直堪比工艺品,居然是可以旋转出来的! ☆、第214章 又孕【修BUG】   莫茹突然有一种自己那两百支口红一瞬间回来的感觉, 心跳都加速了,只是穿越来之后她已经习惯朴素。   而且这种被批评泛着资产阶级情调的轻奢品在县城根本不卖,那一定是傅臻在省城百货商店专门卖洋货的地方买的,肯定很贵。   “傅臻, 这个就是口红吗?我们乡下人风大灰大的, 哪有机会擦这个啊, 回头还不得被当成向往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给抓起来啊。你不知道,我们公社有个女人因为好打扮就被抓起来斗呢,吓死人,我们还是朴素一些。”   莫茹想提醒一下傅臻, 这种时候还是要低调朴素一些, 免得让人眼红弄出事端。   她看傅臻画着淡妆,眉眼精致端庄大气, 头发烫成微微的波浪,有些复古风,身上穿着的自然也不是大街上那种人民装列宁装工人装,而是开司米针织开衫,下面是米色的阔腿裤。   漂亮而优雅, 这一身放在二十一世纪也不落伍。   在这时候却太过抢眼, 毕竟现在以朴素为美, 城里女工都工人装,蓝突突一片。   在运动越来越激烈的时候, 66年就会掀起各种打倒小资情调的运动, 她这样很容易招惹麻烦。   莫茹并不知道傅臻家庭成员具体情况, 不过看他们住在这样的院子里,那肯定是很特殊的,傅臻自然也能得到一些特殊保护。   只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谁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被人暗箭伤人,却又不能直接说,觉得应该想办法劝劝傅臻。   傅臻冷笑,“有些混蛋东西就会欺负女人,他们男人涂脂抹粉的日子自己忘记了?这会儿不让咱们擦胭脂抹粉,无比可笑。”   她寻思莫茹也不懂这个,还是不要说了吓着人,就转了话题,找出一条鹅黄色的纱巾给莫茹,“这个颜色正好配你,风大了就当口罩遮一下。”   这么好的丝巾当口罩,莫茹都不忍心。   她还是以自己没机会用为由拒绝,“傅臻,你还是给姐姐和嫂子吧,我真的用不上,给我都浪费了。”   虽然她真的很喜欢那只口红,但是……还是要入乡随俗。   并且这么贵重的礼物,除非是周明愈送,她不会收的。   最后她就挑了几样常用又不打眼的,用完也能从县城买,不必非去省城补货。   傅臻看她挑最便宜最普通的,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让你都带走呢。”   莫茹夸张道:“那怎么行,我不得用到十年以后去啊,都浪费了。”   傅臻道:“浪费也比有些人拿走强。”   这时候外面传来开门声,“臻臻,你回来了?”   傅臻听是二嫂的声音立刻把箱子盖上,放到一边去,“是啊,我带莫茹过来玩儿。”   陈红梅笑着走进来,“哎呀,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莫茹和一边的箱子,看着莫茹手边的那堆东西,嘴角顿时抽了一下。   打秋风来的!   也只是一个眼色而已,笑容都不变,她跟莫茹打招呼,“这可是咱们县第一劳模啊,真是蓬荜生辉,晚上留下吃饭吧,我去……”   “二嫂,不用的,我们一会儿就回去。”莫茹笑着道。   陈红梅挽留了两声见她不肯,就嗔怪道:“你看你,来了两次都去邱家,也不来我家里吃饭,嫂子都没机会尽地主之谊。”   傅臻立刻道:“二嫂你可当心这点,就这话让人听见都够给你民主补课的。”   陈红梅委屈道:“我什么也没说啊……啊,我知道了,以后留意。”   傅臻又道:“二嫂,现在学校都厚今薄古,不让学什么古文古书的,你也不用非要说文绉绉的话,免得让那些和你不对付的听了生事儿。”   陈红梅连连称是,“的确是,二嫂以后注意,注意,绝对不能授人把柄。”她看了莫茹脚下一眼,然后道:“那我收拾点海货儿让劳模带回去尝尝。”   她在屋里和外面都没看到莫茹带来的鸡蛋和蘑菇,就知道肯定全都拿去邱家,心里是很不高兴的。   她收拾了一点小鱼干、虾皮、紫菜给莫茹带着。   傅臻提醒她,“二嫂,大哥不是寄回来一些虾仁和扇贝吗,给莫茹带一点回去呗。”   陈红梅神色一僵,笑道:“我给你二哥带去加餐……加餐了。”   “那我让人买回来的呢?那也有好几斤呢,贵得很。”傅臻不肯放过她。   陈红梅更加尴尬,“……那个……给几位书记和局长家送去尝尝,家里倒是没了。”   傅臻挑了挑眉,却也没再说什么,到底是送几位书记家尝尝还是她拿到娘家去,还不是自说自话的。   莫茹知道傅臻和她二嫂有些不对付的,陈红梅眼红傅臻的工资,嫌她每次都自己花不肯补贴家里,又嫌她不给自己面子介绍好几个人家不去相亲,不出嫁占着一间屋子等等。   傅臻却觉得我在我自己家,你管个屁!你是嫁过来的,这房子在你之前就这样分派的,难道你来了就全都给你?有本事你自己出去分房子去啊!   所以姑嫂二人不对付,但是陈红梅也不直接说,总是明里暗里挤兑她,傅臻给二哥面子倒是也没跟她撕破脸过。   反正就是相看两讨厌的。   莫茹却不想激化她们的矛盾,就连这些也不肯要,“二嫂,我们自己买了一些,多了也吃不掉,还是留下吧。”   结果陈红梅非要往她手里塞,要笑不笑地开玩笑:“怎么,劳模只要傅臻的不肯要我这个二嫂的啊。”   莫茹刚要解释,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顿时一阵恶心猛烈地涌到喉咙,她忙说了一声抱歉,捂着嘴冲进出去。   傅臻打开那包东西翻了翻,蹙眉,“二嫂,你成心的吧,这东西你都不稀罕吃,放着臭了,你给谁呢。”   陈红梅见傅臻不高兴,赶忙笑道:“好好的,没臭呢,谁知道劳模比咱们城里人还娇气呢。”   傅臻不理她,忙端了一茶缸水出去给莫茹漱口。   莫茹只是恶心,并没有吐出来,她不好意思道:“估计晌饭吃肥肉腻着了。”   邱磊可算是跟菜场有点交情,人家留最肥的给他,这是最好的肉呢。   傅臻看着她,“你不是有了吧?”   “啊?”莫茹想了想,不能吧,上个月来过月事的啊,她还说得再买两条卫生带备用呢。   傅臻道:“也可能月份小,过俩月再来查查。”   莫茹却觉得就是吃肉腻着加上刚才那味道真是怪,否则也不会这样。   傅臻也不让她进屋,自己去用书包把莫茹挑的几样东西装起来,再把那支口红和丝巾塞进去。   陈红梅站在门外拿个鸡毛掸子故意掸扫墙壁上的一副挂屏,眼睛一直往傅臻屋里瞅,带回来那么多好东西,就给自己一瓶面霜,却给一个外人这么多!   傅臻却不管她,走到房门口又想起来,回头对陈红梅道:“二嫂,人家给我的莲子呢?”   陈红梅一副疑惑的样子,“什么莲子啊,你从省城带回来的吗?我没看到啊。”   傅臻看她装傻,顿时来气,就走回屋里把脸一沉,“二嫂,那莲子我有用,你还是给我吧,别等我骂我二哥。”   她从来不骂陈红梅,但是骂自己二哥不用客气。   陈红梅这才讪讪地道:“不是,臻臻啊,我可没想要你的莲子,我是……”   她一时间倒编不出什么借口来。   傅臻不耐烦:“行啦,你就给我吧。”   陈红梅只得去自己房间里拿出来,一共三斤,装在一个粗布口袋里。   傅臻一把抓过去,又拎着包出去招呼莫茹走了。   出了门,莫茹也没说什么,姑嫂矛盾跟婆媳差不多,孰是孰非很难说清,都是日常磕磕碰碰出来的。   却也因为自己激化她俩的矛盾有些不好意思。   回到邱家,周明愈看莫茹有点不对劲,忙迎上来试试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   莫茹朝他笑笑,“没呢。”   邱磊也关心地问。   傅臻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以为谁都稀罕吃那么肥的肥肉呢。”   邱磊很无辜,这是最好的啊,难道他买那咬不动又便宜的瘦肉?这不是打他脸嘛。   傅臻虽然怀疑莫茹是怀孕,不过时间还短也不确定,而且就算确定,前三个月也不宜声张,所以就没说,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说去。   邱母也在收拾东西给两人带回去。   莫茹让她不要客气,他们队里都不缺呢。   邱母道:“粮食咱们家也紧紧巴巴的,够寒碜的,别的没有,一点海货还是有的。”   她收拾一些虾仁、海米、乌贼之类的给莫茹带上。   傅臻看了看,幸亏没要二嫂的,让这些一比,那些真是扔了也不稀罕吃。   看日头西斜,差不多两点半,莫茹就跟傅臻他们告辞。   周七七吃过晌饭和邱恒玩七巧板看连环画小人书,之后睡了一会儿晌觉,这时候醒过来,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副呆萌的样子喊妈妈。   邱恒比她醒得早,看她这样寻思傻乎乎的七妹妹还挺好玩,比那个坏坏的好。   莫茹抱起闺女,唤了八八回来,一家人跟他们告辞回家。   傅臻和邱磊送他们到大院门口,看着他们骑自行车远去。   邱磊:“傅臻,咱们去看电影啊。”   傅臻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啊,电影院早俩月就关了。”   邱磊:“……”   莫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怀孕,毕竟上一次怀孕直接挺着大肚子,她也没有怀孕初期的经验,所以她就没告诉周明愈,想等这个月确切不来事儿再说,免得他紧张。   骑着自行车一路轻快,到了村南天还没黑。   春天风沙大,空气里还有泥土和草木萌发的混合气息,进了村,此时食堂上方炊烟袅袅,村里子传来母牛“哞哞”召唤声。   晚饭后,周明愈带着挂钟去周诚志家。   周诚志刚从外面回来,赤着脚,挽着裤腿子,手里拎着破草鞋,腰上插着尺长的铜嘴烟袋锅子。   这时候先锋大队春种已经结束,现在正浇麦子、挖蓄水井,反正一天都不能闲着。   周诚志吃过晚饭还要去安排人加班浇麦子,这两年有莫茹拿虫子,还有化肥使着,先锋大队的麦子都还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天气干旱。反正有水,浇了就能丰收,他当然要浇。   看着周明愈抱着一个四方的东西,他纳闷道:“红鲤子,你抱着个啥?”   周明愈:“……大爷,你还是叫我大名吧。”   周诚志率先进了门,“我又不是先生叫的什么大名?进来说吧。”   周明愈:明明之前也叫明愈的,怎么这会儿又红鲤子红鲤子的了,人家都当爹了,哪里还能叫小名!闺女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yuyuyu原来就是鲤鱼啊”。   何桂兰和何彩虹婆媳俩正在家里洗衣服,干活的时候,衣服恨不得一天洗两回,看到周明愈进来,都和他打招呼,好奇他抱着个啥呢。   可惜用一块布单子抱着呢,他们也猜不到是啥。   进了屋里,周明愈把挂钟往炕上一放,笑道:“大爷,给你的。”   周诚志摘下布帽子扒拉了一下短短的花白头发,“这是个啥?”把帽子放在炕上,伸手揭开布单子。   嗯?   周诚志觉得眼花,屋子里光线太暗,白天都不亮堂,更别说这会儿天都黑了还没点灯。   挂钟白色的表盘在晦暗中亮闪闪的,让周诚志眼晕,他喊着,“老婆子,快点灯!”   何桂兰嘟囔着,“急啥呢,天还没黑透呢。”   她走进东间,从灶台的火柴孔里掏出火柴,进屋点煤油灯。   她划了一根火柴,余光却看到了炕上的那个物事,扭头看过去,“哎呀娘嘞,这是个什么啊?”   就见火光里,一个四方盒子,中间一个圆盘,还有两根铁片子的东西躺在炕上呢,这东西在火光里发出怪好看的光。   她没见过挂钟,但是听老头子唠叨了好多次队里要是有个挂钟就好了,能知道几点,阴天下雨也不至于看不到日头误了上工。   一根火柴烧到底,她却忘了点灯,直到烧着手指头才哎呀一声赶紧丢掉。   何桂兰赶紧点了灯,“小五啊,这是你和妮儿去县城买的?啥啊?”   周诚志已经见牙不见眼了,“挂钟,你个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何桂兰:“我头发哪里长了?找扎了风箱了。”   她过去看看瞅瞅摸摸,哎呀,真是稀罕,“小五,这个咋用啊?”   周明愈就把表立起来,让周诚志扶着,他打开下面的钟盒,拿出里面一个钥匙状的金属链器给钟表上弦。左右孔都向右上劲,扭不动为止,然后调整一下时针分针,再把下面的钟摆摆一下,挂钟就开始“咯嚓咯嚓”地走起来。   周诚志:“这会儿是几点,对不对啊?”   周明愈笑道:“傍天黑也就是六点半左右吧,要不就明天晌午你对着日头看看。”   他们也没有收音机,也没有别的表,又没有大喇叭,还真是没有办法对时。   何桂兰哈哈笑道:“买了个钟回来,可买不来时辰。”   周明愈:“大娘,你说得还怪哲理的。”   周诚志乐得合不拢嘴,管它时辰对不对,反正只要自己队用这个时间就中。   他笑道:“红鲤子,去找会计报账,连弄券的钱也报上。”   现在队里不差钱!   反而是钱没地方花。   哎呀,他老早就想要个挂钟,可惜弄不到票啊,公社也不给奖励个,没想到还是劳模厉害面子大啊。   周明愈拿出发票给他看了,然后去找周明阅。   他当然不会送给生产队挂钟啊,十七块钱呢,那几张工业券更难弄。   他寻思着要是能弄到工业券,或者弄一批挂钟倒卖给各生产队,倒是个不错的营生。可惜,这会儿也不是**十年代改革开放有那么多货弄,这挂钟生产出来往大城市销都不够呢。   他一走,周诚志就乐得给何桂兰道:“让孩子去叫他们来,给我把那瓶酒拿来,得庆祝庆祝。”   何桂兰,“是不是还得给你炒两盘炖俩碗儿啊?”   周诚志也没听出挤兑他,只管笑道:“不用不用,弄碟子咸菜,来个咸鸡蛋就行了。”   他抱着那挂钟又看又摸,忍不住还偷摸亲两下,看着看着就哼起了小曲儿,“啧啧”声不断。   何桂兰:这是翘尾巴了吧。   她打发孩子去把周诚义、周诚仁等人都叫来,跟着队长参观新挂钟。   周明愈离开队长家就去找了周明阅。   要以前 ,周明阅下工就不上班,只能等第二天,今儿听周明愈买了个挂钟回来,拿着发票激动得翻来覆去地看。   看完了就给周明愈报销。   队里的钱一部分存在农村信用社,一部分在队长家存着,钥匙在周明阅和保管员那里,还有一少部分,临时要用的就在会计这里。   但是周明阅家的钱箱,钥匙是在保管员手里,得去要了一起开箱子。   报销以后,周明愈拿了钱家去,周明阅几个去看挂钟。   “还是劳模厉害啊,咱们弄不到工业券,人家劳模就能弄到。”   周明愈先去南屋,莫茹领着周七七在呢,她把一个手电筒给张翠花,让她晚上起夜的时候照亮,免得外面黑咕隆咚再摔着。   晚上回去,莫茹把傅臻给的礼物拿出来归置一下,自然看到了口红和纱巾,心里顿时热乎乎的。既然是傅臻好心,她就收起来,以后有机会再用。   现在她最感兴趣的是那一小袋子莲子   “小五哥,咱们能不能把这些莲子种来试试?”莫茹将莲子倒在炕上,一粒粒颗粒饱满,一看就是挑选过的。   省城多荷花,当地自然也可以种。   只是高进县少水,加上有些河底都是石头而非淤泥,所以当地种荷花很少。   尤其现在,莫茹出门从来没见到过。   周明愈拿起来看了看,“都是生的,完全可以种下去,就是得找个合适的地方。”   “西河有几个地方可以种。”   西边和南边的河底下是淤泥,西北边东西走向的那一截基本都是石头,只可惜现在都干了,要种荷花莫茹得想办法去放水。   俩人想怎么才能不动声色地放水?   周明愈:“要不让泉眼大一些?流满大井溢出来,只要有一块存水就可以。”   莫茹觉得也行,“只是不能一下子这样,得慢慢来,先这两天把大井灌满,然后就可以流出来。”   周明愈也觉得这样保险,不会引起什么。   “正好这几天我把莲子放在空间的井水里催催芽。”莫茹觉得蘑菇可以放在空间里酝酿生机,莲子肯定也可以。   空间里有水盆和水缸,直接把莲子泡进去,等外部条件成熟就可以种下去。   第二日一早,周诚志带人去浇麦子的时候,发现西河的大井里水变多了,原本只有半井水,这会儿看着好像涨了??   社员们纷纷称奇,都说真是一个宝贝泉眼。   周诚志喊道:“这是知道咱们急需用水呢,都打起精神别偷懒啊!”   莫茹趁着周七七睡着,把女儿放在空间里,然后和周明愈去西河。这时候也没个娱乐,白天挖沟又累,晚上九点钟基本都睡得酣甜,他们在河里活动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莫茹先放水,等河床吸饱了水分,她和周明愈再把莲子种在淤泥出,用棍子一戳一个洞把莲子深戳下去,免得到时候漂去石头缝里不发芽浪费了。   大部分莲子都种在西河里,剩下一些他们就撒在自家屋后的河沟子里,可以装点环境。   他们种荷花当然不只是为了好看,主要是为了长莲藕,莲藕比地瓜还丰产呢,营养丰富,口感极好。   如果莲藕大丰收,收回来可比萝卜白菜管饱,更有营养。   周明愈说三年困难期的时候,南方比北方好过,一个原因就是南方水多,河里水产也多,动物植物很多都可以吃。   如果有山有水的地方,那就更加轻松,如果政策略微松动写基本不会挨饿。   山,他们是不用想的,高进县除了有几个古代的王冢,连个小山丘也没。   她也没有那个本事去造一座山,所以只能想想了。   其实本省的地势还是很丰富的,有山区、丘陵、沿海、平原等,可高进县就是彻彻底底的平原区。   现在她有空间能保持河里有水就不错,只要水不断,水里的动植物就会多,再想办法弄点鱼苗、河虾、河蟹的养在里面,也能丰富社员们的餐桌。   种完莲子,莫茹直每天去洒点水湿润一下,等慢慢地把井水漫上来再往河里蓄水就好。   周明愈记挂着邱母和他说的民主补课的事儿,过了两日就和莫茹商量去一趟莫家沟。   所谓民主补课,就是对之前划分成分中有所漏网的地富反坏右份子进行补充,重新补充成分。这也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一旦被重新划成漏网之鱼,绝对比之前的整斗还要厉害得多。   周明愈很担心莫树杰的问题,所以要先透个信儿,然后去公社以及莫家沟探探消息。   按照他的知识储备,民主补课其实是今年下半年11月份正式开始的,可听邱母的话,他觉得邱父去地委开会,就是去开关于民主补课的事情。   于是两人又骑车去了一趟莫家沟,莫树杰照例不在家,周明愈就和沈淑君好好聊了一下。   沈淑君比莫树杰还要小心谨慎,跟她讲反而更好。   讲过这件事儿,周明愈又告诉他邱磊帮忙打听莫应棠的事儿,让家里不用担心,有消息立刻就来送信。   看着女儿女婿,沈淑君心里暗暗庆幸,若不是让周明愈把妮儿领走,自家也不会有这样的改善。让崔家压着,饭吃不饱,整天挨斗,别说当兵、当兽医,连大声说句话都不行。   所以她很清醒地知道女儿女婿是自家的依靠,“明愈啊,爹娘很感激你来说这个,不过爹娘把话也说在头里,要真是有什么事儿你们使不上劲的,就不要往前凑,记住了吗?”   周明愈知道她的心思,为了不让她担心,自然什么都说好的。   说完了正事儿,他们也不久留,又去大队走一趟,跟莫家沟大队预订今年的麦秸草。   反正自己大队的麦草不够,要买外面的,他买莫家沟的这样就有光明正大的联系,也有机会试探他们。   崔发平高兴得很,都没用跟崔发厚请示就定下来,反正这是给大队赚钱,也不是损害崔家的利益,他就做主了。   周明愈还像模像样地和他们签订收购合同,合同上盖有先锋大队以及供销社印章,付了五块钱的订金。   又聊了一会儿,周明愈谢绝崔发平留饭的邀请,回莫家跟沈淑君和二弟告辞,带着莫茹和闺女回周家村。   回来的路上,周明愈和莫茹商量,“咱们晌后再去一趟公社,探探口风。”   他们现在和公社关系好得很,尤其是林纾,跟朋友一样聊天,很多事情都不避讳他们,把他们这俩劳模当成了公社办公室人员的感觉。   莫茹低笑:“幸亏高书记奖励咱们一辆自行车,要不哪有这样的速度啊,老天爷可一定要保佑高书记官运亨通,身体健康才行!”   俩人笑起来。   坐在她怀里的周七七也跟着学新词,“官运……亨通……”   莫茹警告她,“七七,在外人面前不能说哦。”   这孩子小嘴巴巴儿的,听什么学什么,一定要告诉她什么话不能出去说。好在周七七很懂事,只要妈妈告诫的,她就能记住,绝对不在外面露一个字,所以莫茹对她能说会道的小嘴儿并不担心。   周七七答应得很痛快。   莫茹就想把她送到空间午睡,谁知道周七七却不肯,非要吃肉脯。   肉脯是莫茹自己给她做的,把肥瘦相间的肉剁碎,加入了盐糖芝麻等调料拌匀,然后摊在箅子上烘熟。   虽然是肉脯,但是吃起来又嫩又弹,一点都不费牙,周七七非常喜欢吃。   莫茹拿了肉脯给闺女。   周七七捏着一块递到莫茹嘴边,“娘,你先吃。”   原本扑鼻的肉香气这会儿竟然变得很腥,莫茹顿时胃里一阵翻腾直犯恶心。   周七七纳闷地看着莫茹,“妈妈~~”   周明愈把自行车停下,“又不舒服了?咱们还是直接去公社卫生院看看。”   莫茹这会儿有点信了,“你说,我是不是……有了?”   “有啥……啊?真的?”周明愈赶紧把闺女抱过来,惹得周七七很不满直朝他嘟嘴。   莫茹看他一脸紧张的样子,笑道:“没事,你别瞎紧张。”   两人嘀咕了几句,决定上车去公社卫生院,周七七一旁听着也听不明白,爸妈好像忘了她,给她急得了不得。   周明愈怕莫茹累着,让她把周七七放到空间里。   被放入空间的周七七急得直跺脚,“什么事儿?”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妈妈到底怎么啦,生病了吗?   哼,生气啦!   周七七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她一跺脚,那玉环井呼啦暴涨起来,整个空间一样接连变化。 ☆、第215章 暴涨&传说   空间一变化, 莫茹立刻有感应, 她意识随之扫描过去, 禁不住惊呼出声, “哎呀。”   周明愈关切道:“怎么啦?”   莫茹激动地抓着他的后腰, “小五哥,空间又升级了!”   她的空间什么时候升级, 升级条件是什么,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老天爷也没附送她一本空间使用说明书, 一切纯粹靠日常使用来摸索。   这会儿居然无声无息地变样了——周七七生气, 在她看来就是以前那样闹腾,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她忙着扫描自己空间呢, 没留意闺女在干什么。   首先,空间扩大了好多,不像之前一个集装箱空间变俩, 现在足足有八/九倍大,而且上空也更高更开阔,甚至跟以前开阔。   原本灰色的墙壁似乎都带上了浅浅的朦胧的花纹, 有盈盈之光缓缓流过,看起来很漂亮。   这是有装饰了?   周七七的房间也相应大了一些,里面那口玉环井井口也大了数倍,原本有半尺, 现在看着得有一米。   原本平面如镜的井口如今泛着细微的涟漪有点点星光闪动, 甚至还有泠泠的水声响起, 这让莫茹觉得非常神奇。   更神奇的是,这井就好似在空间的地板上印着一面水镜,水面与井口持平,水却不会满溢出来,外面的东西也不会掉下去。   莫茹用意识与玉环井沟通,果然感觉更加清晰,控制也更加灵敏,她试着让水一滴滴从自己指尖低落,又试着让它逐渐变粗。   微操更强大!   她还能用空间沟通周七七点出去的那个泉眼,通过空间来掌控泉眼的大小。正好把泉眼再大一点,早点让水满出来,也好种荷花。   她还想试试自己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便让那个泉眼变大……变大……变大……   周七七也一个劲地跺脚,跺脚,跺脚……   突然,莫茹就觉得那泉眼瞬间以不可控的速度暴涨!!顿时有一种开闸泄洪的感觉,吓了她一跳,立刻知道问题所在,“七七,停下!”   ……   与此同时,周家村。   周诚志带了人正在挖河沟子,要把西河从村后头挖到东边去,因为周家村东边的田地里没有河沟、水井,也就没有蓄水,每次浇地都要从西河这里拉水,非常不便。   他们先把水渠挖出来,再去东边挖蓄水的大井,等挖好以后也能方便村里排涝。   村里没有排水沟,汛期水涝的时候经常倒灌在家里去。如果挖好东边的水沟,这样就有河沟子围着整个村子,再把各条大道两边的水沟通出去,村子就不会被暴雨倒灌。   要是能挖好,周家村的村容就会提升一大步。   正忙着,周诚廉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忍不住往西边看了一眼,发现西河的方向有粼粼波光在太阳下闪闪发亮。   自己眼花了?   那里又没有水,哪里来的波光啊。   周培基看他站那里发呆,笑道:“想媳妇呢,呆成那样。”   周诚廉喃喃道:“我眼神是不是出问题了?”   闻言周培基也手搭凉棚看过去,随即脸色一变,“不是你眼神有问题,是咱们的泉眼忒吓人。”   怎么突然长大了!!   他把铁锨随手一扔,拔脚就往西河跑。   周诚廉也赶紧跟上,其他人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纷纷喊:“干什么呢,别偷懒啊!”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异样,“哎呀俺的娘嘞,这是咋的了!”   “队长,队长,咱们的泉眼,泉眼!”   “泉眼也会长大啊?”   片刻以后,西河岸上围满了人。   周诚志老眼都瞪圆了,一直在背后面的手这会儿也交叉在腹前紧张地揉着,“这是咋啦?”   难道是老龙王听到了他的祈祷?   自从挖出这个泉眼,周诚志没有一天不悄悄祈祷的,祈祷泉眼干旱季节大一点涝的季节小一点。   他隔几天就要悄悄去烧几张纸钱,供上盘炒鸡蛋、一碗酒。   他看着深井里的水眼睁睁地漫上来,哗啦啦地往西河里流,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这泉眼一直保持着半平塘水,不多不少,不去拉水也不会满上来,天天拉水浇地也不会少下去。   也就今早上他觉得水多了,还寻思是不是眼花呢。   没想到这会儿,就跟开闸一样哗啦啦地涌上来,大井满了就冒出去,急急地流进地势低的河里。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嗷嗷嗷~~~”村民们欢呼起来,“龙王爷这是可怜咱们啊,又给咱们送水来了!”   今年和去年一样旱,河里存不到水,河床都干裂得吓人。   这会儿泉水奔涌而下,那干裂的河床就跟饥饿的鱼儿一样,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甘甜的泉水。   慢慢地河水越来越多,很快就和莫茹家西边河底的水泡子连起来。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上升,让人怀疑这西河小得跟个水罐子似的,眼瞅着水位要漫上河岸淹进村子了。   “啊!!”社员们大喊起来,“毁了毁了,这是要淹了怎么啊。”   ……   “周七七,你给我停下!”   莫茹意识一动就把周七七给抱出来。   周明愈听莫茹说空间升级就听不见她动静,知道她在忙活呢,一直没打扰,这会儿听她生气,立刻出声询问。   莫茹:“咱闺女在作妖儿呢!”   没有周七七作乱,那泉眼的扩张立刻让莫茹脑子吃不消,她赶紧通过空间操控泉眼变小……小……小。   她根本不知道西河里的事情,只觉得泉眼太大她都吃不消。   周七七坐在她怀里有点做了坏事故作无辜的模样,抱着周明愈的后腰,小脸贴他腰上,“爸爸,你累不累啊,我给你捶捶腰。”   周明愈就知道她肯定做了坏事。   莫茹把泉眼恢复到自己能随意控制的大小,然后发现居然可以通过泉眼收回一部分泉水!顿时惊奇无比,之前她只能站在河里收水放水,这会儿居然可以直接通过泉眼来操控。   简直……不可思议!!!   金手指要逆天啊!   她也不知道刚才泉眼大么大出去了多少水,寻思可能有点太出格,就想收回了一部分,免得水太多惹人太注意。   反正他们不在家呢,就算有什么惹人注意的也算不到他们头上。   她没到村呢,自然不知道西河里的水满出来。   好在村里河堤比另一边高,所以河水直接往西、北两个方向去,并没有漫进村里。   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已经彻底惊呆,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神奇的事情。   难道真的是祖宗显灵?   因为河水正好漫上去把西岸的祖坟地给浇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地回退,并没有任何危害。   祖坟所在那片地原本只有一些树,栽了一些瓜果蔬菜,每次浇地都是只浇菜园,并没有大面积浇地,所以比村里其他田地干得更厉害。   这会儿被水一漫,湿漉漉的倒是正好,然后那河水在浇过祖坟地以后,又慢慢地……往下退……退……   最后水量停留在一半的地方,正好没到莫茹家西边那块洗衣服的大石头下面。   社员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   久久不能回神。   有那老婆子老头子的已经开始跪地磕头,嘴里念叨着:“龙王爷显灵了……龙王爷显灵了。”   呼呼啦啦跪下了一片。   周诚志毕竟是队长,与公社打交道多,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他立刻喊道:“干什么,干什么呢,都好好看着就行了,别出洋相,怪模怪样的干啥?”   他知道这消息是瞒不住的,人多嘴杂,肯定有人会不小心泄露出去,不过也没有办法,他只得敲打一下,“出去都别胡咧咧啊。”   周诚廉立刻道:“这么好的事儿,咱们就偷着乐吧,还等人家来挖咱们的泉眼?谁要是坏了全村的好事儿,谁可就是全村的罪人!”   老书记李柏青立刻现场讲了几个书上的传说故事,什么秃尾巴老李啊,什么黑龙潭啊,什么小白龙啊,龙女啊,哪吒闹海之类的。   在场的社员们绝大部分都不识字,一辈子也就听那么几个故事,看几场戏,都搜肠刮肚地搜寻有没有什么传奇故事和当地对上的,这样就可以安一个神秘的壳子。   当然先锋大队这事儿肯定瞒不住的,就算他们自己不传播,外村人也会发现不下雨不干嘛的,他们河里怎么存了一河水?   后来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大家自然都会好奇打听。   先锋大队的人有的说他们泉眼老厉害了,有的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早上还好好的,晌午就这样了。   他们自己还秉持着低调的原则,谁也不乱说,大部分语焉不详,可外村人没有压力,他们常年累月枯燥乏味,就靠着乡下的新鲜事来找热闹呢。   这会儿自然是不遗余力地宣传编造,什么祖宗显灵、东海龙王、小白龙、小龙女的都出来了,被他们说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真的是大黑龙,我都看见了,十几里外就能瞅着。那黑龙的尾巴藏在天上,龙头朝着大井,哗啦哗啦地就开始吐水……”   “那井里真的住了一条白龙,天气干旱白龙憋屈,就自己放水啊,越放越多……你说,要不是又龙,那泉眼怎么不干?还越来越大?”   被他们这么以讹传讹的,越来越神奇,公社就派高余飞等技术员下来勘察。   要他们看看到底是泉眼的问题,还是什么迷信的力量,亦或者是不是有什么自然灾害?   别是地震之类的!   不过他们也勘察不出什么,最后只能猜测是那泉眼不知道受了什么力量的吸引突然变大导致的。   他们找个水性好的潜下去看看,结果也看不出什么,十几米深的水井,就算下面有泉眼,又能看到什么呢?   最后只得作罢。   因此,这事儿反而却被附近的社员们传得越来越神奇,都说先锋大队的西河里潜伏着一条小龙,就好像黑龙潭里有一条秃尾巴老李一样。   他们亲眼看见的!!   这小龙很害羞,一开始法力弱,如今长**力高强就把整个西河给放满水。这样就可以隐藏它的行踪不被人看到它潜伏在深井底部的样子。   后来很多文人作家前来采风、询问,写了不少文学作品,还被搬上舞台、大银幕等,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小龙女》。   此是后话。   且说莫茹怕周七七惹乱子也不去公社,让周明愈赶紧先回村看看,结果进了村竟然一个人都没碰上。   周明愈纳闷道:“人都去哪里了?”   就算农忙的时候,村里也有孩子跑来跑去的,怎么这会儿不但看不见大人,连孩子都不见呢?   莫茹心里一咯噔,肯定是闺女刚才操控泉眼又惹事儿了,她就催周明愈快一些。   一路上真的没碰到一个人,结果走到村道口的时候,发现西边人头攒动,倒好似全村的人都去了那里似的。   他们也赶紧过去,正好看到吴美和很多人聚集在那里指指点点,众人要么呆若木鸡,要么神情狂热,看得两人很是紧张。   “嫂子,你们看啥呢?”   吴美英看周明愈和莫茹回来,激动道:“可是见了奇景了啊,咱们的泉眼今儿呼呼出水,你们看啊,这西河一下子满了。”   虽然又退下去一少半,可还是很多……啊!   莫茹低头狠狠瞪了闺女一眼。   周七七低着头,一下下地对着自己的小胖手指头,一副很乖巧很无辜的模样。   周明愈过去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一跳。   他只听莫茹说空间升级,玉环井也跟着升级,还说能更好的控制泉眼变大变小,他只是听她说,并没有太直观的感觉。   这会儿……算是真切感受到了。   夫妻俩带着孩子默默地回家。   大家都被西河突然暴涨的河水吸引,都没注意他们。   到了家,周明愈开门,莫茹抱着闺女快步进去,周明愈把车子推进来,顺手关上门。   周七七:(⊙o⊙)哦!还关门!不要啊!   她瞅着周明愈,眼泪汪汪:“爸爸~~救命~~” ☆、第216章 狠怼   周明愈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心软得都捏不成个儿, 悄悄地捏了捏莫茹的腰,“媳妇儿?”   莫茹:“我得跟周七七好好约法三章!”   周七七:“妈妈, 不打~~”   进屋, 关门。   站好!!   莫茹:“以后没有妈妈的允许,不能随意改变空间的东西。”   周七七:“恩恩, 妈妈说的对。”   “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施展你的本领,像今天这样弄这么大动静更不行!”   周七七:“妈妈浇地抓虫呢?”   莫茹:“……”   她该怎么跟周七七讲?   别看周七七懂不了那么多,倒是很会反驳。   周明愈看莫茹有些无奈,就道:“七七,妈妈有把握不会被人知道,你现在还掌握不了会引起慌乱, 万一被人怀疑那咱们一家可就完蛋了。你想被人抓去关起来吗?”   周七七使劲摇头,“不要不要!”   她立刻就想起去公社时候看到的那人,剃了头, 脖子上挂着大牌子, 胳膊往后扭着绑起来,被人押着走来走去,还有不少人骂他打他。   要是自己和妈妈也这样……(⊙o⊙)哦!   吓人!   不要!   周明愈看闺女小脸都吓得煞白,立刻一阵内疚,赶紧把周七七抱起来,“没事没事, 爸爸会保护你和妈妈的, 谁也不能把你们抓走。”   周七七立刻窝在他颈上, 抽抽搭搭的,“爸爸~~七七再也不敢了~~”   周明愈瞅莫茹,“……媳妇儿?”   这丫头认错很溜,虽然知错就改,可她会犯另外错误,莫茹觉要想个办法让她知道类似错误都不能犯,而不只是具体哪一件不能做。   她还要说什么,外面有人叫她,“妮儿,妮儿!”   莫茹就道:“这会儿算了,等会儿再和你说。”她开门出去。   看她出去,周七七趴在周明愈肩头小身体一抽一抽的,周明愈轻轻拍她一巴掌,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啊。”   周七七捂着小脸闷声笑,哪里有一滴眼泪!   “谢谢爹~~”她甜甜地笑着,在周明愈脸颊上亲了一下,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橘子味的糖来剥掉糖衣塞进周明愈嘴里,“请爹吃糖。”   这时候莫茹在院子里喊他,周明愈抱着周七七要过去。   周七七立刻表示要下地,才不去凑热闹挨训呢,她要出去玩儿。   她跑去自己糖果盒里抓了几块糖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虽然莫茹不许她吃太多,但是她保证揣在兜里自己不多吃,可以请人吃,这一点莫茹倒是没反对。   所以邱磊给买的半斤糖没有被没收,都在周七七的糖果盒子里,她每天都要数数。   她揣着糖召唤左右护法,“八八,九九,GO!”   爸爸教的。   莫茹在院子里提醒她,“不许去西河!”   她现在知道闺女不怕水,掉河里去没事,但是很容易引人注意。   周七七应了一声,“去找嫲嫲”就撒开小胖腿跑出去,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才安静下来。   闺女一走,莫茹就跟周明愈感慨,“好安静啊。”   周明愈:“闺女有娘看着呢,咱们去公社吧,顺便去卫生院检查一下。”   莫茹道:“咱们去公社,卫生院估计不用去,我现在有一种很确定的感觉。”   她握着周明愈的手,笑道:“是真的有小宝宝了。”   之前她不确定,可经历方才空间升级以后,她突然就有感觉自己是真的怀孕了!   甚至空间升级可能还和宝宝有关系呢,她猜测也许因为又有宝宝需要换大房子住,所以空间就一下子升级了。   周明愈很高兴,商量是不是去跟张翠花说。   “咱们还是别着急,过了三个月再说吧。”月份小的时候,可能保不住,或者迷信地说法,月份小容易被什么东西惦记,所以不能声张,等三个月以后再公开。   这时候也到了开饭时间,他们先去食堂吃饭,也没见到周七七,听说是和菊花几个玩去了。   吃过饭,两人骑自行车去了公社,先找林纾,送点蘑菇鸡蛋给他,汇报一下先锋大队近来的情况,顺便就打探一下消息。   周明愈笑道:“林主任,我岳父的情况你也知道,出身成分是不大好,祖上是地主,可我岳父思想端正,要求进步,一心向党,现在做兽医更是兢兢业业。”   当然,被补成地主富农身份的,基本也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可惜没有办法申诉无门而已。   他们既然和公社能说上话,周明愈自然想帮一下莫树杰。   林纾道:“你们放心,咱们公社向来公平公正的,柳书记上任以来你们也看到了。”   很少搞那些扯淡的事儿了嘛。   莫茹笑道:“是的,咱们大家伙儿都感激林书记,他是一个拥党爱国爱民的好干部,俺们是打心眼里热爱他,所以每天特别有干劲,一定要继续争当劳模。”   林纾听她这么说,自然很高兴。   他们都觉得莫茹和周明愈是朴实又忠诚的社员,没有什么心机,不会交际,不会说话,单纯又透明,有什么说什么,连跟书记要猪肉和奖励的话都能说出来呢。   从林纾这里拿到了善意的保证,两人暂时放下担心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社员们忙着挖蓄水井,莫茹则依然四处捉虫子,自己大队虫子太少还得去附近大队里抓。   养鸡场还有那么多鸡呢。   都知道她擅长拿虫子,所以其他大队的人见到都高兴地跟她打招呼,欢迎她去他们地里拿虫子。   如今莫茹不但植株、地面,连地下的虫子都能拿到,所过之处那些害虫几乎一扫光。   以至于她不得不在河边、草丛里留下一些,不能拿光,免得没有虫子喂鸡。   好在害虫们繁殖能力特别强,温度湿度合适的时候,转眼就一片一片的。   过了几天,周诚志在河边溜达的时候,突然发现水面上飘着一片小绿叶,那叶子和其他的不一样,从清澈的水中能看到有一根杆子。   咦?   这是……荷花?   周诚仁几个也抽着烟袋过来,几个老头子研究起来。   周诚仁道:“肯定是荷花,俺们家劳模去县城带回来几斤莲子,说都种咱们河里了。”   老头子们有点不信,“这里还能长荷花呢?那时候陈地主家都是在南边种。”   “劳模种的,能不长吗?”周诚志道:“不长也得长。”   周诚义:劳模、祖宗、龙王,这是队长三板斧。   劳模在西河里种荷花的消息在大队里引起了一阵轰动,社员们上工下工的都喜欢从西河边走,不路过也要绕过去,就为了每天去看看长出来的荷叶,这可是稀罕物。   魏生金都特意教了小学生们念荷花的诗词,什么“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等等。   莫茹也在河边写生,把田野、老农、碧波、清荷、垂柳、茅屋都画进去,画完了觉得河面太空旷,就加了几只白鹅、一串鸭子。   “看来得弄几十只鸭子来养养了。”一个大队养几十只鸭子还是没压力的,上头也不会管。   更何况,她是劳模呢。   她当然不承认自己吃腻了咸鸡蛋想吃咸鸭蛋,尤其是蛋黄流油的咸鸭蛋,一想起来就直流口水。   她去找了周明愈,一起去找周诚志,“队长,咱们队现在有水,再养几十只鸭子吧。”   好啊!   周诚志巴不得啊,就喜欢劳模整天闲不住,脑子一转就是一个生钱的主意。   自从有了挂钟以后,他别提多精神,黑脸上都挂着笑呢,一得空就对着那挂钟瞅,越瞅越觉得这俩劳模是祖宗显灵保佑来造福村民的。   他对周明愈道:“小五,你去找会计支钱报账,去公社走一趟,看看直接买小鸭还是买种蛋咱们自己孵。”   周明愈笑道:“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现在他和莫茹就是总领造纸厂和养鸡场、蘑菇大棚,并不需要他们亲自在里面劳动,这样就能将他们解放出来去干更多的事情。   两人去找周明阅支了三十块钱,预备着买七八十个鸭蛋,再买三四十只小鸭子。   这时候不好买,只能碰到多少买多少,买不到再想办法。   他们走了一趟公社,找高余飞和庄莹打听一下。   高余飞是技术员,经常下乡,庄莹是公社妇女主任,和各村妇女打交道很多,对这种**鸭鸭的事儿比较清楚。   高余飞知道水城大队和碧水潭大队里有白鹅和鸭子,帮他们问了一下。   水城大队没的卖,但是可以卖十几个种蛋,其他的他们自己也要留着用,说今年不知道怎么还是,鸭子得病死得多,他们自己也不够了。   碧水潭大队听说以后愿意卖十五只母鸭和二十只小鸭子给他们。   庄莹帮忙买了二十只鸭蛋和几只大鹅蛋,另外供销社也有鸭蛋收上来,可以帮忙挑选种蛋。   供销社不要钱,只等先锋大队的鸭场上缴鸭蛋任务,他们巴不得先锋大队也养鸭子呢。   高余飞骑着他那辆几乎要散架的自行车来给莫茹和周明愈报信,“你们赶车拉着篓子,咱们去把那些扁嘴拉回来,两块五一只下蛋的鸭子还挺划算的。”   莫茹听说还有成年鸭子买正高兴呢,立刻就准备,周明愈比她心思缜密,问高余飞,“这些成年扁嘴有没有病?”   如果没病,他们干嘛急着卖?   这又不是冬天需要吃粮食,现在是初夏时分,鸭子们都可以去河里自己找吃的。   周明愈这么一说,高余飞也犯了嘀咕,“那怎么办?不要了?”   莫茹道:“要啊,怎么不要?就是健康的有健康的价格,病怏怏的有病怏怏的价格。”   养鸡场的鸡不容易生病,就是因为吃了空间里拿出来的虫子的缘故,同理可证,鸭子应该也可以享受这种福利才对。   她和周明愈赶了骡车跟着高余飞去碧水潭大队,果然发现他们大队在得鸡瘟呢,不但鸡死得多,鸭子死得也多。   集体养殖场本来就没有多少,这会儿倒是死了三分之一。   莫茹想了想,就悄悄地往他们养殖场里洒了一些玉环井的井水,希望这些**鸭鸭们喝过以后会好起来。   碧水潭的大队长正犯愁呢,看着养殖场的鸡鸭成批死掉,真是心疼得睡不着觉,听高余飞说有人要买,就想着那就尽可能少损失一点。   其实社员们有人还偷着乐呢,死了这么多家禽,大半卖给供销社,有那么几只还是可以在自己大队食堂改善伙食的。   莫茹他们用一块二一只把那些病鸭子买回来,也不需要送养鸡场,直接放养在西河里就行。   周诚志又让人在河边给扁嘴垒几个窝,让它们在里面下蛋、休息。   梁淑英几个听说劳模居然去碧水潭买了二十只病鸭子回来,少不得等着看笑话呢。   “还劳模呢,狗屁啊,不知道病鸭子不能买?这鸭子轻易不得病,得病要人命!”   “我看她是吃腻了鸡肉想吃鸭肉了吧。”   当然他们也只敢躲起来小声嘀咕,连自己家孩子都不能听见,否则分分钟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众叛亲离!   不过让他们失望的是,莫茹和周明愈买回来的那些鸭子,一开始还病怏怏的,在西河里待了几天以后,一个个活蹦乱跳的。   并且,它们陆续开始下蛋!   不过听说碧水潭大队的家禽没逃过一劫,还是死了大批,最后只剩下十几只。   整个大队就剩下十几只,实在是损失惨重。   原本分开养可能还没事,办了千鸡场自然就很容易传播疾病,死伤不受控制。   莫茹听说以后还暗自嘀咕,本来以为自己空间的井水有治病效果呢,这么看,纯粹是想多了。   可……带回来的鸭子怎么没死呢?   也许是需要每天都有这个水滋养,而不是立竿见影?   她也不懂到底是什么原理,本着能治病赚了,不能治病也不亏的心理,她还在村里的水井里放了好几次空间井水,寻思就算不能治病,万一能强身健体呢?   不过村里依然有老人去世,她就寻思可能自己空间里不能养活物,那就不能干涉生命,对人类自然就更无效?她也没有空间使用说明,一切都凭自己摸索瞎猜,猜不到也就拉倒,并没有往心里去。   又过了二十天,月底突然传来正式民主补课的消息。   这一场补课主要是在农村,从学校开始到各大队、生产队都展开了行动,有一些从前被划成中农的,重新划成富农甚至地主,还有划成下中农的都被划成富农。   后面将军庙子就有个下中农,被人揭发出来,在解放前他们家曾经雇工干活,剥削劳动人民,这是地主坏分子。虽然他家当初不过有十亩地,农忙的时候因为家人病了不得不找人帮忙。   还有草泊儿一个贫农,被揭露出来解放前曾经给日本人做过伪军,现在直接被打成坏分子。   还有……   那些原本过着贫困却又安静日子的社员,突然就被剥夺本来的差使,统统集中到公社的学习班去学习再教育,说是学习班,其实就是劳改、挨斗。   先锋大队因为张根发没了话语权,倒是一如既往地忙碌、安静,谁也没整幺蛾子。   ……   这日莫茹正带着七七八□□九的出去抓虫子,自己大队被抓遍,需要养一养,免得害虫绝产,她得去附近大队转悠。   现在她已经把自然界当成虫子的养殖场,全是喂鸡的饲料,不能拿光了,保持在不危害庄稼又不绝产的情况下最好。   她有时候顺着往北走,到宋家庄那里,有时候就往南走,到马旺,还有时候往西往东,反正对她来说就是散步溜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间升级的附加好处,哪怕怀孕她也觉得身轻如燕,精力旺盛,既没有早孕呕吐反应也没有别的不舒服,相反,每天都觉得肚子里热乎乎的,总是给她一种温柔又愉悦的感受。   真是一个贴心的宝宝,和七七那时候一样乖巧。   溜达了这些天,莫茹发现外村的虫子可真多!   一点都不比去年少,甚至更多,这可不是好兆头,毕竟去年还发动全县社员们拿害虫呢,今年竟然还这么多。   最后她干脆骑自行车走得更远一些,一边收害虫,顺便再勘察一下害虫状况。   如今附近大队也没有不认识她的,都知道她是劳模,甚至他们自己脑补她是受县委委托四处勘察庄稼以及害虫情况,对于她随意走动都习以为常,这要搁别人身上那是不可思议的。   其他社员每天必须上工,绝对不可以随意走动,所以现在很多社员除了自己村里和农田,几乎不去别的地方。   她骑着自行车,前面驮着女儿,后面驮着公鸡,旁边还小跑着一只大黄狗。   周七七这几天不怎么开心,非常黏莫茹,每天都跟着她,而不是和菊花几个去玩。   莫茹看她那小愁模样忍俊不禁,问了几次,周七七才道:“妈妈,你能给七七生个小弟弟吗?”   她现在听多了,已经弄明白怀孕就是以后要生个小宝宝的意思。   莫茹笑道:“也可能是小妹妹啊,不管弟弟妹妹,妈妈和爸爸都喜欢,你也要喜欢,好不好?”   周七七很认真地道:“可是,我喜欢小弟弟。”   “小妹妹也挺好,以后和你一起睡觉一起上学,一起梳头一起写作业,多好玩啊。”莫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洋溢着母性的光辉,看得路边割草的小子们眼神都直了。   哇~~劳模好俊啊!   周七七蹙着眉头,“可是,三娘娘说弟弟好,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妈妈要还生七七这样的丫头片子,嫲嫲和爸爸都不喜欢,到时候就不亲妈妈和七七了……”   莫茹听她忧伤的小动静笑起来,“以后不要听三娘娘的话,她说你就当风吹过去。”   看来三嫂又闲得慌,得找点营生让她累累。   周七七:“那不是……不礼貌吗?”   她要是不礼貌,娘打!   虽然从来没有真打过,可娘生气不理人的时候很吓人哦。   莫茹:“这个不算,谁要是再和你说丫头片子赔钱货,你就不要理睬,那是他们没礼貌在先,咱们不惯着。”   一听娘说不惯着,周七七两眼顿时发亮,脸上的愁模样也一扫而空,嘿嘿一笑,“好嘞!”   到了家还没黑天,余晖漫漫在河面洒下一片金黄,莫茹一停车,周七七就溜下自行车,从河边踢踢踏踏地跑过,惊起一河鸭子。   她一口气跑到了张翠花家,进门恰好看到张够又在院子里教训拦子儿和带子,“真是俩赔钱货,闹心玩意儿,整天不让人省省心。”   周七七跑到张够跟前,笑眯眯地:“娘娘,我问你个事儿呗。”   张够虽然嫌弃闺女,可劳模的闺女不一样,这就好比虽然老百姓嫌弃闺女赔钱货,可皇帝的闺女那也是公主啊。   她立刻笑得讨好道:“七七,啥事儿啊。”   周七七:“你给家里赔了多少钱啊?”   张够没明白过来,“你说啥?”   “我说、你这个大赔钱货,赔了多少钱!”周七七两眼黑得发光。 ☆、第217章 被抓   张够张口结舌的,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应对, 连生气都没顾得上。   实在是太意外了,一个小孩子怎么会这样熊!   这是谁教她的!!   周七七双手叉腰,两眼冒光,继续大声道:“三娘娘, 我们是赔钱货, 那你就是大赔钱货,你赔得更多,以后不可以再骂我们!”   这时候家里人挑担的、抗锄头的,正好说着话回来。   最先进门的是周老汉儿, 本来走到影壁墙那里, 听着周七七的话他忙收脚回来,当没事儿人一样, 把锄头靠在影壁墙上,一手撤出自己的烟袋锅子,溜溜达达地走了。   周明原兄弟几个紧随其后, 都憋着笑, 就算周明光看着自己婆娘被个丫头怼也没想着要去帮衬, 反而跟着看热闹。   不过周明原也怕弟媳妇害臊, 所以示意弟弟们不要进去,兄弟几个就躲在影壁外面。   张够脸蛋子直哆嗦,手都开始发抖, 声音都打颤, “你这个丫头片子, 熊孩子,你是晚辈,不能这样和长辈说话,没有家教,丢人!让你爹娘狠揍你!”   这要不是劳模的闺女,这要是别人家的闺女,管你谁的,一巴掌扇上再说!   周七七蹙眉,“我不是熊孩子,我是小赔钱货!你是大赔钱货!咱们比大小,我没了你变小,以后赔钱货就是你!”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兄弟几个再也忍不住,也不知道谁先笑出声来,然后就一连串哈哈哈笑起来,一个个前仰后合的顾不得形象,更顾不得张够会恼羞成怒。   院子里张够听着男人们的笑声,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也顾不得和周七七理论,气得捂着脸哭着冲回西厢去,趴在被子上就哭。   周明原清了清嗓子,“谁先笑的?别没点同情心。”   周明林道:“三哥。”   周明光:“二哥先笑的吧。”   周明原:“别废话了,你快去哄哄吧。”   周七七见他们进来,立刻笑得甜甜的,挨个问好。   周明原笑道:“咱们七七真懂事,最有礼貌了……啊,哈哈。”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这有礼貌的小七七还把三娘娘气得跑屋里去哭,自己说她最有礼貌,这不是等于在骂老三家的嘛,哎呀,冒失了。   周七七已经去哄拦子儿和带子了,一人给块糖,命令道:“别哭了!”   拦子儿现在并不爱哭,但是被张够打了一巴掌,哭得伤心着呢。带子才八/九个月,本来正是好玩儿的时候,可张够整天骂她赔钱货,有一点看不惯地就骂两句,拍两巴掌,愣是把个本来傻乐呵的孩子弄得天天哇哇哭。   以前是菊花和泥蛋儿看着拦子儿,可现在拦子儿也大点了,张够不好意思还让菊花看孩子,就让拦子儿看。拦子儿最喜欢跟着菊花儿、坷垃儿一起玩儿呢,现在不但捞不着玩儿,还得看一个整天哭哭咧咧,拉尿蹭一身的妹妹,她自然也不高兴,所以姐妹俩整天大呼小叫地吵吵,惹得张够心烦,自然要骂两句打两巴掌的。   这不,就哭得撕心裂肺的。   这会儿见有糖吃,俩女孩子都不哭了,一个个乐滋滋的。   人家都是大孩子哄小孩子,他们家是小孩子哄大孩子,周明原看得啧啧称奇,七七这孩子真是不一般。   他看了一圈,“菊花呢,怎么不带着妹妹们玩儿?”   拦子儿瘪嘴委屈道:“去学校玩儿了。”   她也想去!可是她要看小小赔钱货。   张够在屋里听见外面说说笑笑的,还想说等莫茹和小五来了,一定要好好地告一状。   结果小夫妻俩一直没来吃饭。   ……   既然民主补课开始,可以光明正大地给人重新划分成分,崔发忠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莫家。   他指示崔发平,“之前定的中农,咱们没法儿动他,现在有重新划成分的机会,为什么不划?”   崔发平嘴里说着是,却不那么热衷,实在是眼红先锋大队的造纸厂,人家能有副业,为什么他们莫家沟不能啊?他不知道有多想开办小工厂赚点外快呢,可惜崔发忠一直压着他不让弄,说什么莫家沟向来是靠种地吃饭的不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要搞也去城里搞。   他倒是想去城里,也得有机会有资格啊?   现在城乡控制那么严格,农村户口想去城里,比登天还难!   又不是人人都能考大学的!   现在听崔发忠又在说着要怎么恶整莫树杰,崔发平心里就不那么高兴,毕竟莫树杰为人很本分,对他这个大队长也很尊重,从来不惹事,如今当兽医又给自己村争了荣誉。   最关键的还是莫树杰女儿女婿是劳模,得公社、县委的青睐,据说在城里还有干部朋友,要是自己出面整了莫树杰,到时候人家打击报复,那自己多吃亏?   “晚上吃饭的时候就公布民主补课的事儿,要先把莫树杰控制起来,关几天,回头送公社学习班去。”崔发忠下了最后命令,只要莫树杰被绊倒,那莫家的几个小崽子,当兵的就得滚回来,上学得也得受限制不能考学。   这时候政审可是最关键的一道门槛!   崔发平心里戏多,却也不敢说出来,点头答应了。   下午莫树杰从外面给牲口治病回家,等下工的时候一家人正准备吃饭就被崔发平带人抓走了。   好在崔发平给莫茹和周明愈面子,让人不得破门、不得打砸家什儿,只请莫树杰,不涉及家属。   他是不会说生怕到时候劳模算账,再让他们赔更贵的,划不来。   莫树杰被抓走以后,就不许家里人探望,不管沈淑君和莫应斐怎么求,就是不准探视。   沈淑君就赶紧打发二儿子到周家村送信。   谁知道崔发忠早就想到,居然派人守着,不许人随便外出,尤其莫家的人。   最后没办法,沈淑君又让儿子去找莫应龙,让他帮忙想个办法。   ……   当时莫茹从外面拿虫子回来,看着闺女跑去嫲嫲家,这会儿也不到吃饭的时间,她就家去收拾一下。   如今院子里的菜地长得郁郁菁菁,扁豆、黄瓜已经架上秧子,其他也长势极好,正需要水的时候。   莫茹就让周明愈在西墙根下挖了一个小池子,她给装满水,点了一个小小的泉眼,上面盖上石板,这样就有了一个简易洗菜台。   小溪流缓缓地流进菜地里,循环一圈流到屋后的沟里,正好滋养那里的荷花。   她正洗菜呢,听见外面二嫂说话声音,“就是这里了。”   “妮儿,莫家沟有人找你。”   莫茹应了一声,“来了。”   她起身,在围裙上擦擦手,出去看看是谁。   暮色四合,已经开始黑了,她却看得分明,二嫂旁边那人是崔公平?   “你来干嘛?”   崔公平见莫茹对自己十分不待见,心里直泛酸,又看莫茹家院墙内外花树繁茂,果树葱茏,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道:“妮儿,我来给你送信的。”   莫茹哦了一声,“什么事儿?”   崔公平气结,自己来送信,她也不说请家去坐坐?   他没好气道:“你爹因为民主补课,被抓了。”   莫茹心头一惊,却也不慌乱,她道:“那可多谢你了。”她又拜托丁兰英:“二嫂,麻烦你装两斤蘑菇送给他再领他去食堂吃顿饭,我去找小五哥。”   丁兰英就招呼崔公平,“这位老乡,可麻烦你了,你跟我来吧。”   崔公平不敢置信地看着莫茹,自己送信这么重要的事儿,她居然就这么给他打发了,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莫茹却没心思搭理他想啥,就把他当成是来送信的,好好招待感谢就行。   她去问了问,周明愈在造纸厂呢,最近煤不大够,他们在商量怎么一次性去多拉一些回来。   听莫茹说莫家沟的事儿,周明愈二话不说,让周玉忠和周诚信他们自己商量着来,他又去和周培基周诚廉交代几句话,然后骑自行车驮着莫茹去莫家沟。   小夫妻俩去了莫家沟,自然就不会家去吃饭。   这时候天色已黑,莫茹点了马灯让周明愈挂在车把上,两人一路往莫家沟去。   到了莫家沟村外就被巡逻队给拦着,“什么人,大晚上的瞎溜达什么呢。”   周明愈冷冷道:“别没事弄些怪事儿出来啊,还得让我去公社告你们啊。”   那些人见是俩劳模,也不敢说啥,只好放他们过去。   周明愈去大队,莫茹径直回娘家。   莫应斐去大队了,沈淑君正坐在家里,她脸色发白,嘴里念念有词,听说这一次被补课的都受到了严厉得惩罚,比几年前还厉害呢。   因为被查出来的,就是以前的漏网之鱼,欺骗党和人民,严惩不贷。   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很可能要和大哥一样被抓去农场劳改。   说是农场,其实就是地方监狱,关的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都是一些成分不好的,在那里干活、学习,接受教育。   去了的很多被枪毙了,活下来的也没多少好果子吃。   莫茹发现院门没关她直接推门进去,“娘,在家吗?怎么没点灯啊。”   沈淑君眼皮一跳,忙站起来,一颗飘浮的心一下子有了重量似的落回胸膛里。   “妮儿!”   莫茹进了屋,拿出火柴划亮,找着油灯点上,看沈淑君脸色不好,她安慰道:“娘你别担心,小五哥去大队了,就算不能把爹接回来,也不会让他们伤害爹的。”   沈淑君点点头,紧紧地抓着莫茹的手,嘴里却道:“妮儿,一定量力而行。”   莫茹道:“娘,小五哥知道的,没事的,你别担心,现在咱们在公社和县委也认识人,不是以前那样两眼一抹黑了。”   她看桌上放着一碗稀汤寡水的粥,就端起来去外面又从空间里拿出俩热乎乎的窝窝头,把窝窝头掰碎泡进去,这样也不算凉。   她端回来让沈淑君吃掉,“娘,任何时候身体不能垮掉。”   沈淑君这才觉得有点食欲,她倒出半碗去,“给你二弟留着,他也没吃饱。”   沈淑君问她谁去送的信。   莫茹就告诉她。   沈淑君道:“回头娘去谢谢他。”   过了一会儿,莫应斐回来,告诉她们,“姐夫去找大队长了,大队长倒是给姐夫面子,就是崔发忠不松口,大队长也不能做主。”   这是不想放人了。   沈淑君下了一个决定:“妮儿,你跟明愈说,咱去学习班。”   莫茹听她一说,立刻明白了,大家都害怕学习班,是怕去了挨斗挨整,可自家在公社还是能找到人的,就能保证爹不挨整。   目前反而是脱离崔发忠的掌控最重要。   她道:“二弟,你陪着娘,我去看看。”   她去了大队,就见崔发平正和周明愈说话呢,气氛挺融洽的,并没有剑拔弩张,倒是有几个人一直在煽风点火叫嚣着要给莫树杰重新定成分,打成地主分子等等。   莫茹走过去和周明愈站在一起,道:“大队长,就算有人,你们也没有权力做主,要送到公社学习班去,还是赶紧送吧。”   周明愈握着她的手,“我正和大队长合计这个呢,他似乎有点为难,做不得主。”   莫茹冷笑,“这么说莫家沟是自立山头有土皇帝了,这可了不得,这可是恶势力,应该打倒!”   “你胡说什么呢?”崔公奋怒容满面地瞪他。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你凶什么?”   崔公奋上前一步想和周明愈对峙,却被崔公平隔开。   “行啦,别伤和气,闹起来不好看。”他还想继续当这个大队长呢,可不想闹大。现在崔发忠被撤职,表面上他在莫家沟说了算,自然就要拿出架势来。   他道:“那就这样,明天送莫树杰去公社学习班。”   反正之前崔发忠也说关押几天就送学习班的。   “不行!”崔公奋得他爹的指使,要把莫树杰留几天,这几天自然不能老实关着,肯定要饿、审、打!   不死,也得脱层皮,或者让他变个残废。   只要把莫树杰的成分定成富农地主,那他儿子干啥也不行。   周明愈冷笑道:“行不行,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本来他也没指望过来一趟就能把莫树杰救出来,无非就是让崔发忠等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   他对莫茹道:“走吧,咱们先回去,明天再说。”   莫茹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热乎乎的窝窝头用手帕包着,“大队长,麻烦你把这个给我爹吃。”   普通的高粱豆面窝窝头,还掺了地瓜面,全是粗粮,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她居然还能拿出俩纯粮食的窝窝头,这可不是那么容易,在场有几个人都看得眼热。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地里麦子还没收割,去年秋天的粮食已经吃得见底,现在天天喝稀汤,肚子整天咕噜咕噜的,实在是受不了。   乍看到俩纯粮食的窝窝头,真能让人眼冒火星子。   有人想上前拿。   崔发平瞪了一眼,让他们一边去,“行,送过去吧。”   周明愈就让莫茹去送,他在外面等着。   莫茹拎着自家的马灯跟着人去关押的地方,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她把马灯举起来照了照,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过来。   “爹!”莫茹快步走到莫树杰跟前,拿出俩窝窝头,“爹,吃口东西。”   莫树杰惊喜地看着她,“闺女,你和女婿来啦?”   莫茹点点头,安慰他,“爹你别担心,一切都会没事的,吃吧。”   莫树杰摸着还有余温的窝窝头,大口地吃起来,屋子里其他人也都没吃饭就被带来,正饿着呢,看着莫树杰吃东西一个个直咽唾沫。   有个劳模闺女就是好啊,不但不挨饿,说不定这一次还能逃过一劫呢。   “劳模啊,我们冤枉啊!”有人开始病急乱投医,朝着莫茹作揖请她帮忙。   莫茹道:“请大家不要慌乱,要相信党和政府,公社一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的。”   如果没有隐瞒的事情,只是之前被划分的,她觉得问题不大,反正“罪行”都被查清的。   莫茹又跟莫树杰说了几句,让他不要担心,公社领导们都有章程呢。   当天晚上周明愈也莫茹也不走,就在莫家住下,打算明天一起去公社。   夜里,崔发忠家也睡不着,他召开村干部紧急会议,要求想办法留下莫树杰,不能让他去公社。   崔发平道:“哥,不是都去学习班再教育嘛?要不抓了有啥用啊。”   崔发忠低声道:“当然有用,咱们村里自己就可以开批/斗会。”   以为有劳模女儿就了不起么,哼,老子让你三更死,你等不到五更!   他甚至还想趁夜悄悄地把人给转移走,村里都是自己人,劳模家就那么俩人,哪里看得过来?   第二日天刚亮,周明愈就去大队,要求再看看岳父,吃饭的时候好给他送饭。   守门的没好气道:“干嘛呢,干么呢,是你随便看的吗?”   周明愈笑了笑,“要不是我老丈人在这里,你请我来我都不稀罕看呢。兄弟,别那么横,现在是新社会,都是贫下中农的世界,你这么耍横你知道像什么不?”   那人问道:“胡说什么呢。”   周明愈把脸一沉,“就像被你们打到的黑社会土匪坏分子,知道你们为什么能打倒别人而自己没被打倒吗?”   那人脸色都变了,“别以为你是劳模……”他气得伸手推周明愈。   周明愈动作比他可快,一把扭着他的手臂就掀到后面,冷冷道:“那我就让你知道,没人斗你们,是因为你们在莫家沟称王称霸,这是土匪行径,要是有厉害的来斗你们,你们照旧要倒霉。不怕你说我骄傲,我就是那个厉害的!”   他抬脚,一脚就踹在那青年的屁股上,将他踹趴地上。   那人爬起来叫嚣着,“打人了打人了!”   周明愈拍拍手,“是打人啦,崔家打劳模啦,快来看啊,崔家要造/反啦!”   崔发平带人匆忙跑过来,“周明愈你这是干什么!”   “来看我老丈人,好给他送早饭啊。”周明愈瞅着崔发平,看出他表情有些心虚来,“我说大队长,你不是趁夜把我老丈人藏起来了吧。”   崔发平连忙笑道:“怎么会呢,这不是有规定,不能……”   “狗屁的规定,别拿你们自己瞎胡闹的东西抹黑公社啊,哪里来的规定,以为我没去过公社呢?”周明愈把自己以前的二愣子习气拿出来,跟这种人就不能讲道理。   很快崔公奋带人跑过来,他受了崔发忠的指示,让他们把周明愈打一顿再说,就说这二愣子跑来抢人!   “把这个二愣子给我抓起来打一顿,竟然跑到我们崔家来撒野,他以为这是先锋大队呢!”   二愣子以前就喜欢打架,是个村霸祸害,正好趁机告一状。   周明愈同情地看着他们,以为以多欺少就能取胜吗?要是一听说打架,那媳妇儿还不得正好趁机活动活动筋骨啊。如今莫茹对空间的运用简直是出神入化的,就算当着几个人的面用空间里的东西揍他们个稀里哗啦都不成问题,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想想可怜的阚日山,坟头的土未干呢。   他们就这么急着去作伴啊。   他气运丹田,大喊道:“媳妇儿,打架啦!”   崔家一干人:“……”   崔发平:这到底是二愣子还是个啥?打架叫媳妇?还真是傻子配二愣子!   莫茹和莫应斐就等在外面呢,听见他的声音,她对莫应斐道:“二弟,你回家保护娘去,我去帮你姐夫。”   莫应斐紧张道:“姐,你回家,我去,别让他们打着你。”   莫茹笑了笑,“打你姐?呵呵,等他们下辈子也没机会。”   正闹腾着,莫应龙从外面进来,大声道:“别胡闹,公社来人了!” ☆、第218章 举报   公社来人了, 林纾亲自带队。   他带着和周诚志同款黑脸表情包,阴沉得吓人, 让崔发平不由得直犯嘀咕。   林纾这人很和气,日常都是笑眯眯的, 谁见了谁说他好相处。   这和气人这会儿都拉着脸, 可见事情严重。   他扫了一眼, 对崔发平道:“大队长, 你们厉害嘛, 这是要把咱们公社和县委的劳模给打了啊?”   周明愈:林主任你来早啦,俺媳妇还没出手呢。   莫茹立刻收起本来要把敌人打个稀里哗啦毫不留情的念头,配合林纾,“林主任,你可要给我们做主, 他们一群人要打我们呢。”   崔发平自然不肯承认, 他可没下令要打劳模呢, 笑道:“都是误会, 误会。”   林纾也不和他啰嗦, 跟莫茹和周明愈问了一下情况,又问崔发平, “把要上课的几个人带出来吧, 我们统一带去公社上课。”   崔发平有些为难, 莫树杰昨夜被崔发忠下令带出去, 他这会儿也交不出来啊。   崔公奋见状就悄悄退出去, 找崔发忠讨主意, 没办法,只得把莫树杰再交出来。   崔发忠如今暂停书记职务,还没有官复原职,原本还寻思林纾怎么也得给面子,上门来拜访自己的。   哪里知道等了半天也不见人。   崔发忠气得一拍桌子,“他好大的架子,不来,我就去会会他。”   他带了人去了大队屋,就见林纾正让人将几个补课的记录下来,看看现在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正好看到莫树杰,他问崔发平,“莫树杰之前公社查得很清楚,定的中农,那么这会儿是查出什么了吗?”   崔发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是崔发忠弄的,他道:“有些事情没交代清楚,他虽然跟着长工们吃住干活养牲口,可他毕竟是地主的儿子,肯定参与了剥削老百姓……”   崔发平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正好看到崔发忠从外面进来,立刻笑道:“林主任,我们书记来了,让我们书记来讲讲。”   林纾诧异道:“什么书记?你们大队任命新书记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崔发忠被暂停职务,公社给莫家沟大队指派了新的党支部书记,可惜没两天不是生病就是意外反正干不下去。   公社也知道怎么回事,索性就不再指派,就让他们空着。   谁都知道是崔发忠搞鬼,但是公社没复他的职,他就还不是书记,哪怕有这个权势。   崔发忠脸色阴沉,却哈哈笑起来,上前和林纾握手,熟络道:“林主任,稀客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来我们莫家沟呢。”   林纾淡淡道:“老书记精神康健啊。”   崔发忠顿时胸口一堵,他们一般管退下来的年纪大的前任书记叫老书记,他还年轻着呢!   这个林纾!   他笑道:“托领导们的福啊,好着呢。”   林纾跟他寒暄两句,就回头对崔发平道:“你们也不用留我吃饭,我还得去各大队转转呢,赶紧把人带来我要带走。”   看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崔发忠就不甘心,有心要对抗又怕惹出别的乱子,只得咬牙点头。   崔发平见他点头,大大松了口气,要是崔发忠不肯,他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顶着呢。   不想辞职啊!   很快莫家沟的几人都都被带过来,莫树杰也在列,显然吃了一点苦头,精神也有些萎靡。   林纾瞥了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行了,这就走吧。”   周明愈笑道:“林主任,他们昨晚都饿着肚子呢,早饭怎么也得喝碗黏粥吧,要不走到半路,还不得饿晕了啊。”   林纾皱眉头,看了崔发忠一眼,“就算是劳改犯,都要给饭吃的。”   崔发忠皮笑肉不笑的,恨得压根疼。   崔发平立刻让人给他们弄吃的,顺便给林纾弄早饭,几个白面饽饽,再一小盆黄灿灿的小米粥,几个煮鸡蛋,一碗小咸菜,一盘子燎韭菜。   林纾吃了一个馒头喝了一碗粥,两块咸菜,没吃鸡蛋和韭菜,还拿了一斤粮票给崔发平,“这是我们几个个伙食。”   给粮票是惯例,早上二两,中午晚上各三两。   崔发平推辞不下也只得收着,知道林纾这是不占他们便宜。   有先锋大队的养鸡场,林纾现在还真是不缺鸡蛋吃,不馋!   吃过早饭林纾带人离开,顺便再去另外几个作风不好的大队,为了避免他们私斗害人,顺便把人带到公社去。   等他们走后,周明愈和莫茹也不久留,回到莫家。   沈淑君高兴地拉着他们的手,“好孩子,多亏了你们。”   莫应斐也很高兴,跟着他娘连声道谢。   莫茹道:“娘,你们放心你吧,我爹肯定没事。咱家问题早就交代清楚,没有什么隐瞒的。”   沈淑君擦擦眼泪,“好,好,行啦。”   莫茹就和他们告辞,还悄悄在瓮里放了一点地瓜干和秫秫面,然后就跟周明愈骑车回家。   路上,她笑道:“小五哥,林主任是你请来的啊。”   周明愈点头,“这得感谢叔儿和培基啊。”   莫茹:“他俩也不知道咋忽悠的,林主任来的这么及时,得好好问问。”   回去找那俩人一问,周诚廉直嘿嘿乐,周培基没那么嬉皮笑脸的,就告诉他们去公社的过程。   其实也没啥曲折的,直接按照周明愈授意的,他们去林纾家叫门,把周明愈和莫茹去莫家沟的事儿告诉他,还说莫树杰被崔发忠抓了可能有冲突,请他去化解。   林纾估计直接当成两人求助,吃了人家那么多蘑菇和鸡蛋,这嘴可短着呢,当然要帮自己人。   莫茹笑道:“我腌咸鸭蛋呢,等好了给你们几个吃。”   周诚廉立刻吞口水,说实话,也就小时候吃过咸鸭蛋,这些年都没吃过了。   周培基:“咸鸭蛋有啥好吃的啊,怪腥的。”   莫茹:“咱们河里开始有鱼了,回头给你捞条鱼吃。”   周培基眼睛一亮,“这还差不多。”   等莫茹走了,周诚廉推了他一把:“鸭蛋还能比鱼腥?”   周培基却问周明愈:“我可看到西河现在鱼多起来,你们那里弄来的?”   周明愈故作不知,“我没弄啊,我家里又不养鱼,哪里弄去啊。”   周培基看了他一眼,却不信。   管他信不信,周明愈只当他信了,西河里的鱼有那么几十条小鱼是莫茹那时候收水捡起来的,回家用缸养着。后来也许是因为空间井水的缘故,那些鱼长得不错,有的还产卵孵化了小鱼,密密麻麻的小鱼苗也数不清有多少呢。   最近河水暴涨以后,他们就把小一些的鱼全都放回河里,所以西河就又有鱼了。   周明愈回村的时候,恰好碰到周明军带人去阚家大队送聘礼呢。   两床被子、一钩子布、一些菜蔬、蘑菇、鸡蛋等,都盛在开着盖子的木箱里。   不说别的,就那两床被子,已经非常了不起,路上遇到的人纷纷说好丰厚的聘礼。   要搁以前,有什么聘礼啊,顶多给几尺布拉倒。毕竟这时候一年一个人就两尺八的布票,一斤半左右的棉花,要攒两床被子得要多少布票和棉花票也不知道呢。   先锋大队也多亏有棉花劳模拿虫子拾棉花,村里也能分到棉花和布,否则愁白头发也凑不出两床新被子来。   这也是李桂云实在是喜欢这个外甥女,不肯亏待她,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又东拼西凑才能凑到这些,真是比别人娶好几个媳妇给的东西还多。   木箱子都是当初周明愈管三达达借的树,自己盖房子没用后来就还给他们,周诚信就用这木头给周明军做了两个木箱和一张桌子俩凳子。   这会儿李桂云不顾俩媳妇不高兴,让小儿子都当彩礼给阚燕儿送去,反正迎亲的时候还要拉回来呢,她也不担心。   满满当当居然也一地排车,比别人家不知道气派多少呢,让周明军倍有面子。   他穿着过年的衣服,戴着一顶藏青色的军帽,喜气洋洋的,坐在驴车上跟周明愈打招呼,“小五啊,昨晚儿去老丈人家啦?”   周明愈点点头,“你这是去下聘啊。”   周明军顿时得意得一扬下巴,骄傲得道:“是呢,以后哥也是有老丈人的人了,等你嫂子过了门,咱们就是一家人啦。哈哈。”   一副老子娶到七仙女,你们只能干眼馋的架势实在是有些辣眼。   周明愈努力憋着笑,点点头,“恭喜哥啊,快走吧。”   周明军就吆喝着驴赶紧走,一边赶车一边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让同车的人没眼看。   莫茹到家以后又骑自行车去拿了一圈虫子,到南边秦家岭的时候正好碰到了秦桂豪,他们村多杏树,给她摘了一大兜子黄灿灿的蜜杏回来。   莫茹问了一下,他们村民主补课不厉害,但是隔壁任家庄却挺厉害的。   还枪毙了一个呢!   莫茹也没多逗留,驮着杏子回家。   晚上吃过饭以后,社员们去收拾农具,准备麦收的工具,莫茹带着闺女散步抓了几个知了龟。   等大约八/九点钟回家睡觉。   周明愈从外面回来,先在院子里冲凉然后进屋。   莫茹正给闺女讲故事哄睡觉呢,周七七今日在外面疯大发了,这会儿一个乌鸡国的故事没听完就呼呼睡着。   莫茹歪头看了他一眼,“水还凉呢,小心感冒。”   “没事,晒得热乎乎的。”周明愈换上短裤,光着膀子上炕。   有个金手指媳妇真好,家里一个蚊子也没有。   因为没有蚊子,他们家没挂蚊帐,开了阁楼的窗户和后窗,屋子里凉丝丝的一点都不热。   他小心地躺在莫茹身侧,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腹,“它有动静吗?”   莫茹笑道:“很神奇,真的有,我感觉咘噜咘噜,就好像有人在吐泡泡。”   周明愈就趴过去听,却什么都没听见,他又支起身子摸了摸女儿,亲亲她的小脚丫,刚洗了澡抹过黄瓜水,清爽爽的。   他靠在一侧跟莫茹聊天,“我寻思着,咱们也得给崔发忠添添堵了,这民主补课,也不能只补别人不补他家的吧,既然要挖隐藏在人民内部的毒瘤,这不正是为他家量身定做的么。”   莫茹心下一喜,对啊,小五哥最会写匿名信!   …………   很快公社、县委又分别接到了匿名信,举报莫家沟大队前书记崔发忠的哥哥崔发厚,解放前曾经是日军的翻译官。   因为他当时是某日军官的贴身翻译官,极少外出,也不曾和敌后抗日组织打过交道,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   虽然他们在抗日战争期间曾经暗中资助抗日组织,后来日本人一投降,他们家更是把所有家产全部拿出来资助解放战争。   但是这也不能掩盖他们家两手准备,左右逢源的事实!   这几封匿名信一出,柳红旗吓得赶紧火速蹬着自行车去县委找吕书记汇报。   而这时候吕书记也收到了匿名信正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呢,他和高瑞阳性子不同,总体来说还是求稳求安定的。   因为这件事情牵连重大,吕书记自己也不敢随意打主意,还是打电话给地委汇报。   他直接把电话打给了高瑞阳,高瑞阳听说以后让他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走露风声,他要亲自给傅书记汇报。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这是当下的方针,不管崔家有多大的功劳,也一定要进行彻查。   在高瑞阳的运作下,地委立刻下令展开双向秘密调查,一边从下调查,一边从军部调查,绝对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毒瘤。   在这个本着偏左不右,宁可错判都不能漏网的时候,这种情况自然要严肃对待。   不过为了不打草惊蛇,地委下令不许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并且地委亲自委派了秘密调查员负责此事。   其实当初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时候,有很多大地主、大资本家,都大力地支持革命,建国以后,他们是有功之臣,表现良好,基本都被吸纳进政府各级组织效力。   在土改中,这部分人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后来社教运动,他们基本也无多大损失,只是到了文/革期间,因为运动全国化,低龄化,很多人才纷纷倒霉起来。   周明愈和莫茹并不知道地委的安排,因为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也没有听说崔发忠被调查,就以为匿名信可能没生效,领导们不相信这个举报信。   不过他想让崔家提前尝尝这个滋味,哪怕不能就此抓出崔发厚这个毒瘤,也可以种下怀疑的种子。   等有机会,他们要去劳改农场走一遭,想办法从莫大伯手里拿到崔发厚做翻译官的确切证据!如果有确切的证据,崔家根本不算什么。在阶级斗争面前,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只要他们被认定是反动派!   莫茹却记挂着别的事儿呢,现在还60年呢,不能因为自己大队条件好就忽略了外面的大环境,还是得多做准备!   周明愈笑了笑,立刻领会了媳妇儿的意思。   俩人借着回娘家的时候,住了一宿,夜里趁着找知了龟悄悄摸去坟地那边。或许是因为补课这件事闹的,崔发忠也放松了警惕,这里并没有人巡逻。   这一次莫茹丝毫不客气,能装多少都装多少,反正空间大得很! ☆、第219章 好心疼!!   之所以不举报这些秘密地窖而是自己截留, 因为两人想着举报以后,这些粮食肯定要被运走并不会留给社员们。   可两人想着今年冬天或者来年冬天,老百姓们的日子更加难过, 他们有粮食, 也能想办法救济一下。   现在很多大队的食堂已经办不下去,要暗中接济百姓其实并不难, 只需要悄悄地丢在人家门口或者院子里就可以, 甚至丢在老鼠窝里让人挖到,也是一个途径。   对于偌大的政府来说,二十来万斤粮食其实不当什么, 可对于挨饿的百姓来说,一口粮食就可以救一命。   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而且举报了这个粮食,就算把崔发忠拿下, 可如果不能把崔发厚扯下来,还是没用。只有扯掉崔发厚, 打垮他们在莫家沟的势力,才能真正的扳倒他们。   周明愈觉得不能太着急,要求稳,安全第一。   今年动不了他, 起码也能埋下怀疑的种子, 那等社交运动开始的时候, 再接连几次, 他就不信撬不动崔家!   毕竟这是一个运动的年代, 真的是三年河东三年河西, 不需要三十年。   对于搞翻崔家,周明愈其实并不担心的,只要自己和莫茹站稳脚跟,让人动不了他们,动崔家,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所以他根本不着急。   所以偷粮食,反而是最好的。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莫家沟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两人还觉得很纳闷,崔发忠这是怎么啦?   这么低调安静?不正常啊。两人又状若无事地去了一趟娘家,冷眼旁观了一下,发现社员们都忙着收麦子,没有任何异样!   他们问了一下爹娘和二弟,也都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哦,对了,莫应斐发现堂哥莫应棠嘴角有块青,不知道咋弄的。   再就是有几天没看到崔发忠了,可能出去开会了。   不过很快莫茹就知道了,崔发忠病了。   据说得了伤风,正在家发汗呢。   莫茹偷笑,看来这是气得病了啊,真好!   她和周明愈回家的路上,乐了一路,靠这个可以乐一辈子!!!   转眼先锋大队也要收麦子,周明愈和莫茹也就没再去管莫家沟。   他们当然不知道,崔发忠用了多大的忍功,伤了多大的身才忍着没有发作。   被偷走的第二天他们没发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崔发忠亲自开了地窖的门想去看看那些粮食。   要检查一下是不是有要发霉的,拿出来晒晒,或者和今年新收的调换一下,把陈粮拿出来,新粮晒干了放进去。   当他打开地窖门的时候,一股浓重的霉气混合着粮食的味道扑鼻而来,他不但不避开,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的闻的气息!   他把马灯举起来,四下里一照——   再照!   ……   崔发忠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瞎了,还使劲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根手指头,完好如初的,没有任何不对劲的。   可……粮食呢!!!!!!!!!!!!!!!!!!!!   他飞快地跑过去,每一个粮囤,每一个大缸,全都空荡荡的!   !!!!!!   他把几个地窖都跑了一遍,除了食堂和大队的几个固定仓库没有动,那几个秘密地窖全部被人掏空了!   空了!!!   空了!   空!   了!   。   啊啊啊……!!!好心疼。。。。......   崔发忠攒紧了拳头,发出一声低吼,浑身一阵哆嗦,手上的马灯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他扑通一头栽倒在地上。   地窖每次都是他自己带着钥匙自己来,所以他昏倒在里面也没人知道,后来他自己醒过来。   只觉得头要炸裂般疼,浑身冰冷又觉得滚烫,手脚都冻僵一样不利索起来。   他颤巍巍地爬起来,“扑通”又摔在地上。   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粮食被偷走了。   是谁!他要杀了这个可恨的贼,他要揪出来,灭他九族!!!!!   随即他心又被巨大的恐惧攫住,是不是政府发现了?   要是被发现,完了完了……   不不不,冷静,不会的,如果政府发现了,不会悄悄搬走,肯定会直接把他抓起来的。   那是谁?   莫树杰?   不对,莫树杰一家每天都睡得很早,根本没有什么动静。   他一直派人盯着呢。   而且莫树杰似乎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地窖存在,当时莫树仁就怕连累弟弟,根本没告诉他。   这个崔发忠非常肯定!   那俩劳模?   莫树杰都不知道,他们更不知道。   再说,就算他们知道,怎么可能搬走这么多粮食?   不可能!!!   崔发忠从一开始的心疼,到后来恐惧,现在彻底疑惑了。   怎么回事?   他怎么也想不通,有谁能够一夜之间,哪怕就是两天两夜十天的,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把这么多粮食给搬空。   不可能啊。   想破头也想不通啊。   就这么着,他居然自己在地窖里想了一整夜外加大半个白天!   吴婆子以为她去了别处,早饭没见他也没理会。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崔公奋突然接到一封给爹的急信赶回来找他,大家才发现似乎没看见他。   还是崔公奋机灵,想起什么,赶紧带着密信去地窖找他。   地窖门从里面关着,他就知道爹在里面,想办法拨开里面的门关子走进去。   地窖里霉气混合着浓重的煤油味儿,让崔公奋差点吐了。   他看不清,只好划了根火柴,“爹,你在这里啊。”没听到回音,但他知道崔发忠在,就赶紧去找了马灯来点上,拎着进去。   他找了一圈,才在深处找到了跪在地上的崔发忠。   原本精神矍铄的崔发忠,这会儿头发全白,原本炯炯虎目这会儿也没了神采,眼袋似乎能耷拉到地上,憔悴不堪。   崔公奋赶紧冲过去,“爹!”   崔发忠眼珠子这才转了转,看向自己儿子,“完啦,全完啦……”   崔公奋这才发现粮食丢了的事儿,他比崔发忠年轻,更没经过事儿,当场就暴怒,“怎么回事,谁!谁干的!是不是大队长?我看他……”   “不是。”崔发忠让他不要急躁,“不是。”   崔发平可没这个本事。   崔公奋还想念叨粮食的事儿,手里的信就掉在地上。   崔发忠看着那信,信奉上画着三道杠,不由得神色一变,这是他们安插的眼线帮忙送的急信,他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几乎不敢不碰那封信。   崔公奋这才想起来,赶紧捡起来打开递给他,“爹。”   崔发忠就着灯光看了一眼,顿时旱地惊雷一样,差点给他劈晕。   他眼前一花,晃了晃,才把那个消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人匿名举报崔发厚曾经给日本人做过翻译官!   他打起精神仔细看了一眼,还好还好,只是匿名信,县委和公社并没有相信,他们只是跟部队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崔发厚的履历,其他的就没有了。   这么说是安全的。   只是,还是要小心。   既然有人匿名举报,那肯定是有人知道点什么,但是知道的不多,可能就是听人家说了那么一点?所以举报的时候没有证据,组织反而觉得是有人胡乱攀咬陷害!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大哥提个醒。   低调,好好经营才行。   “粮食的事儿……”崔发忠心口一阵剧痛,心疼得无法呼吸,努力忍了忍,想说暂时不宜声张,只能暗中观察,却觉得胸口一阵翻腾,一股腥甜涌上来,“噗!”   他喷了一口血。   “爹!”崔公奋吓坏了。   崔发忠吐了一口淤血,反而觉得舒服一些,摆摆手,“不宜声张!”   崔公奋机械地点点头,想着那么多粮食,真是抽筋扒皮一样的疼啊。   崔发忠走了两步,双腿一软,身体倒下去。   崔公奋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好不容易给他送回屋,又要请医生来给他看。   崔发忠却不肯,只让拿家里的保心丸给他吃。   吃了药,他就一阵昏睡,直接睡了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无力感。这个时代让他们家发起来,也限制束缚了他们家的羽翼。这要是从前,谁要是给他们家吃点亏,一定一定……让他们家破人亡才能出气!!   他瞪着眼珠子,盯着屋笆,怒火一阵阵地烧着自己的心脏,瞪了好半天,才打起精神让吴婆子叫了崔公奋过来交代。   绝对绝对不能声张,不能有任何外露,这件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另外匿名信的事儿,只能悄悄查,也不能有任何声张,而且要假装不知道,绝对不能让政府知道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这个时候多运动,他们本身就是搞运动的好手,趁着运动搞掉了莫家,如果别人想靠运动搞掉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不能慌,更不能怕,不可以自乱阵脚,要慢慢来。   他得提醒大哥,看看是不是大哥在部队里得罪了人,人家嫉妒故意整他。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只能当没发生过。   没想到他崔家,还有被人欺负了要当没发生过一样,真是……   好心疼!!! ☆、第220章 借劳模   今年端午在前, 芒种在后,所以麦子成熟得也略晚一些。   他们已经有了自己成熟的麦收经验,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可自然不会手忙脚乱。   虽然今年还是大面积干旱,但因为村里不缺水,周诚志一直领着社员们不停地浇麦子,所以他们大队麦子依然大丰收。   比起外面一些大队,亩产估计是人家两倍还多呢。   别人百斤出头, 他们起码可以亩产两百多斤, 好的三百多斤呢。   烈日下,麦浪滚滚, 看得老头子们笑呵呵。   可外面大队就没有这么幸运!   去年水库还能放水, 今年高进县的十几座水库都放不出水来。   持续两年的干旱,让麦子又大幅度减产,很多大队的麦收不容乐观。   可就算减产, 总归也有收获, 去年集中精力抓了蝗虫,今年的害虫状况就得到一定改善。   所以虽然干旱有所减产,虫害却减轻很多。   就在高进县庆幸的时候,外面其他县却慌了神。   从北边黄河滩开始,他们突然发现, 今年入夏开始有大批蝗虫开始活动。   黄河滩每年夏秋都有很多蝗虫产卵, 如果去年冬天不是那么冷, 而今年春夏又比较干旱, 那积攒了几年的蝗虫卵就会一次性全面孵化, 短短的时间里就可以酿成大害。   入夏的时候小蚂蚱们蹦跶,社员们还不觉得,等麦收前夕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蝗虫已然成灾!   蝗虫们一路南下,不断地和当地的蝗虫会合集结成群,所过之处危害慎重,蚕食所有能吃的东西。   第一个发现蝗虫大批量活动的县立刻上报了地委、通报临县,大家约好了联络信号,以“狼烟”为信向兄弟县们通报蝗虫的移动方向和轨迹。   地委火速向省委汇报,为了避免造成麦收灾难,省委下令全省捕蝗,并且向中央申请,出动本省军区解放军帮助社员们捕捉蝗虫。   一时间全省又掀起捕蝗虫热潮。   高进县收到捕蝗命令以后庆幸去年秋天他们已经得劳模汇报,提前灭蝗虫,今年夏天就不必那么胆战心惊,可以照常麦收。   可相邻的两县却慌了神,去年还嘲笑高进县饿着肚子瞎折腾呢,这会儿可笑不出来,差点哭爹喊娘。   因为他们县的蝗虫已经成群结队地祸害庄稼,不少菜园、棉花、玉米、秫秫都被它们给祸害,更可怕的是麦田里也有很多。   虽然还没啃光,但是如果不及时治理,照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要完蛋。   如果这茬麦子又被祸害,那今年夏天的公购粮任务指定泡汤,口粮也不够,各大队的粮食坚持不到秋天,那……   简直不敢想象!   所以,必须要大力捕捉害虫。   可这时候又要抓蝗虫又要麦收,社员们根本忙不过来啊!   无奈之下只得跟高进县借调学生、孩子、老人等弱劳力,希望他们能伸出兄弟之手援助他们捕捉蝗虫。   尤其是劳模!   正好高瑞阳被地委下派指挥几县的捕蝗虫和麦收工作,那几个县的书记和县长们忙不迭地跟他求救。   “借高进县治蝗劳模一用啊!”   于是命令下达公社、大队、生产队,要调派治蝗劳模去帮忙抓蝗虫。   命令是林纾亲自来先锋大队传达的,“莫茹同志,拜托你啦!”   看着林纾那郑重其事的表情,莫茹有些心虚,不是玩大发了吧。   周七七正领着一狗一公鸡一小鹅在津津有味地分享莫茹给做的糖霜杏脯。   听见林纾的话,她一副终于可以尽情玩一场的样子,兴奋得直乐。   莫茹警告地瞄了她一眼,对林纾道:“林主任,我们拿蝗虫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我们大队的社员们一起努力的成果。只是我自己去,只怕没什么用呢。”   林纾自然不怀疑她,“那……你需要几个人,准备什么工具?”   去年莫茹和周明愈就去宣传过治蝗和救灾的事迹,为了不引起别人怀疑,他们还把周诚廉、周培基和四哥几人拉上的,还特意让周功德等人编织麻绳加藤条的大网兜当工具。   毕竟如果只说她一个人,总归容易惹人怀疑,而人多一些,就可以承担一部分压力。   周明愈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作报告的时候都是他去讲,莫茹只需要象征性地点点头说几句即可。故意给人家一种感觉,其实抓蝗虫能手是他,只是红旗公社为了造劳模所以就特意宣传莫茹。   所以周诚廉、周培基以及周明林、周明国等人,少不得也要跟着她风光。   周诚志一听这么多人要去帮忙,顿时有些着急,“林主任,不是不帮忙,是俺们要收麦子,走了这么些青年俺们吃不消。”   林纾寻思要不要从别的公社调派劳力来帮忙?   周明愈就道:“林主任,我们四个人去就行,不过要那些县按照我们的要求多编织这种大网兜,到时候要和我们配合。”   林纾见他们答应心里松了口气,“太好了,那咱们不耽误时间,这就出发。”   吕书记当然急啊,毕竟这蝗虫可是有翅膀的呀,吃光了邻县可是会来他们高进县的,不管出于道义还是自保,高进县于情于理都要帮忙。   不只是红旗公社,其他公社也都派出了各自的抓蝗虫能手,虽然没有莫茹那么厉害,但是在普通人里已经非常出色。   周明愈、莫茹一行人坐着公社的马车连夜赶往北边的高成县,如果蝗群南下,高成县首当其冲,所以他们要在这里设立防御线。   第二天傍晚他们抵达高成县。   据说黄河滩那里蝗虫遮天蔽日,密密麻麻,让他们这些没经历过蝗灾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好在它们还没有大批南下的意思,因为那里还有东西可吃。   高成县专门负责治蝗的副书记单继来,四十来岁,个子不高,浓眉大眼的,眉心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高进县带队的是一位姓刘的副书记,另外还有农业局的几位科长,其中一个邱科长正是邱云的父亲。   一行人见面以后先开了一个治蝗会议,商量要如何安排人手,哪个公社是受灾区要即刻去支援,还要在北边设置防御线避免黄河边的飞蝗们南下……还得加紧编织那些大网兜等等。   …………   高瑞阳如今在地委办公室负责农业局的业务,境内出现蝗灾,这可是大事,不得不防。   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好好合眼,如今脑子里嗡嗡的,却不得不强打精神听几个县长汇报。   “高书记,你可得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俺们县要被啃光了。”   高瑞阳瞪着满是红丝的眼睛,“农药都撒了吗?”   “撒啦,可……效果不大啊!”   “不止黄河滩上,还有那些水库,见了底下面全是蚂蚱……”   “俺们县也是……”   “已经发动全民抓蚂蚱了,老人孩子都不落,每天都能抓几百斤呢,可……这该死的蚂蚱,太多了!”   尤其是文昌县和上莱县这俩难兄难弟,靠着黄河滩最近,那蚂蚱正在他们县里吃得欢儿呢。   高瑞阳心下冷哼,去年俺们忙活的时候,你们还笑话呢,这会儿知道急了。   他娘的,去年老子忙活一通,今年本来应该看你们笑话,谁知道还得给你们犯愁!   “只能给军区打电话求救了!”   今年这情况和去年高进县的可不一样,高进县只是厉害,今年却是成灾。   只有社员只怕不顶事儿,得借解放军们来战蝗虫了。   他让几个县长各自回去准备捕蝗工具,发动全部社员行动起来,直接把去年高进县那一套加以整改在这些县里推广。   高瑞阳先给本地区的分军区张司令办公室打电话,将情况如实汇报,请他们向本省总军区司令员阐明灾情,请求附近分军区们调兵帮忙抗灾。   电话打到军区,再几番请示,最后本省军区卫戍司令亲自下令调集附近三个军分区的几支部队帮忙捕蝗,分别开赴黄河滩边的三个县。   这里蝗灾最严重。   6211部队,是一支经过改装的临时部队,除了一部分需要特训的新兵,还有一部分有政治问题需要改造的,部队组成比较特殊。   莫应棠就是去年秋天通过高进县兵役局征兵入伍的新兵,先进行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年底重新调派。   因为年纪还小力气不够,他军训的成绩只算中上,没有列入优等,但是已经不错,而且他还识字,完全可以分入通讯班或者其他类似部队。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分进炊事班,成为一名伙头兵。   他并不为此懊恼,反正伙头兵也是兵,如果表现不好,哪怕再好的部队明年也得复原回家。哪怕是伙头兵,如果他足够出色,来年也有机会通过选拔继续留在部队而不需要转业。   所以他来炊事班之后,不管是做大锅饭,还是开小灶,都做得非常认真。他人勤快话不多,和炊事班的战友们相处很融洽,他们都很喜欢他。   尤其现在粮食物资短缺,肉菜紧张,其他的师傅都懒得动脑筋,也就按照现有的来准备饭菜,他却非要研究新菜色。   没有肉,也能做出红烧肉的模样来,内容就是面筋、冬瓜或者豆腐一类的,这些都是爹娘在讲古的时候当故事听的。   他研究一下就做出来,战士们吃得香喷喷的,纷纷说食堂手艺越来越好。他一点都不居功,算是炊事班集体功劳,还让一个老兵得此好机会转业去市里的国营饭店,专门做代肉素菜。   这会儿通讯班传来消息,分军区要去帮各县抓蝗虫,指定几支必须出动的队伍,还让其他队员们主动报名。   莫应棠听说以后,毫不犹豫地要去报名。   “我说小莫,你咋那么傻呢?咱们是义务兵,明年就要转业的,去危险的前线干嘛?你以为那蚂蚱好对付呢?我和你说,我爷爷小时候经历过一场蝗灾,啧啧……那吓人的场面,它们吃人你信不?”   “信。”   “信你还去?”大他一年的炊事员张兵苦口婆心,“这就是你,别人我可啥都不说的,你看咱们炊事班,哪里有报名的?”   “我去,你们就不用去。”   果然,很快就有命令下来,后勤部的以及政治部还有各种日常不需要高强度训练也没有作战巡逻任务的部队,都要求出人去帮忙抓蚂蚱。   张兵不说话了,他是真不想去,他怕那东西!   别看他农村来的,可自从听爷爷讲了那故事以后,他打小就怕死蚂蚱了。   莫应棠报名去捕蚂蚱,对炊事班来说,当然比他们危险辛苦啊,所以一个个都特别感激,特意给他包了大肉包子,吃得饱饱的,还能带上五六个!   等部队集合出发以后,张兵抹抹眼泪,对矮胖的班长感慨道:“小莫是个好同志啊。”   班长点点头,“是和你们不一样。”   莫茹可不想和那么多人一起抓蝗虫,那样她不能充分施展啊,她得单独行动。   她和周明愈商量,“小五哥,咱们趁着晚上往北去。”   周明愈:“我已经给叔儿和培基说好,咱们跟邱科长招呼一声就走。”   跟邱科长打过招呼,莫茹也要了一辆自行车,又和周诚廉和周培基交代一下,让他们带领这边的社员,他俩则单独行动。   吕书记有言在先,让他们不要限制劳模,她想怎么行动就怎么行动,不必约束,所以单继来等人也不多管,心里犯嘀咕却是少不了的。   周明愈和莫茹从工作组支取了两天的干粮和咸菜,两人骑自行车一路往北,他们一路上从小径穿过,莫茹边走边收害虫,也已经收了不少。   这一趟出来之前,空间里的东西经过归置的,家里地窖和阁楼上可放满了粮食O(∩_∩)O   反正不会耽误收蝗虫就是。   走了半天的时候,看到前面有一条大水库,小黑山水库。   小黑山水库是一条人工水库,在高成县为东西走向,进入文昌县以后就是南北走向。   这一截已经没有存水裸露出水库干涸的底部,这座水库为分水岭,北边蝗虫活动频繁,南边轻一些只是小面积为患,不足为惧。   蝗虫卵这种和知了卵一样的存在,可以埋在地下几年十几年,等条件合适的时候就会倾巢而出,很容易酿成祸患。   就比方说这么一座水库地下的蝗虫卵,哪怕不会大片地遮天蔽日为祸全县,但是祸害方圆十里还是很轻松的。   就算啃不光庄稼和植被,却也对庄稼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受灾面积上万亩是肯定的。   所以一定要谨慎对待。   晌午时分,两人在水库边上停下,四下里勘察一下,觉得这个地方最好。   周明愈:“咱们先吃饭。”   莫茹从空间拿出藁秸、水罐、砂锅来,周明愈找了石头垒了一个建议锅台,把砂锅坐上,开始熬蘑菇鸡汤,等汤好了,再把面疙瘩揪进去,开锅就好。   周明愈闻了闻,“啊,好香!媳妇儿,放点韭菜进来。”   莫茹又从空间拿了一把洗干净的韭菜,直接用剪刀剪进去。   吸了口气,“嗯,好鲜美!”   两人就坐在藁秸上,美美地吃了一顿。   莫茹笑道:“七七不在身边,好安静啊。”   周明愈瞅了她一眼,“想闺女了吧。”   周七七就有这个本事,小嘴甜,长得萌,小闹腾却不招人烦,让人一天不见就想。   莫茹温柔一笑,“可不能让她知道咱想她,要不还不定多翘尾巴呢。”   一阵风吹过,风里有麦浪的清香,有青草泥土的芬芳,有野花野草的气息,耳边有草虫啾啁鸣唱。   这样静谧、悠闲的所在,让人沉醉,这样美好的自然,让人不忍破坏。   她眼睛里看着周明愈,心里想着女儿,只觉得一片柔软,同时也升起一股责任感。眼前这些都是人们赖以活命的田园,她绝不容许害虫们啃光!   ……   想到这里她心中豪气顿生,“吃饱了,继续开工!”   以前她收蚊子的时候就发现随着她的动作,那些蚊子不要命地往前冲,就好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前赴后继地扑过来。   蝗虫自然也如此的!   只不过,以前她脑力不够,对空间没有那么强大的驾驭能力,所以蝗虫只能小片收。   可现在空间升级,她觉得可以试一试。   她先把这一片的蝗虫收一下,随着蝗虫越收越多,觉得对空间之力的运用越发娴熟起来。   她都要怀疑这空间就是专门用来除害虫的,的除害虫空间,其他活物禁止入内,害虫却是一扫光。   傍晚天边黑云犹如西山,落日坠在上头,很快夕阳西下,光线晦暗,天色泛着朦胧的幽蓝。   他们打开手电筒,继续顺着河堤往北骑行,然后抵达大量蝗虫活动区域。   莫茹持续发动空间之力,这里蝗虫比之前多了十几倍,随着她催动空间之力,附近的蝗虫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一样,都往这个方向过来。越来越多,从后面看去,就见他们周围隐隐形成一片漩涡,那漩涡竟然越来越大,越来越浓,最后如同黑云似的要将他们吞没。   莫茹这会儿还没有什么压抑感,很轻松,一边收蝗虫还不忘调侃周明愈,“小五哥,给你一个篓子和铁锅扣着,等会儿蝗虫多了别咬着你。”   她从空间丢出几样家什儿来给周明愈。   周明愈:“……”   他拿了一个网兜,其他的表示用不着,等需要再拿也罢。   莫茹又收回去,继续收蝗虫。   此时,文昌县境内,小黑山水库附近。   莫应棠被分在临时组成的治蝗3队五班,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吃过饭之后,在田间地头铺上草垫子倒头就睡。   傍晚来临,那些昆虫们活动得反而更加频繁起来,原本只是细微的振翅、蹦跳,因为数量巨大,而形成了嗡嗡、滋滋的声音,听起来奇怪又瘆人。   他自小睡觉警觉,尤其脑袋贴地的时候,声音被数倍放大,莫应棠一下子惊醒。   他推了推旁边的几个人,“听,什么声音?”   那几个战士都累得迷迷瞪瞪的,嘟囔着:“刮风呢,快睡吧,一早还得去抓蚂蚱呢。”   莫应棠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听见越来越大的喀嚓喀嚓声,他猛得坐起来冲出去。   外面黑漆漆的抬头也看不到一个星子,似乎阴天要下雨的样子。   那本来听着有点瘆人的声音又消失了。   他去摸了火柴,点了马灯拎出来看看,却发现低空处密密麻麻的漫天飞蝗,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来了!”他喊了一声,“快起来!”   很快各处睡觉的战士们都一骨碌爬起来,他们有喷药的、扑打的、网捕的,还有用火把燎……   有人直接在河底无水处放了一把火。   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漫天的飞蝗来不及逃走的就被烤熟,直接掉落在地,其他的就快速地飞蹿。   他们如今已经成群结队,就好似有了目标和首领一样,并不会乱飞也不会倒退,而是一路南下。   火光里,他们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从天而降,这样巨大的飞蝗队伍,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对抗的。   天黑,战士们没有办法行动,纷纷问怎么办。   这时候有个小战士被蝗虫咬了,吓得他叫起来。   晚上人们看不清,根本没有办法对抗那些蝗虫,班长庞子明喊道:“挖沟、挖沟!”   一声令下,几个人三下五除二,赶紧挖一条半米深的小沟出来,大家赶紧跳下去,把网兜、荆筐之类的搭在头上。   以后再回忆起来,他们都觉得做梦一样,人还能怕小小的蝗虫!   那嗡嗡轰轰的声音,简直跟汽车似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半宿,凌晨时分,他们掀开头上的网兜探头四下里看了看。   !!!   之间原本荒草丛生的河滩,如今居然光/溜溜的!   两岸原本青青的庄稼如今居然只剩下了杆子,光/溜溜的立在那里,稀疏寒碜。   众人:“……”   这时候队里吹响了哨子,“集合!趁着蝗虫们休息的时候,咱们要趁势出击!”   “消灭害虫!出发!” ☆、第221章 亲一下   他们要在清晨蝗虫休息的时候,尽量多地消灭蝗虫。   不只是部队的战士们, 各县、公社、大队的社员们也都集结出动, 拿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捕蝗虫。   有些地方受灾轻的,地里庄稼还有剩余, 有些地方受灾厉害的,那高粱都被啃得只剩下光杆儿。   从凌晨到天光大亮, 他们奋战数小时,随着太阳升起, 天空中突然又出现漫天飞蝗,几乎把天空都遮住了。   和莫应棠同班的一个新兵叫了声, “娘哎这可咋整啊!”   一个老兵道:“蚂蚱也活不了多少天,顶多七天十日的自己就死了。”   可是七天十日, 它们就能啃光多少庄稼了!   一直沉默的莫应棠道:“夏天的蚂蚱会下卵, 秋天还能孵化一波,到时候比现在还厉害。”   “啊?那……”   众人心头顿时沉甸甸的。   那些没在农村呆过的城市兵一听就有些泄气,“那咱们来干嘛啊?抓这几百斤也没用, 反正它们自己也就死了。”   主要是他们抓这几百斤也没阻止蚂蚱啃庄稼, 真是让人懊恼。   莫应棠:“抓了蚂蚱, 起码可以当救灾粮。”   蚂蚱把庄稼啃了,那夏天初秋的粮食没了, 老百姓没吃的,怎么办?   就算现在把杆子都挖掉重新秧地瓜、种玉米, 这半年多的时间也熬不过去。   蚂蚱当救灾粮, 有些城市兵根本无法想象, 但是很多农村兵,从小就吃烧蚂蚱知了龟的,纷纷觉得可行,重新鼓舞斗志。   “拯救不了粮食,就把它们变成口粮!”   突然有人大声喊,“快快快!文工团的几个战友被蚂蚱困在水库底下了,快去支援!”   莫应棠等人立刻循着指挥冲过去。   暴露的河床本就是蝗虫滋生地,但是河床下面没什么吃的,它们就要往岸上飞。   所以那水库底下,密密麻麻的,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莫应棠这个班的战士们到了跟前,心里都直打突。   莫应棠指了指那几个篓子,“顶上!”   他紧了紧自己的帽子,把之前做的一个草帽子套脖子上,护着脖子耳朵,再顶上一个柳条网兜,直接冲下去。   其他人有样学样,也全都冲下去。   ……   ……   等他们救下文工团那三男二女躲在河底下的一个小坑里,顶上盖着筐子篓子,只是因为白天飞蝗遮天蔽日的,他们不好出去。   看那几个男女都穿着短袖露着那么多地方,要是真让蚂蚱给啃了可真是……   就在这时候,有人惊讶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都从篓子的缝隙里看出去,发现那些飞蝗突然受到什么召唤一样,吱吱地振翅往南飞去。   “它们怎么啦?”   “转移了?”   “这里也没吃光,它们怎么跑了?”   莫应棠脸色不大好,飞蝗往南去,那不是要去自己家乡了?   一个女兵松了口气,拍拍自己胸口,“幸好他们走了,去南边就不归咱们麻烦了,那是别的军分区的事儿。”   莫应棠忽的掀开篓子走了,没有他的支持,那柳条篓子就倾斜下来砸在女兵的头上。   她脸色一变,气道:“喂,你干嘛啊?”   莫应棠却没空理睬,跑上岸,手遮着眼睛往南看,果然那些蚂蚱一团黑云似地争先恐后地往南去了。   当地虽然还有,却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还在庄稼上啃呢。   这时候又有命令传来,要求他们继续南下,追着飞蝗打。   文工团一个男兵笑道:“这就叫敌进我退,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其他战士们却心情沉重,根本没心思和他们开玩笑。   几股部队追着那些黑云跑,日落、日出,当天光大亮的时候,高团长登上一处高地,举起望远镜瞅了瞅,突然发现远处多了好多黑云。   似乎是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一处!   好奇怪的现象!   从这里飞过去的蝗虫他们有数,密密麻麻的,形成一片黑云,结果现在有好几片黑云,这得……多少?   这些黑云落脚之处,那岂不是……   几分钟就要被啃光吧!   高团长这么铮铮铁骨的汉子都吓得哆嗦了一下。   “出发,出发!娘的,磨磨蹭蹭,你们是裹脚的娘们儿,没带腿啊!”   浓云到处,的确让人不寒而栗。   莫茹和周明愈看着黑压压的,铺天盖地而来的蝗虫,两人觉得是不是玩大发了?   周明愈当机立断,“咱们去水库下面。”   莫茹一边催动空间之力,一边由周明愈拉着往河底走。   从昨天开始,莫茹一直都是断断续续地催动空间之力,节省力量,免得自己太累。   毕竟决战时刻还没到来!   不过当看到那几片黑云的时候,莫茹就知道,时机已到,成不成都要拼了。   她一手由周明愈拉着,一手轻轻地护着自己的腹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有一股温柔的力量从腹部升起传遍她的全身,让她觉得不但不累,还浑身打了鸡血一样!   到了河底下,她也没让周明愈挖坑,自己脚底板一踩,就收走相邻一大堆土,顿时出现一个土坑。   周明愈:“……”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媳妇儿很厉害,可每一次她施展的时候,他还是被惊到。   他已经变成媳妇儿的迷弟。   一连挖了几个坑,又把土在周围堆起来,筑成防御工事,再在上面盖上一些棍子、树枝子。   两人躲在下面,莫茹继续伸手催动空间之力。   她自然没有办法隔着那么远收害虫,不过是因为空间对害虫又莫名的吸引力,从手边的开始吸收,然后稍远处,再远处,而害虫之间似乎也在传播这种信息,召唤更多的过来。   反正莫茹也不知道是空间召唤的,还是害虫们之间互相传递的消息,越来越多的蝗虫飞过来……   一批一批,从昨天开始,他们已经收了好多批。   只不过没有眼前的那么吓人而已。   莫茹有点担心:“要是收不了那么多怎么办?”   周明愈亲亲她,笑道:“那就把洞口盖住,咱们认输呗。”   莫茹也笑起来,“好。”   反正这防御工事结实得很,蝗虫再多,总不会吃土就是了。   “嗡嗡”“吱吱”“轰轰”   它们来了!   呼啦……呼啦!   两人躲在坑里仰头望,已经看不到蓝天、只有密密麻麻的飞蝗,很快就密布成了浓云,连阳光都透不过来,就好像一口黑色的大锅,直接扣了下来!   出手!   莫茹猛得催动空间之力,力量全开,她有一种整个灵魂都被摊开了的感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针扎一样的疼。   ……   “我屮艸芔茻!”莫茹骂了句脏话。   周明愈:“怎么啦?”   “会满的!”莫茹动了动身体,“小五哥打开洞口,我得出去丢一批。”   周明愈要陪她,莫茹怎么肯,她可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   周明愈还是坚持陪着她,他举着一个大孔的篓子,把两人罩住,一探头出来,就听见噼里啪啦冰雹落下来似的声音。   到了远一点的地方,莫茹一边收蝗虫,一边丢出来一批。   “哗啦”   直接变出来一堆小山似的蝗虫!   周明愈:!!!   要不是他动作快,抱起莫茹就跑,两人差点被蝗虫山给淹没。   蝗虫越来越多,到最后,他们发现也不用回之前的防御工事,蝗虫山就给他们防御起来。   到后来,蝗虫们越来越多,居然不但不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莫茹急了,她已经坚持不住。   “小五哥,得歇会儿。”   周明愈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她呢,一有风吹草动就出手。   一听她说歇会儿,他喊道:“瓦楞缸。”   莫茹立刻拿出一个三尺高的水缸。   周明愈托着水缸,把两人扣在里面,底下垫一块石头透气。   莫茹中断了空间之力的诱惑,可蝗虫们不懂,它们冲着这个力量来的,到了跟前发现不见了,都纷纷地乱窜。   之前头领的领头力量已经被空间之力给冲淡掉,头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会儿它们真成了散兵游勇,一个个无头苍蝇似地乱撞。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那些蝗虫打在瓦缸上,很多居然直接撞死或者撞晕了。   周明愈寻思万一被人看到,俩人不好解释,不如就赖未知力量,就说自己和莫茹在这里抓蝗虫,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多,两人害了怕就挖防御工事躲过一劫。   他让莫茹拿出火柴来,两人小心地挪动水缸靠近了刚才的土坑,他点燃了一根树枝,然后投入土坑的树枝木棍上。   天干物燥,呼啦就烧起来。   这时候两人就在瓦缸里面呆着,而那些蝗虫依然不断地往下掉,有的直接掉在火堆上。   周明愈掀开瓦楞缸,让网兜挡住一侧,用耙子够一些烤熟的蝗虫进来给莫茹吃。   “补充蛋白质。”   他脸被熏得黑黑的,一口牙却雪白发亮,眼睛也是水光光的清亮。   莫茹本来觉得还挺累的,这会儿看着他,突然觉得好像没那么累,她心下一动,按着他的手臂靠近。   周明愈以为她累了,立刻抱住她,“累了吗?要不你睡会吧。”   以前她隔空收物累了以后,想想开心的事儿可以恢复,也可以睡一觉。说白了就是身心愉悦意识放松,当然还有更直接的办法。   莫茹靠在他臂弯里,柔声道:“要是你肯亲……唔……”   还没说完呢!   周明愈本来就瞅着她躲在水缸里这会儿怎么这么好看,就蠢蠢欲动,又怕她嗔他没正经,现在她说亲,他可不得迅速行动!   …………………………………………   三个军分区的部队都追着黑云过来,距离八/九里地的时候看到似乎有狼烟?他们便加快速度,等一里地的时候暂停,派出侦察兵观望。   很快侦察兵回去报告,“飞蝗群盘旋在水库低空!”   几个军分区的负责人凑一起商量对策要如何消灭那些蝗虫。   水攻?没水。   火攻?   捕捉?   最后觉得怎么抓不是问题,关键问题是它们不会老老实实被抓,会飞向别处的。   这时候有人喊道:“水库底下好多……多……”   高团长喝道:“怎么回事?”   “报告团长,有几个胆大的兵过去看了,说水库底下好多蝗虫。”   “看到啦!”高团长瞥了一眼低空的黑云,多少都不知道呢,人估计都撞不进去。   “不是的,团长,是河底,山……山堆一样的蝗虫堆……”   高团长愣了一下,“河底下?活的死的?”   随即一想,自己傻了,肯定死的,活的不都在天上飞么,在地上干嘛。   他立刻带上头盔,披上藤甲,要亲自过去看看。   几个警卫班从旁保护。   高团长道:“我还不如几个新兵蛋子?没那么吓人。”   他们冲到了河底边,路上没有发生什么,虽然沿岸蝗虫很多,可都在啃植被和庄稼呢,有庄稼啃,自然不会啃别的。   高团长几人冲到岸边往下一看,(⊙o⊙)哦   难道他眼花了?   赶紧用力揉揉眼睛,定睛瞅过去。   我擦!!!   这是做梦吧!   说出去只怕没人会信!   有几个蝗虫山已经要和两岸齐平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什么时候拦截的大坝呢!   “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询问。   眼尖的指着一处喊道:“那里,狼烟!”   高团长瞪了一眼,就一火堆,毛的狼烟?   “谁点的?人呢?”   “喊一嗓子!”   “喂——有人吗?”有人大喊着。   这时候高团长拿望远镜又是一望,咦,那里有堆蝗虫堆会动?   动的自然不是蝗虫,而是莫茹和周明愈俩人。   两人在瓦缸里亲了一会儿,莫茹觉得一下子精神抖擞起来,感觉可以再战三百年!   她也不需要掀开瓦缸,就在里面暗搓搓地祸害那些蝗虫们。   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一小时也可能数小时。   周明愈浑身都要麻了,“媳妇儿,咱们挪挪地方。”   两人又顶着瓦缸活动一下,结果发现,哎呀,动不了啦!   这是被蝗虫堆埋住了!   莫茹刚想把那堆蝗虫堆收走,这时候就听见两岸传来喊声,她吓得赶紧把手拿回来,“小五哥,都被你算着了。”   周明愈之前就预防着会被人看到,所以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反正不能被人怀疑他们就是了。   其实纯粹多余,就算他们说自己弄死这么多蝗虫,也没人会信,人家只会觉得他们瞎编,还会让他们当众演示一遍,而他们没法当众表演,所以没人会信的。   周明愈的主意就是俩人装傻,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俩做出回应求救的时候,高团长立刻就派人下去救人。   战士们也不认识他们,挖开蝗虫堆的时候,就看到底下一口瓦缸,顿时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周明愈掀开一缝,“救命啊!”   战士们赶紧把瓦缸拿开,周明愈立刻拉着莫茹站起来,被埋了半天,乍接触到阳光,两人的眼睛眯了眯。   看到绿军装,周明愈喊道:“解放军同志救了我们,太好了!”   他扭头一看,立刻一副呆住的样子,“哇——”   莫茹也立刻配合,“解放军同志,你们太厉害了!!!”   他们主动把这些功劳归功于解放军们。   那几个战士看他们被扣在缸里,只觉得他们是逃命的,根本不会往这俩人弄了这么多蝗虫上面想,连忙护着俩人上了岸跟高团长汇报。   见了高团长,周明愈和莫茹就报上姓名和籍贯。   听说是高进县的治蝗劳模,战士们都笑起来。   高团长瞅了瞅他俩,“你们就是你们高书记没口子夸赞的那俩治蝗劳模?嗯,要肉吃的。”   周明愈:……就要了那么一次肉,要说一辈子啊。   高团长哈哈大笑,伸出手,“我叫高明杰,很高兴认识你们。”   两人连忙跟高团长握手问好。   周明愈一个劲地道谢,“多谢解放军同志,要不是你们,俺俩要被蚂蚱给吃了。”   他拍拍胸脯,紧紧地握着莫茹的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论表演莫茹更不输给他,她只需要瞪着两只大眼睛,受惊的小鹿一样就好了,战士们立刻就腾腾地升起保护欲。   高明杰问他们怎么回事。   周明愈立刻把之前他想好的说辞说了一遍,他们去邻县帮忙抓蝗虫,他就想往北边勘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大家没注意的受灾区,好回去汇报,派人来抓蝗虫。   “哪里知道,那些蝗虫疯了一样冲着我们就来了,吓得我们赶紧挖了个坑点火……我们后来没有办法,蚂蚱越来越多,我们只好躲在一边不敢动。”   一人好奇道:“你们哪里来的水缸啊?”   周明愈立刻一副很激动的样子,“也是巧了,我们骑自行车过来的时候,在一个沟里捡来的。当时觉得裂纹了没法用,后来想在这里生火热点干粮吃就去搬过来,哪里知道就惹来了蚂蚱们。真是救命的水缸啊!”   莫茹只需要泪汪汪地点头配合,“……好吓人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蚂蚱。”   她扭头对周明愈道:“小五哥,这些死了的蚂蚱,能不能算咱俩抓的?到时候带回去做救灾窝窝头。”   高团长他们也纳闷呢,不知道这些蝗虫是傻了还是怎么了,跑来这里送死,难道非要来这里产卵不成?   他亲自问了两人一些问题,两人自然是有问必答的,只是莫茹不知道是吓着了,还是因为一孕傻三年,回答的不是那么清楚。   可就这样才更加合理正常呢,毕竟一个小媳妇儿被吓坏很正常,高团长一点都不怀疑。   他让人向上级汇报,通讯员背着电台呢,直接手摇发电然后发电报过去。   很快另外几个带队负责人也过来,又是一通商量,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明愈和莫茹自然没什么破绽。   最后他们觉得这可能是神秘的自然现象,需要科学家和生物学家来解释。   有莫茹的空间之力吸引,蝗虫们还在集结,但是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恐怖。   这时候战士们就可以下去聚而歼之,河底下的蝗虫堆却是越来越大,简直……触目惊心。   高团长和另外俩团长商量事儿呢,就让人带俩人一边去吃点东西。   莫茹就趁机打探他们什么部队,去年有没有在高进县招新兵。   负责接待他们的陈班长笑道:“你们有家人参军啦?”   莫茹点点头,“我弟弟当兵了,就是一直没往家写信呢。”   一般不认字的都找个会写信的战友帮忙,大弟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往家写。   正说着,她听见有人喊道:“姐,姐夫!”   正是莫应棠。   陈班长看了莫应棠一眼,“哎呀,小莫啊,你姐和姐夫是劳模啊?”   莫应棠行礼,打报告。   陈班长笑道:“行,你们叙叙旧吧。”   莫茹拉着莫应棠到一边的玉米地,瞅瞅不远处的人,小声道:“大弟,你在部队有人欺负你啊?”   莫应棠笑道:“姐,没有的事儿。”   “那你怎么不给家里写信?”   莫应棠疑惑道:“我写了啊。”他蹙眉,“我一到部队安顿下,就给你们写信。”他不但自己写信,还帮好几个战友写,后来新兵训练完又写,再后来分派到炊事班还写过的。   周明愈道:“回去好好问问,看看怎么回事。”   莫应棠点点头,“你放心,我会问的。”   三人寒暄几句叙别请,   莫茹看他长高很多,身上更结实了,王婆卖瓜的心态夸道:“我大弟越来越俊了,好青年。”   听见弟弟在炊事班她也面不改色,继续夸,“去炊事班好,吃喝不愁!”   旁边一个小兵听见,憋不住笑,劳模这觉悟,真是高!   不过莫茹才不怕呢,她本来就是乡下妇女,劳模也是干活得的劳模,再说她和周明愈都管书记要吃的,有什么怕丢人的?   这是最好的伪装有没有! ☆、第222章 缺粮少柴      有空间之力暗中相助, 剩下的交给解放军们, 几天之后, 蝗虫的大部队被消灭,战士们圆满完成任务。   消灭了这大股蝗敌,其他各县就是自己小股蝗匪, 不足为惧,社员们自己搞定, 各军分区的部队圆满完成任务, 各自返回。   莫茹也不得不和弟弟分别, 叮嘱他给家里写信,在部队里好好照顾自己等等, 反正亲爹娘可能会说的话她都替说了。   部队返回, 路上几个战友纷纷问莫应棠,“小莫, 你姐夫和姐姐不错啊, 听说县委书记都夸他们呢。”   高瑞阳没少树立典型, 没少夸那俩人,以前是在高进县, 后来在地区夸,所以不少人都知道。   莫应棠为人沉默寡言, 但是一说到他劳模姐姐, 便两眼清亮嘴角和浮起亲切的微笑, 跟之前冷淡的样子判若两人。   而莫茹和周明愈也骑了自行车南行去找县治蝗联合队汇报工作, 一路上碰到很多大队社员们正收割麦子。他们麦子稀疏得很, 都不需要镰刀割,直接用铲刀戗。   老人孩子们则拿了网兜捕捉蝗虫,虽然蝗虫大部队没有南下这里,但是当地自己蚂蚱就不少,所以也够他们自己头疼的。   周明愈估摸了一下,他们这里的麦子,估计亩产七十来斤算好的,比高进县还不如呢。   干旱加蝗虫、缺肥等情况,让麦子产量再跌新低。   很快,他们遇上其中一支治蝗小分队。   这一支是邱科长带队。   看到他们邱科长非常高兴,“终于找到你们俩了,两位劳模,你们这是去哪里了,一走好几天。”   莫茹笑道:“邱科长,快派人去小黑山水库那里,好多蚂蚱呢,咱们赶紧派人盯着晒干,以后好做救灾窝窝头。”   那么多蝗虫,几个县分,自己县也要分一些的。   邱科长一脸疑惑。   周明愈三言两语给他解惑。   邱科长惊得张了张嘴,“结……结束了?”   莫茹很自豪道:“有人民解放军帮忙,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   邱科长原本严肃又略带几分愁容的脸顿时舒展开来,笑容满面,“好,太好了!我这就带人赶过去,你俩赶紧回去汇报。”   回来一路轻松,两人骑自行车速度不慢,到了高成县治蝗工作组临时办公室先去找单继来副书记,两人把事情汇报一遍。   不只是单继来,在场的所有干部都呆住。   简直不敢相信。   莫茹夸张道:“单书记,虽然不是我们俩打死那么多蚂蚱,却是我俩先发现的。你们不知道,那么多蚂蚱铺天盖地的飞过来,简直要吓死人的。那么多蚂蚱,谁也不能独吞啊,也得分给我们县一些。”   高进县的干部们立刻笑起来,真是好劳模,时刻记着自己家乡父老乡亲们。   单继来也终于露出笑模样,这几天他们也听不少劳模的事迹,知道他们俩单纯朴素,不善交际,但是人很实在,有啥说啥,不拐弯抹角。   这不,人家真的很实在。   “行,这个要求,一定要答应。”   莫茹甜甜一笑,“谢谢单书记,您真是个实在的领导。”   蝗虫大部队已经被消灭,他们也没必要还留在这里,各公社自己发动社员灭蝗就好啦。   所以周明愈就和高进县带队的刘副书记等人告辞,“刘书记,已经没大麻烦,俺们也得回去收麦子。”   单继来等人听他们要告辞,都很惊讶,这俩劳模不是很擅长要好处么,这会儿来帮这么大忙,还没捞好处呢,就要蚂蚱?   他们已经接到电话,说文昌县小黑山水库那里,真的好多好多好多……蝗虫!   虽然是解放军帮忙消灭的,但是汇报的时候高团长却说是两位劳模发现的,部队赶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很多死掉的蚂蚱,部队只是去扫尾的。   高团长这样说,等于把那些蚂蚱的功劳都推给了两位劳模!   外人都不知道过程,只看到结果,至于怎么弄死的,还真不好说。   就劳模俩人,再厉害抓两三百斤,撑破天三五百斤好了,怎么可能数千斤?   绝对不可能!   大部分人都猜是解放军捕杀了那么多蝗虫,然后把功劳推给两位劳模,至于为什么?   有人猜这高团长和高书记是一家的,高书记那么推崇俩劳模,自然也会跟自己兄弟打招呼吧。   有这么层关系,估计高团长就把部队捕杀蝗虫的功劳让给了劳模,反正对部队来说杀再多蝗虫也只是帮忙救灾,并不会因此而得额外的功劳。   这样一来,那些人看莫茹和周明愈的时候眼神又真诚了几分,这俩人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看着傻乎乎没心眼,还真是好福气呢。   不管怎么说,劳模是有巨大功劳的!   这么大的功劳,他们居然不要个人奖励,这就要走?   这是何等觉悟啊!   真是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劳模可以不要,但是他们县自己得想办法奖励劳模,奖状、锦旗都是必须的,还得有实惠的才行。   或者……跟高书记请示请示?   莫茹和周明愈却不管这个,如果有奖励,县里领导们会商量的,再说有解放军给撑腰作证呢,谁也不能吞他们的功劳,不是有高书记坐镇么,肯定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所以莫茹和周明愈根本不担心。   单继来、刘书记等人要急着去和文昌县、上莱县商量分蝗虫事宜,当日就北上去。   莫茹和周明愈就跟周诚廉、周培基会合。   周诚廉和周培基正带着一支小分队四处帮忙抓蝗虫呢,因为方法到位,大家干劲十足,几天功夫也抓了三百来斤。   会合的时候,周诚廉咧嘴一副心疼的架势,“这要是去年,得换多少布票啊。”   莫茹笑道:“你们看兄弟县的社员们吃喝困难,衣不蔽体,你们还好意思要布票啊。”   周诚廉一想也是,他问过一起抓蝗虫的社员,他们队从去年冬天就吃不起饭,老人孩子没了好几个,虽然不是饿死的,但的确是因为饥饿得了病才去的。   如今他们每个人一天只有半斤干粮,其他的不够就灌水。   一斤尚且挨饿呢,更何况半斤!   想到这个,周诚廉也笑不出来了,“咱们还是回家吧,看着他们那样,我……这心里特不是滋味。”   他们生产队起码能吃饱,也就去年冬天喝稀的,农忙的时候又开始有干有稀,都能吃得饱饱的,要严格算起来,一个人一天起码也要吃两斤多粗粮的。   虽然同情别人,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这不是大部分食堂有饭吃,只有几个没饭吃,那大家帮一下。现在是只有他们食堂有饭吃,其他食堂都没饭吃。   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是眼不见心不酸吧。   周培基往远处看了一眼,“你舍得走?”   周诚廉,“为啥不舍的走?”   周培基就没说话了。   来的时候是坐公社的马车一起来的,回去自然还如此。   这时候文昌县的百姓间就开始流传神奇事件。   “小黑山水库,那一天乌压压的蚂蚱跟黑云似的。你们是没看到啊,我要不是在坝上压场也看不到,那乌泱泱的蚂蚱到后来就跟……跟那大漩涡似的……哦,对!就是那旋风,咻咻的那样!”   “远远的看去,就是一个老大老大的黑色的大旋风!”   “咱们这里不是流传一个故事嘛,说小黑山水库那里,是有一条黑龙的,我估摸着这是显灵了呢。”   “有龙那水库还干啦?”   小黑山水库,原本有一条自然冲击形成的河流,叫小黑河,53年开始搞水利工程建设,于5八年挖成了小黑山水库。   本地的传说故事一般都是读书人编的或者是从前有人出于某种需要传播的,但是百姓们不懂背后的那些弯弯绕,就当故事讲,久而久之,几经改编,都会套在自己家门口,来提升自己村落的逼格。   人之常情。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先锋大队也正忙着收麦子。   周诚志除了分派自己生产队,还得帮着那三个生产队出主意参谋。   他感觉自己也就是管几十户人的本事,要管几百户真没那么大的能耐,这就开始焦头烂额的。   劳力不够!   蘑菇大棚、养鸡场、养猪场都离不开人,这就有五个女劳力,原本农忙时候就停工的造纸厂现在却更忙,里面可至少有七个壮劳力呢!   后来他和三个队长一商量,决定从附近大队招工来帮忙!   有些大队今年麦子收成奇差无比,一亩地就收那么五六十斤,别说四五个人在那里收割那点麦子,一个人都不稀罕收。   周诚志就找这些大队的劳力来帮忙,帮工管饭,而且一天还有一斤地瓜干当报酬。   他这样不但那些队长乐意,社员们自己也乐意,毕竟在自己生产队,干多干少一个样,就算农忙一天也就吃个半饱,哪里有力气干活啊。别说先锋大队给地瓜干,不给地瓜干,只管饭他们也乐意啊!   要搁以前这样调工帮忙肯定不行,必须要向公社申请,由公社干部来根据情况安排是否要帮忙。   可那样就没有报酬。   不过先锋大队二队可是全县有名的生产队,是为了收庄稼,他们这样,公社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但不管,还当先进记一笔呢。   反正没有地位的时候,你咋做都是错的,有了地位和名声,这样就是先进。   …………   忙碌的日子虽然累过得却也快,转眼收完麦子晒场打场交公粮,还要耕地耙地种麦茬地。   天气依然干旱,先锋大队还得浇地种庄稼,其他村没有蓄水只好等雨。   周明林和周明军前后脚的办了婚事,村里其他青年也不少成亲的。这两年年景不好,很多村都挨饿,嫁娶生育进入了低估,可先锋大队却丝毫不受影响。   甚至因为别人挨饿降低了嫁娶的条件,他们嫁娶更多起来。   本身是好事,周诚志却犯愁。   这嫁进来的比出去的多啊,村里的地却是有数的,收成也有限,要想给她们分口粮,那就得跟公社申请多分几亩地才行。   或者公粮少交一些?   虽然光景不好,可这两年公粮不减反增呢,刚收上来的麦子,社员们也就尝了尝味儿,再留足来年的种子,其他全都交上去。   忙活了一个夏收,又得勒紧裤腰带盼秋粮。   好在公社体谅他们,周明愈帮他去找林纾问了问,林纾答应得很痛快,向领导反映以后虽然没有增加地亩,却把口粮数留下,购粮任务可以减少一部分。   周诚志觉得这也很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干旱的厉害,到了汛期就开始哗啦呼啦地下雨。   第一场雨的时候,社员们高兴得纷纷说终于可以存水了,下了一天的雨,南沟和东边新挖的大井里也存下一点水呢。   等接连下了几场大雨,他们就开始犯愁。   这河沟里的水位暴涨,庄稼地里也哗哗地往外流,真要是等河满了,那可咋整?   周诚志又带着社员们去排涝保墒,在那些低洼地里挖河沟子,争取把雨水都引到河沟子里。   干旱让人头疼,水涝一样让人绝望,因为水涝也会让庄家绝产的。   莫茹在抓虫子之余又多了一项工作——排涝!   先锋大队的蓄水井跟河沟里的水位基本都保持在三分之二,不会漫上来,大面积低洼地里也不会存水过夜,除了自己大队,其他大队只要她经过看到,也会悄悄地帮忙。   真是感谢空间升级,那玉环井能蓄水能收水,简直是万能井。   舒服了俩月,等秋收的时候天气又不好,一直阴雨绵绵,庄稼晒不干就要发霉烂掉。   对此莫茹也无能为力,她的空间只能保鲜,没有办法速干啊。   她排水也只能把肉眼可见的水收进去,却不能把庄稼果实内的水分给抽出来。   所以,她也帮不上忙。   这一次先锋大队也没有幸免,不少庄稼被狂风吹倒在地,果实还没成熟就开始发芽发霉烂在地里。   周诚志心疼的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再这样下去,来年的种子都没着落!   几个队长和老头子们一商量,只能提前收割了,总不能全毁在地里吧。   这时候就有人又开始瞎嘀咕,“是不是西河那条龙作怪啊?”   西河有没有龙还另说,这一有点事就赖上了,有的人就不能忍。   “胡说八道,西河那龙就是咱们那条河的小龙,说是龙,搞不好就是条小泥鳅呢,也就是能吐半河水,它能有本事哗啦哗啦下这么多雨?这长时间大面积下雨可是四海龙王的事儿。”   被人这么一怼那些胡思乱想的也不敢瞎说了,万一让周诚志听见,少不得要挨骂。   好在阴雨连绵大半个月以后,八月底天气一下子晴朗起来,社员们赶紧抢着收庄稼、晒庄稼。   虽然高粱玉米被毁了不少,这地瓜多半还是好的。   有地瓜当家,总归是饿不死的。   很快省委下达了中央指令,鉴于汛期和秋收时期大面积水患,购粮任务取消一年,公粮的任务回落到5八年,不再按照放卫星的产量收,今年还减免三分之一。   不过就这样,很多公社也不够吃的。   一入冬食堂就无以为继,去年冬天散伙今年收庄稼时候又开起来的食堂,也不得不再次散伙。   平原地区,不但缺粮,还缺柴火。农村都是靠着收了庄稼囤积烧火草顶一年,一年年这样重复,今年因为雨水过大,庄稼杆儿烂的烂,毁的毁,就算先锋大队有粮食,柴火却和其他大队一样不足。   毕竟冬天的时候他们除了食堂烧火,社员家还分草烧炕呢,就算比别的大队收的多,消耗也多。   更何况他们还有个造纸厂。   周诚志愁了好几天,盯着那挂钟一门看。   何桂兰忍不住道:“你说你看那个,能看来粮食还是看来柴火?实在不行就先把造纸厂关了吧,来年再开也一样。”   关了?   周诚志摇头,不能关,这造纸厂是他们的门面,联系着供销社呢。   嗯,有困难找组织,是这么说的。   可他帮人还行,让他开口求人,却又难办。好在他也不需要自己开口,有人比他会开,所以他一转身背着手就去找周明愈,让他去公社哭穷。   周明愈也正在想着怎么多拉煤囤在村里呢。   莫茹的二胎预产期是腊月,滴水成冰的时候,屋里一定要烧地龙才行,否则大人孩子都受不了。   今年两大难,粮食不够,这个好说,莫茹空间里有,怎么也能对付过去。   柴火不够,这个……他寻思就只能靠着造纸厂多申请用煤。   钱他们生产队不缺,缺的是买煤的限额。   坊子煤矿要供应城里、工厂等各处用煤,压力很大,他们这种小手工作坊,如果不是有供销社撑腰,别说定期去拉五吨回来,一年也拉不到两吨。   所以,还是得想办法撬开用煤限制这一个口子!   周诚志一找他,他立刻就同意,也不用赶驴车,他用自行车驮着周诚志去了公社。   去公社先找林纾,这也是他们的习惯。   因为林纾好说话啊。   正好柳红旗去县里开会回来,听说他们来公社立刻请去会议室。   一见面,柳红旗就跟他们握手,还关切道:“莫茹同志怎么没来啊,有日子没见啦。”   周明愈立刻愁眉苦脸的道,“书记,都在家犯愁呢。”   柳红旗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又是要东西呢,笑道:“有困难就找组织,说吧,又咋啦。”   周明愈:“书记,俺们大队今年受灾严重啊,干旱的时候,俺们还有泉眼顶着,大家就拼命浇地呗。可这一个劲的下雨,我们村地势低,这受灾就厉害。秋粮发霉,庄稼杆儿都烂坏了。”   柳红旗心道已经减免公购粮任务,难道还不够,这是来要返销粮救济粮?   不过他不动声色,别人有可能来要粮食,二队……不太可能。   果然,他听说庄稼杆儿烂了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   “造纸厂开不下去啦?”   周明愈叹了口气,苦着脸,“书记,不是俺们不努力,大家连轴转三班倒,干得都挺起劲的。就是没有煤炭,没法烘干啊,实在是没辙没辙的,俺们村食堂都要没草做饭了。”   要是他们的食堂也散伙,那这人民公社的心脏可真就不跳啦。   这时候相玉亭从外面进来,听见了笑道:“怪道人家说你们运气好,看吧,刚说有困难,解决办法就来了。”   他和柳红旗笑了笑,过来坐在旁边,把手里的文件和报纸递给他。   周诚志自忖不会说话容易坏事,所以一直都没开腔,这会儿忍不住问了一句。   柳红旗接过相玉亭手里的文件看了看,脸上一片喜色,哈哈笑起来,对周诚志和周明愈两人道:“相书记说得不错啊,咱们邻县的领导们也记着你们呢。”   周诚志一脸纳闷,他是咋也不知道什么事儿。   周明愈虽然猜不那么准确却也差不离,难道是又有奖励下来了?   初夏他们去邻县帮忙抓蚂蚱,当时只说蚂蚱也分高进县一些,其他没要。   后来那些蚂蚱被分成几份,大头却是给了高进县的,因为别的县还继续灭蝗呢。   六月的时候,地委发了表扬信,大力表扬了莫茹和周明愈等治蝗劳模的事迹,还专门让记者前来采访写稿,上了省级和地区的报纸。   这一次除了给奖状锦旗以外,莫茹得了二百块钱,周明愈一百五,周诚廉和周培基也一人二十。   钱自然不是地区出,而是几个县凑的。   除此之外就是本子、笔,以及布票、搪瓷盆子缸子暖壶等一大堆生活用品。   虽然没有特别稀罕物,但是能给钱也挺好,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去管人家县长要奖励。   现在又有奖励下来,那可真是极好的!   在这个物资奇缺的年代,谁还嫌东西多啊,茶缸子也不嫌弃啊,争取一人俩。   柳红旗看他们一脸好奇,就把一张报纸放推给周明愈。   周明愈忙拿起来和周诚志一起看,快速扫了一眼,喜得他心脏都猛得跳起来!   周诚志:混小子知道老子不认识字还让我看,看了又不说,你笑个屁。   周明愈看他脸黑着就赶紧告诉他,原来在文昌县和高成县交界处老母猪山发现了新煤矿,经过勘探数量和地区的坊子煤矿差不多。   这可是一个大好消息啊。   有了煤矿,那高进县也不用挨冻了。   至于空气污染什么的,冻不死以后再说吧。   而且这两位县的县长亲自批示,在邻近的兄弟县中,要向高进县倾斜,允许他们县多买煤,好答谢他们帮忙灭蝗的善举。   高进县可以多拉煤,那红旗公社、先锋大队不也跟着沾光嘛,这个道理他们自然懂。   相玉亭笑道:“周队长,公社懂你们的难处,今年大雨小雨不断,地里收成不好,粮食不够,烧火草不够。咱们公社也早就跟县委反应,这不县委领导们就传达了解决办法。吕书记亲自批示,要在咱们县东关公社成立一个煤炭中转站,到时候咱们公社也不用大老远跑到老母猪山去拉煤啦,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   周诚志扯着周明愈就站起来,一个劲地作揖鞠躬,“领导们记挂俺们,那俺们也不能没出息,克服困难,造纸厂一定要办下去。”   他自己都离不开手纸,要让他再用石头木棍的,他可受不了。   林纾也笑道:“谢谢领导们关心民生疾苦,是我等的福气,今年冬天咱们办公室也都生上炉子了。”   办公室是空屋子,没有火气,冬天零下十几度,穿着棉袄棉裤也冻死个人。   有炉子就不一样啦。   其实他们办公室炉子都是有的,只可惜煤不够。   周明愈还寻思怎么才能多要点呢,可以按季度去拉,也可以按年去拉,毕竟造纸厂要常年开着。   他还想干点别的事儿呢。   这时候柳红旗站起来,笑了笑,“今日让你们赶上了好时候,我做主给你们批——”   他看了一眼文件,见对面俩人一脸期盼地盯着他呢,笑了笑,“先批五十吨吧。” ☆、第223章   天气越来越冷, 冬天百草枯折万物肃杀,地里的活儿早就干完, 今年上头没组织挖河渠, 农民就彻底闲下来。   这时候除了编席、编草鞋的, 一般人也都没事儿干, 可以光明正大地猫冬、串门、闲磕牙。   不过先锋大队可没那么闲。   上个月周诚志带着周明愈去公社哭穷, 要回来一张拉煤的条子, 第二天周诚志就带人赶着五辆大车去高成县拉煤。   周明愈跟车去的,先去煤矿认认门,跟新上任的单厂长套套近乎。他以生产队的名义给厂长单腾飞带了一小篓子蘑菇,一小罐子自制咸鸭蛋,还有二十个生鸡蛋。   单腾飞虽然家里并不缺钱, 吃喝也不缺,可冬天里这样新鲜的蘑菇,还别说——真没有。   就是那流油喷香,吃起来还沙沙的咸鸭蛋, 他也没有。   所以这两样真是好东西,送到了他心坎里。   就说那鸡蛋,莫茹她们用虫子喂的, 自然比别家喂野菜和一点谷糠麸子的下蛋要香, 鸡蛋不但要大一圈, 那蛋黄的颜色也是干黄的, 吃起来带着一股子香味儿。   单腾飞之前就听自己叔叔说过高进县红旗公社的俩劳模, 来帮他们抓蝗虫来着, 现在自己县发现了煤矿,反正也是要卖煤的,卖给谁不是卖?先给劳模提货也算报答人家。   他自然都答应着,就算周明愈什么不带,他也会好好地给提货的。   毕竟这是高书记提起来就夸的劳模啊,再说人家多懂事,拿着条子来的还带稀罕东西呢,就冲着这个,单腾飞印象也不错。   “老弟,以后用完了只管来拉,我这个厂长手里也能批几吨的条子呢,多了没有,一个月三两吨还是可以的。”   反正批条子也只是给个购买资格,钱还是要付的,做个顺嘴人情不费事。   周明愈自然高兴,虽然公社给批了五十吨,可要是摊子铺开,五十吨煤根本不够,要源源不断地运来才行。   五十吨煤,周明愈他们一下子是拉不光的,好在也没规定到期作废,他们过两天继续来拉。   周明愈他们走了以后,单腾飞就把那些东西拿自己宿舍去。   自从五月里发现了煤矿,这里也盖起了宿舍大院,专门安置干部和矿工们。   中秋以后大院盖起来,煤矿也正式开始产煤,家属们就可以跟着搬过来。   之后又调来几个老师,划拨两间屋子当幼儿园和小学,划拨一间屋子当医务室,县城调一个大夫一个护士过来。   就这样,简陋的煤矿场也算初步建立起来,并且投入生产中。   单腾飞的爱人刘爱梅最近很犯愁,搬来这里以后儿子胃口不好,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原因,反正不爱吃饭,逼着能吃半个馒头,不逼着一口也不想吃。   一开始刘爱梅寻思是不是舍不得县城,就跟他们说要是不习惯以后还回县城去,孩子也没见好。   这会儿看单腾飞回来,还带了好些吃的,居然有这么新鲜的蘑菇。晚饭她就做了一个蘑菇鸡蛋汤,还切了一把韭菜进去,再切了一盘咸鸭蛋。   那俩孩子原本不想吃饭,结果这会儿看着那流油的咸鸭蛋甚是好奇,拿筷子戳了一点尝尝,沙沙的香香的,忍不住就又戳了一点,最后干脆拿起来咬一口。   那鸭蛋黄都是鸭子吃小鱼、虫子下出来的,富含蛋白质,莫茹又用白酒、花椒、大料、糖等做成了汤汁腌的,还特意放在空间一段时间,这会儿拿出来正好吃。   比起外面人自己腌的,不知道好吃多少倍!   单小松:“咦,好吃,再来一个!”   刘爱梅都看呆了,儿子这是喜欢吃了?   “妈,给我一个馒头就着,有点咸。”   过了一会儿,“这是……什么,这么好吃!”   “蘑菇?好好吃的蘑菇!我还要一碗!”   “好吃……妈,明天还吃这个,我喜欢吃。”   单小松摸着鼓鼓的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出来。   刘爱梅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因为儿子这几个月都不爱吃饭,瘦得皮包骨头,不管是麦乳精还是牛奶都不爱喝,她愁得没辙,都想不管什么政策就带着儿子回县城去。   “老单,老单,你看啊,小松爱吃饭了!”刘爱梅跑去院子里跟正在仔细擦洗自行车的单腾飞道。   单腾飞一听也很惊讶,“真的?”   他顾不得自己手上都是机油,冲进屋里看了看,果然儿子正摸着肚子打嗝呢。   “爸,你带回来的蘑菇和鸭蛋真好吃,我还想吃。”   单腾飞自诩不是那种感情丰富的人,这会儿看到儿子爱吃饭,他还是眼眶湿润。   这些天,他和老婆真是要愁死了。   刘爱梅就问蘑菇鸭蛋哪里来的,最好是能定下,每隔几天都买些来吃。   单腾飞道:“一个来拉煤的给的,过两天他们应该还会来的。”   ……   周明愈等人把煤拉回去,锅炉可以直接烧原煤,食堂却却舍不得。他就让人把煤块碾碎加上黄土、水捏成煤饼,这种煤饼适合家用,做饭、取暖都合适。大队里商量了一下,不用票可以认购,干部一家可以认购五十斤,社员一家认购三十斤,一斤两分钱。   除了自己食堂用,分给社员,一部分留在造纸厂用,剩下大半就堆在养鸡场旁边,让养鸡场的狗和大白鹅们看着。   大白鹅看门,丝毫不比狗逊色!   过了几天周明愈他们又去了一趟高成县。   一听说劳模来拉煤,单腾飞高兴得连忙去找他,见了面热情地拉着他家去喝两盅。   周明愈就知道他肯定有事,笑道:“单厂长,来的匆忙时间不凑巧,下一次再去打扰。”   冷不丁去人家喝两盅,他可没有这个习惯啊。   单腾飞也知道有点冒失,就请他去办公室坐,歇脚喝杯热茶,让工人们帮忙装车就行。   “走吧,只有多装的,绝对不短你一两的。”单腾飞开玩笑一样,招呼周明愈去办公室。   聊了一会儿,周明愈就知道单腾飞是想要蘑菇和咸鸭蛋。   “单厂长,东西不难弄,反正都是俺们自己养殖场的,就是路远。”   单腾飞笑道:“你们这不是来拉煤嘛,不说天天来,一星期总要来一趟的吧。”   周明愈算了算马车的装载量,来那么多趟,没有条子……他看向单腾飞。   单腾飞笑道:“上一次你不是说想带着大队办个砖窑厂嘛,这砖窑厂可是个吃煤的营生呢。”   周明愈心头一动,笑道:“单厂长明明是城里人,却这么体恤俺们乡下人,这可让我们不知道多感动呢。”   单腾飞哈哈笑道:“你只管来,来一趟至少也让你拉两吨回去不是。”   一星期来四趟,顶多也就是十吨,单腾飞觉得自己还是供得起的。   等煤厂的产量越来越多,自己能支配的货量也就更多,现在主要还有县委工业局以及各厂子等部门拿指标,可从他们大头上漏点下来也够的。   “那可多谢单厂子。”周明愈道谢。   单腾飞就和他商量送鸭蛋和蘑菇来,给他供销社一样的价格,看周明愈还要推辞,他正色道:“老弟,你来拉煤,我不是免费给你的。你来送蘑菇和鸭蛋,当然也不能白送。这都是国家的物资,咱们有责任把他们卖给最需要的单位,你说是吧!”   煤厂食堂也要吃饭啊。   周明愈连连点头,“是,是!”   有了单腾飞的保证,周明愈越发有底气。   这一趟回到村里,他就直接找了周诚志表示要办一个砖窑厂。   “砖窑厂?”周诚志眼睛一亮,哪个队长不想着自己队里多几个作坊多几份来钱的副业?   谁还嫌钱多不成?   当然办!   “就是,咱们建在哪里?这东西也占地方啊。”   耕地是绝对不行的,菜园也不行,舍不得。   荒地?   村里也没啥荒地了,这两天结婚的多,村边的荒地批给了社员。   “大爷,窑址现成啊,宋家庄那里就很好。”就是以前那个大炼钢铁的地方。   周诚志有点吃不准,“那他们能给咱用?”   周明愈却胸有成竹,“咱跟公社申请啊。”   公社里需要砖的地方还是很多的,但是只有高戈庄一个窑厂,数量少,路程远,非常不方便。如果自己大队也办一个,那就可以和高戈庄窑厂互补。   原本办药厂最担心的问题就是煤炭,现在和高腾飞搭上关系,可以定量买煤,果断要办小窑厂。   不为了卖钱,单单为了自己用,也要烧砖。   他可不想让媳妇孩子一直住那种土坯房,说什么艰苦朴素,还不是穷得没办法?   前两年干旱还无所谓,今年夏天汛期雨多,村里被冲塌了好几处房子,养鸡场、队屋都有损失。很多人家虽然房子没冲塌,但是院墙塌了,或者屋顶漏雨,几乎家家无法幸免。   就连他和莫茹新盖的房子,也因为没有瓦片覆盖,导致屋顶麦草腐烂、大雨冲刷出现了漏雨。   真是外面大雨,屋里小雨,别提多闹心。   趁着冬天闲,烧砖瓦,然后春天翻盖砖瓦房,这样夏天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这边周诚志一点头,就等于他把说服其他队干部的责任接过去,找人开会。   现在先锋大队的大队书记张根发就是一个摆设,专门负责开开会,带着陈爱月等人搞搞宣传之类的,队里的生产等实际事务他不能插手。   开办窑厂自然也如此。   但是周诚志还是叫了他一起开会。   干部们刚到期,周诚志也不罗嗦,直接开门见山,“前年书记家的房子被扒了,那时候咱们没能力。现在公社给批了煤炭,劳模寻思着咱们自己烧砖窑,第一批砖就先卖给书记家把房子盖起来,大家伙儿没意见吧?”   大家也都习惯这样简单粗暴的开会方式,有人笑道:“劳模们就是有觉悟,没有先盖自己的,咱们也得有这样的觉悟。”   张根发原本听说他们要折腾还想去找茬呢,结果现在一听说少了砖瓦先给自己盖房子,他那股子气又自己泄了。   莫名地,心里居然有点感动,却又不肯承认。   周诚志又道:“砖窑厂要修在咱们炼钢那里,只招最壮的劳力去帮忙打砖坯,一个砖坯三厘钱,想报名地就去找明愈报名。我丑话说在头里啊,是最壮的,病怏怏懒洋洋东倒西歪连担水挑不动的就算了,别去浪费时间丢人现眼。”   一说报名,全村人都往莫茹家涌。   莫茹正在家养胎呢,再过个把月她就该生了。   不过生孩子她还是有经验的,并不担心,毕竟自己又大了两岁嘛,身体发育得更好,生的时候也该更加轻松才对。   一堆人挤在大门外叽叽喳喳的时候,莫茹正在家里招待孩子们吃糖葫芦呢。   冬天外面冷,除非下雪孩子们去玩雪,一般时候也喜欢来五娘娘这里呆着暖和。连带子都跟着过来,由拦子儿看着负责提醒尿尿拉巴巴,反正不会弄在屋子里。   莫茹自己的几棵山楂树今年结了不少山楂,摘了有四十斤,分了一些,还剩下二十多斤。她晒了一些山楂干,还做了几罐子山楂酱,剩下的就做成糖霜山楂、糖葫芦给孩子们解馋。   她对孩子亲切温和,孩子们都喜欢来找她玩儿。   她还让周诚志做了七巧板、象棋、动物棋等给孩子们玩儿。   这会儿菊花正和周七七玩动物棋,另外几个拼七巧板。   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莫茹道:“菊花,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菊花回来道:“娘娘,她们说报名打砖坯呢。”   莫茹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夏天的时候周明愈就想办个砖窑厂自己烧砖瓦,因为今年夏天自家房子也开始漏雨。周明愈去了一趟高戈庄想买砖瓦,可惜距离他想要的数目差了很远,拉回来的根本不够干啥的,根本没用。   这几天搞定了煤炭的事儿,再就是去盖窑厂,招工人摔砖坯,再请个有经验的烧窑师父就行。   她就亲自出去看看,门外站了一大堆婆娘们,都急切地看着她,“七七娘,她爹呢?”   莫茹道:“你们去队屋排队报名,回头我告诉我家小五哥也过去。”   众人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脸蛋又白又嫩,跟那剥壳的鸡蛋似的,不禁暗自惊奇。   她们怀孕的时候脸上猛长斑,真是没眼看,人家劳模怀孕,不但不长斑,皮肤还越来越白嫩光滑,简直一点瑕疵都没有,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啊。   再看下去更自卑了,纷纷道:“七七娘快家去吧,我们去那边了。”   夜里周明愈从外面披着一身寒风进来,他先在堂屋把军大衣脱下来,抖抖搭在凳子上晾着,然后推门进屋。   屋里烧着地龙,热乎乎的,推门就有一阵温馨的热风扑面而来,让人觉得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   他见莫茹歪在炕柜上,周七七在给肚子里的小宝宝念故事,不由得笑起来,闺女也就是两周岁多几个月,哪里就这么大本事,还能念故事。   周七七回头弯着眼睛朝他笑,“爸,你听我念得好不好?”   周明愈拍手,“我闺女念得好着呢。”   他觉得闺女其实认识不了那么多字,不过是莫茹给她念多了,她就背下来,然后比照着大人的样子读而已。   他们也没拘着闺女,念得故事有的是连环画,有的是夫妻俩自己写的。   周七七就继续嫩声嫩气地念,还一边嘀咕:“小弟弟,姐姐给你念的《睡前故事》好不好听啊?你要乖乖的不能闹妈妈哦,妈妈揣着你很辛苦的。你要是烦妈妈……”她压低了声音,凑近莫茹的肚子,很低的声音道:“我揍你哦。”   莫茹见周明愈回来就和他说话,没听闺女嘀咕什么呢,“招了多少个工?”   “自己大队一个生产队招了五个人,到时候再从其他生产队招一些人来。”周明愈说着去洗手洗脸洗脚,然后爬上炕。   莫茹又跟他说起莫应熠,“星期六下午应该回家吧。”   从冬至月开始,莫应熠就住在他要好的同学家里不用每天回家,可以一起学习。同学是范木匠一个生产队长家的儿子,自从和莫应熠做朋友以后,成绩进步很快,家里人感激得很,范队长还特意上门送过谢礼的。也是范队长主动邀请莫应熠住过去,莫茹问过莫应熠他自己也乐意和同学一起住,她也就没反对,只是把莫应熠的口粮也天数送过去。   周明愈点点头,凑过去和周七七一起念故事给胎儿听,念完一个之后,周七七就困了。   莫茹拍了拍她,她就握着莫茹的手指头睡着,小嘴巴还咂吧两声,似乎在吃什么好吃的。   周明愈赶紧铺被子,把她抱在最里面。周七七睡觉不老实,怕她踹着莫茹,他就和莫茹换了位置。   莫茹肚子大,晚上要起夜就睡在最外面,来来回回的方便。   可能是吃的好,鸡蛋、肉、鱼没断着,蔬菜随便吃,水果也常备着,所以这一胎既没有早孕反应也没有水肿,腿也不抽筋,一直都是该吃该活动,除了肚子大没有其他的不适。   就算肚子大,因为她现在身体好,力气变大身体轻盈,也不觉得有什么累的。   就是尿频!一晚上有时候起夜三四次。   周明愈垫高枕头,扶着莫茹让她靠在上面睡,她肚子太大,躺下去不那么舒服。   看他那么小心的样子,莫茹笑道:“不要紧的,我又不是玻璃人。”   周明愈顺口道:“当然不是玻璃人,是玉人,更得小心着。”   莫茹扑哧笑起来,“你不要这么会撩,我会受不了的。”   本来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说出来两人都心头一跳。   孕期因为激素问题,有时候会很想要的嘛,可自从七个月后他就不肯做到底,生怕弄伤她,虽然她厚着脸皮说其实不怕的,可他还是紧张得要命。   看他都要是两个孩子的爸爸,反而越来越胆小,莫茹只好放过他。   可是她反而忍得辛苦好吧。   周明愈对上她的视线,她因为孕期而略微丰腴的脸庞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水润的眸子波光潋滟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他心头猛地一热,就有些把持不住。   “咳咳……”他赶紧去吹灯,把手电筒放头上,等晚上她起夜,他也好帮她照明。   莫茹:“小五哥,有点冷……”   周明愈:“要不把闺女放空间,你到里面来。”   “脚冷。”   周明愈:“是不是地龙熄了,我去瞅瞅。”   莫茹脚探进他被窝里,“哇,你被窝好热乎。”   周明愈:“快进来,我帮你捂捂。”他把自己的被子拉过去给莫茹盖上,把她那一床往边上多推推,挡住炕前的风,免得吹着她。   这要搁以前,他是顶不愿意分被窝的,可媳妇怀孕,他生生把自己逼成了柳下惠。   这会儿搂着媳妇儿软玉温香的身体,这么两人这么紧密的蹭着,突然就跟着了火一样,瞬间星火燎原。   莫茹动了动,“……”   明明他也很想的嘛。   周明愈:“………不许乱摸……呃……莫茹,你别后悔!”   莫茹:“……唔……” ☆、第224章 二胎   深冬早春本就是最难熬的日子, 尤其今年夏秋雨水大,秋天收成奇差, 就算秋季公粮任务减免不少,可他们还是不堪负担。   口粮没得吃, 野菜没得挖……   有些大队没有那么多蝗虫,只能依仗自己的粮食,每人每天鲜地瓜一斤加地瓜干二两,各家每天领回去熬稀汤喝,还有些根本就直接没有粮食。   原本是一人一天一斤口粮, 这是细粮, 换成粗粮就有四斤,要是换成鲜地瓜可以有七八斤。地瓜不管饱,社员们都吐槽哪怕吃得饱饱的地瓜,走上二里路撒两泡尿肚子又饿了。   如今只有这点能干嘛?孩子老人可以凑活, 壮劳力根本扛不住。   尤其大个子的男人,一顿饭吃一斤都不饱,这会儿和个孩子一样吃二三两,一天两天还行, 这么几个月下来,身体瘦得风吹就倒, 后来慢慢地竟然就不行了。   当第一个大个子男人倒下之后, 后面接连就有跟上的。   还不仅仅如此, 当地一马平川全是平原, 没有山也没有地方可以打柴, 社员家里能烧火取暖的就只有地里收获的庄稼杆儿,一根草都舍不得浪费。往年还能修理树杈帮衬,前年大树都砍了,小树长不起来,今年秋天雨水大,庄稼杆儿烂了大半,所以今天冬天和来年春天烧火就格外犯难。   据说有的人家锅里煮地瓜干,锅底下烧地瓜干,可人还饿肚子呢,真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候高成县和文昌县交界地发现了煤矿,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高瑞阳亲自到煤矿勘察过,然后召开了附近几县关于“代/食品、代燃料”的会议,之后高进县决定在本县开办煤炭加工厂,从邻县拉煤到东关加工成煤饼,然后卖给各公社、大队的食堂。   各食堂到公社开条子,按照公粮缴纳数、人口数等来批拉煤的数量,计算下来,一个食堂一个月领到的煤也只够一天做一顿饭的,绝对没有多余的浪费,就算这也只管三个月的。   可不管怎么说,这样也比社员们领一斤地瓜回去却没有柴草可用好,如此食堂又继续下去。   全国来说,十月初的时候,中/央发布了“低标准,瓜菜/代”指示,要求少吃肉和细粮,多吃各种瓜类蔬菜,以此代饭。可一般地方有点地就要种粗粮秧红薯,谁还去种虚头巴脑的菜,又不耐储存又不管饱产量还不高。   所以瓜菜代很快就成为寻找一切代/食品,凡是能果腹的都要塞入肚肠中运动。要求书记挂帅,全民动员;食堂为主,工厂为辅;土法为主,洋法为辅;自己动手大力生产代食品。在一些科学家们的研究指导下,出台了一份份代/食品研究文件,橡子、庄稼根、杆儿等可以提取用不完的淀粉,号召各地食堂自行提炼解决。   于是玉米芯、豆荚、秫秸、玉米秸、花生秧、地瓜蔓等等所有庄稼的杆子、根都可以磨成粉,然后掺一点粗粮粉,再掺一些碎干菜直接捏成团,发给社员们吃。   其结果就是低指标,瓜菜/代,得了浮肿胖起来,直接挖坑土里埋。   本地区的情况倒是没那么糟糕,毕竟从前年开始挨饿,大家有了这两年的经验,不管老人孩子都有很强烈的备荒意识。日常吃饭的时候,能省一口是一口,晒干藏着留深冬和早春吃。   尤其今年蝗虫肆虐,各公社在农忙之余不再挖井而是忙着抓蝗虫。晒干磨碎,到时候和“淀粉”、粗粮面粉、干菜一起捏成小窝窝头,一人一顿吃上两口,再喝上一碗稀汤。虽然“红薯汤照月亮,大人喝饿得慌,小孩喝光尿炕”,却能保证熬过去饿不死,还不会得浮肿病。   …………   就在最困难的时候,红旗公社很多大队都听说先锋大队办了一个砖窑厂!   别人都吃不起饭,烧不起柴,他们居然还能办砖窑厂!   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很快他们又听说砖窑厂对外招供,而且专门招大个子男人,让帮忙打砖坯,用打的砖坯来顶饭钱。   这消息一传出来,那些吃不饱饭摇摇欲坠的大个子们一下子就沸腾起来,纷纷去先锋大队碰运气,万一被留下,那他们就能吃顿饱饭,保证饿不死。   周明愈之所以说要收壮劳力,就是因为他们不抗饿倒下得快,而只要吃饱饭,力气也比其他人大干活儿多。   所以砖窑厂只要壮劳力,不要女人老人孩子,他们吃队里的二三两口粮也饿不死,没必要来抢男人的活儿。   范会杰,范木匠人,今年三十二岁,一米八的大个子,现在瘦的跟杆儿一样,微微驼背弯着腰,眍䁖着眼眶子,脖子一动就能看到那清晰的大脖筋和喉结,因为太瘦简直和刀片似的锋利。   他上有老,下有小,在家里有点吃的都顾着老娘和孩子,结果就把自己饿得皮包骨头,却还是一个劲地自责,觉得自己没用。   好不容易进了砖窑厂帮忙打砖坯,却因为身体不好使不出力气,空看着一个大个子,还不如周培基打得多。   周培基瞅了他一眼,“我说你从食堂领的饭吃哪里去了?”   范会杰心里一咯噔,“肚、肚子。”   周培基嗤笑,刚想说你还能吃脚后跟去?随即却觉得不对劲,冷冷道:“招你来,是让你干活儿赚吃的,不是让你来混日子赚吃的。这是砖窑厂,不是救济院,你们要是觉得不干活就能拿吃的,那还是赶紧走吧,晚上就没你们的饭!”   几个大个子立刻慌张起来。   他们看着这里食堂吃的好,一个人一大碗杂粮南瓜粥,还有两个窝窝头,他们就把窝窝头都藏着,想拿回去给家里人吃。   可打砖坯是重体力活,要是不吃饱根本没力气。   他们忘记了进来时候的规定,不是让你们白吃饭,是靠打砖坯赚钱吃饭,第一顿饭是赊的,然后打砖坯还上,再根据砖坯数吃第二顿。   要是一天打不到五百块砖,那就是要被辞退的。   因为按照砖窑厂的说法,熟练工,一天是要打一千块的!   范会杰看看自己才打了一百来块就要没力气,那晚上哪里还有饭吃,岂不是要被赶走?   心里一着急,他就去把自己藏着的几个窝窝头拿出来三下五除二吃掉,又灌了半瓢热水,顿时觉得浑身充满力气。   一个跟着一个学,其他人也都这样,结果都忙活起来。   到了晚上周明阅几个会计和记分员负责点数的时候,看了看,差不多能达到四五百块。   再熟练两天,一千块也不成问题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诚志被周明愈推出去讲话。   他黑着脸,最适合扮演这种严肃的角色。   “你们以为把那两口口粮省下给老人孩子?你们也不想想,家里就你们一个男劳力的,要是你们倒下了,那一家子怎么办?你一个人能省多少?你吃饱了一把子力气能挣多少?别傻乎乎的算不过账来!在我们砖窑厂就按照我们规矩来,谁要是觉得俺们不仁道就走,没人强迫你们留下来。留下来的就给我踏实干活,别想有的没的,我们是砖窑厂,不是救济院!”   被周诚志这么一敲打,那些外聘来的全都老老实实干活,再也不想着偷摸把吃的拿回家去。   转眼一个月过去,砖窑厂那里堆满青色的手工制砖,一排排码得十分整齐。   尽管很多大队食堂没粮食,社员们没饭吃,可队里还是有钱的,只不过没地方买粮食。这会儿听说有地方可以买砖,纷纷都动了心思,大队的屋子、仓库也都是土坯房,夏天一连几场大雨,都给冲坏了,一直惦记着要修补呢。   有钱的就买砖瓦,没钱的就先买瓦片,怎么着也把漏风漏雨的屋顶给堵上。   县城、公社各单位工厂也都来买砖。   因为机关单位、工厂是不可能糊土坯房和围墙的,而原有砖窑厂产量不够,现在听说先锋大队开了个砖窑厂他们立刻就派人来考察,看看砖的质量、产量等,觉得符合自己的要求就开始下订单。   这也难免有人眼红,自己穷得过不下去,别人怎么那么有钱?自己连饭都吃不起,他们还去抢砖瓦。   先锋大队烧出来的砖瓦,一车车的被拉走,没几天就把一个来月烧的砖全拉空了!   周明阅:“月底盘账,晌饭的时候来领工钱。”   “工钱?”   帮工们一下子炸了锅,“还有工钱呢?”   “不说只管饭没钱吗?”   他们在砖窑厂吃得相当好,比自己食堂过年还好!早上一大碗厚厚的黏粥俩窝窝头,晌饭一个鸡蛋三个窝窝头一碗盐水煮菜,晚饭一人俩地瓜一碗汤。   这样的好日子,哪里找去?   还给钱???   王路:“都快点啊,别磨蹭。”   范会杰去了那间低矮的会计室,探头探脑地,“周会计,俺有钱?”   周明阅瞅了他一眼,“排队进来!”   范会杰一低头就进了屋里,临时搭建的屋子,很低矮,大个子在里面特别憋屈。   周明阅翻了一下记工本,噼里啪啦一打算盘,“你从来的第五天开始,一天平均有九百块砖,统共28天,刨除吃饭,每天结余七毛,一共是十八块九毛钱。”   他又对了一遍账,“没错,王路,给他发钱。”   王路已经点了钱,放在桌上,“你数数。”   范会杰已经激动得浑身开始哆嗦,感觉脑子都充血了,外面排队的都挤在门口,嗷嗷地叫唤。   “真有钱啊!!”   “范大个子,赶紧出来,轮到我们啦!”   范会杰感觉那钱比砖头还重,他几乎拿不起来,突然他脑子里一个想法,嘴唇颤抖着,“会……会、会……会计……”   周明阅瞅着他,这是高兴傻了吧,也对,有些大队的社员,一家子人穷忙活,一年也分不到十块钱。   “俺、俺能不能、换,换粮食。”范会杰说这么两句话,急出一脑门子汗来。   “等着,俺们去问问队长们。”   王路跑去找周诚志和周明愈。   结果周明愈在家呢,只能找周诚志和周诚仁。   周诚仁:“红鲤子的意思,让他们换粮食,就是要比粮管所高一点,比黑市便宜些。”   去外面买粮食,有钱没粮票也不行,所以黑市买粮食就要把粮票的钱也摊进去。   周诚志点点头,“就这么办。”   原本招工的时候周明愈就说过,这也是一个福利,希望能够帮助那些有力气没饭吃的,让他们靠力气挣饭吃。   最后就定了鲜地瓜一斤一分五,地瓜干一斤六分钱。虽然比粮管所贵一点,可比黑市便宜多了,这时候黑市一斤地瓜要三分钱,一斤地瓜干都卖到一毛多。   当然是限制购买,一个人一月也只能买一次,一次最多五十斤。   他们拿这五十斤回家,就足够补贴家里口粮,坚持到来年的。   窑工们感激不尽,回家一趟舍不得多呆,第二天就赶紧回来上工。   于是砖窑厂继续投入热情地劳动中去,不断招工,以工代赈,获得了公社的大力表扬,奖状、锦旗发的周诚志几个生产队屋子都贴不下,只能拿到大队里贴起来。   …………   腊八节,食堂熬了好几锅腊八粥,虽然没有稀罕物,但是红豆红枣黑豆豌豆这些是必有的,还加了莲子,林林总总也不止七八样。   早上莫茹觉得懒懒的,没起来,多躺了一会儿,丁兰英就去食堂给他们打了腊八粥送过来,还给莫茹送了几个煮鸡蛋,下了一碗细面条。   莫茹现在隔三岔五都有福利,这是几个队长一致同意的,谁也不反对。   莫茹道了谢,让丁兰英拿个鸡蛋吃,自己喝半碗腊八粥,和七七一起吃一碗面条,再吃个煮鸡蛋,剩下的周明愈全都吃掉。这几天周明愈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伺候媳妇儿,莫茹的预产期就在这两天。   丁兰英还要去蘑菇大棚,冬天那里面生着火,她不能长时间走开。   刚走到门口,听见屋里莫茹叫了一声,“哎呀!”   “妮儿,是发动了吗?”丁兰英朝屋里喊。   屋里传来周明愈急切的声音,“二嫂,快叫娘和何大娘来。”   丁兰英哎了一声,赶紧去,走到路口正好碰到老四家媳妇王金秋过来。   王金秋现在也有五个月的身孕呢,正打算过去找莫茹说说话,就碰到丁兰英急急忙忙地过来,“二嫂,什么事儿这么急呢。”   丁兰英却没时间闲聊,“妮儿要发动了,我去找娘和何大娘。”   王金秋就道:“那我去食堂找娘,二嫂去卫生室找赤脚大夫吧。”   丁兰英觉得也行,这样更快。   王金秋去食堂的路上,经过三娘娘家门口,正好跟院子里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她看是周明军的媳妇阚燕儿,就笑了笑,“要出去啊。”   阚燕儿要笑不笑地瞅着她,又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挑了挑眉,“王金秋啊,你这是去哪里显摆肚子啊。”   王金秋蹙眉,她说话怎么恁难听?   又看阚燕儿,见她还穿着结婚的大红袄儿,穿着一条蓝裤子,穿着一双红色的鞋子,前凸后翘腰身细细的,再加上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是挺俊俏的。   王金秋:那又怎样?还有俺家劳模弟媳妇俊?   她没再理睬,转身往南拐去食堂了。   阚燕儿见她居然不理自己就走了,呸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正好宋淑英从院子里出来,听见她骂人,瞅了她一眼,“你又在咒么谁呢?”   阚燕儿扯了一下嘴角,扯着尾音道:“骂谁也不敢骂二嫂你呢,放心吧。”说着也走了。   王金秋找到张翠花,跟她一说,张翠花立刻跟何桂兰打声招呼,解了围裙就赶紧去莫茹家。   王金秋跟在她一旁,有心要问问阚燕儿怎么回事,干么见到自己阴阳怪气的。   张翠花有点着急只说声让王金秋先家去,就顾自飞快地走了,王金秋愣是没跟上。   看着婆婆脚底下踩着风火轮一样,王金秋扶着肚子,眼神有些发怔。   这时候阚燕儿又从一小巷子里出来,手里抓着一把葵花籽在磕,瓜子皮吐得到处乱飞,“我说王金秋,你不会觉得你怀孕就挺重要吧,你们家老太太最看重的还是小五媳妇,你算老几啊。”   她扭着腰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头朝王金秋笑道:“哎呀,你可别生气啊,说实话不只是你们家,就是全村只怕也没人比劳模重要的,这样你就不吃醋了哦。”   说完捂着嘴咯咯笑着走了。   王金秋脸色顿时很难看。   她想去后面看看莫茹生孩子,不过走到门口就被几个老婆子拦住了,不让进。   劳模生孩子,架势还真是很大呢,她叹了口气,就寻思自己还是家去吧。   村里感激劳模的那些老婆子,都守在门口呢,虽然帮不上忙,帮着念叨念叨兴许生得快点呢。   上一胎劳模可生了一天呢,疼得嗷嗷叫唤,全村都听得见。   莫茹从早上阵痛开始,十点钟左右见红,之后破了羊水,等宫口开了两点半就顺产生下一个男婴。   六斤二两。   陈秀芳帮着洗干净抱起来,放在莫茹旁边,笑道:“瞅着肚子那么大,我们还寻思说不定生个双胞胎呢。”   没想到就一个娃,孩子也不是特别大,咋肚子就那么大呢。   何仙姑就笑道:“小五媳妇这是怀着福气呢,大人孩子有福气,肚子可不就大嘛。”   见母子平安,大家都很高兴,轻松地说笑。   张翠花让周明愈泡了茶给客人们喝,还出去跟门口的老婆子们报喜。   老婆子们都双手合十,“老龙王保佑,咱们劳模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哈哈。”   张翠花:什么老龙王,俺们是大仙!   张翠花和何仙姑、陈秀芳几个在东间说话,周七七几个孩子已经被丁兰英带出去玩儿,西间就莫茹和小宝宝。莫茹头上包着一块手巾,身上已经擦洗干净,除了有点累有些疼,倒是也还好。   周明愈瞅着他娘错眼不见地就溜进西间,亲了亲她,“媳妇儿,累不累,饿不饿?我给你端碗红糖鸡蛋吃。”   她摇头,晌午的时候,张翠花给她下了一大碗鸡汤面,吃了一碗面啃了一个鸡腿,到现在还饱饱的呢。   她低头看怀里的小子。   周明愈心领神会,立刻把他给托起来。   红彤彤的小猴子,说不上好看,正攒着小拳头睡觉呢。   莫茹:“他怎么这么安静?”   在肚子里就够安静的,她本来还以为会和周七七一样,肚子里安静,生下来闹腾。   哪里知道他居然这么安静,生下来勉为其难嚎了一嗓子,眨眼就睡得这样香?   难不成在肚子里没睡够?   这么说,反而是接生婆打扰他睡觉了?   周明愈亲亲莫茹,又亲亲小东西,咋也亲不够。   莫茹道:“去问问娘起个小名呗。”   这时候周七七推门进来,激动地喊道:“娘,我的小弟弟呢?”   周明愈示意她小点声。   周七七立刻跟对暗号一样,变得小心翼翼的,轻手轻脚地关门,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两只大眼亮晶晶直发光。   “小弟弟,姐姐来跟你玩儿啦!”   她凑上前,迫不及待地去看他。   嗯?   她呆住,惊呼,“爸爸,妈妈,你们从哪里捡来的丑孩子,这是我弟弟吗?”   莫茹看她进来的时候还迫不及待,双眼亮晶晶,一看到那孩子,那小眉头就紧紧地皱起来,非常严肃的表情。   周明愈:“当然是七七的弟弟啊,哪里丑,你看长得多俊,和七七一模一样。”   周七七一脸纠结,( ⊙ o ⊙ )啊!这么丑,哪里和我一个模样?   NO!绝对是假弟弟!   莫茹和周明愈商量着让张翠花给起个乳名。   周七七立刻道:“长这么丑还起啥名字,就叫小八呗。”   莫茹和周明愈:……   外面的八八,“汪汪,汪汪汪!”   周七七得意,“你们听,八八也同意了。”   周明愈笑,“今儿是腊八节,挺应景儿。”   莫茹:呵呵。   “我瞧着叫六六挺好。”   周七七同情地看了弟弟一眼,叹了口气,“娘,这是你亲生的吗?你没听人家唤小猪才溜溜溜溜的呢。”   莫茹:……重击!   周明愈就道:“还是问问娘吧。”   周七七立刻笑得有些坏,“嫲嫲肯定说叫小八。”   周明愈就去问张翠花。   张翠花顺口道:“今儿腊八节,还费什么劲啊,就叫小腊八。”   周明愈:娘您真会省事,七月初七生的就叫七七,腊八生的就叫腊八。   不过比坷垃,拦子儿的好听多了。   既然请张翠花起名,她都起了,要是再改那肯定会不高兴,周明愈觉得叫腊八挺好听的。   他回去跟莫茹说。   莫茹笑道:“挺好的。”反正是乳名,叫着亲近就行,那些叫椅子儿、杌子、磨盘、狗剩儿的顺耳了也那样。   周七七抱着胳膊严肃地瞅着弟弟,“小喇叭,小喇叭,以后肯定是个话唠。”   莫茹:……这孩子今天咋吃了枪药呢?   明明之前非常喜欢小弟弟,每天都要念故事唱歌给他听,这会儿见着反而不稀罕,真是奇怪。   她瞅了周七七一眼,不会是……吃醋了? ☆、第225章 送人吧!   这时候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生第二胎要考虑第一个孩子的意见这种观念, 都是怀上就生,生了再怀。   不过莫茹和周明愈两人还是很注意这方面。   莫茹日常也带着女儿一起做胎教,而且非常成功, 周七七比她都稀罕肚子里的小宝宝。   谁知道生出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柔声道:“七七,就算家里有了小弟弟,爸爸妈妈也一样爱你的,咱们一起照顾他爱他,好不好?”   周明愈立刻把闺女抱起来,“七七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宝贝。”   周七七立刻笑靥如花, “我这么可爱聪明,你们当然都爱我啦, 可是……”她瞅着丑巴巴的小弟弟, 叹了口气, “算了, 他这么可怜, 我们还是多爱他一点吧。”   这话怎么都听着有点勉为其难, 很违心的样子呢。   听她说得这么好玩儿,周明愈笑起来, “好闺女, 找姐姐们玩去吧。”   周七七却不肯,上了炕,趴在一边看丑弟弟, “哎, 还是让他多看看我吧, 说不定就越长越像我了呢。”   真要是像铁妹那么丑,出去人家还不得说是铁妹的弟弟?   想起铁妹那个丑弟弟,周七七不禁打了个哆嗦,表情越来越严肃。   堂屋里张翠花收拾鸡蛋当天就打发周明愈去岳父家报喜。   “你问问要是亲家母有功夫,就接来住几天,要是人家队上忙,就算了。”张翠花寻思着年底了,莫家沟应该也没那么忙,亲家母从来没上过门,农闲接来住几天也没啥。   反正顶多住到小年,也算是帮着伺候月子,还能和莫茹说说话。   这年月生孩子,农忙时间能歇上半个月算好的,农闲倒是无所谓。不过也基本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虽然不用下地或者做力气活儿,可照顾孩子洗洗涮涮的活儿还是产妇自己做的。   老二老三家,张翠花都没伺候,莫茹上一个也是周明愈伺候的。   不过现在队里开了砖窑厂,周明愈也很忙,不能天天在家守着。张翠花就寻思让亲家母来住几天,帮着照顾一下莫茹和孩子,也能陪着说话解闷儿。   专门找人伺候月子,满大队也就劳模有这个福利。   周明愈自然乐意请丈母娘过来,跟莫茹说过就骑自行车去莫家沟。   如今莫家沟既不挖沟也不修路,全村静悄悄的,这种情况很少见。   周明愈寻思不知道是不是和他们搬空崔家的地窖有关,反正再没看到崔发忠出来得瑟。   沈淑君和莫树杰还在家里盼着呢,寻思差不多就是这两天,没想到正好赶上腊八节,都说好日子。   莫树杰已经准备好了小箢子,里面装着小米和鸡蛋。   周明愈自然不肯要,他还带了鸡蛋来的呢,“爹,要是俺娘能走得开,妮儿想让娘去住些日子,你看中不?”   莫树杰笑道:“当然中,你娘前几天就说要去给妮儿伺候月子。”   他打发儿子拿着口粮本去食堂给沈淑君支这些天的口粮。   最近崔发忠不怎么出来,都是崔发平主事,听说劳模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崔发平非常高兴地道喜,不但痛快地给沈淑君支口粮,还送了二十个鸡蛋给劳模。   劳模是全县劳模,不知道就罢了,知道当然要道喜!   因为有生意往来,周明愈也没和他客气,不过沈淑君的口粮他自然不肯带上,就留在家里补贴爷俩好了。   “爹娘你们别推让了,妮儿坐月子不吃食堂,她那份正好给娘吃,不用另外带。”   莫茹坐月子不需要吃食堂,那就是自己家里有吃的,这可是了不起的事儿。   夫妻俩也没多问,就按照周明愈的安排。   看看时候不早,周明愈就骑自行车驮着沈淑君回家,有自行车路上花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就到家。   张翠花约莫着时间,听着路上有自行车的铃声就赶紧出去,亲热地把亲家迎进门来。   “当了亲家,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沈淑君笑道:“以前不方便,这会儿自在了,早就想着上门来拜访拜访嫂子。”   张翠花对之前莫家遭罪的时候不上门来给老周家添麻烦这事儿还是非常欣赏的,觉得莫家分得清楚轻重,不随便连累人。   再加上今年走动得不错,莫应熠在这里也很懂事,最主要还是莫茹出息,张翠花自然是怎么都看着亲家母好。   “亲家你去看看孩子和妮儿拉拉呱,我下面条给你们吃。”张翠花正忙活着要给莫茹做晚饭。   沈淑君也没进屋,怕频繁开门有凉风吹进去对闺女和小孩子不好,就在门口和莫茹招呼一声,又跟张翠花道:“有的是功夫拉呱,我给嫂子烧烧火。”   张翠花推让了一下也就没坚持,俩人一边聊天一边做饭。   屋里周七七跑出来笑嘻嘻地搂着沈淑君的脖子,“姥娘你想我没啊。”   沈淑君笑道:“想,可想了。”   周七七就去拿糖霜山楂来,“姥娘你吃,这是俺娘做的,可甜了呢。”   沈淑君拿了一颗,又让给张翠花吃。   张翠花连忙摇头,“哎呀,我可不吃这东西,粘上一层糖哄着说是甜,实际酸杀人,吃了几个我牙疼得慌。”   “嫲嫲,来年让我娘做罐头给你吃,罐头不酸。”   张翠花麻利地切面条,“那我可得等着,到时候你可别不舍得。”   周七七就咯咯笑。   水开了,她掀开锅,把切得韭菜叶宽的面条丢进去,用筷子抄两下别坨了,又往锅里磕上七八个鸡蛋。   等鸡蛋和面熟了,她用笊篱捞进瓦盆里。   用一个海碗盛一碗面条,再盛三个鸡蛋,给产妇不吃盐,就往里痛快地舀了两大勺子红糖,甜口的也比一点味道没有强。   又把剩下的分了两份,一碗面条里俩鸡蛋,给沈淑君和周明愈吃。   沈淑君忙道:“嫂子,我吃食堂的就行。”   “不怕大妹子你笑话,我就做这一顿,你尝尝我的手艺,以后还得麻烦大妹子呢。”张翠花端起一碗递给沈淑君,又把加红糖地给莫茹送过去。   沈淑君自然不肯吃,她看闺女一大碗,剩下的也不多,她自然不肯吃。   这细面在家里她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哪里能吃闺女坐月子的福利餐?   张翠花再三让她,她只得道:“嫂子,我这乍来你把我当客人了,咱们也别客气,一起吃这碗。”   她去拿了一个碗,把自己这碗分开,给了张翠花一个鸡蛋,自己那个则悄悄拨给周七七吃,又给自己盛一大勺子面汤。   莫茹怕张翠花再让,赶紧道:“娘你们快吃吧,面都凉了。”她把自己的拨一些给周七七,反正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很快周明愈又送食堂的饭回来。   一顿饭吃得很客气。   沈淑君对周明愈道:“吃多了,我和嫂子去南屋说说话,一会儿回来,你陪着妮儿和孩子。”   她第一次上门,当然要和张翠花、周老汉儿两口子拉拉家常,别的不说,这感激之情是一定要表达到位的。   感激的话互相说了一箩筐,约莫着时间差不多,周明愈就去接她回家。   正好小八醒了,哼唧两声,吃过奶以后又睡了。   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哭闹。   周七七几乎是不错眼地看着他。   莫茹:“闺女,该睡觉了。”   周七七:“姥娘,你看看我弟弟。”   沈淑君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笑道:“是个俊孩子,看着和你小舅小时候可像了。”   周七七一副姥娘你也撒谎的表情看着她,哎,大人不让小孩子撒谎,他们个个都撒谎!   晚上沈淑君让周明愈去东间睡,孩子晚上肯定闹腾,她帮着照顾,省的吵他睡不好。   周明愈自然不肯,有媳妇儿谁愿意自己去睡一个屋啊。   他笑道:“娘,我都习惯了,七七小时候可能哭了,都是我帮妮儿带呢。你早点睡吧,白天可全靠你呢。”   男人愿意帮着带孩子,这时候可算是了不起的事儿,多少男人不见得有本事,就算农闲的时候白天出去闲聊也不乐意给女人搭把手带孩子呢。   沈淑君还想说什么,莫茹朝她笑笑,让她放心。   沈淑君也就不再坚持,寻思小两口感情好,这是他们的福气。   “七七,跟姥娘一个炕睡,姥娘给你讲故事。”   周七七却想,不能让小丑孩抢了我的地方,我可以和姥娘白天玩儿。   她立刻打了个哈欠,“姥娘晚安,我得帮娘看着弟弟。”   说着就跑到里面占好位置,一副沾枕头就睡的架势。   莫茹笑了笑,“娘你不用管她,累了一天快睡吧。”   沈淑君看看他们一家四口,也为他们高兴,寻思自己也就在这里住几天,还是不破坏他们的日常习惯,她就自己去东间睡。   等沈淑君去睡,莫茹就和周明愈小声商量,“小五哥,你说小八会不会和他姐姐似的,白天猛睡,晚上精神?”   周明愈看了看睡得喷香的儿子,似乎打雷都不会醒,“不能吧,据我所知,没人比七七小时候更……”   不等说完,就听见闺女不满地哼了一声,他笑着看过去,对上周七七恼怒的大眼。   他立刻道:“我们闺女最乖了,那时候还不懂事呢,满月以后再也不夜哭,百日以后都不尿炕,最乖了。”   怎么忘了这丫头四五个月开始,谁要是说她不好,她就会不高兴。   莫茹:小五哥你见闺女转舵的本领……   周七七滚到两人中间,用甜腻的声音,“娘,我帮你看小八呗。”   菊花看弟弟,她也可以的。   莫茹:“你快睡吧,等弟弟大一点你再帮忙看。”   人家这会儿睡得好好的,哪里需要你看啊,可别给看出毛病来。   周七七:“那你给他放进去吧,炕太挤了,睡不开。”   她故意扭了扭身子,胳膊腿地摊开,占一大块炕去。   莫茹小声,“七七,你要是这样,我给你放起来啊。”   周七七摇头,“不要。”   不会说话以前,她很喜欢在空间呆着,自从会说会玩,她就不肯呆在里面。   当然,如果莫茹一定要她进去,她也并不会反抗,但是会表达不满或者撒娇就是了。   想着孩子在空间里更安全,温度也更适宜,莫茹就把儿子放进去。   和周七七有一块固定区域一样,小八也有一块,就在姐姐的隔壁,挨着那口井。   她用意识扫描了一下,儿子在里面睡得很香,没有什么异样,便也放心睡觉。   周明愈在小声教闺女,“七七,这件事能让人知道吗?”   周七七:“姥娘也不行吗?”   周明愈:“除了爸爸妈妈,任何人都不可以。”最近他编了不少信守承诺、保守秘密一类的故事给她听,想从小洗脑,让她知道秘密的重要性以及泄露秘密的灾难后果。   当然他也不一味的洗脑,还要辅佐别的手段,比如如果别的小孩子知道,也会喜欢那里,就会想来当爸爸妈妈的孩子,要吃掉周七七所有的糖果等等。   周七七一听这么恐怖,当然谁也不能说啊。   不但她不能说,还得担负起教育弟弟的责任呢。   其实为了提防孩子会说漏嘴,莫茹和周明愈早有准备的。他们给菊花等小孩子讲类似《我有一个秘密屋》的故事,什么秘密花园、秘密农场、秘密树屋、秘密兔子洞之类的,变成儿童系列故事,甚至在纸上画插图写故事,孩子们百听不厌。   如今每个孩子都说自己有一个秘密的地方,还会领着小朋友去过家家。有这个打底,就算周七七说漏什么,别人也就当小孩子编故事而已,不会当真的。   周明愈把闺女哄睡了,就给她抱在边上,自己搂着媳妇儿睡觉。   有空间真好啊,宝宝放进秘密空间里,不用怕压着,不用怕热着冻着的。他睡得很香,还梦到儿子叫自己爸爸,梦到他尿炕。   他心里还说不怕的,儿子在空间,尿不到外面呢。   湿漉漉。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下子醒过来,摸了摸,妈呀这是掉进水里去啦?被子怎么这么湿?   他一个激灵,闺女尿炕了啊!   闺女这都多久不尿床了,从□□个月以后就没尿过炕,这会儿怎么尿炕啦?   他赶紧摸了手电筒起来看看,不看则已,一看吓一大跳!   只见周七七小脸皱成一团,拧着眉抿着嘴,一副很生气的样子,而她身上正跟个泉眼一样汩汩地往外流水!!!   “媳妇儿!”周明愈没辙,赶紧把莫茹叫醒。   他怕把丈母娘惊醒,只能轻轻地推莫茹。   莫茹一下子醒了,立刻看到周七七的情况,赶紧把她收进空间里。   周明愈则把周七七的被褥拎下去接着盆子拧水。   幸亏她的被褥厚,就湿了她自己的没有连累别人。   莫茹看着闺女在空间里汩汩地往外流水,一时间有些着急,这孩子这是做恶梦还是在梦里暴躁呢?   她一着急就恨不得把女儿的异能关掉,不要让她用井里的水。   这么想着,意识一阵波动,居然真的就切断了玉环井和周七七的联系!   周七七身上不再往外出水。   咦??   还可以这样呢?   真是省心了!   关掉女儿的异能,让她没机会显摆更不会不小心露出异能来。   再无后顾之忧!   莫茹好奇地瞅了瞅,果然,周七七不再往外流水,原本紧紧拧巴的眉头也松开,小脸也慢慢舒展。   莫茹用意识轻柔地安抚她,让她放松,不要害怕不要暴躁不要紧张……   最后周七七睡得很平稳香甜。   空间外,夫妻俩倒是有些犯愁。   好在屋里有地龙呢,周明愈把被子拧过以后,就搭在凳子上烘着,有个几天也能烘干。   第二天很早,莫茹是被俩孩子叫醒的。   周七七不爽妈妈把她丢进空间里,在她看来,是爸妈嫌她碍事或者嫌烦才会丢进去的!   周小八也醒了,要吃奶,哼哼唧唧的,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格外招人疼。   莫茹把俩孩子赶紧放出来,免得沈淑君一会儿过来。   周明愈起身下地,冬天的早晨屋里黑乎乎的,他就点了油灯。   沈淑君已经起来,听见他的动静才下地过来看看,看到凳子上的被子,她惊讶道:“七七尿炕啦?”   周七七:“姥娘,怎么可能是我!我老早就不尿炕的,肯定是小八啊。”   沈淑君看了一眼,“小八这泡尿够大的啊。”   那么大两床被褥都湿了呢。   周七七看弟弟在吃奶,她蹙着眉,盯着他,“小八,你把姐姐的被子都尿湿啦,你怎么这么淘气!”   周小八专心吃奶,什么也听不见。   周七七就道:“那可能是我爸尿的。”   反正不是我!   走到堂屋门口的周明愈差点被门槛绊倒,怎么就是我了?   这熊闺女!   炕上周七七看着周小八大口地吞咽奶水,自己咽了一口唾沫,就蹭到莫茹肩头,声音软软的,“妈妈~~”   沈淑君笑道:“都当姐姐了,可不能再撒娇,来,姥娘给你穿衣裳。”   莫茹道:“七七自己会穿的。”   周七七从一周岁以后基本就自己穿衣服,根本不需要大人帮忙。   这会儿她突然就不啃了,摇头,“不会,我不会,我自己不会穿衣服,妈妈帮忙。”   莫茹知道她这是吃醋闹脾气呢,也不生气,就笑道:“好的,你先进被窝等着,一会儿我帮你穿,你帮弟弟穿啊。”   周七七想了想,“好。”   莫茹这一胎吃得好,奶水很足,虽然奶水会根据孩子吃奶量来分泌,可现在小八吃饱了竟然还没吃空。   周七七馋得控制不住,看莫茹把弟弟放下,她就钻进莫茹怀里,倒在莫茹胳膊上,“妈妈,七七要吃奶奶。”   沈淑君忙道:“好七七,妈妈现在身子骨弱呢,抱不动你,要是给妈妈落下病根,那以后可要受罪呢。”   这么大个孩子,抱一会儿非得胳膊疼腰疼的。   周七七一听妈妈会受罪,立刻体贴道:“妈妈咱躺下。”   周七七吃奶吃到周岁多,在莫茹怀孕前一个月才断奶的,那时候她吃麦乳精、奶粉,除了晚上睡觉还要吃两口,也并没有多难断奶。   这会儿倒是撒娇起来。   沈淑君怕莫茹着急生气,就道:“七七也还是小孩子呢,吃弟弟醋也是正常的。”   莫茹哪里会生气,闺女儿子都是自己的,当然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气孩子。   她果断就把儿子丢一边,假意不管,只疼周七七,两人去一边躺着,还真让周七七吃了两口奶。   周七七就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两人躺在被窝里,像小弟弟那样哼哼唧唧的。   腻歪了好半天,沈淑君就道:“哎呀,你们看,小弟弟好可怜啊,也没人管他没人爱他,好可怜哟。”   周七七立刻看她娘的脸色,发现莫茹直笑微微地看着她,并没有去看弟弟。   她心里松了口气,随即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心里酸酸软软的,从没有的感觉。   要说看弟弟吃奶的时候心里紧紧的,这会儿就是软软的。   她小声道:“妈妈,弟弟怎么办啊?”送人吧!三娘娘整天说想要个小子呢。   莫茹:“要不……让姥娘抱走吧,爸爸妈妈要七七就够啦。”说着又抱住了周七七,“好闺女,爸爸妈妈的心肝宝贝。”   周七七啊呜一声,也抱紧了她,“妈妈,我的好妈妈,我最爱你了。”   母女俩又腻歪一会儿,沈淑君已经熬好小米粥煮了鸡蛋,盛出来凉着。   “小八好可怜啊,没人爱他。”沈淑君继续念叨。   周七七这一次有点忍不住了,扭头往一边瞅瞅,发现弟弟真的好小,那头连爸爸的拳头大都没有呢。   小小的脸,小小的手,那手指头细的还不如九九的指头粗呢。   哎,好可怜啊。   莫茹:“别管他,咱们吃饭吧,回头让姥娘给他带走。”   沈淑君已经憋不住笑,用传盘把粥和鸡蛋端上来。   周明愈从外面端着食堂的饭进来,听见了,问道:“把谁带走啊?”   莫茹给他眨眼,“让姥娘把小八带走吧,咱们有七七就够啦。”   周明愈立刻配合地把周七七从被窝里抱过去,亲了一口,抱抱举高高,“宝贝闺女,爸爸最稀罕大闺女了!”   周七七就咯咯地笑,搂着周明愈慷慨地亲他的脸。   沈淑君看他们一家四口这酸样,也只是笑,她去用热水拧了手巾给闺女擦脸擦手,又端了薄荷水给莫茹漱口。   薄荷水是莫茹自己在墙根下种的的薄荷,夏天采集了收藏在空间里的。   “娘,你快吃饭吧,我自己来。”   沈淑君却不肯,“才第二天呢别下地,就好好养着吧,起码五天以后再说。”   她不在没办法,在这里恨不得丁点事情都替闺女做了。   周明愈吃了饭,对莫茹道:“和娘说说话就不闷了,别看书画画的,伤了眼睛不是玩的。还有,喂奶别总抱着,把那小炕桌再搬上来,躺着不得劲就给他放桌上……哦,对了,说送人了是吧,那就赶紧送走吧,咱有大闺女就够了。”   他把炕上的小八用被子一裹就抱起来,作势要抱出去送人。   周七七原本还和莫茹腻歪呢,这会儿脸色一变,小嘴一瘪,哇的哭起来,“爸爸,不要,不要把小八送人!”   她跑过来拉扯小八的被子,“快放下吧。”   这么丑,送人人家肯定不喜欢,到时候少不得要打他骂他不给他饭吃。   嗯,等她给看俊了再送人。   周明愈一本正经道:“那就看在大闺女的面子上先把他放在咱家吃两天饭。”亲了亲周七七,“我大闺女最好了。”   周七七被她爸妈给夸得晕乎乎的,看着小弟弟也不那么丑了。   沈淑君只抿着嘴笑。   周明愈又去亲了亲莫茹,“我去砖窑厂,晚上早点把小熠接回来住。”   莫茹说好。   吃过早饭,沈淑君把里里外外收拾一下,发现闺女家里整齐干净,都没有哪里需要她出力的。   因为莫茹刚生了孩子,张翠花对外说过让劳模好好休息,不让人去打扰,真要是有事儿只管来找她。哪怕没眼力见的听二婶子说得这么直白也不好意思觍着脸去打扰劳模,就算要来探望,起码也等送汤米再说。   晚上不等周明愈去接,莫应熠自己背着书包回来,见他娘过来少不得一阵撒娇。   沈淑君问他,“你这是放假啦?”   莫应熠摇头,“有俩老师被拉去民主补课去了,其他老师也忙着审查搞反/右学习呢,说是暂时停课,回家等通知。”   汇报完他就迫不及待地去看自己小外甥。   “哇,他好可爱啊。”莫应熠张大了嘴吧,忍不住上去捏捏小八的小脚小手。   屋里烧着地暖,热乎乎的,小八就穿着贴身衣物盖着小被子,正呼呼大睡呢。   周七七看了他一眼,“小舅舅,你看他……”   莫应熠笑眯眯的,“恩恩,好看,外甥随舅。”   周七七:“好看?”   莫应熠诧异地看他,“好看啊,你看他红红的小嘴,白白的小脸。”   周七七:“明明红红的小脸!”   “过两天就会很白,和你一样。”   周七七眉头紧紧蹙起,“哪里和我一样!”   哎,这么丑,还是送人好了,她有点后悔早上那会儿不舍的。   莫应熠看小外甥还在睡觉,就不逗他,而是和莫茹说话,说说学校的趣事儿,还有范家。   过会儿差不多吃饭了,莫茹就让他去南屋跟孩子们玩会儿去。   莫应熠就顺便领着周七七。   周七七:“我不走,我得看丑弟弟。”   一定要给他看到俊! ☆、第226章 散伙!【加更】   当地送汤米的习俗都是“七送娘子八送官”,女孩子七天送, 男孩子第八天送。以前自家种地收粮食的时候, 再穷的亲戚也会表示一下, 送点吃的用的帮产妇加营养。   腊月十五这天, 不少人都来给劳模送汤米。   有附近的大队、生产队, 供销社、公社都送了汤米来,几斤细面,几斤小米,两尺布。   公社屠宰组还送了四个猪蹄两根猪尾巴过来!   倒是没人送鸡蛋, 毕竟人家先锋大队自己开着养鸡场呢。   莫树杰和二儿子自然也来给外孙送汤米,除了小米、鸡蛋, 还有两块钱。   张翠花拿自家的工分在食堂换了一些粗粮、咸菜, 加上自家的鸡蛋和蘑菇, 也做了一顿饭招待来宾。   等给小八送完汤米,大队也要开始忙年。   吴美英还带着人印刷灶王像, 附近大队的社员们也都要来请,比集上的便宜还好看, 关键是还有当初好不容易请到的那种感觉在, 有感情儿了。   还有做新衣服的,没钱的自己手缝, 有点余钱的就来找缝纫组帮忙。其实外村来做的很少, 只有先锋大队自己人来找。毕竟先锋大队这两年都跟着二队干, 年终也有钱分到手。   今年最少的也分到二十块呢。   这大过年的, 可不就想花点钱犒劳一下自己?   如今针头线脑酱油醋盐的村里代销点都有, 供销社虽然有更好的,可他们不是没有票就是买不起,赶集除了捣腾一点糊口的也没什么好买的。   算来算去,最后也就是能凑件子衣裳出来。   好不容易凑齐的布料,手里又有几块钱,当然想把衣裳做得好看时髦一些啊。   所以年底缝纫机又忙起来。   莫茹索性让周明愈把缝纫机搬到蘑菇大棚隔出来的小屋子里,由周跃红和丁兰英负责。尤其是周跃红,她现在是缝纫组主力,恨不得能和缝纫机作伴。   现在周七七的衣服都是她给做,被她打扮得比县城小孩子还时髦。   莫茹有沈淑君无微不至的关照,还有周明愈贴心,孩子们逗闷子,这月子坐得相当舒服,让人羡慕得很。   ……   尽管今年收成不好,可先锋大队有准备,且还有莫茹暗中补贴,所以不但社员们饿不着,还通过造纸厂、砖窑厂招工救济不少困难家庭。   小年那天不等周明愈去送,莫树杰就打发二儿子来接,免得周明愈走不开。   莫茹给他们收拾了不少东西,鸡蛋、蘑菇、粗细粮等,让他们带回去过年吃。沈淑君百般推辞,最后只带了一点粮食和蘑菇回去,其他的不肯要。   莫茹也只能由着她。   等沈淑君带着俩儿子回去以后,过了两天,公社说有莫茹的信。   周明愈就骑着自行车拿着户口本去公社取回来,全都是莫应棠的。   上一次碰面的时候莫应棠就说回去问问怎么回事,结果一打听原来部队的信件只要不是加急的,基本都是七八天才收拢一次,他们部队驻扎地方又偏僻,等到达最近的邮局又是好几天,经过分组再发往各地,再到当地邮局,这期间又要花费很长时间。   因为各种人为或者非人为的原因,经常出现信件积压,同一个地址不同时间发出来的几封信最后同时到达终点,这也是常有的事儿。   知道不是有人针对他,家里也就放了心,如果有急事就发加急信,没有急事就这样慢悠悠地走也挺好。   这会儿又收到莫应棠的信,莫茹发现已经不是原来的邮戳,说明他换了地点。   他是义务兵,去年秋天参军,原本明年秋天就要转业,因为表现好,今年夏天就从炊事班转到训练部,后来又参加部队的特训,只要成绩优秀,就有望继续留在部队而不需要转业。   莫应棠能够留在部队有个好前程,莫茹和周明愈自然高兴。   毕竟等七十年代当兵可就是抢破头的好事,并不是够了年龄就能去的,还得有政审等各项考核,很多人送钱送礼都去不上呢。   如果莫应棠能够更进一步,他们当然支持。   就算现在,从义务兵转为志愿兵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莫茹还是为他打算,期间给他寄过钱,让他不要省着,如果是为了提干需要花的就必须花。   莫应棠这一次倒是没把钱退回来。   ……   转眼过年。   今年队里没有多少麦子,过年不可能人人都敞开肚皮吃白面饽饽,只象征做了一些。   好在今年养猪养鸡,没有白面但是鸡蛋不缺,四个生产队一共杀了六头猪,让社员们过了一个油水十足的大年!   吃得整个先锋大队都满嘴流油,过了年走亲戚那嘴还油汪汪的,让那些嘴唇直裂口子爆皮的亲戚们一看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毕竟人家食堂别说吃肉,连一天半斤的粗粮也保证不了!   就连嫁给先锋大队最穷人家的媳妇,如今回娘家都腰板挺挺的,再也没人笑话她嫁得不好。   过了年,初八是小八的满月,按照村里的规矩,基本就是食堂里热闹一下给孩子娘煮俩鸡蛋吃,张翠花也并不打算办什么。   毕竟家里那么多孩子都没办,送过最重要的汤米就行,其他的随大流。   结果却有不少关系好的又一次上门特意来给劳模孩子过满月。   姥娘家不算,另外有姜清芬、庄莹、林纾、范队长等人,让人意外的是邱磊骑自行车带傅臻来的。   两人带了不少东西,有邱母一家给的,还有傅臻给的,米面、海货、布料,还有给小八的一对银镯子,这一次是邱母送的。   张翠花用工分去食堂支了一些高粱面,沈淑君等人帮着烀一锅窝窝头,又把莫茹存的萝卜白菜加上粉条炖一锅,再切几盘子咸鸭蛋,炒一盆子韭菜炒蛋,一大盆菠菜汤,也算好好地招待了客人。   满月这天,周明愈和莫茹也请莫树杰给孩子赐名。   莫树杰早就预备着呢,如果让他起他就拿出来,不让他起,他就只当没取过。   “就叫钦暄吧。”   轮到小八是钦字辈排行。   晖字寓意美好,又不会太生僻,上学以后也不会被人刁难生事。   于是小八就得了大名周钦暄。   其实莫树杰原本想给小外孙起名叫周钦晖的,不过沈淑君念了一遍就不同意,说什么钦晖、秦桧,这不是谐音了么,绝对不行。   就在小八满月这天,突然传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要解散食堂!   听到这个消息,社员们一下子炸了锅。   以前就算饿死,食堂没有口粮开不下去,上头发救济粮、救灾窝窝头那也不许解散的,社员们一定要绑在一起吃大锅饭。   可这会儿,居然不管了   居然就随便解散了?   就算吃土,也要大家一起吃啊,说好要一起进入**,怎么就解散了?   又过了几天,正式文件就下来,各大队的食堂,正式解散!   只是解散食堂,生产队却不解散的,干活还是由队长安排,社员们还是要挣工分吃饭。   可不管怎么说,以后打了粮食又要分给社员们自己回家吃。   这代表着又回到了58年上半年的时候。   外村的社员们都高兴得直欢呼,毕竟他们食堂真的开不下去,而且食堂猫腻太多,队干部们开小灶的多吃多占的,普通社员就吃亏,所以他们巴不得解散。   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外面各大队的食堂真的拿不出粮食了,没吃没喝,食堂实在开不下去,所以不得不解散。   解散以后,再有口粮就分给社员自己回家张罗吃的。   解散食堂,就意味着社员家里也可以冒烟!!就能光明正大地去挖野菜、挖草根,和领回来的一点口粮掺一起做成饭食糊口。   还可以去集贸市场上尽可能的掏澄点粗粮回来贴补肚子!   就在大部分人都欢庆的时候,先锋大队的社员却懵了。   因为他们不想解散食堂啊!   他们已经习惯睁开眼去上工,下了工去吃饭,有人收拾得利利索索,到点就敲梆子打饭。   早上黏粥加菜窝窝头,晌午窝窝头加盐水煮菜,晚上煮地瓜加地瓜干,逢年过节地改善生活。   今年过节吃了几顿土豆炖鸡,年底还吃了排骨炖藕,这是以前自己家从来没吃过的。   要不是跟着大食堂,哪里有这样好吃的?   不少人开始哭,“队长啊,这要是解散了食堂,还怎么活啊?”   “就是啊,不是说食堂是人民公社的心脏啊?心脏没有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周诚志和张翠花等人是最乐意解散食堂的。   周诚志觉得带着社员们上工就够头大的,这么多人,安排那么多活儿,就算他秉持着公平公正的想法,可千人一千个心思,也总有不服气的。不管怎么分,也总有人觉得不公平的。   这都够他费心思的,结果后来又弄个食堂让他管,没日没夜地安排推磨。   管干活,还管吃饭,他又不是他们爷娘,还管这么多!   现在好不容易解散食堂,他当然乐意!   分回去你们自己折腾去吧,关老子什么事儿!   张翠花也是这个想法,本来她只管自己家那十来口子就中,结果后来还得帮着管理食堂。   这食堂是那么好管的?   别的村可能食堂会有猫腻,司务长多吃多占,食堂做饭的能偷就偷。   毕竟那些村里粮食少,不够吃的,总有人挨饿,不得已就有人要动歪脑筋。   可他们二队不一样啊,一直都够吃的,就算吃糠咽菜也都是大家一起吃,队长也没说比社员多吃一口粮食的。   为了不让人戳脊梁骨,不让人说不公平自己多吃多拿,她可是时时刻刻地都约束自己呢。   你以为这营生好干啊!   谁觉得好干谁来干,一旦能光明正大地撂挑子,她当然不继续干!   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要受累。   她哈哈一笑,把围裙往灶台上一扔,笑道:“反正咱们队里的铁锅都在,也没砸破,这会儿就都分了回家做饭去吧啊。”   “二婶子,你可不能不管俺们啊!”不少人大声嚷嚷着,有人都开始抹眼泪儿了。   跟着二婶子有肉吃,跟着二婶子家的劳模有饭吃。   这要是分开了,以后……可咋整啊。   这不是天塌了吗?   天塌了啊!   不行啊!不能分啊!   不少人万般不舍的,最后竟然开始呜呜大哭起来。   可惜,周诚志和张翠花是铁了心的要散伙,吃食堂等于他们为大家伙儿出力呢,哪里有散伙只管自己小家省心舒服?   看着张翠花居然这样受人欢迎,舍不得散伙,孙婆子和赵佩兰几户人家都觉得直酸牙,分了好啊,分了自己回家,爱叫谁来吃就叫谁来吃?   分了,自己家爱怎么吃怎么吃,今天想多吃点,明天想少吃点,谁管得着?   哪里像在食堂里一样,天天一个样,家里来了个亲戚都没吃口吃的?   寒酸得要命!   分的好!   “队长,就算分,也得等收下粮食来吧。”   “就是啊,咱们那时候是收下粮食来才开的食堂,这会儿当然得收下粮食来再解散食堂。咱们食堂比人家可晚了大半年呢。”有那些机灵地就开始算账。   莫茹听周明愈说了以后简直不敢相信,“人家都巴不得解散食堂,这还有哭着喊着不肯解散的”   周明愈道:“解散了,他们自己回家,可就没有这样的饱饭吃。”   有那不善经营的,发了粮食胡吃海塞两天,回头没有了又开始勒紧裤腰带挨饿。   还有那些劳力少孩子多的,分的粮食不够吃,跟着吃食堂总归能蹭饭吃,这要是分开,他们就只能吃自己家那点,怎么都不够吃的。   像周明愈家这种劳力多,工分多的,是最愿意分开的,因为他们一直都在接济那些干不动活的人家呢。   好歹有周诚志发话,说就算解散食堂也得盘盘账,算算仓库的粮食还有多少,然后再分给社员们。   这一分也得好几天,这几天怎么也得先吃食堂,等分完再说。   “反正就这么几天,我就不去了。”张翠花道:“要春种了,俺家小娃娃还没人带呢,我得帮着媳妇儿带带孩子。”   小五媳妇刚出月子,老四媳妇儿也要生了呢。   谁不知道二婶子就没带过孩子,这会儿说带孩子?谁信啊!   食堂的事儿还没解决完,上头又下来新指示:允许各家拥有一点自留地。 ☆、第227章 空间之力   这种自留地不是分大田地, 而是把原先村头、沟沿、路边、房前屋后以及一些零碎地边分给社员, 让各家按照之前的所有权再分下去。   这是好事!   之前全都收回去,社员不许冒烟, 个人不许种作物,所以房前屋后都不许种。   因为没有自留地,家家户户也没东西养鸡,这两年发生了那么大的饥荒也没有吃的补贴口粮.   如果一直有自留地, 情况也不至于这么糟糕。   自留地基本就是按照收上去之前的归属权来分,原本是谁家的现在还是谁家。   莫茹家附近的那一大片菜园, 如今也要重新分配给各家。   趁着还没开始春耕春种,周诚志就领着人丈量、分派,把二队的自留地都给分下去。   有些人不乐意分自留地, 反而更乐意集体一起种。   因为一起种,重活儿男人干啊,她们只需要干轻快的。   而且抓虫子这种糟心的营生, 也有劳模帮忙干了,不需要他们操心。   这要是自留地到了他们手上, 每年夏天虫子多的时候,那些蔬菜经常被啃成蜘蛛网。   不过大势所趋,就和收回去一样,分下来也是不可阻挡的, 这是政策。   不乐意的人也只能接受。   周明愈虽然没分家, 但是因为位置便利, 就把自家屋前屋后以及右边靠河的位置占下当自留地, 可以光明正大地种菜了。   以前只能种院子,不能种外面。   周培基跑到他家东边去申请了宅基地,也要在那里盖房子。   只是申请的地方只有一半大,可以凑活三间正房,但是开间不会有周明愈家那么大就是了。   这也不错!   去年他家也分了不少红利,攒了足够的钱从大队砖窑厂买砖瓦,还有炼钢铁时候砍的树,木头阴干了这两年,正好盖房子。   不只是他家,不少人家也都寻思着去砖窑厂买砖瓦,尤其家里要给儿子娶媳妇的,还有去年夏天房子塌得厉害的,都得修葺。   一时间都忙着去砖窑厂排队买砖瓦,也顾不得难受解散食堂的事儿。   周明愈和莫茹也想把自己家的房子加固一下,毕竟土坯墙、麦草屋顶,大风大雨的很容易坏,一年修好几次,两三年这屋子就破得不像样。   现在有钱有砖瓦,干嘛还委屈自己?   盖!   他们家盖新屋和别人家不一样,不需要全部推翻。   这就显出当初周明愈的设计高明来,之前地基打得牢固,还是大青石的,又有墙柱子支撑,这会儿只需要把屋顶拿下来,把泥墙推倒,直接在青石上垒砖头就行。   其他根本不需要动。   这两年周明愈和莫茹又认识一些人物,直接走关系买了水泥、石灰,想一次性把房子改成水泥砖瓦房,省得黄泥糊墙不结实。   不过他没有先给自己忙活,而是先让砖窑厂集中烧瓦片,日夜不停地烧,烧了瓦片先卖给自己大队,让社员们把自家屋顶都盖上瓦片。   只要有瓦片,哪怕是土坯墙,也不至于那么脆弱。   在别人还愁吃喝的时候,先锋大队却忙着修葺屋顶,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都换成黑瓦屋顶。   先把爹娘的房子换成瓦顶,周明愈才开始张罗自己这边。   也不用别人,就周玉忠、周诚信领着周诚廉、周培基加上周明林十来个男劳力,两天就帮着把砖墙垒起来,垒墙的时候就把阁楼架好。   择吉日上梁。   因为笆子都是现成的,直接把之前的覆盖上,再糊泥、盖瓦即可。   五天时间,三间青砖黛瓦房就起来了。   为了防潮、防火,周明愈还设计山墙突出一块可以防火挡风。防火墙和山墙就用石灰水泥等混合物抹墙,干了以后就是粉墙黛瓦,非常耐看。   村里人都看着好看,纷纷说以后盖房子也要盖劳模家这样的。   周培基直接就让周明愈帮忙设计,盖不了那么好的,也要有那么一个样子。   设计好了,男人们帮忙打地基,女人带着老人们帮忙刮秫秸绑笆子,准备好以后就可以开始垒墙。   周培基的三间屋子,在春种以前也盖了起来。   ……   转眼春耕开始。   由于去年雨水大,今年一点都不干,耕地都省了好大的力气。   再有莫茹给拿虫子,有买来的化肥加农家肥,周诚志觉得今年怎么看也应该是一个丰收年。   清明榆钱开的时候,莫茹撸了很多,自家吃榆钱饭,还和周明愈给邱母捎了一篓子去。   反正他们每周要去一趟东关拉煤。   他和单腾飞的生意如今不用亲自去高成县,而是改成东关交易。高进县在东关成立了一个煤炭加工厂,专门加工煤球,在本县内销售。   周明愈把蘑菇、咸鸭蛋拉去东关,单腾飞的人会运煤来东关分煤厂,这样交易更方便。   连和邱磊的交易都改成在这附近——自从食堂解散以后,社员们有了自留地,农村的集贸市场又开始活跃起来。市场管理人员对农村市场的限制也有所放松,倒腾一点地里的菜蔬并不在限制,就有人也趁机倒腾一点粗粮糊口,当然工业品、大宗粮食、鸡蛋等的交易还是限制的。   今年春耕春种的时候,造纸厂和砖窑厂也不停工,但是减少了人数,毕竟不能耽误农忙。   尤其很多外村人宁愿在这里打砖坯也不想回去种地,因为这里能吃饱,回村以后吃不饱!   食堂解散,更没有吃的!   于是周明愈就和周诚志商量,让这些人倒班,回家两天回来干一天。只要他们队里没意见,他们就继续招人打砖坯。   毕竟先锋大队自己对砖瓦的需求量就很大,家家户户都想盖瓦顶。   看着人家劳模家的砖瓦房,谁个不羡慕啊?   春天这么大的风,那屋顶都纹丝不动呢!   再看看自家的屋顶,几年风吹日晒雨淋的,那麦草已经脆弱不堪,被大风一吹直接漫天飞扬,最后露出泥底子来,就跟被褪毛的鸡一样,别提多难看!   莫茹也觉得的确住得更加舒心,窗户也更合适,镶着玻璃呢,这才是窗明几净有没有!   小八已经出了百日,多半时间都在安安静静地睡觉,不睡觉就自己哄自己玩儿,比周七七小时候还好带。   从出生到现在,只有尿在身上的时候会哭两声,其他时间几乎不哭。   可惜他对别人逗他也没兴趣回应,周明愈每次逗他都感觉很挫败,你挤眉弄眼地想引起他的注意,他连个眼神都欠奉。   估计是个性子冷清的,好在这会儿白白胖胖的,又干净又乖巧,别提多招人稀罕。   周七七觉得是她一直看一直看的功劳,是她给看俊的,所以每天都要对着弟弟洗脑,“小八,你可是我看俊的,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送人了呢。”   莫茹看看天色,夕阳西下,落日熔金,院子里一片金黄,周围桃红柳绿泡桐挂着淡紫色的喇叭花煞是好看。   她的绿篱如今已经成形,果树花树和柳树相间,下面是一些苘麻红麻之类的,可以收麻自用。   她招呼周七七去南屋吃饭。   先锋大队的食堂到底还是解散了,把粮食分到户各家自己吃饭,只集体出工干活就行。   这几天就要进入春种高峰期,莫茹也一直去帮忙,所以自己不做饭就去南屋吃。   莫茹用襁褓包着儿子,领着闺女出门。   她也不用锁门直接带上来即可,因为一狗一鸡一鹅在家负责看门,它们直接对周七七负责,看管房前屋后的菜地不能被祸害。   效果显著。   反正莫茹也不知道这三只是怎么被调/教的,能够自己忍住不吃,还不许别的鸡鸭狗的来祸害,实在是了不起。   莫茹走出去几步,还听见周七七在安排巡逻任务呢,白鹅不但要负责岸上巡逻,还得负责水里呢。   到了南屋,满院子孩子闹腾声,夹杂着孩子哭声。   王金秋上个月生了一个儿子,这两天刚出月子,她那个儿子和周七七刚出生有的一拼,白天睡晚上哭,难带的很。   就算白天,吃饱喝足以后,有时候也要哭上个小时才消停。   这会儿正哭得撕心裂肺呢,让人听着特别揪心。   孩子们看到莫茹进来,都欢喜地围上来,叫着娘娘来了。   周七七就和他们玩去。   张够下地还没回来,丁兰英负责做饭。   蘑菇大棚有周跃红给搭把手,她也就没那么忙,负责给家里做饭。   张翠花说好不容易从食堂解放出来,再也不想做饭,宁愿下地种花生去了。   莫茹和丁兰英招呼了一声,就看着王金秋在西间地上抱着孩子来来回回地哄。   那孩子哭得直打挺,脸都发紫。   莫茹就抱着小八过去,小八原本在她怀里睡得舒舒服服的,这会儿听见嗷嗷的哭声一个激灵就醒过来,转着眼珠子看怎么回事。   “嫂子,小春来怎么啦?”   王金秋又急又心疼的,一脑门子汗,“这也不知道咋的,一到这时候就哭,二嫂,妮儿,你们说可怎么办啊,快想个招儿啊。”   她自己都快哭了。   春来是二月初五生的,正是春分节气,让张翠花起名,就□□分。   王金秋改成□□来,张翠花也没介意。   莫茹对王金秋道:“嫂子,抱到天井来溜达溜达,让他适应一下。”   这个点的哭闹,后世有人发明了个词叫什么黄昏哭、黄昏综合症的,说是小孩子肠子还没发育好,出现程度不等的肠绞痛,但是又没有办法医治,只能由着他哭。   一般满月到一个半月的时候最厉害,两三个月以后就会轻。   有的孩子可以哄哄分散一下注意力,有的就格外能哭。   周七七和周小八姐弟俩都没哭,不知道是不是空间的功劳,他们发育得很好。   听丁兰英和张够说,泥蛋儿没哭,但是菊花和拦子儿很能哭。   她看王金秋给孩子包得太厚,屋里关门糊窗的闷得慌,估计孩子不喜欢,出去透透气分散一下注意力说不定会好一点。   实在是看孩子哭得太可怜了。   王金秋看看外面,这刚出满月,外面也不暖和,出去吹了风万一感冒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   她抱着一个劲地哄,就是不好,急了,“妮儿,能不能帮我去医务室请大夫来看看啊。”   莫茹答应了一声,抱着小八刚要往外走,丁兰英就喊:“菊花,你人小腿快,去喊一声。”   菊花就蹬蹬跑出去了。   莫茹看王金秋把孩子抱得那么紧,屋里又那么黑,就帮她把灯点起来。   灯光亮起来的那一瞬,小春来停了一下,眼睛转过去。   莫茹朝着他笑笑,“小春来,跟哥哥一起玩儿啊。”   她想分散孩子注意力,这样他忘了疼也就不那么哭。   王金秋看儿子停了一下,也松口气,就抱着过去和莫茹说话。   没两句话又开始哭。   莫茹就道:“我手热乎,给他揉揉肚子试试。”   她在医务室的时候,跟着傅臻特意学过一些护理知识的,知道对孩子应该用什么力道。   王金秋自己也给孩子揉过,根本不管用,那孩子哭得更厉害,所以也不相信莫茹揉揉就管用。   犹豫一下,她看了一眼外面语气里就带上不满,“大夫怎么还不来啊。”   莫茹看那孩子哭得脸都要青了,也不和她计较,让她放下揉揉看,“我跟大夫学过两招,七七肚子疼就喜欢让我揉。”   王金秋也没辙,就把儿子放在炕上。   莫茹就用很轻柔的力度给他揉揉肚子,一边揉一边看他的反应。   一开始哭得厉害,抗拒揉,等换了一个位置以后,似乎很喜欢,瞪着眼看她。   莫茹揉的时候,自然不是干揉,而是带着空间之力。她不会修炼,并不懂空间之力是什么,不过因为操控空间次数多了,就有那么一点心得,收放之间,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那就是空间之力!   她虽然不能用空间之力直接治病,却也能缓解疼痛,让小春来觉得很舒服。   随着她的动作,小春来慢慢地就不哭了,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小八躺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莫茹,偶尔分一眼睨一下小春来,连头都懒得转。   过了一会儿陈秀芳背着医药箱和菊花过来,“刚去种果子回来,晚了点儿,不好意思啊。”   王金秋可急坏了,眼睛里都带着泪,“我说嫂子你快点吧,都急死人了。”   陈秀芳就赶紧带上听诊器给小春来听听。   “嫂子你可给好好瞧瞧,不知道咋回事,一到这时候就哭,一哭就老半天,真是哭得我都抓瞎。”   陈秀芳点点头,很认真地给小春来检查。   她和何仙姑每年都去县医院培训两次,一次至少一个月,虽然不敢说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夫,但是临床应用这块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王金秋目不转睛地看着,问用不用拿药吃。   陈秀芳摇头,“没事,不是毛病不用吃药,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又给王金秋讲是药三分毒不要随便给小孩子吃,又教如何给孩子揉肚子,用热乎乎的毛巾给热敷一会儿也行。   “多去天井里溜达溜达,别总闷在屋里,还有……”她摸了摸小春来的襁褓比人家小八厚了两倍还不止呢,“不用这么厚,穿着衣裳呢,包个薄点的就行。”   王金秋连连答应着,“谢谢你啊嫂子。”   陈秀芳就笑,“你们家妮儿比我还懂呢。”   王金秋看了莫茹一眼,嗔道:“妮儿你也不提醒我,以后多教教我。”   莫茹笑了笑。   我说不一定好使啊,你又未必听我的。   她发现王金秋有个特点,经常会说哎呀怎么怎么,你帮我拿个主意想个办法的,等你说了一二三四帮她想了以后,她又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   因为这,莫茹一般不乐意给她出主意,今儿这是看到孩子哭得厉害,才主动提个建议,一切为了孩子。   等陈秀芳走后,王金秋就抱着孩子去天井溜达,还跟莫茹笑道:“妮儿,快把小八也抱出来。人家大夫就是大夫,懂得就是多,你们看,我抱着他在天井溜达他就真不哭了呢。” ☆、第228章 知足   丁兰英看了莫茹一眼, 笑了笑,让莫茹别介意。   莫茹自然不介意, 她现在很少生气,毕竟生气的情绪成本太大,不划算啊。   除了她家闺女, 还真没人能让她生气,再说,妯娌也是一种缘分,需要磨合的嘛。   很快家里人陆续回来,他们都在河里洗过脚,回家也不用再废水。   丁兰英和莫茹就摆桌子开饭, 主食就是杂合面窝窝头, 还有煮地瓜、地瓜干等,其他就是咸菜。   另外还有一瓦盆盐水煮白菜土豆, 蔬菜都是莫茹和周明愈在院子里种的, 只说收藏在地窖里,这时候青黄不接的, 正好拿出来吃。   这个季节,谁家还有菜吃啊!   也就莫茹家院子大,去年囤积的白菜萝卜土豆莲藕,现在韭菜、菠菜正好吃,还有存的那些云青菜叶子拿出来做蛋汤也正好。   所以食堂一散伙, 张翠花家的伙食又成了全大队最好的。   吃饭的时候张够咧嘴笑着, “这一散伙, 社员们都不知道多羡慕咱们呢,哈哈,菜里还有油呢。”   张翠花看了王金秋一眼,道:“这吃的都是哪里来的,你们也知道,要不是小五和七七娘能干,咱们家也比别人好不了多少。”   如果不是红鲤子说去盖房子,他们全家还挤在这里呢,老四结婚就得去小南屋,还指不定得怎么闹腾呢。   这会儿自己家都盖成瓦顶了,还有菜吃,这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王金秋对张翠花吃饭的时候就不忘强调都是小五两口子的功劳早就有些酸溜溜的,只是不好公开反对就是了。   毕竟她发现二嫂和三嫂都没意见。   尤其张够,原本她寻思三嫂是个不好相与的,哪里知道竟然是莫茹的脑残粉。   如今生了儿子,张够看莫茹的眼神,那是火辣辣的。   劳模就是劳模,干什么都是拔尖的,瞧瞧,两胎就儿女双全!   吃完饭,丁兰英收拾碗筷,莫茹给她帮忙。   张翠花对王金秋道:“春来娘也出月子了,明儿去找队长,看看给你安排个活儿。”   王金秋一怔,自己刚出月子呢,就去干活儿?   张够就道:“肯定跟着种地,这会儿小麦地里套种花生呢,刨坑点堆儿盖土,轻松的很。”   男人们去耕地,女人和老人们在小麦地里套种花生。   等耕地好了就要开始种棉花、秫秫、春玉米,之后还得秧春地瓜。   反正总也得忙活一个多月才能结束,休息两天再割麦子。   王金秋就看丁兰英,笑道:“二嫂,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看蘑菇?”   丁兰英一怔,看了她一眼,“看蘑菇用不了这么多人啊。”   “不是还有一个外人嘛,咱们自己家人一起干活儿更方便。”王金秋笑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丁兰英看了莫茹一眼,又看张翠花。   张翠花道:“分什么活儿都是队长说了算,咱们家也不是队长。”   王金秋开玩笑道:“不是都说先锋大队咱们家说了算嘛,俩劳模呢。”   听她这么说,张翠花脸色一板,“这是谁在外面乱嚼舌头?胡说八道,怎么不说我们家在公社里说了算?真是胡诌烂咧摸着说,这是想给我们家扣村霸的帽子呢?哪个嘴痒痒欠骂让他到我跟前来说。”   王金秋脸色一变,忙道:“娘你别生气,我也就是听人家那么一说,大概是我听岔了,没人敢造谣的。”   听她改口,张翠花也不和她计较,只道:“咱们家能有这样的好日子不容易,可不能让那些黑心的给搅和黄了。”   …………   正忙着耕地,公社又给各大队下达了新指示,要求实行牲口分槽喂养,责任到户,减少牲口的死亡率。   以前牲口都集中在生产队的饲养室里,一个小院里十几头牲口,拥挤不说,也得不到很好的照料,牲口很容易生病。   先锋大队还好一些,外面大队里牲口生病和死亡情况很严重。最饥饿的时候,饲养员偷牲口饲料补贴家里口粮那是肯定的。   夏秋还行有青草可以吃,冬春季节牲口就吃干草和一点饲料。农忙的时候,要是饲料跟不上,牲口不上膘没有力气,再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就很容易生病糟蹋。   现在实行分槽喂养,就是把牲口分散到社员家里,专人负责。   以前所有牲口两三个人养,谁都偷饲料,牲口出了问题谁也不承认是自己的错,互相推卸责任。   这会儿责任到户,谁养谁负责,出了问题也能找到人。   喂牲口也不是轻快活儿,需要细心耐心,尤其农忙的时候,牲口早八点忙到晚六点,中午休息俩钟头,可以说任务繁重。为了让牲口吃得好休息得好,后半夜两三点钟就要起来喂三次,这样才不耽误早上使牲口。   喂养牲口的活儿,队里也是要考察的,并不是谁都可以胜任。   要求人勤快,家里有专门的牲口棚,最好有喂养经验,那些懒汉子,直奔着想偷吃牲口饲料的,那是绝对捞不着机会的。   周老汉儿家被分配了那头大黑牛,队长家喂养那头大黄牛,其他也都分下去。   喂牲口有工分,也能领牲口吃的干草、饲料等,攒了粪给生产队也是有工分的,所以这其实是一个很吃香的活儿。   周老汉儿也是从小伺候牲口的,这会儿分到大黑牛,他还是很高兴的,不但不准家里人克扣大黑的饲料,还得想办法让它吃好喝好呢。   这惹得张翠花跟何桂兰直埋怨,“你说我嫁过来就没伺候过公婆,这可好,现在比公婆还难伺候呢。你是没看他那样儿。”   何桂兰直笑,“这是大黑的福气,在队里饲养员再精心,也顾不过那么多牲口。就说咱这食堂不也是么,那么多人一个锅里吃饭,哪里能做得那么讲究?这分开了……也好,也都能多顾念一下老人孩子和产妇。”   张翠花知道她是有些舍不得食堂解散,不说别的,这推磨很多人就吃不消。   原本食堂开着,周诚志安排人轮流推磨,还有毛驴使唤着,总归是轻松的。   现在粮食分给各家,推磨就是自家的事儿。壮劳力要下地,队里就两头毛驴各家也轮不上,推磨就成了女人和孩子的活儿。   陈爱月家那大磨盘女人推不动,小磨盘磨麦子还行,磨秫秫、豆子、玉米的话累死个人,尤其是头遍磨,简直推得人生无可恋。他们只能先在碾子上碾破成碎颗粒,然后再去磨盘上磨细一些。   这两年不推磨,社员们还真不习惯,纷纷说食堂解散以后,推磨就要人命。   张翠花家也一样,其他人都要下地,周明愈还得去砖窑厂。   他正带人扩建砖窑厂,提高产量以满足越来越大的需求量。毕竟自家先把砖窑厂的砖瓦拉回来翻盖了砖瓦房,也不能不管别人。   莫茹不需要跟着他们下地,拿虫子对她来说又很轻松,她就和丁兰英把推磨的活儿接过去。   丁兰英每次都抢着推磨,让莫茹负责清扫、过筛箩面,看她那么累,莫茹也不忍心,就和她换着来。   一开始不觉得,转个十来圈下来,整个人不但晕头转向,而且浑身酸疼。两个人换着来也就能咬牙坚持三个钟头,推四十斤左右。   丁兰英却又怕累着她,这可是宝贝劳模啊,要是累坏了,那可是全县的损失,谁赔得起啊!   这秋天的棉花还指望劳模呢,没有莫茹,哪里能每年分几斤棉花回家做衣裳缝棉袄啊。   莫茹就寻思怎么着才能推磨省事儿点。   红旗公社没电呢,就别想电动了,不知道能不能买柴油机呢?   晚上一家人洗漱过后躺在被褥上,莫茹靠在周明愈怀里,周七七躺在周明愈肚子上睡眼朦胧,小八一个人在旁边睡得香喷喷。   “小五哥,你说咱们要是买柴油机,队长能同意吗?”   有个柴油机的话,到时候浇地、推磨啊甚至可以自己发电呢。   周明愈一手轻轻地拍闺女睡觉,一手摸着媳妇儿养起来的头发,软乎乎的摸着手感很好,他道:“过几年能成吧,现在……够呛。”   倒不是队里没钱,也不是周诚志不舍的,而是柴油机买不到,这个东西和自行车缝纫机还不一样,这些机械的指标都在工厂,还没有分配给生产队呢。   整个红旗公社,也就公社有那么两台很旧的吧,这还是为了棉花以及公粮的各种任务才配备的呢。   莫茹就笑道:“那算了,还是用石磨吧,电磨磨出来的面粉不香。”   后世的时候大家都以吃石磨面粉为时髦呢,觉得环保、原汁原味,现在虽然累点,却也能吃这么生态的面粉,挺好的。   她又开始跟周明愈憧憬,“要是把咱们村建成生态农场,等以后也是一个四五十年的老农场呢,这么有历史的农场,应该会很吸引人吧。”   她和周明愈从大都市来,说实在的,并不是那么再想回到忙碌又冷硬的城市里去。   周明愈就给她讲生态农场的一些项目,如何如何,她听的津津有味。   快睡着的时候,她呢喃着,“周愈,你会觉得可惜吗?”   前世读了那么多年书,学了那么多知识,却留在这样的小乡村里种地,会不会觉得浪费不甘心?   如果以他的智慧和能力,就算现在也能去大都市有一番作为吧,说不定还能史书留名一把呢。   周明愈亲了亲她,温柔地笑,“……我们已经做的很好。”   先锋大队没有饿死一个人,先锋大队也没有乱斗一个人,她还用空间帮助大家躲过了蝗灾,这已经非常了不起。   莫茹抱紧了他,听他在耳边低声道:“……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知道有多幸福了。”   小富即安,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以后再推磨,周明愈就和莫茹去,把丁兰英替出来。   有他帮忙,可比她们速度快多了。   先锋大队开了砖窑厂以后,大大刺激了大队社员们的劳动积极性,为了能早日拉瓦回来盖新屋顶,春耕春种比以往都快了好多,连赵化民那样的懒汉子现在都相当勤快。   今年没用浇地,春种比去年提前结束了十来天。   春种的收尾、补种工作,都是周诚仁领着一些老头子们做的,今年壮劳力除了负责造纸厂的,其他都涌去砖窑厂。   自己大队社员排队拉砖瓦的,可以自己去打砖坯,这样一块砖就能省三厘钱,再去帮忙干别的活儿顶工钱,一块砖本来两分钱,这样不用一分五厘就够。   在周明愈的安排下,砖瓦厂又修建了两座窑炉,多招了十来个工,一星期去拉两次煤……日产量提高了至少六千块。   窑炉刚投入使用的几天他要一直盯着,已经连着五天没回来。   这日莫茹拿完虫子在西河那里考察了一下,有一个新的想法,就骑着自行车带着闺女揣着儿子往北去砖窑厂找周明愈。   柳絮飘飞有些烦人,她就把傅臻送的纱巾给周七七围上,自己则戴个周跃红缝的口罩。   路边的小树已经发芽,梧桐花开,榆钱正当时。经过草泊儿一片果园,里面杏树已经落了,桃花开得正娇艳,惹得莫茹驻足观赏了一会儿,还忍不住帮人拿拿虫子。   砖窑厂在宋家庄那里,距离周家村和莫家沟差不多远,骑自行车不需要多少时间。   通往县火车站的路边堆着小山似的煤堆,还有石头矿,每天都有车往火车站送石矿运到大钢铁厂去炼钢,也有人不断的过来拉砖。   以前大炼钢铁的地方,土地被破坏已经不能种地,现在盖了砖窑厂倒是正好。   砖窑厂暂时也没有砌围墙,只有一溜砖瓦窑,北边是之前挖出来的水泡子,东北方向几座小山似的粘土堆,那是打砖坯的地方。   打出来的砖坯阴干个把月,然后再上窑烧制。   这时候就看到光着膀子的男人们一车车地把砖坯运进去,按照要求码放整齐,装满了就封窑开火。   看着人来人往那般忙碌的景象,跟大前年炼钢铁的时候有的一比,只是这会儿大家是奔新生活的,干劲十足,十分有盼头。   能够在这样恶劣的自然和政治环境里带领社员们奔向美好新生活,莫茹很为周明愈感到骄傲。   “七七,看到爸爸了吗?”   周七七小身子站起来,一个劲地瞅呢,她眼睛尖,指着远处一个身影,“呶,最帅的那个就是老爸啦!”   她挥着小手大声喊,“爸爸,爸爸!”   听见周七七的声音,周明愈扭头一瞅,就看到娘俩推着自行车站在路边。   他把本子往周培基手里一塞,“他们要买两千块,已经拉了六百。”说完就飞快地朝莫茹跑去。   “媳妇儿,这里脏乎乎的你们咋来了呢。”他身上都是煤渣子也不好抱闺女,只么么了两下。   周七七看爸爸要抱又不抱她,自己一着急就抱住了周明愈,“爸爸,你太辛苦啦,我要快快长大赚钱养你和妈妈,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啦。”   妈妈最美,爸爸最辛苦,这是周七七的口头语。   哎呀,大闺女知道爸爸辛苦了呢,周明愈一激动就给闺女举高高,“爸爸一点都不辛苦,为了让你和妈妈弟弟过好日子,再累爸爸也欢喜。”   周七七从口袋里掏了一块果糖出来,很大方地塞进爸爸的嘴里,“给爸爸补充营养。”   看着父女俩腻歪,莫茹打断他们,“小五哥我今天在西河那里看了看,有个想法。”   周明愈看看天色,索性就去喊一嗓子先和媳妇回去。   新窑炉没问题,至于烧砖瓦有经验老道的烧窑师父盯着,也没他什么事儿。他在窑厂是有股份的,不靠力气赚钱。   离开砖窑厂,莫茹就在路边放水给周明愈洗洗脸,然后一起家去。   到了西河已是傍晚时分,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水面上荷叶亭亭,鸭鹅成群游弋,看得人心旷神怡。   周明愈支下车子,扛着闺女,莫茹把儿子抱出来,用布兜兜着。   周小八淡定地很,甚至可以说懒得很,靠在莫茹怀里,只有眼珠子时不时转一下,脖子都不待动的。   以前周七七小的时候,莫茹还寻思闺女咋这么懒,不过后来发现还好。这会儿看着儿子这么懒,她已经说不出啥。   周小八绝对是哭都懒得哭的那种人!   一家四口一起去西河路北的位置。   莫茹指了指那片位置,“小五哥,你看那里地势很低,如果把西河的水往北引过去,这样就有个落差。”   不只是有落差,那水还能绕一圈往东去,跟新挖的河沟会合,这样只要西河水不干,这里的水就不会干。   周明愈立刻懂她的意思,这是想盖一间水力磨坊。   利用高低落差,让一定的水量从高处落下推动水车转动,带动水轮、齿轮、石磨转动,同时因为震动还可以把上面木斗里的粮食颗粒落下去,不断地被磨成粉面。   周明愈看了看,“水量……”   莫茹微微一笑,“水不是问题啊。”   周明愈秒懂,她在院子里都能点个小泉眼循环浇菜地,在这里弄个掩人耳目的东西点个泉眼源源不断地供水推动水磨更不是问题了。   那接下来就是做水车这些工具,同时还得盖磨坊。   他盘算着队里不缺木料,木匠也不缺,除了周玉忠和三达达,还可以去公社请木匠队。   至于桐油这些现在不是问题,直接去县里找邱科长批条子就行。   周七七兴奋道:“水车吗?就是娘画的那个吗?我也要一个!”   周明愈对闺女那是有求必应的,“给你做架小的放在院子里。”   周七七顿时美的跟什么似的,“真是一个好爸爸。”   莫茹就笑,这丫头的嘴,能酸死人。   周明愈道:“媳妇儿,磨坊造起来就是咱们生态农场的第一个景点。”   说实话,因为有空间这个逆天金手指,莫茹一点都不向往后世高楼林立的大都市,这种原汁原味的田园风光很让她满足。   知足常乐嘛。   当然,足是前提啊,衣食富足,有钱有闲,省心省力。   其实当外面风云变幻的时候,他们在这里建造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躲避风雨安静生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呢?   商量好了,周明愈就去找周诚志几个队长开会。   他们已经习惯性地让周明愈带头,他让干嘛他们就吩咐下去干嘛,反正事实证明他让干的每一样都是有利于社员的。   当然,周诚志其实是不信高余飞教了他们如何如何,高余飞他也不是没接触过,他会干啥?   比红鲤子差老远了。   至于到底是为什么红鲤子这么厉害,不问不疑,兴许就是二愣子识字以后突然开窍了呢?   商量好了以后,就把周玉忠和周诚信调过来,再加上周培基、周诚廉几个。周明愈去公社申请把其他的木匠也都请来,让他们住在大队屋里,每天管饭,由周玉忠带着先处理需要的木料。   周明愈又跑县委去寻找一些水车的图片资料,终于在高下县找到一本传统水车、风车的资料书。   这本书是高下县薛姓地主家从前做水车风车留下的图样,土改的时候被翻出来要烧掉的时候被县委的同志发现及时抢救出来收在资料库中。   周明愈去借了出来,根据自己村的需要,绘制了相应的图纸。   其他木匠处理木料,周玉忠带着周培基先做几个水车小模型,按照周明愈的需要修改,最终确定成品尺寸和图样。   有了图纸,周玉忠就领着木匠们日夜开工。   同时,社员们也在农闲的时候去拉石头、砖瓦,按照周明愈的设计盖磨坊。不但要求石磨在房子里面,水车也要有挡风遮雨的地方,防止日晒雨淋容易开裂,还在磨坊里修出两个小房间,让磨面的人可以夜里轮班歇息。   有事情忙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麦子黄了,收回家交公粮,之后又是一段农闲时光,社员们就忙砖窑厂和磨坊。   西风起,吹落一树黄叶的时候,高粱红了,拉开三秋大忙的序幕,各种庄稼次第成熟……   等秋收忙完,先锋大队水车磨坊正式建成! ☆、第229章 破格录取【三合一】   先锋大队的磨房建起来, 连附近的社员都跑来围观,路上和不远处的田地里满登登的都是看热闹的人。   这一片叫西河崖,本身西边高东边低,而修建磨房这里又南边高北边低,如同小悬崖似的有一片天然落差。河在路南, 路北这里西高东低, 磨房就建在低处, 北边的地势更低, 且有新挖的蓄水井, 所以就算汛期,这里也不会被淹到。蓄水井往北一程又折向东, 与东边的蓄水沟相连, 然后再拐回南河,南河与西河相通的。   因为天然的地势条件,只要西河能保持水量不变,这水就会重归来处,奔流不息。   有那逆天的泉眼在,这个磨房永远都不会缺水。   只见用大石头挑高悬空修建出地基,宽敞的磨房就建在悬空处, 地板下面是平放的水轮, 用粗壮的木轴连着磨房里沉重的磨盘。   磨房的墙壁是木板的,屋顶糊泥覆盖黑瓦片, 挡风遮雨。   磨房西侧还有一架站着的水车, 用木轴承连着磨房里的两个小石磨和筛面的罗柜。   水车的轮轴用的是最结实的国槐树干, 其他部件也都是村里最好的木头,不是洋槐就是白杨、黄连树之类的。这一套水车家什儿,只要好好维护着,定期刷桐油,用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水沟从高处修过来,石头水泥砌出一米宽的水渠,尽头有小水闸用来挡水,绞盘控制。   这时候磨房里已经准备就绪。   磨房里的石磨是昨天安装的。   何仙姑查的日子,周诚志领着全村的壮劳力从陈爱月家把大石磨运过来按上,又从另外两处把小石磨也运来。   装好以后,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他悄悄地上香、烧纸、上供,祭拜完毕今日就可以直接开磨。   “这就是水车啊?”   “说实在的,活了这么大年纪,我还是头一次见呐。”   当地气候偏干旱,河里的蓄水今年看着还多,明年说不定就见底,谁也保不准。所以自古以来就是靠天吃饭,还真是没见过水车这种东西。   就当年陈家那么有钱,可这老天下不下雨他们说了也不算,所以也没用过水车。   莫家沟倒是有,但村里的社员们十之七八没去过,更何况崔家把那水车看得比金子还贵重,等闲不让外人靠近,所以大家还真就没见过。   不曾想,这么稀罕的东西,自己村居然也有了!   “看着也不奇怪啊,就像个车轮子似的。”   “明愈,这个要怎么磨面啊!”   他们真是好奇死了,水还能磨面?   要这样,那可比自己婆娘能干,哈哈。   周诚廉站在水闸那里,周培基站在石磨旁边,把上方的木斗装上粮食,然后喊了一声,“好了!”   围观的社员们就跟着喊:“好了,开闸!”   周诚廉看周明愈,看他做了一个开闸的手势,便用力把石板水闸提起来。   “哗啦……哗啦……”   高处的河水奔流而下,欢快地唱着歌顺着水渠冲进磨房底部,推动着水轮慢慢地转起来。磨房里,周培基也打开装粮食的木斗,有粮食落进石磨的磨眼里。   这时候石磨已经开始轰隆轰隆的转起来,跟隐隐打雷一样。   众人惊呼起来,“好大的动静啊。”   随着大石磨转动,秫秫粒就被碾破、磨碎然后甩出来,继续……柳秀娥、张够和丁兰英几个把甩出来的碎颗粒扫出来放到罗柜里筛筛,然后把那些大颗粒继续装回木斗里。   这盘石磨非常沉重,磨粮食又细又快,小磨要五六遍,这个最多三遍就能细如粉。   人力一次也就推个三四十斤,这个一天至少可以磨四五百斤。如果有人倒班,日夜不停,六七百斤也非常轻松。   社员们排着队抢着进去参观,前面的人看不够,不肯走,后面的着急一个劲地催。   “给我们也看看啊,这磨房也不会跑,大大的功夫慢慢地看呗。”   “就是啊,俺们大老远老跑来,给俺们看看,还得家去吃饭呢。”这是邻村的。   有人喊道:“这要是还吃食堂,这么天天磨粮食,多方便啊。”   周明愈笑道:“解散食堂,大家照样来磨面,这是咱们先锋大队的磨房。”   就有人来问怎么个磨法,是自己磨还是有人帮忙。   这个周明愈和周诚志几个队长已经商量过,不要社员轮班了,免得有人负责有人不负责,就找两个认真负责的社员固定轮班看管磨房,队里给他们算工分。   至于磨房管理员,几个队长也找好了,一个是老书记李柏青,一个是周明来。   这俩人社员们都信得过。   来磨面的按照磨面的时间数量交给管理员一点钱或者粮食,作为磨房的维修费用。   管理员不但要帮忙开闸放水,日常打扫维护磨房,还要记账,定期跟会计盘账。   很快,周明愈家的几十斤秫秫磨好了,周培基家接上……社员们都纷纷排队。   “还真是很好用呢,不用人动手。”   “看,那边过筛也是,晃晃悠悠的,不用咱们使劲。”   “这以后还不得养一村的懒婆娘!”有男人开始说欠扁的话,一出口就被女人们围攻。   一连几天,先锋大队的磨房都没停,轰隆轰隆地忙着磨粮食。李柏青和周明来俩人要小心盯着那些来看热闹的孩子,以免他们乱动搞破坏,更要提防他们不小心掉下去受伤。   自从有了磨房以后,西河边上再度成为女人们扎堆的地盘,合伙推磨,一边磨面,一边做针线、洗衣服的,别提多惬意。   棉花已经彻底拾完,莫茹又完成了一年的使命,有时间就推着自行车带着闺女儿子四处溜达,或者去写生画画,或者野餐游玩。   倒不像是住在这里,反而像是来旅游的,舒适惬意。   ……   初冬树叶落尽,视线不受阻挡,显得四野开阔,天空也格外湛蓝悠远。   周小八特别喜欢这样的环境,乖乖地靠在莫茹的怀里,静静地眺望远方,让莫茹怀疑他莫不是个小哲学家?   这日出去溜达一圈,等周小八远眺尽兴,莫茹也画了两幅写生,周七七吃了一瓶子黄桃罐头,八八虽然没逮着野兔子却逮着一只肥田鼠。   莫茹不肯让它吃,太恶心了!   周七七就吹了一声口哨,八八纵身一跃,把那田鼠“咻”的一下子扔进河里!   那田鼠在水面直扑腾,浮浮沉沉的,最后掉下去。   周小八看了一眼,很是淡定,并没有因此而有什么别样的表情,反而是水面飞来飞去的蜻蜓,很吸引他的目光。   莫茹叹了口气,怎么就生了个面瘫脸儿子呢。   这以后说媳妇可咋整啊?别是个困难户才好。   “妈妈,咱们去看水磨房啦。”周七七吃完黄桃罐头,试探了几次,莫茹不肯让她再吃苹果罐头,她就决定换个地方玩。   于是小八坐前面,七七坐后面,八八追着跑,莫茹蹬着自行车去磨房那里玩儿。   路上她叮嘱周七七,“磨房那里很危险,要是不小心掉进去可就被水轮给绞坏了,只能跟着爸爸妈妈去,自己不能去,记住了吗?”   “妈妈,你说一遍我就记住了。”每去一次就说一次,娘的记性果然差了好多,哎,怪不得二大娘总说她生了坷垃以后脑子就不好使了。   她心里一软,就抱住了莫茹的后腰,小脸贴上去,“妈妈,你放心吧,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呢。”   你记不住的,我帮你记好啦。   莫茹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闺女同情了一把。   到了河边,莫茹停车,把自行车靠边支下。   周七七自己蹭得跳下地,蹬蹬地往磨房跑,“李爷爷,我来啦。”   今天轮到李柏青值班。   李柏青并不在,他给放了水闸以后就去地里看小麦了。   莫茹看七七跑得太快,赶紧兜着周小八追过去,提醒她慢点,摔到河里可不是玩儿的。   他们进去的时候,就见阚燕儿和王连花几个妇女正在推磨呢。   王连花身上背着她的儿子,比小八大两个多月,九月底生的,她给儿子起个小名叫九哥。   她暗暗认为劳模家闺女叫七七,自己家叫小九、九哥,就和劳模家孩子一个档次的。   不过周七七可不会叫他九哥,而是叫他鞋拔子。   九哥的脸在她看来跟鞋拔子可像了,虽然比姐姐白一点,却一脸雀斑,秃脑门、小眼睛、蒜头鼻子,撅嘴巴,打眼一看整张脸的最高点不是鼻子而是脑门和嘴巴,不止如此,他还长了个扁脑袋。   这是王连花的骄傲,看,我们家九哥头睡得多平!哪里像劳模家闺女那样圆圆的,丑!   周七七也不喜欢王连花。   夏天她和铁妹在打麦场里玩儿,王连花叫她闹腾七,说她小时候太闹腾爱哭闹,爷娘都不喜欢她,每次出门都把她丢在家里。   “你娘可喜欢我们铁妹了,还要拿你跟我们铁妹换呢。”   因为这句话,可把周七七得罪了,管铁妹叫黑妹,管她弟弟叫臭鞋拔子!   这可给王连花气坏了,还想上门找莫茹理论呢,结果莫茹问清楚了以后,还点点头,表示同意女儿的眼神。   “没说错,长大了估计更形象。”   王连花可不敢跟劳模呛声,回去很哭了一场,说劳模欺负她。   为这事儿,她有日子不到莫茹跟前凑热闹,现在和阚燕儿走得近。   她们不需要互相认可欣赏,只需要同样看不惯劳模就可以结盟啦。O(∩_∩)O   见周七七跑进来,王连花下意识地拉起小被子盖住儿子的脸。   她不动还好,这么一掀,就有一股子尿骚味儿扑鼻而来。   周七七立刻用纱巾捂着鼻子,太臭了!莫茹追进来,看她那模样,就知道又嫌弃王连花家儿子臭呢。   说起来王连花也真是的,生了儿子以后自觉扬眉吐气,绞尽脑汁给儿子做了新被子和棉衣,刚做起来那阵子,每天四处显摆,恨不得告诉全天下的人她给儿子做了新被子新棉衣!   那你也干净点。   非得打个照面就能把人熏个倒栽葱,是为哪般?   偏生她自己还不觉得。   铁妹刚才帮她娘过筛呢,这会儿看见周七七,立刻就跑出来,高兴地喊:“七七,你好几天不和我玩儿了。”   铁妹特别喜欢找周七七玩儿,七七长得好看,穿得好看,零嘴还多,为人又大方,跟人玩儿的时候从来不吃独食,她跟着吃了不少零嘴呢。   那糖果,好甜啊!   可惜周七七并不那么喜欢和她玩儿,毕竟连家里的大姐姐和哥哥她也都是隔两天玩两天的,从来不腻歪在一起。   除了娘和爹,其他人她并不想整天看见。   几个妇女看到莫茹进来,都抢着打招呼,只是有人的笑就酸得够呛。看人家劳模,多舒服啊,一年到头不用下地,就拿个虫子拾个棉花,其他时间整天骑个自行车溜溜达达。   难得的富贵闲人呢,跟那地主家老太太似的。   阚燕儿拢了一把头发,摸了摸自己新买的发夹,对王连花道:“我说你家铁妹比七七大啊?”   王连花道:“小呢,小将近十来天呢。”   阚燕儿立刻惊讶道:“哎呀,那铁妹都会帮你干活了,真是个好孩子。”说着眼尾扫过一旁好奇地盯着石磨看的周七七。   言下之意,铁妹比她小都会干活了,这丫头还整天除了吃就是玩儿呢。   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么闺女!   被人比较却没有自觉的周七七只盯着石磨看,然后再跑出去瞅瞅底下的水轮,看一会儿再看看一旁的水车,两只亮晶晶的大眼充满了好奇。   “娘,这两扇磨盘,不是都转的呢!”她指着磨盘惊讶地喊道。   阚燕儿几个大人看过去,还真是,大盘磨是下盘动上盘不动,小盘磨是下盘不动上盘动。   阚燕儿嗤笑了一声,“就动和不动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周七七看着她,奶声奶气道:“那你觉得你现在动没动呢?”   阚燕儿:“我站的稳稳当当的,当然没动。”   周七七耸耸肩,一副看二傻子的模样,“你不知道地球一直在转吗?自转和公转懂不懂?”   阚燕儿:什么东转西转瞎转!磨个豆子,还管它朝哪里转?   她又觉得被一个四岁小孩子说了很没面子,就看向莫茹,笑道:“妮儿,小八这都将近十个月了吧?”   莫茹点点头,招呼周七七走了,这些人在这里没啥好看的。   败坏心情。   王连花抢着道:“腊月初八生的嘛,我记得清楚着呢。”   阚燕儿立刻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来,“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怎么也不出声?人家九哥这时候早会呜呜啦啦说话了。”   自从莫茹进来,她就一直留意周小八呢,这孩子长得真俊,不过也太安静了,除了一双眼珠子偶尔转一下,就跟个傻子一样!   莫不是随他娘,是个傻子,哈哈。   王连花也乐了,自己家铁妹样样不如周七七,但是儿子比莫茹的儿子聪明啊,说话早,真是解气!   莫茹刚要说话,周七七叹了口气,道:“娘,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   莫茹没理睬阚燕儿,朝闺女笑笑,“走吧。”   王连花正听她们说话呢,好不容易自己儿子比莫茹儿子说话早,这么露脸的事儿怎么能这么快就拉倒呢。   她问:“七七,你娘说什么了?”   周七七笑了笑,“我娘说,有些人的脑子比个核桃仁大不了多少。”一边说她还曲起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小圈圈,从小圈圈里看王连花和阚燕儿,看了看又缩小一圈,道:“看见了吧,就这么大。”   …………   …………   阚燕儿脸色一变。   王连花没听懂,好奇道:“不可能,头像个大西瓜呢,怎么可能只有那么点脑子。”   周七七耸耸肩膀,一摊手,“那谁知道,兴许有些人脑子里就只有草呗。要是呜呜啦啦就聪明,那老鸹天天呱呱的,不知道得多聪明呢。”   这下子王连花也明白过来了,顿时气得脸色发白。   旁边还有俩妇女呢,都忍不住笑。   在莫茹没来的时候,王连花和阚燕儿就已经嘀咕了半天。这事儿也挺神奇的,只要她们碰头,不管一开始是什么话题,三五句之后必然拐到莫茹身上。   什么“她今儿又骑着自行车闲逛了”“她在家是不是偷吃好吃的,怎么白白嫩嫩的?”“她到底分家了没,怎么过得那么自在”“她是不是又做新衣裳了?”   反正总有无数种话题聊她,莫茹就是她们的话题中心。   周跃红给周七七缝个头花,她们也以为是莫茹做的,给莫茹缝个口罩,她们也学样。   有些人的眼睛就盯在别人身上,如果不盯着她,她们就不会过日子,不知道要干啥一样,连偶尔吃顿好饭,如果不去显摆一圈,都觉得不香呢。   阚燕儿盯着莫茹的背影,撇撇嘴,哼了一声。   王连花就凑过去小声道:“拽什么啊,我觉得还是燕儿你长得更俊呢。”   阚燕儿骄傲地扬了扬下巴,随即想起什么,眼神一黯。   这时候她们听见莫茹在外面和李柏青说话,就凑到门口去听。   说的是莫应熠上学的事儿。   今年年初省教委下了通知,要进行学制改革,不再把小学六年分成初小高小,而是实行小学五年一贯制。   每个地区挑了几个县做试点,其中一个就是高进县。   读完小学五年以后,参加中学升学考试,然后进入公社初中读书。   今年秋天开学,莫应熠已经去了公社中学读初一。   阚燕儿听李柏青道:“七七娘,我听邱校长说县滨北中学今年从各小学毕业生里选优等生去上实验班呢。她小舅学习那么好,怎么没选上,你找人给他问问,县中学比咱们公社的可好一大些,不去怪可惜的。”   他们都知道莫茹和周明愈认识县委的人,说得上话,李柏青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儿,莫茹应该去给走走关系。   还有这样的事儿?   小弟怎么没说过呢?   这个事儿莫茹还真不知道,去年公社民主补课,波及到范木匠小学,原本的范校长范玉军被审查撤职,现在只是一个数学老师。   新校长姓邱,莫茹和他不熟。   她又问了一些细节,李柏青知道的也不清楚,她就道:“谢谢老书记,过晌我去公社打听打听。”   阚燕儿道:“打听什么啊,这事儿我听说过,我娘家侄子就被选拔去了县初中。县初中和高中是一个学校,好着呢,一大半都能考上高中!”   她还真知道,她前阵子回娘家,李桂花一个劲地跟她抱怨,说那谁家越来越抖擞,不就是考上一个破初中,颠仙地不知道怎么好了。那家人凑不齐初中昂贵的学费,就说请客,希望村里人和亲戚帮忙凑凑份子。他们和阚燕儿娘家已经出了五服,本来不凑热闹,可人家叫到门上,不得不去奉承送两毛钱。   阚燕儿一直想拿这事儿回来膈应莫茹,问问她弟弟怎么没考上县初中,结果一直没找到机会。   莫茹不去她家,她也没脸去张翠花家,见了面莫茹打个招呼就走,都不给她多说句话的机会,所以她还真是没机会在莫茹跟前显摆。   她倒是在家里和李桂云说。   可李桂云说什么?她说“小熠那孩子不用去县初中肯定也能考上高中,那孩子长得那么俊,又精神,学习好着呢。”   精神个屁!   要不是莫茹拿队里的钱补贴他,他精神什么?只怕连学也没的上。   莫茹没搭理她,带着姐弟俩和李柏青告辞回家。   东边隔壁周培基家的屋子也早起来了,如今周培基自己住这里,柳秀娥每天过来给他洗衣服送饭。   听到他们回来,柳秀娥过来道:“妮儿,我今儿去供销社拢账,公社干部说让你明天去开个会。”   莫茹有点纳闷,“公社开会?”   公社开会一般不叫她,也就是关于劳模或者宣传劳动的时候才叫她去撑撑门面,都是陈爱月通知,怎么还让柳秀娥捎话呢?   柳秀娥道:“哎呀,我也忘了问问什么事儿。”   莫茹笑道:“真要是公社的事儿,人家也不能告诉婶子,没事,明天去看看就行了。”   ……   晚上周明愈回来,莫茹就和他说一下开会的事儿,周明愈喊了隔壁的周培基,“明天我有事,不去砖窑厂,你帮我和队长说一声。”   第二天早上去南屋吃了饭,把孩子放在那里让张翠花看着,他俩骑自行车去公社。   经过三达达家的时候,正好被阚燕儿看着。   她喊道:“妮儿,这是去给弟弟跑关系啊?”   莫茹没搭理她,周明愈有点疑惑,“跑什么关系?”   莫茹就把县初中的事儿也说给他听了。   周明愈笑道:“小熠没说,我估摸是他不想去县里吧,咱们问问他。”   看着俩人骑自行车亲亲热热地说着话走了,阚燕儿一脚踩着门槛子,呸了一声,扭头家去。   李桂云看她气鼓鼓的,就笑道:“燕儿,一大早这是和谁生气呢?”   王玉芹听了撇撇嘴没搭理她俩就走了,她每天都在养鸡场上班呢。   阚燕儿还喊道:“大嫂,晌午拿几个鸡蛋回来啊,我想吃炒鸡蛋了。”   王玉芹脚下一绊,差点没忍住回头对她破口大骂,不过寻思骂起来也是婆婆在那里抹眼泪拉架,不够丢人的。   想吃鸡蛋,爱哪吃哪吃去,反正她不伺候!   宋淑英还急着去砖窑厂帮工赚私房钱呢,也跑了人,不在家里看着她俩气人,眼不见心不烦。   阚燕儿没来的时候,李桂云家还是很和睦的,她这个婆婆性子软,为人和气,从来不拿捏媳妇。俩媳妇儿虽然都有点小心思,但是王玉芹挺和气,宋淑英虽然有些泼辣,倒是也还讲道理。所以妯娌婆媳的,倒是处得还不错。   阚燕儿来了以后,可了不得,李桂云疼她比疼自己闺女儿子还要疼,叫王玉芹说,那真是老太太眼珠子一样,也不知道哪个穴被点住了,哪哪就看着阚燕儿好。   阚燕儿不但不用下地不用做家务,连自己衣服都不用洗,反正有李桂云呢。家里好吃的还得先紧着她,惹得俩嫂子对李桂云老大意见。   就之前去推磨,还是因为如今不用人出力,她才抢过去的,说白了还是想藏点粮食拿回去补贴娘家。   这会儿她把衣裳往盆里一扔,对云朵道:“把衣裳洗了啊。”   云朵正看着弟弟呢,顿时委屈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俺娘都不用我洗衣裳,怎么还得给你洗?   李桂云忙活做饭呢,如今食堂散伙,一大家子吃饭,可不得从早忙到晌,从晌忙到黑?   尤其李桂云干活儿还细致,换个说法就是慢。   且说莫茹和周明愈去了公社,先去找了林纾。   林纾见了他们很高兴,直接领着去找相玉亭。   “林主任,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儿?”莫茹还有点紧张呢。   林纾笑道:“好事。”   见到相玉亭,一番寒暄汇报。   相玉亭让他们坐,林纾热情地给他们倒了水。   周明愈笑道:“林主任你越来越客气。”   林纾笑道:“一定要让你们宾至如归嘛。”   相玉亭也笑,和他们聊聊村里的秋收、造纸厂、砖窑厂还有磨房。   “明愈,莫茹,你们能干啊,这是社员的福气,继续加油啊。”   说起那磨房来,林纾也好奇,“书记,等有空了,咱们去瞧瞧呗。”   相玉亭小时候倒是见过,他道:“咱们这里弄水力磨房不容易啊,除非常年有水否则开不起来。我小时候村里有个,有时候一年闲好几个月呢。”   莫茹和周明愈相视一笑,要不是有空间这个金手指保证水源不缺,他们也不费事张罗这个。   周明愈笑道:“俺们村的泉眼老大个了,别人都干旱的时候也不见干,想必能一直这么好,俺们就大胆弄了个水力磨房。”   “一天能磨多少啊?外面大队去的多不多?”相玉亭问。   莫茹道:“一天五百斤很轻松的,自己村也不用排队了,其他村的每天去排号推磨。”   这也能赚粮食,当然乐意。   相玉亭很高兴,又说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公社,他们一定想办法解决。   然后就说正事。   他拿出一封信递给两人。   周明愈拿出来和莫茹一起看了看,看完以后,莫茹都呆了。   “书记,不是忽悠人?”   相玉亭哈哈笑道:“莫茹同志,你比我闺女还小呢,我忽悠你们啥呢,你瞅瞅下面的公章,是不是区教委的?”   这会儿的地区原本是专区,后来改成了地级市。   这封信是地区最好的中学,实验中学写给公社教育科的。公社没有那么多部门,都是一人身兼数职,负责教育的就是相玉亭。   信上说红旗公社初级中学的学生莫应熠,成绩优异,思想进步,成分清白,学校帮忙投稿的好几篇文章都发表在省级刊物上,同时参加的地区数学竞赛获得了优等奖!   经过慎重考虑,实验中学决定破格录取莫应熠同学为实验中学的一名中学生!   莫茹可真是没想到这个,她看向周明愈,“他什么时候发表文章了?”   周明愈摇头,“他什么时候参加比赛了?”   莫茹也摇头。   怒啊,难道做姐姐姐夫的有这么不称职吗?这小子整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可他们居然不知道。   他做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不说别的,就说升初中的时候要选拔县初中名额,他就没回来说!   这个孩子,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真是欠收拾了啊,好想立刻把他拖过来训一顿,打屁/股!   莫茹原本以为学校有事弟弟肯定会说的,而且校长也会跟她通气的。   哪里知道……哎。   相玉亭看他俩那丰富的表情,哈哈笑道:“怎么,这小学生没和你们说啊?”   莫应熠真的还是个小学生,年纪小,个子也没长开,还是个半大小子呢。   两人摇头,莫茹苦笑道:“相书记,可真是多谢您,要不是您,我俩什么都不知道呢。这孩子,什么也没跟我们说。”   周明愈猜测道:“我觉得小熠可能不想离家去上学。”   相玉亭点点头,这么大的孩子可不是会想家么,在家和更好的学校之间,很容易就选择家的。   他道:“我去学校视察过,这孩子机灵,是个懂事的。回去好好和他说,这可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两人答应了,跟相玉亭道谢。   告辞相玉亭离开公社,两人商量是不是去学校一趟。   周明愈道:“还是家去吧,晚上小熠回来咱们好好和他说说。我觉得他可能是不想离开家,压根就没想去县里,市里怕是也不一定乐意去。”   莫茹道:“不去也得去,这么好的机会呢。”   周明愈就笑,握着她的手,“先回去晚上说,明天星期六,下午带他回家一趟跟爹娘商量一下。”   反正莫应熠每天都回家,他们也就没去学校。家里也不缺什么,两人连供销社也没去直接回家。   有小孩子在街上玩儿,看到他们骑着自行车,都羡慕又好奇,纷纷追着看。   “我跑的快还是自行车快!”   “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自行车啊。”   到了胡同口,周明愈车把一拐,恰好阚燕儿从门里闪出来,似是没看到他们一样不闪不避。   周明愈只好一脚支地,停下来,让她先过去。   谁知道阚燕儿反而不过去,只盯着自行车和他们瞧。   “哟,妮儿,你们这是去给弟弟跑关系去啦?”   莫茹看了她一眼,最初对阚燕儿的那些同情早就荡然无存,实在是想不出她原本就这个性格还是因为遭逢变故变得这么刻薄的。   说实话,一个村过日子,还是本家的,一般人见了面都是和和气气的,很少人会没事找事说酸话找茬吵架。   毕竟还是要脸面的嘛。   就算不高兴,也是背后说,不太会表面带出来,更不可能当着面直接说不好听的。   显得没教养还丢份儿。   见了面不微笑,拉着脸都够让人难堪的,说话再总是打断、否定、反驳、挤兑,根本不需要口出恶言就是要绝交的架势。   莫茹觉得阚燕儿现在已经超过这个,直接进入口出恶言的阶段,听听她那语气。   这种人,莫茹是一点都不想理睬,反正也不在一个屋檐下,完全没有必要应酬,敷衍都省了。   周明愈的眼睛深处有光闪动,故意问道:“跑什么关系?”   莫茹不耐烦阚燕儿,催他:“小五哥,走吧,去吃饭了。”   阚燕儿却不让道,笑眯眯地看着周明愈,“别装了,你们不是给她弟弟跑县初中上学的事儿嘛?反正你们认识人,送点钱,说说好话,没考上差不多也能去了。”   别人挤破头也办不成的事儿,那是不认识人,他们认识人,当然好办了。   阚燕儿心里酸得很。   周明愈笑起来,“哈哈,这个啊。”   阚燕儿一副“怎么样,我说中了吧,以后别给我装清高”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你可误会了,小熠不去县初中,而是要去区实验中学,以后要吃商品粮的!” ☆、第230章 奔前程   说完,他脚下一蹬, 带着莫茹就朝前冲去。   阚燕儿慌忙往后一退, 差点把自己绊倒。   莫应熠被地区实验中学破格录取的消息眨眼间就传遍了全大队, 劳模那么厉害,人家弟弟更厉害,这以后劳模的地位可更稳固啦。   张翠花就跟自己家孩子考上一样高兴,一个劲地说到时候要摆桌酒, 她想的是大仙媳妇给村里挣了这么多荣誉还得了那么多实惠,摆桌酒热闹一下,让那些人来凑个份子怎么啦?   应当应分!   凑了钱就给孩子拿着去学校补贴伙食,好得很!   晚上放学,莫应熠都是坐同学范永江的自行车回来。   他俩小学时候就是好朋友, 说是好朋友, 其实多数是范永江追着莫应熠跑, 嘴上说他罩着莫应熠, 实际他反而更像小弟。   他比莫应熠大三岁, 小学学习不好留过一级,原本家里人让他完小毕业就拉倒的, 回村里熬两年也是个会计记分员之类的。谁知道自从和莫应熠做了朋友,感觉脑子突然被金手指点过一样, 一下子通透起来。   那题目老师怎么讲他都不明白, 被莫应熠一讲, 他就觉得很简单。   就这么着, 原本混个毕业的, 居然也跟着莫应熠考上了初中。   他爹范队长一高兴,就花好些钱又托人,好不容易给他弄辆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   有这自行车他就驮着莫应熠整天上下学,倒是也很方便。   到了村口,莫应熠跳下车,和同学再见,背着书包往家走。   经过李桂云家的时候,他见阚燕儿探头探脑的,好奇道:“嫂子,你这是弄啥呢?”   鬼鬼祟祟的。   阚燕儿见莫应熠回来,立刻就问他,“听说你考上区实验中学了?”   莫应熠摇头,“没有的事儿。”   说完蹦蹦跳跳地去张翠花家吃饭。   阚燕儿立刻回屋对李桂云道:“三姨,妮儿也会撒谎了啊,她弟弟根本就没考上区实验中学,还真是能吹牛。”   李桂云笑道:“你二大娘说考上那肯定考上的,我得拾掇一下,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摆酒,去帮帮忙。哦对了,也得给喜钱。”   看她比自己儿子孙子考上还高兴的模样,阚燕儿顿觉堵得慌。   人家考上,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莫应熠到了家里,张翠花和周诚仁等人都很高兴,虽然他不是周家的人,却是劳模的亲弟弟啊。   人家亲弟弟考上大学,劳模也跟着沾光啊。   劳模好,就是他们好!   听张翠花在说摆酒的事儿,莫应熠笑道:“大娘,才考过初中不要破费,还是等我考上大学再说吧。”   他听姐姐姐夫的话,真的是奔着考大学去的。   莫茹也不用他干活,他自己也懂事,每天除了学习就是阅读、做各种习题,从不浪费时间。   他也从不死读书,课本那点东西不够他学的,他想尽办法看别的书做别的题,还请老师帮忙借高中课本回来看,抄写。傅臻和邱磊也帮他倒腾不少书,这让他的阅读面非常广。   至于数学,有周明愈给他带路,他学的一点都不吃力。甚至物理化学这些知识,周明愈也早就让他有所涉猎,培养他的兴趣。   虽然现在学生考学难,考上的比例小,可实际上知识点并不难,难得是这时候的学生见识少,思路不够开阔。让周明愈和莫茹来看,真的挺简单的,在他们的熏陶下,莫应熠顺其自然的也会觉得学校知识没有什么难的,学起来非常轻松。   老师们都说这学生真是个有天分的,考高中绝对没问题!只要保持这样的势头,考名牌大学也绝对没问题的!   张翠花乐哈哈的,“初中办初中的,高中办高中的,大学办大学的!”   她看泥蛋儿一脸羡慕,就笑道:“泥蛋儿你也好好学,等你考上,嫲嫲也给你办。”   泥蛋儿腼腆地笑笑,“嫲嫲,我学习没有那么好。”   泥蛋儿学习非常认真,但是不得不承认,人是有差距的,虽然他在班里成绩算中上,也不能跟莫应熠这种比高年级还优秀的学生比。   虽然在班上老师表扬他认真、勤奋、刻苦,他一点都不敢骄傲,实在是骄傲不起来,家里有个小舅舅太光芒四射,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好骄傲的。   张翠花摸摸他的头,“不用和舅舅比,能考上初中就挺好,到时候争取去县里找个活儿干。”   这时候的初中毕业证还是很有含金量的。   毕竟十几个大队才一个小学,能完小毕业的都算了不起的。   张翠花并没有非要望孙成龙。   吃过饭,莫应熠就得回北屋写作业。   原本泥蛋儿都是找他一起写作业,不过后来他要考初中,丁兰英就不让儿子去打扰,万一耽误了小舅舅考学不好。   好在还有莫茹帮他辅导。   莫茹对弟弟和侄子一视同仁,有空就主动给泥蛋儿辅导功课。有莫茹辅导,泥蛋儿才觉得学习没那么吃力,总觉得娘娘比老师会讲课,娘娘才更应该当老师呢。   周明愈扛着闺女,莫应熠背着小外甥先家去,莫茹却被王金秋拉着给春来揉肚子。   其实都过去那么久,春来现在根本不再肚子疼。只是被莫茹给揉习惯了,舒服得很,隔段时间就哼哼唧唧地想揉。王金秋就还当他肚子疼,不是抱着去找莫茹就是趁着莫茹过来让她给揉揉。   她发现莫茹真有几分本事,给春来揉揉肚子,春来就不哭得那么厉害。虽然陈秀芳教过她,可她不管怎么揉,春来还是哭得直打挺。   莫茹给春来揉揉,感觉他浑身舒展开就松手,笑道:“看起来好多了。”   王金秋看了看,叹气:“妮儿,你说怪了事儿了,咱们都是跟大夫学的,你揉就好使,我揉就不好使,看来这小孩子也会分人哭。”   外面张翠花去喂牲口,回来听见王金秋一口一个妮儿叫着,心里有点不得劲。一般闺女嫁人有了孩子,大家就很少叫名字,除了亲近的长辈还会叫叫,其他平辈的基本都是叫XX媳妇,XX娘。   尤其王金秋比莫茹也没大几岁。   不过她也不能明说。   其实她对王金秋还是挺满意的。   手也算巧的,针线活做的不错,给小家拾掇得利利索索,男人孩子都不邋遢,反正比她三嫂可好一大些。   上工的时候怎么吩咐怎么干,干活也不偷懒,在外面也不那么愿意和那些婆娘们一起扎堆下舌头讲咕人。   就是在家里有意无意地总想和劳模媳妇别苗头,可其实人家莫茹根本不和她当真,每次都不接茬。   就说莫茹总领着蘑菇大棚、养鸡场的事儿,王金秋不止一次半开玩笑地跟婆婆说妮儿还得了一些鸡蛋蘑菇,也没见拿过来,是不是都自己留着吃了?还是送回娘家去还是干嘛的。   当时张翠花就说那是队里给她的,她自己做主,家里不管。   王金秋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嘟囔什么又没分家的话。   莫茹看孩子不哭了就告辞回家,对于家里有些人的小心思,她根本不计较,反正不住一起嘛,不用从早到晚的磕磕碰碰,有啥好计较的?   她跟婆婆和俩嫂子招呼一声就回家。   张够正在天井里喀嚓喀嚓地洗衣服,“妹子啊,你明日有没有事儿啊?”   莫茹道:“没啥事,三嫂你有事?”   张够就道:“我明天也想去砖窑厂找点零活儿干,帮着活活泥比打砖坯轻快。”   张翠花说了,家里的粮食、工分归她分派,各人长脸挣得荣誉奖品她不管,现在做零工赚的钱她也不管。   张够心思活动,看着宋淑英等人都去砖窑厂打零工,她也想去,就是拦子儿和带子儿没人看。   她可不敢让婆婆给看!   就俩丫头片子。   现在菊花领着坷垃儿也去村里小学读书。   村里不少人家都这么打发孩子,孩子在家里调皮蛋去学校还是很怕老师的,就当找个人给管管孩子。不用花钱,只坐在那里听,听够了下一堂课出去玩儿也没人管,只隔阵子给魏生金送点吃的就行。   张够倒是也想这样,可带子儿还小,去了人家不要,她也没办法。   莫茹刚要答应,反正她带自己俩孩子呢,怎么都是玩,冬天也不能出门,就在家里热炕上,再加俩也没事儿。   不等她开口呢,张翠花道:“你让劳模给你看孩子,你那么大脸,给多少钱?”   张够就不敢吱声了,用力地搓衣裳。   张翠花就道:“农闲了我也不出门,你放家里就中我还能给撵出去?”   哎呀,婆婆亲自给看啊?   张够又乐了,“好嘞。”   那边王金秋松了口气,原本以为婆婆不让妮儿给看是要让自己看呢,她不喜欢拦子儿和带子。   拦子儿又馋又轴,带子则脏乎乎的。   莫茹回到家,发现莫应熠和周明愈在下象棋,周七七在一旁堆了几块糖,看谁赢,爸爸赢她吃一块,舅舅赢给舅舅一块。   周小八则被棉被围着坐在那里,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对什么都一副不好奇不关系的样子。   就没见过这么安静老实的孩子,这么大正是牙牙学语,对万事万物好奇的时候,可他偏偏对什么都淡漠的很,不管人家怎么逗,他真是一个笑容也欠奉。   当然除了莫茹,每每看到他娘,他就眼睛一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走到哪里他看到哪里。   也就肯为他娘,舍得转动一下他那高贵的脖子!   周七七高兴道:“娘,你看我爸爸给我赢了这么多糖!”   也就是两块而已。   莫茹道:“小熠,你做完作业啦?”   莫应熠:“在班上就做完了。”   “那你没啥要说的嘛?”   “说啥啊?……哦,摆酒?大娘愿意乐呵就乐呵呗,反正回莫家沟也没啥好摆的。”   “你们学校说县初中选拔尖子生,你怎么不去?”   莫应熠抬头看她,为难道:“姐,那也得人家要我啊,又不是咱们自己开的。”   莫茹哼了一声,“还考大学呢,要是县初中上不了,能考大学吗?”   莫应熠就嘿嘿笑,“我不是怕去县里也不能天天回来,我该想家啦。”   切~莫茹才不信。   周明愈将了他的军,然后把棋收起来,笑道:“你怕开销大不舍的花钱吧。”   莫应熠就挠挠头,“姐夫你又赢了。”   周明愈笑道:“你还小,再过年我就没这么轻松了。”   莫茹道:“钱算什么问题?咱家就不缺钱!”   莫应熠吐吐舌头,“姐,你别这么霸气,让俺们老师同学听见,得打死我。”   人家多少人为了一分钱愁白头发呢!   他有好几个同学,因为交不起初中一学期六块钱的学杂费,没办法只好辍学了。   实在是可惜呢。   这要是去县里,学杂费估计得七八块,县城离着他们太远必须住宿,要交住宿费,一学期起码一块五。   而且学校是不管饭的,学生必须自带粮食。   那就要交粮票。   一个学生一天一斤粮票,必须是细面!   一个普通人家,现在他这个年纪一天发半斤口粮是好的,还是粗粮。要换成细粮的话,至少四斤换一斤细粮的粮票。   一个学生一个月的粮食就把一家的口粮都掏空了!   干嘛要花这个钱啊,公社也不是不能读。   对他来说,能读书就已经是很好的,不求哪里读。   有不少人考上高中却没有口粮、钱,读不起,最后不得不辍学的。他能够一直读书,这么好的事情不要求更多。   所以,地区实验中学,虽然他想去,可他又不想去。   他爹娘供不起这么贵的费用,他也不能一直都让姐姐拿这么多钱供他,就算他以后可以还,可现在却也让姐姐为难,让人家家里有矛盾,何必呢?   莫茹道:“明天让你姐夫带着你去公社,告诉相书记,你愿意去区实验中学读书,让他们尽快办理转学手续。推荐信,大队证明,粮食关系这些你都不用愁,你姐夫去给你办。”   政审也审过的,说了出身清白。   中农也是出身好一类的,没有任何问题。   “姐……”莫应熠为难,“咱干嘛非要去啊。”   县里他都不想去,地区不得花费更大啊?   莫茹:“给家里争光啊,让姐姐我跟着沾光啊,怎么,你怕啊?”   莫应熠道:“姐你说啥呢,我咋会怕,我好好学习,不就是为了这个嘛。”   周七七听了一会儿,去掏摸掏摸自己的木雕储蓄罐,里面一共有七八毛钱,“舅舅,我这个给……借给你吧。”   一副十分肉疼又忍痛割爱的模样,惹得几人笑起来。   莫茹真就从里面拿了五毛钱,“这个给舅舅读书用。”   周七七看一眼,闭了闭眼,“好,舅舅好好读书,赚更多钱给七七花!”   莫应熠哈哈笑起来,摸摸她的头,“嗯,舅舅以后要多赚钱,给我大外甥花!”   周明愈道:“地区的实验中学比县里的可更好,到时候直接进实验高中考大学也不是问题。咱要奔着正经大学使劲,中专、大专都不稀罕。”   听他说得这么肯定,莫应熠眼睛发亮,“姐夫,大家都说大学可难考了,咱们一个公社都没有一个正经大学生呢,顶多就是大专生。”   周明愈用开玩笑的口问道:“我打听了,咱们县还没有一个北大清华的学生呢,你要是能考这个,那更了不得。”   莫茹道:“尽快办妥,早去报到。”她又看了莫应熠一眼,笑道:“开学都有日子了,你去了会不会跟不上?正好借这个机会检验一下,你学的扎实不扎实,看看是矬子里面拔大个还是真的够优秀。”   少年们总是好对付的,不用多复杂,一个激将法就包灵。   莫应熠自然不犯怵。   明儿还要去学校,大家就早早睡下。   莫应熠以前睡觉,那是躺下就着的,今晚上却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   姐姐姐夫真是对自己寄予厚望啊,居然说北大清华这样传说中的学校!   想爹娘、大哥二哥,想崔发忠那副嘴脸……他知道自己读书任重道远,不只是为自己读的,他得学出个样儿来才行。   老师们上课也说,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的,你好好学习,到时候争取穿皮鞋别穿草鞋,进城里吃供应粮可比在乡下吃地瓜干强!   可是M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该高高兴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按照M主席说的,农村也是一个好地方啊,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那他走不走呢?   北大清华?   莫应熠眨巴着眼睛,这个目标真的好远大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   他想起姐夫说的那些话来,“一个人在哪里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有没有底气。”   底气是什么?   莫应熠想了很多,他们在莫家沟,被崔家欺负,就是因为没有底气。这会儿姐姐姐夫是劳模,给爹娘撑腰,他们不敢欺负。   先进劳模,这就是底气!   自己刚上学的时候,那些学生想欺负自己,可自己学习好老师喜欢,考试第一,他们就不敢欺负他了。   学习好是底气!   那些出身好的老师,反右、补课,都不能动他们,这也是底气。   出身好是底气!   ……   那就是有身份有地位,有钱有权,有知识……这些都是底气吧。   自己现在小小年纪,钱权身份地位不要想,那就只能……靠知识了。   有了知识,不管去大学还是回农村,自己也都不怕的。   先去大学学知识,然后回农村这片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   要是没有知识,回来也就是刨土种地,一天挣那点工分,说不上什么作为。   要是有知识,那可就不一样啦。   像姐夫姐姐那样,带着他们干事情,而不用自己风里来雨里去地吃苦受累。   这才是大有作为吧!   想通了以后,莫应熠觉得浑身使劲,前些日子的不得劲也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爬起来,跟姐姐姐夫宣布:我决定去实验中学!   只要当事人做好决定,莫茹和周明愈又支持,出钱出力,接下来的自然一切顺利。   莫应熠照旧上课,周明愈给他办一切手续,先拿录取通知书去莫家沟大队开介绍信,转户口关系,然后去公社盖章打证明等。   有关系好办事,原本要四五天才能办完的事情,这会儿周明愈骑着自行车一天就办妥。   他又带着莫茹悄悄去县城兑了一些粮票。   粮票也有使用日期,以前张罗的都用掉了,这会儿要用就得现兑。   农民要出门都是扛粮食去粮管所换粮票,但是粮管所都认识他们,当然不能去。他们还是去县里找邱磊和傅臻帮忙用粮食换了一百多斤粮票。   多换一些,可以给学校交一部分差额,剩下的给莫应熠拿着补贴口粮。   小伙子越来越大,饭量也会见长的。   张翠花真个就张罗了一顿饭,蒸一锅杂合面窝窝头,炖一大锅土豆萝卜,再来锅蘑菇鸡蛋汤,去代销点打上两斤水酒,让来道喜的就吃得香喷喷的。   来的人挺多的,除了自家亲戚,还有外姓的,甚至邻村大队的干部听说以后也过来道喜,毕竟冲着和劳模套近乎也要来露露脸呢。可都排队要去砖窑厂拉砖瓦呢!   张翠花收了一圈喜钱,晚上拢拢账,一共有二十多块钱呢!   本家的妯娌们都给一块钱,还有柳秀娥、何仙姑、陈秀芳、陈爱月那些关系好的也都给一块钱,队里还给了五块钱……   张翠花把这钱直接给莫茹,“别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小熠这孩子有出息,也给咱们村长脸,队长都说公社会加强咱们大队的小学建设,还要再派老师来呢。”   莫茹就收下了,回头把这钱给莫应熠。   莫应熠可吓坏了,这么多钱!!   对于普通乡下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   怪不得有些人热衷摆酒呢。   他原本寻思人家来凑份子,一人给五分不少,一毛挺好,毕竟谁家也不富裕呢。到最后能凑个五块钱就挺好的。哪里知道这些人出手就是一块,就算关系远点的也给两毛三毛的。   他可是听同学说他们村的事儿,凑份子经常给俩鸡蛋或者一碗小米、秫秫的,很少给钱,给钱也是几分几分的。   像这样,真是没听说过!   所以先锋大队真有钱啊!姐姐和姐夫的号召力真是大啊!   摆了酒当天晚上夫妻俩把孩子托付给张翠花,带着莫应熠回一趟莫家沟,让莫应熠在家住一天和爹娘说说话。   沈淑君把家里攒的钱也都让他带上,其他棉衣铺盖的莫茹已经给他准备好,都不用爹娘操心。   不说别的,单说这棉衣棉裤和铺盖,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个大障碍。   有些人家全家就盖那么一床破被子,哪里有多余的被子给孩子带出去上学?   莫应熠不但有被子连褥子都有呢,且全都厚实暖和。   晚上沈淑君给儿子棉裤里面缝口袋,把钱都塞进去。   她趁着莫茹和周明愈去找崔发平说话的时候,就跟儿子说悄悄话,“小熠,可好好记着你姐姐姐夫的恩情,去了好好学习,万事别逞强别出风头,要好好向组织靠拢,争取早点入党。”   如今他已经是优秀共青团员,还要争取入党,入了党,很多事情就简单得多,好事也能落头上。   莫应熠点点头,“娘你放心,姐夫和姐姐都叮嘱过的,我只管好好学习,只管争取早日入党,其他的都不掺和。”   周明愈跟他讲过不少,让他不管学校里有什么事儿都尽量用年纪小当借口躲开,不要和人家掺和。   尤其斗这个批那个的,尽量不上凑,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莫应熠都记着呢。   至于姐姐和姐夫对他的好,那还用说嘛!他还要赚钱给大外甥花呢! ☆、第231章 实验中学   第二天周明愈骑自行车, 莫茹带着弟弟搭一辆去东关拉煤的马车一起去县城。   到了县城, 他们先去找邱磊, 晚上就借住在傅臻家。傅臻前几天就给她爸妈去了信, 又给莫茹一个地址,让他们帮忙把给爸妈做的护膝捎过去。   莫茹就知道她是想让他们去认认门, 打个招呼, 要是有问题也好开口。他们和傅臻关系好,去市里拜访一下她爸妈也是应该的,寻思她爸爸那么忙应该碰不上, 就当去拜访一下老太太。   邱磊已经找他叔帮忙买好车票, 这时候车票不好买, 要是没点关系,单单是社员自己来买,什么介绍信什么公章的就一堆,到时候排一天队还未必买得到。   火车是长途普快列车,晚上路过县城, 第二天早上在市里停靠。   车票一张一块六毛三,保险费2分。   原本莫应熠寻思自己去就好,毕竟火车票贵着呢, 不过周明愈根本不在乎, 直接买了三张去的两张回来的。   莫应熠是学生,还是半大孩子, 可以买半票。   莫茹和周明愈俩人是劳模, 有优待证, 可以买半票。   好朋友相聚自然是高兴的,有说不完的话,时间过得也格外快。没说够的呢,时间到了,邱磊和傅臻推着自行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到了市里,记得去帮我看看妈妈。”傅臻叮嘱莫茹。   莫茹朝她笑,挥挥手,“知道啦,快回去吧。”   大半夜的,这要不是好朋友,谁愿意这样张罗呢。   火车说是普快,其实慢得要命,不过是三百里路,咣当咣当的走了半晚上。   第二天一早,火车在市里停靠,两人带着莫应熠下了火车。莫茹打量了一眼,禁不住有点小失望,原本以为到了市里,怎么说也是城市,应该繁华得多呢。   结果火车站周围也都是一些平房,很旧。   市区比县城还是要大很多的,他们打听了一下公交车只有一条线,从火车站到人民医院,而且只有两辆车!半个多小时才会来一趟,他们看了看还是不等了,去找了个马车坐上,连人带行李给了车夫六分钱。   和县城一样,城里主要有两条大街,东西南北各一条。   实验中学在北大街上,如今改成援越大街,拐到援越大街走了一会儿,先看到实验高中,隔着一条路过去就是初中,学校周围一些新栽的行道树,都不是很大。   高中学校有座楼房,初中学校全都是平房,砖瓦房的看着倒是很新,估计是58年教育大/跃进的时候盖起来的。   他们在大门口传达室说明情况,问了教务处的位置,先去教务处。   教务处主任姓刑,两鬓斑白,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一听说这就是莫应熠,邢主任推了推眼镜,笑道:“莫应熠同学,欢迎你呀。”他又和周明愈握手,“两位辛苦啦。”   寒暄几句,周明愈就把通知书以及莫应熠的介绍信户口关系以及粮油关系转出文件交给邢主任。   邢主任看了看,文件齐全,非常整齐,他笑道:“很好。”   他忍不住又问了莫应熠几个问题,莫应熠落落大方对答如流,既不含羞胆怯,也没有优等生的清高骄傲,整个人都给人一种很乖很懂事的感觉。   面对这种优秀的学生,他们当老师的也高兴,有一种挖到明珠的欢喜。   周明愈问道:“邢主任,我们要补多少钱和粮票?”   社员们的粮食关系只有粮食没有油,但是城里的学生上学,粮票是饱含着油的,所以要更贵一些。   邢老师沉吟了一下,“按照文件,是要补足每个月的粮食和油,不过……莫应熠同学是我们学校特招的,这样吧,减半。”   因为是特招生,也有优待,口粮直接转过来改成一个月三十斤,原本需要补十五斤还得加上油钱,现在邢主任让他们只补七斤半即可,油钱不用再补。   这可是很大的福利,全校也只有莫应熠一个学生有。   三人很开心,对邢主任连连道谢。   邢主任又把情况说了一下,安排莫应熠进初一一班,这是实验中学的尖子班,都是从本县各公社选拔上来的。   当然,外县也不只是莫应熠自己,除了他还有四个,全是当地的尖子生。   可莫应熠是语文数学成绩最好的!尤其他在几次数学竞赛中总是拿第一名或者并列第一名,因为这实验中学才破格要让他来读书的。   现在他也是班上年龄最小的。   “家长请放心,把孩子交给学校,学校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邢主任非常亲切地道。   很快一班的班主任就过来,是位女老师,姓冯,三十岁的年纪,性子温和,笑微微的非常亲切。   她一见莫应熠两眼就发光,亲切地嘘寒问暖,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个学生。   老师们没有不喜欢好学生的,尤其年纪小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优秀的,哪怕在课堂上再严厉的老师,对他们都是和风细雨的。   因为莫应熠的优秀,加上周明愈两人准备充分,来学校报到一切顺利,并没有任何障碍。   冯老师先领着他们去宿舍,坐北朝南的平房,大通铺,里面潮湿阴暗是免不了的,“冬天也不生炉子,里面阴冷的,还好你们带的棉被厚实。”   有些学生家里困难的,就一床小被子,睡觉的时候不敢伸腿只能缩成一团,甚至没有褥子只能睡光板床,别提多艰苦。   莫茹点点头,配合着冯老师的表情,“是的,再苦不能苦了孩子,俺们把家里的棉被都凑出来了。”   既不能当最穷的,也不能表现得太打眼,中不溜的就好。   这一点莫应熠一直做的很好。   他虽然吃穿不愁,可他花钱用钱上很抠门,铅笔非要写到拿不住还得用块木棍夹着写光,一点都不待浪费的。   财不露白这点,他小小年纪做的很到位。   莫茹让弟弟自己把东西归置一下,除了铺盖和衣服,还有一箱子书本。箱子是周明愈给打的,上了锁,非常结实。   另外就是茶缸、饭盒、脸盆、牙具这些,都是莫茹在县里置办的。   冯老师看着他们忙活,暗暗称奇,没想到乡下来的孩子也知道刷牙。   再看他们穿的虽然土气还带着补丁,却干净整齐,尤其莫茹和周明愈俩人,头发也干净利索,不像有些农村人看上去得有一个月没洗过似的。   这样,冯老师对莫应熠又高看几分。   安排好了,冯老师笑道:“家长在这里歇歇吧,我带着莫应熠同学去班上打个招呼,吃了午饭下午就正式上课。”   两人却不肯多呆,“老师还是锁了门吧,我们出去溜达一下,开饭的时候也去食堂买饭吃。”   冯老师也同意,锁了宿舍就带着莫应熠先去上课。   莫茹就挽着周明愈的手在校园里溜达溜达。   “小五哥,你想不想上学啊?”   周明愈摇头,笑道:“好不容易毕业了,谁还来上学啊?咱们现在吃喝不愁的,又舒服又自由,多好。”   正走着,有个梳着齐耳短发夹着发夹戴红袖箍的大妈喊道:“你俩,不要拉拉扯扯的,要注意影响。”   莫茹吓得赶紧放开周明愈的胳膊,吐吐舌头,回头跟大妈道:“俺们是两口子。”   “两口子也不行,有伤风化,要拉扯回家关门拉扯去!”大妈义正言辞。   莫茹赶紧拉着周明愈跑了,在校园逛一圈,冬天树叶凋零,一眼望去光秃秃灰突突的,还真是没什么好逛的。   晌午时候,下课铃响了,就有学生们从教室里涌出来,潮水一样涌向食堂。   两人在食堂门口等了一会儿,就看到莫应熠和三个学生一起过来。   莫茹:弟弟你能啊,才来这会儿就有小伙伴儿啦!   她还是挺自豪的,本来还担心弟弟这么小来城里不适应会受人欺负的,这么看他能好好地照顾自己的。   看到他们,莫应熠眼睛一亮,立刻跟同学道:“那就是我姐姐和姐夫,他们是咱们地区的劳模,你们吃过的那个蚂蚱救灾窝窝头就是他们的功劳,因为有这个窝窝头,我们那里人都没得浮肿病呢。”   “是的,我们也是,莫应熠,你得给我们介绍一下,让我们好好感谢一下劳模姐姐和姐夫。”   他们跑过来,莫应熠分别介绍了一下。   其中一个瘦高个,皮肤白皙,长相斯文清秀的男学生,叫林绍禹,笑起来有些腼腆。   还有一个叫童国栋的,虎头虎脑的,活泼跳脱,活力四射的样子。   另外一个同学没什么存在感,安静得有点过分。   周明愈笑道:“同学们,以后莫应熠同学就拜托你们照顾啦,今天晌午我们做东,请同学们出去国营饭店开小灶。”   食堂除了卖大锅饭,还可以点菜的,不过一般都是有钱的老师和极少数学生。   童国栋立刻就说好,林绍禹却有些不好意思,“咱们还是在食堂吃吧,国营饭店可贵了,不花那个冤枉钱。”   最后他们没去国营饭店,而是在食堂点的小炒,虽然也贵,可比国营饭店那可便宜多了。   毕竟学生们在食堂吃午饭,只需要交三两饭票,另外打菜五分也能搞定。   要是去国营饭店,一个菜就得一块多,还吃不到东西。   一个菜都顶他们在食堂吃十来天的了。   就算食堂小炒其实也不便宜的,这时候物资还是不丰富,搞什么代食品,人造肉,小球藻之类的,根本吃不到多少肉和蔬菜。   莫茹看了看,点了一个人造肉大白菜,肉渣青萝卜,另外也没什么菜可吃的,再点上一大盘韭菜炒鸡蛋就算不错的。   这里吃的倒不是粗粮,有面粉和玉米粉做的二合面馒头,还有发黑的面粉馒头,估计是麦子没有精磨的。   就这个已经比乡下吃得不知道好多少。   就算先锋大队有粮食,可这几年支援建设,麦子几乎全都交给了粮管所,自己大队也就留下麦种和过年的那点。   所以他们吃的不是秫秫面就是地瓜干,玉米面都是好的呢。   莫茹要了一大笸箩馒头,让同学几个务必吃饱。   吃饱馒头喝光菜汤,几个同学这才摸着肚子感激地跟莫茹和周明愈道谢。   “莫应熠,你姐姐和姐夫真大方,你不知道,我来这里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吃到撑,以前只能吃个七分饱!”童国栋笑哈哈的。   莫茹看还剩下几个馒头,就让他们一人一个带回去晚上加餐。   林绍禹道:“你们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莫应熠的。”   莫茹又跟他们道谢,看看也差不多,就和他们告辞。   “小熠,你就在这里安心学习吧,该买的学习资料别不舍得。定期给家里写信,有急事就打电报,别担心家里。”   莫应熠都答应了,想着姐姐这就要走,他还真是舍不得,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   莫茹给他擦擦眼泪,笑道:“别让同学看见。”   目送莫应熠和同学去了教室,莫茹和周明愈再去拜访傅家。   傅家住在区委大院,城市的中央位置,很好找。   两人打听了一下就步行过去。   傅书记果然不在家,只有傅妈妈和老大家的小闺女在。   傅臻的大哥和大嫂在青市,大儿子跟着他们读书,小闺女因为还小,就留在这里跟着奶奶。   傅妈妈对莫茹和周明愈也算是久仰大名。   之前就总听闺女说起两人,说是她最投缘的好朋友,后来莫茹和周明愈因为救灾窝窝头的事儿又进入了傅书记的视线,老书记回家没少夸着俩人,还说是老家的劳模,真带劲。   前几天傅臻打电话过来,说了莫应熠的事儿,还让傅妈妈负责招待一下两人,以后也常照顾一下莫应熠之类的,傅妈妈自然都答应了。   虽然二儿媳妇跟她告状,莫茹就会占傅臻的便宜,要巴结傅家谋什么好处的,傅妈妈却不听她的,让她不要多心,要好好和人相处云云。   这会儿莫茹和周明愈上门,傅妈妈当然是高兴的。   更何况莫茹和周明愈又不缺钱,上门自然不空手,乡下人不用带什么贵重物品,只需要收拾得干净利索,再带上些瓜果蔬菜、鸡蛋之类的,人家就欢喜得很。   莫茹和周明愈俩人在僻静处就收拾了一下,两只鸡,一小篮子鸡蛋鸭蛋差不多七八十个,还有一些秋天囤下的茄子、扁豆、洋柿子等菜蔬,另外还有一袋子蘑菇。   见了面先寒暄几句,因为有傅臻早就打过招呼,所以很快就热络起来。   傅妈妈见他们带这么多东西,倒是吓了一跳,十分不好意思,嗔怪道:“你们这俩孩子,大老远的带这些东西干啥,要是再这样,可不行的。”   莫茹笑道:“阿姨,一点都不费劲,我们坐火车来的。”   “你们当我没坐过火车呐,下了火车还老远的路呢。”她把人让进去,热情地泡茶倒水,还拿了肉票让邻居帮忙去割斤肉回来。   她又问两人回去的火车票买了没,听说是明一早的,她就道:“正好,在这里住一宿,明儿一早让小赵送你们过去。”   小赵是傅书记的秘书,也住在这个大院里。   两人自然不用,“打扰阿姨就很过意不去啦,不用送的,我们知道路。”   傅妈妈也就没再说什么,去收拾一下房间,让他们在这里借宿一宿,明早吃了饭再去坐车。   下午两人就没出去,在家里陪着傅妈妈聊天,听听收音机,聊聊新鲜事。   晚饭是莫茹和傅妈妈一起做的,她特意做了一道南方菜——梅菜扣肉,歪打正着,正合了两人的口味。   莫茹问了问,原来傅妈妈是南方人,后来嫁到本省的。   见莫茹和周明愈乐意吃,傅妈妈还收拾了一些梅干菜送给他们,让他们回去自己做了吃。   晚上傅书记没回来,他这些天都不在区委,去各县视察没回来。   第二天一早,傅妈妈还早早做好早饭让两人吃在再走。   告辞的时候,周明愈去拿筐子,才发现傅妈妈给装了好些个东西。   有一网兜苹果橘子,还有几件大人孩子的旧衣服,另外还有一瓶子麦乳精、一包红糖、两包桃酥。   莫茹忙推辞。   傅妈妈不许他们推让,“现在也没好东西,这几件旧衣服不嫌弃就拿回去干活儿穿,麦乳精给孩子喝。”   她虽然脾气很随和,但是因为在机关上过班的,自有一股说服人的气势,最后莫茹也不和她争只得拿上。   两人告辞傅妈妈去火车站,正好有首班公交车过来,一人三分钱坐过去,等了没半个小时就检票上车,又咣当咣当一路回高进县。   因为记挂儿女呢,两人只去医院和傅臻吃了顿饭,又备上一些常用药,也不久留就直接回家。   要不是怕人家怀疑,他们是真想出门就把俩孩子揣在空间的。   一路上归心似箭,竟感觉比平日到家还快一些。   …………   周七七几个正在炕上玩儿呢。   菊花因为坷垃儿有点着凉,俩人也没去上学,菊花和周七七在翻花绳,拦子儿和坷垃儿几个玩拐骨。   周小八靠在张翠花的腿上静静地坐着,也不看哥哥姐姐们玩儿,只盯着窗户瞧。   真是望穿秋水的最佳诠释。   张翠花看他这么安静,就想逗他玩儿。   看他不爱说话有人难免怀疑他是不是哑巴啊或者脑子不大好,要不这么大正闹腾的孩子怎么一声不吭呢?张翠花可知道自己小孙子根本没问题,好着呢。她偶尔听着他蹦出个字来,说得比带子儿都清楚,只是懒得说而已,   就是看他那么点个孩子,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有点……牙疼?   “拉大锯、割大槐,姥娘不来妗子来……”张翠花给小八哼哼童谣。   周七七笑道:“嫲嫲,俺舅舅没有媳妇,俺们哪里来的妗子啊。”   孩子们就哈哈笑起来。   突然,小八发出一声短促的“哈”,原本的面瘫脸一下子生动起来,眼睛亮亮的,手舞足蹈的好像要站起来一样。   张翠花连忙扶着他,“这是咋的了?”   小八手脚并用飞快地爬到窗台上,探着脑袋从窗户的小窗口里往外瞅。   “叮铃铃!”外面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周七七也激动起来,把绳子一丢,“我爸妈回来了!”   她蹭得跳下地,蹬蹬地往外跑。   小八扶着窗台站起来,急得也要往前凑,“咚”一声,脑袋撞在窗户上。   张翠花赶紧给他揉揉脑袋,“娘嘞,咋这么急呢,那窗户你还能撞过去啊?”   很快周明愈抱着周七七,莫茹拎着网兜进来,网兜里是傅妈妈给的苹果和橘子。   进了屋里,莫茹把网兜放在炕上给张翠花,朝着小八道:“儿子,想爸爸妈妈没有啊。”   小八原本还探着身子往窗外瞅呢,这会儿转身蹭蹭地爬过来,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从张翠花的角度看过去,真跟一个大鹅一样,一摆一摆的。   周小八冲到妈妈怀里,一被抱起来,他立刻把脑袋搁在莫茹肩膀上紧紧地揪着她的衣服,再也不想动了。   如愿以偿的样子。   莫茹要拿水果给孩子们吃,张翠花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不过年不过节的别一下子吃光了,尝尝味儿就行啦。”   她拿了一个苹果用刀切开,再扒俩橘子给孩子们一分就拉倒。   大冬天的水果多贵啊,也只有城里有钱人家才买这东西,不当饭不当菜的,还贵!   苹果橘子也不那么爱坏,放阵子也放得住。   张翠花就挂在墙上的木楔子上,每天看看心情都好。   说了一下送莫应熠的事儿,讲讲火车、城里,满足一下孩子们的好奇心。   冬日天短,聊了一会儿天色就晚下来。   张翠花往外看了看,对菊花道:“你四娘娘咋还没回来呢?”   现在张够去砖窑厂帮工,丁兰英在蘑菇大棚,做饭的事儿落在王金秋身上。不过今儿王金秋抱着孩子出去串门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过了一会儿倒是张够先回来,虽然灰头土脸的,却乐呵呵很高兴的样子。   自从村里建起水力磨房,女人们得了不少空闲,农闲的时候不少人去砖窑厂找零活干。   不能打砖坯,但是可以帮忙挖土、和泥、装车啊,这些活儿她们还是可以干的。   如今砖瓦厂规模扩大了两倍不止,不止本村的壮劳力,四外村甚至邻公社都有来的。这两年他们来砖窑厂还真不是为赚钱,就为赚粮食回去补贴家里人,让他们饿不死。   张够见莫茹回来,就聊了几句,正说着王金秋抱着春来回来,她脸色有些发白,看到她们就招呼一声。   莫茹正帮着张翠花做饭,问她,“四嫂,你咋了?”   王金秋小声道:“枪毙了,你们知道吧?” ☆、第232章 汇款来   “谁枪毙了?”莫茹心里一咯噔。   不管是谁, 被枪毙总不是好事。   王金秋道:“跃/进公社抢粮食的那几个人啊,春天他们围攻粮管所现在枪毙了, 正四处宣传呢, 妇女主任说的。”   农民围攻粮食这事儿, 莫茹和周明愈也听说过的。   不要以为先锋大队不缺吃的,外面就已经度过灾荒。   外面很多大队, 今年春天的时候饥荒比往年更严重!   为什么解散食堂?正是因为情况恶劣到无以为继, 买不到返销粮, 领不到救济粮, 所以食堂才不得不解散的。   有些地方收了粮食都是一粒不落的全交上去, 然后按照人口往下返口粮,据说是为了反/瞒产,免得生产队私分。   结果返回来的口粮别说一个人一天一斤,连半斤也没有, 有些村干部过分的甚至可能会贪墨口粮, 导致饥饿严重。   于是就发生了农民围攻仓库、粮管所抢粮食的事情。   事发以后, 枪毙了不少人, 被关起来不少, 没想到,这些人还是被枪毙了。   张够几个也唏嘘一阵子, 在同情别人的时候又想到了自己。   张翠花道:“咱们没饿死, 知道要感谢谁吧。”   张够点点头, 很认真道:“娘说的对, 咱们村幸亏有他五达达和娘娘, 要不咱们怕是也捞不着好呢。”   抓虫子蚂蚱是劳模的功劳,拾棉花是劳模的活儿,泉眼是劳模挖出来的,红薯砖是劳模教的,蚂蚱窝窝头也是他们提倡的,造纸厂和砖窑厂磨房的也是他们弄的……   这么一想,自己村和人家村的不同,全都是他们俩带头干的。   不感谢他们感谢谁呢?   自从去年莫茹定期给她和二嫂几个红薯砖让送回娘家去,救了娘家一家子的命,张够对此已经坚信不疑。   当然,也有婆婆天天见缝插针洗脑的结果。   王金秋也听不少人说了,幸亏先锋大队开了个砖窑厂发红薯砖,如果不是他们,很多闹饥荒的人家就要饿死了。   他们都感慨多亏了先锋大队的红薯砖啊!   自从春天发生抢粮管所那样的事儿之后,周明愈就决定扩大砖窑厂和造纸厂规模,面向附近的大队、公社招工。   不给工钱,而是把红薯砖当工钱定期发给他们,让他们一星期回家一次,可以把红薯砖送回家去接济一家老小。   一个红薯砖有三四斤重,他们拿回去,就够家里人顶两天的。   可以说这红薯砖真的是救荒利器。   不但救了外村人,去岁冬天和今年春天也救了先锋大队自己的社员。   周诚志之所以敢答应公社把所有麦子都交上去,就是仗着囤的红薯砖呢。   去年冬天涝得厉害,粮食收成不好,他们也是靠着这批红薯砖挺过来的。当然还有莫茹从莫家沟顺回来的粮食掺进去,只是没让别人知道而已。   毕竟虽然红薯可以救命,可顿顿吃红薯,吃得烧心胃疼,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也因为这个,先锋大队现在已经养成每年都做红薯砖囤积的习惯,既能防饥荒,平时也能接济贫困的社员们。   莫茹看张够也挺累的就道:“三嫂,反正咱家也不缺那口吃的,你不如先不要去,让那些真正需要的去赚吧。”   张翠花也同意。   张够想想也是这么回事,等大家都不饿肚子的时候,她在凭力气去赚私房钱吧。   这话儿让周诚志知道,就直接说开了,让大家跟劳模学习。于是冬天和来年春天粮食紧缺的时候,先锋大队的女人们就不去帮工,把机会让给外村那些真吃不起饭的人家。   先锋大队的女人们不去帮工了,却不断地排队买砖瓦,有钱的直接拉够所有的砖瓦,等着来年化冻以后翻新屋子,钱不够的就先买瓦,直接把屋顶都盖上瓦片。   就算原本不想,买瓦的人家现在都忍不住,春天的时候人家都忙着盖瓦,他们没弄,结果夏天秋汛期的时候,下了几场雷暴雨,风大雨大的,很多人家都开始漏雨。   吃了亏就长记性,这会儿趁着外面来买瓦的少赶紧排队去买。   所以,只要有点闲钱就会想着盖瓦顶。   现在最抢手的就是粮食和先锋大队砖窑厂的瓦!   ……   先锋大队的砖窑厂越做越红火,能申请到的煤炭数量也越多,加上周明愈和单腾飞的蘑菇鸭蛋生意又增添了砖瓦交易,能够从煤矿拉到的煤炭就更多。   单腾飞每次都让人特意给周明愈拉煤炭运到东关,然后让周明愈把砖瓦拉过去,两拨交换,也不用付钱,只需要等价交换即可。   不过总归是周明愈赚点便宜,毕竟他的砖瓦烧制要麻烦,而煤炭只需要挖出来简单加工就好。   单腾飞都会多给他一些煤。   这周到的服务,让东关煤炭厂的厂长都大呼羡慕得很呢。   有了源源不断的煤炭,先锋大队自己的煤炭加工也能办起来,把煤块破成煤粉,然后按比例加黄土、水摇成小小的煤饼,再卖给自己社员或者就近的大队。   社员们买了去取暖兼做饭,加上队里分的庄稼杆儿,一个冬天都不用再犯愁柴火的问题。   往年多少人犯愁没草烧呢。   煤炭多了,莫茹就和周明愈去县城托邱云去铸铁办预定一批铸铁炉子。这种炉子像个大花盆,底下三足支撑,炉体上小下大连成一体,上头有烟道和加煤口,底下有出渣口。   这是去年新时兴的简易两用炉子,改造自进口的洋炉子大花盆式样,改造以后炉体简单实用简单,既能烧球也能烧蜂窝煤,非常好用。   这种炉子比起以前的铁皮炉子好用很多,以前的铁皮炉子需要搪炉子,搪不好既难用又费煤,简直要人命。   比铁皮炉子更好的优势是烟道上可以装那种铁皮烟筒,一直通到屋后去,煤烟直接排出去,末端加了一个风斗,不至于被风倒灌把烟呛在屋里。   有烟筒和风斗,就不怕煤气中毒,安全又方便。   冬天处处都要用热水,莫茹就在炉子旁边加了一个铁皮水箱,这样就能随时有热水,洗脸洗澡都方便。   俩孩子被她给养成习惯,冬天也要每天擦擦,隔几天就要洗个澡,不洗就难受。不少妇女拿这个说嘴,暗地里嘀咕劳模好享受之类的,毕竟他们一冬天都难洗个澡呢,顶多洗洗脚和下面。   对于这种论调莫茹听见也当没听见,就算以后有人说,反驳起来也容易,除四害懂不懂?讲卫生懂不懂?   有了炉子不只是用热水方便,想吃点什么也方便,直接放炉盖上烤,或者把砂锅坐上热都行。   天不亮捅开炉子,把粥熬上,这都省了早起做饭。   他们预定的炉子是长期供货,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去提货,自己装一个,再给张翠花屋里装一个,周培基家也买个……和拉砖瓦一样,都排着队呢。   …………   莫茹在周明愈的怀里醒过来,睁开眼屋里黑漆漆的,因为窗户上挂着草帘子呢,也看不见外面是否有光亮。   炉子一夜未熄,房间里暖烘烘的,有水仙花的香气袭/来,让人熏然欲醉。   在他怀里窝了一会儿,迷迷瞪瞪又睡着了。   最后是周七七要尿尿的声音给她叫醒的。   周明愈麻利地起身亮开手电筒,把闺女抱下去,又摸摸儿子,也抱下去小便。   莫茹嘟囔一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有年头的怀表,打开黄铜表壳,看了一眼,已经过六点。   周明愈把完孩子再给塞进被窝里,又去倒水给莫茹喝。   周七七揉着眼睛小声试探,“我睡不着了,能不能吃块糖啊?”   周小八则眼睛都没睁开继续踏踏实实地睡觉。   莫茹打了个哈欠,“大闺女,哪里有人一大早吃糖的?昨天不是还说牙疼吗?保不齐要蛀牙了。”   周七七立刻张开嘴,“你看,没有蛀牙!”   “那也等吃过早饭再吃。”莫茹不肯妥协。   周七七就嘿嘿笑着钻进爸妈的被窝里,躺在两人中间,“爸爸,我心里苦。”   周明愈:……   莫茹翻了个身,去小八被窝搂着儿子睡了,不能和戏精打交道。周七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招儿她可领教多次,晾着就行。   周七七见她躲开,就开始满炕滚着玩儿。   春天翻盖砖瓦房的时候,炕也重新盘过的。   以前炕的尺寸是三米乘一米七,南北太窄,周明愈睡不下所以东西向睡觉。后来四个人东西向也排不下,就重新盘炕,这会儿三米乘两米的,既能让周明愈南北向伸开腿,还能让孩子们自由翻滚。   滚到最后,她哎呀一声,脑袋居然被怀表给咯了一下,疼得开始哼唧,“哎呀,脑袋破了,被咯了个窟窿。”   周明愈笑道:“咱上卫生室包扎一下啊。”   莫茹:“包扎什么啊,拿块糖糊上就好了。”   周七七:“我看行。”   说完就咯咯笑,举着那块怀表认时间。   这怀表是邱磊在城里用鸡蛋和蘑菇换的。   说是一位脸上长个大痦子的老太太,因为粮油店买不到细粮、鸡蛋和蘑菇,就用怀表跟邱磊换的。   表壳背面刻着一行字:民国十年苏氏表行。   这是一块有年头的古董,没想到那人说卖就卖了,一点都不留恋,倒是让莫茹捡了个便宜。   看着那块表,莫茹心头一动,她对周明愈道:“小五哥,你说咱们能不能去城里用细面换点老物件回来?”   她听邱磊说过的,炼钢的时候家里的金银首饰都被收上去,后来多半退回,但是基本也不让戴,说这是封建地主派头,是资产阶级情调,不符合社会主义艰苦朴素的风格。从前年粮食奇缺,四处挨饿的时候,乡下城里老太太都曾拿首饰之类的想换粮食,结果根本不值钱!   不管原本值几两银子有多贵重,在挨饿的时候,一个银镯子换不来两斤米!   这时候比前两年饥饿还厉害,城里也许久吃不上白面,对于那些没吃惯粗粮的人家来说,还真是要疯。   所以她觉得这是个机会。   周明愈自然同意,反正他也不用天天去砖窑厂盯着。   腻歪了一会儿,周明愈起来熬上粥,等差不多的时候把砂锅端下来闷着,开始煮鸡蛋馏窝窝头。   天冷以后他们就没去南屋吃饭,因为小八冬天喜欢睡懒觉,安安静静地能睡到□□点钟,莫茹也不折腾他,就让他一直睡饱。   所以他们就不去南屋吃早饭,自己做了吃。   正吃早饭的时候,墙头上传来周培基的声音,“周明愈,借个火儿!”   这是周培基又把炉子给弄死了。   莫茹笑道:“真是服了他了,快给他送几块红炭过去。”   周培基用得不是那么熟练,晚上封住炉子,早上想要捅开的时候,就发现已经给憋死了。   等他们吃完早饭,莫茹一回头,就发现小八醒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瞪着眼睛盯着她看呢。   她笑着把儿子抱起来,“亲爱的小八,饿不饿啊。”   他还差个月就周岁了,现在还在吃母乳,莫茹也给他掺了辅食,他喜欢吃鸭蛋不喜欢吃鸡蛋,另外还能吃点小米糊糊和烂面条。   也没见他过敏消化不良的,莫茹就由他喜欢。   喂了奶,莫茹拿了温热的手巾给儿子擦了脸和手,又擦上自制的婴儿护肤水免得皴脸,其实就是凡士林、甘油配的。   “叮铃铃”外面传来自行车铃的声音。   周七七立刻跳下地,“哪里来的自行车。”   全村除了他们家有自行车,别人没有,那这铃声就是外面的,估计是公社的干部   周七七跑去院子里,大黄立刻跟上,她去开了院门,就见门口一个大汉推着辆破旧的自行车正呲着大白牙冲她笑呢。   她诧异道:“你谁啊?”   秦桂豪拍拍后座的青绿色邮包,自豪道:“邮递员!”   周七七还不知道邮递员是啥呢,“邮递员?甜不甜?”   好不好吃?   秦桂豪挠挠头,嘿嘿笑道:“你爹娘呢?”   “有信吗?给我吧。”周七七伸出小手。   以前大舅小舅的信都是寄到公社,爸妈自己去拿的,今儿怎么还送到家门口了?哎呀,不爽,去公社的话,她还能顺便多吃块糖,送到家里来,不是没有借口了?   秦桂豪笑道:“不光有信,还得按手印。”乡下人基本都不会写字,签名就不用想了,所以都是按手印的。   周七七嘟着小嘴,不情愿地回去喊她爹,拉着周明愈出来,还得小声道:“爹,我给你通风报信,是不是有奖励哇。”   周明愈轻轻地在她脑门弹了一下,笑道:“别糖衣炮弹那一套,你妈说不行就不行。”   他过了影壁墙看到秦桂豪,立刻笑道:“哎呀,稀客,这是拿工资啦?快进来歇歇脚。”   秦桂豪就停了车,先从邮包里拿出一封信,“这是你小舅子的,”又递给他一张单子:“你大舅子的。”   周明愈看了看,居然是一张汇款单!   大弟这是有津贴了?   他摁了手印,然后请秦桂豪进屋去坐坐。   莫茹抱着小八出来看,见了秦桂豪也挺高兴的,恭喜他有了好差事。   秦桂豪以前的民兵队长是临时的,只管自己村,这两年公社整顿民兵编制,有的几个村合并,他的就被取消了。   隔壁周培基听见也过来说话聊天,好奇道:“咱们公社这是有邮递员了?”   以前有信都是送到公社的,让去开会的干部捎回来,或者定期有信的就自己家去问问,有就拿回来。   秦桂豪咧嘴笑,拍拍自己的胸脯:“新上岗的,第一天就来给明愈送信。”   这时候信息不那么发达,社员也没有太多信件,就说先锋大队,以前也就是陈秀芳和另外两户人家有信,其他人家一年到头有两封不错了。   现在莫茹家反而成了信最多的,莫应棠的要慢很多,经常两三封一起到,但是莫应熠却不少,因为离着不是很远,基本固定一星期一封信。   周培基眼里闪过一丝羡慕,却道:“叔儿原本还说公社招邮递员他也想去呢。”   其实是想骑自行车而已。   要真是公开招,周诚廉条件不差,不是劳模也露过脸的,而且先锋大队有俩劳模,帮着说句话周诚廉肯定能去成的。   当然,人家秦桂豪肯定走了关系的,这点他也不嫉妒。   几人进了屋,周明愈从莫茹怀里把儿子接过去抱着,莫茹提起炉子上的燎壶给他们冲茶喝。   周培基又看到桌上的汇款单,惊讶道:“你大舅子汇钱来啦?”   一共有五十块呢!   这么多!   秦桂豪也很是羡慕,“周明愈,你这个大舅子现在是啥兵种?他才去了有两年?竟然有这么多钱,啧啧,真是能干。”   周培基也道:“我姥娘家大队上有个老兵,说刚去那两年一个月就三块钱津贴,还时常被克扣,现在都是六七年的老兵了,一个月也才十四块。”   莫茹笑道:“他刚去那年还没有津贴呢,管吃管穿已经很好啦。这钱估计是他能攒下来的所有津贴了。”   以前莫应棠在信里说过,刚去第一年津贴一个月是六块的,只不过他没拿到过,后来从炊事班调出来就开始拿钱了。   她拿起汇款单看了看,上面的邮戳居然又变了,已经是青海发出来的,汇款五十元,汇费是五毛。   只有汇款单,却没有信,估摸着地方远信更慢所以还没到呢。   她问道:“这钱去公社能取?”   秦桂豪摇头,“咱公社可取不了,得去县邮局。”   莫茹就把汇款单收起来,回头去县里跑一趟。   坐了一会儿,喝杯茶说几句话,秦桂豪还有工作就告辞走了。   周培基看他骑着那么一辆破旧自行车也格外招风的样子不禁有点羡慕,也不闲聊了,赶紧家去换上鞋子去砖窑厂干活儿。   本队有几个青年干活不要粮食要钱,队里同意的。   他们走了以后,莫茹就把信拆开让周明愈给念。   周七七也爬上凳子,凑过去和他一起念信。   周小八也瞪着眼睛看,只是比起爸爸和姐姐笑呵呵的样子,他依然是面瘫脸。   莫茹忍不住拿了炭笔和夹子,火速勾了一张速写出来。   莫应熠一星期一封信,雷打不动,主要是他问题多,要回来和姐姐姐夫讨论学习心得以及难题。   他去了实验初中以后简直是如鱼得水,因为高中有个图书室,三间屋子摆满了书,他一有时间就去看。如今他学习还是超前的,自己这个学期的看完还要看下个学期的,甚至还去看高年级的。   莫茹还怕他不扎实,让他悠着点,结果他已经开始和周明愈讨论深奥的物理化学问题了。   这一次写信回来又讨论生物!   人体结构之类的,两人还可以指点指点,可他要是问什么基因什么太专业的,周明愈也回答不了。   周七七好奇道:“什么是基因?”   周明愈顿了一下,脑子里过了一下自己知道的那些知识,但是要想用简单的孩子的语言说出来,发现没那么容易。   他对莫茹道:“媳妇儿,你来。”   莫茹坏笑道:“基因就是让什么东西是什么的那么一个东西。”   周明愈:……   小八瞪着他娘,眼里有光。   周七七小手托着下巴,睨了小八一眼,“那就是地瓜是地瓜不是土豆,玉米是玉米不是秫秫的东西?”   莫茹点点头。   周七七又道:“我是爸妈的孩子,有爸妈的基因。”   周明愈笑道:“聪明的闺女,就是这样。”   周七七看着小八,一脸不可思议,“他一定不是咱家的孩子,没有咱家的基因!”   周小八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她。   莫茹赶紧摸摸他的毛,对周七七道:“你看他的鼻子和嘴巴跟爸爸还是很像的,眼睛像你,一看就是咱们家人。”   周小八眼睛眯起来,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周七七撇嘴,“那谁知道呢,整天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保不齐是个没了嘴的葫芦娃呢!”   莫茹和周明愈对视了一眼,这孩子!   周七七却觉得很好玩,跟弟弟笑道:“你以后就叫葫芦娃了啊,七个葫芦娃是你哥哥,你是八娃!” ☆、第233章 换古董   周小八一副你高兴就好的样子, 淡定地扭头去看信,其实啥也看不懂。   看完信,莫茹道:“小弟算不算不务正业?”   这孩子脑瓜太好使了, 一个小孩子整天学那么多东西,可别累坏了。她怎么觉得小弟个子有点矮呢?可别跟赵喜东似的心眼儿多了长不高才好。   周明愈笑道:“他这叫会学,不只是死学课本。”   信中最后还说, 傅妈妈又邀请他周末去吃饭, 他很不好意思, 不过知道他们是冲着姐姐姐夫的面子, 盛情难却, 他还是决定去。   自从莫茹和周明愈拜访过傅妈妈以后,因为有女儿的叮嘱, 傅妈妈时常去看看莫应熠, 送点吃的用的, 还邀请他家去吃饭玩儿之类的。   莫应熠这孩子嘴巴甜, 人又聪明乖巧懂事, 傅妈妈一家都很喜欢他, 去了两三次,连邻居都稀罕他。   这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当天就去县里取钱, 顺便再收拾几箢子粮食、鸡蛋、蘑菇以及囤积的蔬菜, 拿到县里偷摸换点贵金属或者古董一类的。   他们和邱磊的生意只是倒腾一些日用品, 稀罕物是换不来的。毕竟她也没法儿把细粮、蔬菜拿去给邱磊, 只能给鸡蛋蘑菇以及一些手工品之类的, 算是帮村里人赚点外快好换日用品。   这时候乡下粮食比城里缺,农民比市民挨饿厉害,就算粗粮她也很少拿到城里去倒腾,基本都给砖窑厂留着救济工人。   收拾好了,两人想把孩子送到张翠花屋里去。   周七七立刻抱着她的大腿,“娘,我也去!”   周小八也立刻眼巴巴地看着莫茹,他也要去。   当他们用那种软软的祈求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你是没有办法拒绝的。   去和张翠花打了一声招呼,一家四口就骑自行车去县里。   小八被放在空间里,周七七却不肯,非要坐在前面,周明愈就用军大衣裹着她,只给她露出眼睛来。   看起来是相当惊悚的!   大黄狗八八就被要求留在家里巡逻。   到了县城莫茹就领着周七七,周明愈将一个大箢子放在后座上,这样一路去酒厂附近。   今年不只是经济环境有所放松,政治环境看起来也放松不少,没有再搞这个运动那个教育的,所以城里市民们脸上的表情也放松很多,不再那么紧张。   这时候治安人员比以前似乎也少了,没有那么多戴红袖箍的三不五时地跑过来收缴。   听邱磊说,是上头的意思,让适当放松一下。既然有命令,那他们自然乐不得,谁爱干那得罪人整天让人背后骂祖宗八代的事情呢。   看到不少妇人挎着篮子盖着包袱,贴着墙根谨慎地观察着,不断地跟行人兜售自己的物品。   她们带的基本都是鸡蛋,用鸡蛋换城里人的粗粮或者粮票回家补贴口粮的。   莫茹不和她们抢生意,就直接去人多一点的家属区。   看着有老太太们过来,莫茹给周明愈把帽子的耳朵放下来,自己也把围巾遮着脸,尽量不让人看得太清楚。   虽然城里老太太不认识她这个劳模,可万一碰到认识的呢,影响不好。   “白面、挂面、炒面……”莫茹低声念叨。   别看她声音小,老太太们年纪大,耳朵可灵着呢。   她们蹭得就扭头过来,一个看着路口防风,另外的就凑上来,又快又小声地问:“真有白面?可别糊弄人!”   这年头要吃白面可不容易,有钱买不到,有的人来卖说是白面,结果是黑面里掺了石膏粉!!   黑心肝的!   几个老太太火眼金睛扫了一圈,看他们俩穿的不差,小媳妇儿的棉袄还是碎花的,挺厚实,甚至还收腰挺时髦耐看的。再看男人披着个军大衣,个子高高的,腰板笔挺的,不像那些吃不饱饭塌腰驼背的。   哎呀,还领着个小闺女呢,长得真俊。   这小女孩儿看起来五六岁的模样,个子比一般孩子高,长得俊到极点,穿得也时髦秀气,比城里孩子还好看呢。   她们就嘀咕,这三人家只怕是当干部的,说不定是公社干部的家属,从粮管所倒腾出来卖呢。   如此便信他们真有白面,纷纷问道:“有多少?”   莫茹就把包袱掀开一角,让她们看看。   哇!一大箢子!   发了发了!   白面当然要啊!   这个白面看起来比他们去粮油店买的还白呢!   而且还有股子面香,一点柴油味儿都没有,一看就是石磨磨出来的!   几个老太太立刻说要,这个要十斤那个要二十的,一个个不差钱。   他们这些人家,家里只要双职工的其实就不缺钱,工作几年以后,工资都在三十多。只可惜有钱买不到东西,粮票布票都是定额的,想买多也不可能。   这两年别说多买,就正常买定额都买不到。   以前一个月细粮有三分之二的,后来细粮粗粮对半分,再往后细粮只有三分之一。   到现在,玉米面都成细粮!   哪里说理去?   一个月三十斤口粮,应该至少有七八斤细面,结果这都好几个月买不到了。   粮油站要么说没货,要么到了货大家排队,结果长长的队伍也就一半的人能买到,其他人依然买不到。   这会儿有卖白面的,简直跟天上掉下来似的,自然要买!   有的买就是好事。   对他们这些人,赚了钱不就是吃么。   这都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饺子了,一家人都馋死了啊。   整天吃玉米面、秫秫面、地瓜干的,吃得人都要萎靡了。   他们又不是农村那些粗肠子的老乡,连小麦根玉米秸都能吃的,他们吃地瓜干多了都便秘不消化啊。   他们问多少钱一斤的时候,莫茹小声道:“大娘大婶们,俺们不要钱,要……”   “不要钱?”一个老太太故意打断莫茹的话,“不要钱好啦,这些我都要了。”   伸手就要去抢。   莫茹蹙眉。   周明愈立刻将她们挡开,道:“我们不收钱,只收老物件。”   几个老太太瞅着他们,老物件?   莫茹就给她们解释,建国以前的东西,能作价的都可以。   一个老太太道:“我家里有根银簪子。”   这会儿都让剪了头发,簪子也没地方戴,就算戴出来,有时候妇女主人还得说资产阶级情调不让戴呢。   这些东西这会儿在大家眼里并不值钱,毕竟市场不需要,没有需求就没有价格,很多人家的银锁、手镯都丢在家里发黑,被孩子拿去当玩具,有的都丢了。   这会儿听说能换细面,他们就表示自己家去找找。   很快有人把一些银的、铜的甚至是漆器都都找出来。   不用花钱和粮票就能换白面,傻子才不换呢!   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也能换白面,这俩人不是傻子吧!   莫茹看了看,还有那种黄铜的摆件,寿星公、笔筒之类的,还有银簪子、银镯子、银项圈,倒是没有金的,另外还有一些黑漆烘漆器具,还有文房四宝、鼻烟壶一类的。   甚至还有一些破烂儿!   这些东西价格也好估摸,莫茹只需要比那些下来收货给的价格高一成,老太太们就很乐意卖。   以往也有人下来收,价格很低,一块钱就能买三根这样的簪子。去年最困难的时候,也有人用粮食收,结果更便宜,一根银簪子换不到一斤白面!   乡下就更苦了,59、60年的时候,听说有人家饿得受不了,就把家里唯一一件大衣拿去跟人换粮食,结果换不到一斤面!   饿死人的时候,粮食最金贵,救命的粮食,哪怕是金子也不换的。   这种老物件,不当吃不当穿,拿出来还被批评,所以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破烂儿,没用的。   能换点白面,当然不错的。   也有心思多的,看他们用面换这个,忍不住觉得这东西是不是很好啊,要不他们怎么还用白面换呢?   一斤白面换一个簪子?   那是不是能换两斤?   她就躲在一旁等着瞧。   很多人欢欢喜喜地换了回去,莫茹这里就有一口袋老物件了。   还有人家去拿了盘子瓶子的来问,莫茹看看有晚清时候的,画工粗糙,眼下没什么价值,可过些年以后就值钱了。   莫茹和周明愈一直板着脸,没什么表情,那老太太见她不乐意要,还急了,“你不是说老物件就换吗?这个是我公公的爷爷留下来的,好着呢,大不了我两样换一斤!”   莫茹还是给她换了一斤,反正空间如今大得很,有的是地方装。   她突然有一种用那些废料盆子换旧手机的感觉,O(∩_∩)O。   一箢子换完,莫茹又让周明愈和闺女等着,她假意推着自行车去藏好的地方又推来一袋子细面。   很快又换掉大半。   原本观望的那个老太太瞅着箢子里的面越来越少,一下子着急了,赶紧道:“我也换我也换!给我留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来,里面有俩银镯子,一个断了的项圈连着一个银锁,还有几个银质的帽花,还有一些精致的银勺子。   她要把莫茹剩下那些面全部换走!   她寻思自己这几样,要是正经换能换五六斤,而袋子里起码还得有七八斤。   莫茹想给她算算,老太太却不乐意,一定要全都拿走,生怕莫茹不给她。   她家娇贵的小孙子天天吃粗粮拉嗓子,瘦得皮包骨头,忒可怜了。   她连说带抹眼泪的,最后逼着莫茹同意交换,回家把面粉倒在自家面缸里,把面袋子给莫茹还回来。   就这么着一上午也收获颇丰。   莫茹发现其中居然有一只乾隆年间的盘子,有个缺口,还有裂纹,当时没仔细看,只是看着那辣眼的富贵配色风她就想到了乾隆。   她原本是不想要的,毕竟残品了。   那老太太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起来,说家里多难,多少日子没吃上一口细面,小孙子饿得皮包骨头,育红班都上不了。   她们都喜欢用小孙子说事儿,还非要指着和两个小孩子一起翻花绳的七七说,也就这么大,还不如她高呢。莫茹还能说什么?   换完了面粉,他们去找傅臻请她吃饭。   一见面周七七小嘴就抹了蜜的甜,“小姨,你穿白大褂真好看,发光呢!”小手还比划了一下。   傅臻高兴地把头上一个小花的发夹摘下来给她戴上。   他们关系好了,莫茹也不跟她客气,只笑道:“估计她还想拿发夹再跟你换块糖。”   周七七一副哎呀娘,你怎么知道?   傅臻伸出纤长的手指刮刮周七七的鼻尖,“我是大夫,很严肃地告诉你,你不能再吃糖,我瞅着你好像要有龋齿了。”   周七七立刻紧张地让周明愈给她瞧瞧。   说笑着进了食堂。   莫茹早就从空间里拿出饭盒和饭盆来装在箢子里,里面有酱烧茄子、韭菜炒蛋、肉渣蘑菇,还有杂合面的窝窝头,自然不需要花饭票,这样请傅臻吃一顿都比食堂吃的好。   傅臻听说是莫应棠汇钱过来,替莫茹高兴,“你这几个弟弟真是好样的。”   说完忍不住小声跟莫茹咬耳朵:“所以我说地主富农家的孩子,和贫雇农是不一样的,到哪里都改不了这种差距。”   她笑了笑,喝了一口汤,“当然,别是败家子就行。”   莫茹朝着她摇摇头,小声道:“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   这是很危险的!   万一被人听见举报,不但傅臻没好果子吃,傅书记都要被她连累!   傅臻笑笑,“我这不就和你说嘛。”她叹了口气,“幸亏你隔几天还来趟县里,要不我真能憋死。”   周七七很大度地道:“小姨,你去我们家玩儿呗,我们村的磨房可好玩儿了,我家现在也是砖瓦房,住着可舒服了呢。”   傅臻笑道:“过年放假,我去住几天,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啊。”   “没问题,我的糖你随便吃。”   这可是最大方的了。   吃过饭,聊了一会儿,很快傅臻就要上班。   她去拖了一个藤编篓子出来,里面是她收集的一些东西,什么玻璃瓶子,旧针管子、手术手套、口罩等。   这些东西拿回去在农村也挺有用处。   她还悄悄塞给莫茹一个小纸袋,里面也不知道什么,让莫茹回家再看。   不耽误她上班,莫茹就和她告辞,说取了钱就回家去,不再过来。   反正他们常来,傅臻也就不强求。   离开县医院,他们就去邮局取钱。   邮局也不大就在百货商店旁边,拿了户口本、证明信,摁手印取了钱,三人又去了一趟百货商店。   邱云不在。   不过商店里的营业员也都认识他们,如今再也不是当初刚来的时候,现在对他们俩热情的不得了。   两人现在也是有钱买不到东西,比如说收音机。   手上还有邱云帮忙弄的三张工业券,他们又买了一个小点的台钟花了九块七毛八分钱,再买一些电池备用。   其他的布票也都扯了布,再问问有没有特价不要票的。   一般来说供销社来了货,基本都会提前几天在门外贴通知,几号卖什么要什么票,大家都会奔走相告,到时候提前来排队。   要是有不需要票的特价品也会这样,只是特价品一般只拿一半出来销售,一半留在店里当自己人的福利。   反正不愁卖,卖给谁不是卖?   只要拿出一半安抚市民不让他们挑刺,其他的就留在店里,自己人来买做人情也好啊!   要不怎么说大家都巴结售货员和屠宰工呢。   扯了一些次品布,还买了两件反季的次品男式套头汗衫,这些都不要票。莫茹也不缺钱,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买回去给自己家分,或者卖也好。   都是抢手货!   没想到这一次百货商店还进了塑料布!   这个不便宜,要两块两毛二一斤,可买回去也有大用处。   不说盖大棚这样超前的话题,就是打场的时候突然来了暴雨,收不及的时候赶紧盖上塑料布,那就帮大忙。   防潮防雨保暖,塑料布还是很有用的。   只是不够环保,而且不能降解,这个似乎有点麻烦。权衡之下,现在还是利大于弊,莫茹就买了五斤回去和队里分。   买完以后他们就回家,看看时候还早呢,又悄悄拿了一箢子白面去面粉、食品厂那一片换。   不要以为在面粉厂换白面是傻子,就好像银行工作人员也爱钱一样,经手的东西虽然多却不是自己的,那种感觉更让人滋味不好受。   更何况这会儿面粉厂加工的多半是粗粮,细面也少,细面都要运往军区、大城市,乡村没有,小县城也少得可怜,有也都进了县委或者一些干部家里。   以往手松,吃惯了细面的,这会儿天天地瓜干,还真不是人受的。   乍一看到这么白这么香的白面,那些人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依然是换老物件,有人拿了以前囤积的丝绸锦缎出来换。   这东西如今不敢拿出来穿,放着也没有用,他们就想试试能不能换,生怕莫茹不肯,一个劲地说这是多少多少年的贡缎。   莫茹当然换!   不过她学了儿子的面瘫脸,就算心里乐开花,表面也得一副肉疼面粉的样子。   还有个老太太因为家里没有老物件,家具总不能换吧,最后发现院子里一个大花盆好像有点年头,反正有个几十年了,也没破,就想拿来换。   莫茹看了看,倒是晚清官窑出品,现在不值钱,留着以后也有价值。她现在换回去也可以种花嘛,让人帮忙弄株桂花、红梅的养在盆里也挺好。   换完了,他们就骑车回家。   到了僻静处,莫茹就将东西都收进空间,只挎着个箢子做模样。   “哎,哎!”   正走着,巷子口有个人招呼他们。   莫茹就看到那个脸上长着痦子的老太太朝着他们招手。   如果不是她长个痦子,莫茹对她也没有印象,毕竟这么多老太太,一打眼看过感觉模样差不多。   她挎着箢子走过去,“大娘,您有事?”   走到近前她发现那老太太比上一次见面瘦得厉害,真是皮包骨头一样。   想着从她这里换的剪刀自己一直用着,怀表也很好,莫茹不由得就生了同情心,想着送她几斤粗粮。   痦子老太太瞅瞅四下里,低声道:“我有东西可以跟你换,你来瞅瞅。”   如果是现代,人家鬼鬼祟祟的让她进去瞅瞅,那莫茹只会跑得更快。   这会儿她不怕,不说治安好的不得了,就她的本事,只有她打人的份儿。   她就跟周明愈说了一声,让他带着七七放风,她跟着老太太去看看。   老太太家的院子和屋子比别个家都要破旧一些,玻璃窗破了也没换,只糊着一些报纸,窗台上堆着一些烂白菜叶子。   房门是木板门,没有油漆,已经开裂,底下还烂了一个洞。   莫茹跟着进了屋里,吓得差点跳出去。   就一间屋子,里面却堆满小山一样的杂物,让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她绕过去,进门是炉灶,左边窗户里面摆了两张小木板床,也被淹没在杂物堆里。   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那老人一看就是病得不轻躺着一动不动,听到她进来,还勉强睁开眼,朝着她点了下头又闭上。   莫茹心道: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还在里面生火,居然没发生火灾,真是万幸。   老太太道:“老头子,这个下乡嫂子有粮食,不用粮票,咱们把家里的杂拉古董的都倒腾给她换粮食。”   老头子争了睁眼,似乎是同意。   老太太就开始往外拿,一边拿一边还留意外面。   莫茹看她居然从床底下的破箱子里捣腾出好几件旧衣裳,散发着浓重的霉气,两件绣花的满清旗装,还有两件民国的旗袍。   料子是好料子,绣花也是好绣花,就是有的地方发霉长了霉斑。   老太太脸上闪过留恋和伤痛的眼神,不过是一闪而过,立刻又冷冷淡淡的,“这些,能换几斤粮食?”   莫茹道:“要是换细面,换不了多少,不如换点粗粮,可以吃一段时间。”   熬过冬天,来年情况会好很多。   老太太想了想,又去翻腾,找出基本线装书,也是发黄发霉,但是还好没破,估计是她力所能及保存最好的了。   莫茹看了看,是几本幼童启蒙的书,还有两本手抄本的论语讲读。   另外她又翻出一个木盒子来,里面居然是一套抽大烟的工具!   还有几个鼻烟壶,一支进口钢笔,一些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旧报纸、画片、烟盒、信。   她又去杂物里翻腾,一边翻一边得意地道:“我要是不堆满垃圾,杂碎们还不得拿得就剩下我们俩老骨头?”   莫茹心里叹了口气。   老太太却发了狠要一次换个够。   居然还翻出一个自制矿石收音机,这是老太太说的,莫茹没看出来这是收音机,看着像小孩子玩的线路板,杂七杂八的装在一个掉了漆的木盒子里。   只要老太太觉得能换粮食的都拿出来,莫茹也没拒绝,救济谁不是救济?   她都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屋子里藏了这么多东西!   连孩子玩的溜溜蛋儿,滚铁圈儿,小孩子写字的铅笔头……   以前挂蚊帐的银钩子、铜钩子,甚至还有几张留声机的老胶片,一些晚清民国时候的老照片、老裁缝的账本子等等。   老太太道:“你看看能给都少就给多少,有用的就拿,没用的就……扔了吧。”   莫茹看着那些小孩子的东西,就道:“大娘你收藏了那么久,怎么能扔了呢。”   老太太没说话,眼皮耷拉得更厉害了。   莫茹就扒拉一下,都装袋子里,其实基本都直接装进了空间里,回头再分门别类归置。   收拾完了,她直接把盖着包袱的箢子里装满了面粉,说都给老太太。   “大娘你等等,我们自行车篓子里还有点东西,也一起给你。”   她把面粉装在老太太的面缸里,又去外面和周明愈说了一下,拿了鸡蛋、蘑菇、洋柿子、茄子、南瓜,再装上一袋子粗粮粉拿进去,还顺便给了几包盐,二十来个鸡蛋。   老太太看她给了那么多,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原本只是做生意,现在见莫茹给她这么多,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自己这是碰到好人了。   人家可怜自己呢。   这么想着,她又去自己床板子上抠了好一会儿,然后把十几个银元趁着莫茹不注意丢进了装破烂的那个袋子里。 ☆、第234章 娱乐女司令   莫茹还给了她一瓶子油, 用刷干净的挂盐水的瓶子装着,她还叮嘱老太太,“不要炒,煮疙瘩汤的时候滴几滴。”   炒菜容易引人注意,打眼。   老太太嘿嘿一笑, “你是个好心的, 才见面第二次就可怜我老婆子, 好人好报。今儿我老婆子占了你大便宜,你快走吧, 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账了。”   有这些粮食, 她就能让老头子最后一程走得饱饱的,不用当饿死鬼。   莫茹就告辞离开。   路上周明愈道:“要不让邱磊暗中照顾一下?”   莫茹觉得也行, 看那俩老人, 年纪大了情况不太好。估计成分不好, 儿女不在跟前, 还可能有人来骚扰。让邱磊明着照顾肯定不行,暗中偷摸注意一下, 丢点粮食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天色不早了, 两人还是去找了邱磊。   邱磊听说他们上午就来,急了, “我说你们来办啥大事儿啊,来了不找我, 要走才来, 不如住一宿?”   莫茹笑道:“小八还在家呢, 不能住。”   周七七就咯咯地笑。   周明愈就把那个痦子老太太的事儿告诉邱磊,让他暗中照看点。   邱磊瞅了瞅外面,小声道:“那可是资本家地主,大的!当初儿女志向不同,有的在那边有的在这边,解放后俩儿子跑台湾去了,这边那个闺女就和家里划清界限,现在一般人不敢沾。”   周明愈点点头,故意道:“那还是算了,安全第一。”   他这么一说,邱磊立刻道:“你们都说了怎么能算了,放心吧,我巡逻的时候多往那里走两趟,那些小混子就不敢去欺负他们。其实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上头也有政策,不整他们,也不给什么福利,就当俩孤寡老人。”   资本家都是要被整合的,只是他们儿子跑台湾,那就关系重大,是敌军!   抓着立刻枪毙。   尤其还是地主,很多地主都是就地审判,就地枪毙的。   但是他们闺女又是我方的,所以,有人的意思就让他们当普通市民自生自灭吧。   以前有他们族的晚辈们想捞点好处,还把老爷子打了,气得瘫在炕上,结果老太太豁出去拿剪刀差点捅死一个侄子才吓住他们。   她又堆了一屋子垃圾,有点钱就去买吃的,俨然就是一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些人捞不到好处就再也不上门。   听邱磊说完,周明愈叹了口气,经历过这些年,几十年以后再回忆起来,不管是曾经贫穷的还是富贵的谁家都是满满的故事。   不过他好奇的是,老人家的儿子跑了,居然没连累闺女,按说家里有反动派,就算位居高职都可能被打倒审查。   这些事情他们不是当事人,自然也说不好,也不去瞎猜。   时候不早了,到家得天黑,他们就和邱磊告辞。   第二天莫茹在家收拾一下那些东西,分门别类收在空间的箱子里,有些该处理的处理一下,尤其那些发霉的旧衣服,以后也可以捐给博物馆。   周明愈则去队里和代销点走一趟,把带回来的东西分分,像塑料布这样的,队里当然想要啊。   之后他去了一趟砖窑厂,晚上回家。   他进了屋里,就见小八趴在炕桌上摆弄一个木盒子,里面装了一些线路。   那是莫茹收回来的自制矿石收音机,她觉得没用就丢在一边,没想到小八竟然感兴趣。   莫茹整理那些次品布,还有两件汗衫,打算到时候给公公一件,给自己爹一件。次品布给张翠花几尺,再给沈淑君几尺,其他的她就留着以后用,或者有人结婚来借。   莫应熠长身体呢,每年都要换衣服。   周明愈洗了脸拿手巾擦擦,然后上了炕,“八娃子,给爸爸看看这是什么。”   小八看了他一眼,推给他。   周明愈研究了一下,发现零部件居然很齐全,就是没有电池,喇叭线也断了,天线已经不成样子得自己整理一下。   他笑道:“通上电池,说不定真能响呢。”   作为一个理工科的高材生,小时候也是玩过这种的,只不过要更高级一些罢了。他小时候玩的起码是有二极管三极管的,根本不用矿石这种原始材料。   他让莫茹给他拿块大电池,再找出几块废电线来,然后去木匠工具箱里找了一些衬手的小工具,就开始摆弄。   等周七七和菊花跑过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他又是烧又是拧的,已经忙活完了。   小八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头在开关的地方一旋,立刻传来嗤啦嗤啦的电流声以及声波传输的奇怪声音。   “滋滋……滋滋……”   小八原本无表情的脸顿时露出惊异的神色,瞪着那东西,犹豫了一下,想用手指去试探试探。   周明愈拉着他的小手,把他抱在怀里,“不能乱动哦,来,听听广播吧。”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旋钮。   莫茹、周七七、菊花都凑过来,好奇地看着。   随着嗤啦嗤啦的声音,就开始传来广播员的声音,“中……央、人……”   居然收到了一个中央人民广播电台!   莫茹真是要跪了!   “小五哥,你可真……厉害。”   周明愈勾着她的肩膀亲了一下,“要不说是你男人呢。”   周七七立刻给他爸爸做鬼脸,“羞羞。”   菊花就嗤嗤地笑。   再扭扭,又收到一个省人民广播电台,然后收到两个地方台,一个地区广播站发出的,一个是县广播站发出的。   听了一会儿,中央台和省台时断时续,接收的不是很好,估计天线的问题。   但是俩地方台倒是不错。   几个孩子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全都入了迷!   音质其实很差,并不清楚,但是这种震撼却是非常强大的。   广播员那略带着方言的普通话让人觉得很新奇,他们从来没听过,按照大人的说法,这叫撇腔!   不只是普通话神奇,播音员说话的方式、语速也神奇,尤其他们那样热情饱满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过来,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魔力!   节目不多,挺单一的,基本都是播报各地的建设情况以及对今年丰收的总结和来年丰收的展望。还有中央领导们的活动,今天开什么会明天讲什么话之类的。   时断时续听不清楚,可孩子们居然听得一动不动的,都屏气敛息的。   就连小八都小手扒着桌沿,微微探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东西。   看他那样子,莫茹笑起来,看来也不是真的面瘫嘛,遇到感兴趣的事儿还是很激动的。   过了一会儿有歌曲的声音传来,“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之后居然还有《草原之夜》“美丽的夜色多沉静,草原上只留下我的琴声   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耶~~~可惜没有邮递员来传情……”   哇!莫茹也觉得真是了不起。   “说是来叫吃饭,怎么……这是什么?”窗外响起张翠花的声音。   她打发菊花和周七七来叫吃饭,结果一去不回,她就亲自来看看,没想到听到有人唱歌。   可了不得了,这是……大喇叭?   她蹭蹭进了屋,发现大人孩子们都围着炕桌在那里听得入迷,那东西有个喇叭,但是比公社那个可小多了。   这是收音机?   张翠花没见过收音机,不过她隐约听说一个收音机要百十块钱。   就这么个破烂玩意,百十块钱?   要不是有大仙,她得打死红鲤子!   莫茹扭头看到张翠花正在咬牙切齿,心里暗叫不好,说来叫吃饭呢,他们还不去,莫不是等急了?   她怕张翠花误会生气,就赶紧扯扯周明愈,对张翠花笑道:“娘,小五哥做了个收音机给你和爷听。”   张翠花瞅瞅她又瞅那木盒子里的玩意儿,这东西叫收音机?   切~~呜呜啦啦也听不清啥,糊弄二傻子呢,我才不稀罕呢!   等等,自己做的?   红鲤子还有这个本事,能做收音机,这是哪里学来的本事?   就跟着高技术员学了那几天?   张翠花表示非常怀疑。   就在这时,小八扭了一下,正好扭到县台,居然在唱茂腔。   张翠花眼珠子一下子亮了,蹭得挤进来,跟孩子一样探着脑袋盯着那简陋的收音机,“给我听听?”   正是她最爱听的赵美蓉观灯啊,这一听就入了迷。   ……   南屋里周诚仁坐在饭桌前,瞅了瞅,“怎么还不来?”   大冬天的,这饭菜都凉了。   儿子媳妇们一大家子也都团团坐,等着张翠花叫了小五一家回来吃饭呢,结果一个一去不回,两个一去不回。   这是咋的了?   丁兰英对泥蛋儿道:“泥蛋儿,你去叫嫲嫲和达达一家来吃饭。”   泥蛋儿就站起来小跑着去了。   众人继续等。   一等不来,二等不来……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咋的了?   周诚仁寻思难道孩子叫不来?叫大人去,他看向王金秋看看丁兰英的。   张够蹭地站起来,“还是我去吧……”   许久以后,丁兰英犹豫:“要不,我去看看……”   ……   自从周明愈把这个自制矿石收音机修好以后,这个冬天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多了一项娱乐——跟着二婶子听收音机。   以前社员们娱乐很少,顶多是农闲的时候听戏,有些大队有草台班子,农闲里各大队转悠着唱戏,能赚点粮食和钱。   这种一般很粗糙,戏服粗糙,唱的粗糙,会的曲子也就那么固定的三四首,没有花样。   就这个有些人也听得入迷。   可惜冬天冷,出门去别的大队总觉得冻得慌。   而周诚志又抠门得很,绝对不会舍得花粮食和钱请草台班子来队上唱戏。   所以,先锋大队的娱乐就更少。   按照平常,如果不干活的话儿,老头子们喜欢凑堆下五福棋,孩子们就抓石子儿或者玩柺骨、踢毽子、打仗之类的,女人们则扎堆闲聊。   可干活儿的时候其实更需要娱乐啊。   女人们推磨、纳鞋底、编草鞋,男人们编席的时候,聊着天就不那么累。   这要是有个收音机听着响儿,当然就更不累了!   所以,周明愈修起来着收音机简直了,一下子就成为全村娱乐来源,听新闻、听琴书、评书、茂腔、黄梅戏、京剧……张翠花直接掌握着全村的娱乐开关,成为全村娱乐女司令。   当然也不是一天到晚开的,这东西要用电池的!   电池可是要花钱买的,就算队里出电池,她还不舍得总听呢。   后来莫茹跟她说随便听,收音机买不来,这种零件还是买得到的,回头小五哥再给做几个备用着。   管他能不能的先这样说着呗。O(∩_∩)O   一听有这样的好事,张翠花这才放开了听,什么国家大事、开大会、什么责任田、包产政策,一时间没有她不知道的。   二婶子一下子成了走在前沿的人物,大家有事没事的就爱来问问她,“二婶子,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政策啊。”   别提多带劲了!   寒假时候莫应熠回来,看到这个矿石收音机立刻来了兴致,拉着周明愈研究了好几天,让周明愈给他把其中的原理讲得清清楚楚的,而且还拿出自己弄来的物理课本对照着看,真真的寓教于乐。   周明愈很惊讶,“小弟,你才初一,怎么这个都会了?”   按照课本的进度,他根本学不到这些的。   莫应熠就看着他,“姐夫,那你还没上过学呢,按说不如我,结果你都会呢。”   周明愈却不慌不忙,这种问题他早就想好答案的,“我当然不如你啊,你是什么都会,我也就是对这么点东西感兴趣。”   好在莫应熠小学的时候,周明愈指点他的就是数学,莫茹也只在一些学习方法上给出主意。而且两人也爱读书,傅臻和邱磊经常帮忙从城里淘换书回来,他们把很么都推给爱看书就是了。   莫应熠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也不会怀疑别的,毕竟他也听傅臻惋惜过,说他姐姐和姐夫如果有机会读书,那是绝对能考上大学的。所以他就觉得姐姐姐夫很聪明,只是没机会读书而已,如今有机会读书,却没有机会上学不能参加考试。   他也觉得好可惜。   他却不知道莫茹在外头暴露自己会这个那个的时候,还时常拿他这个弟弟当挡箭牌,“我弟弟教的啊,他学习好着呢,每次都是全校第一。”   莫应熠的确很优秀,他从来都不死读书,虽然成绩优秀,也不和同学们较真,人际关系也不错。   他不但专心学习自己的功课,有时间就去图书室读书,还结识了高年级的同学和老师,有时间就去找他们请教问题。   这时候的乡下进入一个相对平和又安静的阶段,经济开始好转,老百姓们从三年饥荒中逃出命来,再也不用吃树根树皮树叶子,只觉得天都格外蓝。   有那个简陋却也堪用的矿石收音机在,二婶子带着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听了不少新鲜事儿和国家大事。   年底首都又召开了大会,因为有七千与会代表,所以叫做七千人大会。   会上肯定了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的基本方向和原则的正确性,同时也指出具体执行存在的问题。   刘还指出了三年困难的原因是“三分天灾,七分**”,给三年困难期的原因定了调子。   正在听收音机的社员们哗啦啦地鼓掌,掌声经久不息,有人喊道:“看,领导都说了就是那些混蛋干部瞎指挥才这样的,还让咱们种水稻种旱烟种……”   周诚志扫了他们一眼,用烟袋锅子敲了敲小板凳,“别瞎咧咧啊,等你是领导的时候再说这话!”   哎呀,队长也是小干部,这不是当着面骂人家么。   那几个人赶紧笑呵呵地说没说队长呢,让队长别多心。   周诚志哼了一声,“我多心个屁,都给我管住自己的嘴,别听点风就下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就咱们公社,也没人下来瞎指挥,咱们也的确是遭了旱灾蝗灾的。”   还有人不服气,说什么中央领导就说了。   张翠花听他们还在瞎嘀咕,“啪”的就把收音机给关了,“行啦,都该干嘛就干嘛去吧啊,都杵这里,不过小年啦!”   现在食堂解散,粮食分到社员各户,过年当然又要自己忙活啦。   大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解散去忙活过年事宜。   等他们走了以后,张翠花又悄悄地把收音机拧开自己听。   她听着刘批评有些人的“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左比右好”“大冒进”等思想,心里暗暗咋舌。炼钢铁的时候,听说公社和县里很多干部,就因为怀疑炼钢铁对不对,有没有用而被批评被斗的,这会儿公开这样说……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啊?   后面几天她发现中央领导们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个开始抢着自我批评。   她叹了口气,当初动动嘴皮就折腾的老百姓们人仰马翻,现在又动动嘴皮子就过去了。   “可算是完了吧,以后可别折腾。”晚上她跟老头子嘀咕,“这好日子刚开了头,可禁不住再折腾。”   周诚仁:“管上头怎么的,只要不打仗,咱们还不是照旧过日子?不用操那个心,横竖咱们也就只求有口饭吃,不管别的。”   他发现老婆子现在可了不得,比队长还懂政策呢。   过了年公社又有指示下来,允许社员们再多一点自留地,鼓励社员们养鸡养鸭养猪,允许有包产到户的责任田试点……   到了麦收的时候,张翠花听收音机,发现又有新的变化啦,有个干部做了一个什么农村的报告,说货币从城市流向农村,城市市民生活水平普遍降低,实际收入下降,还说要继续扩大自由市场,扩大包产责任田什么的。   她忍不住又和老头子嘀咕,“我问过红鲤子说货币是钱,钱都来咱们乡下了?也就咱们大队条件好,有些大队一天累死累活也就是一毛钱,一个月能有几块钱?咋滴就都来咱们乡下了?摸着说话也不亏心,还多大干部呢……”   惹得周诚仁哈哈地笑,“人家那么大干部,也没在乡下吃过树皮棒子秸的,哪里能知道那么仔细。”   张翠花撇撇嘴,“所以说M主席说的好,让他们下来蹲点,也知道一下咱们泥腿子的艰难。”   她毕竟没有上过学,加上收音机也不是那么清楚,断断续续听来,很多也就听个热闹。   至于政策好不好,人家说的对不对,她也只会出于自己的需要和感受来判断,自然不会管合不合理。   不过有一点她听明白了,那就是以后分粮食不能只按人口分,还得多考虑劳动所得。   “可咱们大队一直都按基本口粮和劳动工分来分的!”   没想到队长还挺有想法,一直都走在前列呢!要这么说,那队长不是还有当大干部的架步?   听了老婆子嘀咕,周诚仁回头还跟周诚志说,“夸你呢,说有眼光,都赶上中央大干部了。”   周诚志捋着自己稀疏的山羊胡子,得意地笑,“我就说坚决不能养懒汉子,就算是**,他也得干多少活,吃多少饭!” ☆、第235章 劳改农场   一个月后,公社继续下达新指示, 多给社员自留地, 要求社员们扩大养鸡养鸭养猪规模,可以去集市上贸易, 继续扩大包产到户、分配责任田等。   这些张翠花听不明白,就跟周明愈和莫茹说, 两人却一听就懂。   周明愈说这是上紧箍咒之前的错觉,略微松松绑, 之后会更紧张, 一定不能大意。   他提醒周诚志不但不能大意, 反而要更加小心谨慎, 当然也不能不利用这么好的政策, 只是需要换个包装而已。   这时候莫茹也拥有了一台真正的收音机。   傅臻早就托过她大哥,这一次去省城开会,恰好得了几张工业券, 就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台。后来他托人捎给傅臻,傅臻又趁着周末休息的时候找莫茹玩儿给她带过来。   这是一台南京产的熊猫牌601-1电子管收音机,一共花了112块钱,这时候可以说相当贵的。   有□□在, 她也不怕傅臻帮她垫钱,一分不少的全给傅臻, 到时候让她捎给傅大哥。人家在城里住, 钱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花, 自然没有多余的。   虽然过几年收音机价格会越来越便宜, 四十来块钱就能买到,可早买早用,莫茹觉得很划算。   毕竟背靠老天爷,她现在不缺钱呢。   买了收音机回来,她还想和张翠花换,让老太太听这新的。张翠花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觉得红鲤子修的这个也挺好,反正她只要听个响儿就行,至于听啥并不是很重要,不求有多高档。   “新买的你自己听吧,你和小五多听听有好处。”   她还怕村里人都挤去莫茹家听收音烦着大仙,特意跟周诚志说把这矿石收音机搁在队里,让大家晚上下工后,都能听上一回解解馋。   晚上下工以后,赶紧吃饭去场里集合,差不多可以听新闻联播,   听完新闻联播,之后还能听歌、听戏之类的,然后九点钟就可以回去睡觉。   这日子,似乎更有意思了呢。   等9月里开八届十中全会的时候,莫茹和周明愈听广播跟张翠花听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张翠花多半听热闹,要说解读政策她还做不到的。   这一次会议上明确提出三个批判,那就是对“黑暗风”“单干风”“翻案风”的批判。   他们琢磨着这是对七千人会议一些说法的反驳,这也意味着来年不会轻松,开始上紧箍咒。   黑暗风批判的是强调眼前社会主义建设的困难,过分强调落后贫穷,没有看到光明。   单干风批评的就是责任田、包干包产到户。   翻案风批评的就是对右的一些平反和重新安排工作。   而这时候先锋大队的包干正做得风生水起呢,只不过有周明愈帮着参谋,并没有那么明显,名头没有用前阵子提倡的包产到户、包干到户,而是用了“集体劳动、小队负责”。   按照社员们的特长来进行劳动分工,为了刺激他们的劳动积极性和效率,按家庭分工等等,说白了就是包干。   事实证明,小集体干活,比起一整个队一起干活儿,效率要快得多。   自家人一个家长盯着成员,就不敢偷懒,毕竟干多就多得工分啊,就和自己家是一样的。   这比以前全归周诚志管着更出效率。   现在周诚志觉得更轻松了,不用看着有些人干活磨叽让人生气,只管检查一下他们干的好不好,够不够定下的工分就行。   就这么着进入了三秋大忙。   秋收的时候各家已经又多一些自留地,周明愈家还是之前的一亩。   这样就有个问题,秋收是先收集体的还是先收自己家的   有个别自私的就会想先收自己的,刚说出来就被周诚志给骂了,“先收你家那一点,你就够吃的了?不用分队里的粮食?要这样都收自己的去吧。”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收的粮食,分队、分片,大田里的自留地也集体收,收完以后各家自己加班挑回家去就行。   收秋粮、分粮食、交公粮、耕地、秋种,等忙活完差不多又是初冬时分。   …………   这日周明愈和莫茹商量,“咱们去一趟劳改农场吧。”   他说的劳改农场就是本省最大的五一农场,在黄河边上,所以大家也叫黄河农场。几次运动中认为有望被改造的地富反坏右,罪名大的被送去劳改农场,还有一些留在村里就近劳动改造。   莫茹的大爷莫树仁和大堂兄莫应琦当年就是被抓到那里去劳改的。   以前都没音信的,去年开始两人就找人打听一下,没想到傅臻二哥的一个老同学居然调过去做大队长,帮忙打听一下,莫树仁父子依然在农场。   只要没被枪毙就还有希望。   这也是两人之前就计划的,只是那时候条件不成熟,一直没提上日程。   现在人脉、时机也成熟,最好去看看。   莫茹觉得还是和张翠花透个信,坦白说想去农场看看情况,哪怕让大伯过得稍微舒服一点也好的。   张翠花倒是没意见,既不害怕也不阻拦,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自己个儿最要紧。”   两人就答应了。   张翠花就道:“你们想干啥就只管去吧,也不用挂着家里,我去北屋住着,帮你们看着孩子。”   莫茹感激得很,“谢谢娘。”   张翠花:“自己家人还谢来谢去的,咱们可不兴城里那一套。”   两人要出门自然得先给儿女沟通好,他们家现在有事都是要商量的,绝对不能爸妈自己决定了。   吃过晚饭回到北屋,莫茹跟七七和小八讲她和爸爸要出一趟门,过几天回来,让他们在家好好跟着嫲嫲。   周七七和小八不乐意,两人都表示要跟着去。   闺女现在不好糊弄,精明得很,儿子别看不爱说话,那也不是个呆的,不上心的事儿呆,上心的事儿那是半分都不呆的。   不想和妈妈分开,就是周小八最上心的事儿。   周明愈还要说,周七七道:“我和八娃跟着爸妈去,到了外面再给我们放进去呗。”   反正要跟着爸妈。   周小八不说话,却点点头,干脆利索地表达他的立场。   周七七:“爸,你给我娘做思想工作。”说着她就教着弟弟摆弄收音机,这是给弟弟支持自己的奖励,“要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才能调出来,知道吧,你听……这嗤啦嗤啦的声音变小了就是……嗯,来了。”   收音机里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   居然不是日常听过的普通话。   周七七哎呀一声,“这是什么鸟语啊。”   那边莫茹和周明愈听得分明,那分明就是日语,竟然收到了日本台!他们吓了一跳,这闺女怎么把收音机调到短波了?   周明愈赶紧道:“闺女快换回来。”   他抢过去教着周七七把短波换成日常听的中长波段,“七七,这个键不能按。”   短波频道有可能会收到日本台湾等的节目,这要是被抓到,那就是通敌嫌疑,管你是劳模还是干部,都可能被抓去的。   “这可是大错误,周七七你说咋办吧。”莫茹自觉抓到了闺女把柄,可以以此为要挟让她在家乖乖的。   周七七淡定道:“妈,你和爸在家我俩没事,你俩要是不在家,那出啥事我可不能保证啊。”   她做了一个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的表情。   莫茹:“……”   她立刻给周明愈使眼色,还治不了你们了!   周明愈板着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怎么的,还想造/反啊,不听妈妈的话了?爸爸妈妈是去办很要紧很严肃的事情,可不是去玩的。”   他把农场的事情讲了一下,“你们大姥爷和大舅舅可正受罪呢,咱们自己在家里享福,能过意得去吗?爸妈去了尽可能地帮个忙。”   虽然他有些虚张声势,可总归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周七七知道这事儿没有回旋余地,就教育弟弟道:“八娃,我说爸妈出去办正事,你不要老黏着爸妈,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黏着妈妈可不大好。”   周小八:“……”   他也快两周岁了,又不傻,该懂的也懂呢。   可是,人家还要吃奶!   对,周小八还没断奶,本来他一周岁的时候莫茹就想给他断奶,可他一断奶就不吃饭,饿了几天莫茹和周明愈心疼,只好继续给他吃。   莫茹又寻思冬天不好断奶,不爱吃饭,那就改成来年。   结果今年不是感冒就是又不爱吃饭,要么就消化不好,最后就吃到一岁半。   莫茹觉得说什么也该断奶了,就不信你还有新花样!   结果向来乖巧不哭的面瘫脸突然就变成泪娃娃,他也不哇哇大哭,就默默地流眼泪。   都说哭闹的孩子有奶吃,他倒是不闹,可他哭啊,哭得还格外招人疼。   最后连最坚持要给他断奶的周明愈都有点心软,还有姐姐周七七,主动劝莫茹,“妈妈,你看八娃,太可怜了,你还是再给他吃几天吧,反正我吃得少,把我没吃的都给他吃吧。”   听听……   于是周小八就吃奶吃到现在,都快两周岁了!   说也气人,看他一断奶就出状况吧,不断奶啥事儿也没有,既不感冒也不消化不良,更不会说厌食不睡觉。只要能吃奶,其他的鸡蛋、面条、面糊糊、菜泥、肉泥的没有不吃的。   前提是别断奶!   她就觉得正好趁着出门,给他把奶断了。   周小八一副被遗弃的表情,两只大大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瞅着莫茹。   莫茹望天,望地,望窗外……   小八红润的小嘴一瘪就要开哭。   面瘫脸秒变小可怜也是没谁了。   周明愈:“不许哭!”   周小八似是被吓了一跳,哆嗦一下,大眼瞪着他爸。   周明愈立刻给儿子一个大大的笑容:“儿子,咱们四个人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懂吗?要是爸妈带你出去,回头放进空间,那万一嫲嫲他们和邱叔叔碰头说起来,可怎么办呢?”   “就是啊,这是咱们家的秘密,嫲嫲和邱叔叔傅阿姨都不能知道,再好的关系再亲密的朋友,都不可以说哦,记住了吗?”莫茹又见缝插针地洗脑。   这一点周七七早就深入骨髓,知道不能跟任何人说,日常也没少跟弟弟嘀咕。   其实周小八这里倒是不需要担心,正常的话他都懒得和别人说,更不用说这件事。   成功哄住了俩孩子。   晚上少不得又是讲故事又是腻歪的,第二天俩人吃过饭跟张翠花说一声就骑车去县里。   这一次是傅二哥帮忙买的票,因为不知道那边情况,只买了去的票。至于回来的票也不犯难,他们不但有大队、公社的介绍信和证明,还有县里开的条子,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买车票。   傅二哥还给他同学侯咏写了一封信,让两人带上。这样两人去了农场先找侯咏,让他给安排,有个人接应,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侯咏如今在五一农场做大队长,手下带着一个劳改队,虽然莫树仁父子俩不在他手下,但是也能帮上忙。   两人自然是满怀感激的,如果不是认识他们,就凭他们自己的身份,想要去农场见人只怕还真是难上加难呢。   有人就不一样,之前很困难的事情,现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才去的缘故。   原本周明愈想给莫茹买卧铺,他自己坐硬座,莫茹却不肯,要么俩人都卧铺,要么都硬座。   最后两人还是买了卧铺,一中一下,中铺12.19元,下铺12.95元。   这一路上咣当咣当的起码一天一夜还得再换车,如果不好好休息哪里有精神啊。   这一次因为出了地区范围,他们的劳模优待证没好使,没给半票,买的全票。   上一次去学校,他们和莫应熠是买了半票的,那是地区给区内的优待,出了本地区自然就没了这种好处。   两人在一起,哪怕火车再慢也不会觉得无聊,更何况还在车上认识其他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并不烦闷。   除了会想孩子。   闺女的甜言蜜语,儿子的依赖,不知不觉中已经让他们自己离不开。   一列火车到不了目的地,下了火车还要转一趟汽车才能到农场。   好在手续齐全,各种介绍信都备着呢,不管买票还是坐车都很顺利。   且因为有公安局和县委的条子,一路上受到不少优待,比如说在火车上列车员都主动给送热水,买客车票的时候售票员态度都非常热情。   第三天下午两点他们抵达五一农场。   五一农场占地大约有14500亩,除了有农场领导机构大院以外,还有居民聚集地,幼儿园、小学、医务室、粮食加工厂、供销社等,就如同一个小镇一样。   但是劳改人员是不住在这里的,他们有另外的居住地,被集中关在一个大院里,只有下地劳动的时候才会出来。   两人到了场部先拿着信去找侯咏。   去之前两人商量一下带点什么礼物,农场的干部肯定不缺粮食、鸡鸭肉、蛋菜一类的。要说他们的蘑菇是好东西,可大老远的,要两三天才到,拿出来这样水灵的蘑菇人家也会怀疑。   后来他们决定还是拿礼品,纸包的一斤红糖、两斤桃酥、一瓶麦乳精、一瓶桔子罐头、一瓶山楂罐头。   要说着罐头,莫茹做的可比买的好吃多了,毕竟她自己的果树可是用空间井水灌溉出来的,罐头汁水也是空间井水熬的,比外面的水格外甘甜。   可自己做的没有密封,第一次见面不好送人。   他们拎着东西去了场部大院,在门口传达室问过侯家地址,然后直接过去。   这里和他们去过县委大院差不多,有的人可以住独门独户的,有的人就大家一起一个院儿。   一排砖瓦房,一共五户人家,前面一个三米宽的院子。   侯队长家也是共用的院子。   刚走到门口,院子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你说什么混话呢,我们老侯是这样的人吗?你以为拿两块臭钱儿来我们就给你办事儿?我告诉你,我们老侯可是清清白白的,从来不受贿赂!”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拎着几个苹果橘子匆匆出来,和门外的周明愈、莫茹打了个照面,羞愧得满脸通红,掩面快步离去。   莫茹看了周明愈一眼,人家这么正直,他们带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不大好啊。   反正有介绍信了,套套近乎,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带来?   周明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轻轻揽了揽她的腰,附耳低语:“虚张声势。”   这样啊?   莫茹惊讶地看着他,看来她被他保护得太好,现在看人太简单。   两人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树,只在墙根有些已经落光叶子的月季,还有好几条从南扯到北的晾衣绳子。   第三户人家门前站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列宁装式样的军服,齐耳短发,正双手叉腰气咻咻地盯着大门口发狠。   莫茹就笑着上前问道:“请问这是侯队长家吗?”   女人正气着呢,看了莫茹一眼原本想照旧打发了,结果看她长得白净俊俏,虽然穿着乡下人的衣裳却干净利索,一张脸笑微微的红润润的跟那好看的月季花式儿的。   因为这,她原本的刻薄话不但没翻上来反而压了下去,接着又看到了周明愈和他手里拎的东西,顿时那刻薄话就咕咚掉到了最底下,随即浮起两团和气的笑来。   “是呢,你们是什么人啊?找我们老侯啥事儿啊?”   莫茹就道:“侯队长在高进县的老同学,姓傅,如今是我们县公安局队长……”   不等她说完,女人立刻热情地就往屋里让,“快进来说话,站外头怪冷的。”   十月虽然还不至于太冷,但是风大又冷硬,吹得人还是不舒服的。   进了屋里,她就自我介绍是侯咏的爱人王志远,也在农场上班,算是个妇女组长的职务。   她让两人落座又给倒热水还搁了一勺白糖,“老侯带人去挖水渠了,还没回来呢。”   莫茹和周明愈也不坐,只把东西方桌上,莫茹掏出了那封信递给王志远,“王组长,我们二哥的信就交给您,回头我们再来拜访侯队长。”   王志远把信接过去,很认真地看了一遍,笑得更加亲切,“哎呀,走什么走啊,来了就是自己人,留下吃饭,别客气哈。你们等着,我去找人帮忙叫一声,让他赶紧回来。”   她出了门,在院子里喊道:“老刘,去渠上的时候帮我喊老侯,他高进县的同学过来了。”   那老刘答应着就出了门,笑道:“中,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叫回来。”   王志远又进了屋,热情地道:“喝水啊,你们怎么不喝水,别客气,就当自家人。”   她又问两人怎么来的,走了多久,听说是坐火车卧铺来的,脸上的笑容就更真诚几分。   “你们是来办事啊,还是来探亲啊?”她又问。   莫茹一怔,你不是看信了吗?信上写了让侯咏关照一下,安排他们去找莫树仁的啊。   周明愈暗中捏了捏她的手,莫茹心领神会,却有些不信。   不会吧?   王志远是不识字?   那刚才还那么认真地把信看完了。   —— ☆、第236章 举报!   他们心里有数, 面上却不动声色, 只当不知道, 照旧一副憨厚直愣的模样。   王志远听说他们是来探望亲戚的,就笑道:“这容易的, 回头老侯过来帮你们说一声。”   还不到吃饭的时候,侯咏也没回来,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两人就想告辞。   他们得去找个住的地方,这里是农场,肯定有招待所的。   不等他们开口,王志远就道:“我后面有点自留地去翻一下,还来得及种点菠菜呢。你们坐着,一会儿老侯就回来。”   周明愈立刻拉着莫茹起身, 笑道:“那我们去帮王组长翻翻地。”   王志远倒是没拒绝,还挺高兴的,“那敢情儿好,可麻烦你们了。”   两人就跟着她去了场院外面, 顺着街道往北走, 十来分钟就看到一片空地。王志远家有二分多地。秋天的时候刚割了,这会儿地里还有庄稼的根呢。   周明愈拿了铁锨就帮她翻地, 让莫茹跟着王志远敲敲土块,不让她翻地出力气。   王志远听周明愈叮嘱莫茹, “你跟着王组长敲土坷垃, 不用翻地, 别腰疼。”   他还跟王志远说呢,“为了挣工分,生了孩子没坐几天月子就下地收庄稼,累得腰常年疼。”   莫茹:小五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时候还挺可爱的。看他这样顾着她,她心里甜丝丝的。   村里的确是这样,如果赶上农忙生孩子,基本都坐不满月子的。就算队长给假,家里人也不允许,毕竟要挣工分吃饭呢。天天上工都不一定挣出吃的,要是不上工,那不得挨饿啊。   他这么一说,王志远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还主动给莫茹讲一些偏方,要如何如何治月子病,如何如何……   莫茹只需要配合着说“哇,真的啊,那我要试试看,谢谢王组长”之类的话,王志远就高兴得很。   周明愈力气大,干活儿麻利,一掀一掀都不待歇息的。   等日头西斜的时候,地就翻好了,他还让王志远找个耙,直接压上一篓子土,他给扯着把地又耙了。   坷垃盘碎,草根豆根都勾出来丢在篓子里,拿回去烧火。   要收工的时候侯咏回来了。   他先回家一趟,没见到人,不过却看到桌上的信了。   看完立刻就去找人,问了一圈才知道在北边翻地。   “这婆娘,啥便宜都要赚!”他气呼呼的直奔菜地去。   王志远高兴地喊道:“老侯啊,你咋才回来,两位老乡等半天了。”   侯咏心里嫌婆娘会算计,却也不好当面说,上前和周明愈莫茹寒暄,问问傅二哥近况等等。   “当时我们可是上下铺的弟兄呢,最好的兄弟了!”侯咏说着就赶紧让两人把工具扔下,别忙活了,还半开玩笑地道:“让劳模来给我们翻地,可真是不好意思。”   周明愈却一副认真的样子,笑道:“这点地哪里叫活儿,起了头就得收好尾,我再拖一遍就中,侯队长别着急。”   侯咏心里暗暗点头,是个憨厚老实的小伙子,再看莫茹,虽然长得俊俏白净,一双眼睛却清澈干净,目光温柔坚定一点都不虚浮躲闪,看起来是个淳朴的乡下村妇。   他赶紧过去帮周明愈的忙。   转眼弄完了,二分地平平整整的,没有一块坷垃,直接种地就可以。   周明愈笑道:“明天再扬些粪上来当基肥,早点把菠菜撒上,还赶趟儿的。”虽然按节气说已经有点晚,不过这里背风暖和,菠菜发芽还是没问题的,等长大越冬的时候盖上一层麦草就行。   王志远乐滋滋的,“大兄弟,大妹子,你俩是能干的,不愧是劳模呢。”   翻了地,王志远的眼神明显又真诚了两分,热络地招待赶紧家去做饭吃。   到了家洗手洗脚,侯咏直接道:“来了就当自己家,放心在家里住着,想吃什么跟嫂子讲,让她给你们做。”   周明愈笑道:“那可多谢侯大哥和嫂子,就是住这里不方便,给嫂子添麻烦,我们开了介绍信的,住招待所就中。”   他看了这种宿舍一间客厅带着灶房,然后一间卧室,估计卧室里面隔开再睡个孩子,他和莫茹住下只能客厅凑活。   不方便,而且给人家添麻烦,他和莫茹还不好说话。   还是去招待所好,他们不差钱!   王志远原本也担心侯咏留他们住下呢,家里这么挤,没地方,现在听他们这么上道,不禁又高看一眼。   侯咏见他们不是客气,是真的想住招待所,想信上也说帮忙安排招待所就行,带够了钱的,他也就不再强求。   “那也行,就是吃饭得过来吃。”   莫茹笑道:“好嘞,俺们可真幸运,谢谢侯大哥和嫂子。”   刚见面无非聊聊傅二哥的情况,以及乡下收成、风土人情之类的联络一下感情,其他的一概不涉及。   反正要去看望莫树仁的事儿傅二哥已经在信上写清楚的。   凑活着吃一顿饭,侯咏虽然不大高兴,却也不好当客人面说自己婆娘,饭后亲自带他们去招待所订房间。   一个房间五毛钱,如果是俩人就一人三毛钱。   周明愈先预定五晚上的,交了三块,到时候按照实际天数算钱。   侯咏跟招待所的负责人交代一声,让人格外关照一下两人,给送热水、厚被子,免得冻着。   招待所里没有暖气,一床被子厚度肯定不够,要是想加被子另外交钱,认识人好办事,只需要交代一声就行。   两人也没拒绝,跟侯咏道谢,侯咏还亲自把他们送到房间。   “条件简陋,两位将就一下。”   周明愈笑道:“侯大哥太客气啦,这可是砖瓦房呢,俺们乡下都是草屋子,可没有这个干净暖和。”   侯咏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又叮嘱了几句,说明天接他们过去吃早饭,然后一起去农场。   两人自然不会让他来接,就说知道路,自己过去就行。   周明愈送侯咏出去,然后回到招待所,他也不让人送被子,自己去拎壶热水就行。   回到房间,两人洗脸洗脚。   他们自然不会睡招待所的被子,空间里放着好些备用的日用品呢,被褥枕头莫茹也做了好几套存着。   直接把自家的床单铺上,然后枕头、被子铺好,躺下说一会儿孩子,然后就睡了。   莫茹睡在周明愈的怀里,一夜好眠,反正只要他在身边,就没有什么择床睡不着的事儿。   第二日天刚亮两人就醒了,看看表六点左右,起床洗漱。   收拾了一下,把被褥和牙具等又收进空间,然后一起去侯家。   早饭比昨晚好了很多,小米粥、鸡蛋、窝窝头,还有各样咸菜。   昨晚上王志远只馏了剩地瓜,做了一盆咸菜汤,让侯咏很不高兴。   睡觉的时候她还沾沾自喜跟侯咏吹嘘那二分地没用出力翻得都比别家的更好,明儿就直接撒种,又夸两人带来那么多东西,一看就是个大方的,还嘀咕高进县生活那么好吗,俩乡下人居然可以带那么多礼品?   结果被侯咏给怼了。   “你可真行,人家大老远的来,是给你翻二分地的?你也说人家带好东西给你,你倒是好意思给人家吃煮地瓜。这比我同学来还得好好招待呢,你就给人家吃煮地瓜?是不是住几天都吃煮地瓜?”   一听说要住几天,王志远眼珠子就圆了,“住几天啊?要是好几天的话,他们带那点东西可不够。”   “打住,住几天都行,我和傅敏生的关系还管不起几天饭是怎么的?当初要不是傅敏生接济我,你以为我能毕业呢?”   听男人生气的语气,王志远倒是也不敢太过分,这不早上的饭就好了很多。   她还得找补呢,“昨晚吃的不习惯吧,我们晚上习惯简朴了。别看你们侯大哥当个队长,吃的比那些队员们可不如呢。”   莫茹笑道:“嫂子,能吃饱已经很好,俺们那里有阵子一天一个人就啃半个地瓜呢。”   附近大队可不是如此么?她可没说自己大队。   听她一副不介意的样子,还把昨晚地瓜当好饭呢,王志远心里小得意。   吃过早饭,侯咏招呼他们去农场。   莫茹落后俩人,说在屋里喝口水,就拿了十斤饭票给王志远,小声道:“嫂子,俺们在这里可麻烦你了,俺们也没钱,就换了几斤饭票。”   王志远眼睛一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嘴里道:“说啥钱啊,那么见外。这饭票嫂子去给你们买点细面吃,别瞅着你侯大哥是个队长,他还弄不来呢……”   不等她说完,外面传来侯咏不耐烦的声音,“你嘀咕啥呢,快让大妹子跟上。”   王志远就催着莫茹赶紧去了。   莫茹跑出去,笑了笑,“我喝了碗热水。”   侯咏瞅了她一眼,又看看屋里,想问问是不是王志远管她要饭票呢,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寻思晚上再问,要是要了回头还给人家的就行。   人家乡下来的,不容易。   有些大队的条件多困难,他可是门清呢,可比不上他们农场。   他们农场还可以克扣劳改犯的粮食补贴自己,就是不明说罢了。   两人跟着侯咏去农场,在进大门的时候登记一下,侯咏还让门卫给俩人发个门牌卡,这两天可以自由出入。   门卫对那些劳改犯和外面来的陌生人是很凶的,但是有自己人引荐,那就是和风细雨,亲切着呢。   里面和场部大院一样,也是一排排的房子,不过不全是砖瓦房,大部分也是土坯房,低矮闭塞,透风漏雨的。   一排排的,前面并没有院子。   屋子里面都是大通铺,七八人住一个屋,吃食堂。也有条件好的,可以一个人一个房间,还能自己做点饭吃补贴自己。   侯咏找了中队长,问了一下莫树仁父子俩的情况。莫树仁因为是重罪劳改犯,所以和几个同样严重的关在一起,干最重的活儿,吃最差的饭。   莫应琦要好一些。   莫应琦非常孝顺,自然不会看着老父亲受苦他自己轻松,每次都是去帮莫树仁干活儿,把自己的口粮偷摸留下来补贴莫树仁。   一开始的时候小队长们还阻止,后来见父子俩本分老实,干活也不偷懒,慢慢地对他们就改观,也没再干涉他们。   冬天原本是农闲的时候,不过他们都去挖水渠,自然没的歇息。   侯咏让人去找莫树仁过来。   半个小时以后,一个小队长匆忙跑过来,“侯队长,莫树仁被带去关禁闭了。”   侯咏一听,立刻道:“谁下令关的?我怎么不知道?立刻把他带过来!”   ……   这条水渠要把黄河水引过来,这样就能就近灌溉,还可以引淤泥灌溉土地,改善土壤提高亩产量。   莫树仁和儿子就在这个大队里干活。   莫树仁原本身材瘦高,相貌儒雅清俊,为人端方稳重,学问好对人又亲切,向来名声很好。青年以前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后来却是吃尽苦头的。   现在腰背已经驼了,头发雪白被剃得乱七八糟的,身形枯瘦,一只眼睛已经看不见。   乍来的时候大家互相不了解,都是互相防备的,时间久了以后了解越多,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所以现在,他在这一群人里人缘还算不错。毕竟大家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人,这些人也没杀人放火,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反而更加谦卑好相处。   同队的以及小干部们也会适当给他一点照顾。   所以对莫应琦悄悄过来帮他的事儿,大家一般也都是默许的,只是难免有个别人嫉妒他有个好儿子过来帮衬,自己却孤苦伶仃一个人在这里受罪。   尤其那些被自己子女出卖、划清界限的,人也越来越孤僻、脾气暴躁,就容易找自以为好欺负的来发泄自己的怒火。   同队的宋兆祥就如此,从一开始有点嫉妒,到现在简直是越发无法忍受。   尤其他一直觉得莫树仁应该是地主份子,而不是和自己一样的富农!   现在他们都被派在水渠底下挖沟,挖到一定程度是有水的,要用水桶汲水才能继续挖。   大冬天的,冰水刺骨,无法忍受。   莫树仁被他儿子换上去,可以在上面给车里装土,不用在下面挨冻。   宋兆祥冻得哆哆嗦嗦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把铁锨一杵,大喊道:“我要举报!”   他这么用尽全力地一喊,把下面一起干活儿的几个人吓了一跳,上面的人也都停下来怒视他。   举报这种事,一般是被人瞧不起的。   就算想举报,那也找个没人的时候悄悄举报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喊个什么劲儿?   不是冻傻了吧!   小队长立刻喊道:“不要吵吵,老实干活!”   宋兆祥举着哆哆嗦嗦的手,“队长,我、我要举报,举报莫树仁有叛国罪!”   叛国罪?   众人一片哗然。   叛国罪可是大罪,那是要枪毙的!   小队长不敢大意,立刻去报告给中队长知道。   水渠底下,莫应琦不敢置信地看着宋兆祥,这人为了自己减轻罪名还真是不择手段。   他冷声道:“宋兆祥,你血口喷人,污蔑罪也是很重的。”   宋兆祥哼了一声,转身就往渠上面去,他才不管呢,只要能减轻罪名不再干这冻死人的活儿就行。   莫应琦也怕自己父亲吃亏,赶紧跟着爬上去。   有人对宋兆祥不满,“老宋你啥意思,老莫一直和咱们一个屋,吃饭睡觉都一块,你可不能乱说。”   都是一样来的,物伤其类,也不该这般乱攀咬。   宋兆祥冻得发青的面色有些狰狞,“你们包庇这个反动分子,是何居心?是不是和他同谋?”   他知道如果肯举报别人,自己就能相应减轻刑罚,至少不用干最重的活儿,他不想死在这里!   凭什么莫树仁能得到照顾,他就得熬油点灯地等死?   很快中队长跑过来,问了一下就要宋兆祥和莫树仁带走。   莫应琦急得冲过去,“钱队长,让他把话说清楚,不要不明不明地乱咬人。”   钱队长是个五十来岁的退伍军人,他看了莫应琦一眼,“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宋兆祥很是得意。   莫应琦看着俩士兵押着自己年迈的父亲,羸弱枯瘦的背影似乎这一去再也见不到的感觉。   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不做点什么,可能父亲真的就回不来了。   说是不冤枉好人,每一次都是这样说的,可实际是宁可冤枉一千,绝不错过一个的。   他就想跟着去,却被人拦住。   宋兆祥昂首挺胸的一副自己已经脱离黑五类身份跻身红五类之列的架势,很是让人看不起。   同屋的几个忍不住道:“俺们相信老莫,他除了干活就是干活,从来不乱说话,更没有离开咱们大院半步,干不了坏事。”   宋兆祥冷哼,“他心里想什么你们也知道?”   “那他心里想什么你就能知道?”有人反问他。   “我当然知道!”宋兆祥双手叉腰,“不只是他,还有你们,晚上说梦话,咬牙切齿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我擦,这个无赖!   宋兆祥看他们都被自己吓得脸色发白,继续得意道:“都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莫树仁晚上睡觉说梦话,诅咒伟大的M主席,这不是叛国罪是什么?应该立刻枪毙!”   其他人不敢说话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这肯定是宋兆祥编造陷害,可事关伟大领袖就会很严重。   尽管听起来很荒谬,尽管都知道宋兆祥是污蔑,尽管大家也可以反驳他你做梦也怎么不利领袖之类的话,却没有用。   这一切都要看农场的干部信不信,听不听,怎么处理。   如果他们要说宋兆祥是胡说八道,那就没事,如果他们说莫树仁有不轨之心,那就很严重。   而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多半是信的。   只要有人举报,哪怕是污蔑,一般也会得到奖励,也会被信任。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互相防备、互相敌视,永远都没有办法互相帮助。   莫应琦急得没有办法,他不能看着老父亲再一次被迫害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追上去,“钱队长,我想和您说句话。”   钱队长挥挥手,让人带着莫树仁和宋兆祥先去。   宋兆祥还不甘心地回头看,喊道:“钱队长,你可别被这些地主坏分子的糖衣炮弹给麻痹了。”   钱队长脸一沉,冷冷道:“都带走!”   几个大兵就把宋兆祥一起押走了。   等他们走了,钱队长扭头看着莫应琦,冷厉的眼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松软了两分。   眼前的青年虽然受尽磨难,却依然不失为一个英俊干净的小伙子,高高的个子,英俊的外貌,平和的气质,除了有些瘦以外,怎么看怎么好。   其实这些人怎么回事,钱队长也明白,不管上头说什么阶级斗争,人心都是肉长的,自己也有眼珠子看着,接触下来怎么样自己最有话语权。   来这里的人,不乏好青年,如果不是出身不好,农场的干部们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家闺女说给他们。   可惜,出身不好就决定一切。   不过莫应琦这青年因为出色的外表温和的性子,还是吸引了不少姑娘的注意,想嫁给他的也不老少呢。她们都觉得莫树仁是富农,可莫应琦还没成家,没有家业,顶多算一个富农子弟,是不应该被连累的。真要是划分成分,那他顶多就是一个中农,甚至是下中农,所以她们觉得他的身份不是嫁给他的障碍。   钱队长的闺女钱高粱就很看好莫应琦,用他的话说,那死丫头真是女大不中留。原本他还以为是莫应琦故意勾搭自己闺女灌**汤呢,后来暗中调查跟踪一下,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莫应琦一开始并不回应钱高粱,甚至还有意躲着,都是自己那闺女一厢情愿的。   这么一调查,倒是让他对莫应琦了解多起来,不知不觉中居然也觉得这小伙子人不错,不再限制自己闺女接近莫应琦。   只是姑娘们可以见到英俊的小伙子就头脑发热不管以后面临什么样的处境,他却不会,他脑子清醒着呢,莫应琦的身份虽然不影响他自己结婚工作,却大大地影响儿孙的前途。   真结婚以后,莫应琦的孩子不管上学还是工作,参加审查的时候都要被上前翻三辈,翻下来爷爷是富农,曾祖父是地主,到时候提干、加工资、上大学,哪儿哪儿的好处都轮不到。   当然,还是有办法的,那就是——让他和父辈坚决、干净地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以后,他娶了自己闺女,到时候就算一家人的,自己可以帮忙给他重新定个贫农的成分。只要他积极向上,再有自己家的成分顶着,子女并不会受连累,读书工作和其他好成分是一样的。   最可气的是之前自己下定决心,不计较成分,隐晦地提过一次,小伙子还不答应。这么一来,钱队长可郁闷得够呛,明明是自己根红苗正的闺女看上了他个地主孙子,怎么整得好像自己要挟逼着他娶自己闺女似的?   这可把钱队长气着了,多少人想和他家攀亲呢,都是一些根正苗红的,哪里还用这样。   哎,为了死丫头,真是操碎了心,丢尽自己的老脸。   这会儿他叫着自己,怕是让自己照顾一下莫树仁呢,又不给做女婿,还有脸给自己提要求?娘的,自己也是犯贱,还真是愿意暗中照顾一下莫树仁,真是被地主富农的糖衣给**了,应该好好地自我批评。   想到这里,钱队长瞪了莫应琦一眼,没好气道:“干啥?” ☆、第237章 结婚   莫应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紧抿的唇角表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下一个最艰难的决定, “队长……我想和莫树仁划清界限!”   啊?   周围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同情的有鄙夷的有不解的。   这小伙子向来孝顺,本来不用来农场的, 为了他爹跟过来。他日常怎么孝顺老父亲, 大家也看在眼里。   冬天莫树仁脚丫子冻烂了,他把自己棉裤的两个裤腿剪下一块来给莫树仁包脚,自己冻得脚踝都生冻疮。   比起那些父亲出点事就赶紧划清界限的孩子,他们都很看好莫应琦,也非常喜欢他,所以大家对莫树仁也愿意暗中照顾一下。   没想到, 他居然也顶不住了?   有人觉得心灰意冷的, 住在这鬼地方,还有什么希望?   原本寻思有人不一样, 是能抗住的,结果呢, 还是一样的。   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压,谁也顶不住。   听了莫应琦的话, 钱队长比其他人更惊讶, 他应该知道就算不当亲家,自己也会帮他照顾莫树仁的, 怎么还这样?   不过他只是用力盯了莫应琦一眼, 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等莫树仁被带走以后, 莫应琦表示要划清界限, 其他人立刻就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看他的眼神就非常复杂。   莫应琦却没有心情在乎别人如何,自从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学会为活下去而努力,必然就要弱化别人眼神带来的杀伤力。   其实划清界限、娶钱高粱这个问题,他自己考虑过,也和莫树仁商量过。   要是他愿意娶钱高粱和莫树仁划清界限,这样钱队长就能帮他保护父亲,自己的成分也能搞定不会连累子孙。   其实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莫树仁是很支持的,让他不要有任何压力和顾虑,要为将来做打算。   莫应琦如果稍微有点私心,一早就该答应的,毕竟钱队长也是个正直的军人,钱高粱也不是那种泼辣恶毒的女人。   如果结婚,自己家受益。   可人家越是好,他反而越是不想答应。   自己家这么不幸,就不该连累别人。   钱高粱他认识的,虽然没什么文化,却是个勤快善良的姑娘,认识他以后经常偷摸给他送点吃的,如果不是她暗中接济,他哪里有粮食救助老父?   三年饥荒的时候,劳改犯们吃的比鸡还少。   可以说他是靠着钱高粱接济活下来的,心里自然感恩。   而且他知道钱队长之前并不同意闺女接近他,他自然也不想让人家为难。   所以他一直都保持距离,在钱队长试探他的时候,他也拒绝了。   前几天钱高粱又悄悄告诉他,她爹同意了,要是他有意,就让他提亲。   可他拿不出一样像样的东西来,搁啥提亲?空着手去,多不给钱队长脸?   只是他也不能看着别人再这样欺负他爹,决定先找钱队长当靠山,他和爹划清界限,既能让钱队长暗中照顾老父亲,自己也能换个工种攒点钱粮去提亲。   钱队长却寻思着怎么回家教训教训闺女,也让她知道知道自己这个当爹的多不容易,自己好好养大的闺女,怎么就对别个男人痴心一片,敢跟自己闹腾逼着不要彩礼!   这要不是看在自己去当兵她在家里帮着娘养弟弟妹妹吃尽苦头熬大了年纪的份上,他非得大巴掌狠揍她!   这会儿那臭小子答应了,哼,自己还不高兴呢!   他心里有气就朝着别人撒,冲进了宋兆祥被关押的房间,一拍桌子,“宋兆祥无凭无据捏造谣言,制造混乱,不利于改造,先关禁闭反省!”   宋兆祥怎么也没想到,明明是他举报莫树仁,怎么就给他关禁闭?   以前只要敢举报攀咬,基本都会让人倒霉的。   不曾想这会儿居然换了作风?   “我不服,我要上诉,我举报的都是实话!”宋兆祥还想挣扎。   “啪”的一下子,钱队长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关禁闭,再敢胡说八道就塞马粪!”   说完就走了。   宋兆祥简直晴天霹雳!   ……   钱队长又跟莫树仁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想亮出底牌,告诉他莫应琦要划清界限的话。   他相信莫树仁一定会答应的,不但不会生气,反而会感激自己把莫应琦拖出泥潭。   他刚要开口的时候,外面小队长来报,“队长,大队长让把莫树仁立刻带过去。”   钱队长诧异道:“怎么回事?”   小队长也不知道。   钱队长只好带人亲自把莫树仁送过来,路上悄悄跟他交代:“问什么说什么,都不用怕。”   莫树仁点点头,感激道:“钱队长,大恩不言谢,懂。”   钱队长就领着莫树仁进了办公室,进屋的时候扫了一眼,发现屋里除了侯咏,还有俩年轻男女,脸生,都长得怪俊的。   莫树仁一直低着头,不让说话不吭声,静静地站在一边。   侯咏点点头,跟钱队长说了几句,笑道:“行了,这里没事,钱队长先去忙。”   钱队长犹豫了一下,笑道:“大队长,这莫树仁是不是又犯……”   他也不明问,相信大队长懂。   侯咏摆摆手:“没事,你只管去。”   钱队长见侯咏的态度,不像是要拿莫树仁开刀做筏子的,也就松了口气,又拍拍莫树仁,“大队长问啥就交代啥。”   莫树仁躬了躬身,“是。”   待钱队长一走,侯咏就笑道:“莫大叔,坐。”   莫树仁吓了一跳,这是啥待遇啊?还让坐?难不成是古代那种牢狱里要上路之前吃顿断头饭?   不怪他害怕,自从被抓以后,他除了挨斗就是挨打挨饿,在村民以及干部面前都不敢坐,只能低头哈腰地站着,更别说在农场的军队干部面前。   最初来的那一批,有好些人已经……他能活到现在,实属大家照顾。   莫茹和周明愈已经走到他面前,扶着他,“大伯,坐。”   大伯?   莫树仁没忍住,微微抬头瞅他们,他左眼看不清东西,要看完一个再扭头看另外一个。   这小伙子不认识,这丫头看着眼熟……   就算眼熟,他也没敢往傻妮儿身上想,疑惑地看着他俩,“两位?”   莫茹看沧桑的脸,不由得抓住他枯瘦的胳膊,鼻子泛酸,“大伯,我啊,妮儿啊,我好了,不傻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清楚了。”   莫树仁眼睛顿时一亮,“真的?太好了!你爹和你娘可算了了一桩心事。”   他却没主动说什么,更不叙旧,生怕自己说多错多再连累孩子们。   那边侯咏见他们叙旧,就说出去抽袋烟把空间让给他们,却也让士兵在门口监听着,这也是规定。   莫茹就简单将自己的情况和家里人的情况说了一下。   听说二弟现在是兽医,大侄子当兵,二侄子在家,三侄子读书,莫茹也嫁给周明愈如今俩孩子,他高兴地眼泪直流。   “好,好,都是党和政府的恩德,孩子,可要好好跟着党和政府走。”   莫茹就问大哥。   莫树仁道:“好,好着呢。”   外面侯咏抽完一袋烟,溜达出去,招呼一个士兵,“去把莫应琦也叫来。”   那兵麻溜地跑去找钱队长。   钱队长心里还纳闷呢,这会儿问了一下,那兵就告诉他是莫树仁老家侄女带着男人来探亲,不是大队长要审问。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事儿,侯咏自然不会瞒着人。   钱队长把信息一整合,敏感地觉得莫树仁这是要苦尽甘来?   那要是这样……自己那女婿,可别黄了啊!   他亲自去找莫应琦,告诉他大队长找,想了想还是跟莫应琦先交底,恭喜他家里来人探视。   末了,他试探:“应琦,你有啥打算啊?”   莫应琦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队长,不管谁来探视,我和我爹肯定还要住在这里,要劳烦您照顾。”   钱队长直接点明:“那……?”   莫应琦微微垂下眼帘,“老队长,我是怕耽误了您家姑娘。”   钱队长眼睛一闪,“不是嫌她不俊?”莫家的人还真是俊,今儿看了那个女的,别说在这农场,就是他这辈子还没见过那么俊的呢。   的确是莫家的人。   莫应琦笑起来,“钱队长,原本晚辈以为这辈子要么不娶媳妇,娶媳妇也要娶富农地主家的,您把高粱嫁给我,您不觉得亏心?”   长得美丑莫应琦还真没考虑过,美丑能当饭吃吗?   美丑能不让他爹挨整吗?   再说高粱那姑娘健康得很,青春朝气,自有年轻人的美好,谁能嫌她丑?   莫应琦都觉得钱队长这是不是坑自己闺女呢,嫁给一个富农的儿子。   钱队长见他没反悔心里也松了口气,就让人带莫应琦过去。   看着莫应琦的背影,他心里还想,这小子倒是说话算话,就算现在不用自己庇护他老父亲,他也愿意娶高粱。   哎,高粱那丫头,黑黑的,粗手大脚的确不算俊的,跟人家那个媳妇没法比。   这要不是社会变了,搁以前,他想和地主家攀亲,那还真是攀不上。   没想到真的是风水轮流转,这会儿掉了个个儿,地主攀不上他家了。   且说莫应琦跟着进了大队的院儿,先找侯咏报到。   侯咏也不多说,只让他进屋里去,“老家来人儿了,去叙叙旧。”   莫应琦听钱队长说老家来人的时候,他心里直纳闷呢,当初爹不想连累二叔断绝关系。而据他估计,二叔一家也就自保,想活得体面都不能够的,也就比他们略好一点。这会儿还有人来探亲,除了二叔一家还有谁呢?   进了屋一看,爹正和一男一女说话呢,他有些不敢置信,“妮儿?”   莫茹立刻站起来,“大哥,是我啊。”   眼前的大堂兄和莫应龙模样相似,只是看起来温暖明朗得多,不似莫应龙那么阴沉。   她又给莫应琦介绍周明愈。   莫应琦高兴得握住周明愈的手。   又是一番寒暄叙旧,莫茹再把家里情况大体和大哥透一下。   莫应琦啧啧称奇,跟莫树仁道:“爹,你可以放心了。”   莫树仁点点头,“嗯。”   这时候也晌天了,他们得去食堂打饭,莫应琦就让他们先聊,他去打饭。   侯咏进来道:“今儿就在这里吃,我做东。”   他已经打发勤务兵去打饭。   莫树仁很拘谨,“怎么能劳烦大队长。”   侯咏笑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吃饭的时候,还有一瓶高粱酒,侯咏亲自倒了一圈。   酒足饭饱以后,侯咏道:“莫大叔和老弟都是文化人,咱们农场缺文化人啊。这样,从今天开始,你们到办公室帮忙,帮着处理文书账目什么的。宿舍嘛,也不要在原来的地方,搬出来俩人一间,住得宽拓点。”   对于莫应琦说什么划清界限的话,他就当不知道,只要没有文书白纸黑字记下,那就是一句气话。   莫树仁都呆住,做梦也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好事儿呢。   他有些惶恐,“大队长,这……俺们怕不够格,带累了大队长。”   侯咏:“党的政策好,只要好好改造,能改造好,就是进步的,就一定会有所改善的嘛。”   几人连连点头。   饭后,侯咏就让人腾了一间屋子给他们父子二人,厨房带着卧室,厨房也当客厅、饭堂。   “今儿下午就不用去上工,休整一下,带着俩劳模参观一下。”他又对莫茹和周明愈道:“我去水渠看看,就先失陪。”   他们知道侯咏这是给他们空间,让他们去帮着布置一下呢,自然感激得很。   莫茹和周明愈就陪着大伯大哥去了新住处。   这是一个套间,外面是厨房、饭堂、客厅,里面是卧室。房间自然不大,一共能有二十几个平方。   周明愈跟着莫应琦去把他们的铺盖搬过来,莫茹在屋里帮忙收拾一下卫生。   她悄悄地用空间之力给把边边角角的虫子、灰尘甚至是潮气都收了一遍,还把老鼠洞给堵了堵。   等两人带了行礼回来,莫茹发现他们俩的所有物品装在一个藤编的篓子里,都装不满。   莫树仁有一床破被子,莫应琦是没的,他的给了爹,自己和别人挤。另外就是两人的几件破烂衣裳,补来补去,这会儿都补不住。   再就是俩破了口的碗,两双筷子,一个破汤罐,再没有别的。   莫茹看得直心酸,盘算着明天去买点日用品过来,买两床被褥。   正忙活着,侯咏打发俩兵来给送东西,小炕桌,俩凳子,一小车煤炭,一套崭新的军用被褥,另外还有几个碗盆的,凑活一下也够过日子的。   待那俩兵走了以后,莫树仁简直不敢相信,还是惶恐得很,“这可真是破例了,不合规矩。”   周明愈轻声道:“大伯、大哥,你们且不管别的,更不用管别人,只管好好的照顾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只管跟着M主席走。”   两人一起去了办公室,接触文件和广播的时候多,肯定会听到一些消息的。   莫树仁点点头,“大伯省的,孩子,你们也别再来,有这一趟就够。”   莫茹笑道:“大伯,这哪里够啊,当然要常来啊,以后每半个月我给你们写信。你们要是不方便不用给我们回信,我们会问侯队长的。”   莫树仁一个劲地点头,怎么都想不到,一家人的希望居然在妮儿身上,怎么也想不到,妮儿居然和她女婿能把一家人脱离苦海。   做梦都想不到,以往想都不敢想!   莫茹看大伯大哥的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就从空间里挑了两套周明愈的褂子和裤子给他们穿,都是劳动布的,结实耐磨。   她只说是来的路上在城里买的次品布,赶着做起来的。   莫树仁不肯要,“家里攒布票也不容易,我们在这里习惯了没人笑话。”   他们本身就是来劳改的,穿破烂很正常也没人笑话,在村里可不一样,要是穿破烂人家指指点点骂穷,他可不想让侄女婿遭罪。   周明愈道:“大伯,没有的事儿,妮儿当劳模还奖了好些布票,够的。”   再三劝说莫树仁才含着老泪儿答应了,只是自己不舍的穿,想留着给莫应琦穿。   老高的大个子,穿条破棉裤露着半截腿,哪里能行啊。   很快,整个整个劳改队都知道了莫树仁父子俩的事儿,劳模侄女来访,调换工作、挪窝,这可都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事儿了。   宋兆祥知道的时候,忍不住跳脚大骂,“太黑暗了!太黑暗了!这就是权钱交易,这就是受贿!竟然给反/革/命平反……”   结果蹦跶了没十分钟,又被钱队长下令直接关七天禁闭。   ……   傍晚莫茹和周明愈没跟他们一起吃饭,而是跟着侯咏回家吃的。   吃饭前,两人说先去买点东西,自然又买了不少礼品送给侯咏,还给莫树仁父子俩买了一些。   她还跟周明愈在街上问了问,说要买旧棉袄棉裤。   农场场部这里的百姓算国家的农业工人,按月拿工资,比村里的社员们要富裕很多。   还真让他们买到一套旧棉衣,虽然也很旧,却比莫树仁和莫应琦身上的还好。   一共花了一块五毛钱。   莫茹又从空间里拿出一套周明愈的旧棉袄棉裤,他个子和莫应琦差不多,可以给莫应琦穿。   侯咏看他们买那么多礼品,也不好再说啥,只是道:“就此打住了,不要再花钱。你大伯需要什么,我会安排。”   莫茹感激道:“多谢侯大哥,要不是有你,我和小五哥来了,真是不知道怎么办呢,只怕见一见都不容易。真没想这么多好事的。”   他们这么感恩,侯咏心里还是非常舒坦的。   第二日吃过早饭,侯咏把他们买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还另外添了几样,对莫茹和周明愈道:“这些拎上,去给你大伯和钱队长送些,他们归钱队长直接管辖。”   莫茹忙道:“那我们再……”   “再什么啊?”侯咏催道:“走吧。”他率先拎起俩网兜就走,丝毫不管王志远那黏在礼品上的幽怨的眼神儿。   到了劳改队,结果不等两人去给钱队长送东西呢,钱队长先来找侯咏了。   听了钱队长的话,侯咏瞪了瞪眼,“老钱,你说啥?”   钱队长道:“大队长,我想给高粱和莫应琦办婚事,请你当个证婚人,行不?”   侯咏:老钱你中啊,你厉害啊,你还真会。这才看着俩人有点好苗头,你就立刻抓上了。   中,舍得下本钱!   人家老钱乐意,莫家再乐意,侯咏当然不说啥。   他带来的东西,也不用该莫树仁了,就直接全给老钱当莫应琦提亲的礼物。   莫树仁知道以后,见儿子同意,那择日不如撞日。莫茹和周明愈在呢,正好让他们参加婚礼,也算是有家人出席婚礼,不至于太寒碜。   莫茹拿了十块钱给大伯,让他给钱家当彩礼。   十块钱,莫树仁年轻时候可不当回事。   可这时候,十块钱,他到死也赚不来的。   就算在场部上班的干部,一个月有三十块钱的工资,可要想攒十块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一家子的吃穿用度、人情四事儿,全都要从这三十块里出呢。更别说那些没有工资的普通百姓,一年到头攒不下三五块呢。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妮儿,好孩子……”   他让莫应琦把钱拿去给钱队长下聘,钱队长自然不肯要,又当嫁妆给陪送回来。   钱队长毕竟有点身份的,婚礼看起来仓促,闺女嫁妆可早就准备好的。   嫁妆没的多,却也很好的,两床被子,闺女的几身衣裳,针线笸箩等常用品。   不说别的,那两床被子就非常难得。   钱队长还把之前给儿子申请结婚的一间场部的砖瓦房给了闺女,让小两口以后去那里住。   这样莫应琦的身份也就不一样,不必再整天关在劳改大院里,只需要每天来上班即可,也不耽误他照顾莫树仁。   提亲、下聘、送嫁妆,一天搞定。   第二天迎亲,直接让莫应琦骑着队里的自行车把钱高粱从场部大院驮到劳改大院,在这里举行婚礼,之后再去场部大院住。   侯咏等干部凑份子,让食堂加餐吃一顿犒劳大家伙儿,再把队里存的一些瓜子花生给新娘子拿着,让她撒给来闹洞房的热闹一下,这个婚就算结成了。   莫茹觉得钱高粱是个实在媳妇儿,这种情况还能嫁给大哥,结婚第二天就帮忙做饭洗衣。   这是大伯大哥熬出来的福气,祝福他们。   她悄悄给钱高粱五块钱,算是给大哥结婚随份子的.   钱高粱不肯要,“妹妹,下聘的十块钱还是你的呢,俺和爹娘说过了,这个钱俺们不能要,当嫁妆陪送过来,还是要还给你的。”   昨晚上新婚之夜,没机会说这事儿,她想着今晚上和莫应琦说呢。   谁知道不等她还钱,人家莫茹又给钱。   她可不好意思再要。   莫茹就笑道:“大嫂,下聘礼的钱是俺们莫家给你的,你还给谁去?这个随份子的是,是我给侄子侄女的。”   听她说侄子侄女,连平日里很大方的钱高粱也忸怩害羞起来,自己才刚结婚,哪里来的侄子侄女嘛。   推辞了几次,她只好收下,又对莫茹道:“妹子你放心,以后你大伯和大哥就交给我,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受委屈的。”   莫茹点点头,由衷道:“嫂子,遇到你,真是俺大伯和大哥的福气,我代表我爹娘我们全家,感谢你。”   钱高粱被她说的脸颊都发烫,“啥福气不福气的,就是看对了眼儿呗,你回去告诉达达和娘娘,让他们不用记挂。以后等俺们条件好了,就回去看你们。”   莫茹和周明愈住了几天,觉得大伯和大哥以后有侯咏和钱队长照顾,会越来越好,也就不再担心,他们就告辞。   临走以前,莫茹找机会私下问问莫树仁关于谭英杰的事儿,当年他拿了证据说要揪出崔发厚这个汉奸的。 ☆、第238章 花式碰瓷儿   按照莫树仁的猜测, 当初谭英杰很可能中途牺牲,而那些文件也不慎遗失。   他告诉莫茹当时谭英杰是J东敌后抗日根据地高进县支队的党支部书记, 和他一起出入的是一个叫张佑麟的年轻队长。谭英杰的家乡是杭州, 十岁出头的时候跟着长辈来到J东谋生。   他们早就和莫家的大掌柜有来往,后来抗日战争爆发以后,谭英杰加入了抗日组织, 之后发展了莫家的大掌柜。他是通过莫家大掌柜和莫家搭上的关系, 开始说服莫家暗中支持抗日活动。   莫家大掌柜早年就已经牺牲, 所以不能靠他帮忙。   现在他们可以从谭英杰老家入手, 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再一个就是打听那个张佑麟,当初他也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莫家暗中提供钱粮药品的时候, 有几次都是张队长带人接洽。   莫茹和周明愈现在可以试着通过傅家以及县委的人打探一下谭家以及张佑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对莫家有利的证据。   只要有人或者文件可以证明莫家当初支持抗日的活动, 就可以彻底洗清莫家的地主富农身份。   抗日的地主富农和被打倒的阶级敌人那自然是不同的。   莫茹和周明愈告辞的时候,队里让钱高粱和莫应琦去送他俩。   等车的时候莫应琦告诉他们,“队里决定过些天让我去学维修机械, 等能自由些,我就回去看看。”   莫茹替他高兴, “大哥大嫂,你们好好过日子,照顾大伯, 不用记挂我们, 以后咱们写信联系。”   说不几句话车子就来了。   这种沿途接客的车子不多停, 都是随上随走并不等客。   告辞上车, 找靠里的位置坐下。   周明愈握着她的手,“冷不冷”   莫茹摇头,将头靠在周明愈的肩上,“你说咱们能找到证据吗?”   把崔家拉下马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给莫家摘掉帽子,否则以后大伯家还是有些麻烦。   毕竟最煎熬的日子在后头呢。   周明愈伸出手臂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当然能的。”   莫茹就没再说什么,事在人为,尽力就好。   下了客车他们先去火车站买票,依然是晚上的车,看看还有半天时间,两人决定去当地供销社逛一逛,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不要票的物品。   点心糖果之类的都要地方粮票、副食品票,这些基本都是地区甚至县自己发行,为了保护本县的物资基本不和外地共用,所以他们买不了。   不过他们发现旁边有一个体育文艺用品店,应该是供销社的分社。这些用品不需要专门的什么票,毕竟普通人也不会来买,买也不会买多,一般都是学校和专门部门来采购,只需要拿着部门条子即可。   莫茹瞅瞅手里的条子,那可是县委和县公安局开的呢,对周明愈道:“小五哥,你说咱们能不能用县委的条子买点东西?”   火车票都可以,这些应该也行吧。   周明愈牵着她的手,笑道:“走,进去试试。”   他们进去看了一下,里面有手风琴、口琴、笛子等,还有乒乓球、羽毛球、篮球、足球,还有很多书画用品……   莫茹买了一些纸笔、绘画材料,还买了一个口琴、一支笛子、一副乒乓球拍和几个球。   这些买回去和家里孩子也能玩儿。   周明愈则想买个足球和篮球,回去和村里人一起玩儿,以后还能带着儿子玩儿呢。   谁知道一问,一个足球要二十二块,一个篮球要二十四!   他笑了笑,没买。   莫茹拽拽他衣袖,“想要就买呗,咱不差钱。”   反正赚钱就是花的嘛,花了以后再赚。   周明愈摇头,笑道:“就问问,咱儿子还小呢。”   二十二块啊,能买五百五十多个鸡蛋呢,给媳妇儿女买点啥不行啊,买个篮球回去给那些混小子祸害   那还是算了。   买完东西,他们就去候车室,悄悄从空间拿出饭菜吃了,休息一会儿就检票上车。   第二日晌午到县城,两人下车后先去找邱磊再一起去县医院找傅臻。   一见面莫茹就把侯咏给傅二哥的信交给傅臻。   “这一次能去农场见大伯和大哥,可多亏了你们啊。”莫茹把大伯和大哥的现状说一下。   傅臻笑道:“你要是不找我们,那才见外呢,大事儿做不了,找个人帮忙接洽一下能有什么麻烦的。”   两人却清楚,如果没有傅二哥的老同学在那里做大队长,他们就算可以见到大伯和大哥,却也不能这样轻松地改善他们的处境。   如今大哥娶了中队长的闺女,还要去学机械维修,跟之前一比,那可是天上地下啊。   承情记住,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人家,这会儿也没必要说太多感谢的话。   莫茹又把谭英杰和张佑麟的事情也告诉他们。   傅臻一听,就道:“我让大哥问问看,能不能打探一下他们的消息。”傅臻的大哥在青市部队任文职,打探起来要容易一些。   邱磊道:“其他人也可以问问看,多一个人多条路嘛。”   像县委户籍科的都可以委托帮忙打探一下。   谭英杰要跟杭州联系,可张佑麟应该没有那么麻烦。   聊了一会儿,吃过晌饭傅臻去上班,两人和邱磊去邱云家。他们之前骑车来的,自行车在邱云家里放着,这会儿可以直接骑车回家。   因为记挂家里孩子,两人也不久留,和邱母聊一会儿,莫茹就把带回来的东西分一下。   黄河农场有果园,这时候可以买一些山楂和梨,因为靠着黄河,所以也盛产淡水鱼。   莫茹和周明愈买了不少水果、鱼存在空间里,原本就打算回来分,所以买的很多。   结果侯咏和钱队长也送了不少。   罐头点心之类的都是稀罕物,买的时候要花钱,莫茹自然不肯要,但是农场自产的一些山楂、梨以及鱼她只能收下。   一袋子山楂、梨,还有一袋子鱼干、冻鱼,莫茹都拿出来给邱母,让她和傅家分着吃。   告辞邱母和邱磊以后,一路上两人归心似箭,想家想娃啊!   不知不觉中,那个乡下的村庄,那农家院落,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他们心里,成为不可替代的称之为家的地方!   ……   两人直接回家,发现家里锁着门,张翠花和孩子都不在,但是收音机在家呢。   莫茹就收拾一下,让周明愈拎着梨和鱼一起去南屋。   结果家里人竟然都不在家,这就有点奇怪了。   往年冬天周诚仁一般都去周功德家和老头子们一起编席。这两年有了造纸厂和砖窑厂,男人们基本都去那里干活儿赚钱。   尤其今年收成不错,外面大队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先锋大队就恢复优先录用本大队的壮劳力,所以先锋大队的男人女人不少都去的。   张够这些年轻人不在家就算了,怎么拦子儿带子儿这些孩子也不在家?   “你收拾一下,我去找人问问看。”周明愈说着就出去了。   莫茹就把东西归置一下,到时候让张翠花回来分,谁家给谁家不给,都是张翠花说了算。   过了一会儿,她就看到周明愈扛着儿子回来,后面是张翠花领着周七七,然后大娘、娘娘、嫂子们孩子们呼呼啦啦来了一大群!   这是来聚会?   人多就算了,怎么一个个很气愤的样子,尤其四娘娘赵连英,咬牙切齿的,这是被人怎么啦?   莫茹疑惑地看着他们,周明愈朝着她眨眨眼,表示一会儿给她讲。   周七七和周小八姐弟俩看到莫茹,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妈妈~~”   周小八毫不留恋地从爸爸的肩膀上爬下来投入妈妈的怀抱里,紧紧地搂着莫茹的脖子,死也不撒手的架势。   周七七则拉着莫茹的手,一个劲地朝着她眨眼,想拉她回家去。   不过来了一大群人,看到莫如都过来说话,她也不好立刻走,就只能听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她看婆婆倒是一脸淡定,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是看别人,就感觉肯定有大事儿发生。   “这么不要脸的,砸破她家的锅真是便宜她了!”这是李桂云。   莫茹:三娘娘什么时候这么凶悍了?   “行了,也不用再生气,她家穷的也就剩下两口锅,叫你二嫂打烂了,看她怎么吃饭!”这是王月娥。   莫茹:婆婆还去砸人家锅了???少见的凶悍啊!到底怎么回事?   谁知道赵连英比她们更气愤,“谁给她的胆子啊,真是不要脸到家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又矮又丑的怎么和明愈比?我们这些正儿八经的亲兄弟都没敢呢,她倒是知道占便宜,两口锅算什么?锅还是明愈给她家省下的呢。”   莫茹:!!谁来告诉我怎么回事,怎么还被人碰瓷了?   她赶紧拉着周明愈去二嫂屋里,年轻的嫂子们看他们过去,也都呼啦地跟过去,七嘴八舌的给两人讲怎么回事。   幸亏莫茹理解力不错,在她们这个讲那个抢的情况下也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丁婆子又弄幺蛾子呢!   丁婆子的小儿子周培起,有个绰号叫二愣子,不过他这个二愣子可是实打实的,跟周明愈的可不一样。   就算周明愈从前被人叫二愣子,也不过是因为他脾气暴躁而已,个头、模样那可都是没的挑。   周培起却不同。   他要个头没个头,要模样没模样,又不能干,关键又二又愣,远近闻名。   想说媳妇,还真是没那么容易。   丁婆子却夸下海口说不但给小儿子说媳妇,还要一分彩礼不花,娶个又俊又能干的回来!   邻居们听说以后都没当回事,觉得是丁婆子吹牛。   结果让大家大跌下巴的是,人家丁婆子真的做成了。   真不是吹牛,人家大前天结的婚。   媳妇儿是十五里以外的老杨家屯杨大木头的小闺女杨金英,杨金英虽然没有阚燕儿的样貌,也算模样周正身体健康比较能干的。   反正嫁给周培落,大家都会嘀咕一句鲜花儿插在牛粪上。   让人惊讶的是,大家都没留意丁婆子是什么时候相亲、下定的,都没像人家那样又是说亲又是商量彩礼、婚期的来来往往十来次。   人家悄木声的说定了,然后火速结婚。   当然,也不需要去公社领证的,直接从队里借辆驴车把媳妇儿和嫁妆拉过来就行。   借驴车的时候也没说结婚,只说是走亲戚,谁知道悄木声就能拉个媳妇回来?   当时傍晚时分,周培起赶着驴车拉媳妇儿回来,车上就一个小木箱,杨金英也就穿着普通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来走亲戚,而不是新媳妇儿。   而周培起受丁婆子叮嘱,生怕村里人看到会拆穿,所以路上磨磨蹭蹭消磨时间,等傍晚大家吃饭的时候躲着人进村。所以虽然有人看到他赶驴车拉着个闺女,也只以为是亲戚,他也不打招呼,别人还真是不知道情况。   丁婆子让儿子把媳妇儿领回来以后,既不请客也不请人来热闹,一碗面吃完就让儿子和媳妇儿入洞房。   所以就算她家邻居都云里雾里的,看着他家像结婚又不像,弄不明白丁婆子干啥呢。   如果不是几个调皮孩子,大家伙儿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知道周培起结婚。   半大孩子,懂事又不懂道理的时候,不知道羞耻,拿着大人们不让说的那些事儿当了不起的话题说个不停。   尤其是青年男女恋爱、洞房这种话题,怎么能瞒得了他们!   以吴美英家小儿子小牛儿为首的几个皮小子看着周培起拉着个闺女,他们就敏感地觉得那是搞对象呢!   不搞对象都被他们说搞对象,更何况真是搞对象。   他们饭也不顾的回家吃,跟踪到了丁婆子家,扒墙头的,躲后窗偷听的,果然就知道是偷摸结婚呢。   结果在洞房的时候,他们就一边听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一边捂着嘴嗤嗤地笑,感觉听到了了不起的事儿。   很快,他们就听到女人喊周明愈、明愈之类的话。   几个小子都很诧异,怎么还喊劳模呢?   偷摸听了一会儿,机灵的小子就咂摸出味道来了——这媳妇儿以为她男人叫周明愈!   他们没有想到丁婆子打着劳模的名头娶了个儿媳妇儿回来,只以为搞对象的人玩儿什么扮演游戏呢,就好像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也会假装自己是八路军、解放军、土匪、大将军、斗地主之类的。   但是周明愈是很多小子的偶像,怎么能随便让人扮演?   周培起那个二愣子也配?   小牛儿就忍不住跑到前面去,趴在墙头上,等那媳妇儿出来的时候,他就喊:“呸,不要脸,你男人叫周培起,又矮又丑,怎么还想假扮俺们大队的劳模?劳模儿叔儿可是我们大队最俊的青年!”   他这么喊无非就是恶作剧,生怕人家追打,喊完就和几个皮小子呜嚎着逃窜而去。   结果这一次竟然没有人追打他们!   好奇之下,他回去一看,哎呀,了不得了,丁婆子家打起来!   然后他一听,又发现了了不起的事儿,原来这媳妇儿是丁婆子打着劳模周明愈的旗号骗来的!   那媳妇儿以为嫁的人叫周明愈,是先锋大队的劳模,所以才不管又丑又矮就嫁过来的!   这可有热闹看了!   小牛儿一扭头就跑家去跟他嫲嫲汇报,何仙姑一听当然要第一时间去找张翠花。   张翠花听完以后都不信有这样的事儿,这得多蠢的人才敢拿别人的名头去骗婚?这得多蠢的人,才能被人骗?相亲、议亲,不去对方村里悄悄打听一下?这又不是以前交通不便,说亲就靠媒人一张嘴,被骗婚的不在少数。   可这会儿,相亲还有不打听清楚的?   再说红鲤子是劳模,多少人认识啊,就算不认识,总听说过吧!   大个子、俊小伙儿,和周培起天上地下的,竟然还有人眼瞎?   还真别说,这么不靠谱的事儿,还真是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丁婆子物色了很久,然后就看中了十五里之外的老杨家,也算是精挑细选,自觉地很有把握的。   要说一般人根本就不上当,差不离的都知道先锋大队俩劳模,就算不知道劳模的名字,也知道人家是夫妻俩,不可能再找媳妇。   可这老杨家也实属另类,平日里不太愿意和邻居们打交道,总觉得大家一起上工的时候,队干部排挤自己,脏活累活重活都让自己家干,工分却不多给,邻居们也都是嫉妒排挤自己,整天打探自己家消息然后说三道四。   所以他们家但凡有点事儿,除非必须要报告队里的,能藏着就藏着,其他一概不让邻居们知道。   天长日久的,村里人自然也不爱和他们家交际,连本族的都和他们关系冷淡得很,他家的事情人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自然也没人和他们说。   他们还真知道先锋大队有个劳模叫周明愈,听说赚了不少钱,至于其他情况基本一无所知。   有这个情况打底,再加上丁婆子那三寸不烂之舌,没成想,还真是被骗住了。   丁婆子愣是打着周明愈的旗号给自己那又愣又丑的小儿子说了个能干的媳妇儿!   张翠花听何仙姑说了以后,因为时间已经很晚,就寻思明天去找丁婆子说道说道。   实在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不好施展。   结果丁婆子家闹得人仰马翻。   杨金英知道被婆婆骗了以后,当天晚上就大闹特闹,寻死觅活的。   丁婆子却不着急,她原本也没想瞒一辈子,不过是想着生米煮成熟饭老杨家也没法儿反悔就行。   没花一分彩礼娶来的媳妇,丁婆子是真心不怕,就算不成,也给儿子白睡了不是?   她笃定老杨家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离婚,丢不起这人!   所以她一点都不怕,说什么“那劳模就是叫二愣子,有差吗是你自己听岔了吧。你说你闹什么觉也困了,生米煮成熟饭,说不定都怀孕了,你还能再给他弄夹生了不成你就好好过日子吧,别看没嫁给劳模,和劳模一个大队也好得很。”   她觉得儿媳妇儿知道真相以后闹腾,也不过是因为知道被骗恼羞成怒而已,发泄一下就没事了。   至于张翠花家,她更不当回事,就算张翠花知道,她亲自上门去说几句好话,张翠花还能说什么?   谁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所以她认定别人就算愤怒也只是发泄一下,不可能真的毁了这门亲事,她是真的有恃无恐。   哪里知道杨金英和她爹娘并不全一样,吃了亏没有打落牙齿和血吞,晚上在丁婆子家闹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又跑到张翠花家去闹!   “你们合伙骗婚,今儿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张翠花昨晚儿想了一宿,可没想这么轻易放过丁婆子,正打算吃了早饭去算账呢,没想到杨金英先闹到门口了。   张翠花轻蔑地瞥了杨金英一眼,没有半点同情怜悯,“就你这样的蠢货还想做我家媳妇我们家媳妇再蠢的,拍马也赶不上你。你要死也不是吊死的,保管是蠢死的,我说你给我滚一边去死啊,别脏了我家的地儿。” ☆、第239章 母老虎   被张翠花这么一骂, 杨金英吓了一跳,不停地打嗝, 倒是也不敢闹了。她当然不是真的来上吊寻死,不过是想闹腾要好处或者让人帮忙对付婆家而已。   只可惜用错了办法。   她要是来痛哭卖惨,说不定队里也能给她主持公道,可偏生非要来张翠花家门前闹。   那架势分明就是想让张翠花赔一个周明愈给她!   美的她!   这样的蠢货人家出来的蠢闺女, 张翠花是一点都没好感和同情心的。   蠢死算了,还好意思出来丢人!   她也没管那媳妇儿是不是还要闹腾、上吊,直接回家提溜着一把大斧头气势汹汹地就去丁婆子家。   周老汉儿也不阻拦,只喊着:“老婆子, 你消消气儿啊”反正不跟上去,还把几个要跟着去的儿子也拦着,“都该干嘛干嘛去,老娘们儿的事儿你们掺和什么。”   他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老婆子, 反而觉得儿子也去了老婆子不好施展,到时候难免被人说以多欺少。   所以,男人都不要去!   他一说老娘们的事儿,几个媳妇儿就赶紧跟上去。   她们还寻思婆婆去找丁婆子, 肯定要大吵一顿,吵一通还得撕扯, 她们只管护着婆婆不让丁婆子打着就行。   她们是真没觉得张翠花拿了大斧头能干啥, 无非是壮声势的。   结果到了丁婆子家门前, 张翠花一言不发, 直接拿斧头开始劈门!   媳妇们顿时呆若木鸡:这么彪悍的婆婆, 以前对自己真的是手下留情。   冷汗!   张够顿时觉得脑门儿疼,赶紧上去帮忙,“娘你仔细累着腰,让媳妇儿来劈。”   张翠花眼一瞪,“都该干嘛干嘛去,少杵在这里看热闹。”   哈哈,不看热闹才怪呢,全村的都来了好吧!   大冬天也没有农活,不看热闹看啥   丁婆子家的院门和张翠花的怎么比?不过是薄薄的门板,那斧头劈下去就从上裂到下,再来两下就散架。   丁婆子看着张翠花拿着大斧头,吓得差点尿裤子,赶紧让自己小儿子快跑快跑,别让老婆子追上。   周培起还想说自己不怕张翠花,还打不过她一个老婆子   结果看着气势汹汹劈门而入的张翠花,他一个屁没放,直接跳墙跑了!   劈破了院门,张翠花提着斧头继续往院子里去,见什么劈什么。   丁婆子心疼地跳起来,“我说张翠花你别没完没了了啊!不就借用你家明愈的名字吗?都是二愣子,谁还比谁……”   不等她继续叫嚣呢,张翠花一把揪住了丁婆子的头发,斧头在她腰上一敲,丁婆子就腿软脚软地坐在地上。   张翠花也不和她客气,噼里啪啦给了她几个大嘴巴子,打得丁婆子满嘴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翠花也不骂她,打完了又拎着斧头直接一脚踹开房门,进屋咣当一顿砸,最后又叮叮咣咣地两口铁锅给打破。   “有这样的破嘴蠢脑子就行了,还吃什么饭!”   砸破以后,她也没有再刁难丁婆子,更不提冒用自己家儿子名字的事情,直接拎着斧头扬长而去。   丁婆子撒泼打滚地哭,可惜没人管她。   她为了给小儿子娶媳妇儿,把大儿子两口子赶去砖窑厂干活儿住在窝棚里,所以这会儿还没人搭理她。   张翠花这么一发飙可把先锋大队都镇住了。   年轻人都圆睁了眼睛,“以前就听说二婶子厉害,可不曾想这么厉害!”   妥妥的母老虎啊!   那些知道张翠花厉害的老人,都得意地笑道:\"这都多少年没见你们二婶子发火了,老虎不发威,都以为是病猫呢。这下看看,以后谁还敢捋老虎须子。\"   你说你打谁的旗号不好,你打张翠花家的,还是张翠花的心肝儿红鲤子。那小子还是二愣子的时候就是张翠花的宝贝,这会儿是劳模了,那可是宝贝宝贝的!那是全村的骄傲有没有?   真是嫌自己命长!   张翠花这人虽然泼辣,却也有个好处,打架从来只找能和自己一战的平辈,极少对晚辈出手。   另外,只要她出了气,惩罚过对手,也从来不会得理不饶人。   所以打破丁婆子家的大门和两口铁锅让丁婆子得到教训,她也没有揪着不放,打算就此揭过。   谁知道杨金英在张翠花家门口闹腾个没脸以后突然雄起了,觉得老杨家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她就跑回娘家。   她也没找自己爹娘闹腾,毕竟这门亲事是她自己万般乐意的,一分钱彩礼不要,还想着自己手脚勤快,嫁给劳模以后好好干,要啥有啥呢。   这会儿她去找自己村里的干部以及自己族里有威望的长辈,让他们给做主。   村干部当然不管,原本他们就估摸着有什么猫腻儿,等着看热闹呢。   你们两家串通的时候,一个屁不放,一点消息不漏,还憋着生怕别人知道呢。   结婚的时候连粮食关系都没转,说是要等结婚以后再转,这不摆明就是有猫腻儿   果然出事了吧!   这功夫都憋着坏要看戏呢,谁管啊。   不过他们只是等着看热闹,倒是不至于使坏。   可他们老杨家的族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盼着你倒霉的就是你身边的人呢。   看热闹最痛快的,也是身边的人!   族人立刻起哄要去先锋大队闹,让他们赔偿!   杨婆子老两口不是多能闹腾的,可架不住他们有滑头的侄子,出主意去杨婆子娘家,让兄弟侄子来出头帮忙。   于是晌后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跑到先锋大队继续来闹事。   不但去丁婆子家闹,在丁婆子家做饭吃祸害粮食,还觉得不过瘾,有几个混小子跑张翠花家闹。   要赔偿!   他们来的时候,张翠花已经砸破丁婆子家然后回家该干嘛干嘛了,打算这事儿就此揭过的,压根没把老杨家当自己对手过。   她也没想到老杨家会自己凑上来。   你们来找丁婆子算账就行了,却把老周家也算进去算什么事儿   这可把张翠花给恶心着了,横竖这是不知不觉的就从天上掉狗屎恶心人啊。   当然,跟着老杨家来的大部分人都是来光明正大看热闹的,真不是想来打架为老杨家出头的,所以他们多半不去老周家闹。   也只有那么几个人,想借此机会捞点好处。   他们本身就是好吃懒做、奸懒馋滑之辈,在分土地之前那就是自家收了粮食一个月内造完,然后靠着要饭打短工混日子的无赖。   可丁婆子家穷得叮当响,就算先锋大队日子好,也不代表每户人家都富裕。   以前饿死人的,现在没死还吃饱饭,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   那些人也就在丁婆子家做了顿饭吃,拿不出多少好处的,就想去老周家捞点。   但是老周家岂是丁婆子家能比的   二婶子生气,后果很严重。   她先让自己儿子侄子们把上门来闹事的几个混混一顿胖揍,揍完了再让人去公社告状,说丁婆子跟老杨家合伙儿污蔑劳模名声,让公社派民兵和干部下来处理问题。   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见人家动真格去请公社民兵下来处理问题,都纷纷摆明立场,他们不是来闹事的。   于是等公社的人来了,老杨家屯的族人就溜走大半,老杨家的姻亲也溜走十之八/九。   只有老杨家两口子还有几个滑头闹事的被先锋大队的治保主任带着青年们给留下,谁也别想跑!   柳红东亲自带着民兵过来,听明白原委以后,直接把丁婆子一家、老杨家一家狠狠一通骂。   \"你们都是蠢的还是猪假装自己是劳模骗人当人家都是蠢货能被你骗\"   他这般骂丁婆子。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是什么人家,你这闺女也不是个天仙,自己也不是劳模,怎么就配上劳模了\"   这是骂老杨家。   给两家骂得狗血淋头。   丁婆子原本觉得先把人骗来再说,生米煮成熟饭,他老杨家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谁知道老杨家两口子是木头,可他们闺女居然是个炮仗,杨婆子娘家兄弟和嫂子弟媳们却是些泼辣货,就能借故跑过来闹腾要好处!   有公社民兵连长亲自出面,老杨家的舅子们也不敢再撒泼,都灰溜溜地离开。   柳红东当天也没多说什么,天色已晚,直接把丁婆子和老杨家几个带去公社关起来。   不过也没多关,毕竟谁愿意管这些蠢货吃闲饭啊。   关了一天,今儿晌午后柳红东又给他们押回来,让他们跟老周家好好道歉。   莫茹和周明愈回家没人的时候,他们都在大队呢。   丁婆子声泪俱下地给张翠花一家道歉,说再也不敢做这样蠢的事情。   老杨家虽然没骗老周家,本身没错,却因为太蠢才让这事儿给成了的。   再说闺女和亲戚还跑人家去闹腾,想捞好处,这要不是老周家厉害,换个人家,说不定前天还真让他们得逞了呢。   所以少不得也得给张翠花一家道歉。   张翠花却不稀罕他们道歉,反正门也劈了,锅也砸了,老杨家这样的她都懒得去砸,不是对手提不起劲头骂。   所以柳红东一走,她就回家,一眼都不稀罕看那两家的。   听完这一出大戏,莫茹也惊讶得不得了,大前天结婚,当天晚上媳妇儿发现真相在家里大闹一场,前天早上跑自家来闹,婆婆去砸丁婆子家,傍晚柳红东把人带走,昨天关押一天,今天晌后又送回来。   就这么三四天演了一出大戏,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好奇道:“那结果呢,对丁婆子他们是如何处分的”   她寻思老杨家把闺女领回去,总得要求赔偿吧,这事儿怎么赔偿   另外,丁婆子损害了自家名声,公社怎么处置?   张够笑道:“赔偿啥啊,生米煮成熟饭,要是离婚老杨家最丢人。他们就继续过呗,反正什么锅配什么盖,也算天生一对。”   她寻思那周培起是什么人,杨金英也早就知道,愿意嫁过来想必就是不嫌弃的。   只是当时周培起还是“劳模”,有这个光环加成,杨金英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这会儿光环拿掉,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又丑又矮的二愣子,杨金英可未必乐意。   可这时候乡下还真没有离婚的,被人指指点点能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就算杨金英和周培起没领结婚证,可已经下了定喝了喜酒入了洞房,这就是事实婚姻,在乡下比领证管用。   老杨家还真没有那个魄力让闺女回去,丢不起那人!   于是,事情还真就这样不了了之。   莫茹虽然恼丁婆子冒用自己老公的名字,只是这事儿还是让人有些感慨,说到底吃亏的就是女人。   她同情的是女同胞,并非针对杨金英。   虽然老杨家没办法和丁婆子继续掰扯,还得哑巴吃黄连继续做亲家,可公社却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丁婆子。   敢冒用劳模的名声,分明就是一种反动!   所以丁婆子被抓到公社去接受社会主义教育去了。   自从民主补课以后,公社的社教班一直保留着呢,哪里犯了错拉过去直接教育改造。   当然,口粮是要自备的,公社才不管呢!   ……   听完这些,莫茹看看时间不早了,就打算先回家。   她想把儿子交给周明愈抱着,结果小八跟考拉似的扒在她身上,一下也不肯放松。   没办法,她只能抱着他,“七七,喊爸爸回家。”   她想去跟张翠花等人打声招呼,却被阚燕儿给挡住了路。   她靠在门框上,要笑不笑的,没看莫茹,却盯着周七七,\"七七,老丁婆子要给你爹再找个娘,你觉得好不好啊\"   她一开口,东厢房一屋子女人都不说话了,谁也不接茬,互相给个眼神儿:这货怎么来了   阚燕儿以前并不上门的,只是这一次闹得动静太大,全村在家不去上工的、能动弹的,全都来凑热闹了,阚燕儿自然也跟着,这几日也出入家里,今儿去大队看完顺便就跟着人群来了张翠花家。   虽然阚燕儿自诩自己和莫茹一样俊俏,手也巧得很,人缘还不错,可那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平时也就王连花、赵佩兰几个围着她转,其他尤其是本家的嫂子们基本都躲着她。   见她居然问周七七一个孩子,嫂子们就不高兴,尤其是张够几个。   有人就瞪了她一眼,想斥责她。   不等她们开口,周七七叹了口气,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哎,你的脑仁是不是晚上被耗子嗑得连核桃仁儿大也没了啊你要是缺娘送给你呗,不过呢,要是来给我家当保姆挺好的,自带口粮,做饭、洗衣服、下地、伺候爷爷嫲嫲……娘!\"   她扭头朝莫茹笑:\"娘,以后要是还有人想给我爹当媳妇儿,就让她来咱家当保姆呗,多了还可以去队里下地呢。\"   屋子里的女人们都笑起来,“七七这小嘴儿,又甜又黑。”   阚燕儿被气的够呛,却没有办法和一个孩子当面怼。   她本来就想借着开孩子的玩笑让莫茹和周明愈难堪,现在被孩子反怼得难堪,也只能撇撇嘴,“哎呀,黑天了,回家回家。”   她也不搭理屋里众人一扭头就走了。   这事儿不过是一个插曲,看起来荒唐又不靠谱,却偏偏就发生了。   莫茹和周明愈却没当回事,他们俩因为特殊的关系,并不是其他人可以随便插足的。   回到家,一家四口躺在炕上,周七七嘀嘀咕咕地问个不停。   “坐火车好不好玩儿?”   “黄河是黄的吗?”   “农场什么样儿啊?”   ……   小八却很安静地窝在莫茹怀里悄悄吃手指头,一副有妈万事足的样子。他已经被强行断奶了,所以莫茹不在家的日子他睡得并不好。   这会儿又想继续吃奶,莫茹却不给他机会,这都多大了,当然不能再吃奶啦。   不过他倒是也没哭闹着一定要吃,因为姐姐这几天也没少给他洗脑。   什么“你以为你吃的是奶,你知不知道要是一直吃奶,会把妈妈给吃坏的,会生病的!”   她这么一说,可把小八吓着了,吃奶的话妈妈会生病。   那不吃了。   于是改吃自己的手指头。   小八断奶还是很简单的,并没有多麻烦,不像铁妹的弟弟那么麻烦。   据说九哥儿断奶的时候,王连花抹了各种东西都不好使,最后祭出大杀器——辣椒。   结果九哥儿的嘴被辣的又红又肿还是要吃,一边吃一边用力咬,把王连花的都给咬破化脓还是哭闹着要吃。   孙婆子就骂她,“我孙子不就吃你口奶?你抠抠搜搜干什么?你以为还指望你那口奶活着呢?不就是吃个顺嘴儿?”   结果抹了辣椒也白抹,九哥儿到现在还吃奶呢。   虽然已经没有什么奶水,但是就跟吃安抚奶嘴一样,就是为了吃!   聊了一会儿,莫茹拍拍小八,他已经睡得香甜,她就把他的小手从嘴里拿出来。   那边周明愈拍拍闺女,感觉她也要睡着了,就打算给她挪边上去。   结果一动,周七七又醒了,嘟囔着,“爸、妈,什么是唐僧肉啊?”   周明愈:“就是西游记里唐僧的肉啊。”   “吃了真能长生不老吗?”   周明愈:“能……吧。”   周七七又嘟囔一句什么,终于扛不住瞌睡虫也沉入梦乡。   莫茹低笑:“闺女这是咋了,惦记上唐僧肉了?”   周明愈道:“估计是听收音机里播放的西游记呢。”新买的收音机能收很多台,省台就有一个长篇小说连播节目,每天中午播放,晚上重播。除了西游记还有红岩、红旗谱、青春之歌等很多小说。   第二天一早,周明愈先起来,把炉子捅开熬上小米粥,然后披上军大衣出门去磨房看看。   冬天水会结冰,所以磨房这里要仔细照顾,免得水轮被冻住。好在石磨日夜不停,都有活水流下来,水轮也并没有结冰。   磨房有李柏青和周明来两人维护着,哪里有问题立刻检查修缮,水车等部件也有木匠定期维护,现在还和刚建起来一样好用,石磨磨面的效率也很快。   除了先锋大队的活儿,磨房还接附近村子的,将军庙子、草泊儿等都来推磨。磨房的生意很好,基本是日夜不停的。   看完磨房,周明愈溜达一圈回家,正好莫茹也起来,收拾一下吃早饭。   张翠花拎着一只口袋过来,那是昨天莫茹拿过去的。   她把一些冻鱼、鱼干拿回来,“我留下一些给你们大娘娘娘家分分,这些你们先收着等过年吃。”   分出去的基本就是一家一条两条的样子,自然不会分很多的。   莫茹把袋子放在院子里冻着,回屋跟张翠花说话。   “娘,丁婆子家瞎闹腾,你别跟着生气了。”她劝张翠花。   张翠花笑道:“我才不生气呢,跟蠢货生气,那不是比蠢货还蠢了?”   自家这小日子越过越舒坦,哪里需要生气啊。瞅瞅,自从食堂解散以后,村里的贫富差距又拉开了。   那些好吃懒做的,领了粮食没几天就胡吃海塞,到了年底就开始勒紧裤腰带犯愁。   而自己家呢,解散食堂以后,粮食管饱,蔬菜吃好,隔三差五还吃鸡蛋肉鱼。   这日子,真是神仙不换! ☆、第240章 小播音员   当然,她可清楚得很, 这都是大仙媳妇的功劳, 有她和红鲤子俩人撑着, 自家人只要不犯蠢、不偷懒,就总有好日子过的。   这不,人家去一趟劳改农场,不但把大伯的事儿解决了,还带回来这些鱼。   这可是鱼啊!   村里人多少日子吃不上条鱼呢。   莫茹看婆婆的表情, 那么喜滋滋的, 想必是真的不生气。   她就去盛饭,屋里周七七醒了, “嫲嫲,快来听收音机啦!”   张翠花立刻进了屋里,欢喜道:“大宝贝这么早就起来啦。”   周七七一骨碌爬起来, 招呼张翠花上炕开收音机, 她则自己麻溜地穿衣服。   小八在一旁睡得四平八稳, 香甜得很。   张翠花笑道:“妈妈回来, 这下可睡踏实了。”估摸着能睡到九点。   拧开收音机, 调了半天台也没什么节目,最后拧出个早间新闻来。   莫茹和周明愈洗漱之后, 两人收拾了早餐,端上炕桌, 让张翠花一起吃饭。   “娘, 小八还睡呢, 我们不过去吃,熬了粥煮了鸡蛋,你也在这里吃吧。”   莫茹喜欢喝小米粥,另外就是玉米糊糊,秫秫面也就是吃窝窝头,也会煮地瓜吃,要说地瓜干、地瓜面,她是真不爱吃,当然地瓜面煎饼还是挺好吃的。只是煎饼摊起来也没那么方便,一年里也就就吃几回而已。   她吃的肯定比别人好,但是张翠花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大仙媳妇吃得好是应该的!   她还觉得这饭桌上没有细面卷子,心里略微有些遗憾,寻思着来年要是分了麦子,就给莫茹一半,让她能每天吃点细面。   细面莫茹当然有,想吃也都可以吃的,只是不能总吃,免得惹人怀疑。   张翠花虽然吃了来的,又喝了一碗小米粥,却不肯吃鸡蛋,“大冬天的,我也不下地,吃什么鸡蛋,给大宝贝小宝贝吃吧。”   她摸摸周七七的头,“看我大宝贝都瘦了。”   莫茹看了周七七一眼,再看周明愈一眼,这肉嘟嘟的闺女比拦子儿还重呢,哪里瘦了?   周七七却不客气,吃了俩鸡蛋,喝了两碗小米粥,抚摸着小肚子,“嫲嫲,你说唐僧肉什么味儿啊?”   得,还惦记这一茬呢。   周明愈笑道:“娘,你们这两天张罗吃唐僧肉啦?”   张翠花也笑起来,“我们听西游记呢。”   周七七:“为什么没有葫芦娃、济公传、小红帽啊?”   这些都是莫茹和周明愈给讲的,收音机里当然没有了。可她觉得只要爸爸妈妈讲过的,收音机里就该有才行。   要不爸妈哪里听来的?爷爷嫲嫲又不会讲。   张翠花自然不知道这年头还没有葫芦娃和济公传呢,就道:“肯定是广播里还没有人讲呢,等以后说不定就有了。”   周七七:“那么好听怎么没人讲呢?嫲嫲,要不我们给广播站写个信,让他们讲给咱们听?”   别看周七七年纪小,如今能认识的字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会写的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莫茹和周明愈有机会就倒腾书,如今家里有一个书柜,里面全是书。其中还有不少连环画、童话故事,这些目前是周七七的最爱,拿起一本来自己就能从头念到底。   其实两人也没特意教她认字,不过是给她念两遍她自己就记住。   莫茹每次画画,周七七都可以写一篇看图说话呢,莫茹写日记的时候,周七七还能在给后面备注。   就是周小八,现在也能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   等吃完早饭,周明愈去造纸厂,莫茹收拾一下去养殖场看看。如今鸡鸭鹅、猪,都养在一个大院里。   等爸妈走了,周七七就从炕柜里拿出纸笔,“嫲嫲,咱们写信啦。”   张翠花也不觉得她折腾,反而很配合,还帮着出主意要怎么说人家才爱听。   一老一小一边写一边商量,写得好赖也不管。张翠花看看倒是觉得大宝贝的字写得真俊,“可比你哥哥姐姐写得俊。”   泥蛋儿的中规中矩,菊花的是螃蟹爬,坷垃儿就是大花脸。   周七七现在写得也不见得好看,但起码干干净净,一个字是一个字的,就是有点大,一个字顶正常字十几个大还富裕。   周七七洋洋洒洒写了五张本子纸,看着多,其实也没几个字。好在把自己知道的想听的但是收音机没有播过的故事都罗列一遍,写完还念给张翠花听。   在张翠花看来,这可是了不起的事情,居然可以写信!   泥蛋儿现在都写不了信呢!   写完以后,张翠花又帮着装进信封里,再舔舔邮票贴上。   如今家里时常写信,所以信封、邮票都是常备的。   写完了,周七七还让张翠花看着弟弟,她自己去代销点送呢。   如今红旗公社有邮递员,定期来送信收信,不过除了周明愈家,大家都要去代销点拿信。   她领着大黄一起跑到代销点,正好有人在打酱油、买盐、卖鸡蛋,柳秀娥正算账呢。   “一个鸡蛋4分钱,一共46个,你打了一斤酱油,一斤是两毛二分钱,一共要给你找……”   周七七扒着桌沿捏着自己的信,喊道:“嫲嫲,你找他一块六毛二分钱。”   柳秀娥咦了一声,看了看,果然是对的,惊讶道:“七七,你咋这么厉害呢?”   其他人也都惊异地看着周七七,纷纷说这孩子咋这么聪明,这么点就会算账。   周七七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很简单的啊,有什么奇怪吗?我舅舅、我爸爸都可以的!”   算盘也是她和弟弟的日常玩具呢,有时候妈妈和爸爸算账也用口算心算,她跟着耳濡目染自然就学会了。   她觉得很平常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却非常了不起。   哇,劳模一家真是不简单啊!   柳秀娥给别人算了账,又摸出块糖悄悄给周七七。   周七七接过去,“嫲嫲,俺娘不让吃太多呢。”   柳秀娥笑道:“嫲嫲也不是天天给,就一块。”   周七七就心安理得地吃进嘴里,然后把信放在桌上,“嫲嫲,我要寄信。”   柳秀娥拿了过去,看了一眼,笑道:“七七,这是给你舅舅的信?怎么忘了写地址啊。”   她以为是莫茹写给莫应熠的呢。   周七七哎呀一声,拍拍脑袋,“我不知道地址。”   她又把信拿回去,和柳秀娥说了一声就领着大黄狗又匆忙往养鸡场跑,到了养鸡场,她喊道:“娘!”   莫茹正和王玉芹、贾慧芳几个在说话,养鸡场的鸡越来越多,如今除了给供销社提供鸡蛋,还能定期提供鸡肉。冬天太冷,养鸡场也不孵小鸡,而是等来年春天再开始。   听到周七七的声音,养鸡场的另外两只狗也汪汪叫起来,几只大白鹅也嘎嘎叫着去迎她。   为了安全,养鸡场一共养了三只狗,加上能看家护院的大白鹅们,足够用的。   莫茹就让她们只管忙去,她出去迎着周七七,看闺女跑得小脸红扑扑的脑门都是汗,赶紧拿手帕给她擦汗,“这是干嘛呢?”   周七七举着她写的信,“妈,你帮我问问广播台的地址啊,我和嫲嫲给他们写了信,就是不知道地址。”   莫茹:你们真能!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道:“广播节目里有没有报过地址啊?要不就给小舅写封信,让他问问看地区的广播台地址是哪里,让他给转交。”   她想掏出来看看写的什么,结果祖孙俩已经给糊得严严实实的。   周七七一听高兴了,“还是妈妈有办法。”   于是她又自己给莫应熠写一封信,这一次莫茹给看了一下,发现里面有错字别字还夹杂着拼音。   莫茹给她指出来,让她改改,至少给广播站写的信要工整无错字才行呢,可周七七根本不肯改。   说白了,也是懒因素作怪,改了就要重新写,她根本不耐烦写第二遍。   她还理直气壮地把所有的错别字都叫做通假字!   “舅舅的课本上有错别字,老师就说通假字,怎么我就成了错别字了?”   听听,说得特别理直气壮,就这么着,直接寄出去了。   过几天就收到莫应熠的回信,表示他周末的时候和同学一起去了广播电台的办公大院,已经把那封带有通假字的信交给了广播台通讯室。   其余的,让她静候佳音。   没想到半个月以后,他们居然真的收到广播电台的回信。   信是下午时分秦桂豪送上门的,收信人写的是周夕,盖着地区广播站的戳。   秦桂豪纳闷的很,他不至于是文盲但是认识字也有限,让他送个信念个信还行,要说让他写信,他觉得有点困难。   没想到人家周七七都和广播站通信了!   这是什么孩子啊!   别人家的孩子啊!   “七七,你能呀?跟人家聊啥呢?”秦桂豪也不急着送信,先来莫茹家坐坐,顺便吃点莫茹做的小点心。   冬至月滴水成冰,冷得很,莫茹也很少出门,就在家里给孩子们做零嘴吃呢。什么糖棋子、黄米糕、山楂饼、红豆酥的,反正就是哄孩子的东西,只要有面有糖孩子们就爱吃,根本不会讲究手艺如何,更何况莫茹做得真挺好。   周明愈今儿没去砖窑厂,而是在家被闺女缠着写葫芦娃呢。   因为广播里一直不播,周七七着急,哪怕周明愈给她讲都不行,一定要广播里听着才觉得有意思。   周小八也附议,于是周明愈就没得跑只能写。   秦桂豪笑道:“七七,来给我们念念你的信呗。”   周七七倒是也不犯怵,让她爸帮忙把信封撕破,拿出里面的信纸来。只有一张信纸,估计为了顾及小孩子,回信的字体比平时大了一倍,还是很认真的楷体,很漂亮的字迹。   周七七拿着信纸,清了清嗓子,看了她爸妈、弟弟、秦桂豪一眼,突然觉得少点什么,她对周明愈道:“爸,叫我嫲嫲来一起听。”   莫茹:“……我去叫吧。”   等把张翠花叫来的时候,自然跟着一串小尾巴,拦子儿几个也来了。   大家围着方桌团团坐,周七七站在一旁拿着自己的回信,开始念,“可爱的周七七小听众,首先十分感谢来函,感谢您喜欢我台的播音栏目。关于您垂询的葫芦娃等故事,我台目前没有存录,不知是已出版书目还是未出版,可否提供更多相关资料。盼复。”   她笑眯眯地把回信念完,“此致敬礼,编辑章木可。”   莫茹瞥了一眼,人家明明叫章柯。   她把信往桌上一拍,“爸,你太厉害了,你讲的葫芦娃广播站都没有。”   周明愈和莫茹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这闺女太能折腾了。   莫茹就凑过去靠在周明愈肩膀上看他写的,“从前,有一个白胡子老头,住在石头山上,有一天,他去打柴……”   她捂着嘴笑,戳戳他的肩膀,低声道:“让她自己写。”   周明愈眼睛一亮,对啊,让闺女自己写,反正他不想剽窃未来的故事。   周七七一个小丫头,就算写也写不多少的,无非就是给广播站提供一个灵感,这样也不影响未来葫芦兄弟的动画片播出。   他和莫茹立志做农场主,对做文抄公、演员、歌唱家等名人不感兴趣,他觉得两人是死后穿越来的,偷来的生命要低调,不能太高调,尤其不想直接拿别人的成果来出自己的名。   莫茹受他影响,对此也很赞同,所以她画画从来都没有去仿造什么名画,都是画一些自己感兴趣的风土人情题材,记录尽可能多的所见所闻,希望以后可以当做历史研究的资料。   听爸妈说要她自己给广播站写葫芦兄弟的故事,周七七想了想,“行倒是行,就是……给不给钱啊?”   莫茹:“要什么钱啊,你这么小,写的故事人家还不一定能用呢。”   周七七:“那我小舅舅给报纸投稿,怎么人家就给钱呢?”   莫应熠也是钻钱眼儿里的,虽然姐姐给的钱花不完,除了正经读书吃饭一个子儿也舍不得花不说,还想尽办法赚钱。   平时在班上,总有人找他问问题,他嫌一个个来烦人浪费他时间,所以就每天抽四十分钟开一个互助班。   其实就是有偿辅导班,没钱可以给饭票。   莫茹和周明愈知道以后,让他一定要低调,绝对不能给人一种拿钱帮忙的印象,否则很容易惹事的。   宁愿不赚这个钱,也不能让人觉得他是个财迷,很容易被冠上资产阶级剥削的帽子。   后来莫应熠发现可以给报刊投稿,这个事儿才消停了。   录取不易,但是稿酬却是很可观的。   周明愈:“没事,你只管写,要是人家广播站用你的故事,就会给你钱的。”   周七七这才放了心,顾不得听广播,接连几天忙着写葫芦兄弟的故事,写完还给张翠花念一遍,听得张翠花跟听广播一样入迷,每天都让她定期给播音。   不过莫茹偷偷看过她的故事,这孩子骨子里和她弟弟一样其实还是很会懒的,好好的故事,不肯全都写出来,只写她感兴趣的几个地方。   其他的?   让人脑补呗。   故事寄出去之后,有段时间没收到回音,不过她给广播站写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学校。   魏生金表示,应该让周夕同学来上学啦!   自己班上要是有这样一个聪明的女学生,自己多有面子啊!这也算自己的成绩呢。   原本莫茹打算让周七七来年秋天上学的,五周岁上一年级,她觉得差不多。   魏生金却觉得周七七完全可以跟班的,“两年级的孩子都写不了信!周夕同学能独立写信,已经具备了读书的能力,应该早日入学。”   其实对于周七七上不上学,莫茹和周明愈并不是那么强求,社会特殊,上学学来的东西未必有他俩教的多呢。   尤其过几年,学校停课,整天不是劳动就是运动,学生们生生地把时间浪费了,读书不如不读。   只要拿个官方文凭就好,内容么,自己家可以教的。   好在眼下这两年读书还是可以的,既然学校愿意接收,七七能跟班,那他们自然不拒绝。说来也真是自己人好办事,自己大队的小学自己说了算,怎么上怎么行,只要能通过升学考试,管你怎么读,反正上头也管不到。   只有周七七有点不乐意,“我……还得看弟弟呢。”   莫茹:……说的好像弟弟是你看大的一样,O(∩_∩)O   张翠花劝她,“大宝贝,有嫲嫲呢,嫲嫲帮你看。”   “那……我还得听广播呢。”   众人:……   张翠花:“你晌午回家吃饭再回来听呗,反正晚上还重播呢。”   这时候也没几个节目,除了新闻就是一个小说连播,一个唱戏唱歌的,就是没有广告,都是实打实的节目。   这么一说,周七七觉得也行。   家里书包和课本都是现成的,直接用莫茹淘来的旧课本,第二天就去自己大队的小学读一年级了。   跟她一起的还有菊花、坷垃儿。   先锋大队现在有两个老师,三个年级,读完就去范木匠小学继续读四年级。今年秋天考上范木匠小学四年级的只有三学生,一个泥蛋儿另外两个是草泊儿和将军庙子的学生。   魏生金教一年级和三年级,另外一个老师教二年级。   周七七背着书包,装着语文数学课本和两个本子一支铅笔,跟着姐姐和哥哥去学校。   魏生金是代理校长,每天都潇洒倜傥、热情洋溢地在门口接学生,见到周七七他很高兴,“周夕同学,来,我给你安排座位!”   如今一年级班上有二十二个小孩子,人数比较多,不过有一半是送来让老师给看孩子的,并不图学什么。   教室里不是那种常见的两人一桌的位子,而是长条桌子配凳子,可以坐三四个小孩子,前后座位之间比较空旷,孩子们可以自由出入。   这样周七七就可以跟着姐姐和哥哥一起坐,后面是周明维、周明国家的孩子,都是自家人。   班长是周明维家的栓子,今年九岁,不爱读书,只是岁数还小下地不行,做家务不如姐姐,就让他在学校里混着,能认识几个字算几个字。   因为他年纪大,还调皮,魏生金就让他当班长。   当班长以后他倒是没那么皮了,至少上课的时候知道不爱听也得老实坐着,免得丢班长的体面。   第一堂课是语文,魏生金就让周七七给同学们讲讲她给广播站写信的事儿。   这可是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尤其在孩子们看来,写信真的很了不起。叫他们写,他们不但不会,就算是会都不知道给谁写呢。   人家周七七一个小丫头就会给广播站写,真当是了不起的。   班上的哥哥姐姐们都佩服得不得了。   周七七可不犯怵,娓娓道来,说得绘声绘色,让同学们听着,跟听广播一样过瘾。   他们发现了另外一个了不起的事情:周七七会翘舌头撇腔,说干部话!   魏生金也发现,这学生上课说话的腔调,分明就是学来的播音腔啊,艾玛,太了不起了。   等周七七说完,魏生金带头鼓掌,其他学生也多半都是自己村的,有他们带头,一个个噼里啪啦的把手都拍红了。   他们都是听过广播的,知道广播里说话的腔调,纷纷说七七就是播音员,可好听了。   周七七还煞有介事地拱拱手,“过奖,过奖。”   魏生金&周菊花:……   于是,语文课上,魏生金最喜欢让周七七起来念课文了,孩子们也喜欢听,就跟听广播一样。   真好听!   魏生金发现,让周七七来上学是个非常非常正确的决定,有她在,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都不调皮,不认真学习混日子的学生也开始像模像样学习。   下课的时候更了不得,男孩子也不欺负女孩子,都围成堆听周七七讲故事呢!   讲的是什么呢,眼下正在开播:美猴王拜师菩提老祖。   周七七站在那里,摆了个起手式,手里的小木棍一挥,稚嫩的童音开始,“书接上回,美猴王离开花果山水帘洞,漂流了十年,听众朋友们,十年啊,十年可不短……” ☆、第241章 心事   自从周七七上学以后, 没几天她就成了一年级的班头, 比班长威信可高, 除了老师就是她。   有时候她说话比老师好使!   最后魏生金直接让她当班长,让原班长当副班长。   为了促进班级学习成绩,魏生金规定, “不做家庭作业的, 上课不认真听讲的, 不友爱同学的,一律不准听班长讲故事!”   这么一规定,全校的学生们学习都认真起来。   因为每次一下课,三个年级的学生都挤到一年级门外听周七七广播西游记呢, 这规定对他们一样生效。   不只是上学的, 就连不上学的孩子都掐着点往学校跑——听广播去!   这样一来, 周七七听广播更加积极认真, 莫茹每次看她都在做笔记!   就是那笔记记得跟密码本似的,一般人绝对看不懂,不只是通假字那么简单, 各种符号都包涵在内,估计还有她自创的奇怪符号。   小日子过得有意思, 时间就格外快,转眼就年底放寒假。   三个年级的期末考试试卷是魏生金去范木匠小学领的, 二年级和三年级是一人一张, 一年级则是俩孩子一张试卷, 看了试卷在本子上写答案。   周七七是最早交卷的, 老师当堂阅卷,语文数学都是一百分!   “周夕同学做的很好,就是以后写错了,要用橡皮擦掉再写新的。”   魏生金指了指她的本子,有三处写错了,但是没擦直接划掉在旁边写上新的。   他也发现这孩子有时候很勤快,有时候很懒,这绝对是懒得用橡皮擦掉。   周七七却想那橡皮那么难用,越擦越黑,累死也擦不干净,何必费劲?再说了,擦得黑乎乎的,还不如不擦啊,怪埋汰的!   全班二十二个孩子,周七七新来的,只上了一个多月的学,结果考了个第一,比第二名还高好些分呢。   照以前,一年级的孩子们,最高分八十出头顶天了,这会儿有周七七当榜样,第二名还是八十出头,但是后面的却上来了。   原本零蛋的可以考三十几分,三十几分的可以及格。   看着这样的成绩,老师自然高兴,没有老师喜欢自己班上的学生一多半不及格的。   考完试花了一两天时间批卷子,然后上课公布成绩,再发奖状、奖品。   每个班前三名发奖状,第一名发奖品。   奖品是一个本子一支铅笔一块橡皮。   奖状也都是范木匠小学集体发放盖章的。   在学校大会上,魏生金发表了慷慨激扬的演讲,自觉潇洒倜傥的架势,大手一挥,“同学们,M主席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老师看好你们,你要要跟周夕同学学习,一不怕苦,二不怕难,既要朝气蓬勃,又要谦虚谨慎,要发扬……”   他这么长篇大论地白话起来过了瘾,孩子们哪里呆得住?腊月天冷得要命,除了听周七七说书他们能呆得住,这会儿可呆不住。   就有孩子嘀咕,“七七,听见了没有,老师说要一不怕苦,二不怕难。”   周七七:“不行,我可怕苦了,累和苦我都不喜欢,我只喜欢甜。”   坷垃儿:“我也喜欢甜,七七,咱们去你家吃糖吧。娘娘做的糖棋子还有没有?”   周七七每天兜里都有零嘴儿,可架不住孩子多,还都是自己村的、自己家的,这个吃那个吃,不到两节课就吃光光。   后来周七七就和哥哥姐姐吃完再进教室,放学再回家吃一次,免得被人瓜分。   听她说书不给钱,还要吃她的零嘴,怎么那么大脸!   魏生金看孩子们开始闹腾,只好收了要讲到天黑去的兴奋劲,赶紧放学,让孩子们放假回家。   他也要去大队算一年的账目,领了过年的福利然后回家去。   ……   过了几天,莫茹算着时间,让周明愈赶骡车去县城把莫应熠接回来。   县城到各公社没有公交车,学生们回家只能步行,莫茹都是让小弟提前告知回家时间,家里人骑车去接的。   她还收拾好一些年礼,让周明愈带过去分给傅家和邱家。   咸鸭蛋、鲜鸡蛋、两只活鸡、自制罐头和果酱、炒面、黄米年糕、另外还有囤在空间里的瓜果蔬菜,为了不让人怀疑,没有送叶子菜。   萝卜白菜吊瓜,也没送。这些高产要贮藏的,城里菜场也不少,各家都是按供应数额买上几百斤囤着过年的。   莫茹送的都是茄子、豆角、洋柿子、菠菜、韭菜、豆芽、土豆、蘑菇、野菜等,林林总总直接装了好几篓子,反正送过去他们吃不了分给邻居呗。   周明愈先找邱磊去两家送年礼,结果两家又收拾不少干海鲜、点心、罐头、麦乳精之类的给他带回来。   周明愈推辞不下,也只得让他们装上。   等他去火车站接了莫应熠路过医院跟傅臻打招呼,正好傅臻也休息,就跟着来住两天。   傅臻每隔一段时间就来莫茹家住两天,所以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和她非常熟悉,都亲切地喊她傅医生,邀请她家去吃饭。   这一趟她来,先锋大队又集体下粉条、摊煎饼呢。   先锋大队的磨房日夜不停,如今磨浆子和粉面子一点都不费劲,各家早就拿晒干的地瓜干磨成粉面,这会儿下粉条就很方便。   原本是莫茹和张翠花商量下粉条,张翠花就让几个儿子忙活,本家的听了以后说要一起,左邻右舍再加上,最后就演变成二队一起下粉条。   各家拿多少粉面子,能出多少粉条,都算好的,到时候分干粉条即可。   男人们下粉条,女人们就摊煎饼,忙活得热火朝天的。   当然印刷灶王像这事儿也没落下,莫茹早就交给吴美英负责,专供本大队以及附近一些大队们请灶王。   过了两天,傅臻跟着去东关拉煤的车回县城,莫应熠也要回家。   莫茹给他收拾一堆东西,让周明愈骑车去送他。   她往常回娘家也挺勤,这会儿要帮着忙年走不开,让周明愈自己去送就好。   晚饭他们都是在南屋吃的,五点钟把收音机拎过去,大家听一遍小说连播的重播、评书或者戏,差不多七点半回家休息。   照例睡前活动,聊天、看书、下棋、画画……各做自己兴趣的事儿也可以。   周七七已经把葫芦娃写完,现在正写各种童话故事大杂烩呢,小八安静地在一旁围观。   过了生日的小八又长大不少,不过依然不爱说话,或者……不爱说废话?   周七七给他念故事,问他好不好听?   他点点头。   周七七给他吃了半颗糖,问他甜不甜?   他点点头。   周七七:“你说出来能累着你是怎么的?”   他点点头。   周七七:……   如果说周小八还有勤快的一点,那就是除了腻着他妈妈就是拧收音机——短波频道。   他总好奇里面说出来的鸟语,这是他听不懂的,有各种各样的鸟语!   有一次爸妈不在家,姐姐出去玩儿,嫲嫲去茅房,他在屋里偷摸听短波,那简直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可惜,等姐姐一回来立刻给关掉,禁止他碰,还说“你要是再拧这里就给你挂上大牌子,写个‘通敌周小八’,把你拉出去游斗!让人骂你、打你、往你身上扔烂菜叶子!”   于是,他不敢碰了。   至少不敢让爸妈和姐姐知道。   当然,他脑瓜里想却不说的,用莫茹的话说,这孩子长大了那面瘫脸也更面瘫了。   拦子儿几个在他面前上蹿下跳就为他引他一笑,人家愣是没反应,真是一点笑容也欠奉的。   你说这世界这么美丽,怎么就引不起你的兴趣?   明明看到感兴趣的事情眼珠子也是跟着转的,你兴奋一下,拍手叫好,欢乐大笑,就那么难?   哎,没辙儿!   好在只是面瘫、懒,说话、走路、跑步都不是问题,比同龄的孩子优秀很多。   真的只是懒而已。   八点的时候,座钟当当地响起来,莫茹看了看,提醒道:“八点半准时睡觉啊,都收拾一下。”   周七七就抓紧时间划拉剩下的几个字,然后飞快地去洗脸刷牙洗脚洗屁屁,火速钻进被窝等着爸妈给讲睡前故事。   周小八则慢吞吞的,或者不洗脸就拿湿手巾小猫一样蹭一下,刷牙也用手指头刷刷拉倒,至于洗脚洗屁屁?   NO!   怪麻烦的,直接脱光光,站在大盆里让妈妈给冲个澡,然后套上背心钻被窝就好。   反正屋里生着炉子,热乎乎的,真的不冷,或者冷也能忍一忍的。   等讲完睡前故事,把俩孩子打发进入梦乡,周明愈开始和莫茹过两人世界。   “小弟好像有心事啊。”他说。   莫茹哎呀一声,“是不是谈恋爱了?”   小弟长得那么俊,班上女孩子都喜欢他呢,保不齐他也春心萌动呢?   周明愈摇头,“不像,要是谈恋爱该是很兴奋的事儿,我看他有点低落。”   低落?他这一次还是考第一,那就不是因为成绩。   难道是失恋?   莫茹:“你没问问他?”   “我问了,他装着说没事,所以我才觉得有点奇怪,这孩子开始藏心事了呢。”   莫茹头枕在他肩上,轻哼一声,“怕不是中二病了?”   周明愈就笑,“反正年前你还得回娘家,到时候好好问问看。”   莫茹猜了半天,觉得都不像,毕竟小弟学习好、人缘好,不像有中二病的样子。如今还结识了几个高中同学和老师,跟着一个邓老师学生物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过了小年又忙活两天,二十七莫茹自己骑车带着姐弟俩回一趟娘家。自行车的后座绑着藤编篓子呢,停车的时候再把空间里准备好的东西装进去掩人耳目就行。   如今的莫家已经今非昔比,院墙和三间茅草房顶上也覆盖了瓦片,还堆着未化的积雪。   门前和院内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垒了一个鸡窝,养了三只鸡。   院中的树杈和屋檐下挂着编起来的玉米,门框上挂着蒜鞭子、辣椒、晒干的扁豆等。   窗户上糊着雪白的窗纸,上面贴着沈淑君自己剪的喜鹊登梅的红窗旁。   房门口按了到人肩下的风门,卧室门挂着老式的木板夹布帘子,低矮的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非常温馨。   精心过日子的人家,只要环境一松快,立刻比那些只会红眼病却不努力的人家过得有滋味。   沈淑君正领着小儿子在家里准备过年的豆包、饽饽。   看到莫茹带着孩子过来,莫应熠欢喜地叫了一声,“娘,我姐姐他们来了。”   沈淑君围着黑布围裙迎出来,“孩子爸呢,没来啊?”   周七七笑道:“姥娘,我爸说他过了年再来给你和姥爷拜年。”   莫应熠帮着往里拿东西。   沈淑君道:“你这个孩子,每次来都带这么多东西,说也不听,你们还没分家呢。”   莫茹笑道:“知道啦,以后少拿点。”   沈淑君无奈地叹气,幸亏亲家和气,这要是别人家早打破头了。尽管莫茹说婆婆没事,沈淑君还是有点担心的,上一次她去的时候,就感觉老四家的对自己闺女有意见。   周七七忙着分她的糖——和家人分享就可以趁机多吃一块。   沈淑君问莫茹住不住一宿。   莫茹笑道:“不住,过了年再来住两天,俺爹呢?”   莫应熠道:“爹和二哥去自留地剜菠菜了,我去迎迎。”   很快,父子三人拎着去河里洗好的菠菜回来,见到莫茹和孩子们,莫树杰和莫应斐也很高兴。   莫应斐把他攒的一些好看的鹅卵石拿出来给周七七。   她捡了一堆,说是要在院子里排一个花样出来。   莫应斐把小八抱起来,逗他,“小八,叫舅舅。”   小八:“舅。”   惜字如金。   至少叫了,很给面子。   这要是在村里,周培基抱起来让他叫叔,他也就转一下眼珠子瞄一眼而已。   周七七哈哈大笑:“二舅,你别想让他多说一个字。”   莫应斐看看小八,小八眨了一下眼睛,惹得莫应斐就笑。   莫茹问了一下村里的事儿,最近没什么特别的,崔发平对家里挺和气的,还特别关照呢,年底分麦子给大家过年,家里还多分了两斤。莫应熠放假回家的时候,都是从学校再把粮食关系带回来的,上学再带回去。   “崔发忠最近没什么动静啊?”   “听说病了一直没好利索呢。”沈淑君小声道,“好好的就病了,这都有日子了。”   莫茹笑了笑。   晌饭做的菠菜豆腐粉条,沈淑君还把挂着的一块咸肉切了几片放进去,大酱炖茄子,韭菜炒鸡蛋,蘑菇鸽子蛋汤。   鸽子蛋是前天人家给莫树杰的,他拿回来留着等孩子们过来吃呢。   周七七闻了闻,“哇,好香,姥娘以后我来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沈淑君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哪里客气了,不就是家常菜吗?”   他们自己在家当然不舍得吃这么丰盛,可闺女回娘家当然不一样啦。   吃过饭聊了一会儿,莫茹暗中观察莫应熠,他虽然跟二哥、七七和小八玩得不亦乐乎,可眉宇间总是能看出一点失落来。   她悄悄问沈淑君,“娘,小弟是不是有心事啊,你没问问?”   沈淑君瞅了小儿子一眼,“我也瞧着不咋对劲,明愈那天还问他呢,他说没事,我再问他也说没事。这个孩子,别管他,也是大男人了。”   看看怀表下午三点半莫茹就跟家人告辞,看了莫应熠一眼,沈淑君就把一个草盒子交给小儿子,“去送送你姐。”   盒子里是她用细面专门给外孙们做的属相面花,小狗、小老鼠、老虎、花花等。   这东西以前都是富裕家庭做的,因为做出来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看的,如今粮食金贵,细面吃都不够呢,哪里还有的做这个。再说一般人就算有面也没有这个手艺,也就沈淑君当初娘家就是做这个的,学来这门手艺。   学校里的事儿,其实莫茹都知道,莫应熠每周都写信呢。再说他刚放假那几天也聊了挺多,现在也聊不出新鲜的。   她就直接问道:“小弟,这些天姐姐有点忙,忽略你了,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嘴里说着心事,心里恨恨地吐槽,一个小屁孩,有毛的心事儿啊。   莫应熠笑道:“姐,我能有什么心事儿啊,我有啥都跟你说的。”   莫茹看他,“你现在还小,有事第一时间跟家里说,不管多难办的事儿,咱们一起想办法比你自己憋着好。”   莫应熠轻轻地抿着唇,抬起低垂的眼看了莫茹一眼,笑起来,“姐,我能有……”   “你能有!你当然有!”莫茹抬手拍了他一巴掌,“臭小子,有事还敢瞒着我了啊。”   “姐!我这是考第一的脑袋,不能打,打坏了怎么办。”莫应熠赶紧抱着自己的头。   坐在后面的周七七:“切~~第一的脑袋有什么稀罕的,我也是呢。”   坐在前面的小八点头。   莫应熠:姐姐,你越来越不温柔了,难不成生了孩子的女人真的会变成鱼眼珠子?啊,好吓人,姐姐才不会呢!   “别磨叽啊,赶紧交代吧,还等着刑/讯逼/供啊。”莫茹一把拿过草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后座一侧的篓子里。   莫应熠低着头,踢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姐,还没有确定呢。”   嘛事儿没确定?难道真的是早恋了?   早恋也没啥,这时候也没早恋一说,莫茹安慰自己。   莫应熠道:“我听人家说好像要精简城镇人口,我们这些农村去城里读书的,可能要被送回来。”   “啊?送回来?你成绩那么好,全校第一呢,也送回来?”莫茹怒,这什么破政策!破格录取是你们说的,送回来是几个意思?   莫应熠点点头,“说不管成绩,只看……出身、籍贯,不过还没确定名额呢,说是过了年等通知,让去的再去。”   莫茹表示懂了,抬手又拍他脑袋一下,“就这么点破事你跟失恋似的,值当么,好好陪着爹娘过年,我和你姐夫帮你打听打听。”   莫应熠眼圈发红,“姐,……又让你去求人。”   “求人有什么丢人的,谁一辈子还没有个三灾八难的,有人求就不是事儿,回去吧,我走了。”   她说着就跨上自行车就走了,莫应熠等看不到人才转身往一条田间小路上去。   “小熠,小熠!”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朝着他跑过来。   她笑得双眼亮晶晶的,手里捧着用包袱皮包着的俩黑面包子,热气腾腾的,“白菜肉渣馅儿的,香着呢。”   莫应熠瞅了她一眼,没接,“你别再给我送吃的了,我家现在能吃饱。”   胖丫笑道:“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只要有好吃的就想给你。”   莫应熠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就拿了一个,“你也吃吧。”   胖丫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你吃吧。”   “让你吃就吃。”   “好,谢谢小熠,你对我真好。”胖丫拿了一个大包子开始啃,“啊,真香,啊啊啊,你看,里面有块肉!”   莫应熠又看了她一眼,看起来比以前瘦多了,“你们家吃不起饭了吗?”   胖丫大口吃着包子,“怎么可能,你看我这不是还给你送大包子吗?”   莫应熠就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你不上学了?”莫应熠问她。   胖丫低下头默默地啃包子,“下学期不想去了。”   “你家里不让你上?”   “我自己……不爱学习,读书有啥用啊……”   “读书不让你当蠢蛋。”莫应熠把包子吃完,拿手帕擦了擦,看胖丫在那里吮手指头就把手帕扔给她。   胖丫擦完了就想把手帕揣自己兜里,却被莫应熠抢了回去。   胖丫笑道:“我想洗洗再还给你。”   “我自己会洗。”莫应熠把手帕揣进兜里,摸到一块水果糖,那是周七七分给他的。   他把糖丢给胖丫,自己双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胖丫用力地握着手里的糖,笑得身子都扭啊扭的,瞅着他的背影,越看越呆,小熠真是越来越好看啦,他让我读书哎,难道我现在很蠢吗? ☆、第242章 小棉袄儿   莫茹回家以后和周明愈商量一下, 第二天两人就去县委拜访吕书记办公室, 找他的秘书打听打听。   吕书记忙着年底开会、巡查、慰问,并不在县里。   而精简城镇人口这事儿, 确实正在执行, 说是为了安排大/跃/进期间过快膨胀的城镇工业人口,要求他们专业回农村务农,扩大农产品供应,协调工农业的平衡关系。   听吴秘书说了任务内容, 莫茹就觉得肯定又是有些地方干部领会中央文件不给力, 不具体分析直接搞一刀切了。   “吴秘书, 说的是城镇工业人口,应该不包括学生吧。我家小弟是破格录取去的, 学习成绩非常优秀,要是被退学回来, 那岂不是耽误了?”   吴秘书笑道:“两位同志不要着急, 我先把这事儿转告我们县委教育科,请他们和区委教育部沟通,肯定会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要是教育科沟通不行, 不是还有我们书记嘛。”   吕书记秉承高瑞阳的亲劳模路线,对莫茹和周明愈那是更加和气的, 知道这事儿一定会帮忙。   他还觉得劳模会办事呢, 这件事先找了吕书记, 而没有直接去麻烦傅书记。   他们是知道劳模和傅家的关系的, 不知道怎么来的关系, 却知道关系很好就是了。   吴秘书说话也算话,后来过了年莫应熠就接到学校的入学通知,让他按照开学时间照常入学。后来他发现,并不是因为他成绩优秀才让他入学的,而是姐姐找的关系够硬。因为那些没有关系的农村学生,全都被休学在家,至于什么时候再让他们继续读书那就要看情况了。   反正班上农村去的几个学生,除了他,全都休学在家。当然,还是有办法的,他们可以转到当地县高中去读的。只是这样的话就是县高中学生,不能再进区高中,而县高中的升学率和他们可没法比。   这所区中学,比省城的好高中都不差,当然最好的就是省大附中,那就只有省城优秀学生才能去上了。   ……   今年过年,大队里的社员们基本都能吃饱喝足,现在经济好转,农业形势越来越好,老百姓的饭桌也丰富起来。   先锋大队的养殖场、蘑菇大棚也对自己社员开放,除了交供销社的任务猪,四个大队一起杀了六头猪,允许社员们去买,有富裕工分的用工分顶,没有的可以用钱买。   鸡蛋、鸭蛋、鸡肉、蘑菇,都可以去买。   如今先锋大队日子红红火火的,尤其今年还变相搞了包产到户责任到人,把队里的各项来钱副业综合起来,家家户户都分到钱。   最少的也分到三十多块!   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要知道外面有的大队,如今忙活一年也就是不负债而已,要想分钱还是奢望。就算有分钱的,最好的人家能分三十来块钱,想分四十五都不容易,这还是排名前三的大队呢。   再加上他们还有在砖窑厂打零工的,粮食、工分、钱三者结合发工钱,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只要去干的,都能拿到现钱回来,别提多带劲呢。   所以,大部分人家年夜饭是有鸡蛋、猪肉炖粉条、蘑菇、韭菜、菠菜、豆角干等菜的,比起以前那是相当丰富的。   当然也有几户人家,要么从父辈遗传下来的劣根性就是改不了,秋天的粮食还不等过完年就造光,拿到钱也买买买,吃吃吃,喝喝喝,之前天天生日日日年,这会儿过年却寒酸起来。还有那些抹不开面子,有了钱就被人惦记,这个亲戚结婚借几块,那个亲戚上学借几块,到最后自己家反而没钱买肉过年。   莫茹家如今是没人敢上门借粮食借钱的,毕竟今年社员们分的都不少,只要打算着过日子,谁也不至于挨饿,所以上门借?有那个脸吗?   二婶子的虎威让人饿死也不敢上凑,所以就算想借粮食也只能去队上借。   反正队上有应急粮呢。   借来的粮食也就只够吃饭的,是不管吃得好不好的,还得被周诚志狠骂一顿,“吃大锅饭的时候,大家都一样,劳模有的吃就饿不着你们。这会儿解散了食堂,可看出来,当初你们这些人就是吃先进拖后腿呢!”   那些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谁让自家要借粮食过年呢?   大年初一初二都是本大队的社员们互相拜年。这时候各大队就会组织自己的特色节目,有踩高跷的,有唱戏的,有耍狮子的。先锋大队的拿手好戏是踩高跷,扮相都是西游记、八仙过海里面的人物,除此之外,今年还多了先锋大队小学的小小文艺团。   这是魏生金组织的,提拔了几个声音清脆,会唱歌能朗诵的学生,让他们朗诵M主席诗词以及唱各种革命歌曲。   其中的压轴节目就是周七七的评书,拿着爸妈给她买的快板,学着收音机里的腔调,先来一个跟着唱戏学来的亮相,“啪”一声,“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咱夸一夸打虎英雄武二郎……”   反正周明愈和莫茹给她讲的故事,她都能拿来说道说道,可把先锋大队的社员们给乐呵着了。   他们感觉比听戏还有意思呢,纷纷说让周七七同学再来一个。   大部分人都是白听的,也有人觉得这么好不能白听,算是给学校凑份子,听完就往魏生金那里交钱,不拘是一分三分或者五分,都是一份心意。   这可把周七七高兴坏了,“爸妈,你们看,我也能赚钱呢。”   莫茹给她理了理歪掉的小髽鬏,“一会儿嫌人家烦,一会儿又这么热情地表演,好坏都是你自己说的。”   张翠花却骄傲得很,笑哈哈的,“大宝贝说得真好,嫲嫲听着比广播里说得好。”   说着还悄悄给周七七兜里掖上一毛钱,让她留着买糖吃,老小俩人还挤挤眼一副别让爸妈看到的表情。   莫茹就假装没看到。   如今日子好,过年磕头的时候,张翠花也给孩子们分压岁钱的。   上学的发五分,不上学的发二分。   热闹两天,初三开始走亲戚,莫茹也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了三天,还去城里给邱母、傅家拜年,又接了傅臻来住两天。   原本计划要等二月以后再让造纸厂和砖窑厂开工的,结果初□□的就有人等不及,一趟趟来问什么时候开工。   买的急,干活的也急,周明愈索性就让人初十开工。   有钱赚,社员们就算忙累都高兴。   正月十五那天,大队又和学校一起举办了灯会,说是灯会,其实就点了四五盏灯笼,再挂上几个纸片猜谜。大部分社员们都不识字,哪里看得懂,最后就是有人念有人猜,甚至演变成社员们也轮流出谜语,让大家猜。   一起参与,活动就越发有意思,热热闹闹了大半宿才散。   过了十五,生产队又开始修农具准备二月以后春耕、春种。   周明愈和莫茹商量想缩减养殖场的规模,把鸡可以折价给社员们让他们带回家养,反正现在也有不少社员从养鸡场买鸡鸭养。   如今有自留地且生产队的经济状况也有所好转,社员家里也可以养鸡鸭和猪,以前粮食不够社员家里养不起没办法,现在既然可以,那就应该放开让他们养。免得以后再说劳模霸占村里的养殖场,不允许社员们养家禽家畜。   莫茹自然同意。   于是他们跟周诚志通了气,周诚志只擅长种地,副业这些都是周明愈说了算的。   晚上生产队开会的时候,照例各家掌握话语权的去开会,周诚志先把今年的工作大体讲一讲,安排一下。   最后就把养鸡场的事儿说了说。   “队长,缩减养鸡场的规模,那供销社的任务怎么办?是不是又往社员头上摊?”   供销社起着沟通城乡的作用,工业品下乡,农产品进城,都是靠它来调剂。鸡蛋是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以前社员们养鸡,规定鸡蛋都要卖给供销社,不允许私下交易的,每个生产队都有任务,生产队再分摊到社员头上。   自从有了劳模开办的养鸡场,社员们轻松很多,想吃鸡蛋从养鸡场买,也不需要给供销社交任务,反正他们大队副业多,大家能打零工赚钱,鸡屁/股已经做不了他们的银行了。   这会儿要是还得养鸡,他们有些人不乐意养呢。   莫茹道:“供销社的任务大家不用担心,养鸡场就可以全部完成的。”   “那要是这样,我们不想养。”吴美英喊道:“俺们自己养鸡,好时候两天下个蛋,一般时候三四天下个,在养鸡场那些鸡至少两天一个蛋呢,还是算了,不养。”   她一说不养,很多人也表示不想养。   莫茹就道:“不强迫啊,想养的就可以多养,不想养的就不养,全凭自愿。”   自愿的,以后如果有人来调查,也就说不出什么话来。   有几家乐意养的,尤其一些老婆子,总觉得家里没有两只鸡就跟光着屁/股一样不安全。   大部分人家不乐意养,养鸡院子脏不说,自己养的也不下蛋,现在也不指望养鸡赚那几块钱,何必麻烦?   反正想吃就去养鸡场买,自己大队的去买比外面便宜呢。   讨论完养鸡场的事儿,周明愈就提议商量先锋大队果园的事情,这也是他和莫茹冬天时候商量好的。   以前不栽果树,主要是害虫肆虐,结不了几个果子还浪费地,如今有劳模拿虫子,周诚志当然愿意栽果树了。   果子交给供销社也能赚钱,赚别的福利呢。   如今粮食能吃饱,自留地里也有菜,鸡蛋也不缺,不少人可不就心思活动开始想着弄点零嘴吃吃。   要是有个水果吃,那当然好的。而且又解决了一部分老头们的活计,他们去砖窑厂干不动,但是在果园里照顾一下还是可以的。   根本不用商量,全票通过。   很快周明贵、周玉贵、陈福海听说二队要栽果园,他们表示要一起搞,让二队带头,到时候一起分配。   周诚志打心眼里是不乐意和他们一起的,只是人家态度那么好,他也知道是想沾劳模的光,也只好答应。   于是他们划定在西河附近,原本的祖坟地、磨房周围的河滩、荒地、贫地,一共有五十多亩地,用来栽果园。   以后如果发展的好,还可以继续扩建。   至于栽什么果树,这个莫茹和周明愈早就规划过的,高进县处于北温带区域,当地常见果树有苹果、梨树、桃树、杏树、樱桃、山楂等等。   当然他们要需要选择优良品种,苹果、桃子、樱桃这种畅销水果是必选项,甚至可以每样几个品种都栽。他们还可以通过嫁接以及其他途径来进行品种优化改良,相信有空间做靠山,他们出产的水果一定会打出名头的。   其实这时候物资短缺,根本不是卖不掉的问题,而是货源太少不够卖的问题。加上如今运输、保管不善,容易腐烂的水果只有当季才能吃到,要么就是吃罐头。   所以莫茹和周明愈对此很有信心。   空间在手,真是什么都不用怕的。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树苗。   周明愈也有计划,他想双管齐下,一边让人在附近搜罗那些很有名的果树,谁家的苹果格外甜,谁家的杏子很好吃,谁家有特别好吃的樱桃、石榴……   然后他们在去其他水果产地去买果苗或者大一些的成熟果树。   一般人家买果树都是买树苗,不会买成年果树,因为成年树不宜挪动,容易死掉。但是他们有空间保护,把树苗放进空间里,以前还是百分之九十几的概率成活,现在完全可以百分百成活。   接下来几天,两人就带着周诚廉、周培基等人分头去公社、县里打听,看哪个大队、公社有什么好的果树园,邻县哪里有……甚至他们还请县委林业科给其他县写信询问他们的名品果树。   努力终有回报,他们陆续收集了一些树苗、果树,询问的几个县也有回音,愿意免费提供他们一批樱桃树苗,拉煤的时候顺便帮他们运到高成县。   周明愈也去县林业科借了几本果树栽培方面的书回来看,什么土壤适合什么品种,如何栽植、修建、嫁接等等,回来慢慢地学习摸索。   在他们收集果树的时候,生产队也开始耕地种地,到处都是一派繁忙的春种景象。   莫茹已经把果树们都分门别类轮换着在空间里放过,等春种结束以后,就可以开始栽植果树。   谷雨以后几天,先锋大队的春种进入尾声,留下一些社员们收尾,其他人就集中去栽果树。   虽然早晚还有些凉意,白日却是春光暄暖,风和日丽,荡漾的河面上白鹅和鸭子们游弋嬉戏,河岸上青草嫩绿野花盛开,好一派田园春/光。   莫茹和周明愈跟着社员们在果园里忙碌着,周小八穿着一件红色的反穿罩衣乖乖地跟在她旁边。   她拿树苗,他就帮忙抬,她栽树,他就帮忙填土。   虽然就是做做做样子,这也为他吸粉不少。   大家都说这孩子别看不爱说话,可贴心了,比闺女还贴心小棉袄呢。   谁家儿子能这样?   阚燕儿就撇嘴,跟王连花嘀咕,“那么不爱说话,别是个傻子。”   王连花偷摸瞅瞅莫茹和张翠花等人,看看这范围会不会被听见,才小声道:“不傻的,会吹琴呢。”   莫茹买的口琴,小八喜欢拿着玩儿,没人教就瞎吹一气。   阚燕儿哼了一声,翻个白眼。   那边莫茹忙一会儿就要低头瞅瞅地上的儿子,免得他又跟之前似的不小心一头栽进树坑里。   这孩子,让他在家里和姐姐玩儿,不肯,非要跟着来。来你好好在一边玩儿也行,非要帮忙。   明明懒得不爱动弹的,这会儿又表现很勤快。   总体来说,比他姐姐乖多了,起码不会斗鸡走狗,挖坑埋自己。   她柔声问道:“儿子,热不热?”   她看儿子都被晒出汗来。   小八仰头朝她甜甜一笑,“妈妈,不热。”   面瘫脸这么甜甜一笑,还脆生生说俩字,莫茹感觉心都要化了,抬手揉揉他的头,“去那边歇会儿,茶缸里有好喝的。”   小八看了他妈妈一眼,然后慢慢地走过去,从筐子里拿了茶缸开始喝果汁。   茶缸里是她用迷你石磨磨的混合果汁,甜丝丝的,解渴又营养,小八很爱喝。   反正只要他妈给他的,他没有不爱吃的。   阚燕儿走过来,笑道:“小八,你喝什么呢,给我喝一口。”   小八没听见似的半点反应也没。   阚燕儿受不了被无视,就蹲下扒拉他,“跟你说话呢?”   小八咕咚咕咚加快速度把半茶缸喝完,然后擦擦小嘴,把茶缸放回筐里,又爬起来去找他妈,自始至终也没给阚燕儿一个眼神。   阚燕儿:这绝对是个傻子!   莫茹看儿子又过来黏着自己,就朝他笑了笑,牵着他的小手继续去指导别人栽果树。   她和周明愈早就规划好的,有的品种可以混栽,有的就不可以混栽。   比如梨树和苹果树不适合混栽,桃树就最好独占一隅,而杏树和杏梅、李子这种却可以。   其实很多不适合混栽的禁忌里主要是害虫麻烦,这个有莫茹掌控不算问题,另外就是授粉期以及植株大小等需要考虑的问题。   因为莫茹和孩子们喜欢吃樱桃、黄桃,所以周明愈栽了一大片这两种,山楂这种可以长期贮存且非常适合做罐头的也要多种。   再就是经济效益高的苹果、枣子等水果要成片栽种,剩下的只是为了自销,那就可以少种,比如杏子、杏梅、李子、柿子之类的。   莫茹和周明愈负责检查社员们有没有拿错果苗,有没有按照规划好的位置栽种果苗。   正忙着,她就见远处七七和菊花几个孩子跑过来,大黄脖子上带着个花环跟在她身后,孩子们还拿着铲子,几个大孩子挎着筐子,有的也带着花环。   周七七穿着粉色的褂子,下面是米色的裤子,脚上是张翠花亲自做的米色布鞋。她扎着两只羊角辫,系着柳秀娥送的红绳编的蝴蝶结,衬得一张雪白的小脸蛋更加粉嫩,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更是顾盼神飞。   她倒是没戴花环。   “娘~~小八!”大老远她就喊。   莫茹丢下手里的活儿领着小八迎过去,看他们一个个脸上汗漉漉的,就拿了帕子给他们擦擦,“你们这是干啥呢?今天不上学?”   农忙的时候,对于那些帮不上忙不能干活儿还调皮需要人看着的孩子,村里社员们一致要求不给他们休息,让他们呆在学校里由老师看着。   周七七笑眯眯的,“娘,我们学雷锋呢,魏老师让我们来帮社员们干活儿。”说着她去一旁大孩子挎的筐子里拿出俩花环,用柳条混合野花编的,花红柳绿的,煞是好看。   她踮着脚给莫茹戴,莫茹蹲下让她给戴上,周七七回收给小八扣一个。   小八微微蹙眉,似是不乐意,抬手就要拿下来。   周七七立刻按着他的头,“不许摘!你看娘都戴着呢,多好看!”   小八看看莫茹,然后乖乖地戴着没有再摘下来。 ☆、第243章 丧礼   坷垃儿也献宝一样, “娘娘,我们剜野菜喂兔子鸭子。”   学雷锋?   莫茹迷糊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 原来雷锋同志已经遇难了啊。   小孩子们只管觉得学雷锋好玩, 却意识不到那是因为这个有个大好年华的青年已经不在人世。   他应该是去年牺牲的, 今年初开始大规模学雷锋。   魏生金领着学生们过来,“莫茹同志,我们来帮你们栽果树,学雷锋。”   周诚志却嫌小孩子们在这里捣乱,弄得乱糟糟的, 很容易把果苗的嫩芽给碰坏了。   他喊道:“魏老师, 你们已经挖了野菜就回去上课吧, 好好学习也是学习雷锋好榜样。”   好不容易弄个老师来看孩子,怎么能让他们再来祸害庄稼?   莫茹看看也晌天了,就笑道:“同学们可辛苦了, 我请你们吃滚糖豆吧。”   “哇, 滚糖豆啊, 我要我要!”   孩子们都激动起来, 纷纷说都要吃。   滚糖豆其实就是把糖略微化开,然后把干煸炒熟的花生在里面滚过, 让每一个花生沾满糖液就行。   等凉透以后, 就是花生裹着白白的糖衣,齁甜!   越甜孩子们越喜欢!   莫茹就去和周明愈说一声。   周培基跟周七七叮嘱, “闺女, 别吃独食啊, 给干爹留点。”   周七七现在大了懂事更多,就笑话他,“你连媳妇儿都没呢,还干爹呢,羞羞!”   周诚廉就笑,“我说咱们今天去砖窑厂吧,你非要来栽树,这不是找笑话嘛。”   周培基瞅着他,“你笑话我?你大还是我大?”切~~   周诚廉不说话了,埋头吭哧吭哧地刨坑。   莫茹回去给孩子们做了零嘴。   有人来找魏生金,“魏老师,周会计想请你去帮帮忙。”   魏生金在先锋大队是老师兼职看孩子的,同时也是助理会计,如果有比较急的账目要清理,周明阅也会请他去帮忙,事后给一些报酬。   过年以后,周明愈就跟周诚志建议让会计把队里的账目清一清,看看有没有糊涂账、烂帐,每一笔都要清清楚楚的,要经得起查。   “不要等人家来查的时候交代不清楚。”   哪怕是作弊,提前做也容易得多。   周诚志不懂做账的事儿,只是劳模和县里人也有交情,周明愈这样说,周诚志就觉得肯定有他的道理。   所以周明阅几个会计今年一直没下地,只管在队屋里忙账目呢。   但是每天社员们的工分还是要清一遍的,所以他们就忙不过来,势必要找人帮忙。   柳秀娥、陈秀芳等会算账的闲暇之间都被请去帮忙的,魏生金这个老师更少不了。上课的时候没办法,既然四处晃悠着学雷锋呢,不如就去帮忙算账好了。   至于孩子,有周七七呢,随便讲个故事干嘛的都要糊弄。   魏生金就去跟莫茹招呼,“莫茹同志,我去给会计们帮忙,能不能劳烦你把孩子们送回去?”   莫茹点点头,“魏老师只管忙去吧。”   魏生金就满意地走了,虽然他和阚燕儿有那么一档子事儿,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错,当然,他知道不合时宜。所以先锋大队不少人看不惯他,尤其几个青年对他很有意见,见了面就嘲讽他。可俩劳模却很和气,从来没有故意刁难他给他难堪,甚至非常亲切。   劳模就是劳模,境界和泥腿子自是不一样的,他如是想。   ……   这一次学雷锋活动开展得如火如荼,城内各学校组织听报告、进车间持续了好长时间,甚至还说要将劳动课固定下来,让学生们每周六下午去工厂帮忙劳动一下午呢。   这是莫应熠写信回来说的。   他还好一些,这一次回去以后,得到了高中邓老师的很大关照,劳动课他都被叫去给实验室帮忙。   他还跟着邓老师去省大的生物研究室参观过,他很自高地跟姐姐和姐夫科普,“省大的生物科学专业在世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   莫茹隐隐感觉他似乎有想改变理想的意思啊。   当然她并不干涉弟弟的志愿,小孩子小时候都说长大当科学家、医生、宇航员之类的,可真正去当的没几个。   所以就算莫应熠之前说过要学文科,还说过想学物理,莫茹也都没当真,不管学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他喜欢就好。   乡下的学校就直接停课去帮忙下地干活,或者学校自己开辟菜园、积肥等。不过红旗公社的学校还好,就是组织听了几次报告,劳动了两次,其他时间都照常上学。   先锋大队的小学自己说了算,也就听了一次报告劳动一次,其他时间还是该干啥干啥。   先锋大队的果园栽好以后,也划片包给社员们负责看管,不必抓虫,但是除草、施肥、松土却需要。   另外果园一般都是和菜园、瓜园配套的,直接在果园里种常见菜、种瓜,在果树们还未结果的时间里也能收菜和瓜类,并不会浪费土地。   ……   转眼盛夏时分,雷声轰隆,暴雨倾盆而下。   周诚志和周诚仁等老头子穿着蓑衣四处巡视,尤其那些洼地不能淹了,还有磨房别被大水给冲坏,村里有没有土坯草顶的房子被冲塌……   这些年村里如何他们都看在眼里,天旱,他们有泉眼,天涝,他们就排涝,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   就说今年夏天这雨水大的不得了,他们就怕河水满了装不下会漫出来,到时候周边的地可要倒霉。   谁知道也是奇了怪的,村里的河居然永远都是那么多水,并不见漫出来。一开始周诚志觉得是不是自己错觉,可几场大雨之后,他发现还是那样。   (张翠花:那肯定是我大仙媳妇儿干的好事,就我自己知道可憋死我了。)   村子里十之八/九的屋子都盖了瓦顶,那些穷的队里也先赊账给他们拉瓦盖上,之后用工分慢慢还。   小学、队屋如今已经翻盖成了砖瓦房,气派敞亮,大风大雨都不怕。   只有几户人家墙头还是泥筑的,这么大的雨难免会泡坏,好在都是小事情,伤不到人,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砖窑厂可真是立大功啊。”周诚义频频点头。   放眼四外村,没有一个大队能有他们先锋大队这样气派,满村的瓦顶,一半是砖房!   不仅如此,先锋大队还在他们田里几个方位都盖了小小的茅房,解决社员们上工时候的方便问题,既卫生又文明还积肥,一举三得。   他们路过东边的时候碰到丁春荣正戴着个围笠通阳沟。   丁春荣当初因为偷棉花被判刑,后来回来以后也属于成分不好,都要定期被叫去公社训话,每天还得跟队里汇报思想。   很多大队的干部,就借着汇报思想这个事儿捞好处,但是先锋大队的干部都被二队给衬得想干坏事都不敢!   所以丁春荣的汇报工作就很容易,也不用每天汇报,十天半个月汇报一次拉倒,看日常上工表现就行。   因为这她对周诚志、莫茹等人十分感激。   她去公社训话的时候,当初一起偷棉花的几个,现在在村里惨兮兮的,跟她可没法比。   她如今还被莫茹委派看管果园的工作,也是干劲十足的。   见周诚志几个人过来,她立刻规规矩矩地站好,叉着双手,“队长好!”   没办法,在劳改队被训出来的规矩几年了也改不掉。   周诚志看了看她家的屋子和院墙,陈建设虽然懒惰,可他儿子还是个能干的,上工不偷懒,工分挣得多。还因为丁春荣犯了事儿在家里地位低,也不敢再往娘家拿东西,娘家人嫌她成分不好生怕被连累也不上凑,所以她家就攒下钱粮。   这不,家里三间正房已经翻盖成了砖瓦房,也算是能干的。   周诚志也没说啥,几个人就继续巡逻,过了一会儿又碰到莫茹和周明愈从东边回来。   几个老头子立刻就笑得无比慈祥,“七七爹娘,这是看水去啦?”   以前还红鲤子红鲤子的,这会儿都俩孩子的爹了,不能再叫小名儿了。   周明愈跟周诚志聊了一下,让他再派人把东边的排水沟疏通一下,这样村里的积水顺畅地流到东边的蓄水井里去,不至于泡坏道路,倒灌社员家里去。   老头子们就去看看。   莫茹空间的井功能强大,干旱的时候可以放水,水涝的时候可以收水。今年汛期,她忙着和周明愈出去巡视,看到哪里的大井、河沟水太满就收一收,让它们可以继续蓄水而不至于倒灌。   不只是先锋大队的,连周围的大队他们也去。   他们还特意去巡视过那些大水库。   大水库蓄水量巨大,干旱的时候惠及一方,洪涝时候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一旦水位超过警戒线就容易决堤祸及一方。   周围的农田、村庄,全部都会遭殃。   哪怕不决堤,有时候为了保护县城不被淹掉,县委都会下令掘堤泄洪,以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来保全大部分人的利益。   一开始莫茹还担心自己收了那么……那么多水,这空间的水井会不会爆啊?谁知道那井真的是不动声色,来者不拒,不管多少都满而不溢,连一个水花都没有。   就好像干旱时候她不管放出去多少水,那井水也不见少一样,如今不管收多少也不见多。   实在是神奇至极!   就因为这口井,真是活人无数。   就说今年的大水,外面很多地方淹得厉害,只有高进县感觉只是雨大而已,水位线……还好啊。   不过来回奔波也挺累的,起码莫茹就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眼睛也深邃起来,看起来五官更加立体。   用周明愈的话说,夫妻俩天天看,他竟然被惊艳了!   莫茹就臭美地摸摸脸,来一句:是不是婴儿肥褪了啊。   两人回家的路上,雨渐渐变小,经过周诚廉家的时候,莫茹拽拽周明愈:“咱们去看看老爷子好点没。”   周功德去年冬天就生病了,期间抢救了一次,差点没回来。   就因为这个,周七七才惦记唐僧肉的。   大门开着,两人在门楼下把蓑衣脱下来,拍拍门环叫了一声。   很快一个年轻的媳妇儿戴着斗笠出来,“哎呀,是七七爸妈啊,快进来吧。”   这媳妇儿中等个子,苗条身材,晒得微黑的肌肤,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黑亮,非常有亲和力。   这是周诚廉今年初夏新娶的媳妇儿,叫荆桂香。   荆桂香并不是高进县人,而是高成县的。他们是在那一年莫茹和周明愈带着周诚廉、周培基去邻县帮忙抓蝗虫的时候认识的。   今年初女方家主动派人上门来说亲,也没要彩礼。虽然他们不要彩礼,可周诚廉家生活算好的,自然不会不给,反而比那些要的给的更多。只是结婚的时候女方家都当嫁妆给陪送回来,并没有占周家的好处。   因为这个,老周家人对荆家印象很好,所以,荆桂香的一个哥哥如今就在砖窑厂上工赚钱。在砖窑厂赚钱,比在家里挣工分赚的多。反正他们村生产队,每次干活一大半人磨洋工,他爹娘就让他来赚钱。   荆桂香知道自己男人和俩人的关系,对他们也格外亲近,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喝茶。   莫茹道:“来看看爷爷,好点了没?”   荆桂香笑道:“好多了,今早晨还吃了一碗面条呢。”   两人进屋跟老太太问好,又看看周功德,让他只管好好吃,打针吃药也别省着。   周功德精神不错,“比起老一辈,我这几年都是多活的。这会儿还一天能吃碗细面条一个鸡蛋,这好的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换。”   周诚廉去砖窑厂没在家,莫茹和周明愈也不久坐,说几句话就告辞回家。   “小五哥,你说爷爷是不是好了?我看着脸色不错。”   周明愈摇摇头,“够呛。”   莫茹叹了口气,“我的空间也不会治病。”   虽然井水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可人的衰老还是不可逆转的。   周明愈握着她的手,安慰她,“要是你的井水能治病不死人,这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她这个空间,很显然是那种不干扰生命秩序的。   莫茹就不说那些伤感的话题了,一摸肚子,“哎呀,饿了,想吃炸茄盒。”   周明愈和她拐去菜园,两人摘一堆水灵灵的大茄子,再割几把韭菜,莫茹空间还有麦收时候杀猪割的肉,正好做韭菜猪肉馅儿的茄盒。   屋里开着收音机在听新出炉的《葫芦娃》,小八、拦子儿几个在炕上玩儿,张翠花纳鞋底呢。   今年开始布票每人每年改成了四尺,比以前三尺三还多,加上莫茹和周明愈能倒腾布票,家里又有钱,现在张翠花手上还真不缺布。   她正纳鞋底要给小八做双千层底布鞋穿。   “娘,戳这个怪累的,直接买胶鞋底多方便。”莫茹怕她累着,再把眼睛累坏了,不划算。   张翠花笑道:“这叫累?看看咱们村里的老婆子,谁也赶不上我轻快,他们想纳鞋底还没有布呢。”   语气是无比的骄傲!   她看莫茹拿回来的茄子,听说要炸茄盒就下来帮忙。   家里正常饭菜都在南屋做,加餐就莫茹这里做,反正张翠花不管劳模媳妇,想干嘛就干嘛。妯娌虽然有人嫉妒莫茹这样自由富裕,但是能跟着沾光,也就不说什么。   把茄子洗干净,切厚片,中间切一刀不到头,再把韭菜肉馅儿夹进去。锅里油热了就把茄片在鸡蛋面糊糊里滚一圈,然后直接放锅里炸。   “嗤啦!”一声,顿时满屋子香气四溢。   莫茹怕油烟太多把屋子熏黑落油,一边做饭还悄悄地用空间吸油烟。   人体吸油烟机技真是没谁了!   家里人多,莫茹也不吝啬,直接炸一大盆,让每个人都吃到。   就这样锅底下还剩下一点油,张翠花看得直心疼,“刚吃茄盒不当菜,再炖上锅扁豆土豆。”   扁豆早就摘好洗净掰断,土豆也用破瓷瓦刮了皮,这会儿直接切块,一起倒进锅里,添水盖锅焖。   “现在生活真是好得很,搁以前哪里有菜吃,能吃饱饭就不糙了。”   就算今年生活好点,村里其他人家也炸不起茄盒的,顶多过节的时候炒个菜吃。   莫茹知道她心疼用了那么多油,笑笑也不说话,由着她自己念叨去。   孩子们已经在炕上大快朵颐地吃煎得酥香的茄盒,一个个直说好吃。   小八嘴上不说,看那油汪汪的小嘴也知道是爱吃的。   张翠花喊道:“一人吃一个就行啊,给七七留一盘。”   众多孙子孙女里,张翠花无疑是最偏爱周七七的。   拦子儿一听不让吃了,赶紧嘴里塞一个,再一手拿一个,烫得嘶啦嘶啦的都不肯慢下来。   莫茹:……   “你慢点吃,多得很呢。”   她下去和张翠花商量,“炸了这么多,给大娘、娘娘家分一些吧。”   张翠花直肉疼,“想吃他们自己做,这会儿也不是做不起,不用管他们,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哦,对了,给你爷爷家送碗去,给他尝尝。”   莫茹就夹了一盘子让周明愈送去。   张翠花看她夹了那么多,虽然肉疼却也忍着没再夹回来。   周明愈回来道:“爱吃得很,说多少年没吃到这么香的茄子饼了。”   几人听了难免有些心酸。   原本以为周功德慢慢会好起来呢,结果两天后的一个早晨,就传来痛哭声——周功德没了。   周诚廉少不得一家家地敲门报丧,本家的老人们赶紧去帮忙擦身子、穿寿衣、搭灵棚。   寿材是早就准备好的,柳木的,周诚信和周玉忠给打的。   桐油生漆是莫茹和周明愈帮忙买的,刷了十几层,不腐烂不虫蛀。   做好以后老爷子非常满意,还躺进去试试说怪舒服的呢。   家里的白布也是早就准备的。   这年头布奇缺,自然没有那么多布能用,连孝子贤孙的孝服都准备不齐呢。   不过这时候老人们过了六十岁,如果家里条件允许就会想办法准备。   周功德也一样,去年开始就托莫茹和周明愈帮他买粗白布,还寻摸一架织布机让老婆子用棉花自己织粗布,就为自己百年之后给晚辈们做孝服呢。   除了他家里自己攒的,本家有白布的也会凑过去先把丧事办了。   照老人们的说法,周功德已经七十那就是喜丧,参加葬礼穿白戴白都是沾福气的,所以各家也乐意帮着凑白布,分到手的白布到时候各自拿回家去就行。   因为天热,停了两天就送去西坟茔殡葬,本家的自然都要去送殡。周家村周姓占大半,出殡那天队伍太长,寿材到了祖坟地,后面的小辈们还在路上。   莫茹也领着七七和小八跟着,他们的关系远一点,不用穿白,只需要头上扎白布,鞋面上缝白布就行。   周七七眼睛红红的,嗓子有点哑:“妈,老爷躺那个箱子里去哪里了?”   莫茹:“去了另一个世界吧。”   周七七点点头,小声道:“是不是他也有个……那个。”   莫茹秒懂,摸摸她的头,“有可能呢。”   周小八依然严肃着一脸小俊脸,紧紧地拉着莫茹的手,一言不发。   送殡、下葬、哭坟、烧纸,第二天一早还要圆坟,烧纸扎的马,男马女牛,然后就是头七、回魂……   中国人事死如事生,对死亡比出生、结婚还要隆重,哪怕现在不许搞封建迷信,社员们一时半会也改不过来。   更何况先锋大队特殊,没有那种没事挑事的干部——张根发如今吃喝都靠人,任务就是跑公社开会,而宋子杰被打压下去,他自然也没的靠山蹦跶。没有靠山没有群众基础,他在先锋大队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心有不甘,无奈形势比人强。   所以,周功德的葬礼还是按照习俗办的。   数日后,吃过晚饭,莫茹和周明愈带着俩孩子回家。   周七七没听收音机,而是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小八则在一边扒拉算盘又摆弄围棋玩儿。   莫茹和周明愈说了几句话,然后招呼孩子们洗刷睡觉。   俩孩子都没动。   周明愈:“妈妈让你们洗刷睡觉喽。”   周七七抬头,“爸,妈,哪里能找到唐僧肉啊?”   莫茹&周明愈:“…………”   小八:“要!”   莫茹:“你总问唐僧肉,你想吃吗?”   周七七点点头,“是啊,我们一起吃,都可以长生不老。给嫲嫲也吃……还有阿姨、干爹、亮亮……对了,唐僧那么大,是不是咱们都吃也够了?”   莫茹:“…………”   周明愈:“七七,真要是有唐僧,咱们吃了他,那他疼不疼?”   周七七:“……疼……吧。”   莫茹:“七七,世界上没有长生不老的人。”   “那唐僧是假的吧,骗人的?广播里不是说吃了唐僧肉就长生不老吗”周七七表情十分纠结,眉头紧紧地蹙起来。   莫茹和周明愈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   周明愈刚要说什么,周七七又纠结道:“……那个,唐僧肉是不是已经被人吃光,我们吃不到了?” ☆、第244章 生病&升级   紧接着又问:“没有唐僧肉吗?真的没有吗?那妈妈的秘密空间是怎么回事呢?”   她也不需要莫茹和周明愈给答案, 似乎知道两人给不了答案一样,她看着弟弟,“小八, 你知道什么是死吗?老爷就是死了, 被埋在土里再也不会回来, 我们再也见不到的。以后爷爷和嫲嫲也会这样的,还有爸……”   不等她说妈呢,小八顿时脸色惨白, 惊恐地瞪大眼睛,使劲摇头,“哇~”大哭起来。   这孩子还从来没这么大声哭过呢。   莫茹赶紧把他抱起来, “别听姐姐乱说,妈妈不会死的。”   周七七:“那你的意思你可以长生不老吗?你吃过唐僧肉吗?”   莫茹:……………………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周七七:“小八, 你说怎么办吧。”   小八死死地揽着莫茹的脖子, 一刻也不想松手, 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莫茹温柔地抚摸着小八,想哄他安静下来, 又对周七七道:“好啦, 你别吓唬弟弟,妈妈不会死的, 你看妈妈还这么年轻, 就算死也……”   “不!不要!不要死!”小八突然就尖叫起来。   莫茹赶紧哄他, 又瞪了周七七一眼, “不许吓唬弟弟。”   周七七耸耸肩, 摊手,“那没有唐僧肉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长生不老?”   周明愈笑了笑,“这个可深奥了,这个涉及非常非常高深的物理、生物等科学知识……”   然后他就开始给周七七讲什么分子原子、时间流速、光速、光年……然后怎么怎么就有可能不衰老之类的。   莫茹:……听不懂,你们能出去讲吗?   趴在她肩头的小八眼里含着大颗的泪珠,听得津津有味,都忘记哭了。   莫茹:……好像你懂什么是死亡什么是长生不老似的。估计他怕的就是看不到这个事实吧。等长大能四处撒野,有自己的思想和兴趣,管他娘是谁啊,早丢过墙头吧。也就这会儿还小,知道黏着亲妈罢了。   她根本不多想。   更何况她觉得小孩子现在还不能理解死的概念和意义,也不想让他们过早考虑这个问题,不如放轻松一些。   她直接打趣道:“不是还有仙丹和蟠桃嘛,你看孙悟空去的那个蟠桃园,还有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能炼仙丹,吃了也能活很久很久很久。”   趴在她肩头的小八道:“人参果。”   “嗯嗯,人参果也是,你看,好多好多呢,不只是唐僧肉,把唐僧肉忘了吧啊。”   怪瘆人的。   正和周明愈说话的周七七抬头,“妈,那人参果什么样啊?真的和小孩子似的?是不是很好吃?”   莫茹:更瘆人了怎么办?   她赶紧道:“什么人参果啊,还是蟠桃好,人参果是万寿山庄是人间的,蟠桃是天庭的果子。”   “妈,那蟠桃更长寿还是人参果更长寿?”   一家人就开始比较到底哪个功效好。   人参果又名草还丹,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凡人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蟠桃生长在瑶池仙境,也是将近万年一成熟,凡人吃了便可以长生不老,得道成仙,神仙吃了法力大增。   “所以,还是瑶池蟠桃更好!”周七七得出这样的结论,“咱们不要唐僧肉了,还是蟠桃好。”   莫茹和周明愈:“…………”   说的好像你有一样。   周七七就开始嘟嘟囔囔地在本子上画,画一颗大桃树,然后用彩笔画蟠桃,“妈妈一个,爸爸一个,我一个,小八一个,嫲嫲一个,爷爷一个……”   最后竟然画得一张纸就塞不下,这才数到柳嫲嫲,还有魏老师没数呢。   看看表竟然九点多了,莫茹就赶紧张罗睡觉。   小八死命地赖在她怀里不肯走,没办法她只得抱着儿子睡。   周七七早就自己一个被窝,这会儿看弟弟赖着娘,她就去赖着爹撒娇。   晚上莫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真的在瑶池仙境,那里仙雾缭绕,奇香异果,不等她看个够呢画面一转她又出现在一片桃源里。   密密麻麻的桃树,可不是自己家果园能比的,站在那园子里,空气都是清甜的,闻一闻让人心旷神怡,真觉得要羽化飞仙长生不老一样。   她高兴地喊道:“小五哥,七七,小八,你们在哪里,咱们有蟠桃吃啦!”   艾玛,要长生不老啦!这么多,可怎么吃得完哟。   她爬上树就开始摘,摘了就往空间装,突然发现空间锁了竟然装不进去!   一次两次都不行,她急得要命,最后只好往兜里装,结果兜又破了,怎么也装不进去。   没办法,她就拎着衣襟兜着,没想到衣服也破了!   这是要气死人啊!   给她急得啊,满头大汗不说,都要哭了。   最后没办法,她只好摘一个塞进嘴里,然后手上再拿几个给家里人分。   正摘得不亦乐乎呢,听见有人喊:“抓偷桃儿的贼!”   吓得她跳下来就跑,落地一用力就把桃子给咬破了,顿时觉得好甜好甜好甜……说不出的清甜,带着一股仙气!   眨眼间看管蟠桃园的天兵来抓她,吓得她拼命跑拼命跑,一边跑一边喊周明愈。   突然不知道哪里吹来一阵风,就看到一个满头珠翠仙云缭绕的贵妇拿着一支簪子朝她一戳。   莫茹咕噜一头栽下去。   艾玛,疼死了!   莫茹一个激灵醒过来,肩膀怎么那么疼,摸了摸,竟然是周七七的铅笔。   这孩子,铅笔怎么能乱丢,扎死人了!   她把铅笔摸黑放在窗台上,翻个身想继续睡,手一摸……儿子不见了。   她赶紧看看空间里,就见小八趴在他自己的领域内,歪着头,眉头紧蹙,脑门都是汗,小身体弓成个虾,看起来不舒服。   莫茹赶紧把他抱出来,却发现他身上滚烫,顿时吓了一跳。   她赶紧把周明愈叫醒,“儿子好像发烧了!”   周明愈立刻醒过来,伸手摸了摸,“哎呀,怎么这么烫?”   因为空间的缘故,他们俩孩子和别人的孩子不一样,从出生到现在并没有真正生过病,身体向来结实得很。   可小八这会儿滚烫的,可不就是发烧呢?   周明愈赶紧穿衣服点灯,说去请陈秀芳来给看看。   这时候周七七也醒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妈妈,怎么啦?”   听说弟弟发烧了,她就抬起小手一只摸自己,一只摸弟弟,“哎呀,好烫啊!”   莫茹道:“七七,拿体温表给弟弟夹夹。”她又下地去烧水,想兑一盆温水给儿子放进去物理降温。   等她点了火填上干柴烧着,进屋来看体温表。   周七七正在看呢,嘟囔着,“这是41还是42?”   听七七的话莫茹吓得一哆嗦,什么41还是42,这不是要吓死人?   她赶紧把体温表拿过来看看,竟然真的是41°还高,她手一抖差点把体温表给扔了,再摸摸儿子烫得吓人,看样子难不成还得继续烧?   这……这……这还不得烧死啊,不死醒过来不也得烧傻了啊。   她心咚咚跳,脑子里嗡嗡的,手也发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不会的,既然老天爷给她一个空间,就不会让她儿女有事的。   她坚定自己的想法,脑子一瞬间平静下来,把小八抱进盆里降温。   结果他温度不但不降,依然持续升高,直烫手!   这期间他一直都没有任何意识,就好像沉睡一样。   周七七突然道:“妈,把弟弟放回去。”   莫茹心下一动,对啊,或许儿子的特殊状况也和空间有关呢?就和七七那次掉河里似的。   她立刻把儿子放回空间里,他又趴在自己的房间里。   莫茹一直密切地关注着他,发现他温度不但不降,反而越来越高,空间里属于他的那一片领域都变得滚烫!   这时候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周明愈请了陈秀芳过来。   莫茹忙道:“七七,快去给你爸爸说,弟弟没事,让大娘回去吧。”   周七七赶紧赤着脚跑出去,拦住了她爹和陈秀芳,把莫茹的话转告。   陈秀芳诧异道:“不是发烧吗?我去看看,要是厉害就打个退烧针,很快的。”   周七七心道,我弟弟这会儿要是拿出来,保管把屋子给烧着,可别吓死你。   她用力捏了捏周明愈的手,“爸,弟弟现在没事,娘说别折腾他让他好好睡觉吧。”   周明愈立刻明白这期间肯定有什么事情,他立刻跟陈秀芳道歉,“嫂子,麻烦你了。”   陈秀芳笑道:“七七娘也会看,她说没事,那应该就没事的。说啥麻烦啊,都是应该的,那我先回去。”   她也是个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什么事儿,人家不想让自己知道。不过她也不多心,更不会太直愣的性子非要去看看,她就告辞回去。   周明愈赶紧领着闺女家去,“莫茹,怎么啦?”   莫茹神色凝重,朝着他伸手,周明愈赶紧上炕把她抱在怀里。   周七七也钻进空间里,她受母体限制不能随便用空间功能,但是想进去还是可以的,毕竟莫茹没有对她关闭空间之门。   周七七进去以后在自己房间不觉得,想去弟弟房间,发现热得受不了。   她想往弟弟领域内淋水,结果刚浇上去的水直接蒸发了!   周七七:!!!   她只能呆在自己房间里,跟莫茹喊道:“妈,你不要担心小八啦,他不会有事的。”   她甚至坏心的想,小八会不会跟红孩儿或者哪吒一样,直接喷什么三昧真火之类的。   可真是要命了!   莫茹冷静下来以后,也觉得儿子不会有事,不是她自恋,既然注定不凡那就不会和常人一样。   有老天爷当靠山,岂是一个发烧能打败的?就算发烧也不是普通的发烧。   可总母子连心,就算知道儿子没危险,她也不喜欢儿子太难受,想让他舒服一些。她不断地用意识在小八耳边温柔地唤他,努力地用意识抚摸他,希望他能好受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八的体温果然开始降下去,只是中间有反复,降温、升温……   到第二天早上鸡叫的时候,他的体温基本降下来,量了一下,还有39°以内。   莫茹松了口气,“还真是不一般啊,这要是别的孩子烧到41°就吓死人。”   他倒好,体温表都不敢夹,估计能熔化吧。   体温降下来,小八却还没醒过来,只是睡得安稳多了。   莫茹试着喂他喝了一些温水,见他能吃东西就喂了一碗果汁。   等天光大亮以后,陈秀芳过来探视,看了看虽然温度还没彻底褪下来,但是没有大碍,又留下几片退烧的安乃近就回医务室。   两天后,小八的体温终于彻底恢复正常。   莫茹看了看体温表松一口气,虽然儿子肯定没事,但正常一些更放心呀。   见小八彻底好了,家人也都放心,全都觉得放下一块大石头。   周明愈摸摸儿子的头,他睡得跟以前一样,四平八稳的,真是让人羡慕。   这时候莫茹惊呼一声。   “怎么啦?”周明愈看她。   莫茹惊讶道:“儿子房间里居然长出一棵小苗苗!”   太意外了!   她还以为这空间永远都不能种植作物呢,没想到居然长出一棵小苗苗,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意识感觉了一下,空间的地面依然坚硬无比,根本不可能种东西。   小苗苗怎么出来的?   别是假的啊。   她用意识碰了碰小苗苗,它居然晃了晃,两片嫩绿如玉的叶子有点害羞似的抱起来!   哎呀,真可爱!   周明愈和挺好奇,让她描述一下什么样,这时候小八醒了,一双黑亮的眼睛越发清澈明净。   “哎呀,小宝贝醒啦。”莫茹顾不得说小苗苗,赶紧把儿子抱出来。   这两天他虽然体温降下来,却一直都在睡觉,这会儿睁开眼应该就彻底好了。   “妈妈~~”他靠在莫茹怀里,声音软糯糯的,充满了依恋。   莫茹被他一叫心都要化了,亲亲他,“好宝贝,可把爸妈和姐姐吓坏了。”   周明愈笑道:“儿子,饿不饿,妈妈给你熬了鸡汤呢。”   不等小八说饿,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响起来,看来是真的饿了。   周明愈赶紧去给儿子弄吃的,除了之前就熬好的鸡汤,他想再做点烂烂的面条。   周明愈准备饭菜的时候,周七七就凑过来,伸手指头戳在小八的脑门上,“你呀你呀,可吓死我们了,爸妈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里守着你,还有你看我,看给我急得都瘦了一圈,这两天姐姐一口糖都没顾得上吃呢。”   这几天儿子生病,不但周明愈和莫茹哪里也没去,周七七也给自己请病假在家说是照顾弟弟。   请假的时候魏生金一开始没同意。   小八生病,你请什么病假啊?   她说“老师,你可不知道,这病在弟弟身上,难受在我身上啊。可比我病了还厉害,我生病都不请假呢,他生病我一定要请假。”歪理一讲,魏生金也说不过她,只好准假,让她等弟弟好了再去上学。   按照莫茹的推测,这是上学的热乎劲过去,感觉腻歪了。   小八眨着乌黑的眼睛,又密又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不蛀牙。”   周七七朝他做了个鬼脸,“明明是姐姐太关心你,看,我还给你留个大桃子呢,咱们树上结的。”   她从炕柜顶上放的青花瓷大盘子里拿出一个水灵灵的大桃子,“呶,这是蟠桃哦,可甜了,吃了长生不老呢。最大个的给你,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桃子早就用细盐把上面的毛搓得干干净净的,这会吃也不需要刮皮,直接啃就行。   莫茹当初在围墙处栽了好几棵桃子和樱桃,五年过去,如今院子里硕果累累,自己家根本吃不完,还给本家和村里有人分,其他的莫茹就做成罐头、果脯,或者把鲜果囤在空间里慢慢吃。   小八看着姐姐手里那个大桃子,眼睛一亮,拉着莫茹的手,“妈妈,吃!”   妈妈吃了长生不老。   莫茹被周七七逗得乐不可支的,这孩子骗弟弟不待良心痛的,却也配合道:“你睡觉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吃过了,这是姐姐给你留的,你吃吧。”   这会儿周明愈端了鸡汤面过来,“儿子,吃完饭再吃桃儿。”   小八两只小手捧着大桃子,“啊呜”咬一口,甘甜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来,“先吃桃儿。”   周明愈摸摸他瘪瘪的小肚子,“空了两天的肚子吃桃,小心闹肚子。”   莫茹道:“没事儿,让他吃吧。”   周七七看弟弟啃桃子自己又馋,去拿了个开啃,一边啃一边跟弟弟邀功,“你看,就你那个最大的,以后有好吃的你也要想着姐姐,知道吧。”   小八点点头。   俩孩子啃桃儿,莫茹就和周明愈详细说空间里的那棵小苗苗。   周明愈:“是蟠桃吗?”   莫茹摇头,“看不出呢。”她拿纸笔画了下来,就那么两片真叶,“地板还是那么坚硬无比没法种东西,它就那样凭空出现,实在是奇怪。”   周明愈猜测道:“会不会和儿子有关?”   小八身体一直很好的,突然发烧一看就不正常啊,退烧长出一棵小苗苗,怎么看都跟他有关系啊。   莫茹就问儿子:“小宝贝,秘密房间里的小苗苗怎么回事啊?”   小八一脸茫然地看着莫茹,摇摇头。   “你不知道?”莫茹有点不信。   小八点头,真不知道。   鉴于他从来不对自己撒谎,莫茹还是相信他,只是他都不知道,那她更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空间说是她的,她也只有使用权,没有开发权,连个说明书也没的。   她就当小苗苗和水井一样是空间的一部分,毕竟用意识沟通空间可以感知,小苗苗的确是从水井吸取水分的。   她也不懂这么神秘的东西,索性随它去,既来之则安之,有什么都接着就好。   就好比开车也只会开而已,谁还研究车是怎么造出来的呢?   小八是真饿了,吃掉一个大桃子,后来又吃了一碗面条,吃完以后小肚子鼓鼓的。   他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躺在炕上晾肚皮。   周七七笑话他,“跟猪八戒似的。”   莫茹现在也有心情开玩笑,打趣自己闺女,“姐姐以前也这样呢,吃饱以后就躺着摸肚皮,跟只小猪一样。”   周七七立刻抗议,“我才没有呢,哎呀,今天是不是还上学啊,我给忘了,得上学去。”   得,这会儿想起上学来。   周明愈要送闺女出门,周七七笑嘻嘻地摆手,“爸爸你留步吧。”自己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跑了。   周明愈目送女儿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回到屋里。   自从参加一次葬礼,全家人讨论过死亡、长生不老之后,周小八反而越发黏着莫茹。   似乎生怕一转身,他妈就真的会死掉一样,也许对他来说,看不见就等于没有,和死掉差不多。   莫茹也一直关注那棵小苗苗呢,没想到第二天就长到一尺高,再过几天就长成一棵三米左右的树,枝叶亭亭十分秀美。   莫茹摘了枝叶出来和周明愈研究,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树,看着像茶树,却又不是他们曾经见过的茶树,枝条要更加细长柔软,低垂如柳,叶片也更加娇嫩饱满,带着独有的清香。   周明愈掐了一片小叶子就往嘴里送。   “哎,”莫茹赶紧制止他,万一有毒呢。   周明愈笑道:“肯定没有毒的,看着它这么鲜嫩我就忍不住想吃。”   叶片入口嚼了两下,初始没什么味道,再吃就会觉得有一股独有的清爽微甜,咽下去以后居然让人生出一种留恋的感觉——还想吃。   他忍不住又吃了一片,还给莫茹喂了一片。   莫茹吃了吃,还真是呢,除了没有水果那么厚的果肉,比吃那些最鲜嫩的野菜、蔬菜还要好吃得多。   “我们换着法子试试看,到底怎么样更好吃。”   生吃、凉拌、炒菜、煲汤、磨汁……   居然怎么做怎么好吃,真是神奇的物种!   莫茹就把它混在其他蔬菜里拌凉菜,拿到南屋去给大家加餐。   晚上,家里人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工回家,劳累了一天让他们没有什么精神,随便洗洗就坐下吃饭。   因为农闲时候赚的钱上交张翠花一半,自己可以留一半,周明愈的三个哥哥就都去砖窑厂干活儿赚钱,毕竟孩子大了要上学要干嘛的,都要花钱。   砖窑厂比造纸厂赚钱多,所以现在男人都去砖窑厂,只有周诚信、周玉忠几个长辈带着妇女们在造纸厂忙活。   张够和王金秋都在造纸厂,赚了钱也是一半上交一半留着。   虽然赚了钱高兴,可日常不发钱的时候,也是很累的。   莫茹把那一瓦盆凉拌菜放在饭桌中央,笑道:“这是我用几样菜蔬掺起来拌的,大家吃吃看好不好吃。”   现在莫茹很少过来掌勺,都是在北屋做了什么好吃的拿过来加菜,搞得周老汉儿几个特别怀念她做饭的日子,就盼着她加菜呢。   以前缺、吃不饱不觉得,现在能吃饱就想吃好,他们就觉得丁兰英做饭不如张翠花,张翠花做饭不如莫茹。   张够……那更不要吃的。   王金秋却不肯做,宁愿去干活赚钱,因为赚钱可以自己留一半,做饭又没有钱。   张够干的是力气活儿,一天到晚累得够呛,她夹了一大筷子在自己碗里,“我可得好好尝尝。”   她吃了一口,嗯?好吃!忍不住又去夹一大筷子。   张翠花瞪了她一眼,好吃你也不能多吃多占啊。   “唔,好吃!”每一个尝过的都忍不住继续夹,生怕下一筷子抢不到。   他们家可没有让着吃的习惯,都是吃到嘴里算自己的。   张翠花拍拍桌子,“一个个说累得够呛,我咋没看出来你们哪里累?”   这如狼似虎的架势,说累,鬼才信!   周明光诧异道:“哎,这会儿不累了!”   其他人也纷纷说不累,感觉浑身又有了力气呢。   难道……是吃这凉拌菜吃的?   他们不由得将视线投向那已经光光的黑瓦盆。 ☆、第245章 社教运动   要问这菜好不好吃, 那肯定好吃啊,要不能吃成这样?吃了还想吃?   看着那光光的瓦盆,心里别提多失落。   王金秋就看莫茹:“妮儿,这凉拌菜真好吃,是什么做的啊,以前从来没吃过。”   莫茹笑了笑, “里面有马齿苋, 还有其他的。”   马齿苋当然没的, 莫茹可不喜欢吃,只不过故意把空间树的叶子切碎让人看不出来而已。   王金秋纳闷,“那马种菜我们也常吃,没吃出这么好吃的味儿来呢。”   张翠花道:“一样的东西, 不一样的人做, 那味儿肯定不一样。”   她看了张够一眼。   张够:“……”   反正我是再也不做饭的, 免得总被当反面典型。   吃过空间树叶, 莫茹又开始研究别的功能。   她看张够几个干活儿晒得脸蛋发红发黑, 还爆皮,显然是暴晒过度有些过敏。她就把空间树用迷你石磨磨碎,然后混合一点黄瓜汁、丝瓜汁进去, 让张够几个涂脸。   王金秋不信, 丁兰英没晒照, 就张够对劳模深信不疑, 让干啥就干啥, 更何况她脸晒得太厉害, 这会儿直掉皮还痒痒得厉害呢。   结果敷了两次以后,张够就觉得脸没那么痒了,皮肤看着都没那么粗糙了。之前真的没眼看,红黑、掉皮、红肿,这会儿虽然还是发黑,但是起码不肿不痒不掉皮。   “弟妹,你这药膏好啊,怎么做的?”   莫茹笑道:“就是我从外面挖的几样野菜,有萋萋毛、白茅根、木槿叶子,这些都是消肿消炎止痒的。”   这几样都是中草药,没有什么副作用,就算别人学也没坏处,当然,没有空间叶子,效果那是要大打折扣的。   要不说是秘方呢,嘿嘿。   经过研究,莫茹发现空间树的叶子既能吃,让人神清气爽、消除疲劳,还能消肿化瘀,止痒消炎,美容养颜、强身健体什么的。虽然不是药,但绝对可以算非常有疗效的保健品,看张够的脸不再痒痒红肿就知道了,连着擦洗皮肤都细腻一些,虽然肤色不会改变得很夸张,但是比之前白一点还是可以的。   为了方便送人,莫茹就摘了一些小叶子,自己在锅里像炒茶叶那样炒炒。   莫茹自然不会真的炒茶叶,她和周明愈也就是当初旅游的时候在茶园跟着茶农摆弄了两下,好在她空间树的叶子也没有那么讲究,干着鲜着其实都可以,无非就是吃那清口的味道以及吸收里面的养分。   她炒了一些分别装在罐头瓶、铁皮茶叶盒里,然后送给傅臻、邱磊等人一些,让他们分给家人泡水喝。   原本傅妈妈失眠厉害,喝了这自制茶叶以后,发现居然开始睡整觉,而且睡眠质量也高了很多。   为了避免太过扩散,莫茹就跟傅臻和邱磊说,这是无意中得来的一个方子调配的药材,没有多少不能量产,让他们自己喝就好。那意思就是不外卖,只有自己人才能喝,外人就算来买那也是没的。   这么一忙活,就到秋天了。   今年汛期雨多,庄稼或多或少也受了影响,种子不够优良,有不少倒伏的。   这个莫茹也没办法。   但是因为雨水充足,汛期过后阳光又很好,所以其他的果实长得非常饱满结实。   要没有倒伏在地里的,真是一次大丰收呢。   莫茹还是带人负责拿虫子拾棉花,如今她的空间之力更加强大,收虫子、拾棉花也更省力,晚上还能去帮忙收庄稼。   尤其那些被水灌过的洼地,车进不去,就只能靠人力往外扛粮食,莫茹就可以悄悄发挥大作用。   ……   正忙秋收呢,公社突然下令召开全公社大会。   周诚志郁闷得很,这是谁乱下命令,正秋收不知道啊?上一次还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说要吸取大/跃/进的教训,再也不能耽误社员们农忙,有什么事儿都要等农闲再说呢。   这会儿怎么又要开社员大会?   他们可是从砖窑厂、造纸厂把人抽回来忙秋收,晚上都加班加点呢,可真没有时间去浪费。   周诚志就让周明愈用自行车驮着他先去公社找林纾问问,少不得就有点发牢骚这是要折腾啥呢,等收完庄稼再说不行啊?   周明愈知道他是和林纾熟悉了不见外,但是人家林纾好歹是干部啊,不能这样不给人面子,赶紧打圆场。   林纾告诉他们,“是上头的命令,要求在全国的农村范围内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巩固集体经济,抓农业生产,争取农业丰收。”   周明愈回忆了一下,一开始社教运动就是在农村开展的,后来才波及到城里,运动期间中央领导亲自挂帅,数百万干部下乡下厂,开展革/命。   从“清账目、清仓库、清工分、清财务”的小四清,到后来手段越来越激烈、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清经济”的大四清,在城市中是“反贪污行贿,反投机倒把,反铺张浪费,反分散主义”,这一场运动持续到66年,成为文/革的预演,直到文/革轰轰烈烈的展开,这场农村社教运动才算平息。   虽然历史上说全国也就三分之一的县进行过社教运动,可高进县地处中原地区,是逃不了的。   通过社教运动,加强农村思想教育,其斗争对象就是基层干部,有些地方执行力度过激,也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尤其干部下乡蹲点以后,他们按照要求发动大队的贫农、下中农的活跃分子,让他们揭发、检举各队干部的不当行为,举行忆苦思甜大会,少不得有干部互相倾轧打击报复,有那些活跃分子趁机整人自己上位……   周明愈担心的是张根发等心有不甘的人,会借机兴风作浪,到时候难免会麻烦。   最重要的是希望公社没有什么波澜就好,只要公社稳住,自己大队也没什么好怕的。   就怕公社内部的权力交替出现问题,那就有点麻烦。   周诚志疑惑道:“林主任,说是抓农业生产,那现在正农忙呢。”   林纾笑道:“周队长不用着急,领导们肯定有章程的。”   周诚志就不说话了。   他们没见着柳红旗和相玉亭,不过从林纾那里打探到想要的消息也不虚此行。   后来公社大会还是如期举行,传达的正是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要求农闲时间抓思想,同时搞农业生产,大力巩固集体经济,恢复和发展农业生产。通过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要提高干部群众政治思想觉悟,同时要纠正包干思想。   按六十条标准把划给社员的自留地,重新核查,将多划的、多开或不当的荒地等通过教育纠正过来。   同时还要核查干部作风问题,群众生活问题,互相监督举报……   大会结束以后,继续农忙,农忙的空里,要求各大队自己进行社教运动,等农闲以后,则要以公社为单位来进行社会主义教育。   公社大会以后,就是各大队自己的小会。   周诚志是最不爱开会的,就算有事也是长话短说,几句话说完拉倒。   这一次也不例外,白天忙一天,晚上聚到学校去开会。   学校教室有桌椅板凳,不用另外带,方便。   周诚志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子,“开会的内容公社里也说了啊,我也不多说,就一句,都检查检查自己的穿衣带帽,行事做派,花花绿绿的衣裳不要穿了,好打聊说荤话的都注意了,别让人逮着说生活作风不好,乱搞什么关系。”   “另外也没别的好说的,谁要是有意见,就当场提当面提,就是想换活儿想当干部的,说个理由来,咱大家伙儿乐意也没什么不行的。谁要是背后玩阴的,大家伙儿可不依。”   他们也是有经验了,每一次搞运动,都有那些背后偷偷打小报告的,不是报复人使坏就是想把别人搞下来自己上去。   要不是没能力没手段,谁不想当干部?   当干部可以管这么多人,可以给人分派活儿定工分,多威风啊。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笑起来,“队长放心吧。”   这时候有人喊道:“队长,还有个事儿你怎么不说。”   周诚志见是周培功,单蝶琴家男人,他道:“啥事没说?”   周培功道:“上头说要把自留地收回去,咱们是不是也得往回交?”   村里有些人不爱种自留地了!   因为现在村里有果园,果园里有菜园瓜园,瓜果蔬菜的一点也不缺吃的。人家那菜种的,可比自己家种的好,长得水灵灵的。   有些人就觉得既然村里有,那不如就用工分换菜吃,自己家也不用种了。   所以周培功一说,就有人附和。   这要是被人听见,那绝对是不可思议的,外村都抢着要自留地,一听说自留地要退回去,一个个剜肉的疼呢。   他们可好,主动往回退!   周诚志想了想,“大田的,不愿意种的就退回去,零碎边边角角的,是谁的谁就自己种着。不爱种就栽树、栽花,反正也没人逼着非种不可。”   有几个一嘀咕还真行。   说完了,轮到会计说几句。   周明阅早就得周明愈的指点,他问道:“你们谁要是对账目有不清楚的,有迷糊的就只管来问,什么都好说。要是没有疑问的话,以后公社里问起来,也不要突然说有什么吃亏的。”   周明阅为人认真较真,他算过的账一般来说还真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另外三队不好说,尤其是三队四队,以前那账目糊涂着呢。   不过这个可不归周诚志管,他不得不带着他们搞生产,公社也没规定他还得帮着管财务。   他又不懂!   不过那几个会计也不傻,听到风声也来找周明阅取经,再三央求让帮帮忙。   大家一个大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都是有弯弯绕绕亲戚关系,周明阅还真是不好不管。   没办法,会计们又投入到夜以继日地盘账中去。   说起来今年秋收格外累,主要是上头时不时下来检查一下,还让干部时不时地上去开会汇报。   虽然没耽误秋收,却也折腾人。   等秋收进入尾声的时候,突然就传下来说大批干部要下乡蹲点。   而且全都是大干部!   说什么中央干部、省委各部、地委各部、县委各科以及军队里各种干部们,全都要下乡蹲点!   先锋大队作为高进县数一的大队,自然落不下,被安排好几拨下来视察的领导们。   大部分马观花来高进县第一大队参观劳模的;   有住几天体验生活欣赏先锋大队美景的;   还有说要蹲点常住的。   蹲点的干部说要和社员们同吃同住同劳动,还说要好好了解农村生产,以后更利于工作。   “正是因为不了解农业生产的情况,大/跃/进期间才做出了那么多错误的决定和判断,导致我们经济滑坡。如今我们一定要把功课补回来!”   但是大领导们下乡蹲点也不现实,毕竟他们平日也不是闲着没事干的,也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呢,下乡蹲点个三五日的,就积累一堆案头工作。来来回回的,先锋大队的人看着也累,公社干部也跟着胆战心惊。   尤其莫茹家因为有一间空屋子,被安排好几波蹲点干部。   她倒是不介意人家吃喝住,更何况人家还给饭票。   只是——读书人脑子可不是那些朴素好骗的社员们能比的,他们脑瓜好使,能问!东问西问,事无巨细,刨根问底,尤其是莫茹拾棉花、拿虫子、抓蚂蚱,他们真是万般好奇。   莫茹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借着这个机会来找她打探秘密来着。   为了避免他们过分好奇,再弄出什么反常即为妖的说法来,给她惹麻烦,莫茹非常大方地给他们展示了一次又一次。   邀请他们一起去拾棉花,反正现在她可以隔空收,只需要把手指在棉花上一搭,那一朵棉花立刻就落入手中,速度极快。   那些好奇的干部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哦,好快,好快!我都没看清楚!”“莫茹同志手速好快!”“服了,服了!”   一批批满足了好奇心的心满意足地离去,先锋大队也跟着安静几天。   大家以为可以彻底安静的时候,突然,县委的刘副书记亲自带人下乡巡查,在几个公社巡查一圈之后,最后在先锋大队落脚,要蹲点。   莫茹和周明愈跟刘书记在去邻县帮忙抓蝗虫的时候打过交道的,两人对刘书记的印象不是特别好。他们感觉他可能看他们不大顺眼,有过针对行为,不过被吕书记给化解了,加上很少打交道,两人也没当回事。   这会儿刘书记亲下乡蹲点,还要住在先锋大队,就有点不对劲。   刘新农带了办公室四个书记员一起下乡的,另外还带了两个民兵,一共七个人。   一进村他就带人去大队屋开会。   负责接待干部的一直都是大队书记张根发,这一次少不得乐颠颠地跑前跑后安排。   “刘书记,安排您住在我家,怎么样?其他几位住在几个队长、会计家里。”   他家已经重新盖了砖瓦房,比以前还气派呢。   队长会计一般都是队里生活条件比较好的,干部们去住着,也不至于受多大委屈。   有些社员家里穷,也就是吃饱,要想吃好可没多大指望,不适合真的接待蹲点干部。   这些人和之前那一批批可不一样,之前分明是来参观的,这批才是真正来蹲点搞工作的。   张根发看得明白,自然觉得有利可图。   刘新农道:“劳模家呢?我就住劳模家。”   张根发一怔,干嘛要住二愣子家里啊,住他家不好吗?   “书记,咱家不比劳模家吃的差。”   “嗯?劳模家吃的相当好吗?”刘新农一副很诧异的样子,“我还以为劳模带头吃苦,应该吃的不咋好呢。”   张根发就笑,隔着前进帽挠挠头,他现在可不想得罪那俩劳模,虽然自己和他们不对付,可他们也没妨碍自己继续做大队书记。   刘新农看他笑得暧昧,立刻明白什么似的,“我带着赵立刚住在劳模家,其他人就安排去书记和队长家吧。记住,不要搞特殊化,我们是来下乡蹲点搞工作的,不是来搞特殊化的。我们要和老乡同吃同劳动,坚决不许吃肉,不许吃白面!”   张根发一副了然的表情,说是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其实就是要这样那样,他懂!   你真要是给干部们天天吃地瓜干、煮地瓜,他们会觉得是喂猪呢,这也是张根发的经验之谈。   城里人可不就觉得这是喂猪的嘛。   张根发忙前忙后的,一边安排工作人员,又让人去请四个队长过来,得把这些蹲点的食宿问题安排下去啊。   好在他们都是带了饭票的,一个人一天一斤饭票呢,住在谁家也不吃亏。   刘新农看张根发忙活,突然问了句,“你们村怎么没有大队长?”   张根发呵呵笑道:“以前鄙人就是大队长,后来承蒙领导看重升了书记,大队长就还没有合适人选,一直都是鄙人兼任。”   刘新农点点头,“那这一次我来主持工作,就把大队长也选出来吧。”   张根发心里一咯噔,这人不阴不阳的,到底是来干嘛的?   不会是来拿自己做筏子邀功的吧?   原来还想套套近乎捞点好处呢。   这么想着,他少不得更尽心尽力地安排,还得去把周明愈也叫来,说清楚接收干部的事儿。   周明愈在造纸厂,莫茹带着小八去拾棉花。   他只好让大儿子张金焕去找周明愈,又打发个人去找莫茹回来。   小儿子张金乐被他托关系去了县医院去学习,想以后接何仙姑的班,反正不能让何仙姑家的人接班!这时候工作是可以子承父业的,老子退休儿子接上,天经地义。只是张金乐学得一直不过关,隔三差五就得去学,否则不让回来在医务室任职。   他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和自己捣乱,否则陈秀芳和何仙姑俩人怎么就没那么麻烦?直接是傅臻选的,然后每年去县医院培训两三次就行。   莫茹接到消息就把棉花交给单蝶琴几个,自己则带着小八去大队见见刘新农。   她在大门外正好碰上从造纸厂过来的周明愈。   周明愈就把儿子扛起来和媳妇儿俩进了大队院儿。   大队院已经扩建过,加盖了两间教室。   现在正好是课间活动时间,魏生金领着孩子们在校园里活动。   看到爸妈带着弟弟过来,周七七就飞奔过去,“爸妈,你们是来看我的吗?”   周明愈笑道:“是啊,我们可想你了。”   周七七也知道爸爸开玩笑呢,就咯咯笑,“我也可想你们啦,魏老师说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莫茹瞅了一眼校园里的魏生金,他现在老实挺多,虽然还是感情饱满,一颗心风骚躁动,好在没再勾搭女社员惹事儿,大家也都知道他和阚燕儿之前的事儿,这会儿都远着他。周跃红虽然对他还是印象很好,不过因为去了一趟区里,接触了中型城市,看到了城里人的生活,如今眼界也不是那么浅。   一切都相安无事。   刘新农听人说劳模来了,结果等一会儿不见他们进来,他走到窗口看了看,就见他们在院子里闲聊呢,不由得有些不被尊重的不满。   “两位劳模,还得让我三请四请啊。”   听见刘新农的时候,周明愈假装没听出来刘新农话里的不满,笑道:“刘书记,稀客啊。”   莫茹让七七去上课,她和周明愈带着儿子进了屋里和刘书记问好,等待指示。   刘新农打量他们一眼,这周明愈个子比以前更高一块,现在足足比自己高一头。这莫茹居然也抽条了!以前看着不到一米六,这会儿绝对一米六多,更过分的是皮肤白净得跟嫩豆腐似的,没有一点雀斑瑕疵,细皮嫩肉的比那城里女干部保养得还好,哪里像个乡下干农活的婆娘?   以前他就觉得这俩人看着像朴素的劳动人民,骨子里却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资产阶级气质,如今他倒是要好好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有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如果有,那是绝对不客气的! ☆、第246章 歪了!   九月秋高气爽,凉风飒飒, 夏日的浓荫蔽日, 花木扶疏,这会儿因为落叶纷纷而显得视野开阔疏朗起来,抬头就能看到明净瓦蓝的天空。   让人心旷神怡!地上满是落叶, 而莫茹向来不会认真地去清扫这些叶子, 都是拿着扫帚装装样子, 然后直接收进空间再堆在外面草垛边上晒着留作引火草。   她将边边角角的落叶收干净, 然后看了看那两棵柿子树, 树梢还挑着十几个红彤彤的柿子,几只鸟儿们停在上头吃得正欢。   这是她特意留下的, 为了让鸟儿们也享受一下甜美的果实, 每一棵树不管是枣树还是桃树、樱桃, 她都有预留的。   今日是星期天, 七七没上学, 正拉着弟弟在院子里玩儿呢。她拿着快板说书, 让小八在一旁给她吹口琴伴奏。   小八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乐器和棋类比较感兴趣, 小小孩子经常一呆就是老半天, 让大人特别省心。   湛蓝的天空下, 漂亮的姐弟俩一动一静,特别赏心悦目。   莫茹忍不住去拿了画本来画速写, 快速勾勒一下, 等空里再填充细节和色彩。   她正专心的画着, 刘书记和赵立刚两人从大队回来,进门看到这一幕。   赵立刚笑道:“书记,这劳模还挺多才多艺的呢。”   刘新民:“她不是没上过学吗?”   没上过学又能读书识字还会画画,可真不简单,他认识那么多人,还没见过一个这样的呢。   而这先锋大队,一下就俩。   他视线在地上巡视一圈,出去的时候还是落叶满地,这会儿干干净净的,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谁家的地也不会扫得这样干净!   他皱着眉,加重了脚步,“莫大嫂,你这地扫的有问题!”   叫乡下婆娘大嫂,也算是城里文化人的一种通用称呼,年轻的叫大嫂,年纪大的叫大娘。   只是莫茹看四十多岁满脸褶子的干部叫自己大嫂,她心里就忍不住翻白眼。   大写的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我扫个地还有问题?   莫茹笑微微的,“刘书记,啥问题啊?”   那边周七七和小八听见也立刻跑过来站在自己妈妈身边,全程冷漠脸对着刘新农。   周七七:要是他怀疑妈妈的秘密,要不要灭了他?   周小八:灭了肯定不行,最好是傻了。   刘书记指了指角落,语重心长道:“打扫得太干净了,都失去农家的趣味儿,乡下就是乡下,牛粪、落叶,这是正常的。你收拾得这么干净,难不成是厌恶这些?这可是有向往资产阶级情调的嫌疑啊。”   我擦,我擦!   莫茹脸上的笑有点僵,很认真地观察了刘书记一眼,这要是张根发说这种话没啥,你说你一个县干部说这种话?   不合适吧。   让人以为你是脑残靠投机取巧爬上去的,没有真本领!   别说跟大有作为的高瑞阳不能比,哪怕就是保守求稳的吕书记,你也赶不上一半呢。   她都懒得怼他,免得被说村妇不尊重干部。   周七七笑眯眯地道:“书记爷爷,我们村可没有牛粪满地扔的时候,都要捡去沤肥的。M主席号召我们要讲文明讲卫生,我们村蚊子、臭虫、老鼠都少的,必须要干净,这是除四害要求的呢。”   刘新农被一个小孩子给反驳,登时很没面子。   一般来说,他这样的干部跟这些乡下人说话,大家听着恭维着就可以了。说什么就听什么不要妄图插嘴,更不能顶嘴。   这婆娘没教养还是故意的?   刘新农立刻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果然,俗话说要自恃身份,不要和身份地位不如你的人冲突,因为怎么都是你丢份儿!   他哼了一声,抬脚进屋去。   他带着赵立刚如今住在莫茹家东间,一天要在这里吃三顿饭。   赵立刚是个三十不到的青年,见刘书记这样还有些尴尬,朝着莫茹抱歉地笑了笑,赶紧追着进屋里。   周七七耸肩、撇嘴,对弟弟道:“雷锋同志说的好,‘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小八点点头。   屋里的刘新农脚下一绊,差点绊倒自己,难不成他们将自己当成敌人?   不对,一个小破孩儿知道什么?   不行,一个小破孩儿都敢这样无礼!   不合适,不能跟一个小孩子见识!   刘新农感觉自己被气得够呛,坐在西间桌前直喘粗气。   赵立刚走进去,从堂屋给他倒了一茶缸热水,笑道:“刘书记,您喝杯热水。”   消消气。   茶缸子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但是热水却是莫茹家烧的。   都说吃人家嘴短,尤其劳模家饭菜做得相当可口,比自己在县里吃的好多了。   所以,赵立刚内心深处是劳模派的,觉得刘新农一个副书记下乡蹲点就蹲点,平时指导工作,没事就和老乡聊聊体贴民情,何必和一个妇女一般见识呢?   有时候分明就是找茬呢。   晌午,周明愈和张翠花一起端饭菜过来,她也在这边吃。   原本是想让刘新农和赵立刚去南屋吃的,结果去了一次刘新农不肯再去。   赵立功委婉地告诉莫茹,莫茹和周明愈一商量,说白了就是嫌闹腾!   南屋几个孩子可不像她家这俩这么懂事,拦子儿、带子儿、春来几个闹腾起来,那是让人脑仁儿疼的。   今天张翠花带来的是炖萝卜土豆条,窝窝头,莫茹在这边做了一个蘑菇鸡蛋汤,算是给干部们加菜。   吃饭的时候,刘新农脸色不是很好看。   张翠花内心还是有些发憷的,毕竟是县领导啊,以往来下乡的都是公社小干部,顶多县里农业、林业的干部,可没有副县长、副书记这种大干部来下乡。   对张翠花来说,柳红旗就是顶天的大干部,这下可好,又来个县里的。   前阵子倒是也来过,可人家那些一点架子没有,对社员们笑呵呵的非常和气,或者就打个照面吃两顿饭就走了,她都没机会感受一下威严。   这个,可真是够儿够儿的了。   好在她定力够,稳得住,所以并不会有什么太异常的。   赵立刚先给刘书记递过去一个窝窝头,是杂合面的,秫秫面加玉米面,比起细面来不行,但是比起地瓜干还是好得多。   起码吃了不胃疼。   他看刘新农皱了皱眉,脸色又沉了两分,心里也有数。   对面的周明愈看到只当看不到,拿勺子给儿女盛菜。   有不熟悉的外人在一起吃饭,饭桌上怎么都有些尴尬的,大家都去一个盆里夹菜很别扭,所以他们就习惯盛到自己碗里吃。   席间几人都非常沉默,以前还说几句,但是刘新年的意思,要食不言,而太沉默,他又嫌弃压抑。   怎么都难伺候,周明愈和莫茹就索性不伺候,随便你。   所以苦了赵立刚,没话要找话儿活跃一下气氛,免得太过尴尬。   一顿饭吃得浑身不得劲。   饭后刘新农带着赵立刚去大队继续查账,他就不信查不出先锋大队尤其是二队的小辫子。   他俩一走,张翠花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娘嘞,人家吃饭要钱,他吃饭要命!”   她对七七和小八道:“以后你俩还是跟嫲嫲去南屋吃,再这么下去,吃顿饭吃出病来。”   她又对莫茹道:“你也去,让他们爸在这里陪着吃。”   三个男人也许会轻松点。   ……   秋末,这时候先锋大队忙着种小麦、补苗,以及其他的收尾工作,而大部分劳力已经又去造纸厂和砖窑厂。   剩下的就负责大队里其他的领散活儿,还有磨房、果园、鱼塘,都需要人手。   鱼塘就在西河,说是鱼塘,多半是放养,去年买了一些鱼苗丢进去,今年就可以自己繁殖,定期打捞,让社员们花钱或者工分买回家去吃。   目前也只是时不时改善一下社员们的生活,还不能外销。   周诚志正在果园里带着几个老头子清理菜地,夏天的菜早就处理干净,现在还有白菜、菠菜、韭菜、葱等,菠菜韭菜可以越冬,白菜要在立冬以后收回家贮藏。   正忙着,刘新农带着赵立刚过来。   周诚志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过去招待。   刘新农拿出一盒丰收烟来,递给周诚志一支。   周诚志摆摆手,“刘书记,俺们抽不惯这卷的,都是抽这个。”他拿着自己的烟袋装上一袋烟。   赵立刚先给刘书记点烟,又帮周诚志点上。   刘新农就聊了一下,问问先锋大队的收成、口粮、公粮等情况。   说了一会儿,周诚志也没弄明白他是想说啥,还是单纯了解一下情况。   最后,刘新农问道:“今年麦子收成还行?”   周诚志点点头,“还凑合。”   “社员们分了一些吧。”   一说分粮,周诚志就警觉起来,这也是多次运动积累起来的本能,当初闹瞒/产私分那么厉害,他可不敢大意。   他们县规定一个社员口粮是360斤,当然规定如此,执行起来各地都有弹性,这就要看队长们的良心。   一般来说360指的是细面,如果是红薯、地瓜干这些,就可以几斤顶一斤。而周诚志为了让社员们吃饱,就偷换了一下概念,秫秫也是粗粮啊,虽然不能三四斤顶一斤,那两斤半可以吧?   玉米这时候算成半细粮,不算粗粮,那也两斤顶一斤。   这么一算,社员们一年可以吃的加上地瓜干、地瓜,那就在千斤开外,是肯定能吃饱的。   另外还有一些不算粮食的瓜果蔬菜,他都是直接按工分在地头分的,比如说那些吊瓜、方瓜,也是可以当饭吃的。   只是他不能说出来。   所以这会儿刘新农问分麦子的事儿,他就叹了口气,“咱们要支援社会主义建设,这麦子产量实在是低,一多半是要上缴的,还得留下麦种。剩下的,社员也就是分点留着过年过节包顿餶餷做上锅大饽饽。”   刘新农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周诚志看他脸色阴晴不定的,却有些忐忑起来。   等空里,他看赵立功落单就拉着他问问。   “赵秘书,书记是啥意思?”   赵立刚能直接说刘书记吃够了你们那杂合面窝窝头?早上一个窝窝头一碗糊糊,晌饭俩窝窝头一碗菜,晚上没有窝窝头吃地瓜喝黏粥。   在刘书记看来,这是喂猪!喂牲口?   还劳模,还第一大队,你们没点逼数?没点眼力见?   让书记和你们吃一样的?   刘书记的怨念都要化成实质了,这些乡巴佬还没理解到,不会真以为领导说同吃同住同劳动是真的吧?   哎,和实在人打交道就是这点不好。   他犹豫了一下,委婉道:“周队长,你们劳模家很朴素啊。”   周诚志笑道:“是呢,干活儿比别人多,吃的和人家一样。”   “你们劳模是不是学雷锋做好事,没要麦子?”赵立刚一副很好奇的表情。   周诚志摇头,“分了,不多,不过都留着过年呢,平常谁舍得吃啊。”   赵立刚叹了口气,“哎,不容易,艰苦啊。”   然后他就走了。   没头没脑的话,周诚志想了想去找周诚仁几个商量。   最后周诚仁的意思,“莫不是刘书记想吃细面了?”过年吃两顿餶餷、大饽饽,他们也不乐意吃粗粮,嗓子眼儿都觉得不得劲呢。   更何况刘书记从顿顿白面到现在吃粗粮……哎呀,这都吃了多少天了?   有七八天了吧。   可不就吃腻歪了呗。   “晚上让老婆子给他们擀面条吃。”   周诚志道:“家里有多少面擀?刚给他吃不给家里人,叫开小灶,这不是给人把柄说他搞特殊吗?”   这些干部,占便宜都得占得不能留给人家话柄,细面可以吃,但是不能被人说开小灶。   否则他不但不吃,还会发怒呢。   这就是拍马屁拍到蹄子上,自己倒霉。   “那怎么办?”   “问问红鲤子。”周诚志现在也习惯性的,遇到难题就找周明愈。   周明愈在造纸厂,他们在研究把麦秸草做的纸更韧劲一些,争取更不容易破。   听了队长的话,周明愈笑道:“这还不简单?把咱们食堂再开起来,专门负责招待干部吃饭。”   “这不是搞特殊化?”周诚志还是有顾虑。   周明愈道:“不怕,要是有好饭好菜,咱们也可以多做些,让社员们也能去买,这就不算特殊吧。”   周诚志点点头,“我日他猴儿的,伺候他们还真是麻烦,还得吃好的,还得吃得心安理得的,真是当了……”   他赶紧打住,气鼓鼓地走了。   很快,他就找了张翠花、何桂兰俩人,带着三个媳妇儿,又给他们把食堂的灶台重新垒起来,从队长家和莫茹家拔两口锅过来。   一大一小,做饭正好。   晚饭时候,周诚志就让张根发去喊干部们到食堂吃饭。   张根发得意道:“我早就说要这样,你们非装清高,说什么不能搞特殊化。”   张根发亲自去莫茹家请刘新农。   刘新农刚去邻村大队开会回来,正等着吃饭呢,结果发现到了饭点也不见张翠花来送饭,他就有些不高兴。   他瞪了赵立刚一眼,想让他去问问。   赵立刚笑道:“兴许今儿略晚点儿。”   刘新农轻哼,继续拿着文件看,心里却想他们给自己吃的都是粗粮,还是按着一斤来的,估摸着克扣自己的,都不到一斤。   要不为啥自己老觉得吃不饱呢?   这么快就饿!   这劳模家的饭怎么这么不抗饿?   是不是自己来就故意整自己呢?   要不莫茹总跟周明愈说人刘新农这么大个干部,应该不至于小肚鸡肠和社员算计那点事儿。毕竟怎么说也是书记不是?可这时候的干部,还真是良莠不齐,有张根发那样的大队支书,自然就有刘新农这样的县委副书记。这么说,张根发要是运气好,或者“功劳”再大点,关系再硬点,那保不齐也能做到刘新农这个位置呢。   刘新农,并没有比张根发高明多少,无非就是站得高见识多,学了几套话儿而已。   可以这么说,刘新农就是读个几年书的张根发,一样的小心思上不得台面,靠着运动和关系上去,从县机关的一个小干部一路爬上副书记的位置。   这时候张根发来喊他,“刘书记,这些天可真是让您受委屈了,今儿我好说歹说把食堂给重新开起来,咱们去食堂吃。”   刘新农心里高兴,嘴里却道:“那不行,那不成了搞特殊了么。我们干部下乡,是要和社员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的。”   周明愈是巴不得把这尊神给请走,笑道:“刘书记每顿饭都给饭票,从来不多吃多占,也不要开小灶,可真是艰苦朴素呢。这食堂和俺们社员家里是一样的,有那些粮食不够的,或者不想做饭的,就可以去食堂打饭吃。”   刘新农听他们说得冠冕堂皇,也就不再坚持,“那行,我在这里也麻烦劳模,这就去食堂吃,只来这里睡觉就好。”   赵立刚也做够了传声筒,这会儿当然乐意去。   他们走后,莫茹家可算又能吃顿安生饭。刘书记在这里这几天,她感觉都要吃出消化不良来。   刘新农去了食堂吃饭以后,周诚志就和另外三个队长商量,让张根发批条子,拿出一部分麦子来磨细面,搀着玉米面和秫秫面给干部们做面条、馍。   刘新农的是细面和粗面七三开,其他人就是三七开,全吃细面周诚志可舍不得。   其他干部来的时候,都没这样呢。   解决了吃饭问题,刘新农又消停两天,没再找莫茹和周明愈的茬儿。   又过了七八天,地里彻底没有农活,天也冷起来。   莫茹寻思刘新农应该要走了吧,他突然下令召开全社员大会。   不但先锋大队要开,整个红旗公社都要召开,先各生产队、大队开,然后再召集到公社开。   “农闲时间,按照上头规定,要全民开展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刘新农挥舞着手臂,发表着自以为鼓动性十分强的演讲,“我知道先锋大队是有收音机的,要多听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的节目,少听那些腐蚀劳动人民思想让革命斗志散漫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莫茹就不乐意,就因为他来了,她家的收音机如今都不听什么小说连播、西游记之类的,整天就听听新闻、革命歌曲以及一些忆苦思甜节目。   结果他还揪着不放,也实在是够掉价儿的。   这天晚上,刘新农下令先锋大队召开全社员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也就是他说的忆苦思甜。   男女劳力加上老人孩子,除了太小哭闹的不让,其他的基本都到场,每个生产队长要点名。   从六点多钟开始集合,闹哄哄地点名,点完也七点半多。   刘新农摆摆手,人太多,他也只能举着张根发的那个扩音喇叭开会,“社员同志们,今天咱们举行先锋大队63忆苦思甜第一次大会,希望各位社员同志们踊跃发言,有冤诉冤,有苦诉苦,有检举揭发的就勇敢地揭发,一切都是为了把工作做的更好,提倡批评与自我批评,会后,任何人都不能打击报复。”   说着他还看了一圈,对张根发道:“先从批判地主坏分子开始!”   这也是会议常规流程,每次都要先批判地主富农坏分子。   只是先锋大队的地主陈良被抓到农场劳改,至今没回来呢,而坏分子……   张根发只好把刑满释放的周古忠和丁春荣给拎出来批判,他也不是真的要批/斗他们,不过是为了应景而已。   说了一通大道理,骂了一通阶级血泪仇,最后让两人站一边去,开始让社员们互相检举揭发。   这些年先锋大队的社员们跟着二队过上了好日子,就算不满的都没寻思着要揭发谁。   毕竟那点不满都不是什么大事,之前说可以提,也都提过,这会儿再提分明就是打小报告了。   张根发感觉很没面子,就看周诚志。   周诚志坐在那里跟睡着一样,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   张根发只好道:“那就先忆苦思甜。说说以前吃不上饭的苦,品品眼下跟着党的甜,别忘了阶级血泪仇!”   这种时候一般就是批判旧社会,歌颂新时代。   一开始干部代表发言、劳模发言、先进发言,基本都是说建国以前,多么苦多么穷,现在如何如何。   何仙姑作为以前是搞封建迷信,现在却是赤脚大夫,那就是控诉旧社会的典型,她开始不知道咋说,后来倒是顺流起来。   刘新农还是很满意的,指示书记员们要做好会议笔记。   可后面就开始乱套,轮到普通社员们讲的时候,说着说着就开始说59年冬天60年春天,如何如何苦,吃不起饭,先锋大队还好,可亲戚们总来打秋风,他们也拿不出余粮,搞的亲戚们意见很大,有绝交的,有饿死人过来闹的等等。   刘新农越听越不对劲,一拍桌子,怒吼道:“歪了歪了!你们胡说什么呢!你们这是说什么?说的是旧社会的苦,怎么还说上社会主义的苦了?你们这样说可是反/动的,必须检讨,我看你们就是欠缺教育!”   他这段时间下乡蹲点发现这么个问题,一旦让社员们开忆苦思甜大会,一开始代表发言都还行,到后来让社员自由发言,那可完蛋,全都是控诉那三年如何如何的。   能这么说吗?岂有此理!   简直是……气死个人,这工作没法开展了!   “接下来,必须检举一个,否则不能散会!”刘新农使出杀手锏。 ☆、第247章 风雨前夕   大家面面相觑, 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刘新农就开始引导:“有没有人偷庄稼的?从地里偷摸拿回家?不只是现在, 以前呢?那三年困难的时候, 有没有人趁着看青的时候就监守自盗的?把秫秫穗折回家去?”   “还有收庄稼的,有没有人趁着别人看不见就偷摸往嘴里塞?啃生棒子?”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在别的大队里,一说检举,那是一堆堆的。   收庄稼的时候往家里偷, 在地里就先拼命往肚子里填,吃饱了再干活儿。   这是常态!   他就不信先锋大队没有。   当然有,以前三队四队就这样的。   就算二队一队, 地里干活儿的时候, 社员们也会抽空往肚子里塞, 不过不是为了饿,而是为了新鲜、解渴。吃个麦穗、啃个鲜玉米、乌米的,真的挺舒服。只是周诚志一直能让他们好赖的吃饱饭,所以倒是没有刘新农以为的那种拼命吃。   现在让检举, 他们都觉得不值当,毕竟自己也吃了。   如果非得检举,那就检举自己了。   于是有人站起来检举自己, “吃过麦穗!”“我啃过棒子!”   刘新农脸色铁青,他让他们检举别人,这些人居然检举自己!   正当他气鼓鼓的时候, 这时候一个人站起来道:“我……我检举劳模, 她多吃多占……”   不等她说完就有人斥责道:“三嫚儿, 你胡说什么呢?”   金枝儿就站在赵三嫚儿旁边,立刻伸手拉她,小声斥责她:“三嫚儿你干嘛呢!”   金枝儿对莫茹可是十分感激的,如果不是莫茹,她没机会读书识字,如果不是莫茹,那几年饿得厉害的时候只怕她早饿死了。   因为后娘找劳模画画,整天忙着出门工作,就把弟弟和家里交给她,所以她在家里也越来越重要。   谁要是说莫茹不好,尤其是这样严肃的场合,金枝儿绝对不答应。   刘新农一拍桌子,“干什么呢,社员有冤屈就要诉,有不公平就要举报,这个闺女,你继续说!”   她示意赵三嫚儿继续。   赵三嫚儿用力地握着双手,身体不断地颤抖,死死地咬着嘴唇,她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所有人都在看她,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她紧握着拳头,身体抖呀抖的,运足了力气继续举报,无奈几次开口,声音都抖得不像话。   尤其有些人目光跟刀子一样刮着她,让她几乎想夺路而逃。   刘新农走下讲台,亲自走到她跟前去,拍拍她的肩头,“这位小同志,不要怕,只管说,有本书记给你做主呢。”   他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莫茹和周明愈,这俩人似乎根本不受影响,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   哼!   赵三嫚儿受到了鼓励,继续道:“……大队……里杀猪,她、她自己占着……耳朵舌头,还能多分、多分五花肉……分棉花她也比别人多,我们都一人、半、半斤一斤,她自己有几十斤!还有布票、粮食也是,她都多分!俺们村的蘑菇、鸡、鸡蛋,也都是她说了算,她自己随便吃,吃不完的祸害……还有,她家孩子吃奶吃不完,她挤出来浪费了也不舍的给村里要饿死的铁妹吃!”   她扭头找到了坐在一旁的王连花、阚燕儿、赵佩兰几个,指着王连花喊道:“你说,是不是,你家铁妹饿得哇哇叫,她的奶吃不完,都不舍的给铁妹吃,成心要饿死铁妹!”   王连花使劲地低着头,恨不得把头给藏到□□里去,生怕人家看到她让她起来说话。   刘新农挥挥手,“王连花同志,不要怕,站起来说话。”   王连花:我特娘的要吓死了啊,怎么老老实实坐着也有我的事儿?   劳模儿当然多吃多占啊,她有奶不给我铁妹吃,她闺女打小穿新衣服,她女儿儿子顿顿细面小米粥鸡蛋,要鱼有鱼要肉有肉,她家还有麦乳精……   可是……可是,她只敢心里说说,背后里嘀咕嘀咕,从来不敢跟干部举报啊。   天地良心,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举报啊。   阚燕儿掐了她一把,疼得王连花一下子站起来。   她曲着腿,抖啊抖,都要站不住,两只手在身前绞成了麻花,低着头谁也不敢看,生怕一开口就有人上来给她一嘴巴子。   刘新农面色和蔼,“王怜花同志,不要怕,要勇于举报,这样咱们大队才能一直进步。任何人,哪怕是我,都有错误,更何况是劳模呢。M主席都说,我们要勇于批评和自我批评,你说出别人的错误,不是打击报复,而是在督促她进步,改正错误,这是为了她好啊。王连花同志,开始吧。”   王连花歪了歪头,偷眼去看坐在门口的莫茹和周明愈。   那两人一直坐在那里,都没回头看她,倒是张够、丁兰英、王玉琴、吴美英、陈爱月等人纷纷瞪着她,那眼神儿不是带着冰刀就是带着火炭。   她要是敢说什么,只怕立刻就能被她们给烧死冻死。   她鼓了鼓勇气,最后权衡再三,就算她举报了劳模,上头也不可能让她当劳模,就算她举报了劳模,她也还是普通社员,该干啥干啥。   往年多少举报别人的?最后不还是那样?   可如果她举报了劳模,等刘新农走了以后,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脏活累活给她干,工分不给她算。   她可是要在先锋大队过日子的啊,刘新农又不能一直给她做主。   这么想着,她把赵三嫚儿给恨上了,你说你举报劳模就举报,你扯我干嘛啊。   我们铁妹没吃奶,可我们铁妹长得也不小,胖墩墩的,哪里是你这豆芽菜赵三嫚儿能比的?   哼!   她飞快道:“刘书记,这都是哪里的事儿?没影的事儿!这样的话题不适合在大会上说,不尊重妇女同志!”   最后她说得颇义正言辞,更加埋怨赵三嫚儿,你一个没出嫁的大闺女,在大会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吃奶吃奶的,害不害臊!   王连花这个当事人这样说,其她妇女立刻附和,还有斥责赵三嫚儿的,“你这个蛮姑子怎么这么不知廉耻,没教养!”   也有人直接骂梁淑英,“你有毛病啊,闺女也不教的?整天长了俩眼儿就知道浪费粮食呢?”   也有人骂赵化民,“真是一家子白眼狼,以前吃不起饭,饿得一家子皮包骨头,这会儿跟着吃得肚圆,倒是有力气胡说八道诬赖人。”   金枝儿立刻站起来大声道:“刘书记,我要检举,梁淑英、赵化民一到庄稼熟的时候就去地里偷庄稼,往家背地瓜,还掰棒子,剜秫秫。等生产队干活儿的时候,他们家人就磨洋工不出力。还有赵三嫚儿和她娘搞封建迷信,诅咒劳模!”   她一说其他人也带头。   吴美英也站起来,大声道:“刘书记,我们村的棉花、虫子都是劳模带着拿的,劳模给我们干了那么多好事儿,救了我们那么多人的命呢。县里、公社都有奖励,俺们大队生产队,当然也有奖励,这有什么不对吗?”   她一说完,其他人就开始鼓掌。   这个说“干旱那年,要不是劳模发现了泉眼,俺们村的庄稼就绝产了。”   那个说“蚂蚱闹灾的那年,要不是劳模,俺们真是要饿死了。”   还有人不断补充。   一时间会场就混乱起来。   张根发大喊着:“安静,安静!”   谁也不听他的,继续吵闹。   刘新农怒了,一拍桌子,“肃静!”   周诚志咳嗽了一声。   场面慢慢地静下来。   刘新农怒气冲冲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搞小团体主义?要只手遮天?一个家族把持一个大队?”   张根发附和道:“都听刘书记的,好好交代。”   张根发以为这是个机会,因为外面大队都在进行忆苦思甜、社员举报运动,通过这个运动拿下一大批基层干部,上来一大批新的。   他是想通过这一次把周诚志等人拿下来,然后让自己儿子上台,这样就是自己家的天下。   哪里知道如今三队四队的人都替劳模说话呢,俨然就是劳模支持谁谁就能当村干部。   张根发和张金乐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这几年,他们在先锋大队真的是夹着尾巴做人,眼睁睁地看着社员们原本吃不起饭的现在也能填饱肚子,上门求自己的也越来越少。   张根发就觉得憋得慌。   正想着,有人道:“刘书记,我要举报,当初偷棉花是大队支书带头的,让我们偷了以后好陷害二队劳模那些人,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偷了,结果就处分了我一个!”   张根发一下子跳起来,指着丁春荣,“你、你……你别血口喷人!”   丁春荣冷着脸,“我没有血口喷人,我说的都是事实,还有你儿子、你哥哥弟弟,以前能当上队干部,都不是社员选的,都是你自己任命的。谁要是想干轻快活儿就得去找你走后门,送钱送物的,没有钱物就送大闺女……”   “闭嘴,闭嘴!”张根发一下子蹿过去,一巴掌就朝着丁春荣扇过去,“闭嘴!”   却被别人给拉开。   张金乐也道:“刘书记,您可不要信丁春荣胡说八道,她被大队支书抓到偷棉花就怀恨在心,一直想打击报复,这会儿血口喷人。”   刘新农看看张根发又看看丁春荣,他也不傻,至于乡下这些事儿,也没有什么神秘复杂的,一眼就能看到底。   只是看到底不行,还得再看出来,然后就是两样的,你想让它是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而不是它本来什么样儿。   “行啦。”他摆摆手,“地富反坏右只有互相揭发,没有揭发其他社员更没有揭发干部的权利!”   丁春荣恨恨地看了张根发一眼。   张根发也狠狠地瞪她,一副恨不得要咬死她的模样,这个臭婆娘,这是想踩着自己巴结劳模和周诚志啊!   他娘的!   刘新农见社员们不检举,他就开始说自己查账的事儿,“大队里的养鸡场、养鸭场,还有蘑菇大棚什么的,我瞅着不大对啊,这账目有问题。”   周诚志道:“刘书记,没有问题,当初盖大棚的时候,本来就是劳模的,是劳模为了不搞特殊化,就主动应承给生产队也养了,这样能帮着大家伙儿交任务。这个在供销社是有记录的,供销社的领导也签字批准的,不信刘书记可以去查。”   这事儿周明愈还真是早就想到,当初莫茹养蘑菇、养鸡鸭的,她是有分红的,这个分红在打击单干反对包干的时候肯定不行。   所以他变了花样的,就当劳模入股投资,跟农村信用社、供销社一样,等于是社员入股建起来的,否则就建不起来!   这个在供销社有文书说明,夏主任给签字的。   供销社属于全国百货商店供销系统,和县委还真是不那么搭边,刘书记管不到人家!   刘新农倒是气得够呛。   第一天晚上没有实质收获,他不肯罢休,第二天第三天……一连几天就在先锋大队搞检举大会,一定要抓到劳模或者谁的把柄才行。   第一天大家还有点忐忑,第二天第三天,社员们就当看戏了,根本不怕他。   检举来检举去,谁都有毛病,就是没人检举劳模,他就觉得不正常!!!   这是搞山头主义!   这么几天,供销社看不下去了,他们还得定期来收货啊!   不收货县城的鸡蛋、蘑菇供应怎么办?   完不成任务他刘书记给顶着呢?   你问问冬天只有大白菜萝卜的时候,县委大院的食堂里能少了蘑菇吗?   供销社来了一次,先锋大队没人给交货,说开会呢。   第二次又来,还是在开会呢。   夏主任几个就坐不住了,亲自来到先锋大队找到刘新农。   “刘书记,咱们开会归开会,能不能先把供销社的任务给完成喽?这先锋大队的鸡蛋和蘑菇交不上去,县城的任务就短着一大截呢。”   现在因为有先锋大队的养鸡场,他们供销社就不那么紧着盯着乡下集市上偷摸卖鸡蛋的社员了,他们轻快社员们也自由点,能够多换两毛钱。   这是大家都有利的事儿。   如果自己能完成任务,谁愿意死盯着社员们手头那几个鸡蛋?   这要是先锋大队的养鸡场被刘书记给解散——虽然刘新农没直接说,可他一个劲地盯着劳模在养鸡场和蘑菇大棚的分红,这不就是想把劳模给踢出去吗?   夏主任都知道,先锋大队的养鸡场和蘑菇大棚要是没有劳模,那就完蛋的。   他当然不同意!   别说这点分红,让供销社给莫茹分红,他都干!   刘新农对夏主任这样的态度十分不满,“夏主任,你这样的思想可要不得,你这是跟个人主义和个人势力妥协?你这是在向资产阶级……”   可不能让他说完,夏主任立刻笑道:“哈哈,刘书记,您言重啦,前有高书记现在有吕书记,高进县治理得一片欣欣向荣,社员们一心向党,人民公社蒸蒸日上,红红火火的。这社会主义的熊熊烈火,什么资产阶级也烧成灰了,哪里还敢现形?不说别人,俺们红旗公社,是绝对没有资产阶级的。地富反坏右都被抓起来,社员们都扎实稳定得很!”   我的老天爷哎,请你快把这货请走吧,俺们供销社上上下下十几口人都等着交任务呢,让这货在这里折腾个没完,再把劳模给折腾进去,俺们还用好?   谁愿意整天盯着个鸡屁股使劲?   这不是政策没办法吗?   可既然有办法一次性把任务完成,还真不想朝着个别社员使劲!   “欺负”人也是需要良心负责的好吧!   刘新农看夏主任这样子,分明就是支持劳模的,心里更加不爽,却也不能不给面子。   这供销社系统,你别说,还真是捏着大家的饭碗呢。   你吃的好不好,就看他们手松不松!   “我就不信,没有她莫茹,这养鸡场的鸡就死了?这大棚的蘑菇就干巴了?”刘新农没好气道。   夏主任:你别说,还真是这样。   他带人来考察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为了发展蘑菇业务,还让其他大队也盖了蘑菇大棚,来这里要了蘑菇孢子、蘑菇包儿回去种。   结果虽然是发芽了,可惜的是,只能出一两茬儿,之后那蘑菇就越来越小,退化得不像样子!   后来才知道人家莫茹多方摸索,是要进行种子优良的。   怎么优良的不知道,但是人家的蘑菇就能一茬茬长得水灵灵的,别人的就完蛋。   毕竟这是野生蘑菇被驯化的,退化是很正常的,没地说理。   “刘书记啊,这个养鸡场、蘑菇大棚的事儿,咱们也不懂,人家先锋大队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道理。咱们也应该尊重,M主席说,实事求是嘛,不能根据我们自己的臆测想当然嘛。”   哎,这些没有什么本事,还爬上副书记,一当就是若干年的干部,真是让人头疼!   夏主任十分无奈。   好像只有你自己聪明,人家都是蠢蛋一样。   刘新农置气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怎么说怎么办吧,我管不了。”   他拂袖而去。   夏主任也不生气,立刻笑着吩咐:“赶紧着,去跟队里说咱们要拉蘑菇、鸡蛋、鸭蛋,让他们把前几天欠咱们的也都交上。真是憋死了。”   一行人去蘑菇大棚的,去养鸡场的,一通忙活。   夏主任还亲自去养鸡场看了看,找着贾慧芳几个,“有没有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抓几只。”   贾慧芳态度挺冷淡的,“主任,这个得让俺们场长给看,俺们只管喂鸡拾蛋孵小鸡。”   夏主任:也不是我来找你们劳模的茬儿,你们怎么无差别攻击,还把我也给嫉恨上了?我们供销社和他们县委是两条线好吧,不是一路的,别迁怒我们。   最后还是莫茹过来,养鸡场不管是一百只还是一千只鸡,她都是心中有数的,最初从社员手里收集的那一批,都可以卖掉吃肉。   反正新的下蛋鸡已经培养起来。   而且从去年开始她还着力培养肉鸡,不让它们下蛋,而是尽量长肉,肉质更加肥嫩纤细,不像下了蛋的老母鸡那样柴。   只是现在还没成功而已。   莫茹给抓了二十只老母鸡,还有五只小公鸡。   公鸡养着纯粹就是为了吃肉的,毕竟做种鸡不需要那么多。   其他的鸡蛋和蘑菇自然也都如数完成任务。   现在食堂又开着呢,夏主任晌饭就在食堂吃,拿粮票和钱买就行。   食堂给他的是和刘新农一样的。   他看看别人的,就知道这是给李新农开小灶呢,顿时对刘新农更加不满,你说人家先锋大队对你照顾多好啊,吃得这样可口,你还来挖人家心窝子。   谁不知道先锋大队俩劳模是人家的心头肉?   你可好,还真当自己是大干部来显摆本事呢?   你比高书记牛还是比傅书记能?   这俩区干部都表扬的,还用你来显本事?   还是你觉得拿掉了俩劳模,说不定能对前书记示威……艾玛,他可别是针对高书记吧。   夏主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琢磨了一下就去找刘新农一起吃饭,顺便套套话,想着回头怎么悄悄汇报一下。   先锋大队就像一场闹剧,而其他大队却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忆苦思甜、检举大会,一大批或罪有应得或被打击冤枉的干部下台,又上去一大批没文化有干劲的贫下中农干部。   结果61年开始的宽松政/治氛围一下子又收紧,甚至有大队的食堂开始恢复,自留地全部收回,重新掀起了批/斗热潮。   而刘新农在先锋大队蹲点不到一个月,就接到调令让他撤回,他只好转战其他公社。 ☆、第248章 打倒!   刘新农走了以后, 先锋大队就再也没有搞运动的干部来蹲点, 其他来的基本就是考察、学习为主。   这些都态度好,工作认真, 大家相处愉快,他们来了先锋大队都跟参观旅游一样,先被造纸厂吸引视线,再去养鸡场、蘑菇大棚,还要去磨房和果园逛逛, 最后就是砖窑厂。参观完以后,再开开会、聊聊农业副业生产经验,喊喊口号,基本就差不多。   所以比起外面的紧张气氛,先锋大队很快又恢复到忙碌而平和的气氛中。   每天男人去砖窑厂、造纸厂, 女人能干的也去赚外快, 不能干的就在队里干零活儿挣工分。   一边干活儿一边听收音机, 小说、戏曲、新闻随便听, 小日子十分滋润。   转眼又是一年,全国又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学解放军的活动。   高进县也不例外,号召组织先进社员们去大寨参观、学习,回来以后鼓足干劲、力争上游。   而莫茹和周明愈这几年自然还是年年被评高进县先进劳模。   当然是要跟着去参观学习的。   去了以后莫茹才发现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那是一种“一大二公”的乌托邦理想主义,别说目前的社会现实不具备土壤, 就算再过几十年都够呛。他要求坚决批判并要彻底消灭资本主义!强制在全县范围内彻底“割掉资本主义尾巴”, 收自留地、关闭集市贸易、取消家庭副业, 连各家的厕所都要关掉去集体厕所。   这么一看, 先锋大队要被集体割掉的。   所以,她和周明愈就是看看,不说话,实在让讲话就热情洋溢、振奋激动地表示要学大寨、向大寨看齐……   喊空话嘛,有人喜欢听,喊得越好听就越忠诚。   所以她和周明愈还拿了学大寨先进标兵的称号,发了锦旗和奖品。   回来以后,又在本县做了几场演讲。   之后就回到村里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在之后有参观活动,她和周明愈就不肯去,打发周诚廉、周培基、陈爱月等人去,去之前再三叮嘱,只需说好话,千万不要对比,更不要说自己大队的实际情况。   只管说,学习学习再学习,我们要向大寨精神看齐!   几个人都是聪明人,也是成功学成归来。   一回来,周诚廉就忍不住找周明愈吐槽,“红鲤子,你说啊,就这样还让全国人民学习呢?我看他们……哎,吃不饱穿不暖的,就会扯着嗓子喊。”   周明愈忍不住拍拍他的手臂,“这种话不要说,而且你说的也不对,精神食粮更重要。全国人民需要鼓劲。”   这样艰苦卓绝的年月,吃不饱穿不暖的,要是再没有点精气神,那不真的垮了吗?   “出去看看,还是咱们大队好啊,吃得饱穿得暖,还有水果、罐头来解馋,哎呀,真是神仙都不换,以后我可不去。”   在全国人民学大寨的同时,农村的社交运动也开始进入新阶段,愈演愈烈,各地都出现了过激现象。   连红旗公社也不能幸免。   各地的领导干部、大学生、高中生们都开始下乡进行四清算账,革官僚主义、地头蛇的命,闹出了不少乱子。   很多大队的生产再一次被搁浅,社员们无心种地,整天忙于批判斗殴,最后实在是不像话。   莫茹和周明愈还去了一趟莫家沟。   莫家沟进驻了一群师专的学生,他们是跟着某干部下来的,通过盘账发现了很多漏洞,正一个劲地审问大队长崔发平。   另外把崔发忠也扯出来,但是崔发忠如今已经不是干部,他之前就被撤职没有再上任,而且以前的事情他都推得一干二净,算不到他头上。   确认莫家没事儿,莫茹和周明愈也不在莫家沟住下,毕竟这样敏感的时候,还是低调比较好。   一开始那些学生干部们也没揪出崔发平和崔发忠太大的事情来,倒是把崔公会、崔公兆等人给揪出来,一顿批判教训。   他们还做主把莫家的几个人提起来当了队干部,把崔家的几个没有能力的队长、会计给踢下去。   就在他们还要大干一场,立志要把崔发忠和崔发平几个人的短处也挖出来的时候,又接到撤回调令。   无奈,他们也只得准备撤离莫家沟。   可就在他们要走的当口,突然接到一封匿名信。   匿名信将崔发平和崔发厚一家当初如何两面逢迎,一边给日本人效力、给伪军提供物资,一边悄悄地投靠抗日支队的事情给抖出来。   这一次,随着匿名信还有一张盖有伪军蓝戳儿的收粮单!   ……   接到匿名信的时候,蹲点干部和学生们一下子沸腾了!   这一下也不提撤离的时候,反而要坐下好好地查查这件事,而这封匿名信和确凿的证据让崔发忠一下子慌了神。   他这两年一直抱病,虽然还控制着莫家沟的大事,可精力不济,很多事情都是崔发平在做。   他知道这封匿名信分明就剑指他崔发忠!   好在幸亏没有拿出哥哥崔发厚和日军的联系证明,否则那才是真完蛋呢。   他相信,没人能找到那个证据的,因为当初哥哥和日军的所有联系全部被毁得一干二净,谁也找不到的。   只是……家里当时给伪军送粮食的收粮单是怎么来的?   抗战结束的时候,他已经把家里里里外外的痕迹都抹掉,不可能还留下证据!   难道是从别人手里发现的?   可能是当时另外服务于伪军的人保留下来的?   但是崔发平悄悄告诉他,就是发给崔家的单据而非别人的底单。   这下子,崔发忠是真的有口莫辩,却还是要努力狡辩,“当年我们崔家为支援抗日,得罪了很多人,有人要陷害我们也说不定。”   蹲点干部组成的审查组立刻证明这就是真的,绝非伪造,崔发忠又改口“特殊的情况下,国难当头,为了能够更好地支持抗日,有时候难免要对那些魑魅魍魉加以虚与委蛇,实在是违心之举,不得不如此啊。”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那些年轻的学生们却不肯听他说话。   他们为了挖莫家沟干部的四不清证据,可是仔仔细细了解了他们村的历史呢。   他们大声道:“当初你们把莫家打成地主坏分子的时候,莫家曾经申辩‘为了暗中支持抗日,不得不表面对伪军虚与委蛇’,可你们说的是‘虚与委蛇也是事实,只要有支持伪军日军的事实,管你是虚与委蛇还是真心拥护,都是反/革/命坏分子!都要被打倒!’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就要搞特殊?”   这架势分明就想将崔发忠一家也打倒!   崔发忠吓得赶紧就连夜派人去给崔发厚送信,结果数日后回来的是一纸划清界限的声明。   崔发厚表示:他当初在外奔波抗日活动,并不了解家里的情况,如果实在有不得不支持伪军的行为,那他支持秉公办理。而他崔发厚,要跟家里划清界限,一心为党为国,坚决不袒护家里。   “苍天啊,你怎么不开开眼啊!我们崔家冤枉啊!这是莫家人的阴谋啊!”崔发忠当时就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地主坏分子崔发忠,妄图伪装成我党人员行破坏之实,即刻收押审判!”   “打倒地主坏分子崔发忠!”   “揪出地主坏分子漏网之鱼崔发忠!”   一夜之间,崔发忠就从原本的莫家沟掌权人,一下子成了人人喊打的臭虫,虽然鉴于有支持抗日的活动没有被判死刑,却也判了无期被押赴五一农场去劳改。   这样,他就又和莫树仁父子碰头了。   ……   周明愈和莫茹虽然为了避嫌不常回娘家,但是他们一直都关注着莫家沟呢。崔发忠被举报,被收监,他们都是第一时间就听到消息。   大快人心!   莫茹还有些纳闷,“小五哥,这证据是哪里来的?”   当初他们举报崔发厚和崔发忠的时候,却没有实际证据,只是本着无风不起浪的原则,先给县委提个醒儿,让他们被注入一种崔发厚是日军翻译官的说法,就算没有证据,可是三人成虎呢。   三人成虎这句话,对谁都是有效果的。   虽然崔发厚没有被揪出来,但是从崔发忠被撤职以后一直都没有官复原职,两人就敏感地觉得,也许崔发忠和崔发厚已经被组织怀疑了呢?   现在,果然时候到了。   当然,如果莫家再能够被摘掉地主坏分子的帽子,那就更好了。   就算摘不掉地主帽子,但是抗日爱国地主和坏分子地主也是天壤之别的。   周明愈也好奇道:“找机会打听一下,看看谁这么厉害,藏得太深了。”   这个时候真的是一击而中,之前民主补课的时候拿出来可未必管用呢。   于是这张作为铁证的收粮单到底是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大家议论纷纷。同时崔发忠在莫家沟彻底垮台,崔发平也被连累,崔家的几个队长、会计等队干部纷纷落马。   在蹲点干部的主持下,莫家沟重新进行了选举,莫树杰居然被选做大队长!   莫树杰自然不肯,再三推脱,说自己如今还在各种改造学习中,不够做大队长的资格。   最后他做了他们生产队的会计。   他有文化,读书识字,会算账,做会计也算是发挥所长。   崔发忠被拿下,还有一个直接的影响就是莫树杰的成分重新判定,从中农改为了下中农。   因为他当时没分家没有占有任何土地、财产,反而跟着长工们一起吃住干活儿,而且对村里孤寡老幼非常照顾。为了顺应民意,蹲点干部就写文件向县委负责成分评定的办公室汇报,很快就得到批复,同意将莫树杰同志的成分定为下中农。   莫树杰的成分一变,就会连锁反应一样惠及儿女们。   先是莫应熠入党成功。   他听姐姐和姐夫的话,在学校一直积极向组织靠拢,之前就在老师的引荐下写了入党申请书,可惜因为成分问题被卡着,一直没有通过。   现在莫树杰成分改变,他不再是中农的儿子而是下中农的,且他父亲莫树杰已经和爷爷莫章宗这个地主划清界限,所以莫应熠入党成功。   然后就是大弟莫应棠。   他原本在青海,只能做后勤方面的工作,自从成分变成下中农以后,就开始参加一些作战项目。   他先是被提拔为班长,因为在几次自卫反击战中屡立战功,又被提拔为副排长。   当然,关于战争以及部队的事情他是不会写太多的,毕竟战士们写家信都要经过指导员确认没有违规泄密内容才能发出的。   这些也都是莫茹根据他的信以及津贴和周明愈推测出来的。   转眼又是寒冬,虽然外面很多人家因为社教而倍感难熬,可先锋大队却感觉不到,靠近年底,先锋大队的年味儿越浓。   整个村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路边、墙根、树底下堆满了积雪,道路上没有一点积雪,走出来也不用怕脚滑会摔个大马趴。   不少人家院墙外面堆着很多青砖,等着来年开春化冻以后翻盖房子或者猪圈、院墙,因为砖窑厂的砖瓦也不是一次就能买够的,他们也都要分几次才能攒够。如今全村已经实现百分之百的房屋都覆盖了瓦片,哪怕大雪压顶,也不至于漏水、烂屋顶。   村里响起敲梆子的声音,有人喊着:“下粉条了,下粉条了!”   这是招呼谁家要下粉条就去搭伙儿。   家里准备着要吃猪肉炖粉条的就赶紧拿地瓜粉面子往食堂去,晚了赶不上那就只能自己开火。   自己做不值当,而且技术也不行。   今儿下粉条,第二天就杀猪。   如今除了集体的养猪场,各家家里也养猪,既能完成供销社的任务,还能卖钱。   一头猪到年底可以买个七十块钱左右,加上队里分红,再有砖窑厂打工赚的,先锋大队中等收入的人家一年也有将近三百块。   这在高进县已经算是非常好的收入。   有些大队,最好的家庭年底也收不到三百块!   就是县里有些职工一个月也才三十块钱不到的工资,一年到头拿不到四百块,工资可包括吃喝穿用上学等一切开销呢。   而先锋大队粮食是另外分的,这个钱就是赚的,所以很是让人眼红羡慕。   现在先锋大队已经不算工分值,免得吓着人家,再有眼红搞事儿的。   因为不缺粮食,村里养猪就多,年底以各生产队的名义,一个队杀个六口猪,杀了猪以后各家用工分或者钱来买,这样过年也就有肉吃。   再穷的人家,过年这肉是一定要割的,毕竟自己队卖,可以用工分抵,算下来也没多少钱,当然要买啊。   除了猪肉,队里又分一批麦子。   这也是周诚志怕有些懒馋的汉子婆娘们一分到麦子就不肯吃粗粮,一口气把细粮吃光过年没面包餶餷蒸饽饽,到时候大家又吃餶餷又是炖肉的,他们寒碜得要命,他这个当队长的也面上无光,就想出这么个办法。   下粉条,杀猪,然后社员们都按份额买肉。   莫茹自然又比别人多买不少,一个猪头,二十斤肉,一堆排骨、筒骨。   结果除了她在自己队买的,队里奖励她的,另外三个队也来给她送。   周明贵带头给莫茹送肉和骨头,他知道莫茹喜欢吃猪耳朵和舌头,特意送来一副下水给她,还带着俩蹄子和一些排骨。   陈福海和周玉贵一看也不能落后啊,现在村里的棉花就靠着劳模呢,如果不是劳模他们棉花任务都交不齐,现在不但圆满完成任务还能多卖赚钱,剩下的社员们也能分几斤呢。   另外养鸡场、果园也都靠她指导呢。   所以分水果劳模多分,分猪肉当然也要多分的。   几个队长笑眯眯地,大声道:“我们就是要奖励劳模,不管分什么,都要奖励劳模,这样我们才能越收越多。劳模多吃一些,我们心里才舒坦。”   到最后,莫茹发现她自己得的猪肉拼一头猪还富裕!   这可把有些人给羡慕嫉妒坏了,可惜,嫉妒也没用,县委副书记来蹲点都没动得了她,那分明就是认可她以奖励的方式多吃多占了呗。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哦。   ……   周明愈把肉推家去,两人收拾一下,莫茹将大部分囤在空间里,留着慢慢吃,尤其那几条最好的五花肉,她还想买点木炭回来做个烤肉吃吃呢。   她拿出三斤肉来拎到蘑菇大棚交给丁兰英,“二嫂,这个拿回去晚上炖粉条蘑菇。”   猪肉炖粉条蘑菇,这可是冬天家人的最爱,老奢侈了!   丁兰英看着那有肥有瘦的一大块肉,估摸着得三斤,激动得差点没拿住,“七七娘,咋这么多呢?一斤就不少!”   莫茹笑道:“这一顿就多吃点,让大家过过瘾。”   家里十好几口人呢,谁吃谁不吃呢?   丁兰英这会儿大棚也没啥活儿,就锁了门回家炖肉。   不只是他们家,村里几乎家家户户今天都要吃猪肉炖粉条。   昨天做的粉条,今天杀的猪,有人家肯定要吃猪肉炖粉条,难道他们不吃?要是自己不吃只闻别人的味儿?那多残忍啊!   所以,家家户户都吃!   太阳落山的时候,整个村子炖出来的肉香味儿都要飘到十里外去,就连人家的狗都站在下风口眯着眼仰着脖子一副陶醉无比的模样。   天擦黑,莫茹领着周七七和小八去南屋吃饭。   一进门就听着里面沸反盈天,跟有八百壮士在打架一样。   丁兰英、张够、王金秋这两年又各添了一个孩子,加上之前的,家里真是菜市场一样热闹。   刚进院门,就听见张够在喊:“拦子儿,你死哪儿去了,看着小三儿!”   那边春来在喊:“娘,芒种拉了!臭死啦!”   东厢雪花也哇哇哭,菊花在哄她,“别哭啦,屋顶都被你哭塌啦!”   站在门口听着,简直就是养了一票三重唱歌手的乡村交响乐团!   走在前面的周七七一脚迈过去的时候肩头缩了缩,想着还是别进去了,这么一犹豫差点摔了。   莫茹赶紧拉着她,“想啥呢。”   周七七吐吐舌头,“妈,幸亏小八不闹腾。”这么一比,还是安静如抱窝鸡的弟弟更可爱啊。   莫茹不禁失笑,打趣她:“那你还要弟弟妹妹啊?”   周七七看别人家跟不要钱一样往外蹦弟弟妹妹,她也很稀罕,觉得就一个弟弟没有妹妹不够完美,去年开始就缠着莫茹和周明愈“爸爸妈妈,我也要有个妹妹,我还要有个弟弟,我要一堆弟弟妹妹……”   “到时候我要教他们念书、写字、讲故事,我还要让他们打乒乓球、拉手风琴,还要……”   可惜莫茹不打算满足周七七的要求,她觉得一儿一女凑一个好,挺好的,多了也闹腾,她也怕多了自己管不过来会偏心。   所以,这几年她和周明愈一直采取办法避孕呢。   这也得益于她对空间的掌控越来越娴熟,驾驭空间之力得心应手,无意中让她开发出一个用空间之法避孕的绝招来。   万无一失! ☆、第249章 失联的舅舅   锅里的肉已经炖好, 喷香的,泥蛋儿、菊花、坷垃儿几个乖的孩子就在那里排排坐等吃肉肉, 闹腾的孩子上蹿下跳就被赶出堂屋去。   不过今日竟然没听到张翠花呵斥孩子们的声音,倒是有点奇怪。   见到莫茹和俩孩子过来, 大家都和他们打招呼,“他们爹呢?”   说的是周明愈了。   莫茹道:“去叔儿家了。”   周明愈说要去找周诚廉几个商量熬糖的事儿。   她进屋去帮忙摆桌子, 东间小炕桌上还放着茶壶茶杯, 诧异道:“娘, 咱家今天来客人了?”   没人回应她。   莫茹扭头去看张翠花, 居然在走神呢。   这还是莫茹第一次看到张翠花走神呢,也算是稀罕事儿,也就没去打扰。   等大家把饭桌摆好, 应该去盛粉条炖肉了啊, 众人看张翠花站在灶台前拿着大勺子,也不盛菜也不让别人盛, 啥意思呢?   张够心里就犯嘀咕,难不成自己又得罪婆婆了?   她一直觉得自己咋那么命苦?连着三个都是闺女!   生不出儿子来,婆婆肯定看不起自己吧。   虽然莫茹再三劝她不要多想, 对婆婆来说已经不缺孙子,多个少个根本无所谓, 可张够就是想不通, 不但自己郁闷, 还得拉着莫茹让莫茹赶紧再多生几个儿子出来。   莫茹也就左耳进右耳出的。   张够看了莫茹一眼, 努努嘴, 示意莫茹去盛菜,别人可不敢。   莫茹就过去,从张翠花手里拿过勺子,笑道:“娘,吃饭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张翠花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笑道:“想戏呢,想迷了,赶紧吃饭吧。”   她把勺子给莫茹,自己去方桌前落座。   原本家里只有一张矮饭桌,都要做小板凳吃饭,对大人来说很憋屈。后来周明愈就和周培基一起做了一张长方形的饭桌,配了几条长凳,这样一家人都能围桌吃饭。   吃完晚饭,张够和王金秋收拾饭桌,莫茹则帮大家沏了秘制助睡眠的茶,端上来一家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农闲的时候多半就是聊过日子那些事儿,尤其这几天杀猪下粉条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呢。   周明愈道:“明天后天队里熬糖,今年咱们自己做糖吃。”   周七七一下子来了兴趣,“爸,真的吗?我能多吃点吗?”   周明愈:“管够!”   周七七立刻兴奋起来,拉着莫茹的手,“妈,你听见我爸说的了吧,可不是我先要的。”   莫茹笑了笑:“只能吃麦芽糖,吃完以后记得刷牙漱口就行,要不一口烂牙看你怎么办。”   周七七立刻露出自己的小米牙来,雪白整齐,“看,没有蛀牙!”   大家笑起来。   其他孩子听说有糖吃,也激动得跟什么一样,糖啊,这可是孩子们的最爱啊,甚至都超过了肉和大饽饽!   说自己熬糖,大人们也非常感兴趣,纷纷问周明愈要怎么弄。   周明愈就给他们讲讲,土法制糖其实没什么高科技含量,很多地方的老人都会,只是其中有一些窍门,比如往糖液里加石灰的时候,量多少才能保证糖不会又苦又硬很难吃。还有浸出甜汁的时候要注意多少水和原料的比例才能既不会流失糖分又不至于浪费太多燃料,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七点了才散。   晚上回家以后,莫茹兑了热水让俩孩子洗漱,给他们洗干净抱上炕,姐弟俩立刻头碰头地趴在被子上拧收音机。   莫茹问周明愈:“今儿家里来什么客人了?娘看起来有点愣神呢。”   要是一般的客人,张翠花绝对不至于这样,所以莫茹才要问问。   周明确就着孩子用过的水泡脚,摇摇头,“白天我一直在杀猪那里还真没看到娘招待谁了,也没听说有什么亲戚来啊。”   这时候周七七笑眯眯地道:“你们问我啊。”   莫茹笑嗔她,“哪儿都有你,你不是去上学了吗,你知道啥啊。”   先锋大队小学的学生们比外面放假晚,就为了让老师给看孩子。   周七七双手托着下巴,摇晃着两只雪白的脚丫,笑嘻嘻,“谁让我有顺风耳呢,我是不会告诉你来的亲戚是老张家屯的,嫲嫲的娘家人。”   小八点点头,表示姐姐说的对,因为那人自己说作为嫲嫲的娘家balabla的。   哎呀,这可稀罕。   莫茹把擦脚布递给周明愈,“这几年咋没听娘说过娘家人呢?”   周明愈想了想,“好像……有个舅舅来着,当初娘是带着舅舅嫁过来的,后来好像是回家读中学了?我好像是听谁说过的,记不得了呢。等我大了更没啥信儿,娘不提,也没人敢跟她提,怎么突然又走动起来?”   莫茹:“回头去找大娘问问。”   莫茹和周明愈对以前的事好奇的时候一般都是去找王月娥打听,王月娥可能因为年纪大了,特别愿意讲古。她虽然眼前的事儿忘性大,记不住,可她小时候、年轻时候的事儿却记得清清楚楚的,莫茹跟她打探了不少故事,都记下来当历史资料。   第二天一早,他们起来先吃饭,早饭也不需要天天做,有时候多做一些莫茹存在空间里,不爱做饭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吃。   小米粥、煮鸡蛋、杂合面窝窝头,反正也没什么花样,再就是做面条、包饺子、包子、炖肉的时候,她就会囤一些留着给闺女和儿子加餐。   吃过饭周七七去读书,如今她已经升三年级上学期,本来今年秋天让小八去读一年级的,虽然还小,但他很坐得住,完全没问题。可惜他不想离开妈,莫茹也就不强求,日常自己教比魏生金教得更好。   只是有点遗憾儿子不太跟别的小孩子玩耍,太过安静,不像别的男孩子那么闹腾。   记分员已经开始敲着梆子满村子吆喝,“今儿大队要熬糖,队长点过的人吃过早饭就到食堂来集合!”然后就开始吆喝着点名。   他这么一喊,那些不知道的人都激动起来,熬糖啊,以前刚听人家说,集上也有人卖自家熬的糖,却从来没有见过怎么熬呢。   这么一喊,只要没事儿的都跑去食堂凑热闹。   自己熬糖这个念头莫茹早就有,因为买糖不那么自由,虽然她可以倒腾到一些,但是对全村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如今村里人手头有点钱,难免想给孩子买糖做点零嘴吃,可供销社不能随便买,如果他们自己熬糖出来,今年过年社员们的幸福感又会上一个新台阶。   其实去年莫茹和周明愈就在自留地试种过糖用甜菜,学习一下如何种植、护理,然后按照书上、打探来的方法熬糖,掌握熟练以后,今年才开始大批量种植。   今天种甜菜也没有占用田地,就把各家交上来的自留地都种上,还有一些地边地块,甚至果园、坟地那里都种上。   总共种了不到六亩地,收成有好有坏,平均亩产也有一千五百斤左右,一共收了差不多八千斤甜菜疙瘩。   周明愈先去安排每个人的差事。   甜菜熬糖不像甘蔗那样直接榨汁,需要经过预先加工,这个让女人们帮忙就好。   “妇女们报名参加把擦甜菜擦丝啊,帮工的有资格先排队买糖比不帮工的多买半斤!”周诚志一吆喝,妇女们就纷纷表示要帮工。   甜菜要洗干净,切掉须根和青头,然后就擦丝。   这一步看似简单,但是八千斤甜菜可不是几个人就能办的,需要不少妇女劳力。   后续的熬糖步骤就不需要那么多人。   男人们把原本的五连灶再摆起来,支上锅,五口大锅,两口小锅,这样既省柴火又方便。   第一锅先加热水,大约六七十度,然后把擦好的丝放入锅中,量以水刚没过甜菜为准。浸泡十几分钟,然后放入第二锅,第二锅的水温保持四五十度,再浸泡十几分钟,然后捞出来放入第三锅,第三锅就是冷水,再浸泡十几分钟。   如此之后,将甜菜丝捞出来,把上面的甜水挤干净,糖粕就留着喂猪和牲口,然后把锅里的糖水加热至八十度左右,开始点石灰水。   如同做豆腐点卤水一样,会有大量絮状物沉淀下去,将非糖物质分析出来。   如此沉淀一个小时,将糖水用做豆腐的包袱过滤,再将糖水放入锅中加热到八十度,然后加入专门买来的过磷酸钙做好的澄清液,让糖水继续沉淀可以提纯糖分,一个小时候以后再度过滤。   之后开始熬糖,先大火熬煮,在煮沸以后要加入适量食用油,以免太过沸腾溢出。一边熬煮,不断地撇掉浮沫,等水分蒸发大半,便转入另外的小锅中继续熬。期间都要一边熬,一边翻搅,避免糊锅,等成为黏稠的糖浆便大功告成。   一锅完毕,后面立刻续上,一点都不浪费时间和火力。   这边小锅差不多了,周明愈喊道:“拿盆,舀糖浆啦!”   这里面的糖液最上面一层跟胶质一样黏稠,和麦芽糖很像,不是很甜却非常粘,老百姓统统叫饴糖。   舀出来以后,莫茹几个就妇女就拿了细长的棍子,一根根地粘糖,然后卷成一个个大大的棒棒糖。   这时候周七七已经从学校偷偷溜回来,领着小八等吃糖呢。   莫茹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啥,只笑了笑,“给你一个最大的!”   周七七还在嚷嚷,“妈,再大点,再大点!”生怕莫茹弄断不给她继续卷。   莫茹看了一眼几乎要比周七七的脸还要大的棒棒糖,而闺女还是不满足,她果断地把末端弄断,轻轻地扇了扇,让它快速凝固,然后在板子上啪叽一摔,又拿块干净的板子一按,直接按成一个比周七七脸还大的大棒棒糖。   周七七哈哈大笑,“妈妈,再给按上鼻子眼睛嘴巴啊,还有耳朵!”   这样糖更多!   莫茹:……   那边荆桂香笑道:“来,我给你按。”按辈分她是周七七的嫲嫲,可她太年轻,实在是不适应,所以日常也尽可能弱化这种称呼。   莫茹又给儿子卷了一个大大的棒棒糖,照样一拍,这样显得更大。   周七七看了小八一眼,“我替你拿着吧。”   小八也没意见。   莫茹就让他们去一边吃,然后给别的小孩子卷棒棒糖。   她听见周七七小声地跟弟弟商量,“小八,你这糖太大了,你吃不完,我替你吃一半啊。”   小八也没反对,估计就是同意了。   莫茹笑了笑,也没去扫孩子的兴。   很快不少孩子都举着脸大的棒棒糖乐呵呵地玩儿去,比大小、比甜,有的敲破了拿回家留着慢慢吃,也有回去和家人分享的。   当然,也有馋孩子咔嚓咔嚓啃完自己的,又去抢别的小朋友的,结果就惹出一桩桩官司,少不得要被大人呵斥责骂。   连着做了三天,才把所有的甜菜都熬光,一共熬了一千三百斤左右的糖沙,另外还弄了一千六百斤的糖稀。   糖稀水分大,里面有五六百斤的糖就够。   糖稀凉了以后就是很松软的饴糖,各家分了以后可以用来做点心、冲糖水,或者直接拿来当零嘴儿都可以。   做完糖以后,就开始以户头为准买糖。   当然是有限额的。   带头熬糖的几个要先买,数量也比别人多一倍,然后就是参加切甜菜丝的妇女们排队先买,数量比其他人多半斤,剩下的就是没有参与的人家。   普通人就是一家一斤半糖沙,三斤饴糖。   莫茹家自然还是要多买一些,她和周明愈两人就有二十斤糖沙,五十斤饴糖,张翠花家则另外分。   就这样卖完以后,队里还剩下一三百多斤,四百来斤的饴糖。   原本商量着直接卖给供销社,不过周诚志后来觉得队里不差这个钱,不如把这个留着当奖励分给社员们。   分了糖,各家又回去包糖豆包。   “再也不用五分钱一袋的那个糖精,吃了掉头发,有毒!”社员们纷纷说着。   莫茹拿到了糖以后,照样存在空间里。   孩子们都知道她大方,对孩子又有耐心,乐意做好吃的,所以自己家的以及大娘娘娘家的孩子们都聚集到她这里来,纷纷哀求她,“娘娘,给我们做好吃的吧。”   莫茹也不拒绝,反正冬天没啥事,她自己也爱弄着吃,就每天开火做一锅各种小点心。   她用大锅和鏊子烙饼干,然后加热把糖稀化开,在两片饼干中间夹一层麦芽糖,就是美味的夹心饼干。   她还自己摸索做了一种糖蛋糕,把鸡蛋清略打发然后加糖和面粉,加点麦乳精,之后上锅蒸,这就是蒸蛋糕了。   还有姜枣红糖茶,以及其他的甜果子,吃得孩子们纷纷说提前过年。   莫茹没啥,倒是周七七有意见,“妈,要不咱们还是把糖分了吧。”   这么个吃法,回头都让别人吃了,我还吃啥啊,小八不爱吃糖,正好他那份就给自己。   爸爸肯定也不那么爱吃糖,他那份就给自己一半,妈妈一半。   妈妈的可以做给大家吃,她的就留着自己吃,嘿嘿。   她脑子一转就知道自己能分多少斤,乐得合不拢嘴。   莫茹岂能不知道闺女的小心思,轻轻地点了她脑门一下,“分给你,吃得更快。”   周七七:“妈妈呀,怎么会呢,我现在多懂事都不知道呢。”   莫茹虽然没分糖,倒也停止天天做点心,过过瘾就成,没必要天天做,等过年再做一些犒劳孩子们。   有几个馋嘴调皮的孩子难免非常失落,他们天天来蹭点心吃惯,一时间不给吃有些不乐意,少不得背后说几句牢骚话。   莫茹自然不计较,她做点心是为自己家孩子做的,顺带着给别的孩子分享,既然不是专门为别人付出的,他们发几句牢骚她当然不会生气。   有了俩孩子以后,她的脾气一方面来说是越来越好。   不过周七七可不许人家背后说她娘坏话,约上家里的哥哥姐姐们去把那几个吃了还不说好的调皮孩子狠狠教训一顿,教教他们怎么做人,不要因为没捞着天天吃就不感恩。   教训之后,那几个调皮孩子还不敢回家告状,一个个见了莫茹那嘴可比抹了蜜还甜,再也不敢说什么。   莫茹还夸呢,“懂事了,要不到也不哭闹耍赖,真是乖孩子。”   尤其周诚志的小孙子,那也是个馋嘴的主儿,知识不像周七七这么懂事,他被何桂兰宠得不像话,要星星不能给月亮,捞不着吃就打滚撒泼。   原本莫茹寻思自己断了甜品,有几个孩子会来哭闹呢,谁知道一个个都乖乖的。   真是懂事的孩子!   “过年还做给你们吃啊。”   她自然不知道还有自己闺女带人做修理工的那段故事,只以为孩子们懂事了呢。   晚上她还跟周明愈讲,“自己村有学校就是好,孩子一个跟一个学,都能学好,我觉得比以前可懂事多了。”   周七七就在一旁嗤嗤笑,还给弟弟眨眼,让他保密,不许跟妈妈说漏嘴。   小八表示,我是妈妈的好孩子,才不打架呢。   等孩子们睡着了,莫茹就和周明愈嘀咕,“我问过啦,咱娘是有个弟弟,早年父母相继没了,她就带着弟弟嫁过来。当年舅舅才九岁呢,一直住在这里,帮着看孩子,娘和爷还供他继续读书呢。大娘说日本鬼子打进咱们这里那一年,舅舅没经过咱娘的同意就参军了,给娘气得够呛,让他赶紧回家结婚他不肯。后来好像又闹了两次,娘就发狠,说不管他了。等到42年组织来村里征兵,要求家里有两个儿子的就必须去一个,咱大哥才14岁就被征兵入伍了。听说舅舅那时候就当了一个干部,还带人来征兵,娘又找着舅舅让他赶紧结婚生孩子。结果舅舅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日本鬼子不赶出中国,他誓不成家!这下可给娘气得冒烟,骂他不孝子,说没不让他抗日,而是让他一边抗日一边娶个媳妇。那么多抗日的八路军,难道都是光棍吗?不留下后,怎么放心抗日?舅舅又说抗日不成功,不结婚,免得连累人家闺女。娘彻底气着了,再也不管他,让他以后都不要出现在先锋大队。”   说了一会儿她有些口干舌燥的,就从空间里摸出小茶壶来喝一口温水。   周明愈诧异道:“然后他就一直都没来?”   反正他的记忆里,没有舅舅这号人。   莫茹:“没来,不过……”她顿了顿,“大娘猜,怕是……说不定啊……”   周明愈立刻懂了,这么多年没来,估摸着是人已经牺牲了。   莫茹又道:“抗日胜利以后又连着打内战,娘也托人各地打听,尤其解放后,她找不少人打听,还去过县兵役局。”   “也没打听着吧。”   莫茹摇头:“倒是打听着了。”   “那他怎么不回来?”就算是当了干部,也得回家乡看看吧,毕竟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姐呢。   莫茹笑道:“你别急嘛,大娘说,人家告诉娘,舅舅执行任务呢,所以不能回来,因为任务限制信也不能写。”   周明愈心下一动,小声道:“你说……舅舅,会不会去那边当卧底了。”   要不怎么就不能和家里写信联系?各大军区,都没有这个规定吧,就算执行秘密任务,只要不泄密,保平安的家信还是让写的呢。   莫茹自然也不知道,“大娘也是悄悄说的呢,让我们别跟人嘀咕,更不能让娘听见。”   周明愈暗自分析了一下,舅舅之所以失联,要么牺牲,要么去当卧底,否则不会这样。   又过了几日,张翠花的娘家人再次上门。   这一次莫茹正好在南屋呢,看着一个差不多七十岁的老爷子,虽然有些驼背,但是精神还不错。   另外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青年生得相貌周正,眼神清澈,看起来有着乡下人的憨厚。   莫茹帮着张翠花招呼客人,泡茶,顺便也能光明正大听听什么事儿。 ☆、第250章 贷款买!   原来说的是要给张家舅舅过继儿子的问题。   其中一个是张翠花的堂兄, 一个快七十的老头,抹着泪跟张翠花商量,“这么些年也没信,怕是……趁着我还在, 想给他张罗个孩子,以后也有个上坟上供的不是?妹妹, 老哥哥也这把年纪了, 要是不张罗好这件事, 我也必不上眼呐。”   张翠花要笑不笑的:“我说大哥, 这会儿你倒是热心给他张罗。”   老堂兄脸上一热,微微偏了偏脸, 叹道:“妹妹, 这么多年了,咱们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是不?说到底, 都是一家人,根在一起呐, 我不替弟弟考虑, 谁替他考虑呢?当年不管咋的,都过去这么多年。”   张翠花点点头, “也是, 反正家里也没他呆的……”   不等她说完, 老堂兄赶紧打断她, “妹妹,可别说这外道话,家里一有余粮就把原先的院子翻新,就等着小弟回来呢。他这们些年不回来,那院子咱们也照顾的好好的,这一次要是过继了,就给孩子住着,结婚生子,都是小弟弟孙孙孙女,你看成不?”   张翠花想了想,“行!”   老堂兄这才松口气,笑起来,“妹妹就是大度,老哥哥谢谢你了,要不进了棺材我都闭不上眼。”   “你呀,这身子骨这么硬朗,还有年头儿好活儿呢。”张翠花啪地拍了大堂兄的后背一掌,打得老头子差点吐血。   老堂兄:忍忍,让她打一巴掌出出气也好。   之后又商量一下,老堂兄就邀请张翠花回去主持过继仪式,到时候也得让侄儿给她磕头。   张翠花道:“择日不如撞日,就赶在年尾儿办了吧。我呢就不去了,让他正月来给我这个姑磕个头就成,以后就走动起来。”   老堂兄听她这么爽快,高兴地招呼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儿的青年,“福生,快过来给姑磕头。”   那个青年立刻大步进了屋里,在炕前就要跪下磕头。   张翠花赶紧拦着他,“不过年不过节的,这会儿磕什么头,快起来吧。”   莫茹就赶紧送了个棒子皮扭的蒲团过来放下,张福生就跪在蒲团上给张翠花磕头,“姑,侄儿福生给你磕头了,祝俺姑长命百岁,年年健康。”   张翠花亲自把他扶起来,这会儿倒是也红了眼圈,拍拍张福生,然后从炕席底下拿出一个红纸包的红包来,“福生,这个给你。”   张福生笑道:“姑,我这个侄子还没孝敬您呢,怎么好拿你的红包,可不要。”   张翠花道:“我这个人就这样,我想给的怎么也给,我不想给的怎么也不给,你拿着吧,不要推让了。”   张福生看了大伯一眼,只得收下。   老堂兄表情闪过一丝尴尬,好在张翠花也不是故意要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只是陈述这么个事实,他也就放了心。   从今天开始,两家就约定要走动起来,不但张福生逢年过节、张翠花生日来上门走动,家里小辈也要去张家屯走动。   周明愈年纪和他相仿,以后自然就是他负责这门亲戚。   莫茹知道要留饭,就回去拿了肉、鱼、菜、酒来,又从这里拿了鸡蛋,她去把丁兰英叫回来一起帮忙做饭。毕竟是张翠花的娘家人上门,自然要做的讲究一些,比过年也差不多的,满当当的一大桌子菜。   晌午的时候,周诚志、周诚义就被周老汉儿请过来陪客,周明原、周明维、周明国三个在末座伺候。   一顿认亲饭吃了老半天,等老堂兄放下酒盅的时候,日头奔西。   他瞅着窗户纸,看着那光暗下去,就对张翠花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过了年,让福生来给你磕头。”   张翠花就道:“福生是我侄子,那你家的就不是我侄子了?都来!”   老堂兄一听,顿时老泪纵横,也许是喝了酒感情就奔放起来,拉着张翠花的手,哽咽:“妹妹啊,你是个大度的……当年都是哥哥……”   张翠花道:“行啦,别嚼鼓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当年你才多大,也不是你的错。”   张翠花觉得一点好讲古的都没有,无非就是爹娘死了,她弟弟还小立不起来,族里有那好强的就想占便宜,地、房子、家什儿的,能要什么就要什么。   老堂兄当年并没有参与争夺,但是他爹是有的,张翠花知道,他这是替他爹赔礼道歉呢。   当年她也不是不恨的,还发狠要怎么怎么地给他们好看,出嫁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后来兵荒马乱的,再加上一波又一波的事儿,有房子有地的反而倒霉,谁家过日子都自顾不暇的,哪里有心情去计较那些。   经历那么多事儿,过去那么多年,如今都老了,张翠花也早就想开了。   她觉得眼下过得好就行,过去的就过去了。   如果当年不是他们逼自己,自己发狠带着弟弟嫁到周家庄,也没有这么幸福的一辈子,熬不下这么些好儿子好媳妇呢。   她是真的彻底原谅,老堂兄也感觉得出,他哭得这么老泪纵横,也是多年的内疚和压抑。   张家屯离着周家村有十好几里路呢,看着时候不早,周老汉儿建议要不就住一宿。   老堂兄却不肯,说不能折腾妹妹家,非要回去。   周诚志就让周明愈去赶骡车送大舅和弟弟回去。   结果老堂兄回去没多少日子,腊月初三那天,张福生就陪着他大儿子来报丧,老堂兄没了。   张翠花就收拾一下,亲自带着周明原回去奔丧。   不过他们不是亲兄妹,张翠花不需要为他守孝,福生也不需要像亲儿子那样过年守孝不出门走亲戚。   所以过了年,初三他就带礼物来姑家磕头拜年,初六周明愈就领着泥蛋儿、菊花俩大孩子去走舅舅家。   莫茹自然还是初三回娘家,周明愈送他们去,过几天再去接她。   自从社教运动开始以后,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莫家沟,从大队支书到各队的小干部,基本都换了人。   原本崔发忠的嫡系退下,现在上来都是莫家以及崔家旁支,这些人和崔发忠家关系不是很亲密,所以莫树杰家的日子就更好过。   莫树杰现在是队会计,沈淑君则被请去当大队的两个会计之一,除了做会计也要帮着队里搞搞文化事业。   家里都有工作,收入自然也好,吃的、穿的、用的,也能讲究起来。   他们家骨子里的那种讲究,还是改不了的,比如沈淑君一时没忍住,还给外孙女做的棉袄上绣了朵花。   绣完又觉得不好,会被说追求封建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她就绣成一朵向日葵,然后一个红太阳,寓意祖国花朵向太阳。   结果周七七一穿上,就在先锋大队先引起一阵潮流,小孩子们都要这么来上一幅画。   这会儿周七七穿着来莫家沟,还在路上引得小孩子们满脸羡慕呢。   晚上一家人坐在炕上聊天,周七七和小八姐弟俩靠在一起看傅臻和邱磊帮他们新收集的连环画《智取威虎山》。   讲了一些村里的事儿,沈淑君颇有感触道:“不论什么时候,总归要读书识字的,哪怕不为考学就为咱自己用,过好日子也是要的。你们都记住,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孩子们读书识字,实在不行哪怕自己教呢。”   几个孩子都答应。   现在莫应斐自己在爹娘身边,莫树杰和沈淑君两人空了也教他识字。   虽然没有哥哥弟弟那么出色,但在普通人里也算不错的,写写画画算算,也能独当一面。   “这会儿城里都是子承父业,其他的也是。要是二弟学好了,以后也能在队里当个会计。”沈淑君还是挺满意的。   怎么也比纯下地强!   莫茹看小弟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就知道他肯定又有什么事儿呢,“小弟,你这是想大哥了吗?”   莫应熠笑了笑,“当然想啊,大哥都有五六年没回来了。”   莫应棠自从走了以后就没回来过,但是每三个月他都往家寄一次钱,都寄给莫茹,让莫茹和娘一人一半。   莫茹都给沈淑君送来,毕竟她自己不缺钱。   不过沈淑君还是让她留下一半,说弟弟的心意,做姐姐的就坦然受着,他现在没媳妇呢,给姐姐也应该的。   莫茹只好攒着,以后娶媳妇再给他。   说起莫应棠大家就聊几句,莫树杰关心的是他在部队的表现,沈淑君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回来探亲,等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物色个媳妇结婚。   莫应棠比姐姐莫茹小两岁,今年也有21虚岁。   一般青年十八/九家里就开始给张罗婚事,二十左右就结婚。不过自从三年饥荒以后,政府又开始提倡晚婚,建议男青年不要小于23岁,女青年不要小于22岁,甚至有些地方,还建议男人25岁。   现在学大寨、学雷锋、学解放军,有些人以身作则,二十八/九岁还不肯结婚呢。   不过那些人都是比较特别另类的,一般大众还是因循守旧的,到年龄就急着给孩子张罗婚事,沈淑君也不例外。   聊了一会儿莫应棠的事儿,话题就转到莫应熠身上。   他又有新情况,自己拿不定主意,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我说的那个教生物的邓老师,上一次他老师从省大过来,他跟老师推荐了我。”   “挺好啊,然后呢?”莫茹问。   “那位袁老师邀请我去省大附中学习。”莫应熠表情有点犯愁。   沈淑君道:“这不是挺好吗?有啥可愁的?”   莫应熠看了她一眼,“娘,你不懂。”   沈淑君笑,“你上了几年学,我就不懂了?那你说说。”   莫应熠看了他爹和姐姐一眼,道:“我还想去北京上大学呢。”   莫茹知道他的意思,要是去了省大附中,虽然可以近距离和省大的教授们学习,但是也意味着他必须要考省大的专业,而且还是生物专业。   可他还想去北京呢!   当初他可是夸下海口的。   莫树杰道:“回头你姐夫来,问问你姐夫啥意思,你姐夫见多识广,有主意。”   莫应熠点点头。   莫茹道:“你姐夫也白扯,这事儿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你想学啥比你想去哪里更重要。”   其实莫应熠今年回去以后读高一下学期,66年取消高考的时候他也才高二下学期呢,赶不上高考。   之前她那么计划,也是怕他在家里浪费时间,让他早点上学,还有就是早点把高中的课程学个差不多,以后也不用犯难。   当时刺激弟弟说什么去北京读大学,不过是一种激将法而已,给孩子打气,接下来那几年的情况,真要是去北京她还不乐意呢。   文化运动开始以后,不只是中小学停课闹革/命,大学也一样的,学生们不学习,整天斗来斗去,甚至分成几个帮派展开武斗。武斗的时候,吃亏的就是学生们。   如果不是后来军队介入,阻止他们,那他们还要继续互相残杀下去。   本来是相亲相爱的同学,就因为理念不同阵营不同就开始挥戈相向,想想实在是让人寒心。   年轻的学生们,热血冲动,总以为自己追随就是正确的,只要自己认同的,就可以为之付出生命,就可以为之毫不怜惜地拿走反对者的生命。   如果可以,那几年,她其实想让弟弟回家躲风头,等和平以后再出去。   凭她和周明愈现在的人脉,让弟弟上大学,根本不是问题。   毕竟接下来的十年是最讲关系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等70年开始,当兵吃香,战事没那么多,想当兵就要走后门。还有读大学,70年开始由各大队、公社、工厂、机关单位举荐入大学,称为“工农兵学员”。   说白了还是要走关系。   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连小学都没毕业呢,不过是成分好,根红苗正,关系硬,为了打破教育被地富反坏右们控制的局面,他们去上大学。   这也导致大学教师们不知道怎么授课,要教他们记笔记,教他们从小学知识开始讲,总是学生学得苦,老师教得更苦。   而这些工农兵学员毕业以后,有很大一部分,其实也就是初中水平,但是却回到原单位或者调到其他单位,担负关键岗位。   原本她想着,哪怕就是66年不高考,等过了风头,还是可以找关系把弟弟送进大学的。   既然邓老师有路子,那自然更好,离家还近呢。   有谁的理想和志愿是一成不变的呢?那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   绝大多数人,最美好的愿望都是在心里留着缅怀的,最终选择的路都是现实所迫不得不这样选择的,甚至可以说,其实是别无他途的!   莫应熠就很认真地想,比较,“我挺喜欢学生物的,但是我也喜欢学语文、历史,物理其实也挺喜欢的……我挺想去首都看看的。”   “最喜欢的学科……我最喜欢生物吧,邓老师给我太多帮助,如果我能进省大的生命科学研究所……好像也挺好的!”   不过似乎喜欢生物除了兴趣以外,一个很大的原因是邓老师对自己的喜爱和引导,还有袁教授的风趣和专业,让他折服。   莫茹道:“首都咱们随时可以去的,你读了省大附中、省大,也未必不能去首都上学啊。”   不是还可以深造嘛,以后肯定也可以读研究生之类的嘛。   而且如果跟着袁教授,就算以后大学不招生,小弟的学业也不会耽误,还是有机会深造的。   能够进研究所其实比什么都强,有多少人拼命学习就为了找一个铁饭碗呢。   但是她暂时不想说太多,毕竟弟弟还年轻,有些话他不需要知道,免得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行啦,你就好好想吧。反正不管选啥我们都高兴。”沈淑君觉得儿子能上学就挺好,以前可没想过还读大学呢。   省大对她来说就是非常棒的。   她也更倾向于省大,离家近啊!   莫树杰想的却是儿子能平安就好,至于干什么都无所谓,他道:“你娘和姐姐说的对,你就自己选吧。”   莫应熠点点头。   商量完莫应熠的事儿,莫树杰就和莫茹商量,想跟先锋大队合作在一些自留地荒地上种果树、甜菜,在河里种莲藕,这样也能增加社员们的收入。   莫茹笑道:“爹你放心,正月十五那天就让咱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带着队长们去商量,定好计划。”   她觉得爹是真喜欢种地,一心想着社员们。   这才当会计呢就想办法增加社员收入。   莫茹住到初十,周明愈骑车来把他们接回家,又去了一趟城里拜访傅臻等朋友。   正月二十这天,供销社的进货马车照例来到先锋大队。   这一次带队的又是陈刚,一下马路进了村里他就喊道:“周队长,周队长,大喜,大喜啊!”   他这么一喊,先锋大队住在村南头的社员们就来了精神,纷纷跑出去问:“哎呀,陈社长,什么大喜啊?”   在他们的印象里,陈刚可不是这么不稳重的啊,今儿这是受啥刺激啊。   陈刚让副手赶着车队去代销点,他则直奔二队队屋,还问社员们:“你们队长呢?快找他来!”   早有小孩子跑去找周诚志。   周诚志在西河边带着莫家沟的俩队长参观呢。   元宵节那天,莫树杰陪着莫家沟的支书、大队长和两个队长等人一起来到先锋大队,商量农副业合作的事儿。没有崔发忠的掌控,莫家沟的社员们也是干劲十足,第一次有这样走出自己村的自主能力,都觉得非常难得。   他们对鱼塘、莲藕、果园、甜菜等都非常感兴趣,这几天正在这里参观呢,顺便也提提建议。   听说陈刚有喜事,周诚志还纳闷呢,他让几个老头子还有周明愈陪着莫树杰等人继续参观,他先去看看。   见了面,陈刚一把握住周诚志的手,“周队长,恭喜,恭喜!”   周诚志笑道:“陈社长,你可别忽悠我老头子,到底有啥好事你就说,你这样卖关子,这不是急死我们嘛?”   陈刚却不急着告诉他,“周队长,你猜啊。”   周诚志想打人,猜个头啊,赶紧说!   “陈社长,俺们忙着呢,你快去装蘑菇去吧啊。”说着他就要走。   陈刚只好拉住他,笑道:“别急啊,真是大好事,县农业局来了一个突突突的家伙。”   周诚志心头一蹦,“拖拉机!”   陈刚用力点点头,“对啦,正是,不过是手扶的。”   “哎呀,真的啊,拖拉机啊,手扶拖拉机也是拖拉机!会计——会计!”周诚志差点蹦起来,“会计,快盘盘账,看看咱们多少钱,够不够买拖拉机的。”   社员们一听也沸腾了,拖拉机啊!!   刚听说还没见过,哦,不对,见过的,在画上!   开着东方红拖拉机,跑步进入**!   “咱们大队要买拖拉机了,真的假的?”   陈刚觉得先锋大队的社员们肯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居然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将这个消息传遍全大队。   一下子,社员们跟来看戏一样,乌泱泱的人都围过来。   “拖拉机在哪里呢,”周明愈也跑过来。   “还没买呢,说在县里呢。”有人给他解释。   周明愈:“那谁说拖拉机买回来了,忽悠我呢。”   消息长了腿儿传得太快,有些人听点风就刮出去,也没细分辨,还告诉周明愈陈刚给买拖拉机回来了呢。   原来是县里进了一台拖拉机,而且有长期买进的打算。   当然,这第一台拖拉机的购买权是给先锋大队的,吕书记承诺过的。   众人挤在大队屋里,有人问拖拉机多少钱。   周明贵道:“我以前打听过的,说是两千七八百的样子,要是大拖拉机,那得一万多呢。”   “啊!!好贵!!!”社员们掰着手指头数这得多少钱,买多少粮食多少鸡蛋呐。   所以大拖拉机还是等等吧,他们先买手扶的也挺好。   周诚志就问几个队的会计都能拿多少钱出来。   几个会计就开始报账,各自有多少余钱。   最后二队可以拿七百,三队四队每个队拿五百。   周诚志道:“这样,剩下的我们队出,不过,这拖拉机也要我们队说了算。”   陈福海还有点犹豫,周明贵立刻道:“咱们一个大队的,耕地种地肯定得一起,开车、保养什么的,你们说了算,我们用现成的,这样更好。”   另外俩队长也乐意了。   周明愈道:“队长们,咱们不只是要买拖拉机,还得买配套的耕地、耙地、播种的机械呢。”   这么一说,周诚志又估摸多少钱,这一下子队里怕是不够呢。   毕竟每个队要留着一部分钱春耕春种,买化肥种子之类的呢。   这些机械买下来,又得一千五左右,再有柴油等,又是一笔开支,所以他们起码还得准备两千多块才行呢。   一说到有问题,他们就看周明愈:“明愈,快给大家伙儿出个主意,咱们钱不够咋整?”   反正拖拉机是一定要买回来的。   一台拖拉机,顶好几头牲口呢,这还不用吃粮食饲料。   周明愈笑道:“不是有农村信用社吗,咱们去贷款啊,多买几台回来!” ☆、第251章 拖拉机!   自从48年末成立了人民银行以后, 在农村建立了其分支机构——农村信用合作社,各省有省联社,县有县联社,其宗旨是“农民在资金上互帮互助”。时至今日, 信用社在公社运营已经非常成熟,专门为社员们提供存款和贷款业务。   信用社成立之初资金是社员们凑起来的, 且以摊派任务的形式, 并非完全自愿。成立以后, 其干部、职员们也属于城镇户口, 完全脱产,吃商品粮, 那也是种地的社员们仰慕的对象。   只是他们不像供销社那样波及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所以其实很多人一年去不了两回信用社。   当然,信用社的员工,那眼珠子生的位置,比供销社员工的还要靠上。   想贷款, 可不是随便就能贷出来的。   有社员调侃说,凑初始资金的时候, 跟你老乡老乡一家亲, 交完钱转身不认人,你想取钱先把手续办, 一层一层一章一章, 盖得你里外不是人。   而且存钱利息很低, 贷款利息很高, 加上社员们饭都吃不饱,也没有那个闲钱去存款,所以有的人除非信用社让去,否则几年都不待到门前踩个脚印的。   莫茹的钱至今都在空间里存着,也没想过存到信用社去。   为什么?   存进去万一拿不出来呢?   谁不知道信用社亏损多厉害?上千亿最后剩下一百亿不到!   她还是自己存着自己倒贴物资当流动资金的好。   她寻思买拖拉机,她家也可以入股的,就当领工分了呗。   她就去和李柏青聊了一几句,李柏青懂她的意思,“一会儿我来说。”   自己大队凑了一下,一队七百,二队一千,另外两个队各出五百。   周明愈建议买两台手扶拖拉机——如果指标允许的话,然后还得买工具、柴油等,还得派人学习驾驶技术考驾驶证,钱还是要多准备着。   他们就商量贷款,周明愈则送陈刚离开。   陈刚是供销社的,日常和信用社也有业务往来,所以他就大体问了问。   陈刚道:“明愈,贷款我觉得没问题,不过那利息也不便宜。”   周明愈就问问多少。   “七厘半的利息,要是贷款一万块的话,一年里就要給□□块的利息呢。”   这□□百,有的大队都赚不出来。   周明愈想了想,利息倒不是问题,如果拖拉机把劳力替换出来,那造纸厂和砖窑厂就可以扩大规模。   钱还是赚得多。   陈刚小声道:“别说哥没提醒你,你们有钱也别让信用社知道。”   他递给周明愈一个你懂的眼神。   周明愈点点头,“谢谢陈哥。”   等送走陈刚几个,周明愈就回了大队,把陈刚说的信用社利息的事儿告诉周诚志几个队长和会计。   周明阅一嘀咕,“那这利息可不便宜啊,咱们存钱才一半的利息都没呢。”这还是死期,要活期自然更少。   周明愈道:“存款就这样,放出去才有利息赚。”   信用社目前经营还是有问题,资金流动不行,加上有些人职业道德不过关,那就麻烦更大。   这时候李柏青就道:“要是缺口不是很大,俺们倒是想入个股。今年也分了点钱,最近两年也用不到,能不能入股?”   这以后拖拉机耕地,社员们是轻快了,但是赚工分的机会也少啊。   如果入股买拖拉机,那就当是挣工分呗。   他这么一提议,其他社员也纷纷说好,“不愧是老书记呢,就是有想法,俺们也跟一个。”   周诚志道:“那咱们晚上就开个大会吧,看看社员们入股多少合适。”   现在开会,社员们都非常主动,再也不是以前张根发拿大喇叭喊着赶着开。   因为还没开始春耕,这会儿和冬天以后,很多人家都吃两顿饭,早上九点一顿,中间随便吃点,下午四点半吃一顿。   早早吃过晚饭,五点多社员们就聚集到学校去开会。   照例是张根发主持,虽然不能做主,可这种面子工程他不能落下。   先说了一通没用的大道理,然后歌颂一番,差不多半个小时,社员们已经不耐烦,他才道:“下面咱们来挨家表态能入多少股。”   周诚志道:“咱们队虽然赚了钱,可钱基本都分给社员,队里顶多就能出一千块。还得咱们自己多出力,我先表个态,我入股两百,把家里家底都拿出来了。反正今年还有的分呢,也不是等钱吃饭。”   现在造纸厂和砖窑厂越来越赚钱,砖窑厂又加了几个窑炉,扩招一大批帮工,排队买砖瓦的都排到年底呢。   所以,不用担心没钱分!   他带头其他队长也纷纷表态,周明贵也要出两百,另外俩队长也咬咬牙出两百。   这两年着实攒了点钱的,尤其家里近期没有婚娶的都能攒下,毕竟吃喝都有队里分呢。   张根发见状,立刻道:“我出两百二,咱们二十算一股啊,至少出二十,少了不如不入。”   下面就有人开始小声嘘他,因为有人家真的不攒钱,有点钱就买着吃喝,他们都想就入十块钱呢。   之后周明愈表态,也入二百,然后张翠花家也入了两百,其他柳秀娥、吴美英、陈秀芳等人都跟着入两百。   其他社员也都多多少少的入股,最少的入三十。   这么最后一合计,居然筹集到两万多块钱!   大家乐了,“没想到咱们大队这么有钱,那还贷款不贷款啦?”   有人喊道:“当然要贷款,咱们还有钱被逼着存进去了呢,必须贷回来。”   张根发翻了个白眼,“你们以为贷款是那么好贷的?”   “咱们大队要是贷不出来,那谁贷出来?”有人不服气。   周明愈解释道:“我们存款,利息是1厘8到3厘,贷款的话至少7厘半。”   人群里就响起抽气声,“也太不公平了。”   虽然这么说,可其实大半的人根本不懂这个利率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听着贷款的数比存款的大太多而已。   各家摁了手印,第二日就纷纷来大队屋交钱。   张根发自然要过来,看着社员们争先恐后地交钱,他心里特别酸,以前他要收点钱的时候,看看那些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这会儿周诚志收钱,他们跟不用还似的抢着往这里交。   真是写贱皮子!   周明阅领着几个会计和记分员收钱盖章发入股条子,快晌午的时候就喊道:“十二点截止啊,要是不来交的就当不入股了。”   之前说收点钱,有些人拖拖拉拉能从年头拖到年尾儿,该要的好处却不想落下。   这么一喊,有那些拖拉的就也只好赶紧交上。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拖拖就拖拖,现在人家说话算话。   加上四个生产队凑的一共有两千三千多块钱,都锁在一个黑漆漆的铁皮箱子里。   箱子在周明阅手里,钥匙在周诚志手里,但是要开箱子,就得四个队长一起。   嗯,加上张根发,他强烈要求插一脚,反正他也拿不走钱,只是要个名声,大家也就同意。   收了钱,忙忙活活也到了午后,早春日头还短,看着太阳还老高的,转眼就黑天。   所以他们商量第二天再去县里。   有人提议:“咱们今日要不去信用社问问贷款的事儿?”   立刻就有人怼他,“你怎么还不忘这茬,人家明愈不是说了嘛,利息就要七厘呢。”   “七厘多吗?十个七厘才是一分钱,怕啥?”   “哎呀呀,你还知道十个七厘是一分呢?那你知不知道这利息,你要是借一万块,一年得还多少?”   那人瞪着眼,“我哪里知道,你问问魏老师去!”   “敢情儿昨儿人家明愈说的时候你没听啊,一年就得将近九百块的利息!你觉得划算”   他们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过来吵吵着发表意见。   最后还是周诚志拍板,“行啦,咱们先看情况,钱够就自己买,不够就贷款。今儿咱们入股的事儿,一个个都把嘴闭上啊,别招红眼病来!”   这么多钱,没几个大队能拿出来的。   大家这才散了,都纷纷想着,明天赶紧把拖拉机买回来,拖拉机偷不走,那钱放着太吓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明青就来拍门,“明愈,俺爷叫你去开会,说一会儿就出发!”   周明愈忙穿戴好跟莫茹告辞,先去周诚志家,看几个队长和会计已经在那里。   周明阅抱着那个装钱的铁皮箱子,浑身紧绷绷的,一副梦游的姿态。   汗!   周明愈忙道:“队长们不要着急,今儿我先带着俺大爷去看看,确定好了咱们再回来拿钱也是一样的。”   这么两万多块钱,要是给莫茹藏空间里还好说,让他们抱着,咋看咋不安全。   看看周明阅就好了,本身是个谨小慎微的,这会儿抱着那两万块钱的铁皮箱子,浑身紧绷得要变成弹簧了。   最后周诚志几个商量先带两千块当定金,谈妥再回来拿钱,不必把两万多都带上。   反正还没开始下地,其他队长也想去见识见识,于是周诚志就让人套上骡子,张根发领着四个队长加上四个会计去县委问问。   周诚志对周明愈道:“你骑车带着你媳妇儿也去。”   周明愈原本看他们那么多人,他就不去了,那里知道还是被队长点名,只得答应。   周诚志朝着几人喊道:“各家自己带着干粮啊,去县里可没人管饭,队里也不拿钱去国营饭店吃那贵死人的饭。”   张根发就觉得他这是故意羞辱自己呢,因为自己每次去开会总是要用公款去国营饭店吃饭!   贵?   当然贵!   好吃啊!   小炒肉,大白馒头,香得很呢。   周明愈回来和莫茹一说,她就让张翠花来家帮忙看着孩子,她坐着自行车一起去县里。   周明愈骑自行车比他们坐骡车还快一些,到了县里天光大亮。   莫茹拿了手巾给周明愈擦擦汗,还让他披着大衣给他擦擦后背,春寒料峭的,早春风又干冷免得吹感冒。   收拾利索,他又把大衣给她披上,“咱们直接去找邱科长吧。”   现在邱云的父亲管着农业局这一摊子事儿。   县机构去年进行变动,农业科变成农业局,不过邱科长目前还是科长,没有变成局长。   见到他们过来,邱科长高兴地和他们握手,打趣他们,“来的可够快的啊。”   周明愈笑道:“这不是一直盼着嘛,前天听到消息我们就恨不得立刻来呢。”   邱科长笑了笑,招呼他们坐。   莫茹笑道:“邱科长,我们哪里坐的住啊,巴不得立刻看到拖拉机呢。”   邱科长对他们的着急一点不介意,反而乐呵呵的,“走,领你们去后面操场看看。”   他告诉两人,这一次县里从省机械厂买了两台手扶拖拉机,同时也在洽谈引进大型拖拉机,也就是东方红那种。   估计过些日子就有准信。   据邱科长介绍,现在主要是洛阳、天津、辽宁有大型拖拉机厂,本省目前只有省机械厂开辟了一条手扶拖拉机生产线,还没有大型拖拉机的生产线。   很快到了后面操场,莫茹和周明愈就见那里摆着两台红色发动机的手扶拖拉机。   这两台手扶拖拉机是工农-2型号的,柴油机在前面,两个大胶轮,后面有座位,下面一个小一些的轮子,等于是个三轮手扶拖拉机。   不过并没有后来那种很长的手柄。   这种拖拉机很容易上手,只要弄清楚关键几个步骤就可以操作。   周明愈研究了一下,发现后面可以挂车斗,还可以安装犁铧、耙等。   邱科长就在一边给他们讲解他了解的,这拖拉机的主要用途就是犁地耙地、运输、打场、灌溉等,目前不能收割脱粒。   周明愈却寻思,其实是可以收割的,就是要有可以用来收割脱粒的农机装在拖拉机前面,这样就可以收割麦子和玉米秸。   当然,这些不能着急,得慢慢来。   他跃跃欲试,“邱科长,我能操作试试吗?”   邱科长却担心他伤着,“明愈,这东西可不是独轮车那么容易。等张技术员来了,让他教教他,他去机械厂培训过,以后就负责培训咱们县里的司机师傅。”   周明愈道:“邱科长您不用担心,这不就是头铁牛嘛,我力气大着呢,我们村的大黄和大黑在我面前都老老实实的。”   两个跟出来的职员都笑起来,一个道:“这家伙一摇起来,突突突地就要跑,还真是拿捏不住它呢,可得当心。”   另一个就认定周明愈吹牛显摆呢,“那你可得好好试试。”   邱科长就让一人去仓库里拎零号柴油来灌进去,然后让周明愈试试,反正操场够宽敞,这会儿也没什么人。   另一个把说明书翻出来拍在发动机上,“来,劳模同志,先研究研究,别回头撞墙上。”   他寻思周明愈别说开拖拉机,只怕说明书都看不懂呢。   周明愈却不客气,对着说明书认真地了解了一下这拖拉机的构造。   这手扶拖拉机虽然比后来的落后一些,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这手摇把启动的方式跟他小时候见的还是一样的。   小时候有几个男孩子没玩过家里的手摇柴油机?   莫茹也在一边给他出主意,拿出一副白线手套给他戴着,省的手打滑。   有人操作不慎被摇把反转打了脸,还是挺吓人的。   周明愈先转了一圈试试,随着他不断地摇动手柄,拖拉机发出突突的声音。   很快,拖拉机就发动起来。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出来看热闹。   刘书记和赵立刚也站在不远处看。   他嗤了一声,“还真当自己什么都会呢。”   赵立刚也不知道刘书记是因为什么对俩劳模那么大意见,他也不好说什么,只笑道:“这样子好像会呢。”   “哪里那么容易,谁去考个驾驶证不得一年两年的?区委派了一个去省里学驾驶技术的,两年才毕业呢。”说着他就转身回办公室去了。   赵立刚没好意思说有人学两年才毕业,兴许有人学俩月就能毕业呢?   这时候人群里发出一阵欢呼声,“哎呀,启动了!”   刘新农忍不住回头,就看周明愈坐在那手扶拖拉机上,手扶着把手,“突突突”地冒着黑烟儿在操场上绕圈!   他居然给开起来了!   这个二愣子!   ……   “不愧是劳模啊,这都行,是不是在哪里学过啊?”有人笑着问。   莫茹看他们都夸周明愈,与有荣焉,“看看说明书,挺简单的。”   众人:这是乡下劳模吗?让人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名牌大学下乡的大学生或者老师呢。   周明愈开了两圈回来,这时候周诚志等人也赶着骡车来了。   他们留下一人在外面看车,其他人跟着张根发和周诚志过来,一打听说是在后面操场他们就赶紧过来。   看着周明愈已经开着那拖拉机突突突地跑,陈福海张大了嘴巴,“哎呀娘嘞,这劳模不愧是劳模啊,这都会?”   周诚志几个两眼发光,恨不得立刻就把拖拉机都开回去。   看看操场上竟然只有两台拖拉机,这么大个县也不够分的,不如自己队都买回去!   这想法和莫茹不谋而合,她觉得这手扶的效率肯定比大拖拉机差得远,据说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一天能耕地五十来亩,手扶的能耕五分之一不知道有没有呢。   不过也有好处,那就是省畜力。   手扶拖拉机适合小地块,等农村都包干以后各家都喜欢买一台,可以代步、耕地、浇灌等,还是很有用的。   很快,众人又跟着邱科长回到办公室,因为人太多,他们就去了隔壁的会议室。   寒暄一下,就入了正题,说买拖拉机的事儿。   周诚志笑得十分真诚,“邱科长,您看看,就两台拖拉机,能不能都卖给我们?听人家说,这手扶拖拉机耕地慢,好几台不赶一台大拖拉机呢。”   邱科长焉能不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你们放心,咱们本省的手扶拖拉机已经投产,以后会越来越多的。至于那大拖拉机嘛,过个半年肯定也有指标的。”   这个意思那就是两台你们只能买一台咯,以后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再买也一样的。   因为另外一台,被批给了东关。   东关虽然产值不如先锋大队,可人家是县城郊区,必须要照顾。   若是没有吕书记的承诺,只怕这两台都是东关的,根本没有其他大队的事儿呢。   周诚志等人也知道,当然不会无理取闹,一台就一台,再把相关的家什儿配上,能耕地耙地播种,比什么都强。   邱科长就让人去找农机负责人和技术员来开会,除了要给老乡介绍拖拉机,还要将相关的配套农机也介绍一下。   等介绍完,张技术员就带他们去仓库挑一下。   这时候耕地、耙地、播种的部件也是分开的,并不能做到联合一体。这样的话他们就得分开买,总共要1678块。   但是拖拉机没有他们猜的那么贵,只需要2550就够。   这个拖拉机和纯手扶的不一样,动力要更大一些,效率自然也加倍。   除此之外,他们还想买个拖拉机的铁斗,毕竟家里的木车厢不合用,如果有斗就能拉庄稼搞运输,去拉煤也方便。   他们买的是拖拉机是8.8KW,算出来差不多12匹马力,就可以配相应的二轮车斗,差不多又要三百多块。   陈福海拉着周玉贵,跟在周诚志几个身后嘀咕,每一次问价格他都感觉剜肉地疼,“咋这么贵啊?哎呀,不买拖拉机,不知道自己是穷人呢。”   “可不是咋的,问个啥都要五百起步,就跟那钱不是钱似的,咱们得卖多少粮食,多少鸡蛋啊。”   “还有柴油呢,刚才你们听见没?说是要两毛五一斤呢,这还是批发价,卖给咱们就得两毛七八一斤。”   “这可是个吃油的家伙啊!”   周诚志在前面跟着周明愈和人家农业局的技术人员商量呢,就听见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在后面嘀嘀咕咕,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别人听不见,可其实人家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他落后一点,咳嗽一声,瞪他们一眼,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怎么说也是队长会计,一个个缩缩着跟鹌鹑一样是干啥?   那边周明愈还在跟人问呢,“我们能不能跟机械厂订做其他配套的农具,比如说收割机、脱粒机。这要是能直接收割脱粒,指不定多轻松呢。”   另外,还有旋耕机。   旋耕机非常适合这种成熟农田作业,地里没有石头,在旋耕的时候也能粉碎坷垃,将耕地和耙地合二为一,省时省力。   周明愈觉得要督促机械厂,早点做出这个旋耕机来。   买了拖拉机回去,就是为了种地的,所以配套的农具一定要跟上才行。   张技术员表示可以跟机械厂联系一下看看。   商量妥了,邱科长笑道:“那你们就派个人来学开车,考个拖拉机操作证。”   周明愈忙问道:“邱科长,这个证在咱们县里能考吗?不用去外头吧。”   太耽误时间,这眼瞅着就要耕地种地了呢。   张技术员道:“不用去外面,就在这里我亲自培训。内容主要是让你们学学怎么操作维护,出了问题怎么维修,并不只是学习怎么开。”   周明愈一听,看来是躲不过,就笑道:“让张技术员亲自给我们培训,那可太好了,真是多谢。”   他算计着最多学一星期就拉倒,时间长了他腻歪。   去省里或者区里他不好活动,在县里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只要他保证已经学会,考课通过就可以。   关键,想老婆孩子啊! ☆、第252章 研发   当下他们就拿着邱科长给开的条子, 去找财务交了定金, 等周明愈学成便交余款直接将拖拉机开走。   周诚志几个商量, 肯定先让周明愈学开车, 等他学会再回去教自己村里青年, 所以就让他留下。   他们商量着一星期以后就来送钱。   莫茹来的时候就拿了个小包袱装样子的,这会儿正好从空间里拿周明愈的换洗衣服出来。   张技术员还想给安排住宿,邱科长笑道:“不用那么麻烦, 家里有地方, 去我家里住。”   张技术员顿时羡慕地看了周明愈一眼, 就道:“既然周明愈住在邱科长家, 那让东关的师傅跟我住好了。”   莫茹却不能住下, 家里还有俩孩子呢。   她跟周明愈道别,先去找傅臻吃饭, 玩一会儿,看天色差不多就骑车回家。   原本她寻思周明愈怎么也得学一星期,毕竟人家张庆祝预备要他学俩月呢, 结果才过三天陈刚就帮忙带话回来,“明愈让你们拿钱去赎人啦。”   众人一听,可惊住了, “俺们明愈这么厉害呢?才三天就学会啦?人家技术员能放人?”   陈刚笑道:“学会啦, 当然放人,难不成还留明愈在那里管饭?”   不过东关的师傅可没那么容易出师, 这几天还一点摸不着路子呢, 哪里有周明愈这么能干!   一阵嘻嘻哈哈, 都催队长赶紧去送钱,不过看看天色怎么也得明早出发。   周诚志就招呼周诚仁一起去,毕竟是他儿子嘛,第一次开车拉他回来,也风光一下。   周诚仁吧嗒着烟袋锅子,呵呵地笑,“我不去,让他娘去吧,也去坐坐拖拉机什么滋味儿。”   张翠花却不肯:“不用试试我也知道,颠哒颠哒的头晕,还是你们去吧。”   她听周明愈说过,坐拖拉机吃灰吃风吃烟的,非常颠簸一点都舒服,她才不去受罪呢。   第二天一早,没去砖窑厂干活儿的老头子们,呼呼啦啦又去七八个,美其名曰护送提车款。   反正回来可以坐拖拉机!   去了县里找到周明愈,交钱、装车斗、装各种农具,又让邱科长给批条子买一大桶柴油备用。   然后周明愈就去和邱科长以及各位技术员们告辞。   虽然才短短的三天,张庆祝已经对周明愈刮目相看,虽然自己是技术员,却跟着周明愈学到很多,当初在区机械厂没学好的内容,如今倒是靠周明愈给补上不少课。   东关那师傅更不用说,对周明愈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拜他为师呢。   “明愈兄弟,你有两把刷子啊!”张庆祝和他握手,不断地夸他,还笑道:“不如别走了,留在县里当技术员吧,跟邱科长说说,肯定能行。”   周明愈知道他是开玩笑呢,“张哥你过奖啦,都是你教的好啊。希望咱们能早日拿到大拖拉机的指标,我们队还第一个来支持!”   “一定一定。”张庆祝笑着道。   吃过自带的干粮,他们告别邱科长等人回家。   周诚志早先赶着骡车小跑着走了,才不跟在后面吃灰!   老头子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爬上后面的车斗,看着周明愈呼通呼通地摇摇把,然后那发动机就开始突突突地震动起来,竖起来的烟囱也开始冒黑烟。   “(⊙o⊙)哦,好震哦!”   老头子们连手里的烟袋几乎要捏不住。   周明愈喊了一声,“大家坐稳啦!”   他启动拖拉机,跟邱科长、张技术员等人挥手告别,“突突突”,一行人往家去。   结果出了城,车斗里的老头子们就开始受不了了,“哎呀,真是颠人啊!”   “呸呸呸,好大的灰!”   “哎呀,迷了眼!”   ……   周明愈坐在前面忍不住笑。   这手扶拖拉机真的很原始,减震全靠轮胎。   他的座椅还好一点,这三天里他在县农机科给改装一下,在座椅下面加上很牢固的弹簧来减震,现在效果就好多了,否则他跟后面的老爷子们一样挨颠簸。   在城里还略好,出了城这路更不好走,坐在斗里不但没有减震,而且颠簸加倍,老头子们都叫苦不迭。   不好意思,嘿嘿。   后来几个老头子实在受不了,纷纷要求去找周诚志搭车。   等他们上了车,周诚志笑道:“怎么,坐不了洋玩意儿吧,还是咱这大骡车舒服吧。”   “哎呀,舒服,舒服,舒服极了!”   “我这老腰啊!”   正说着,周明愈油门一加,拖拉机突突突,咣当咣当地就跑远了。   后面,扬起漫天尘土,呛得老头子们咳咳咳咳,“这个熊孩子!”   先锋大队,不上学的孩子们就在村口等着,要第一时间看到拖拉机什么样儿,还要坐上去。   老远就听着突突突的声音,拦子儿一手领一个妹妹,喊道:“来了,来了!”   其他孩子也嗷嗷嗷地叫唤,还有回村里喊人的,“回来了!回来了!”   正坐在教室里的周七七听着外面喊叫的声音,立刻举手。   魏生金看了她一眼,“周夕同学,你干啥?”   周七七:“老师,我要上厕所。”   魏生金就让她赶紧去。   结果就看她蹬蹬地跑出去,却不往厕所方向跑,反而朝着大门去了。   “哎,周夕同学,你干嘛去!”   周七七哪里肯回应,撒腿跑得更快。   铁妹在外面等她呢,见了她立刻拉着她就跑,“七七,你爹开着拖拉机,可威风啦。”   周七七:“快走,让你也跟着坐坐。”   铁妹立刻高兴地乐开花,感觉能跟着七七去坐拖拉机,真是非常光荣的事情。   她虽然和周七七差不多大,但是两家对她们的培养却天差地远。不说别的,周七七从小到大干净漂亮,而铁妹又黑又粗,那手和脸比男孩子还粗糙。她的拉着周七七的小手,都能给周七七的手磨出红印子来。   她俩站在路边,听着突突突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就看着一辆拖拉机从村南的路拐下来,一群孩子跟着追。   “让我上去,让我上去!”   有那胆子大的孩子就开始扒车,一用力就爬上去。   周明愈怕摔着他们就适当减速,更多的男孩子相继爬上去。   他看到周七七站在路边招手,就朝她笑笑。   周七七乐颠颠地跑过来,“爸,你好威风啦!”   周明愈空出一只手来,一伸手就把女儿给拎上来,让她坐在自己一边。   铁妹激动地看着,“我,还有我!”   周明愈示意大人将铁妹抱进斗里去,他座椅坐不下这么多人。   改装过的座椅比以前大了三分之一,也只够自己闺女坐的。   突突突的,拖拉机在村里绕了一圈,孩子们被颠得七荤八素的,却意犹未尽。   直到周诚志回来,喊道:“都给我下来下来,别浪费柴油!”   孩子们都怕周诚志,这才哈哈笑着跳下来。   村里没出去干活儿的,都跑出来看,人山人海的,跟过年看踩高跷差不多。   甚至还有邻村听见动静的也过来看。   一个个都好奇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真的很好奇拖拉机是怎么工作的。   周明愈急着回家,这一路上突突的又是烟灰又是土,他得家去吃饭洗澡。   有人觉得自己力气也不小,就想试试,“明愈,你教教我们,我们也来开开。”   周明愈道:“我先家去歇口气啊,明天让你们学个够。”   说完他就拎着自己的小包袱赶紧跑回家,推开院门就喊,“媳妇儿,我回来啦!”一抬眼就对上莫茹笑吟吟的脸,顿时让他心头一热,才四天不见就十分想念!   莫茹笑道:“周司机辛苦辛苦,我给你做了炸酱面,有油滋啦呢,快进屋吃吧。”   周明愈冲过去揽着她的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可想死我了。”   莫茹脸颊一红,忙推他,“小八还在呢。”   这时候小八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比他头还大的大海碗正卖力地吃面呢,看了他爹一眼,淡定道:“我也亲!”   周明愈把他的大碗递给莫茹,一把将儿子举起来,吧唧亲了一口。   小八赶紧擦擦,“爸,你脸黑!”一副嫌弃得不要不要的样子。   周明愈哈哈笑起来,“你开拖拉机你也黑。”   他放下儿子,去东墙根儿的泉水池那里洗手洗脸,吃完饭再洗澡。   小八拽拽莫茹的衣服,表示自己刚才是让妈亲,不是让爸亲!   莫茹笑了笑,弯腰亲了他一下,“进屋慢慢吃去。”说着把碗塞还他。   他就端着自己的大碗回屋去,这要不是周明愈回来他才懒得端着那么大的碗走来走去呢。   怪累的!   他继续埋头吃面。   莫茹给周明愈捞了一小盆,舀上一大勺子炸酱卤子,又端一盘配菜来:水灵灵的生菜,开水焯过的豆芽和土豆丝,生黄瓜丝。   她拿起一片生菜,抹了一层炸酱,然后把配菜包进去,折成一个小胖猪递给周明愈。   周明愈张口就将整个都吃进嘴里,嚼了嚼,“又鲜又香,媳妇儿你手艺又进步了。”   莫茹笑道:“这会儿谁家能有这个,咋做咋好吃。”   小八也张着嘴巴,“啊——”   莫茹赶紧用最嫩的菜心给他包一个,也叠成小胖猪塞进嘴里。   小八吃得脸颊鼓鼓的,“好吃!”   这孩子,现在挺能吃的。   吃完饭以后,村里的娱乐就改成去大队院里看拖拉机,有些人看到天黑乎乎的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呢。   第二天一早,不用队长吹哨子,就有人喊,“耕地啦,耕地啦!”   已经化冻就可以开始耕地。   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河里的冰都已经破碎飘浮,鸭子们都在水里游来游去,时不时吞一条小鱼,大鱼们也扎堆到水面来吐泡泡,当然可以耕地啦!   虽然周诚志说还要再过几天,可他们热情高涨,势必要看看这铁家伙耕地是不是更牛掰。   早饭后,周诚志扛着铁锨大镢头去地里看看,土层是不是已经完全化冻。   要是化冻不彻底,还是再等等,免得崩了犁铧。   好在周诚志种地细致,农田都是大熟田,多少年的耕作,都是用耙子细细耕耘过的,如今土壤细细里面没有一块石头,也不怕崩了犁铧刃。   经过队长的判断,可以开始下犁。   社员们就开始准农具、牲口、基肥等等,女人们也开始选种。   原本有些社员们还怕周明愈、周诚志会偏心他们自家人,让他们自己人去砖窑厂赚钱,却让其他人下地干活儿。结果发现并不是那样,而是大家轮流上工、下地,这一下子谁也没话说。   周诚廉和周培基也不去砖窑厂,都跟着周明愈要学开拖拉机。   一早上他俩帮着周明愈打下手,收拾利索,又一起突突突地去了最远的地里。   先锋大队最远的地,赶着牲口要走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地里,开拖拉机却快得多。   社员们一路上敲着犁铧唱着歌,都是这两年从收音机里学来的。   到了地头,几个人又帮着周明愈把铧犁抬下来,卸下车斗,把犁铧安装上。因为这拖拉机动力小,拉不动太重的三铧犁,顶多用俩中型犁。只是现在技术落后,大铁犁并非悬挂式,而是牵引式。   这种铁犁底下带着两个轮子,可以通过拉动闸轮来调整耕地深浅。   按照要求,需要有一个人坐在大铁犁上来调节深浅。   不过周明愈觉得那样不安全,他已经进行了整改,用一根绳子扯过去。   这样他自己就能拉动绳子来调节犁铧耕地深浅,到了地头也能把犁铧抬起来。   “突突突”随着拖拉机野马一样喷着黑烟跑出去,黑黝黝的土地就被翻了出来。   “哇!”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叹声。   “机器就是快啊,这赶着牲口,吆喝半天也快不起来。”   这一下子就是两垄地,耕得深度差不多,但是宽度更大。   这块地南北长度大,但是开着拖拉机回来的速度却不慢,不像老牛拉破车那样晃悠晃悠半天才回来。   关键牲口要歇息,耕个把小时就发汗得让它们歇一会儿,拖拉机就不用啦,可以一直耕地。   等有几垄地的时候,周诚志就安排人开始耙地。   大家纷纷道:“队长,咱干嘛不多买两台啊?这要是有个三台,就不用养牲口了。”   看看人家这速度!   还有,周明愈这也太能了吧,耕出来的地笔直!   周诚志呵呵,“你以为我不想多买啊?”   这年头机械多珍贵多缺啊,只有集体才能买,还得有指标有限额,哪里是你有钱就能买的?   虽然有一台拖拉机帮忙,可牲口们也不能闲着,其他人赶着牲口耙地的,耕地的,也都忙活起来。   一天下来,周明愈总结了一下,配套农机跟不上。   牵引式的铁犁最好改成悬挂式或者半悬挂式,这样司机就可以很好地控制犁铧的深浅。   另外,耕地、耙地的农机是分开的,这也反很不科学,浪费时间和柴油。   如果能够又旋耕机,一次性地耕地、耙地、整地,那就可以省一大半的时间!   早中晚,他又抓紧时间训练周诚廉和周培基两人,争取让他们也赶紧学会开拖拉机。   周培基脑瓜更好使,但是周诚廉动手能力也不差,两人合作倒是学得很快。   又耕了两天,周明愈觉得他们俩已经可以完成任务,反正新机器一时半会也不会坏不需要维修,他也不用时刻盯着。   周明愈就和莫茹商量着开始设计需要的其他农机,悬挂式的,旋耕机、收割脱粒一体机等等,各种农村需要的机械,两人想得出的都列一下,有印象的就画个结构图,没印象的就说明需求画个大体抽象图。   这么忙活了三五天,两人整理出一个画本来。   周明愈笑道:“我去找张庆祝看看,能不能去区机械厂给设计设计,这也不是多难的机械。”   这些都是拖拉机的附加配件,并没有太高深的技术,连拖拉机都做出来了,这些更不是问题。   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可眼下自己大队需要,当然希望能尽快做出来,不用再等十年!   商量好了,周明愈就要再跑一趟县里,跟邱科长和张庆祝商量一下。   他把自己的画册拿给两人看,提出自己的诉求,“邱科长,咱们能不能请机械厂先做一批旋转犁?”他指着自己和莫茹画的那个图样,“要是有这样的农具,耕地、碎土、整地就能一体完成,能节省一多半的时间和柴油呢。”   张庆祝是去区机械厂学习过的,看着这张图纸,他惊讶道:“明愈,你见过德国进口大机器?”   周明愈立刻摇摇头,“没有啊。”   “那你怎么还能画出这个来,这可是德国进口联合耕地机上的呢!”张庆祝十分惊异,邱科长也觉得周明愈很了不起,很敢想。   周明愈笑了笑,故作惊讶,“是吗?我们其实就寻思着怎么耕地省时间,怎么省柴油来着,那柴油可不便宜啊。”   张庆祝就跟他先聊那副旋耕里,又拿了图纸过来放样绘制,忙活了大半天,将新图纸画好。   他对周明愈道:“我把这个寄给区机械厂,请他们技术员帮忙研究,等我有消息就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之前他们也提过收割机脱粒机的事情,那头也答应着,但是却没动静。   毕竟机械厂任务繁重,不可能别人随便提一个要求就照做,肯定要衡量可不可行,或者把研发任务按轻重缓急排排队。   “那就辛苦张哥,现在俺们有拖拉机耕地,速度已经快了很多。如果再有更衬手的家什儿,那可更了不得呢!”周明愈跟他握手,然后又去跟邱科长告辞先回家。   张庆祝就以高进县农业局的名义将信寄给了区农业局。   数日后,邱科长照常来上班,刚进办公室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书记办公室的秘书就来敲门,“邱科长,区农业局电话!”   邱科长心下一激动,忙赶过去接电话,没办法,县政府也就这么两部电话,都在书记办公室呢。   不过他们接电话可以在外面秘书室,而不用进去打扰书记工作。   “邱慎行同志,你局寄来的图纸非常有意思,马上安排设计图纸的技术员来我机械厂共同研发新式农具!”   邱科长激动得用力抓着电话线,“好,好,马上安排!”   他立刻去找张庆祝,让他联系周明愈赶紧去一趟区机械厂。   张庆祝也懵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应,而且看样子区机械厂非常重视这个提议!   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也激动起来,立刻去准备出差用品。   不过,他没有通知周明愈,他觉得周明愈只是想出这么一个东西而已,具体怎么做,以及有关机械的知识,不可能比自己还懂。   结果他去了去机械厂十天,区机械厂连轴转试制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用。   他们没有抓到精髓。   白浪费!   虽然张庆祝觉得研究农机没有一次就成功的,肯定要反复试验,可区机械厂的厂长却感觉到自己机械厂缺乏专业的技术人员,他们机械厂不过是生产一些常用农具而已,根本不能自主研发。   所以就算有好的设计理念,他们也是研发不出来的。   最后他拍板:把图样交给省机械厂,请他们的专业技术人员加以研发!   张庆祝倒是想去省机械厂,可厂长没发话,他只得回了高进县。   结果几天后,省机械厂技术部门打电话前来询问:“请问这悬挂式、液压还有收割脱离一体机这几个概念是哪位提出来的,请他务必来省机械厂参加研发试制新式农具。”   邱科长高兴地当即就对张庆祝道:“你骑自行车去先锋大队跑一趟,务必把明愈请来!” ☆、第253章 省机械厂   张庆祝到先锋大队的时候, 村里除了没法下地的老太太和孩子, 就没有一个大人。不是去大队造纸厂就是去砖窑厂, 其他人都下地耕地,村里几乎没有一个闲人。   他问了好几个老太太,不是耳聋就是说话不清楚的, 最后还是问了一个小孩子, 告诉他在西北耕地呢。   等张庆祝找着周明愈的时候, 他们正好晌午下工。不过这会儿天还不长, 下工也没的睡晌觉, 所以社员们是不能回家的。男人们就在地头歇歇, 喝点水,女人孩子们早就回家做饭,过会儿就能送来。   男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抽袋烟, 拉拉呱,“这拖拉机真是个好家什儿, 比牲口可得力多了。”   “就是不能攒粪啊。”   “明愈不是说咱们养鱼, 以后挖泥就能积肥吗?还有养猪场养鸡场,总比养两头牛多吧!”   说了一会儿就有人家送了饭菜来, 各家开始吃饭。   有那些家里还没送来的就忍不住喊道:“这娘们,让她家去做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回家绣花呢, 人家都送来, 她还磨磨蹭蹭的。说起来, 还是吃食堂好啊。”   “队长,咱们啥时候再吃食堂啊,有些大队已经恢复了呢。”   前阵子干部们下乡蹲点,他们大队也吃了一阵子食堂,不过那只是给干部吃的,社员们只能偶尔去买点菜,可没的天天吃。   想着从前吃食堂,二婶子带人给弄得利利索索的,可比现在自己家婆娘做的好吃,真是人比人太伤心。   “老乡,你们队的周明愈呢”张庆祝停了自行车站在路上朝地里喊。   社员们看他推着自行车,就知道是干部,纷纷给他指路。   “那边呢,教人开拖拉机呢。”   这几天耕地都是周诚志和周培基轮流开拖拉机,周明愈指在一旁指挥就行。但是有些细节问题还是要在日常行驶中才能发现,一边发现问题一边指点。   很快,周明愈就被喊过来,看到张庆祝,他惊讶道:“张哥怎么来了,是去公社办事吗?吃了没?”   张庆祝笑道:“明愈啊,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他把省机械厂让他们去的事儿跟周明愈说一下,只是略过区机械厂的事儿。   “省机械厂让我们去?”周明愈也没料到这个。   张庆祝点点头,“正是呢,区机械厂没研究出来,就上交给省里。明愈,你赶紧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走吧。”   这么急?   周明愈都没想好去不去呢,“张哥,你去不行吗?你看我这走不开呢。”   一旁吃饭的老头子们听见,纷纷喊道:“去吧去吧,这里有队长呢。”   反正周诚廉和周培基也会开拖拉机了。   听说周明愈要去省里,他们与有荣焉,纷纷道:“不愧是劳模呢,真是学啥像啥。这要是研究出新的家什儿来,咱们大队也跟着沾光。”   “是啊,明愈咋的不得要两台回来啊,哈哈。”   周明愈就带张庆祝先家去吃饭。   莫茹带着孩子没去南屋,就在家里自己做呢。她擀了几个蒸饼,给孩子卷鸡蛋吃,还炖了一锅骨头莲藕,加上自己做的各式酱菜、泡菜,也是很丰盛的。   见张庆祝来,莫茹赶紧招呼他们吸收吃饭。   周七七问了好,然后擦擦嘴,“爸妈,我吃饱上学去了。”   莫茹:“不是还没到点吗?”   “他们约我去讲故事呢。”她从灶台上抓了一把糖炒花生就跑了。   张庆祝看着劳模家吃的这么丰盛,比自己这个城里人吃的都好,禁不住有些羡慕,“明愈,莫茹,你们这伙食可相当不错呢。”   周明愈笑道:“张哥你这个城里人说我们伙食好,不知道还以为你笑话我们呢,一年到头我们也难得吃一次这个。看,那骨头也没肉,买的纯骨头呐。”   张庆祝笑了笑,又说藕在这里可稀罕,当地没有藕,省城那里有也运不到乡下来,所以乡下很少吃这个东西。   莫茹就去东间拿了几节出来,“自己河里的,囤在地窖里来着没有坏,张技术员拿两节回去。”   张庆祝也没推辞,这可是好东西呢,还问问人家莫茹怎么囤农产品的,怎么这么新鲜,跟刚挖出来似的,一点都不干巴。   莫茹就随便敷衍了一下,反正张庆祝也不会往心里去。   吃饭时候他对莫茹道:“莫茹,你快给明愈收拾一下衣服被褥,我们要去一趟省机械厂,估计得住些天呢。”   莫茹看了周明愈一眼,惊喜道:“是那些农机图纸有着落啦?”   “是的,省机械厂要派专业技术员研发试制这个,让咱们也去帮忙。”张庆祝十分高兴。   周明愈道:“要是时间长的话,我看还是张哥你自己去,我……”   “哎呀,邱科长指名让你去,你可不能退缩啊。”张庆祝笑道。   周明愈只好答应。   莫茹约莫着这时候晚上还是冷的,就给周明愈带了被褥,卷好用一张床单包起来,再用绳子捆好。又去拿了个自己缝的布兜字,把换洗衣服装进去,再把暗扣按上,两边都有袋子拎着。另外一个书包式样的挎包,也是她自己缝的,给周明愈把茶缸、饭盒、牙具这些日用品装进去。   看看还有地方,就去装了几罐子酱菜、泡菜、咸菜的给他带上。她做的小菜很好吃,去了也能和其他人一起吃,联络一下感情。   吃过饭,周明愈和莫茹、儿子告别,让她跟爹娘队长说一声,他则带着张庆祝先去大队开介绍信,然后一起去县里。   邱科长已经帮他们俩开好证明、介绍信,买好车票,还兑换了粮票。   张庆祝的口粮要从家里口粮本上划掉,但是周明愈的就不用,等于是县里管他吃饭请他去出差。   这让张庆祝也很是羡慕。   一个月三十斤粮食呢!   邱科长鼓励他们,“去了多听少说,好好学习好好研究。试制成功以后,咱们区也就能生产,以后咱们县的机械指标也能大幅提高。到时候,书记亲自给你们庆功!”   张庆祝大声道:“请领导放心,一定不辱使命!”   邱科长笑着拍拍他们,让他们放心去,有问题就打电话回来。   …………   虽然张庆祝来过省机械厂,可机械厂那么大,他那时候不过是在一个车间跟着学习。   这会儿却是直接到技术组找组长。   “明愈你不用担心,我来过一次怎么也有点经验,一切看我的就好。”   周明愈自然答应。   先见了技术组组长孟春平,跟着他们看两天,一起商量一下这个要如何做。   他们也拿到区机械厂技术组的图样和试制的文件,先研究一下哪里的问题导致失败,然后他们就可以取长补短争取一次成功。   周明愈前世都是在老家见识的那些农机,只是看过样子,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工作原理。所以画图也只是把外形和部件画出来,并不能讲出原理,还得技术员们一起研究。   来了机械厂以后,他实地参观了机器,日夜不停地补习一些相关机械知识,倒是也弄明白很多。然后他就能给技术组提关键的意见,一下子启发孟春平和另外一个技术员的思维,让他们找突破口。   “太好了,解决了这些问题,咱们就可以开始试制样品!”   几日后,机械厂的厂长李琼山找上了周明愈,跟他一聊发现这小伙子不简单啊,别看是乡下出来的劳模,有思想有文化,听着倒像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呢。   此后,张庆祝发现,周明愈居然成了李厂长跟前的红人!   找到突破口以后,接下来技术员们夜以继日地研究、试制,十天后做出第一台旋耕机,经过实验得知可用,只需要再改进一些细节问题即可。   又过了八/九天,他们试制出可以安装在手扶拖拉机上的收割脱粒一体机、播种机,经过实验证明,完全可用!   这可是全国头一份!   李厂长立刻找了工厂的政治部兼宣传部主任,让他们拍照片写稿子,详细地讲述这些机械从社员们提出需求,工厂技术人员日夜研发到车间生产出来的全过程。   宣传部立刻多方采访,从先锋大队的劳模周明愈是提出这样的要求,给县技术员建议,又是如何来到省机械厂,而李厂长又是如何任人唯贤,挑选骨干技术人员不眠不休地研究,最后终于成功研究出符合广大农民朋友们需要的机械!   旋耕机、收割脱粒机、播种机,一旦投入使用,到时候将会节省大量的人力、畜力、时间,大大的提高农民种地的效率。   这将是载入国产农机史册的发明!   在要求大力发展农业生产的现阶段,这些发明无疑是振奋人心又夺人眼球的。   优良种子、肥料、农药、机械,是农业高产不可或缺的四大要素,而机械化则意味着可以几十倍的提高劳动效率!   稿子写完之后,经过李厂长认可便往《人民日报》以及省报投稿。   很快《人民日报》以大篇幅向全国**喜,报道某省率先研发出了旋耕机、收割脱粒一体机的技术,并且试制成功。   首长亲自批示:技术人员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为人民服务!   农民需要什么就研究什么!   农业部指示,要求各农机和手扶拖拉机一起扩大生产,争取早日投放到各地区去,并且召集各地区的机械厂技术人员前来学习。   省委农业部、科技部的领导们亲自来工厂表彰,机械厂的李厂长带领全体技术人员以及周明愈和县张技术员热烈欢迎。   披挂大红花、与领导握手、合影、表彰奖励、讲话……   这种论功行赏的时候,周明愈少不得还得卖乖装傻,充分发挥农民的憨厚不圆滑特质,直接跟领导申请:“领导,俺不要奖励,能不能多给俺们县一些拖拉机和配套农具的指标?”   只要给县里多要了好处,那到时候先锋大队当然也能多买一套。   他也不求多,现阶段有两台手扶就够,再过些年,他们就可以买东方红-75履带式拖拉机,那才是拖拉机呢,一天可以耕地七八十亩。   只要有一台东方红,整个红旗公社都得找他们帮工,一年两三茬儿庄稼,也能赚不少钱。   省领导们也很喜欢这个朴素又上进的劳模,当场就拍板以后给高进县双倍的机械指标。   这可把周明愈和张庆祝给高兴坏了,咧着嘴拼命地鼓掌,把手都拍得通红。   周明愈要到好处就想早点回去,等省机械厂把机器批量生产出来,再运到高进县的时候,估计怎么也得三个月呢。   反正已经研发出来,剩下的就是改进细节,他留下也没什么事儿,他就想回去。   他和张庆祝商量,张庆祝却有些不想这么早走。   “明愈,咱们多留些日子,这省里多好啊,你要是没事就去逛逛街,看看电影。”   周明愈道:“那我顶多再留两天,就要去跟李厂长告辞。”   他知道张庆祝最近在活动想办法留在省机械厂,可省机械厂里的员工也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工人也都是子承父业,老爷退休儿子顶上,根本没有多余岗位。   他觉得张庆祝成功的机会渺茫,却也没直说,只说自己想去百货商店和书店看看,给老婆孩子买点东西回去,顶多再呆两天。   这日李厂长请周明愈去食堂吃饭,顺便要和他聊聊人生和未来。   他花钱另外点了几个菜,小炒肉、油炸小黄鱼、糖醋排骨、凉拌藕片,他觉得这都是乡下没有的,小伙子肯定喜欢。   说几句工作的事儿热热场,李厂长就打开话匣子,“小周啊,你真的没上过学?”   周明愈按捺着心虚,知道自己这一次有点玩脱,也幸亏已经穿来七八年,他和莫茹找补得七七八八,也差不多。   他笑道:“李叔,真没读过书,小时候家里穷,我也愣一些不懂事,读一年就回家了。幸亏后来俺们大队书记组织了多次识字班,不管刮风下雨的我都去,也跟着认识了一些字。”   李厂长很是感慨,“你虽然没读过书,但是自学能力非常强啊。”   这种事也没必要撒谎,且李厂长也不了解人家家里的事儿,虽然周明愈实际也没上几天识字班,可每次都这样说,七八年以后也就当真了。   要不上一次干部们下乡蹲点,周诚志等人还说学校欠周明愈一个毕业证呢,虽然没上过,但是水平在啊,应该给个毕业证才行呢。   “李叔您可别被我骗了,我就是认识几个字,喜欢捣鼓这些家什儿,其他的稀松。”周明愈谦虚的很。   李厂长就笑,催着他多吃菜,“你说没读过几天书,可我看你一点都不比那些学校里出来的差。不说大的,就说那高中生,不行,高中不行,中专?”他摇摇头,“也不行。”   最后,李厂长点点头,“起码也得一个大专生,我瞅着你一点不比那些大专本科毕业的技术员差。”   “李叔您过奖过奖!”周明愈笑嘻嘻的拱拱手,继续吃菜,这小炒肉太老,比起媳妇儿的手艺可差远了。   哎,出来这么久,想家!   想媳妇儿想闺女想儿子!   也想那一大家子!   又说了几句闲话,李厂长看着周明愈,问道:“明愈,我给你个机会,不如你来我们机械厂上班如何?”   “啊?”周明愈有点懵,愕然地看着他。   李厂长很满意小伙子的反应,吓到了吧,哈哈。   李厂长觉得自己抛出这样大的好处,周明愈肯定会答应,他笑道:“你来了以后不用在车间当工人,直接就进技术科,给你三级工资,以后每两年长一级,很快就能长到八级,怎么样?”   这也是他考虑了好多天才做的决定。   他老婆娘家的侄子一直想让他帮忙把户口从乡下转到机械厂来,他因为那侄子水平不够没给办,其他亲朋好友也不少人都找他帮忙,他也没答应。   没想到却主动开口帮周明愈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周明愈也彻底呆住,根本没想到李厂长会为他做这个,一个农民,从大队里直接越过公社、县、区,到省机械厂上班,这要是没有天大关系和功劳,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个普通的农民,要想进城,真的比登天还难。   可如果有关系,又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要出身好,关系硬,过了政审,机械厂接收,周明愈转户口和粮食关系就非常容易,还能把老婆孩子都带出来呢。   李厂长看周明愈一副呆住的样子,笑了笑,又催他吃肉,“小伙子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好好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   周明愈看着李厂长花白的头发以及和蔼的笑容,拒绝的话几乎说不出来。   关于他们的未来,其实他和莫茹商量过很多次。   经历过现代大都市快节奏高污染的洗礼,两人心有灵犀地选择留在乡下。   虽然这时候肯定也是城里比乡下好,可如果他们有本事,在乡下也肯定可以比城里过得还要舒服。   只要乡下的生产力提高起来,解决了社员们的温饱,过好日子还是指日可待的。   而这时候因为政策、工农业发展的限制,城市其实也没有特别好。除非是大干部,一般市民家里过得也很拮据。   当然,他和莫茹如果来机械厂,以后拿高工资,日子过得自然也会比别人好。   只是……他还是有些犹豫,他得和莫茹商量一下,不能自己做决定。   其实他还是很喜欢在乡下种地的,那种每天都有新意,每天都有惊喜的感觉,比千篇一律的上班要好很多。   如今他和莫茹在乡下已经基本自主,队里家里都不管他们,想干啥就干啥,想干啥队里也支持。   如果来到机械厂,人际关系非常复杂,到时候可就没有那么自由。   就算他有所贡献,却也未必有当劳模舒服呢。   社会这么大,总是在发展,科技进步日新月异,他觉得有他没他是一样的。   毕竟他在机械方面的知识储备有限,来到机械厂诚然可以让机械厂有所进步,可这些基础机械,就算他不说别人也可以研制出来,无非就是早两年晚两年的关系。就算可以重新学习,他觉得也未必能有多大建树。   而他的主业建筑城建类,接下来的十年没有可发挥的余地。   当然,如果莫茹想来,那他也会想来的,毕竟来这里可以给孩子城市户口,对他们上学、医疗、眼界、就业还是有好处的。   只是对于七七和小八,他怀疑户口这点优势们有没有用,毕竟他们作为空间之子,真的不是常人可以比的。   他们不会生什么大病,医疗这里就省了。   至于教育,他和莫茹给对孩子的教育更专业更精深,对孩子的启发也更深刻,眼界方面自然也不会缺。   而且他们从乡下也可以考入高等学府,这个他相信他们的实力。   想清楚以后,他的内心就更加坚定,感激道:“李叔,你这么一说,我、我都有点懵,跟天上掉下台东方红似的。”   李厂长哈哈笑起来,调侃道:“你这个小周啊!怎么,我看你有点犹豫,不想来?”   周明愈:“想啊,当然想啊!还有不想进城吃商品粮的农民?李叔你是不知道我们乡下人种地有多难!”   李厂长笑微微的,放下筷子,“来来,我洗耳恭听。”   周明愈笑道:“李叔你别笑话我,我就发发牢骚。在乡下,说是靠种地吃饭,可实际却是靠天吃饭、老天不下雨,我们就愁浇地,老天下雨多了,我们还愁着排涝。耕地的时候愁,就怕晚了节气,种上了还愁,就怕出苗不好,虫子太多。好不容易盼到成熟,还是愁,怕来不及收割一场大雨或者冰雹啥的,收回来又怕晒场碰到大雨天,收到仓里还得跟老鼠、虫子斗智斗勇……”   “哎,李叔,你说咱们农民多不容易啊。我们大队还好一些,现在也只刚刚用红薯填饱肚子,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细面呢。李叔,咱们机械厂以后能不能多做一些我们农民需要的机械,要是有好的机械提高我们种地的效率,再有好的种子,收成也就好了。我们也能隔几天吃顿细面,再也不用羡慕城里人吃商品粮,不饿肚子……”   李厂长虽然是城里人,可他祖上也是乡下种地的。他小时候和祖父感情特别好,跟着祖父下地的经历也影响了他的一声。祖父说“小山,好好读书,读书识字,怎么找个活儿也比地里刨食儿强啊。你看咱们,靠地靠天靠豪强吃饭,你能干都不一定吃饱啊!”   周明愈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往事,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眼前这个小伙子,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怎么说出这话来这么老道,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一般。 ☆、第254章 女职工   这让李厂长的心更软了, 他道:“小周啊, 你放心,咱们机械厂以后不但要做拖拉机,还要做各种农机,保管也让每个生产队都用得起机器。让老乡们也只管提要求,需要什么农机就给我们写信提,我就让技术员们研究, 做咱们农民朋友需要的农机。”   “李叔, 那我可得替老乡们多谢您, 有机会一定要去我们大队住几天, 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您。”   李厂长:“一定,有机会我就去。”   周明愈这才道:“李叔, 您管着这么一个大厂也实在是不容易, 如果有需要我出力的,那没二话。但是,我不能给您添麻烦, 我们乡下人进城太不容易, 您是好心要帮我,可我也知道肯定得花老大的力气。”   他相信李厂长可以办成, 但是也知道肯定会得罪人, 动用不小的关系。   他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   李厂长摇头笑了笑,“你呀——”   他越来越觉得周明愈不简单, 不像是单纯的乡下人, “这样吧, 我还有个不为难的办法,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个编外技术员,让你定期来机械厂参加研发试制新农机,照常开工资。干几年以后,如果你想来省里,到时候更容易转户口和粮油关系,怎么样?”   “太好啦!”周明愈一副激动的样子,“李叔,您这么照顾我,我可真是不知道说啥好。”   哎,手边应该有杯酒,干一杯才像样嘛。   又说了一会儿,周明愈笑嘻嘻道:“李叔,那……我这一次是不是可以带走几台农机啊,回去过阵子我们就能收割麦子啦。”   回去再买,得等县里批条子给指标呢,平时可没的买。   这叫走后门,不用条子直接买机器。   李厂长指着他笑了笑,“你这个小周啊,行,这一次作出来的样品机器,给你发一套!”   这样和指标不冲突,还可以继续买,或者没有指标也不怕。   “多谢李叔!”周明愈朝着李厂长拱拱手。   李厂长对他的确是大方的,不但答应把研发出来的旋耕机、收割脱粒机的样品以出厂价发给他,而且还申请又给他批了一台手扶拖拉机!   一台手扶拖拉机,对周明愈来说,比说让他进城还高兴呢。   毕竟对他来说,进城不是问题,而现在机械才是紧俏货啊。   和李厂长分别以后,他立刻就去邮局给家里拍了电报,让他们汇六千到七千块钱过来,他要再买一辆拖拉机和配套农机回去!   电报直接到了高进县邮局,立刻就有邮差第一时间送达先锋大队。   而家里也从公社和县干部嘴里得知周明愈在机械厂的事迹,那报纸还存在莫茹手里呢。   收到电报以后,周诚志立刻就叫上莫茹、各大队小队干部开会,商量要多给周明愈汇钱过去,万一可以多买点农机呢!   开完会他就带着周明阅去汇款,结果到县邮局一问,汇款一万块要交一百块的汇款费!!   一百块啊!   不要以为他拿了一万块就好像他多有钱似的,这一百块在其他大队可不是谁家都能拿出来的!   这给他和周明阅心疼的,后来两人一合计,“咱带上干粮去给明愈送钱,也用不了一百块呢。”   不过去火车站一打听,买车票也麻烦,得要各种介绍信不说,一张去省城的票就得十几块。   两个人这要是来回就得小一百了。   周明阅:“队长,要不……你自己去?”   周诚志:……   “我去了,你搞生产啊?”没有老子家里能行吗!   周明阅:“那……让谁去?”他可不敢去,再说没了会计更不行!   他提了几个人,队长会计都不行,要不就是周明林兄弟,或者周诚廉,周培基。   最后周诚志拍板:“让明愈媳妇去。”   周明阅:“队长,劳模一个女人?”   “女人咋了,不比你厉害?人家可是去过大寨的!”   周明阅没话说了,就是这么多钱,女人拿着……有点悬啊。   周诚志认准的事儿可不会改,两人回去直接找莫茹,让她给周明愈送钱去。   莫茹一听就答应,看看天色,虽然已经四点,但是天越来越长,赶路没问题,她道:“我这会儿赶去县里,正好坐晚上的火车。”   周诚志道:“让你叔儿骑车送你。”   莫茹笑道:“不用麻烦,我自己就行。队长不要担心,这年头治安好的很。”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的就是现在了。   更何况,劫她的路,呵呵哒,活够了吧。   她的空间之力现在可不只是当初打阚日山的水平,所以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去送钱啦。   周明阅心里还嘀咕,劳模就是劳模,这气势就是不一样,人家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去送钱。   莫茹跟七七和小八,主要是和小八请假,又和张翠花讲一下,请她帮忙看孩子。   她则象征性地收拾个包袱然后骑自行车去县里,到县城已经天黑,她也没去政府家属大院,而是直接去火车站找调度室的负责人荆组长。   “荆组长,我们公社大队有重要事情,让我一定要明天赶到省城,所以请务必让我买一张火车票。”   邱科长以前帮她买票就是通过荆组长,打过几次交道,她和荆组长也认识,送了几次蘑菇鸡蛋,荆组长对她印象很好。   这一次她又带了蘑菇和鸡蛋来送给荆组长。   “莫茹同志,你太客气了,买车票说一声就是,还带什么东西。”荆组长非常高兴,嘴上却要客气一下。   莫茹笑道:“要别的好东西俺们也没,这蘑菇和鸡蛋是俺们自己大队的,送你尝尝鲜。”   荆组长带她先把自行车锁好,然后去买票,结果没有坐票了。   莫茹道:“站票也没关系的,对付一下就过去了。”   荆组长就让人给她买指定车厢的站票,送她去候车室,还有一会儿车就要来了。   “莫茹,你上了车找叫荆辉的列车员,那是我堂兄,他会帮你安排的。”她指了指莫茹的票,“八车厢归他负责。”   莫茹跟她道谢,“荆组长你只管忙去,我等会儿上车就行。”   荆组长却也没啥事,就和她聊聊,毕竟莫茹是劳模,县里也算有名的。尤其这一次周明愈去省机械厂帮助研发出新的农机,这件事都登上人民日报的,荆组长自然也知道。   聊一会儿,火车来了,工作人员吹哨子喊着检票,荆组长就亲自送莫茹上车。   在八车厢见到荆辉,荆组长打个招呼让他帮忙照顾莫茹。   莫茹就跟荆组长先告辞上车,车上非常拥挤,座位地上全是人,还有人挤不上来就从车窗爬进来。   莫茹被荆辉带去乘务室,让她在那里呆着,他则去另外车厢找同事。   看着莫茹能在单间里,乘客们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晚上是最难熬也是最好熬的,没有座位的乘客困成狗,有地儿睡的则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了。   本列火车在省城路过,也非终点站,快到站的时候荆辉过来提醒莫茹。   莫茹少不得感谢一番,下车以后跟荆辉告辞,她就跟着人潮走进出站口,出了车站,又问一下机械厂的位置,然后去坐公交车。   省城自然比区县好的多,有楼房,道路也宽敞干净,主干道上竟然还铺着石板,来往的市民们衣着干净整洁,颜色也比较丰富多样。   不过越往工厂位置去,那里服装就比较统一起来,几乎全都是蓝色的制服,工装裤、衬衣。   此时正是下午上班的时候,机械厂门前一片蓝色的海洋。   步行的,骑自行车的……   莫茹赶紧先找个地儿避开早高峰,等职工们都进去以后,等路上空旷许多她再去传达室询问。   传达室那老大爷瞅着她,“你找哪个车间哪个组的谁?”   声音震耳,莫茹就知道他耳背,大声道:“大爷,我找周明愈,他和张技术员从高进县来学习的,不是您们厂的。”   老大爷还在寻摸,高进县来学习的,谁啊?在哪里啊?   他年纪大了身体不是很好,长期记忆很清楚,短期记忆却模模糊糊。   厂里的老员工,个个都能说上来,这种几个月内的新职工,他哪怕是昨天才见了听说过,也记不得。   正在他嘀嘀咕咕地找的花名册的时候,莫茹道:“大爷,就是你们上个月登报纸发明新机器的那个劳模,和你们李厂长拍照的!”   莫茹大声提醒他。   “哦,你说和我一样帅的那个小周啊,那我知道了。”大爷原本昏花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   莫茹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大爷立刻给她指路,哪个车间,往哪里走,末了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莫茹笑道:“大爷,我是他媳妇儿啊。”她告辞进了厂里。   大爷就哈哈地笑:“媳妇儿啊,嗯,真是个好媳妇儿,长得俊,小两口真等对,和我们似的。”   然后他拿出自己和老太婆的照片,嘀嘀咕咕的,“老婆子,我发现个小媳妇儿,模样和你年轻时候有的一比,俊着呢。”   正进门的李厂长听见就哈哈笑,“我说老六,和你媳妇儿有的一比的媳妇儿?”   传达室大爷得意道:“正是呐,就是你那个劳模工人的媳妇,来找她男人呢,你整天扣着人家不让家去,你这是棒打鸳鸯我给你讲!”   李厂长摇头笑了笑,推着自行车进去,抬腿上了车才回过神来,“敢情儿是周明愈媳妇来了。”   他赶紧骑车追过去,果然在路上就看到一个身材窈窕没穿制服背着个布包的女人正在问路,他脚下一蹬,就驱车过去,“明愈媳妇儿?”   莫茹听见有人叫她,扭头看到个非常和气的干部,立刻笑道:“领导好,我叫莫茹。”   李厂长点点头,下来推着自行车和她一起走,少不得要试探试探,发现莫茹虽然是个乡下女人,谈吐见识却很有意思。这么一看,她和周明愈还真是非常般配呢。   他也告诉莫茹自己的身份以及和周明愈的关系。   听说莫茹是来给周明愈送钱买农机的,李厂长惊讶道:“你一个人来的?”   莫茹点点头,笑道:“是啊,现在春耕家里忙着呢,就派我来了。火车上有人照顾,下了车坐公共汽车,省城真是方便呢,不像俺们乡下。”   路上聊了几句,李厂长发现这个媳妇儿也不差,比他厂里那些女干部更有水平。   他又没忍住,“莫茹同志,你想不想来咱们机械厂上班啊。”   莫茹看他笑微微的,但是语气却是半试探半正经,她不了解情况,就笑道:“领导您可真会逗我,俺们乡下人进城工作哪里能那么容易,去县城都不行。”   陈秀芳的男人在区机械厂上班,他想让老婆孩子过去都没办法呢。据说,周培金只能等退休,让他儿子去接班然后他回农村,想让老婆孩子一起去市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厂长笑了笑,“我当然不是逗你玩儿,已经和明愈说过,到时候让他告诉你。”他指了指前面,“往右拐,进了门就是宿舍,去吧。前面就是宿舍了小周住第三间,你快去吧。”   结了婚的很多都是住在外面家属楼,单身的很多就住在厂区的集体宿舍,周明愈和张技术员就住在宿舍里。   莫茹跟他道谢,然后就去找周明愈。   宿舍大门只是一个样子,只有门洞并没有大门,进去就是一个大院子。里面一排排的半新不旧的红砖瓦房,墙根和院子里长着一些大树。宿舍门口两侧是一米宽的花坛,里面主要是一些月季花、地瓜花、一串红,这会儿还不到开花的时候,只长出几个小嫩芽。   倒是屋前有一棵十几年大梧桐正开了淡紫色的花串,又好看又清甜,惹得蜜蜂们嗡嗡地飞。   莫茹看这里静悄悄的,估计都去上班了,她就直接去第三间宿舍。   门虚掩着,她推开看看里面没人,不过她一眼就认出周明愈的床铺,便推门进去等。她在靠南窗的桌上看到他的饭盒和茶缸,看样子也不是去吃饭了。   她坐了一夜半天的火车,实在是有点困,就和衣躺在他铺位上迷瞪一会儿。   没想到一迷瞪居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外面一个女人咯咯的笑声吵醒,她笑得很有特色,让人觉得她像是在清嗓子。   莫茹听她又说:“对了周明愈,我还知道人民路上有家更大的书店,明天我们去那家好不好?”   周明愈:“不了,明天我还有……何敏同志,你干什么呢?”随即咣当一声,估计是他踹到了门外的脸盆。   莫茹彻底醒了皱眉坐起来,这才发现已经傍晚,屋里黑乎乎的,外面倒是还亮着。   她揉了揉脑袋,还有点困。   外面又传来女人的笑声,嗔道:“不好意思,没站住。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怕啥啊,我又不会吃了你,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莫茹听周明愈的声音有些冷淡起来,“不了,我得去找张庆祝一起吃。。”   听他语气莫茹便又躺下想继续睡。   谁知道那叫何敏的女人没完没了,又叽叽呱呱地笑着说那就和周明愈一起去找张庆祝吃饭,还说她就不回去拿饭盒,借周明愈的用,让他和张庆祝用一个。   周明愈已经不耐烦,声音倒是还礼貌的,只是道:“对不起啊,我的饭盒只有我媳妇儿孩子用,概不外借。”   何敏立刻一撇嘴,讥讽道:“哎呀,你看你真是小气,我不过是懒得回去拿饭盒借用你的,你就扯老婆孩子干嘛,真是没劲。”   说着一扭腰昂着头抱着两本书走了。   周明愈这才提溜着他今日去书店淘的书进宿舍,进了屋里面黑乎乎的,他也没开灯把书放在桌上拿饭盒就要去打饭。   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身,看着他的床铺。   “莫茹!”他惊喜交加地喊一声,合身扑上去,“你咋来了?”   他倒是没实诚地压上,手脚撑着呢,把她护在怀里,狂喜地看着她。   屋里黑乎乎的,可她眼睛泛着水光,清亮亮的。   莫茹:“我得来看看,我老公是不是被狐狸精勾走了啊。”   周明愈笑着亲她,“你就是狐狸精!”扯着她的衣领埋头就亲。   莫茹被他亲的气喘吁吁的,推又推不动,只得道:“别闹啦,快去打饭!”   周明愈恋恋不舍不肯起来,“你们再不汇钱来我明儿就回家了呢。”   知不知道人家想家啊!   “本来要汇钱的,队长大爷心疼汇费就让我送过来。”莫茹声音软软的,跟一把小刷子一样撩着他的心脏。   这时候张庆祝推门进来,“啪”的拽亮电灯,却被床上的周明愈吓了一跳,“哎哟,明愈你在啊,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你不是跟何敏逛街去……了……啊,呀,你……”   他那声音就的含义丰富,一开始是吓一跳,随后看到个女人惊吓升级。   开始以为周明愈跟何敏逛街逛到床上,随即又发现不是何敏而是莫茹,这一番变化真是让他措手不及。   他赶紧抓起周明愈的饭盒,满脸通红,“莫茹你来啦,你们聊啊,我去给你俩打饭菜来。”   他抓着周明愈的饭盒和茶缸就跑了。   这期间也不过是一分钟的事儿。   莫茹赶紧让周明愈起来,她也坐起来,摸出梳子梳梳头发,又把床铺整理一下。   这宿舍虽然好几个铺位,不过就他和张庆祝俩人住。   周明愈从外面把脸盆拿进来,从水桶里倒水冲洗干净,倒水拧了手巾给莫茹擦脸。   其实莫茹下了火车,在火车站已经洗过的。   莫茹接过手巾对上周明愈那双荡漾的眼,禁不住要逗逗他,缓缓地收敛笑容,抿着唇板着脸瞪了他一眼,然后哼一声。   周明愈:“咋啦?手巾有味儿吗?肯定是张庆祝又偷用我毛巾,真是的,不讲究!”   莫茹:“别是何敏同志用过吧。”   周明愈肯定道:“那不能,她宿舍远着呢,不在这边,偷不着我的。”   莫茹:……   “她长得好不好看啊?”   周明愈笑起来:“跟张庆祝似的,你说好不好看。”   莫茹白了他一眼,“那要是跟潘金莲似的是不是就借饭盒了啊。”   周明愈:“那更不能借,我跟你讲,饭盒可不能随便借给别人。”   “那你们今天去哪里逛街啦?好不好玩儿啊?”莫茹把手巾扔还给他。   “媳妇儿你可不能冤枉好人,我可没去逛街。我是想去百货商场看看给你买点不要票的高档品,谁知道就碰上她非要跟着我。我要去书店她也去书店,本来我还想去别的地方参观夜景呢,被她跟着我就回来了。”   末了他还得凑过去跟莫茹邀功,“媳妇儿,我这么乖,是不是有奖励啊。”   莫茹嗔了他一眼,他心神一荡,就在她唇上快速地亲了一下。   其实周明愈一来就跟人家说自己有老婆孩子的,他还带着一家四口的照片呢,正月跟傅臻和邱云几个一起去照的。   原本他也没多心想什么,就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在外想家,忍不住跟人叨咕顺便炫耀一下。不过也因为这个,几个对他有意思的女职工就打了退堂鼓。   那何敏平日喜欢开玩笑,对男同志都有些暧昧的样子,却也并不过分。看到周明愈以后就对他上了心,好多次跟周明愈偶遇,食堂、图书馆、书店、商店、公园……偶遇多了,周明愈平时就躲着她。不过有时候躲也躲不准,比如说今日,他是没想到又碰上她的。   但他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没见过世面、看到城里漂亮女青年就心猿意马的真乡下青年。   自己可是有老婆孩子的,就算给个七仙女也不换啊。 ☆、第255章 嫉妒   再就是何敏也从来没挑破明说, 就是偶遇,他也不能真就自作多情让人家离他远点, 该有的礼貌还是需要保持的。   要说过分的,就是刚才在门外, 何敏假装累了踉跄一下朝着周明愈怀里倒去。   不过周明愈不但没扶她,反而条件反射一样往后躲开。   两世为人,他也是练出来的好吧!   两人腻歪一会儿,张庆祝打饭菜回来, 同来的还有何敏,她也端着饭盒和茶缸子。   进了屋里, 她先看到莫茹, 挑了挑眉却没说话, 只对周明愈似笑非笑地道:“哎呀,我说借你饭盒用, 你还不舍得, 我大老远回去拿饭盒, 差点去晚没打到菜,要是打不到, 你可得赔我啊。”   她在食堂碰到张庆祝,已经知道周明愈媳妇儿今天下午过来的事儿,这般不和莫茹打招呼,只和周明愈撒娇似的, 自然是要给莫茹好看。   莫茹差点笑喷, 这人是不是有点毛病的, 她不会真当周明愈是那种乡下来的有点才气的青年,乡下是土里吧唧什么也不懂没见过世面的婆娘和孩子,男人见了她这个城里女青年就有点迫不及待地贴上去要抛弃妻子吧?   张庆祝和莫茹打招呼呢,没想到何敏这样,也很是尴尬。   何敏说完就挑衅地盯着莫茹和周明愈。   谁知道周明愈连看都没看她,只对张庆祝道:“张哥,我媳妇儿把钱送来了,明儿你帮我跟厂里在说道说道,看看俺们大队能不能多买两样农机。”   张庆祝跟莫茹招呼过,正惊讶莫茹自己来的呢,真不愧是劳模,一般乡下婆娘别说坐火车来省城,去县里她都两眼一抹黑。   听周明愈的话,他半开玩笑道:“你直接找李厂长哪里还用我说话啊。”   “你可是正经技术员,当然要你帮我们大队要好处啦。”周明愈笑着上前,从他手里把饭菜接过去。   站在门口的何敏见周明愈没接她的话,顿时很没面子,她一转身就坐在桌前开始吃自己的饭,“张庆祝,你这里有没有葱啊,给我来棵,哦,还有酱。”   她自己大喇喇地坐在中间,那桌子就被占了大半,别人要是想坐下就得和她挤。   张庆祝轻轻推推她,示意给莫茹让点地方坐,何敏几乎是贴在他身上扭了扭,哼了一声没动。   周明愈拿饭票和钱还张庆祝,笑道:“张哥,我和莫茹去食堂吃。”   食堂七点半才关门呢。   张庆祝自然不肯要钱和饭盆,“你还跟我客气呢。”   周明愈就放在他铺上,“你也不是光棍一个吃了全家不饿的,当然要还你啊。”   张庆祝就有点讪讪的,总觉得他话里有深意,有心要解释何敏是冲着他来的,可人家媳妇在呢他要是这么说得打起来,就只好闭嘴。   莫茹已经把空间里的一些吃食放在挎包里,周明愈就礼貌性地邀请张庆祝一起去食堂吃。   张庆祝看了一眼何敏,“何敏,要不你……”   “哎,我说有你们这样待客的吗?我好歹也是客人吧,你们丢下我自己去吃啊?好意思吗?”何敏瞪了莫茹一眼,怎么看都觉的这个乡下女人不是善茬。   张庆祝听她这么说就让周明愈和莫茹先去吃,他陪何敏。   莫茹连看都没看何敏,朝着张庆祝摆摆手,“张哥,那我们先去食堂。”   她是看出来了,张庆祝明显对何敏有意思,更像那种进了城里被花花世界眯住眼,瞧不上家里糟糠之妻的男人!   等他俩走后,何敏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张庆祝,厂长有没有邀请你留在机械厂当技术员啊?”   张庆祝摇头,“没啊。”   “你看,我说你这个人老实憨厚,不会来事儿吧。”她用筷子戳着饭盒里的土豆块。   张庆祝楞了一下,“厂长找周明愈啦?”   何敏点点头,“我听我哥说的,厂长还想给他转户口关系,让他老婆孩子也过来呢,可他居然不乐意!我说你们一起来的,你是县里的技术员,他是生产队开拖拉机的吧,怎么就比你还吃香呢?人家不稀罕的机会,多少人想要还要不上呢。”   听她这么说,张庆祝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来他是县里技术员,教周明愈开拖拉机的,他是有优越感的。   原本还夸海口要照顾周明愈,可来省机械厂这一个多月,分明就是周明愈在照顾他。   李厂长天天都要找周明愈说话,却很少找他。   这意味这什么?很明显啊,李厂长看上周明愈却没看上自己呗。   李厂长要周明愈入厂,还给转关系,可周明愈拒绝了,而自己呢?想尽办法活动关系,都没有成功,只能灰溜溜地回家。   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人家周明愈居然不稀罕?   这种感觉,让张庆祝很不好受。   凭什么啊?   他周明愈比自己强吗?   自己可是正儿八经的中专毕业生呢,他周明愈就读过村里的识字班,认识几个字就不错……当然他自学能力很强,认识很多字,可是……他没有学历,怎么就被看上了?   再想想从来第一天何敏就看上周明愈,他还故意当着何敏的面提周明愈的老婆子孩子,人家周明愈也大方地承认,还直言才出门就想老婆孩子呢。   结果,何敏还不是整天盯着他?   张庆祝越想越觉得酸溜溜的,再扭头看看周明愈的床铺。   他们都是带着铺盖来的,可是周明愈的明显比他的干净厚实,白里蓝白花的面。当初他们一起来的,周明愈也是带着饭票和钱的,一开始厂里对他俩也是一视同仁,不对,对他比对周明愈还要更重视一些的。   可没几天,李厂长就亲自见了周明愈,再后来就天天都找他说话。   之后周明愈提出什么意见,厂里就研发出新式农具,张庆祝嘴上不说,心里却有点失落。如果周明愈先跟自己商量一下,由自己跟厂里说,那说不定李厂长邀请的人就是自己呢。   关键周明愈根本不想留在厂里,还想回乡下去种地呢,为什么不把这个机会给自己呢?   本来都逃避的问题,这会儿被何敏这么一说,心里就翻江倒海一样不是个滋味。   何敏看他脸色笑道:“哎呀,你也别多想,兴许他就是有过人的本事呢,要不李厂长怎么就看上他?”   张庆祝没再说话,只默默地吃饭。   何敏又道:“哎,说来也怪,这来了省里的人,哪个不是想尽办法要留下来,就没见过这样傻的,非要回去。”   张庆祝闷闷道:“也不是想尽办法就能留下的。”   这是说自己呢。   何敏笑了笑,“我哥是车间主任,其实也能留个把人的。”   张庆祝猛地抬头看向她。   ……   工厂晚上还要上夜班,所以很多人也在食堂吃晚饭。   这一路上不少人和周明愈打招呼,他乐颠颠地跟人介绍自己媳妇儿,整一个炫妻狂魔。   莫茹扯着他的衣服小声嘀咕,“我并没有怀疑你在这里不轨,不用再广而告之啦。我错了!咱悄悄的吧。”   她不过是逗他玩儿呢。   这工厂里那些四五十岁的阿姨们,颇有街道大妈们的八卦做派,明明急着去上夜班,还在这里扯东扯西的。   他一手端着饭盆,另外一只手一直想去抓莫茹的手,莫茹当然不肯啦。   入乡随俗懂不懂啊,要是留下一个俩劳模跑机械厂来乱搞男女关系的名声,那可不好,没看到那些大妈们电灯泡一样亮的眼睛?   还有这是一个机械厂吧,怎么那么多大妈呢。   食堂很大,一排排整齐的桌凳,尽头是打饭窗口。   两人在食堂找个位置坐下,莫茹还从挎包里摸出空间里存的酱菜、泡菜、炒菜等,都是她在家里做的周明愈爱吃的。   经过实验,她做的泡菜有萝卜、包心菜、藕片、黄瓜、糖蒜等,让周明愈说比前世吃过的都好吃,顿顿吃都吃不够。   莫茹还拿出一块卤肉来悄悄搁在周明愈的饭盒里,“晚上我们去住招待所吧。”   反正她现在出门手续齐全,再说也住不两天,总不能一来就给张庆祝赶出去。   周明愈也觉得住招待所好。   吃过饭,他就去找厂长办公室的主任,请他给开个条子,他们好去机械厂的招待所住。   莫茹顺便拿了两罐子泡菜和酱菜送给主任,“自己腌的,您尝尝。”   那主任对她很客气,也没多问聊几句就让周明愈送她去招待所休息。   两人回去宿舍收拾东西,发现何敏居然还在。   张庆祝脸色不是很好,见他们回来,立刻笑道:“莫茹,你去何敏宿舍住两天,她宿舍有空床位的。”   周明愈笑道:“张哥不用麻烦,我们找主任开了条子,去招待所住。”   “招待所啊,那可很贵的,你们生产队给报多少差旅费啊。”张庆祝一着急口气不自觉地有点冲,他是县里出来的,差旅费都紧张得很呢。   听他语气不善,周明愈一怔,却也没说什么,笑了笑,“就住两天也没多少钱。”   说话间他就把被褥打包好抗在肩上,又跨上挎包,还把给莫茹买的书和其他物品也都交给莫茹,让她回头放进空间里。   莫茹看他买的书,竟然看到一本编织花样,有棒针和钩针,她忍不住笑起来,“小五哥,你买这个干嘛啊,谁要织毛衣吗?”   周明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给你织不行啊?”那是他买书的时候看到的一本旧书,花了一毛钱买的,原价要一块二呢!   莫茹捧腹,“那我可先谢谢了。我预定一件开衫一件套头毛衣。”   两人说笑着收拾好,就跟张庆祝告辞。   张庆祝起身送他们,何敏却冷眼看着他们,冷哼不止。   显摆个屁啊!   故意恶心她呢!别以为她不知道。   看张庆祝站在门口摆手,她故意大声道:“抖擞什么啊,不过是泥腿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大学生呢,看书,你看得懂吗?”   张庆祝忙给她打手势,示意她小声,两人没走远呢,会听见的。   “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啊?”何敏恨恨地,等张庆祝回屋,她不甘心地问:“张庆祝,你说,我比那莫茹差吗?”   张庆祝摇头:“只好不差,你是省城户口啊,这一点她怎么也赶不上的。”   “可如果周明愈答应来机械厂呢?厂长给他们转户口呢?”何敏还是不服气,她不想只听这个。   张庆祝想了想,“那你也比她强,你是高中……生毕业生?她根本一天学也没上过。”   “她也能看书,如果来机械厂,没读书和读书有差别吗?”何敏越来越气,更何况她其实是初中毕业的。   张庆祝有一瞬间结舌,说不出话。   如果仔细想,莫茹比何敏差吗?   当然不差!   她可是区委都表彰的劳模!   虽然没有城市户口,可……只要人家愿意,似乎根本不难。   哎,周明愈怎么那么好命啊,张庆祝感觉无比羡慕。   更让他有些郁闷的是,他堂堂城市户口,县政府技术科的技术员,居然会羡慕一个乡下生产队的社员!   ……   莫茹和周明愈先去招待所开了房间,放好东西之后周明愈就拉着莫茹去逛街,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居然发现一个临时小夜市——当然是非法的。   两人信步逛一下,有郊区的农民来用鸡蛋换粮票、粗粮,还有人卖点自家的什么东西。   走到一棵梧桐树下的时候,那里有个老太太拎着一个大布口袋正在卖羊毛线。   那老太太看到他俩过来,低声道:“都是上海产的羊毛线,质量好保暖又洋气,织毛衣毛裤毛坎肩啦。”   莫茹一听很有些心动,这时候衣服种类简单,棉袄从冬至月能穿到将近端午节,脱掉棉衣顶多有个夹衣或者穿俩褂子。如果有毛衣、背心、开衫,那春秋就方便得多,毕竟当地四季分明,春天和秋天还是很长的。   不过要是去百货商场买,那需要毛线票,乡下从来没见过。就算城里市民,一个人一年也就发个二三两票,没的富裕,自然不会往外卖。   她看了一眼,这么一大袋子毛线,肯定是家人在毛线厂上班的,否则根本弄不来。   不过这种**不能打听,人家很警觉,也不可能说,万一被举报呢。   莫茹问了一下,老太太说要粮票。   这时候有钱买不到粮食,但是粮票就是粮食,所以很多缺粮的都会要粮票。   “俺们孩子要出远门,需要粮票,只要粮票换啊。不用毛线票,一两就比商店贵五分钱,很便宜啦!”老太太小声说着。   虽然她觉得不要票,卖的也不贵,可随便织个毛衣毛裤也得需要将近两斤毛线,买齐了也不便宜。是以,她呆了好半天只有问的没有买的。   这个从她那急于成交的语气里莫茹就能分辨出来,莫茹还感觉出她急用粮票,她试探道:“大娘,粮食要不?粗粮细粮都有。”   老太太一听有粮食,当然好啊,用粮食换粮票容易得很啊,“要要,要的,你有多少?”   莫茹却没立刻说,只问周明愈方便不,得回去拿。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他们有粮食,立刻就道:“闺女,你看看我这可是最好的羊毛线。你要是都换走,我把我这七八付毛线针都送你。”   反正自己现在眼花也用不上,以后也不会再织毛线的。   商量妥了价格和斤数,莫茹和周明愈就回身去僻静处背粮粮食出来,然后回来找老太太兑换。   老太太用手摸了摸粮食,放嘴里咬了咬,知道是非常新鲜的不是陈粮便非常高兴,把毛线和毛线针都交给两人。   毛线针有四根一副的,还有环形织针,都是粗细长短不同型号的,莫茹很喜欢。   交换完毕,双方赶紧离开。   两人看时候不早就回到招待所。   周明愈打水给莫茹洗澡,他则铺床被,两人洗漱过后便钻进被窝。   ……   ……   周明愈靠在床头上,温柔地抚摸着莫茹的发丝,笑道:“缺点啥。”   莫茹脸颊上潮红未退,不解地看他,嘟哝:“什么?”   “来根烟好了。”   莫茹:……   “明天去给你买个烟袋锅子!”   周明愈:事后来袋烟?   (⊙o⊙)哦   他一撩被子将两人罩住,惹得莫茹惊呼起来,“喂!”   “媳妇儿,我想了想吧,事后烟不如再来一次!”   …………   第二日周明愈神清气爽,看了一眼还赖在床上的莫茹,“媳妇儿你再睡一会儿,我去食堂给你打饭。”   莫茹想说空间里多的是吃食,却懒得张不开口,只想睡到天荒地老去。   等莫茹彻底睡醒已经是九点多。   她睁开眼,懒懒地伸个懒腰,居然看到周明愈坐在窗下的椅子上正在——织毛线!   !!   小五哥,你不是认真的吧!   周明愈听她醒了,抬头看她,挥了挥织针笑道:“我先帮你研究一下这书上的花型。”   这些日子他淘了不少书,其中就有本编织花样的旧书,他花了一毛五买来的。以前莫茹跟他说起一次,想买本书买点毛线织毛衣毛裤,他看到就顺便买了。   这种编织书的花型都是用特定符号代替的,如果摸不到规律,跟看天书也差不多,他想先帮莫茹研究一下规律。   莫茹很好奇:“给我看看你织得对不对?”   编织这种事情,女孩子小时候基本都有一些经验,妈妈织手套、毛衣的时候,都会跟着模仿一下。   基本的东西莫茹会,好看的花型那就别想。   她看了看,周明愈居然真的可以研究出来!   不愧是理工科!   两人研究了一会儿,莫茹赶紧起床洗漱吃饭,然后一起去找李厂长。   李厂长正在车间检查新生产的农机,听说周明愈和他媳妇找他,他交代一声就去办公室。   见了面,莫茹先送上几瓶子自己做的泡菜、酱菜、果酱,“李厂长,这是我自己做的,您尝尝看。”   李厂长挺高兴,招呼他们坐,问了一下住宿情况,“怎么不住宿舍?让他们安排一间宿舍住两天多好,不用花钱。”   周明愈笑道:“宿舍也没空的,麻烦别人也不好。”   李厂长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周明愈就开始掰手指头数着要买哪几样农机。   一台新的手扶拖拉机,配套的旋耕机、收割脱粒机、播种机、简单的起垄犁铧等,这其中比较容易坏的配件要备上两个,到时候出了问题自己也能换。除此之外他还要买一些其他的预制件,这些拿回去以后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自行搭配使用。   他有一个新的计划,要改进家乡的燃料类型,如果实验成功,到时候就可以全村、公社推广开。   李厂长纳闷地看着他的货单,农机这些知道,但是后面那些预制件他想不通,“明愈这些是何用?”   周明愈笑道:“李叔,我在一本科技报上看到关于沼气的问题,就想……俺们大队是不是也能做这个。这只是我的一个初步想法,但是还不成熟。”   李厂长惊讶地看着他,“明愈,你行啊。”   这小伙子,还真是总能给人惊喜。   周明愈谦虚地笑笑,以前环境不允许,他当然不敢折腾,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和莫茹在村里已经有了话事权,当然就可以逐步施展一下拳脚啦。   总要让日子越来越好吧。   就算这十几年二十年的大环境不会太好,可他不想屈服于环境憋憋屈屈地过苦日子,如果有能力改善自己的周围环境,那他们当然会去尝试的。   六十年代的工业水平虽然不够高,可比古代好多了,很多东西还是可以轻松实现的。   比如说:乡村沼气! ☆、第256章 干劲十足   沼气是好东西, 如果能建好沼气池,到时候燃料、农药、肥料、饲料都有了,最主要的绿色无污染的肥料, 至少保证自己村自给自足, 还是很好的。   李厂长:“我做主支持你。以后有需要的配件,你只管跟你们区机械厂要,我帮你安排。”   “李叔, 那可多谢您!”周明愈高兴地说。   李厂长就批了几个条子,然后让他们去会计那里交钱,再去仓库验货装货,可以跟发往他们区的货一起过去, 然后再发往高进县火车站。   他们到时候可以直接从火车站提货。   等这些都办妥以后,李厂长邀请周明愈和莫茹晚上去他家吃顿饭,“都是技术组的人, 你熟。”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相处, 技术组那些人对周明愈都刮目相看, 现在拿他当自己人。   毕竟他给他们技术组带来了这么大荣誉呢, 能够在人民日报上被大首长表扬,那可是无比骄傲的事情!   “李叔, 那我们可不客气,晚上我和莫茹张技术员一起去?”他询问地看着李厂长。   如果张庆祝知道自己去李厂长家吃饭而不叫他,估计会很难过的。   李厂长笑了笑, “当然一起, 你们一起来的嘛。”   周明愈高兴道:“李叔, 那晚上可就去打扰你们啦。我先领媳妇儿去逛逛商店,晚上五点半过去。”   他毕竟不是员工,这会儿媳妇儿都过来,当然不会再整天去车间上班,他还想领着莫茹去看电影呢。   来了省城,怎么不得做点浪漫的事儿呢。   跟李厂长告辞以后,两人就先去找张庆祝想告诉他晚上吃饭的事儿,结果张庆祝既不在车间也不在宿舍。   找不到张庆祝,周明愈就给他留一张纸条放在饭盒底下,然后和莫茹出去。   他们先直奔百货商店,省城的百货商店可不是区和县能比的,这是真正的大楼,有三层楼,每一层都摆满了商品。   这里还有不要票的高档货,就是价格很高。   但是对莫茹来说,价格不是问题,有没有货才是问题!   周明愈拉着莫茹逛一圈,给她买了一些护肤品、头油等,还给傅臻等人买了礼物。   逛到一些高档钟表、收音机、手表、相机柜台的时候,周明愈和莫茹两人同时盯着一款照相机看,不约而同道:“买不买?”   两人相视一笑,“买!”   当然买,不管多贵,只要有的买就买,回去以后就可以记录这一生的轨迹啦。   他俩这都成习惯了,不管多贵的东西,只要想买说一声就买回去,也不需要跟别人那样计划个一年,然后下定决心勒紧裤腰带攒个一年两年的钱才去买。   说到底,有钱有底气。   有空间做后盾,他们现在根本不缺钱。   相机他们之前就想买,一直没买并不是没钱,而是买不到。   相机比收音机还要难买一些,货源更少,县里根本买不到,他们觉得不急用也没麻烦别人帮忙捎。   毕竟这东西就算县城市民也没几户人家有,他让人买也挺打眼的。   现在自己过来一趟,那肯定就想买。   柜台上有三款相机,其中一款是进口的,要三百多块,不要票。   还有一款上海牌,现在改名海鸥牌,海鸥203,只需要85块钱,但是需要特殊买货券。如果不用券,可以买点略有瑕疵的,比如有点划痕,但是不影响使用,价格反而贵,差不多要120。   这种情况没法讲理,购买资格本身也是价值,其实就是因为货源紧张导致限购而已。   便宜货限制数量,高档的限制购买资格。   这相机的购买券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需要单位宣传部门以及文化/部门的批条才能拿到。   两人一商量就买了那部不要券的特价品,120就120,对他们来说,赚钱不是问题。   其实买相机还不是最贵的,最贵的是胶卷和冲印!   这时候去照相馆照相都分个甲乙丙三等,而且还分淡旺季决定贵贱。比如最普通最便宜的两张一寸黑白照(目前也只有黑白照),1到4月差不多要三毛八,而5-11月就要五毛七,12月就要四毛六。等级低,就相应的降低个两三分钱。   如果自己拍照去冲印,价格也便宜不了多少。   但是这个对莫茹和周明愈来说不是问题!   周明愈有一颗DIY的心,他还打算买了以后自己家里冲印呢。   反正如今家里地方大,一亩多大院子,给他盖一间冲印室也不是问题呢。   周明愈还真问人家冲洗照片的器材和药水,他觉的现在才65年,以后做个几十年也够本的。很快他打听到需要买一台放大机、镜头、尺板,这是最关键的,另外就是药水和相纸。   打探清楚却买不到,因为没有购买资格!   他们也不是文化/部门也没有国营照相馆的指标,自然没的买。   不过他们也不着急,打探清楚以后再买也可以。   这里买相机、交卷、电池等,之后莫茹还给孩子买玩具、零食,再买一些特价布和高价布,这些都不要票。毕竟高进县的布票这里也不能用,除非是军用的,布票没有全国通用的。   再买一些去李厂长家的礼物,看看差不多四点多,他们就回工厂。   大部分东西都放在空间,只有带给李厂长家的礼物拎在手上,五点的时候回到宿舍。   张庆祝依然不在,两人去找人问了问,都说张庆祝今天出门没回来。   “可能过几天要回家,逛街买东西去了吧。”   他们都知道周明愈买了农机,明天买车票,估计明后天就要走,张庆祝和他一起来的肯定也要一起走。   但是也有人知道张庆祝肯定是去找路子活动去了,在机械厂呆一个月,这心就呆野不舍的回去。   快五点半也没等到张庆祝,两人只好先去李厂长家。   他们拎了不少礼物过去,一进门很多人就起哄,“我说小两口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儿才来?”   莫茹也不需要说话,只要嘴角含笑就行,周明愈负责打招呼。   视线一扫,他怔了一下,张庆祝居然也在,正和一个车间主任坐在一起说话呢,   看他和莫茹进来,张庆祝立刻热情地朝他招呼,“明愈,莫茹你们怎么才来。”   周明愈笑了笑,“我们还在宿舍等张哥呢,原来你先来了。”   张庆祝却不信,他怎么可能舍得主动带自己来李厂长家吃饭,李厂长又没邀请自己。   还是他拜托的何主任呢。   这时候另外一个车间主任张罗着要陪李厂长下象棋,这是李厂长的业余爱好,只要有人陪着下棋,一天不动地方都没感觉。   之前周明愈可没少陪李厂长下棋,不过现在他不想表现,就和莫茹去厨房帮忙。   李厂长的爱人和女儿在忙活,让他们只管去说话。   莫茹笑道:“姨,我们也听不懂大家聊啥,还是来做饭更懂。”   李厂长爱人很喜欢莫茹,来了六七个人,就莫茹过来带了不少菜,有咸鸭蛋、鸡蛋甚至还有熟食、凉拌菜等,凑凑也能有好几个菜肴呢。   张庆祝几次要跟李厂长说话,却都没搭上话头,虽然带他来的何主任也起了好几次头,却一次也没成功。   人多,根本不适合说私事儿,尤其是想托人办事的事情,先混个脸熟而已。   一顿饭结束,大家纷纷道谢告辞。   周明愈和莫茹跟李家告辞,离开家属大院,他们就往招待所去。   张庆祝知道今日是没机会说的,只能等以后再私下里拜访,反正已经上过门,再来就容易得多。   “明愈,等等我。”张庆祝追着他们跑过来。   周明愈笑道:“张哥,我和莫茹明天要回家,你有什么计划?”   张庆祝叹了口气,“能有什么计划啊,人家也不欢迎,你要回去,我肯定也得滚蛋。”   听他说得有些出格,周明愈笑道:“咱们来学习的嘛,学习时间到了回去也正常。”   张庆祝听他那轻松的语气,忍不住道:“明愈,李厂长是不是邀请你留在厂里啊?你答应了吗?”   周明愈也没瞒他,只是改了改说辞,“李厂长是邀请我农闲的时候来玩儿,并没有让我留在厂里,张哥听谁乱说呢。以后要是俺们大队有需要,那俺们肯定还得到机械厂买的,还要张哥多多帮忙呢。”   张庆祝苦笑,“我能帮什么忙啊,还得请你多帮我呢。”   周明愈知道他说什么,可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帮他留在机械厂啊。   如果张庆祝有那个本事,李厂长自己就会挽留,既然李厂长不挽留,那肯定是水平不到啊。   再说各个单位的人员那也是有数的,他想从县委的技术员跳槽到省机械厂,这本身就有些不合规矩的。   哪怕张庆祝真的开口让他帮忙跟李厂长说,那他也只能明确拒绝,好在张庆祝似乎也知道他难办,并没有直接开口让他帮忙。   最终张庆祝说还要留几天,玩几天再回家,周明愈也就不管他。   第二日周明愈和莫茹就去车站买火车票,有齐全的介绍信,还有县委的章,那火车票自然好买。   买完以后,他们就回去工厂跟李厂长等人告辞。   几天后,机械厂发的农机到了高进县火车站,周明愈又带着周诚廉去把拖拉机开回来。   这时候先锋大队的春地已经差不多种完,正起垄秧地瓜。   有周明愈新买回来的起垄机,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过去,两片大大的犁铧就将地瓜垄堆起来。   这边秧地瓜,那边拖拉机去播种花生,速度又快又好。   周明愈用带回来的那些配件对播种机又进行了适当的改良,这样除了播种小麦,还可以播种花生、玉米等,既可以点播又可以条播,方便快捷。   不过还是有点欠缺,需要另外一个人朝后坐着,盯着那两个点播机,提防它们卡住不出种子。   就算这样,先锋大队种地的速度也比别的大队快了好多倍。   所以他们种完地以后,又被其他大队请去,耕地、起垄、播种,都按照亩数来赚钱。   虽然要花点钱,但是比起自己那几头牲口耕两三百亩地,一个月也整不完最后误了农时好。   很多大队经常春耕春种太慢,都要收麦子了春地还没种完,而冬天都上冻了,地里的地瓜还没刨完。   别提多崩溃!   有一原因是社员们磨洋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生产力落后效率太低导致的。   现在先锋大队有两台手扶拖拉机,再加上自己大队养的牲口,耕地种地简直神速!   其他大队羡慕得整天说,一开始还有人不舍的花钱,后来看到人家都去先锋大队请拖拉机,他们也忍不住,纷纷跑去请。   一来二去,来先锋大队要耕地种地的都排队排了一页纸。   为了让大家不耽误农时,周诚志就让两辆拖拉机一个生产队帮一天,这样轮下来都能轮一圈,而不至于一家全种完另外几家还有好多地等着呢。   等的时候,他们自己也带社员牵牲口耕地种地,这样速度就能上来,不至于耽误节气。   ……   莫茹的主要工作还在收害虫、拾棉花,以及指导养殖场和蔬菜大棚,其他的活儿基本不需要她沾手。   她就每天背着相机,四处采风、拍照,她要把自己所见所闻全部用照片、图画、文字记录下来,留给以后就是最真实的历史资料。   这照相机一出,简直是大杀器,一下子就把社员们的注意力给吸引了,找当地造成了很大的轰动。   毕竟以前只能看到干部下乡带着宣传员来的时候才有相机,普通人家哪里有啊?   他们就看到劳模每天脖子上挂着个相机,时不时地拿起来拍一下,河里洗衣服洗菜的妇人,磨房、耕地的牛和拖拉机、种地的男男女女,还有放学的小学生,割草的小女孩,背孩子的姐姐,拾干粪的老头儿等等,甚至是天边的云,都能被劳模拍下来。   孩子们尤其喜欢她,大队里几乎每个孩子都跑过来被她拍过。   以前那种不能拍照,会被摄魂的说法在先锋大队没市场,因为劳模家就挂了好多照片呢,那可是披挂大红花和领导们拍的。   除了拍一些世情记录照片,莫茹还给村里人拍全家福、小夫妻新婚照等,和照相馆的价格一样。   毕竟他们不用去县里,而她目前还得送县里去冲洗呢。   双人照两寸大,一家四五口的全家福,三四寸就够。   拍完一个胶卷,莫茹和周明愈就送去县里冲洗。   他们已经跟邱科长申请,请他帮忙买冲洗相片的机器,到时候他就可以在家里自己冲印。   虽然贵,但是对于有这个需求和爱好的人来说,钱就不是问题。   谁让这俩人消费意识超前了半个世纪呢。   转眼麦收时节,这一次有两台手扶拖拉机,前面装上了收割脱粒机,下面装上铁皮桶或者麻袋,麦子被割下来以后就直接脱粒,满了以后就换下来,方便快捷。   周明愈一边搞生产一边留意机械需求,写下自己的心得,找时间就寄给李厂长,让他们根据农民实地需要来调整农机生产。   比如他需要调低割麦子的刀刃,这样就能最大程度地把麦秆收割下来,而不是浪费在地里。   以前没有拖拉机,收了麦子以后,不是全都要耕地的,有时候就直接种玉米或者谷子豆子。现在有拖拉机,收完麦子以后,耕地、施肥、种地,别提多轻松。   收割完自己的,两台拖拉机由周诚廉、周培基带着周明林等人去其他大队帮忙收麦子给大队赚钱。   如今周诚廉和周培基俩人可吃香了,去了哪里人家都好吃好喝伺候着,就想让他们先给自己大队收割麦子。   周培基还在去作业的时候收获媳妇儿一枚,两家看对眼立刻就商量定亲,等冬天就结婚。   现在拖拉机也交给了别人,周明愈开始带着人准备村里的沼气池。   他除了自己知道的一些知识,还特意买了书看,虽然没有专门讲解的,但是省图书馆那么大,还是让他摘录了不少有用的。自己加以融合,基本就出来了。   他让周玉忠带着几个手艺好的泥瓦匠帮忙,他指导,周玉忠带人操作。   选址的时候周明愈逛了一圈,最后决定去找将军庙子谈谈。   先锋大队三队在北边靠着将军庙子的地,有一块特别贫瘠的,那一片土质特别差,就算肥料多收成也很差。以前三队和将军庙子一样都基本放弃的,后来二队接手带着他们一起劳动,周诚志才带人灌了一次河泥。   但是远远不够,一茬庄稼以后就不行了,所以现在那块地很遭人嫌弃。   那一片地三队有四亩多地,到时候修盖六座十立方米的沼气池,六大间猪舍,一间猪舍可以养十五到二十头猪。这个数量看着不少,可比起以前家家户户养猪,总数还是少。   自从大食堂解散以后,很多社员虽然自己做饭,却还是不乐意养猪,先锋大队一直还是集体养猪,只有少数人家自己家里养。   这样的话,另外的空地还可以用来种大棚菜,蘑菇大棚也可以挪过来。   猪粪可以提供沼气池原料,产生沼气以后可供养猪场,给猪舍和大棚加热,以及用来生火做饭。   而沼气池的熟料就可以当肥料,这样比堆肥的效果还要好,除了能供给大棚菜,还可以送到其他田地里。   虽然冬天早春可能沼气池活性不足,只要多加热性大的马牛羊粪就可以解决问题。   现在不是未来农村,各家不养家禽家畜和牲口,地里也没有足够的草运回来当原料,所以沼气池经历几年红火期以后就开始衰退。   现在各家的圈粪、生产队的养殖场、以及积肥、地里的碎草等都可以用来当原料,正是最适合农村沼气池发展的年代。   起码还可以用上三十年!   足够的。   规划好以后,周明愈和莫茹先出图纸,然后跑一趟公社,找柳红旗和相玉亭申请支持和贷款,拿到审批以后又跑一趟县里盖章审批。拿到公社和县里支持之后,他们就带人准备原料。   按照预算拉砖、水泥、黄沙、石子,自己队牲口往回拉砖,拖拉机出去拉黄沙水泥石子,几天就把原料准备好。   悄悄查了日子,然后上供土地神、关帝神,之后周明愈带人实地放线,规划好就开挖沼气池,同时要修建新的猪舍、大棚等。   有周明愈和几个有经验的泥瓦匠把关,该注意的注意,沼气池修建得非常成功。   莫茹则带着相机拍照,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有领导支持,人多力量大,还不到秋收的时候,先锋大队的生态养殖场就建成。   建成的时候相玉亭带了林纾来视察一圈,了解了一些关于养殖场的情况,让他们有困难只管找领导。   很快把原养猪场迁过去,也不抓新的小猪崽,他们自己养猪场就有两头母猪三头种猪,可以自己配种下小猪崽,除了自己大队养还可以卖给其他大队换钱。   养猪场迁过去以后,养鸡场也计划着迁过去,这样把养殖场往北迁,远离村落,不会有什么气味。   而村里也能有条件好好规划一下环境绿化、卫生等,先把村里的主干道铺上煤渣碎砖碎石等,慢慢地再把巷子也铺好,免得一连雨天就处处泥泞得没办法下脚。   规划好道路,之后就是绿化,道旁的下水沟旁都栽花,什么月季、蔷薇、百日红、菊花、地瓜花、一串红之类的,什么鲜亮栽什么,不两年就能花红柳绿,漂亮非常。   当然,这些都是要慢慢进展的,农忙就下地,农闲就搞街道副业建设,上工、美化两不耽误。   先锋大队一片欣欣向荣,外面却风起云涌,政治形势骤然紧张起来。 ☆、第257章 毕业   等秋天农村的四/清运动已经很平淡,社教运动从农村转移到城市, 报纸和收音机也不再说四/清, 而是谈打仗、备战,抓好生产, 在城市展开“反贪污行贿,反投机倒把, 反铺张浪费, 反分散主义”的运动。   这时候农村农业生产形势一片大好,彻底走出大/跃/进和三年困难期的阴影,开始进入了经济恢复和稳步增长时期。   但是学校、文化/部门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以至于出现了一些比较激烈的内部矛盾。   莫应熠写信回来, 他告诉莫茹和周明愈,去年的时候, 老师还鼓励高考生们要好好学习,分数挂帅,让分数检验学习成绩。可是今年已经不敢再提,老师们也都行色匆匆, 一些之前比较活跃、推崇学习改变命运的老师已经有日子不见, 听说是送去干校学习。   他很迷茫,“姐姐, 姐夫, 老师们已经不鼓励高考, 同学们也不提倡认真学习, 反而要强调参加劳动, 每周有一半的时间下车间、下乡帮忙,我该怎么办?”   后人写省大研究所神人传的时候,曾经采访本人及其亲人,特意揣摩研究过莫教授当时的心路历程。在此之前他内心深处就想去省大附中跟着袁教授学习,而现在学校的形势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他想进省大基因科学实验室。但是他觉得如果这样可能对不起家里,毕竟去的表面是农科院,一个研究种子的?看起来没什么出息和前途。而他觉得家里对他期望很高,让他读书是为了光宗耀祖,如果去农科院一类的地方,没有地位,也赚不到大钱,会被觉得不够有出息。   所以他犹豫,拿不定主意。   莫茹特意拿了信回家跟爹娘商量,一起给莫应熠写回信,让他只管走自己的路,如今家里不需要靠他读书来保护。   姐姐是劳模,哥哥是副连长且前途无量,足够保护家里的。   最后莫应熠就请袁教授帮忙转学,离开区高中转学去省大附中,平时一边学习,一边去研究所跟着袁教授实习帮忙。   这样的话,学生们要下乡、下车间去体验劳动,他就不需要跟着去,可以把最宝贵的时间放在专心学习搞实验上。   “姐姐,我们研究所研究很多优良种子,以后我能帮你们申请优良的种子啦,哈哈,来的值了!”   才去研究所,莫应熠就给姐姐姐夫写了信,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他们停课去劳动,但是研究所不会,因为研究所要负责我们全省乃至全国的种子研究呢。我们省大的生物科学基因研究,可是全世界都走在前列的!”   他自豪地跟家人宣传。   瞧,之前是谁说不想去呢,这才去几天啊就我们省大研究所了。   看着弟弟这么上进,莫茹和周明愈也不想落后,强制把周小八送去学校,免得整天赖在家里。   同时,两人也考虑自己的学历问题。   虽然他们不稀罕再去大学,可学历嘛,弄一个也不会咬人不是?   “小五哥,咱俩要不要趁着学校要乱的时候,也去混个文凭?”虽然社员们不管你有没有文凭,你读书识字就要有文化。可外头不一样,出了农村的门,人家就认文凭和关系。   周明愈老早就考虑这个问题,“好啊。”   没有这个能力的时候不想这个问题,现在有了这个本事,当然要考虑一下。   以前的初中文凭高中文凭的含金量也还是很高的,但是接下来十年,大学的含金量也低的可怜。   他们先拿到初高中文凭,以后再自学或者上个什么夜校之类的,就可以拿到中专大专等级的文凭。   想好以后,两人就抽空去了一趟范木匠小学。   这时候学校已经开始松起来,一天有半天不学习而是带着学生搞劳动,基本都在附近大队帮忙秋收或者搂草。   莫茹心疼自己闺女,觉得这段时间学不到东西,还给闺女累坏不值当,就想给她请假,让她回家自学。   谁知道周七七不肯,“妈,我有数呢,我就是去跟着玩儿,干活儿老师同学不都用我的。”   她和莫应熠差不多,但是比莫应熠在学校里还要受欢迎,可以说,班上男女同学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学习好、性格开朗、大方、聪明,会讲故事,小嘴又甜,还不欺负排挤人,谁不喜欢呢?   就连之前有几个嫉妒她的女生也被她吸引,因为接触一阵子之后她们都发现了一个让人心酸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她们拍马也追不上周七七。嫉妒她真的没有必要,差距太大,嫉妒都显得可笑。   谁看见一个会飞的蚂蚱嫉妒老鹰飞得更高?   所以,他们不但不嫉妒她,还讨好保护她,真是把她当个公主一样捧着。   莫茹和周明愈借着去给孩子们送水果的时候观察过,发现自己家闺女真的不会吃亏,他们也就放了心。   唯一担心的就是班上总有孩子讨好她,攒很久的两分零花钱买糖送给她!   真怕她的牙齿抵抗不住糖衣炮弹的腐蚀!   好在有空间做后盾,就算她一年比别人多吃十几斤糖,却也没生病、蛀牙,实在是老天给糖吃。   范木匠小学已经又换一届校长,姓秦,是公社初中派下来的老师,在校既当校长又教课。   寒暄一会儿,秦校长打开话匣子就跟两人夸周七七,真是毫不吝啬语言,夸得莫茹都有些不好意思,听起来倒像是秦校长的闺女一样。只有周明愈,人家夸他闺女,夸出天去他都觉得很正常,受用得很。   莫茹实在看不过眼,暗暗地捅捅周明愈,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别陶醉个没完,看人家秦校长明显是在夸自己学生,比你这个亲爹还投入呢。   周明愈笑了笑,对秦校长道:“秦校长,七七在学校里可多亏您费心,我们做父母的放心得很。”   秦校长:“七七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聪明的……”   看他又要展开长篇大论来夸他学生多么多么优秀,莫茹赶紧道:“秦校长,我们是来问问看,我们能不能拿一个小学毕业证?”   秦校长愣了一下,似是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学生的爹娘来要求拿小学毕业证?   从来没有的事儿啊!   关键别的家长是真的大字不识一个,拿文凭也拿不到,而且整天下地拿文凭也没用啊。   他俩是劳模,但是也是种地劳模啊,要毕业证干嘛呢?   周明愈笑道:“秦校长,我们上过村里的识字班,学了一些知识也求上进的。我们总觉得识字班发的结业证哪里有学校的好啊,是吧?”   看秦校长还在懵逼中,莫茹就道:“秦校长,您看,七七那么一个优秀的孩子,要是她爹妈啥也不是,那多给孩子丢人。所以我们也要上进,要拿个毕业证。”   一说到自己最优秀的学生,秦校长咂摸过来,也是这么一回事。   只是,没这个先例啊。   “我们可以考试,把一到五年级的卷子都拿来考考我们?”周明愈帮秦校长出主意。   秦校长觉得似乎是个办法,只是……没先例啊。   莫茹看他还在犹豫,笑道:“秦校长,拿到小学毕业证,我们才好去公社再拿初中的嘛。您放心,我们可不是走后门贿赂您的,我们是有那个相应的知识水平的。哦,柳书记和相书记都说过的,我们就是年纪大点,要不就应该去读高中,参加高考的。”   相玉亭说过很多次他们俩是奇才,只是上识字班学了认字就能靠着自学学这么多有用的知识,觉得没上大学白瞎了。   秦校长被他俩这么一忽悠,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似乎是被洗脑,“那我先试试你们。”   他就跟给孩子考试一样提问他们,两人轮流作答,回答的又快又准确。   秦校长越考越惊讶,又给他们出数学试题。   看着这样的试题,两人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杀鸡用牛刀的戏谑。   唰唰唰写完,莫茹还逗秦校长,“秦校长,您出点难的。”   秦校长是初中老师过来的,懂得自然比其他小学老师要多,出了几个初中的题目,发现俩人竟然也都会!   这绝对是初中水平妥妥的啊,根本不用再试。   “两位,我去公社问问,看看有没有什么章程,要是上头允许,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二位办成的。”   秦校长对他俩尊重得很。   当年闹蝗灾,他家里差点饿死,幸亏蝗虫窝窝头救命。   秦校长并非敷衍,而是真的答应下来,他抽空去一趟公社求见负责教育的相玉亭,直接询问要如何安排这样的问题。   相玉亭却很好说话,“既然劳模有上进心,当然行,这是好事嘛。”   想想啊,原本大字不认识的劳模,在党的光辉照耀下,求上进,不但地种的好,还读书学习文化知识,靠着自学达到小学初中高中文化水平,这是多么骄傲的事情。   要大力宣传!   相玉亭和柳红旗开了个会,觉得真的可行,是很好的事儿。后来相玉亭又跑了一趟县教育局,专门请示这件事。   县教育局又请示吕书记,再请示区教育局……结果竟然就成了。   经开会研究决定,给两位劳模发放小学毕业证,同等学力的初中自学毕业证以及高中自学毕业证!   他们专门研究了一个称呼,“劳模自学成才中学毕业证书”,这个证书是被官方承认的,且也会在证书上记录各科成绩。   后来有专门研究这段历史的,都说这应该是工农兵大学的前身,或者说是为了工农兵大学预热的一种形式。因为转年6月中央就发布了关于高级中学和高等院校的招生改革,由考试选拔改为推荐和选拔相结合的录取方式,只是因为学校师生忙文化运动,教育改革也没有来得及搞而已。   有了这个先例,很多各行各业的劳模,就算没怎么读过书,也可以拿到初等教育的毕业证,经过举荐作为工农兵学员进高等院校学习。   当然,他们的水平和莫茹和周明愈自然是没法比的。   很快,两人就拿到小学和初中的自学考试毕业证,之后要去县高中报到,不需要跟着上课,但是要参加期末考试。   只要每一次期末考试都能及格,毕业的时候就可以发放毕业证,因为他们没有正儿八经地在校读书,且已经结婚生子,所以不能参加高考。   他们这种情况就好比各单位推荐自己的职工去学校进修,拿到结业证以后还回到原单位工作。   两人也不急,反正先拿到初中毕业证就行。   ……   转眼又进入冬天。   冬天只要开始上冻,乡下基本就是彻底的农闲时间。只有在55以后,忙着组织开渠修水库,冬天男劳力们被征出役,后来为了响应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很大公社大队冬天也是忙着挖沟修路的,基本不闲着。   不过三年困难的时候,冬天又闲下来,这几年反省反思,除了农闲时候搞社教运动,基本没有再干过别的。   今年农村社教运动也停止转移到城里去,农民们就彻底猫冬起来。   不过先锋大队却比农忙时候还忙碌。   造纸厂和砖窑厂扩大规模,除了自己村的男劳力去打工,外面大队的男劳力们也纷纷去寻活儿干。   除了这些,村里今年建起生态养猪场、蔬菜大棚、沼气池,这些基本就是妇女们的活儿。   如今丁兰英和王金秋四个妇女一起看蘑菇大棚,养鸡场也需要五个妇女,养猪场至少需要十个青年男女劳力,再加上几个上点年纪的帮工。   养猪场的大棚菜,因为塑料膜还不到位,所以除了蘑菇大棚以外,只盖了不到一亩地。   里面修整成菜畦,用沼气渣肥料灌溉,种一些小青菜、黄瓜、扁豆、西红柿。为了充分利用大棚空间,除了地上,周明愈还设计了一些架子,可以在上面种菜、水果,其中就有草莓。   因为菜地里没有用任何化肥,都是绿色农家肥料,灌溉用水是莫茹的空间井水,所以就算是反季节蔬菜也和当季的一样纤嫩美味。   这可是特供蔬菜,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吃的,村里人舍不得吃,全都要卖给供销社换更多的物资供应。听夏主任说运到县城直接上火车,至于去哪里,那不是他们能过问的了。   这时候物资奇缺,是不需要他们自己上集和市场推销的,就算贵也不怕卖不掉。自从他们跟供销社报备要种大棚菜和水果,就被供销社全部预定下。   陈爱月少不得又忙着宣传,第一茬蔬菜收获的时候,县委干部就下来视察。之后宣传员写了稿子,当地报纸不断地报道宣传,于是,先锋大队的养猪场和大棚菜就上了《人民日报》。   自此其他公社、县、区乃至省都有不少人前来参观先锋大队的独特养猪法以及大棚菜!   一进村,看到先锋大队整齐干净的街道,大家就先被惊住,等看到那养猪场以后都啧啧称奇。不少人当场表示要继续派人来学习,希望劳模能大力指导,争取把这种养猪种菜的办法在全国范围内推广。   看有些人露出要大干一场的狂热架势,周明愈却很冷静,生怕他们又犯放卫星的毛病。如果不管自己大队的实际情况和困难,也不管合不合适,就想跟着学;甚至还有公社干部看着红旗公社露脸争光,也恨不得一刀切,回去让自己公社的社员们弄这个养猪场大棚什么的,那不但不会促进生产,反而会造成大量的人力和物资的浪费。   毕竟这种技术还不成熟,并不是一次性弄好就拉倒的,是需要不但改进维护的。   鉴于此,周明愈在讲解的时候就故意弄得非常难,说得很危险,一个不小心沼气池会爆炸云云。   这么一说,那些人就被吓住,觉得还是再观察观察。   在周明愈有意引导下,来参观的干部们还是可以保持理智的,后来先锋大队跟公社反映,他们没有足够的粮食招待大批量的参观者,所以还是请领导们转告一声,不要总是来,这样会加重先锋大队的负担。   当然有人羡慕就有人嫉妒,有人夸就有人贬。   报纸上也开始出现一股奇特的风气,以怼新生事物为荣,尤其是针对先锋大队。说他们不像大寨那样朴实,批评他们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追求安逸和美丽,追求享受,追求……因为先锋大队把村里收拾得那么干净,那么漂亮,不像朴实的农村,反而像花园,这样很不像话!先锋大队那么多副业,这是追求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这是蔑视农业生产,应该被当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   结果这文章一出,立刻就有源源不断地文章来反怼回去。尤其其中一篇,骂人不带脏字,把那篇批评先锋大队的文章驳得体无完肤,批评其不认真学习领袖著作,不好好领会大寨精神,如今“学工学农学人民学解放军,这个所谓的文化人居然不好好学习,反而要攻击农民,这分明就是别有用心的资产阶级调调,妄图扼杀农民的创新工作热情。他们居然在举国要求大力恢复农业生产的时候这样打压农民的建设热情,分明就是反/动派潜藏在人民内部,别有用心地抹黑陷害挑拨离间!其心当诛!”   也许是巧合,这篇文章一出,各地就掀起文化批评工作。   年底,首长讲话透露出一种对农村四清不彻底、文化批判不给力的不满意,要求加强对文化、对地方政府机关的批判和教育。   转年,这种批判之风越来越烈,不过一般市民和农民感觉不到,毕竟这是一场针对文化的批判运动,跟工人农民关系不大。尤其乡下信息闭塞,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自己家和村子五里地范围,只要不是公社有什么举动,基本和他们无关。   这时候就显出收音机的好处。   莫茹家的收音机,捐献给大队的矿石收音机,这时候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担当着向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广播新闻了解外界的重任。   莫茹这时候和小弟通信频繁起来,问问他学校以及省城的情况,让他多留心少说话,凡事三思不要冲动等等。   同时她给大弟的信也多起来,可惜莫应棠因为频繁出任务,并不能时常给他写信,不过她倒是能每两个月收到一次汇款,每一次会有句类似于安好勿念之类的留言。   从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莫茹和周明愈和很忙,他们从省和区机械厂订制的农机件儿以及家用煤气设备基本到位,于是在养猪场工作的人发现他们居然用了非常先进的煤气灶!   连蜂窝煤做饭都还没用的人,现在直接用上了煤气灶!   橡胶管输送、金属煤气灶,拧开煤气阀门,嗤啦划一根火柴,再啪嗒拧开煤气灶的开关,将火柴往灶膛上一碰,就有火苗燃起来。   把小铁锅坐在灶上,就可以开始炒菜做饭,真是方便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阴天下雨家里没有干爽的柴火也不怕做不了饭,真是好家什儿!”   大家笑道:“怎么觉得咱们正往公社开会说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好日子呢。”   不过先锋大队至今还没有扯电呢,也不只是他们,红旗公社都还没通电呢。   莫茹把煤气灶的所有使用注意事项都告诉丁兰英和王玉芹,她俩是专门负责人,除了她俩不许其他人随便碰,免得出现问题导致煤气泄漏。   “越是看着先进的东西,危险也越大,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绝对不能马虎。”   丁兰英和王玉芹现在把莫茹和周明愈的话当圣旨,让往东不往西的,她说不能乱碰那就绝对不能乱碰。   其他人听说使用不当会爆炸,心里是害怕的。不过两人有莫茹的科普,知道只要正常操作,没有煤气泄漏积累到一定的浓度,是绝对不会爆炸的。   忙碌又有趣的日子,让人觉得过得格外快。   今年闰三月,立夏就落在三月里,天气已经热起来。   这日莫茹在大棚基地和妇女们一起给蔬菜除草施肥,顺便收一批。她们用大棚种得早,清明以后就把大棚掀开,这会儿长得郁郁菁菁的,正是收获的时候。   “这新鲜的小菜啊,看着比孩子还亲呐!”吴美英小心翼翼地拔着草,免得把菜给碰坏了。   这菜多金贵啊!   外面那些露天的也就才种上半个月,这大棚的都收两茬呢,又是盖塑料膜又是加热的,养孩子也没这么上心呢。   这可是给领导们吃的菜,可得仔细着呢。   这时候收音机里传来了一阵歌声,放的是东方红,歌声停了以后,就传来了女广播员的声音。   “党中央……文化大革/命……委员会通知……”   莫茹在外面听见赶紧快步走过来,“收音机里说什么?”   妇女们现在除了说书和唱戏,对政治不是很关心,也没听见。   莫茹就站在那里仔细听着,其他人看她那么认真,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谁也不说话,免得打扰她。   很快莫茹就听明白了,中央已经通过了五一六通知,这么说的话——   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了! ☆、第258章 开始了!   乡下都是看灶马头和皇历数日子, 甚至很多人连今日初几十几也不清楚, 都是靠问别的明白人才知道的, 更别说阳历日期了。   莫茹和周明愈因为每日听收音机, 所以对阳历和星期几都比较留意,不过这几天因为忙碌了一些,加上她本身对那段历史了解的也不是很清楚,所以要不是这会儿确切听到了文化革/命小组这个词汇, 她也想不到运动已经开始。   吴美英几个看她脸色有些凝重,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七七妈,咋的了?”   莫茹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事儿, 跟咱们没关系。”   他们都是贫下中农, 既不是干部也不是文化人自然没多大关系。   下午放学很早, 周七七被菊花等女孩子叫去玩儿跳花绳, 什么“马兰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的,小八则呆在家里跟着莫茹看书。   他去上学纯粹是莫茹想让他和小朋友接近一下有个玩伴儿, 省的每天安静地跟个木头一样。   结果老师说“这孩子坐课堂上两只眼睛也不知道看什么的, 似乎能透过老师和黑板看向遥远的深处,总是在神游方外”!不过好在上课老师讲的他都会, 作业也能按时完成, 老师也就不强求他一定要精神在线。   莫茹和周明愈也发现儿子对那些未知的莫名的事情似乎格外有兴趣, 或者说有天赋?   反正周明愈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电流电阻交流直流三极管晶体管的, 她是听不懂,但是小八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甚至还跟他爸爸讨论一下相对论!   “爸爸,既然是相对的,那咱们的另一边,是不是还有一个咱们?”   听儿子又开始说玄学莫茹赶紧拧开收音机默默地听节目,嗤啦嗤啦地等了一会儿,才开始出现声音,很快就是重播各种中央文件以及讲话。   趁着儿子自己想事情的空,莫茹拍拍周明愈,“你听。”   听了一会儿,周明愈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开始了。”   莫茹:“要不要把小弟叫回来。”   周明愈:“现在应该还没事,到时候看情况去一趟。”   他之前写了几封关于改进各种农机的建议,李厂长收到以后连说很好,还说请他农闲的时候再去一趟,大家好好地商量一下如何更好的改进。   有些农机虽然生产出来,但是因为还不够完善,使用的时候会发现这样那样的问题需要改进。   小八听见他们说要去省城,立刻道:“爸妈,我也去。”   别想撇下他。   莫茹:“你要上学呢。”   小八:“我都会了。”   莫茹:有个聪明儿子也是负担。   周明愈:“儿子,你要是能在爸妈去省城之前交到小朋友,那爸妈就带你去。”   莫茹:“小五哥!”   周明愈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她稍安勿躁。   小八:“说话算话。”   周明愈点点头。   小八就放下书出门去了。   莫茹:“小八,天要黑了,你干嘛去,明天上学再说。”   小八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不过他是一步步踱出去的,跟他姐姐蹬蹬跑出去可不一样。   “这孩子!”莫茹叹了口气,那么点个孩子,那么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的背影,竟然让她觉得像个世外方人……简直……   周明愈将她搂进怀里,两人倒在炕上,他深邃的眸子闪着笑意,“女儿不着家,儿子不靠谱,要不……咱们再要一个啊。”   腻歪一会儿,莫茹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推推周明愈,“快去看看儿子干嘛去了。”   周明愈却不管,“他能干嘛,不是望天就是看河的,”他笑起来,“我突然觉得他可能会领一串歪巴回来当朋友,哈哈哈哈。”   歪巴是当地青蛙的方言。   莫茹推了他一把,“有你这样笑话儿子的嘛。”   看看外面天色,她就说去叫孩子回家。   周七七现在就是全村的评书先生,一有空都喜欢凑到大队南边的场里听她说书。她讲故事声情并茂,情节跌宕起伏,特别会下钩子,勾得听众们晚上回去睡不着觉,大家一起干活儿的时候都讨论个没完。   果然,莫茹就在场里找到她,大小粉丝们一个劲地鼓掌,要求再来一段。   莫茹看了一圈,没找到儿子,就找人问了问。   铁妹家九哥跑过来,“婶子,你家小八和魔头去南沟了。”   莫茹吓了一跳,“什么魔头?”   九哥比划着,“就是石头他哥哥啊。”   莫茹:这孩子,人家叫墨斗不是魔头。   墨斗是周培基大哥周培霖的儿子,今年九岁,和小八一起上一年级下学期。   当地上学的规定是大生日(正月到六月)的孩子就八虚岁上学,小生日(七到十二月)的孩子就九虚岁上学。   小八本来是腊月的小生日,应该再等两年才能上,不过反正是自己村的学校,只要跟班学校里又坐得开去也没人反对。   她赶紧跑过去。   为蓄水那里挖了一条深沟,如今又长又深,要是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造纸厂已经新建正规的厂房,搬到北边靠近草泊儿的位置,现在不在这里,所以也没有大人在附近看着,俩孩子去河边干嘛,怪危险的!   虽然姐弟俩都会游泳,可在妈妈的眼里怎么都是危险的,万一腿抽筋或者怎么的呢?   到了南沟那里,她果然看见小八和墨斗俩人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   想了想,她也没有喊,而是站在不远处偷听他们说啥呢。   小八:“我是你的朋友吧。”   墨斗:“嗯,小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以后放学来我家写作业。”   “好的啊,我早上喊你一起上学,对了,我跟老师说让他给咱俩换位子,咱俩一座。”   “不……好吧。”   “就这么说定啦,走啦,我家里有爷爷做的小木车,我拿给你。”   墨斗伸手把小八拉起来,“快走,我家里还藏了一把小枪,他们总想偷我的,我也给你。”   说完他拉着小八就想跑起来,小八皱着眉头,不想跑!   莫茹看着儿子一副不想跑却被拽着不得不跑的样子就好笑。   小孩子嘛,还是需要小伙伴的,没上学赖在爸妈身边,上学当然要有同龄玩伴啊。   不过到家她才想起来,艾玛,她不是不想带小八去省城嘛,现在他找到小伙伴,那不是要带上他?   最好他跟小伙伴玩得有意思,朋友越来越多,就不想黏着爸妈了。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外面响起墨斗的声音,“周钦暄,上学啦。”   正吃饭的周七七差点被小米粥呛着,看了自家正慢悠悠吃饭的弟弟一眼,“哎呀,你也有人喊上学呢。”   同村的小朋友关系好的都一起上学,尤其女孩子,哪怕就几步路到学校也要先跑来后头喊周七七,以显示她们关系好。   莫茹笑道:“咱们小八也是有朋友的呢。”她拿了一个还温乎乎的鸡蛋,擦干净交给儿子,“来,拿去送给小伙伴吧。”   小八用手帕仔细地擦干净嘴巴,看了一眼鸡蛋,接过去,“爸妈,我上学了。”   然后背着小书包走了。   周七七也拿了一个鸡蛋,“小八走这么早干嘛?”   “有了朋友,在一起玩儿呗。”莫茹挺高兴的。   周七七嘟囔道:“别是干坏事吧。”   莫茹嗔了她一眼,“咱家就你干坏事多,弟弟乖着呢。”   周七七立刻在她娘脸上吧唧亲一口,“我可是爸妈的小棉袄,谁能有我好!”   说着又去周明愈脸上亲一口,笑嘻嘻地跑出去,刚出屋门,外面就响起个女孩子的声音,“七七,上学啦!”   明明她住在最后面,应该往南走去喊小伙伴,偏偏人家每次都过来喊她。   看着女儿朋友成群,儿子也不再形单影只,莫茹对周明愈道:“上一次买的那两辆小汽车,七七不喜欢,不如拿出来给墨斗。”   制作挺精致的回力汽车,不过七七觉得就会那样跑傻乎乎的,小八也觉得很幼稚,俩孩子都不爱玩儿。   因为买来挺贵的,莫茹也没舍得随便给家里孩子祸祸,南屋那么多孩子,给谁不给谁的,他们还又抢又打的不如不给。   周明愈笑了笑,“哦,对了,昨晚睡觉的时候儿子说让你去省城他不跟着,但是你要给他买个显微镜。”   莫茹:……   “什么显微镜啊,这么点个孩子玩啥显微镜,你带着他一起冲洗照片就行啦,那个放大镜也能看。”   周明愈:“……”   ……   转眼天气热起来,一片片金黄色的麦子像波浪一样随风起伏,农民们又要开始新一季的夏忙。   而机关、学校,却也开始新一轮的大运动。   5月28日,成立中央文/革小组,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号召人民群众要号召群众起来“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之后向各大院校派遣工作组指导文化革/命工作。   同时教育部还通过高等院校以及高级中学的招生考试计划,考试选拔改为推荐和选拔相结合,但是学校忙于文化运动,教育改革暂时搁置。   到6月中旬,城市各大院校、出高级中学基本都派遣了工作组指导工作展开文化运动,批判修正主义、美帝资本主义等等。   中央下令,高考推迟半年,学校全部停课,小学生回家待命,中学大学生闹运动!   所有没准备的师生们都懵了,虽然去年就已经开始不许提分数挂帅,可大家还是卯足劲默默学习的。   尤其今年7月要参加高考的高三生们,一下子被打了闷棍一样。   迷茫、彷徨、疑惑,找不到未来的目标,然而这种茫然也没有持续太久,他们就被铺天盖地的浪潮一般的文化大运动席卷裹挟进去,随波逐流,成为大运动的一颗颗沙尘。   “我们学校停课不再学习,大搞批判教育修/正主义路线,要求教育改革……整天……”   “有那些激进叛逆的学生,日常不好好学习,调皮捣蛋,没被校文X组选中搞革/命,他们觉得受到排挤,开始对校党委开火!贴校党委的大X报,校党委组织了优秀学生们进行反击,把矛头引向了成分不太好的老师,又开始……”   “反击的过程难免过火,那些反对派有的被揪出来受批,也有的被打……姐姐,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同学们开始都懵了,现在都疯了……本来都是好朋友,现在也互相揭发、批判……还有人甚至对老师出手,贴大X报、谩骂、羞辱……这是怎么啦?”   “我没有参加,他们说我不先进,说我想要脱离校党委的领导投向造X派,我并没有……我只是不想跟同学们为敌,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是师生,不是敌人!”   “我们是敌人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们要用那样恶毒的语言谩骂,那样恶劣的手段攻击?”   ……   “研究所还好的……”   这时候中央也几次下令,调整工作组的任务,要求协调学生之间的矛盾,可惜,对于那些热血方刚的年轻人来说,挑拨容易协调就难。   尤其7月底清华附中的学生给主席转了他们的大X报以后,主席给与回复,学生运动立刻攀上一个顶峰。   他们纷纷喊着,去首都,去首都!   接到莫应熠的信以后,莫茹和周明愈商量了几次,最后决定启程去省城。   如今文化运动现在学校里展开,年底就会蔓延到社会上,各大机关、工厂、企事业单位全部被卷入其中。   虽然托了人,可火车票还是很难买。   等了好几天,两人都寻思要不要直接骑自行车去的时候终于买到两张站票去省城。   火车很挤,车上几乎全是学生,最后连行李架上都是人!   乘务员为了自身安全都不露面,随便乘客们自己挤去。   好在周明愈力气大,他护着莫茹找个地方,拿出马扎来两人也能坐下歇歇。   一路上那些学生们高谈阔论,互相辩论,一开始还全用语录反击,慢慢地就开始谩骂和殴打……   周明愈和莫茹只在一边冷眼看着,并没有多管,他们可不想跟一群中二病疯子理论。   火车在途中屡次停下无法前进,因为实在上不来人,可每到一站还是有很多人要往上挤。   一来二去就耽误了原定的时间。   也幸亏现在火车少,不至于出现碰头现象。   路上耽搁了几天,等到省城已经是8月8日。   这日中央正式通过了《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的决定》,这就是有名的十六条,各大广播、报纸夜以继日地宣传,从此全国展开了狂热地学习十六条的行动。   是为火热的红八月!   这时候中央首长几次肯定了学生们的行动,学生们的运动就更加疯狂起来。   莫茹和周明愈出了火车站,差点以为穿越到其他的世界,只见满大街到处都是游/街的学生。   他们大部分穿着绿军装,戴着红袖章,手里拿着一本小本本,这时候还不是红/宝书,而是巴掌大的米黄色的封面。   “我们要打倒资本主义反动派!”   “打倒封建主义!”   “打倒美帝苏修!”   “打倒修正主义!”   同学们高声喊着,所过之处,满大街都是碎纸片,小报、大Z报等。   周明愈握着莫茹的手,两人对视了一眼,莫茹道:“找个地方换衣服。”   他们现在穿着乡下来的衣服,很容易被这些激进的学生们盘问,他们人多势众,不讲道理,简直就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两人去厕所换了一身绿军装。   这是莫茹之前省城扯布,回家自己做的。   那些学生的绿军装帽子上都没有红色五角星,他俩的还有五角星呢,也是莫茹托关系买来的。   等他们换了行头出来,一走到大马路上,立刻惹来了别人艳羡的目光。男的高大英俊,身子挺拔,女的身材窈窕,白净清丽,穿上一身绿军装,在那些学生眼里简直就是最让人羡慕的。   “看,他们头上有五角星!”   “他们应该是上头派下来的干部吧,肯定是首都来的!”   这时候下面各城市闹哄哄的,而首都各大院校的激进学生们已经开始搞串连,到各地方来指导革命工作。   其实主席提倡的大串联要八月中才开始,但是架不住首都的学生们**太多,七月下旬就得到消息。于是一些消息灵通又激进的七月25日以后就开始四处串连,到各地方城市指导学生工作。   “请问你们是首都来的吗?”有几个学生跑过来。   莫茹悄悄地推了推周明愈。   周明愈笑了笑,用京腔道:“我们刚从首都回来。”   他不说自己是首都来的,但是刚从首都回来,那也是见过世面的,尤其他还说京腔,学生们就更加仰慕。   几个学生一听就激动起来,连忙问首都那边如何如何,见到首长了吗?   周明愈却没好好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找话题把他们的话套了个差不多。   8月3日晚上省城全体大中学师生集中于省体育场,开了一夜黑会,聆听中央首长讲话录音,主题就是关于撤销中央工作组,某首长做检查,说出了“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如何搞革命不是很清楚”等等,其他首长也都讲了话。后来中央文/革小组的一位康姓领导讲话,强调工作组主席一个都没派!   正因为这个“一个都没派”,导致师生们一下子蒙圈,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从6月4号开始,他们是跟着谁在折腾呢?谁派来的呢?   有那些嗅觉灵敏的知道可能要大祸临头,或者要乱起来,一个个尽量深居简出,免得再惹了什么乱子。   但是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因为从“造/反有理”这句语录流行以后,少数派们进入了一波高/潮!势必要开始揪斗他们认为的修正主义和资本主义走狗!要成为主流派!   尤其一开始被校党委打压的那些出身有污点或者学习不优秀不喜欢遵守纪律为首的造/反派,他们开始攻击最早的主流学生组织为保守派,骂他们是资产阶级的保皇派,开始攻击校领导。   他们甚至连倍受尊敬的老校长也斗,以五一六通知为由,说要揪出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各界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而校长在政治系建系大会上提出“做无产阶级的理论战士”,分明就是想培养“精神贵族”,“修正主义苗子”,直接对抗大首长“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的教育方针。   而拥护校领导的学生们也予以坚定地反击,寻找这些反对派们的污点,成分等,从四清时候的文件入手,而反对派们则直接给他们扣上资产阶级保皇派的帽子!   现在省城各大学校一团乱!   套完话,周明愈就找个借口脱身,拉着莫茹赶紧去省大。   因为这身衣裳,两人行动起来非常方便,路上还顺便救了俩女学生。   到了省大以后,两人直接绕开那些闹事的学生去研究院找周明愈。   现在已经停课,莫应熠除了最初的时候还自己学校,8月1号之后就搬到省大来住,这些他都写信告诉过莫茹。   这是周明愈的建议,因为大学生毕竟已经成年,三观早就定性,除非是被人直接授意遥控,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平和的,尤其研究所的研究员,都是热爱研究实验,对政治并不敏感。   比起中二、冲动、激进、狂热的,被人一挑拨就能窜起冲天火焰的中学生来说,研究所更安全一些。   谁知道他们去研究所以后,发现一些学生正在往大楼上扔石头,砸的稀里哗啦叮叮咣咣的。   他们一边往研究所砸石头,一边高声大喊着,仿佛自己才是正义的化身,   “打倒牛鬼蛇神!”   “打倒修正主义!”   “这个研究所研究的是什么?是不是资产阶级的毒瘤?是不是修正主义的苗子?”   “我们要打烂旧社会!”   其中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学生,头上歪戴着军帽,一副痞子样,嘴里粗话连篇, “滚他娘的资本主义的王八蛋!”   哼,让你不录取我,让你瞧不上老子说老子不是搞研究的料!今天就砸了这个破研究院!!!   这些所谓的大将、小将们,都以粗话连篇为荣,因为就是要打破传统的温良恭俭让,这就是造翻闹革/命! ☆、第259章 去首都!   “同学们, 咱们冲进去, 把这些牛鬼蛇神都揪出来!”那个痞子学生叫嚣着, 又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着窗户砸去。   这时候有人开始去撞门、爬窗户。   窗户上有防盗网,他们就踩着这个往二楼三楼去。   那些男同学们见状也纷纷有样学样。   第一个学生爬上去, 屋里的一个女研究生看到拿着一根棍子想要把他敲下去,却被那男同学喊了一声,“你想杀人!”   她吓得一哆嗦, 那个男同学就翻进了屋里。   很快其他男同学也翻进去,里面顿时响起了乒乓打砸声以及尖叫声。   不一会儿,一楼的大门被打开,楼下打砸的十几个学生也都冲进去,叫喊着要把牛鬼蛇神都揪出来。   周明愈和莫茹也一起冲进去。   他们两个跟着莫应熠来过省大研究所的办公室, 只是没去过实验室。   很快那些虎狼一样的学生们就揪出几个老师, 批判他们整天躲在研究所搞资产阶级那一套, 必须被打倒。   “敌人不投降, 就让他灭亡!”那个痞子学生喊着,用一根棍子把看到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一边的架子上有很多器皿,他一棍子就扫过去。   “夏修谨!”一个女老师大声喊着, “那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实验样本……”   那学生闻言顿了顿, 回头呲牙笑道:“黄老师,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是夏反修!最最坚定的反修正主义者!”他哼了一声, 举着棍子重新扫过去。   谁知道, 手腕却被人抓住, 棍子也被人夺过去。   夏反修看了一眼,见是一个穿绿军装个子比他高一头的英俊青年,顿时眼珠子一瞪,骂道:“他娘的,你哪里来的资产阶级的保皇派!”   周明愈直接给他一拳头,打得他鼻血长流,疼得夏反修嗷嗷叫唤,“都一起上!”   那些学生们看周明愈穿着绿军装,头上还带着五角星呢,却不敢轻举妄动,只问哪里来的。   周明愈冷冷道:“你骂谁是资产阶级的保皇派?你想死是不是老子是无产阶级贫农劳模,知道什么是贫农不?你这种大学生出身是什么?富农?中农?还是地主份子?你到底是封建阶级还是资产阶级?你不知道M主席亲笔批示要你们学工学农全国人民学解放军吗?”   夏反修被他这么一抢白,脸色顿时不好看,他在四清的时候的确是被重点审查对象,但是现在造/反有理!   莫茹去把那位被推倒在地的女老师扶起来,“你们可以闹革/命,但是不要破坏我们农民的大生产!”   省大生命科学研究所,研究的方向有好几个,其中一个分支就是研究更优良的作物种子,有了更好的种子,可以抗虫害、抗倒伏、更强壮、更高产,这是解决全国人民吃饭问题,不再饿肚子的根本!   绝对不能被破坏。   夏反修就叫嚣着要整周明愈,“有种的报上名来!”   周明愈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这个隐藏在学生当中的资产阶级坏分子不配问我们无产阶级的名字,滚一边去,别让我揍你!”   这些年他温和惯了,都忘记原主是个二愣子,一拳头能打死这个该送回娘胎返修的东西。   这时候有人喊道:“保皇派来了好多人,咱们快撤!”   那些人呼呼啦啦地都跑了,研究所的师生们都松了口气,这才得空跟周明愈和莫茹道谢。   莫茹问他们,“请问莫应熠在吗?我是他姐姐。”   那女老师道:“莫应熠在后面的仓库里,很安全。”她自我介绍姓黄,是研究所的副院长,莫应熠现在跟着她。   另外还有一位李主任,如今院长不在,他俩负责研究所的一些事务。   两人就跟着黄老师去找莫应熠。   莫应熠因为小,被老师和学生们藏在仓库里,免得被人打。   “姐姐,姐夫!”看到莫茹和周明愈的时候,莫应熠一下子激动起来,扑进姐姐的怀里。   莫茹仔细地看看他,发现弟弟瘦了很多,毕竟弟弟年纪还小,面对这样的局面一时间不能适应,心理压力会很大。   黄老师也不打扰他们,悄悄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   莫茹看旁边有长椅,就带着弟弟坐下,安慰他:“不要怕,实在不行就回家,咱不是非要留在这里。”   莫应熠点点头,原本惶恐的心在看到姐姐和姐夫的时候,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他问了问家里情况,莫茹让他不用担心都好得很。   “姐,我真的……吓坏了,我是不是特别没用。”莫应熠有些懊恼,原本他想自己长大了,可以保护姐姐和家里呢,结果还是让姐夫和姐姐来看他。   莫茹笑道:“别乱说,我弟弟怎么会没用?你已经很厉害啦,要是姐姐我,早吓得跑回家去了。”   莫应熠毕竟年纪还小,也不过14岁的年纪,别人才上初中呢他已经读高中。原本跟他关系很好的同学,突然就翻脸,有的加入了多数派有的加入少数派,在不同的阵营互相闹得厉害。开始他们都想拉拢他,之后则排挤他,甚至当着他的面大打出手见了血。   这让他又想起小时候爹被人打的时候那些惨烈的画面,一时间无法接受。   在他的印象里,欺负爹的是崔家的坏人,可现在呢,这些朝夕相处的同学,是为什么?   周明愈拍拍他的肩头,“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以后有的是时间呢,走,去你宿舍收拾一下,咱们先离开学校。”   在周明愈看来,这些学生折腾这两年最后还是被丢到乡下去,不如现在就回去。   可莫应熠没有他们的预知能力,作为一直在校学习,把考大学当做人生目标的学生来说,离开学校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离开学校回家,那他们干嘛要读书?   现在M主席要他们在学校里停课闹革/命,他们就应该服从,一直闹下去,一定要把旧社会打烂,创造一个新世界。   可如何打烂,打烂到什么程度,他们也不知道。   甚至那些一开始头脑发热的,过后也在思考反省,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保守派是为了保护老师和校党委,造/反派是为了夺/权,还有逍遥派已经看惯这些超脱出去,可不管如何,都是“有点为什么,为了什么”,否则留在这里如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哪怕那些狂热的学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单纯就是跟着起哄,跟着闹腾,为了闹而闹,那也是他们自以为的使命。   所以让莫应熠离开回老家,不再读书,这无异于一件非常出格的事情,毕竟在他意识里读书的出路就是读大学然后进机关或者各研究所乃至企事业单位。只要考上大学生,是绝对不会去做体力活儿的。   “小熠,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莫茹严肃地看着莫应熠。   周明愈看了她一眼,故意走远点看看附近有没有外人。   莫应熠怔了一下,抬头看她,“姐姐,什么秘密?”   莫茹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傻了吗?”   莫应熠黑亮的眼睛里有光,“你不是说梦到一个白胡子老神仙吗?”   这时候那时候莫茹骗张翠花等人的说辞。   莫茹点点头,小声道:“那个白胡子老神仙真的是神仙,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也告诉我很多东西。”   莫应熠啊了一声,果然如此吗?他以前就怀疑过,姐姐怎么突然变聪明,超出常人的聪明,如果真的是因为老神仙那就解释得通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他早就知道今天吗?”   “当然,去年他就告诉我了,否则我和姐夫怎么会让你保持冷静不要头脑发热跟着人家起哄呢?”周明愈和莫茹一直都给莫应熠打预防针,告诉他不管学校里发生什么样的情况,都要保持理智和冷静,不能冲动。   姐姐还告诉他,让他不管什么情况,都要以学知识为己任,学好知识永远都是自己的。   朝着他笑了笑,莫茹继续道:“他还告诉我保守派一开始占上风,很快少数派就占上风,一开始他们文攻,以后他们就会武斗发生流血冲突。之后工人农民都会加入进来,他们会夺/权,把省委、市委、县委各级机关领导们赶走,还要占领学校、工厂、企事业单位。可是……他们终将是被牺牲的,不管占上风的还是落下风的,都是受害者。两年后,他们统统都要被送到乡下劳动改造,到更广阔的天地去战天斗地!”   莫应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莫茹。   他一点都不怀疑姐姐的话,他真的相信有白胡子老神仙给姐姐托梦这一说,虽然很多人都说自己可以请仙人或者怎么的,那些他都不信,但是姐姐说的他信!   他只是没想到这些学生这么胆大,原本以为就是写大Z报,反修正主义,反/右,斗老师已经非常过分,没想到他们还要占领各机关!这是要造/反……对,就是造/反!造/反有理!   原来是要这样吗?   目标是这样的吗?   这些虽然害怕,可毕竟离他有距离,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竟然所有学生要被送到乡下去劳动改造?!!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苦苦求学,为的是能够读大学,以后进入更好的工作岗位,可以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能够更好的建设社会主义!   如果都去乡下,那还上什么学呢?   说种地,他们怎么可能有那些老社员们种的好?   他们没有力气,没有经验,如果真的去种地,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读书,全都去下地,到如今也是一个熟练的老把式,要力气有力气,要经验有经验。   现在?   “有知识的青年和种地社员怎么会一样呢?我们大队既需要有力气的,也需要有文化的啊,咱们不是要建设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嘛?当然不能只埋头用锄头刨地啊,机械化、高效率、高产量,只能靠知识来推动。书上不是说了么?知识就是力量,科技就是生产力啊,你们有知识有文化,正好可以帮助农民提高产量。要是靠农民自己,再怎么精耕细作,一亩地也就收一百来斤麦子,可是如果有你们知识人的加入,到时候一亩地可能收入五百、八百、一千斤甚至两千斤啊。”   两千斤?   莫应熠眼睛都瞪圆了,“姐,你真敢……”   嗯,估计是老神仙说的。   莫应熠觉得在这里就要把首长说的唯物主义那一套给摒弃掉。   周明愈这时候道:“黄院长和李主任过来了。”   莫茹就打住话题,拉着莫应熠站起来,“要是真的需要避难,你就建议你们研究所到我们先锋大队来,我们热烈欢迎!”   这要是近水楼台,那以后先锋大队还不得顿顿吃白面啊。哈哈哈。   莫应熠看着姐姐突然露出一个神秘又略带小得意的笑容,突然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不过,被姐姐这么一讲,他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那些大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云开雾散,心头一片澄明。   黄老师过来,“莫应熠,两位同志,过来一起吃饭吧。”   简单的饭菜,依然是学校食堂提供的,他们还给莫茹和周明愈也打了两份。   饭后,莫应熠就带着姐姐和姐夫找黄老师谈谈。   周明愈问黄老师有什么打算。   黄老师也有些为难,“我们都是些书呆子,整天埋头搞实验,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呢。一开始以为跟从前那样反右,把几个典型拉出来斗斗就行了。哪里知道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这样是不行,还要斗更大的,知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刹住呢。”   黄老师毕竟是有阅历的,她其实已经看明白,按照以前的路子斗不行,上头不满意,所以才会鼓动学生继续。那么她就知道校党委、领导们怕是要糟的,很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要斗倒他们才行。   只是她一直都醉心研究,并不管那些,觉得研究所不参与,只搞研究就没事。   哪里知道,那些学生们昏头,连他们也不放过。   这时候周明愈道:“黄老师,我有个建议。”   黄老师看着他,“周明愈同志,你请说。”   现在全社会讲究学工学农学解放军,城市学生们也时常下乡支农干活儿,听贫协的人讲家史,甚至在好几次反右的运动中都是工人和贫农占上风最受重视,所以黄老师一点都不敢轻视农民的。   尤其还是贫农出身的劳模。   周明愈道:“我建议老师和同学们也要加入或者成立一个学生组织,不是为了斗别人,起码也能自保。”   反对派去攻击校党委,保守派就保护,之后造/反派做大,容不得别人有不同意见,手段十分恶劣,也惹了众怒,社会上的工人农民对他们意见也很大,之后会有很多学生组织和工人组织出现。   并且在年底,工人组织的力量就会超过学生。   只是现在还没有从学校蔓延到社会上而已。   一开始学生比较激进,可以快速地将运动推广起来,但是真正需要主力军的时候,还是要靠成年的工人,学生就会被退出舞台。   等工人组成的各种造/反组织夺权成功以后,此事基本就尘埃落地,各地建立三结合的革委会,此后实行“三支两军”的政策。   各地方政府和党委、人委全部瘫痪,实行军管,军队坐镇为大,夺权的造/反派老二,原本未被斗倒的政府人员负责干活。   现在,才开始呢。   黄老师想了想,他们本身是归校党委管的,要是自己脱离了组织自己另起炉灶,总觉得有些不得劲,有一种是不是背叛的感觉。   周明愈知道他们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扭转过来,不过过些日子等形势越来越恶劣的时候,他们就会主动走这条路的。   黄老师问了一下他们的情况,邀请他们住在研究所的宿舍,“我们有老师目前不在学校,宿舍空了不少,两位可以住进去。”   “那就多谢黄老师。”   莫应熠带着两人先去休息整理一下,很快有学生来给他送消息说学校要组织学生去首都接受M主席检阅。去首都接受领袖检阅,既是学生们向往的,也是上头派下来的任务,每个地区每个学校都要派一定数量的学生去。   因为要去首都,所以两派学生组织暂时休战,忙着组织人手。   去首都的学生乘车可以免费,食宿就在招待所,只需要花很少的钱和粮票,甚至不花也可以管饭。   这一下子同学们沸腾起来,人人都想去。   莫茹问莫应熠,“小弟,你去不去?”   莫应熠犹豫了一下,“我想去。”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问首都的领导们,这样是对的吗?一定要学生们分帮派互相打吗?   当然,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周明愈笑道:“正好我和你姐姐也想去,咱们一起。”   “真的吗?你们和我一起去?” 莫应熠很激动,不过他又意识到什么,“可是只让红/卫、兵去啊。”   姐姐和姐夫是农民,是不能去的吧。   莫茹笑了笑,“我们早就想到啦。”   她从背包里掏出了自己和周明愈的初中毕业证以及高中学生证!   莫应熠:“……姐,你自己画的?!!!”   周明愈&莫茹:…………   莫茹:“你好好看看啊,是真的,还有钢印呢。”   莫应熠还是不信,看了周明愈一眼,“我姐夫肯定能做。”   莫茹这才想起来她和周明愈去弄小学和初中毕业证的事儿并没有公开宣传,主要是觉得小学初中毕业证没什么好说的,等拿到高中的再说吧。   毕竟俩人都有娃的,也怕其他人有想法,也想有样学样去弄证糊弄人。   她就将去年拿了毕业证的事情说了一下,现在他们也挂在县高中呢,通过了期末考试,只是没拿到毕业证而已。   谁让停课了呢。   但是学生证他们有,哈哈,这是走后门弄来的。   只是周明愈个子太高大,看起来比较像大学生,那也没关系,就当上学晚呗。而莫茹因为有空间的滋养,皮肤白净,眼神清澈,身材苗条,就算生过俩孩子,可穿上军装说她高中生也没人怀疑。   莫应熠这才相信了,高兴道:“姐姐,姐夫,你们太厉害了。咱们一起去首都看M主席吧!”   莫茹忍不住也激动起来,谁不想去看看M主席啊,后世她只看过水晶棺里的,可那不一样啊!   而且她真的真的非常崇拜伟大领袖,那可是带领中国人民走上独立的伟大人物啊!   不管功过如何,作为一个伟人,她能够看到真的活得,自然要去看!   “小五哥,到时候你要给我拍照哦!”   莫应熠原本还觉得紧张、担心、惶恐,现在被姐姐和姐夫一弄,又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对于姐姐来说,就好像要去首都玩一样,这态度跟他和同学老师们完全不同。   莫茹这一次带了好多胶卷和备用电池,一定要把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给拍下来,用照相机记录下来!   莫应熠这一次可以跟着省大的学生一起出发,反正省大附中的学生也要跟着学长们一起去。   他去跟黄老师等人请示,周明愈则带着莫茹先去一趟机械厂找李厂长说明一下情况。   如今机械厂还在有条不紊地生产中,并没有受到影响。   不过周明愈也提醒李厂长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安全第一,免得到时候有什么措手不及的。   跟李厂长商量过以后,晚上他们返回省大宿舍。   “姐姐,姐夫,我们13号坐火车北上!”莫应熠很激动,两眼亮晶晶的,原本大而圆的眼睛如今已经变长,眉目俊秀,被人誉为省大最俊秀的学生。   才华和模样一样俊秀,是研究所的骄傲,都说他以后一定会成为研究所的担当。   几天时间研究所的师生们也准备一下,写文章、贴大Z报,申明他们的主张和态度,坚决用M思想来武装自己,坚决与资产阶级、封建主义、修正主义斗争到底!   其实这时候红X兵还没有火遍全国,只有首都的一些中学流行,再就是首都外出串连的学生们所到之处,会跟着火起来。   比如七月底有首都学生来到省城,一下火车就嫌弃省城太过冷清,不够热烈,说首都早就对牛鬼蛇神黑帮分子实行**,什么戴高帽子游街、剃阴阳头、喷气式等等,“你们太右了!”这是他们对省大学校闹运动情况的批评。在他们的挑动下,省大学生们也开始更加狂热起来,一派抢占校广播站,另一派自然不甘落后,也占领另外的电台,宣传是官方电台,两派互相对骂,整天叽里呱啦响个不停。   尤其8月5日《我的一张大Z报》以后,再加上《十六条》出台,造/反派们一下子找到理论根据,摆脱之前被攻击的反对校党委就是反对当的领导,一下子抢夺了上风。   此时他们都紧急调派人手去首都取经。   取经回来,必定要大干一场! ☆、第260章 接受检阅   他们定于13日北上, 莫茹和周明愈趁着出发前的几天去准备一些东西, 他们打着学校以及学生组织的名义跑遍省城大小的商店和供销社,把能买的全部买下来, 还去附近城郊的供销社搜集加上之前准备的全都囤在空间里。   因为不花钱坐火车,所以师生们挤得跟下饺子一样,火车上塞得上不去人, 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是去首都的,中途也不会下人,所以一站接一站的挤。   不只是座位挤满, 过道挤不下,连座椅底下以及行李架上、厕所里全是人!!   上了车就别想着再动弹,上厕所?   呵呵。   反正对有些人来说, 这一次火车之旅, 简直是一生的噩梦。   不过,那时候因为要见到M主席,这种激动和兴奋克服了所有的不方便。   14号抵达首都火车站, 有解放军在火车站负责接待疏通等待接见的学生们。   因为领导发话所有的串连食宿、车费支出都由政府财政供给,所以他们不需要花一分钱。   也因此, 来的学生特别多。   火车站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莫茹觉得如果能俯瞰拍一张照片,绝对比春运还要惊人!   她背着相机, 在路上就拍完一个胶卷, 还帮人拍了不少合照以及拍下火车里拥挤又热闹的场面——有人不时地展开大辩论!要不是太拥挤没有办法施展拳脚, 估计还得打起来。   来京的学生们有的被安排进各招待所, 有的就安排去各学校宿舍,还有的直接安排到学校教室睡桌椅去。   莫茹三人跟着省大的师生,他们被安排进北京西郊颐和园附近的八一体工大队,此地离北大清华很近,他们可以去看两校的大Z报,还能去两校参观学习一下。   莫茹和周明愈纯粹抱着免费旅游的心态来的,空间里装着足够的食物和用品,还有电池和足够多的胶卷,所到之处,都将那些景致留在胶卷里。   莫应熠被他们感染着,如今也彻底放松,再也不见之前的惶恐和害怕。   他还跟同学去北大清华找人交流、大辩论,现在是四大自由时刻,“大鸣大放大辩论大批判”,这些都是自由的。   从15号开始,他们就要接受军训,每天上午下午各两个小时的军训时间,练习队列、正步走、喊口号、各种转向等等。   因为解放军也没说到底什么时间才会被接见,他们只能等待,有些同学非常着急,每天跑出去打探消息。   莫应熠留下军训,莫茹则拉着周明愈悄悄溜出去到学生密集的地方兜售她早就准备好的大批红宝书和像章。   “学生们,谁没有请红宝书的过来请一本啊,去天/安门见伟大的领袖怎么能不带一本呢。革命红红火火当然要一片红!”   她这是把红宝书和灶王像一样请了,立刻就有学生凑过来问价格。   周明愈看她手从挎包里拿出来握着几本红宝书和几个像章,不由得让他想起来后世那些卖毛/片的。O(∩_∩)O   虽然有的人当初在学校里就买过,可有很多也没买,还有人买的不是红塑料皮的,觉得去了天/安门不显眼!   “多少钱多少钱!”   “一块五。”莫茹面不改色。   “这么贵,我们买的只要四毛五呢!”很多人纷纷喊贵。   当然贵啊,进价才三毛五,不贵你的贵谁的!   莫茹:“你们买的是红色的吗?你们是在天/安门买的吗?这可是伟大的领袖、伟大的舵手、伟大的统帅、伟大的导师M主席!”   她先林副主席用来夸主席的四伟大抢过来说,管他呢。   被她这么一说,学生们觉得有理,实在是大家头脑发热,也冷静不下来,不就是一块五毛钱,贵什么?   一点也不贵!   能见到伟大领袖,多少钱也值当!   买!   这时候买语录和像章已经成了风气,大家都争相抢购,所以也并没有人觉得莫茹这样有什么不妥。   因为食宿路费全包,且有人打着革命的旗号四处借钱,相关单位一般也都借的,所以有人靠着串连很是发了一笔财的。这会儿买语录,自然也就慷慨大方得很,有些人一下子买好几本。   莫茹这些语录和像章是在省城的时候就置办下的,因为四处都在闹革命,乱哄哄的,她打着学校革委会的名义去买根本没有人怀疑,也没有人敢反对。当时好多供销社和商店都被她搜刮一空,除了自己留下一些收藏,其他的都拿来卖。   卖了上千本红宝书和几千个像章,莫茹大大地发了一笔财!   反正她的空间现在大得很,再也不是一开始就一个集装箱那么大,放什么东西还要算计。   现在看什么好就装什么进去!   17日晚上,大家正睡得香甜的时候,突然响起口哨声。   “集合,集合!”   大家纷纷起来问怎么回事,难道还要晚上摸黑军训?   周明愈看了看表,凌晨三点的样子,他道:“要去见毛/主席了!”   他这么一喊大家都激动起来,纷纷喊着快点快点。   莫茹和一些女学生住在一起,也麻溜地收拾好,把自己的睡袋悄悄地收进空间里,穿衣洗漱上厕所,总共没超过五分钟。   她收拾好就跑出去找周明愈和莫应熠,他们已经开始整队列,有解放军们负责发放面包香肠和苹果。   莫茹就站在他俩中间,还拿了水给他们喝,又悄悄拿鸡蛋给他们吃。   等他们吃完,她就把自己做的饴糖酸梅给大家解渴,除了同路来的省大师生,其他同住同军训的也有份。   分完糖,她趁着队伍还没出发就拿着相机去一边给他们拍照。天还不亮只能靠闪光灯,她还是尽量把周围的环境以及师生们都拍下来。   这可都是珍贵的资料啊!   那负责带队的解放军一直把她当成学校宣传队的,对她非常友好,路上主动提醒她适合拍照的位置,一会儿让莫茹去前面一会儿去后面,还会让兄弟队伍们也配合一下。   那解放军高高的个子,气宇轩啊,莫茹也没少给他拍,还问了姓名地址,说到时候把他的照片寄给他。   还没到天/安门她就用光了电,幸好她来之前通过走邱科长、邱云、傅臻以及李厂长的关系,买了好多备用电池。这一次去省城借着学校的名义又买了很多,可以说储备非常丰厚的。   天快亮时他们抵达广场,发现真是人山人海,水泼不进的感觉。听带队的解放军哥哥说整个从广场沿着长安街一直到钓鱼台一共有十几万人,并且一直往两边扩展,可以排到西郊机场去!   他们算幸运的,居然被安排在广场上!   十几万人挤在广场上等待首长们的到来。   莫茹听周明愈讲,第一次算人少的,第二次就有五十几万,第三次一百多万,以后一次比一次多,总共七八次,接见了有1300多万学生和群众。   事后莫茹想起来,感觉印象里只有如山如海的人,如山崩如海啸的呼声,还有他们因为站的距离近看到了最最最敬爱的首长们!   彼时广场已经变成一片欢呼的海洋,首长们乘坐敞篷军用吉普车在摩托车们的护卫下会缓缓通过长安街,随着车辆缓缓驶近,欢呼声也如浪潮一样涌过来,然后去往远处。   学生代表献红袖章、首长们讲话……欢呼声,呐喊声,真个如山呼。   多少年后,当时的那个场面、当时的那种心情,莫茹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不管后人如何评价功过,作为一个普通的百姓,她回到四十年前,她在天/安门广场上,见到了敬爱的周总理,见到了伟大的M主席,那所有的热情都是发自内心的。   眼泪也是真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真的!   普通人对首长们的那种崇拜和爱戴,那种发自内心的敬仰也是真的!   所以就算此后政策变换,就算很多人并非自愿地奔赴农村那个更宽阔的天地去大搞建设,76年伟人逝去,人们的悲恸也是真的!   在广场上的时候,他们用最纯真最纯粹的热情来讴歌,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情。   望着车辆远去,有人带头唱起东方红,一曲终了继续大海航行靠舵手,直到再也看不见,直到领队的解放军说接见完毕让他们原路返回。   学生们久久不能回神。   ……   学生和群众们齐聚京城,给首都的经济和交通带来很大的压力,虽然规定每个人只能在首都待四天,可因为人数众多,也根本管理不过来。   加上此后一次又一次地接见,所以整个首都城都是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中。   8月18日首次接见以后,学生运动掀起海浪般的狂潮,他们找到了最大的支持,他们天不怕地不怕,他们要冲出去砸烂这个旧世界!   于是学生们带着红袖章走上街头,开始破/四旧!   大街上那些带有封建、资本、修正主义色彩的招牌,统统拆掉;那些街道名称全部换掉,什么光明路、人民路、东风路、卫红路、反修路等等应运而生。学生们成队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剪刀,看到有烫卷发的妇女,摁着就给剪掉;看到有穿小脚裤的人,抓住就给豁开;还有那些穿尖头皮鞋的,全部剪掉!   若是有化妆的更是不行,那是资本主义的**风气!   因为有首长下令“不许以任何借口和形式来打压学生运动,不可以挑拨群众对抗学生”,学生们有了尚方宝剑,工人、农民、解放军、各企事业单位的员工们都不可以反对学生的运动。   所以,不管他们干什么,都是正确的!   他们不满足于在街上破/四旧,于是又冲进寺庙,把和尚们赶出来,把神像砸烂,冲进博物馆,把文物砸烂,冲进古迹等统统砸烂。   他们还冲进个人家里,那些唱戏的、拍电影的等文艺工作者,也统统被斗,戏服等等也被烧掉。   那些文化工作者,大学者,家里的收藏,各种古籍珍本、书籍、字画、古董等等,也统统被学生们查抄没收,或者砸烂,或者烧掉,或者缴获,或者被藏匿。   有些学生搜到金条、金银首饰等等,揣进自己兜里,以至于后来在广场接见的时候,在拥挤中很多学生口袋里的金条财物掉在地上而不知道。等学生们过后,解放军们打扫广场的时候,才发现那些财物。   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所以后来学生们被下放农村劳动的时候,很多人委屈不满,可也有人拍手叫好,觉得下放的好。他们太无法无天,太不知道敬畏是什么,整个社会都被他们给打烂掉。   他们被下放也是一报还一报。   哪怕很多学生是本分的,随波逐流的,或者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可大浪淘沙,整个阶层都被波及的时候,个人是逃避不掉的。   就如同那些在建国初期组织反右各种打击别人的,在文化运动初期又被别人打倒,而这个别人在中期又被后来者打倒,后来者又被冲击掉……   大浪淘沙,自来如此。   学生运动如此,工人运动也如此。   整个红八月,是学生们的天下,一直持续到66年底,都是他们呼风唤雨的时刻。   被接见以后,莫茹和周明愈也没有立刻返回,他俩带着莫应熠和几个不愿意打砸别人的学生,暗中去保护抢救那些文物。   既然来了,他们总得做点有用的事情。   好在故宫有总理的直接命令派驻军保护,那些学生们不能冲进去直接把最大的封建建筑紫禁城烧掉。   还有一些重要的博物馆、文物,也都是被保护起来的。   学生们打烂的基本是一些不能动的地面文物、雕塑等等,比如圆明园原本就被八国联军烧坏的神像,以及各大寺庙的神像等等。   再就是民间收藏家们的收藏以及私人财物。   莫茹和周明愈提前先去一些有名的景点“扫荡”一遍,悄悄地把那些显眼的给收起来,然后等学生们结队来的时候,他们也会大喊“已经打烂了,打过了!”   到处都是学生,带着红袖章,举着红旗,很多人也不能分辨到底谁是谁,听说打烂过就走掉去别处。   这么着,两人也挽救了不少景点。   他们还去各街道,趁着晚上把人家那些要被打烂的匾额收下来,有些是明清流传下来的,店家自己不舍的打烂或者心存侥幸,学生们就要教他们做人。   莫茹就替他们收着,等过了这段岁月,再还给他们也不迟。   有周明愈提前指引,他们还去“拜访”一些名人家里,也没机会说明来意就当他们也是闹革命的学生,反正没有人敢阻拦、反抗。别的学生们是吆三喝四地抢出去,然后砸烂、烧掉,他俩则是悄悄地收走,然后莫茹会做一个记号,标记好是谁家的以后再返还他们。   他们还尾随着其他的学生队伍,等他们冲进去以后,他俩也进去,趁乱就收东西,好东西都被收走,一些样子货就留给他们打烂发泄一下。   尤其那些古董、字画、书籍、戏服、首饰等等只要有机会就全部收起来。   甚至有些古董家具莫茹也趁乱趁黑给收了,后来主家在他们走后诧异得跟见鬼一样,因为那些家具学生们拿不动,所以一般都是拿斧头直接劈破的。可他们也没有看到残渣,也没有看到被烧掉,那去哪里了???   不少人一碰头,纷纷发现了这个事情,却想不通是为什么。   他们一般都是一些大知识分子,大学者,读书多,脑洞大,少不得就要想一下灵异事件或者封建迷信。   最后他们都:!!!不要说出去,感觉那是在保护这些财物。   虽然同样是失去,可对他们来说,被人妥善收藏起来,和被人扔在地上践踏烧毁,那是不一样的。   尤其那些喜爱书画之人,看着自己的心血宝贝被撕毁烧掉,他们宁愿送给一个可以好好保护它们的人手里啊。   甚至还有人悄悄打听,要送给谁,送到哪里等等,都希望自己的宝贝能够逃过一劫,哪怕是在别人的手里绽放光彩,只要平平安安,一切都好。   这日晚上,莫茹和周明愈两人从一位名人的院子里溜走,走到无人处,莫茹扯扯周明愈的衣袖停下。   她身体微微发抖。   周明愈感觉到她的一样,立刻抱住她,关切道:“怎么啦?”   莫茹伤心道:“周愈,空间满了。”   这么大的空间也满了!!!   可是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还有很多文物古董没保护起来呢!   周明愈想了想,“要不咱们找个地方,把一些大件先藏在那里。”   说是藏,这时候能藏到哪里去?学生们那是无孔不入的,犄角旮旯也能拖出来打烂。   莫茹情绪很低落,她多想做更多更多的事儿啊。   周明愈抱住她,劝慰她,“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只管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要拯救世界。”   没人可以当救世主,他们也从来没当自己是救世主,他更不能让莫茹有太多的心理压力,他们只需要做力所能及的就好。   莫茹点点头,“我知道的,就是……哎,没啥,咱们回招待所吧。”话虽然那样说,可心里还是着急难过得很。   期间他们转了几次住处,现在住在老城区的一个招待所,就为了更方便收集各种物品。   虽然他们早就说过只做做力所能及的就行,可看到那么多人家遭殃,那么多人家几代人收藏的书籍被祸害,她还是忍不住心疼,恨不得全都给收起来。   …………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乒乓地打砸声,还有孩子哭声,两人悄悄地过去看看。   原本学生们都是白天出来破/四旧,晚上回去休息的,所以他俩晚上也悄悄出来活动,就为钻学生们的空子。   没想到这时候还有学生在外面活动。   周明愈拉着她悄悄躲在墙角黑暗处,看到一户人家的院门开着,六七个学生打着手电筒、提着灯笼、举着火把的,从那户人家的厢房里丢出很多书籍字画,后来又抬出一些红木家具,桌椅、匣子、挂屏、花隔等等。   “哼,你们以为藏在地窖里就能逃过吗?我告诉你们,我们红X兵可是有火眼金睛的,你们这些封建资本主义牛鬼蛇神,谁也别想逃掉!”   “给我烧!”“统统烧掉!”   主人家一家五口,父母带着三个孩子,大人敢怒不敢言,孩子们抽泣着。   他们已经见惯,外面都这样,谁要是反抗不投降,那就打倒你灭亡!   学生们下手是没有轻重的,在他们眼里,这些就是牛鬼蛇神!就该被打死!所以被打死的也不是没有,而且打死也是白死的。   这点东西不算什么,烧了就烧了,只要留下命就好。   举着火把的学生过去就要点火,其中一个孩子看到自己最爱的葫芦娃布娃娃,忍不住就冲过去,“我的七娃!”   广播播出了葫芦娃的故事以后,也有工厂做了一批这样的玩偶在城里卖过,莫茹还买过几套回家送孩子们。   “小琪快回来!”她的父母吓得赶紧去拉她。   可是她已经跌下台阶,朝着自己的布娃娃抓去。   举火的那个学生不耐烦地一脚踢向她,“滚开!你这个小牛鬼蛇神!”他甚至故意地把火把朝着女孩子扫过去,要将她和那些毒害人们心灵的四旧玩意儿一起烧掉!   孩子的父母一声惨叫,拼命抢过去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却被另外几个学生给推倒在地,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孩子的头发冒出了火光——   外面的莫茹气得浑身发抖,她情绪一阵波动,空间里的井水就无声地溢出去。   “哗啦!”突然之间一阵瓢泼大雨朝着那几个学生兜头泼下,把他们的火把和灯笼全部打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下雨了!” ☆、第261章 下乡   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学生惊讶地仰头看, 月亮挂在天上,星星点点, 并没有浓云蔽日。   可为什么他们头顶上下雨?   莫茹因为生气而情绪激动所以超长发挥居然隔空下了一场暴雨,更因为那几个孩子让她想起自己的儿女,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自己的孩子,却被这些人羁绊在这里!   之前的低落现在的愤怒,以及无力做更多事的情绪冲击着她, 让她的怒火越来越强烈, 越来越强烈, 所以她便“降雨”不停。   一开始她控制不好, 只能哗啦一下, 后来慢慢地找到感觉, 果然就和下雨一样,范围也越来越大。   最后居然将整座院子都浇在里面,还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很快连街上也开始下雨。   那几个学生被大雨浇得东倒西歪, 而那一家五口则小心翼翼地躲在屋檐内惊讶地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个叫小琪的女孩子, 紧紧地抱着她的葫芦娃。   等雨小一点, 那几个学生吓得立刻逃窜而去, 再也顾不得什么。   暗处的莫茹也筋疲力尽, 因为超负荷使用意识, 一下子倒在周明愈的怀里。   周明愈将她抱起来, 心疼又怜惜地将她抱起来, 趁着夜色回招待所去。   夜里莫茹就开始发烧, 这情况和小八那一次差不多,烧得温度很高,一开始周明愈还想给她降温吃退烧药,后来他就知道只能等待,哪怕烧再高也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   只是等待的时间对他来说有些煎熬。   这些天他早就跟莫应熠几个学生打过招呼,他和莫如有事晚上可能不回来,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在哪里。晚上他抱着莫茹回来,莫应熠也早就睡下。   他躺在莫茹的身边,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直到她的体温慢慢地降下来,而他也累得沉沉睡过去。   ……   当天光亮起来,光线从玻璃窗投射进屋里,落在莫茹的眼睫上。   她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   周明愈立刻睁开眼,“感觉好多了吗?”   莫茹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男人,就见他胡子拉碴、眼睛红红的,她立刻埋首在他怀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周明愈抱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轻轻蹭了蹭,“我才不会担心呢,我知道你一定没事的,嗯?”   莫茹笑起来,“是啊。”   迷迷糊糊的时候,她仿佛听到七七和小八跟她说话的声音,一个劲地喊她“妈妈,妈妈……”,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反正这声音对她很治愈,让她心里舒服耳朵舒服,没有一处不舒服,然后她就醒了。   看着周明愈这般担心,她也忍不住内疚起来。   她拿了空间树做的含片塞到他嘴里,“来,补充能量啦。”   看她彻底好了,心情也恢复得不错,周明愈哪里还需要补充能量,他揽着她说些温存的话调戏她,突然发现她表情变了。   那是一种极度震惊,然后转为极度地惊喜……狂喜!   “媳妇儿,有什么好事?”周明愈也忍不住心跳加速起来,是不是空间有变化?   莫茹按着自己狂跳的心脏,眼睛弯弯地朝着周明愈笑,点点头。   “太好了!”他握紧她的手,“快给我描述一下现在什么样子。”   莫茹也是好激动的,她没想到现在空间居然又出现一个质的飞跃!   以前空间也有几次变化,主要是范围变大,然后因为闺女多出一口井,因为儿子长出一棵树,现在么……空间居然直接大变样,变成一个非常非常开阔的地方!!!   远处有山,山上有树。   近处有一口白玉为阶的井,井旁是一棵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玉树,四周则是高低起伏的土地。   真的是土地,而不再是坚硬的地面,这个土地肯定可以种植的吧。   她意念一动,就忍不住试试能不能种地。   果然,种子被她意念控制按进了树下的空地上,然后井水缓缓流出,流经空地滋润那些种子。   真的可以种植!   她之前收集的那些东西,则被分门别类地堆在一边的空地上。原本她收集的东西已经装满,再也塞不下,可现在那里又扩展出很大的面积。   她把这一切都告诉周明愈。   周明愈听得如痴如醉,“好想进去看看啊。”   莫茹试了试,她并不能把周明愈收进去,而且连她自己也进不去,“好奇怪啊,我们都进不去。”   空间的规则,从来没有人说明,每次都是她摸索,或者被动升级。   最初的时候,她以为只有集装箱大小,不可以收活物,鸡鸭鱼都不行,但是却能收集蚊子、知了、蚂蚱、虫子等害虫,一度让她以为这是一个除害虫收纳空间呢,结果后来又多出水井和树,让空间开始有了生命。   没想到这一次更厉害,直接全境开放一样。   以前她以为空间是从小到大升级的,这会儿她又觉得是不是本来空间就这么大,只是她能力不足,一开始只能使用很小一部分,慢慢地看到的越来越多,现在算是看到全境?   她持保留意见,免得猜错。   只是不能和周明愈进去畅游一番,她还是略有遗憾的。   她笑道:“满血复活,干劲十足!小五哥,咱们继续!”   这时候莫应熠在外面敲门,“姐姐,姐夫,你们出去了吗?”   周明愈应了一声去给他开门。   一起来的还有研究所的一个学生,叫邓澄,是莫应熠的师兄。他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这俩人有点奇怪,之前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白天晚上见不到人,这会儿大白天居然在屋里,真是奇怪。   他已经知道周明愈带着学生们去保护那些文物古迹的事情,让他们混淆其他学生们的视线,告诉人家已经打烂过。   不过他觉得这根本不是办法,如果你没打烂却告诉人家打烂,那以后别的学生还是会发现,只要看到完好的人家就回去打烂的。   然后偶尔一个机会,他突然发现最有名的寺庙里那尊大佛像没有了!!!   说是被学生们打烂了,可是……打烂的残骸在哪里呢?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过他没有再往深里想,觉得这样的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莫茹笑吟吟地下了地,她迫不及待地要去试试自己的新能力,摸索一下升级后空间的更大能力。   邓澄告诉他们,上头几次催促要求他们尽快离开京城回到原学校继续闹革/命,因为首都接待各方群众和学生的压力太大,只能走一批来一批。目前他们是用黄院长的关系留在京城交流学习的,现在被催促离开,那就只能离开。   周明愈和莫茹却不想立刻回去,他们有多重身份,比学生们还要自由一些。毕竟首都学生那么多,有集体活动的,也有小分队分散活动,并不是那么容易管理的。   就算说是要督促他们尽快返回学校,可有些人就是不肯走,四处打游击,那也是没办法。   但是邓澄等学生还是要回去的。   周明愈就让莫应熠跟着邓澄先回去,他带着莫茹在首都再住些日子,然后再回去。   莫应熠对姐姐和姐夫那是无条件服从的,让回去就回去,也不多问,直觉告诉他问都不需要问。   而邓澄也是个有分寸,他也没问。   送走了莫应熠、邓澄等学生,两人就去找负责接待学生的解放军,他们直接出示自己的真正身份,表示自己是公社大队推举来京学习交流的,然后以高进县红旗公社劳模的名义可以继续留在首都几天。   负责人重新给他们安排住处,吃饭也不需要花钱,只需要一天交一斤饭票即可。   如今空间升级,莫茹和周明愈再一次大展身手。   这一次她发现自己隔空收物的能力越来越强!   以前隔空收物只能是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小东西,而且距离有限,现在因为空间升级,“全境”开放,她可以控制自己为圆心五十米内的距离!!   这可是非常好用的异能,比如说有帮人在打架,她可以直接把他们的武器收缴;有人在烧东西,她可以凭空将那些东西收走;那些学生去打砸文物古迹之类的,她也能控制他们的武器;有人放火她可以小范围下雨……吓得那些学生们纷纷说有鬼有鬼,然后脸色惨白的一哄而散。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领域?   等她再厉害,是不是可以领域内瞬移?是不是可以控制领域内的其他人???   当然这只是她的美好愿望,至于可不可以,也只能等以后再验证。   有了这个本领以后,莫茹和周明愈在首都抢救了无数的财富。   这期间他们也不只是留在京城,甚至还挤火车南下各大有名的城市,一路南下再一路北上,转而向西,免费乘坐火车踏遍祖国各地。   这时候因为串联人数太多,都纷纷奔赴首都,导致首都压力实在是太大,进入9月份,文/革小组就开始大力表扬宣传步行进京串联的师生们,鼓励他们步行串联,有车不要坐,要好好地发挥红军长征的精神。   于是学生们又纷纷体验长征精神,开始步行进京,步行四处串联,要真的重走长征的步伐。   周明愈和莫茹东西南北都走了一遍,最后9月底返回省城。   他们刚出火车站,就被声势浩大的学生运动给吓了一跳,比走的时候真是疯狂太多。   路上他们收缴了一批武器,真是刀枪长矛菜刀木棍的全都有,甚至还有枪支弹药,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弄来的,或许是攻击了解放军的军械库?   他们直接去省大研究所,先去找弟弟。   见他们回来,莫应熠终于松了口气,“姐姐,姐夫,你们在首都怎么呆了这么久。”   “办点事而已,”两人笑笑,幸亏有火车,就算这时候车速慢,可从南到北也要不了几天的时间。   这一个半月,他们可真是收获颇丰。   不等他们问学校的事情呢,莫应熠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几张报纸,“姐夫,姐姐你们看,我看到有几个人可像你们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接过莫应熠的报纸一看,哎呀……还别说,两人一看就知道真的是他们。   莫茹笑了笑,假装很惊讶,“小五哥,真的呢,我也觉得这人侧面看起来和你很像。”   这是他们去六朝古都的时候被拍到的,因为六朝古都和省城原本是一个军区,虽然前几年分开,但是他们有一份XX军报,还是两个军区一起的。这张照片,反映的就是六朝古都的学生运动情况,被发在了省城日报上。还有一张就是长安日报,是有步行串联的学生带回来的。   莫应熠也很激动,“是吧,我一看就觉得跟姐姐和姐夫好像,如果不是知道你们在首都,我就以为是你们呢。”   那两张报纸隔了几天,也正是他们当时的行程。   周明愈笑道:“一打眼看着有点像,仔细看一点都不像,你看看,可没有你姐姐好看呢。”   幸亏他们穿的是绿军装,而且模样像也不会真的一模一样,毕竟拍摄角度以及拍摄质量问题,就算同一个人去拍照,有时候模样都有区别。   更何况他们在学生队伍里被集体拍下来,人脸又小又模糊,并不是那么清楚。   不信?   八零后看看你十八岁的身份证!!!   …………………………   他们回到省城以后,发现省城如今更乱,学生们纷纷组成了几个帮派,大学生们是大将,中学生们是小将,连原本没有资格参加的小学生都成了小兵!   这时候省委原先派到省大的工作组已经撤离,学生们进入了“自己解放自己”“自己组织闹革命”的阶段,多数派先成立了“本省的省大红X兵”,是为官办。很快其他少数派也紧随其后,成立了“省大M主义红X兵”,这些就是自发组织,无法无天,口号就是各种“砸烂!”“打倒!”。   省大还建立了很多其他的比较温和的派系,比如“八.三一”“新省大”“要武XX兵”等等,但主力还是前两派。   这时候研究所他们也终于成立了自己的组织,叫做“八一八”他们是第一批进京面圣的师生,所以很快就聚集了一大批中间偏左的学生们。   另外还有教职工也成立了依附性的组织,类XX兵性质,一般都是赤卫队、赤卫军一类的。   甚至还有一些机关干部的下层干部也成立了组织,结果却被抵触严重,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学生们眼中的当权派,只有被打倒的份儿,怎么还能打倒别人?   还有那些黑五类出身的,也是没有资格成立的,甚至只能当外围,否则会连累组织被人攻击。   只有出身好的红五类才可以!   莫茹和周明愈对打倒谁、批谁一点都不感兴趣,他们的兴趣就在于四处保护搜集各种要被破坏的物品。   期间他们还去了一趟曲阜保护孔庙,原本会被打烂的那些塑像全被莫茹给暗中收起来,然后留下一堆破烂石头,让学生们以为已经被打砸过。那些学生挥舞着棍棒、锤子的冲进去的时候,莫茹就躲在暗处将他们的武器又收缴了,惹得那些学生大呼牛鬼蛇神来了,吓得一哄而逃。   有了这个空间异能以后,莫茹简直是如鱼得水,有一种能呼风唤雨的感觉。   特别爽!   进入10月下旬以后,革命出现新形势,学生们破/四旧的活动冷淡下来,开始转向各种大批判、大辩论、文攻武斗。   与此同时,因为学生们四处破/四旧也引发和群众的矛盾,将革命蔓延到社会上,工人率先响应成立各种红色组织。   进入冬天以后,形势越来越紧张,各地都发生了严重的武斗现象。   周明愈联系了机械厂的李厂长,让他们成立的工人组织保护研究所的师生们,免得他们被那些激进的学生们伤害。   幸亏有他们保护,才使得研究所一次又一次幸免于难,尤其那些宝贵的研究成果,里面还有各种谷类作物的母种,水稻、小麦、大豆等等,这种母种非常珍贵。如果没有母种,那么作物百年甚至几十年之内就会衰退,不能再行种植,就需要利用母种不断地研究新的种子。   省大的被保护下来,但是在东北研究基地的母种、样本等被摧毁大半,尤其是大豆全军覆没。如果不是省大的一部分被莫茹帮忙保留下来,那么几十年以后大豆的种子就需要常年从美国进口!   现在这些研究成果都被很好的保护下来,莫茹甚至悄悄地藏了一些母本在空间里,反正现在空间里可以种植作物。   有空间做后盾,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这些母本都不会消失啦。   ……   很快一些教授、老师们还是受到冲击,他们被揪斗、下放、劳改,直接被强制离开学校关押起来。   研究所的几位非常有名的教授就被关起来,剃阴阳头、戴帽子、挂牌子、游斗……   周明愈和莫茹想了个办法,他找黄院长和李主任等人商量,觉得他们可以主动申请下乡支农!   “诸位可以考虑以下乡的名义去我们先锋大队,我给家里拍电报让他们申请修建种子站,研究所可以暂时搬到种子站去。我们还可以申请为研究所划拨试验田,到时候你们就能继续搞研究。”   这是一个好办法!   黄院长和李主任几个一商量,觉得真的可行。   如今省城情况不容乐观,他们留下来不但不能专心研究,还要被各种逼迫,研究成果也可能被破坏,与其这样不如退一步刦乡下。   “好,那咱们研究所就暂时搬迁去乡下!”   下定决心以后,他们就向教育部申请搬迁试想,但是现在学校一片混乱,省委的工作组撤走,新的小组还没有正式成立,所以他们向上申请的文件有些波折。   他们向省委、省教育局、省农业局等发出申请,省委又向中央发电报请示,一个月后,终于有新指令下达,为了保护科研所的研究成果,允许省大研究所以下乡的名义转移。   于是在省城各大院校和中学忙着闹革命打烂旧社会的时候,研究所将珍贵的实验成果悄悄地运上火车,低调地抵达高进县,然后悄悄地来到先锋大队。   其实在黄院长和李主任他们决定要下乡之前,周明愈就已经拍电报说过情况,让大队在养猪场那里再弄一个大院出来,专门给研究所的师生们住。   当然要先去公社申请,在先锋大队建种子科研站,让柳红旗跑县委去审批种子站的基金。因为有全国闻名的省大科研所做后盾,柳红旗这里一拍即合,跑到县委去申请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很快他就审批了两笔资金回来,交给先锋大队的队长和会计,让他们修建种子科研站。   一个月的时间,周诚志带着周玉忠、周诚信等人集合了全公社的泥瓦匠,又快又好地在养猪场附近修建大院和种子站。   盖好以后就接到了周明愈出发的电报,然后周诚廉和周培基开着拖拉机、赶着马车去火车站接人!   所以等黄院长、李主任带了人抵达高进县火车站的时候,先锋大队的拖拉机、马车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虽然乡下条件可能会简陋,可是能够摆脱紧张、危险、狂热的省城,师生们还是非常开心的,他们说说笑笑唱着歌,情绪放松。   到了种子站,看着眼前的青砖灰瓦的大院,研究所的师生们都被惊呆了。   他们真的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原本以为也就是乡下那种土坯房,有个地方落脚就可以,等过阵子城里风声小了他们就要离开的。   没想到,人家先锋大队修建了这么一座像模像样的大院给他们。   全是砖瓦房!!   虽然是青砖,却整齐美观,典雅大方,让人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蓝天白云,青砖黛瓦,热情的社员,这一切都让研究所的师生们觉得特别亲切和感动。   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者少,周明愈和莫茹,就是给他们雪中送炭的人。   一辈子都会铭记于心!   而先锋大队的社员看他们,却仿佛看着如山堆的粮食,白花花的细面,这可是大财神啊! ☆、第262章 暴风雨   周诚志带了诸位大队小队干部将他们送入种子站, 还介绍一下,“这是按照明愈的要求修建的,除了宿舍是已经建好的,实验室、仓库, 我们只盖了屋子, 里面想改成什么样的,老师们可以自己设计, 到时候知会一声, 我们就有人来帮忙的。”   以后这就是先锋大队的种子站,也是高进县的种子站,这可是周明愈算计来的。   有省大的研究院做后盾,以后这个种子站就是整个地区乃至全省最大最有权威的!   老师学生们也都是带着铺盖和生活用品来的, 屋子已经修缮完毕, 炕也都烧过, 门窗齐备,现在直接就能拎包入住。   黄院长看得直夸这里好, 她对李主任道:“李主任,咱们给其他人写信,如果在城里不好混, 我们也欢迎他们来种子站啊!哈哈。”   来到这里以后, 他们可以继续工作搞研究,一点都不耽误, 甚至会更加安静呢。   周诚志就把钥匙都交给他们, 让他们自己安排一下住处。   周明愈做向导, 领着黄院长等人看一下。   种子站分为几个部分,宿舍有一座院子,另外有几排砖瓦房做实验室、仓库等,还有给他们划分的农田、菜地,一共占地有六亩左右,因为时间和材料关系,没有盖院墙,以后也可以根据需要扩建。   宿舍有单间的,给夫妻住,有的可以几个人住一间,这样生火也暖和,节省柴火。   研究所可以自己做饭,也可以和养猪场的社员们一起,那边有煤气。   年轻的老师学生们已经憋不住,都纷纷四处参观去,看到他们的沼气池、煤气灶、大棚菜、养猪场,养鸡场,他们都惊叹不已。   “你们好厉害,居然能做出这样先进的养猪场!”   他们其中有研究家畜基因的老师和学生,看了看他们的猪和鸡以后,笑道:“还有很大的改良余地,经过优生优育,这些猪不容易生病,长得更快,肉质也会更加美味的!”   “还有鸡也是,你们现在一大部分是下白蛋的苏联鸡,还有一大部分是本地鸡,其实可以通过配种培育更高产的家禽。比如专门培育下蛋鸡和肉食鸡。”   听他们这么说,周明愈和莫茹对视一眼,要是按照日常,想要请这些人来村里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因为特殊的政治环境,就将这些全国名的生物学家送到了他们眼前。   简直神操作!   周明愈脑子里转一圈,已经想出好几个计划,要尽快将种子站扩建,要建成一个更像样的种子站,想办法留住这些精/英,哪怕只留两年呢。等他们走了以后,大家有了感情,他们也会愿意指导提携先锋大队的种子站。   那些老师学生们看他们这里还有大棚,里面种了一些蔬菜,还有草莓,简直太了不起了。   这种东西对研究所的老师学生来说并不稀罕,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理论和技术都不是问题,可眼前这些是普通的农民啊,他们没有读过专门的农业大学,没有研究过生物科学,可他们居然就给建起来。   简直太能干了!   研究所的师生们住下以后,少不得先熟悉一下环境。   十月里乡下地里的农活基本都结束了,只有零散的没有拔掉的棉花柴还站在地里,叶子落尽,光秃秃的像一片杂乱的灌木层。   这种都是队里特意留的,把一些开不成的棉桃留在地里,给村里那些工分少分棉花少的人家去捡。捡回去晒晒、捶捶,也能当棉花絮被子。毕竟这时候棉花有限,绝大部分要交任务,剩下的大队做主一家也就是分个三五斤,哪怕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可家里人多的,棉衣被子都是一项很大的开支,只能想着法儿地凑棉花。   今年因为莫茹没在家拾棉花,所以村里的妇女几乎都出动去帮忙拾棉花,也让她们再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劳模的重要。   以往劳模领着几个弱体力妇女就能把棉花拾完,今年她们十几个妇女忙活一秋,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疼指头烂的。   劳模真不容易,劳模太伟大了!   以后有好吃的先给劳模吃!   谁再说劳模多吃多占,撕烂她的嘴!   所以师生们来到先锋大队以后,大队先杀了两头猪给他们接风压惊,照旧要多卖给劳模几斤的,现在谁也没有意见,有意见也憋着。劳模夫妻俩把请回来这么厉害的一帮研究员,还要在先锋大队建立种子站,这可是了不起的大事。   以前他们买种子必须去公社排队,提前预约,很多种子还不一定买得到。如果买不到优良种子,他们种自己的下去,哪怕花一样的肥力一样的时间照顾,产量却也差了很多。   这一点种地的社员都知道。   以后,他们也有种子站了!   黄院长和李主任带着老师学生们住下以后,没有立刻进入工作中去,他们先串串门和社员们接触一下,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风土人情,举办几场活动娱乐一下拉近大家的关系。   他们这个研究所,除了专门负责生物科学的,也有其他兴趣爱好或者兼职的,比如研究基因学的可能也会对烧砖感兴趣,研究种子的可能对造纸有意思……   他们参观造纸厂,给出了很多有用的指点,虽然研究所的人有的不是这个方面的,但是他们的见识以及知识储备,让他们看了以后立刻就能提出一堆有用的建议。现在新建的造纸厂规模更大,有三个新锅炉,固定员工二十五个,临时工根据需要招募二三十个不等。   在他们的指导下,造纸厂立刻就能花最小的成本提高最大的收益。   而且因为他们一直坚持原生态造纸,不用化学品,所以哪怕需要用水,也不会对水源造成污染。这就让研究员对他们有很大的好感和同情,觉得他们格外累、格外苦、格外原生态,想着办法要帮他们在不用化学品不破坏生态的基础上提高效能,生产更多更好的纸张出来。   除了造纸厂,他们还参观了砖窑厂。   砖窑厂烧煤会污染空气,这是没有办法的,但是他们可以给予指点,让他们按照更科学的方法来改造窑厂,在等量煤烟排放的基础上,烧更好更多的砖。   除了砖,他们还指点砖窑厂自己烧石灰、烧简单低档的瓷砖。   而且他们还在熟悉环境的过程中,发现宋家村周围是最适合烧砖的红粘土,还可以用来烧制耐火砖砌冶炼炉等。   这一发现让宋家村沸腾了,58年大炼钢铁他们那里显示发现了铁矿,如今又发现粘土矿最适合烧砖,这可是大好事。   他们村因为土地贫瘠所以种庄稼很差,常年吃不饱的。后来周明愈发现铁矿,上头来开采石矿,他们就能去石矿打工赚钱补贴家用。再后来先锋大队来开了砖窑厂,他们又能去帮忙挖土、打砖坯、烧砖,赚钱就更多。   三年困难期的时候,他们可是靠着先锋大队的红薯砖活下来的!   所以现在发现最好的红粘土,他们想到不是自己开一个砖窑厂,而是觉得先锋大队的砖窑厂可以更大,他们可以全村去帮工赚钱了。   还有老师发现先锋大队的磨坊很有意思,他们观察水源以后非常惊讶,都觉得这河水真的很神奇,超出了他们认知,居然可以常年保持水位没有太大的变化,这真的不容易。   最后他们建议修一道水渠,在其上多安石磨,这样大大小小的石磨,既可以磨面粉,又可以磨豆腐,还可以磨饲料。   有了这些石磨,他们可以自给自足,即使没有通电也不会耽误什么。而且以后哪怕通电,只要这里水源不枯竭,他们的磨坊就能一年四季工作,没有污染,节省能源,真的非常棒!   研究所的人比起普通人来说,对于绿色能源、环保、原生态等概念,感受更加深刻,而且理念也更加提前。   这时候根本没有环保的意识,可他们因为职业习惯,或多或少都会注意。   再说到先锋大队的养殖场、大棚菜、果园、庄稼,那就是研究所的看家本领,经过他们的实地考察改良,越发地科学合理、高产!   尤其沼气池,之前只能靠加入热性的牲畜粪便来增加活性,有了他们的帮助,却能更好的解决冬天沼气不足的问题。   而且他们还建议来年在养殖场附近开挖鱼塘,让鱼塘和养鸡场、养猪场互补,鱼塘的淤泥每年定期清理可以当做肥料种地种菜。   经过他们这么一指点,整个先锋大队又大大地上了一个新台阶。   等黄院长等人在先锋大队的种子站安顿下来适应以后,这时候已经到了年底。   与先锋大队的平静不同,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年底中央发出《关于农村文化大/革命的决定》,农村的学校也全部停课闹运动,紧随城市的步伐。   1月8日,上海工人组织进行了夺/权运动,工人造/反派取代上海市政府发号施令。   中央通电,肯定了这一革命行为!   之后,各地纷纷发生了夺/权运动,本省的造/反派第一人也于2月3日带领亲信们从青市跑到省城夺了省委的权,成为全国第三个夺取地方政府权力的省份。   从此进入了工人、学生相结合的造/反夺/权时期,城市里越发的混乱。   虽然6月6日发出了不许打砸抢抄抓的《通知》,但是7月23日,文攻武卫的口号却也公开正式登在《文汇报》上,从此全国各地掀起了更加激烈的文攻武卫的内战形势。不同的派系不断地爆发武斗,他们甚至冲进了解放军驻地,抢夺了枪支弹药、炮弹,展开了轰轰烈烈地抢夺阵营的“战役”。   整个社会陷入一片内战的混乱。   ……   先锋大队却一如既往,今年夏天他们小麦大丰收!   而且他们整个大队以及草泊儿、将军庙子、丁家村、宋家庄等十几个村,都被划拨一部分土地当试验田,种什么、如何种需要听种子站调度。   但是试验田不需要交公粮,只要为种子站提供粮食和种子即可,剩下的,各大队就可以留下,算起来可比交公粮、购粮以后留下的多。   所以,社员们都很开心,因为今年麦子丰收,一个人多分几斤麦子,过年就能多吃两顿饺子。   收完小麦就是夏管阶段,少部分人管理田地,大部分人去负责搞副业,分工明确。   莫茹现在还是拿虫子,不过她的空间升级以后,她现在拿虫子非常容易,隔空收取的面积非常大,每次她趁着早晚溜达的时候就能过去收一收下,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心思。   自然也不需要天天下地。   社员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反正谁要是质疑劳模不干活,大家就会群起而攻之,如果劳模不在家,那虫子很快就被其他大队传过来,几天就满了。   不信你试试!   人家劳模有特殊的抓害虫技巧,这点谁也不用怀疑。   这日早上,莫茹去拿虫子回来,看周七七领着弟弟在家里念红宝书,“一条千古不变的真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真是中气十足、激情澎湃的声音啊!   而小八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跟着念,因为不念姐姐就不让他好过。   七七:“你要声音再饱满一些,更加充满激情!”   小八瞥了她一眼,提高声音又念了一遍。   七七勉强放过他,“知道什么意思不?”   小八斜睨了她一眼,懒得说。   七七笑了笑,“你听广播了没,都在说夺/权呢,我们就是小兵,也要参加到轰轰烈烈的运动中去,也要去夺/权!自己解放自己!”   小八:“我们夺谁的?”   七七朝外瞅了瞅,看莫茹刚进来,笑道:“谁当权就夺谁的呗。校长、老师、家长,都可以夺。”   小八指了指院子里的大黄狗和大公鸡,原本年轻力壮的狗和鸡,如今狗还未显出多少老态,鸡却已经老态龙钟。   “它们夺谁的?”   周七七:“…………”   小八:“我们吃的鱼、猪,夺谁的。”   周七七:和你没法沟通,真是不好玩儿!开个玩笑都没意思!   “妈,你看小八,现在跟个老头子似的,老没意思了。”她跟回来的莫茹抱怨。   他们学校也停课闹/革/命,除了学语录其他的娱乐不让弄,说书都不让,她觉得斗老师没啥意思——关键她爸妈不让,还给她请病假回家了。   莫茹笑道:“我听说你要夺爸妈的权?你这么能耐,你咋不去夺你奶的权呢?”   周七七嘿嘿笑道:“我这不是逗小八玩儿嘛。我们现在就玩这个游戏呢。”   小学生们不被允许参加革命,因为太小,但是也刹不住他们闹腾的心,就在村里组织玩游戏,安排一个学生当老师和校长,然后另外的人夺他们的权。   实际公社初中、范木匠小学的学生们就是这样干的,揪斗老师,让他们老师交代罪行等等。   范木匠有个老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写了一个蒋同志,被学生们发现,非要说他思念蒋/介石,想要国民/党反攻大陆,于是将他揪出来天天斗!   还有一个学生戴了像章,但是不小心摔破了,也被学生们揪出来,说他蔑视伟大领袖,蓄意谋杀!   也有人蓄意挑事,比如谁说了句我的领子脏了,我的袖子脏了,也会被攻击污蔑领袖拉出去挨批。   虽然乡下小学停课,家长都是让回家干活儿的,但是也有不少孩子被发动起来闹腾。只是农村信息滞后,城里孩子去年6月就开始的,他们今年春天才开始。   有那些不爱学习调皮捣蛋的学生,这下可有了用武之地,那些批评体罚过他们的老师,统统都被他们拉出去斗。   一开始老师还反击斥责他们,结果很快就有孩子的家长等去撑腰,在农村社员们发挥了城里工人的作用。   他们组成贫协,专门参加革命!   这时候先锋大队小学的几个老师就感觉他们特别幸福,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太善良太温和了!   他们虽然也组织各种活动,但就是让老师同学们敞开心扉谈心,提意见,却没有谩骂、揪斗的事情发生,不过是为了应付任务而已。   从去年开始先锋大队小学已经扩招为四个年级,虽然只多了一个班,学生数量却是以前的两倍。他们虽然算范木匠小学的分校,但是很多规矩却是先锋大队自己定的。比如说虽然现在规定小学也要停课闹,但是他们只是停课加劳动加听家世课,却没有斗老师的环节。   反正只要是先锋大队的学生,不管是在本村还是去公社的,都要请假回来劳动不要去跟着闹腾,甚至自己村还隔三差五的上一天课呢。   谁要是折腾,扣他家里工分!   老农民们毕竟不懂,也不过是被一些心怀不轨的分子挑拨罢了,真要是有比他们强硬的人约束着,他们又老老实实地种地去。   他们也都是有考量的,虽然上头说只管闹,可要是再闹起来,难道又像前些年那样,再来三年困难期?   那还要不要活了?   还想饿死一次?   所以,大部分社员没有那个心思跟着闹腾,现在日子越来越好,闹腾啥?   闹腾的也就是那些喜欢钻空子的,比如张根发这些。   可惜,张根发现在有那个心,却又没有那个力气。而且这些年,他已经被洗脑洗得,嘴上骂着周诚志,可如果出去开会,人家谁说先锋大队不好,他还得梗着脖子跟人家争执。   这一次当张金乐鼓动他夺/权的时候,他翻了一个白眼,“你爹我现在还是大队书记,你说我夺谁的权?”   这不是扯淡嘛!   就算那些犟驴再怎么嚣张,可他们也没敢抢他的书记,他还是书记呢。   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他还是很骄傲的。   今天张根发正从县里回来开会回来,他昨天去的,因为有重要的事情就住了一晚上,今日一早才回村。他也没回家而是直接往莫茹家去,走到门口正好听见莫茹在跟孩子说夺谁的权呢。   他立刻躲在院门外竖起耳朵偷听,生怕错过一个字,要是她敢说夺自己的权,绝对不轻饶他们!   听了半天,也没听到莫茹说夺他的权,反而是和孩子开玩笑呢,他便拍拍门。   里面传来大黄龙精虎猛的汪汪声。   莫茹走出来,“谁啊?”   见是张根发,她立刻警惕起来,“书记,你找明愈?他在种子站呢。”   周明愈和那群研究所的师生们在一起,那可是如鱼得水志同道合,现在每天都泡在那里学习研究呢。   张根发看着莫茹那一头浓密的秀发,就觉得军帽下面的光头发痒,总羡慕人家头发多,却故意板着脸,“我不找明愈,我找你。”   莫茹瞥了他一眼,找我,你皮痒了是吧。   张根发赶紧道:“我是来告诉你个消息的,咱们区委也被夺权了,傅书记被抓起来了。”却也难掩他的幸灾乐祸。   “什么?”莫茹吓了一跳,“傅书记还能被抓起来?”   傅书记的大伯可是高进县的党委创始人,也是为解放高进县而牺牲的!!!   给他抓起来,谁给的胆子啊? ☆、第263章 打倒   张根发暗暗得意, 哼, 老子偏不全告诉你, “行啦, 我就是说一声。”   他背着手, 迈着步子, 哼着《社员都是向阳花》的曲子走了。   看他那得意的样子,莫茹差点没忍住放狗咬他, 不过看在他来送信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她回头对周七七道:“闺女, 你骑车去种子站找你爸,告诉他有急事让他回来和妈妈去一趟县里。”   “好嘞!”周七七转身把窗外的那辆女式永久给推出来——这是周明愈和莫茹今年去县里领的大奖。   过了一会儿,周明愈和女儿骑车回来, 他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莫茹就将傅书记被抓的事儿告诉他,“咱们先去县里打探一下, 回头再去区里问问看。”   现在他们俩的贫农劳模的身份, 比有些干部好使, 因为他俩是红旗公社贫协代表,是夺/权派的。   按照周明愈给她科普的, 地方政府被夺了权, 成立新的革委会以后, 县级地方政府就是军队、工宣队、贫协三结合说了算。   而学校也是工宣队入驻组织成立校/□□委员会,负责管理学校事宜   根本没有学生一毛钱事儿!   两人叮嘱一下孩子, 让他们去奶奶家吃饭, 俩孩子都大了很懂事, 现在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粘人。   两人赶紧换了军装, 爱上军帽、红袖章,周明愈驮着莫茹一路去了县里。   一进城两人很是惊讶。   现在街上也到处都是学生和工人组织,有点喊着口号游/行,喊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你要革命你就跟着走,你要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唱完大喊“谁要不革命,就罢他娘的官,就滚他妈的蛋!”   还有人拿着武器互相打斗,有不少受伤的,还有一些人追着另外几个打。   上个月他们刚来过县里拜访两家,那时候县城里还安静得很,虽然已经夺/权,也有学生、工人们闹腾,但是并没有出现冲进机关大院打砸的事情。   怎么才短短几天,就变了样?   他们不想浪费时间,直奔机关家属大院去,他们有些担心傅家和邱家。他们两家是干部家属,是没有资格参加造/反派组织的,只有被夺的份儿。   路上几个拿着棍子的工人指着他们,“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周明愈蹙眉,大声道:“红旗公社贫协的!”   他和莫茹作为贫农劳模,从贫协一成立被纳入革委会的时候,两人就积极争取做了贫协代表。为了便于开展工作,保护自己人,周明愈和莫茹这一次没有低调躲避,而是冲在前头,做了贫协的代表。   现在周明愈是红旗公社的一个贫协组长,上头有贫协主任等干部。   在城市里军队、工宣队、政府机关人员三结合,在乡下公社没有军队和工宣队,基本就是贫协做主,原来的公社政府却被拿下。   当然,只要不管谁掌权,还是需要实干人员,不管工宣队还是贫协会员们,他们也管理不了整个公社,还是要原本的干部们出力。   只是干部们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被贫协压在头上工作而已。   红旗公社因为有先锋大队坐镇,所以柳红旗、相玉亭等人并没有受多少委屈,原本宋子杰还想鼓动各大队的造/反份子们把两人给掀下去他当贫协主任。   结果却被先锋大队为首的贫农们给摁住,贫协主任还是选了相玉亭。   因为相玉亭家里祖辈都是下中农,他当主任,柳红旗当副主任,两人又掉了个儿却还是搭档,并没有被揪斗。   现在贫协在县里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工人们成立的两派,在城内一边武斗夺取阵地,一边还要拉拢本县的贫协组织来支持自己。   等尘埃落定,县城就是一部分机关干部,工宣队、贫协三结合的形势,还用不上驻军坐镇。不过,工人的两派组织却需要得到军队的支持才能赢。   各地夺/权都是如此,军队支持谁,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当然也不排除军队支持的和文/革小组选定的组织不是同一个,到时候内部发生矛盾,直到军部大佬被拿下原定组织上位为止。   所以,一听他们是贫协的,那些工人立刻就态度和气起来。   到了近前一看,居然是俩劳模,那些工人们更加热情起来。   劳模的名气在本县乃至地区可是很大的,三年饥荒、蝗灾,如果不是他们,当地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   “两位劳模同志,这是去哪里啊?”   周明愈淡淡道:“跟你们主任开会啊。”反正他到底干什么也没必要跟他们报备。   “他们在县政府呢,两位请!”   还有人开道,让两位劳模赶紧过去,别耽误贫协代表开会,不要误伤劳模等等。   两人到了家属大院,发现门卫已经换成了民兵和工人,禁止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这会儿已经晌后,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烤得人能掉层皮。   家属大院的路上到处都扔着碎瓷片、被打烂的家具等,墙上也贴着各种各样的大Z报,还有大标语,什么“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打倒资产阶级当权派XXX!”“打烂腐朽的机关宝座!”   还有几个小孩子在那里做游戏,唱什么“《M/主席语录》发给咱,捧在手里心中甜,好象到了北京城,M主席就在咱身边……”唱完以后再喊口号,“敬祝伟大的M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两人先去找傅臻,却发现她家里锁着门,哥哥嫂子也都不在。   两人赶紧去邱家,却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不只是他们家,其他家也差不多。   院子里堆满被烧坏的家具残骸、衣物等。   墙上刷着大标语“打倒资产阶级太太小姐们!”“向资产阶级当权派夺/权!”“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   才短短的几天,这里就大变样,被打得破破烂烂的,连院子里的一棵玉兰树、几棵牡丹等都被连根砍烂,边上也贴上大标语“打烂资产阶级的花花草草!”   莫茹看得很生气,真是无知愚蠢,牡丹花、玉兰花从来都是国产的,哪里就成了资产阶级的花花草草?   周明愈支下自行车,从篓子里把莫茹早放好的肉菜拿出来,两人上前敲门,邻居们虽然没有出来却也开门悄悄地探头探脑。   很快有人来应门,是傅蓉,她面色憔悴,两眼布满了红血丝,看到周明愈和莫茹,她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种时候一般人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哪里会上凑啊。   原本傅臻说要偷偷把亮亮和二哥家的孩子都送到莫茹家去的,免得留在城里被连累挨打,结果她二嫂一个劲地说风凉话。   这几天陈红梅没少说周明愈和莫茹的坏话,说什么“那俩人一看就是有好处就凑上来,一坏事就躲远远的,以后都不会再来啦!”“我就说他们不打秋风不来咱们家吧,现在咱们一有事,人家就躲远远的了……”   傅臻和她不对付,吵了几次,陈红梅就借口家里容不下她带着孩子回来娘家。   说实在的傅蓉也不是没动摇过的,觉得二嫂可能说的也对。   现在看到俩人主动上门,傅蓉一下子激动起来,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羞愧,直接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屋里邱母听见动静,问道:“谁啊?”   傅蓉赶紧擦擦眼泪,请他们进去。   两人进了屋,把东西递给傅蓉,跟邱母问好。   邱母被气病了,歪在床上,见他们过来,眼睛顿时一亮,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来的。”   莫茹笑道:“怎么可能不来呢,您老不是说让我们当亲戚走动吗?”   她关切地问邱母怎么啦,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邱母摆摆手,“我没毛病,我装的,省的那些混账东西整天来烦人。我说你们再来闹,我老婆子就死给你们看,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你猜猜怎么着?”   莫茹配合地问问怎么啦。   “那些王八羔子,嘴上说什么横扫牛鬼蛇神,我一说变成鬼也不放过他们,一个个都吓得跑了。哈哈。”   嘴上说着自己装的,说完却又咳嗽起来,还有那红肿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的。   莫茹赶紧给她轻轻地拍拍背,夸她“您可真厉害,亮亮呢?”她扭头看看,怎么没看见亮亮,学校肯定停课,他一个小学生应该在家里的。   邱母叹了口气,指了指隔壁。   周明愈走过去推门,发现亮亮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听见有人推门,他猛得扭头看过来,满眼戒备,一看就是受到惊吓的。   傅蓉在后面低声道:“被吓着了,好几天不说话,这两天好点了。”   出事那天亮亮去省委大院找爷爷玩儿,结果一群造/反派冲进机关内,一通打砸揪斗,手段很是野蛮恶劣,有个老领导当时说了几句话,就被狠狠地砸倒在地,打得头破血流,当时就死了。   亮亮被吓坏了。   他看着周明愈似乎要走进来,浑身立刻紧绷,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   周明愈就在门口站定,并没有进去。   莫茹也走到门口,朝着亮亮笑着招手,“亮亮,是姨啊,七七和小八想你呢,想让你去我家玩儿。我们那里现在可好玩儿了,晚上抓知了龟,白天去粘知了,还能钓鱼、抓老奸儿。果园里的青苹果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呢。对了,我们村里还弄来几艘小木船,能下河采莲子,晃晃悠悠的好玩得很呢,还能跳到河里去洗澡捡鸭蛋……”   她这么慢慢地说着,亮亮原本沉寂的眼睛就开始亮起来,但是还没有说话。   莫茹也不着急,“七七还说请你去看下双黄蛋的母鸡呢,有只母鸡可厉害了,一天一个蛋,每一个都是双黄的,你说厉不厉害?”   亮亮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厉害”,虽然声音还小,却也有了进步。   莫茹笑了笑就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跟傅蓉和邱母说话,问问邱云是不是去上班,他们想先去找邱磊。   傅蓉怕亮亮听见,就小声告诉两人,邱云虽然只是百货商店的经理却也被波及,原来的主任被夺/ 权,邱云也被整下来。   不过因为外人不懂百货商店那一套,为了维持正常运转,还得让邱云管事,甚至因为主任被撸下来,他还得干着主任的活儿,比以前更忙。   当然,除了干活儿,还得定期被揪斗、写检查、汇报等。   至于邱磊倒是还好,他不是干部,只是一个小队长,且原本就算不务正业,也认识一些不务正业的。   夺/权派起来的时候,他也混进去。   昨天传来消息,区委的夺/权派居然把傅书记给抓起来,傅臻和二哥想过去却被拦着不许擅离县城,否则就当反/革命处理。于是邱磊就自告奋勇代替他们去了区里,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傅二哥的公安局大队长的职务也被夺了,如今和局长一起被关在公安局的拘留所挨斗、反思,不许回家。   傅臻二嫂陈红梅加入夺/权组织,现在进入工宣队,已经和傅家断绝关系!   莫茹安慰傅蓉:“姐,你也别难过。”   傅蓉摇头,“我不难过,她这样也好,起码孩子不用跟着受罪。”   要是跟家里断绝关系,划清界限可以保护孩子们,她也可以毫不犹豫这样做,可惜她娘家被斗得更厉害。   不能去找邱磊,两人就决定先去找傅臻。   傅臻还在医院里上班呢,境况也不是很好,医院也被内部员工以及外部的组织夺/权,但是夺了以后他们自己也没办法维持医院运营,还得让大夫护士们上班,只是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以前那些处在最底层,业务最差,一直升不上去的,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医院革委会成员,管着那些优秀的大夫和护士们。   傅蓉留两人先吃饭,两人却顾不上,还是先去看看傅臻。   看看能不能向革委会申请,让傅臻下乡。   对城里人来说,让他们离岗下乡,就是最厉害的处分,丢了原本体面的工作,下乡去种地,不再拿工资,不再吃供应粮,而是要自己挣工分吃饭,一般城里人都是宁死也不肯的。   但是莫茹和周明愈巴不得傅臻他们去先锋大队呢,他们也有卫生所,到时候有几个专业大夫,能看的病就更多。   社员们也有实惠。   到时候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得去他们先锋大队卫生所看病呢。   两人骑着自行车就去了县济民医院。   医院门口也被民兵把守着,他们扛着枪,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见了两人还要审问一番。   周明愈冷冷道:“滚蛋啊,不长眼是不是,不认识我是谁啊?贫协组长!”   他拍了拍胳膊上的红袖章。   红袖章不是谁都可以戴的,只有出身好的红五类,还有工宣队、贫协、学生组织才能戴。   “组长好!”那民兵还朝他敬礼,请他进去。   等两人走进去,那民兵嘀咕,“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旁边一个民兵笑道:“你竟然不认识?这不是咱们县的夫妻劳模吗?区里都表彰的,县里也大力表扬,今年才又奖励一辆永久呢。”   “哎……不对啊,”   “怎么不对?”   “他们可是资本主义当权派表彰的劳模,现在当权派被拿下,他们凭什么还是劳模?他们俩也应该被拿下才对!”   “你昏头了,他俩不只是劳模,还是贫农,贫协的代表。再说了,你拿下他们,那你先把自己一家子掐死再说吧。”   没良心的瘪犊子!   要不是劳模的功劳,你早饿死不知道去哪里了!   因为区委县委当时大力宣传,把周明愈和莫茹树立成了很大的典型,所以全县连老人孩子都知道劳模的事迹。不少人还把他们的故事编成快板儿当书说,尤其差点被蝗虫堆埋了那段。虽然他们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没关系,架不住他们能编,只需要吸引人就行,才不管合理不合理呢。   这么一宣传,几乎没有不知道劳模的,所以很多老头子老太太都感激劳模呢,尤其那些小时候经历过蝗灾的,现在看着家里人没饿死,那真是感激涕零啊。   现在说要拿下劳模,呵呵,你有本事你去啊。   看看唾沫星子不淹死你的。   济民医院在前几年也扩建过,所以更加宽敞,还把妇产科分成了两个科室,把儿科和内科也分开。   但是现在因为一顿闹腾,院长、主任等都被拿下,医院□□会入驻管理,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群病人在走廊上喊,结果也没人理睬他们。   周明愈和莫茹走过去的时候,还被俩病人拉着手,“你们是不是革委会的啊,大夫呢?护士呢?拔针了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啊?”   莫茹笑道:“阿姨,您呐就去医院的革委会去问,就问问看这夺/权就去夺呗,大夫有什么权?不就是给病人看个病扎个针?都跑这里来闹腾啥?还让病人怎么看病,大夫怎么治病?”   她顺便喊了一句:“谁家里要是有人在革委会、工宣队的,都说一声,让他们去找个当权的夺。跑到这里来夺,这不是夺咱们病人的命嘛?”   她这么一喊,好多病人都附和,“是呢是呢,说的就是嘛,跑到医院里来闹什么啊,大夫护士的,也就是给开个药打个针的。”   其中有些人的家人的确有牵连,回去一说,倒是也真的有所收敛,起码医院里不再那么乱。   两人去了妇产科,发现墙上贴满了大Z报,“打倒资产阶级小姐做派!”“打倒苏修!”“打倒人们的吸血鬼!”   我擦!   莫茹指着那张吸血鬼的,“他们还真能鬼扯。”   要是不生病不验血,人家谁要吸他的血?   周明愈唇角抿着,面色有些严肃,他一直都走在前面把莫茹护在身后,免得前面突然有什么意外。   有些逞勇斗狠的,这时候正好可以表现,根本不打招呼先动手。   好在他俩穿着绿军装呢,一般人看着都要好好说话,不知道底细的时候根本不敢如何。   两人顺利到了后面妇产科的院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叫嚣着:“你们是无产阶级的大夫和护士,还是资产阶级的娇小姐?当大夫和护士,怎么能化妆涂脂抹粉呢?这分明就是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党!”   “就是,还有傅臻你整天看那些什么书,那可都是资产阶级的堕落思想,都是苏修,是要不得的!”   “不能烫头、不能涂脂抹粉、尤其不能涂口红!”   “傅臻,你要好好反省检讨,好好地改造,跟资产阶级划清界限!”   傅臻轻蔑地瞥了几个男男女女一眼,讥讽道:“烫头发,咱们医院有几个女的没烫的?何梅,你没烫?不能涂脂抹粉,不能涂口红,这个我支持啊。我要是不试试,我怎么知道这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党到底有多厉害,应该怎么躲避呢?是吧何梅?我的化妆品和口红,你没少用,你给大家伙儿讲讲,用了啥感觉,以后要怎么抵御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   “你,你别血口喷人!”何梅脸色很不好看,“傅臻,你倒是好好交代,你快三十了,为什么不结婚,是不是想学那资产阶级小姐做派?”   “哎呀,资产阶级都不结婚呢?”傅臻一脸好奇地看着何梅,“我不结婚是想更好地为人民服务,更好地学习毛/主席思想,更好的做个半边天啊。倒是你……”   “傅臻,你别不知道悔改!人民群众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何梅恼羞成怒。   她对傅臻嫉妒由来已久,同一个县城长大的,真的是从幼儿园就一起,小学、初中、医专一路走来,她从小就被傅臻压一头。   现在傅臻家里被打倒,她突然觉得自己终于扬眉吐气! ☆、第264章 庇护   当初医院里所有的年轻未婚男医生都想追傅臻, 这让何梅非常嫉妒, 尤其她暗恋的人也喜欢傅臻, 她哥哥也喜欢傅臻。   但是傅臻并不为所动, 每一个都不回应,甚至公开说自己不想嫁人结婚,那时候何梅更加嫉妒。   她凭什么不嫁人?哪里有女人不嫁人的?   她凭什么看不上自己暗恋的男人, 他那么优秀,自己追都追不上!   虽然她跟傅臻算是手帕交, 又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她内心深处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嫉妒傅臻的。   只是傅臻家境好, 出身好, 让她一次次失望,觉得傅臻是有免死金牌的,哪怕做派不好,但是只要不是坏分子,就有人护着。   毕竟她爸、大哥、二哥都有一定的地位, 都可以保护她,谁能动她?   这么多年来,那么多运动,一次又一次的,都没有牵扯她。   真是老天有眼, 没想到啊, 还有眼下的这种情况呢!   傅家虽然显赫, 可就因为他家显赫,所以他们是被夺、被打倒的那一派。   何梅从来没想到,原本以为的傅家这样有红色背景的,估计一辈子都风光到底的,居然也有倒台的一天。   哪里知道啊!   哈哈,人算不如天算啊!   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傅臻轻蔑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可把何梅给惹怒了,她扬手就朝着傅臻那张明艳的脸蛋扇去,同样是年近三十,凭什么大家都长出细纹,她却还是那么白皙紧致,除了更添成熟的风韵,反而不见岁月痕迹!   不公平!   “何梅,学习交流怎么能打人呢!”一个人抓住了何梅的手。   何梅看了一眼抓住她的人,咬牙道:“李彦,你什么意思?”   李彦是她暗恋了几年的人,但是他一直喜欢傅臻,一开始怎么都不死心说要等傅臻,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家里要求结婚的意思,最终娶了何梅。   看自己的丈夫居然还护着那个女人,何梅的眼睛都红了。   傅臻嗤了一声,“我说你们差不多就行了呀,过过戏瘾就拉倒,别真当自己是演员呢。”   她根本就不把何梅放在眼里。   就算夺了那又怎样?   自己不是医院领导,只是一个普通大夫,日产工作认真负责,从来没有瞧不起病人的事情。   自己思想端正,积极向组织靠拢,行得正坐得端,哪怕父亲被撤职,他的功劳也不可抹杀!   所以,他们凭什么斗她?这不过是何梅小人心肠,心理阴暗而已,她懒得理睬。   她心情好说两句,心情不好才不伺候呢。   看她居然这样的态度,何梅一下子恼羞成怒,大喊道:“傅臻,你这是什么态度,对于这种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就该让她灭亡!”   她振臂一呼,吆喝着旁边的民兵、工人、医院职工,想要把傅臻抓起来。   不说别的,先把傅臻那头乌黑的秀发给剃掉!剃成阴阳头,看她还能发骚!   可其他人似乎不像她那么激动,毕竟傅臻日常低调得很,虽然人长得漂亮,看起来有点清高,可只要是和她打过交道的就知道她其实很和气,对病人也有耐心,还帮人垫付过药费,对医院的职工一视同仁,从来不轻视扫地扫厕所的。   看其他人似乎不忍心向傅臻下手,何梅更加妒火中烧,她从一个妇女手里抢过剪刀,朝着傅臻冲过去!   围观的人们立刻惊呼起来,让她不要伤人。   何梅眼里只盯着傅臻那乌黑的秀发,却不提防自己头皮一阵剧痛,居然被人揪住了头发。   莫茹怕人家说周明愈大男人欺负女人,所以根本没让他出手,她如今空间之力那么厉害,自己可以对付这里所有的人了。   不过她并没有收走何梅的武器,那些传言就留在省城等大都市好了,不要带到家门口来,这样也没人会怀疑到她身上的。   所以她一伸手就抓住了何梅的头发。   女人嘛,打架不就是扯头发挠脸嘛。   何梅被她抓住头发,顿时疼得叫起来,手里的剪刀开始乱挥。   前面的傅臻回头看到莫茹和周明愈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递了一个眼神,她一把扭着何梅的手腕将剪刀抢过去,顺手一巴掌,骂道:“当初要不是我爸他们,你家早就被伪军砍死了,后来要不是我家接济你们,你们全家都饿死。像你这样的白羊狼,分明就是资产阶级的肮脏心肠,我看应该把你关起来!”   剃我的阴阳头?   傅臻明艳的脸蛋上浮过一层戾气,她手上剪刀一开一合,咔嚓,就把莫茹揪着的那一把头发贴头皮剪下来。   莫茹嫌恶心,赶紧松手,那一把头发就飘飘落下。   看着一大把头发飘在地上,何梅跟见了鬼一样喊起来,“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她被剪掉头发露出一大片头皮,看起来非常滑稽,有人忍不住笑起来。   何梅如何能忍受这种羞辱,她惨叫一声捂着头哭着跑了。   李彦看了傅臻一会儿,也转身走开,并没有去追何梅。   傅臻挥挥手对其他人道:“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本来她心情也不好,不过这会儿看到莫茹和周明愈,心头的阴霾一下子烟消云散,就好像看到了光明一样。   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这种感觉。   她拉着莫茹的手,欢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莫茹笑道:“这不是有日子没来了嘛,过来送我们的新品种肉鸡给你们吃啊。”   在科研所师生们的帮助下,养鸡场发展了一批新型肉鸡,个大肉美,大受欢迎,新一批又出栏。   傅臻就领他们去自己办公室。   她和单主任、老隋还有另外两人一个办公室,最近单主任被何梅等人给剃了头一边上班一边挨斗。今日傅臻和何梅的冲突,也是因为何梅又要斗单主任,傅臻看不过就讽刺何梅两句,结果惹恼何梅,开始发动别人斗傅臻。   莫茹和周明愈跟着傅臻进了办公室,分别别其他大夫打招呼,这些年他们和办公室其他人也熟悉起来,尤其是单大夫,当年还是第一个买她鸡蛋的呢。   所以莫茹对她也格外照顾。   单主任原本要退休的,现在被逼着也不能退休,必须呆在这里。原本有点骄傲的人,现在遇到事情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头发花白,背也微驼,她坐在那里,表情有些呆滞。   寒暄几句,傅臻就招呼两人出门,“国营饭店搬到外面了,咱们去吃一顿,九转大肠和驴肉火烧一定要去尝尝,美得很。”   莫茹关切道:“没到下班时间呢。”她感觉傅臻心里憋着一股子火儿表现就有些无所谓。   “没事,我串班。”傅臻笑起来,挽着莫茹的手,笑得比从前更加张扬。   周明愈和莫茹更关心傅书记的事情,“傅臻,傅书记他没事吧,能不能先接回来照顾?”   那么大年纪,被夺/权派斗、谩骂,这些比被夺了权让人更加羞辱,傅书记不一定能熬得住。   想想那么大的功劳,三五、倒右的时候,都平安无事,这会儿却突然成了被斗的对象,心理和面子上都过不去。   傅臻道:“你们放心吧,我爸不是那么脆弱的。他要是没点本事,当初打鬼子、打伪军的时候,他早就被弄死了。”   说是这样说,可向来都处于高位的人,现在却被人拉下来各种羞辱,一般人都受不了。   周明愈道:“明天我和莫茹去区里跑一趟,跟邱磊一起也有个照应。”   傅臻笑了笑,“那可多谢你们。还是你们好,也没受过傅书记什么恩惠,却想着帮他。”   傅书记这一辈子救过那么多人,接济帮助过那么多人,这个时候还敢往上凑的可不多。   莫茹安慰她,“你别担心,傅书记不会有事的。”   她看得出来傅臻就是不服气,心里有怨恨,但是又不屑于表现出来,所以她笑得反而比从前更多,那美丽的笑就带上格外辛辣的讽刺之意。   可偏偏,傅臻笑得就是那么好看,比从前更加明艳逼人,将她本来就冷艳的气质发挥了个十成十。   关于今日的问题,周明愈早就预料到的。   他是谨慎的性格,前几年就考虑过傅臻可能会惹人眼红的问题,傅臻喜欢看外国书,喜欢打扮,张扬美丽,很多人欣赏,但是很多人也嫉妒。所以他让莫茹一早就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傅臻。   莫茹虽然没有周明愈那么谨慎周全,但是她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她对傅臻的影响也很大,甚至傅臻自己都没意识到。   比如傅臻喜欢化妆,她就故意说那些化妆品里含有铅等重金属,会让人中毒损害皮肤的,她还做一些天然的护肤品和胭脂送给傅臻。   其中就有草茉莉的地雷种子做的粉,玫瑰、凤仙花等做的胭脂,做完了就跟傅臻说那是学红楼梦的方子做的,成品都送给傅臻,把傅臻感动的说以后再也不买进口货,还和莫茹一起做口脂、手工皂以及头油等,还约着要一起做精油呢。   傅臻皮肤白,浓眉红唇,其实没必要化妆,有莫茹送的那些天然护肤品就足够用的,尤其还加入了空间树的汁液,效果更好。   没有省城百货商店买来的那些不要票的高档货,也不至于太惹人眼红。   至于衣服,更好办,莫茹亲自做绿军装、列宁装、人民装送给傅臻,虽然面料普通,但是总有一两处两点。   傅臻又是个重感情的,就算以前不喜欢穿,可因为是莫茹送的,莫茹自己都不舍的做那么多新衣服却给她做,她心里又感激又过意不去也就开始穿。   书就更没问题啦,傅臻和邱云家那些违□□,基本都让莫茹找借口借走藏起来,所以那些学生们冲进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找到,只能找到语录等新时代的书。   可以说在莫茹和周明愈的暗中帮助下,傅臻只要不说反/动的话就根本没有问题。这也是何梅虽然想整她,却没有确凿证据,只能拿前些年傅臻化妆穿进口衣服说事儿。   对于这些,傅臻虽然不说,可她是有感觉的,她甚至还想过,莫茹和周明愈是不是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否则,为什么莫茹会那样对自己?   这与莫茹的性格不符,在她的心里,莫茹是一个很体贴懂事的人,绝对不会随便给人添麻烦的。可这两年,借书、不让买化妆品,送自己护肤品和衣服,跟以往莫茹的性格是有冲突的。   不过傅臻没问也没跟谁说过,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会想想而已。   她视莫茹为知己,认为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现在来看,自己果真没看错人的。   她觉得这比什么都值得高兴。   她笑道:“我不担心,我看得准呢。我跟你讲,不管他们怎么闹腾,可这机关单位难道就是摆设?没有机关单位那还不乱套?军队坐镇,可他们没有管理地方的经验,也管不了。那些蚂蚱?他们也就蹦跶蹦跶,让他们干点正事儿他们哪里会啊。所以,他们还得靠着之前的机关人员来做工作。”   她看得很对。   只是虽然这样,可就算不得不依靠他们管理地方,还是会一边工作一边被斗。   这也是很让人蒙羞的。   比如邱科长。   县委被夺以后,县政府就瘫痪,成立新的县革委会,原书记、县长这些是被拿下的,但是各部门的职工还是要继续履行职责的。   邱科长是农业局的,自然还要管着那一摊子事儿。   毕竟革命也要吃饭啊,就算革命,公购粮也是要收上来的,还得靠他们这些工作人员,可挨斗还是免不了的。   傅书记和邱科长这样级别的人,不是周明愈和莫茹能左右的,但他们可以给革委会建议,让邱科长专心工作,不要让人给他扣莫须有的帽子。   影响工作,县城的供应粮还靠着他们部门呢!   还有傅臻,莫茹的意思希望她暂时去乡下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县城稳定下来再回来也不迟。   “傅臻,我们大队现在越来越忙,来看病的人也越来越多。何大娘年纪大了,新的小大夫都学艺不精,还得请你去给我们培训呢。怎么样?我们邀请你去住段时间,肯不肯赏光啊。”她开玩笑地道。   “你们邀请,当然去!”傅臻点点头,“我这就去跟革委会申请。”   周明愈道:“这个由我去跟医院交涉,如果还有别人想去,我们也欢迎啊。”   傅臻道:“那我问问单主任,看看她乐不乐意去。”   他们妇产科里,单主任被斗得厉害,因为单主任原本就是小资本家的成分,但是业务精湛,无人可取代,所以不让退休。   莫茹又说起邱恒,还有傅二哥家的孩子。   傅臻道:“我可以带着亮亮去,不过我二哥家就算了。我二嫂自己有主意呢。”   莫茹就没再问。   在国营饭店吃过饭,周明愈去跟医院革委会交涉,说他们大队需要医院支持,希望能选几个大夫下乡。   这时候上山下乡已经热起来,不少人都被下放。   其实从56年的时候,上山下乡就开始了,不过那时候都是知识青年们主动要求的,一般都去东北西北西南的大农场、军团等开荒。等68年“被自愿”下乡,少部分还去边疆,大部分就是下生产队插队,干活挣工分。   傅臻他们下乡和学生下乡不同。   学生们原本可以读大学的、进工厂找工作的,现在大部分只能下乡插队,等于是前途黯淡。   而傅臻他们本身就是县医院的大夫,下乡是为支农,其原单位的工作还是保留的,工资、福利自然也要保留。   周明愈去医院一说就拿到批条,他们大队可以申请三位支农的大夫和护士,男女不限。   傅臻问过单主任,单主任却不想去,因为撇不下自己老伴儿,但是她推荐了另外两人。   另外两人也是医术高明,临床经验丰富,因为出身有点问题被人揪着不放,他们比单主任的境遇还要惨一些。   傅臻就把人名都填上,等先锋大队到东关拉煤的时候会接他们过去。   看傅臻没什么事,周明愈和莫茹就先去县机关找邱科长。   邱科长倒是没啥,因为一直为人和善,加上邱磊在造/反派内部也有点小势力,所以头发也没有被剃掉,除了被定期叫去交代问题、认错也没什么。   那些人很好脾气地请他去挨批,还一个劲地道歉说对不住,实在是任务在身,不得不请他去挨批的。   开会批判期间换别人的时候,还请他落座喝水休息,轮到他再上台,听起来有点滑稽,却也说明他得人心。   其他有被批的却没这个待遇,那可是秋风扫落叶般的狠辣。   “你们别担心我,我没事,好的很。”邱科长精神很好,就是有些担心自己小孙子。   得知傅臻会带着亮亮去乡下住一阵子,邱科长连声道:“多谢,多谢。”   周明愈:“您这样客气,可真让我们惭愧。”   “那就自己人不外道?哈哈。年轻有为啊,你们大队可越来越厉害了,好好干!”邱科长认识他们也有几年,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得很清楚,这先锋大队能有今天的变化,绝对是这夫妻俩的功劳。   在他们俩进入自己视线以前,在全县那么多大队里,他根本就没留意先锋大队,没有什么印象的。   现在全县乃至省委,只怕也没人不知道先锋大队的。   又悄悄聊了一会儿关于地区和县里的形势,两人便告辞,他们要抓紧时间去一趟区里。   邱科长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靠着两个社员帮忙的时候呢,想当初他们把两人推上当劳模,把先锋大队树立典型,如今让两人在贫协也有话语权,现在两人才能反过来帮衬他们。   也算是因果早定。   周明愈和莫茹晚上坐车第二天一早到区里,直接去拜访傅家,邱磊也在那里呢,但是傅书记被抓走以后还没放回来。   家里也来过人,屋里被搜过,书籍字画家具被破坏得不轻,几个花瓶花盆也都被打烂。   傅书记的大儿子虽然在青市部队工作,但是因为青市部队也分成两派,有支持造/反派的,有愿意维护市委的,导致他们内部分歧。而傅家大哥所在的部队,是支持市委的,后来被另一派压制,自然就帮不上傅书记的忙。   两人了解一下情况也没在傅家久留,直接去找人打探消息,然后决定先去见高瑞阳的秘书陈然。   高瑞阳因为有军方靠山,所以这会儿风头正劲,被推举为革委会副主任,主任则是军方代表。不过军方基本不管地区的一些事儿,都是革委会副主任管理。   这个陈秘书从高进县的时候就一直跟着他,一直以来两人和陈秘书都保持着联系,算是熟人,两人合计一下想问问陈秘书能不能拜访高书记。   至于拜访高瑞阳的目标也很明确,首先他们要谈谈高瑞阳的口风,看看本地到底会闹到什么地步,傅书记到底要不要紧。   他们想帮傅书记,不只因为他是傅臻的爸爸,更因为傅书记是一个好领导。58年以后,正因为他的反思和一些纠正指令,才能让当地的经济恢复得这么快。三年困难期,也因为他做主宣传两位劳模的功绩,才让当地百姓们没死那么多人。   也因为傅书记的表彰和支持,先锋大队的发展也才能这么顺利。   当初那些针对先锋大队大棚菜、养猪场的污蔑,就是在傅书记的暗中指示下才销声匿迹的。   尤其在莫应熠悄悄发表那篇反驳文章之后,傅书记就用强硬的态度让宣传部门将那些污蔑言论压下去,要求大力发展农业生产,鼓励生产队创新,提高产量。   先锋大队站稳脚跟,在红旗公社乃至高进县都是数一的,其他公社和大队也都有些忌惮。   所以在这一次风暴来临以后,虽然很多人眼红,也试着攻击先锋大队,但是却没有一个成功的! ☆、第265章 高瑞阳      两人是背着土特产来找陈然的, 周明愈一手拎着一个麻袋, 还背着一个大背篓,他和莫茹进办公室的时候把陈然吓一跳。   陈然立刻站起来往外迎, “我说你俩,来就来, 怎么每次都这么客气!”   陈然也三十多岁, 看见他俩特别亲切,毕竟也是他们书记当初扶持起来的劳模嘛,一路走来颇有点养孩子的感觉。   更何况一直以来,他们关系虽然不密切, 却也没断。   以往莫茹和周明愈来区里的时候, 都会挤时间来陈然这里坐坐的,没事打个招呼,说两句话也好啊。   这样才显得有感情嘛。   两人立刻进入憨厚呆直乡下人的角色,周明愈笑道:“这不是有日子没见高书记嘛, 怪想的。俺们大队现在可好啊, 请了研究员建了种子科研站, 又挖鱼塘、养肉鸡的。这不, 大肉鸡出栏了,送来给高书记和陈秘书尝尝。”   莫茹立刻就从篓子里拽出一只绑着的肉鸡, 这种肉鸡比普通的蛋鸡要大一倍,看起来非常有肉。   陈秘书惊讶道:“呵, 好家伙, 真是呢, 一只得炖一大锅!”   莫茹笑道:“陈秘书当然啦,那能有假的嘛。这可是高书记给俺们大队带来的福气呢,俺们全大队都想着呢,这鸡一共有三只呢,陈秘书也尝尝。”   陈然对他们更和气,这俩孩子真是实在人。   说起来两人早就有准备。   他俩是高瑞阳提拔起来的,就算高瑞阳来区里在傅书记手下做事,俩人也并没有就把高瑞阳这座神给丢开不拜,照旧一直拜着的。   用人不能现交不是,谁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还得请高书记给撑腰呢。   以前的蘑菇、果脯、罐头、鸡肉、腊肉、冬天的大棚菜等,他们也没少给高瑞阳送。   只是并不直接给高瑞阳,而是给陈然,反正给陈然就是给高瑞阳嘛。   他们来办事,就给傅书记和高瑞阳捎,年底要是不来,就托邱科长或者傅臻等人帮忙捎过来。   反正只要先锋大队出新产品,有啥特别好吃的,他们并没有忘记过高瑞阳。   他俩对高瑞阳的感情,比对吕书记要更好,吕书记对他们也是公事公办,或者看高瑞阳的面子,而高瑞阳却是真心欣赏他们的。   这个他们自己有感觉的。   正因为一直都有联系,所以这时候他们来给陈然送肉鸡也顺理成章的,并不觉得突兀尴尬。   陈然吃多了俩人的土特产,说实话也是嘴软的,如果两人求办事,只要能办的他基本不会拒绝。   但是两人一直以来,从没有对他开口求过什么,反而是陈然经常主动留意,有什么能帮先锋大队的,他就主动给帮了,有能挡的也就主动挡了。   莫茹献宝一样拿了一些拳头大的甜瓜给陈秘书吃,“没农药呢,用水一冲就能吃,陈秘书你快尝尝,包甜!这可是研究员给我们嫁接的新品种呢。”   还有扁扁的橙红色的面瓜、巴掌长拳头粗的梢瓜、大肥桃等,都是自己村里产的。   陈秘书左手拿着甜瓜,右手拿着大肥桃,笑道:“哎呀,莫茹同志,别往外拿了,别拿了!”   莫茹笑道:“有呢,多的是呢,陈秘书你拿给别人吃。”   这些都是她从空间摘出来的呢,空间的瓜果蔬菜,比外面的更好。   这会儿天也热,陈秘书一时没忍住,咔嚓就啃了一口甜瓜,顿时一股甘甜的汁液流进嘴里。   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好甜!”   这是从来没有吃过的甘甜滋味!   莫茹和周明愈相视一笑,她空间出来的甜瓜能不甜么,先锋大队的瓜果比其他大队的甜,她空间的自然更甜。   正说笑着,高瑞阳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问道:“你们背着我吃什么呢,这么高兴?”   原本他们还想先哄哄陈然,然后再试探一下能不能见见高瑞阳,没想到高瑞阳自己来了。   这可是非常意外的事情。   两人立刻热情地递瓜果过去,莫茹笑道:“高书记,可有日子没见您,我们生产队的瓜园大丰收,还有大肉鸡也出栏了,俺们特意送来给你们尝尝呢。”   高瑞阳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莫茹手里的甜瓜上,青中带白的皮,毛茸茸的,水灵灵的,一看就很好吃。   他也没拒绝,也不摆架子,直接就从莫茹手里把甜瓜拿过去咬了一口,“嗯,真甜!这是我吃过最甜的甜瓜!”   陈然跟高瑞阳也有年头,自然了解他的脾气,也没拘束,反而继续啃自己手里的甜瓜,笑道:“我刚才说尝尝看,结果咬了一口就停不下来,必须要吃完才行。”   莫茹笑道:“要是大家伙儿爱吃,俺们队里多的是呢,到时候让小五哥给你们送一车来,大家伙儿都吃吃看。”   高瑞阳笑道:“怎么能让你们送,让供销社送。这瓜产量怎么样?供销社怎么收的,你们有没有赚头?种了瓜庄稼地够种的不?”   他一连串问了好些问题。   周明愈和莫茹都认真回答了。   末了周明愈笑道:“就知道书记虽然不在县里也还关心我们呢。俺们大队划了地当试验田,研究员们教我们庄稼地套种瓜果,果园里种菜和养鸡鸭,比以前增产两倍还多呢。”   这可是实话。   那些研究员们给他们嫁接的果树,个大更甜!   那大肥桃、那大樱桃……就说大樱桃,绝对秒杀车厘子!   就算不是她空间里的,都又大又甜。   供销社在他们收获的那几天,派了人天天蹲在他们果园里,亲自看着他们预订的那几棵树,不许任何人碰,把上面大大小小的全摘走!   好在他们做的也不是那么绝,还是给先锋大队留两棵树让他们自己吃,免得大家馋得厉害对供销社有意见呢。   那些大樱桃,高瑞阳可是吃过的,又甜又多汁,真是吃过还想吃,恨不得时光停留或者走得快一些!   家里人都说供销社配送的都没多少,一家用特权也只能买半斤,也只有几个干部能买,实在是数量有限。   但是人家先锋大队托人给捎的,起码就有五斤!   所以,吃了人家的农产品,说起来还是有点嘴短的,听说两人过来,高瑞阳丢下公务就过来看看。   毕竟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劳模,看着他们大队日子红红火火,他也是有成就感的。   高瑞阳吃完甜瓜,也了解一下先锋大队如今的情况,他笑道:“你们大队现在购粮任务减轻但是副业任务加重,耕地面积也会减少,社员们的口粮怎么样,不会紧张吧。”   其实很多大队,就算没有副业任务,全部耕地都用来种庄稼,可交完公购粮以后,社员的口粮还是很紧张。   这个年头能吃饱算不错,想逢年过节全部吃细粮也做不到的。   先锋大队是个特例,周明愈自然如实汇报自己大队的情况,告诉高瑞阳种子站、养殖场、果园、鱼塘等的情况。   陈然插话道:“你们大队的水源不错啊,是从马旺水库引水吗?”   先锋大队的水源主要是靠莫茹和七七点出来的泉眼,但是马旺水库是他们的挡箭牌。周明愈笑道:“是啊,幸亏前几年县里组织各地挖水渠,俺们公社也不落后才有了现在的水库。水库定期放水,各大队都受益。我们自己大队也挖了很多蓄水井和蓄水沟,还养了莲藕和鱼,浇地也不成问题,小日子真的是越来越红火。”   高瑞阳点点头,听周明愈这么一说先锋大队的情况,他总觉得有些大队哭穷、要救济就是别有用心,偷懒耍滑!   怎么一样的地一样的政策,人家先锋大队就能过得这样好?   有些大队可好,就会“等、靠、要”,一个个大老爷们冬天就抄手在墙根排排队晒太阳,夏天就排排队在树下睡阴凉,这样的人能有好?   叫他说,这非要一刀切地集体劳动,不分层次就是不行。   前些年吃大锅饭,事实证明不行,吃来吃去,吃出些懒汉来。   解散了食堂以后,粮食分到社员手里,勤快的精打细算,起码也能糊口。那些懒汉子,吃食堂的时候就懒、好吃,分开后自然更变本加厉,没得吃也是正常。   但是起码大部分人有饭吃,这就是好事。   公社只怕也是如此。   当然,这话也就在他自己脑子里嘀咕,是绝对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对谁都不能说,这个政治觉悟高瑞阳还是有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先锋大队的一些举动还是很能容忍的,甚至会主动帮忙遮掩。   就说他们那些副业、分工,本身就和公社生产队集体劳动的要求相悖,但是高瑞阳觉得换个说法,那就是大集体里面的小集体,就和一个公社好些个大队一样,一个大队分几个生产队,那一个生产队分几个小队也没什么错。   至于那些副业,是国/家有需求啊!   供销社有任务,那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生产,只要保证社员口粮就可以。   聊了一会儿,高瑞阳原本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阴霾都消散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俩劳模就有那么个本事。   周明愈吧,为人憨厚正直,虽然是乡下人,可说话却条理清楚,都能说到点子上,跟他说话让人觉得是一种享受,不像有些人,你跟他说一万句,听不到十句有用的。   莫茹吧,模样好性格好,往那里安安静静地一坐,看她的笑容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可人家不是花瓶,而是一朵解语花,可惜这解语花是人家的。   他还试探过,俩劳模一心为先锋大队,人家根本没有进城的打算,比如说让他们到县革委会上班什么的,两人都表示领导有任务,他们大队全力以赴,但是去上班占着俩名额就不必。   “还是把干部的名额给真正有本事的人吧,俺们就会种地,去革委会也不懂,平白让人笑话。”在陈然领悟领导意图开玩笑似的抛出招揽意思的时候,周明愈说得一本正经。   周明愈估摸火候差不多了,笑道:“领导们都可忙了,俺们不能多打扰,就是来看看,这就要回的。”   高瑞阳看陈然那边那么多农产品,笑了笑,“这么多呢,有没有给老书记家送些?”   莫茹笑道:“那肯定要送的,书记大爷和大娘可爱吃俺们的面瓜了。不过书记大爷工作忙,俺们没见着人。”   她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眼神澄澈一派单纯,毕竟自己也是装过傻子的好吧。   高瑞阳笑了笑,没再说老书记,只道:“大老远的难为你们送过来,挺好的,要是供销社给你们定价不合理你们就找陈然。”   陈然赶紧道:“包在我身上,这么好吃的,价格自然要多几分才行。”   两人连忙道谢。   高瑞阳看看手表,“也到午饭时间,陈秘书安排一下带明愈和莫茹俩去食堂吃个饭,我还有个会得赶过去就不陪你们吃。”   两人就站起来跟高瑞阳告辞。   高瑞阳走后,陈然跟两人道:“高书记这阵子忙坏了,原本上午就赶过去的,听说你们过来特意进来看看。”   “哎呀,那不是耽误书记工作吗?”两人颇为歉意。   陈然笑了笑,“说不定书记是馋你们带来的甜瓜,怕我自己吃光了不给他留,哈哈。”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好吧,你和高书记关系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区革委会的食堂还是原来的食堂,只不过厨房管理人换了,估计跟后勤领导换掉有关系。   陈然想给他们单独点小炒,两人自然不肯。   莫茹道:“陈秘书你别破费,就那个窗口的也很好,那菜里还有肉呢。”   陈然打了三个人的饭菜,另外还是单点了两个菜,一个蒜薹炒肉,一个酱爆茄子。   现在正是当季,蔬菜种类丰富,不过也就是机关的食堂里油水丰富,看那俩小炒菜,真的是油汪汪的。   吃饭的时候,陈然又和他们聊一会儿家常,最后似是无意地道:“你们晚上住哪里,要住招待所还是去老书记家?”   周明愈笑道:“俺们就是来给老书记和高书记送些新鲜的瓜果,晚上就得回去呢,家里事儿多。”   他们只字不提老书记的事儿。   陈然听说他们当天就回去,还挺可惜的,因为俩人每次都来去匆匆的。   这一次还留下吃顿饭,以前连饭也不吃呢。   吃完饭两人就告辞。   陈然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笑道:“老书记也挺好的,他工作忙你们没见上,回头我帮你们带好。”   两人立刻道谢,“多谢陈秘书,那俺们就先走了。”   陈然点点头,摆摆手,目送两人离去,然后回去找高瑞阳。   且说莫茹跟着周明愈离开区政府往傅家去,路上她问周明愈:“陈秘书的意思,是不是高书记会保护一下老书记?”   周明愈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有说得上话的人帮忙说句话,军方会派人保护一下傅书记,那下面那些整事儿的就不能做得太过分,至少不能把老书记拉出去挂牌子、坐喷气式、剃头阴阳头之类的。   不受那些屈辱,哪怕被撤职,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她想起陈然的话来,笑道:“你说,陈秘书是真想让咱俩以后来区委工作?”   周明愈笑了笑,握着她的手,“你想来?”   莫茹摇头,“都说在机关单位工作风光,那也伴随着风险的。老书记都不保险何况小喽啰呢。咱们要是来了,那还不得个个都看人家脸色?多憋屈人,还是在大队里好,咱们说话还管用呢。”   说实话,除非有往上爬的心,一心想要从政,否则真的不适合在高级单位。   多少相关单位人员说在里面工作时间久了以后,没激情、没活力,整个人感觉都麻木了。   他们穿来是获得新生,过好日子的,可不是来约束自己的。   人活着不就是那五大需求嘛,生理、安全、社交、尊重、自我实现,这五个需求,在先锋大队实现起来容易多了。要是跑到政府机关去,安全不保障,社交又盘根错节,尊重不用说处处看人脸色哪里来的尊重?谁能保证自己是大BOSS,就算是,没爬上去的时候也是苦哈哈的。这些都满足不了,那基本的生理需求到时候也会受影响,吃饭不香,睡觉不安,生理功能紊乱,不生病才怪!   自我实现就更容易啦,他们要建设新农村,要吃香的喝辣的,这就是他们的自我价值实现。   哈哈。   所以,还是中产阶级幸福指数高啊。   他们已经算中产阶级,莫茹觉得自己很幸福。   两人也不耽误功夫,直接回到傅家,把陈秘书的意思告诉傅妈妈,让她不用担心。   傅妈妈这几天老了好几岁,眼睛一直肿着,视力也退的厉害。   听说陈秘书答应代问老书记好,她自然比两人想的更多,也更懂其中的意思,这自然是高瑞阳的立场。   现在她觉得把老书记带走应该是高瑞阳建议的,带走以后反而更方便保护,免得被下面过于激进的人给伤着。   她拉着莫茹的手,“好孩子,真是谢谢你们啦。要不是你们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茹看傅妈妈那么感激,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说什么呢,我们什么也没做,是老书记德高望重有名声,高书记他们也都记在心里呢。”   其实调高瑞阳来区里,原本也是等傅书记退了进人委以后,就让高瑞阳上的。   傅书记不挡着高瑞阳,还处处提拔他,高瑞阳自然也心中有数。   只是他不表态,傅家就担心,生怕老爷子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   这个时候太敏感,傅家人不能派人去找高瑞阳,就算去,高瑞阳为了避嫌也不会见。   这时候周明愈和莫茹来一趟,就显得非常及时。   两人和傅臻的关系,却不想要傅妈妈的过度感激,安慰了她一会儿,就要告辞。   傅妈妈不放人,“都黑天了,住一宿明天再走。”   邱磊也道:“就是啊,明天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他现在住在傅家,这几天也幸亏他在,给傅妈妈很多鼓励和支持,否则她只怕真的会倒下。   他一直想办法去打探消息,毕竟还是认识几个人的,都是革委会的造/反派,可惜打探不到。   他又没有本领可以见到高书记,所以这几天也着急得很,可惜还不敢表现出来,免得让傅妈妈也着急。   这么一看,老书记是被人保护起来,所以那些活跃的造/反派才打探不到情况。   晚上几个人陪着傅妈妈聊了一会儿,傅妈妈已经流露出要回老家养老的意思,只要老书记这一次能平安出来,人委也不要去,还是直接退休回老家养老的好。   “莫茹啊,等阿姨回了县里,一定去你们大队参观参观,听着可好了呢。”   “要是能请您去给俺们指导指导,那可真好,求之不得呢。”莫茹看傅妈妈是真的放下心来也松了口气。   第二日傍晚,他们三个和傅妈妈告辞去火车站。   临走的时候,傅妈妈又叫住了莫茹:“孩子,我和你说句话。” ☆、第266章 定情 莫茹便知道傅妈妈是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 就让周明愈和邱磊在前面先走。 “阿姨,您有话只管和我说。” 傅妈妈笑道:“也没啥大事,就是你和臻臻感情好, 我们说话她不听的, 你说话她反而肯听。” 莫茹笑了笑, “傅臻其实可孝顺了呢,她就是不像有些人喜欢把甜蜜话放在嘴上罢了。” 比如她自己, 哈哈。 傅妈妈点点头, 自己的孩子哪里能不知道呢,“就是, 你跟她说,我瞅着邱磊也是个好孩子。” 莫茹心下暗笑,所以邱磊这是曲线救国来着,虽然傅臻还没答应和他恋爱,但是他倒把傅妈妈这关先过了,也算是前进一大步。 她自然都答应的,其实傅臻和邱磊关系很好, 那是自己人,只可惜傅臻总说亲戚谈恋爱太奇怪,让她有一种要和她姐夫搞点什么似的, 心里不得劲。 莫茹也不知道傅臻这种奇怪的想法是怎么回事,邱云是邱云,邱磊是邱磊嘛,这是两个人呢。 她跟傅妈妈保证, 然后告辞追上周明愈两人。 火车票是早就买好的,上了车,邱磊忍不住问道:“莫茹,阿姨跟你说啥啊?” 莫茹笑道:“傅妈妈说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结婚,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邱磊一听顿时脸色白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可没敢想傅妈妈是看上他,想撮合自己闺女和他处对象呢,只觉得傅妈妈是不是嫌他没用,所以想暗示他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要打傅臻的主意,趁早找人结婚拉倒。 实在是等得够久,让他有一种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的感觉。 但是他也等习惯,现在如果连等的资格都没,他突然就有一种要被人推下深渊的感觉。 周明愈看他脸色煞白的,就知道他肯定想岔了,毕竟他和莫茹心有灵犀,默契得很,看莫茹跟他递眼神他就知道大体什么事儿。 他道:“你干嘛一副要当太监的样子?” 邱磊生无可恋脸,“可不就是要当太监了吗?” 他对别的女人也没啥兴趣啊,傅臻妈妈明确发话让他滚远点,那他还是当太监去吧。 周明愈:“那点出息吧。” 邱磊不服气:“那我问你,莫茹要是不嫁给你,你怎么办?” 周明愈呼吸一滞,随即道:“说什么废话,我媳妇怎么可能不嫁给我。” “我说万一。” “哪那么多万一,活该你追不到媳妇。”周明愈毫无心理负担地落井下石。 邱磊:嘤嘤嘤……你们都欺负我。 周明愈:“你要是说我和我媳妇会百年好合,说不定我会帮……” “周明愈,我祝你和莫茹百年好合,哦,不,千年、万年好合,白头到老老老……生生世世、来生来世、后生后世都在一起……” 莫茹被他逗得笑个不住,直接倒在周明愈肩头,“你们差不多就行啦,别皮个没完。” “莫茹,你可要帮帮我啊,你看我多可怜。本来想来表现一下,结果也没做成,还是你们来才见到高书记的。哎,我可真没用……”邱磊被打击得不轻。 莫茹拿路上买来的报纸打了他一下,“一个大男人说什么丧气话,有说自己不行的吗?你都不行了,可别祸害俺们傅臻。” “行行行,我当然行,不信你……哎呀!”邱磊看向周明愈,“你踹我干嘛。” 周明愈只看他媳妇,“媳妇儿,渴不渴?” 莫茹笑着摇摇头,把报纸递给他,“给我念报纸听吧。” 她往周明愈肩头一倒,闭目养神了。 被撒一脸狗粮的邱磊,有情人都是当权派! 到底两人也没忍心看邱磊那么低落,还是让他放心。 傅妈妈对他很满意,没人要求他一定能把老书记活动出来,这也不是他能办到的。在傅家兄妹被禁足的时候,他能代替他们过来安抚傅妈妈,就是最大的功劳,傅家都感激着呢。 听莫茹说傅妈妈对他很满意,原本低落的邱磊一下子得瑟起来。 两手交替叉自己头发,“哎呀,我说呢,小伙儿也挺帅的,不可能看不上。” 满血复活! 莫茹还担心他会不会因为等待年头过多,心里有怨气,亦或者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觉得好,万一得到会不会不珍惜呢。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她原本就不是多喜欢教化别人的,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如果傅臻自己乐意那不管发生什么,也都只能坦然接受。 邱磊无意中还是会表态,他就是了解傅臻,喜欢傅臻,了解越多就越想和她在一起,越觉得没法再接受别人。 因为她的优点缺点他已经都默默地消化,缺点在他眼里也是优点,已经没有什么不知道等婚后才会暴露导致夫妻感情出现裂缝的缺点。 所以,他是真的真的真的想和傅臻在一起。 只要傅臻点头,一切都不是问题。 莫茹答应帮她问问看。 她可不打包票,更不会一个劲地劝说傅臻一定嫁人,嫁不嫁人,是傅臻自己的选择和权力。 三人回到县里直接就先去找傅臻,正好先锋大队来人接傅臻几个大夫。 周诚廉去拉煤,周培基来接人。 邱磊也非要跟着去住几天,“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去你们大队住过呢。” 莫茹笑道:“正好我们现在忙得很,你去帮工。” “那没问题!”只要让他去就行。 他们跟傅臻先简单说一下,然后傅臻去跟二哥说一声,莫茹几个去邱云家跟邱妈妈说一声。 得知老书记平安无事,大家都松了口气,也都感激高瑞阳。 邱母还说:“我老早就说小高书记是个好人,前途无量,有这好心肠,以后保管去省委去中央!” 莫茹笑道:“阿姨,要是高书记听见您的话,指定高兴。” 做一个好人,让人都说好,都盼着他好,总比做一个坏人,别人都唱衰来的强。 这也是一种无形却非常有用的力量嘛。 邱母给亮亮收拾好几包东西,所有的玩具、连环画、画笔、画本、各种零食等等,还有给七七八八等孩子的礼物。 亮亮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是也不再那么怕人,并没有非要跟着傅臻身边,呆在莫茹身边他也很安静。 莫茹特别喜欢亮亮,虽然她自己也有孩子,可七七是个小妖精,小八也不是多正常,总让她有一些遗憾,要是一个纯粹简单的孩子应该什么样呢? 她觉得如果是亮亮这样就挺好。 到了先锋大队,莫茹自然还是要请傅臻和亮亮住自己家,不过傅臻不同意,这不是小住而是要长住,还是住在大队安排的地方好。 下乡插队的城里人,有些地方是给盖专门房子的,有的就直接住在社员家里。 先锋大队有砖瓦,自然要集中盖个老师和医生的宿舍,毕竟社员家住处也不宽敞,再住人进去大家都不便。 村里大队和各生产队附近都有空地,这时候也不是农忙,大家一起动手,盖几间房子还是快的。 来的三个大夫,一人一个房间,剩下的可以给将来的老师们住。 他们一来就成了红旗公社的医术担当,附近大队有医务室的,赤脚医生都可以过来培训。 周明愈则请他们先给研究所的师生们做个体检,经过体检几个老教师发现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好了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现在他们在种子站呆的挺有意思的,除了工作,就是骑着自行车四处考察,采集样本。 转眼几天过去,邱磊毕竟还要工作,在先锋大队呆几天就得依依不舍地滚回去。 临走的时候,他跟傅臻道:“傅司令,我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啊。” 傅臻嘴上带着口罩,身上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露出的半张脸冷艳又性感,“我送送你,是不是你再送送我啊?” 邱磊就嘿嘿,嘿嘿嘿。 傅臻把白大褂脱下来,口罩听诊器也摘下来,抬脚就往外走。 邱磊:“你去哪里啊?” 他瞅着她这里没人——当然不承认是想办法给人赶走的,才特意过来告别说几句话的,她这是不想理睬他还是咋的啊。 傅臻回头瞅他,漂亮的眉眼在逆光和迎着光的时候是不同的感觉,看得邱磊心头砰砰砰的,有一种要跪的冲动。 “走啊,不是要送送你吗?你不是想让我背你吧。” 艾玛,可不敢想那好事儿! 邱磊立马屁颠地跟上,笑得无比灿烂,“真送我啊……哎,快走吧!” 看傅臻似乎要回去不送他,他赶紧拉她的胳膊,“傅臻……” 傅臻甩开他的手,“走吧。” 邱磊立刻又灿烂起来,“你就放心在这里呆着吧,过些天我再来看你,你二哥还有姐姐那里也不用担心,有我呢。” 听他又开始絮叨,傅臻觉得有点头大,以前邱磊是个中二病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越来越絮叨,跟她娘有的一拼! 等他推着自行车走到大队院门那里,傅臻就想停下脚步,送到这里为止。 免得继续听他絮叨。 邱磊:“傅臻,你不送我到路口吗?” 他眼神里透着的那点小心思傅臻岂能不知? 她很想像以前那样随意地笑骂让他滚蛋,别以为去帮我看了一趟爸妈就能得寸进尺想要求我干什么,不过对上他那那双黑亮的眼睛,她竟然没说出来。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难不成她真的要被邱磊给感动了? 她不由得想起那天莫茹跟她聊天的事情来。 那是她来的第一天,晚饭后,莫茹让七七带着亮亮和弟弟去南屋跟哥哥姐姐们玩儿,她则陪着傅臻去磨房那里散步。 盛夏的夜晚,月朗星稀,两岸水声哗啦啦地给夜风都带上丝丝凉意,风中还有青草混着泥土、水汽、瓜果的清香,让人格外放松惬意,就好像那些喧嚣、烦躁都已经远离而去。 这真的是一片世外桃源! 傅臻由衷地爱上这里,觉得比城里舒服多了。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聊天,越来越放松,然后莫茹就跟她说傅妈妈的意思,“阿姨很喜欢邱磊哦。” “她是看我年纪大了,只要是个男人就恨不得我嫁掉,跟邱磊好不好没关系。” “那你觉得自己年纪大吗?”莫茹开玩笑似地问她。 “不大啊,就算大有什么关系?谁规定我年纪大就必须要嫁人呢。”傅臻却不以为然。 “那你会不会觉得邱磊烦啊,你对他没意思,他还非要做出一副非你不可的样子,这不是给你添压力么。”莫茹故意这样说。 傅臻却又道:“他也没错,也许爱情就是这样的,可惜我没体会到。莫茹,你呢,你和周明愈就是这样吗?爱情就是这样非他不可吗?” 她并非是对邱磊没意思还故意吊着他,实际一开始就跟邱磊说过,她当他是亲戚是好朋友,就不是恋人。因为她对他没有那种心动也没有那种恋爱的感觉,虽然她也不知道恋爱到底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没有她书上看来的那种描述。邱磊不放弃,说她不懂不要紧,对他没爱的感觉也不要紧,只求她不要躲着他,不要不许他靠近就行。 “也许哪天,我真的可以把你给熬开窍呢。”他曾经这样开玩笑。 至于说邱磊不厚道或者烦,她又不觉得这样,并不觉得他烦,他虽然看似不靠谱,可其实他讲义气、正直善良。反正她朋友不多,女性朋友莫茹最亲,男的里面估计就是邱磊。 她一直当他还是小时候那个一起爬树摘石榴、跟狗赛跑偷葡萄、爬屋顶掏鸟蛋、上学放学的小伙伴。 至于姐姐前几天说的什么“他为你付出那么多,你不感动吗?比如你生病了,他照顾你,你遇到事儿了,他帮你出头?” 她也纳闷,我为什么要感动啊? 因为如果他遇到事儿,我也会无条件帮他,所以要因为感恩就在一起? 她想象不出。 而她之所以觉得莫茹是知己,就是因为莫茹真的是个很好的朋友,永远把她的想法放在头里,而不是那些所谓的为她好。比如就算莫茹觉得邱磊挺好,也从来不会以邱磊对她好为由跟妈妈姐姐那样劝她接受邱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点羡慕莫茹和周明愈的感情,那么温暖、默契、从容,他们的感情比起爸妈和兄嫂那种因为生活和婚姻绑在一起而不得不互相体谅而生出的恩爱是不同的。 她觉得周明愈和莫茹之间是有真爱的,虽然她不是很懂那种真爱是什么,但是看他们眉来眼去的,她就有一种感觉,他们真的深爱彼此。 不需要轰轰烈烈,不需要生死相许,甚至也不需要肉麻的表白,莫茹说起他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弯着眼睛,眉梢眼角含着的风情,她就觉得真好。 莫茹这个人很有亲和力,温润柔和,如同春水一样让人舒服。 但是她对别人的时候,只是温和却不曾有风情,只有在周明愈身边,傅臻觉得她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女为悦己者容,这是她的感想。 是的,女为悦己者容,在她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女子为了自己心悦的人而绽放容华。 反正,因为莫茹和周明愈,她的确是开始正视、认真思考感情的事儿。 所以这会儿,她看邱磊的眼神就带着一点道不清的情愫,反正她自己意识不到,邱磊却被她看得毛毛的。 “傅臻,你看我干嘛呢?”他有些忐忑。 “看你长得帅呗,不像小孩子那么丑了。” 邱磊:“你才发现我帅!!!我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很帅了!” 傅臻:“呵呵,那你怎么还单身。” “你以为没有女孩子喜欢我吗?”邱磊委屈地盯着她,你这么漂亮,还不是单身,怎么你单身就没事儿,我单身就是因为丑,找不到媳妇不成? 哼! 可惜没胆子说出来。 “哦,那这么说你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啊,也不差我一个。” 邱磊得意:“当然,我跟你说,喜欢我的女孩子排到……什么?傅臻,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傅臻:“我说什么了?你快走吧,天要黑了。” 她转身要走。 邱磊把自行车往旁边一丢,挡在她跟前,双眼真的要喷火了,“你再说一遍!” 他感觉心脏要蹦出来! 他是不是听错了,还是自己妄想了,他似乎听到傅臻说喜欢他! 傅臻双手插在裤兜里,望了望天,看他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得道:“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一直也没个对象,要不……” 邱磊感觉脑子里嗡嗡的,心脏咚咚的,两只手死死地攒成拳头,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傅臻的嘴巴,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什么。 等傅臻说出:“……咱俩处对象……” 不等她说完,邱磊居然直接往地上倒,幸亏傅臻反应快及时地伸手扶着他,结果他砸在她身上,一下子把她也给砸倒。 傅臻:…… 这么没用,还是收回那句话算了。 反正他单身这么多年,也不是她让他单身的,她也没必要对他负责! 她在邱磊人中上掐了掐,邱磊一下子从她身上跳起来,左看右看,没看到傅臻立刻跑到路口,大喊道:“傅臻!” 他几乎癫狂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仿佛听见傅臻跟他说要和他处对象!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真的是他幻听,否则怎么傅臻不见了? 肯定是傅臻跟他说了绝情的话,他不能接受,然后傅臻走后,他自怨自艾,产生了幻觉。 他脑补了一堆自己悲催的情景,呆呆地站在路口,恨不得化成一块石头。 “你这个笨蛋!” 听到声音,他猛地扭头就见傅臻坐在路中央,双手交叉揽着双膝,一双漂亮的眼睛似嗔似怒地看着他! 邱磊:“……傅、傅臻,你坐路上干嘛呢?” 傅臻给了他一个白眼,仰头看天,“看星星。” 邱磊仰头,落日西斜,天真的要黑了,看星星? 傅臻:“你要不要一起看?” 邱磊心脏狂跳,当然要! 他几乎是跳过去,一下子就坐在傅臻旁边,和她一起看……星星。 其实这会儿月亮倒是出来了,只是因为日头还没下去,所以月亮浅浅的,却很美。 邱磊就觉得自己就是那月亮,哪怕太阳要落山,也比自己亮的很。 傅臻就是他的太阳,可他能不能做她的月亮? 他想起周明愈说的,“莫茹?她当然是我的太阳啊!我?我当然是她的月亮啊,我就靠她活着呢。” 看,人家劳模都不怕被人说没出息,怕老婆啥的,只有没用的男人才怕人家笑话他怕老婆呢。 如果能让傅臻当他老婆,全世界的人来笑话他怕老婆也没关系的。 于是,先锋大队的社员们,很多很多人,都看到傅臻医生和邱磊,坐在村南头的路口赏落日……赏月亮? 莫茹听周七七说这事儿的时候傅臻已经溜达回来。 “傅臻,你送邱磊咋送到现在?” 傅臻面不改色,“不久,毕竟解决了一个人生大事。” 二十八年的人生大事花这么一会儿就解决了,她觉得自己颇有效率! 莫茹:“哇!恭喜恭喜!” 周七七:“妈,恭喜什么啊?喜从何来啊?” 说清楚! 莫茹笑道:“你傅臻阿姨要变成你干妈了。” 周七七没明白过来,“那我要拜干妈吗?”村里有小孩子不好养活,都是找个干爹干妈的。 莫茹道:“当然不是,是你傅臻阿姨有对象了,对象是你干爹。” “哇!”周七七一副惊叹的模样,“傅臻阿姨,你真了不起!” 傅臻也不是那种忸怩的,虽然原本还有点不大好意思,这会儿也不当回事了,笑道:“哪里了不起了?” 周七七歪着头,笑眯眯的,“我干爹那么笨你还要他,你当然了不起啊。” 傅臻:“我发现我还挺喜欢他笨的。” 大家笑起来。 莫茹道:“明天咱们要庆祝一下啊,包水饺吃。” 周七七为干爹打抱不平:“怎么我干爹走了,你们庆祝?这不是欺负人嘛?” 小八道:“等他来了,再庆祝一次不更好?” 这样可以庆祝两次。 周七七:“准了!” ☆、第267章 知青 傅臻一旦认清的事情, 做起来也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她和邱磊就算正式开始处对象。这下可把邱磊给欢喜得整天不知道东西南北, 隔两天就要往先锋大队跑一趟, 丝毫不觉得一次两个多小时花在路上有什么累的。 恨不得住在这里! 10月中旬, 莫茹在收音机里听到中央联合发出《关于大、中、小学校复课闹。。的通知》。25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大、中、小学校都要复课闹。。》。 但是乡下却没有什么动静, 连县城也没有说复课。 莫茹和周明愈打探了一下, 消息说本省估计要来年才能复课。 毕竟校长老师都被打倒了,学校乱成一团, 怎么复课也是个问题。 就算上头下达了复课通知,要召集老师学生,挨个学生发通知,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发完的。 准备校舍、教材、通知学生等等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够忙活几个月的。 因为上头有正规通知,先锋大队小学就光明正大的开课。 但是因为其他学校都还没有复课,所以先锋大队高年级的孩子就没有地方上学, 大队里一合计,直接把自己小学变成五个年级。 最起码,先把他们落下的这一年课程补一下。 好在之前的这一年, 先锋大队小学就算停课,基本两三天也能上一天,所以孩子们的功课没有丢下,只是加大了自学的比重而已。 开学摸底考试, 有的水平保持,有的降一些,但是不至于都忘光。 只是变成五个年级以后,老师不够用,还得再请新教师过来。 原本三个年级,是魏生金和另外一名草泊儿的老师带着。后来变成四个年级,两个老师带不过来,周明愈就想去另外再请两个。 结果张根发非说让自己儿子去当老师,教不了四年级,教一年级总成吧! 看他那么极力坚持的样子,周明愈就说那就试试吧,毕竟张金焕还是有点底子的,教个一年级也可以的,就是这不会耽误他接班当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的职业前途吗? 哈哈,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张根发分明就是让张金乐去当老师! 这一下子周明愈和莫茹都吓到了。 张金乐虽然上了三四年小学,但是本身就不认真学习,没学到什么,这又过了好些年,只怕学的也早就还给老师。 让他当老师? 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如果他能认真学习,前几年张根发让他去县医院培训学习,那他也好当一个赤脚大夫了。 结果呢,还不如不识字单纯靠记忆和经验的何仙姑呢! 所以,也怪不得莫茹要动点心思,虽然让张金乐去了,但是能不能坚持下来可看他的运气呢。 张金乐也不负所望,没几天就嚷嚷着孩子们都难管,再也不肯去当老师,“这些熊孩子,还上什么学!” 于是张金乐退出,大队委托周明愈再去延请一位老师来。 两人就从公社请了一位老教师过来,成分不大好,生活有困难,但是教学水平很高,为人谦和也从来不主动搞事。 现在要开五年级,之前老师又不够,还得继续请,至少得五个老师才行。 虽然研究员师生离他们很近,不过两人也没想过有那么大脸要请人家来教小学,那不是大材小用么?请人家来是让人家继续本职工作的,可不是给他们打工的。 三位下乡的大夫也有本职工作。 所以,他们还得去外面请。 傅臻知道以后自动请缨,“你们不用担心这个,我帮你们请两个来。你们可有什么要求?” 周明愈道:“最好是年纪大一些的,教导小孩子也有耐心。” 年纪大的,有那些退休的,或者成分不好生活过得困难的,他们都可以请来,既能让人家舒服一些,自己村也能得益。 毕竟要是年轻有为的老师,他们乡下也请不来,人家都爱去城里吃供应粮,再不济去公社也好啊。 傅臻笑道:“包在我身上,明儿回去一趟看看,保管给你们请两个老先生来。” 周明愈和莫茹也有打算的,其实老师不用愁,等老年下乡的青年多了,高中生肯定也有,请几个当老师也很好的。 但是好的老师不怕多嘛。 尤其如果能请来那些高中生的老师,那不是更好? 傅臻是个行动派,头天跟两人说了,第二天一早就骑着莫茹的自行车去县里,直奔她的两位老师家里去了。 她当年的高中班主任单开来,教物理,妻子吕明霞教历史,两人是省城师范大学的同学,后来在县城高中教学多年。 请两位老先生过来,单开来可以当校长,吕明霞当教务主任,两人再兼任老师,一个教数学,一个教语文,顺便还可以把自然课也加上,还能在课余给孩子们讲讲历史、地理、物理化学等有意思的知识。 两位老教师如今境况不是很好,尤其城里也要复课闹。。,倒是还是要挨整。 所以傅臻就直接找到他们,开门见山地建议他们跟学校申请下乡支农。 两位老先生为了子女好,主动跟子女划清界限,这会儿也没有什么牵挂。 如果能到乡下平和的环境去,于他们的身心都有好处。 两位老先生也看得通透,立刻就答应,说收拾一下行李,再跟学校申请下乡支农。 傅臻回来跟周明愈和莫茹一说,两人都很开心。 莫茹对周明愈道:“小五哥你带人开拖拉机去城里帮老先生把行李拉过来,顺便再去县革委会教育组找人盖章,办个正儿八经的手续,证明两位老师是来支农,建设农村,而不是逃避什么,免得有人拿这个说事刁难人。” 周明愈也都想到了,答应着就去喊隔壁的周培基。 他们去了县里,把手续先办妥,再去接两位老师。 两位老师看他们开了拖拉机,吕老师就忍不住把自己和老头子的书桌和靠背椅都带上。 单老师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同志,我们年纪大了,恋旧,这桌椅换一套就腰酸背疼。” 周明愈看过,这套桌椅应该是红木的,有不少年头,被两位老人摩挲得都出了包浆,油光水滑的。 他假装不懂,只道:“那咱们就拉过去,到时候放在两位宿舍。这可比俺们自己做的好,起码不磨人。” 老两口看他这么好说话,就觉得以后日子有盼头,臻臻给他们找了个适合养老的地方。 坐着拖拉机,突突突地到了先锋大队,先安置老两口。 房屋有限,宿舍也就是办公室,教室也可以当办公室,至于开伙,他们可以自己做饭,如果自己不想做,那就去大队食堂吃。 为了照顾这些老师、医生们,先锋大队的食堂又开起来,日常村里社员有不爱做饭的,也可以去打饭吃。 大队食堂司务长还是何桂兰做,她也让张翠花等人给她帮忙,因为张翠花爱干净,她管着几个妇女,那些妇女手脚勤快干净,这食堂就讲卫生。没耗子、没蟑螂,这才符合要求,否则怎么招待城里来的大夫和老师,那不是打自己大队的脸么。 虽然上面要求复课闹。。,主要就是斗校长、老师,带着孩子们去干活儿,但是先锋大队自成一格,反正公社和县委也不来管他们,他们乐得自在。 城里来的医生和老师们,也过得舒坦,没挨斗还吃喝不愁,又能四下里散散步欣赏美丽的田园风光,想劳动就帮着社员们管理一下菜园、果园,还能组织孩子们举办几个节目来娱乐一下社员们。 节目自然要让周明愈把关,一切可能和资产阶级沾边的都不允许,只能演唱符合当下价值观的,比如《东方红》《M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社员是个向阳花》《学雷锋》等等。除了唱歌,还可以跳舞,忠-字舞、儿童舞,以及还可以表演话剧《白毛女》等等。 有这些老师们带领,学校一下子活跃起来,每天社员们下工回来,晚饭后,都可以免费来学校欣赏学生们的表演。 这一年的春节,以为有城里老师和大夫们的加入,过得格外热闹。 不少人建议,“队长,咱们年夜饭都去食堂吃吧,好些年没一起热闹了,俺们想得很啊。” “是啊,我们各家出肉处菜出面,咱们包餶餷、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 “家家户户按人口出份子,愿意一起的就一起,怎么样?” “俺们加入,俺们加入……” 于是这一年春节,先锋大队又吃了一次大锅饭。 吃年夜饭的时候,照旧要先向M主席请示,感谢伟大领袖带领大家过上好日子,有丰盛的年夜饭吃。 早请示晚汇报,也是去年开始的规矩,从上到下都要如此。 表完忠心大家互相祝福,做一下批评与自我批评,互相提一下意见,督促社员们互相进步。 子女可以称呼父母为同志,父母称呼子女也同志,拜年不用再磕头,而是“爸爸同志好,妈妈同志好。” 别的大队不知道,反正在先锋大队,社员们是万分虔诚的。 毕竟外头的世界他们不懂也不知道,眼前的生活看得见摸得着,自己家的的确确日子越来越红火,这是中央领导有方。 吃了年夜饭,老师领着学生们举办春节联欢晚会,社员们一个劲地叫好。 大年初一是互相拜年热闹的时候,社员们继续往年的娱乐节目,踩高跷、扭秧歌、唱茂腔,今年因为有师生们的加入,节目更加丰富多彩,载歌载舞,拉二胡、打快板,热闹不断。 …… 今年各大学校陆续开始复课,但是困难不小,有的春天复课,有的秋天下学期才复课。小学原本66年停课时候的三四五这三个年级,有少数学校让他们复读,多读几年,而还有一大部分则直接让学生升入初中去,就读初一初二初三。原本初中高中各三年时间,现在全都改成两年,甚至直接把初高中连起来叫做连中。 因为复课以后要求教育要改革,学制要缩短。 学生们虽然复课,却根本不能专心学习,也学不到什么,毕竟还是以闹。。为主。而且从前的旧课本不能再用,要求学习新的简化的知识,这就要制定新的教材。 但是时间过于仓促,全国上下各地,教材一时间拿不出来,就让各地自己编教材,但是一定要附和教育部的教育改革。 如今小学只学语文和数学,再加一门生化课。 语文就是请社员们讲家史,要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不过社员们绝大部分没文化,讲着讲着就讲最苦的三年时期。 数学则是老师带着学生们跟生产队下地,帮着生产队长和会计计算工分,分配粮食等。 生化课更简单,老师带着孩子们割草、挖土、打扫牲口圈,然后帮着积肥,同时还要种学习开辟的菜园。 初中的学生们原本也只是小学没毕业呢,哪里学的了初中知识?物理化学英语这种课,一堂课开个头,下一堂课学生们又忘光不理解,还要继续讲。结果有些学生连中毕业,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也没学全。 在学校里混两年,直接高中都毕业。 学生们因为毕业以后就下乡,自觉没有前途,也不肯好好学,都是磨洋工混日子。城里学生混日子,乡下学生一看学习也是回家种地,那更不乐意上学,生源直接锐减一大半。 这时候各大城市还有一个更加紧迫的问题,因为各大院校、工厂这三年都整顿恢复而没招生招工,所以中学积压了数量巨大的生源。 为了解决这部分生源带来的社会威胁,规定66、67、68这三届的初中高中生,集体毕业,毕业以后就开始动员,要求自愿奔赴全国各地农村,去更广阔的天地建设祖国。 各大城市,多半是去偏院乡村,中小城市,则以就近下乡插队为主。 于是,全国各地掀起了知识青年下乡的热潮。 这部分青年,说实在的,也就高中毕业生有点水平,其他的还算不上知识青年。 毕竟大部分人的真实水平连初中都没毕业! 哪怕后来的几届,也基本都是个小学水平,混初高中文凭。 所以后来70年代各大院校工厂又开始招生招工,他们就算进去,水平也不够,很多拿着高中毕业证的工人,却被要求参加工厂内部举行的初中培训班。 因为他们的实际水平,被耽误的连初中都不到! 68年的先锋大队,也迎来知青下乡的高-潮。 高进县城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本县的,下乡就是直接回家自行安排工作或者跟着生产队下地,如果家里有点关系或者能找到说话管用的人,差不多能在小学谋个老师的职位。 再往上一级,区和市的各大高中初中学生则需要下放附近农村。 而省城的学生少部分留城,一部分就近下乡,大部分去往偏远、贫困地区。 因为先锋大队的名气,上头也安排省城、青市、区各学校的一些学生到红旗公社插队,其中到先锋大队的人数最多。 比如最少的大队有五六个插队名额,一般的有十几个,而先锋大队则有35个! 这当然不是一批来的,年中先接收六个,半个月后又接到几个,这么一波波的,到秋天,先锋大队就接待到三十五个! 看样子,上头也不打算刹住,居然还有不断下放过来的迹象。 周诚志急了,他们大队就这么多地,自己的社员们都刚刚吃饱的,又下来这么多如狼似虎能吃能喝的学生,这不是要把他们大队给吃穷吗? 他找到周明愈,“明愈,咱们是不是得去跟领导们反映一下,也不能没完没了地给咱们塞人,咱们粮食有限啊。” 他这么说那些学生还不乐意,表示他们也是来下乡劳动的,自力更生的,怎么说的好像他们白吃一样? 在周诚志眼里,他们可不就白吃吗? 以前说陈建设、周古忠那几乎人家懒惰,现在看学生们不但娇气、矫情、好逸恶劳,就算那些不好逸恶劳的学生,可他们年纪小加上没做过活儿,不会干、没力气,累死累活一天也就挣个四工分! 四工分能干嘛? 先锋大队的半大孩子,都能挣五工分! 就四工分,还得发给他们一年360斤口粮? 那谁不吃啊? 最关键的是,这些知青里,有一部分并不觉得自己是下乡干活来的,反而指手画脚、盛气凌人,总觉得他们是来下乡当干部、当指挥,是来改变落后农村,带领他们奔赴现代化的! 他们不但好逸恶劳,反而瞧不起泥腿子,甚至想夺了周诚志等队干部的权,由他们来指挥农业劳动。 周诚志简直火了大的! 我日他猴儿! 前几天周诚志才跟知青正面杠了一次。 起因是安排他们剜秫秫,秫秸太高,而且有用,是不能用拖拉机收的,还是得人工。 大部分知青都认命,努力干活挣工分,但是也有知青嫌地里闷热、而且拉得脖子脸的火辣辣的疼,后来要换工种,往外背秫秫穗。 好啊。 没多一会儿,又嫌背不动,觉得队长针对他们,然后说要割秫秸。 其他社员是用小镢头刨出来,他们用镰刀割。 可其实镰刀割就能刨轻快? 怎可能! 于是他们的手磨起泡来,疼得丝丝拉拉的,一个个都想撂挑子不干。 不干行啊,那就不吃饭! 先锋大队不养闲人,自己社员都不养,怎么可能养外来的? 你们是知青下乡,又不是祖宗还阳! 再说,祖宗还阳不干活,周诚志也能一脚给踹回去。 然后初来乍到还没有认清形势,以为过几天就能回去的知青们,完全不把周诚志放在眼里。 丝毫不怕得罪他以后没好日子过,都纷纷指责他把知青当牲口用,怎么能让他们和社员干一样的活儿? 怎么能让他们整天吃地瓜!地瓜干!窝窝头! 怎么能让他们自己打扫厕所! 怎么能让他们下地晒太阳! 怎么能让他们挑粪! …… 最后他们吼出了心里话“我们是知识青年下乡,我们要干能用知识的事儿,这些泥腿子就能干的活儿,何必让我们干,浪费我们的知识!我们可以当老师,可以当医生,可以当干部,可以当会计记分员,可以帮你们管理工厂,可以……” 歇斯底里之下,就有人不断地吐露出真实内心想法。 这下子可把先锋大队的干部和社员们给惊着呢。 我擦! 敢情你们不是来下乡支农的。 你们是在城里闹腾够了,夺了权没折腾好,又要到乡下来折腾继续夺? 可惜,这一次没有人给你们撑腰,都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下乡的时候,都是拎着自己行李来的,一点粮食都没带。 开始的时候,大队都是食堂做饭,让他们吃,然后上工用工分顶的。 可他们干活一天赚四五工分,哪里够吃的?还不是大队补贴给他们? 结果他们不感激,还挑事,大队一生气,就不给他们免费吃喝。 让他们用饭票自己买,一天一斤饭票,否则没饭吃。 知青们就开始绝食闹脾气,还有要去公社告去县里告的。 公社和县里怎么可能喜欢他们! 不是太天真就是自我感觉良好,如果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哪里需要下乡? 最后他们灰溜溜地回来,表示愿意跟着社员上工,然后一天一斤粮票吃饭,但是同时要用工分来顶饭票,毕竟他们谁也没有带那么多粮票来。 想闹就闹,想平息就平息,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如果不给他们点苦头吃吃,他们也不会知道下乡是什么意思。 周诚志没同意,反而要求他们“吃饭除了粮票,还要给钱,粮票只是你们吃的资格。” 去国营饭店吃饭试试,不给钱能行? 那些知青真是要哭死了,他们顶多也就是带自己在家里当月的饭票,这还是家里好的,家里会算计的,觉得他们下乡到农村,那还不是可着吃粮食的?干嘛要带家里的粮票,都留给弟弟妹妹多好,甚至还指望他们来了乡下给他们往回带粮食呢。 钱,那就更不用说了,毕竟在城里吃饭,那也是每个月拿着粮票去买粮食的,并不是白给的。 他们身上有下乡的补贴,可大部分也都给家里留下的,都算计着要来乡下白吃白喝的,哪里想着要带钱和粮食? 原本觉得自己是城里人,下乡支农,他们得高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自己这些人只需要给他们上上课就可以。 谁知道还得出大力! 种地! 挑粪! 被周诚志这么一修理,早先来的那些知青们就老实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哒,推一下我自己的新文预收,亲们帮忙收一下,开文的时候可以排个好推荐,么么哒,谢谢。 《八零之逆袭人生》BY桃花露 文案: 做个好事居然穿成霸道总裁文的恶毒女配、资深扶弟魔、美貌度爆表花瓶! 面对戏精没下线的亲娘,小白脸绿草原爹,觊觎她美貌的狂蜂浪蝶,苏盈表示所有想害我的统统踹飞,别耽误姐姐赚钱致富做白富美! 但是这个又萌又狠的小奶狗怎么回事? …… 长大了做什么? 闺蜜:“我要当画家……文学家……医生……科学家……” 苏盈:“当个白富美。” 傅长生:“哦,赚钱……养白富美。” ☆、第268章 不惯着 从省城开往青市的火车上, 挤满了下乡的青年,不管他们曾经是极端派还是逍遥派,这时候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稚嫩和茫然。 此去前途未卜, 怎能不让人心生惶恐? 哪怕之前运动的时候再激情澎湃的学生, 这时候也忐忑不安。 座中有个青年, 瘦高个,皮肤白皙, 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斯文清秀,但是他神情有些呆滞, 似乎还没从停课、复课、毕业、下乡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他对面也有两个青年,自称省大附中的学生,一个叫张红兵,一个叫金光明。 张红兵原名张奕,金光明原名金纬,都是66年以后改的名字,不只是他们, 座中很多学生都改成爱红卫红爱国卫国爱党爱军之类的,甚至还有更极端的直接叫文各的。 张红兵和金光明都是省大附中最活跃的一批学生,去过首都见过大首长, 南下步行串连过,斗过校长老师,打过同学,那两年真真的不可一世。 可惜复课以后, 学校已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大学对他们关闭上升之门,工厂也不对他们招工。 他们只能在家里吃闲饭,可闲饭是那么好吃的吗? 每个人的供应粮是有定额的,赋闲在家,可没有定额给,所以有学生发出了我们有手有脚,绝对不在城里吃闲饭的呼吁,然后就开始了轰轰烈烈地下乡。 一波接一波,终于轮到他们。 哪怕再不愿意,那也没有办法,先是动员自愿,然后老师去家访,让家长来选哪个孩子下乡。 有些几个孩子的,可以下乡一到两个,而只有一个孩子的,基本就可以不下乡。 这年头,谁家不是四五个孩子?所以初高中毕业的哥哥姐姐们,基本都是要下乡的。 不过对于张红兵和金光明这种人来说,他们并不能及时从那种亢奋和光荣中回过神来,和那些他们瞧不上的反对派学生一起下乡,总觉得有些膈应,掉价! 金光明看对面那个眉清目秀的斯文学生一眼,喝道:“哎,你下乡地点是哪里?” 那青年还在茫然中,似乎没听到他的喝问。 青年旁边的同学推了推他,“林绍禹,他们问你呢。” 那可是省大附中的学生,从省城来的,看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就不好惹。 林绍禹看了他们一眼,随口道:“高进县红旗公社先锋大队。” 对面张红兵和金光明立刻笑得很大声,“哈!” 这个看起来弱鸡一样的小子,居然那么好命和他们分一个! 隔壁几个学生听到林绍禹分到先锋大队,纷纷羡慕道:“林绍禹,你是不是找人了,怎么能分到先锋大队去?” 林绍禹看了他们,还一脸茫然呢,“咋啦?” 难道下乡还让人羡慕? 哪里有留在城里好? 本来他肯定可以上大学的,上不去大学,那进工厂也好啊,吃供应粮,拿好多福利。 这时候当工人可比当那些小干部还让人羡慕呢。 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农村是稀罕“方向盘、打算盘、猪肉佬”,城里自然是以工人为首,谁去了什么厂,拿几级工资,有什么福利,就是售货员、饭店服务员都羡慕,都想找个工人结婚呢。 下乡? 挣工分,拿口粮? 就他这个体格,一年能挣几斤粮食?家里条件也不宽裕,哪里有钱补贴他? 他可是听说了,要是工分不够分口粮的,还得自己拿钱补上。到时候人家分粮食分钱,他可好,还得拿钱买口粮,更别说分钱,只怕一分钱也分不到。 尤其他听说很多生产队穷的叮当响,饭都吃不饱,家里养鸡都定数,一个人半只,省吃俭用的养那么三只鸡,下了蛋还得去城里换粗粮。 就这样的环境,他们要是去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只怕粗粮也没的吃吧。 有什么好羡慕的? 有人见他居然对先锋大队也这么不屑一顾,顿时不平起来,“林绍禹,你要是不想去,我和你换啊?” 那个人看了看自己的,“反正咱们都在高进县!” 他们这已经是第六七批下乡的,有那些消息灵通的,知道事情无可挽回,那肯定是想着去哪里更好。 一般来说城郊市里以内的东西南北关各公社是最好的,然后就是县城周围,再就是各公社所在大队。 至于那些离城市、公社远的,那就没法说,有些穷的还穿草鞋吃糠呢。 这个先锋大队不是城郊,大家伙儿干嘛那么激动?林绍禹一愣,不明白他们要干嘛,但是人都是有本能反应的,别人抢的东西就是好的,那坚决不给的。 “这个没法换,有下乡通知书的。” 那人笑道:“我可以改一下。” 林绍禹更不肯。 这么一弄,车厢里学生们就开始讨论去哪里哪里,最后得出结论红旗公社先锋大队最好,还有一个莫家沟也不错。 莫家沟? 林绍禹心头一动,突然想起那个漂亮的男同学,已经有几年没见过莫应熠,,好像说他家就是莫家沟的? 对了,他姐姐和姐夫是哪里来的,当时请他们吃过饭的。 林绍禹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莫应熠去了省大附中,不知道是回家还是能留在省大读书。 他毕竟消息不那么灵通,并不知道省大研究所搬到乡下去的事情。 因为火车经过改点,晚上十点的时候,他们抵达高进县火车站。 列车员拿着名单提前在车厢内喊:“高进县到了,以下人员请下车!” 他们开始一个个念名字。 青年们纷纷嚷嚷道:“有没有人来接?” “红星公社……” “跃。进公社……” “红旗公社……” …… 林绍禹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背着自己的行李下车,他的行李不多,只有被褥、脸盆、茶缸、饭盒以及一个藤编衣箱。 下了火车,跟着其他人出站,然后就看到火车站外停了一些人。 “红星公社的,这里这里!”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举着手挥舞着,几个学生就围过去。 林绍禹听着他们问怎么去,居然没有公交车!连马车都没有!只能步行去! 他们这些学生,哪里有那个体力走五十几里路? 有人闹起来。 其他公社有的有马车来接,甚至各大队自己赶车来,不需要和别人挤。 林绍禹抬头看了一圈,外面黑乎乎的,只有出站口屋檐下的一盏低瓦数电灯发出昏黄的光,十几米外就看不大清。 他听见一道洪亮的声音喊:“红旗公社先锋大队来接知青,先锋大队!” 林绍禹赶紧走过去,发现和他一起的金光明、张红兵几个走在前面。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三男三女。 到了跟前,发现是两个青年,一个高大健壮,一个皮肤白皙模样清秀,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冷漠。 那个高大青年刚要自我介绍一下,张红兵就问道:“你们怎么来的,没有公交车?总得有马车吧?我们可是省城来的,你们就让我们走回去?得有多远的路?我们可走不动。” 他看这俩人就那么光杆儿地站在那里,没有车也没有拿马鞭,就觉得不对劲。 周诚廉差点被噎着,幸亏不是所有学生都这样,要不他还真以为上学上嘲巴了呢! 周培基可没那么好脾气,冷冷道:“什么是公交车,我们都是土包子,没见过。县城都没有公交车,乡下更没有。” 金光明也不高兴,“还真让我们走回去?” 周培基道:“你们就顺着这条路往南走,到了城外岔路口就往西走,一直走下去,天亮的时候差不多就到了。” “什么?”张红兵和金光明怒了,“你们这是什么态度?有你们这样对待知识青年的吗?告诉你们,我们可是奉首长的命令下乡支农建设新农村的!” “再说了,我们哪里知道东南西北?”有个女同学也不乐意,住在城里很少说东南西北,问路也都是左拐右拐的。 周培基毫不客气道:“不是祸害完了城里来祸害我们乡下?” 可拉倒吧! 当他傻子呢,村里现在有几十个知青,顶用的没有三分之一,你们又来,有完没完! 当啃大户呢! 他给周诚廉使了个眼色,也不管另外四个学生,反正他们是一起来的,估计德性差不多。 周诚廉还有些不好意思丢下他们,想对那几个女同学说车在一旁等着,结果金光明立刻斥骂道:“我可警告你们,我们下乡青年可是非常光荣的,女同学尤其光荣,你们别没见过世面,城里的女学生可不是你们能看的!” 他们听说过有女同学下乡被大队干部骚扰的,吃卡拿要,甚至用各种手段来逼迫女同学就范。 他看周诚廉朝着女同学笑,感觉就是不怀好意。 周诚廉顿时脸一黑,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谁稀罕看你们啊?以为你们女同学长得好看?俺们大队现在有劳模、有傅医生、有研究所的师生,俊男美女多的很! 周培基笑眯眯地跟上,“我说吧,这些坏学生不用搭理他们,都是明愈婆婆妈妈的非让我们来接。有什么好接的,这里也没有狼,也没有山的,还能迷路不成?” 于是两人去了路边,上车开车,去东关拉煤去了,丢下那几个学生,他们是没有一点内疚的。 几个学生可抓瞎了,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绍禹也没吭声,背着自己的行李抬脚就往前走。 他好像听见那个人说明愈? 他隐约记得莫应熠的那个姐夫就叫周明愈来着,大高个,长得非常英俊,他姐姐也非常好看,这么多年,林绍禹还是一下子就想起两个人的模样来。 如果是他们的话,那自己这次可来对了,起码还有自己人照应一下。 他突然就生龙活虎般,再也不颓废了。 看着他闷声走掉,张红兵冷笑道:“真是个傻子。” 金光明去找了一圈,最后打听到红旗公社有马车,还有一个范木匠大队也有马车,他们和先锋大队挨着,可以为他们带路。 范木匠大队听说他们是去先锋大队的,对他们很热情,挤了挤,他们也上了马车。 范队长问道:“先锋大队不是开车来接了,你们怎么没坐拖拉机回去?” 几个学生一听先锋大队居然是开拖拉机来接?可那俩人居然一见面就对他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先给他们讽刺一番,直接把他们一丢就走了。 这一下子三个女同学也受不了,开始抱怨起来,指责先锋大队是不是故意给脸色看。 听他们说先锋大队的坏话,范队长脸一沉,勒骡子停车,冷冷道:“下车!” 五个学生不解,“范队长,你啥意思?” 范队长瞥了他们一眼,“我说让你们下车,我们骡子宝贝着呢,不能累着。我们只负责给你们带路,不负责让你们坐车!坐车也行,一个人一块钱路费。” “什么?你抢劫呢!”几个知青叫起来,纷纷说自己没钱。 范队长哼了一声,不赶车。 其他学生就催着几个人要么交钱要么下车。 “不是都有下乡补贴的吗?省城一个学生是76块,区里是67,县城也有55呢。”一个去范木匠的知青说到。 知青下乡,建设新农村,被动员被自愿,当然也有补贴的。只不过这个补贴根据不同地区、年纪、甚至学生也有差别,并不是固定的。 不仅仅是补贴,而且很多人下乡以后,政府还给插队的大队拨款,让他们给知青修建知青点。 条件好的就盖砖瓦房,条件差的就土坯房。 不过在当地社员家住的都是破破烂烂的屋子的情况下,他们却能住新房子,待遇自然也是很好的。 知青下乡支农,待遇当然比社员们好,所以有些社员不服气,说他们哪里是支农,分明就是来给农民添麻烦的。 尤其当年社教运动的时候也有学生跟着下乡,专门抓那些队干部,这一次又正面交锋,大家换了位置,也难说其中会不会有一些不可言说了。 最后没办法,怕累的几个知青还是交了钱,坐骡车继续赶路。 几个小时以后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抵达范木匠和先锋大队的岔路口时候,范队长指了指前面,“前面半里路,路北就是了,自己过去。” 他们还要指责范队长,这时候后面有突突突的拖拉机声传来。 一个女同学眼尖,指着拖拉机,“哎呀,那不是他们吗?” 金光明也看到林绍禹竟然在车上,立刻喊道:“林绍禹,你搞特殊!” 林绍禹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他自己在路上走,问了路走了几条近路,结果后来迷路,竟然到了东关煤厂。 也算是因祸得福,他正好碰到了周诚廉。 周诚廉问他去哪里说捎他一程,听说他去先锋大队,还囧了一下,看林绍禹态度挺好,他和周培基就拉着他回村。 那几个人指责他,他还想指责他们在火车站挑刺,否则也不会走这么半天。 周诚廉和周培基拉着煤和林绍禹进了村里,这时候天还没大亮,他让林绍禹先去大队等等,天亮了有人给安排,他们则去造纸厂和砖窑厂送煤炭。 …… 周诚志一早起来,就被告知说新一批下乡知青们又到了。 周诚志觉得自己要疯! 已经有三十五个,怎么还往这里塞? 当他们是大学还是工厂? 你要是送点有用的,那也无所谓,去造纸厂、砖窑厂,都能打工,可他们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说要了干什么! 自己孩子还能打骂,这些学生骂不得打不得,脸皮又厚又薄,真是让人抓狂! 他让四个队会计自己商量着安排。 原本可以分配给各生产队,但是先锋大队情况特殊,基本都是一同行动。 知青也没有分配给老乡住进家里,毕竟家里都一堆孩子,谁家也不宽裕。再说住进去一个外人,总归是不方便,年轻的知青不舒服,他们也不方便。 所以大队集中盖了知青点。 原本大队旁边给下乡大夫和老师们盖的屋子已经住满,而知青们还源源不断地到来,大队就决定把知青点盖在村后头靠东边位置。 村后西边是周明愈和周培基家,后来还有几个青年娶媳妇过来盖的房子,东头就是原来的养鸡场,挪到北边养猪场附近以后这里就空着。 盖知青点也是上头拨款的,除了给知青们的补贴以外,还有住房津贴,集中起来盖房子,虽然也只是一点补贴,根本改不了几间屋子。 可聊胜于无嘛。 这个是周明愈去县革委会领的,再从自己砖窑厂拉砖瓦,还得收集木料、秫秸等。 他们计划盖一溜房子,房间有宽有窄,宽的屋子,南北两盘炕,这样起码睡十个人。以后要是有结婚的,就可以分出去住在单间,单间则是将大房间用土坯隔开,一个大房间可以分两个单间。 一般人也不知道他们要住多久,只是上头说既然让盖屋子,那肯定很久,起码照着五年准备吧。 周明愈和莫茹知道真实情况,所以让先锋大队多准备着。他提前跟周诚志打过招呼,假托自己和莫茹悄悄从城里打探来的政策,这一场知青下乡起码要持续十年。他还提醒周诚志,知青和知青结婚以后可以带着孩子去城里。如果知青和社员结婚,那以后想回城就必须要离婚,孩子还不能带,所以最好不让知青和社员们结婚,免得到时候妻离子散的。 周诚志根本不当回事,“那些娇滴滴的知青,能稀罕嫁给咱们泥腿子?你愿意娶她们?” 要是红鲤子愿意娶,保管那些女青年愿意嫁。 周明愈:队长一把年纪的,干嘛要这么皮!知青不嫁给泥腿子,但是架不住有男知青娶乡下姑娘当免费保姆啊! 周诚志听说又来了一波知青,赌的他胸口发闷,觉得自己很可能要去见周功德了,昨晚还梦见他说“你小子好日子到头了”之类的胡话。 得到消息一大早他先抽袋烟压惊,然后去找周诚仁,好事坏事的,他都要叫上周诚仁。又抽了周诚仁一袋烟,俩老头嘀咕了一下,周诚志觉得舒服点了,背着手溜达去大队看看新来的几个知青。 三男三女,两个跋扈的,一个小白脸软乎的,三个女青年都是娇滴滴吃不了苦的。 所以!!! 这是又送来三个吃饭不干活的? 信不信饿死他们! 周诚志如今被他们愁的脾气很大,见了他们也不像最初的时候那么和颜悦色,免得让人以为他就是个泥腿子好欺负。 见这些人的时候,他也拉着脸,没有多少笑模样,硬邦邦地叮嘱几句“来了这里就要踏实住下,跟着社员好好上工挣工分,挣多少吃多少,我们大队不养吃闲饭的。还有,你们也别想着自己是文化人,要来我们大队指手画脚当干部,我们大队不缺文化人,谁有那念头的,趁早滚蛋!” 他这么不客气,不但是林绍禹和三个女同学,连张红兵和金光明都被他给吓住,第一时间没敢说什么。 周诚志就直接领他们去知青点,按照住宿名单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金光明看一个屋子要住十个人,顿时不乐意了,“周队长,这也太挤了吧。” 周诚志瞥了他一眼,“你想要单间?” 金光明:“就算不单间,那也给我双人间,我和张红兵一起。” 周诚志毫不客气道:“想住单间,自己拉砖瓦盖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我还要求新文预收,么么哒,求收藏啊。--本文不黑原书的女主男主,不拆CP,不黑闺蜜。女主淡定沉得住气,男主比女主小,但是早熟,青梅竹马。 《八零之逆袭人生》文案:做个好事居然穿成霸道总裁文的恶毒女配、资深扶弟魔、美貌度爆表的花瓶! 面对戏精没下线的亲娘,小白脸绿草原爹,觊觎她美貌的狂蜂浪蝶,苏盈表示所有想害我的统统踹飞,别耽误姐姐赚钱致富做白富美! 但是这个又萌又狠的小奶狗怎么回事? 长大了做什么? 闺蜜:“我要当画家……文学家……医生……科学家……” 苏盈:“当个白富美。” 傅长生:“哦,赚钱……养白富美。” ☆、第269章 没杀过 金光明一听一个生产队长而已, 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立刻顶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头是给了知青盖房补贴的, 这个钱你没给我们, 你拿走了。不给我们盖房子, 你是不是自己贪污了!” 他居然敢给自己扣一个贪污的帽子! 周诚志不能忍,就算社教的时候, 查的那么细, 谁也没说他贪污一分钱! 他也就是给老婆子给周诚仁家安排个更合适的活儿而已,那也是人家赚的, 说他贪污钱物? 放你X的狗屁! 现在周诚志暴脾气起来了,一点都不想压着,他才和那些知青正面杠了一次,一点也不怕第二次。 那些知青里有人想夺他的权,被他给治得不轻,现在金光明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 居然又想来这一套。 周诚志直接道:“我们大队知青太多了,招待你们,你们新来的这批去公社申请换大队插队, 我们安排不了。” 其他大队有的才十几个,他们这都四十多了。 这是要干嘛! 虱子多了不怕咬还是怎么的? 张红兵却不想金光明闹的那么僵,毕竟,其他大队可没有先锋大队这么富有呢, 这里有菜有肉有果园有工厂,比县城郊区的大队还富裕呢。他们在这里,就算工分再少,可是水果蔬菜这些收获的时候总也要分他们一些的。 来之前他可都打探清楚的,这个先锋大队可不一般,厉害着呢。 所以不能和他们队干部闹僵。 他拽拽金光明,对周诚志笑道:“周队长被误会,我们没那个意思,入乡随俗,入乡随俗哈。” 周诚志看他这样,也没坚持,他可不承认自己真想这些学生撒开了闹,闹大了他就直接把他们都送去公社,到时候他们爱去哪里去哪里。 养着研究员无所谓,人家是知识分子! 可惜,知青们认清现实不再闹,反而老老实实的听他吩咐。 看他们老实起来,周诚志又懒得针对他们,少不得还得多照顾照顾,谁让他看着那些十几岁的孩子没学上都被发配下乡,他心里也觉得不是个滋味呢。 这时候正是忙秋收的时候,周诚志又重新调整了工种,把轻快活儿分给知青和妇女们,当然,工分也相应的少一些。 因为太忙碌,加上周诚志态度强硬,看起来有点吓人,这段时间知青们都老老实实的,大家相安无事。 收完秫秫,接下来能稍微轻松点,收一点谷子豆子的,歇几天,再收玉米、花生、地瓜。 花生和地瓜都有拖拉机帮忙收,但是玉米因为植株太高,还是要人工收。 现在还没试制出收割秫秫和玉米的机械来,但是周明愈和机械厂一直都在努力。 这些没干过农活的知青们,只要不再那么盛气凌人,社员们对他们倒是挺和气的,也体谅他们什么都不懂,耐心地教他们。 有些知青意识到他们要想留下来,过得好,那就只能依靠这些队干部和社员,所以大部分人也开始慢慢地转变态度。 当然,也有人执迷不悟,或者总试图走歪门邪道来获得好处。 其他大队的不少知青们,都给大队书记、大队长以及队书记、会计们送礼,希望能安排轻快的活儿,但是可以拿高工分,分东西的时候可以多分一些等等。 结果后来就有社员抱怨,这些知青来了以后,带坏了风气。 原本大家都是评分的,这样各自也服气,可现在有人可以送礼挑轻快活儿,拿高工分,他们就不高兴。可是他们没有知青的钱和粮票,也没有知青带来的城里稀罕物,更没有知青那么活泛的脑子,甚至还有人觉得送礼啥的不光彩,开不了口呢。 这种情况在先锋大队自然也有,活泛的知青就动脑筋,想换活儿,比如去小学当老师,或者去喂鸡、造纸厂当会计、砖窑厂当记分员等等。 可惜,他们发现送礼都没地送。 张根发倒是想收,可惜他说了不算。 三队四队队长也想收,可惜只能安排自己队里的活儿,其他的也管不了,就算队里的活儿,如果安排不合理,社员们也会去大队告状,还是没用。 找周诚志、周明阅等人,拉倒吧,送东西给他们他们嫌咬人,坏他们好名声,对他们来说送的这点东西可比不上他们在大队一直以来的好名声呢,毕竟他们大队又不穷,年底都能分到钱,他们自然不会为了一点钱物就损害自己的名声。 所以如果有人给送,那他们就直接拒绝,若是还送,就威胁就全大队通报,贴他们大Z报! 知青们可是给人贴过来的,给自己贴? 自然不肯! 所以一时间大部分人都消停下来,只有个别不信邪的还不肯罢休。 秋收不是那么轻松的,那些知青们虽然咬牙,很多人还是坚持不下来。毕竟做农活是一个长期坚持和锻炼的过程,如果不经过日晒雨淋,如果手脚不磨起水泡再变成茧子,永远都做不惯农活儿。 水泡变成茧子的过程,十分痛苦,一般人真的受不了,尤其细皮嫩肉的女孩子。 送钱物行不通,这让他们很郁闷,甚至有人后悔来到先锋大队。 因为如果去别的大队,他们可以通过走后门减轻劳动,但是现在在先锋大队,这条路却被堵死走不通。 于是,有人就想动别的心眼。 …… 傅臻这些天也跟着莫茹一起拾棉花,学生们也放秋跟着老师帮工,干不了重活,可以帮忙拾棉花、剥玉米皮、摘花生这些轻快活儿。 莫茹虽然空间之力厉害,却也很收敛,毕竟现在村里住进很多聪明人,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当然,她拾棉花的速度还是别人的数倍。 快晌午时分,她们收工回家做饭。 傅臻帮着莫茹把棉花装进花包里,笑道:“你们大队有你,可真是赚大便宜了。” 莫茹一个人干好几个人的活儿,有她在大队的棉花年年高产,社员也跟着分棉花。 莫茹笑道:“他们现在对我也好着呢,知道感恩,所以我也挺舒心的。” 两人说笑着,把花包抬到车上,另外有俩妇女一起,拉着地排车去大队交棉花称重。 莫茹则和傅臻骑自行车回去,路上傅臻道:“最近是不是有人去你家送礼?” 莫茹笑了笑,“有几个,被队长给骂了,再也没敢来。” 傅臻:“这些人总想搞特殊,哦……对了,我听说还有人走周诚廉的后门呢。” 莫茹摇头,“没吧。他们找叔儿干嘛?他就是个开拖拉机的,又不能安排生产队和工厂的活儿。” “那谁知道呢,可能他们觉得周诚廉和周培基俩人虽然不是干部,但是在队里也能说上话吧。” 先锋大队的干部构成跟其他大队有些不一样的,主要是因为俩劳模以及几个工厂的原因。 别的大队都是大队支书、大队长、大队会计、妇女主任、治保主任、保管员,生产队长、会计、保管员、饲养员这么一套班子,人数根据社员数目来安排,一般大队干部有六七个人,多的不超过十个,生产队干部就更少,一般有五六个。 而能安排活儿的就是队长,监督干活儿的就是队长副队长等,负责分配财物的就是会计,负责记工的就是记分员。有人编排干部,就说队长耍嘴皮,会计用笔戳,记分员瞎划拉,都能影响社员们的利益。 而乡下关系也是盘根错节的,基本上拐着弯儿都有亲戚,干部之间也能说上话。 安排个轻快活儿,一天多记两个工分,分粮食和瓜菜的时候多来几十斤等等,这些都是好操作的。 有人就想钻这个空子。 尤其有些力气小,干不动活儿,又没法换工的女知青。 但是先锋大队的干部本身就比其他大队要少,这也是他们不想增加社员们的负担。 大队书记大队长队长等人,一天是十五工分,比社员们要多一半,甚至大队书记还可以半脱产,实际差不多全脱产,反正张根发没会也能去公社县里溜达说开会逃避劳动。 像其他干部就没有脱产的,都要跟着参加劳动,但是工分要比社员多。 另外先锋大队的俩劳模,周明愈和莫茹是特殊的存在,虽然没有担任什么干部,可他们在大队的地位却不是谁能取代的。 甚至他们在先锋大队的声望也是最高的,可以说是社员们的主心骨,只要有他俩坐镇社员们就觉得有奔头。 虽然先锋大队的副业是大队革委会全体负责,实际说了算的就是他俩。造纸厂、砖窑厂归周明愈管,养殖场、果园、鱼塘等则是莫茹管,大家都这么默认的。周诚志也不会随便去安排什么,添一个帮工这样的事儿他也不会做。 所以找周诚廉周培基都不好使,甚至找周玉忠周诚信也不好使,哪怕就是找周诚仁也没用。 老人们都被周诚志敲打过,谁也别去走后门想让明愈和莫茹给安排活儿。有什么需要和安排,劳模会安排的,连贾慧芳都能用,怎么会不用他们?凡是符合要求的,就有可能被挑中,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事儿就可以。 来先锋大队的人都知道,傅臻自然不例外,她觉得那些脑子活泛的知青们肯定更清楚。 到了西河的时候,莫茹带着傅臻去果园。 那一大片果园一望无际,如今正是枣儿、石榴、山楂、柿子相继成熟的时候,果园里负责收果子的社员们正忙碌着,每天都把最好的果子摘下来放在蒲苇编的果篮里,到时候一篮篮的都要交给供销社。 剩下的自己大队才能留着分。 有莫茹照顾着,果园里没虫子,一个个水灵灵的特别喜人。 莫茹摘了一小篮子各色果子,让傅臻拿回去和老师、大夫们一起吃。 傅臻看果园里有个女知青,正和人一起摘石榴呢,她身段窈窕,皮肤白皙,只是这些日子晒得脸上的皮肤微深,虽然不是顶美但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如花一样,也是颇为动人的。 她对莫茹道:“当年你第一次去我们医院卖鸡蛋的时候,也十六七岁吧。” 莫茹想了想,“十六岁吧。” 作孽哦,那时候还挺着个大肚子呢。 幸亏她有空间庇护,要不还不一定能把孩子安全生下来呢。 傅臻又看了那个女知青一眼,“那时候你可真是水灵灵娇嫩嫩的,比她们好看多了。” 莫茹笑道:“眨眼间我也奔三了,哎,岁月不饶人啊。”她看了一眼那边几个女知青一眼,“她们下地不行,但是照顾果园还是可以的,跟她们讲什么也听得懂,又不需要多大的力气。” 最重的喷农药的活儿,她已经给省略了。 “是你让她们过来的?” “小五哥说女知青们下地干不了什么活儿顶人头磨洋工耽误事儿,就给她们换个合适的。我寻思着养殖场的人都是老手,原本的社员也不是多能干重活的,就没必要换,果园杂活儿多,让她们来也不错。” 傅臻又看了一眼那个女知青,问莫茹:“她叫什么名字?” 莫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叫董桂娟。” 董桂娟是青市下乡的,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叫唐薇的,这俩比较拔尖,长得好学习好,她还和周明愈商量过是不是吸收几个当小学老师。现在老师都是男的和老教师,总觉得稳重有余,活力不足。 但是这些知青毕竟年轻,又经历过一些波澜,正是中二病中晚期的时候,周明愈信不过他们,觉得还是观察观察过两年等他们沉淀一下再说。 她看傅臻一直盯着董桂娟,笑道:“怎么啦,她有问题吗?” 傅臻:“我知道她前些日子找这个找那个的很能蹦跶,还被队长说过,没想到还是让她成功了。” 她跟莫茹讲老师们私底下说的一些事儿。 几个女知青各自都有目标,有去找周诚廉的,有找周培基的,还有找周明国、周明青、周明维等人的,因为找老头子都行不通——老头子们被周诚志敲打的成铁板一块,不搭理娃娃们,她们就从年轻男人们身上下功夫。 周明国虽然是未来队长接班人,可他在男女问题上非常注意,连自己村的异姓女人都不和人家私下里接触,更别说新来的知青们。 看着落单女知青朝着他凑近乎,他立马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蹦远点。 其他的要么就慢半拍或者不懂女知青的暗示,要么也说不上什么话。 周明维还曾经见一个女知青朝着他一个劲地眨巴眼睛,以为人家得了眼病,很好心地让傅臻几个大夫给看看。 更别说周诚廉和周培基。 周诚廉虽然时常跟周明愈周培基开开玩笑说傅医生这样的天仙便宜了邱磊那个癞□□,可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尤其想不到自己都结婚有娃做爹的人,还有女同志跟他暗送秋波想发生点什么。 更何况他自觉在村里也没啥权力,今年成立了农机组,周明愈是组长,他和周培基是副组长,但是也没有安排人手的权力,只负责维修机器、开机器而已。 有个女知青曾经跟他套近乎,“周诚廉,开拖拉机难嘛?我也很想学,你教教我呗。” 他可没想过跟女同志一起学开车,手把手的教会怎么怎么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是不是想抢我的工作! 老子还这么年轻,不带徒弟!同一个大队,谁不知道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啊! 他直接呼通呼通地把拖拉机要摇起来突突突地开车逃了,生怕人家赖上他非要开拖拉机,结果呛家女同志一身黑烟。 周培基根本不用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中二病晚期还没治愈,本来看人家就不顺眼,谁要是别有用心的靠近他,那真是自取其辱。 结果到最后女知青们发现,其实周明愈反而是最好说话的! 虽然没上过学,却有高中毕业证!有文化,能文能理! 虽然是乡下人,长得高大英俊,性格又温和宽厚,是村子里的智囊担当,简直自带光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当然周明愈从来不多想,纯粹就是出于合理安排工作的需要,免得吃闲饭太多让队长不愁死也气死。 这么安排一下,把村里的女劳力替换出来去秋收,让力气小的知青们照顾果园,挺合理的。 但是架不住有些女知青就会有想法,觉得她换了活儿,是不是说明周明愈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啊。 一个两个有这样的念头以后,私下里难免也有什么小动作或者言论在知青内部小范围流传。 目光敏锐的人,很容易觉察什么端倪。 比如傅臻,别看以前对感情迟钝,那是对自己,对别人她可一点都不迟钝。 那个董桂娟自然是找过周明愈的,虽然她不觉得周明愈会犯蠢,可她觉得董桂娟不可靠。 傅臻觉得她们因为从城里到下乡的落差太大,知道自己几年内不能回城,迷茫怨怼,加上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一些关于终身大事的想法。 尤其那些十八/九、二十岁左右的男女青年,都面临着理想破灭,前途暗淡,终身大事无着落的窘况。 知青和知青谈对象的有,但是一开始未免不切实际,毕竟谁的条件都不好。而他们要是想改善自己的生存条件,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有地位的社员们。所以男知青想娶队干部的闺女,女知青想嫁有地位的社员,这是比较普遍的情况。 现在有周明愈这种各项条件都不比城里青年差的,自然也有人会心思活动。 似乎感觉到傅臻的目光有些不善,董桂娟扭头看过来,正好跟傅臻的眼神碰了个正着。 傅臻并没有偷看人被抓个正着的尴尬,反而又看了一眼才收回视线,对莫茹道:“我看她特别有心眼的样子,不是很喜欢她。” 被她这么一说,莫茹也看董桂娟,后者立刻目光沉沉地回瞪她一眼,尔后飞快地扭头去和其他人说话。 莫茹也没当回事,招呼傅臻回家吃饭。 男人们在地里忙秋收,她们回家做饭,到时候帮忙送饭。 她们回到家,小八在家里,七七跟着魏生金等老师帮忙秋收。 小八和她们打过招呼继续趴在院子里忙活自己的手工,他在摆弄一个电路系统,跟着单校长等人学的。他向来讨厌上学,只肯做自己干兴趣的事情,反正他赶兴趣的东西都比较深奥,顺便就跟老师们学了知识,莫茹和周明愈也就没限制他。 莫茹从天井的水缸里抓出两条大草鱼来,想做红烧鱼块给家里人加餐。 杀鱼有点犯愁,之前都是周明愈帮她弄好的,不过这些日子他和农机组一起秋收呢,要负责运粮食、拉庄稼杆儿以及耕地,任务也挺重的。 傅臻撸袖子,“我来杀鱼。” 莫茹好奇:“傅臻,你谁杀鱼吗?” “没杀过,见过!别忘了我可是大夫呢。”傅臻非常自信,执刀,让莫茹给打下手。 两人忙活半天才杀完一条鱼,还杀得血呼啦的,看着跟凶案现场一样。 傅臻:“这鱼格外能蹦跶。” 抓不住! 莫茹:莫不是因为空间井水滋润的缘故? “我去找个在家的嫂子来帮忙杀好了。”她想去喊个人来。 结果那边一直沉浸在自己实验中的小八被她们俩惊叫连连的声音给闹得有点头大。 他径直走过去,拍拍莫茹和傅臻的肩膀,让她们让开点。 傅臻看他,“小八,你会杀鱼?” 小八一副淡定脸:“不会,见过!” 傅臻:我也是这样的! 莫茹也不反对,还笑了笑鼓励道:“好儿子,妈和姨杀不来,你爸不在家,就靠你了。” 心里却想着要花式儿看热闹。 小样儿的,让你装深沉,跟自己妈还这样。 看在亲生的份儿上,等会儿我绝对不会比傅臻笑得更大声! 她把刀递给小八。 小八接过去,看了看刀,盯着鱼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量什么。 傅臻:“小八啊,小心手,不会杀鱼不丢人,你姐姐和亮亮肯定更不会呢。” 小八不为所动,看了一会儿,右手拿过一块干净的抹布垫在鱼上,左手握着刀在鱼肚下快速一划,那鱼肚子就被剖开一缝,他再把刀尖在鱼肚子里一探一推掏出内脏,最后把两个鱼鳃剜出来。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关键没有被鱼挣扎出去,也没有溅得到处都是血水,更没有弄破苦胆没法吃! 周钦暄:完美!改天弄只青蛙解剖看看。 傅臻:“哇!我儿子好帅气哦!” 没看到热闹的亲妈:“……儿子,你要不再学学片鱼片?以后你爸不在家咱们也能吃酸菜鱼、麻辣鱼片什么的了。” 她厨艺不错,但是刀功马马虎虎,因为周明愈一直怕她切手。 继续倒腾自己电路的周小八:“好呀,等我练练刀法。” 莫茹和傅臻对视了一眼,练刀法?是要把鱼扔起来,然后左右开弓,啪啪啪,把鱼给片好吗? ☆、第270章 教你做人 腊肉烧草鱼块做好以后, 莫茹装在一个瓦罐里给自家男人们送,傅臻则和小八端着剩下的去南屋和女人孩子们一起吃。 莫茹把汤罐放在筐子里挎着去地里,路上碰到去地里送饭的张翠花几个老婆子, 她们是食堂给知青、老师等人送饭的。 到了地里, 有的社员已经开始吃饭, 有的还在忙活。 夏忙秋忙要出大力,周诚志都让养殖场杀猪杀鸡捞鱼卖给社员, 让社员们都吃点油水好有力气干活。 社员们富裕, 有钱和工分买,所以各家送来的饭菜不像前几年那么清汤寡水的。 就算食堂的饭菜也有油水、肉片, 大部分知青都挺满意的,毕竟他们在家里的时候一个月也只有那么一两次能吃到肉片。 不过当莫茹送了烧鱼块去之后,还是有知青不乐意。 “怎么他们吃得比咱们好?” “他们有鱼有肉的,咱们只有一点油腥,这肉就那么一两片,不够塞牙缝的呢。” “他家可是劳模,是大队里最好的人家呢, 你能跟她比?” “劳模咋了,更应该带头吃苦才是呢。”金光明和张红兵是最不买账的两人。 先前来的那些知青,大部分已经认命, 短时间内回不去,留在这里干活就要看人脸色,否则分分钟被教做人。 但是这两个人却还是桀骜不驯的。 尤其金光明和张红兵,怎么都看俩劳模不顺眼。 不过他也知道俩劳模在大队的地位, 以及社员们对他们的维护,如果敢闹腾吃的不好,嫉妒劳模家吃的好,相信周诚志绝对会发怒将他们送去公社重新安排。 他们瞅着莫茹送完饭跟周明愈在一旁说话,两人眉来眼去的很扎眼。 不知道为什么,金光明和张红兵觉得俩没文化的乡下土包子谈恋爱讲爱情是很让人恶心的事儿! 乡下人么,没文化没情调,就和大部分人一样好了,媒人撮合结婚、困觉、生孩子,最朴素的家庭观念。而谈恋爱是文化人、有情调的人的专利,谈起来好看有意思,高雅、不庸俗。毕竟谈恋爱不是要压马路、逛公园、看电影、吃棒冰、谈文学、谈艺术等等的吗? 两个土包子谈什么恋爱? 恶不恶心! 孩子都那么大了! 他们装作无意地靠近,却听见那夫妻俩说什么杀鱼、片鱼、孩子,心里立刻涌上一阵鄙夷,果然是土包子,三句话不离吃和孩子。 “小五哥,你是不是得多关心一下小八了?” “他咋了,每天晚上不是都下棋打扑克嘛?”他教小八下棋、打扑克,本来是想锻炼儿子的算术、思维,结果小八上瘾,哥哥姐姐们已经不能满足他,连七七和亮亮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只能缠着周明愈。 周明愈表示压力也不小,晚上还是搂着媳妇儿好,不要和儿子斗智斗勇。 “你是没见,他今儿帮我们杀鱼呢,那冷静利索的劲儿,谁看都不像个孩子。” “像……杀手?”周明愈摸着下巴思考。 莫茹低笑,“去你的,有这么编排儿子的嘛。” “不过我发现小八对生命是比较淡漠,不太有我们正常人的敬畏。”其实他觉得俩孩子都是,七七也这样,除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说到别人生死,他们并没有什么太大波澜,不像小孩子的反应。 或者说不像正常人的反应。 而且俩孩子讲故事,似乎也不那么喜欢和睦有爱的,基本都是□□那种,怎么怎么死了,怎么怎么杀了。 尤其小八! 不过他们也没有大惊小怪一定要给孩子怎么改,就暗中观察顺其自然,觉得孩子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也就没干涉。 周七七除了比男孩子爬树爬墙掏鸟窝还快,下河游泳可以徒手抓鱼,似乎没啥大问题——也许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而小八呢,看人家杀猪杀鸡,完全没有表情,一般小孩子都不敢看,胆子大的也是嘴硬,实际心里还是害怕的,可他真的是无动于衷的。 对了,小八曾经用缝衣针解剖过洋辣子! 就是浑身长毛,能蜇人的那种绿虫子,蜇一下就让人起个大疙瘩,又痒又疼! 但是小八就敢拿,因为他说没有汗毛的地方不怕蜇。 他非常非常有耐心的,用缝衣针把那洋辣子的毛,一根根地给挑下去,而挑下去的毛则被他给收起来。 至于用途,那谁知道? “反正还是你和他谈谈吧。”莫茹觉的这种话题还是父亲聊比较好,她作为妈妈,不管说什么,儿子都会弯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点头说好。 绝对不惹妈妈生气,这是周明愈给闺女和儿子洗脑的结果,而姐弟俩一致觉得不跟妈妈顶嘴,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同意不同意都要笑眯眯的,妈妈就绝对不生气。 好孩子不跟妈斗! 这是他们的人生格言! 莫茹也是真的没脾气。 聊了一会儿,周明愈吃完饭,莫茹收碗筷。 周明愈趁着别人看不见的时候飞快地亲了她一下,笑了笑,就继续去地里忙活。 莫茹把碗筷收回筐里跟大家告辞和别的妇女一起回家。 她到了路口往家走的时候,一个人追上她,“莫茹。” 莫茹回头看,见是一个知青,她并不认识。 村里来的知青太多,女的因为她安排过工作能叫出几个名字,男的除了林绍禹是旧识,大部分她并没有留心。 说实话,她虽然有亲和力,却也不是多喜欢和人打成一片的,村里这么多人,她其实也不是全都很熟。尤其是那些年纪大的老太太,一年到头说不上两句话的,还真是分不清。 知青,尤其是男知青,差不多也这样情况。 张红兵知道这个劳模长得俊俏,但是还从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呢,在秋日明亮的阳光里,她居然美的没有瑕疵。 几乎没有人能经得起阳光的检验,一般的人都是在月光和灯光里格外美,阳光会放大他们的缺点。 可眼前这个女人,居然是例外!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晃眼。 “你有事?”莫茹问了一句,有些不乐意搭理。 说实话她和男知青还真是没有什么好搭理的,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都问不到她头上。 别说男知青,就算村里的男人,其实也没有非得和她说话的理由。 当然,熟悉了,出于礼貌,大家是要打招呼。 现在么,她和这个知青不熟。 “那个……我想提醒你个事儿。”他话到嘴边改了。 莫茹只看着他,示意他说完。 张红兵咽了口唾沫,“就是……你,你要小心点。” 莫茹蹙眉,“小心什么?” 谁活腻歪了? “我看着有不要脸的女知青勾搭……周明愈!”他原本是和金光明商量好的,他追上来质问莫茹,你干嘛不好好管着你男人,都结婚了还勾三搭四,女知青是他能勾搭的吗?不过看着莫茹,他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改了话题。 语气不能太冲,得罪她可没好果子吃,他这样告诉自己。 莫茹笑起来,不管张红兵出于什么原因来说这话,她都没好印象。 不管怎么回答都让人觉得膈应,莫茹淡淡道:“下一次要是看到,麻烦你直接告到大队去,在先锋大队没有谁的错误不能拿到大队开会说,也没有谁是不受社员们的监督。” 说完她也没有再搭理张红兵,转身就回家去。 怎么那么膈应人呢。 莫茹根本一点都不怀疑周明愈,她都不必说什么我对小五哥有信心,连想都没有想过会有什么。 纯粹扯淡! 她没当回事,但是有人当回事了。 有人开始有事没事“偶遇”周明愈,或者找他告状诉苦,想让他给撑腰解决知青内部的矛盾,或者表示自己原来家乡甚是寂寞思念,或者自己大好前途却一片黯淡不知道何去何从,觉得他是个有思想有文化和她水平对等的青年想让他给拿个主意……不过周明愈压根没给她们机会,从阚燕儿和何敏等人身上他已经历练出非常敏锐的洞察力。就算人家看上的不是他这个人,那也绝对会看上他在先锋大队和公社说得上话这个好处。更何况如今年近三十,比起当年的毛头小子,更加成熟稳重,格外吸引十八/九少女的注意呢。 可惜他绝对不跟女知青私下里接触,不管是在地里干活儿还是走在路上。 有一次他独自一人从县里回来,就被一个女知青在村外的路上拦着要汇报思想。 他直接冷了脸,扔下一句,“汇报思想找M主席!” 生产队每天都有例行公事的早请示晚汇报,难道不够你汇报的?不够的话就加倍,让你单独汇报! 关小黑屋! 他连女知青的模样都没看清就蹬着自行车走了,把那女知青骚得满脸通红。 还有人找他主持公道,比如在知青点被排挤受委屈,想跟他哭诉哭诉让他怜香惜玉以后给撑腰。 周明愈也根本不给她们说话的机会。 有事? 有事找干部。 汇报思想? 找M主席! 这么一弄,先锋大队的女知青私底下也流传着周明愈真的是个二愣子,别看现在人模人样的,其实一点都不解风情,愣得很,真是白瞎那么一个人。 三队四队倒是有干部帮知青调换工作多记工分的,可惜很快就被人举报到大队。大队革委会开了集体会议,把干部和走后门的知青直接点名批评,批评以后全都当普通社员对待,跟着下地上工,没的优待。 这么一弄,谁也不敢再给人开后门,就怕把自己的好处也给弄没了。 先锋大队老实了,别的大队却没这样的魄力。 从其他大队传来不少八卦,甚至有人给女知青住的宿舍起外号叫什么,影响极为恶劣。虽然有个别的作风不好,可绝大多数还是自尊自爱的年轻人,也被连累抹黑,气得她们跑到公社告状,要求恢复清白。 相玉亭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故,就把周明愈和莫茹等贫协代表叫去开会,大家一起想办法。 周明愈倒也不吝啬出主意,但是有些话不能在明面上说。 他私下给相玉亭和柳红旗建议,“两位主任,我约莫地听说这个下乡至少要待个七八年甚至十来年吧?” 柳红旗道:“也没有政策说多长时间,有人说可能就一两年,不过我看够呛,起码得五年打底的。” 上头没有任何领导和文件说到让知青回城。 相玉亭也同意,“说不定以后也没机会回城,不是说了么,要精简城市人口,城市人口压力太大,供应粮不够,大学和工厂塞不下那么多人,只能让他们下乡。就算以后工厂会招工,每年也有新毕业的学生,根本轮不到下乡的这六届。” 这么一想,他们也觉得这六届中学生太可怜,闹完了往农村一放,大学无门,工厂不招,等大学和工厂再招的时候,肯定也是招应届毕业生,不可能再招收他们这些已经下放的。 相玉亭甚至觉得他们就是被精简人口到农村扎根的,不可能再回城。 周明愈是建议,他们能拟定一个章程,规范一下知青们的婚姻问题。 “两位主任,要是不能回城,那没的说,知青和社员们结婚也就一辈子在村里过。可如果、我是说万一到时候知青能回城呢?随着我们经济发展,城市扩建,知青又可以回城,那知青和社员结合的家庭怎么办?”周明愈给他们提假设。 柳红旗道:“要真……能回去的话,那是不是就跟着父亲走?男知青带着家庭回归?女知青就留在这里?” 相玉亭摇头,“要让男知青带着家庭进城,女知青留在这里,那女知青还不得抗-议,这样不公平。” 虽然不公平的事情很多,但是不能这样明显地不公平。 “我觉得如果要回,肯定是男女都回。但是家属进城可没那么容易,必须得有一定的官职,军官和机关干部都一样。” 相玉亭这么一说,柳红旗也明白,据说这几次下乡一共有几百万上千万的知青,到时候都回城,然后再带回去一倍的人口,那肯定不行。 城市也消化不了那么多人口,且农村的人口要去了那么多,谁来种地? 所以客观来说,估计就是知青回城,家庭破碎。 他们根本没想过知青如果有回城机会,还会心甘情愿留在农村的,就算有那也是少数,绝大部分,肯定是宁愿抛弃家庭也要回去的。 毕竟对他们来说,下乡是耻辱,是痛苦,农村的家庭也是暂时的栖息地,一旦有机会飞回去,怎么可能还带着这个疮疤? 绝对不会! 那么就需要他们做干部的未雨绸缪了。 他们看向周明愈,觉得这小子去过首都见了不少世面,认识很多人,说不定也打听到了一些他们没有的消息呢。 “明愈,你要是知道什么,也别藏着掖着,反正咱们也不是外人。” 他们是真不当周明愈是外人,这一次两人没有被搞翻,还得继续在革委会担任要职,很多程度就是周明愈的帮衬。 周明愈道:“两位主任,我猜呢差不多得八-九年或者十来年的样子,万一回城肯定也是哪里来回哪里去,在农村组建的家庭是不可能跟着去的。这样到时候免不得要有不少家庭破碎,实在是不美。咱们不如规定一下,知青们自由婚配,咱们不管,但是如果知青和社员结合的话,就要签保证书,保证以后如果能够回城,也要留在乡下,不会做出抛弃家庭的事情。” 他这个主意,其实也是间接地给知青们一个希望。 毕竟现在的知青,都心头绝望,觉得没有机会回城,他们是被抛弃的一代,很可能到死也回不去。 那很多人破罐子破摔,或者为了在这里过的舒服点,有人照顾自己,他们就会选择成家。 可一旦机会来临,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家庭离开。 如果有一个希望,哪怕渺茫,却也能给他们支撑,让他们相信,一定可以回城。 这也算先打预防针,要是在知道十年左右可以回城的情况下还想在乡下跟社员结婚的,那就要做好以后也不能随便抛弃家庭的举动。 否则,也回不了城。 毕竟回城的手续,都是要插队的大队、公社帮忙办理的,如果公社和大队不盖章,谁也回不去。 不盖章就意味着糊口和粮油关系转不走,回去就是流民。 好话丑话先说在头里,这样大家也都心中有数。 两人觉得周明愈说的很有道理,就是上头并没有一定会回城等的规定,他们这样说会不会不大好。 柳红旗不管那么多,“咱们也不说是上头的规定,就是咱们公社自己的规定,要么不和社员结婚,结婚以后就别想着为了回城抛弃家庭。” 婚姻破碎离婚和这个不是一个情况,如果你一开始就动机不纯,为了利用人家结婚的,那到时候就不要说人家不给你盖章不肯你回城。离婚也可以,呆在乡下,反正社员们离婚,也不能飞走,还得在大队继续上工。 几个人觉得真的很有必要出台这样一项规定,因为这才半年多,有些大队的知青已经和社员结婚了。 一方面是男知青想找个知冷知热的老婆照顾自己,女知青想找靠山保护自己。 另一方面乡下经济恢复,社员们结婚要的彩礼也开始高起来,而知青嫁给社员都不要彩礼,毕竟没有娘家在跟前撑腰就是找个靠山过日子,自然不需要彩礼。所以有些社员也动这个脑筋,想和社员结婚,既不用彩礼,还有面子呢。 相玉亭和柳红旗一合计,又开了一个革委会内部会议,采取周明愈的建议,拟定了《红旗公社知青和社员结婚办法》。拟定以后送到县革委会去审批,县革委会一看这个办法不错,决定在全县推行。 于是高进县就有了关于知青和社员结婚的一些规定,非常详细地规定知青和社员们结婚的一些情况和要求,基本就是不赞成结婚,除非有一辈子留下来的觉悟。否则,还是单身或者知青内部消化的好,免得万一可能回城会有累赘。 这个办法一出台,知青们没觉得是对婚姻的限制,反而立刻看到了希望。 他们觉得最多十年,有可能就要回城! 这让那些原本开始消沉的知青们又燃起了希望。 这么一规定,先锋大队的知青大半老实了,还有一小半被敲打一下,也不得不老实。 而另外一些本身在城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觉得自己也年纪大,等不了十年的,反而下定决心要在乡下安家的,于是第一时间就和相中的社员领了证。 毕竟先锋大队给他们的感觉非常不错,比其他大队好太多,除了没有电影院之类的,感觉和县城差不多。 这办法反而使得先锋大队十来个年纪大的知青直接在大队安家。 安家以后立刻就搬出知青点,成为了先锋大队户口,享受社员待遇,一时间也很让人眼热。 那些盼着回城的,自然也收敛私心想谋求别的出路。 董桂娟和唐薇几个知青,一直都想进学校当老师或者去工厂当小干部,却活动无门。他们少不得私下里会抱怨,尤其几个女知青,憎恨周明愈不帮忙就把怨气撒到莫茹身上,专说她的坏话,还有人仗着读了几年书,编排一些傻子配二愣子傻子嫉妒貌美女知青,闹出很多蠢事的笑话来,诸如傻子看女知青抹头油、抹雪花膏等都能编出讽刺傻子的笑话。 一开始每人留意,毕竟只在几个女知青圈子里流传,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不知道好歹,有些女知青觉得先锋大队很好,虽然不给她搞特殊,可别人也没搞特殊啊,这样反而更让人服气。 有人看不惯董桂娟和唐薇,就把她们几个私底下污蔑队干部的事情写匿名信举报到大队里。 莫茹还没怎么的,因为不做亏心事不心惊嘛,她们也没指名道姓骂她,再说还真是没法对号入座。 说嫉妒女知青什么的,何必呢! 但是周明愈却很生气,以前知青们怎么闹腾,那也就是好逸恶劳,如今却是品行恶劣。 他去了一趟研究所,请黄院长带人去知青点给知青们上课,教教他们什么叫谦虚低调,什么叫读书人,什么叫做人! 不过是一群初中高中毕业的,就把自己当知识分子? 天真! 这还不算,又直接把那些知青们丢到社员堆里,让他们跟着社员上工下工,再也没有特殊! 干不动?干不好? 多干就好了。 把手脚磨出茧子,把细嫩的皮肤晒粗糙,为了吃饱肚子,保管能干好。 毕竟大环境如此,既然成为被淘的沙,就要有在浪里滚的觉悟嘛。 结果到年底的时候,这些知青们就□□练的一个个模样和年轻社员们也没太大区别。 毕竟当地秋高气爽,紫外线还是非常强烈的。 到过年的时候,就有人坚持不住,想各种活动回城跑关系回去的。 周诚志自然也不会拦着他们,有钱有路子回去过年的,只管去,他还真是不想伺候呢。 过年回去了十来个知青,结果年后初二就一个不落地都回来,谁也没能活动成功留在城里。 回不去,又干不动活儿,赚不到工分,吃不饱饭,有知青狠狠心决定在队里扎根,找个社员结婚! 可惜,先锋大队的社员也不是那么来者不拒的! 娶媳妇嫁闺女也得看人品啊。 那些被点名教育的,不管长得俊还是学问好的,社员们也不要! 这一下子一个个全都老实起来,再有新来的知青,他们还能帮着做做心理辅导。 ☆、第271章 夫妻搭档 春节一过, 又有政策下来,要求各地精简监狱、劳改农场等。 所以各大劳改农场放回一大批因为出身而被劳改的,要求回各大队就地劳动改造, 但是因为犯罪而被劳改的却没有这个待遇。 莫树仁、莫应琦父子俩被释放。 莫应琦写信回来, 他媳妇儿愿意带着孩子跟他来莫家沟, 所以他们收拾新囊,打算返回莫家沟。 春耕还没开始的时候, 莫应琦带着父亲和妻子儿女回到莫家沟。 周明愈和莫茹自然要去帮忙安置, 莫家沟如今和先锋大队是合作大队,莫应熠又在先锋大队种子站工作, 所以他们回莫家沟安置没有什么障碍。 等他们安顿下来以后,先锋大队砖窑厂直接聘请莫树仁来当副厂长兼会计,因为莫树仁文化水平高,且从前掌管莫家商铺,有从商经验,所以先锋大队也都没意见。 现在砖窑厂除了烧砖瓦,还有瓷砖、烧陶器乌货等业务, 也十分需要一个懂生意、生产、会计于一体的人来总管。 莫树仁非常合适。 他们回来家人自然非常高兴,沈淑君少不得要念叨一下自己的大儿子。 莫应棠自从当兵以后,期间只回来过三次, 第一次回来三天,第二次回来两天,第三次就只有一晚上,还都是去首都学习抽空拐回来看看家里的。 至于探亲假, 其实莫应棠也是有的,只是他自从入党以后倍受上级青睐,去各地执行特殊任务且很多都要保密,所以探亲假也一次次的泡汤。 当然,津贴可是比同级的军官高一倍! 但是对于沈淑君来说,当然是儿子终身大事更重要! 从当初去服兵役到现在已经10年,儿子也25岁,至今没有成亲。 沈淑君能不着急吗? 领导既然青睐他,那也不能只使唤他干活不关心终身大事啊,怎么不得帮着找个对象啊? 这么大的青年,孩子都应该五六岁的。 因为大儿子没结婚,二儿子莫应斐还被挡着呢。 看样子大儿子还不回来,家里人也商量要不就先给莫应斐成亲,沈淑君还特意把莫茹也叫回去拿主意。 他今年也22岁,虽然现在提倡晚婚,可在乡下22不小了。 莫家现在条件好的很,很多人家都盯着呢,一旦沈淑君露出要给二儿子找媳妇的意思,立刻就有不少人上门说项。 莫应斐虽然没有大哥和小弟长得那么俊,但是反而更符合乡下人的审美,高大俊朗,憨厚温柔,不像大哥那么冷,不像三弟那么活,一看就是过日子的。 沈淑君也没有太挑剔,相中了几家闺女,都是勤劳能干的。 她把关看大体条件,在这个范围内再让儿子自己挑,看中哪个就定哪个。 莫应斐倒是也不纠结,直接挑了曹疃大队长家的闺女,当初莫树杰当兽医的时候,曹队长对他多有照顾。 之后就是定亲,曹家也不拿梗,主动提议早些成亲,免得天热了又不方便。 两家一商量,再悄悄查日子就定在春耕之后麦收之前,这段时间还算是不冷不热,正方便。 二弟成亲,莫茹和周明愈带着孩子回去参加婚礼,还邀请了傅臻和亮亮一起,莫应熠也邀请自己的老师和好友去做客。 有这么多有水平的宾客到场,婚礼办得简单却非常热闹而难忘。 这一年与苏联关系急剧恶化,珍宝岛事件以后,中央调整了战略方针,要求各地城乡都要大力挖掘地道防空洞,以抵御核武器的入侵。 在军方以及专业人士指导下修建的军事防空工事自然是实用的,后来很多年也都在使用中,变成一些地下商场。 只是工厂、学校、医院、机关单位乃至乡下,全都要挖掘修建集体防空洞,甚至各家各户也要修建。 防空洞有自己的特殊要求,需要砖石、水泥、钢筋等物,但是很多人家经济条件不宽裕,买不到足够的材料,却也必须修建。 于是有人在自家屋里挖个洞,买一口大水缸放进去,盖上大木盖,也当做防空洞应付检查。 集体防空洞挖的又深又长,出口却小,而且技术也不过关,一段时间之后不是往里灌水就是容易坍塌,有孩子调皮困在里面的,有人不小心摔断腿的,也有牲口走失的……不过后来也发现其妙用,夏天热的时候,防空洞就是最好的纳凉场所。有工厂直接把宿舍下面的防空洞挖几个口子出来,那防空洞就成了天然空调,呼呼地往外冒凉气。 从年后开始挖防空洞,还要不耽误春耕、春种、麦收等农活,乡下又掀起了新一轮地战天斗地热潮。 先锋大队以及学校自然也不例外,按照上级要求都需要开挖防空洞。 周明愈知道肯定打不起来,所以不让社员们耽误农忙,只在空闲的时候学莫家沟挖几个大队地窖应付检查,另外还有宋家村的石矿呢,底下挖了很深的石坑,跟防空洞也差不多。 应付检查足够的。 至于学校,先锋大队不许学校自己挖,挖出洞来以后还得填埋,否则下雨灌水、玩耍也危险,他们的任务就划拨在大队里即可。 除了挖防空洞,各级组织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要求全民实行军管。 学校编制改为一校为一团,年级为连,班为排,最高为学校革委会,下设政工组、教改组、后勤组,学生最高组织则为红代会。 而各工厂各大队也进行了整改,比如先锋大队改为先锋团队,最高组织为团革委会,原本生产队改为连队,小队改为排。 有些大队原本就小,下面只有一两个生产队,作为团队太小,就开始着手跟其他生产团队合并。 于是先锋团就成为红旗公社下面的大团,把周围的将军庙子、草泊儿、丁家村等二十个大队都并进。先锋大队为团部,下面为连队,连队下面还可以分排。 但是大队和大队之间互相合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本来是平级,现在要分出上下级来,互相之间可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 就算公社革委会领导,互相之间也扯皮。 很多生产团队闹得不像话,后来没多少时间又分崩离析。 倒是先锋大队这里,其他大队巴不得凑过来一起,跟着先锋大队沾光。 范木匠和草泊儿等几个首先赞成,还有宋家村,他们村土地贫瘠,现在就靠着去先锋大队的工厂里打工赚钱呢。 公社革委会主持了先锋团的合并会议,还举行了生产团干部选举会议。 原本张根发觉得自己肯定可以选为团长的!结果,社员、干部投票以百分之九十的压倒性票数选了周明愈! 关键周明愈他还不乐意干! 他想让公社派人来,最后还是相玉亭和柳红旗拍板,让周明愈好好干这个生产团长。 同时还选了副团长、政委、书记、会计等干部,这些都是从各大队原先的干部中选出来的,或者由社员选举,团长和公社一起认命。 莫茹被选为后勤队队长,本来大家要选她当政委,她果断拒绝。 她可不热衷当干部,当干部以后,这个会那个会的,她吃不消。 她不想被工作压榨了自己的个人时间! 再说周明愈要是当了团长,家里有一个干部,以后肯定要忙,如果她也当干部,当忙起来俩人都不着家,也不像回事。 这一世她对待工作的心态和前世有所不同,毕竟工作是为了养家、实现自我价值,今生她有空间、有周明愈、有儿女有家人,养家不成问题,自我价值也能更好的实现。 说起来就是因为劳动已经不是她的谋生手段,她何必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呢! 于是周明愈就建议她当后勤队长,管着团队的后勤,也就是资源部门。 这个部门管理物资的,交给谁都可能有猫腻,但是莫茹无所谓,她空间里的物资比谁都多,她只有为集体谋好处的,没有占便宜的。 “媳妇儿,你做后勤管着物资,杂活儿让社员干,你就给他们分派分派。主要你当我的后台,我感觉格外踏实。” 想到夫妻搭档,他觉得有点激动呢。 有周明愈这样劝,莫茹也就没坚持,毕竟这么一想也算夫妻一体共进退,还是挺浪漫的呢。 周诚志则直接被选为先锋团第一连队的连长,下面原本的四个生产队就变为排长,周明国当了二排排长。 其他干部也都有所调动。 那些和社员结婚,已经扎根在先锋大队的知青,因为有文化,也被吸收进了团、连、排任职。 这一合并之后,等差不多稳定下来,也到了秋收的时候。 这时候县里传来消息,他们进了两台东方红75型履带式拖拉机! 这拖拉机质量超级好,周明愈对此很有印象,小时候爷爷家就有,四十多年居然还可以工作。 所以买了不吃亏,买了不后悔! 更何况,这拖拉机很贵,一台就要一万二到一万三的样子,可不是普普通通一个村能买得起的。 现在一个团,买一台两台拖拉机,正当用呢。 一听到这个消息,周明愈立刻骑自行车跑了一趟县里,找县革委会申请——先锋团申请买拖拉机。 真正的拖拉机,不是那种突突突的手扶。 这种履带式拖拉机,耕地的话一天可以七八十亩! 如今正好大兵团作战,因为十几个大队合并,很多农田直接合并打通,全是模仿农场那种大地块。 大地块,一望无际,正适合机械作业。 申请一开始很顺利,邱科长等人直接给他审批,盖章同意,还帮他们在农业银行高进县支行贷款买,这样他们只需要出三千块,剩下的就可以贷款。 周明愈拿到指标批条,约定三日后去提车。 因为他在省机械厂呆过,所以已经省略去培训开车保养维修的步骤,可以直接开回去。 三日后,他带上团会计、政委还有莫茹这个后勤队长,一起去县里提车。 结果却被告知,县革委会主任拒绝把拖拉机批给他们! “为什么啊?”大家都不明所以,围着县革委的干部追问。 他们也很为难,邱科长拉着周明愈去一边道:“这是革委会主任亲自批的,估计是他那里的原因。” 如今县革委会主任就是刘新农。 周明愈根本没想到这个,“邱叔叔,你说刘主任……他真有那么小心眼?” 邱科长看没有外人,小声道:“他不是去你家住过,你觉得呢?” 周明愈有点无语,在他的印象里,虽然刘新农有些不那么厚道,但是也不至于是这么小心眼的。 想了想,周明愈就让其他人先回去,他和莫茹去主任办公室找刘新农试试看。 他觉的可能刘新农当了主任以后,想摆摆谱也不一定呢。 周明愈跟邱科长说了一下,就和莫茹一起去找刘新农。 刘新农如今算是志得意满,原本觉得一辈子也没机会当上县长、正书记的,没想到还有搞夺领导权这一说法。 66年他搭上了某头子,某人在省革委会任主任,还兼任了省军区第一政委,他也算搭上了军队的线儿,于是摇身一变,也成了县革委会一把手。 他听说秘书说先锋团团长求见主任,摆摆手就让人带进来。 很快,他就看到周明愈和莫茹跟着秘书一起进来,愣了愣,惊讶道:“你俩怎么来了?” 他的秘书赶紧道:“主任,这两位就是先锋团团长和后勤队长。” 刘新农一拍桌子,“这样啊。”他指了指前面的俩椅子,“明愈莫茹,来,坐,坐,别客气。咱们也算老相识的。” 他心里却想着怎么老子不知道周明愈居然做团长了?随即又想起来之前似乎有任职文件专门说过的,但是他没顾上这一茬,只以为是公社下面的调动,根本没关心。 毕竟他忙上头还忙不过来呢。 周明愈看他那模样却也疑惑,刘新农看这样是不知道他当团长?既然不知道,那为什么驳回了先锋大队的买拖拉机批条?或者他就是针对先锋大队? “两位这是有工作要汇报?” 刘新农虽然做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架势,却又不想让两人走,他得让两人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现在是县一把手的威严。 周明愈就把先锋团神情买拖拉机的事情说了一下,“原本已经给了批条,我们今儿是来提货的,结果又说主任打回了批条,不给我们提货,所以我们来找主任问问情况。” 刘新农听完以后迷糊了一下,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噢,我知道了。这个事情啊……”他开始翻桌子上的文件,没找到,就看一旁的秘书。 秘书就跟他使眼色。 刘新农便对周明愈和莫茹道:“你俩先坐会儿,我去看看具体怎么回事。” 周明愈和莫茹对视了一眼,都感觉有点不正常,这刘新农似乎不知道?或者他并没有故意针对他们? 但是有人却以他的名义打回了先锋团的审批,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除了刘新农,难道他们还有什么对手? 应该不会啊。 过了一会人刘新农回来,脸上表情很有点幸灾乐祸,他看着两人,笑道:“这个啊,是这么回事。上一次的手扶拖拉机,最先的指标是给了你们,现在大拖拉机呢就该轮下去给别的公社。” 虽然一个大队可能买不起,可一个公社总能吧? 再说了,现在下面也实行军管方式,一个个的生产团,花一万多买拖拉机还是可以的! 谁说只有你们先锋团能买? 刘新农心里乐呵得很,能看周明愈的笑话,他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当然他和周明愈和先锋大队是没仇恨的,不过是一点点小过节,或者大家看法不同而已,他自认堂堂革委会主任,是不会和几个社员一般见识的。 看,他都没给先锋团捣乱,还让周明愈顺利地当上了团长呢。 要是他小心眼,他周明愈能继续当团长吗?哼! 所以,这件事刘新农自己觉得问心无愧,拖拉机也没规定一定要给先锋大队! 周明愈观察刘新农的脸色,感觉他肯定知道什么,自然也有小手段在里面,是真的不给自己生产团拖拉机,还是想让自己讨好讨好他? 他笑道:“书记,那要是别的团不买,是不是还能留给我们?我们可以把手扶折价卖给那些想买拖拉机的,还能包教会呢。” 刘新农立刻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我说周团长,你不能这样啊,怎么好事儿就一定要给你们自己呢,全县这么多公社,是吧。” 他一副不必再谈或者你再多讨好讨好老子,看老子什么时候心情好说不定会答应你的样子。 周明愈却没再说什么,对莫茹道:“既然刘主任怎么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刘新农没想到他们这么干脆利索,居然也不再努力努力,难道求求自己就那么困难? 哼,傅书记都倒了,还有谁能给你们撑腰! 周明愈和莫茹离开主任办公室,先去了邱家,等邱科长下班回来,打探一下刘新农的靠山是哪里。 如今省内军部有几个势力,省军区一个,青市一个,虽然三年前他们都支持了反对派,但是势力也有所不同。 省军区是某头子压制了原来的军区司令和政委,他当了第一政委和革委会主任,而青市和一些区、地级市,则是青市军区支持的。 虽然原本应该都是一个军区司令总管,只是因为有压制和上位以及有不服气的,所以出现这样矛盾的场面。 他们分析过,高瑞阳应该是青市那边的,他们比较倾向于保护原政府领导们,就算之前的运动也是应付任务做样子,和省军区是绝对不同的。 所以他们压倒了傅大哥所在的那支部队成为了胜利者,但是说起来和某头子还是有区别的。 按照邱科长掌握的一些信息,周明愈分析之后觉得,刘新农走的就是省军区的路子。 他居然可以搭上那条线,这有些不可思议。 周明愈道:“暂时先不管,反正拖拉机以后再买也一样,没必要因为这个冲突。” 周明愈和莫茹和没把这个事儿当回事,毕竟如今大队改生产团,家里还是很忙的。 学校、医务室、团部办公大院都要扩建,还要根据各连队的特点,帮助他们搞副业,比如范木匠多手艺人,木匠、篾匠不少,都要充分利用起来,不要浪费了。 周明愈和一些团干部商量,要在团部再开办一个家具厂和草编厂。 从全团挑选优秀的手艺人到家具厂和草编厂常驻,一个厂有十五个常驻工,农闲的时候,其他有这个手艺的也可以来帮工。 家具厂就做家具,草编厂主要是编篾席、苇席、筐子、篓子、草盒、蒲扇等,另外周明愈还组织一些人发明了一种屋顶。 以往盖房子,都是用麻绳把秫秸一把把地捆起来,然后两捆再接成一个人字形。每次要盖房子,绑笆子就要找很多女人帮忙,费工费时。 现在他们用木条、木棍加秫秸,加工成一片片的,谁家盖房子就可以直接买去,而不用再花费巨大的人力来帮忙准备。 反正绑笆子就是为了覆盖屋顶糊泥盖瓦,主要是保暖、承重,他们新发明的这种屋顶,一样保暖承重,比之前的省力还更方便。盖上以后,再糊泥,覆盖瓦片,是一样的。 另外,他们还帮人扎承尘,也就是屋里的天棚,挡住屋顶的那些乱乱的屋笆和房梁,更加整齐美观。 现在生活好,社员们的要求就高起来。 扎了天棚美观亮堂整齐,比以前乱糟糟黑乎乎的,不知道好看多少呢。 关键吃饭的时候它都不会往碗里掉虫子和灰了!!! ☆、第272章 今非昔比 除了这些, 团部还有油坊、还把磨房升级成磨坊加工厂,冬天还集体做粉条、熬糖卖给自己生产团的社员们。如今这些基本的农产品, 他们不但能自给自足,还给供销社发货完成收购副产品的任务。 如今已然是统购统销, 严厉打击投机倒把,不允许个人经商。他们是生产队副业, 只允许自用以及给供销社交任务, 不允许第三条路。 果园和菜园也发展很好。 这两年他们在种子站的帮助下, 培育出一批新品种的菠菜,这种菠菜根红,叶翠、脆嫩, 营养丰富,长势良好,而且产量高。 他们给命名为“东方红菠菜”,这种菠菜不但当地人喜欢吃,供销社也喜欢进货发到城里。后来甚至坐火车送到首都被端上中南海的餐桌招待外宾,有日本韩国的大使吃过以后,立刻表示要下单进口中国东方红菠菜。 尽管红旗公社还没有通电, 但是有周家村的丰富水源, 团部的生态农场、工厂办得风生水起,如今俨然有小型城镇的雏形与公社所在的大队分庭抗礼, 估计过两年就能超过公社驻地。 …… 这时候在高瑞阳的运作下, 傅书记终于平安回家,原打算让他去区人大革委会任职, 可他却想退休回家养老。 傅臻得到消息赶回城里和二哥一起把两老接回来,回来以后两位老人也不想和儿子住一起,傅二哥还住县委家属院,老两口要搬回之前的老家。 县城北边的狮子街还留着他们当初的院子,修缮一下就能住。狮子街原本是北营口村,有单、傅、张、孙、四个大姓,如今已经化为县城,也就取消村的建制。 如今傅家搬回那里去住,傅臻也可以从那里出嫁。 傅臻前年夏天和邱磊确定恋爱关系,但是因为傅书记一直被关,所以就把婚事拖后,约定等傅书记自由之日就是让他们结婚之时。 如今傅书记回家,最高兴的莫过于邱磊。 两家是亲戚又是世交,结婚也不用多麻烦,把邱磊的房间休整一下当新房,再把傅臻的四季衣裳等封箱当嫁妆,直接抬过去。九月底傅书记回家,婚期就定在十月十八。 虽然婚礼仪式简单,但是来的亲朋却不少,那些能说会唱会跳的,还以歌舞朗诵等助兴,所以婚礼格外热闹。 先锋团一连队以莫茹、周明愈为代表当了娘家人,送上一百斤面、两百斤粗粮、一百斤鸡蛋、三只鸡、一车瓜果蔬菜,夫妻俩自己送了一百块钱,另外其他社员们也凑了一百块钱感谢傅臻和邱磊对先锋团的帮助。 终于娶到自己暗恋加明恋了十几年的人,邱磊也算守的云开见过月明,别说人家闹洞房的故意灌他酒,他自己都高兴得恨不得灌醉自己。 要不是有重力限制,莫茹觉得他能一蹦上天! 最后还是周明愈加上邱云以及他的几个哥们帮他挡酒,否则他晚上绝对做不成新郎官! “明愈,你等着啊,等我家儿子……哦,不,儿子太小,等我家闺女给你当儿媳妇!” 酒精让他脑子记忆退化,感觉小八现在也就是三五岁,自己紧赶慢赶,来年生个大胖闺女,正好能把女婿给站下! 那边吃吃喝喝的几小只都盯着他笑,七七和和亮亮早就懂事,小八虽然不关注这些,却也懂得儿媳妇儿啥意思。 七七就跟他笑,“小八,要是来年臻姨给你生个媳妇,你媳妇比你小十岁,要是来年生个大舅子,那你媳妇还得再等一年,哈哈哈。” 小八看了邱恒一眼,淡淡道:“错,说不定来年生的是小弟弟,那就是你未来的男人!” 七七伸手就去拧小八的耳朵,“你胆儿肥了,还敢胡说,就算是小弟弟我比他大那么多呢。” 小八呵呵一笑。 邱恒赶紧给他们姐弟俩拉架,“不要吵了,咱们去我家吧。” 周七七:“还没闹洞房呢,我干爹结婚不闹洞房他会觉的瞧不起他,不圆满,咱们得可劲儿闹才行!” 她说得一本正经,大有奉旨闹洞房的架势。 邱恒拉她的手,“咱们走吧,我从同学那里弄来好多小人书呢。”他前年下乡在莫茹家住了将近一年,如今和七七、小八的感情特别好,虽然去年已经回来念书,一有空他也去乡下住。 他又看看小八,“小弟走了,我还给你要了好几个三极管呢,你不是一直念叨吗?” 小八一听,三极管比闹洞房有意思也跟着走了。 第二天一早周明愈带着来观礼的社员们回去,莫茹则带着俩孩子在城里住几天,在县城周边逛逛,可惜几处古迹被毁得不像样子,也看不到什么。 这日邱磊弄了几张电影票,一场是《地雷战》一场是三打白骨精。 地雷战、地道战、麻雀战是典型的游击队打法,这时候都被搬上了银幕,深受广大观众喜爱。 《小兵张嘎》《马兰花》《三打白骨精》等则是小孩子们最喜欢的。 从电影院出来,周七七对莫茹道:“妈,咱们团队什么时候能放电影啊?让我爸去买机器呗。” 两个片子中场休息的时候,邱恒带他们俩去后面玩。 放电影的那个人是他同学的爸爸,他们很熟的,那人看三个孩子长得又俊又乖,就放心让他们在那里玩儿。 后来看小八对放电影的机器很好奇,还给他讲讲放电影的技巧,以及机器组成部分。 七七也看到是把胶片放大投影到前面的白银幕上,当然需要有电,他们村没有电,但这个不是问题,爸爸说过可以买发电机,用柴油发电机发电就可以放电影的。 莫茹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不是咱们团部不买,是没地方买。现在机器都受限,公社都没有呢,团部更没了。” 现在别说各大队,就是公社也很少有放电影的地方,基本都是县级以上才有电影院。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候政策还没那么松,也并没有县里放映队下乡放电影的,那估计得到八90年代的乡下吧。 而且先锋团如今有照相馆,就已经非常超前惹人眼红的。 以前只有县里有照相馆,年轻人因为招工、入伍、上学等原因需要照相的就要去县里,前几年公社才有了照相馆。 就这样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拍过照片呢。 而先锋团因为几年前周明愈托关系买了洗照片的工具,一直帮附近的社员们拍照,单人照、结婚照、满月照、全家福等,也满足了附近大队社员们的需求,大大提升了他们的幸福感和虚荣感。 去年底周明愈直接在代销点办了一个小照相馆,交给一个扎根在农村的知青打理,平日可以上工,空里帮人照相,虽然没有工资但是一个月能有三块钱补贴,也很让人羡慕的。 毕竟这时候一些队干部一个月的补贴也就五毛钱到一块钱,队长的补贴也就才两三块。 关键是荣誉! 这可是掌管着照相匣子呢!大小也是个干部,而社员们对干部都是很羡慕的。 要说买个放映机,周明愈肯定也可以研究,只是……没指标啊。 有钱买不到东西的年代,说的就是现在! 更何况他们还被刘新农摆了一道,拖拉机都不给买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如果有拖拉机,今年耕地种地,不知道要轻快多少呢。 莫茹就劝闺女先把这个念头往后放放,“等买了拖拉机以后,你们爸爸有时间,妈妈就和他说放映机的事儿。” “那可说定啦,妈你不要食言!”周七七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看完电影他们就能回家吃饭,莫茹和傅臻说明天回家。 傅臻虽然不舍的,但是家里也很多事儿呢,离不开莫茹,她也不强求,只说有时间就下乡找他们玩儿。 走到路口的时候,一群穿着军装的年轻人在打闹。自从66年以后,绿军装已经成为了全民最时髦的衣服,大人小孩都喜欢穿,尤其是最好美的十几岁的男女青年。 所以穿着军装的未必是军人。 不过莫茹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两个腰板笔挺,气质凌厉,一看就有军队做派。 邱磊和傅臻也看到了,他们没当回事,毕竟这时候军部进驻革委会,基本上县级以上革委会都是军队坐镇的。 只是高进县虽然也是军队做靠山,但是部队并没有派人进驻县革委会,所以城内的军人并不多的。 今儿看场电影就碰到俩,莫茹觉得这概率有点大。 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那俩军人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最后视线落在莫茹和小八的身上。 莫茹看其中一个人有点面熟,只是年纪似乎有点不大对。 “莫茹,你认识?”傅臻觉察她的异样。 莫茹摇头,“没,咱们回家吧。” 住了一夜,第二天周明愈一早来接娘三个回家。 莫茹他们要走,邱恒最不舍,“七七,小八,周末我去找你们玩啊。” 小八:我不和你玩儿,你下棋打牌也赢不了我。 周七七朝他挥手,“不,还是我们来找你看电影。”最近她有点迷看电影。 回家的路上,俩孩子不肯让爸妈带着,他们俩换着骑车带人,一路跑在头里。 这时候路上也没什么汽车,随便他们自己怎么骑,大人也不用担心。 叮嘱了俩孩子,莫茹坐在后座脸靠在周明愈的背上,手臂环着他精瘦的腰,“我们看电影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姓崔的了。” 周明愈:“谁?” “看着像崔公源,不过挺年轻的,我估计是他侄子。” 崔公源是崔发厚的小孩子,十年前两人见过,那时候他还年轻,儿子不应该这么大,想来是他大哥的儿子。 崔公源的大哥他们没见过,不过崔发厚和他儿子相貌有七八成相似,那个青年国字脸,眉眼跟崔发厚、崔公源很像,所以莫茹觉得是崔发厚的大孙子。 她就把当时看到几个青年在路口的情况给周明愈说了一下,让他判断一下那青年是来干嘛的,短期执行任务还是常驻。 周明愈略一思忖道:“按照你说的,那里面有几个人和他们不熟,估计是被人介绍来套关系的。如果只是执行公务,他们没有时间,别人也没必要跑他的关系,这么看起来倒像是……哦,对了……” 周明愈想起什么来,继续道:“八/九不离十他们是常驻革委会了,怪不得刘新农驳回咱们团部购买拖拉机的申请,说不定就是崔家搞的呢。” 莫茹:“这么说他要报复咱们?” 革委会权力很大,因为和军队有关系,比以前的县政府权力更大,他们是集合了军、政、经济、司法以及检查、教育等一体的,可以说对境内百姓有着生杀予夺的特权! 虽然他不敢对先锋大队下手,但是莫家沟……如果他们对大伯和爹出手……莫茹顿时有些着急。 周明愈安慰她:“不用担心,他不敢的。” 要是敢的话,他早就动手了。 崔发厚当年靠着牺牲崔发忠把自己摘出来,起码也脱层皮,如今好不容易又爬起来,说不定也不算爬起来,只是巴结某造/反派呢。他进驻县革委,肯定是带着使命来的,也不敢胡作非为。 毕竟现在是69年冬天,不是66年冬天。要说去年本省境内在某造-反头子的鼓动下频频发生武斗的,那时候崔发厚回来,说不定还真能兴风作浪。 今年,怕是不成。 而他去年既然没来,今年形势稳定才来,或许是去年不方便,也许是去年还没得任用也说不定。 周明愈因为听广播,加上自己知道的一些历史知识,再有从报纸、陈然、邱科长等处打探来信息,这么一整合,他基本也猜个八9不离十的。 某人今年中已经被招到首都去,因为之前跟军区的矛盾,对军区的压制以及在境内的嚣张,导致他在中央失去支持力量。 毕竟大首长发现搞革命还是离不开军队,军队绝对不能乱,否则就是天下大乱。 所以,才开始出动军队,进驻革委会,稳定工农学生的队伍。 在这样的情况下,某人在九大会议上与南京军区大佬发生争执的时候直接被厉声训斥,足以说明其地位不保。 加上之前得罪了他的靠山,更是被放弃,所以九大以后,他带去的本省二十几名与会人员都没能回省,而是直接参加首都的学习班,换句话说就是扣留审查。 虽然他还挂着本省省委革委会主任的名头,貌似还是一把手,可实际,已经今非昔比,不过是为了暂时稳定局面而已。 一旦中央重新启用省城军区曾经被他打压的司令和政委,这也意味着省内的力量又要进行新一轮的洗牌。 而重新被提拔起来的这批军区大佬,正是之前同情和支持原省委、市委、县委的军区大佬们,造-反派们的春天已经过去。 现在反而是他们应该夹起尾巴,好好反思的时候。 一拨势力靠着打压别人起来,当头领失势,下面的人自然也要被另一派清算,有本事的就重新投靠,被记账太多的只怕就只能等清算。 这些年风云变化,势力更迭实在是太快,一波波的让人眼花缭乱,从大佬到小社员,几乎都被扒拉一遍。 所以,哪怕身居高位,也不能说自己地位稳固。 毕竟连超级大佬都有落马的结局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既然刘新农、崔发厚是抱着某人的大腿起来的,那更应该小心谨慎才对,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嘛。所以,周明愈并不担心崔发厚父子来这里会兴风作浪,能胡作非为的时候他们没有那个权力和机遇,如今局势明朗,他们再也没有可能。 两人正说着,后面传来了车喇叭的声音。 莫茹扭头看过去,就见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从后面开上来,她拽拽周明愈的衣服,“曹操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还真是及时。 周明愈就控制车把,向路边让了让,又看看前面,见现在骑车的是儿子,他也就没用提醒。 七七是女孩子,骨子里却挺调皮,小八是男孩子,反而稳当,骑车也是规规矩矩地骑,并不会像七七那样玩什么撒把的游戏。 “嗨,明愈,妮儿,好巧啊。”吉普车副驾驶的一个男人摇下车窗,朝着他们打招呼。 周明愈看了一眼,伸脚落地支住车子,莫茹就也站到地上,两人看着吉普车里的男人。 车里的人是崔公源,虽然过了十年但是模样不变。 那天晚上周明愈和莫茹带着莫应熠从莫家沟回家,路上和吉普车迎面交错,崔公源是下来盘问过他们的。 开车那个就是之前莫茹看到的青年,和崔公源样貌有几分相似,但是年纪差别不像父子,看起来应该是他侄子。 年轻人似乎不知道两家的恩怨,还朝着他们笑呢,“我说看着你们有点眼熟呢,你家闺女和儿子长得真好看!” 两人都没理他,好不好看管你屁事,都没有正式介绍,一点不熟,你说这样的话,不是找啐么。 青年看他们面色冷淡,自觉有不得劲,干笑了两声,就敲打着方向盘视线看向前方。 崔公源看着两人,“听说你当团长啦?” 周明愈道:“生产团团长而已,村干部。” 崔公源笑了笑,比起十年前,他也稳重了很多。 “村干部也是干部嘛,是吧,干点什么也方便得很。” 他看了周明愈一眼,这二愣子比十年前居然又高了一块,相貌成熟稳重,看起来却比自己年轻很多。 站在他旁边的莫茹却跟十年前几乎没什么变化,娇娇俏俏的一打眼跟个中学生似的。 这让他着实不爽。 他爹和达达都被匿名举报过,第一次都以为有人嫉妒眼红,因为上头没有什么行动,他们也装不知道。第二次却很厉害,居然直接拿出证据把他达达给拿下关押送到农场劳改去。 虽然他爹表面和家里划清关系,表示那些事情他都不知道,是家里人背着他安排的。 可其实,还是受到很大的影响。 原本他是后勤负责物资的组织副部长,过两年可以升正部长的,结果不但没升职反而还调任,明升暗贬。 就66年的时候,父亲想活动,都被上头压着呢。 幸亏后来军部重新洗牌,换了第一政委,大家重新站队,父亲果断站对了! 这才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要说那些举报和莫家没有关系,崔公源才不信! 虽然他爹说莫树杰不可能知道,而且也不可能有证据,至少那张收粮单不会是莫家人拿出来的。 但是他才不信! 尤其那个莫应龙,虽然达达说不是莫应龙,不是相信莫应龙不会害崔家,而是相信莫应龙根本找不到。那收货单,他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如果他知道一早就销毁绝对不会留着,而莫家更不可能,如果有当年他们就早拿出来的。 所以他们判断肯定是第三方藏的!至于谁,却没查出来。 不过崔公源觉得一定是莫应龙伙同这夫妻俩干的! 虽然现在笑着,可看着周明愈和莫茹,崔公源还是恨得牙根儿疼的。 这世上有什么比自己的对手越过越好,而自己却每况愈下来的糟心? 虽然他崔家没有被打倒,可看着莫家越来越好,就够让人抓狂的! 好想给他们永远踩在脚下! 要不是他爹再三告诫他,来到县革委会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对莫家和周家出手,免得让人看出来,他早就忍不住了! 现在莫家和周家已经不是十年前没有什么根基的时候。 如今莫家有莫应棠! 莫应棠最初在本省军区服役,后来受调令去西北军区,又去过越南战场,回来以后进了首都的特殊部队——那是活着回来的下级军官们的荣耀! 如今莫应棠已经是正营级别,而且前途一片光明,不容小觑。 11年,那小子屡次被派危险任务,虽然多次受伤但是大难不死,大风险也给他换来大回报。 真是气死他了! ☆、第273章 莫应棠 周明愈看着崔公源的表情由原本的轻松不屑慢慢地变得凌厉起来, 心里大约也能猜到点什么,故意试探:“看起来崔长官要在家乡任职,也挺亲切的。” 崔公源原本搭在车窗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 “的确很亲切, 以后有机会坐下好好聊聊,我可听说你们先锋大队越来越了不起呢。” 周明愈看他那副得意的样子, 自然不肯让他如愿, “如今俺们是先锋生产团,人多力量大, 自然会越来越好的。” 不就是压着不给买拖拉机嘛,那东西以后越生产越多,今年不买就明年咯。 左右这个革委会主任也是有保质期的,可惜眼前这个得意的男人并不知道。 原本就不是朋友,谈话自然也不会愉快,崔公源挥手让侄子驱车前往莫家沟,却从观后镜里看着周明愈。他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时候又看到了路边正骑车的少年男女。 他问道:“这俩小毛头就是他家的?” “是的,儿子叫周钦暄,女儿叫周夕, 成绩都很好。” “走吧。”崔公源挥挥手。 原本寻思周明愈见了自己应该会愤怒,毕竟自己驳回他们买拖拉机的申请了嘛,谁知道居然没有。难道,二愣子根本不知道是自己驳回他们的申请, 还以为是刘新农? 这倒是有可能。 都说那二愣子多聪明,他才不信,他宁愿相信一直都是公社和县里有人给他撑腰的。 现在他是高进县的一把手,哼,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崔公源自己踌躇满志,周明愈却也不闲着。 他和莫茹没有回家,叮嘱了儿女让他们先家去,两人去公社找相玉亭和柳红旗,直接跟他们坦诚崔家和莫家的恩怨。 当然,这事儿两人是知道的,毕竟之前周明愈的匿名信可是送过林纾办公室的。 周明愈只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表现得忧心忡忡的,“两位书记,我和媳妇儿不能当团部干部了,那崔公源现在是县革委会的大干部,肯定会迁怒故意刁难先锋生产团的。” 相玉亭安慰他俩,“不要担心,他既然做这个主任,自然也是有分寸的,不会做这种授人把柄的事情,你们只管放宽心,好好干工作。” 周明愈庆幸自己二愣子的名头没全部摘掉,一副赌气的样子道:“您是不知道,这一次去县里,我们才发现不让买拖拉机了。这事儿,肯定是他捣鬼。” 他知道相玉亭和柳红旗不服刘新农,而刘新农和崔家穿一条裤子,自然也不会多喜欢崔家,当然他们也不了解崔家的一些无耻手段,所以他需要提前透露一下。 反正他和莫茹在这些干部们跟前向来都是一副乡下人耿直憨厚,有啥说啥的形象,利用这个形象就可以把一些看似不合适但是又需要说的话给说出来。 相玉亭和柳红旗了解他们的这种性格,也并不会怪他们,反而觉得他们敢说真话。 当然,就算崔公源真的针对先锋团和莫家沟,两人也没办法,毕竟他们是公社干部,崔公源是县一把手呢。 不过,他们还是需要知道,毕竟谁还没个靠山啊! 周明愈猜测柳红旗的靠山就是高瑞阳,这个事儿他不好去跟高瑞阳告状,但是柳红旗可以暗中写信投诉的嘛。因为是亲信和靠山的关系,也就不会有所谓的越级上报,反正不走正式程序就不存在那种问题。 周明愈和莫茹第一次在两位面前啰嗦了半天,都是他们的担心,虽然被相玉亭安慰了一会儿却也没多大效果。 直到告辞离开,两人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等两人离开,相玉亭叹了口气,跟柳红旗道:“周明愈和莫茹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人,这会儿怎么吓成这样,看起来那崔主任真不怀好意啊。” 柳红旗冷笑道:“那还用说?崔家和莫家也算是宿敌,如今崔发忠被送去劳改农场劳改,莫树仁都回来他却有家不能回,崔家还能不恨?我瞅着这崔公源只怕是有备而来,下面还会有动作的。” 相玉亭也同意,“那咱们要怎么办?” 他跟高瑞阳可没那么大的关系,也没法越级上报。 柳红旗道:“其实周明愈他们也不用怕,不是还有老书记嘛。” 相玉亭:“老书记?可他退休了啊。” 柳红旗笑道:“退休的老书记就不是书记了?他要是写封信区委还是要给面子的。” 而周明愈和莫茹从公社革委会离开以后,两人还又去了一趟供销社,找到夏主任再用他们设计好的那副坐立不安、忧心忡忡的姿态说了一会儿话,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先锋团可能要倒霉,只怕以后都不能好好完成供销社任务的样子。 夏主任安慰他们一通,让他们只管好好搞生产,其他的都不用担心。 上完双保险以后,周明愈这才驮着莫茹回家。 …… 果然,崔公源是个沉不住气的,以为自己现在在县革委会说了算没几天就开始兴风作浪。 他先指挥着人把莫家沟莫树杰等人的干部身份撸掉,又找个莫须有的借口把莫应龙给抓起来,再让人去黄河农场交涉把崔发忠给接回来。 同时他对先锋团也不手软,他先勒令先锋团团部的小学关停,都要去范木匠小学,又指责先锋团走资本主义道路,要求割尾巴,让人把先锋团的副业工厂要么关掉要么以县革委会的名义接收整改,让人彻查先锋团的账目,防止有人浑水摸鱼等等。 这下次供销社不干了,因为先锋团的鱼塘、果园、磨坊、大棚等,可关系着供销社的任务呢。如今红旗公社的供销社已经是整个地区乃至本省最优秀的供销社!! 这个荣誉,夏主任可不想丢! 于是夏主任开始接连写信告状,急了自己还跑区、省里去抱怨诉苦。 县革委会还下令取缔农村集市,说这是黑市,是尾巴要割掉,再也不许开办农村集贸市场,以割尾巴为由抓了不少社员。老书记和柳红旗等人也开始给上头写信汇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上头暂时没管。 于是短短俩月,崔公源就把境内各公社弄得怨声载道,社员们说起姓崔的就啐一声。 尤其是先锋团的社员们。 原本冬天社员们正好可以趁着农闲的时候去干活赚钱,这个钱可比生产队靠着粮食分的多多了,现在不让他们去,那不是断他们生路吗? 这么一来,很多人就开始抗-议。 甚至有人知道了崔家和莫家的恩怨,知道是崔家故意打击报复,还连周家也算是,甚至把整个先锋团都列入打击范围。 虽然有极少数人会埋怨莫家和周家连累他们,但是绝大部分人都义愤填膺,认为崔公源这是在断他们财路! 自从加入团部以后,他们的日子也跟着红火起来,以前一年到头分不到十块钱,现在都不稀罕生产队年底那点分红,去干活儿一冬天赚的都比那个多多了。 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对崔公源不满,唱衰他,抗-议他打击报复,公报私仇。 不过周明愈和莫茹倒是不着急,因为早就有安排,这些也都在他预料中的。只是没想到崔公源那么蠢,那么沉不住气,原本还寻思崔公源会慢慢来,没想到这么疾风骤雨的。 他索性就当放假一样在家里陪家人。 虽然砖窑厂还开着,但是和他关系好的本家同村的,自然也不会去捧崔公源的臭脚,不让周明愈管砖窑厂,他们就不去干活儿。 正好,大家就当放假在家里休息过年。 ………… 转眼腊月,过两天是小八的生日。 以前条件不好,根本不过什么生日,饭都吃不饱谁还想那玩意儿。不过后来条件好起来,村里人也开始流行过生日,自己擀长寿面,再加上俩鸡蛋,这就是很好的。 莫茹因为空间里囤了很多蔬菜水果、肉食、糖果等,家里孩子过生日,她都一视同仁,会给一把糖、一瓶自制水果罐头。 这一次莫茹想做点好吃的,过个不一样的生日。 现在冬天那么冷,又不让去上工,窝在家里没事,可不就张罗着吃? 张翠花也凑热闹,自己拿出三块钱给莫茹,让她去供销社买几斤肉,给小八做他最喜欢吃的红烧肉。 莫茹自然不肯要张翠花的钱,“娘,肉让小五哥去割,钱不用,我有呢。” 张翠花也就没再说什么,不过等她回家的时候,就被小八追上。 “嫲嫲,我的生日你干嘛给我妈钱,不是应该给我嘛?”反正妈妈不要,给我吧,给我吧。 张翠花乐了,说得也对,她真就把那三块钱给了小八。 这事儿恰好被张够和王金秋看见,俩人差点被把眼珠子掉出来。 张够:“我的老天爷啊,娘居然舍得给小八三块钱!” 婆婆那么抠门的人,一分钱都死攒着,竟然一下子给小八三块钱!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现在手里也有钱,虽然三块钱很多,可她并不眼红,就觉得抠门的张翠花居然舍得给人钱,这太不可思议。 王金秋也有钱,却不耽误她难受。 家里人去工厂打工赚的钱一半给张翠花,一半自己拿着。 周明林手巧能干,赚的钱比二哥三哥都多,一半交公,剩下的也就给孩子买个零嘴,其他的都给王金秋拿着。 就是,看着婆婆私下里给小八三块钱,她心里还是挺不是个滋味的,酸溜溜的。 毕竟家里孩子过年也就从嫲嫲那里得五分到一毛压岁钱,现在居然一下子就给小八三块,能不吃醋吗? 这时候大人也不是谁能随便拿三块钱的。 她少不得酸溜溜地道:“我怎么觉得老太太就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别的孙子孙女都是假的,捡来的! 周七七不用说,老太太对她最好,这么大了还时不时来找老太太撒娇,老太太屋里只有她能随便去随便拿。 一个乡下丫头打扮得比城里孩子还时髦,跟家里其他女孩子一比,她就是小姐,别人就是烧火丫头。 偏生俩嫂子居然觉得这样很正常,谁也不反对! 她有时候晚上悄悄跟男人嘀咕,周明林不但不偏向她,反而还说让她也对七七好点。 听听这话,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喷出来。 你自己闺女是捡来的不成?非要巴巴地去讨好别人的闺女? 不过她也知道周明林是个实心眼,他认准的事儿,你怎么怎么说也不好使,还把自己气得够呛,她已经摸着他的脾气,也懒得非要他改变说法。 反正他赚的钱还是给自己也没给周七七。 张够道:“也是应该的,全家加起来没有这俩孩子可人疼!” 王金秋差点被她给气死,不会说话你还是闭嘴吧。 当然,她也就是吃吃醋,心里嘀咕闹闹小别扭,见了莫茹和周七七,她比另外俩嫂子还会来事儿更加亲热呢。 她手巧,给自己孩子做鞋子就想着给周七七和小八也做双,反正三双是做,五双也那样。 她给周七七和小八做鞋子,莫茹就送她布和棉花,给她的和给俩嫂子的差不多,甚至还更多——张够因为是三个闺女,给了好东西还说白瞎,主动再转给周七七。 王金秋觉得她真是个大傻子! …… 听说莫茹要周明愈垒一个小窑炉,王金秋等人也好奇,立刻就来看看,说给帮帮忙。 58年的时候,为了炼钢铁,有些地方也要求社员家里垒窑炉炼铁,当然那都是扯淡,全浪费的。 莫茹要的却是为了烤食物。 媳妇儿有要求,周明愈就乐颠颠执行,周七七和几个孩子也跟着掺和,周培基和周诚廉也扛着闺女儿子的来帮忙。 一个小窑炉一堆人忙活,动作那叫一个快。 他们垒成一个一米半高,八十公分宽的耐火砖窑炉,分成上下两个炉膛,炉膛上面的烟囱一个像牛角,一个像条鱼,这是孩子们的杰作。 垒好以后烧火暖炉子,再加工一下,最后就彻底完工。 莫树杰、沈淑君、莫应斐和莫应熠也来了,莫树杰和沈淑君一人给小寿星一块钱,很快邱磊和傅臻也领着邱恒过来给小八过生日。 他们其实一个月都来两三趟,为此邱恒还拜托爷爷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 从腊月初七那天莫茹就带着孩子们开始准备面团,周家村的社员们听说也纷纷跑过来凑热闹,说凑面粉一起做,到时候也尝尝鲜。 于是本来就是小八的生日甜品,结果成了一群老婆孩子们的狂欢,和面发面,第二天一早都跑过来忙活。 做饼干的,打发蛋清的,准备装饰的,还有莫茹早就囤的果酱、罐头等等,这时候也都拿出来做装饰。 各种各样形状的饼干,有的用葡萄干做眼睛,还有的用杏仁、核桃仁装饰,都是孩子们的奇思妙想。 而那些大小蛋糕,则是周明愈几个帮忙打发的鸡蛋,女孩子们筛的细面粉,男孩子们帮忙碾碎的冰糖粉,最后就是莫茹和小八掌控窑炉火候烤出来的。 莫茹觉得肯定是空间之力的作用,让她对窑炉火候掌握非常完美。 那些蛋糕一个大的是在一个小铝盆里,小的则是在饭盒、茶缸里,开炉的时候香甜四溢,连大人都跟着流口水,更别说那些一个劲地喊要吃的孩子们。 虽然没有奶油,但是有莫茹做的果酱、果脯、还有水果罐头,甚至还有口味独特的要用猪大油和肉滋啦来装饰。 因为腊八节,团部食堂说要杀猪招待研究所和知青们,所以黄院长也领着师生们到团部来过节。周家村的社员们也都带了自己家的饭菜去凑热闹,就跟开茶话会一样热闹。研究所师生和知青们也都纷纷发表自己特长,弹吉他、唱歌、跳舞、讲故事、说评书,表演节目大家一起乐呵。 莫茹带了妇女们把烤好的蛋糕、饼干、面包拿去,切成小块,给大家品尝。 “七七娘你这蛋糕要是卖到城里去,指定抢着买。”有人吃了还想吃。 莫茹笑道:“这年头,只要是吃的有啥不是抢着买的。” 粮食都不能随便吃,如果有不要票的,自然也是抢着买的。再说城里蛋糕那是高档食品,是要用副食品券的,可不是随便买的。 不过有这个窑炉,今年过年他们的食物可以更加丰盛,到时候社员们可以自己家杀鸡,也可以从养殖场买,他们可以做烤鸡、烤鸭、烤肘子、烤面包、烤饼……莫茹那么一说,大家都嗷嗷的,“馋死了馋死了,怎么还不过年呢!” 吃了杀猪菜加甜品,再来一茶缸秘制的果茶,研究所的师生们都觉得十分满足。 黄院长跟李主任道:“可不能被那些混蛋把咱们这么舒服的日子给毁了。” 几个老师也纷纷点点头。 黄院长道:“省委那里已经改换门面,下面各地区、县肯定也有新势力接替,这高进县革委会居然还这样蹦跶实在是不可理喻。咱们给上面写封信反映一下情况。” 现在也不是当初他们领导被掀翻,孤立无援的时候,如今一切都在恢复正常秩序,他们也是可以告黑状的!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腊月十八省革委会、区革委会以及供销社系统就有文件下来,要求高进县革委会不能干涉各公社、生产团、生产大队的农业和副业生产,让他们按照之前的模式继续保持生产活力。 如此,崔公源下派的一些接管先锋团工厂的干部也全部被拿下,拿走的钱物自然也要被一一追讨回来。 他们虽然名义上接管先锋团的工厂,可实际就和当初张金焕做造纸厂厂长一样对工厂的大局并不能造成什么影响,无非就是暗中捞点钱物,而不能真正地掌控这些工厂,所以捞的财物也有限。 有上级文件,周明愈他们直接把那些手脚不干净的干部拿下扭送县革委,要求归还财物,并且给他们应有的惩罚。 崔公源派下来的人嚣张了没有一个月半月就被打回原形,甚大部分被判刑、撤职的,这无疑狠狠地打了崔公源的脸,气得他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既然你们做初一,就不要怪老子做十五!” 崔公源这才发现,他是真的低估了周明愈的力量,只以为他是个二傻子,没想到他有这样的手段。 区委有人给他撑腰,这个崔公源不奇怪,毕竟他是高瑞阳提拔起来的。 可省委为什么也有人给他撑腰? 这个崔公源怎么都想不通! 省委可是他崔家靠山的天下,怎么会…… 难道是因为某人去中央开会,下面的人故意钻空子? 这就体现出先知的逆天好处,崔公源和崔发厚以为抱上大腿,可他们并不知道,那大腿看着像定海神针那么粗壮,却根本不牢固,被上头一指头就能戳倒。 “达达,爷爷来电话说现在不要对莫家和周家出手,让你先站稳脚跟,剩下的慢慢谋划。” 要是站稳脚跟,就不至于有这样的情况。 现在还没站稳脚跟,革委会除了一个刘新农,别人都阴奉阳违的,根本不买他们的账。 这样下去的话,一点好处都没有。 “你爷爷就是太谨慎,太小心翼翼,这么多年才让莫家给喘过气来的。”崔公源经过之前那俩月的膨胀,感觉父亲太过窝囊,明明之前可以趁着好几次运动把莫树杰和莫树仁给弄死,可他偏偏说什么时机不对。 那时候时机不对难道现在对? 他已经忘记之前答应父亲要谨慎对待,徐徐图之的策略,恨不得一脚就把敌人踩死。 他不能给敌人太多喘息机会! 他自觉比崔发厚看得远看得多,周明愈并不是大家以为的二愣子,相反,这一次乃至之前的几次,说不定都是周明愈捣鬼。 周明愈在公社、区委都有靠山,如今还和研究所关系密切,他们自然都会帮他。 否则没法解释省委怎么会下令保护先锋团! 这不合理! 所以,一切的结点就在周明愈。 只要他把周明愈给拿下,那先锋团就是一盘散沙,莫家也不足为惧——就算有莫应棠,可他远在天边根本无能为力的。 崔公源自觉自己想通了其中关键,不想再干坐着。 毕竟自己堂堂县革委会的正主任,却连一个泥腿子也奈何不了,说出去丢人,就是他自己心里这关也过不去。 “建军,你带你个人立刻下乡,直接把周明愈给我抓过来!” 他侄子崔建军看了看天色,“达达,快半夜了!” “半夜正好抓人!”崔公源双眼慢慢地变红,越发显得刚愎自用起来,“正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 日前,省军区大院杨司令办公室来了一个年轻人。 杨司令看着站在面前的年轻军官,他身材修长笔挺,容貌俊美表情冷峻,一身迷彩服军装包裹着他年轻健美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如同丛林中的野兽一样犀利。尤其那双漆黑的眼睛剑芒一样锋利、深沉,即便是对上他这个司令官都没有分毫退缩。 不愧是战场上洗炼出来的! 这个年轻人当年从他的军区出去,十年磨一剑,没给他丢脸! 哈哈,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因为漂亮而被人欺负的小兵了嘛,杨司令一副丈母娘看女婿一样的表情看着莫应棠,神态越发温和。 莫应棠心里犯嘀咕,却依然站得笔挺,纹丝不动。 看了一会儿,杨司令满意地点点头,拍出一纸调令,“新任务,前往X地区负责协助谭澄宇重新改组地区和各县的革委会。” 莫应棠“啪”的一声,行了一个军礼,“是!” “放松,这次回你老家把以前的假期全补上,他们不给你放假,我给你放!”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就和莫应棠的自家长辈一样。 莫应棠知道在七大军区中,杨司令是最温和的一个司令员……或者说最绵软没有煞威的也可以,这在几年前他也领教过的。 那是他第一次执行危险任务,死里逃生以后受到了杨司令如沐春风的关怀。 当然,如果不是他太软,估计也不会被某头子压制取而代之了。 想到这里,莫应熠的眼睛里漾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杨司令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小同志啊,好好干!” …… 离开军区大院以后,莫应棠反复看了一下自己的调令,确认那上面的确写着XX地区,正是他的家乡。 这一次,终于可以回家过年了! 只是想到沈淑君每次写信都是催婚,莫应棠突然觉得脚步有点沉重啊。 结婚什么的,似乎有点烦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写到抓小五哥这章就完了,我一想也许宝贝们会担心,于是就继续写,把下一章的给写了一部分。这样就不用担心啦。 么么哒。 ☆、第274章 滚回去 莫应棠拿到调令以后直接就去准备, 让勤务兵买了一些指定礼物,又把自己借出去的军用粮票、布票全收回来,再去后勤部把自己积累的福利换了, 麦乳精、奶粉、肉罐头、鱼罐头直接用箱子装了搬上车。 收拾妥当, 他带着自己的三个兵, 警卫兵、勤务兵和通讯兵驾驶吉普车出发。 他的吉普车是经过数次改装的,爬坡趟泥都不成问题, 让他的老营长特别眼红, 总想跟他换。 这车在山区都没问题,跑平原自然更轻松。 从省城到地区, 公路、土路轮流跑,期间还抄了两次近道,四个小时抵达地区的军队驻扎地。 他先去报到想跟谭澄宇会合,结果却被告知谭澄宇白天就出发去了高进县。 此时已经八点多,路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不适合赶路,驻地干部建议他明日再去。 莫应棠:“谭政委工作如此积极, 我等岂能落后,连夜赶路!” 现在出发半夜能抵达高进县,归心似箭好嘛。 …… 夜半, 下弦月从东边懒散散地爬上来,似是耐不住这寒冬的侵袭扯几团云彩取暖,一阵北风吹来云被吹散,不知是不是因为冷它一下子迸发出明亮的清辉。 从县城到先锋团的路上, 崔建军奉命领着一个班的士兵跑步前进着,手电筒在黑夜里射出一束束刺眼的光芒。 道路两旁藏着的小动物都纷纷隐遁,生怕被抓了小命不保。 黑夜里附近村庄有狗听到动静叫起来,随即就是一片犬吠之声此起彼伏。 崔建军不断地催促着,“快点,快点,别让他得到消息跑了!” 崔公源说周明愈十分狡猾,虽然他们行动迅速隐秘,难保有人会悄悄去给周明愈送信,所以他们不但要抓这个时候的夜行客,还得快速前进。 等他们快抵达周家村的时候,远处又明晃晃的灯光从远处射来。 崔建军立刻就分辨出这是吉普车的大灯,果然,很快就听到了吉普车在乡下土路上奔跑的马达声。 前头负责带队的通讯兵立刻跟崔建军汇报:“班长,前面有情况。” 崔建军打了个手势,示意列兵们停止前进,同时列好防御队列,派通讯兵前去询问对方。 这年头乡下是没有吉普车的,吉普车肯定来自部队,到底是哪一支驻军,就得问清楚。 一般来说,他们执行公务,别人是不会妨碍的,所以他并不担心。 那通讯兵跑步上前,被吉普车的大灯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但是能坐车的都是军官级别,所以他也不多考虑,“啪”的立正行了一个军礼。 这时候吉普车门开了,下来两个士官,通讯兵刚要开口自报家门询问对方番号,却听一人嗓门洪亮地问道:“你们是谭政委的部下吗?” 通讯兵一愣,什么谭政委,他摇头,“我们是高进县革委会主任崔……” 不等他说完,那人又喝道:“让你们带队的长官跑步上前!”什么革委会主任,大半夜的派一个班的士兵下乡干嘛,分明就是扰乱治安嘛。 通讯兵下意识地就遵从,赶紧回去跟崔建军汇报,换崔建军过去。 …… 这一路上,莫应棠和几个属下换着开车,下了大道开进小道以后就是他自己开车,免得别人走错路。 他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车前的三人,听见那人自报家门叫崔建军,他不由得眼神一冷。 这大半夜的他们不睡觉,跑到周家村这里来干嘛? 很快,他的警卫员和通讯员就逼问出了实话——尽管崔建军还想掩饰只说是有巡逻任务,但是经不住专业人士逼问——老实交代他们是来抓先锋团团长周明愈的,说有匿名信举报他是反-革-命! 闻言,莫应棠握紧了拳头。 副驾驶的勤务兵嗤了一声:“老大,这些没上过前线就会在后面欺负老百姓的软蛋,真草!脓包!我一个就能给他们全干翻了!” 莫应棠拳头松开,修长的手指拍打着方向盘,下巴朝着外面点了一下,示意他上。 勤务兵看看他,再看看前面,“老大,真上?” 莫应棠扬眉,“别给我丢人。” “好嘞!”勤务兵高兴地推门冲下去,跟着老大他就是被人笑话的份儿,每次都看热闹没有动手的机会。 可在训练部,他的成绩也是良和优秀好吧! 别说老大一个人就能把这群人撂倒在地,他也能的! 结果他刚走过去,就看到那个为首的班长“啪”的一个军礼,居然后退、转身走了。 走了…… 说好的要打一架,他一个人撂倒他们一班呢? “喂,怎么让他们走了?”他压低声音,“头儿说让我……”他比划了两下。 警卫员一手抓在他胳膊上,直接给他拎个转身,“你要给他们打坏了,咱们不好交代,不能恃强凌弱。” 勤务兵挣不脱警卫员铁爪子,龇牙咧嘴,“原来在你心目中,我这么厉害呢!” 通讯兵也笑道:“给他们条活路,免得被你打得鬼哭狼嚎的有损我军的形象。咱们是一家,不是敌我。” 勤务兵立刻信心满怀,嘿嘿笑了笑,跑回去,“老大,咱们要去周家村吗?” 莫应棠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正在沉睡中的村庄,淡淡道:“大半夜的不扰民了,去县城跟谭政委会合吧。” 他们开着吉普车呼啸而去,让崔建军等人在后面吃了一嘴土。 崔建军不像崔公源那么冲动,在听说对方是省军区派下来负责地区和各县革委会整顿工作的谭政委属下的时候,他当即就决定不起冲突,立刻回去跟达达说明情况早作打算。 …… 因为空间的作用,莫茹听觉格外好,哪怕是睡梦中有什么出格的动静她也有警觉。 半夜的时候她仿佛听到车声、狗叫声,只是再仔细听又没有什么,她也没当回事。 第二天起来差不多七点半,临近过年大家都比较放松,不需要早起。 莫茹准备早饭,周明愈先把院子清扫一下,七七和小八则洗脸刷牙,他们要去摆地摊。 虽然在先锋团捣乱的那些小干部被抓走,但是乡下的集市还不允许重开。再过几天就要过年,社员们都要买年货,没地买正犯愁呢。先锋团团部之前就放出消息,可以在周家村南路上摆地摊。一开始五天一次,除了先锋团,其他大队也有社员过来摆摊、买卖、交换物品。后来甚至每天早晚都会有人来交换一下自家的农产品,换点其他需要的,就像个乡村早晚市儿一样。 现在要过年,社员们都忙着置办年货,所以远处都有商贩也赶过来,一大早他们就去占地方,人流如织,七七和小八俩最近也去摆摊赚钱,货物都是管莫茹佘的,糖果、小玩意儿、笔本子以及女孩子的发夹之类的,也有一些自制点心、粗粮等。 她说要早去占个好位置。 莫茹捅开炉子,把燎壶放上烧水,又把昨天做好存在空间里的早饭端出来,小米粥、鸡蛋、豆腐皮肉渣包子、炖鸡蛋羹。 她看七七顾不得吃饭就要往外跑,赶紧喊:“七七,吃饭!” 听妈妈说吃饭,小八立刻就进屋,七七见被妈抓个正着,也只得返回。 “小八你吃快点,我们去占个好位置。”七七拿起一个鸡蛋在桌上一磕,然后滚一圈揭开一点蛋皮,直接就将鸡蛋整个拿出来,一口鸡蛋一口包子,再一大口粥。 两分钟不用就火速搞定。 莫茹&周明愈:…… 七七吃完发现弟弟还在那里斯斯文文地喝粥,顿时急了,“小八我说你快点……算了,我先去占地方!” 她背起自己装货物的书包,又抱起一领卷好的小席子就跑出去。 莫茹:“这么早有人买吗?” 七七的声音已经从院门外传来,“卖东西的当然要早去嘛。” 周明愈剥了一个鸡蛋递给莫茹,又看了小八一眼,“你怎么还不去?” 小八依然不紧不慢地吃饭,瞥了他爸一眼,“买东西的不会这么早去,姐姐已经去占地方,我就没必要那么去早呗。” “你是男孩子,以后你去占地方。”周明愈感觉他儿子真的是那种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绝不会着急上火委屈自己的那种人。 莫茹给周明愈盛一碗粥,“要不要吃块腐乳?我自己做的,现在挺香的。” 周明愈:“多来一块。” 小八:“妈,我也要!” 周明愈:“小孩子要少吃腌制食品,不健康。” 小八:“我不怕的,就算顿顿吃腌制食品,我也能长命百岁的。”O(∩_∩)O周明愈:这孩子怎么那么欠收拾呢。 他绝对不会承认现在不管下棋、打牌、数独还是什么,只要动脑子的,他就不是儿子的对手。 实在是有点丢人。 昨晚媳妇儿问“你俩有阵子不下棋,为什么啊?” 这小子立刻面无表情来一句“我爸现在下不过我,没意思了呗。” 听听那语气,以为他独孤求败呢。 莫茹笑了笑,假装不知道老公和儿子的小动作,对小八道:“你组装的收音机想买的人可多了,比摆地摊赚钱,大冷天你俩摆什么地摊啊。” 儿子攒了钱就买各种电子管、变压器、小天线等零件,林林总总装满一只木箱。 她也不懂这些,不过周明愈倒是挺支持的,有机会去城里就帮他留意买这个买那个的,其中有好几本无线电杂志,还有各种零件,甚至还给他买过镶红木的天线。 只是这小子也找事儿,那天她听见小八管他爸要零花钱,结果他爸表示不出门办事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让他管妈要,小八看他那眼神就有点……咳咳,就和看邱磊、周明林差不多吧。 小八笑道,“我得去帮姐姐算账啊,再说,我们要攒钱做大件呢。” 他吃饭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其实并不慢,吃完起身去洗手,回来问周明愈,“爸,咱们什么时候买发电机啊?” 莫茹立刻低头喝粥,假装没听见。 周明愈道:“买发电机干嘛?放电影?” 周七七在他面前不知道说多少次要买发电机放电影,说这是整个先锋团的大事,要是有电影大家就更有干劲。不过周明愈看她那架势,似乎真要是买了发电机放电影的话,这放映员就是她和弟弟轮班。 不过他没答应。 买发电机可不容易,得层层审批,公社都没放映部呢,他们一个团部就想放?单单这里就过不了审。 再说比起买放映机,周明愈惦记着还是先买了拖拉机。 现在有收音机听听,社员们都挺满足的,不需要那么超前,这姐弟俩太能折腾。 小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做团部广播呀。收音机那么小的声音,也只有家里听。这要是有发电机,每天都可以定期广播,日常还能搞宣传,组织社员们学习各种文件。” 他看了莫茹一眼,请求支援。 莫茹就问周明愈:“咱们公社是不是因为离县城远,通电成本太大所以不给通?” “有很多原因,主要的就是预算太大,负担不起。” 一根根电线杆铺设过来,还要一条条电线通过来,不只是预算的问题,还包括计划以及上头的发展战略。 按照他前世的了解,城郊的农村很多是70年代末或者八十年代初通电,但是要想普及还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 莫茹:“既然一时半会上头没有给咱们通电的计划,那咱们倒是可以买个发电机,反正也不是很贵嘛。” 说完她就朝周明愈笑,那边小八瞧着就知道差不多了,只要他妈开口,他爸就不会拒绝。 有困难就克服嘛。 看儿子出门的身影,周明愈这才笑道:“不能让他们太顺了,要啥就给啥,这还了得。” 再说,这小子自己有钱攒着不花,整天想管他要钱,他的钱都要给媳妇的好吧。 “小八还跟我说要做个手摇发电机什么呢,他这是要鼓捣电话还是电报?”莫茹对这些一窍不通,“说这样就能给县里或者哪里通信的。” 虽然她不懂,却一点都不怀疑儿子的话,他说干啥就是干啥,继承了她和周明愈两人的动手能力,之前说要自己组装收音机送给嫲嫲和姥娘,这不,人家已经做好些台。 送给嫲嫲和姥娘的还是镶红木的天仙呢,特别拉风! 能收短波敌台! 他从最初研究矿石收音机,现在组装各种零件的收音机,速度越来越快。据周明愈说,儿子现在一个小时可以组装一台收音机,其中还包括自己焊接一些小零件。 他送了嫲嫲和姥娘一人一台,她们给钱他推让了一下就收了。 一台成本是十三块钱,如果不用镶红木的天线其实十块钱左右就够的。 张翠花给了她二十五,沈淑君给了三十。 就算这样,比起外面买已经便宜一半呢,关键外面是有钱也买不到,券没处弄啊。 这时候没有什么娱乐,戏匣子就算是最好的,所以家里有点钱,又想有点娱乐的,都排着队要买小八组装的半导体收音机呢。 本生产团下面的几个连队,都想以连队名义买,这样农闲的时候可以组织社员们听广播。 一台四十的价格,一共卖了五台。 现在还有不少人排队呢。 …… 二十四扫房子,吃过早饭莫茹也做做样子。 她站在屋子中间,能把边边角角收得干干净净的。平时她每天都收一下,家里向来干净得很,既没有蜘蛛网也没有虫子,就跟盖起来的新屋子差不多,村里心细的人都非常惊异。 收拾好自己家的,她去南屋帮张翠花扫房子,周明愈先去团部看看,再去种子站找黄院长商量一下过年的事儿。 他估摸着来年黄院长等人就要回省城去了,毕竟大学里也开始稳定下来,他们已经没有危险,自然也没必要一直呆在乡下。 当然,他还是希望种子站能保存下来,以后还是省大研究所的分部,这对先锋团有莫大的好处。 这个请求,他觉得黄院长一定会答应的。 …… 莫茹在张翠花屋里悄悄地走了一圈,基本就把她们打扫不到的角落的积灰给收走。 农家屋子烟熏火燎的,一年下来能积累了不得的烟灰呢。 等收拾完以后,张翠花看了看,诧异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年格外干净?” 丁兰英头上包着手巾,四下看了看,“还真是呢,以前这旮旯咱们都扫不到,现在干干净净的。” 莫茹笑而不语,毕竟她更厉害了嘛。 扫了屋子还得把盆盆罐罐的都再倒腾进屋里,摆出去拿回来就需要折腾半天。 这一步莫茹不掺和,谁的屋子谁自己摆,毕竟谁都有自己的习惯,要是被别人放乱了到时候找不到也很烦闷的。 反正她家里的东西都是有使用习惯的,不喜欢别人给乱放。 她又去二嫂和三嫂屋里转了一圈,照样给净化一下。 这时候雪花、带子儿几个跑进来,上进步接下气的,“娘娘,娘娘,了不得了,姐姐和哥哥给抓走了。” 张够听见骂道:“死……你俩丫头片子,乱说什么呢,咋个回事?” 雪花和带子儿俩连说带比划的,他们摆摊的时候,来了一辆吉普车,下来一个好高好俊的兵叔叔,他和姐姐哥哥说了几句话,俩人就上车跟他走了! 带子儿非说被当兵的抓走了。 莫茹有些纳闷,听孩子描述她第一个想法就是大弟? 不过大弟上一封信的时候还在黑龙江呢,这时候不可能回来。 俩孩子主动跟着走的,那就是认识的人,他们认识的谁能开吉普车下来?难道是邱磊或者亮亮他们借了吉普车来? 反正只要不是崔家就没事。 张翠花催她赶紧去看看,可别有什么事儿。 莫茹带着俩侄女去了村南头摆地摊的地方,那里人来人往都是四外村的社员们。 很快,她就找到姐弟俩的摊位,在村南那几棵大杨树下面,前些年杨树砍掉后来栽上新的,如今十来年过去又海碗口粗了。 果然姐弟俩不在,坷垃儿和拦子儿坐在那里招呼买东西的。 莫茹走过去。 两人看见她,立刻激动地喊道:“娘娘,姐姐和小八跟着舅舅去了。” 舅舅? 小弟? 莫应熠小年前一天就家去了,难不成是他坐了谁的吉普车过来? 倒是有可能。 不过看孩子们那激动的架势,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莫应熠他们又不是不认识,不会这样激动的。 这时候菊花、泥蛋儿也和一群同学逛到这里,他们笑道:“娘娘,是大舅回来了,说带着七七和小八去供销社呢。” 莫茹随口道:“供销社有的咱们团部没有?还用去那里?”随即她看向两人,惊讶道:“大舅?” 菊花笑道:“是啊,娘娘,就是大舅啊,那个长得最俊的大舅!” 那一年大舅上门来,她还小呢,不过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艾玛,莫茹心跳都加速了,还以为自家大弟被部队留下再也不给放回来了呢。 她立刻道:“你们在这里玩儿吧,我先家去和嫲嫲说说。” 日常张翠花也和她念叨莫应棠当兵多少年,多少多少日子没回来,听着比莫茹还关心呢。 张翠花的弟弟参军以后就没再回家,这都变成张翠花心里的刺儿了,后来莫茹的弟弟又十多年不回家,张翠花私下里还抱怨:这当兵当兵,就把人给扣下不还了? 所以前几年张翠花答应娘家给弟弟过继一个儿子的建议,就当张佑麟已经牺牲了。 好在莫应棠虽然不回来,但是定期有大笔津贴和信寄回来,家里人也不用担心他的安全问题。 现在听说莫应棠回来,张翠花真是由衷地替莫家高兴。 张翠花对莫茹道:“我冻了俩肘子呢,你拿一个出来烤烤,我再去你队长大爷家拿瓶子酒来,让他爸陪着大舅来这里哈酒。” 自从莫茹给他们做了一次烤鸡、烤肘子以后,大家都说好吃,跟炖的不一个味儿,惦记着年夜饭还有烤肉吃呢。 这会儿正好借着莫应棠的东风再吃一顿,嘿嘿。 莫茹就回去准备,为了招待十几年不在家过年的大弟,她从空间拿了两只肉鸡两只鸭子出来,加上那个肘子,正好可以上下两炉一起烤了。 等她把鸡鸭还有肘子分两层烤进去,又调酱汁,这时候周明愈也从种子站回来。 “哎呀媳妇儿,在种子站我就闻到香味儿,今天加餐啊?” 莫茹笑弯了眼睛,“我怎么不知道小五哥鼻子原来这么尖呢?” 周明愈上前帮忙,俯身在她耳边亲了一下,“哪里是我鼻子尖,明明是我媳妇儿厨艺越来越好啦。”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八:卖收音机都能当万元户,你信不信! 周明愈:赚的钱别忘了上交给我媳妇儿,谢谢。 ☆、第275章 团圆 莫茹顾不得和他开玩笑, 赶紧告诉他莫应棠回来的消息。 周明愈惊喜道:“真的?那肯定能在家过年吧?” 莫茹摇头,“那可不敢保证,前几次都是匆匆回来匆匆走的, 兴许吃顿饭就走呢。” 周明愈却觉的莫应棠肯定能在家过年, 否则也不会挑这时候回来, 大过年的让人回家又不让在家过年,怎么说都不人道嘛。 烤炉里的肉散发着阵阵香气, 莫茹估计着火候寻思应该刷油和蜂蜜了, 这时候外面响起吉普车开过来的声音。 莫茹和周明愈忙走出门去,就见一辆吉普车停下来——驾驶室里坐的是周钦暄! 莫茹&周明愈:!!! …… 莫应棠又指点小八几个注意事项, 然后示意他拉起手刹、关火,周七七从后面趴上来,“大舅大舅,轮到我了!咱们再开一圈嘛。” 莫应棠在她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有的是机会呢,先回家。”说着他顺手就把钥匙拔掉。 周七七:“大舅,信任呢?” 莫应棠把钥匙放进迷彩服的兜里, “别耍心眼了,走吧。” 周明愈已经帮他们打开车门,莫应棠下车看着姐姐和姐夫, 笑道:“姐夫,姐,我回来了。” 莫茹眼睛都湿润了,拉着他的手臂, “再不回来,娘都要去部队要人了。” 距离上一次回来那一晚上,这都过去三年了。 周七七道:“妈,我大舅说这一次回来要住一段时间呢,把过去的假期都补回来。” 莫应棠笑起来,“住到爹娘和姐姐都烦了为止。” “叫你这么说俺们整天在家的,早烦死了吧。”莫茹也笑起来,“住久一些好,正好娘要给你说媳妇呢。” 莫应棠脚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姐夫和姐姐这么些年都没变样呢。” 莫茹嗔了他一眼,“你俩外甥都这么大了,你这样可是笑话我呢。我看你倒是变样,看得出来部队吃的好,个子蹿高那么一大截。” 周明愈有186呢,他比周明愈还高,莫茹比量一下得有一米九。 说笑着,莫应棠去车里搬箱子,沈淑君留下一少半,大部分都让他拉过来给姐姐家。 周明愈招呼他进门,“从家里过来的吗?” 莫应棠点点头,“早晨六点半到家的,爹娘让我先过来看看。” 寒暄几句, 莫茹看好几只木条箱,里面装着奶粉、豆乳粉、麦乳精、各种罐头。 她道:“怎么拿来这么多,我们留一半就行,剩下的你拿回去。” 莫应棠道:“娘已经留下了。这些让你都留着,有个应酬什么的,还有大娘大爷他们也正好喝。”他早晨六点半到家,吃了早饭爹娘就催着让他赶紧去姐姐家。 莫茹也没再推让,她就先收着,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周明愈和莫应棠把箱子搬屋里去。 放好了东西,莫应棠鼻子动了动,“这么香,姐你们烤肉呢?” 他走出屋门,眼神儿一下子就锁定院子一角的那个烤炉,惊奇道:“这是什么?” 周明愈给他解释一下烤炉的原理,笑道:“腊八那几天垒起来的,你姐姐烤面包蛋糕的哄孩子玩儿。你大娘听说你过来,非让你姐烤一个大肘子给你尝尝,你姐又挂进去几只鸡鸭,等会儿放开吃啊。” 小八提醒道:“妈,你该刷油和蜂蜜了。” 莫茹哎呀一声,“我给忘了。”她赶紧去屋里把已经备好的料都端出来。 周明愈已经戴上棉手套把炉门打开,用炉钩子把烤架拉出来,那上面挂了两只烤鸡两只烤鸭,表皮焦黄,一阵阵的香气扑鼻而来。 他们把鸡鸭拿下来用刷子往上刷汁儿。 莫应棠忍不住也帮忙,他们在部队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点燃篝火自己烤肉吃,他技术还不错呢。 周七七看他两只手帮忙刷油和蜂蜜,就悄悄地去掏莫应棠口袋里的钥匙,可惜莫应棠总是能看穿她,故意躲开让她拿不到。 等他们刷好油和蜂蜜就再放回炉子里,关上门继续烤。 听着那滋啦滋啦烤油脂的声音,几人聊了一会儿,知道莫应棠这一趟下来是工作需要,会全面调整地方各县的革委会以及各县的工农业发展计划等等。 他只是大概说了一下,并没有细说,当然也没有透露昨夜的事情。 周明愈招呼莫应棠屋里说话,“外面冷。” 莫应棠却道:“我去南屋跟大娘大爷问个好。” 莫茹想起张翠花特意买了酒说让大弟去南屋吃饭,她就道:“小五哥你拿两罐麦乳精和奶粉一起过去,你们先耍着,等肉好了我再端过去。” 周明愈就去拿了两罐麦乳精两罐罐头,陪着莫应棠去南屋。 周七七追上去,求道:“大舅~~我姥娘爱吃烤鸭,我姥爷爱吃烤鸡,等会儿我和小八去给送过去呗。” 她眼睛里直冒星星,钥匙拿来,钥匙拿来! 莫应棠指了指一旁的自行车,“你俩骑车子去就行,反正也不远。” 周明愈也让闺女不要闹,等舅舅空了再教她学开车。 周七七只好回来缠着莫茹,“妈,你跟我大舅说让我也开开车呗,小八刚才一路开回来的呢。” 莫茹笑道:“行,等会儿我教你开。” 周七七呵呵,“我的娘,你可真能骗人,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以为谁都是小八,妈说啥就是啥,从来不怀疑啊。 小八就追上他爸和大舅,“大舅,我妈说她会开吉普车,你把钥匙给她吧。” 莫应棠就扭头看周明愈,周明愈笑道:“我和你姐那年去省城机械厂,她学会的开车。” 莫应棠就把要是扔给小八,“听你妈的,不许让你姐姐自己开啊。” 小八拿着钥匙跑家去,“妈,拿到了。” 周七七立刻扑过来抢。 要搁去年,她还比小八高呢,肯定能抢到。不过这一年小八蹿高一大块,比她高出一拳头,她踮着脚也没够到。 “周钦暄,你不是好弟弟!”周七七佯怒。 小八:“姐,我得先是个好儿子才行吧。” 周七七:“你看大舅,先是个好弟弟!” 小八胳膊拐了拐姐姐,小声道:“姐,你又没傻。” 莫茹:……你俩别当我听不见! 她掏出几块木炭,把炉火调小,然后和俩孩子去开吉普车。 她先研究一下什么是什么,因为小八在莫应棠的指点下开过一会儿,也能给莫茹指点呢。 莫茹了解以后就先打火、踩离合、挂档,松手刹,然后左脚轻轻松离合,右脚轻点油门,试探着将车子慢慢跑起来。 这种手动档的老式吉普车她并不是很熟练,所以需要适应一下,期间熄火一次,还惹得周七七哈哈大笑。 儿子则给她打气。 很快,莫茹就开着吉普车换档自如,拉着周七七姐弟俩兜风去。 等车子跑得越来越稳当,周七七眼里已经开始冒星星,“妈,亲妈,你真厉害!” 莫茹笑了笑,“是不是长大以后觉得老妈越来越土啦?” 小样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周七七立刻拍马屁,“才没有呢,妈你最美了,又美又能干,咱俩出门人家都说你是我姐姐呢。” 小八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莫茹开着吉普车,带着姐弟俩去种子站请黄院长和李主任来吃饭,等他们回来的时候,烤肉差不多好了。 周七七意犹未尽,“妈,咱们去给姥娘家送烤鸭吃啊,开着吉普车眨眼就打个来回。” 小八也在一边帮衬。 莫茹:“好啊,要是你爸他们把你大舅灌醉,肯定得住下,咱们先去跟你姥娘姥爷说一声,顺便把你小舅舅接来住晚上。” 前阵子种子站放假,莫应熠就回家过小年去。 他们回家收拾一下,烤肉好了,莫茹就拿出来分装放在不同的盆里。 周七七和小八端着盆给南屋送过去,回来莫茹已经收拾好剩下的。 娘三个就开着吉普车去莫家沟。 去的时候赶时间所以莫茹开,回来再让周七七学车。 到了莫家沟,莫茹终于把钥匙给了小八,让他管着姐姐挂低档慢慢学。 别看小八比姐姐小两岁,稳着呢,莫茹很相信他。 他们来的时候,莫家聚集了一大堆人正围着沈淑君奉承呢,莫应熠在躲在隔壁看书,二弟妹曹春玲年前回趟娘家,今儿没在家。 莫树杰和莫应斐在大队安排过年的事儿。 如今莫应棠是军官,莫应熠是大学生,就连老二莫应斐也是大队干部,原本那些避之不及的现在都厚着脸皮凑过来。 哪怕沈淑君对他们冷淡都无所谓,反正他们可以自己给自己挽尊。 现在女儿和外孙们回来,沈淑君就没那个兴致敷衍他们,立刻露出送客的意思,识趣的说几句赶紧告辞,不识趣的也被人直接拉走。 莫应熠也去大队办公室把莫树杰和二哥叫回来,说姐姐来了。 沈淑君见闺女回来,高兴得很,拉着她商量莫应棠的婚事。 “大弟虽然年纪大点,但是军官,津贴高,好些人家都乐意把闺女嫁给他呢。你帮娘把把关,给他找个本分能干的,到时候随军跟着照顾他……”憋了这好几年的事儿,沈淑君恨不得立刻给办好。 莫茹笑道:“娘你别着急,先让大弟缓口气。他回来在地区工作呢,估计至少待一年,咱们有的是时间。” 说到儿子在地区工作,沈淑君就觉得扬眉吐气,想起什么小声道:“崔发忠才放回来没多久,今儿一大早又被抓走了。” “抓走了?” 才回来没俩月呢。 沈淑君就笑。 莫树杰也点点头,“说是奉了谭政委的命令,不但把崔发忠抓回去,还把崔公源也给撤职查办呢,估计崔发厚也快了!” 莫茹道:“也好轮到他了。” 这么密集的运动里,崔发厚居然还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幸运了。最好这一次一撸到底,让崔发厚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听莫树杰说谭政委,顿时好奇道:“这个谭政委和那个谭英杰有关系吗?” 莫树杰摇头:“不清楚呢,咱家那事儿我一直没跟你大弟说过。现在看着,他也是个能担事儿的,你回去的时候跟他提提。” 现在莫应棠不是小时候那么别扭,已经沉稳懂事,比家里长辈还有主意和见识,应该知道怎么做。 不管谭政委是不是和谭英杰有关系,莫应棠可以试探一下,如果不是,以后也能打探谭英杰和他的家人。 “行,我记住啦。” 家里还等着吃饭呢,莫茹也不久待,“爹娘,二弟,你们吃烤肉吧,别等凉了不好吃。我把小弟带去,让他和大弟一起回来好了。” 烤肉自然不会凉的,路上是放空间里保温的。 跟爹娘和二弟告辞,莫茹就上车带着三弟和姐弟俩回家。 沈淑君和莫树杰已经习惯女儿女婿会这个会那个,见闺女开吉普车也没什么惊讶的,只叮嘱他们路上慢点,注意安全。等女儿他们走了,沈淑君又把莫茹送来的烤鸡烤鸭拆一下,收拾一大碗让莫应斐骑自行车给老丈人家送去,顺便把曹春玲接回来。 而莫茹几个开车离开莫家沟,一路上站满了看热闹的社员,都目送他们离开。 社员们自然不是没见过吉普车,毕竟以前崔发厚回来也有吉普车,这一次崔公源回来也开着。 就因为见过,所以更打鸡血!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崔家昨天还得意洋洋,一副要东山再起的架势,没想到今天就把崔发忠又抓起来了! 哈哈。 自然也有嫉妒憎恨的,尤其崔发忠的狗腿们,只盼着外面形势变换,莫家又赶紧倒霉。 倒是崔发平等人家还好,虽然崔发忠倒了,但是只要是有能力办事还算公允的,社员们也都心知肚明,基本还会选举他们当干部的。 所以他们反而不会恨莫家人。 等莫茹一走,村里那些妇女男人的又往莫家冲。 莫应棠可还没结婚呢! 谁家的外甥女、侄女、闺女的,当然要去推销一番。 只要哄好了沈淑君,这婚事不就结定了吗? 而莫茹几个刚离开莫家沟,到了外面路上,周七七就开始要开车。 莫茹就和她换位置,让她先说了一遍开车的步骤,鼓励她慢慢来。 小八对莫应熠道:“小舅,咱们下去走吧。” 莫应熠同意,两人下了车,他笑道:“你姐姐怎么性子越来越急了,和小时候跟俩人似的。” 周七七小时候古灵精怪的,虽然调皮点,但是性子还没这么着急,这会儿一看,简直就是风风火火一哪吒啊! 小八双手插在棉袄兜里,一本正经道:“小舅,咱们慢慢走,我姐姐就得回来接咱们,不就有理由多开一圈啦。” 莫应熠:这小人精儿!自己脑子也算灵活的,现在跟他一比,都不占优势! 傍晚时分,周七七把车学会了,之后开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如。 她拉着一车人家去,路上拐弯都不待换档减速的! 军绿色的吉普车如同一头猎豹一样冲进周家村,周七七得意道:“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莫茹:“…………” 莫应熠和小八对视一眼,幸亏到家了,这一路给他们颠簸得,真是七荤八素的。 到了家门口,谁也不贪恋吉普车,都赶紧下车。 周七七还意犹未尽,“小舅舅,小八,你们不想兜兜风吗?” 莫应熠被她颠簸得有些晕车,要吐还吐不出来的难受,摆摆手,“我还是算了。” 小八面不改色,“我去南屋给你喊你俩干爹啊。” 周诚廉和周培基到现在还干爹干爹的自称,这会儿俩人也在张翠花家。 周七七道:“不用你喊,我去找邱恒看电影了。” 莫茹:“七七,下来,去你嫲嫲家吃饭了。” 亲妈一发话,周七七也只能遵从,因为越不听越没好处,而且妈已经兑现承诺教她开车了。 她立刻跳下了车,把钥匙递给莫茹,搂着莫茹的肩膀撒娇,“姐~~能不能让我和小八跟着大舅去见见世面啊。” 莫茹:“……!!!” 小八和莫应熠已经跑远了,远离周七七,免得被她给雷着。 莫茹拉着闺女回家,从空间里拿了黄瓜、西红柿等蔬菜出来,让她帮忙做个蒜泥拍黄瓜,冰糖拌西红柿。 “他们喝酒吃肉正腻着呢,弄两盆小菜去解解腻。” 周七七嗤嗤地笑:“妈,你这么豪爽地端两盆过去,我嫲嫲得心疼死。反正她也不舍的给别人吃,也就给我大舅我爸他们吃两筷子,我看一样装一海碗就行啦。” 不愧是和嫲嫲关系最好的孙女,深谙张翠花的心思。 就算一样一海碗都给张翠花心疼够呛,“这么多人,端过来干什么,留着他大舅回去吃。” 莫茹也不多说,只让她随便吃,“地窖里还囤着呢,黄院长他们给的保鲜方法好,到现在都没坏呢。” 岂知没坏,还更水灵呢。 有的还是空间里现摘出来的。 莫应棠倒是没醉倒,不过一双眼睛亮得跟要滴水一样,眼眶脸颊还染上了红晕,一看喝得也不少。 除了张翠花买的酒,周诚志等几个老头子都送了酒来,周培基还带来一瓶茅台! 九块钱一瓶! 这是当初周玉忠代表造纸厂去地区开会的时候买的,因为种种原因,他花九块钱买了一瓶酒。结果回来后自己心疼好久,柳秀娥看他心疼那样强忍着没数落他一句。 原本周玉忠说要藏一辈子,临死的时候再拿出来喝才够本,结果周培基给他一忽悠,他就贡献出来招待莫应棠。 不过莫应棠不肯喝,周明愈也不让开,所以那瓶茅台原封不动放着呢。 周培基自然不肯拿回去的,说送出来就当喝了。 聊了一会儿,差不多八点多,众人散去各自回家。 莫茹让小弟和小八扶着莫应棠,她则和七七扶着周明愈。 周明愈笑道:“真当我们喝醉啦?”他手臂一伸,就把莫茹和七七给拎起来,“看,根本没醉。” 莫茹不好意思,拍着他的手臂让他赶紧放下,结果周明愈只放开闺女,直接给莫茹一个公主抱,把她举高高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莫茹:……还说没喝多! 周七七咯咯笑,“老爸,你别那么肉麻,我都看见了。” 周明愈:“闺女,以后找老公一定要找跟老爸这样好的,知道吧,差一点都不行。” 心亏! 莫应棠几个就笑。 到了家,莫茹早就生了炉子,屋里热乎乎的。 莫茹和莫应熠打水,招呼大家洗漱、洗脚。 睡觉前一家人先凑一起聊聊天,说说闲话,叙叙别情。 周七七瞅着她爸下去喝水的时候就跟上去,小声道:“爸,我去南屋跟我奶睡呗。” 周明愈点点头,“我看行。”这样他还能继续搂着媳妇儿睡。 “爸,那你说,咱们是不是该买个放映机啊?” 放映机发电机,一体的。 周明愈点点头,“买,必须买。”媳妇儿孩子喜欢,就买。 周七七立刻喜滋滋地摇摇周明愈的胳膊,“老爸,你最帅了!” 嘿嘿,看来老爸喝酒还是有好处的嘛,虽然没喝醉,但是比喝醉好说话啊。 喝醉了就倒头睡觉,哪里还能商量事儿忽悠他呢。 东间,小八和莫应熠已经把他们自己组装的一些收音机、零部件、小玩具之类的拿出来献宝一样摆在炕上给莫应棠看。 “大舅,你看我这收音机,比我爸妈买的不差什么。” 买来的收音机打开以后还要嗤啦半天才有台,他这个节省一半时间,不那么急人。 他又搬出一个木箱,“这里面的零件到时候我想组装一台手摇无线电发报机。” 莫应棠:………… 周七七:“你要跟谁发报?小心给你抓起来。” 小八:“我和大舅发不行啊?” 莫应棠笑道:“回头我看部队里有淘汰的手摇发电机给你弄一部。” “真的?”小八双眼亮晶晶的,“大舅,你真好!” 周七七啧啧两声,小子挺会拍马屁啊,日常看起来冷冰冰的对人一点也不热情,见了大舅换个人似的。 ☆、第276章 哭 莫应棠一早五点就准时起床出门跑步、打拳, 六点的时候周明愈起来出去找他聊天。昨晚莫茹和他商量,让他找机会跟大弟透露一下莫家和崔家的恩怨,这样莫应棠也能心中有数。 等莫茹七点钟起床的时候, 两人已经从外面回来。 莫应棠穿得很单薄, 却身体舒展挺拔, 没有一丝畏寒的模样,他发梢上还凝着水珠, 眉梢睫毛上也挂着霜珠, 被自身的热气熏成细碎的水点。 莫茹看他穿那么点,赶紧去屋里拿他的军大衣给他披上, 又拿手巾给他擦汗,“不要以为年轻没事,这大冷天的就穿那么点,冻坏骨头怎么办?” 莫应棠接过手巾擦汗,“姐,我知道了,以后多穿点。” 周明愈道:“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他们家在西间的西头又接了一间屋子当浴室, 通着西间,里面可以淋浴也可以泡澡。浴缸是特制的,既不是铁皮也不是陶瓷, 而是用汽车废弃的轮胎加工成的,这东西九十年代以后有些农村还挺流行呢。浴室的炉子也有排烟道,可以烧热水取暖,洗澡的时候就不怕冷。这是周明愈专门给莫茹修的, 冬天她特别喜欢泡澡,修在卧室隔壁泡完可以直接通过小门回去,不用从外面吹冷风。 周明愈直接从屋里掏了一些烧红的煤炭送到浴室去,把那里的炉子生起来。 莫应棠拿了自己的衣物去洗澡,顺便把小弟和小八给叫起来,“男子汉睡到日上三竿,再不起打屁股了!” 两人一骨碌也赶紧爬起来。 “大哥,你今天就回去吗?” 小八也看着他。 莫应棠道:“过晌走,过年再回来。” “大舅,那我跟你去玩儿吧。”小八一脸希冀。 莫应棠笑了笑,爽快答应,拿着衣物去浴室了。 莫茹准备早饭,周明愈给她帮忙,顺便告诉她聊天的事儿。 “大弟早就知道呢。” 莫茹惊讶道:“知道?” 周明愈笑了笑,“你别看他小时候好像不管事,其实心中有数呢。” 否则也不能年轻轻就非要跑去当兵。 莫茹也万分感慨。 这时候七七从嫲嫲家回来,还端了一笸箩烙饼,“嫲嫲一早起来做的。” 莫茹看那些饼有一层油嘎渣,笑道:“用了不少油吧。” 七七嘻嘻笑道:“是的呢,带油的都挑给我,剩下的全是干烙饼,可给我四大娘膈应得不轻。” 莫茹嗔了她一眼,“别乱说,你大娘不是那样的人。” 瞎说什么实话。 吃过早饭一家人在家里打牌聊天听收音机,等吃过午饭,莫应棠要先回县城,然后再去地区,等除夕那天再回来。 莫茹就去给他收拾一些家里的土特产,让他也送给同事们,尤其是谭政委。 那边舅甥三个也都收拾好衣物,要跟着莫应棠去见光景。 莫茹叮嘱他们,“跟着去了不要捣乱,一切要听话。” 三人纷纷说知道了,让她莫操心。 等他们走后,莫茹和周明愈也继续忙年,二十五磨豆腐。肉不能敞开供应的时候,豆腐在过年就要承担艰巨的任务。 团部的水磨坊这几天更是日夜不停,磨面的、磨豆浆点豆腐的,轰隆隆不断。好在如今大小石磨一共有七座,也足够先锋团的社员们排队使用的。 集体做豆腐,然后各家用钱和工分买。 整个磨坊就和集市一样热闹。 研究所的师生们要搬回省城去,大家恋恋不舍,所以这个春节过得更加热闹有趣。 正月就是大家走亲戚的日子,今日去你家,明日来我家,轮流着每家都去过。前些年生活差,谁家都吃不饱的时候,大人尤其男人很少串门。正月也就是闺女带着孩子回娘家,之后侄子去姑家,其他的亲戚基本不走动。现在生活好转,只要不是揭不开锅,社员们还是注重亲戚之间的走动,不但闺女回娘家,侄子去姑家,外甥去姨家,就是姊妹连襟之间也走动起来。 走动起来,才热乎。 初三周明愈陪着莫茹带着孩子们去莫家沟回娘家。 知道莫茹一家要回娘家,曹春玲昨天就回了娘家,今天特意在家帮着沈淑君招待客人。 过年的时候莫树杰和莫树仁兄弟两家是一起过的。 因为去年刚跟着回到莫家沟,且离着娘家远,钱高粱就不必年年回娘家。他们家没有其他亲戚,也不用招待闺女,初三这天都到莫树杰家来帮忙。 莫树仁一家跟莫茹家的关系也非常亲近,大家说说笑笑很是亲热。 莫茹悄悄地问沈淑君,“娘,我大爷还没原谅二哥呢?” 沈淑君道:“你大爷压根就没怪他,是他自己迈不过那个坎儿。你爹、你大哥都找过你二哥,他避而不谈,躲着呢。” 莫茹觉得这事儿一时半会也急不来,“反正现在都在家里一处住着,以后慢慢说开就行了。” 有时候人和人就是缺少一个坐下来聊聊的契机,如果有人从中调停,这件事就很好解决,毕竟双方都有和解的心。莫茹觉的莫应龙只怕感情很复杂,不管是愧疚还是男人的自尊,总之一时半会他可能放不下心头的包袱。 沈淑君点点头,“找时间你和明愈跟他聊聊,他对你俩还是不一样的。” 莫茹自然答应,让家里人也不用担心。 虽然莫应龙不在,也没影响家里人热闹的心情。 晌午家里正喝酒的时候,崔红红突然领着大闺女上门,哭哭啼啼的,一进门扑通就跪下来,“爹、达达、娘娘,怎么说我也是老莫家的媳妇儿,也为老莫家生儿育女的,你们可要给我主持公道。” 曹春玲和钱高粱在堂屋忙活,见状吓了一跳,两人赶紧去把她给扶起来。 曹春玲道:“我说嫂子,有话你好好说,这是干啥啊。” 崔红红推了一把自己闺女,“你哥都不要我们啦,嫌我们崔家出身臭。” 估计是为了躲自己爹和大哥,莫应龙这两年几乎不着家,大队里有出门挖水渠修水库的活儿他都抢着去,惹得崔红红很是不满。 崔家现在倒了,崔红红也没以前那么跋扈,现在见了沈淑君和莫树杰姿态放得很低,满是讨好的意思。 她怕莫家让莫应龙休了她。 她也知道自己以前仗着身份怎么给莫家脸色看,怎么挤兑莫应龙,现在风水轮流转,莫应龙还不得报复她? 莫应龙根本没在意那个,跟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赚了钱都交给她,只是现在不咋着家而已。 崔红红却想不了那么多,只要莫应龙不爱回家,她就觉得他肯定是想休了自己,甚至可能是莫家的意思! 所以她再也忍不住,就趁着初三莫家待客的时候带着闺女来想大闹一场,让莫家给个说法。 屋里莫树仁和莫树杰听着,就想下地,却被沈淑君拦着。 她笑道:“有我这个娘娘呢,也用不着俩老爷们去跟个媳妇儿说道,你们只管吃喝,我去看看。” 现在闺女儿媳妇儿侄媳妇的在跟前,她有什么好怕的。 莫树杰想想也是,就让大哥只管坐着。 莫应棠又帮他们把酒满上,莫应琦招呼周明愈继续喝酒。 莫应斐道:“要不我去把二哥叫回来?” 大过年的挖水渠修水库的也都停工回家过年,莫应龙就是不想在家呆着而已,莫应斐这些年和他关系不错,差不多的也能找到他。 莫应棠道:“不用,等过些日子再说。” 他们根本就没把崔红红当麻烦,而是自己家婆娘闹意见而已,这点事儿交给沈淑君就好了。 虽然崔家和莫家有恩怨,崔红红的性格也有些跋扈,可她总归是莫应龙的媳妇,为他生儿育女,而且她对莫应龙和孩子也不错。最主要的是,莫应龙并没有两家地位倒换以后要抛弃崔红红的意思,那他们自然也不会对崔红红如何。 莫茹陪着沈淑君出去,这时候曹春玲和钱高粱已经把崔红红劝起来,“先进来吃饭吧,你不饿,孩子都饿了。” 看到沈淑君过来,崔红红又开始抹泪,“娘娘,你得给我做主。” 沈淑君淡淡道:“你们自己夫妻的事儿,我做什么主?从前都做不得你们主,现在还能做主不成?” 听沈淑君这么说,崔红红心里也很是惭愧,毕竟当初自己对莫家可是万分瞧不上的,如果不是从小就稀罕莫应龙,她也不会嫁给当初被打倒的莫家。 沈淑君看她脸上闪过愧疚之色,寻思只要知道羞愧就说明这人不差,她自然也没必要和一个晚辈揪着过去不放。 她笑道:“行啦,也没啥大不了的。”她又对小茉莉道:“去把你弟弟叫来一起吃饭了。” 莫应龙和崔红红有一儿一女,俩孩子岁数差着有点大。 崔红红倒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她原本寻思自己要豁出去撕破脸闹一场,逼着莫家把自己认下来,然后再把莫应龙给找回来。 哪里知道,根本不用她闹,人家莫家就把她当自家媳妇儿了。 她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儿,顿时就别扭起来,“娘娘,以前是我……” 沈淑君道:“以前是以前,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崔红红用力点点头,“哎。” 眼圈一下子又红了,心里的不得劲也没那么厉害,又赶紧招呼莫茹。 莫茹笑了笑,却没有和她太热络,大家还是慢慢来吧,对崔家和崔红红的芥蒂也不是一下子就真的消除的。 傍晚莫茹一家要回家的时候,莫家又来了一位贵客。 来人是谭澄宇谭政委,这让莫家都非常惊讶。 莫应棠给双方介绍了一下。 谭澄宇笑道:“要论起来,我和莫家可是有渊源的。” 他走到莫树仁身边,挺直腰板行礼,“莫大哥,你瞅瞅我,看看眼熟不?” 莫树仁的眼眶就红了,握着谭澄宇的手,“你是谭政委的公子,这模样真像!” 谭英杰当初是当地敌后抗日组织的政委。 谭澄宇点点头,握着莫树仁的手,解释道:“当年家父远离家乡来咱们省带领抗日,此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只有他的一些遗物……”他吸了吸鼻子,“莫大哥,我来晚啦,让你们受苦了。” 当年谭英杰的牺牲非常意外,是在山坳中遭遇伏击,尸骨不全,而他收集的关于崔发厚做汉奸的证据也全部遗失。因为种种原因,当时谭英杰牺牲以后,组织并没有立即展开调查,反而定性为失踪。 后来谭澄宇接到父亲失踪的消息以后便申请调动部队关系,从福建军区转到了南京军区。 他在调查中竟然从一位老乡家里找到了一本父亲当年的日记本,大体记录了一些事情,只是因为保密原因,都是语焉不详,给他的调查带来了不少困难。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最后还是给我查个清楚。”谭澄宇握着莫树仁的手,“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不但要恢复莫家的名誉还要重新追究崔发厚和崔发忠的罪责!” 他告诉众人崔发厚已经被撤职查办。 实际是秘密收押,送到省军区反间谍部审讯,因为他们怀疑崔发厚还掌握一些间谍的情报,并且崔发厚交代的东西也有助于我方一些敌区卧底同志们的平反工作。 虽然建国已经二十多年,但是有些间谍隐藏的很深,这也是经验之谈。 毕竟……敌方退居宝岛的时候,我方也派遣了卧底的。 比如说张翠花的弟弟张佑麟。 这是最高机密,就连家人也不能知道的。 不过张佑麟的事情谭澄宇还是暗示一下周明愈。 从莫家回来以后,周明愈借着给南屋送沈淑君给的礼品的时候,把张翠花拉到院子里悄悄地告诉她张佑麟的消息。 张翠花一开始没听明白,“红鲤子,你说啥?” 周明愈附耳又说了一遍。 “咕咚”张翠花仿佛听到什么落地的声音,就好像她心里原本有一块大石头,因为弟弟没有消息而一直压在那里,现在听见弟弟最终的消息,那块大石头就瞬间落地。 同时,她感觉背上好像有座大山被搬开,让她原本沉重的背竟然变得轻飘飘的,有一种压不住自己随时都要飘起来的感觉。 她一下子抓住周明愈的胳膊,“红鲤子,快抓着我,我要飘起来了!” 周明愈索性抱住她,“娘,你自己知道就行,也不用告诉我姥娘家人。” 张翠花点点头,“我知道。” “为了保护舅舅的安全,家里是得不到应有的荣誉和奖励的。”他提醒。 张翠花道:“谁稀罕那些啊,把鬼子和老蒋赶出去,咱们过好日子,就是最好的奖励啦。” 弟弟还活着,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周明愈当然不会跟她说,当年跟着撤退登上宝岛的一些卧底,在三个月内就被清查一遍被处决大半。 能活下来的是少数。 他也不知道舅舅是被清理掉的那批还是侥幸活下来的那批。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相信舅舅还好好地活在台湾。 晚上睡觉的时候,周诚仁感觉老婆子很不对劲,竟然早早地就躲进被窝里,肩头还一抽一抽的。 “我说老婆子,你这是咋个了?” 周诚仁凑过去瞅瞅。 张翠花拿手巾蒙着脸不理他。 周诚仁掀了半天也没掀开,寻思是不是自己惹的? 不对啊,他这么听媳妇儿话,疼媳妇儿的人,还能惹媳妇儿哭? 那没有的事儿。 年轻时候没有,这都一大把年纪更不能。 谁不知道他家的事儿全是老婆子当家做主的。 上头没有公婆,下头孩子都听话孝顺,多少人都羡慕老婆子没烦心事儿呢。 他寻思着就想摸烟袋锅子抽袋烟,嗓子里一阵痒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想起早上他咳嗽得厉害老婆子说“你都一把年纪,这两年咳嗽也厉害,我瞅着要不就别抽那烟袋了。红鲤子不是说了嘛,那烟不是啥好东西,抽了以后肺子都黑了,老了坐病,还有人得肺病的都没法儿治呢。”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说啥,嗯,笑嘻嘻地说没事,一大把年纪,吃好的喝好的,过了这么几年好日子,感觉够本了。 难不成老婆子这是记着,生气呢? 他犹豫了一下,手里捏着的火柴就没划下去,重新放回火柴盒里。 只是烟瘾上来有些忍不住,看了一眼油灯,寻思要不就对着油灯抽两口?那油灯在灯窝子里,靠着老婆子那头呢。 那、要不就不抽了? 烟瘾难道还有老婆子重要? 周诚仁寻思了一下,做了老半天思想斗争,终于压下那股子烟瘾,把烟袋锅子放一边,对张翠花道:“老婆子,我听你的,不抽烟了。” 张翠花正躲着抹眼泪呢,这么多年也就爹娘死的时候她哭过,后来不管人家欺负还是弟弟当兵还是弟弟这么多年不回家,她也从来没有哭过。就算那时候日本鬼子进村,赶得大家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她也没掉过泪,只想着怎么活下来。 可这会儿知道弟弟还活着的消息,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去,好像把她的眼泪闸门给砸开了,怎么都忍不住。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啊流,她自己控制不住,又觉得有点丢人不好意思,生怕被人看见,所以早早地上炕困觉。 哪里知道老头子在那里一个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干啥呢。 嘀咕了半天,最后冒出这么一句来,把张翠花又弄得笑起来。 “谁不让你抽了,你抽吧,反正这么大年纪,咱们也活够本了。”她憋着哭了半天,嗓子也哑着,这么一说听在周诚仁的耳朵里,那不就是赌气嘛! 这还了得! 不抽,坚决不抽了。 他把烟袋锅和烟袋包放在张翠花靠墙的那边,坚定道:“不抽了,说不抽就不抽。” 张翠花就知道他这是误会了,刚想扔还给他让他只管抽,又想起周明愈说的,年纪大了尽量少抽烟,免得得肺病,喘不动气可是最难受的呢。 想着老头子今年冬天身体似乎不如以前,早上咳嗽还憋气,她又觉得误会也好,那就不要抽,正好。 周诚仁也不知道这么一打岔,他就真的要戒烟了。 第二日去和周诚志、周诚义等老头子说话的时候,大家一眼就看到他从不离手的烟袋锅子不见了。 这可是大事儿! 他们这些老家伙,最亲的就是烟袋锅子,那是五冬六夏从不离身的! 可以说这一辈子不是天天抱着媳妇儿困觉的,但是绝对抱着烟袋锅子。 “这是咋的了?”都纷纷问他。 周诚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强忍着烟瘾道:“那啥,我说你们也都戒烟吧。这不是好东西,我今年冬天咳嗽厉害憋气,晚上喘不动气,决定戒烟了。” 周诚志:“他二婶子不让你抽了?” “没有的事儿!”周诚仁立刻否认,“她才不管呢,随便抽,我是觉得身体不行了。” 周诚义还正吧嗒呢,结果被他这话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 周诚仁给他拍拍背,“大哥,你看你,我说别抽了,喘不动气可不是玩儿的。功德叔儿怎么得的病?” 还不是抽劣质烟抽多了? 点了火儿正要抽的周诚志顿时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那烟袋点了火儿不抽,很快就熄灭了。 周诚志:“都装上了,不抽这不是糟蹋了?要不……咱俩一起抽了吧,以后都不抽了。” 周诚仁咽了口唾沫,很是心动,不过想起老婆子盖着手巾抽抽搭搭哭的样子,他觉得心直抽抽,比起烟瘾来,还是老婆子重要。 “还抽什么抽!”他一把把周诚志的烟袋锅子抢过去,在鞋底上磕了两下,把里面的烟丝都给磕出来,“行啦,也不用心疼了。” 周诚志和周诚义几个面面相觑,真不抽了? 周诚义还憋着咳嗽呢,加快速度吧嗒吧嗒,青烟一阵阵的冒。 ☆、第277章 东方红 过了正月初六, 研究所的师生们就开始准备搬迁回省城去。 但是先锋团的种子站也不拆除,改成研究所的一个分站,派工作人员留守, 同时吸收先锋团下乡的知青以及有农业生产经验的干部加入。 形成一个研究员、知青与农村干部三结合的一个种子科研站, 继续为农村各生产团、大队提供优良种子。 因为莫茹有空间的优势, 所以周明愈举贤不避亲,推荐她做了种子站的站长。 她这个站长主要负责和省部的联络, 把握大局, 实际杂活自然有别人干,就算是各地开会她若是不爱去也可以安排别人去。 她把先锋团那些连中毕业后不能读大学, 只能回乡的毕业生也吸收进来,可以让他们一边学习一边工作。免得他们觉得毕业以后只能回家下地,那还不如不读书直接下地。 这些天周明愈和莫茹忙着给研究所帮忙,要把他们的一些试验器材以及种子、试验苗都分门别类装箱送到火车站,到时候乘坐火车回城。 有省委的指示,再有莫应棠和谭澄宇帮忙,他们直接包了一辆货运火车, 回去非常方便。 走的时候黄院长无比感慨,“真是破家值万贯啊,来的时候觉得没有多少东西, 才这么两年怎么攒这多家当!” 主要是各种苗苗。 等他们彻底离开以后,差不多也就到麦收前。 …… 这两年各大城市的连中、初中毕业生依然源源不断地下乡,先锋团自然也不例外,照旧要接收不少学生。 而且到目前为止, 很多地方的高中并没有恢复,要么改成五七干校,要么就直接停课初中高中连读成连中。 所以,学生们基本读完初中或者连中就可以毕业,然后下乡或者进厂劳动的。 不过因为66到69的学生都下乡,70年毕业的连中和初中毕业生反而不需要下乡,他们需要补充城市缺失的劳动力,直接在城内各大工厂安排就业,算是比较幸运的一届学生。 此后每年的毕业生少部分留下补充城市劳动力,或者有家长退休子女接替工作、或者有关系的不必下乡,其他大部分还是下乡为主。 好在有“七二一”指示,各大学也开始积极改革,今年5月27日,北大、清华两所大学提交《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招生(试点)具体意见(修改稿)》。 在此基础上,政府也恢复办大学的思路:恢复开办的大专院校,学制要缩短,从工农兵中选拔、推荐学生。 之后中央有文件正式下达各地:恢复大学招生。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各地角落,其中最激动地莫过于那些下乡的知青了。 他们纷纷去找各小队的排长、连队连长甚至有人直接去找周明愈和莫茹。 …… 周明愈和莫茹这几天累得不轻,就想趁着麦收前歇一下,所以哪里都没去在家里改造庭园更适合夏日纳凉。 他们的院子比邻居们大了两倍不止,围墙外面是郁郁葱葱的花树,院内原本都是菜园,后来果园里也能套种蔬菜,而且各家也有自留地菜园,蔬菜都吃不完,所以家里的菜园就不必保留。 莫茹就把菜园改成花园,栽种各种时令花草,保证一年四季都有花赏。 南边院墙被周明愈改造的底下是迎春,上面是蔷薇、凌霄、金银花等藤蔓植物,如今开满红黄粉白各色花朵,与翠绿的花叶交相辉映,特别赏心悦目。 进来就是一架紫藤花架,和一棵葡萄缠在一起,这会儿开满紫色的花穗,莫茹可以在花架下躺一天也不腻歪。 花架下有一张吊椅和一把摇摇椅,旁边再放一张高低桌,都是周明愈亲自做的。 天热起来以后,懒洋洋的午后,两人最喜欢一起躺在这里喝喝茶、看看书,或者什么不做就这样干呆着。 不说话,却也不尴尬。 老舒服了。 这会儿周明愈念完莫应熠的信,顺手又给她晃了晃吊椅,莫茹半眯着眼睛,似睡非睡,懒懒道:“小八的手摇发报机到底好了没?能工作吗?” 莫应熠跟着研究所回省大继续边学习边搞研究去,走的时候小八和他约定说一起发报的。 还是过年的时候他们让莫应棠帮忙搞了两台淘汰的手摇发电机,跟着学了摩斯密码,说以后可以直接发报不用写信那么麻烦。 但是几个月过去,莫茹也没收到一封电报。 周明愈笑道:“要相信咱儿子,他想干什么就一定能成的。” 如今周钦暄可是先锋团的技术骨干、发明小能手。 两人正说话呢,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周团长、莫站长,你们在家吗?” 听见是几个知青的声音,莫茹蹙眉,周明愈就起身去看看怎么回事。 外面是张红兵、金光明、董桂娟、唐薇几个知青,他们一个个神色激动,手里还比比划划的。 “你们有事?”周明愈一点不想看见他们,因为每次看见他们就代表着麻烦。 董桂娟热切地看着周明愈,激动地说:“团长,中央下来文件大学恢复招生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上大学了?” “是啊,说是自愿报名,团长,你就给我们盖章吧,我们都资源报名。” 周明愈:“你们是不是没弄清楚情况,是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审核,不是报名就能上的。” “团长,我们报名,那你批准不就得了?我们成分也没问题,学校审核肯定可以通过的。”董桂娟眼睛亮亮地盯着他。 “我不是领导,公社和县革委会才是领导。”周明愈有些不耐烦。 现在政策根本不明朗,细节没下来,就算报名也没用。 最关键的一点,现在工农兵举荐入学的主力是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青年干部,还没有加入上山下乡的知青。就算以后知青可以被举荐上大学,估计也得来年或者后年政策完善的。 现在报上去也会被刷下来的,到时候他们又该说有人针对他们。 毕竟现在要改革高考、改革学制,打破由富农、中农、小资产阶级控制的读书群体,要让广大的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也有机会读大学。 所以,这些学生们想的太简单,只以为招生就是招收他们呢。 “周团长,你是不是故意不想给我们报名?你是不是看我们不顺眼?”张红兵敏感地觉察周明愈对他们很不耐烦。 周明愈看了他一眼,就冲着你以前有事没事到我媳妇儿跟前献殷勤,我当然看你不顺眼! “你们多心了,我就两只眼顺眼的都看不过来,哪里会看不顺眼的。”周明愈道:“你们先回去安心劳动,静候上头的详细政策。” “周团长,你这叫顾左右而言他!”唐薇毫不客气地堵着他的路,“我们要上大学,你作为直属领导,不可以挟个人恩怨!” 周明愈笑了,“个人恩怨?难道你们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成?” 唐薇立刻不说话了,只瞅董桂娟,悄悄扯她衣角让她说。 董桂娟却心虚,“周、周团长,我们是一定要去读大学的,当时在学校里我们就是名列前茅的,本来读大学也应该让我们去。现在不考试,让举荐,自然也该举荐我们,我们的成绩最好。” 说到最后她挺了挺胸脯,拿出作为优等生的自信和骄傲。 周明愈毫不客气道:“你们还真弄岔了,具体条件是‘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有两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在二十岁左右,有相当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政治思想好。” 政治思想好,这个含义就很广泛了,包涵出身、言行、工作表现以及领导对他们的意见、群众对他们的意见。 若是有人举报他们思想不端着,那就不是思想好。 金光明忍不住道:“还不是领导说了算的?领导说思想好就思想好,别的大队都是这样的。”全是吃卡拿要走关系搞定。 周明愈冷冷道:“可惜,先锋团不是别的大队,都赶紧回去准备麦收吧。” 上大学还远着呢,但是麦收就在眼前,收不回来就要饿肚子。 他这样也是为那些知青好,就算知青可以去上大学,也只有一个两个的,不可能这么多人都去。 现在他们一个个打鸡血一样激动,到时候就算报名也失望透顶,被打击人生信念,还不如一开始就给泼泼冷水,免得一个个再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有些人,太脆弱! 看他冷了脸,几个想闹腾的也要掂量一下。 虽然周明愈日常非常和气,但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之前他们私底下说莫茹的坏话,被他知道以后去知青点逛了一圈,他们的特权直接被剥夺,全部都要跟着下地,还要早请示晚汇报,每周写一次思想报告。 那阵子可把他们折腾惨了。 如今麦收在即,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人脱层皮,麦芒刺挠得人又疼又痒,想起来他们都发憷。 就算团部有两台手扶拖拉机,可现在田地太多,就场部的都收不过来。 百分之九十五的还是要人工来收的。 等周明愈打发那几个知青,回到院子里发现莫茹已经睡着。 知了高声叫着,夏日的热风被丛丛的花树过滤以后也变得温柔起来,吊椅上的人睡颜恬淡,让人有一种岁月静好,时光凝住的感觉。 他拿了淡粉色的床单给莫茹盖上,又去墙根的泉水池里放上两个西瓜,等莫茹醒了就可以吃。 他怕有人再上门打扰她午休,索性把院门挂上锁,让人以为家里没人。 他则去团部。 午休的时候,有人在家里睡觉,也有人跑到村里食堂以及团部前面的场里睡。 打谷场的边上有梧桐树和白杨树,投下了一片片的树荫,伴着蝉声清风入眠对社员们来说是一种享受。 林绍禹几个知青正在做麦收计划。 经过劳动的锻炼,他原本有些苍白的皮肤都健康起来,露在外面的肌肤被晒成小麦色,身体也结实很多,还长高一块。 他们跑遍全生产团,按照麦子的成熟等级画表格,把需要提前收的标出来,免得到时候耽误麦收。 周明愈看了看,同意他们的计划,“让农机组随时待命。” 正说着,外面响起吉普车的声音,一个洪亮的嗓门传来,“周团长!” 周明愈一听就知道是莫应棠的那个通讯兵,莫应棠工作忙的时候,都是他来送信或者送东西,和先锋团也非常熟悉。 周明愈迎出去,笑道:“在呢,胡通讯员有什么指示?” 胡通讯员叫胡正雄,西北人,估计是职业原因锻炼出一把大嗓门。他很有语言天赋,每到一个地方积极地学习当地方言,如今不但普通话不错,会说几句英语日语俄语,会说流利的四川话、陕西话、上海话,还会几句粤语和温州话。 像当地方言对他来说是小意思,毕竟很多发音差不多,只有个别词汇有特殊称呼而已。 他现在说的就是当地方言。 他还特别会讲段子,每次来先锋团,学生们知道都要跑来找他,请他去上课讲革命故事。 胡正雄从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褪色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周团长,恭喜你们啊,快去提车吧!” 提车? 周明愈心下一阵激动,赶紧打开信封,就见里面是一张批条:关于红旗公社先锋团贷款购买东方红75型履带式拖拉机的批示。 下面是鲜红的区委大红章,写着同意。 他欢喜道:“太感谢了!这可帮了我们大忙。” 他立刻让林绍禹去通知团部的连长、排长以及会计和农机组们,火速开会。 因为学校就在这不远处,他们得到消息,跑来请胡通讯员去吃西瓜——讲故事。 周明愈关切道:“胡通讯员,你忙不?忙就先走一步。” 胡正雄笑道:“不忙不忙,我去溜达溜达,吃过晚饭再走也行。” 先锋团食堂的饭那是有名的好吃,来了先锋团不吃这里的饭,那不是亏大了吗? 嘿嘿。 买拖拉机的事情早就定下的,钱也预备着,只是后来不让买他们也有别的用处,所以现在要开会再筹钱。 其实也没什么好开的,无非就是大家都举手同意,然后让几个会计和连长一起见证,开箱拿钱。 开了会以后周明愈就带着周诚廉和周培基两人开着手扶去县提拖拉机。 胡正雄则去讲了一节课的故事,时间差不多就去食堂吃专门给他做的饭。 韭菜炒鸡蛋、蘑菇汤、蒜薹炒腊肉、鸡大腿,还有杂合面大卷子。 他香喷喷地吃完,走的时候还特意去找何桂兰、张翠花道谢,“婶子就是实在,这饭比区委食堂的好吃多了。” 俩老太太笑着欢迎他常来。 她们最喜欢胡通讯员了,每次来都带好消息。 …… 这一次买拖拉机顺利得很,贷款都有专门人给办理,他们只需要摁手印、盖章、签字,然后交两千四百块钱,就可以先把拖拉机开走,以后每个季度还一次钱就可以。 还钱也不需要来县里,只需要还给公社的信用合作社即可。 拖拉机只是一个驱动机械,还必须要有配套的农机,耕地耙地一体的旋耕机、还有播种机、收割机,这些都是一起买回来的。 大拖拉机他们暂时没有配车斗,那些配套农机可以装在大拖拉机的就装上,不行的就装在手扶的车斗里拉回来。 等都装好以后,周诚廉开着手扶,周明愈和周培基驾驶东方红。 东方红的启动和后世的拖拉机不同,他既不是手摇打火,更不是电子打火,而是拉绳启动。 车头上有一根启动绳,一拉发动机就突突突地开始启动,这个也要掌握规律和感觉,否则不是那么容易启动的。 周明愈在省城的时候学过,试了试就掌握启动方法,惹得县革委会的技术员们都佩服不已。 “周团长,人家都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是一天不见就得刮目相看啊。”有人跟他说笑。 自从张技术员通过关系留在省里以后,县里又培养了几个技术员,都是从机械以及农业大专院校毕业的学生。 要不是有人说起来,周明愈都要忘记张庆祝这个人了。 张庆祝离婚和何敏结婚留在省机械厂,后来还参加造-反派,一时间也成为风云人物。不过他也闹出不少笑话,听说他和何敏俩对语录有不同理解,两人在家里的时候经常大开夫妻辩论,有时候闹到大打出手。 后来组建革委会的时候,张庆祝想进工厂革委会,但是没得逞,只能当一名普通工人。 按说在省城当工人也不错,这是好多人梦寐以求的,他之前也就是想留厂当个技术员或者工人的,这也算得偿所愿。 可他毕竟也风光过,一旦上去很难下来,心里落差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再者他因为靠着不光彩的手段留下的,心里也别扭,总觉得人家都针对他。自然也会因此生出各种矛盾和事端,后来和何敏闹得越来越厉害,最后被工厂开除。 开除以后他想回县里,县里怎么可能还要他? 没辙,他只好回老家种地去,据说现在在生产队当个技术员,也要下地劳动赚工分的。 周明愈和人家聊一下,看日头要落山,就告辞回家。 夏日天长,就算太阳落山还能亮半天,差不多到八点才会真的黑下来。 启动拖拉机离城回家,这时候城里乡下大部分都是土路,他们开着履带式拖拉机像坦克一样过境也没什么问题。 正是农忙的时候,沿途全是在地里干活儿的社员们,看着他们开着东方红拖拉机,都朝着他们挥舞手臂高喊着什么。 等进入先锋团地界的时候,社员们则是热烈地欢呼,甚至很多人都跑到路边来围观。 “今年收庄稼可轻松啦!” “是啊,听说这大家伙一天能耕地七八十亩呢,收麦子更快。” “我听说还能收棒子呢,直接把玉米粒都给脱出来,不知道真假。” “要这样,那可太先进了。” 说起先进,这种组合机械真的挺先进的,尤其适合大地块农场作业。 只是大包干以后,农田也都包干到户,恢复各家各户的小地块。农民们个人买不起大机械,小地块也不适合大机械作业,所以很多地方生产队的那些大机械都荒废了,就算有人买去一开始都施展不开。 这也导致在八/九十年代的一大部分农村,一度又恢复到牲口耕地收种的状态,直到2000年以后,百姓们打工富裕起来才又开始合伙买大型机械在乡下跑活儿帮忙收割耕地播种。 东方红突突地开进团部,立刻就引起一阵轰动。 干活的社员们正好下工,看到大拖拉机纷纷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么个大家伙,咱们团的麦子够不够收的啊?” “收完麦子还得耕地呢,闲不着。” “那咱们可更轻松了,哈哈,加入团部以后这日子真是越来越红火,吃得饱穿得暖,种地还更轻松呢。” 周明愈听见,笑道:“闲的时候把你们各自的手艺都好好耍起来,这些咱们也都需要的。” 有些社员是祖传的手艺,有些心灵手巧一学就会,如今农闲的时候也都能在那些部门赚外快。 拖拉机开回来,周明愈就让林绍禹去团部广播,让各连长明天来开会,确定一下麦收的顺序。 村里没通电,广播是汽油发电机驱动的。一根高高的电线杆,上面东南西北四个大喇叭,一广播社员们都说能传出十几里地去! 发电机是年初周明愈在莫应棠的帮助下买回来的,还买了全套的广播器械,如今由林绍禹等几个青年组成的团部广播通讯组负责。 当然,顺便也买了放映机。 因为要麦收,周诚仁等老头子自然还得带人压场,为了不破坏场院,只有团部外面的场里是用水泥抹平的,其他还是原样的土地,打场的时候压场,用过之后可以再种菜。 有东方红帮忙,今年麦收简直神速。 社员们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有些人跟着看拖拉机干活儿,哪怕顶着毒辣辣的日头他也能看一天! 麦收之后,为了犒劳社员们,团部下令:放三天电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完结哈。么么哒。 ☆、第278章 结局 每次放电影, 为了把先锋团下面的村都照顾到,周明愈设立了三个点,每个放映点周围几里地的人都可以来看电影。 一般都是晚饭后七点开始放, 一次放两个片子, 最晚十点结束。 刚经历过繁忙劳累的麦收, 接下来是略微轻松的夏管阶段,社员们晚上也有心思看电影, 觉得特别解乏。 有些人甚至盼着秋收赶紧来, 秋收完了还会放电影,一般冬天农闲的时候是放最多的, 六七里以外的人都会跑过来看。 这时候也没有太多新片子,基本都是革命电影,有时候找不到新片子,就只能放一部新的再放一部老片子。 哪怕是看过两三遍的,社员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不识字地能跟着电影说台词。 …… 这时候也到了工农兵学员们入学的日子。 原本入学报名是从前两年就开始的,只是各地的地方政策不一, 有的地方报名,有地方根本没通知,有些地方已经临近入学日子才开始, 又是一片乱哄哄。 先锋团是今年春天接到通知的,那时候团部也举荐了几个成分和成绩都不错的知青上去,不过在公社的时候就被相玉亭卡住,明确规定要工农兵学员, 知青可以有,但是一个团部一次举荐不能超过两人,录取一个。 当时相玉亭还说不用着急,可以这一次麦收的时候看看他们的表现嘛,反正入学时间也不是死的,现在去和冬天去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现在麦收忙完,各团和大队就忙着工农兵学员推荐入学的事情。 虽然规定是自愿报名,可其实第一步是群众举荐,也就是生产队或者大队推荐,只有被推荐才能拿到报名单,然后被送到公社去。 这种操作方式导致在大部分地方,举荐入大学沦为干部的手段。自己家有孩子的,自然是举荐自己家的,自己家没适龄孩子的,那就让想去的人互相竞争咯。 托关系、送礼,这都是不可少的步骤。 所以很多知青都纷纷回城,要求家里人支援粮票布票以及钱物,拿回来再暗中收买大队干部,争取能去上大学。 原本是要求有初中以及以上水平,但是在有些人的操作下,年纪差不多的,上了几天学不是睁眼瞎的也去读大学。 比如有些大队书记的儿子、闺女、侄子、外甥的,纷纷踏进大学校门,成为工农兵学员。期间自然也闹出不少笑话,直到毕业有人也学不会最基本的知识,一大部分人毕业后也就相当于高中未满的水平。甚至很多大学老师、教授,要教着他们怎么记笔记,怎么从最基本的知识学起,也真够为难老教授们的。 在先锋团,知青们一开始以为和别人一样,很多人都来跑周明愈的门路。周明愈直接说自己只有盖章的权力,没有推荐的权力。 推荐的权力在各队的先进骨干手里,以一百个社员有二十个先进的比例,然后骨干推荐人数过百分之六十,这样就可以被举荐到团部。 再由团部审核筛选,择优报名,最后送到团部由周明愈盖章。 他不独揽大权,各连队的连长们自然也不好意思,都是按照规定往上推荐,如果有作弊的或者故意打压的,团部也会派人核实,一旦证据确凿全都要受到处分。 至于第一次没有报名的,来年可以优先考虑。 毕竟每年招生的人数都是有限的,直接从省教育部分到各地区,然后分到各县,各公社、团部或者大队。先锋大队因为一直都是优秀大队,如今先锋团也是优秀团,所以人数比其他普通的地方要多一倍。 一开始知青们觉得自己学习肯定比农民、工人要好,如果有十个名额,他们应该八个,工农一方一个。可他们想岔了,第一批十个名额,知青只允许有一个,至少先锋团接到的命令是这样的。 但是周明愈给知青争取到两个名额。 最后通过社员们选举推荐,先锋团林绍禹、周钦平(泥蛋儿),周菊芳(菊花儿),周钦丙等12人成为首批工农兵学员。 他们填报的学校和志愿也都是上头分配下来的,全是省内的农业、电力、机械等方面的学院。这也是恢复办大学的思路,恢复理工科以及农业、卫生方面的大学,文科文艺不在此列。 原本上头规定6月27日工农兵学员入学,但是各地行动力参差不齐,且那时候正是忙麦收的时候,所以大部分农村学员入学都要推迟个把月。7月15日,团部送他们上了手扶拖拉机,拉着去高进县火车站坐火车,各去不同的学校报到入学。 送走那批学生以后,周明愈和莫茹又能轻松一下。 虽然有些知青意见很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们出去打听一下,有些知青通过关系拿到了大队的举荐,可惜上报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不合格,不是在公社被卡住就是在县里被卡住,还有已经去了学校又被学校审核给开除回来的。 先锋团这样,举荐一个就成功一个,还是头一份的,也不能不说是周明愈把握得很,没有把那些似是而非的送上去。 这日莫茹骑自行车去远处的棉花田转悠一圈,把虫子收一遍,如今她收害虫的范围包括了全先锋团,一般都是骑着自行车去转悠一下,半个月轮一次就没什么问题。 回来就去种子站看看。 估计她是史上最闲的种子站站长了,吸纳知青以及一些公社连中毕业生来上班,各项工作都是专人专管,她还真是没什么事情。 她主要是来看周七七和小八姐弟俩的,他们在种子站的实验室捣鼓手摇发电机,说是要给大舅和小舅舅发电报。 “我说你俩天天翘课,是不是不太好。”莫茹站在门口,屋里也没个下脚的地方,她放弃要进去的念头。 周七七笑道:“妈,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上学学啥啊?” 语文课就是家史诉苦,要么就是学语录,数学课就是算工分,生化课就是积肥,英语课每堂课都在学二十六个字母,物理课就是干活! 反正毕业以后就是回生产队种地,去学校浪费时间,她现在也不想去,她还要给广播台写故事呢。 小八更不用说,他跟着爸妈、小舅以及原本研究所的黄院长等人学的知识,跟学制改革以前的高中生差不多。 现在的连中都不如他呢,所以,让他去学校? NO! 他还是自己在家里自学吧。 反正黄院长和小舅舅等人也给他们寄大学的相关课本,他们能学的东西还是很多的。 “姐你使劲摇,快一点!”小八说着就开始摆弄那些仪表,“有反应了。” 周七七激动道:“修好了?” 莫茹也很好奇,真行?她以为大弟就是弄两台坏掉的机器来哄孩子玩儿呢。 小八道:“小舅那边没接收呢,等晚上的时候再试试。” 他抬头对上莫茹的视线,惊讶道:“妈,你干嘛这样看我?” 莫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笑道:“我瞧瞧你是不是基因突变,怎么比爸妈优秀那么多呢?这都快赶上你姐姐聪明了。” 周七七拍着桌子笑。 小八瞥了她一眼,“你居然还会被妈哄,哎。” 周七七:………… 小八对莫茹道:“妈,你看外面实验苗圃里我给装的那个自动浇水器好不好?” 莫茹踮着脚往东边看了看,种子站的院子里也被分成一块块的苗圃,里面有各种花、庄稼,都是实验苗。果然,苗圃的边上高处都放着一个个废弃的水罐,然后有挂点滴的管子通下来。 这个莫茹倒是知道一点,就是利用了虹吸原理嘛,只不过她也就知道这点而已。 “儿子你这么棒,都要赶上你爸了。” 小八:“妈,我要是再给你看点啥,保管就能赶上你了。” 莫茹:“不愧是妈的亲儿子知道要说什么,中午想吃什么?” 周七七:“烤鸭!” “大热天的禁止吃烤肉!” 周七七嘻嘻笑道:“要不咱们在你的空间里放个烤炉,我和小八进去烤啊。” 莫茹转身走了,“还是吃酸辣肥牛吧,上一次我和你爸去县里,你干爹给我们弄了三斤肥牛,我一直囤着呢。” 这个时代要吃牛肉可不容易,平时都没得供应,那一次是赶巧了。 热辣辣的酸汤肥牛,再来一盆拍黄瓜、冰糖拌西红柿,吃完以后在树荫凉里打着蒲扇听收音机,赏着满园子的花团锦簇,再来个泉水里湃的西瓜,那真是舒爽无比了。 …… 莫茹回家做饭,正用蒜臼子砸冰糖的时候,周明愈从外面回来。 他穿着到膝盖的军绿色短裤,上面是白色的亚麻短袖衬衫,蜜色的脸庞上布满汗水。跟其他社员一样,他手里拿着一把大葵扇,走到哪里呼啦啦地扇到哪里,有太阳的时候能遮太阳,或者席地而坐的时候还能当蒲团。 “媳妇儿,有好消息。”周明愈进了屋里,把手里的一张纸递给她,看桌上放着拌好的黄瓜,拿筷子吃了两口又去院子里冲凉。 莫茹拿着那张红头文件看了看,竟然是清华大学的入学通知书!!! 这是怎么回事? 她赶紧往下看,发现居然是给她和周明愈的。 “小五哥,这是怎么回事?”莫茹好奇死了,他俩结婚好多年孩子都这么大,快三十的人还让他俩去上学? 已经结婚生孩子的,可不在招生行列呢。 周明愈已经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双手撑在水台上,“媳妇儿,来帮忙搓搓背。” 他身上肌理匀称,全身上下紧绷绷的没有一块松垮垮的肥肉,看起来非常养眼。 哪怕看了这么多年,莫茹还是很心动,她拿水瓢做样子,直接放水出来给他冲凉,“这录取通知书是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啊。” 为了不让水流到裤子里,周明愈低着头,水流到下巴上不好开口,他抬了抬头把嘴巴解放出来,“一看你就太着急没仔细看呢,后面看下去。” 莫茹又看了看那张文件,果然就发现一行字,“有丰富实践经验的工人、贫下中农,不受年龄和文化程度的限制”,“周明愈和莫茹两位同志符合以上要求,县革委会举荐,区委批准入学”……莫茹看得咯咯乐起来,“没想到你要回母校二度入学,我倒是也能跟着沾光和你当校友了。” 周明愈伸手握住她纤细的脚踝,“莫同学,继续给学兄搓背。” 莫茹一边给他挠挠后背,一边突发奇想,“那……闺女和儿子怎么办啊?” 他们年纪小,可不能入学啊。 周明愈道:“一起去呗。” 那俩孩子,不让他俩去是不现实的。 这时候姐弟俩骑着自行车从种子站回来,一进门周七七就喊道:“爸,妈,听小舅舅说上头举荐你俩去清华大学,是真的吗?我和小八也去啊,这会儿你们别想撇下我俩。” 莫茹诧异道:“你俩咋听小舅舅说的?” 小八举了举手里的密码本:“电报啊。” 周明愈一听激动地站起来,“真发报成功了?给我看看?” 莫茹哎呀一声,“白折腾半天了,你还是去浴室洗吧。” 这么一站起来,裤子全湿了。 周明愈也没顾得上,先去看看小八的密码本,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商量,最后决定姐弟俩也跟着去。 要是去的话,夫妻俩是有供应粮吃的,但是姐弟俩没有,就得自己带粮票和蔬菜。 工农兵学生的待遇那是相当好的,全部国家供给制,每月发20块钱和35斤大米粮票,刨除买大米的钱一个月也能剩下四块,每顿也有菜吃,隔两天菜里还有肉片。 不过莫茹有逆天的空间傍身,吃喝方面自然不用愁的。 她空间里有土地,可以种庄稼蔬菜,而且还囤了很多粮食。 另外她还囤了一些全国粮票,就为了应急的。只是粮票有时间限制,不宜囤太多。 总之,他们具备带着儿女去读书的条件。 做好饭以后,他们就把饭菜端到南屋和大家一起吃,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听说莫茹和周明愈也要去读大学,而且还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一家人都惊呆了。 张翠花笑道:“我就说呢,他们都能上大学,你俩不应该去不成。” 反正叫她说,这些工农兵大学,论经验论思想论学识的,谁能比得上红鲤子和她劳模媳妇儿? 泥蛋儿这憨小子都能上大学! 原本她还寻思红鲤子年纪大,不让上学有点委屈呢,这会儿人家就送来通知书,她顿时对这大学抱有最大的热情和敬意。 “看看,这才是最好的大学。” 王金秋道:“七七爸妈真是好福气,这再大几岁就不行,这些小孩子年纪太小,也不行。” 张翠花翻了个白眼,“他俩这年纪的多了去了,怎么没见别人去上大学的?” 她又问什么时候去,是不是和上一批一样,也吃供应粮等等。 周明愈一一给他们解释。 周七七道:“嫲嫲,我和小八也要跟着去。” “你俩要是去,那可得自己带全国粮票呢。”王金秋被她吓了一跳。 这全国粮票就得拿家里粮食去换,因为全国粮票是带着食油的,所以格外贵。 莫茹虽然自己囤了粮食和粮票,却也不好直说,毕竟还没分家呢,她笑道:“这个不用四嫂担心,他们大舅和小舅给凑粮票。” 王金秋脸色顿时讪讪的,“呵呵,真是好福气,有这样的好舅舅。” 张翠花道:“那可不好白用舅舅的粮票,人家也是定量供应的。这么着,咱们拿钱去买一些粮票,再拿粮食换一些,也就够了。以后家里每三个月给你们寄一次粮票。” 周明愈和莫茹还要拒绝,那边王金秋的脸都要拉到地上了。 张翠花斩钉截铁道:“就这么定了。这个家我还是能做主的。” 周诚仁补充道:“听你们娘的,她说了算。” 一锤定音。 丁兰英和张够都表示自己也存了一些钱,现在用不到,就要拿出来给七七和小八买粮票。 丁兰英是真的高兴,虽然说是举荐上大学,可如果不是周明愈和莫茹,咋也轮不到泥蛋儿和菊花。再说了,要不是莫茹当初说让泥蛋儿上学,只怕家里的孩子也没个去学校的呢。 毕竟家里人一点都不重视读书,她娘家也这样,别家也这样,她也不觉得如何。但是读书以后,她就觉出好了。 张够是有地方赚钱能攒下私房钱就比什么都高兴,她觉得毕竟自己生了三个闺女,连个儿子也没,婆婆不给自己脸色看就是给面子。所以就算家里拿钱供应七七和小八吃饭,一点问题也没有,应该的嘛。 王金秋看俩嫂子都跟傻子一样,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可惜,自己没地位,说话也没份量,不高兴也只能憋着。 现在,还真没人敢跟张翠花顶牛呢。 王金秋虽然有心眼,可她也不傻不愣,心思又敏感还会来事儿,自然不会看不清形势就为这点事儿脑抽得跟婆婆闹腾。 也不过是说说酸话,回头该奉承还得奉承,不过少不得让自己儿子们努力读书,这样就能多花家里的钱了嘛。 …… 知道姐姐和姐夫被举荐入大学,莫应棠特意回来一趟,给他们一封介绍信,去了首都可以找他的老战友帮忙安排一下。七七和小八也不用担心,到时候有人帮忙安排就近读书,可以暂时插班去读对应的初中或者连中。 反正现在毕业也不考大学,又不包分配工作,基本都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去。他们只是去读书而已,并不会占用首都的工作机会,所以安排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走之前周明愈还要安排一下团部的事情,好在他以前也没有大包大揽,不管是工厂还是种地,都有专人负责,他无非就是管着花钱买这个干那个。莫茹那里就更轻松,除了拿虫子,没有离不开她的时候。 拿虫子现在问题也不大。 以往她只拿自己大队的,其他大队的还可能会有虫子流窜过来,现在以生产团为单位,她都是骑着自行车收遍全团的虫子。 拿一次,至少可以管半个月呢。 上学以后他们也不是三年不回家,寒暑假还是要回来的,中间有事请假回来可以可以的,只不过要自己出路费而已。 有莫应棠和高瑞阳给安排,这一次他们上京更加轻松。 出站当天早有勤务兵在外面接站,住处则是在清华大学附近的一位战友家里。 那对老夫妻有两儿两女,大女儿已经嫁人,大儿子在福建军区,原本小女儿和小儿子不需要下乡的,可他们满腔热情主动要求上山下乡。 小女儿南下云南,小儿子北上北大荒建设军团。 老两口在家里寂寞得很,所以大儿子战友说安排一家人租借他们两间屋子的时候,他们立刻同意。 他们看莫茹和周明愈两人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是进退有节,知书达理的,先就接纳了。再看七七和小八俩孩子不但长得俊,而且讲文明懂礼貌,又聪明好学,老两口就没有不愿意的,甚至主动提出让周明愈和莫茹把粮食关系转一下,晌午在学校吃,早晚可以回家吃,这样他们也能帮忙做饭。 安排了生活,上课就更没问题,工农兵学员的课程对两人来说简直太轻松。 一个班学生的学习水平差异巨大,有的人是高中毕业水平,有的人小学都不毕业的水平。 所以上课的老师也颇为头疼。 现行的教材不能用,老师们只能自己另外编写更加简单适合现在学员普遍水平的教材出来用。 毕竟很多工农兵学员都是生产队、工厂、军队举荐来的,让他们来学习知识,是为了回去更好的工作,并非真的要学习多么高深的理论知识然后当科学家或者机关干部。 但是周明愈和莫茹却不想浪费这样的机会。 尤其现在的老教授、讲师们可是实打实的知识分子啊,不是后来有些用论文和资历堆砌起来的华而不实的只有学历没有本事的老师,所以他们卯足劲要跟着好好学。 他们专门找老师们买了以前的课本,经常私下里找老师请教。 这么一来,另外一些水平高的学生也有样学样,跟着学习,不肯浪费这三年宝贵的时光和机会。 于是慢慢的,他们计算机自动化专业1班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跟着老师们学以前深奥的课本,一部分让老师编写初高中水平的教材教他们。 后者毕业以后顶多是高中水平,甚至很多人是来混日子的,根本达不到。 而周明愈、莫茹和另外七个同学,却如鱼得水,可以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地徜徉,彼此也结下了深厚的情意。 每次放寒暑假的时候,都有同学要求跟着去先锋团参观实习,他们也给先锋团农场提供了不少好的思路和建议,更加有助于先锋团的发展。 一开始周七七和小八是在附近连中读书的,从第二年新学期开始就跟着爸妈去清华大学边玩边学习,也成为了校园的一道风景线。老师同学们都知道,70届有两个小学生,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学习能力很强,思想觉悟也非常高! 他俩年纪小,求知欲旺盛,兴趣广泛,跟着很多不同专业的老师学习。 那些老师因为自己班上的学生大部分不尽如人意,乍碰到俩这么好学又优秀的学生,自然是倾囊相授,尤其周钦暄同学,被誉为理工科的天才少年! 73年下学期毕业的时候,周钦暄和周夕两人直接被中科院吸收入学,据说以后要参与研究最高机密的科学技术。 这点是要保密的,连周明愈和莫茹也不能知道。 73年冬天,他们70届工农兵学员们读完三年半学制以后正式毕业。 学校开了毕业动员大会以后,学生们基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只有一些干部子女或者有关系的,可以通过关系留城或者进机关、大工厂工作。 周明愈和莫茹一共十几名学员也受到学校领导和老师们的挽留,希望他们能够留校,两人感激却还是婉拒了。 这么多年,他们已经把先锋团当成自己的家乡融入骨血中去,已经不想再离开。哪怕天大地大,家乡的人和事,都是他们的牵挂。 学有所成,更应该回自己的家乡去建设新农村,把自己的家乡建设成大家都想去的地方! 因为那是一个充满理想和激情的地方,这是一个充满理想和激情的年代!【结局】 …………………………………一下主角番外…………………不只是周明愈和莫茹毕业后回到了先锋团,其他工农兵学员除非有特殊表现被留校或者调往机关单位的,其他人也都回到先锋团。 年后,周明愈和莫茹去县革委会申请,想要成立一个本省的先锋科技研究组,专门研究农业机械化、自动化方面的内容,与银行、各大机械厂、农机厂等合作,希望能够为当前的农业生产做贡献。 等联合科研组成立以后,他们又申请给红旗公社、先锋团通电。 红旗公社至今连个像样的邮局都没有,只能作为县邮局的分部接收信件和包裹,电报都是打到县邮局,然后再送下来的。这一下子就要耽误一天的时间,根本不能体现电报的快捷性。 等通电以后,公社和团部自己就可以接收电报,真正做到快捷方便。 因为这时候通电成本太高,家家户户通电的话,大部分社员们负担不起高昂的费用,所以暂时通电到团部和红旗公社,以后可以慢慢地从这两个地方往周围的大队辐射。 先锋团团部因为比较富裕,除了办公室、学校以及医务室通了电,食堂、养殖场、种子站、农机组、造纸厂和砖窑厂也全部通电。并且为了照顾社员们,还在各个方向竖起电线杆装上路灯。 于是除了寒冬晚饭后路灯下就成了社员们的聚会场所,他们在这里聊天、开会、听广播,还有知青们在这里表演节目。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年。 两年后家家户户通了电,还装上小喇叭,直通团部的广播间,每天可以同步听广播。通电以后,村里的副业越来越多,家家户户有了钱。不出两年,收音机就在先锋团普及开来,当然一大部分都是团技术组自己组装的,物美价廉。然后就是自行车、电视机……为了方便社员们安全用电,周明愈带领技术组研发了一种电闸保护装置,在有人误触电的时候能够自动跳闸,减少了很多意外伤亡事故。 这与其他地区乡村通电以后发生的意外触电事故形成了鲜明对比,于是这种先锋牌儿带漏掉保护的电闸火速在城乡间传播开来。 在中科院、各研究院以及各大学的共同努力下,政府通过了专利法。周夕第一时间为她爸爸的安全电闸申请专利保护,后来让先锋团的先锋牌儿电闸畅销全国几十年。 十年特殊时期结束,恢复高考、知青返城,在乡下很多地方又上演了一部部家庭破碎的戏剧,因此衍生出无数或感人或气人的故事。 因为未雨绸缪的婚姻规定,先锋团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悲剧。 夫妻知青双双返城,而早就立志扎根农村的知青也并没有什么损失,下乡的这些年,他们有的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有的在团部工作,时至今日,在先锋团的生活让他们觉得安宁又富足。 这种富足来自于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满足,他们虽然赶上了那个时代,可是他们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被社会抛弃。 先锋团给了他们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甚至很多夫妻知青也没有返城,因为在他们看来,先锋团如今的发展势头,甚至比县城更好。 83年,全国公社正式解散,恢复乡镇建制,而各生产团队、大队、生产队也恢复为村的建制。 但是先锋团百分之九十的村民们要求继续实行农场集体经济所有制的形式,因为这些年他们已经体会到,在行之有效的管理下,他们的劳动积极性得到了很好的提升。 尤其团部给他们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让他们几年前就不必再靠种地吃饱饭,如今他们把土地交给团部集体管理,他们只需要在农忙的时候上工下地,其他时候都可以去工厂做工赚钱。 84年后先锋团的面粉厂、副食品厂相继开起来,原来的整个红旗公社,都成为了先锋团的绿色农产品加工基地,后来扩展到全县。 先锋牌面粉以及面食,还有各种副食品,点心、糖果、辣椒酱、泡菜、咸菜等,全都畅销全国,很快就走出国门,享誉海内外。 他们广纳贤才,全国各地的人才都汇聚于此,共创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辉煌。国企改革的时候,他们又走在前列,及时重组避免资产流失,建立本省最大的食品、保健品进出口有限责任公司。 后来他们涉足餐饮、娱乐、旅游、IT、金融、绿色能源、美容等行业,将先锋集团打造成钢铁般的城池,全国、全球各地开花,在无数次金融风波中屹立不倒。 ……… 若干年后,整个红旗公社已经成了一片花的海洋。 这是先锋集团的大后方,经过莫茹空间的改造,这里的土壤和气候最适合种植提炼精油的玫瑰花,栽培着最正宗的玫瑰花。 从县高铁站驱车,不久就能看到一片片花的海洋,那无边无际的花园中间,点缀着一座座的农家四合院。 这里是全世界的游客们都向往的地方,代表着浪漫的爱情、美好的归宿。 单身狗们来这里祈祷浪漫的爱情,恋人们来这里祈祷一生一世,很多老夫妻们来这里寻求最后的平静。 因为,这里是传奇开始的地方,也是能给他们宁静和最美好体验的地方。 如果运气好,他们会碰到一对当地的中年夫妇,受到他们地款待。 他们会做很多小玩意,鲜花饼、手工精油、手工皂、精油护肤品、化妆品,全是绿色自然的手工品,效果却出奇的好。 临走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收到一份小礼物,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却没有人知道,他们就是外界传说的已经年近八十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左右的先锋团第一任董事长和夫人。 莫茹在几十年前就发现,岁月在她身上的痕迹真的很浅,周明愈虽然没有那么夸张,却也比同龄人年轻很多。 结果他俩就成了他们集团美容产品公司的活招牌,吃他们的食物用他们的产品,就能像他们这样永葆青春! 不过他俩也没有把持着公司,五十多岁以后就退休交给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各分公司,有周夕和周钦暄姐弟俩在后面支撑,公司一直运转良好。 他们俩专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满世界旅游,写各地的风俗人情和美景的文章。 这片花圃,是他们留给家乡的庇护。 有她空间的加持,花海可以净化空气,生活在周围的人不但可以延年益寿、心情舒畅,所以人们源源不断地赶过来体验这里的生活。 …… “嘀嘀嘀,种田系统故障排除,系统升级中……” “系统升级成功……” “数据载入中……” “数据载入成功……” “呀?!!宿主…………系统绑定中……” 绝对不承认绑定了错误的宿主!错的就是对的!系统我木有错! “系统绑定成功……” 听着脑子里叮咚的响个不停,莫茹感觉自己要当机了。 她这是被什么系统绑定了?不对,似乎是她的空间升级了?居然变成一个拥有性-感机械音的系统!!! 周明愈关切地握住她的手,“不舒服吗?” 莫茹摇摇头,转首看着他,温然笑道:“周愈,下辈子,你要不要还和我在一起。” 周明愈张开手臂紧拥她入怀,柔声道:“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和你在一起。” “叮咚,宿主确认接受夫妻大冒险系统,绑定成功,保存数据……” “数据保存成功,副本下载中……” “副本下载完毕……” 周明愈:“!!这是什么?” “出发倒计时,10,9,8,7……” 莫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角,“小五哥,出发咯!” 一阵风起,两人消失在空气里,片片飞花随风而起,在阳光里翩翩起舞。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正文正式完结啦,啦啦啦,撒花花!!! 关于结局,亲们提了很多意见,我修了几处细节。 1.当时计算机系,莫茹和周明愈学的其实是动力自动化专业,我给加了个计算机。中国最早计算机系是1956哈工大,话说以前的哈工大,真的很牛逼! 2.专利法这个,78年改革,84年开始的。不过这个不是政治问题,因为主角的出现,因为很多人的努力,是可以提早出现的,有人带头有人批准就可以。 3.关于结局,其实很大串省略号那里是正式结局。后面是主角的番外,交代一下他们以后的成就。毕竟后来的成就非常玛丽苏了,就分割开了。然后我觉得他们既然有空间,既然有穿越,就不忍心让他们也会生老病死,所以那么就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继续穿梭吧。这个,我们只需要想象一下就好,没必要写。 ………………………… 既然完结了,那么亲爱哒,是不是可以收藏一下新文和作者啦,以后开文会有提醒的。 点击文章上方作者名字【桃花露】可以进入专栏,然后收藏作者。 嘤嘤嘤……文文都完结啦还不到3000个作收,有点小失落,宝贝们动动手指,给大桃花收藏一下作者啦。么么哒,爱你们。 新文《八零之逆袭人生》,在作者专栏有预收文案,亲们可以先收藏一下。 完结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幸在新文里看到宝贝们,可能有的宝贝会抛弃大桃花的。所以为了好聚好散,最后一章我要发红包给你们。只要留言就发哈,人数不限,么么哒,爱你们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