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香火成神攻略》 作者:墨青衣   文案:   楚妙璃一家人都是神棍。   她爷爷说自己测字很准   她奶奶说自己能请神上身   她爹爹说自己画的符箓能降妖除魔   她娘亲说自己能够看穿人的前世今生   ……   作为这神棍家族的唯一独苗……   胎穿过来的楚妙璃还没来得及为自家满口胡诌的长辈们捏一把冷汗   就捡到了一个自称可以辅助宿主,凭借香火成神的快穿系统……   然后开始了普度众生的成神路。   注:本文有男主,男主是系统。   内容标签:快穿 爽文 复仇虐渣   主角:楚妙璃,系统/轩辕长毅 ┃ 配角:一大群 ┃ 其它:快穿、慢穿、香火成神录   金牌强推&作品简评:   幼失怙恃的楚妙璃因为救人而魂穿异世,随后出生在一个神棍家族中,为了让自己的长辈不至于被竞争对手的歹毒计谋陷害的背井离乡,她在系统的帮助下,走上了一条既漫长无比又惊险刺激的成神之路,同时也收获了她的爱情和明晰了她重活的意义。   本文构思巧妙,文笔流畅暖心,剧情峰回路转,男女主角互动趣味十足,配角们也都一个个性格鲜明立体,各种魑魅魍魉、神仙妖怪更是随着男女主角的一次次穿越而层出不穷,是值得大家一读的纯玄幻类快穿佳作。 第1章 前世   八月十五,中秋。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楚妙璃在手下员工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中,又一次背起行囊踏上了新的旅程。   面上快活心里却苦涩的她永远都不会告诉那些对她充满羡慕的员工们,在他们羡慕她能够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时,她又是多么渴盼着能够像他们一样,尽情感受一把与亲人团团圆圆的滋味。   只可惜,这样的渴盼,注定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除非她能够放下心头的阴影,主动去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楚妙璃的父母是自由恋爱结的婚,但是却没能拥有一个好结局。   在楚妙璃五岁那年,楚妙璃的父亲出轨了。   而楚妙璃的母亲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在知晓楚妙璃的父亲出轨并打算为了小三和小三肚子里的孩子和她离婚以后,她就带着“一家三口找家好餐馆,最后吃一顿饭”的借口,把楚妙璃的父亲骗上了他们家的车,义无反顾地在去幼儿园接女儿放学的中途,从他们当年定情的大桥护栏处,毫不犹豫地带着惨叫连连的楚妙璃父亲撞破护栏,猛栽了下去。   楚妙璃家乡的大桥非常高,足有近五百米高,在全球都颇有名气。   当楚妙璃家乡的警方收到消息,组织人手急急过来救援之际,夫妻俩已经彻底咽了气。   而将将刚满五岁的楚妙璃还没为自己又长大一岁而高兴,就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楚妙璃的母亲是楚妙璃外祖父母的老来女,听到女儿和女婿的噩耗以后,身体本就不怎样的老两口很快就紧随二人而去。   至于楚妙璃的父亲那边……   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楚妙璃的祖父自原配死了,又娶了新老婆还生了对双胞胎儿子以后,眼里就再没有楚妙璃父亲的存在。   是以,双方的父子关系,可谓名存实亡。   要知道,当年即便是楚妙璃的父亲与楚妙璃的母亲结婚,甚至是楚妙璃降生,他都不曾露过一回面。   哪怕他们就住在一座城市也一样。   因此,当警方和楚妙璃双亲的领导带着懵懂的楚妙璃出现在楚妙璃祖父家的门口时,他们无疑是极不受欢迎的。   但是基于国家的法定法规,楚妙璃的祖父即便是百般不情愿,还是把楚妙璃养到了十三岁。   之所以没有养到十八岁成年,是因为在那个家里备受精神暴力的楚妙璃终于学到了一门还算是能够糊口的手艺,头也不回的搬了出去。   自觉养楚妙璃已经养到了容忍极限的楚妙璃祖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楚妙璃意图搬出他们家的决定。   楚妙璃的祖国很大,幅员辽阔,地域广袤,无时不刻都在上演着各色各样的悲欢离合。   因此,只要楚妙璃不主动跑到法院去控告自己的祖父,那么,对于她搬出自己祖父家的行为,尽管外面会出现一些零零杂杂的舆论,但也不会有人会多管闲事的主动跑到楚妙璃的祖父家,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和事佬。   再说了,为了彻底封住楚妙璃的口,楚妙璃的祖父和继祖母也没吝啬钱财,将楚妙璃父母的遗产毫无保留的尽数转交给了楚妙璃,也不管楚妙璃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拿着这么大一笔钱,会不会学坏亦或者招来坏人的觊觎。   甚至为了达成彻底与这个孙女撇清关系的目的,楚妙璃的祖父还亲自带着自家的户口本,以监护人的身份为楚妙璃办理了两张银行卡。   在不知情的银行柜员们感慨楚妙璃祖父真不是一般疼爱自己孙女的时候,站在柜台前等着手续彻底办好的楚妙璃祖父却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句让楚妙璃浑身都止不住有些齿冷发寒的话。   他说:“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是你满十八周岁,过来找我要户口本的时候。”   都不需要怎么思考,就听懂了他言下之意的楚妙璃低低附和一声,将那两张仿佛能够把她的手都烫出水泡来的银行卡用力攥握在了自己手中。   楚妙璃肖母。   心性倔强,骨头也硬得不行。   自那日于银行和祖父分别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踏进过祖父家的大门。   直到她满十八周岁,如同一个客人一样的拎着一袋水果,向自己的祖父借走了户口本,正式迁出了这个从来就不属于她的家。   岁月如梭,一眨眼的功夫不到,就是十年过去。   楚妙璃也二十八岁了。   如今也算得上事业有成的她,却半点都没有组建家庭的迹象,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的游走在这个世界的边缘地带,与这个世界的大众潮流,格格不入。   最近因为公司接了个大单一直脱不了身的缘故,楚妙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外面旅游放松过了。   这次,她选了一个江南小镇。   那小镇在楚妙璃的祖国没什么名气,楚妙璃也是废了老大劲儿才从一个旮旯角落里把它翻出来的。   楚妙璃一到这里,就有点舍不得走了。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美了。   不论是这里和善包容的镇民们还是因为没有过度开发还保全的古色古香的各种古建筑和绝美自然风光,都让楚妙璃流连忘返。   一直以来都没想过要在某个地方定居的楚妙璃难得掏出自己的国产大米手机,翻找起了这块地方的房价,她虽然因为工作的缘故不能在这里久待,但在这里买个房子,且时不时的来小住一段时间,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楚妙璃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做事效率极高。   打定主意,她就开始到处筛选起自己将来要住的房子。   这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楚妙璃早早从自己住的客栈里走了出来,准备和刚给她打了电话的业主去看房。   走到半途,她闻到了一股烤玉米的香味。   早上只吃了客栈老板准备的两块绿豆糕以及一碗红枣枸杞米油粥的楚妙璃眼睛瞬间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她循着那烤玉米的香气,疾步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走了过去。   那烤玉米的是一个看着最少也有七八十岁的老人家。   老人家一头银发整整齐齐的挽了圆髻,被檀木插梳牢固的别在后脑勺上。   身上穿的是一件土布蓝花盘扣褂子和靛蓝布阔脚裤。   脚上穿的是一双自己做的绣花鞋,上面还绣了几朵零零星星的小花,乍一瞧,真的是说不出的好看。   老人家虽然已经年过八十,但眼不花耳不聋齿不摇的,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对待客人也热情洋溢的很。   镇上的居民见到她,都会亲热的叫她曾阿婆。   曾阿婆身边还坐了个至多四五岁的小女娃。   小女娃虽然长得明眸皓齿,但看上去却颇有些木讷,楚妙璃尽管心中疑惑,但是却并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曾阿婆是个性情爽快的。   在给楚妙璃装烤玉米的时候,主动和她聊起了闲天。   当她听说楚妙璃有在这小镇买房子的打算以后,更是一叠声的说了好几个好字,直夸楚妙璃有眼光,还十分好客的邀请楚妙璃有时间去她家里坐坐。   为了不让楚妙璃觉得是在给她添麻烦,她还主动告诉楚妙璃,她家里就她和小孙女儿在,巴不得家里的饭桌上能够再添一双碗筷呢。   楚妙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这样和善又热情的老人家打过交道了,颇有些招架不住。   在曾阿婆的热情邀请下,楚妙璃同意等看完房以后,就去曾阿婆家里坐坐。   曾阿婆很高兴,坚持要把那一穗烤好的玉米送给楚妙璃,但楚妙璃怎么会占一个老人的便宜?   因此,不论曾阿婆怎么说,她都坚持付了钱。   曾阿婆烤的玉米很好吃,带着一股浓郁的焦香气,还嚼劲十足,不知不觉的,对食物颇有几分挑剔的楚妙璃将那一穗烤玉米吃了个精光。   因为小镇上很少有人买房亦或者卖房的缘故,楚妙璃相中的那幢房子的业主对楚妙璃十分热情。   在两人看房的时候,楚妙璃提起了曾阿婆,一直都伤脑筋要怎么和楚妙璃拉开话匣子的房子业主顿时精神一振,用充满感慨的语气给楚妙璃讲说了一下曾阿婆祖孙的过往。   原本就对曾阿婆充满着好感的楚妙璃得悉曾阿婆之所以会这么大年纪跑出来卖烤玉米,完全是为了养活她那个因为父母遭受空难而自闭的小孙女时,这些年来已经摸爬滚打的心冷如冰的楚妙璃也情难自禁的红了眼眶。   起先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去曾阿婆家拜访的楚妙璃在和业主把初步购房合同签订下来以后,就迫不及待地沿着曾阿婆给她的地址找上门去了。   虽然邀请了楚妙璃,但没想到她真的会过来的曾阿婆高兴坏了。   她乐颠颠地系了围裙,要给楚妙璃准备丰盛的晚餐,还风趣十足的告诉楚妙璃她在做菜方面的能耐可比烤玉米要厉害多了。   楚妙璃几次阻拦不住,干脆给她打起了下手。   在做饭期间,曾阿婆没少对自己的厨艺大加夸赞。   难得与年纪这么大的长者相处的楚妙璃对于曾阿婆这种堪称自卖自夸的行为在忍俊不禁的同时,也适应良好,还不止一次地配合着曾阿婆的话语,做出惊叹的模样。   两人合作无间的做好饭以后,曾阿婆又把自己粉雕玉琢的小孙女给牵了过来,一本正经的为两人做介绍。   楚妙璃配合着曾阿婆的举动,很是热情的与曾阿婆的小孙女打招呼,即便曾阿婆的小孙女一直木楞着脸对她不理不睬,她脸上也没有半点异色。   看到这一幕的曾阿婆响亮的抽了抽鼻子,从身上的褂兜里摸出一块靛蓝色的花纹帕子擦眼角,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说不出的感激和慈和。   做完介绍以后,三人一起坐到了餐桌前。   曾阿婆家的桌子是古董,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这几年经常有古董商跑她家来收这八仙桌,但不论他们把价开得多高,曾阿婆都没点头。   因为在曾阿婆心里,这已经不是一张普通的桌子,而是他们家的历史见证,是她们家不可或缺的存在。   楚妙璃因为自身境遇的缘故,早已经冷了心肝,但这却并不妨碍她喜欢曾阿婆这种重情重义的人。   因此,对于曾阿婆这个在常人看来十分奇葩的行径,楚妙璃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赞赏的味道。   “所有人都说我老糊涂了,才会抱着个金疙瘩讨饭吃,”楚妙璃的态度让曾阿婆心里高兴地不行,“也就你,懂我老婆子的心!”   楚妙璃面带笑容的还要对曾阿婆说点什么,就听得脚底下一阵地动山摇,以及外面撕心裂肺地叫喊声。   “了不得!地下的燃气管道爆炸了!”   身体动作快过大脑意识的她,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把曾阿婆和曾阿婆的孙女牢牢护在了自己身下。   被桌上的杯碗砸了个头破血流的曾阿婆动了动嘴皮子,老泪纵横的想要对将她们祖孙俩护在身下的楚妙璃说点什么,就被楚妙璃用眼神给制止住了。   “阿婆……您俭省点……力气,”楚妙璃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曾阿婆,用极其细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过来救我们的,您的小孙女还要靠您养活呢,您可千万不能有——”   话音未落,她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2章 今生(1)   大宁府新华县的楚老头家里养了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   虽然这猫瘸了一条后腿,但它的精气神却远非其他寻常猫能相媲美。   即便是再不喜欢猫的人,在看到这黑猫以后,也忍不住赞上一声:“养得真真好!”   不过,对于他们的这种夸赞,本地人听了却很是不以为然。   “猫就是养得再好又如何?到底不如儿女们来得贴心!等人老了,难道还能指望一只瘸腿猫来伺候自己吗?”   “咦咦,我记得楚老头的儿子也快满三十岁了吧,怎么他和他媳妇还没生个孙儿孙女给楚老头和楚老太抱?相信有了正经儿孙,楚老头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走火入魔的拿一只瘸腿猫当孙子待啊!”   “他们何尝不想生,可问题也要他们生得出来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神弄鬼的事情做得多了,这楚老头家的人丁,真真是稀缺的不行!”   “就是,就是,这楚老头自己还好,至少还有楚大延续香火,可他儿子楚大呢……和媳妇成亲十数年了,膝下空虚的连一根苗儿都发不出来!”   “会不会是他们夫妻俩哪个的身体有问题啊?以前我有个老表哥也是成亲二十多年都没有孩子,后来腆着老脸去了医馆里让老大夫把脉一扶,嗨哟!半年时间都不到,他媳妇就给他怀了个小子!现在都要成年了!”   “楚老头那人精明的不行,以他那脑子,怎么可能没往那方面想过?”   “没错,这些年他们俩口子可没少往医馆跑,药汁子都不知道吃了多少,但不论他们怎么努力,没孩子就是没孩子!”   “这就难怪他们把只瘸腿猫当自己的孩儿看了,唉呀,他们也是可怜……”   “可怜?他们一点都不可怜!这楚老头一家,除了在儿女的事情上不怎么如意以外,在其他方面,谁不知道他们富得流油?整天大鱼大肉的吃个不住?”   “唉……所以说这世间之事到底还是有几分因果定数的……倘若不是泄露了太多的天机,他们又怎会什么都不缺,就独独缺了一个继承所有家业的后代呢?”   就在好事者为楚老头家的事情唏嘘不已的时候,楚老头和楚老太还有他们的儿子楚大,就像疯子似的,手拉着手,围绕在楚大的媳妇身边转圈圈。   被他们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楚大媳妇也是满脸笑容的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她的一双手则温柔地放在自己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上轻轻摩挲着。   楚老头等人失态的围着楚大媳妇又蹦又跳了将近半个时辰,才满脸讪讪然地重新坐回了楚大媳妇身边,欲盖弥彰似的相互推诿着——都是对方太过激动,他们才会也失态成这副样子。   十数年的心理压力在今天彻底得到释放的楚大媳妇笑眼弯弯的看着公婆和丈夫,语出肺腑地说道:“不止爹娘和相公你们觉得高兴,我这心里也欢喜的不行呢!要不是惦记着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恨不得和你们一样欢喜的跳起舞来呢!”   “哎呀呀,咱们这家里谁都可以跳,就你不行。”   楚老太闻言,紧张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这几个月,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让我们几个为你们娘儿俩担惊受怕啊!”   “娘,您放心吧,我晓得分寸,我都听您的。”楚大媳妇在听了自己婆婆脱口而出的那句娘儿俩以后,心里真的是比吃了蜜还甜。   楚大媳妇自从和丈夫成亲以后,就一直盼望着能够拥有一个属于两人自己的孩子,但是,他们一连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没能达成这个愿望。   好在楚大媳妇嫁的这户人家,虽然在外人看来,不是一般的上不了台面,但是,他们对她这个做儿媳妇做媳妇的确是真的好。   不仅没有因为她多年不曾开怀而给她眼色看,相反,还经常会用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来安慰她,让她不至于被沉重的心理压力所逼垮。   楚老太对于这个朝夕相处了十数年的儿媳妇的性格还是颇为了解的,在听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以后,她忍不住也弯了弯眼睛笑道:“我也就随便念叨两句,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更何况,这孩子你们盼了这么多年,你作为他的亲娘,只会更小心、更疼爱他才对。”   楚大媳妇赞同的点了点头,又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阵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是上苍有好生之德,才没有让我和相公抱憾终生,无论如何,我都会照顾好我肚子里的孩子,并且平平安安的把他给生下来的。”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个男娃还是女娃!”在最初的狂喜过后,楚老头又开始琢磨起别的问题了。   听到他这话的楚大媳妇脸色止不住的就是一变。   性子本就有些憨厚的楚大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媳妇乍然大变的脸色,很是认真地顺着他爹的口风道:“不管生男娃还是女娃,我都喜欢。”   这些年盼孩子盼得都有些疯魔的楚大对于自己孩子的性别并不像别的新生父母那般看重,对他而言,只要有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他都没什么意见。   而同为女人的楚老太却很快察觉到了楚大媳妇的不对劲,生怕她因为这样而引发什么心理负担的她连忙抓起旁边的一个鸡毛掸子,对准楚老头父子就是半真半假地一顿猛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现在这是着得哪门子急?再说了,这世间先开花后结果的有得是,只要他们能生,那么往后我们要抱什么抱不到呢?”   楚老头本来就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老狐狸,被老伴儿这么拿鸡毛掸子一抽,他顿时领会到了对方之所以会这么做的原因,急急亡羊补牢地道:“我也是因为好奇才会突然想到这个啊,就咱们家现在这情形,能有个孩子就要道一声万佛,感谢老天爷的大恩大德了,哪里还敢贪心不足的挑挑拣拣?!”   “你知道这个就好。”楚老太满脸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又把鸡毛掸子挂回原位去了。   从公公提到孩子性别,整个人就慌的不行的楚大媳妇见此情形。才总算是又把悬在半空中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   转眼,就到了楚大媳妇生产的时候。   自从听说楚大媳妇有了身孕,就时不时把目光往他们所在宅院里瞄的街坊邻里们一看楚家这慌脚鸡似的架势,就知道楚大媳妇这是要生孩子了。   “这楚家可真的是大手笔呀,生个孩子居然也闹得这样惊天动地的……你们快数数,数数都有几个稳婆进去了!”   听到楚家动静的街坊邻居们,不约而同地凑到楚家的大门口来看热闹。   “我看着至少也有七八个了……哪家的产妇生孩子有楚大媳妇这样的排场……啧啧,这楚老头该不会是想要凑足十个稳婆,用十全十美来迎接他孙子或孙女的到来吧!”   “肯定是这样没错,楚老头平时最在乎的就是这个了!我记得前段时间他闲着无聊,给自己测了个字,说他必须半年不出门,否则必有血光之灾……结果呢……他还真的在家里一窝就是半年,任谁来请都不肯挪窝!”   “哎呀呀,这楚家人也不知道哪来的缘分,才会凑得这么巧,一个两个的都有着这一手吃玄门饭的过硬本事,就不知道楚大媳妇这孩子是男是女,将来又会继承谁的手艺?”   “哈哈……你这样一说,我都有些替那孩子为难了,要知道,楚老头他们手上的那套吃饭家伙什,咱们新华县谁不眼馋啊!”   “为难?哪里就用得着为难了,就连圣人都曾说过人们要集百家之长,以补己身不足呢!说不定,楚家这娃娃就能把他长辈们手里的能耐都学过去,自成一派呢!”   “哎呀呀,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这样……那么,我们这儿,岂不是再过不久,就要出一位玄学方面的大家了?!”   这街坊邻里们虽然都有些瞧不上楚老头一家装神弄鬼的行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一家在这行,确实混得风生水起的颇受这方圆数十里以内的乡绅豪户所推崇。   事实上,别看楚大媳妇还没把孩子生出来,但是在在场所有人的心里,已经不约而同的把那个孩子当成是一个注定要继承自家长辈‘丰功伟绩’的小神棍。   楚大媳妇虽说是头一回生孩子,但她天生就是一副胆大包天的性格,要不然也不会在嫁入楚家没多久,就能够面不红气不喘的‘开通’天眼,看穿人的前世今生了。   因此,在公婆、相公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时候,唯独她还能够安之若素的继续在稳婆们的指点下,拼命使劲儿。   在她努力生孩子的时候,楚妙璃也从漫长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沉睡中恢复了神智。   只是还没等她就自己目前的处境做出什么反应,她就发现浑身被什么潮乎乎的东西裹得紧绷异常的她陡然从一个逼仄万分的地方,以头下脚上的方式猛然滑了出去。 第3章 今生(2)   人其实是一种习惯性的动物。   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的楚妙璃在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后,也开始逐渐习惯了自己父母和祖父母的画风,偶尔还能够在他们忙碌非常的时候,客串一把小神棍。   虽然她客串的满头黑线,但是对此生家人的爱……   还是让她情难自已的做出了这等堪称‘助纣为虐’的事情出来。   不过好在,她的家人们虽然……有点小贪财,但是做起事儿来,还是挺有原则的。   比方说,他们尽管一大家子都靠着两块嘴皮子谋生,但是他们从来就不会去欺骗那些贫苦百姓,更不会意图用不入流的手段去哄骗他们的血汗钱。   他们通常做的最多的是……宰肥羊。   尤其是爱宰那些为富不仁、欺压乡邻的肥羊。   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用各种各样的办法,将从肥羊那里忽悠来的钱财,分出老大一大部分送到附近的慈幼院去,为的只是让那些幼无所养、老无所依的可怜人日子能够过得舒坦一点。   对于他们这种行径,楚妙璃无疑是十分支持的。   但是,她所受到的教育,到底不能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长辈继续在这样一条注定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的路上走。   眼下是他们幸运,连哄带骗再加没遇上什么厉害的狠角儿,才能够凭借自己的两片嘴皮子在这新华县城混得风生水起。   可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楚妙璃可不希望她好不容易才再次拥有的——对她好得不行的家人,因为这样坑爹的理由,而再次离她而去。   是以,人还没有家里八仙桌高的她已经在不着痕迹的给家里的长辈们开始洗脑了。   她希望通过他们对她的喜爱,重新把他们给掰回正途上来。   最起码的,别在用这样让人诟病的方式谋生。   但是,她的行为对于她的祖父楚老头他们而言,无异于对牛弹琴。   显然,他们很喜欢自己手中这门来钱很快的行当,半点都不想要放弃。   再说了,他们自从入了这一行以后,不论是楚老头夫妇亦或者楚大夫妇都能够用力拍着胸脯向他们的宝贝疙瘩保证,他们从没有倚仗这门吃饭的手艺做过什么坏人姻缘亦或者破坏别人家庭和睦的事情。   他们一直都很努力的导人向善,也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信奉着的感觉。   自从得了这么个小孙女,就一直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口里怕化的楚老头为了不在自己的小孙女面前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还很是严肃地和她讲述了一把他曾经的丰功伟绩。   “和咱们隔了两条街的吴姥姥你还记得吧?乖囡?就是那个给你买糖葫芦的吴姥姥!”   楚老头一面把楚妙璃抱在怀中,用自己的山羊胡蹭小孙女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一面耐心十足地给她讲古。   “当年她儿子被朝廷征去边关做了大头兵,半年时间不到,衙门口的宣示栏里就贴上了他失踪的讯息……那时候,收到消息的吴老太可伤心坏啦……她可就这么一根独苗!是爷爷我,给她测了个字,告诉她,她儿子还活着,只要她耐心等待,他们母子俩总有重逢的一日!”   已经不是头一回听他说这个故事的楚妙璃配合地睁大眼睛,“那他们后来重逢了吗?爷爷你又是怎么知道吴姥姥的儿子还活着呢?”   如果是在外人面前,楚老头一定会天花乱坠云山雾罩的说一大堆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话,但是在自己的小乖囡面前,他却没怎么保留的告诉了她,当时自己的所思所想。   “他们当然重逢了,不过那时候的爷爷,并不知道你吴姥姥的儿子还真的活在这世上。”   “啊……”楚妙璃惊呼一声,瞪圆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那爷爷你……爷爷你……”   “是的,乖囡,爷爷当时是在撒谎——”   楚老头脸面微微有些发红地看着楚妙璃。   “只不过,爷爷把这当做是善意的谎言。因为那时,你吴姥姥已经被那可怕的消息折磨得整个人都快要得失心疯了,爷爷要是再不想办法让她醒过神来,她可就真废了,他们家也就彻底毁了!”   “可是……可是如果她的儿子真的……那爷爷您……”自从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以后,没少在长辈们面前装巧卖乖的楚妙璃尽管不是头一回听这个故事,但还是情不自禁的为自己的爷爷捏了一把冷汗。   “是啊,如果你吴姥姥的儿子真的死了,那么爷爷这吃饭的招牌也就彻底砸了……”   楚老头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感慨的味道。   “可是爷爷不能不这么做,乖囡,你知道吗?你吴姥姥还有一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小孙子,如果你吴姥姥真的因为伤心过度而寻了短见,那么,她那个小孙子最后就只会落得个被送往慈幼院的下场了,就是那个我们经常带着你去送粮送菜的慈幼院。”   “我知道那个小哥哥,我还和他一起玩过呢。”楚妙璃对吴老太的那个小孙子很有印象。   因为吴老太那小孙子特别懂事,虽然才七岁,但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很努力的给自己的祖母还有父亲帮忙了。   至于吴老太的儿媳妇,早在吴老太儿子失踪很可能已经身死的消息传来,就毫不犹豫地拎着个小包袱,头也不回的自请下堂了。   吴老太也是个脾气倔强的。   在她看来,这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对方要走,那么她也没必要强留,而且,她也不忍才双十年华的儿媳妇如同她一样,一守寡就是一辈子。   最起码的,对方还给她留了个孙子。   “所以啊,爷爷当时要是不那么说,你吴姥姥的家,可就彻底散了。”   楚老头笑容满面地看着楚妙璃做最后总结。   楚妙璃用星星眼崇拜的看着楚老头。   对于楚老头这种行为,她还是十分欣赏的。   毕竟,并不是所有神棍都能够像她祖父这样,宁愿自砸饭碗,也要保住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的。   被小孙女的星星眼看得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的楚老头眉飞色舞的还要趁热打铁的再补充两句,他儿子楚大就满头大汗的从前院急急跑过来了。   向来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当做自己座右铭的楚老头一看儿子这慌脚鸡似的模样就大为不满,“你这是干什么?没瞧见乖囡就在我怀里坐着吗?你也不怕吓到她!”   此时才发现女儿存在的楚大连忙把自己的宝贝闺女从父亲怀里抱了出来,安慰性地搂在自己胳膊上掂了两掂,才继续开口说道:“爹,城南命仙馆的馆主带弟子过来找我们麻烦了!他要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和我们比过阴!”   “啥?你说他们想比啥?比过阴?”楚老头满脸啼笑皆非的重复。   他一边重复一边还不忘把自己的宝贝孙女又重新从儿子手里夺回来。   已经习惯了被他们争抢着抱个不停的楚妙璃老老实实的用自己的胖胳膊圈住楚老头的脖颈上,眨巴着眼睛,来回看着两人,奶声奶气地问:“爷爷,爹爹,什么是过阴啊?”   “过阴就是……”楚老头习惯性地想要给孙女解释,但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然闭上了嘴巴,还不忘抛给儿子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   “乖囡,你就甭管这是什么了,今儿个你奶奶就给你蒸了一碗蛋羹,现在肯定饿得慌吧,走走走,爷爷带你去厨房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爹!”眼见着楚老头就要抱着楚妙璃离开的楚大顿时大急,他在楚老头愤怒的目光中,硬着头皮提醒道:“人还在外面等我们答复呢!”   “他们要等就等吧!”   楚老头没好气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语气里充满不屑一顾的味道。   “比过阴?嘿!这家伙还真是脸皮厚得堪比城墙啊,干咱们这一行的,谁不知道那过阴就是个笑话!至少,老头子我在玄学圈里打了这么多年的滚儿,还没见过一个真正能过阴的人!”   “不止爹您没见过,我也没见过啊!”   楚大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老爹。   他向来就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家里事儿也一向都是他老爹楚老头拿主意。   “可他们就要和我们比这个!要是我们不应的话……以后城里的冤大……呃,老爷们该怎么看我们啊!再说了……半月前娘还答应过慈幼院的院主,说马上就要过冬了,要给慈幼院里的老人和孩子们添一批冬衣呢!”   虽然外面一直谣传楚家有钱,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楚老头和楚老太都出身于县里的慈幼院,自他们长大能养家糊口以后,就没少往慈幼院里捐衣赠物,因此,家里的情况只能算是温饱有余却富裕不足。   因而,这一大批冬衣,还需要楚老头再找某个……他们嘴里的冤大头想想办法。   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一定是在哗众取宠以及挖坑给他跳的楚老头在听了儿子楚大的话后,脚下步伐明显变得迟滞起来。   别的他可以不在乎,但是这慈幼院的冬衣……   楚老头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陷入了沉思。 第4章 今生(3)   在大楚朝,过阴又被人们叫做是走阴亦或者牵魂或问魂。   通常,这是活着的人因为思念已经去世的亲朋,而选择的一种试图再次与对方建立联系的方法。   楚老头在风水玄学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能够真正走阴问魂之人。   因此,他才会对命仙馆馆主的行为不屑一顾的很。   不过,为了能够让慈幼院的孩子们能够过一个温暖的冬天,他还是决定与那命仙馆的馆主好好斗上一斗,他就不信以他这些年来辛苦维系的各种人脉,会干不过一个才来新化县城没几年的外来户。   像他们这种装神弄鬼之人,除了需要一口伶牙俐齿外,最不可或缺的,就是对各种情报的收集。   为了成为一位真正的‘大仙’,楚老头平日里没少对满城的各类消息进行归纳更新和总结,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连谁家生了几个孩子,孩子又养了几只猫狗都了若指掌。   而楚大,别瞧着性子憨厚老实的很,事实上,这满城的三教九流都与他有着或多或少的往来。   只要他爹、他娘和他媳妇需要,他就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弄来他们所需要的各种消息,然后让他们在那群老爷们面前尽情展现一把大仙亦或者仙姑的能耐。   正是因为对自己情报网的充分自信,楚老头在最初的纠结以后,很快就决定与那命仙馆观主赛上一场。   为了公平起见,这次找他们过阴的人会由新华县的县令罗县令亲自主持。   罗县令是楚老头的脑残粉,当年还是县丞的他正是因为楚老头给他测得一个字,才鼓起全部的勇气,掀翻了他当时的顶头上司,且成功取而代之。   是以,当楚老头从命仙馆馆主口中得悉这次主持的人选是罗县令时,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用胜券在握来形容。   “再过一会儿,罗大人肯定会派小厮过来……”   皮笑肉不笑的送走了那命仙馆馆主和他弟子的楚老头低声叮嘱楚大,他从不打无准备的战。   “等到那时,你偷偷见他一见,弄清楚这回要找玄术师问魂的人是谁,这样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早已习惯这套老规矩的楚大表情郑重的应和一声,又亲昵地捏了两下自家宝贝闺女红苹果似的小脸蛋,这才步履匆匆地再次离开了。   楚大走后没多久,楚老头和楚大媳妇燕氏也收到消息,急匆匆从隔壁院子赶了过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刚刚楚大与命仙馆馆主对峙的时候,她们正在隔壁院子里忙着安抚开解一群饱受丧子之痛的可怜妇人,压根就不知道有人上门踢馆的事情。   楚老头对于和他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又同甘共苦过的楚老太十分尊敬,半点都没有时人那种瞧不起自己妻子的情况,楚老太和燕氏一问,他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的说给婆媳俩听了。   楚老太听了丈夫的话后,脸上的表情瞬间拉得比马脸还长。   “比过阴?在哪比?又是谁主持的?”楚老太对命仙馆馆主这个竞争对手可谓印象深刻,很清楚过阴、问魂对他们这样懂行的人而言就是一个笑话的楚老太直觉往某些阴暗面想了。   “在城外的大堤上,那里地方大,主持仪式的是县令罗大人。”楚老头与楚老太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自然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啊,是罗大人啊?是罗大人就好!是罗大人就好!”楚老太迭声重复着长松了口气。   她知道丈夫与罗县令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应该不会在这方面,专门来挖坑害他们。   而楚妙璃这辈子的母亲燕氏却皱起了眉头。   “爹,那命仙馆馆主在新华县也住了这么多年,您和罗大人的关系在咱们新华县也算不得什么秘密,那命仙馆馆主又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阴谋?”   “这点确实值得我们重视,”楚老头满脸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就算他们有阴谋,我们也必须要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入冬了,慈幼院的老人和孩子们还等着咱们给他们送冬衣过去呢。”   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比赛日子。   这天,新华县的满城老少都拖家带口的跑到大堤上看热闹来了。   显然,他们很好奇这场比试的最终结果如何,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两位在新华县受众颇多的大仙能否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真完成一次走阴,把已经去了阴间的魂魄给重新唤回阳世来。   穿着一身宽大黑袍和穿着一身杏黄道袍的楚老头和命仙馆馆主在万众瞩目间缓缓走上了大堤临时搭建而成的木质平台上。   长了两撇鲤鱼须的罗县令眼神闪烁地扫了眼楚老头,在脸上露出一个颇有几分不自然的笑容,大踏步地走到两人面前,一叠声的说着欢迎两位大师莅临的客套话。   楚老头是只见多识广的老狐狸,罗县令那带着几分闪烁的眼神一瞄,他就本能得觉察到了几分不对劲。   只不过,他的心理素质极其的强大,因此,在最初的忧虑以后,他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心境。   于现在的他而言,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早就看楚老头这个眼中钉不顺眼的命仙馆馆主在两人齐齐登台以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对下面的人大声宣布道:“乡亲们!今日本馆主与楚老观的比赛是有彩头的!赢了的人,继续留在这儿,为咱们新华县的老百姓们分忧解难,输了的人嘛……就自动自发的卷了铺盖带着一家老小滚蛋!”   半句商量也无直接先斩后奏的命仙馆馆主在说完这番话后,对楚老头露出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就是不知道楚老观有没有这个胆子,与本馆主赌上一赌?!”   “你要战,吾便战!”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楚老头一振宽大的袍袖,满脸矜傲的看着对方说道:“老夫怎么着也算得上是这新华玄门一道上的执牛耳者,既然你一门心思想要用这样的方式与老夫斗上一斗,那么老夫自然要奉陪到底!”   “楚老说得没错,你要战,吾便战!”   “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   “奉陪到底!”   这几年来没少被命仙馆一众门人弟子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其他玄门小势力在听了楚老头的话以后,忍不住热血沸腾的纷纷响应。   而其他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们也不约而同的跟着那些玄门小势力叫唤起来。   一时间整个大堤附近都是“奉陪到底”的声音。   命仙馆馆主脸上的肌肉线条因为在场所有人的反应而用力抽搐了两下。   “楚老头,你别得意,你看我这回怎么把你声名狼藉的赶出新华县!”命仙馆馆主皮笑肉不笑地凑近楚老头,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于这个总是坏他好事的臭老头命仙馆馆主可谓是恨之入骨,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对方赶出新华县城去!   自从入了这一行,没少被人指着鼻子臭骂亦或者威胁的楚老头连眼皮子都没有抖颤一下。   他满脸平静地看着命仙馆馆主说道:“在比赛结束以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呢,于道友你也未免太自负了。”   命仙馆馆主没想到已经觉察到不对劲的楚老头居然还能够如此镇定,他伸手捊了两下自己的鲤鱼须,冷笑道:“楚老头,你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死尸不落泪,既如此,就让我们在手底下见真章吧!”   从两人上台就不敢用正眼看楚老头的罗县令见两人结束交谈以后,连忙迫不及待地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与之同时,那需要楚老头和命仙馆馆主走阴问魂的客人也红肿着眼睛,在家人的搀扶下,朝着看台疾步走了过来。   楚老头一看那客人的模样,心就止不住的往下一沉。   因为在来之前,他儿子给他的情报里,分明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次想要找他们走阴问魂的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可怜丈夫,但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分明是一位垂垂老矣的妇人!   楚老头眯着眼睛,下意识地朝着罗县令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脸上表情一直很不自然的罗县令见楚老头把眼神望过来,简直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猛然把头扭到了一边。   而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的命仙馆于馆主见此情形,忍不住又凑近楚老头身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狠狠补了楚老头一刀,“你知道这过来走阴问魂的人是我什么人吗?我告诉你,她是我特意从邻县请过来的姑祖母!她家里的事儿!我门清!”   “于馆主,你为了把老夫全家赶出去这新华县城,还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知道自己这回必输的楚老头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命仙馆馆主,“看在老夫今日注定要做你踏脚石的份上,你能否告知老夫一声,你到底怎么收买了罗大人,让他放下与老夫多年的交情,与你沆瀣一气?”   “这还用说嘛?”自觉胜券在握的命仙馆馆主直接无视了楚老头嘴里那句沆瀣一气,笑得满脸嘚瑟地说道:“古人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这位父母官他也是人,他也要生活的呀!不是吗?”   命仙馆馆主一边说,还一边动作隐蔽地对楚老头搓了搓他的大拇指和食指。   被命仙馆馆主这么一提醒的楚老头下意识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颇有几分恍然的表情。   确实,他怎么就忘了呢,罗知县才当上新华县的一把手没两年,又自诩清廉,在钱财方面多有不趁手之处!   如今……   他只需在两个神棍中间拉拉偏架,就能够得到一笔不菲的财富……   还不用违背他为民谋福利的初衷……   他怎么可能禁得起这样的诱惑?!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楚老头就差没懊恼的捶胸顿足。   只是,现在的他,就算是再怎么懊悔不迭也来不及了,因为罗县令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式宣布比赛开始了。 第5章 今生(4)   虽然楚老头对命仙馆于馆主企图与他比斗走阴问魂的行为很是嗤之以鼻,但既然入了这一行,那么自然也会比普通人多出那么点神叨。   是以,不论楚妙璃怎样跳脚抗议,楚老头都没让她到大堤这儿来,就怕这冥冥中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存在,骇到了他唯一的小乖囡……   为了避免已经被他们宠得无法无天的楚妙璃在他们走后胡闹,楚老头还特意吩咐儿媳燕氏留在家里,守着楚妙璃以防万一。   楚妙璃虽然无奈,但也不得不听从自己祖父的吩咐,乖乖留在家里等消息。   而且,她也知道,此刻只是一个微不足道小豆丁的她,即便是当真偷跑到大堤上去,也未必能帮上家人什么忙。   不过她们母女俩人虽然没去,但是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还是会通过街坊邻里的嘴传到她们耳朵里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命仙馆于馆主所提出的那个“输者滚,赢着留”的赌注。   刚听到这个赌注的燕氏忍不住大皱眉头,觉得自己公公这事儿做得实在是有些轻率,又颇为疑惑和他一起过去的婆婆和丈夫为什么没有阻拦公公这么做。   但燕氏也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稍微转念一想,就猜到这必然是那于馆主擅作主张惹出来的祸事。   “连这样的赌注他都敢下,可见他是多么的胜券在握,难道这一局……爹他真的会输给那样一个龌蹉无耻的卑劣小人吗?”燕氏用只有自己和女儿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道。   由于燕氏的容貌在整个新华县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缘故,身为色中饿鬼的命仙馆于馆主在新华县落脚后,没少趁着燕氏有事上街的时候,凑将过来歪缠她。   因此,燕氏对他的感官可谓十分糟糕,巴不得哪日,天上就降下来一个响雷把那猪狗不如的混球劈成焦炭。   这时,满心焦虑的可不止燕氏一人,楚妙璃也同样如此。   虽然她总说自己是个心肠很硬的人,但倘若果真如此,她也不会在才认识曾阿婆祖孙俩个没多久,就为保护她们而义无反顾的英勇牺牲了。   如今,在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了这样一群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家人以后,楚妙璃怎么忍心看着他们因为一场有预谋的赌斗而被驱逐出他们自幼生活的故土,去别的地方,饥一餐饱一顿的颠沛流离呢?   可是,这时候的她就算再焦急又能如何呢?   她对他们口中的所谓走阴、问魂根本就一窍不通,就算想帮忙也力有未逮啊!   而且……就算……就算她……她豁出去的动用那东西……   也未必能够力挽狂澜啊!   就在楚妙璃满心焦躁的时候,又有一胳膊挽着菜篮子的妇人步履匆匆地跑到他们家来找燕氏说话了。   这妇人说的话,让燕氏和楚妙璃的脸色都白了。   “那于馆主真的是太厉害了,简直就是一位活神仙……不论那问魂的问他什么,他都能答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真的是太厉害了!”   这次过来报信的妇人显然已经被那命仙馆于馆主的表现给彻底折服了,那溢美之词更是滔滔不绝的让燕氏和楚妙璃不约而同的拉长了脸,望向那家伙的眼神也充满着不善的意味。   那身体丰满的妇人也不是个真正的马大哈,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对劲,脸上表情颇有几分讪讪然地拨弄了两下自己胳膊上挽着的菜篮子,“虽然你们家老爷子还没出手,但就于馆主今日的表现恐怕……”   她很是唏嘘的冲着燕氏母女叹息两声,“哎呀呀,楚嫂子,我瞧那于馆主也不像个得理不饶人的……要不……在比斗结束后……你们好生给他说说,指不定,这事儿就顺利了了啦。”   燕氏含含糊糊地感谢了一番这妇人的好意,又起身把她给送走了,才满脸无奈地重新把自己的小闺女抱回怀中,“这事儿就是那该天杀的于馆主亲自挑起的,了了,怎么可能了了!”   本来就坐不住的楚妙璃在听了母亲燕氏的话以后,急忙忙开口用还带着几分奶腔的声音说道:“娘亲,我们也去那大堤上看看吧!看看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总在这儿等着,囡囡心里慌得很呢!”   同样心里慌得厉害的燕氏对于女儿的提议十分心动,不过因为公公离开前反复叮嘱的缘故,她心里到底存留着几分顾虑,在经过一番斟酌后,她把女儿从自己怀中抱到旁边的一张黄花梨玫瑰椅上,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晶亮的大眼睛说道:“娘亲的好乖囡,你听娘亲的话,乖乖的留在家里等娘亲好不好?”   楚妙璃一听她这话,顿时就把嘴赌气似的撅了起来,“娘亲这是要把我独自一个留在家里吗?”   “哪里是把你独自一个留在家里,不还有喵崽儿陪你嘛。”燕氏一本正经的把蹲坐在旁边那只舔毛的黑猫抓过来凑数。   无论如何,她是不敢违背公公的命令,把唯一的女儿带到那大堤上去的。   就如公公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走阴问魂一事……到底带着几分森然之气,不是她女儿这样还没能在凡世间立稳脚跟的小娃娃能够随便接触的。   楚妙璃满头黑线的与那有着一双祖母绿的黑猫对望了一眼。   那黑猫在楚家也有七八个年头了。   虽然走起路来有几分瘸拐,但却精神抖擞皮毛黝黑发亮的自有一股让人折服的气势。   “那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知道人小式微的自己不可能让母亲燕氏改变主意的楚妙璃悻悻然地摸了摸怀中喵崽儿的头,然后和仓促拾掇了一下自己的母亲告别。   整颗心已经飞向大堤那边的燕氏亲昵地揉了揉自己女儿的脑袋瓜,又叮嘱黑猫喵崽儿一定要看好楚妙璃后——她一直都知道这只公婆都很疼爱的黑猫颇有灵性,也对它非常信任,相信它一定会看好自己的女儿——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在她离开不久,楚妙璃也从爷爷楚老头特意为她打造的玫瑰椅上滑了下来。   她吃力的抱起那只瘸腿黑猫,很认真地看着它说道:“虽然娘亲让你盯着我,但是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我相信你也和我一样,很想去大堤上看看具体的情形?”   “喵!”有着一双祖母绿大眼睛的黑猫歪着脑袋端详了楚妙璃半晌,很有大将风度的叫了一声。   压根就听不懂地猫语的楚妙璃转了转眼睛,权当喵崽儿同意了她意见一般,吃力地把黑猫抱起来就要朝门口走。   在新华县有很多靠人力吃饭的轿夫,楚妙璃以前没少跟着家里的长辈出门,因此,很快就找到了两个十分熟悉,且常年在这一带做生意的轿夫,让他们把她和喵崽儿送到城外大堤上去,到时候再找她的家人付钱。   作为楚大仙家唯一的独苗,楚妙璃在这新华县无疑也很有名气。   一见到她招手,那两个轿夫就扛着一顶方形小轿,眉开眼笑地凑将过来,然后满脸忍俊不禁的与小大人似的楚妙璃讨价还价。   三人很快就商讨出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楚妙璃也迫不及待地抱着喵崽儿坐了上去。   通常,像这些走街串巷的轿夫最是消息灵通之辈,那两轿夫一边抬着轿子往城外大堤的方向走,一边和楚妙璃说着他们刚刚才得知的最新消息。   当楚妙璃得知她爷爷已经开始和人比赛时,顿时紧张地额头都渗出汗水来了,她一叠声地催促那两个轿夫加快脚步,那两个轿夫见她小小人儿就如此懂事牵念长辈,心中很是动容,再加上楚妙璃和喵崽儿加起来也没多重,因此,自然顺着她的口风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快脚步,很快,他们就赶到了那人山人海、接踵摩肩的大堤之上。   楚妙璃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爷爷。   平日里精气神十足的爷爷此时却仿佛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狼狈。   他神色灰败的看着对面满脸得意的命仙馆馆主,嘴唇微微翕动着在说些什么,但却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的缘故,不论楚妙璃怎么竖着耳朵去听,都听不真切。   心中大急的楚妙璃带着那两个轿夫拼命地往里面挤,边挤边说她是台上楚大仙的孙女,她要见他的祖父。   围观的众人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虽然嘴上嘀咕着:“你一个小毛毛,即便过去了又能做甚?”但还是依言让出一条道路来。   站在距离看台最近的楚老太和楚大夫妇听到这边的动静,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他们的小乖囡正憋红着脸不停的在两个眼熟轿夫的帮助下,拽着喵崽儿的尾巴往这边挤,心头猛然一咯噔的他们急急过去迎接。   “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家里等娘吗?”燕氏更是气得险些没当场将楚妙璃给狠揍一顿。   “奶奶、爹、娘,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像这样事关我们整个家庭的大事,谁都可以不在,我不能不在!”楚妙璃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斩钉截铁的对着自己的长辈们说道。   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她的喵崽儿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一双祖母绿的眼睛瞬间变得如同两个绿色的小灯泡一样明亮异常。   就在楚老太等人为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表现而震惊的目瞪口呆的时候,楚妙璃却做了个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动作,她将自己手腕上用红绳系着的一个银制云纹小香炉用力拽了下来,毫无预兆地对着天空就是猛然一扔! 第6章 走阴婆(1)   过早步入社会的楚妙璃,远比其他人所以为的要机警得多。   她虽然在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从自家的喵崽儿脚下捡到了那个拇指大小的银质云纹香炉,但是她却从没想过要去真正启动它,更遑论以灵魂之身被它裹挟着去别的世界积攒那所谓的……能够让她成为一位真正神祇的信仰之力。   楚妙璃不想成神。   她也不觉得做神仙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而且,从那香炉反馈给她的解释看,如果她想要与它签订契约,并且让它成为她的本命法宝,就必须要积极完成它发布给她的任务,做一个优秀的神祇备选人,并且在有朝一日,成功的带着它一起超脱这凡俗。   楚妙璃天生就是个小富即安的性格。   她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一点都不乐意改变。   尤其是在她发现那契约下面的备注条款以后,她更是彻底歇了去别的世界冒险的心思。   因为那备注条款清清楚楚的显示着:在宿主还没有与系统签订正式合约之前,倘若宿主的灵魂在见习任务世界出现了不可抗力的损伤或殒灭,系统概不负责,更不会耗费巨大能量,重新把宿主复生过来。   除非宿主成功与系统签订契约并且将系统收纳为本命法宝,系统才会全心全意的为宿主服务,以宿主之忧为忧,以宿主之乐为乐。   楚妙璃做事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三步,她虽然对自己有着百分百信心,但也不会自大到觉得自己已经厉害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   是以,在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得到绝对保障以前,她是说什么都不会主动跳进那香火成神系统挖出来的大坑中去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一心把自己当珍宝一样捧在掌心里的家人出现意外,而她却有办法帮助他们成功度过这一劫时,楚妙璃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做出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无动于衷下去。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最起码的,她不能让她已经六十多岁的祖父如同示众一样的留在那木头搭建而成的平台上遭人羞辱践踏——甚至在满城百姓的注目下,带着他们一家被赶出新华县!   楚妙璃心气极高,又十分护短,因此,她即便知道自己此番启动系统与老天搏命没什么分别,但是她依然毫不犹豫的选择这么做了。   作为楚老头夫妇最为疼爱的心肝宝贝,再没有谁比楚妙璃更清楚这新华县对老俩口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自幼就被人放在慈幼院门口,连姓氏都是取了国号的楚老头夫妇心里最为看重的就是他们的家乡新华县了。   因为他们把这里看做是他们的根,看做是他们永远都不能舍弃的存在。   楚妙璃身为他们唯一的孙女,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花甲之年被人驱逐出自己自幼长大的城市,拖家带口的去别的地方谋生路!   因此,这场比斗,他们楚家无论如何都要赢!   而且还要赢得风风光光,赢得让那不要脸的于馆主对她祖父心悦诚服!   楚妙璃虽然一直没有启动香火成神系统,但是,该知道的流程,她还是了然于心的。   是以,当那银制的云纹小香炉缓缓漂浮到她头顶上,围绕着她缓缓转动起来时,她非但没有感到惊慌,相反还稳稳当当地盘腿坐了下来,以一个极为自然姿势闭上了眼睛。   等楚妙璃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出现在云纹小香炉的内部空间里了。   “您这是准备好了吗?”   一团瞧着有些晦暗的金光用一种充满呆板的声音,例行公事一般的冲着楚妙璃询问道。   如果是别人,有可能会嫌弃这金光不怎么人性化,听着不是一般的机械和刺耳,但楚妙璃却很喜欢。   因为这样的呆板和机械,能够给她带来十分强烈的安全感。   她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未来将要与她相伴终生的系统拥有着自己的意识。   最起码的……在她还比它弱小以前,她绝不乐见于此。   “是的,准备好了。”楚妙璃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隐隐散发着光芒的身躯,很是认真地开口答道。   “既然这样,还请见习宿主楚妙璃挑选接下来要去的世界。”   得到准确答复的金色光球猛然闪烁了一下,然后楚妙璃也不见它有什么动作,在她的面前就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幅又一幅看上去瑰丽异常的风俗画。   楚妙璃不动声色地仔细端详了好一阵,才继续朝着那金色光球询问道:“既然这世界可以任由我挑选,那么……我能不能去一个可以教人走阴问魂的世界?”   “可以。”金色光球应和了一声,然后在楚妙璃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幅看上去颇有几分恐怖森然之意的画卷。   在那画卷的左上方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个力透纸背的篆体字。   不是别的,正是走阴。   莫名从那两个字上觉察出几分阴森的楚妙璃脸上神情有一瞬间的凝重,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再次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那金色光球问道:“我记得我刚捡到你的时候,你和我说过,因为我这辈子出生在末法世界的缘故,所以,在我所处的这块位面是没有真正的神祇以及术法的,既如此,你又是否能够保证,在我学成归来以后,还能够施展在走阴世界里学到的东西?”   楚妙璃可不想自己跑去别的世界吃苦受罪,好不容易平安归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压根就帮不上自家长辈们的忙。   “您是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的见习宿主,可以无视所有位面的一切规章法度,在任何世界施展您在香火成神攻略系统里学到的任意知识和术法。”   “香火成神攻略系统?攻略系统?!”楚妙璃的声音陡然拔高,“怎么?我和你签订契约以后,还要攻略什么人吗?”   “是的,宿主,在每一个世界,您都将出现一位任务对象,您除了要在那个世界传播您的信仰,争取早日成神外,还需要努力攻略您的那位任务对象,尽可能地打动他,并且成功取得他的认同。”   “一定要这样做吗?”楚妙璃眉头紧皱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金色光球,脸上无意识得带出了几分意图打退堂鼓的表情出来。   因为前世父母的原因,楚妙璃对于任何与感情扯得上关系的事情,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厉害。   “是的,宿主,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您算得上是其他世界的偷渡客,您若不想被那个世界的天道意识排斥的话,就必须尽快与那个世界的土著建立联系,如此才能够顺利在那个世界停留下来。”   “……建立联系?什么样的联系?”楚妙璃眉心紧锁地看着金色光球继续追问道。   “任何可以得到对面天道意识认可的联系。”金色光球不厌其烦的继续回答着楚妙璃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止的疑问。   “也就是说……母子、兄妹、姐弟亦或者师徒或朋友也可以吗?”楚妙璃在进入这个空间以后,语气里难得地出现了几分雀跃的味道。   “朋友不行,但母子、兄妹、姐弟亦或者师徒都可以。”金色光球不假思索地再次回答。   楚妙璃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比香炉外面的春光还要明媚上数分。   在又问了金色光球几个问题以后,楚妙璃再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自己的大拇指轻轻按在了那画卷的两个古篆体大字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楚妙璃已经出现在一个破败不堪的破庙里。   心头止不住就是一跳的她还来不及就自己目前的处境做出什么反应,她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灵魂。   那灵魂头发花白,脸色蜡黄憔悴,一双带着些许浑浊的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楚妙璃,让人莫名觉得心里瘆的慌。   楚妙璃的胆子向来很大,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还未成年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从半点都不待见她的祖父家中搬出来,独自生活了。   因此,她动了动有些干涩的嘴皮子,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问这魂灵道:“我既占了你的身子,那么自然有义务完成你未了的遗愿,说吧,你有什么想要我为你做的?”   楚妙璃最讨厌的就是欠人人情,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她就不信眼前这老妇人的遗愿会比系统布置的任务还要难以完成。   这魂灵眼里闪过了一抹意外和惊喜之色。   显然,她没想到这占了自己躯壳的强大灵魂居然会如此好说话,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为她了结未完的心愿。   早在对方进入这具躯壳以前就已经断气近半个时辰的魂灵顿时改了原本试图与对方鱼死网破的主意,主动后退一步道:“让仙子屈就老身腐朽残躯,已是委屈了仙子,老身如何还敢得寸进尺的冀望着能够得到仙子的帮助?”   “我既朝你开了这个口,那么自然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你有什么要求,但请直说无妨。”知道对方说这话只是在试探她真实意图的楚妙璃想都没想的直接开口说道。   那老妇人因为楚妙璃的话,眼底再次闪过一抹激动的光。   她几乎是老泪纵横地对楚妙璃道:“仙子慈悲,老婆子先在此谢过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楚妙璃恭敬福了一礼,“老婆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只恳求……仙子您能够把老婆子唯一的孙儿教养长大……他是个苦命娃,从小就没过个什么好日子,是老婆子连累了他……”   楚妙璃没想到这眼瞧着必然背负着巨大冤屈的老妇人非但没想着要自己给她报仇雪恨,反倒还提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这世间从来就不缺少愿意为了自己儿孙,牺牲所有的祖父母们。   因此,楚妙璃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虽然她从没有带过孩子,但她相信以她的本事,完全能够做到让那个孩子衣食无忧的度过这一生。   在楚妙璃和老妇人取得共识后,魂体已经隐隐有了溃散迹象的老妇人主动和楚妙璃说起了自己这漫长的一生。   “我是一个走阴婆……” 第7章 走阴婆(2)   当楚妙璃听那老妇人自称自己是一个走阴婆的时候,她脸上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同时,也总算想明白了,系统为什么会让她附身进这样一具已经趋于腐朽的躯壳里。   一打开话匣子,就整个人都沉浸在过往那些回忆中的老妇人并没有察觉到楚妙璃脸上那带着些许恍然的表情,而是半点都不敢停顿的把自己这漫长的一生毫无保留的说给楚妙璃听。   老妇人望能够用这样的方式彰显自己的诚意,也希望楚妙璃真的能够如她所说的那样,照顾好她的孙子,让他能够衣食无忧的平安长大。   和楚妙璃签订见习契约的系统十分负责,虽然楚妙璃并没有提醒它这回一定要找个低法世界。先让她好生适应一番,但系统依然这样做了。   楚妙璃现在呆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低法世界。   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不少拥有特殊能量的人类,但是,他们却只会利用本能来驱使自己身体里的那种力量。   楚妙璃这次附体的这个走阴婆,虽然已经走阴了大半辈子,但是她的本领在这个世界依然谈不上有多么厉害。   问起魂来,也是时灵时不灵的。   若非如此,她那胆大包天的儿媳妇,也不会在与她立场相悖后,半点情面都不留的把他们祖孙俩个驱逐出家门。   “毅哥儿虽非她所出,但好歹也叫了她这么多年母亲,她怎么能一有自己的孩儿,就想把毅哥儿给送到庙里做和尚去呢?”   老妇人因为变成了鬼的缘故,已经没办法落泪,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捻起自己的衣襟,象征性地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老婆子那儿子也是个怕老婆的糊涂虫,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老母亲和才满五岁的长子,被他那个蛇蝎心肠的妻子给赶出了家门。”   老妇人语气颇为沉痛地呜咽一声。   “不仅如此,他还学着那毒妇的语气说老婆子坑蒙拐骗,不是个好东西……既然他如此嫌弃老婆子,又为什么要住在老婆子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房子里?又为什么连娶填房的钱都要老婆子来给他垫?!”   语气不由自主带出了几分激愤的老妇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有些狼狈地又抹了抹眼睛。   这显然是她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即便是已经往生变成了鬼魂,也依然没有办法转变过来。   “仙子,老婆子是个苦命人,二十出头就没了丈夫,千辛万苦把唯一的儿子扶养长大并帮着他成家立业,原以为往后会有好日子过了,谁知……却生了个丧良心又耙耳朵的白眼狼!”   老妇人再次悔不当初地哭噎了一声。   “也是老婆子人老蠢钝又耳根软得厉害,才会被她窥准空子进了门!只可惜……可惜毅哥儿的生母……尸骨未寒,丈夫的填房就进了门,自己豁出命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儿子还要被人给送到庙里去……”   老妇人再次情难自控地用衣襟擦了擦眼角,“仙子,老婆子对那不孝子已经彻底灰了心,再不愿与他扯上任何瓜葛。”   “眼下,老婆子只盼望仙子能够好生把老婆子的孙子毅哥儿抚养长大,如此,老婆子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够安然瞑目了。”   说完,老妇人再次郑重其事的对着楚妙璃行了大礼。   知道自己不坦然受了这一礼,对方定然不能放心轮回的楚妙璃没有制止对方的举动,而是再次向老妇人保证,她一定会照顾好老妇人的孙子,如此这般,才算是彻底送走了望着酣睡孙子满脸留恋的老妇人。   老妇人离去以后,楚妙璃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翻看系统交给她的三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确定自己将来的神路。   楚妙璃在普度众生和为祸天下两个选项中,迅速扫了两眼,没怎么犹豫的,就选择了普度众生的善神之路。   毕竟,比起作恶她更喜欢行善。   第二个任务是收集一千份信仰之力。   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开始在心里琢磨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在这个任务世界里顺利收集到一千份的信仰之力。   不过她并没有琢磨多久,又把视线放在了第三个任务上。   毕竟,这收集信仰之力的任务可以慢慢做,但是第三个任务,却刻不容缓的很。   系统发布的第三个任务,是让楚妙璃尽快找到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并且成功取得对方的认可。   如今已然变成一位老妇人的楚妙璃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定下了走祖孙之路的方针。   反正就像她刚才所琢磨的那样,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当一个人的祖母和当两个人的祖母压根就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楚妙璃思索着自己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够顺利找到那个攻略对象的时候,不远处的茅草堆里传来一声迷糊的呼唤声。   那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他在叫奶奶。   连母亲都没有做过,就要给别人做祖母的楚妙璃心里难得有几分紧张,她用力攥了攥自己手下的茅草堆,清了清有些沙哑苍老的嗓音,“毅哥儿睡醒啦?快点过来,过来给奶奶抱抱。”   那小男孩响亮的应合一声,扔掉身上盖着的茅草,踉踉跄跄的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是个容貌非常清秀的小男孩。   他虽然跟着自己的祖母住在破庙里,但是,脸上手上却并没有多少脏污的痕迹,一双黑葡萄似的明亮大眼睛水汪汪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纯稚天真和对长辈的孺慕依赖。   楚妙璃试探性的把小男孩抱入了自己的怀中,发现小男孩虽然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藏在衣服下的小身板却只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   看着这样的小男孩,再想想那个还留在本源世界,与他同岁却被亲人们填鸭成了个小胖妞的自己,楚妙璃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了一抹疼惜之色。   她亲昵地用手指给小男孩梳了梳他因为睡觉而有些乱蓬蓬的头发,“走,奶奶带你去刷牙洗脸,然后再去集市上找点东西吃。”   虽然她现在附体的这具躯壳身无长物,但是楚妙璃相信以她自己的能耐,定然能很快改变祖孙俩目前的窘境。   岂料,那系统就仿佛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毫无征兆的在此刻于她脑海中用呆板机械的口吻刷出一条附注来。   系统附注:在每一个任务世界,宿主都必须用原身本来拥有的才能谋求生存,不能胡乱开外挂,引来任务世界天道的注意,从而导致任务最终失败。   “……”原本雄心勃勃决定撸袖子大干一场的楚妙璃难得体验了一把无语凝噎的滋味。   “奶奶?”从楚妙璃说要带他去集市上找东西吃就眼睛亮闪闪盯着楚妙璃不放的小男孩毅哥儿像是被楚妙璃这百般变幻的表情给惊吓到了,说起话来都怯生生地带着几分让人恨不得将他抱在怀中,狠狠揉搓一把的口水音。   担心吓到小孩子的楚妙璃满心愤愤然地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一脸强颜欢笑地弯下身把毅哥儿从地上抱了起来,“别担心,毅哥儿,奶奶只是在伤脑筋等我们到集市上后,到底要吃什么才好?毕竟,集市上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集市上好吃的东西是很多,可是奶奶我们根本就没钱买呀。”浑身瘦骨嶙峋的没有几两肉的毅哥儿满脸犹豫和忐忑的看着楚妙璃问道:“而且奶奶您忘了吗,昨天晚上您才和我说过,我们家已经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楚妙璃没想到老妇人连这样的话都会和自己的孙子说,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不过,她向来就是个懂机变的,自然不会轻易被一个孩子问住,因此,她很快就笑吟吟地回答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昨天没钱不代表今天也没钱……”   “奶奶,是不是又有生意上门了?”毅哥儿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双大眼睛明亮异常的仿佛在里面镶嵌了两颗星。   “……生意?”楚妙璃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啊,难道不是有人过来找奶奶您做生意了吗?”毅哥儿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巴,脸上的表情分明带出了几分失望之色。   这回总算弄明白了毅哥儿话中意思的楚妙璃一边继续抱着毅哥儿往破庙外面走,一边道:“古人有句话说得特别的好,树挪死,人挪活,虽然没有人过来找奶奶做生意,但是,我们可以自己去集市上问有没有需要奶奶帮助的人不是吗?”   “可奶奶以前不是说这样很容易被人看轻吗?”   大概是因为祖孙俩彼此相依为命的缘故,那已经往生轮回的老妇人和她的小孙子简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因此,别看小家伙年纪尚幼,但该懂的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被人看轻总好过让我的乖孙孙饿肚子呀,”楚妙璃半开玩笑地捏了捏自己怀中小男孩的脸颊,“对我而言,再没有什么,比我的乖孙子更重要了。”   由于小家伙体重格外轻的关系,楚妙璃抱他就和抱一团棉花似的,真的是半点都感觉不到吃力。   骨瘦如柴的就如同小萝卜头似的毅哥儿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眼眶不自觉的就有些变得通红了。   他充满依赖的抱住楚妙璃的脖子,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哽咽而欢喜的用充满稚气的奶腔对楚妙璃说道:“奶奶,您对我可真好!”   与之同时,楚妙璃的脑海中也再度响起了系统机械而呆板的话语声。   恭喜见习宿主楚妙璃成功寻找到这一世的攻略对象——季长毅,目前双方关系为祖孙【伪】,季长毅对宿主感官为:依赖。   “这个伪是什么意思?”听到系统声音的楚妙璃下意识的在心里问系统,而她的脸上则满满的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表情。   显然,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如此顺利的找到自己这辈子的攻略对象。 第8章 走阴婆(3)   “见习宿主所提的这个问题,只能依靠见习宿主自己去寻找答案,还请见习宿主不要养成依赖本系统的习惯,按照穿越法则规定,本系统对见习宿主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   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被对方半点情面都不留的给撅了回来的楚妙璃此时真想冲着自己脑袋里的金色光球狠狠扔一个‘朕要你何用’的表情包过去。   “奶奶?”又一次见楚妙璃僵立在原地不动的毅哥儿小心翼翼地唤了楚妙璃一声,一只瘦得和鸡爪似的小手怯生生地在楚妙璃脸上试探性的摩挲了两下。   楚妙璃亲昵地用自己皱得和老核桃没什么区别的老脸蹭了蹭毅哥儿的手,笑道:“走,咱们这就上集市去!”   总算又见祖母恢复正常的毅哥儿心里还有点小惴惴,他抿了抿嘴唇,表情严肃的望了楚妙璃好一阵,确定她这回是彻底醒过神来以后,才总算又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被他那小大人模样逗乐的楚妙璃这时候才发现,在小家伙的左边脸颊上,居然有一个极浅,但又极其可爱的小梨涡。   “毅哥儿想吃点什么呀?”抱着毅哥儿来到距离破庙不远的地方仔细打理洗漱了一番的楚妙璃笑吟吟地问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家伙。   “……窝窝头……毅哥儿想吃用杂粮捏出来的窝窝头……”经过一番清洁,整个人瞧上去又顺眼了几分的毅哥儿用充满渴望的口吻,很是认真地对楚妙璃说道。   “毅哥儿怎么会想到吃这个?”楚妙璃闻言却条件反射地挑起了眉毛。   要知道,这古代的窝窝头和现代的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不仅难吃的要死,还刮嗓子,楚妙璃除了某次上街被她那憨爹楚大玩笑似的哄着吃过一口外,就再没有沾过那玩意儿的边。   “……饱肚子。”毅哥儿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后,对着楚妙璃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小米粒牙。   “今天我们不吃窝窝头,”心中顿生恍然的楚妙璃鼻子一酸,用很是坚定地语气对毅哥儿说道:“今天我们吃面条!吃阳春面!”   “阳……阳春面?!”毅哥儿一脸不敢置信地重复,激动地小身板都在楚妙璃的怀中挺得笔直。   “没错,就是阳春面,”楚妙璃笑容满面地再次重复道:“咱们这回不止要吃阳春面,奶奶还要在毅哥儿的面上加一个煎鸡蛋!”   “煎……煎鸡蛋……”毅哥儿看上去幸福的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了。   他以一种仿佛要嵌入楚妙璃身体里的力道,眼巴巴地看着她说道:“奶奶,您真的要……要给毅哥儿买阳春面?还要……还要往上面加个煎鸡蛋吗?”   “是啊,毅哥儿这些天跟着奶奶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吃了不少苦,奶奶这心里啊,可疼得慌呢,今天有机会,当然要好好的给毅哥儿补补。”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带着毅哥儿跨过官道,朝着集市上的一个当摊走了过去。   像这样的小当摊在集市上到处都是。   归根结底,这人活在世上,总有个钱不趁手的时候。   平日里最讲究个和气生财的小当摊摊主见来了客人,顿时整张脸都笑成了弥勒佛的模样。   他半点都没因为楚妙璃祖孙俩的衣裳简陋而在面上露出什么鄙薄的神态来。   要知道,像他们这种靠押当维生的家伙,天生就长了一对利眼。   这怀抱孙儿的老妇人虽然表面看着窘迫,但是身上自有一股旁人无法企及的气度。   寻常人家过来押当,脸上总是会不自觉的带着几分愁苦和羞惭之色,而这老妇人却安之若素的仿佛是来做一笔再普通不过的买卖一般,从从容容的紧。   被楚妙璃的表现给震慑住的小当摊摊主虽然只是和她做了笔普通银簪子的买卖,但是依然不敢有半分克扣的,把她应得的钱财尽数交付了她。   楚妙璃一面随手将小当摊摊主递给她的那几串铜板塞进毅哥儿早已经张开了口子的破旧钱袋里,一面对小当摊摊主道了声谢,然后抱着毅哥儿直接进了距离小当摊不远的一个专门用来做店幡子的小铺子里。   不管怎么说,她要在这集市上做生意的话,这招牌是不能少的。   由于楚妙璃要得是加急的缘故,刚刚才押当来的铜板顿时少了大半,不过好在,祖孙俩吃面的钱还是绰绰有余的。   和老板约好了待会儿就过来拿幡子的楚妙璃抱着从头到尾都乖巧依偎在她怀中的毅哥儿抬脚走进了一间小面铺里。   自从听到要吃加鸡蛋的阳春面,就整个人都激动的不行的毅哥儿却在这个时候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他紧紧揪着楚妙璃让他好生保管的钱袋,一双乌亮的大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溢满了泪水。   楚妙璃并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   她很快就觉察到了毅哥儿的不对劲。   “怎么了?毅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赶紧告诉奶奶!奶奶带你去看大夫!”   已经抱着毅哥儿进了小面铺的楚妙璃慌不迭地就要脚下旋踵的离开这里。   “奶奶,我没事……我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毅哥儿用带着几分哽咽的奶腔抽噎说:“……奶奶,您要实在养不活我……就把我送到养生堂去吧……”   “毅哥儿,你告诉奶奶,你的小脑袋瓜里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了一个这样的念头?把你送到养生堂去?你这要割奶奶的心头肉吗?”   发现一切只是虚惊一场的楚妙璃长松了口气,又重新抱着毅哥儿回到了面铺,并且让老板赶紧送两碗阳春面上来。   “……我也不想离开奶奶……但是……但是我实在是太难养了……难养的都要奶奶当自己的银簪子了!”毅哥儿的一双眼睛哭得通红,“以前您和我说过……那银簪子您是要带进棺材里去的……可是现在……现在却为了养毅哥儿……”   因为楚妙璃此番附体的对象是一个走阴婆的缘故,所以她的家人并不像寻常百姓一样忌惮与死亡有关的一切事物,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起。   在从小备受自己祖母熏陶的毅哥儿看来,死亡只不过是另一场旅途的开始,根本就不需要有任何的避忌或惧怕。   “毅哥儿,你说的没错,以前奶奶确实这么打算过,但是现在,现在奶奶已经彻底改变主意了。”   总算弄明白毅哥儿是在为什么而生气的楚妙璃爱怜地揉了揉毅哥儿的小脑袋瓜。   “因为你爹他已经把我们祖孙俩个给赶出来了,所以,奶奶也没必要再留着他用第一份工钱给奶奶买的银簪子触景伤情了。”   楚妙璃到底不是原主,自然不会因为原主心里残留的那点微薄渴望,而继续把这根已经氧化了大半的老银簪给留在身边充作纪念。   “再说了,奶奶相信等毅哥儿长大后,一定能够给奶奶买更好看、更漂亮的银簪子对不对?”楚妙璃亲昵地又捏了把毅哥儿没什么肉的小腮帮子,故意用一种充满期盼的口吻笑说道。   毅哥儿狠狠点了点头,奶声奶气地冲着楚妙璃一叠声的保证,直说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奶奶失望的。   端了两碗阳春面过来的老板娘恰巧见到了这祖孙情深的一幕,她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动容地对楚妙璃说道:“老人家,您好福气啊,有个这么知礼又孝顺的乖孙子!”   “是啊,我也觉得我定是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膝下才能有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好孙子呢!”楚妙璃笑容满面地附和着面摊老板娘的话,又把那搁了煎鸡蛋的阳春面推到了毅哥儿面前,让他自己吃。   谁知毅哥儿居然在这个时候抿着嘴又把那碗放了煎鸡蛋的阳春面给让过来了,“奶奶,我吃面就可以了,这煎鸡蛋,还是您吃吧。”   楚妙璃虽然从没有和孩子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像毅哥儿这么大的孩子现在正是护食的时候,万没想到他居然会把这有煎鸡蛋的阳春面让给自己的楚妙璃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震动。   知道这时候推拒必然会伤了孩子心的她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温柔的笑容,亲自从桌上的筷子筒里又拿出一双筷子将那个煎鸡蛋夹划成了两半。   “毅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奶奶,奶奶这心里真的是比吃了蜜还甜,不过就和毅哥儿心疼奶奶一样,奶奶也心疼毅哥儿,所以……这煎鸡蛋,咱们祖孙俩个对半分好不好?”   “……”毅哥儿默默望着楚妙璃那双满溢温柔的眼睛,很是认真地再次对楚妙璃保证道:“奶奶,等我长大以后,不止要给您买很多很多的银簪子还要让您每天都有煎鸡蛋吃!”   “好,奶奶相信你的话,奶奶等着那一天!”楚妙璃亲昵地又摸了摸毅哥儿的头,重新把自己拿在手里的筷子塞给他,“趁热吃,吃完了我们还要努力工作呢。”   毅哥儿认真地点点头,动作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小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的卷起面条吃了起来。 第9章 走阴婆(4)   楚妙璃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有摆摊谋生的一天。   只是,这招牌做好了,架势也拉开了。   不管她心中紧张与否,在毅哥儿的星星眼中,都必须要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   楚妙璃特别订做的招牌一竖起来,就很快吸引了集市上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毕竟,大伙儿还是头一回见传说中的走阴婆主动现身于人前,摆摊问魂,而不是藏身于她们居住的地方,把自己蒙得密不透风的连个脸面都瞧不见。   一些喜好八卦的更是一窝蜂的挤了过来,迭声追问楚妙璃灵不灵,能不能真的把往生的鬼魂召唤上来与他们的亲人相见。   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多人包围得密不透风的毅哥儿吓了一跳,一个劲儿地扭动着小身躯往自己祖母的怀抱里钻。   自从附入这具身体,就自动自发的明白了应该怎样做一个走阴婆的楚妙璃见毅哥儿被他们吓成这样,心中很是生气,差点没当场回呛一句:“不灵不要钱。”   不过因为顾虑到系统颁布给她的第二个任务,她还是勉强按捺住自己的真实脾性,学着她家那几个神棍平时忽悠客人的神叨表情,一面安抚性地拍着怀中止不住打颤的毅哥儿,一面神情很是肃穆的对那些好事者说道:“有缘人一试便知。”   在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各种因为亲朋离世而造成终身遗憾的人,在听了楚妙璃镇定自若的回答后,很多人脸上都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蠢蠢欲动的表情。   不过更多人望向楚妙璃的眼神却带着几分疑窦的色彩。   要知道,这世上从不缺少那种巧言令色,凭借着两片嘴皮子骗人钱财的走阴婆。   而打破走阴婆行事常规,主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楚妙璃……实在是很难让人对她生出几分信任来。   再加上在楚妙璃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惯来就有不可轻信走阴婆,免得亵渎亡灵的说法,一时间,真正意图找楚妙璃问魂的人可谓是寥寥无几。   好在,这些人里多得是脑瓜灵活又不差钱的。   一个在集市上已经有了自己店铺,并且日进斗金的店老板转了转眼珠子,就对着跟在自己旁边看热闹的小伙计低声吩咐了两句话。   没过多久,小伙计就强行扯了个衣裳破旧凌乱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   那中年妇人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脚上的鞋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一只,此刻正赤踩在地上,一踉一跄的被小伙计拖拽着走。   看到他们两人过来的大家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脸上也不约而同地带出了几分感慨唏嘘之色。   “这茅家娘子瞧上去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唉……她也是个苦命人……也不知道这场劫数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到头……”   把楚妙璃的摊子围了个满满当当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一些感情丰富的更是当场抹起了眼泪。   起初只是把这中年妇人当作一寻常乞妇的楚妙璃不着痕迹地扬了扬眉毛,看着那腆着个大肚子的店老板将那一直低声不住嘀咕着什么的中年妇人推搡到了他们祖孙俩的面前。   直到两人靠近,楚妙璃才听清那中年妇人说的话。   她在说:“别……别拽我……别推我……我要去找我的女儿……我要去找我的女儿……”   能够来这集市上的,绝大部分都是熟脸,店老板和他的伙计这么一行事,旁边的人顿时就纷纷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了。   “王老板这主意好!”   “王老板这主意真的是大大的好!”   他们争先恐后地对着那店老板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而楚妙璃也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来这店老板的打算。   果不其然,不待她出声询问,那姓王的店老板就主动对着楚妙璃拱手请托道:“这位是茅家娘子,早年丢了女儿,辛辛苦苦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我们都怀疑她女儿是不是出事了……如果您手中当真有几分本领的话,还请帮她解了这无望的折磨,至于这劳驾您走阴问魂的一切所需,我替她全出了!”   虽然这姓王的店老板并不确定楚妙璃手中到底有没有真家伙,但即便是看在她摊子上这面招牌的份上,他也必须尊称对方一声“您”,免得无意亵渎了一位真正的走阴人。   知道这姓王的店老板是打算让这个茅家娘子做一回小白鼠的楚妙璃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那疯疯癫癫的妇人说道:“既然王老板有心,那么老婆子当然也乐意对其伸出援手,就是不知道……以她目前的状况,能够跟随老婆子完成所有的仪式吗?”   “别的她也许做不到,但只要是事关她女儿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为她担保!”那姓王的店老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其他人也都纷纷响应。   一些经常接济茅家娘子的妇人更是七嘴八舌的和茅家娘子解说起了目前的情形,因为她们常与那茅家娘子打交道的缘故,尽管整个人都有些失心疯了,但茅家娘子依然弄懂了大家想要向她表达的意思。   她眼睛亮闪闪的望着楚妙璃,用一种充满着渴望和不可置信的语气颤声问道:“您……您真的能够帮我……帮我找回我的小花儿吗?”   心知那小花儿必然是她离奇失踪女儿的楚妙璃神情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只要你愿意按照老婆子的指示,一步一步的来,老婆子就能够帮你找到她,甚至还能够让她和你说一会儿话。”   “……这……这是真的吗?”茅家娘子的眼泪扑簌簌地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她激动地浑身都止不住的打哆嗦,一双眼睛就如同兔子一样,变得通红无比。   眼见着茅家娘子就要点头主动做这个小白鼠的时候,人群中却有那觉得楚妙璃完全就是在装神弄鬼的人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毕竟在场所有人都清楚,真正有能耐的走阴婆能够找到的只是往生者的魂魄,谁知道楚妙璃收了钱以后,会不会不认账的直接用茅家娘子的女儿还活着做借口来糊弄他们在场所有人?   早就猜到自己此次开摊未必会有多顺利的楚妙璃在听到对方说的话以后,想都不想地再次开口回答道:“老婆子做了数十年的走阴人,向来都是与亡魂打交道,如果确认茅家娘子的女儿还活在这世上,老婆子自然会分文不收的把一切所得尽数还给王掌柜。”   起初因为那人的话,而不自觉在脸上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的围观者们在听了楚妙璃的这番表态后,望向她的眼神,也下意识的又多了几分信赖。   在他们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走阴人应该有的表现。   那原本只是想舍出一笔钱财试试这老婆子跟脚的王掌柜也不由得板正了一张脸孔。   “阴姥慈悲,”他再次冲着楚妙璃拱手,“还请您救这茅家娘子一救。”   阴姥是对所有走阴婆的尊称,通常,只有信服她们的人才会这么称呼她们。   楚妙璃虽然是头一回做走阴婆,但也从她附体的这位老妇人的魂灵口中,大概知晓了一些与走阴人有关的事情,是以,她难得地对王老板露出了一个笑容。   与之同时,她也在心里猜测,这王老板在她施法后,会不会成为她第一个信徒。   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一派从容之色的楚妙璃围着茅家娘子跳起了舞。   这种舞看上去十分的阴诡幽凉,还带着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森然之意。   本来因为走阴婆主动现身而特意过来凑一凑热闹的人们在见了楚妙璃的舞蹈以后,不约而同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个两个的,变得屏气凝神起来。   虽然楚妙璃在附入这具躯壳以后,本能地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沟通已然逝去的灵魂,但是她到底是头一回行事,因此,这舞足足跳了大半个时辰,大家伙儿都没见她停下来。   一时间,在场中人可谓是众说纷纭。   “哎呀,我记得你前不久才去找下东村的阴姥问过魂吧?怎么,那阴姥有没有像现在这位一样,一跳就这么长时间?”   “是啊,是问过,不过那位阴姥的速度很快,没像眼前这位,一跳就仿佛停不下来了一样……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位阴姥……跳起舞来没有下东村那位的流畅自然……”   “难道……”   “不会吧……”   “这也难怪,咱们这附近方圆百里的阴姥姥们就没哪个像现在这位一样,主动跑到集市上来摆摊给人走阴问魂的!”   “莫非她真的……”   “别急,我们还是先看看她待会儿到底要怎么自圆其说吧!这儿可有着数百双眼睛盯着她看呢!”   就在大家对楚妙璃的能力再次产生怀疑的时候,一直紧盯着楚妙璃不放的毅哥儿心里也紧张的不行。   别看他年纪小,但因为他祖母对他多有疼爱的缘故,他对走阴这门行当里的事情也算是颇为了解。   再加上和祖母呆在破庙里的那段日子里,他更是没少见他祖母披着厚厚的黑袍子给客人走阴问魂。   在毅哥儿看来,那时候的祖母,可不像现在这样,跳个招魂舞都一卡一顿的,半点都没有往常那行云流水的自然模样。   生怕自己相依为命的奶奶这是出了什么事儿的毅哥儿担心的瘪起了小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更是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   眼瞅着毅哥儿就要撑不住大哭出声的楚妙璃终于进行了下一个步骤。   她停下了仿佛永远都不会终止的舞步,大张着双手在茅家娘子的面前坐了下来,然后对着茅家娘子摊开了手。   一心惦念着找到女儿的茅家娘子连忙把自己的脸送到楚妙璃的面前,一双赤红眸子里的浓烈希冀和渴望让楚妙璃也忍不住为这份母爱感到动容。   她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银针稳稳扎入茅家娘子的眉心。   这银针是特制的,在楚妙璃把银针送入茅家娘子印堂穴没多久,银针的尾部就开始分泌一颗颗如同泪珠般的深红色液体。   楚妙璃面不改色地接了九滴茅家娘子的眉心血,随后取下银针,收回针囊,紧接着,又沾了掌心里的鲜血在自己脸上念念有词地涂抹起来。   知道这一步就是关键的众人不由得再次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而楚妙璃眼睛里的光芒也随着那九滴鲜血的蔓延而一点点的黯淡了下去。   已经从旁边的妇人们口中得知看到走阴婆低头要做点什么的茅家娘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带着哭腔地声音冲着楚妙璃喊:“小花儿!小花儿!小花儿!你快应娘一声!你快应娘一声啊!娘这些年找得你好苦啊!”   随着茅家娘子的呼唤,楚妙璃苍老瘦小的身躯也紧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也不知道这样抖颤痉挛了多久,她那黯淡无神的眼睛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的再次恢复了光芒。   一个相较于刚才截然不同的‘楚妙璃’睁着一双仿佛受遍了无尽冤屈和苦楚的眼睛,望着茅家娘子,凄凉无比又哀伤无比地唤了她一声:“娘!” 第10章 走阴婆(5)   ‘楚妙璃’的那一声“娘”就仿佛触动了茅家娘子身体里的哪根神经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原本一直处于浑噩状态的大脑也前所未有的变得清明起来。   “是小花儿……是我家小花儿的声音……我听得出她的声音……我能听得出她的声音……”   一直规行矩步,任由楚妙璃施为的茅家娘子,突然像疯了似的,从她所坐的地方鱼跃而起,朝着楚妙璃的方向疾扑而去。   俗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同样被楚妙璃那一声“娘”震得不轻的围观者们见此情形,赶忙手脚并用的将茅家娘子又重新给硬拽了回来。   一些惯常与她打交道的妇人更是语无伦次的劝说着她,让她千万别胡来,别惊走了她好不容易借着阴姥上身的苦命闺女。   她们一面说还一面用充满敬畏和震撼的眼神偷瞄楚妙璃。   显然,她们是彻底地被楚妙璃这种一言不合就请魂上身的举动给惊吓到了。   要知道,这走阴人也分三六九等。   替鬼传话的和直接请魂附身的,简直就如同天壤之别一般,压根就没有丝毫可比性。   由于楚妙璃打破常规,主动现身于人前的缘故,在场围观的吃瓜群众对她——并不像其他的阴姥一样信任,相反心中还充满了质疑。   若非如此,那姓王的店铺老板,也不会让小伙计把找女儿找得整个人都有些疯疯癫癫的茅家娘子给硬拽过来做小白鼠了。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此时此刻彻底的化为乌有了。   毕竟,他们就算再脸大,也不会愚蠢到把一位能够成功请魂上身的阴姥当骗子一样看待。   而他们之所以没有继续质疑楚妙璃是不是在用口技模拟那小花儿的声音哄骗大家,是因为茅家娘子母女俩的口音相较于本地人而言,颇有特色。   茅家娘子从前和丈夫还有女儿生活在一个叫潞由的遥远小县城里,若非因为茅家娘子的丈夫意外离世,她们母女俩个根本就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来投奔亲戚。   常言道,乡音最是难改。   尽管茅家娘子母女俩个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她们的口音,依然带着几分潞由话的味道。   恰巧,这潞由话又十分的拗口难学,在场众人可不信楚妙璃能够无师自通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然学会潞由话,并借此来糊弄他们。   当然,除了这个缘由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的就是此时此刻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走阴姥姥虽然表面瞧着还是一副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模样,可实际上,不论是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悲凉眼睛还是那带着几分轻颤的宛若黄莺出谷一样的声音,都在无时不刻的告诉着在场所有人——这是一个少女,一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在韶华之年突然枉死的少女。   经过大家一通七嘴八舌的解说,茅家娘子总算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冲动举止险些害了好不容易借了阴姥身来与自己相会的女儿。   不知道该怎样弥补自己错误的她双膝一弯就要跪倒在地上给阴姥赔罪,一直都在旁边乖巧做隐形人的毅哥儿见此情形连忙面色大变地用小孩子特有的奶腔急嚷了一句:“不能跪!”   而知道他跟着阴姥一起过来摆摊的围观众人连忙将一脸诚惶诚恐的茅家娘子硬拽了起来。   从小就备受祖母熏陶的毅哥儿见大家把注意力都投注到他身上以后,浑身条件反射的就有些紧张,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努力地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小大人似的对茅家娘子以及周遭众人解释道:“现在坐在这里的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着是我的奶奶,可实际上,她却已经是茅家娘子的女儿了。在我们玄门一道上,父拜子、母拜女,那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毅哥儿可不想自己的祖母因为这样荒谬的——完全可以避免的——原因而受到天道的惩戒。   被刚刚毅哥儿那一声大喝惊吓得脸色都变了的众人在听了他的解说后,几乎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而因为楚妙璃刚才的那一声呼唤,而脑子越发显得清明的茅家娘子也彻底打消了向楚妙璃跪拜的念头,老老实实地按照楚妙璃刚才的吩咐,继续在楚妙璃的对面坐了下来。   由于刚才茅家娘子的那一通折腾,已经把头抬起来的楚妙璃又再一次的把头给低下去了。   完全不知道面对此情此景该如何施为的众人连忙把求助的眼神再次望向毅哥儿。   希望能够从他这里得到点什么补救之法。   所幸,毅哥儿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   自幼都被楚妙璃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当做未来继承人培养的毅哥儿一看大家那充满求助意味的眼神,就自动自发地再次对他们开口说道:“茅家娘子的女儿虽然已经不是人了,可她归根究底,是我奶奶用茅家娘子的九滴眉心血为引,成功召唤过来的,因此,茅家娘子只需按照我奶奶刚才的吩咐,再唤她一回也就是了!”   毅哥儿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茅家娘子更是迫不及待地又一次唤起了自己女儿的名字。   果不其然,在她连唤三声后,‘楚妙璃’再次抬起了自己的头颅。   一双充满着哀凉和悲愤的眼睛再一次锁定在了茅家娘子的身上。   费尽千辛万苦,求子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这样一个女儿的茅家娘子当然不会因为女儿做了鬼就害怕恐惧对方。   当‘楚妙璃’再次对着她用充满哀伤的语气唤了她一声“娘”以后,她的眼泪,就如同倾盆大雨一样,再次汹涌而出。   “娘在!娘在这儿!”   茅家娘子强忍住胸腔里那宛若撕心裂肺一般的剧痛,目不转睛地与自己的女儿对望着,一字一顿的,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她的小花儿:到底是谁害了她!她的尸体又在哪里!   因为再次见到女儿而神智越发变得清明的茅家娘子知道,由于她刚才的冒失举动,她已经浪费了许多与女儿相处的时间,为了尽快弄清楚女儿到底是因何而死,尸身又在哪里,她只能强忍住满腔的不舍,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放到查找真凶上面来。   茅家娘子的询问成功的让‘楚妙璃’,也就是小花儿的眼睛变得血红一片。   她同样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愤懑难平地说道:“娘,是隔壁村长家的二小子杀了我!那天他娘让他到咱们家里来取您帮他们家做的衣裳,他正巧看到了刚刚从澡堂子里出来的我……骤起贼心……意图对我不轨……我自是不从,被他硬生生扼死在咱们家门前的那口池塘里!”   眼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流出血泪的‘楚妙璃’在茅家娘子痛不欲生的呜咽注视中,继续用充满控诉和仇恨的语气说道:“他为了避免我的尸体浮上来,特地在我身上绑了好几块大石头,娘……石头好重……池塘里面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见啊!我好害怕呀!娘!你快去救救我!你快去救救我啊!”   哪怕是没了父亲,也一直被母亲捧在掌心里疼爱的‘楚妙璃’彻底失控了!   她声嘶力竭地冲着茅家娘子大声哭喊着,求救着,那凄厉无比的声音,那悲愤痛苦的眼神,让周遭的人瞧了,也忍不住为之淌下热泪。   总算弄清楚女儿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茅家娘子差点没就这么活活哭厥过去!   她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襟,痛哭流涕地对女儿迭声保证道:“你放心吧小花儿,娘会救你的!娘会给你报仇雪恨的!”   得到母亲肯定答复的‘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开心的表情又道:“娘,时间到了,我要走了,你今天请的这位阴姥姥很有本事,在我彻底消除怨气投胎以前,你要是还想见我的话,记得也找她!”   哭得浑身都在止不住抽搐的茅家娘子用力点头,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颓废下去了!   她要努力挣钱!她要让仇人绳之以法!她要让她的女儿能够毫无挂碍的去投胎转世!   在茅家娘子的拼命点头中,‘楚妙璃’缓缓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等到她再次睁开的时候,那属于少女所特有的鲜活已经从她的眸底消散殆尽。   她很是坦然的看着双眼红肿不堪的茅家娘子对她重重磕头,然后目送着对方跌跌撞撞地冲着衙门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   她知道,对方这是要去击鼓鸣冤,这是要让恶人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生平头一次走阴就遇上了一桩命案的楚妙璃还来不及细思刚才那玄而又玄的感觉,就被围在周边的一大堆人给争先恐后的包围了。   他们都想要让楚妙璃给他们走一回阴,让他们也见见自己往生的家人。   特别是那支使伙计拽来了茅家娘子的王老板,他借着还没为茅家娘子付款为由,当仁不让地排在了第一位。   此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此举是多么奸诈的大家赶忙要多懊恼就有多懊恼的一叠声谴责对方。   不想,王老板却厚着脸皮对楚妙璃恭维连连的表示他这是慧眼识珠,早就料想到楚阴姥必然是一位胸藏沟壑的走阴人,要不然也不会对他们刚才的冒犯宽宥以待,甚至还主动向他们证明她的能耐。   已经成为楚妙璃忠实拥趸的王老板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更是再次毕恭毕敬地为自己刚才的试探行为向楚妙璃表示了深刻的反省,并且迫不及待地恳请楚妙璃再行一番慈悲,也让他见见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父母。   还有一个小孙子兼攻略对象要养的楚妙璃刚要开口答应,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就毫无预兆的朝着她的脸上猛扇过来。   眼中厉光一闪的楚妙璃下意识地把头一仰,就瞧见一个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的女人正张牙舞爪地冲着她猛扑过来。   边扑还边骂骂咧咧地冲着楚妙璃一叠声地叫嚣着:“你这老婆子还真是死不悔改!都被自己亲儿子用装神弄鬼的理由赶出家门了!居然还在这里厚颜无耻的行这招摇撞骗之事!” 第11章 走阴婆(6)   本来已经被楚妙璃的表现深深折服的众人万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一幕。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牙舞爪的悍妇对楚妙璃一连袭击了好几下,才如梦初醒般地猛然抓住她两只壮硕的胳膊,将她硬压在地面上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楚阴姥不敬!”   “楚阴姥?我呸!你们这群傻蛋,都被她给骗了!”被众人压得脸面蹭在泥地上的壮硕妇人满脸恶狠狠地冲着王老板的鞋面上唾了一口。   王老板差点没被她这一行为恶心的把今天的早餐都给当场呕出来。   而那悍妇却半点都不以为意的继续抻着脖子,扯着嗓子咒骂道:“就她那三脚猫的本事,哪里配得上你们称她一声楚阴姥!也不怕折了自个儿的寿!”   自发家以来,还从不曾被人如此挑衅的王老板险些没被这悍妇的举动给气歪鼻子。   他恼羞成怒地冲着旁边的小伙计就狠踹了一脚,“你是个死人啊!还不把这臭婆娘的嘴巴给老子堵上!”   早已经被王老板教训惯了的伙计闻言,连忙寻了块破布用力塞进了悍妇的嘴巴里。   嘴巴被破布塞了个满当的悍妇“呜呜呜呜”的叫个不停,一对仿佛有火在熊熊燃烧的眼珠子更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差点没就这么直接从眼眶里蹦出来。   “老婆子配不配让他们叫一声走阴姥姥不是你这挑拨离间的蠢妇说了算的。”在大家颇有几分异样和古怪的注目中,楚妙璃一边安抚性地揉了揉毅哥儿的小脑袋瓜,一边用一种很是嘲弄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悍妇道。   尽管这悍妇出现的十分突然,但她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要知道,为了让她能够全心全意的照顾自己遗留下的孙儿,她所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在尚未轮回以前,没少忍辱含羞的把她与这不孝儿媳之间的诸多恩怨,毫无保留的说给她听。   在原主的诉说中,其中,最让楚妙璃印象深刻的是这悍妇额角上那个异常明显的圆形凹坑。   那圆形凹坑是楚妙璃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在和这悍妇就‘是否送孙子毅哥儿去寺庙’这一问题厮打时,用平日里供奉神祇的香炉砸出来的。   由于原主人老力微的缘故,当时她虽然砸了这悍妇一个满脸桃花开,但到底没能让对方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因此,在转世以前,原主还很是遗憾的就此事与楚妙璃这位她眼中的下凡仙子唏嘘了一番,直言老天爷实在是太过仁慈,居然连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也愿意给她一条活路走。   楚妙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她既然因为任务不得不占了原主的身躯在这个世界行走,那么,自然要急原主所急,痛原主所痛。   是以,在电光石火间,她就已经决定要给这悍妇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正正巧的,她此时此刻也确实很需要一只用来儆猴的鸡。   眼中锋芒一闪而逝的楚妙璃继续看着满眼惊疑不定的大家道:“老婆子与大家虽是初相识,但,常言道,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老婆子既然敢在这集市上竖牌摆摊,那么就自然证明老婆子确实有足够的本事为大家排疑解惑!”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双目炯炯地环视着在场所有人。   一些因为那悍妇的话,而不由自主对她又滋生出了几分疑窦之心的围观者,在见到她那双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的视线,纷纷把头低了下来。   “而且这话又说回来了,”楚妙璃不动声色地继续用一种掏心窝子的口吻道,“如果老婆子当真是个招摇撞骗的无耻骗徒,那么……刚才那位茅家娘子和她女儿的事情又作何解释?难不成,你们还觉得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老婆子与她串通的不成?”   楚妙璃的这番话还真有几分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效果。   回想他们方才亲眼目睹的那一切,大家脸上的表情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变得惭愧起来。   确实,前来投奔亲戚的茅家娘子因为无端走丢了女儿,精神失常变作乞丐流落街头的故事在方圆数百里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眼前这位楚阴姥除非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和那样一个人串通起来哄骗他们。   而且,他们清楚的记得,当时把茅家娘子找来的,可不是楚阴姥,而是王老板。   就在大家满心恍然的时候,有那跟着茅家娘子一起离开的好事者手舞足蹈地朝着这边神情激动的跑了过来,大声告诉在场所有人——在茅家娘子以前住的房子门前的池塘里,衙门里的差爷们真的打捞出了一具被石头和麻绳捆绑的森森骸骨!   而那身形,分明就是茅家娘子已经失踪多年的女儿小花儿!   这好事者所带来的消息让在场所有人都变得哗然一片。   原本已经对楚妙璃生出了几分怀疑心理的众人更是将充满迁怒的目光重新转向了被其他人压在地面上动弹不得的悍妇。   如果不是这蠢妇满口胡言误导了他们,他们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误会楚阴姥,并由此遭来她的不喜。   想到得罪一个走阴婆后有可能出现的悲催下场,大家望向悍妇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更凶残了数分。   打从楚妙璃招魂成功就旗帜鲜明的选择站在她这一边的王老板则在这个时候,心领神会地做了一回她的捧哏。   他表情很是恭敬地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对楚妙璃说道:“阴姥,这妇人是谁,与您又有什么渊源,她又因为什么,要这样诋毁您的名声,让您难堪?”   没想到这胖老板居然如此懂得见风使舵的楚妙璃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充满赞赏意味的眼神,然后才同样用大家都可以听得到的声音叹息道:“真要说起来,这还真的是家门不幸啊。”   “被你们绑着的这妇人是我儿子的填房,”楚妙璃语声唏嘘,“这老话不是说过吗?喜鹊尾巴长又长,有了媳妇忘了娘!自从这妇人进门以后,老婆子这家里就再没有安生过。”   楚妙璃长话短说的把原主与悍妇的恩怨解说了一遍。   “老婆子这孙子虽说并非这恶妇所出,但也是我们老楚家的人,无论如何,老婆子也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的就被这无耻恶妇给送到和尚庙里去吃斋念佛!”   “以前老婆子看在儿子和这恶妇肚里孩儿的面上,不忍把事情做绝,但今日……她这行为着实是触及到了老婆子的底线,让老婆子实在是没办法再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她再这么得寸进尺下去!”   楚妙璃在那悍妇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缓缓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古怪的,用茅草做成的小人儿出来,“你不是一直说老婆子是在装神弄鬼吗?那么,今儿个,老婆子就让你尝尝看这装神弄鬼的厉害!”   楚妙璃一面说一面让王老板从那悍妇头上取下一根头发来。   王老板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腆着个大肚子在那悍妇的虎视眈眈中,从她头上拔下一根发丝递给了楚妙璃。   楚妙璃冲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在其他人的目不转睛中,毫无征兆地从随身携带的针囊里,顺手抽出一根在阳光下闪耀着锋芒的银针对准手中的茅草人就是重重一戳。   “唔——”那原本满脸不屑一顾的悍妇在楚妙璃的银针扎在那稻草人身上的瞬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被破布堵住口齿的闷哼,浑身也止不住的变得痉挛起来。   而那原本钳制着她的人们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松开了钳制住她的手。   那悍妇乍得机会,赶忙状若疯虎似地扯掉自己嘴里堵塞的破布,张牙舞爪地从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猛冲过来。   “你这该天杀的死老太婆!老娘今天和你拼了!”   王老板等人见状,连忙大声提醒楚妙璃小心。   楚妙璃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手上动作迅疾无比的对准那茅草人又是接二连三的一顿猛戳。   “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状若疯虎的悍妇就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般的猛然摔倒在地上,拼命地打起滚来。   大家噤若寒蝉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说一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你这该天杀的死老太婆……住手……你快给我住手……”   悍妇到底是悍妇,即便她已经被楚妙璃折磨的痛不欲生,但嘴上依然半点不肯求饶,一口一个的死老太婆叫得声嘶力竭。   而这时,楚妙璃这具躯壳的原主儿子也总算是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了。   他脸色大变地看着自己妻子在集市的泥土地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地拼命打滚哀嚎。   “娘,您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满脸愤愤然地怒视着楚妙璃,“这是您的儿媳妇啊!”   “她不是老婆子的儿媳妇,老婆子也没有这样不孝顺的儿媳妇!”楚妙璃对原主这个儿子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因此说起话来,自然也毫不客气的紧。   从小到大还没在自己母亲面前享受过这待遇的原主儿子顿时整个人都有点懵,他张口结舌地用手指着楚妙璃控诉道:“娘,您,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   “啪!”   被原主儿子用手指着鼻子的楚妙璃怒哼一声,直接一个大耳刮子就重重地扇了过去。 第12章 走阴婆(7)   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行为,把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个够呛。   尤其是那被她狠狠扇掉了两颗后槽牙的原主儿子。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楚妙璃,大脑一片空白的连究竟该怎么说话都忘记了。   因为上辈子小小年纪就变成了一个孤儿的缘故,楚妙璃最见不得的就是原主儿子这种依仗着血亲疼爱,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白眼狼。   “不是老婆子我不讲道理,而是你根本就不配和老婆子我讲道理!”   在大家神态各异的表情中,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闹出人命的楚妙璃一边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刚刚才狠狠扇出去的巴掌,一边将扎在茅草人身上的银针一根根的又重新戳回了针囊,同时,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她也没忘记把那看着只是随意捏合起来的茅草人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给扯散了。   “今日老婆子对你们夫妇只是小惩大诫,往后你们若是还敢再这么蹬鼻子上脸下去,就别怪老婆子我把毅哥儿的母亲给叫上来好好的和你们聊个痛快!老婆子相信,她在地府必然也是非常的想念你们的!”   心中早就被楚妙璃这诡谲非常的手段弄得惊怖不已的悍妇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险些没就这么当场晕死过去。   而本来就对前妻的死颇有几分心虚的原主儿子更是浑身都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摆子。   因为惧怕而陡然将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的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又硬生生地把他因为楚妙璃停手而颤巍巍站起来的媳妇又重重按在了泥土地上,他自己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砰砰砰砰的对着楚妙璃重重磕起了头——边磕头还边求饶,说他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楚妙璃做事一向很有分寸,从一开始就只盘算着要拿这两口子做一回筏子,强调一下自己威能的她当然不会蠢到在所有人面前落下一个‘得理不饶人’的恶劣形象。   毕竟,她还有一个小孙子兼攻略对象要养。   毕竟,她还有这一千份信仰之力的任务没有完成。   因此,在原主儿子又畏又怕的偷瞄和原主儿媳色厉内荏的强撑中,楚妙璃轻描淡写的用一句“滚吧!”彻底打发掉了他们。   已经致力于成为楚妙璃专业捧哏的王老板见状,连忙在旁边用充满感慨地语气说道:“阴姥您真的是太好心了,这样的冒犯,居然也愿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宽恕了他们。”   要知道,在这世上,有点能耐的走阴婆脾气都古怪乖戾的不行,有些人不过是走在路上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她们一下,回家后,就很可能会面临着各种霉运之灾。   像楚妙璃这种被人指着鼻子臭骂还愿意高抬贵手放人一马的走阴婆简直比铁树开花、天下红雨还要令人觉得咂舌稀奇。   已经开始为那一千信仰之力而努力的楚妙璃在听了那王老板的话以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颇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老婆子与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母子,即便心中再怎么恼恨,也还是不能说服自己就这么对他们夫妻俩个痛下杀手,而且,老婆子虽是常年游走于地府的走阴人,但对这阳世间的法度也十分的注重,如非迫不得已,是不会轻易惩戒他人的。”   楚妙璃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态,让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若不是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世间居然还会有像楚阴姥这种……愿意放下自身架子,去主动遵守这阳世法度的走阴婆。   回想他们曾经见过的那些,把自己蒙得密不透风,还没事有事就拿鬼魂和变猪变狗来吓唬他们的走阴婆,再想想眼前这位主动现身于人前,还好言好语,从不为他们的冒犯而感到丝毫恼怒的楚阴姥,大家激动得浑身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一些本来只打算和楚妙璃做个一锤子买卖的旁观者们更是争先恐后的要和楚妙璃建立联系,要把她的木刻像给请到家里去。   其中,王老板无疑是这中间的最踊跃者。   只见他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冲着楚妙璃不住搓手,“阴姥,您可千万别和小的们说您还不能凝刻木像!小的们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像您这种能请魂上身的阴姥姥,必然早在很久以前就能够凝刻木像了吧?”   其他人也都在旁边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的不住点头附和,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更是带着几分趋之若鹜的味道。   显然,他们已经被楚妙璃今日的表现给彻底的折服了。   迫不及待地想要与这位一看就能耐超群的阴姥姥建立起一种极为深刻与密切的关系了。   楚妙璃耐着性子如同耍猴一般的在大家面前折腾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不过心中深谙物以稀为贵道理的楚妙璃并没有在大家的迭声催促中,答应他们的请托,而是用一种很是无奈的口吻对大家说道:“诸位能如此信任老婆子,并且主动把老婆子的木刻像给请到家里去,老婆子这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感动,但是——”   楚妙璃话锋一转。   “老婆子也不瞒着大家,老婆子虽说在走阴问魂一道上,颇有天赋,可因为那不孝子一直对此极为排斥的缘故……老婆子并不像其他走阴人一样,能够十拿九稳的满足大家的所有请托……”   楚妙璃不动声色的为自己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蹩脚错误给在场所有人提个醒。   “也就是说……大家就算是把老婆子给热热闹闹的请回家里去,老婆子也未必能帮得上大家的忙。”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惭愧的味道。   “正因为这样,老婆子希望大家不要冲动,最起码的,也该回去好好和自己的亲人长辈们好生商量一下,到底要不要迎老婆子进门。”   压根就不知道楚妙璃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以退为进的众人望向楚妙璃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星星眼。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位楚阴姥做起事来……居然如此的……如此的暖人肺腑……   如果是别的走阴婆们,听说他们想要把她们的木刻像迎入家中去香火供奉,恐怕早就亟不可待的催促他们赶紧动手了吧!可这位楚阴姥呢?不止没有催促他们赶紧把她给迎回家里去,还苦口婆心的劝他们三思而后行……   心中震动莫名的围观者们不敢违背楚妙璃的命令,满口不迭地应承着待会儿就回去和家人商量,争取早日把楚阴姥的木刻像给迎回他们家里去坐镇。   楚妙璃在听了他们的表态后,自然配合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欣慰的表情。   而一些在家地位说一不二的看客们则不顾楚妙璃的劝说,坚持要把她的木刻像给迎回去。   还振振有词的说着像这样的好事宜早不宜迟,他们好不容易幸运无比的遇上了一位真神仙,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放过的。   面对这样就差没死缠烂打的执着之人,楚妙璃自然是半推半就的点头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同意将自己的木刻像给他们一座。   这期间,最为热忱的就是王老板。   他是第一个得到楚妙璃木刻像的。   在拿到那木刻像以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木刻像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紧接着,如同迎接其他阴姥一样的用红布包裹着木刻像,让他才刚满三岁的小孙子踉踉跄跄地在家里人的陪伴下,捧奉着归家去了。   而王老板本人则被楚妙璃留了下来。   楚妙璃可没忘记她在前不久还答应过对方,要帮助对方和他阴阳相隔的双亲好生见上一面呢。   在楚妙璃的帮助下,一直都为自己忙于生意没能与双亲告别而引为憾事的王老板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嗓子嚎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揉着红肿的如同核桃一样的眼睛,在小伙计的搀扶下,毕恭毕敬地又给楚妙璃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依依不舍的扭头离开了。   王老板离开以后,又有人迫不及待地站到了楚妙璃的跟前。   楚妙璃依照他们的要求,或请魂上身或代人传话的忙碌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夕阳西斜,他们原来干瘪异常的钱袋也重新变得鼓囊囊以后,才抬手制止了后来者越发排得蜿蜒起来的队伍,让他们明天再过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婆子既已决定要在这集市上竖牌摆摊,自然就不会轻言离去。”   楚妙璃温声细语的安慰着那些因为迟到而满脸焦急的未来信徒们。   经过楚妙璃刚才那一番让人目瞪口呆的出色表现,在场众人已经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即便他们心中颇有几分遗憾,但到底还是遵从了楚妙璃的意思,一个两个的依依不舍的打算就此离去。   就在这时,一个脸色蜡黄憔悴的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女人毫无征兆地从长长的队伍中,神色焦急地猛蹿而出,然后在大家沸反盈天的疾言厉色中,扑通一声跪倒在楚妙璃的面前,拼命地磕起头来。   一看对方那表情就知道对方定然也是逼不得已,才会在明知会引来众怒的情况下,从队伍中急冲出来的楚妙璃心中略有所动的扬了扬眉毛,抬手制止了几个为了讨好她,而打算撸起袖子狠揍那中年男子一顿的未来信徒,信步走到那被中年男子抱得密不透风的中年女人面前,伸手扒拉开她的眼睑,“咦,她的魂怎么丢了?” 第13章 走阴婆(8)   楚妙璃轻描淡写的一句“咦,她的魂怎么丢了”,就如同一支强心剂一样,让那个形容憔悴,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如同触电一般的猛然抬起头来。   他嘴唇哆嗦地用一种足以将人烫伤的灼热眼神,结结巴巴地对楚妙璃说道:“阴姥您……您这是瞧出我娘子……我娘子她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嗯,老婆子可以肯定,她的魂,确实丢了。”又给那中年妇人仔细检查了一遍的楚妙璃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   额头已然磕得红肿渗血的中年男子的眼泪几乎是当场就下来了。   他不顾一切地再次匍匐在地上,又拼命对着楚妙璃磕头,边磕还边用哭腔说着求楚阴姥发发慈悲,救他们夫妻俩一救的话。   楚妙璃很看重像中年男子这种把发妻看得极其重要的男人,因此,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决定要揽下这桩麻烦事。   “……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要好好和老婆子解释一下你娘子丢魂的来龙去脉,且这其间,还不得有任何隐瞒错漏,否则,你也别怪老婆子我心狠,见死不救。”   楚妙璃虽然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菜鸟,但是因着这具躯壳所带来的灵性本能,还是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这中年妇人丢魂一事绝不简单。   为了妻子已经把附近方圆百里的走阴婆哀求了个遍的中年男子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再次对着楚妙璃磕头,一叠声地说:“只要阴姥能让我娘子再次恢复健康,我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他的谈吐中觉察出对方很可能是一位读书人的楚妙璃心中略动,面上却是一派严肃认真的回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因为楚妙璃的要求,中年男子开始详细描述起了他娘子之所以会丢魂的经过。   从他的阐述中,楚妙璃和还留在周边的围观众们得知,他的妻子之所以会遭此劫难,完全是因为求子心切,遭了他人暗手的缘故。   “我与发妻结缡近二十载,彼此相互扶持着一直走到今天,相较于刚成亲时的破屋烂瓦,现在的我们已然能够做到温饱有余,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一直都没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   中年男子眼神温柔疼惜地看着依靠在自己怀中毫无动静的妻子,伸手给她拢了拢鬓边散落的一绺夹杂着星点银白的青丝。   “半年前,我妻子不知怎么的,和一位姓吴的阴姥结了缘,那位阴姥说有办法赐我们夫妻俩一条血脉!我妻子听她这么一说,简直欣喜若狂,要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都为自己没能生下我们的骨肉而满心愁苦……自怨自艾……”   中年男子苦笑一声,眼睛里再次有泪水流淌而出。   “在那阴姥的指点下,我妻子很快就怀上了一个孩子,当时的我们都很高兴,对那位阴姥也是信任尊崇有加……谁知好景不长,在我妻子怀胎五月的时候,她毫无缘由的见红小产了……不仅如此,那一直住在我家,受我家供奉的阴姥也以我妻子玩忽懈怠唯由,不顾我们百般跪求的坚持要拂袖而去……”   提到那个渴盼多年但依然没能保住的孩子,中年男子脸上的线条有瞬间的紧绷和扭曲。   “我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世间再没有谁比我这个做丈夫的更清楚了,自从确认她腹中当真有了个孩儿以后,她简直恨不能吃喝拉撒都留在床上,又怎么会、又怎么会如那吴阴姥所指责的那样……玩忽懈怠……不把她肚里的孩子当回事?!”   中年男子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双手忍不住猛攥成拳,一双眼睛也在短短一瞬间,变得赤红无比。   “因为对走阴者的尊崇和敬畏,我与娘子尽管被她冤得十分委屈,但到底还是强忍失去孩子的悲痛,给了她足够多的供奉,客客气气的送她离去了……岂料,她前脚刚走,后脚……我的娘子就……我的娘子就……”   中年男子语声艰难地将没有说完的话从自己的喉咙里给硬生生地抠了出来,“就……就变成了一具什么都不懂的行尸走肉!”   “唉……像这种因为自身本事不够,借助外力,榨取他人福运走阴的人,不论是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今日老婆子我既然遇上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楚妙璃十分同情眼前这对恩爱夫妇的遭遇,她略微思索了下,让中年男子把他妻子抱到一处还算平整的地面放好。   其他人见状,连忙退避到一旁。   中年男子则感激涕零地再次对楚妙璃拜了一拜,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铺在地上,随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妻子放了上去。   由始至终,他的妻子都任由他施为,木愣愣的瞧不见半点反应。   “你和你妻子遇上的那种走阴婆,在我们玄门中,只能用上不了台面的半吊子来形容,她们因为自身法力不够的缘故,为了能够像其他的走阴婆一样成功沟通来回于阴阳两界,就必须要借助一种特殊的媒介行事……”   话及至此,楚妙璃语气一顿,望向中年男子的眼神也带出了几分唏嘘和不忍的味道。   “而这种媒介不是别的,正是那还未能降生就被术法活活咒杀的胎儿……”   “被……被术法活活咒杀的胎儿……”中年男子磕磕巴巴的重复。   “是的,这种胎儿,也被我们玄门中人称作为阴鬼胎。”楚妙璃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阴鬼胎……”中年男子再度怔怔然地重复着楚妙璃说过的话,心痛如绞的几乎要流出血泪。   “不错,正是阴鬼胎。”楚妙璃长叹了一口气,“你的妻子归根结底,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孕育阴鬼胎,对她而言,不是一般的煎熬和痛苦,因此,在胎儿自动堕下后,她的灵魂也因为承受不住这股痛苦出窍而走了。”   “好在,她的灵魂虽然已然出窍,但到底还没飘出躯壳所在的方圆十里以内,再加上,她又一心挂念着你,所以,想要找回她的魂魄,让她恢复如初,并不是一件多么难办的事情。”   楚妙璃一边端坐在中年妇人的身边,调动体内灵力,结起了能够让中年妇人魂躯相融的手印,一边还不忘用很是无奈的语气,对中年男子说道:“有件事,老婆子很不忍心告诉你们,但为了你们那冤死的孩儿能放下怨望,重新投胎转世,老婆子还是不得不说……”   楚妙璃苦笑一声,在那中年男人的惊疑不定中,神情异常复杂地叹息道:“你知道吗?通常像你们遇上的那种先天不足的走阴婆……她们会找上的人……都是已经蓝田种玉的孕妇……也就是说……”   “也就说,在她提出要帮助我们之前,我的妻子就已经怀孕了!我的妻子她就已经怀孕了!”   中年男子被楚妙璃的话给刺激得整个人都险些没彻底崩溃。   “我的孩儿!我可怜的孩儿……你怎么就这么命苦……我们一家三口……怎么就这么的命苦!”   他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襟,整个人都如同虾米一样,蜷缩在心爱的妻子身边,失声恸哭。   从一开始就在旁边默默听他讲述的围观者们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怜悯和恐惧之色。   怜悯的是中年男子居然会遇上如此人间惨事,恐惧的是……害怕自己也倒霉催的在某一天,着了那可怕走阴婆的道。   在大家因为楚妙璃和中年男子的对话心乱如麻之际,一直躺在中年男子外袍上没有丝毫动静的中年女人低低轻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察觉到动静的中年男子连忙手脚并用地将她用力抱入怀中,“娘子!你可算是醒了!娘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他情绪激动地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望向怀中妇人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喜极而泣的味道。   不过这种喜极而泣很快就因为想到两人那枉死的孩儿再次变得悲痛欲绝起来。   一直都以魂魄的方式逗留在自己躯壳旁边,看着相公为了自己拼死拼活到处求救却不得其法的中年妇人思及刚才从楚阴姥口中得知的真相,也忍不住眼眶一热的回抱住丈夫,嚎啕大哭起来。   “都是我的错!相公!都是我的错!”满心懊恼的她险些没再次魂魄离体而去,“如果不是我误信人言……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听从那恶人的蛊惑……我们的孩子也不会……相公!我好悔啊!我好悔啊!”   心中悲愤情绪久久无法得到释怀的两人也不知抱头痛哭了多久,才勉强拾掇好自己的心情,毕恭毕敬地再次跪伏在楚妙璃身前,恳请她再救自己那可怜的孩儿一救。   “是我们做父母的太过糊涂,才会害得我们的孩儿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失去了做人的机会!”   声音哽咽嘶哑的中年男子带着妻子磕头不止。   因为不住用力磕头的缘故,他的额头已经青紫一片,那原本渗出血迹的一块更是皮肉翻卷的让看了的人都忍不住想要替他狠狠痛上一痛。   可他自己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依然带着妻子拼命的冲着楚妙璃磕头,拼命的盼望着楚妙璃能够发发慈悲,能够再帮他们一把。   “如今我们既已知道真相,那么当然不能再放任那坏人逍遥法外!还请楚阴姥您能够大发慈悲,让我们的孩儿得以解脱,让那该天杀的坏人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面对这夫妻俩的郑重请托,楚妙璃不假思索地点头应承道:“这是老婆子义不容辞的责任,你们放心吧,老婆子一定会让你们的孩子平安转世,也会让那败坏了走阴者名声的蠢妇尽情品尝一把她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楚妙璃肯定的答复,让中年男子夫妇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   两人也如同其他人一样,毕恭毕敬地提出要迎奉一尊楚阴姥的木刻像回去。   “相信……如果我们家早有楚阴姥坐镇,定不会经历这人间痛事!”   中年男子用出自肺腑的口吻这样对楚妙璃感慨道。   而他的这一番感叹也深深烙刻进了周遭旁观者们的心坎里,让他们越发迫不及待地想要迎一尊楚妙璃的木刻像回家了。   万没想到自己这一举动竟然还能带来如此意外之喜的楚妙璃连忙当众宣布:明日她就要升起祭台,与那恶巫婆斗法,让那恶巫婆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为非作歹的坑害他人!   对于楚妙璃的这一决定,在场众人自然响应热络,一个两个的扯着嗓子为她大唱起了赞歌。 第14章 走阴婆(9)   在当众宣布明日一大早要与那恶巫婆斗法以后,楚妙璃就告别了那些依依不舍的信众,带着小孙子兼攻略对象毅哥儿去距离集市不远的小镇上寻找以后的落脚之地了。   如今已经赚得瓢满钵盈的她,当然不可能再委屈自己和孩子的住在破庙中,而且,这对她以后的谋划,也没什么好处。   毅哥儿是个非常敏锐的孩子,别看他年岁尚幼,实际上却聪明伶俐的紧。   “奶奶,我们不回庙里去了吗?”一手与楚妙璃相牵,一手牢牢护着怀中钱袋的毅哥儿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最信任的祖母问道。   早就发现这个孩子不是一般聪明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含笑道:“是啊,咱们不回去了,不过,毅哥儿到底是怎么发现奶奶不打算带你回庙里去了呢?”   “因为奶奶现在走的这条路,和我们以前走的不一样。”楚妙璃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虽然因为自身职业的关系,常年藏头露尾的不见人面,但她到底要生存,到底还有一个孙子要养,因此,三不五时的,也会如同寻常老太太一样,带着孙子到集市上逛上一逛,顺便再用微薄的几近寒酸的钱财,购买一些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奶奶的毅哥儿可真聪明!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自己认路了!”楚妙璃半点都不吝啬夸奖的把毅哥儿狠狠夸了一顿。   毅哥儿被楚妙璃夸得很有几分害羞。   他抿了抿小嘴巴,继续仰着小脑袋,用小大人似的口吻,笨拙的转移话题,“奶奶,今晚我们不去庙里,那我们住哪儿啊?明天您还要开坛做法呢,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奶奶今晚带你去镇上住,”楚妙璃眉眼温柔的望着亦步亦趋紧跟着自己的小萝卜头,“以前是奶奶太过较真,才会委屈你在破庙里一住就是这么久。”   说到这个,楚妙璃就不得不感叹一下原主真是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   她明明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能耐,但却因为自己儿子对所谓走阴术法的厌恶,就自陷囹圄的一苦就是这么久。   甚至在被儿子驱赶出家门以后,居然也不敢像别的走阴婆一样,光明正大的立牌做事,反倒偷偷摸摸的和个贼寇没什么两样的躲藏在破庙中,如同与人进行不法交易一般,怯怯缩缩的胡乱折腾自己和孩子。   “奶奶,您千万别这么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祖母竟然会以这样一种严肃之态,向自己道歉的毅哥儿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委屈,只要是能够和您在一起,不论是住在哪里,我都觉得很开心、很高兴的!”   毅哥儿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   他天生敏慧,小小年纪就有了记忆。   虽然他和楚妙璃被赶出家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是以前那些在继母手下艰难求生的日子,依然深深的烙刻在他的脑海里,不曾有片刻的释怀。   相比起那些让人不堪回首的过往,毅哥儿还是觉得与祖母在外颠沛流离,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更适合他,也更让他觉得安全。   楚妙璃看着满脸认真生怕她有什么心理负担的毅哥儿,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声低低的长叹。   也不知道那已经重新步入轮回的原主在瞧见自己孙子这副全心全意眷慕着她的模样以后,会不会为她曾经的执拗而感到后悔。   镇上的房子很多,楚妙璃很快就找到了一间距离菜市场和私塾很近的房子租了下来。   在租的时候,楚妙璃也没忘记告诉毅哥儿她为什么要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落居。   当毅哥儿知道楚妙璃之所以会选择居住在这儿,完全是为了让他以后上学走读方便时,他的眼睛里忍不住又一次是蓄满了泪花。   “奶奶,我不要去上什么私塾,我有奶奶教就好了!我知道您一定比这世上的所有私塾先生都厉害!”   毅哥儿的语气里充满着对楚妙璃的崇慕味道。   楚妙璃听了,脸上的表情,却忍不住带出了几分汗颜。   常言道:自家人知自家事。   她虽然已经在古代扎扎实实的做了五年小孩儿,但是对于古代的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的很……   就楚妙璃这半桶水哐当响的水平,要她教毅哥儿识字还成,她还能稳得住,可要是让她教一些与之乎者也相关的正经八股学科……   楚妙璃觉得上辈子读了个理工大学还险些因为创业上的事情而肄业的她还是别厚着脸皮误人子弟了。   因为楚妙璃的极力坚持,趁着天色还早,祖孙俩在搬入新家没多久,就带着丰厚无比的束脩,去不远处的私塾拜访了。   他们一直在私塾里逗留了近半个时辰,才与亲自将他们送到门口的夫子道别,回他们自己的新家去了。   走在路上,楚妙璃见毅哥儿一直闷闷不乐的紧,连忙柔声哄他,说带他去吃好东西。   “今天忙碌了一整天,你的小肚子恐怕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吧?”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调侃的味道。   因为打小就饿怕了的缘故,毅哥儿对于吃食十分执着。   当他听说楚妙璃要带他去好吃的时候,他心里很是高兴,不过在高兴的同时,他也很难理解,他的祖母为什么要坚持把他送到私塾里去学习。   “……以前我们还住在那个家的时候,我记得隔壁家的小牛和他弟弟小马,都是满七岁才上的学堂……我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五岁呢!”   毅哥儿一边耐着性子,用勺子舀起他面前的小馄钝,一点点吹凉,一边伸出自己的五根手指头在楚妙璃的面前很认真的摇晃,以期巴望着他的好祖母能够改变主意,让他继续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奶奶也知道送你上学的时间确实早了点,但是奶奶相信毅哥儿一定能够应付得来的,对不对?”楚妙璃一面往毅哥儿旁边的小碟子里倒酱汁,一面满眼柔和的看着毅哥儿说道。   毅哥儿闻言瘪了瘪嘴巴,脸上表情颇有些沮丧的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哼唧道:“可我不想上学,我只想留在奶奶身边。”   “奶奶也很想把你留在奶奶身边,可是接下来,奶奶有很多事情要做,奶奶很怕自己顾不上你,而且,奶奶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耽误了你的成长!”   楚妙璃既然已经承诺原主要照顾好毅哥儿,并且让他长大后能够衣食无忧的幸福一生,那么就自然要负起责任来。   “耽误了我的成长?”毅哥儿愣愣重复,脸上表情颇有几分不解的味道。   “是的,毅哥儿,”楚妙璃表情认真地看着毅哥儿继续说道:“虽然在别人眼里,也许会觉得奶奶很厉害,但奶奶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上还欠缺很多东西,不仅如此,奶奶现在做的事情,也十分危险,奶奶不希望有朝一日连累到你。”   比如说,明日的斗法,她就并不像她在外人面前所表现的那样胜券在握。   “可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毅哥儿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楚妙璃说:“我是奶奶养大的,不管危不危险,我都要陪在奶奶身边,和奶奶共同面对!”   楚妙璃尽管已经不是头一回被毅哥儿的话熨软了心窝,但此刻依然不受控制的为他的话而感到动容。   她伸手把毅哥儿抱到自己腿上,“你能这样说,奶奶心里真的很高兴,但正因为这样,奶奶才不能罔顾你的未来,就这么把你拖到这条魑魅魍魉的未卜路上来。”   “可是奶奶,以前您不是这么说的!”毅哥儿被楚妙璃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弄得整个人都有些懵。   “以前是奶奶考虑的不周到,”楚妙璃温柔地捊了把毅哥儿的头发,“毅哥儿,你还小,奶奶希望你能够在私塾里乖乖的多读几年书,再来考虑要不要和奶奶一样,做一个为他人除灾解难的走阴人。”   楚妙璃从来就不觉得拔苗助长是什么好事,相较于让一个才刚满五岁的孩子整日整夜的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边和各种厉鬼邪神打交道,她还不如把孩子送进学堂里去好好的学个几年大道理,再来考虑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知道祖母这样做完全是为自己好的毅哥儿再次瘪了瘪嘴巴,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沮丧的望着楚妙璃说道:“好吧,既然奶奶坚持要我去上学,那我就去上学吧……不过,奶奶,在此之前,您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楚妙璃一边问,一边舀起一个已经有些温凉的馄钝喂进毅哥儿的小嘴巴里。   毅哥儿一边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鸟儿一样,张着小嘴吃得欢快,一边满眼认真的看着楚妙璃,用有些含糊的声音说道:“明天您必须带着我一起去集市上开坛!”   楚妙璃闻言左眉一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毅哥儿又忙不迭地补充了一句,“奶奶,自从我们被那两个大坏蛋赶出来,您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作过法了,我真的很担心,很担心!明儿个,您就让我跟着您一块儿去集市吧!”   同样对明天的事情心里没底的楚妙璃略微斟酌了两下,就在毅哥儿殷殷期盼的眼神中,说了句:“下不为例!”   不管她承不承认,在走阴做法一道上,自幼备受祖母耐心教导的毅哥儿在理论方面,确实要比她这个半吊子厉害得多,甚至说是更胜一筹也不为过。   满心忐忑,生怕祖母又把自己这一提议驳回的毅哥儿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顿时整个人都变得喜出望外起来。   他乐得见牙不见眼的也用勺子颤巍巍地舀起一颗馄钝送进楚妙璃的嘴巴里,“这三鲜小馄钝可真好吃,奶奶,来,我也喂您吃一个。”   祖孙俩亲亲热热的把他们点的两碗混沌消灭了个精光,才手牵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回到了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里。   在帮着毅哥儿洗漱完毕后,楚妙璃一边耐心哄睡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享受过这高床软枕滋味的小孙子兼攻略对象,一边深吸了一口气,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微微翕动嘴唇,对脑子里的系统说道:“帮我检测一下我目前收集到的信仰之力。” 第15章 走阴婆(10)   如非必要,从不在楚妙璃面前彰显自己存在感的系统在听了楚妙璃的命令后,很快做出了回应。   三个大写的金色繁体字毫无预兆的浮现在楚妙璃的脑海里。   “一百六十八?!”楚妙璃语气里难掩喜色地重复,“比我原先所估计的可要高出台多了,我还以为至多也就四五十份呢。”   不管她今日在集市上的表现多么优秀,都掩盖不了她是头回摆摊的事实。   在最初的激动过后,楚妙璃很快又恢复冷静的继续问系统:“我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曾经详细给我解说过请魂上身时的场景……她不止一次的用心有余悸的口吻,告诉过我,那是一种非常痛苦、非常可怕的感觉……可是为什么……我在请魂上身以后,却觉得自己游刃有余的很?我想关于这一点,你应该能够给我解惑吧?”   因为上次被系统狠狠回绝过的关系,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充满着不确定的味道。   好在,与她签订见习契约的这个系统,并不像她曾经所怀疑的那样,把她扔入这个世界,就任由她自生自灭。   在听了她的问题以后,它很快就给予了楚妙璃一个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恍然大悟起来的答案。   原来,她之所以不会像原主那样,每次请魂上身都跟死过一回一样,完全是因为她自身的灵魂远比原主要强悍得多的缘故。   在没有与系统签订临时契约以前,楚妙璃就已经是两世为人,她的灵魂,自然也远比寻常人要强大得多。   等到她与系统签订临时契约并且再次转世附体以后,她的灵魂强度已经是寻常人的三倍有余,也就是说,对原主而言异常艰辛的请魂上身仪式,于她而言,就和吃饭喝水一样,没什么分别。   不过,基于与楚妙璃已经签订了见习契约的缘故,系统也没忘记提醒楚妙璃她虽然在灵魂方面比寻常走阴人要强悍得多,但是,由于她是头一回接触这一类东西的关系,所以,她尽管表面上瞧着十分厉害,可实际上,根基却打得极为松垮,“……如果见习宿主不努力积攒信仰之力,加以压制的话,那么以后很可能会出现灵魂与肉身出现冲突,最终导致肉身彻底崩溃而任务也全面失败的可怕场景。”   系统的提醒让楚妙璃的脸色都变了。   她可没想到表面上看着一切都好的她身体里居然还留存着这样可怕的隐患。   一心想着要在任务世界里好好努力,争取早日回到本源世界去给家人们出头的楚妙璃紧张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她眉头紧锁的从床沿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心烦气躁地来回踱了数步,再次出口问道:“什么叫用信仰之力压制灵魂与肉身的冲突?难道,你要我收集的信仰之力,还是一种能量不成?”   “是的,信仰之力不仅是一种对见习宿主极为有用的能量,也是见习宿主未来能够成神的最根本所在。”   系统对于楚妙璃的问话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而楚妙璃也敏锐的从系统所透露出来的字里行间,觉察到了一些对她而言颇为有利的讯息。   她脚下足步一顿,眼睛异常明亮的继续对系统说道:“听你这语气,恐怕这信仰之力未必只有这一点效果吧?它还能够做什么?你详详细细的给我解说一遍,不得有任何的隐瞒。”   “好的,见习宿主。”系统用机械呆板的声音,把所有与信仰之力有关的一切,都对着楚妙璃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了。   楚妙璃目瞪口呆的听系统把话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信仰之力究竟对她以及对她的未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难怪你一再让我收集信仰之力……这……这信仰之力简直就是像我们这样的系统任务者居家旅行、完成任务的必备宝物啊!”楚妙璃难掩激动地攥紧拳头朝着天空就是重重一挥。   她没办法不激动。   毕竟,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系统任务者,还是一个以成神为最终目标的系统任务者,楚妙璃心里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的。   如今知道这信仰之力不但能够稳固灵魂和肉身还能够救人甚至还能够让她的实力得到各种各样的增幅,这如何能不让她喜出望外,如何能不让她激动万分呢!   整个人就差没激动地载歌载舞的楚妙璃用发自肺腑的声音对那个藏在她脑海深处的系统说道:“自从和你签订契约以来,我还从没有像今晚上这么开心过!”   她再次攥了攥拳头,眼睛亮闪闪地继续问系统:“这信仰之力要怎么用?”   “很简单,见习宿主只需在脑海里告诉系统,你要用信仰之力来做什么就行了,余下来的一切,系统都会辅助宿主完成。”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明天不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丑,为了在这个小镇上站稳脚跟,为了积攒更多的信仰之力,为了让我们祖孙俩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楚妙璃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这是她从小面临抉择时的习惯性动作,“拼了!”   她再次对着天空用力挥了两下拳头,又困难地吞咽了好几下喉咙,才再次对系统说道:“我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灵魂虽然已经再次步入轮回了,但是我相信……在这具已经接近腐朽的躯壳里,应该还残存着她过往的一些记忆……不知道……我需要耗费多少信仰之力……才能够让你把她这些残存的记忆交给我?”   “……只需八十信仰之力,系统就能够把这具躯壳原主残留的记忆灌输进见习宿主的记忆中枢里。”系统卡壳了一阵,才把具体数字报给楚妙璃听。   显然,它压根就没预料到这位见习宿主在获悉信仰之力的真正用处后,第一时间不是提升自己的实力,而是选择吸纳原主的记忆,彻底了解对方的一切。   不过,它对此也并非不能理解。   圣人云,工欲其事,必先利其器,   虽然原主已经尽可能的把她曾经的过往都告诉给见习宿主了,可是谁也没办法保证,她说得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以及……又是否碍于情面或别的什么,隐瞒了见习宿主什么。   要知道,这些现在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隐瞒,将来很可能成为见习宿主完成任务的阻碍,甚至因此而害死见习宿主也不一定。   短短时间就攒了近两百份信仰之力的楚妙璃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昂贵的数字,可即便已经轮回转世,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商人基因还是让她下意识地询问了句:“八十?为什么要这么多?有什么依据吗?”   “见习宿主所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并非寻常人,而是一个天生就携带着灵力的走阴者,见习宿主想要将她残留在肉身中的记忆拷贝复制过来,八十份信仰之力是绝对不可或缺的。”面对楚妙璃堪称条件反射一般的质疑,系统不假思索的回答,半点都不为她的冒犯而感到生气。   “原来是这么回事。”楚妙璃在脸上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赶快动手吧。”   楚妙璃一边看着外面的天色,一边迫不及待地催促着系统。   毕竟,此事宜早不宜迟,楚妙璃可不希望这记忆一灌输就灌到了大天亮,真要那样的话,会吓坏她的小孙子兼攻略对象的!   系统的反应速度非常快,一弹指的功夫不到,楚妙璃脑海里的那三位数字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刷往下急跌的从一百六十八变成了八十八,紧接着,她更是眼前一黑的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歪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得厉害。   楚妙璃拧了拧眉头,来不及去回想那些被系统灌输进她脑海中的记忆,急急抬头去看床上的毅哥儿。   她怕自己刚才的举动,把他给吓醒了。   这孩子本来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如今好不容易因为她的到来而多了几分孩童应有的天真,如果再因为她的突然昏厥而受到惊吓,那可就是她这个做祖母的不是了。   值得庆幸的是,今日白天已经累了个够呛的毅哥儿并没有被她这突然晕厥过去的行为所惊吓到,依然蜷卧在舒舒服服的高床软枕里睡得香甜。   楚妙璃长吁了口气,随手拖了张矮杌坐下,开始翻阅系统灌输给她的有关原主的残留记忆。   在这些记忆中,楚妙璃最关心的就是原主与毅哥儿之间的关系栏后面为什么会缀着一个‘伪’字,毕竟,单凭原主的身体里残留的那点本能,完全没办法让她感同身受的各种施法场景。   这一翻,就翻了大半夜,直到天将破晓之际,楚妙璃才匆匆上床,躺在自己的小孙孙身旁,进入了梦乡。   在这世间,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好事八卦者,在楚妙璃带着小孙子离开集市以后,有关阴姥当众摆摊走阴,决定登坛作法惩戒坏人的消息依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这方圆十里。   等到第二日,天还未亮,集市上已经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激动万分的表情。   特别是一些昨天已经与楚妙璃祖孙俩打过交道的更是口沫横飞的把楚妙璃祖孙俩个吹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等到楚妙璃带着毅哥儿饱餐一顿,出现在集市上的时候,险些没被这如同蚂蚁一样,挤挤攘攘的人群给弄得目瞪口呆。   “奶……奶奶……这里……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打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这么多人的毅哥儿震惊的下巴都差点没砸脚背上。 第16章 走阴婆(11)   不止毅哥儿被这集市上堪称人山人海的阵仗吓了一跳,就连楚妙璃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做为祖母的她比起毅哥儿,到底要多见过几分世面。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就回过神来,摆出一副异常从容的姿态,牵着自己的小孙子,在众人如同摩西分海的相迎下,一步一步朝着已经搭建好的法台缓步行去。   本来就觉得她的能耐非比寻常的众人在见了楚妙璃的这番姿态气度后,对她忍不住又信服了几分。   当仁不让,做了信众魁首的王老板毕恭毕敬地带着众人迎了过来,对着楚妙璃深深叩首,连呼三声:“阴姥慈悲。”   在本源世界没少见自家祖母唬弄人的楚妙璃依样画葫芦的在脸上露出一副很是悲天悯人的表情,对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的信徒们微微点头,然后将有若实质的目光定格在王老板身后那对中年夫妇脸上。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那对中年夫妇却心领神会的膝行几步,捧着他们早已经准备好的血衣对着楚妙璃叩首不止。   在楚妙璃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一个非常奇特的习俗,如果孩子在母亲腹中,过早夭折,那么,为了让孩子能够重新投胎,做父母的就会亲自用自己的鲜血染出一件血衣出来,供奉给阴姥姥,以此作为了断彼此之间的骨血缘分,让孩子能够心无挂碍的再次转生而去。   那对中年夫妇将血衣供奉给楚妙璃的时候,双手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一双眼睛更是如同兔子一样,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楚妙璃也曾经失去过亲人,她知道这样的感觉有多不好受,不过为了避免误了吉时,她还是没有半分犹疑的把那件血衣,从夫妻俩的手中抽了出来。   中年男子的妻子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响亮嚎哭,双手紧捂面庞的委顿在尘埃里,珍珠般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她的指缝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很快就在泥土地上积出了两个小洼。   同样心如刀绞的中年男子,怕妻子大失分寸的举动惹恼了历来以喜怒不定著称的阴姥姥,慌不迭在一旁描补道:“还请阴姥息怒,拙荆也是心里太过难受,才会失态至此。”   中年男子的妻子闻言,也强忍悲痛的对楚妙璃连连道歉。   “舔犊之情本就在所难免,老婆子也并非那些不讲理之人,尔等不必如此忧惧惶恐。”楚妙璃和颜悦色地对中年男子夫妇说道,“如果待会施法一切顺利的话,老婆子会想办法留你们的孩儿一会,让你们一家三口也能正儿八经的好生团聚一回。”   万没想到还能有此等幸事的中年男子夫妇,也就是姚氏夫妇眼前止不住的就是一亮,连忙再次对着楚妙璃磕头不止,嘴里更是语无伦次的不停说着阴姥慈悲,感谢阴姥之类的话。   从一开始就把自己这样的行为当作是举手之劳的楚妙璃摆了摆手,又给那王老板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两人带下去休息以后,才一边拿着那件血衣,一边牵着自己小孙子毅哥儿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那足足有六七尺高的法台。   这法台虽是王老板带着镇上的一众富商豪绅连夜匆匆建造而成,却固若金汤的很。   楚妙璃牵着毅哥儿的手走在竹质的台阶上,步履平稳的感觉不到半点晃动。   等到两人终于成功的踏上法台以后,楚妙璃默默看着下方那充满期待和崇敬的眼神,不由得在心中生出几分庆幸的情绪来。   庆幸自己在获悉信仰之力的真正功效以后,并没有分心的去做别的,而是直接选择了拿回原主残留在身体里的记忆。   她不敢想象,还是昨天那个半吊子的自己,如果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大出洋相以后,还能不能继续厚着脸皮留在这座小镇上落脚。   知道自己今天只能赢不能输的楚妙璃长吁了口气,稳了稳有些失序的心跳,又隐晦地给毅哥儿一个充满安慰的眼神以后,才将一直拿在手里的血衣缓缓放进了法台祭桌上的铜鼎里。   想要找到那私堕姚氏夫妇骨肉为己用的吴阴姥,就必须要以他们俩人的鲜血为媒介,引来那已经变成阴鬼胎的孩子。   尽管,这孩子在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它与姚氏夫妇的骨血之缘,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轻易割舍的。   昨夜私下里,已经就今日之场景模拟过无数遍的楚妙璃神情镇定自若的在众人充满希冀和敬畏的目光中,双手捏作指诀,对着巨大的铜鼎念念有词起来。   其实她本不需如此麻烦,但她那已在玄门里打滚了数十年的祖父和祖母却不止一次的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告诉楚妙璃,对于一个优秀的神棍而言,包装有多么的重要。   一个有着真才实学,但却不修边幅的神棍,和一个只知道装神弄鬼,极力包装吹捧自己的神棍出现在客人的面前,通常他们选择的只会是后者,而不是前者。   因为相较于前者那轻描淡写就解决一切的随意模样,还是后者那郑重其事的神叨态度,更让他们觉得信服。   本来就是商人出身的楚妙璃,为了能攫取到更多的信仰之力,自然不介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多摆一摆花架子,更不介意,通过这些无伤大雅的举动,让大家对她的敬畏和崇慕更上一层楼。   事实上,也确实如楚妙璃所想的一样。   当楚妙璃对着铜鼎,神情专注地念念有词之时,下面围观的众人们也不约而同的变得紧张起来,特别是那盼望着还能与自己的孩儿一会的姚氏夫妇差点没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当场背过气去。   楚妙璃在念念有词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调动自己体内的灵力,以飞一般的速度,与那距离她足有数百里之遥的阴鬼胎取得了联系。   仗着自己远比寻常人要强大得多的灵魂,楚妙璃只是略微施法,就把姚氏夫妇的孩儿给硬拽出了那吴阴姥的体内。   楚妙璃去抢吴阴姥体内阴鬼胎的时候,吴阴姥正在假惺惺的和一个同样多年不曾怀孕的中年女子说着自己能够助他们一助的话。   在中年女子的身旁,坐着她同样满脸期望的丈夫。   “嗷啊啊啊啊啊——”当楚妙璃凭借姚氏夫妇所供奉的血衣为媒介,强行将姚氏夫妇孩儿所化作的阴鬼胎拖出吴阴姥体内时,吴阴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不欲生的嚎叫。   在那对中年夫妇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肚子上拖着七八根长长脐带的她两手如爪的冲着天空拼命抓挠——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敢坏本姥姥的好事?!”   她的面庞扭曲而狰狞,一双苍老的眼睛里更是闪烁着憎毒的光彩。   自从被吴阴姥强行摄入体内做了阴鬼胎的姚氏夫妇孩儿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逃出生天的一日。   被楚妙璃强行从吴阴姥腹中拽扯而出的它,神情怔忡的在那对中年夫妇惊骇欲绝的目光里,悬浮在半空中,眼神慌乱畏惧的看着状若疯妇的吴阴姥,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它六神无主之际,它的耳畔陡然传来了一个十分温柔和蔼的女声。   那声音带着一股子让它倍觉温暖的慈和味道。   “我是经由你的亲身父母请托,特意过来救你的人,如果你还有神智的话,就顺着我给你的提点,跟随我的牵引,重回到你的父母身边吧。”   “重……重回……重回到我的父母身边?”   打从被吴阴姥强行自母体堕出,就不曾说过一句话的阴鬼胎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肚子上的脐带。   那脐带漆黑如墨,仿佛锁链一样,紧紧的缠绕在它的身上,让本就如同青面獠牙一般的它更增添了几分诡异之色。   “重回到……我的父母身边……”   它生涩至极的再次重复,心中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斑驳血泪不停地从它眼眶里不住的流淌而出。   高踞法台上的楚妙璃听到那一声稚嫩阴森的回应,心中也忍不住涌现了几分恻然之情。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用生怕惊吓到对方的温柔语气,再次用灵力与那和她足有数百里之遥的阴鬼胎对话道:“不错,重回你的亲生父母身边,他们都很想你,你……要不要回来?要不要……回到他们的身边?”   “回……来?”阴鬼胎用一种极为粗暴的力量,仿佛半点都不知道痛楚一般的狠狠拽扯着自己的脐带,就如同寻常人因为困扰而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一样,“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回来!我要回来!我要回来!我要见我爹,我要见我娘,我……我要回到他们的身边!我要回到他们的身边!”   阴鬼胎的声音由生涩转为坚定,由坚定转为凄厉,由凄厉转为歇斯底里,在楚妙璃的帮助下,它用力拽起自己肚子上的脐带,重重一口咬断,然后顺着楚妙璃的指示,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疾飞而去。   感应到阴鬼胎举动的楚妙璃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趁胜追击的又唤醒了其他几个因为没有任务而陷入沉睡的阴鬼胎的神智,让它们也咬掉了与吴阴姥密切相连的脐带,追循着姚氏夫妇孩儿所飞的方向,一道跟了过来。   楚妙璃虽然不知道这些孩子的父母是谁,但是,她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入了这玄门一道,那么就有义务也有责任让它们得到超脱,然后如同姚氏夫妇的孩儿一样,重新步入轮回。   楚妙璃的这一番举动,让接二连三被阴鬼胎反噬的吴阴姥元气大伤。   她如同一条死狗般,呼呼呼呼急喘着粗气,一双小眼睛带着三分嫉妒七分怨毒的望着天空,继续扯着嗓子恨声质问,“你到底是谁?又和姥姥有什么冤仇?为什么要坏姥姥的好事!”   楚妙璃不屑与那十恶不赦的吴阴姥多费唇舌,她直接把前者的罪行言简意赅的告诉给了那对已经被吓傻了的中年夫妇,就毫不犹豫回收自己刚刚凝聚出来的神识,重归本体去了。   至于那因为阴鬼胎反噬,而灵力根基俱毁的吴阴姥会落得一个怎样可悲的下场,就与她无关了。   从这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神秘阴姥口中得悉一切来龙去脉的中年夫妇忍不住心有余悸的变了脸色。   他们一面迭声吩咐下人进来,将这连站起身都需要人搀扶的吴阴姥捆去衙门,一面心有余悸的对着天空拜了三拜那神秘的阴姥以作感谢,就乘坐着轿子,匆匆忙忙的去附近的医馆看大夫——以确定腹中孩儿是否平安——去了。 第17章 走阴婆(12)   虽然这集市上的人,都已经或多或少的见识过楚妙璃的能耐,但是,在楚妙璃正儿八经开始施法以后,他们心里依然不受控制的滋生出了几分恐慌之情。   俗话说的好,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谁知这楚阴姥会不会在施法期间突然掉链子,非但没有解决那可怕的巫婆,反倒把他们这些过来给她打气助威的给坑了。   要知道,这并非没有可能的。   比方说,在二十多年以前,他们这里,就曾经发生过一桩除恶不成,反遭其噬的可怕祸事!   至今老一辈的人提起那一桩祸事都忍不住栗栗危惧,后怕不已。   在等了大概半个多时辰后,有那沉不住气的年轻后生,皱着眉毛,仰着脑袋,一脸若有所思的看着法台上的楚妙璃,对自己身边的人嘀咕道:“这阴姥姥可真是个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慢性子,你瞧咱们都等多长时间了?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同龄人听了这年轻后生的话,自然是大生知己之感,只是还没等他们心有戚戚焉的满口附和,后脑勺就被自家长辈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真是没大没小,这位阴姥姥可比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所以为的要厉害多了,昨天你们是没来集市,才没瞧见她大发神威的情景,待会儿你们就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被长辈们揍得“哎呦”,“哎呦”叫个不停的年轻后生们半信半疑的继续仰头去看那高高在上的法台,这回不等他们在与自家长辈犟几句嘴,一直毫无动静的法台上,就陡然出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小男婴。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有鬼啊啊啊啊啊……”   打从娘胎落地,就不曾见过如此可怕场景的集市众人,纷纷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争先恐后的就要逃离这一处对他们而言已经与森罗地狱无异的可怕所在。   尤其是当他们惊骇欲绝的发现,又有几个同样青面獠牙的小婴儿相继出现在法台上以后,他们更是深恨自己爹妈,没有多给自己生出几条腿来好跑路。   就在大家胆裂魂飞,乱成一锅粥的时候,集市上空陡然传出一声,让人几欲肝肠寸断的呼唤声——   “是我儿!定是我儿被楚阴姥给救回来了!”   听到这一声呼唤的大家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就瞅见那才被楚阴姥救回没多久的姚家娘子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手脚并用地朝着法台上疾奔而去。   而她的丈夫非但没有阻止她这一行为,反而同样一脸迫不及待的紧随其后。   看到这一幕的集市众人就仿佛被人当头淋了一桶冰水一般,彻底冷静了下来。   刚刚差点也跟着大家一起跑路的王老板在听了姚家娘子说的话以后,赶忙困难地干咽了两下喉咙,用在场绝大部分人都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如果王某没猜错的话,这些突然出现在法台上的鬼……不……小婴儿,应该就是楚阴姥昨日所说的……被恶巫婆设法用计,所堕害的……那些阴鬼胎吧?!”   王老板的猜测,顿时让在场不少人都停下了仓皇逃窜的脚步。   他们眼神很是复杂的看着那法台上的阴鬼胎,良久,才用干巴巴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应和道:“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什么好解释了,你们瞧,姚家夫妇脸上的表情多激动啊!要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们怎么敢这么义无反顾的凑将上去?!”   毕竟,那法台上飘着的,是鬼,不是人啊。   在所有人都在为姚氏夫妇的大胆举止议论纷纷的时候,双眼红肿不堪的姚氏夫妇已经出现在了法台之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亲之间的心电感应,在郑重其事的对着毅哥儿拜了三拜以后,他们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打头出现的阴鬼胎身上。   ——尽管已经从祖母那里学到了不少与走阴有关的知识,但依然被眼前出现的阴鬼胎们给唬了一跳的毅哥儿强作镇定地对姚氏夫妇做了个不用多礼的手势,然后看着他们步履踉跄而激动的一步步靠近他们已然认定的那只阴鬼胎。   那自从出现在法台上,就没有挪动过一下的阴鬼胎被姚氏夫妇看得下意识往前飘了两飘,然后,又仿佛怕惊吓到他们夫妇一般,再次停了下来,用一双猩红的眼睛,目不转睛的与二人对视着。   心情本就激动万分的姚氏娘子在见了这阴鬼胎的举动后,泪水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不停地从眼眶中疯狂涌出。   她想对那个阴鬼胎说点什么,想问问他在离开他们以后,日子过的好不好,可是她的喉咙里却仿佛被人硬塞了团棉花一样,半个音节都没办法发出来。   就在她满心惶然无措的只知道望着那个阴鬼胎默默流泪的时候,从始至终都站在铜鼎前一动不动的楚阴姥缓缓睁开了她那双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的眼睛,给了她一个充满宽慰意味的笑容。   眼眶骤然一热的姚家娘子双膝一软地跪倒在地上,对着楚阴姥磕头不止。   她的丈夫也在同一时间跪了下来,无声的用这样的方式乞求楚阴姥大发慈悲,再次助他们一助。   很清楚他们此刻迫切需要点什么的楚妙璃对着那为首的阴鬼胎招了招手,那被姚家娘子哭得整个鬼都有些躁动的阴鬼胎连忙飘到了楚妙璃的跟前,一副唯楚妙璃马首是瞻的表情。   它虽然还没出生就变成了鬼,但却是个恩怨分明的性格。   它很感激楚妙璃把它救出了魔爪,也很感激楚妙璃让它能够再次见到它的生身父母。   如果是普通人被阴鬼胎乍然靠得如此之近,恐怕早已经吓得肝胆俱裂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值得庆幸的是,楚妙璃并非普通人,在没有轮回转世以前,也没少跑到电影院去看各种各样的恐怖片。   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和颜悦色的在嘴角勾起了一个充满慈爱意味的微笑,“老婆子既然承诺过要让你与自己的父母重逢,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只不过……你现在的模样着实有点狰狞,会吓到他们的。”   阴鬼胎因为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悲凉和自惭形秽的表情。   它垂头丧气地耷拉下了眉眼,习惯性地又要伸手去扯自己肚子上的那半条仍然带着锋利齿痕的干瘪脐带。   一直都在旁边屏气凝神看他们互动的姚氏夫妇在听到楚妙璃的这一番话以后,慌忙心急如焚的跨前一步,就要表态说他们一点都不为此感到害怕。   只是还没等他们把话说出口,楚妙璃已经将她的一根手指,轻轻戳在了那阴鬼胎的印堂穴上。   “桀——”   阴鬼胎发出一声舒畅至极的戾啸声。   一股充沛的灵力从楚妙璃的指尖顺着阴鬼胎的印堂穴直冲而入,很快就在它的身体里循环了九个大周天。   姚氏夫妇提心吊胆的看着这一幕。   虽然他们已经接受,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多年的孩儿变成了一只阴鬼胎的事实,但是,他们还是本能的会为它的安危感到牵肠挂肚。   在姚氏夫妇忧心忡忡的注视下,被楚妙璃用一根手指点住了印堂穴的阴鬼胎就仿佛洗了一个热水澡一般,整个小身躯都变得舒展开来。   它的血瞳和青面獠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此刻的它,就如同一个因为意外早产了的新生婴儿一般,小小巧巧的,说不出的可爱。   其他的阴鬼胎在瞧见了它的变化以后,一个两个的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不过,迫于楚妙璃身上所带来的强大威压,它们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只知道用充满着希冀和祈求的眼神,默默的注视着楚妙璃,渴盼着她也能够帮它们一帮。   暂时将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投放在面前这只阴鬼胎身上的楚妙璃满脸柔和的在后者面前变出了一面用灵力凝聚而成的镜子,让他瞧瞧看自己目前的模样。   已经从同伴们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觉察出自己定然发生了什么变化的阴鬼胎在见到镜子里的自己以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喜异常的叫声,紧接着,迫不及待的朝着姚氏夫妇飘飞了过去。   姚氏夫妇看着那眉眼间分明带着几分他们模样的小婴儿,一口肝肠寸断的心头血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喷了出来。   “我的孩儿!我可怜的孩儿啊!”姚家娘子哭喊着做出一个欲把阴鬼胎搂入怀中的动作,被阴鬼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躲避过去了。   阴鬼胎这下意识的举动让姚家娘子的眼眶忍不住又是一红。   她惨笑着望着表情有些紧张担忧的阴鬼胎道:“你不愿给娘抱,也是理所应当,若非娘太过糊涂,你也不会……你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悲惨无比的下场……孩子!娘的孩子!娘好悔啊!娘心里好悔啊!”   眼见着姚家娘子就要伤心欲绝的厥死过去的楚妙璃连忙开口说道:“姚家娘子,你误会了,你的孩儿并不是不愿意让你抱它,而是因为……它清楚的知道,不论你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真正抱到它。”   姚家娘子表情怔忡的看着楚妙璃。   她不懂。   不懂阴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反倒是姚家娘子的丈夫用力擤了擤鼻子,在一旁语声颤颤地解释道:“娘子,阴姥说得对,如今我们与孩儿已经是两路人了……这阴阳相隔的……我们别说是抱它了……就是靠近它……恐怕也……也于己有害啊……”   经过丈夫的一番解释,总算弄明白楚阴姥话中之意的姚家娘子双腿一软的再次跪坐在地面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姚老爷此话不错,这也正是你们的孩儿不能也不愿与你们接触的真正缘由所在。”楚妙璃语声唏嘘的长叹了口气,又对那神情有些怯怯的阴鬼胎道:“你不是一直渴盼着能够与你的亲生父母见上一面吗?如今他们已经站在你面前了,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叫他们一声爹、一声娘?!”   楚妙璃的话让姚家娘子再次打起了精神。   她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的孩儿,眼睛里的渴望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她的丈夫姚家老爷也同样如此。   夫妻俩个在这一刻就如同两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忐忑不安的气息。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一直没有开口的阴鬼胎在楚妙璃充满鼓励的眼神注视下,紧张的清了清嗓子,在万众瞩目中,小脸绷得十分肃穆的漂浮在半空中,对着它的双亲,动作很是虔诚地连拜三拜,口称:“不孝儿见过父母大人!” 第18章 走阴婆(13)   姚家娘子性情温婉可亲,从不招惹是非。   她上对长辈恭顺有加,中对丈夫体贴入微,下对仆婢宽宥仁善,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好女人。   这样的好女人如果生活在现代,那日子想必过得极为的舒坦和恣意,只可惜,她生活在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   与丈夫成亲多年的她,不论表现得再怎么优秀,大夫一句宫寒无妊,就已经足以把她彻底的打入万丈深渊。   好在她的丈夫十分贴心,非但不曾为她没能诞下两人的子嗣而有所责怪,相反,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直言是自己身体有恙,带累了妻子,才会让家中高堂至今都无法像其他老人一样,享受含饴弄孙之乐。   丈夫的行为,让姚家娘子感激不尽,而这也正是她义无反顾栽入吴阴姥坑里的缘由所在。   她实在是太想要一个孩子了。   太想要一个与她和丈夫骨血相连的孩子了。   只是,不管她怎样努力,都没办法达成所望。   等到她终于得蒙老天开恩,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她的孩子又因为她的愚不可及,变成了阴鬼胎。   如果不是心志尚坚又有丈夫不离不弃伴在身边的话,姚家娘子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和那因为女儿离奇失踪而陷入癫狂的茅家娘子一样,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好在,值得庆幸的是,当她就要因为满心的悔恨和自责而变得面目全非时,她在楚阴姥的帮助下,见到了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就和她脑子里所想的一样,可爱漂亮极了。   它有着她的眉眼和丈夫的高挺鼻梁,它的嘴巴更是像极了它的外祖父……   当她的孩子毕恭毕敬的冲着她行礼时,姚家娘子突然就觉得自己满心的仇怨与悔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知道自己即便是踮起脚尖去抱它,也只会抱一个空的姚家娘子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孩子,自从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夭亡的时候,娘就一直都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感谢阴姥姥,她给了娘这个机会!”   不愿意与儿子最后的相处时光是在哭声和悔恨中度过的姚家娘子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条手帕,轻轻地揩拭掉自己面颊上的残泪,“如果你我母子注定有缘的话,娘由衷的希望,你还能够再投生到娘的肚子里来,娘向你保证,这一次,娘绝对不会再像上一次那样犯傻……”   虽然姚家娘子一直都在心里不停的告诫着自己,绝对不能够再流眼泪,但是她的泪水依然不听使唤的不停的从眼眶里涌出,很快就把手帕浸得湿透。   一直都站在妻子身旁,默默听她和儿子说话的姚家老爷见她哭得气都喘不过来,心里也极不好受。   他长叹了一口气,看着那面露焦急之色,想要再靠近过来安慰妻子,又怕自己身上的阴戾之气伤害到他们的儿子说道:“你娘刚刚和你说的,就是为父想要对你说的,如果你还愿意投身到我们家来,我们一定会待你如珠如宝,再不会让你承受如此委屈。”   姚家老爷一边说一边充满安抚意味的拍着妻子的肩膀,直到她渐渐收了泪,重打起精神,才把手从妻子的肩膀上放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我……我还能不能再投胎到你们家来,”被楚妙璃轻描淡写一指弄回正常人形的阴鬼胎下意识的将求助的目光往前者所在的方向,瞄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雏鸟效应,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姚家小儿对楚妙璃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   表面在众人面前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实际上心里却在不停为自己刚刚给阴鬼胎变换人形所付出的信仰之力而倍感肉疼的楚妙璃在对方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望过来的时候,额角险些条件反射的蹦出两条青筋来。   不过,俗话说的好,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这就是九十九步都走了,自然也不差这最后一步。   因此,在姚家三口充满期望的眼神中,楚妙璃勉强从嘴角勾起一抹笑弧说道:“这对老婆子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只要你们真心想要再结一世骨肉之缘,那么老婆子,现在就可以为你们施法。”   本来并不抱多大希望的姚氏夫妇闻听此言,自然大喜。   一家三口郑重其事地再次对着楚妙璃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此时的楚妙璃对他们而言,简直与再生父母无异。   在楚妙璃的帮助下,姚氏夫妇心中带着三分悲凉,七分期待的送走了他们的孩子。   临别之际,姚氏夫妇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再次向他们的孩子表达了他们的歉意。   “……都是我们不好,辜负了你的信任,多谢你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与我们再结一世骨血之缘。”   虽然流不出眼泪,但依然红了眼圈的阴鬼胎默默的听姚氏夫妇把话说完,然后弯着眼睛,对他们笑得释怀无比,“我知道爹和娘不是故意的,我也很开心,还能够做一回爹和娘的孩子,还请你们这次耐心等待,等待我再次回到你们身边。”   “我们会等你的,孩子!我们会一直一直等你的!”姚家娘子泪眼婆娑的看着那缓缓化作光点升天而去的阴鬼胎,泣不成声的说道。   魂体已然消散大半的阴鬼胎再次冲着自己的母亲露出一个微笑,随后,他又对着表面冲着它面上笑得慈爱可亲,实际上依然在为自己哗哗流逝的信仰之力而肉疼不已的楚妙璃拜了三拜许诺道:“承蒙阴姥慈悲,小鬼才能有今日这番境遇,来世再会,不论小鬼是否携带此生过往,都会重回姥姥身旁,缬草衔环,以报姥姥大恩大德。”   面对满腔赤诚的阴鬼胎,商人本性的楚妙璃再次在脸上浮现了一个充满祝福的笑容,这个笑容比起刚才来无疑要真诚许多。   “好的,姥姥等你归来。”   送走这姚家小儿化作的阴鬼胎以后,法台下面的人们争先恐后的朝着法台上狂奔而来。   他们都是过来找楚妙璃或求助或想要在她心里留一个好印象的。   因为己身遭遇的缘故,姚家夫妇现在无疑已经成为了楚妙璃的忠实信徒。   他们不待楚妙璃吩咐,就自动自发的伙同那王老板一起,为他们尊崇万分的楚阴姥维持起秩序来。   “大家都不要激动,一个一个慢慢来!这法台承重量只是寻常,咱们得预防着它突然垮塌!”   楚妙璃也没闲着的让大家赶紧退回去,“老婆子我既然已经在这集市上立了招牌,自然就不会轻言离去,大家还是按照老婆子我昨日定下的规矩,一个一个的慢慢来,千万别引发什么踩踏事故才好。”   王老板和姚家夫妇的话,众人可以不听,但楚妙璃的话,他们却没办法当做耳旁风。毕竟今日的所见所闻已经让他们清楚的见识到了楚妙璃的能耐,如何还敢对她有一分半毫的不敬?   在楚妙璃和王老板以及姚家夫妇的联袂督促下,法台下面,很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排成了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已经回到自己祖母身边的毅哥儿,表情颇有几分担忧的看着楚妙璃问道:“奶奶,这么多人,您吃得消吗?”   楚妙璃温柔地摸了摸毅哥儿的小脑袋瓜,笑道:“这是大家对奶奶的信任,奶奶就算吃不消,也得吃得消啊!”   再说了,她的信仰之力为了姚家三口,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再不努力积攒点,谁知道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的这具肉身会不会因为灵魂太过强大,无法兼容的缘故,彻底化作齑粉?!   在楚妙璃的努力下,长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等到将将快吃午饭的时候,排队的人,已经少了一半。   不过那些疑难得到解决的人却没有离去,而是继续顶着热辣辣的太阳,神情格外虔诚的看着楚阴姥把一个又一个深受困扰的人或者家庭救出苦海。   在他们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还有许多收到消息——或因为怀疑楚妙璃而没有动静——的人在源源不断的陆续赶来。   在附近方圆百里开了十数家米铺的王老板是个既识实务又很会钻空子的人。   他一看现在这人山人海的架势,就知道,昨日还只是一个生面孔,被无数人怀疑的楚阴姥已经成为他们这里绝对不可冒犯的尊贵存在了。   他攥拳咳嗽两声,毕恭毕敬的来到楚妙璃的身边,对她做了个长揖道:“姥姥慈悲,才会对这么多信徒来者不拒,只是如今,天色已然不早,姥姥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自己的孙子着想,要知道,毅少爷跟着姥姥一大早来到这法台上,已经好几个时辰滴米未进了。”   “毅哥儿……”   出生到现在还是头回做人长辈的楚妙璃,被王老板提醒的悚然一惊,连忙放下大笔的信仰之力进账,朝着自己的小孙孙兼攻略对象望了过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惭愧和自责。   小小年纪就善解人意的毅哥儿一看楚妙璃脸上的神情就连忙说道:“奶奶,我一点都不觉得饿呢,我很高兴自己有一个这样能干的奶奶,也很高兴奶奶能够帮助这么多的人!”   毅哥儿话是这么说,但被王老板提醒的楚妙璃却没办法在看着毅哥儿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饿肚子了。   且不说她已经承诺过原主要好好的照顾毅哥儿,单单是对方是她攻略对象这一点,就容不得她对他有任何的疏忽轻慢,更别提,毅哥儿这孩子又是如此的贴心懂事!   是以,知错能改的楚妙璃,很快就在大家的依依不舍中,毫不犹豫地宣布她要收摊,带着小孙子回家了。   当然,在离开之前,她没忘记委托王老板和姚家夫妇记下今日的排队之人,明日再接着为大家排忧解难。   楚妙璃和毅哥儿离开以后,其他人却并未离去。   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留下来,要重新为楚妙璃搭建一座更加结实也更为牢固的法台。 第19章 走阴婆(14)   隐隐被一束月光笼罩在头顶的吴阴姥半闭着眼睛,以一个极为艰难的姿态,半拴在铺满茅草的监牢里,一声不吭。   她的右手搭垂在大腿外侧,一滴滴腥臭扑鼻的暗褐色血液,此时正顺着她那宛若树皮一样的粗糙指头,不停地往下坠落,发出如同热油泼地般的嗤啦声响。   可她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依然沉浸在仿佛永无止境的……漫长冥思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看守的衙役陡然毫无预兆的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满布青苔石壁上的油灯也在同一时刻没有丝毫征兆的熄灭了。   听到外面动静的吴阴姥缓缓睁开了一双诡谲异常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迫不及待的亢奋笑意。   “姥姥我收了这么多徒弟,你算是最有良心的一个,来来来,快解了姥姥我琵琶骨上的锁链,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被吴阴姥用血唤术召唤过来的那人犹豫了片刻,才用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削掉了监牢门口的铁锁链,打开门,弯腰走了进来。   随着她的这一举动,狭窄逼仄窗外的月光顿时打在了她的脸上,让看到她的人可以清楚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女人,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年轻女人。   “姥姥,我希望您能够说话算话,在我把您救出去后,就收我做你的嫡传弟子,然后把制作阴鬼胎的办法传授给我。”   “与姥姥签订血契的人那么多,你是唯一响应的一个,姥姥手里的本事,不教给你,还能教给谁?”吴阴姥用一种很是嗔怪的语气对黑衣女子说道。   那黑衣女子在听了吴阴姥的话以后,一直绷得紧紧的肩线与足尖条件反射地就是一松。   原本打算只要觉察到一点不对劲,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避而去的她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欣喜的笑容说道:“是我的不是,误会了姥姥对我的一片真心,我这就过来给姥姥解了锁链。”   黑衣女子一面说,一面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再次挥动自己手中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大半个身体都被铁链拴在半空中的吴阴姥发出一声如释重负般的粗重喘息,然后忍着剧痛,单手把穿在她琵琶骨上的铁链用力扯将了出来。   黑衣女子在旁边看得胆寒,吴阴姥却满脸的不以为意。   “这算不了什么,”她轻描淡写地用一种冷酷异常的语气说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把铁链抽出来,总好过它和肉长在一起后再抽……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那黑衣女子听着吴阴姥的描述,浑身控制不住地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吴阴姥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你呀,可真是胆小。”   她摇了摇头,又道:“姥姥让你调查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有线索了没有?”   “有了,姥姥。”黑衣女子一边给吴阴姥上药,一边说道:“经过我的一番调查发现,那住在华阳县的姚氏夫妇最为可疑!”   “哦,怎么说?”吴阴姥一边扭曲着脸忍受着被黑衣女子上药时的刺痛,一边半眯着一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问道。   “在姥姥给我的阴鬼胎父母名单中,唯独姚氏夫妇于近段时日接触了别的走阴婆,并且得到了对方的帮助……”   黑衣女子把姚氏夫妇与楚妙璃之间的来往如同亲眼目睹一般详细描述了一遍。   “姚氏夫妇?华阳县的姚氏夫妇?”吴阴姥念念有词,“哦,我记得那对夫妻,他们的感情非常好,当初为了找到下手的机会,姥姥我可没少想方设法的把他们两口子给分开……”   “怎么?”吴阴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姚家娘子还活着吗?”   以她多年制造阴鬼胎的经验,那姚家娘子坟头上的杂草都应该长出来了才对。   “回姥姥的话,那姚家娘子确实还活得好好的,她丈夫对她一往情深,即便她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依然没有放弃的到处抱着她求医问药。”黑衣女子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欣羡之色。   吴阴姥为人最是老奸巨猾不过,怎么可能听不出黑衣女子语气里的欣羡之意,她带着几分调侃的笑道:“听你这话的口气,倒像是极羡慕她似的,只可惜你这辈子注定没有这个命了。”   她在黑衣女子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反手一个鹰爪,她那如同树皮一样粗糙的手指就已经深深的嵌入了黑衣女子的心脏之中。   “姥姥你……为何……”黑衣女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为何要……出尔反尔……”   “不是姥姥出尔反尔,而是你太过愚蠢,与虎谋皮!”吴阴姥脸色格外冷漠的看着黑衣女子的一头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这是对方体内精血被她尽数汲取过去的最显著标志。   等到黑衣女子彻底化为一具干尸以后,已然重新恢复康健的吴阴姥在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异常的笑容,“想做姥姥的关门弟子,跟姥姥学阴鬼胎的制作方法,呵,你也配?”   吴阴姥满脸嘲弄的将已经变成一具干尸的黑衣女子一脚蹬翻在地,头也不回的朝着监牢外走去。   楚妙璃所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儿子和儿媳妇自从在集市上和楚妙璃闹了一场以后,就变成了这附近十数里人人喊打的存在。   只要是受过楚妙璃恩惠的人,在提到或遇上他们的时候,总是会不约而同的冲着他们狠狠唾上一口唾沫。   不仅如此,那些做买卖的人在见到他们以后,更是连东西都不愿卖给他们,一个两个的把他们当做是神憎鬼厌的过街老鼠一样看待。   打从出生到现在,还不曾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原主儿子和儿媳妇在忍受了数月以后,终于有些扛不住了。   就在他们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放下架子,主动对楚妙璃服软的时候,他们那没事有事就会被人砸上一两个臭鸡蛋的大门口,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浑身都散发着阴郁之气的不速之客。   “你……你是什么人?想……想对我们做什么?!”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妇抱着孩儿护着丈夫战战兢兢地冲着拄着一根拐杖,对他们一家三口笑得一脸和蔼可亲的老妪高声质问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只知道自从这个人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他们家以后,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就不受控制的爬了满身。   与之同时,更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惧本能在拼命的叫嚣着让她赶紧逃命!赶紧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丈夫和孩子逃命!   虽然垂垂老矣,但精神却异常矍铄的老妪饶有兴致的看着悍妇上上下下的不住打量,“看样子,你那婆婆也是徒有虚名啊,”她一脸惋惜的不住摇头,“像你这种天生五感灵慧的人,她不仅没想着要好好的把你收归门下,相反,还继续由着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庸碌一生,哎呀呀,真是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那老妪一边喋喋不休的感慨着,一边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近不住往后退的悍妇,“如果你能个早两年遇上姥姥,说不定姥姥还能够给你一场造化……现在嘛,也只能废物利用了。”   老妪一面痛心疾首的嘀咕着,一面朝着悍妇缓缓伸出了手。   悍妇下意识想躲,可是思及自己怀中的儿子和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丈夫,到底硬挺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不过为了保住小命,她还是出乎本能的扯了张虎皮做大旗,“我……我婆婆……我婆婆可是一位……非非非非……非常厉害的走阴婆……我……我劝你赶紧离开……否……否则……小心你老命不保!”   “你婆婆确实很厉害,比姥姥我厉害太多了,”那老妪满脸赞同地不住点头,“正是因为她太过厉害,姥姥才会费尽心思的来走你们这条捷径呀。”   “你……你你你你你这话是是是是是什么意……意意意意意思?”心里怕得要死的悍妇牙齿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打颤。   “意思就是你们可以上路了。”老妪笑容可掬的看着悍妇,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悍妇怀中的孩子给抱了过来。   “你这该天杀的老虔婆!快把我的孩子还给我!”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抱走的悍妇条件反射地朝着老妪猛扑了过去。   老妪见状冷哼一声,直接一爪将悍妇的心脏从她的胸腔里掏了出来。   悍妇的丈夫,也就是楚妙璃的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儿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良久,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嚎,慌不择路地扭身便逃。   “懦夫!”老妪冲着瞳孔一点点扩散,整个人朝后仰去的悍妇轻蔑一笑,“瞧瞧你心心念念护着的是个什么狗东西!”   她满脸唏嘘之色的继续抱着那大眼懵懂,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男孩,继续朝着原主儿子走去。   此时,急不择途的原主儿子已经被门槛绊了个狗吃屎。   他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门槛边上,语无伦次地不住冲着老妪求饶,乞求老妪发发慈悲,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老妪饶有兴致地欣赏了片刻他那大小便失禁的狼狈模样,半晌,才慢悠悠地道:“姥姥也想饶你一命啊,可是没办法,谁让姥姥打不过你那位好娘亲呢!俗话说得好,这柿子要挑软的捏,你既然是一枚软柿子,那么,就要有做软柿子的觉悟啊!”   老妪一边假惺惺的感叹着,一边故技重施地将手掌用力探入了原主儿子的胸腔里。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原主儿子因为她的这一行径,身体猛然朝上弹动痉挛了两下,翻着白眼,气绝身亡。   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的老妪并没有如同对待悍妇一样,直接把手掌从原主儿子的胸腔里抽出来,相反,她耐心等待了一段时间,才从原主儿子的胸腔里掏出了一个干瘪异常的心脏。   “哎呀呀,也不知道这专门针对骨肉血亲的咒杀之术到底能不能成功,嗯,还是先拿这小儿做一做尝试吧,相信这乍然变成了孤儿的孩子,也做梦都盼望着能够追随自己的父母而去吧。”   老妪兴致勃勃地把脸上残留着点滴血渍的懵懂幼儿放在原主儿子那已经被鲜血和尿骚气染透了的肚皮上,对着那干瘪的心脏施展起了术法。 第20章 走阴婆(15)   楚妙璃收到毅哥儿出事的消息时,她正在众人为她搭建好的全新法台上,给人排忧解难。   经过近半月的努力,她现在比起刚立牌摆摊时的紧张和忐忑,明显要多出了几分自信和从容,对信众说出口的种种批断,也带上了些许一言九鼎的味道。   而她的出色表现,也让她收集到的信仰之力,如同芝麻开花一样,节节高。   “今儿一大早,老婆子送那孩子出门的时候,他还一切都好,怎么会突然好没来由的,就出了事?”   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越发把毅哥儿当作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看待的楚妙璃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以后,哪里还坐得住,慌不迭地带着一众已经请了她木刻像回家的忠实信徒,匆匆赶到了距离自家附近没多远的私塾。   此时的私塾先生正如同热锅蚂蚁一样,焦急地围着毅哥儿团团转。   当初楚妙璃带着毅哥儿过来拜师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楚妙璃居然是一位本事出众的走阴婆。   后来在知晓并亲眼见识了楚妙璃的能耐以后,他就彻底把在他私塾里上学的毅哥儿当做了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一样看待,真的是连半点的不经心都不敢有,就怕楚妙璃因为他待她的小孙子不好,一时恼怒,而暗地里下黑手的对付他。   毕竟,在这世上从来就不缺少各种因为自身能耐超凡而任意妄为的走阴人。   岂料,即便他如此小心翼翼,毅哥儿依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   如今,眼见着楚妙璃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他哪里还坐得住,连忙如蒙大赦般地猛迎了过去,在信徒们充满谴责的目光中,神情激动,语无伦次的站在楚妙璃这位在整个华阳县都变得赫赫有名的走阴婆面前,转述起了刚才那堪称兵荒马乱一样的可怕场面。   “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好,在最后一堂课即将上完的时候,长毅就突然变了脸色,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喊疼!”   私塾先生一面说一面拼命的用手帕揩拭自己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   “老夫吓坏了,连忙找人去请了前街的周大夫过来给他把脉,谁知,周大夫过来只是看了长毅这孩子一眼,就让老夫赶紧派人去集市上请您,说长毅这病他治不了,只有您才能够帮到他。”   如今已非吴下阿蒙的楚妙璃在听了老夫子的话后,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您老说的不错,长毅这情况,确实只有我才能够处理。”   楚妙璃一面说,一面将毅哥儿从书桌上抱了起来,让老夫子给她单独找一个房间,她要尽快给毅哥儿治疗。   险些没被今天这突发事件惊得没直接两腿一蹬去见了阎王的私塾先生连忙一边把头点成小鸡啄米,一边领着楚妙璃和毅哥儿去了别的房间,而那些信徒们则自动自发的选择了留在门口,等消息。   “奶奶……”浑身痛得眼冒金星,灵魂都差点没因此出窍而去的毅哥儿在嗅闻到楚妙璃身上熟悉的气息后,忍不住充满依赖和孺慕的低低唤了她一声。   知道他现在必然极不好过楚妙璃心头一涩,连忙柔声宽慰他道:“毅哥儿别怕,有奶奶在呢,你再坚持一会儿,奶奶向你保证,你很快就会没事的。”   “我……我……知道……我……我最相信的就是……就是奶奶了……”额头有黄豆大小的汗水不停往外渗出的毅哥儿强打起精神对楚妙璃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楚妙璃看得心疼坏了,一叠声的让他不要硬撑,乖乖躺在床上听她的吩咐就好。   在好生安抚了毅哥儿一阵后,楚妙璃就神情凝重的驱使着自己体内如臂使指的灵力,仔细的给他做起了检查。   至于那私塾先生,已经要多识趣就有多识趣的告辞退出了门外。   结合原主那些残留的记忆和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各种经验,楚妙璃很快就判断出毅哥儿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的缘由所在。   “——除了嫡脉血亲咒杀之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了,不过既是嫡脉血亲咒杀之术,那么这具身体不可能没有半点反应……除非……这具身体的原主与她儿子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楚妙璃眉心紧锁的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系统在她与毅哥儿的祖孙关系后面,会专门留下一个伪字,充作注解了。   “其实从原主残存的记忆来看,她心中也是有所怀疑的,只不过女人的天性让她选择了装聋作哑。毕竟,原主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懦弱的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轻易被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赶出家门,更不会在被赶出家门以后,还战战兢兢的连光明正大重操旧业都不敢。”   想到这里,即便是对原主异常同情的楚妙璃,也忍不住感叹一句,对方活得实在是太过糊涂。   再又仔细检查了毅哥儿的身体以后,楚妙璃眼睛里带出了几分激动之色,“如果我的检查没有出现错漏的话,那么……毅哥儿同父异母的弟弟想必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那孩子和毅哥儿一样,都是原主儿子的骨血,所承受的痛苦也应该是一样的!”   楚妙璃所接受的教育,让她没办法对一个此时正身处于危境中的幼童无动于衷。   略一沉吟,她就在心里问起了系统。   问它有没有办法能够在不解除毅哥儿身上咒杀之术的前提下,转移毅哥儿目前身上所承受的痛苦,让她能够见缝插针的赶往原主曾经所住的那个家,保住毅哥儿同父异母弟弟的性命。   系统在听了楚妙璃的要求以后,主动表示,它确实有办法,不过却必须要收走楚妙璃目前手中积攒的所有信仰之力。   楚妙璃闻听此言,干脆利落的说了句:“行,就这么办!我们成交了!”   系统被楚妙璃这毫无理由的爽快给惊到了。   它大惑不解的询问楚妙璃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方。   要知道,因为商人出身的缘故,楚妙璃在信仰之力上很有几分锱铢必较的味道,没事有事的就喜欢和系统讨价还价。   面对系统的疑问,楚妙璃十分淡定地说:“信仰之力还能够重新积攒,但毅哥儿却只有一个。他现在既以被我护入羽翼下,那么,我就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他!再说了,我不能因为自己对那个孩子心生怜悯,就理所当然的让毅哥儿跟着那孩子一起受苦遭罪,即便那个孩子是毅哥儿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不例外。”   楚妙璃把话说完以后,系统就仿佛当机了一般,很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楚妙璃再三催促,它才颇有几分不自然的把方法告诉楚妙璃,与之同时,也没有忘记把楚妙璃这些日子积攒起来的信仰之力扣了个精光。   很快弄明白自己究竟要怎样做的楚妙璃顾不得肉痛自己再次插翅而飞的信仰之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速度,用茅草人给毅哥儿扎了个替身,将他目前所承受的痛楚尽数转移到茅草人身上以后,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一众信徒赶去了原主家。   期间,楚妙璃可以提醒了那些信众,如果真要跟着她一块儿过去的话,就必须要做足充分的心理准备。   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充分见识过楚妙璃能耐的信众们当然不愿意错过这对凡人而言千载难逢的斗法机会,几乎不约而同的保证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好,让楚阴姥无论如何都要带他们一起过去见见世面。   尤其是姚氏夫妇。   在弄明白楚阴姥今日要对付的是何许人以后,他们就如同两块狗皮膏药一样,无时无刻的跟缀在楚妙璃身后,就怕她不肯带他们去亲眼见证仇人的灭亡。   楚妙璃见他们如此积极踊跃,自然不假思索的如了他们的意,反正,现在的吴阴姥于她而言,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长了。   在楚妙璃带着一众信徒破门而入的时候,那老妪,也就是吴阴姥,做梦都没想到楚妙璃赶来的速度居然会如此之快,一时间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你……你怎么会一点事儿都没有,明明我用来充作媒介的心脏,是你亲生儿子的。”   身上被鲜血溅得到处都是的吴阴姥一边说还一边不住翻看自己手中那枚已经变得干瘪异常的心脏。   同样没有预料到跟着楚阴姥过来,居然会看到如此可怕场景的信众们在见了吴阴姥的这一番举动后,一个两个的当场呕吐出声。   一些言之凿凿,说自己心理素质很好的信徒,更是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刺激,而两眼一翻的晕厥了过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像你这种资质奇差,只知道靠走邪路来补救的井底之蛙,又如何可能对我正派走阴人的本事了若指掌?!”   向来讲究和气生财的楚妙璃还是头一回说话如此刻薄,踩人痛处。   而她之所以会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刺激得对方分神,让她能够成功把那坐在原主儿子尸体上——已经变得气若游丝——的小幼童给抢回来。   事实上,她的这一番话,对吴阴姥而言,确实是一个极大的刺激。   从小就对楚妙璃这种天之骄子羡慕嫉妒恨的吴阴姥脸色扭曲的瞪视着楚妙璃道:“资质奇差?你说得对,姥姥我的资质确实只能用奇差来形容!但是!如果姥姥也有你这样的资质的话,姥姥的本事只会比你更厉害!”   想到她这半个月以来对楚妙璃过往的各种了解调查,吴阴姥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更增添了几分怨毒之色。   “这老天委实太过不公!为什么像你这种成日里只知道被丈夫和儿子操控而活的女人居然能轻而易举的就拥有着常人所难以企及的资质!反倒是像我这种一门心思扑在玄门大道上的……却屡屡因为根基低劣的缘故,不得不反复折戟沉沙?!”   吴阴姥眼眶赤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如今,你两个孙子的性命已然尽落入我手,如果你还想他们继续活下去的话,那么——”   吴阴姥声音一顿,语气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地对着楚妙璃狞笑道:“就当着本姥姥的面——自裁吧!” 第21章 走阴婆(16)   吴阴姥一句恬不知耻的“自裁”,让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忍不住对她怒目而视,就连楚妙璃本人也觉得她这话实在是荒诞滑稽的很。   “也不知道你究竟哪来的自信,居然会一门心思的觉得老婆子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楚妙璃一脸好笑地抬步朝着那蜷缩在父亲的尸体上唉唉哭泣抽搐的小男孩走去。   吴阴姥脸上表情惊疑不定的看着楚妙璃的一举一动,但是却没有上前阻止,除了因为她不敢靠近楚妙璃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此时的她手中正牢牢攥握着楚妙璃儿子的心脏,在吴阴姥看来,楚妙璃就算把她的小孙子抱在了怀里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被她辖制,任她揉圆搓扁。   “不是姥姥我有自信,而是我很肯定,你绝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的放着你儿子膝下仅有的两条血脉不管。”   吴阴姥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鄙薄的味道。   显然,她对楚妙璃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不是一般的瞧不上眼。   “你说的很对,我确实不可能放着他们不管,但是,你怎么不用你那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的脑袋瓜好好想一想,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会以这样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   楚妙璃在嘴角缓慢勾起一抹充满讽刺意味的笑容,“还是你当真以为,你施展的咒杀之术,真的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轻易解开的吗?”   吴阴姥脸色铁青的看着楚妙璃把那个浑身都被鲜血给染透了的小男孩抱在怀中,轻轻安抚性地顺了顺他的小脊背,他就仿佛卸下了肩膀上的千斤重担一般,全身放松的蜷缩在楚妙璃的怀中睡着了。   “不……这不可能!”满脸目瞪口呆的吴阴姥条件反射地大声叫道。   她的手也没闲着的拼命折腾着她手上的那枚干瘪心脏,试图再次催动本来就一直在运行的咒杀之术。   楚妙璃眼神清冷一片的看着她折腾了半晌,才语带讥诮地说道:“你那点半吊子的术法就别在老婆子面前丢人现眼了,这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如今,我们也该好好的算一算总账了。”   吴阴姥面如土色地望着楚妙璃,色厉内荏地说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在用障眼法,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当着你的面,把这颗心脏给捏碎了,到时候,只怕你哭都来不及。”   楚妙璃闻听此言,再次在嘴角勾起一抹冰寒异常的笑弧,“你大可以试试看。”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眼角眉梢里,满满的都是不屑一顾的味道。   吴阴姥攥握着原主儿子心脏的手不住的轻轻颤抖着,她很想在毫不客气的反呛上一句:试试就试试!   可是她不敢!   她只是个自学成才的野路子,天生就对楚妙璃这种资质极高的正派走阴人有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畏惧心。   而且,明明中了咒杀之术却能够轻易解开的楚妙璃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可怕了,尤其是……在她打听到的诸多消息中,这楚阴姥还能够轻而易举的请魂上身……   还能够轻而易举的请魂上身!   吴阴姥困难的干咽了一口唾沫,终于带着几分示弱的口气询问道:“楚阴姥,我们怎么说都同为玄门中人,你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不是老婆子我要对你赶尽杀绝,而是你委实逼人太甚!”楚妙璃满脸恼怒的冷哼一声,“当日,老婆子我念在你修行不易,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抽走了你制作的所有阴鬼胎以为教训,让你好生反省一下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谁知,”她气急败坏的话锋一转,“你非但不体谅老婆子的一片苦心,还直接杀到了老婆子的地盘上,害死了老婆子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妇,你说!老婆子如何还能容你?!”   尽管和其他人一样,被这满地的鲜血吓了个半死,但为了亲眼见证吴阴姥的灭亡,一直都硬逼着自己强撑没有倒下的姚家娘子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堪称回转松动的话后,顿时大急!   一心巴望着楚阴姥能够为她儿子报仇雪恨的姚家娘子如何能够接受楚阴姥要与那邪恶巫婆握手言和的残酷现实?!   就在她打算不顾一切的冲着楚妙璃喊上一句“除恶务尽”时,她的肩膀被丈夫姚家老爷用力按制住了。   知道妻子现在是因为什么而想不开的姚家老爷不动声色地在自家娘子后背上匆匆手写了好几行字:   娘子,稍安勿躁!   楚阴姥这是在诈唬吴老太婆!   她那两个孙子的性命目前还掌握在吴老太婆的手中!   你若不信的话,就看看楚阴姥的手和她的发鬓!   如果为夫没有猜错的话,楚阴姥怀中那孩子之所以能够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如此安谧,恐怕全靠他祖母在背后强撑呢!   心里陡然就是一咯噔的姚家娘子眉心一跳,下意识的朝着丈夫指点的方向望了过去。   发现在那该天杀的吴阴姥所看不见的死角处,楚阴姥确实将一只手稳稳地放在她怀中小男孩的心窝处,她的鬓旁也确实如她丈夫所告诉她的一样……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汗水打湿!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险些坏了楚阴姥大事的姚家娘子脸色陡然就是一变!   她心有余悸地用力咬了口舌尖,低垂下头颅,半点别的出格动作都不敢有了。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大门口还有过这么一出的吴阴姥此时已经彻底被楚妙璃这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给吸引了全部心神。   她本来就是个很会顺竿爬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在资质奇差的情况下,还能够在玄门一道上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她眼睛微微发亮的打量了楚妙璃一会,然后用一种类似于试探性的口吻说道:“我这不也是被大人您逼急了吗?你也知道我这条路走得着实不易,为了能够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早就把灵魂供奉给了魑魅魍魉……如果我知道,大人您是如此的怜弱惜贫,我也不会犯下这滔天大错了!”   吴阴姥一心想要抓住楚妙璃递过来的橄榄枝,她眼巴巴的看着楚妙璃又道:“为了不与您结下血海深仇,我特意留下了您儿子和儿媳妇的灵魂,只要您愿意原谅我的话,我愿意用我这些年来积攒的所有灵力,为他们换一个荣华富贵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幸福来生!”   吴阴姥这番话就仿佛说进了楚妙璃的心坎里一般,让她整个人都为之意动起来,只是还没等吴阴姥为楚妙璃迥然大变的表现感到欣喜若狂,她手中那颗干瘪异常的心脏已经毫无预兆的自燃起来。   吴阴姥瞳孔骤然紧缩的盯视着自己手中陡然化作飞灰的干瘪心脏,咬牙切齿地说道:“炙焱术!必须要蓄势良久才能够发出的远程攻击术法——炙焱术!原来!原来你根本就解不了我施下的咒杀之术!原来!原来你刚才所有的表现都是在拖延时间!你!你!你!你简直厚颜无耻!”   气急攻心的吴阴姥险些没为楚妙璃的举动气歪了鼻子。   “老婆子就算厚颜无耻,那也是跟你学的。”楚妙璃一脸漫不经心的看着气急败坏的吴阴姥,“如果不是你厚颜无耻的想要用老婆子两个孙子的性命来要挟老婆子自裁,老婆子又怎么会有来有往的也让你尝尝这有苦说不出的滋味呢?”   手中筹码已经化为乌有的吴阴姥脸色铁青的看着楚妙璃说道:“我在玄门一道上,勤勤恳恳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你要拿下本姥姥,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一面说一面猛然朝着还站在门口不住伸着脑袋往里望的姚氏夫妇等人疾扑而去。   她知道,像楚妙璃这种自诩正义的走阴婆,绝不可能会对这些追随她的信众们见死不救!   她只需捉住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够顺顺当当的在楚妙璃的投鼠忌器中,逃出生天!   眼见着吴阴姥朝着他们猛扑过来的众人纷纷一边惊叫着,一边做鸟兽散。   同时在心里把自己给捶了个半死!   什么热闹不凑,偏生要凑这能害人性命的!   就在大家哀嚎连连的时候,从进入这两扇溅血的大门,心就一直悬在嗓子眼的楚妙璃却破天荒的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   紧接着,她表情一肃地环视周遭,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高声喝问道:“如今大仇得报的机会近在眼前,你们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楚妙璃这话一出口,到处都洒满鲜血,狼藉一片的厅堂院落里,陡然飘出了近千身影虚晃的鬼魅。   一点真灵未灭的它们张牙舞爪、眼神赤红的响应着楚妙璃的召唤,在众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中,朝着那吴阴姥所在的方向疾扑了过去。   “拿命来!”   “你这该天杀的老虔婆!快点拿命来!”   “啊啊啊啊啊啊……”已经将目标锁定在姚氏夫妇身上的吴阴姥见此情形忍不住失声大叫,“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别过来?你开什么玩笑?!不过来我们怎么找你报仇雪恨?怎么让你对我们临死前的痛苦感同身受!”   一马当先飞在最前面——额角有一处明显凹痕的——凶蛮悍妇龇牙咧嘴的冲着吴阴姥做出各种狰狞异常的可怖表情!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到了吴阴姥的跟前,然后不顾吴阴姥拼命反抗的一口咬在吴阴姥的耳朵上,半点情面都没留的将吴阴姥的耳朵给用力撕扯了下来,鲜血迸溅!   而它的举动也极大的刺激到了其他被吴阴姥害死的鬼魅们!   尤其是那几个因为尚未寻到生身父母,还没有被送走的阴鬼胎。   它们争先恐后的扑将过去,很快就把吴阴姥围了个密不透风!   就连向来只知道窝里横的原主儿子也偷偷摸摸的躲藏在自己妻子的身后,硬拽着吴阴姥的一根手指拼命啃咬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被众鬼撕咬的吴阴姥忍不住再次发出凄惨至极的绝望痛叫声!   她想要动用自己的灵力驱逐这群厉鬼,但是她这数十年来犯下的血债实在是太多,驱逐了这个,那个又浑然不惧的顶上来了!   更别提还有一个灵力充沛的楚妙璃在后面唯恐天下不乱的煽风点火。   这般彼消此长的,很快,厉鬼一方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   刚刚被吴阴姥的举动骇了个半死的众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吴阴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于短短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变成了一具残挂着些许肉沫血丝的森然骸骨。 第22章 走阴婆(17)   怨气满身的厉鬼和大仇得报的鬼魂,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当悍妇带着一众冤屈满身的厉鬼将吴阴姥彻底撕成碎片后,它们身上那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气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等到它们重新倒飞回楚妙璃面前,冲着她行五体投地大礼时,它们看上去,已经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悍妇虽然对继子和婆母十分刻薄,但是对自己的丈夫和亲骨肉却是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口里怕化。   在毕恭毕敬给楚妙璃行了大礼之后,它言辞恳切的请求楚妙璃能够收留她的孩子,帮助它们夫妻把孩子抚养长大。   与此同时,它还为它和丈夫曾经的不孝行径,对楚妙璃做出了深刻的忏悔和反省,直言如果有机会话,下辈子一定会努力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请求楚妙璃能够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它们这一回。   不仅如此,它还把它的丈夫,也就是平日里只知道窝里横的原主儿子也扯了过来给楚妙璃道歉。   面对悍妇的满腔赤忱,楚妙璃莫名的就想到了那个上辈子被警方和父母单位的领导,带到祖父家中托孤的自己……   很清楚它们夫妇这一劫难完全是受她所累的楚妙璃没怎么犹豫的就点头同意了它们的请托。   不过在此之前,她也没忘记提醒二人,在下了地府以后,别忘记它们在那里还有一笔孽债未赎。   经此一劫,已然大彻大悟的悍妇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话以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很是羞愧的表情。   “您放心吧……即便是您不说……我也会主动去向她赔罪忏悔的……毕竟……当年若不是我刻意与相公在她怀孕的时候勾勾缠缠……她也不会因为一时气急攻心,在生产的时候,血崩而死!”   原主儿子没想到悍妇居然会如此口无遮拦,一时面上表情大急,“娘子,你怎么——”   “做了就是做了,即便是我们再怎么掩耳盗铃,那也是不争的事实。”悍妇自嘲一笑,“而且,若非心里有鬼,这些年来,我又怎么会存心与一个小儿过不去?甚至为了不让他继续留在我跟前碍眼,还想方设法的要把他给送到庙里去?”   悍妇的话让原主儿子无言以对。   “我自知自己罪无可赦,也从没想过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任何狡辩。等进了阎罗殿,不论阎王老爷要怎么惩罚于我,我都甘心领受……如今,我只盼望着,您能够好好把我的孩儿抚养长大,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您的亲孙子……”   虽然楚妙璃已经从吴阴姥的咒杀之术中断定,原主儿子与原主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可言,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默认悍妇的话,并且将悍妇与原主的便宜儿子抚养长大。   毕竟,若非她主动掺合进了姚氏夫妇与吴阴姥之间的这摊浑水,悍妇与原主的便宜儿子也不会在壮年暴死,还死得如此凄惨无比。   再说了,这个现在瞧上去已经被彻底吓傻了的小男孩归根究底,都与她的毅哥儿有着不容置喙的血缘关系。   如果可以的话,楚妙璃还是打从心底的盼望着,平日在她面前乖巧又懂事的毅哥儿身边,也能够有上那么一两个可以帮扶他、和他说一说心里的话的好兄弟。   “即便是看在毅哥儿的面子上,老婆子我也会照顾好这孩子的,你们就放心吧。”楚妙璃在悍妇的殷殷期盼中,一面帮助这群已经洗尽戾气的鬼魂打开鬼门关,一面颠了颠怀中面颊上犹带着数点血渍的小男孩。   压根就不知道父母这一去再不会回转的小男孩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冲着悍妇啊啊呀呀的张开了手,听那口音,分明是:“娘抱,娘抱抱……”   悍妇被自己儿子的这一举动,弄得泣不成声。   “报应!这都是报应啊!”   它一面回忆着当年在丈夫原配面前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自己,一面惨笑着抹了把根本就流不出眼泪的面颊,最后看了一眼懵懂的儿子,拽着丈夫头也不回地朝着婆母打开的鬼门关飘飞而去。   在飞向鬼门关的时候,它忍不住想……   如果当初它没有因为一己之私窃夺人夫……   如果当初它好好的对待继子,没有将他和婆母赶出家门……   如果……   没有如果了。   一切已成定局。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   被妻子拽得飞了个踉跄的原主便宜儿子,在即将飘入鬼门关的瞬间,毫无预兆的猛然回头,冲着楚妙璃大声嚷道:“娘啊!慈母多败儿,贤妻养懒夫!您已经惯坏了我一个!莫要再让我的孩子步我的后尘啦!”   在悍妇两口子进入鬼门关以后,其他大仇得报的鬼魂见状,也纷纷紧随而至,除了那几个因为母腹夭亡尚未找到亲人为它们超度的阴鬼胎。   至于被楚妙璃抱在怀中的小男孩,也仿佛生出了几分感应一般,咧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楚妙璃见此情形,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她一面伸手拍抚着啼哭不止的小男孩,一面在心中感叹,也不知道已经步入轮回的原主若是听到了她便宜儿子的这番话,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就在楚妙璃满心思绪纷飞之际,姚氏夫妇并肩走至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对她行了五体投地大礼,真心诚意的感激她为他们的儿子报此大仇,同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提出往后要正式托庇于她的羽翼下,做她的忠实拥趸,还请楚妙璃收留。   本来就因为姚家老爷的读书人身份而对他们夫妻俩另眼相看的楚妙璃对于两人的投诚自然喜闻乐见,不过,她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他们的投诚做出肯定答复,而是面带和蔼笑容的说道:“你们愿意信任我这个老婆子,把自己的终身托庇于我,是我莫大的福分,我一定会倍加珍惜,只是在此之前,老婆子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不知姥姥说的到底是何事?”自觉又与楚妙璃亲近了几分的姚家娘子用很是孺慕和崇敬的眼神望着楚妙璃说道。   “打蛇不死,遗患无穷,你们该不会当真以为一个纵横方圆数百里数十年的走阴婆,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近千鬼魅给吞噬殆尽吧?”楚妙璃将手中啼哭不止的小男孩放入姚家娘子怀中,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中,缓缓朝着那具森然骸骨走去。   楚妙璃的一番提点,让在场所有人如遭雷击,尤其是本来就被吴阴姥害得险些没家破人亡的姚氏夫妇更是条件反射地靠在了一起,望向那具骸骨的眼神,也条件反射地带上了几许惊惧的味道。   楚妙璃饶有兴致的站在那具骸骨面前,唇角微微上翘地笑道:“你确定你还要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还是你当真有这么大的自信,自信……老婆子我,没办法把你的鬼魂从这具骸骨里逼出来?”   “桀桀桀桀桀……像我们这样的歪门邪道,果然不论如何绞尽脑汁,都逃不过大人您的法眼,只是……您确定,您能够成功收服我吗?收服由于被千鬼噬身已经彻底蜕变为罗刹厉鬼的我吗?!”   伴随着这一声声阴谲异常的狂笑,浑身都散发着浓郁黑气的吴阴姥从那一具森然骸骨上缓缓飘了出来。   它看上去极其的可怕,从头到脚看不到一片好肉,一双眼睛更是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凶戾通红无比。   “罗刹厉鬼?!哟呵,你好大的胆气!怎么,你这是彻底活腻了,不打算轮回啦?”楚妙璃兴味盎然的上下打量着吴阴姥的造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从容和镇定。   而她的表现也成功影响到了其他人,让大家原本已然高悬在半空中的小心肝,又重新稳稳当当的落回了肚子里。   吴阴姥被楚妙璃调侃的嘴角一抽,它何尝不知道转化成罗刹厉鬼以后,就彻底失去了转世投胎的可能,可是经过刚才的一番来往交锋,它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这楚阴姥是个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么,它为什么不干脆豁出去的将自己的鬼魂转化成罗刹厉鬼,这样,说不定,还能够得到一丝逃出生天的可能。   “其实你的想法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是一般的走阴人,碰到像你这样突然转变的罗刹鬼,恐怕早已经害怕得跟慌脚鸡没什么差别了,只可惜……今儿个遇上你的……是我!是对罗刹鬼了若指掌的我!”   楚妙璃笑容可掬的看着脸色异常难看的吴阴姥,“像你这样初生的罗刹厉鬼,想要解决实在是再轻松没有了,”楚妙璃一边说一边言笑晏晏的回头,“你们都去这屋里到处找找看,看看那间房里有磨得锃光瓦亮的铜镜!找到了就赶紧拿过来。”   众人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条件反射的就要行动,不过,在看到那漂浮在骸骨上方的吴阴姥以后,他们又如同被谁施了定身术似的,重新僵立在原地。   一看他们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在顾虑什么的楚妙璃忍不住又是一笑,然后在吴阴姥惊恐异常的表情中,轻笑道:“你们别怕它,权把它当做个摆设就好,它才刚转化没多久,没个一两时辰,是没办法从它的骸骨上脱离的。”   楚妙璃的话成功的让在场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如释重负的对楚妙璃讨好的笑笑,纷纷作鸟兽散的去到处寻找楚妙璃要的铜镜去了。   “你要找铜镜做什么?”此时此刻确实被自己的骸骨拖拽在原地动弹不得的吴阴姥强作镇定的味道。   楚妙璃故作诧异的看着它,“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吗?刚刚转化而成的罗刹厉鬼,最害怕的就是铜镜经由太阳所反射出来的光线啊!那种光线……会让你在极致的痛苦中,魂!飞!魄!散!的!”   因为要抱着孩子,所以没有和大家一起去寻找铜镜的姚家娘子闻听此言,眼睛止不住的就是一亮。   “你撒谎!”而吴阴姥却是满脸色厉内荏的瞳孔一缩!“姥姥我从没听过这种说法!罗刹厉鬼明明是无敌的!只要它们没有倒霉透顶的撞见例行上来巡逻的阴差,它们简直无所不能!”   “不错,成功度过新生期的罗刹厉鬼确实和你所说的一样厉害,只是……”楚妙璃饶有兴致的望着面如死灰的吴阴姥微笑,“现在的你……是吗?”   没过多久,就有人寻来了铜镜。   姚家娘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主动上前毛遂自荐,要用铜镜灭杀吴阴姥。   知道她和她丈夫心里一直有一口怨气未散的楚妙璃微微点头,然后继续对满脸惶惑不安的吴阴姥笑道:“想要知道老婆子到底是不是在撒谎,你亲身经历一下,不就清楚了嘛?”   随即,她在吴阴姥恐惧万分的视线中,气定神闲的对早已经跃跃欲试的姚家娘子微微点了点头。   姚家娘子见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被悍妇磨得锃光瓦亮的铜镜对准了吴阴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原本心中半信半疑的吴阴姥在那被铜镜折射过来的阳光照在身上以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凄厉嚎叫,紧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彻底的化作了飞灰,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第23章 走阴婆(18)   像葫芦镇这样的偏僻小镇是没什么秘密可言的。   半个下午的时间不到,葫芦镇就传遍了楚阴姥大战恶巫婆,还成功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魂飞魄散的特大喜讯。   这些日子以来,有关恶巫婆害人的消息在葫芦镇可谓是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像姚氏夫妇那样倒霉催的遇上这样一个存心想要置自己全家于死地的可怕巫婆!   因此,在确定这个消息凿凿属实以后,几乎所有的葫芦镇镇民都满脸喜大普奔的带着一家老小奔出家门,跑去感谢已经回到集市法台,继续为大家解疑释难的楚阴姥去了。   由于两个孩子都受了不少罪的缘故,楚妙璃特意——在所有事情都得到妥善解决后——把他们带在了自己身边,如今看到这么多人朝着法台所在的方向蜂涌过来,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她怕他们这群情激动的模样,会吓到两个孩子。   如今已然把楚妙璃当做无所不能的陆地神仙一样看待的姚氏夫妇一见她这眉心微蹙的模样,心里条件反射的就是一咯噔。   由于举人功名而深受大家爱戴,并且成功坐上了楚妙璃信众中头一把交椅的姚家老爷小碎步得偷蹭到米铺王老板的身边,“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我们得赶紧拿个主意出来,免得惹来姥姥不喜。”   “我的好老爷,都到这个时候了,”此时已经焦急的满头大汗的米铺王老板眼巴巴的望着姚家老爷说道:“您就别再和我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姚家老爷最喜欢的就是王老板这种爽快人,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些人全都是为今天的事儿来的。在听到了那样震撼人心的消息以后,他们想见姥姥,想要感谢姥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王老板的洗耳恭听中,姚家老爷眼冒精光的说道:“正巧,咱们姥姥的名头也正需要靠着他们才能够传遍四面八方,因此,这对姥姥,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非常好的机遇。”   “……非常好的……机遇?!”王老板一脸若有所思的重复,渐渐的,他的眼睛也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能够白手起家,连开十多家米铺的王老板,脑子自然非常的好使,姚家老爷只是含蓄的冲他暗示了一把,他就心领神会的带着一众平日里专门为他做事的脚夫,主动请缨的奔下法台去维持秩序以及宣扬楚阴姥的能耐去了。   眼见着他兴冲冲奔下法台的姚家娘子压着声音问自己的丈夫,“相公,这样做真的好吗?”   毕竟,如今这法台下可是乱得不成样子,谁知道这米铺的王老板下去后,会不会遭了哪个不怀好意之人的暗手!   自从被吴阴姥坑得险些家破人亡以后,一遭被蛇咬,三年怕井绳的姚家娘子,不论看谁,都觉得对方不怀好意的很。   “王老板也是个聪明人,他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一下去前途叵测——”   别的不说,单单是大家那挤压推搡踩踏的动作,就够他受得了。   “只不过,他若当真想留在姥姥身边服侍,总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毕竟……姥姥身边可不养无用之人。”   “再说了,”姚家老爷压低嗓门,用只有他和姚家娘子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当初姥姥头回立牌摆摊的时候,他因为不相信姥姥的本事,而特意找了茅家娘子来试探姥姥的冒犯行径,大家可都还清清楚楚的记在脑子里呢……所以啊,他想要洗白,还当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从头到尾就没想通,那米铺的王老板,为什么要主动跑到法台下去的姚家娘子这才恍然大悟,她满脸心有余悸地偷瞄了一眼楚妙璃所在的方向以后,小小声的对丈夫姚家老爷道:“幸好当时你没做出什么傻事来!”   因为妻子清醒,大仇得报,儿子再过不久也会重回他们夫妻膝下的缘故,如今的姚家老爷比起初初来到葫芦镇时,可谓是年轻了十岁!   在听了妻子这句充满庆幸的话以后,他不由得也在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感慨的笑容说道:“也许是祖宗保佑吧,当初带着你来到葫芦镇瞧见姥姥的第一眼起,我就下意识的断定她是能帮助我们脱离苦海的人,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不是吗?”   姚家娘子深有同感地用力点头。   回想曾经那段堪称噩梦一样的人生经历,姚氏夫妇望向楚妙璃的眼神忍不住又增添了几分崇慕和感恩之色。   米铺的王老板没有辜负姚家老爷对他的指点,在他上蹿下跳的积极努力和安排下,原本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很快就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他们在王老板的安排下,陆续走上法台,跪拜楚妙璃,并且将他们心中的感激之情毫无保留的阐述给楚妙璃知道。   如今已经穷得叮当响的楚妙璃对于他们这种不会惊吓到两个孩子的叩见自然举双手双脚欢迎。   她充分在大家面前展现了一把什么叫和蔼可亲,什么叫如沐春风!   一时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为了她的忠实拥趸,又有多少人毫无保留的将他们那纯粹无比的信仰之力尽数供奉给了楚妙璃这个他们心目中的陆地神仙。   在整个葫芦镇都为他们镇上出了个楚阴姥而沸反盈天,大肆庆祝的时候,楚妙璃本人却一脸‘不以物喜,不以物悲’的表示她要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去了。   “……两个小家伙都被刺激的够呛,老婆子若不是挂念着法台上还有不少人需要帮助,也不会硬着心肠把两个孩子带到法台上来……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老婆子也该带着他们兄弟俩回家,好生的给他们收一收惊了。”   说完,楚妙璃不待众人反应,就一手牵着一个的飘然远去了。   压根就不知道楚妙璃是急不可耐想要回家确定她这回收获了多少信仰之力的姚氏夫妇和王老板等人用充满钦佩的目光望着楚妙璃祖孙三人的背影感慨道:“这世间,恐怕再找不出比咱们姥姥更淡泊名利,视金钱权物如粪土的人了!”   自从手中的钱物不再像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那样捉襟见肘后,楚妙璃就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租住的这幢房子,买了下来,   本来,照她自己的意思,是想重新换个地方,再买一个大点的院落的,但小小年纪却已经显得非常恋旧的毅哥儿却阻止了她。   毅哥儿很喜欢这幢给他们祖孙带来了新生的房子,根本就不舍得搬离这里。   而且这里的环境也很好,位于镇中心,又距离私塾、集市格外的近,毅哥儿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搬离这个地方。   更何况,姚氏夫妇和米铺的王老板等人在确定了楚妙璃的真正能耐以后,已经迫不及待地带着一家老小在他们周边安了家。   楚妙璃从来就不是那种喜欢搞一言堂的大人,既然毅哥儿执意要留在这里,她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这幢房子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能够称得上一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住处的楚妙璃虽然很想第一时间冲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确认一下自己这回到底积累了多少信仰之力,但因为怕两个孩子留下心理阴影的缘故,她还是强迫自己压下了这种渴望,耐着性子哄起了他们两个。   悍妇俩口子的孩子年龄尚幼,对什么都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的,楚妙璃一碗鸡蛋羹,两个小戏法,就逗得他咯咯直笑的拍起了小巴掌。   而毅哥儿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眉心紧锁的不展欢颜,偶尔,还会对着楚妙璃流露出一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样的毅哥儿让楚妙璃倍感惊奇。   要知道,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与毅哥儿简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毅哥儿也同样如此。她完全想不出毅哥儿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欲言又止的表情。   发现就问的楚妙璃直接当着毅哥儿的面开门见山了。   她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要和她说的,还道不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生他的气,让他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直接把想说的说出来就好。   岂料,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毅哥儿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不发一声。   见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把心里话告诉自己的楚妙璃转了转眼珠,哄睡了悍妇俩口子的孩子,又牵着毅哥儿的小手来到院子里,把他抱到自己腿上,“既然你不肯说,那奶奶一个一个的猜给你听,好不好?如果奶奶猜对了,你就点点头,如果奶奶努力了很久都没有猜对,你再偷偷的告诉奶奶怎么样?”   楚妙璃对毅哥儿这个小孙子兼攻略对象有着充足的耐心,望向他的眼神也温柔慈爱的和一个嫡亲的祖母一样,没什么分别。   面对楚妙璃温柔至极的哄逗,毅哥儿闷闷的点了点小脑袋瓜,继续坐在楚妙璃的怀中,不吭一声。   这样的毅哥儿看在楚妙璃眼里,真的是又怜又爱。   她温柔地又摸了摸毅哥儿的头,然后才试探性地问:“毅哥儿是在为……为你爹的离开,感到难过吗?”   毅哥儿轻轻摇了摇头。   “早在他漠视那个女人欺负我们,并且在大雪天把我们赶出家门以后,我就再没有把他当自己的亲爹一样看待了。”   毅哥儿的话让楚妙璃在心里偷偷的松了口气。   她还真有些担心毅哥儿会因为她没能救下原主的便宜儿子,而对她生出什么嫌隙来,毕竟,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依为命,楚妙璃已经打从心底的将毅哥儿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了。   “如果不是这个的话……那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在为奶奶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把力哥儿带回家里来的事情生气啊!”楚妙璃趁热打铁的继续追着毅哥儿问。   “怎么可能!难道在奶奶心里,我竟是个不能容人的坏孩子吗?”毅哥儿有些气恼地鼓了鼓被楚妙璃养得总算是能瞧见几分肉的小腮帮,“他还这么小,又没了爹娘,我怎么会因为这样的事和您生气?”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告诉奶奶,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和奶奶闹别扭呀!”楚妙璃故意做出一副很是担忧的表情道:“你明知道奶奶最喜欢你了,哪里受得了你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啊!”   楚妙璃的话成功的让毅哥儿心软了。   他定了定神,在楚妙璃刻意表露出来的焦急目光中,语气很是艰涩和认真地望着楚妙璃,一字一顿地问道:“奶奶……其实我……不是您的亲孙子,对吗?!”   万没想到毅哥儿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郁郁寡欢的楚妙璃顿时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第24章 走阴婆(19)   楚妙璃想过很多毅哥儿郁郁寡欢的理由,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她现在嘴里说出来的这种。   “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她脸上表情带着些许紧张的看着自己怀中的毅哥儿问,“是奶奶哪些地方做的不好吗?”   生怕两人之间的关系会出现什么变化的楚妙璃心里是真紧张。   要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实打实的把怀中的这个小宝贝儿当自己的亲人看待了,压根就没办法想象两人之间有任何分开的可能。   “不,奶奶,您千万别误会,孙儿敢说,这世上再找不出比您更好的奶奶了。”毅哥儿闻听此言,连忙仰着下巴对楚妙璃迭声说道,眼睛里的依赖显露无疑。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这样离谱的念头呢?”楚妙璃满脸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毅哥儿问。   “因为……我记得奶奶您曾经和我说过……关乎至亲的咒杀之术……是没有人能够逃过的,既然这样,那么……吴阴姥用我爹施展出来的嫡脉血亲咒杀之术……为何会对您无效呢?”   毅哥儿语气颇有几分艰涩的望着楚妙璃道:“您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段时间,您在术法一道上又有了孙儿所不知道的进益。”   总算弄明白毅哥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开始怀疑起她不是他亲祖母的楚妙璃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虽然我早就知道这纸注定有包不住火的时候,但是我依然没想到,你发现真相的脚步居然会如此之快。”   “听奶奶这话的意思,莫非……我当真不是您的亲孙儿吗?”毅哥儿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继续奶腔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几分颤音,眼眶也一点点的变得通红了。   无疑,楚妙璃的话对此刻满心惶惑不安的他而言,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望着这样的毅哥儿,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心疼,只见她苦笑一声道:“……是的,你不是,不过,奶奶和你一样,也是因为那吴阴姥才知道……你我之间根本就毫无血缘关系可言的……”   “什……什么?!”毅哥儿表情呆滞的望着楚妙璃,有些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你的祖父当年欺骗了我,”楚妙璃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只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奶奶,您会招魂,要不然,我们现在就把他召上来问问吧!”毅哥儿迫不及待的对楚妙璃说道,他做梦都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就打算在除掉吴阴姥以后,就把原主的丈夫叫上来问个究竟的楚妙璃微微点头,“如果他还没有转世的话……”   楚妙璃现下的能耐相较于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又厉害了几分,再加上她有信仰之力作为辅助和加成,因此,对别的走阴人来说,千难万难的请魂上身以及招魂还阳于她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难度了。   在小孙子的支持下,楚妙璃很快就做好了招魂还阳的一系列准备工作。   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今天中午才被她打开过一回的鬼门关再次吱嘎吱嘎的打开了,一个脸色隐隐透着青白色的老者鬼魂轻飘飘的从鬼门关里飘了出来。   那鬼魂的五官看上去与原主的便宜儿子极为酷似,它脸上表情颇有几分讪讪然的冲着楚妙璃行礼,口称仙子。   一听它这称呼,就知道它必然与原主见过面的楚妙璃微微抬起下巴,“我这次把你叫上来是为了什么?即便我不说,想必你自己也心中有数吧。”   那老者鬼魂讪笑一声,搓手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毅哥儿惊疑不定的来回看着两人,他不知道自己祖父的鬼魂为什么要叫祖母仙子,而且……从它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还很惧怕祖母似的。   “既然这样,那你就把这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的,好好给我说一遍吧。”楚妙璃并没有察觉到毅哥儿那狐疑的眼神,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老者的身上。   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几分道行的玄门中人,即便这老者在她面前表露的十分卑躬屈膝,但楚妙璃依然从它身上隐隐翻卷的黑气中觉察到,它必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那老者困难的干咽了两下喉咙,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了瞄楚妙璃,又瞄了瞄毅哥儿,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满心惶恐不安的将数十年前的那桩往事娓娓道来。   原来,当年在原主费尽千辛万苦用走阴术法赚钱养家的时候,原主那吃软饭的丈夫没少用妻子拼死拼活赚来的钱财肆意挥霍甚至偷偷在外面蓄养外室。   “……也不知是不是与鬼魂打了太多的交道……她生的那个孩子一落草就死了,我怕她大受打击,干脆李代桃僵的把我一个外室才生出没多久的孩子给了她……”   楚妙璃默默听原主丈夫把话说完,“既然你在下面已经见过她了,那么,她对于你这偷梁换柱的行为,有没有什么可说道的?”   “嗨,她还能说什么呢?仙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有多深厚!”   那老鬼在说到这个时忍不住有些嘚瑟地拽了拽自己的山羊胡,显然,它很为自己能够如此轻而易举的征服一个走阴人,并让对方为它死心塌地而倍感骄傲。   “其实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对我的行为应该是有所察觉的……只不过她实在是太在乎我了,宁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和我过一辈子,也不愿拆穿!”   对于这老鬼的话,楚妙璃心里是颇为认同的。   她已然接收了原主身体里残留的所有记忆,她很清楚,原主确实就如这鬼老头所说的一样,对它情深刻骨到了已经失去了自我的地步。   楚妙璃瞧不起原主这种为爱痴狂到舍弃所有包括自尊的可悲女人,但是,她也不会主动去干涉她们的这种选择……   毕竟,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是自由的,都有资格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因此,在确定原主确实已经原谅了这鬼老头以后,不愿在徒惹原主埋怨的楚妙璃干脆要多利落就有多利落的又重新打开了鬼门关,卷吧卷吧的把这鬼老头给丢了进去。   早已经从老伴和儿子儿媳口中知晓这楚阴姥眼睛里有多掺不得沙子的鬼老头原本是抱着要狠脱一层皮的心态被对方给召唤上来的,谁料,对方竟是如此的好说话,非但没有出手惩戒它曾经对妻子的不忠和背叛,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它给放回了地府。   是以,那鬼老头几乎可以说是如蒙大赦般的被楚妙璃给扔进鬼门关的。   一直都在旁边默默听他们交谈的毅哥儿在楚妙璃把那鬼老头重新扔进鬼门关以后才脸上表情格外复杂的继续望着楚妙璃道:“奶奶,刚才我见他对你颇为尊敬,又口口声声的叫你仙子,难道……难道……”   “就和你脑子里现在所猜想的一样,”早在把那鬼老头叫上来以前,就已经做足了充分准备的楚妙璃目不转睛的看着毅哥儿说道:“不论我现在附身的这具躯壳与你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算不得你真正意义上的祖母……”   说到这里,楚妙璃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毅哥儿,我从头到尾就是个冒牌货,你会因为这样,而嫌弃我,不要我吗?”   生怕毅哥儿当真因为这样而与她起了什么龌蹉的楚妙璃想了想,又把她之所以顶替了原主身份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虽然我不是存心要占了你奶奶的躯壳,也取得了她的同意,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抱歉…”   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毅哥儿沉默了半晌才道:“不,真正要说抱歉的是我才对……我太不孝了……居然连她……连她走的时候……都无知无觉的……”说着说着,毅哥儿的眼睛里就一点点的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她离开的时候还好吗?有没有让您转交什么话给我?”   “没有,她只是拜托我,要我好好的照顾你,把你抚养长大!”楚妙璃看着这样的毅哥儿真的是说不出的心疼,不过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想抱就把他抱入怀中安慰。   察觉到楚妙璃这一顾虑的毅哥儿眨落了两串泪珠说道:“奶奶,您不用这样,您知道我是不可能嫌弃您,更不可能不要您的,毕竟……我们祖孙之间,最应该害怕被抛弃的……应该是我才对!”   心中五味杂陈的他抹了把潮湿的眼角,喉头哽咽的再次扑入楚妙璃怀中说道:“我不管您从前是什么人,我只知道,现在在我心里,您只是我的奶奶!我的亲奶奶!”   一直以来,楚妙璃都觉得毅哥儿这个孩子不是一般的乖巧贴心,如今在听了他这一番暖人心窝子的表白以后,她几乎是眉开眼笑地张开双臂,用力回抱住这个主动向她投怀送抱的暖娃娃,语声急促地说道:“毅哥儿,奶奶觉得,奶奶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幸运的就是能够遇到你了!因为你真的是太贴心,太可爱,太让奶奶欢喜了!”   欢喜的她都恨不能把他带出这个世界,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当激动不已的楚妙璃心头浮现这个念头时,她并没有注意到藏在她脑海深处的那个小香炉因为她的这个念头,而微微震颤了两下——就仿佛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或惊吓似的。   彻底把话说开的祖孙俩在认真商量好要偷偷给原主立一个衣冠冢以后,肚子里还藏着不少事儿的毅哥儿才试探性的再次冲着楚妙璃问起了他心中越攒越多的谜团。   他问楚妙璃能够在这个世界呆多久,又会不会在某一天毫无征兆的抛弃他,悄然离开这个世界!   要知道,这回他是当真被自己亲奶奶的死给吓坏了。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从毅哥儿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依赖的楚妙璃忍不住又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喜悦的微笑,早就已经从系统那里得到准确答复的她用肯定的语气告诉毅哥儿,只要他愿意,她就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功成名就、娶妻生子!   自从把这个问题问出口,整颗心就一直悬在半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安稳落回肚里的毅哥儿在听了楚妙璃这堪称斩钉截铁的保证以后,忍不住也在脸上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在此时年岁尚幼的他心里,不论是娶妻生子也好,还是功成名就也罢,都是十分遥远的事情!   如今的他,只盼望着自己能够快快乐乐的和奶奶在一起。   永永远远的都不要分开! 第25章 走阴婆(20)   不管在哪里,都不缺少叶公好龙的人。   虽然寻常老百姓都对妖魔鬼怪之类的传说怕得要死,生怕自己沾上边儿,但是当他们当真听说某个与玄门中人有关的小道新闻后,总是会不由自主的竖起耳朵,去专心聆听,并且积极的参与到讨论中来。   而楚妙璃与吴阴姥之间的恩恩怨怨,也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遍了整个华阳县城,乃至于整个筑云府。   与之同时,一些同样受了吴阴姥的坑害,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劲的受害者也后知后觉的了解到了这一切,争先恐后的朝着华阳县葫芦镇所在的方向赶过来了。   因为在这些传闻中,他们已经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孩子还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方式,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此刻,正迫切的盼望着他们的到来。   这些没了孩子又没了妻子的可怜人在来到葫芦镇以后,第一时间就是毕恭毕敬的朝着楚妙璃这位大名鼎鼎的阴姥姥行五体投地大礼,他们发自内心的感激她!   知道假如没有她的话,只怕他们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直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本来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妻子……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还无声无息以那样一种很不值得的方式,要多悲凉就有多悲凉的离开人世。   ——本来就对丈夫充满着感恩之情的姚家娘子在看了这些因为妻儿枉死而痛哭流涕的男人后,除了在同情他们的同时,也在心里格外的庆幸,庆幸她的丈夫从始至终就不曾放弃过她,感恩她的丈夫能够在绝境之中,于葫芦镇中,翻寻出一条活路来,再次把魂魄已然离体的她给拽回了人世间。   由于在这些人里面,很少有像姚家老爷这样执着的人,所以,这些因为没有见到生身父母而继续盘桓人世的阴鬼胎们,并没有那已经重新步入轮回的姚家小儿那样幸运,他们想要洗去身上的孽债,彻底了断与父母之间的骨血亲缘,相较于姚家小儿来说,也要困难上好几分。   值得庆幸的是,这对有着信仰之力做后盾的楚妙璃而言,算不得什么,一番费心劳力后,余下的这几个阴鬼胎,也在它们生父亦或者别的长辈们的痛哭声中,重新步入了轮回。   等到这些阴鬼胎陆续被送走以后,楚妙璃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可以专心致志的继续照顾两个孩子和积攒信仰之力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由于她的名声已经彻底在方圆数百里打开了的关系,她很少有时间像她所希冀的那样,抽出足够多的闲暇来照顾孩子。   好在,毅哥儿天生就比寻常孩童要早慧的多,他不止把自己照顾得非常妥当,就连懵懵懂懂的力哥儿也被他纳入了自己幼嫩的羽翼下,半点都不用楚妙璃操心。   面对这样乖巧懂事的毅哥儿,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惭愧和汗颜。   然而,现如今已经成为这方圆数百里所有人心目中的精神支柱的她,即便是想要再为两个孩子做点什么,也只是徒劳。   毕竟,这第一个世界的积累,对于像她们这种的新新任务者而言,委实是太过宝贵了。   尽管与她签订见习契约的系统一直都缄默寡言的很,但是楚妙璃依然从它平日里偶尔的言谈中,深刻认识到了信仰之力对她的重要性。   很清楚在往后的轮回世界里,未必还会像现在这般舒坦恣意的积攒信仰之力的楚妙璃在确定毅哥儿确实能够照顾好他自己和力哥儿以后,就敛下心头那点不住翻涌而上的愧疚,将整个身心都尽数扑入进她和姚氏夫妇以及米铺王老板等人早已经筹备许久的造神行动中去了。   在楚妙璃的积极努力下,她在整个筑云府的名望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基本上大家只要是碰到点邪门的事儿,就会迫不及待的跑到楚妙璃这儿来,向她寻求帮助。   而每一次,楚妙璃都能够让他们如释重负的舒心而返。   如此这般,在不知不觉间,楚妙璃已经褪去了自己身上那一层阴森森的光环,成功蜕变成大家口中公认的地仙姥姥。   原本一直对她的存在采取观望态度的其他玄门中人,也争先恐后的跑过来找她取经了。   一些年纪尚轻又自诩资质出众的,更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拜倒在她的门下,成为了她的弟子,至此唯她马首是瞻。   古有谚云:众人拾柴火焰高。   在大家的帮助下,短短半年的时间不到,楚妙璃就集齐了系统所要求的一千份信仰之力。   常年隐于楚妙璃的脑海之中,难得与楚妙璃说上一两句话的系统破天荒的显露了身形,对楚妙璃说了句恭喜。   一直以来都对这系统没什么好感的楚妙璃在听了前者的这一句恭喜后,非但没感觉到对方的祝福之意,相反,还条件反射的觉得对方必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在上交了一千份信仰之力以后,余下的那些,全都是属于我的了对不对?你不能再随意收走了对不对?”   作为一个隐形守财奴,楚妙璃这些日子以来,可没少为自己花出去的信仰之力而感到肉疼不已。   “还请见习宿主慎言,系统从不曾在未经过见习宿主允许的情况下,随意收走过宿主的信仰之力,系统与见习宿主之间的交易,完全是建立在公平公正的基础上,绝无半分让人诟病之处,至于见习宿主刚才所咨询的余下信仰之力,确实如见习宿主所说的那样,尽归见习宿主所有,与系统再无任何关联。”   楚妙璃虽然早已经不是头一回领教这系统的板正之处,但听了它这一番义正词严又一本正经的话以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不过是随便开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较真吗?”楚妙璃半真半假的冲着系统抱怨道。   “系统从不与见习宿主开玩笑,还请见习宿主以后谨言慎行。”以后脸面注定要被‘残酷’现实打得劈啪作响的系统继续用一种死板异常的声音对楚妙璃说道。   “好好好,谨言慎行,谨言慎行!”懒得再与系统计较的楚妙璃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紧接着,才清了清嗓子,故意学着系统那板正非常的语气问对方她现在的信仰之力有多少了。   心里莫名涌现了一股失落之情的系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将楚妙璃想要知道的答案告诉给了她。   当楚妙璃听说在扣除了那一千信仰之力以后,她居然还足足余下了近三千信仰之力后,她险些没激动的当场跳起舞来。   “这个世界的人对我实在是太过厚爱了……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向来不喜欠人人情的楚妙璃在自言自语的念叨了两句以后,突然在脑海里生出一个此先在这一方世界闻所未闻的念头来。   “这世间的玄门中人确实拥有着远超常人的特殊力量,但他们却并不了解它,一直以来,也都是凭靠着本能,茫然行事……如今,我既然来到了这一方世界,那么总要为这方世界留下点什么!”   眼睛陡然变得异常明亮的楚妙璃用力攥拳。   “我要编写一本正统又完善的《灵力用途指南》,让这世间所有拥有灵力的人,让这世间所有致力于精研玄门之道的人,都能够看到前进的希望,而不是独自一人,像他们曾经的前辈们那样,只能摸索着前进,甚至走上了邪路也浑然未觉!”   ——万没想到自己此番选中的见习宿主居然会有着如斯抱负的系统在暗搓搓的听了楚妙璃的话后,险些没震撼的当场死机。   不过它也不得不承认,相较于从前那些只知道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得过且过的见习宿主而言,眼下的这个,实在是好上太多太多。   心情格外复杂的系统默默看着满脸兴致勃勃的见习宿主,开始在心里忖度……说不定,眼前这披着个老人壳的聪明女人还真的有可能摘下她头上的见习二字,成为它的第一任正式宿主。   压根就不知道系统此时在琢磨些什么的楚妙璃已经把她的一大堆忠实拥趸找了过来。   想到就要去做的她让他们赶紧到处去帮她寻找能人志士,说她要以地仙姥姥的名义,将他们邀请过来,与她一起著书立传,为发扬这世间的玄门一道,尽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如今已然彻底被楚妙璃折服了的姚氏夫妇等人在听了楚妙璃的打算后,一个两个的都露出了肃然起敬的表情,就连一直在私塾里努力进学的毅哥儿也有些震撼于楚妙璃这堪称开天辟地一样的举措。   毕竟,在楚妙璃之前,还从没有人有这个自信和胆量说要写出一本正统又完善的《灵力用途指南》来,教导大家修行,指点大家未来要走的路。   毅哥儿很清楚,这书要是写的好的话,那么他的祖母,以后就是想要称宗道祖,也不会有人敢有半句二话,可要是写的不好……本来就因为锋芒毕露、气势如虹而碍了不少人眼的祖母恐怕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不过,即便毅哥儿满心忧虑,但他依然坚信自己的祖母一定能够做到最好,因为,自从他与祖母相识以来,她从不曾让他为她感到失望过。   再说了,就算祖母真的著书失败,成为了大家口中自不量力的跳梁小丑又如何?   他依然会不离不弃的陪伴在她的身边,依然会如同现在一样,义无反顾的支持着她,为她摇旗呐喊。   事实上,楚妙璃也没有辜负毅哥儿的信任。   在毅哥儿高中状元的那一天,楚妙璃也成功将她与众玄门志士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灵力用途指南》无偿公布于众。   这本书的出现,彻底的改变了玄门中人一盘散沙的境况,也成功的把楚妙璃的威望推上了这个王朝的最顶峰。   等到楚妙璃因为肉身彻底腐朽,即便是拥有为数众多的信仰之力也无法挽回以后,她已经成为了当今皇帝御封的超品国师,是所有人都盼望着能够得见一面的超然存在。   楚妙璃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已经做了当朝宰相的毅哥儿带着已经娶妻生子的弟弟力哥儿一起,痛哭流涕的在满朝举哀中,送走了他们最最敬爱的老祖母。   在给楚妙璃上最后一炷香时,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几分高不可攀和超然物外的毅哥儿微仰着下巴,注视着湛蓝一片的天空,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谢谢,谢谢你给予了本君一份最纯粹不过的亲情,让本君充分认识到了‘情’的可贵,本君将终身感激,永世不忘。” 第26章 今生(5)   当楚妙璃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那精致异常的银制云纹小香炉中。   刚刚回来的时候,她整个灵魂都有点蒙圈,一副压根就反应不过来的怔愣模样。   幸好,系统对此早有经验,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送入她那具幼小又精力充沛的身体里,而是选择将她的灵魂截留在了系统空间之内。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楚妙璃才眨巴着眼睛问自己面前的金色光球,“我这是回来了吗?”   “是的,恭喜您,见习宿主,您成功的完成了系统交付给您的任务,还青出于蓝的取得了即便是系统都要为之赞叹的惊人成就,系统在此真心实意的对见习宿主表示祝贺,同时,系统也衷心盼望着见习宿主能够在接下来的任务世界里,更上一层楼!”   自从和这舌头仿佛被猫儿叼走了的系统签订见习契约以后,楚妙璃还是头一回见对方用这样发自肺腑的语气祝贺自己,一时间,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楚妙璃骨子里的商人本性就占了上风。   “既然我这次的表现,即便是你这个做系统的都要为之赞叹……那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奖励什么的?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饱吧。”   “如果见习宿主当真承认自己是一匹马,那么,系统可以给见习宿主奖励。”系统一板一眼的说。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妙璃的错觉,她竟然从系统的口气里听出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那你倒是先说说奖励是什么啊!”在最初的愣神后,楚妙璃很快反应过来的对着系统穷追猛打。   她是个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如果只是口头上承认自己是一匹马就能够获得巨大好处,那么,她当然求之不得。   “……”已经不是头一回被楚妙璃的厚脸皮给镇住的系统沉默片刻后,才道:“如果见习宿主愿意承认自己是一匹马的话,那么,系统可以给……给见习宿主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必须是系统能够做到还不能违背见习契约的。”   从系统的语气中,已然觉察出自己反将了对方一军的楚妙璃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她在金色光球的如临大敌中,带着几分试探性地问道:“这个愿望只能够用在我自己身上吗?”   “……难道见习宿主还想要用在别人身上不成?”系统声音微讶。   “不错,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楚妙璃目光炯炯地看着金灿灿的系统问道。   “可行,就是不知道见习宿主想要把这个愿望用在谁的身上,在此之前,系统必须再次强调一回——”   “行啦行啦,你就别再强调了,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说出什么让你为难的愿望的,”楚妙璃摆了摆手,制止了系统的再次强调,然后迫不及待地再次开口道:“我只是想要知道我的小孙孙毅哥儿在我离开以后,怎么样了!他好吗?娶妻生子了吗?”   “……这就是你的愿望?”险些又当机了一回的系统干巴巴的问满眼殷切望着它的楚妙璃。   “是啊,我就这一个愿望!”楚妙璃干脆利落的说。   如今已经有了近四万信仰之力护身的楚妙璃不论是回归本源世界为祖父楚老头出一口恶气亦或者进入下一个任务世界,都可谓是有了充分的把握,眼下,她唯一牵挂的就是她的小孙子兼攻略对象毅哥儿。   至于毅哥儿同父异母的弟弟力哥儿,因为早早成家立业的关系,反倒不像毅哥儿这样,让她满心思念和担忧。   “在你走后,他过得还算不错,只是,他并没有娶妻生子,而是选择了孤独终老。”系统在停顿片刻后,终于把楚妙璃想要知道的一切告诉给她知道了。   楚妙璃在听完系统的话后,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孤独终老?!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我明明记得在我离开以前,皇帝的十九公主还心心念念的盼望着能够招他做驸马呢!”   楚妙璃本人虽然因为幼年阴影的缘故,是个彻头彻尾的单身主义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也能够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如同她一样孤苦伶仃的度过一生!   因此,她整个魂都跳起脚来,哪里还有刚才那气定神闲的模样。   系统默默的看着她炸了一会儿的毛,才幽幽说道:“见习宿主看上去倒像是极关心他似的,可是他对见习宿主而言,不过是匆匆一过客,见习宿主根本就没必要这样挂念于他,他也担不起见习宿主这样的挂念!”   “他担不担得起我的挂念,是我和他的事!”楚妙璃咬牙切齿地瞪着系统,“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他为什么会选择孤独终老!明明在我离开以前,他还向我承诺过,一定会娶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再生几个乖巧懂事的小宝贝,来我……不对,是来原主的坟前祭拜的!”   “那是他骗你的!”系统不假思索的说。   “骗……骗我的?”楚妙璃猛然瞪大眼睛,“系统,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自己心里有数!我很肯定,自我与他相识以来,他从不曾在我面前说过只字片语的谎话!”   “他以前确实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谎话,可是以前没说,不代表一辈子都不会说……当时的你,在外人眼中,已处于弥留时期,为了让你安心的离开,你觉得,他什么谎话说不出口?”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系统这么噎过的楚妙璃再一次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无言以对的滋味。   她静默片刻,又道:“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他为什么要选择孤独终老啊!明明我还在的时候,他还对未来充满希望的,不是吗?”   “他自幼跟着你一起长大,对你的感情很深,你走后,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直到你一手创建的灵途盟因为你的离开出现分崩离析的迹象,他才重新振作起来,一面向当今皇帝递交了辞表,一面以光速入主了灵途盟,成为了灵途盟的第二任盟主……”   楚妙璃嘴角直抽抽的听到这里,“系统,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后来那个蠢孩子就为了灵途盟奉献了自己的一生!”   “是的,一切就和见习宿主所猜测的别无二致。”系统继续干巴巴的说道。   楚妙璃神情很是复杂的在原地呆怔了半晌,毫无预兆地再次抬头问道:“系统,如果我再努力完成足够多的任务的话,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把他给弄到本源世界来?”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耀着几乎能够把人灼伤的火热光芒。   “还请见习宿主不要感情用事!”系统身上的光芒同样因为楚妙璃的话,剧烈闪烁了两下,“这还只是见习宿主经历的第一个任务世界,见习宿主就对这个任务世界的土著如此割舍不下,那么,等到下一个世界、下下个世界,见习宿主难不成要把所有觉得不错的土著都带到本源世界来吗?还是见习宿主准备放弃自己利用香火成神的终极任务,就这么和一些完全没必要的低下土著纠缠到死吗?!”   “毅哥儿不是什么完全没有必要的低下土著!他是我楚妙璃认可的亲人!对我而言,他和我在本源世界的家人没什么分别!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他!”   楚妙璃被系统这种堪称轻慢的话给激怒了。   “而且我既是你的宿主,哪怕是见习的,你也有义务回答我的问题!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够办到!”   上辈子的特殊经历,让楚妙璃把自己的亲人看得很重,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她都不可能放弃掉那个一直都用信任大眼目不转睛一望她就是数十年的小家伙的!   那是她的乖孙宝!是她的心肝啊!   “系统确实能够办到,只是见习宿主确定要为了那样一个微不足……为了那样一个平凡无奇于见习宿主没有任何助益的土著而付出昂贵无比的代价,只为了把他带到本源世界来吗?”   系统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不自觉带出了几分轻颤的意味。   而楚妙璃却因为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没有觉察到。   “不错!我愿意!”她斩钉截铁的看着系统说,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坚定味道。   “……”系统在沉默片刻后,缓缓对着楚妙璃说道:“那就请见习宿主好好努力吧,等见习宿主正式成为本系统的真正宿主时,系统可以告诉见习宿主把任务世界的土著带回本源世界的方法。”   很高兴自己还有机会与毅哥儿重逢的楚妙璃闻听此言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格外璀璨的笑容,她眉眼间难掩兴奋地说道:“有办法就好,有办法就好,系统,我已经在这小空间里逗留很长时间了,你赶紧放我出去吧!我也该去给我祖父他们好好的出一口恶气了!”   乍然瞧上去颇有几分不在状态的系统掩饰性的应和一声,如楚妙璃所愿的那样,把她的灵魂悄无声息地又重新送回了她那具幼小却精力充沛无比的小身躯里。   与之同时,在楚妙璃睁眼的前一刻,一只瞧上去格外眼熟的瘸腿光猫也毫无预兆的从楚妙璃眉心的印堂穴中急扑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到了楚妙璃旁边那具同样做僵卧之态的黑猫体内。   灵魂一入体,就迫不及待睁开眼睛的楚妙璃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被她强作镇定,一脸宠溺的祖母楚老太从地上给连人带猫的抱了起来,“好啦好啦,乖囡,爷爷奶奶还有你爹和你娘都很领你和喵崽儿这份专门赶过来帮忙的情谊,只是,今天这事儿不是开玩笑的,你听话,乖乖的先跟着你娘回家去好不好。”   她一面说一面给儿媳妇使眼色,“乖囡昨儿个不还吵着要吃你包的小馄钝吗,你赶紧把她抱回去,多做点给她尝尝。”   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是添乱的燕氏轻轻应了声,强忍住去擦眼睛的冲动,对丈夫楚大轻轻点了点头,就接过婆母手中的女儿和黑猫要往人群外面挤。   眼见着就要这么被燕氏抱走的楚妙璃心里一急,连忙抻着小身子环住楚老太的脖子道:“奶奶,我不是在和你们开玩笑!我真的能帮得上爷爷的忙!你要不信的话,我现在就给你看证据!”   “证据?!”楚老太下意识重复。   “是啊,证据!”楚妙璃压低声音,然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楚老太的眼睛上飞快抹了一下,又让楚老太朝台上看。   向来待这个孙女如珠如宝的楚老太虽然觉得楚妙璃这行为不是一般的让人无奈,但还是下意识地朝着台上望了一眼,这一望,险些没有让她当场惊叫出声。   “这……这……这是……”楚老太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的小孙女,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她脑门上突然长了两个犄角一样难以置信。 第27章 今生(6)   楚老太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楚老头从慈幼院门口捡回去做了他的小童养媳。   楚老头自幼就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为了不给慈幼院增加更多的负担,将将才满十三岁的他,就带着自己的小童养媳跑到外面去讨生活了。   楚老头天生就长了一口能说会道的伶牙俐齿,刚出了慈幼院没多久,他就凭借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的拜入了一位玄道中人门下,还顺遂无比的将对方的一身本事都学了过来,等到后来,更是依葫芦画瓢的又全部把自己学到的东西,尽数转授给了自己的小童养媳楚老太。   楚老头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他虽然进了这一行,也靠这一行的本事吃饭,但是他却从不像其他玄门中人一样,对玄术痴迷无比。   相反,在私下里,他不止一次的对楚老太以及儿子儿媳妇告诫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玄门术法,一切不过是像咱们这样没有一技之长的落魄人,用来糊口,哄骗世人的谎言!不过,我们就算是一个骗子,也要做一个好骗子,一个有道德有底线的骗子!最起码的,穷苦人的钱财不能骗,善心人的钱也不能骗!”   因为楚老头数十年如一日的洗脑,自称能够请神上身的楚老太就和她的丈夫一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的儿子和儿媳妇也深受他们老俩口的影响,从头到尾都只把这当做是一门可以养家糊口的手艺。   也正是因为这样,楚老太才会为自己现在所见到的这一幕震惊不已,甚至……连一句完整的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楚妙璃很能够理解楚老太这种因为三观彻底崩裂所带来的震惊和无所适从。   她环着楚老太脖子的手又收紧了两分,“奶奶,您看到了对不对?”   她弯着亮晶晶的大眼注视着楚老太问。   “乖囡,你快告诉奶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闻听此言的楚老太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孙女又从儿媳妇的怀里抱了过来,急声追问道。   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也依然仿佛被什么黏住了似的,依然定格在大堤最前面的法台上,脸上的表情更是说不出的怪异。   “娘?你和乖囡这是在打得什么哑谜?”燕氏被楚老太这一反常态的举动给弄楞了,不过到底还是配合着把刚要开口回答楚老太疑问的楚妙璃又交还到了自己的婆母手中。   楚老太一直对燕氏这个儿媳妇好感颇佳,再加上此刻的她也确实很需要一个倾诉的人,因此,她压着嗓门,在儿子和儿媳妇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中,轻轻把她眼睛里现在所看到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对着他们说了出来。   楚大和燕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楚大更是满眼担忧地望着楚老太说道:“娘,我知道你现在肯定非常的着急,可是再着急您也不能说胡话呀!”   “娘,您忘了儿媳刚进门时,你说过的那些话吗?”燕氏也慌不迭地在旁边附和,“您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燕氏下意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同样压低嗓门,再次说道:“妖魔鬼怪,让我我直接把你们当普通人一样看待就好……可是现在……您却说……却说法台上有鬼?!而且还是一个浑身都在滴血的鬼?您……您这不是……不是在……”   “在存心自打脸面吗?”楚老太叹笑着用面颊蹭了蹭自己怀中的小孙女。   楚妙璃配合的在她下巴上亲昵地啃了一口。   燕氏也连忙蹲身一福,口称:“儿媳不敢!”   “唉……在今日以前,我还坚信着这个说法,可是,燕娘,事实胜于雄辩啊!”楚老太脸上表情异常复杂的眺望着那高高在上的法台,“刚刚乖囡在我眼睛上抹了一把以后,我就莫名其妙的可以看到一些……恐怖非常的可怕存在了……!”   楚老太深吸了一口气,“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们,在法台上确实,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袍子,浑身都在滴血的……鬼魂……他看上去……面目非常的狰狞扭曲,一直都围绕着那于馆主的姑祖母不放,似乎想要对她做点什么,又只是徒劳……”   楚大和燕氏呆若木鸡的看着楚老太。   虽然他们依然有些怀疑楚老太是不是急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但是……从对方那有条不紊的阐述中……他们实在是没办法在像刚开始时那样,自欺欺人的,权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楚大和燕氏如今虽然置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但他们的身体却依然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丝深寒刺骨的凉意。   向来是个傻大胆的楚大困难的干咽了两下喉咙,带着几分哆嗦地问:“娘……要不,我们就赶紧让爹认输下来吧……不管……不管那……那鬼怪与于馆主的姑祖母到底有何深仇大恨……我只要想到爹还站在那法台上……这心里啊……就瘆的慌!”   燕氏也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虽然她还对婆母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是却不妨碍她附和着丈夫,赶紧央求婆母想办法把公公给弄下来!   毕竟,这些年来,公公待她也不薄。   “我也想把那倔老头给弄下来呀,不过在此之前的当务之急是——乖囡,你得老老实实告诉奶奶,你这一手给人开天眼的功夫,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为什么以前奶奶从没有听你说过,更遑论见你施展过了!”   被楚老太一提醒的楚大和燕氏悚然一惊,连忙将充满关切和担忧的目光牢牢地定格在了自己宝贝女儿的脸上。   与之同时,他们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惭愧的情绪。   为他们整日伴在女儿身边,却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而倍感自责。   由于被母亲中途打岔,还没能把话说完的楚妙璃见家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脸上以后,才故意露出一个很是得意的表情,哼哼唧唧地冲着他们说道:“我早就说过我能够帮爷爷了,是你们不信!”   “是是是,都是我们的错,小看了我们的宝贝乖囡!”楚老太熟们熟路的慰哄着怀中的小孙女,又问她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开天眼的本事。   楚老太和她的丈夫楚老头一样,对楚妙璃这个唯一的孙女看得很重,在没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她的喉咙里就仿佛有一根鱼刺在狠狠扎着她似的,让她整个人都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楚妙璃自打出生起,就少有让家人为她伤神的时候,因此,在刻意伪装了一回惹人烦的小捣蛋后,她很快就郑重起了面色,一本正经地告诉忧心忡忡的家里人,她天生就能够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鬼魂,不过因为那些鬼魂对她没有坏心,还一直陪她玩儿的缘故,她才没有把它们的存在说出来。   万没想到自己的孙女(女儿)心里还藏着这样一个惊天大秘密的楚老太等人瞠目结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回了他们离家出走的声音。   “乖囡,你说那些……呃,鬼一直陪你玩儿……还……还从不曾对你有坏心?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对你没坏心的呢?”楚老太在问这话的时候,整颗心就仿佛彻底失去了控制一般,狂跳的厉害。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那些鬼魂把他们老楚家唯一的独苗苗给害了……他们全家要怎么活!   楚大和燕氏心里也后怕的厉害!   对眼下的他们来说,倘若目前抱着他们女儿的不是楚老太而是别人,恐怕他们已经发了疯似的把女儿抢过来,牢牢抱在怀中,再也不愿意松开了。   “因为它们都要听我的话呀,”楚妙璃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笑得一派天真无邪,“所以,奶奶,爹、娘,你们就信我这一回吧,我是真的能够帮爷爷的忙啊!”   尾巴翘的老高的小姑娘再次挺起自己的小胸脯,一脸得意洋洋的向着亲人们毛遂自荐!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还特地伸出两个肉嘟嘟的小巴掌在楚大和燕氏的眼睛上也抹了一把,让他们也尽情体验了一把楚老太刚才‘享受’过的‘特殊’待遇。   “娘,既然囡囡有这样的本事,那就让她上去,帮帮她爷爷吧!”在眼见为实以后,再不敢像刚才那样把女儿的话当做是耳旁风的楚大脸上表情十分焦急的看着楚老太说道。   要知道,他对于自己老父亲现在的尴尬处境可是异常心疼,只恨自己没能力,无法上去替老父亲承受这度日如年般的羞辱。   燕氏也在旁边配合地说道:“娘,就让囡囡去吧!而且,现在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等咱们家过了今儿这道坎,您说,咱们要问囡囡什么不行?”   儿媳妇的话终于让楚老太下定了决心,她咬了咬牙,看了看法台上被于馆主各种讥诮捉弄的丈夫,又看了看面露殷切之色的儿子和儿媳妇,终于决定豁出去赌上一把!   她满脸严肃的对着儿子楚大道:“你现在就把乖囡抱到法台上去吧,如果你爹要生气,就说是我的意思——说我见不得他继续待在法台上和一个跳梁小丑装模作样的浪费时间,因此干脆把孙女送上来,教教对方怎么做人!”   她一边吩咐,一边抬头对着那满脸不可一世的于馆主冷笑道:“我们老楚家也该让他尝尝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了!”   被楚老太这一番话说得心怀大畅的楚大连忙要多响亮就有多响亮的应和了一声,从楚老太怀中接过自家的宝贝疙瘩,急匆匆地朝着法台所在的方向去了。   一直懒洋洋趴在旁边的瘸腿黑猫见状,一个跳跃,动作轻盈无比的来到楚大肩上,跟着他们父女俩个一起过去了。 第28章 今生(7)   对从小就经受过各种酸甜苦辣的楚老头来说,命仙馆于馆主的挑衅行为,着实算不了什么。   此时的他,面上表情虽然不显,但是心里已经做好了随时带着一家人离开新华县的思想准备。   楚老头不怕吃苦,就怕自己将将才刚满五岁的小孙女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遭罪,想到被他强制放在家里的那个小奶娃,楚老头不着痕迹的长吐了口气,眼里闪过一道锐利异常的寒芒。   这回是他太过自负,掉以轻心,才会上了这狗杀才的恶当!   不过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命仙馆馆主知道有些人不是他想招惹就轻易招惹得起的。   就在楚老头心里杀机弥漫的时候,法台下方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喧哗声。   楚老头下意识地朝着法台下面望去,就看到自己的儿子楚大高高扛举着自己的心肝肉大声嚷嚷着“大家让让”、“还请大家都让让”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拼命挤了过来。   楚老头的面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满脸气急败坏的瞪视着自己儿子,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抽得哪门子疯,居然会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把他的小乖囡给抱到这里来凑热闹!   就在他想要不顾形象的呵斥着儿子把自己的小心肝给抱回去的时候,那命仙馆的于馆主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在旁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地说道:“哎呀呀,楚大师啊楚大师,您瞧瞧,瞧瞧您的家人多体谅您啊,知道您现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还特意把您的小孙女儿给送上来好好的安慰安慰您呢!”   平日里总是一口一个“楚老头”叫得欢快的命仙馆于馆主还是头一回称自己的死对头为大师,而他语气里的嘲弄挖苦之意更是溢于言表。   面对命仙馆于馆主这实打实的挑衅,楚老头额角隐隐又青筋蹦浮而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楚大凭借着自己‘楚大师儿子’的身份,总算成功的挤上了法台。   看到儿子和孙女的楚老头条件反射的就要张口把他们父女俩给赶下去!   在护犊子的楚老头看来,这样的耻辱他自己受着就是了,没必要让他的子孙后辈也跟着一起上来遭罪。   楚大性情虽然有些憨,但对自己父亲的脾性却可以称得上是一句了若指掌。   眼见着父亲就要开口驱赶他们父女的楚大连忙献宝似的把自己一直高高扛坐在肩膀上的女儿楚妙璃给抱了下来,然后扯着与生俱来的大嗓门,用在场绝大部分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把楚老太叮嘱他的那番话毫无保留、从头到尾的复述了一遍。   楚大的话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   就连那因为收受了命仙馆于馆主贿赂的罗知县也在这一刻陡然变了脸色。   就和楚老太了解自己的丈夫有多拧拗固执一样,楚老头也很清楚自己的结发妻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知道,妻子若是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万不可能把他们老楚家的独苗苗给推到风口浪尖上来的!   只是……   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们的小乖乖能够帮助他成功度过这一劫呢?   楚老头心中倍感疑惑。   不过与家人多年行走江湖所培养出来的默契还是让他条件反射的在脸上浮现了一个很是无可奈何的笑容。   “这老太婆也真是的,就见不得我老头子乐呵,”他在命仙馆馆主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将早已经张着小胳膊冲着他不住讨抱蹬腿儿的小孙女从儿子脖子上‘摘’下来,满脸悻悻然地抱在怀里亲了亲道:“难道她不知道这但求一败的滋味,有多难受吗?!”   楚妙璃笑眯眯地圈住自己爷爷的脖子,撒娇似地蹭了蹭他的脸笑道:“爷爷,您别怪奶奶呀,是乖囡不好,乖囡肚肚饿啦,想要和爷爷一起回家啦,才会……嗯……嗯……才会主动请缨的上来帮爷爷打败坏蛋!早点回家吃东西呀!”   楚妙璃一边说还一边状似无意的伸出自己的小胖手在楚老头的眼睛上偷偷抹了一下。   “这?!”活了近六十个年头还是头一回见鬼的楚老头瞳孔骤然紧缩!   他近乎瞠目地在于馆主姑祖母的身后一连瞄了好几眼,良久,才将充满焦急和询问的眼神投向自己的小乖宝。   楚妙璃眉眼弯弯的冲着楚老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眨眼动作,又唯恐天下不乱的对着命仙馆的于馆主用力挥了挥她肉嘟嘟的小拳头。   从一开始就被楚老太让楚大复述的那句堪称霸气侧漏的“让我老婆子的孙女教教他怎么做人”给镇住的命仙馆于馆主直到此刻才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自觉被羞辱了的他拉长了一张马脸,咬牙切齿地对楚老头恨恨说道:“楚大师,杀人不过头点地,您这样放任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来羞辱自己的对手,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从来都是把楚妙璃当成自己的心肝肉一样娇养着的楚老头一听命仙馆于馆主这句半点礼貌也无的“黄毛丫头”顿时也拉长了一张本来就不怎么高兴的脸。   “过分?不,我一点都不觉得过分,相反,我是太给你面子了,才会和你磨磨唧唧的在这里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甚至还差点饿到了我的小乖囡!”楚老头一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命仙馆馆主说。   “到底是谁在这里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命仙馆于馆主强忍住心中的恼怒情绪,同样在脸上露出了一个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的冷笑。“再说了,楚大师,您就算嘴皮子再厉害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抵不过我这实打实的真本事!”   命仙馆于馆主对于自己当众作弊的能耐颇有几分自得之色。   这话说起来,非但不见半点心虚,还得意洋洋的紧。   “我劝您还是给我一句准话吧,今儿个,您和我到底是比还是不比,”他语声一顿,望向楚老头眼睛里的轻蔑和挑衅之色几乎一览无遗,“要知道,我可忙得很,没那个闲工夫和您一直在这儿打嘴仗!”   “于馆主,既然你我之间已经立下赌注,又有这么多人作见证,那么这比试肯定是要比的,只是……”楚老头在命仙馆馆主险些没三尸神暴跳的怒瞪中,满脸怜悯地摇摇头,“这归根结底,是你自己要自寻死路,所以,待你输了以后,可千万别埋怨到老头子或老头子的小乖囡身上来啊。”   他一边说,一边把楚妙璃从自己的怀中放下来,轻轻朝前一推,“去吧,孩子,让咱们这位自命不凡的于馆主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走阴问魂!”   然后又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提醒自家的小乖囡,那个传闻中被罗知县千挑万选出来的问魂客人其实是命仙馆于馆主的姑祖母,让楚妙璃注意一点,千万别着了对方的道儿。   虽然祖父表现的很是大气从容,但依然从他的眼神和语气里觉察出了几分担忧和关切之意的楚妙璃一边点头表示她记住了,一边俏皮的再次冲着自己的祖父眨了眨眼睛,“爷爷,您就等着看您的小乖囡给您出气吧!”   她奶声奶气的说着,然后带着亦步亦趋跟随在她身边的瘸腿黑猫朝着那刚刚才配合着自己的侄孙在众人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的于老太面前。   同样将楚大刚才的话听在耳朵里的于老太脸上表情颇有几分紧张的看着楚妙璃,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对方父亲那番言论的影响,她总觉得眼前这软软嫩嫩的小女娃身上,莫名带着一股让她整个心弦都忍不住为之紧绷起来的气场。   虽然命仙馆的于馆主一直都对楚妙璃的存在表现的极为不屑一顾,但是在楚妙璃朝着于老太走过去的时候,他的心也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提到了嗓子眼,尤其是在他注意到自己姑祖母的神情颇有几分不对劲的时候。   “不……不知道小仙姑是怎样走阴问魂的……而老身……老身又应该怎样做?!”于老太强忍住心里的不安,勉强对着楚妙璃挤出了一个近似于讨好的笑容来。   楚妙璃也对着她漾出了两个甜甜的小梨涡,“老人家,为了您侄孙的事情,我们全家一大早就爬起来啦,现在已过正午,我们都饿坏了呢,所以呀……为了节约时间,我今儿个就不帮您问魂了,直接把您的丈夫请上来,与好好的见个面,行不行呀?”   “请……请上来……与……与老身我……不……与……我……我好好的……见……见个面?!”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扼住了的于老太猛然瞪大了眼睛。   搀扶着她一起上来的一双儿女也不约而同的低头朝着站在他们母亲面前的小不点望去,几乎怀疑他们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是呀,老人家,您同意吗?”楚妙璃望着身后漂浮着一只泣血老鬼的于老太,笑得一脸的春光明媚。   “我……我……我……”心乱如麻的于老太嘴唇哆嗦的看着楚妙璃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被楚妙璃状似有口无心的一句“您侄孙”给刺激的险些没当场变了脸色的命仙馆于馆主在听了楚妙璃后面说的那句话后,险些没当场笑开了花。   和楚老头一样,虽然入了这一行,但是却从没有把所谓的神仙鬼怪放在心上的命仙馆于馆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对于老太说道:“既然这位小仙姑如此自信能够把您的老伴儿叫上来与您相会,那么我们就看看吧,看看她到底是真有这样的本事,还是只是随口胡诌说着玩儿的!”   向来唯这位侄孙马首是瞻的于老太虽然心中还有些担忧和惶恐,但依然顺着命仙馆于馆主的指示,对着楚妙璃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如果小仙姑当真做得到的话,那么……那么……老身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小仙姑,你瞧,人老太太都同意,你可千万别让她失望啊!”自觉楚老头这回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的命仙馆于馆主险些没当场笑出声来。   他几乎是一脸亟不可待的催促着楚妙璃,让她赶紧把老太太丈夫的鬼魂给招出来,可千万别说一套做一套的哄着他们当傻子耍。   楚妙璃佯装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恶意,一脸笑容可掬地也冲着他弯了弯明媚的大眼睛,然后举起自己的小手,脚尖微微点地的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似模似样地跳起了招魂舞。   命仙馆于馆主还没来得及就楚妙璃的舞蹈大肆批判嘲笑一番,就瞠目结舌的看到他家的姑祖母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一只浑身染满鲜血的鬼魂在一点点的显露出身形…… 第29章 今生(8)   早先就说过,这世间从来就不缺少各种叶公好龙的人。   当那鲜血淋漓的鬼魂一点点的随着楚妙璃的招魂舞显露身形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石化了。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世上怎么会……真的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连滚带爬地掉头就跑……   眼见着一场因为慌不择路所引发的踩踏事故就要发生,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楚老太和燕氏在对望一眼后,有志一同的大声嚷嚷道:“大家别怕,稍安勿躁,有我们老楚家的人在此,大家的安全,完全可以得到保障!”   由于楚老头一家在大宁府新华县经营多年的缘故,当楚老太和燕氏扯着大嗓门这么一说话,在场绝大部分人仓皇异常的脚步条件反射的就是一顿。   对啊!   这老楚家的孩子都如此厉害,那么他们家的大人岂不是要更上一层楼?   在场绝大部分人打从出生起,就没少听与妖魔鬼怪有关的传奇故事,但是……这实打实的亲眼目睹,却是破天荒以来的头一遭!   是以,尽管大家心里头怕的要死,但还是按耐不住想要留下来看个究竟的念头!   最后,在楚老太和燕氏的再三安抚下,大家半推半就地又留了下来,一个两个的抻长着脖子朝着法台上看去。   边看还没忘边用质朴的语言迭声恭维依然站在人群中,如今已经被在场所有人当作是定海神针一样看待的楚老太和燕氏。   “啧啧啧……这老楚家还真的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啊!如果不是他们家的小姑娘因为肚子饿等得不耐烦,突然来了这一手,恐怕我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老楚家还有这样的本事啊!”   “没错没错,只要想到我以前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在背地里把他们骂成是大神棍、小神棍,我这脸啊……就热得慌!”   “哎呀呀,你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就不得不佩服一下他们家这种不追慕虚名利禄的美好品德!别的不说,如果我有这样一手让鬼魂现身的本事,我绝不可能一藏就是这么多年,还半点都不显露出来!”   “嗨!要不然怎么就他们家的人能修成大仙呢?瞧瞧!瞧瞧人家这虚怀若谷,视金钱如粪土的气派!”   能够做神棍,还混得风生水起的人,通常脸皮都非常厚,但是,在听了这么多滔滔不绝的恭维话以后,楚老太和燕氏还是不受控制的窘红了面颊。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在这么多人里面,再没有谁,比她们婆媳俩个更清楚这其中的内情了。   如果不是她们家的小乖囡在关键时刻突然挺身而出,恐怕,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就不是大家的恭维吹捧而是鄙夷唾骂了。   心态摆得很正的楚老太和燕氏在最初的感叹后,很快就镇定下来的继续摆出她们那副经常用来忽悠世人的神棍模样,对在场所有用崇敬目光望向她们的人致以微笑。   众人在好生夸赞了一番老楚家的能耐后,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法台上。   他们很好奇,这被楚家小仙姑招出来的鬼魂,到底是不是法台上那位阿婆的老伴儿,又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和阿婆进行交谈……   等大家重新把注意力投向法台上的时候,那刚刚才把大家吓了个半死的鬼魂已经彻底现身于大家面前。   在于老太惊骇欲绝的注视中,厉鬼毕恭毕敬的当着所有人的面向楚妙璃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身上背负着莫大冤情,却因为人鬼殊的关系,只能坐视仇人逍遥法外的厉鬼是打从心底的感激楚妙璃愿意伸出援手,给它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的。   面对这样的厉鬼,楚妙璃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在楚老头关切担忧和于馆主以及罗知县略带三分忐忑七分紧张的注视中,用一种浑然不似孩童般的庄肃声音,对着那仿佛朝圣一样匍跪在她面前的厉鬼说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自去吧!”   “仙姑之大恩大德,小鬼来世即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厉鬼闻言,眼中有蜿蜒血液缓缓顺着它狰狞不堪的面容流淌而出。   乍然瞧去,几乎会被人误以为它这是在泣血。   随后,它就像是一阵青烟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于老太所在的方向疾飞了过去。   它飞得是那样心急如焚,又是那样迫不及待。   做梦都没想到与这死鬼还能再次相见的于老太险些没被它的出现给刺激的当场晕死过去。   她满脸惊恐的呆望着这被她从后面一磨刀石捶死的厉鬼,好半天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毕竟,在她伙同奸夫出其不意把对方杀了以后,她可没少做被对方索命的噩梦。   这样一想的于老太顿时整个人都心静了下来。   她呼哧呼哧地急喘了两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才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你又来了……你又来了……”   她就如同一个疯子一样,在儿女们惊恐的目光中,旁若无人一般地自言自语着。   带着点凉意的风,将她的声音吹得很远、很远。   “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来我梦里呢?”她的眼睛如同铜铃一样,因为憎恨和厌恶而瞪得老大,“明明我已经请了很多大师收你走了!你怎么就这么不识趣的执意要死缠烂打的追着我不放呢?”   “没办法,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浑身鲜血淋漓的厉鬼同样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扭曲至极的微笑,“谁让我即使是做了鬼,也不想放过你呢!”   本来看到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还颇有几分激动和高兴的于老太儿女们在听到厉鬼的这一番话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无比。   他们虽然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亲,但是在他们模糊的记忆中,却依稀还留存着父母感情十分好的印象……   不过,倘若他们的记忆当真没有欺骗他们的话,那么,他们已经做了鬼的父亲,又怎么会用……用那样一种堪称深恶痛绝一样的语气,和他们的母亲说话呢?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   他们甚至从他们父亲的眼神中,看到了对他们母亲的深深恨意……   几乎是本能领会到这里面颇有几分不对头的二人在对望了一眼后,由作为兄长的于老大长子先一步开口了。   他神情颇有几分呐呐地鼓足自己所有的勇气,望着那厉鬼说道:“不知父亲您能否给我们解惑……母亲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样和她说话?”   他的妹妹,也就是于老太唯一的女儿,也在旁边表情颇有几分忐忑之色的迭声附和。   他们是真想弄明白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别叫我父亲,我也不是你们的父亲……”   厉鬼在看到于老太那双儿女以后,一双眼睛条件反射的冒出了几欲择人而噬的凶光。   这两个孽种是它身为活人时的最大耻辱!是他结发妻背叛他的活证据!   以前它是没办法,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它的眼皮子底下晃悠,甚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可现在的不同了!   现在的他,有了仙姑赋予的力量,它完全可以,也有能力置这两个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孽种于死地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厉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又朝着于老太母子三人的方向靠近了一点。   于老太的那一双儿女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要靠近他们,但还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妥,条件反射地拉拽着他们的母亲往后连退了数步。   本身就已经对他们动了杀意的厉鬼见他们带着于老太后退,一双森冷异常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无比。   眼见着厉鬼就要失控,当场大开杀戒的楚妙璃就仿佛长了一双千里眼一般,在厉鬼漆黑如墨的利爪一点点即将从指尖探出来的时候,毫无征兆的用仿若纶音一样的语气,正色对着那目露凶戾之色的厉鬼道:“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你确定要为了两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放弃你已经苦苦煎熬了数十年的执念吗?”   厉鬼蓄势待发的身影因为楚妙璃的话,条件反射地就是一僵。   良久,它才用悲愤异常的语气扭头说道:“仙姑,他们不是无关紧要的人,他们是那个女人和她奸夫生的孽——”   “他们是和你一样的受害者!”楚妙璃毫无预兆地拔高了自己的嗓音,“冤有头,债有主!夏老大!你可千万别本末倒置了!”   因为已经正式踏上修行道的缘故,楚妙璃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于老太儿女们身上那薄而淡的功德金光。   他们虽然愚孝,但却未尝不是一个好人。   不应该惨死于厉鬼的恶爪下,那样,会永不超生的!   已经做了很多年孤魂野鬼的厉鬼乍然听到这一声阔别已久的“夏老大”时,顿时整个魂体都不受控制的轻微战栗痉挛起来。   “对……对……仙姑说得对……我不能本末倒置……我不能本末倒置……”它喃喃自语着,用随时都可能哭出声的凄厉腔调喃喃自语着:“我费尽千辛万苦的留在阳世间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彻底揭穿这毒妇的真面目,为自己报仇雪恨吗!”   于老太的儿女们并不蠢,他们很快就从楚妙璃与厉鬼的交谈中,琢磨出了他们迫切想要知道的真相。   只是这个真相对他们而言,简直和晴天霹雳没有任何区别。   此时此刻的他们也顾不得漂浮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恐怖厉鬼了。   他们几乎是争先恐后的询问厉鬼,也就是夏老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压根就不屑于与他们进行任何交谈的厉鬼冷哼一声,直接飘到新华县的父母官罗知县面前道:“古有包公,日审阳来夜审阴,就是不知道您这位知县老爷,有没有古时包公的能耐,也为我这老鬼做一回主!伸一回冤?!”   从小就怕鬼怕得要死的罗知县差点没被厉鬼夏老大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尿了。   他表情呆滞的望了夏老大半晌,才一边不动声色的踮着小碎步往楚老头那边挪,一边尽量打着官腔,对夏老大说:“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你……你有什么冤情,速速向本……本县道来,本县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心心念念就盼望着罗知县说这句话的厉鬼夏老大深吸了口气,在万众瞩目下,讲述了一桩让在场所有人都仿佛如坠冰窖的可怕血案。 第30章 今生(9)   夏老大做鬼多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这么多人围观打量过了。   它本能的感到紧张——毕竟,它还尚在人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被婆娘连戴了两顶绿帽子,直到死都无知无觉的可怜虫——不过这样的紧张并没有留存太长的时间,就被一心盼望着能够报仇雪恨的执念给彻底的清除了个干净。   夏老大深吸了口气——虽然作为鬼的它已经不可能像人类一样呼吸了,但它还是下意识的这么做了。   因为在它还是活人的时候,也是用这样的办法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我活着的时候,从不曾对她有过半分的不好……因此,直到我死了都没有想通……都没有想通她为什么要那般残酷无情的对待我!”   夏老大在说到这的时候,语气里犹然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味道。   “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但是我依然记得……依然清楚的记得我的结发妻子……伙同她的奸夫……杀害我的所有经过……”   夏老大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嚎叫,“那天是重阳节,我早早出了门,听从她的吩咐,去打老张记的菊花酒……至于两个孩子,则被她送回她娘家去了……老张记的菊花酒又叫重阳酒,在整个大宁府都赫赫有名的很,听闻知府老爷没事有事的也会派人去他那里打上一两斤……也正因为这样,老张记的重阳酒很难打,要排很久的队才行……”   夏老大的眼睛一点点的变得恍惚起来……   这是沉入回忆中人最显著的特征。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注定要遭此一劫……我到老张记的时候,才发现老张记的菊花酒已经被一位从京城来的客人给包圆了……我怕她生我的气,连忙又匆匆赶去了另一家……因为我反应迅速的关系,我到那家店的时候,那家店还没什么人,我很快就打了酒,买了茱萸和重阳糕回家……”   夏老大的眼睛里再次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那些血液散发着一种阴森不详的气息,让在场绝大部分的人都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祖父身边的楚妙璃张开了自己胖乎乎的肉胳膊讨抱。   心领神会的楚老头连忙将自己的宝贝心肝儿抱入了怀中,然后果不其然的感觉到自己的周身上下以肉眼可见般的速度,重新变得滚烫热乎起来。   楚老头在心里感慨了句他的宝贝乖囡果然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后,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那正在述说着过往前情的厉鬼夏老大身上。   “……我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她在我出门前,穿的是一身浅蓝色的衣服,可是等我回来以后……她已经换了身水绿色的衫裙,不仅如此……就连她肚兜上的系带,也因为系得极为匆促亦或者松垮的缘故,耷拉在上襦下摆的边边儿上。”   也许是恨极了那于老太,夏老大说起对方的隐私来,那真的是半点顾虑都没有。   “我对她向来信任有加,虽然觉得她今天的打扮着实有些怪异,但也没有深思,头发很有几分蓬乱的她一和我说水缸里没水了,我就放下才买回来没多久的东西,乐颠颠的用扁担挑了水桶,就去了院子里的井边儿上打水……我们家喝用的水一直都是我打的,因为我嫌摇轱辘上的麻绳粗糙,会弄伤了她的手……呵……”   想到曾经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夏老大忍不住在脸上浮现了一抹充满自嘲的冷笑。   “在我手缠麻绳,将将把水桶提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凑到我身边来要喂我吃削好的水梨子,我心里高兴的话,才勉强张大嘴巴把个脑袋凑过去……她就用……用我平时拿来磨刀的磨刀石……重重的在砸了我的脑门上……鲜血迸溅!鲜血迸溅呐!”   伴随着夏老大这一叠声的控诉,围观众人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因为夏老大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个脑袋开瓢,比原来模样还要狰狞上无数倍的可怕厉鬼。   “我对她毫无防备心……被她这么一砸……两只手腕上还被麻绳缠绕着吊了一大木桶的水……自然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   夏老大在大家的不寒而栗的惊恐眼神中,继续满脸讽笑的往下说。   “等我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被绑在了家里的厨房里……我的婆娘……她怕我死在外头被邻里发现……生生让她那尖嘴猴腮的奸夫,用家里拿来杀猪的刀……把我当猪一样的活宰了!”   “老天!这真的是造孽啊!造孽啊!”   听到这里的很多妇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胸口,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其他的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两个的仿佛失了魂一般,震怖得要死。   没有人怀疑夏老大在说谎!   因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夏老大已经用力扯开了它身上的血衣,露出了胸膛上一个巨大的……分明就是被利器狠戳出来的大洞!   “隔壁的王老汉问她我们家哪来这么大血腥气……她说……她说今儿是个重阳节……特特……特特让我这个当家的杀了一头猪来分送亲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夏老大的婆娘!这就是我夏老大的婆娘!”   夏老大在对天嚎叫了好一阵后,重新恢复了冷静,继续在大家抖得跟筛糠似的等待中,继续往下说:“等我死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口怨气未散……居然化作了鬼魂……当我发现自己变成鬼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感到害怕,相反,我十分的高兴……”   夏老大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扭曲又有些哀凉的笑容。   “因为我从小就没少听茶楼说书的讲鬼故事,在我心里,鬼是无所不能的……所以,我迫不及待的朝着那婆娘冲了过去!我当时心里的唯一念头就是,我要掐死她!我无论如何都要掐死她!我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品尝一下我现在承受的痛苦!可是……可是直到我靠近她以后我才发现……我才深刻的领会到什么叫阴阳两相隔……哈哈……我碰不到她啊!我居然连碰都碰不到她啊!”   夏老大的眼睛里再次有殷红的鲜血在不停的蜿蜒流出。   “我看着她假模假样的收殓了我的尸身,又用得了急症的名义,伙同她那奸夫,用一具薄棺把我给下葬了……因为我是个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孤儿,因为我们二人在邻居们的印象中感情一直很好……居然也没有人对此感到怀疑……”   原本在场众人对夏老大的存在十分害怕,甚至到了栗栗危惧的地步。   可是在听了它这一番剜心剖骨般的表白后,大家脸上的表情不约而同的变得肃穆了起来。   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悲悯情绪,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遍了他们的四肢百骸,让他们望向那疯疯癫癫于老太的眼神都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厌憎的情绪。   察觉到大家情绪变化的命仙馆馆主忍不住在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   他虽然也有些震悚于自己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姑祖母曾经居然作下过如此骇人心魄的血案,但如今的他们,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这位已经被谋杀掉很多年的姑祖父当着他这个侄孙的面把姑祖母给害了!   毕竟,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谁知道这心肝脾肺肾都是黑的姑祖母会不会在濒临绝境的时候,把他们私下里的那场买卖当众嚷嚷出来呢?   如此这般一想的命仙馆馆主下意识的就要张口上两句话转圜的话,缓和一下众人已经逼近临界点的紧绷情绪,只是还没待他开口,他那已经死去很多年的姑祖父就仿佛提前一步察觉到他意图般的,用一双森冷异常的眼睛,要多凶戾就有多凶戾的看着他。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靠着两张嘴皮子谋生,只会和人打打嘴仗,糊弄糊弄外行人的命仙馆馆主瞬间秒怂。   因为做鬼多年的强大感知能力,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命仙馆馆主举动的夏老大重新把目光从前者的脸上移开,继续用很是阴沉的声音诉说起了那已经被他深深刻入了灵魂深处的悲哀过往。   “在尝试了无数回都没办法弄死那对狗男女之后,我不得不放下了让他们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念头,我重新逼迫得自己恢复了冷静,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我还有两个孩子……只要我努力像说书人所说的那样努力修炼,终有一日,我能等到我的两个孩子长大,然后托梦给他们……让他们给我报仇雪恨……”   “可是……可是直到两个孩子从他们姥姥家回来以后我才发现……哈哈哈哈……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亲骨肉啊!”   夏老大睚眦欲裂地瞪视着于老太的一双儿女。   “我以为她和她那奸夫是在我们成亲以后才勾搭成奸的……谁知道……谁知道她在娘家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个奸夫有过一腿了!我真蠢啊!我真是蠢啊!居然连鸡血和人血都分不出来!居然就这样被他们活生生蒙骗了过去!还因为长子早产而对她倍感怜惜和心疼……我真蠢啊!”   本来已经被夏老大的一番复述给深深打动的众人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情不自禁的朝着于老太的一双儿女望了过去。   那眼神里的异样让于老太的一双儿女只恨不能当场从这法台上跳将下去。   而满脸悔不当初的夏老大也在这个时候,郑重其事地对着罗知县下拜道:“知县大人!您是我们新华县鼎鼎有名的好官!我请求您!请求您明察秋毫!我请求您!请求您为我报仇雪恨啊!”   自从步入官场,跪过人,也被别人跪过的罗知县还是头一回被鬼跪!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原地弹跳起来,又厚着脸皮往楚老头的身边靠了靠,才壮着胆子问夏老大,“按常理说,你与本官之间已是人鬼殊途,既如此,你又为什么执意要本官给你做主伸冤、报仇雪恨呢?”   其他人闻听此言,也深有同感地不住点头。   “您刚刚也说了,人鬼殊途……”夏老大苦笑一声,在脸上露出一个颇有几分悲凉的表情,“现在的我,是因为蒙了仙姑的恩赐,才能够勉勉强强显出身形来,与人交流……不错,我也确实能够让那毒妇遭报应……但是……我却不想连累仙姑!不想连累对我而言,几有再造之恩的仙姑!再说了……我的尸首现在就埋在县城外面的一座荒山上,知县大人您只需把我的棺木掘出来,就会知道我之所言是否一切属实了。” 第31章 今生(10)   夏老大一句充满质朴意味的不想连累仙姑,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对它生出了几分肃然起敬的情绪。   毕竟,在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够像夏老大一样,存得住自己的本心,都能够强压下自己的本能去为他人着想的。   为了公平起见,罗知县尽管知道他完全没必要再让仵作跑这一趟,但为了杜绝没必要的流言蜚语,他依然把手下的衙役和两个经验丰富的老仵作派了出去。   在夏老大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背后出了一身白毛汗的罗知县很是动情地握住仵作头头那常年与死尸打交道的粗糙大手说道:“在本官心里,这偌大一个新华县衙门,再没有谁比您老更值得让本官信任了,今儿这起案件十分的特殊又涉及到……”   罗知县偷瞄了眼夏老大,继续用一种充满暗示意味的语气,重重对仵作强调:“某些传说中的存在……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务必不能堕了咱们新华县衙门的威风,也不能寒了咱们新华县老百姓们的心!”   已经在衙门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老仵作一听罗知县这半含半露的话,顿时条件反射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道:“还请知县老爷放心,小老儿一定会把事情给您处理的妥妥当当,保证不论是谁都没办法挑出半点错儿来。”   那老仵作一边说,还一边也循着罗知县刚才的动作,同样意有所指地也壮着胆子偷瞄了夏老大一眼。   罗知县一看他这挤眉弄眼的模样,顿时心头大悦。   满心欢喜的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边亲自把仵作头头等人送下了法台。   像夏老大这样的情况,不论放到哪个地界,都属于特事特办那一挂。   为了尽早让枉死的亡魂能够得到安息,仵作头头等人以从未有过的高效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不到,就把检测结果重新送上了法台。   尽管大家在听了夏老大的诉说以后,就已经在心里定了于老太和她那个奸夫的罪,但是,在听到罗知县读仵作头头亲手写下来的验尸报告时,大家心中依然条件反射的滋生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寒意。   反倒是夏老大这个当事鬼,在最初的激动后,很快就平静下来,甚至还可以用一种近似于自嘲的情绪,嘲弄自己也许是做鬼做得太久了,居然连自己当年到底被于老太用磨刀石砸了多少下都忘记了。   面对这样的夏老大,即便是怕它怕得要死要活的罗知县也忍不住出言安慰了它两句,让它不要再为那样一个不值得的恶毒女人,过度伤怀,然后,他又以新华县知县的名义,正式向在场所有人公布了他对于老太和她奸夫的最终审判结果。   当一直都悬着颗心,竖耳倾听的夏老大从罗知县口中听到那句铿锵有力的“秋后处斩”时,眼睛里忍不住再次流下了让人触目惊心的血痕。   由于大家都对于老太厌极恶极的缘故,在正式宣判以后,罗知县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让两个衙役上前来,把于老太给关到大牢里去。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虽然也为自己母亲的所作所为感到齿冷,但是听到罗知县的宣判以及现在就要把他们的母亲关到大牢里的举动后,还是忍不住站出身来,想要给自己的母亲求情。   毕竟,纵使于老太有万般不是,也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也含辛茹苦的将他们养大成人了。   自从见到夏老大显形,就一直表现的疯疯癫癫的于老太在听到一双儿女争先恐后给她求情以后,眼睛里慢慢的有泪花涌现出来。   她抿了抿已经掉了好几颗牙齿的嘴,“不用你们抓,我自己会走。”   她一边说,一边拂开了儿女们搀扶着她的手,颤颤巍巍的朝着夏老大的方向走去。   民间有句俗话叫:恨得越深,爱得越深。   尽管夏老大已经恨于老太入骨,但是当白发苍苍的于老太这样颤颤巍巍的朝着它靠近时,它依然不受控制的往后飘了一下。   不过它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欲盖弥彰似的连忙又往前飘了飘。   也不知道是不是夏老大的这一举止,触动到了于老太哪根神经,原本还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于老太居然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其实……我刚刚撒谎了,”她眼神定定地看着夏老大说:“你既然这些年依然跟在我身边,想必也应该知道……我虽然……总是找大仙们走阴问魂……但是……却从没有当真驱逐过你的行为吧?”   夏老大木着一张森然恐怖的脸冷笑,“收起你那假惺惺的表情吧,不管你现在对我说什么,都掩盖不了你把我杀了的事实!”   于老太叹息一声,仿佛没有听见夏老大的话一般,继续往下说,“其实,我这些年来,一直找大仙走阴问魂,并不是要把你从我的梦里驱逐出去,而是……我真真切切的想要再见你一面,想要和你说声对不起……相公,你知道吗?早在杀了你没多久,我就后悔了!我后悔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这么好的丈夫不要,反倒不计名分的跟了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只可惜……那畜生掌握着我和他一起杀了你的罪证,我不得不……像个暗娼一样……被他一折磨就是这么多年,直到他前两年与人争斗变成了瘫子,才好不容易得到了解脱。”   “那也是你的报应!”夏老大面无表情的看着点于老太,一字一顿,恶毒无比地重复,“那也是你给我戴绿帽子,伙同奸夫杀害我的报应!”   “是啊,是我的报应!”于老太赞同的点头,“可是我的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一直都被我蒙在鼓里,也一直都把你当成是他们的亲生父亲看待,因此,你发发慈悲,放过他们好不好?”   “发发慈悲放过他们?哈,当初我求你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也发发慈悲放过我的时候,你为什么充耳不闻的只知道把杀猪刀往你的奸夫手上递?”夏老大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怨恨之色几乎溢于言表,原本因为楚妙璃的一番提醒,已经勉强按捺下去的杀机又再次浮涌了上来。   那于老太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的,继续冲着夏老大苦苦哀求,甚至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反复和夏老大提及他们一家四口曾经在一起的幸福过往……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被于老太的拳拳护儿之心感到的眼泪汪汪,而夏老大却因为于老太的这一番回忆往昔越发整个魂体都显得暴躁不安起来。   夏老大本身就为自己曾经的有眼无珠而悔恨难当,于老太现在的这种行为对它而言,与戳它的肺管子又有什么区别?!   因此,在于老太充满乞求的眼神中,夏老大几乎是扯着喉咙声嘶力竭地冲着于老太咆哮,“你做梦!我永远都不会放过这两个孽种的!我!我现在就剖了他们的胸膛!剜出他们的五脏六腑来看一看!看看他们是不是也和你一样长了一颗黑心!”   此时的夏老大已经彻底陷入了暴走状态!   魂体周遭更是有黑气在疯狂弥漫涌动。   从没有见过这架势的罗知县等人见状,连忙拔腿就朝着楚老头祖孙俩的方向跑,生怕此刻已经被激红了眼的夏老大一个顺便,把他们的胸腔也剖开了!   尤其是命仙馆的于馆主!   要知道,他可是和于老太有血缘关系的!   眼见着大家都慌作一团的时候,心心念念惦挂着一双儿女的罪魁祸首于老太却还在苦苦哀求着夏老大千万不要做这样可怕的事,她为了让夏老大改变主意,还主动靠近法台边缘,一面在法台下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脚跨出护栏,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继续对夏老大说:“我杀了你,我罪不可赦,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来抵偿!我只求你不要伤害我的两个孩子!他们真的是无辜的啊!”   于老太的行为让夏老大原本已经彻底陷入混乱的思绪又重新恢复了些许清明。   它满脸冷笑的看着于老太道:“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连你端个汤碗上桌都担心你会烫到手的蠢货吗?你跳啊!只要你敢跳!我就敢向你保证绝对不对这两个孽种出手!”   “真……真的吗?你说话算话?”于老太用一种充满惊喜的眼神看着夏老大问。   “娘!您千万别做傻事啊!”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见此情形,连忙不顾一切地朝着于老太所在的方向猛跑了过来。   然后被两个听从罗知县吩咐的衙役眼疾手快抓住了。   如今这老鬼好不容易又重新恢复了冷静,他们可不敢在放这两个奸生子到对方面前去碍眼,免得再做一回被殃及的池鱼。   夏老大讥诮着一张脸,“真的!”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相公!”于老太泪眼汪汪的看着夏老大,“相公,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今我既然要死了,我想……我有必要向你澄清一件对你和对两个孩子都很重要的事情了!”   于老太用一种深情款款的目光看着夏老大说:“你知道吗,相公?其实这两个孩子都是你的骨血,我虽然给你戴了绿帽子又杀了你,但是,我真的没有生你以外的男人的孩子……你听到的那些有关孩子不是你亲骨肉的话,都是假的,都是我骗那个畜生的,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于老太在脸上露出一个苦涩又甜蜜的微笑,“一心一意的想着要嫁给他……”   在说完这些话以后,于老太在她一双儿女的痛哭流涕中,毫无预兆地身体就是猛地往下一翻,倒栽葱似的跌下了法台。   从没有给我以外的男人生过孩子……   一心一意的想着要嫁给他……   夏老大默默在心里反复咀嚼着于老太说过的话。   一种无法形容的愤慨和怨憎心理,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遍了它的整个魂体。   “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骗我,你竟然还想骗我!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眼睁睁看着于老太摔下法台的夏老大在脸上露出一个扭曲异常的弧度,“你在我活着的时候,把我耍得团团转,如今也该好好尝一尝这被鬼骗的滋味了!毕竟这鬼话……本来就当不得真的……不是吗?!”   夏老大一边冷笑着,一边将充满仇恨的目光锁定了于老太那一双已经挣脱了衙役钳制,急扑到法台护栏边上痛哭流涕的儿女身上。   眼见着一场由鬼造成的惨案就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时候,一直都乖乖巧巧,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童一样依偎在自己爷爷怀中的楚妙璃缓缓冲着那已经因为彻底失控而再次伸出利爪的厉鬼说道:“夏老大,你冷静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当真杀了那两个人,才叫做上了你婆娘的当呢!” 第32章 今生(11)   在夏老大的心里,楚妙璃和他的再生父母几乎没什么分别。   因为倘若没有楚妙璃的话,它现在还是一个背负着满身冤屈,却永远都不可能昭雪的悲催厉鬼。   楚妙璃此次投胎的地界是一个末法世界,虽然在这个世界也有着妖魔鬼怪之类的非人类存在,但是它们却永远都没办法现身于人前,甚至都不能正常与人类进行交流。   因此,夏老大对楚妙璃的感激简直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是以,当楚妙璃开口以后,即便它此时依然戾气横生的恨不得当场大开杀戒,但依然逼着自己停下了扑向于老太一双儿女的动作,赤红着一双眼睛扭头用充满疑惑的口吻问楚妙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夏老大一直都对楚妙璃表现的尊敬有加的缘故,楚妙璃对它还是颇有好感的,她拍了拍自己祖父楚老头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放下来,然后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的走到于老太刚才毫不犹豫翻身跳下去的地方,小大人似的摸着自己的下巴,继续用奶声奶气地声音对夏老大说道:“也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居然让她恨你恨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惜要用这样疯狂的方式,引诱的你去亲手铸成大错。”   夏老大被楚妙璃的话给弄糊涂了。   它怔怔然地飘在楚妙璃的身边,“仙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小鬼,小鬼怎么有些听不懂呢?”   不止是夏老大听不懂楚妙璃这番话的意思,就是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的在脸上浮现了一个很是不解的表情。   楚妙璃摇了摇头,继续用几乎惹人发噱的奶腔长叹了一口气道:“现在听不懂没关系,反正你很快就能够明白我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一面说,一面将小身子从法台护栏处往外探了一探——   楚老头父子虽然明知道楚妙璃不会有事,但依然被她这胆大包天的举动唬得心脏都差点没从口腔里蹦出来。   父子俩个几乎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到楚妙璃身边,就要把她从法台边儿上抱回来,只是他们还没走到两步,就被楚妙璃的举动给镇住了。   只见他们的心肝宝仿佛突然变得一个人似的缓缓从地下漂浮了起来。   “老……老天爷……”罗知县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呻吟了一声,然后在心里一边悔不当初的骂自己有眼无珠,一边拼了命的赌咒发誓,待得这件事了,一定要带着丰厚无比的礼物去楚宅为自己今日的行为请罪,并表示深刻的忏悔!   和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命仙馆的于馆主。   原本一心一意琢磨着要把楚老头一家赶出新华县的于馆主已经彻底打消了自己曾经那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念头,同时也在心里如同罗知县一样的,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着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取得楚老……不,是楚大师一家的原谅,并且成功的从这一起搬石砸己脚的闹剧中,全身而退。   就在大家心潮起伏的时候,特意动用了近千份信仰之力把自己给漂浮起来的楚妙璃在法台下众人震撼而崇畏的目光中,缓缓冲着地下那一团血糊糊念念有词起来。   夏老大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一看楚妙璃这举动就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它脸上表情颇为复杂的看着一个瞧上去有些虚淡的影子一点点的在于老太的尸体上方成型,“仙姑是要……是要把它的鬼魂招出来吗?”   楚妙璃微微点头,“是的,有些话我说起来没有它直观,它既然已经做了鬼,那么,即便是为了在地府能够少受点折磨,我相信,它也会对你我的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瞄了那已经被楚妙璃从尸身中强行拉扯而出的于老太的鬼魂一眼。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母亲跳法台自尽这一残酷现实,但是在看到自己的母亲变成一只浑身冒着黑烟的鬼从尸身里飘出来,他们的心依然疼得有若刀绞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夏老大虽然直到现在,脑子还有点稀里糊涂的,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它在脸上露出一个恭敬受教的表情出来。   “刚才我们说的话,相信你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了,”楚妙璃眼神颇有几分漠然的望着面前这神情隐约间带着几分惧怕和不甘……甚至还有着些许仇恨的新生鬼魂,缓缓开口道:“一切正如我所说的一样,如果你想要在去了地府后,还能过上几天好日子的话,那么,就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吧,否则,我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请我祖父出手,让他老人家代夏老大亲自在阎王老爷那里告你一状!”   自从楚妙璃出生以后,楚老头几乎是整日整夜的抱着楚妙璃这个宝贝疙瘩不放,也正因为如此,祖孙俩个培养出了让人几近瞠目的默契。   楚妙璃这话一出口,心里在不停“啊啊啊啊啊,又出现了一只鬼!”、“啊啊啊啊啊,又出现了一只真鬼!”刷屏的楚老头立马配合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严肃的表情,与之同时,他的眼睛也锐利的如同鹰隼一样,紧锁着于老太的鬼魂不放,让它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又不由自主的增添了一层沮丧颓靡的心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心中天人交战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于老太用心不甘情不愿的声音,叹气道:“人……不,是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我既已落入了你们手中,那么,自然也只有任由你们宰割的份。”   在任务世界那些年,已经形形色色见过不少鬼怪的楚妙璃直接把于老太这酸不溜丢的话当做了耳旁风,她以一个极其优雅的姿态重新飘回了自己的祖父怀中,开门见山的问于老太,为什么要用那样的方式去引诱刺激夏老大,“……明明他们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不是吗?”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虽然并不相信他们的母亲会对他们不利,但由于楚妙璃从始至终都言之凿凿的缘故,他们到底选择了紧紧的闭住了自己的嘴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们母亲的鬼魂,等待着它的回答。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知道,有这位小仙姑在,他们的母亲不管心里甘不甘愿,都会把他们所想要了解的一切,毫无保留的统统说出来的。   “他们是我的孩子没错,可他们也是我相公的孩子啊!”于老太即便是到了现在也还是一口一个的叫着夏老大相公,那仿若天经地义的矫揉造作,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忍不住有了几分想要作呕的冲动。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撒谎!”一直都在旁边听楚妙璃和于老太对话的夏老大顿时站不住了!它睚眦欲裂地瞪视着于老太那淡得随时都可能被风吹散的魂体,只恨不能当场把对方嚼吧嚼吧碎了的吞下肚去!   这个恶毒至极的女人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红口白牙的说瞎话?!   “我是不是撒谎,仙姑肯定心里有数吧,要不然,您也不会在坐视我故意跳下法台后,赶紧开口制止我相公做傻事。”于老太冲着楚妙璃讨好的笑笑。   楚妙璃见过的奇葩也不算少了,但没有哪一个让她……这样一言难尽过。   她皱了皱眉毛说道:“你表现的那么明显,我除非是傻子才看不出来!不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虎毒不食子不是吗?如果你当真非常的讨厌你的这两个孩子,甚至巴不得致他们于死地,那么……你又何苦把他们养这么大呢?”   对于这一点,楚妙璃是真的想不通。   毕竟,从于老太儿女们的表现来看,他们对于老太的感情可谓是十分的深厚,即便是于老太做了那般罄竹难书之事,也依然对于老太不离不弃一片赤诚……   “再说了,你既然狠得下心伙同你的奸夫将夏老大杀害,那么,又为什么要留下他的亲骨肉呢?要知道,依照常理而言,他们的存在,对你而言,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必须要除掉的隐患吧?!”   对于楚妙璃的这一番问话,于老太明显是不想回答的。   可是一切正如它刚才所说的那样,鬼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最初的踌躇以后,于老太还是破罐子破摔的在一双儿女目光炯炯的注视下,把她之所以这样做的理由磕磕绊绊的说出来了。   “……我之所以会把两个孩子留下来……并不是因为我对相公还有什么藕断丝连的感情……而是因为……我在生我女儿的时候难产……除了他们以外,再不能有别的孩子了。”   “你撒谎!你两次生产我都守在门外,我怎么不知道你生女儿的时候,有过难产的迹象?”听她这样一说的夏老大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张口反驳。   “那是因为我收买了稳婆和大夫……”于老太神情带着几分自暴自弃地说:“那是因为我在怀胎近十月的时候还和……还和那个畜生背着你私会……我怕你因为我难产的事情,顺藤摸瓜的查出我背叛你的真相……所以……用才用银子封了那稳婆和大夫的口。”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母亲的鬼魂,好长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的女儿,才带着几分六神无主地喃喃说道:“难怪……难怪当年我查出喜脉的时候,娘你……你一直耳提面命的告诉我,绝对不能让我相公近我的身……原来……原来……”   于老太的儿子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显然,在他媳妇儿怀孕的时候,于老太也没少叮嘱对方。   “不错,正是因为我吃过那样的亏,所以我才不希望我唯一的女儿也步我的后尘。”于老太木着一张脸说。   在楚妙璃现在所待的这个世界,向来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于老太虽然弑起夫来心狠手辣,但也逃脱不了这个世界女性的怪圈……一直都为自己没能再拥有别的孩子而耿耿于怀。   “……可是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那个时候都知道惦记着要心疼我怕我吃亏,今儿个……今儿个又为什么要……要存心引得……引得……”于老太的女儿说了半天,都没办法把那几个残酷的字眼说出来。   面对自己亲生女儿悲痛欲绝的表情,从来都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慈眉善目的于老太在脸上露出一个充满讥诮意味的笑容:“还能为什么?那个时候的我还要依靠着你们养老,当然要好好的盯着你们,免得你们走在我前头……至于现在嘛……既然我注定一死……那么又为何不能带了你们同去呢?”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于老太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注视着仿佛把它看做了洪水猛兽似的一双儿女道:“真是两个烂泥糊不上墙的蠢孩子,你们该不会直到现在还傻乎乎的以为你们王伯伯当真是因为和人打架斗殴才瘫痪在床的吧?” 第33章 今生(12)   于老太把话说完以后,在场很多人都很长时间找不回自己离家出走的神智。   他们就如同于老太口中那两个蠢孩子一样,只知道默默的望着于老太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夏老大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的从极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此时大脑已经重新恢复清明的它,毕恭毕敬地对着楚妙璃再次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一看它这架势就知道它想要去做什么的楚妙璃再次叹了口气,“不论人鬼都应该遵循自己的本心行事,你若实在想去……就去吧。”   得了楚妙璃许可的夏老大再次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然后头也不回的飘上半空,在大家噤若寒蝉的注视中,选定一个方向电射而去。   虽然它并没有明说它要去做什么,但是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猜到了它此行的目的地,以及它即将要做的那件事。   夏老大并没有离开太长时间,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它又重新回来了。   它老老实实地跪在楚妙璃跟前给楚妙璃请罪。   楚妙璃眼神充满着悲悯地望着它,“你刚刚离开的时候,征求了我的同意,所以,你不需要向我道歉。”   夏老大的眼眶里再次有血痕蜿蜒而下。   “原本我还指望着要做牛做马的来报答仙姑,只可惜,这个承诺……我注定要食言了。”   夏老大再次对着楚妙璃恭敬地磕了九个头。   它是鬼,身体虚无的碰不到任何实处,但是人们却依然从它虔诚无比的动作中,感觉到了它对于楚妙璃那发自内心的感激之情。   磕完头以后,它脸上表情很是认真地看着楚妙璃道:“仙姑,我没杀他,以前我一直都对他充满着怨恨心理,所以不论他在我面前表现的如何凄惨,我都无动于衷……觉得这不过是他活该作孽罢了……不过今日,今日我再看到他的时候,我却彻底没有原先那种执意要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情绪了,因为我发现……与其就这么结果了他,还是让他继续生不如死的瘫在床上活着,更合乎我的心意……而且,我也相信……等到今日的事情彻底传出去以后,他的日子,只会比以前更加的痛苦……”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楚妙璃对于它的决定并不意味。   夏老大感激地又冲着楚妙璃笑笑,随后,才动作有些艰难地扭头朝着于老太的那一双儿女望去。   他们正神情异常复杂的望着他,就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一般,无声的流着眼泪。   看着这样的他们,夏老大的心,不受控制的温软成了一片。   它定定地望了他们很长很长时间——以前因为对他们深恶痛绝的缘故,它从不曾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从头到脚的观察过他们——才眷念难舍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用极其干涩极其不自然的声音对他们说了句:“以后的日子,你们要好好的!”就头也不回的朝着于老太所在的地方飘去了。   于老太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着一点一般,眼神格外平静的看着它朝着自己飘飞了过来。   “善娘,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成亲时,在洞房花烛夜里,曾经许下过什么誓言吗?”它脸上表情带着几分凄怆的望着于老太笑,那是一个极为扭曲的,可以让在场所有人足足做上半年噩梦的笑。   “记得,我当然记得……”于老太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开口说道。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彼此一点点靠近,嘴里也念出了一首在场众人都耳熟能详的我侬词。   这首词是前朝一位书画大家的妻子写的,由于词句十分质朴,又朗朗上口的缘故,在民间多有传播。   “你侬我侬,忒煞多情……”夏老大一口咬在了于老太的魂体上。   “情多处,热似火……”于老太眉都不皱一下的回应,“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俩个一齐打破……”   “用水调和……”夏老大又重重一口咬在于老太的魂体上,“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在大家的瞠目结舌中,夏老大将于老太吞噬的只剩下一个头颅。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望了良久,夏老大惨笑一声,“虽然知道已经没有来世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一定不会再娶你为妻,也一定一定不会再与你相逢了……因为我恨你!我恨透了你!”   它一面说,一面在于老太带笑的注视中,抱着于老太的头颅,毫无预兆的自爆了。   在它临自爆的最后一瞬,于老太深深地望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一眼,嘴唇翕动的想要说点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的与夏老大一同消散于这偌大的天地之间。   鬼魂并非真正的人类,它们的自爆,不会对俗世中人带来任何的影响,因此,不论是法台上的楚老头、罗知县等人,亦或者法台下的楚老太婆媳和其他围观者,都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般,很长时间都痴立在原地,久久都没办法回过神来。   唯一从头到尾都抱持着绝对清醒的楚妙璃偷偷戳了自己爷爷一把,然后冲着他挤了挤眼睛。   楚老头被她戳得表情一呆,但很快意会过来的重重咳嗽一声,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于馆主啊于馆主,今儿这事也算是彻底落下帷幕了,就是不知道对我们之间的赌注,你现在有个什么章程啊?”   整个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命仙馆于馆主在听了楚老头的话以后,脸上的表情止不住的就是一垮。   还没等他就此作出什么反应,于老太的一双儿女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罗知县面前,用一双充满着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命仙馆于馆主,要状告他用重金诱骗自己的老母亲弄虚作假,意图将楚大师一家赶出新华县!   一门心思的琢磨着把这事儿给偷偷糊弄过去的命仙馆馆主和罗知县脸都绿了。   命仙馆于馆主倒也光棍,知道自己今儿个是彻底栽了的他干脆利落的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楚老头的面前向楚老头磕头赔罪,并且恳求楚老头能够宽容他几天时间,让他拾掇好家当搬出新华县,同时还只差没指天誓日的表示:往后只要有楚家人在场的地方,他一定会退避三舍,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楚老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命仙馆的于馆主梗着个脖子,继续和他对着干,那么他还真有可能仰仗着自己宝贝疙瘩的能耐,将对方斩尽杀绝!   不过,眼下对方以这样一副恭顺至极的模样跪在他的面前求饶,甚至还摆出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心肠本来就算不得多么冷硬的楚老头不由自主的就变得有些犹豫了。   他犹豫了,可不代表楚妙璃也会犹豫!   为了不让家人而流离失所,主动与系统签订见习契约并且踏入另外一个未知世界一连和鬼打了数十年交道的楚妙璃怎么可能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放过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很清楚要怎样激发楚老头怒火的楚妙璃一改刚才与夏老大以及于老太打交道时的高高在上,满脸委屈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哼唧哼唧地说:“爷爷,乖囡的肚子好饿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吃东西啊?我想吃娘亲手做的小馄钝!”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顿时就让楚老头的整颗心都变得冷硬无比起来!   如果今天他家的小乖囡没有主动站出来帮他们的忙呢?   那么,他是不是现在还被这命仙馆馆主架在火堆上烤?   那么,他是不是当真就要如这命仙馆馆主所希望看到的那样,带着一家老小离开这从小生养他们的家乡,去外面颠沛流离?   想到白发苍苍的老妻,想到嗷嗷待哺的小孙女,楚老头脸上原本已经有所柔化的线条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一直都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楚老头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的命仙馆于馆主见此情形,忍不住暗暗叫苦,不过他也不敢因此而对横插一脚的楚妙璃生出几分怨望的情绪出来——毕竟,他今日之所以会折戟沉沙,完全都是拜眼前这位冲着自己祖父撒娇讨要小混沌的小女娃所赐。   被自家的心肝儿再次坚定了原本信念的楚老头再没有丝毫留手的将命仙馆馆主夺走了大半,若不是顾念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古话,只怕这命仙馆馆主身上仅有的一件锦袍都会被楚老头拽下来,好好洗干净了,留给慈幼院的孩子们改冬衣。   命仙馆于馆主虽然被楚老头这狮子大开口的行径刺激的灵魂都在打颤,不过他到底捡回了一条命,等到去了别的地方也能够重新来过。   在处理完命仙馆馆主的事情以后,罗知县也满脸讪讪然的凑上来,想要和楚老头说点什么。   楚老头不待他开口,就直接说:“知县大人,您别这样,小老儿知道您也是家有苦衷,才会这样……”   满肚子长篇大论都被楚老头一句堪称善解人意的软话给堵了回去的罗知县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楚老头家祖孙三代在众星捧月的情况下,一点点的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知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与楚家的关系,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啊……毕竟在今天之前,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在他们新华县居然还有着这样一尊甘于平淡的大能?!   在罗知县的悔不当初中,楚老头带着儿子,抱着小孙女,以及肩扛着家里那只瘸腿黑猫与老伴儿以及儿媳妇汇合了。   在临下法台的时候,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过来和楚老头一家道歉。   楚老头等人念及那已然自爆而散的夏老大,脸上表情很是唏嘘的选择了原谅他们,不过也没忘记提醒他们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助纣为虐的事情。   眼睛红肿的他们自然满口答应不迭。   在告别了于老太一双儿女又寒暄走了无数过来与他们打招呼的街坊邻里以及同县乡亲们,楚老头一家五口乘坐着一架四轮租赁马车,踏上了归途。   期间,一直为于老太最后一个眼神无法释怀的燕氏,用只有家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爹、娘、相公,如果我没琢磨错的话,夏家大郎和二娘子恐怕未必都是……”   楚老太和楚大闻听此言,条件反射地就要出声附和,被楚老头一个动作给制止住了。   “嘘!”楚老头一边轻轻拍抚着已经蜷偎在他怀中和瘸腿黑猫额抵着额,陷入酣睡的小孙女,一边竖起一根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满脸意味深长地望着家里人一字一顿地道:“别说了,你们不要忘了,归根究底,她都是一个母亲!”   一个希望自己孩子能够平安健康,幸福一生的母亲。 第34章 今生(13)   因为昨天实在是太过疲累的缘故,楚妙璃一回到家,匆匆用了燕氏抓紧时间给她煮的小馄饨,就抱着喵崽儿再次进入了梦乡。   等到她再次从酣眠中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太阳已经爬的老高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懒觉的楚妙璃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有些尴尬的表情,只是还没等她就此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她的目光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她的小床,围了个满满当当的家人给吸引住了。   她满脸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们,“爷爷、奶奶、爹、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幼童早起时所特有的软糯,听得楚老头他们也不由自主的弯了眼睛。   “我们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守在这里等你这个小坏囡解释啊!”燕氏一面说,一面亲昵地捏了捏女儿肉嘟嘟的小脸。“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可把我们给吓了个够呛!”   “哎哎哎,”向来宠宝贝孙女宠得厉害的楚老太一看儿媳妇这架势,心疼得脸都绿了,“我说你这手脚怎么这么没轻没重的,要是捏疼了我的小乖囡怎么办?”   燕氏与楚老太的婆媳关系本来就非常的好,面对楚老太这堪称没事找事一样的指责,她非但没有生气,还故意做出一副很是哀怨的表情,冲着楚老太撒娇道:“以前乖囡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您说我是您的心头肉,一座金山都不换,如今才过去多长时间,您眼里,就没我这个人的存在了!”   楚老太被燕氏的控诉说得颇有几分心虚,她干咳一声,“你说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怎么还和个孩子计较……”   燕氏不做声,继续用一种充满委屈的眼神看着楚老太。   楚老头和楚大还有抱着喵崽儿的楚妙璃在旁边一脸兴致勃勃的看好戏。   “好啦好啦,娘知道错了,娘以后保证一碗水端平还不成吗?”被燕氏那半真半假的哀怨眼神看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的楚老太只得抬手告饶。   她和燕氏的关系之所以会如此好,除了因为她不像别的婆婆那样,总是对着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是实打实的把燕氏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如果被外人看到她们的相处情形,只怕第一眼,就会先入为主的把她们当做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母女一样看待。   对于整整做了二十八年孤儿的楚妙璃来说,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家里那浓郁的化不开的温馨氛围了。   尤其是,当她想到自己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时,整颗心就仿佛被暖化了一般,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与幸福。   在插科打诨的闹腾了好一阵后,大家的注意力又重新转回了楚妙璃的脸上。   “孩子,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楚老头表情严肃而认真的望着自家的宝贝疙瘩,“否则,我们很难安稳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去。”   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要知道,他们虽然已经归家好几个时辰了,但是楚老头的心,却仍然高高悬挂在半空之中,根本就没办法安然落下。   虽然楚老头一直极力克制,并没有把他心里的担忧和焦灼当着自己宝贝孙女的面表达出来,但真实心理年龄已经将将比他大了近两轮的楚妙璃又怎么会感觉不出来?!   特别是在她注意到家里其他人也是一副难掩担忧的表情时,楚妙璃的心里止不住的就是一阵酸涩。   如果她上辈子受了那么多的凄风苦雨、酸甜苦辣,又年纪轻轻芳华早逝,为的就是与这样一群深深疼爱着她的家人们相遇,那么,她求之不得,甘之如饴!   心中感慨万千的楚妙璃才要把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解释和家人们说个清楚明白,他们家的大门口就传来了带着几分惊惶和忐忑的重重敲门声。   楚老头几人的眉头条件反射地就是一皱。   “眼看着就要吃午饭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我们家?”楚大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在父亲楚老头的指示下,站起身去开门。   没过多久,他就领着两个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熟面孔进来了。   那两个熟面孔不是别人,正是于老太的那一双儿女。   他们脸上的表情格外的苍白和憔悴,乍然看上去,和半个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于老太的一双儿女是过来找楚家人求救的。   因为那已经可以肯定与于老太有一腿的王家老三,也就是于老太口中的王伯伯,买通了新华县的大牢里的狱卒,说是想见他们一面。   “我和大哥本来想回绝的,可是……可是我们实在是想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弄个清楚明白……毕竟……毕竟……昨日他们离开的实在是……实在是太匆忙了……”夏家二娘子一面说,一面摸出手帕来揩眼泪,显然还没有从昨天的那一场噩梦中走出来。   夏家大郎也在旁边附和着妹妹的口吻,将他们此行的来意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竟是想要请求楚老头一家也和他们一起去见一见那王老三。   “我们知道,在这偌大一个新化县城,也就您几位,不会用有色眼光看我们了!”   夏家大郎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自嘲的意味,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意气风发。   楚家人本来就对夏老大十分的同情,如今在听了两人的请托后,自然义不容辞的点头应承了下来。   毕竟,他们也很好奇,那已经被罗知县关入了大牢里的王老三,到底哪来的厚脸皮,在他与于老太的奸情大白于天下后,还敢厚颜无耻的提出要再见于老太的一双儿女一面。   罗知县自从昨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就一直在脑子里琢磨着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再和楚老头他们打好关系……   因此,当他从衙役口中得知楚妙璃他们过来以后,连忙从后衙出来迎接。   楚老头对罗知县的感官即便早已大不如前,但多年在江湖浪涛里打滚的他在罗知县毕恭毕敬迎出来的时候,还是条件反射地在嘴角露出了一个充满公式化意味的笑容。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一些没什么营养的寒暄话,随后就在罗知县的自告奋勇中,一起去了新华县大牢。   提着一盏灯笼,主动在前面殷勤引路的罗知县一边走,一边把他知道的一些消息说给众人听。   “我已经找大夫来给他仔仔细细的检查过了,瞧着确实不怎么成了……现在也不过就是在拖日子罢了……不过,他人倒是长得十分不错,难怪那于老太即便是成了亲都对他念念不忘的时刻要与他往来勾搭呢。”   罗知县半点都瞧不上像于老太那样的女人,因此,对于老太遗留下来的一双儿女也不待见的很,当着他们的面也敢说一些充满着鄙薄意味的话。   夏家大郎和二娘子听得面上一阵难堪,同时在心里也忍不住暗暗庆幸。   庆幸他们先去楚宅请了楚大师他们一起过来。   否则,就罗知县如今这态度,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见到王老三。   王老三是杀人重犯,他住的地方当然好不到哪里去。   听到脚步声的他,动作艰难的扭转身形朝着大家奋力抬首望了过来。   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的楚家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总算是明了了刚才罗知县口中的那句难怪……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他,这王老三的相貌实在是过于俊俏了。   即便是年过半百,又缠绵病榻近两载,还置身于这污秽不堪的监牢之中,依然鹤立鸡群的让人忍不住为之惊叹。   一直心心念念盼望着他们来的王老三在见到他们一行后,在脸上缓缓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而他的这个笑容,让在场众人忍不住又生出了几分目眩神迷之感。   “我一直都盼着你们来,”他的眼睛复杂异常的落在了于老太的一双儿女身上,“一直都盼望着你们来。”   夏家大郎和夏家二娘子嘴唇嗫嚅了一下,神情颇有几分踌躇的望着他,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楚老头作为这一群人中的主心骨,当仁不让的推了他们一把,“既然来了,就把你们想要知道的,统统问出口吧,相信他这回大费周章的让人把你们请了过来,也是为了给你们一个交代。”   王老三在听了楚老头的话以后,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钦佩的表情,“您说得对,这就是我要把他们叫过来的本意所在。”   在楚老头的鼓励下,夏家大郎深吸一口气,跨前一步问王老三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把你和我娘之间的来往以及杀害我……杀害我父亲的所有经过,从头到尾的交代一遍。”   “父亲……你父亲,呵……”从夏家大郎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犹疑之色的王老三长叹了口气,“我与你们娘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因为沾了点远亲的关系,我叫她表妹,她唤我一声表哥……”   被勾起旧日过往的王老三稳了稳心神,“我那姨母,也就是你们的外祖母,是个嫌贫爱富的,因我家道中落的关系,她即便知道我与她女儿情投意合,依然毫不犹豫的做出了那棒打鸳鸯之事,不仅如此,她还重新给你们母亲许了门亲事……也就是……那被我手刃了的夏老大……”   说到这里的时候,王老三的眼眶有些许的濡湿,“你们的母亲,从小就是个执拗自负的性格,在确定了那场婚事她无从反抗以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她偷偷叩响了我的房门……我……没有拒绝……”   王老三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的定格在了夏家大郎的脸上。   夏家大郎仿佛意会到什么一般,整个人就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样,僵住了。   与此同时,他也不自觉的回想起了王老三还没有瘫痪以前,如同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带着他到处玩耍以及手把手教他做生意时的场景……   夏家大郎那如遇洪水猛兽一般的表情,让王老三自嘲一笑,一点点地又重新将目光放空了。   “那一晚的意乱情迷,让她带着一个月的身孕……进了夏家的大门,”王老三语声惨淡,“我悦表妹入骨,虽然知道这样做很是不对,但是……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对表妹的渴望,一次又一次的应她的邀请登门……”   夏家大郎身体猛烈一晃,险些就这么两眼一翻昏死在这阴森刺骨的监牢地面上。   不过他硬逼着自己撑住了!   他重重咬了口舌尖,借着那火灼一般的刺痛,一面任由泪水夺眶,一面僵立在原地继续听王老三往下说。   “我那表妹天生就有着一股让男人神魂颠倒的魔力,不止我一再受她蛊惑,她那傻相公也对她千依百顺的从不敢有半分违逆……只可惜,他太不了解他的妻子了!我表妹……她最厌烦的就是那种跪倒在女人石榴裙下,连一点自主能力都没有的男人!她叫他们耙耳朵,说他们半点男儿气概都没有,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呵,那时候的我也是真蠢,竟然半点都没有发现……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她的丈夫动了杀机……”   “直到那年的重阳……”喉头陡然哽咽的王老三,浑身近乎抽搐地重复着,“直到那年的九九重阳……” 第35章 今生(14)   距离夏老大惨死的那个重阳节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是王老三却依然没有忘记那天的情景。   每每忆起,都会情绪失控的不能自已。   “如果我不说的话……恐怕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曾经我动过要和她断了的念头吧?”   王老三一脸苦笑的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那年的重阳节,天气晴好,刚刚才和一位好人家的姑娘定了亲的我收到了她托人传给我的消息。”   王老大垂着眼帘,声音干涩而凄凉。   “起先我是不想去的,毕竟,我的良知,已经让我没办法再这样稀里糊涂的与她胡混下去了!可是,可是不论我怎样在心里告诫自己,到头来,却依然抵受不住她对我的诱惑……”   “我再度悄悄上了他们家的门,与她私会……当时,为了让自己心里能够好过点……我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是最后一次……呵,最后一次……”   王老三的声音微微有些自嘲和战栗,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太久的缘故,他即便很不愿意把这些话说出来,但依然硬逼着自己往外吐字,一个又一个的,听得楚妙璃他们都替他累得慌。   “我一进门,她就兴高采烈的扑了过来,浑然不提我与人定亲的事情,单只一个劲儿的说她把他们家那个死鬼支出去买过节要用的东西了,没一两时辰不可能回来……说我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尽情相处……”   王老三微微仰了仰脑袋,四肢瘫痪的他,如今能够动弹的也就这颗头颅了。   “那个时候的我心里十分抗拒,但手脚却仿佛有了自主能力一般,打横抱起她,进了房门……谁知……我们才刚解了衣裳,门口就传来了夏老大喊娘子的声音……我这辈子除了与表妹私通苟且以外,没做过什么坏事,乍然碰到这样的情形,自然慌乱得不行……”   夏家大郎和夏二娘子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母亲与王老三有一腿了,但是在听了他这样宛若昨日重现一般的描述,依然觉得仿佛被人在脸上猛然抡了数十个巴掌一般,热辣辣的疼。   而楚老头却在这个时候,满脸不悦地捂住了楚妙璃的耳朵。   一副生怕她会因此受到点什么污染的掩耳盗铃样。   心理年龄比自家爷爷足足大了近两倍的楚妙璃虽然觉得这很没必要,但还是配合得又往自己爷爷怀里蹭了蹭。   “夏老大虽然在我表妹面前跟个软脚虾似的,任打任骂,逆来顺受,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可没吃过任何人的亏……他又长得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的……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让他发现我和他妻子什么都不穿的躺在一张床上,他会怎样对付我!就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表妹用力掐了我一下,用眼神适应我躲到床下面去……”   王老三语气略微顿了一顿,“我当时慌得厉害,自然是表妹怎么说,我怎么做,等我再从床下面钻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夏老大已经头破血流的倒在井边昏迷不醒了。”   “……当时的我,吓坏了。”王老三长叹了一口气,“我惊恐的问表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表妹说……唯有这样做,我才能够不定亲,才能够继续和她在一起……她说她已经受够了这种与我偷偷摸摸来往的日子,她要除掉夏老大这个眼中钉,还要我帮她……帮她把夏老大给彻底解决掉!”   王老三的眼睛里再次涌出了热泪,“我自是不肯,但整个情绪都显得几位亢奋的表妹却不放过我,直言,如果我不帮着她把夏老大杀掉的话,她就要告诉夏老大,说我强奸她,让夏老大把我给杀了!”   “我和夏老大做了那么多年的情敌,我太了解他对我表妹的感情了,只要是我表妹说的,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会无条件听从他的吩咐……我还年轻……我不想死……于是……我……我帮着表妹把夏老大拖进了厨房,又用杀猪刀在他胸口猛刺了无数下……”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不堪重负的缘故,王老三毫无预兆地拼命晃起了脑袋。   “我至今都还记得他那惊恐万状又难以置信的眼神和那苦苦哀求着表妹饶他一命的模样,以及那鲜血喷溅在自己脸上脖子上衣服上的滚烫滋味……”   他发出一声近似哀鸣的呜咽。   “没有一刻,我比当时更清楚的认识到……我杀人了……在杀了夏老大以后,表妹牵着我的手去了澡房,那是夏老大一手一脚帮着她打造而成的,表妹为我洗去了脸上身上的血渍,又为我穿上了一件她前不久才给我做的衣服,就这么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让我离开了……”   “临走前,我问她,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办,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让我别担心,说她会处理的妥妥当当的……事实上,她还真处理的非常好,从始至终都没有让我插一回手……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我杀人了啊!平日里连鸡都没杀过一只的我杀人了啊!”   说到这里的王老三彻底崩溃了!   他睚眦欲裂地冲着在场所有人嚎叫道:“我没有表妹那样的好本事,杀了人还能够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我几乎每天都会被我脑子里臆想出来的夏老大索命!他那一双充满着滔天仇恨的眼睛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的梦魇里,简直让我生不如死!”   王老三呜咽着,痛哭着继续往下说,“因为杀了人的缘故,我与那位好姑娘的亲事自然也就告吹了!因为我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喜欢说梦话的人……我不想在与那好姑娘成亲后,因为意外暴露了自己曾经杀人的真相……”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当初表妹逼着我亲手杀了她的丈夫,为的……是不是就是要彻底斩断我与其他女人的可能!”   言及至此,王老三又是一声惨笑,“亲事告吹又整日因为杀人而郁郁寡欢、神神叨叨的我,自然不会再有媒婆上门,就这样,我破罐子破摔的又和表妹在一起私下来往了好些年……我虽然恨表妹逼着我杀了人,但是,我对她还是有感情的……三年前,我因为一场意外,险些没了性命,深感生命宝贵不能随意蹉跎辜负的我主动提出要娶她——”   楚妙璃等人闻听此言,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异常古怪的表情。   一个手中染血的杀人犯也懂得什么叫生命宝贵不能随意蹉跎辜负吗?!   “毕竟,那个时候的我年纪也不算小了,也该有个家了!”   因为只有脑袋能动的缘故,王老三并没有瞧见大家脸上的古怪表情,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显然,这几年来,他是真的憋得狠了。   “我满心以为她一定会很高兴的接受,毕竟当年她不就是为了阻止我与别的女人成亲,才会义无反顾的杀了她的丈夫吗?可是我却失算了……表妹拒绝和我成亲……她……那个时候的她……已经瞧不上此时这个被她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了!”   一直都只是在旁边默默聆听做个旁观者的罗知县基于多年来审案的敏锐,难得开口说了句,“她又有别人了,对吗?”   王老三没有作声,但是从他那带着几分阴郁和苦涩的表情中,大家已经在心里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就和夏老大总是没办法违背她一样,我也总是拗不过她的……既然她执意不愿意嫁我,那么,我自然也不能勉强……不过为了晚年有靠,我向她提出了我的另一个要求……我说,我要和我的一双儿女相认,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再叫其他人做父亲!”   王老三的话让夏家兄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灰败无比。   “她再次拒绝了我……因为这些年来明里守寡,暗地里没少和各种男人来往的她已经受了当朝太后的旌表,成为了这附近方圆数百里有名的贞洁烈妇!她舍不得这个名头,也不愿意再去为我做这没必要的牺牲了。”   王老三脸上的表情带出了几分讥诮憎恨之色。   “我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是尽数毁在了她的手里,我怎么能够容忍在她备受儿女和世人尊重,安享晚年的时候,无着无落的像个孤魂野鬼一般,在凄风苦雨中就这么悄然逝去?满心悲愤和不甘的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   王老三困难地干咽了两下喉咙,“当着她的面扬言要去自首!要让数十年前的那桩惨案大白于天下!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她的画皮,让整个大宁府的人都知道她于善娘是个怎样名不符实的蛇蝎毒妇!”   “你错了,你不该怎样做的。”罗知县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望向王老三的眼神,已经带出了几分怜悯之色。   而楚家人却一直都是站在监牢门口默默聆听着,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们的表现,无疑让王老三心里很是失望。   不过他并没有将这种失望表达出来,而是继续在那张俊美的惊心动魄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您说的对,我确实错了!大错特错!只是……那时候的我……还对她抱着几分真心……我满以为……她不会像对夏老大那样的对我……哈哈……”   王老三余悸犹存地摇了摇头,“在我从她家里回来没两天,我就莫名卷进了一场争斗之中,手脚都被人打断了……”   “我甚至都不需要怎样去思考,就知道这事儿一定是她做的!我怕了,我不敢再招惹她,我知道这是她对我触及到了她底线的警告,如果我还想要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话,那么,就必须夹着尾巴做人……否则……下一次等待我的……恐怕就是和夏老大一样的下场了……”   王老三一边说一边努力抬起头,再次去看大家,尤其是夏家大郎和夏家二娘子的表情,“我不清楚外面的人现在是怎么编排我的,我唯一能够说的就是……在于善娘面前,我就和一条任她呼来喝去的狗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所以呢?所以你是想要告诉我们,你也是受害者吗?想要我们同情你,恳求知县大人,法外开恩放过你吗?你别做梦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真以为我们是那种会被你随意糊弄的蠢货吗?!”   自从来这监牢,听到王老三那句“让她带着一个月的身孕进了夏家大门”以后,夏家大郎的灵魂就出窍了大半。   直到王老三一再强调想要和他们兄妹相认以后,他才又一点点的恢复清醒。   一边将浑身不受控制瑟瑟发抖的妹妹护在身后,一边用一种充满憎恶的眼神看着如同一滩烂泥似的,蜷缩在监牢茅草堆上的王老三说道:“你和我们解释得再多,都掩盖不了你与人通奸,害人性命的事实,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坚持要让我们兄妹来到这儿,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就是——”   他语声一顿,表情坚定。   “我不会认你,我妹妹也不会认你!所以,收起你这虚伪又可笑的伪善面孔,就如同你自己刚才所恐惧的那样,在凄风苦雨中,于这监牢之内,悄然死去吧!” 第36章 今生(15)   夏家大郎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清楚的在监牢上方回荡着。   乍然听到这一声音的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夏家大郎自从知道他母亲于老太是个多么可恶的女人以后,他身上的精气神几乎可以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憔悴萎靡了下来——以他们对夏家大郎的了解,对方可着实不像是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   唯独楚妙璃这个在上辈子见惯了各种人心的,第一时间,就觉察到对方恐怕是萌生了死志……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妙璃心中止不住的就是一咯噔。   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因为上辈人的过错,走向一条不归路。   要知道,夏家大郎可是他们家的顶梁柱,他们家还有一大堆人要靠着他养活。   上辈子同样是孤儿出身的楚妙璃太清楚幼失怙恃的孩子们过的是怎样凄惨无比的生活了,而她绝不乐见这一惨事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   就在楚妙璃琢磨着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让夏家大郎打消这亲者痛、仇者快的主意时,被夏家大郎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震傻了的王老三已经满脸不可置信地冲着他咆哮起来,“你和于善娘真不愧是母子!你们的骨子里,都流淌着那恶毒肮脏的血液!你怎么能如此残忍?你也不摸着你的良心好好想想,如果没有她于善娘,我会落到如今这样一个狼狈不堪的境地吗?”   一颗心已经为拥有这样一对亲生父母而碎得不成形状的夏家大郎已经彻底丢掉了曾经对王老三的那份孺慕——以及隐隐的,在事发之前,盼望着对方是自己父亲的希冀和渴望——他用力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异常地对着王老三说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在你被……被我娘打断手脚变成瘫子的消息,传到我家的时候……我就已经动了要把你接回去赡养的念头了……毕竟……在我的心里……你不是我的父亲,胜似我的父亲……”   王老三那张扭曲异常的面容因为夏家大郎这突如其来的自我剖白僵凝住了。   “当时,母亲告诉我,说这样于理不合,会有损她的名誉……我那时候傻,还满心觉得她考虑的十分周到,不过我心里到底不愿意死心……”   眼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蓄满泪水的夏家大郎喉结不住滚动,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哀凉之色。   “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谁在我和妹妹被人嘲笑羞辱的时候,是谁替我们出的头,又是谁为我和妹妹的婚事来来回回的奔波,就怕我们被人欺哄了去,我更不会忘记……在绝大多数人,都在为我患上可怕的传染病症,而对我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是谁……把我抱在怀里哭,边哭边说……傻崽崽别……怕,有阿伯在,就是阎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收了你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家大郎已经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泣不成声!   王老三努力抻长着脖子,默默地看着夏家大郎真情流露的样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那满脸的凶戾之色,才一点点的变为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和酸楚。   “……原来……这些事情,你都还记得……”他表情怔忡地喃喃自语着,望向夏家大郎的眼神又重新有了慈爱的光。   这是他的儿子啊!   是他的亲骨肉啊!   他怎么能……   怎么能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居然用这样的方式……用这样的方式来迫他?   难道他自己还不清楚,他养大的这个孩子,是多么的重情重义,又是多么的喜欢着他,尊敬着他吗?   他怎么能够因为自己被关入了监牢,怎么能够因为自己马上就要被处斩而……像一条疯狗似的乱咬人呢?   越想就越觉得满心悔恨的王老三如果现在腿脚能够动弹的话,恐怕已经捶胸顿足个不住了。   “我当然记得!就算我的血管里流着我娘的血,但也并不意味着我能够做到和她一样心狠手辣……”   夏家大郎很瞧不起如此小儿女态的自己,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   “你还记得半月前我去看你的时候,说我隔壁在起新房子的事吗?我告诉你,那房子是我特意给你起的!我废了老大的劲头,好不容易才说服了我娘,让她点头同意让你来给我们做个邻居……可谁知……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夏家大郎低垂着眉眼,声音里充满着自嘲的味道。   此时满心难受悲苦无处安放的他还没注意到王老三对于他们兄妹俩的态度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和愚蠢……”   “不,孩子,孩子,真正天真愚蠢的人是我,不是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夏家大郎的话触动了,王老三的语气里终于带出了几分自我反省的味道。   “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你说的话……但是……你说的很对……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我能够在那个晚上拒绝你娘……如果我能够在她嫁给夏老大以后彻底和她断了来往……如果我不在那年重阳节还抱着侥幸心理登你们家的门……说不定,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王老三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悔不当初的哭腔。   “孩子,今日是爹,不,是我……是阿伯昏了头,阿伯不该把你们叫过来的,阿伯不该!孩子!你记住!阿伯刚才和你说的一切,全部都是假的!你不是阿伯的儿子!你妹妹也不是!你们是夏老大的孩子!听到了吗?你们是夏老大的儿子!”   为了让夏家大郎和夏二娘子生生的把他的话烙刻在心坎里,王老三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我不是你们父亲!是你们的杀父仇人!你们记住了吗?!”   夏家兄妹木着脸看他这嚷嚷得声嘶力竭的模样,心里却是一阵的好笑和讽刺。   “您觉得……您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夏家大郎微微扯动嘴角,“您今日眼巴巴的把我们叫来,不就是为了坐实我们是您儿女的事实吗?”   “……我知道我错了,”王老三一脸无地自容地喃喃自语,“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太害怕你们在对我的判决下来后,不给我收尸了……我已经孤苦伶仃的过了大半辈子……我不希望在砍头以后,还落到一个死无人葬的下场……”   王老三的话让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直到此刻,大家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把夏家兄妹叫到这新华县的大牢里来,又是为什么要这么急着与夏家兄妹相认……原来竟然是因为这样!   不过大家对此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只要是人,就不会愿意面临着那样堪比地狱一样的结局。   只是,这却并非王老三能够用来洗白自己的理由。   “就算你不说,在你被监斩官监斩以后,我和妹妹也会去给你收尸的,不过,我们给的,是那个从小待我们极好的阿伯,而非一个冷血无情还把所有罪过都推卸到女人身上的杀人凶手王老三。”   自从走进这监牢,就一直没有靠近监牢木栅栏的夏家大郎罕见地抬脚又朝王老三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我的好阿伯,在你满心忧愁着自己的身后事的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忘了那个被你杀害的同龄人,他在荒山坟头上的青草都已经有您的膝盖高了?!”   夏家大郎在王老三重新变得青白交错的脸色中,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直到现在我都不敢想象……你和我娘……到底哪里来的大镇定和厚脸皮……在杀了人以后,还敢一年不漏的带着我们去给他上坟?!难道你们的心里……就真的没有片刻的忏悔和害怕吗?”   在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后,夏家大郎带着妹妹毕恭毕敬地冲着楚家人和罗知县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说了句请恕他们失礼,就头也不回地带着妹妹,借着墙壁上的昏暗油光,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监牢。   楚老头他们望着他和夏二娘子狼狈至极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也跟着一同朝着监房外走去。   察觉到他们这一举动的王老三瞬间变了脸色。   他拼命转动着自己的头颅,冲着监牢门口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大郎!二娘!别丢下我!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害怕!我害怕啊!”   他的声音凄厉无比的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   只是,不管他怎么喊,不论是夏家兄妹也好,还是楚家人和罗知县也罢,都没有回头。   从阴森恐怖的监牢里出来后,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生出了几分重回人间的恍若隔世之感。   在最初的怔懵发呆以后,楚老太偷偷拽了下自己老伴儿的袖摆。   几十年的夫妻下来,已经与对方肚里蛔虫无异的楚老头一看楚老太这架势,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重重咳嗽一声,对依然停留在他们身边没有离去的罗知县拜托道:“今日在监牢里的一切所闻,还请大人能够守口如瓶,不管怎么说,夏家兄妹也算得上这一桩惨案的受害者,他们不应该再承受那些不属于他们的罪过和苦难。”   正愁没办法再次与楚老头拉近距离的罗知县一脸心领神会地在嘴角勾起一个上翘的弧度,“关于这一点,还请大师放心,我这个人向来不喜嚼人舌根,今日之事,我敢向您保证,除了我们以外,再不会让别人知道!”   罗知县语气一顿,又再次言之凿凿的附赠了个大礼包。   “而且,我还会努力把控县里的舆论,争取让所有人都相信夏家兄妹都是夏老大所出,与那王老三半点关联都没有!”   对于罗知县的这一番识趣表态,楚老头很是满意,他还待在与罗知县寒暄两句,他们老楚家的宝贝心肝儿就毫无预兆地拽起了他的长胡子了。   “怎么啦,乖囡?有什么事要和爷爷说嘛?”楚老头习惯性地用下巴蹭了蹭自家宝贝疙瘩的小巴掌。   “爷爷,那夏家大郎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啊!”楚妙璃皱着眉头,用她特有的小奶腔对着楚老头嚷嚷着,“他看样子……好像是要……要做傻事啊!”   楚妙璃的话让在场众人几乎要一蹦三尺高!   罗知县更是迫不及待地问楚妙璃为什么要这么说。   楚妙璃用一种看傻瓜似的眼神看了罗知县一眼才道:“刚刚在监牢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情绪有点不对劲啦,特意派了个小鬼跟着他,谁知道,刚刚小鬼传了话来,说……说他在把他妹妹夏二娘子送上回家的马车以后,转道儿就去了附近的店铺里买砒霜去了!边去还边自言自语地说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娘子对不起儿女们什么的……”   “特……特意……派了个小鬼跟着他……”罗知县磕磕巴巴地重复着楚妙璃那轻描淡写的话,望向她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肃然起敬的味道。   “哎呦!他这是被那对狗男女刺激的没脸再活在这世上了!”   而楚老头则在这个时候,用他那只没有抱着楚妙璃的手猛然一拍大腿!   “他可真是个傻孩子!才刚见了那王老三就自杀,这和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不同?!” 第37章 今生(16)   楚家人天生就有着一副古道热肠。   在听闻夏家大郎想要自寻短见后,他们哪里还站得住,一个两个的,争先恐后坐上了来时的马车,沿着夏家兄妹刚才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在路上的时候,楚老太婆媳很担心夏家大郎会在他们赶到以前自我了断,因此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颇有几分坐立难安的味道。   楚老头人老成精,一看她们脸上那神情,就知道她们心里在顾虑些什么,他满脸宽慰之色的看着两人,尤其是自己的老伴儿说道:“夏家大郎是个十分重情义的人,他就算真的要想不开,也会把一切后事都处理妥当再走,你们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你能不能别把话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楚老太习惯性地与丈夫互怼,“什么走不走的,那孩子还多年轻啊!你说他这样做……不是存心在剜他娘的心……呃……”   话说到一半的楚老太声音戛然而止,面上的神色,也不自觉得带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燕氏见此情形,连忙在旁边替自己婆婆描补道:“这夏家大郎也是真傻,他就算心里再觉得不好受,也该为自己的婆娘孩子想想啊!”   “没错,就算爹妈指不上,不还有婆娘孩子吗?他们可没欠了他的!待会儿见了他,我可得狠狠批评他一顿,老婆在我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儿的人了!”楚老太满脸的怒其不争。   厚着脸皮也挤上了这辆马车的罗知县也是满脸赞同之色的不住点头。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话儿的时候,一直都坐在自己祖父腿上撸猫玩的楚妙璃猛然挺直了背脊,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朝着某个方向直直指了过去,“爷爷,夏家大郎就在对面街上的那个钱庄子里,我听小鬼说……他要把自己存在钱庄里的钱全部转到他妻子的名下去!”   楚妙璃的话对马车上的人简直有着石破天惊之效。   大家不约而同地抻长脖子朝着青石板路对面的鑫源钱庄望了过去。   楚老太更是一副满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哎哟,可算是赶上了!老婆子我就怕咱们!”   一直都在很努力和楚家人修复关系的罗知县在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恭维的笑容,“老太太这话谦虚了,有您几位大能在,那夏家大郎,就是想自寻短见,也没那条件啊!”   别的不说,谁家的小姑娘能够在五岁的时候就把那传说中的鬼魅指使的团团转啊。   面对罗知县真心实意的恭维,楚家除楚妙璃以外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约而同的有些心虚。   他们掩饰性的对着罗知县含糊两声,紧赶慢赶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着鑫源钱庄疾步走了过去。   拜昨日在城外堤坝法台上的那一场闹剧所赐,现在新华县罕有认不得楚老头一家的人——更别提他们身边还跟了个更为显眼的罗知县。   鑫源钱庄的掌柜的在收到了小伙计的紧急报讯后,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从钱庄那高高的柜台后面蹿了出来迎接,嘴里更是一个劲儿的说着半点都不带重样儿的巴结话。   与之同时,钱庄里的十数个小伙计也被他指挥的团团转,很快,钱庄里就开始浮动起了诱人至极的普洱茶香和瓜果香气。   楚老头他们弄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钱庄里的其他客人也不由得循声望了过来,当他们认出了楚老头一行的真实身份以后,忍不住条件反射的瞪大了眼睛。   其中几个反应快速的,更是也急急忙忙地丢下了手中正在办理的事物,慌不迭地一边拱手一边靠将了过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楚老头等人的到来表示欢迎的。   比如说,已然萌生了死志的夏家大郎。   一看楚老头他们这架势,就知道他们必然是来找自己的夏家大郎眼眶止不住的就是一涩……   他面上神色颇有几分难堪的振了振自己的衣袖,挡住了自己的面孔,捏着刚刚转换了主人的钱票,就要悄然离开。   一直都紧盯着他不放的楚大见此情形,不着痕迹地跨前一步,堵住了他的去路。   夏家大郎脸上的表情因为楚大的这一举动,条件反射的就是一僵。   他有些困难地对楚大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楚……楚兄,不知道您这般拦着我所谓何事?”   “我因为什么拦着你,还有谁比你自己更清楚呢?走吧,我爹他老人家有话和你说。”楚大一边说,一边用一种不容夏家大郎反抗的力道,用力勒住他的肩背,将他强行带出了钱庄。   当然,在离开之前,他也没忘记对自己的父亲楚老头指了指钱庄旁边的茶楼,然后顺利的得到了自己父亲充满赞赏意味的一瞥。   那钱庄掌柜的,也是个人精儿。   一看他们父子俩这互动和夏家大郎那魂不守舍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明了了些什么,赶忙配合着让几个小伙计开出了一条让楚大和夏家大郎能够成功寄出去的过道。   由于楚老头一行委实太受欢迎的缘故,即便有钱庄掌柜的相帮,他们依然在人堆里挣扎了好长一段时间,鞋都被踩掉了几只,才勉强从大伙儿的热情中脱身出来。   是以,当他们浑身狼狈的出现在楚大和夏家大郎现在坐着的茶楼包间里时,几乎全都是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楚老太一巴掌糊在了夏家大郎的肩膀上,“这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是人活着,谁会想不开的去寻死啊?!你说你这样对得起你爹……咳,对得起你的妻子和儿女吗?”   险些又一句爹娘冲口而出的楚老太连忙改口。   被楚老太这一记仿若母亲一样的‘铁砂掌’用力拍在背上的夏家大郎眼泪几乎是当场就流出来了。   他也不问楚老头他们为什么会知道他想不开,只一个劲儿的低着头说着抱歉,对不起之类的话。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们,而是你娘!”很清楚此刻的夏家大郎正处于一种‘哀莫大于心死’境地的楚老头用充满叹息的语气对夏家大郎说道。   “我……娘?”一直都低着头的夏家大郎满脸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   他简直不敢相信,在昨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居然还会有人用这样一种充满感叹的声音提及他那个已然变得声名狼藉的母亲。   “不错,你娘!”眼见着夏家大郎眸底的死寂有所松动的楚老头不动声色的乘胜追击,“孩子,你娘纵有千般万般的不是,但她到底不曾真正亏待过你们兄妹!如果没有她含辛茹苦的将你们养大,你们觉得……你们能有今天吗?”   “……”夏家大郎嘴唇微微翕动了两下,但到底什么都没说的就这么继续无声的流着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是,不错,她昨天确实说过养你们不过是因为再也无法生育,想着要防老的话,但是你们就没有觉察出她之所以要这样说的真正用意吗?她是为了从夏老大的手中成功的把你们给救出来?还是你觉得,以夏老大昨天那个形若癫狂的模样,以你们兄妹俩的本事,能够成功的从他手中逃出生天?”   从始至终都觉得于老太对她的儿女们应该有着一份心的楚老头说起这些话来,当真是掷地有声的紧。   “你道她为什么会在她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二话不说的就选择和夏老大同归于尽了?她这是为了保护你们啊!为了让你们还有一条活路可走啊!”   因为自己母亲那残忍至极的恐怖手段已经不敢在把她往好的方向想的夏家大郎眼睛里又重新带出了几分希冀的神色,不过很快,这份微乎其微的希冀又变成了浓郁的化不开的苦涩。   “不管她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我和妹妹的名声都已经被她毁了个彻底……在这新华县城……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回想这两日所承受的各种有色目光,夏家大郎的头再次低了下去。   “为了让我的孩子们以后还能够光明长大的活在这世上,为了让我的妻子不至于因为拥有我这样一个丈夫而备受苛责和委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来洗刷掉这——”   啪!   夏家大郎话还没说完,楚老头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重重落到了他的面颊上。   “说你是个傻瓜蠢蛋你还不信!树挪死、人挪活!你们还年轻,何至于守在这新华县城过一辈子?!等你们离了这里,到哪儿不能过新的生活?!”   打小就是个孤儿的楚老头赤红着一双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你知道没有父母的孩子有多可怜吗?”   “……我……我当然知道……”夏家大郎的脸色因为楚老头的话而一点点的变得苍白如纸起来,是啊,他怎么能让他的孩子再步他的后尘?   “可是……就算我想要带着我的妻儿离开又如何?他们未必还会愿意和我在一起生活……”想到昨日回家后,妻子脸上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夏家大郎险些再度落下泪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茶楼的包间门口陡然出现了一道哽咽异常的女音。   只见夏家二娘子抱着一个拾掇得很不像样的包袱,眼睛肿得有核桃那么大的站在门口对夏家大郎说道:“大哥,嫂子他们会不会跟你一起离开我不知道,可我这个做妹妹的,却是要非跟着你一起离开不可了。”   与之同时,那鑫源钱庄的掌柜的也在这个时候现身出来,脸上表情很有几分谄媚意味地对着楚老头拱手道:“小的刚刚在钱庄门口的时候,恰巧看见这二娘子魂不守舍的抱着个包袱路过,所以特意把她带了上来,还请大师不要怪小的来得冒昧才好。”   楚老头连忙条件反射地在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一叠声的和鑫源钱庄的掌柜的说着感谢的话。   虽然他现在的地位因为他孙女楚妙璃昨日的那一系列行径已经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常年靠嘴皮子讨生活所带来的习性,却不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够转变得过来的。   那鑫源钱庄的掌柜的也是个十分懂得看眼色的人,知道楚老头他们现在肯定很忙的他在和楚老头寒暄了两句后,就识趣的提出告辞了。   楚老头特意让楚大把他送到了茶楼门口以作感谢。   而此时,夏家大郎已经涨红着一双眼睛,撸着袖子要去和自己的妹夫拼命了!   “他怎么能如此待你?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夏家大郎几乎是扯着喉咙在嘶声咆哮,“当初他被他爹娘逼着硬扛了他大哥的赌债,险些没被催债的人砍死在赌坊门口的时候,是谁坚持要嫁给他,又是谁不惜所有的卖了自己的嫁妆筹钱,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第38章 今生(17)   夏家二娘子从她母亲于老太身上继承的最多的就是那份把面子看得比天还要大的虚荣心了。   被自己亲大哥当众揭短的她才刚刚止住了的眼泪又再次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她面色微微发白地拦住了自己大哥的去路,“大哥,我相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又不是没数!他对我不坏,就是愚孝了点!可那也不能怪他!要知道,他是养子,又自小体弱多病,若非他爹娘想方设法的拉拔他长大,现在这世上还没有没他这个人都不知道呢。”   夏家二娘子尽管虚荣心很重,但却惯来不喜道人是非。   不过话虽如此,可她到底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的唤那对公婆一声爹娘了。   “二娘,你能不能别总把其他人想得太好?”被妹妹堵了个正着的夏家大郎咬着后槽牙说:“你那对好公婆如果不是收了你相公亲爹娘的一百多两银子,又怎么会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儿一样看待?再说了,自从那一百多两银子被你公婆陆续从钱庄取尽以后,他们又是怎么对待你相公的?又是怎么对待你的?又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孩子的?”   夏家大郎这堪称一针见血的话让夏二娘子脸上的表情忍不住又变得苍白了几分。   她用力咬住下唇,声音很是哽咽地说:“大哥,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相公他是不会听我的!他是个记恩的人!在他的心里,我和几个孩子……连公爹和婆婆的一根寒毛都比不上……”   燕氏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忍不住掏了块手帕递了过去,让她擦擦。   夏家二娘子感激的冲着燕氏勉强笑笑,“我相公有门顶顶好的手艺活儿,我不担心他以后的生活,可我担心几个孩子的!我们的孩子还那么小……最是离不得爹娘的时候……如今他们赶我走了……相公又常年在外做活……到时候鞭长莫及的……指不定他们会怎么磋磨几个孩子呢!”   夏家二娘子一说起这个,眼泪就如同断线了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落。   夏家大郎一脸的深有同感,“你那对公婆平日里做惯了表面功夫,真要把几个孩子留在他们身边……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行!我们得赶紧把几个孩子也一起带走!”   等得就是自家大哥这句话的夏家二娘子泪眼婆娑地攥着夏家大郎的衣袖,“大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还有你可以依靠……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作为一株被从小被教导着利用女性所特有的柔弱来达成自己目的的菟丝花,夏家二娘子除了依靠自己的嫡亲兄长以外,也再无别的办法可想了。   在夏家大郎一改先前的颓废,婉谢了楚老头他们预备助拳的好意,打算好好与妹妹的公婆怼上一架的时候,包间门口陡然传来了激烈的敲门声。   “莫非是那对公母不依不饶的找上门来了?”   听到这激烈敲门声的罗知县当场拉长了一张官威甚重的面孔。   “倘若真是他们的话,那本官得说,本官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罗知县语声充满着愤慨意味地用力拉开了大门,“要知道,像他们这种把儿媳妇强行驱逐出家门的恶劣行径已经触犯了刑律,必须要狠狠惩——”   罗知县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在包间门口,站着一个面相愁苦连抱带背带扯着几个孩子的瘦高个男人。   夏家二娘子一看那男人的脸,眼泪又有了汹涌而出的迹象。   她死死捂住嘴,泣不成声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他们又怎么会准你带着孩子们一起过来?”   那瘦高个的男人一面把见到夏家二娘子后,拼命挣扎着往地下滑的小女儿递给夏家二娘子,声音颇有几分艰涩地看着自己妻子道:“我……我从家里分出来了……什么都没拿……净身出户……娘子,你和孩子恐怕要跟着我吃一段时间的苦了。”   夏家二娘子如在梦中般的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随后,才像是刚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猛然一把抱着女儿冲进了丈夫的怀抱里,喜极而泣道:“相公啊,你这是说得什么傻话,只要是能够和你还有孩子们在一起,哪怕是成日里什么都不做的光喝水,我也觉得这日子香甜快活得很啊!”   “只不过……”话说到这儿,夏家二娘子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地往后一退,用一种很是不安的眼神望着她的丈夫说道:“你真的不在意公爹还有婆母他们说得那些话吗?他们说我……说我是我娘的女儿,必然也和她一样……蛇蝎心肠……说我……”   “娘子,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更别胡思乱想,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有将你和丈母娘一概而论过!”   原本心里还带着几分患得患失的瘦高个男人在见了自己妻子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后,心里哪里受得住,赶忙抛下了自己往日的腼腆,很是真情流露地握住前者的手说道:“而且,你是我的结发妻,对你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我知道你绝不可能会做出那种可怕的事情出来的!”   “呜呜呜呜呜……相公……相公你真好……呜呜呜呜呜……我真高兴……”夏家二娘子在听了丈夫的这一番表态后,总算能够把心踏实的放回肚子里去了。   而一直都在旁边默默观看着这一幕的众人却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夏二娘子还真是尽得了她母亲的真传,最起码的,单单是维系夫妻感情方面所学到的一鳞半爪,就已经足够她终生受用不尽了。   也许是在妹婿这里受到了鼓励,原本心中还颇有几分担心妻子会离他而去的夏家大郎也鼓足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回到了家。   谁知,他的妻子,可比他这个做丈夫的要果断多了。   夏家大郎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他妻子把家里的行李都拾掇妥当了。   “你带着小姑子去探监后,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新华县咱们是不能呆了,”夏家大郎的妻子是个行事风格干脆利落的性子,“不管你们是不是王阿伯,咳,是不是王老三的孩子,为了咱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我觉得,咱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夏家大郎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可是……岳父岳母大人那里……”   “那些三姑六婆们平日里不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吗?有我爹那个暴脾气在家里镇着,没人敢拿他们怎么样!而且,刚才我爹娘他们也来过了,还给我们送了盘缠,说只要我们好好儿的,就是不住在一起,心也是贴在一起的,让你不要内疚,早点快刀斩乱麻才好!”   压根就不知道丈夫不久前还萌生了死志的夏大郎妻子一面端出长嫂如母的架势,变相的用招呼小姑子和姑爷一起拾掇东西的方式宽慰他们的心,一边翻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热情洋溢地招待楚老头和罗知县一行。   眼见着她把这一系列事情都做得有条不紊的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于老太挑选起儿媳妇来,这眼光还是非常厉害的。   自从昨日的事情发生以后,胸臆间就一直有一股郁气留存其间久久不能释怀的夏家大郎默默凝望了片刻这沸反盈天的场景后,在妻子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注视中,毕恭毕敬地对着楚老头等人行了一礼,“大师说得对,树挪死、人挪活,小子这回是真的受教了!”   向来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楚老头摸着下巴,看着满脸大彻大悟之色的夏家大郎,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笑了。   在家人的热烈响应和支持下,夏家大郎带着全家人登了去往他乡的渡船,临行前,他特特请求罗知县在王老三被监斩前,能够先通知他一声,“……我知他罪不容赦,但当年他到底待我们兄妹不薄,不管是基于道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都应该赶回来给他收殓尸骨,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   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一直都在拿有色眼光看夏家大郎的罗知县在听了对方的决定后,脸上难得的带出了几分激赏之色,他一面满口答应着夏家大郎的请求,一面语出感慨地说道:“王老三虽然罪该万死,但是他能够结上你这样一段福报,也是他的运气了。”   看在楚老头等人的面子上,从头到尾都对所有事情了若指掌的罗知县也顺着大家的口风,默认了夏家大郎与王老三毫无血缘关系这一事实。   夏家大郎很快领会了罗知县口中的‘一段福报’是什么意思,他充满感激的对着罗知县笑了笑,再次毕恭毕敬的带着一众家人给楚老头一家行了磕头大礼,感谢他们不计前嫌的仗义援手,感谢他们不辞辛劳的来回奔波。   看着精气神重新恢复活泛的夏家大郎,楚老头笑容满面的将一个早已经准备好的荷包塞到了他的手里。   夏家大郎条件反射地想要拒绝,被楚老头一个很是严肃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自知自己绝对拗不过对付的夏家大郎只能口称着“长者赐,不敢辞”的带着一众家人登舟弃岸而去。   夏家大郎一行乘船离开以后,楚老头也带着自己的家人和罗知县在县城中心告辞离开了。   虽然,楚老头并没有就罗知县今日的行径做出什么表示,但心里美滋滋的罗知县却清楚的知道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必然已经因为自己今日的这一番殷勤表现而有所描补。   从楚老头拿了个荷包给夏家大郎,就满心好奇那荷包里到底塞了点什么的楚老太在罗知县离开后,连忙迫不及待地追问起了那荷包里的物件。   楚老头对于自己的亲人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他怀抱自己的宝贝孙女,语带感慨地说道:“夏家大郎是个很重情义的人,通常这种人也很容易钻牛角尖,他既然想到了要给王老三收尸,那么心里自然也很想要给枉死的夏老大一个交代!”   燕氏闻听此言,顿时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爹的意思莫非是……”   楚老头一直以来都对自己这个向来懂得举一反三的儿媳妇十分满意,他满脸赞同地点头道:“不错,等到他从那张字条上确定他的妹妹二娘子确实是夏老大的骨血后,他就会亲自从他妹妹手中过继一个孩儿过来,当做是自己的亲孙子一样教养长大,帮着对方成家立业,如此,也算是变相弥补了他亲生父母所犯下的罪孽。”   “哎呀,他可真是个有心人,如此,夏老大在天有灵,也总算能够瞑目了。”楚老太语声唏嘘,不过,很快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忙不迭的问楚老头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确认了夏家二娘子的真正身世。   一说到这个,楚老头的眼角眉梢都忍不住带上了浓浓的笑意。   “嗨哟,这还用说嘛,”他语带亲昵得又蹭了蹭楚妙璃的小脑袋瓜,“当然是从咱们的小乖囡这里啊!不过小乖囡,比起每次都看着你这么小小一个人儿和那些恐怖至极的鬼怪打交道,爷爷还是更希望自己亲自来啊,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爷爷这个老徒弟了!”   楚老头这话一出口,楚老太等人的眼睛也止不住的就是一亮,纷纷不约而同的朝着自家小乖囡望了过来,显然,在见识了自家小乖囡的本事以后,他们也很想和她一样,做一回名副其实、童叟无欺的大师! 第39章 今生(18)   楚妙璃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蒙童稚子,她懂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是以,早在楚老头还没有开口以前,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教授自己的长辈们一些……他们也许可以学会的本事了。   毕竟,这是一个末法世界,而她自己,也是凭靠着系统的支持和大量信仰之力的消耗,才能够顺利施展一些,在世人看来……简直和惊世骇俗没什么区别的神奇力量。   因为不确定最后能不能够成功,楚妙璃在开始前,还特意给自家的长辈们打了预防针,直言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事,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够教会大家,但是她一定会百般努力的。   楚老头等人爱极了楚妙璃这副一本正经的小大人模样,知道他们的小心肝,绝不会在他们面前藏私的楚老头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表示,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们都愿意坦然面对。   “不管怎么说,咱们老楚家,能幸运的拥有你这样一个宝贝疙瘩,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家人们的支持,让楚妙璃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她定了定神,在家人面前摆出一个盘腿而坐的姿势,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楚老头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家的宝贝疙瘩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变得屏气凝神起来。   压根就不知道自家长辈被自己为了好好与系统沟通而故意摆出来的架势给糊弄住了的楚妙璃已经在心里用只有她和系统两个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对:“赶紧扣除四百份……不,等等,五百份信仰之力,帮我好生检查一下他们的资质,看他们能不能跟我一起学习玄门术法。”   “五……五百份?”系统的声音里带出了几分不解的味道。   “是呀,五百份,”楚妙璃顺手将她脚边的喵崽儿抱起来,凑到自己面前,亲昵地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瓜,继续在心里对系统道:“我家的喵崽儿年纪不小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它也能够和我的家人一起,伴随着我,一同踏上那条注定没有止境的成神之路。”   楚妙璃是个十分恋旧的人,自从她转世重生以后,瘸腿黑猫喵崽儿几乎是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的,虽然后者现在看起来还精神颇为健旺,半点不显老相,但这世间上的事情从来都变幻莫测,谁也无法预估明日会发生什么……为了预防万一,楚妙璃可是做梦都巴望着自己的小伙伴能够长长久久的和自己待在一起,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分开。   自从系统与楚妙璃签订见习宿主契约以来,饶是系统自己,都数不清它已经被楚妙璃有口无心的话当机过多少回了!   不论是她对毅哥儿的感情,还是对喵崽儿的感情,都由不得系统不为之动容……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都可以说是它……   在静默良久以后,系统用一种带着几分不易让人察觉的怪异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见习宿主是信仰之力多得用不完了吗?居然连一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猫儿都如此大方?”   “那是因为在我的心里,它从来就不是一只普通的瘸腿猫,而是我的家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存在。”   楚妙璃对于自己放入心坎上的人或物,向来在意的不行,因此,这话说起来,也就自然而然的带出了几分让人震动心魄的味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存在!   再次被楚妙璃的话给刺激到的系统,几乎维持不住自己那平板之极也无趣至极的公式化语气,它磕巴了两下,才勉强在不引起楚妙璃怀疑的前提下,不动声色地将这个话题给转开了。   “系统观见习宿主那瘸腿猫儿虽然表面瞧着其貌不扬……”   “喂喂喂,你怎么说话的!我这猫儿明明长得油光顺滑,乌黑发亮的!哪里其貌不扬了?!”天生的护短性子让楚妙璃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打断了系统那隐隐带着几分嫌弃——实际上是带着几分窘迫——的话语。   系统佯装没有听到楚妙璃的抗议声,继续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架势,往下说:“但是,经过系统的观察,它的资质还算……出众,应该不会让见习宿主感到失望。”   在这方面,楚妙璃对于系统还是有着百分百信任的,当她得知自家喵崽儿的资质十分不错后,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欢呼声,“哎呀呀,这可真是个开门红!快快快!再给我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也测试一下!希望他们也能够像喵崽儿一样厉害!”楚妙璃的语气里充满着期盼的味道。   被楚妙璃一口一个‘我家喵崽儿’弄得心烦气躁的系统勉强稳住了自己平日里在见习宿主面前所表现出来的镇定,依照她的吩咐,很是专注的帮助楚老头四人依次检测了起来。   系统最终检测出来的结果并没有超出楚妙璃的意料之外。   “……唉,其实早在你告诉我这是个末法世界以后,我就对他们的资质不抱有太大希望了,不过因为喵崽儿的缘故……我还是忍不住……算了……劣等就劣等吧!总好过只能做一辈子凡人!”   楚妙璃长吐了一口气,在楚老头等人带着几分紧张的表情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乖囡?”作为一家之主的楚老头当仁不让地用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口吻唤了自家的宝贝心肝儿一声。   楚妙璃在家人担心而热切的注视下,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甜蜜的笑容,“恭喜恭喜,经过我刚才的一番仔细检查,我发现爷爷奶奶还有爹娘你们都可以跟着我一起修炼!也就是说……以后你们也能够和我一样,帮助大家排忧解难啦。”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放不下的楚老头等人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欢呼声。   “不过,因为你们不像我一样,是打从娘胎里就开始这么修炼的……速度比起我来应该要慢上很多……”楚妙璃一面用善意的谎言往楚老头他们脑袋上泼冷水,一边很是认真地看着他们强调道:“前不久,爷爷才给我讲过笨鸟先飞的故事!我希望爷爷你们也能够像故事里的那只笨鸟一样,努力修炼,争取有朝一日赶上我!甚至超过我!”   心中很有自知之明的楚老头等人知道他们想要追上楚妙璃,简直比登天还难,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一脸激情洋溢的在自家的心肝宝贝面前努力表决心,争取有朝一日当真如对方所说的那样,赶上她、超过她,甚至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因为自身的特殊经历,楚妙璃在还没有转世重生以前,就养成了谋定而后动的习惯,所以,当她在走阴世界决意要将自己学到的东西转教给自己在本源世界的亲人时,她就已经在那漫长的岁月里,为他们琢磨出了好几个精研方案。   其中,有资质超群的,也有资质中庸的,更有资质劣等的。   基于未雨绸缪的缘故,在从系统口中得悉自己的长辈亲人们资质只是劣等以后,楚妙璃几乎是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就把他们接下来的修炼方向给敲定了下来。   楚老头等人既是门外汉,又对他们家的宝贝疙瘩充满了信赖心理,因此,对于楚妙璃所作出的种种安排,自然半点意见都没有,再加上,楚妙璃早在走阴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认真考虑过他们的偏好,所以,在最初的不适应后,楚老头他们很快就钻进了楚妙璃给他们布置的功课中,努力学习去了。   等到长辈们都一个两个的入了迷以后,楚妙璃才将依偎在她大腿外侧的喵崽儿给抱了起来,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期许的望着它那祖母绿般的大眼睛,“喵崽儿,你是咱们家除我以外资质最好的人……呃,猫,以后可一定要多多努力呀!说不定……就连你这条因为粉碎性骨折而瘸了的后腿也能够随着修炼的精进而一点点的转好起来呢。”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心疼地摸了摸喵崽儿那软耷耷,只能拖着走的后腿,然后举捧着它的小身躯,将自己光洁如玉的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喵崽儿毛茸茸的额头上。   双眸紧闭的楚妙璃并没有注意到,在她闭上眼睛后,被她轻柔举捧在手心里的喵崽儿反而睁开了眼睛。   它眼神极为复杂的定睛瞅了楚妙璃片刻,才轻轻“喵嗷”了一声,做出一副被楚妙璃吸引住了的惊奇表情,也缓缓地闭上了它自己的眼睛。   印堂穴是所有修行者的命脉所在,往日里,为了附身到这具瘸腿猫儿的躯壳上,它不得不借由她的印堂穴来作为偷渡转换的桥梁……但是……这种偷渡,与主人主动大敞方便之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她怎么能如此掉以轻心?   她难道就不怕它心怀不轨的在她印堂穴里留下一点烙印,然后……想方设法的将她的魂灵彻底吞噬,夺舍重生吗?   不……   不……   它不该这么想,它也不能这么做。   因为,对方若不是为了让它能够追上她的脚步,也不会主动对着它大开方便之门!   因为,对方很有可能会成为它堕变成一个所谓系统后,唯一能够转正的见习宿主!   它是个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系统,即便是它现在已经沦落到如厮地步,它也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情出来……   回想曾经那个即便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肯与它签订契约,但依然对前者充满期望和希冀的自己,即便是沉稳淡定如系统,也忍不住破天荒的在心里王婆卖瓜了一句:眼光真好!   由于系统附身的喵崽儿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猫,楚妙璃在稍作引导后,喵崽儿很快就在楚妙璃惊叹不已的感慨中,要多顺溜就有多顺溜的修炼了起来。   “哎呀,系统,看样子你还有些低估了我们家喵崽儿啊!”楚妙璃一面笑容可掬的望着自己的小宠物修炼,一面在心里很是洋洋得意的说道:“你瞧瞧,它可比你刚才评判的厉害多了,我都没怎么教,它就像是什么都懂得自己修炼起来了!”   “……”因为刚才的那一番印堂相对,在真身与本体之间切换的越发流畅自如的系统望着自家满脸与有荣焉的见习宿主……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对于自家系统这没事有事就静默不言的习惯早已经适应良好的楚妙璃见对方久久没有开口后,努了努嘴巴,如同一只守财奴一样的例行检查起了自己的信仰之力。   她之所以会这样做,并不是不信任系统——怕它暗地里克扣自己的努力成果——而是上辈子六亲无靠的她,也只剩下金钱能够给她带来十足的安全感了。   如今,她虽然有了四个真心实意把她当心肝肉儿一样疼爱的好长辈,但那种需要点什么珍贵东西来安慰自己的习惯却还是保留下来。   对于现在已经和系统签订见习契约的楚妙璃而言,还有什么比信仰之力这种系统任务者之间的硬通货,更深得她的心呢?   不过这一例行的检查,却让楚妙璃查出了几许猫腻。   只见对数字格外敏感的她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毛问系统:“我要你扣除的明明是五百份的信仰之力……怎么你最后扣除的却只有四百?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是你看我们熟了以后,特意给我的友情价?” 第40章 今生(19)   在这世间,神棍有千千万,但却罕有像楚老头这种对自己的事业异常较真的人。   以往,楚老头为了生活,不得不打着劫富济贫的名义招摇撞骗。   在别的神棍为自己能够依靠两块嘴皮子赚到大钱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楚老头无时不刻的不在拷问着自己的良心。   可是,为了让妻子过上好日子,为了让慈幼院的孩子不再像他小时候那样,饥一餐饱一顿,他只能昧着良心一次又一次的用自己的生命去豪赌。   毕竟,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被人戳穿了真面目,凄凄惨惨戚戚的被送去见了阎王。   好在,楚老头虽然走上了这一条歪门邪道,但是最基本的做人准则却一直没有忘记,他从来就不欺骗那些善心或贫苦的人,相反,他总是用自己特殊职业所带来的加成给大家以宽慰,甚至直接或间接地拯救了好些生命。   也正因为这样,他在新华县的名声也紧跟着水涨船高。   大家都对他充满着信任,无论是红事白事,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他。   而他也从不曾让他们因为他而感到失望过!   可即便如此,他心里依然有一处隐痛永远无法释怀。   他是个骗子。   是个假神棍。   他所说的那些……全部都是依靠察言观色和暗地里查询走访所带来的谎言。   这样的认知,让楚老头满心惭愧,只是,再怎么愧疚,他也无从弥补。   直到他们老楚家的宝贝心肝儿以一种让所有人都觉得震动莫名的姿态横空出世,心中已然不堪重负的楚老头才如蒙大赦一般的发现,他还是有着补救的可能的!   因此,在小孙女儿那里,学到了一点三脚猫功夫的楚老头就变得分外忙碌起来。   他以自己既然已经暴露了真正的能力,那么也就没必要再像从前一样藏藏掖掖唯由,主动找上了曾经向他寻求帮助的客人们,重新为他们又用测字的方式,连卜了好几卦,因为楚妙璃那日在城外法台上的表现,新华县城以及附近的人都对楚老头的到来很是受宠若惊,他们热情的招待了他,又感激涕零的送走了他。   面对楚老头这样的行为,楚大和燕氏颇为不解,但是作为楚老头老伴儿的楚老太却对自己丈夫之所以会这样做的原因了若指掌。   她满脸感慨地把自己的宝贝孙女儿抱在怀中说道:“别看你们爹平时总是一副胜券在握,什么都难不倒他的样子,实际上,他心里早已经打上了一个险些永远都解不开的结,”除了看一边说,一边亲昵的蹭了蹭自己宝贝孙女那粉嫩嫩的脸颊,“这一切都要感谢咱们的小乖囡啊,如果不是她,恐怕你们爹这一辈子都会在漫长的煎熬和愧悔中活下去了。”   对于婆婆的说法,燕氏却很是不以为然。   她嫁到这个家已经很多年了,这个家里的人虽然做的事在外人看来不怎么地道,但是早已经接过家中管家大权的她却能够拍着胸脯对天发誓:他们家用各种方式所忽悠来的钱财,除了最基本的养家糊口以外,几乎可以说绝大部分都投入进慈幼院那个无底洞中去了。   毕竟,这世间从来就不缺少生而不养的父母,也不缺少遗弃自家老人的不肖子孙。   不过,向来把婆媳相处之道参得很透的燕氏可不会傻到当面反驳楚老太,她脸上表情很是赞同地连连点头,直说,还是娘细心,总是能够摸到爹的脉根子上。   反倒是楚大满脸不以为然地表示那些平日里为富不仁的家伙,就需要他爹这样的人来好好拾掇一顿。   “也不知道爹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内疚?别的不说,咱们就单举那合孟镇的刘太公为例!那位老太公可不是个心善人,都七老八十了,还一口气连纳了七八房的小妾,这也就算了,娘你仔细掰掰手指算算,给他种地的佃农被他那群所谓的庄头磨残病死了多少个,不过是因着双方买卖自愿的缘故,官府才无从追究,咱爹从他手里骗……咳咳,弄来一些钱财救济慈幼院的老老少少,那是在给他积德呢!”   “话虽这么说,但骗就是骗!”楚老太很不喜欢儿子这种天经地义的口吻,她皱着眉毛说道:“咱们不能因为别人坏,就也跟着一起坏!而且,以往咱们是没办法,为了慈幼院,只能硬着头皮欺哄世人,现在,有了乖囡教给咱们的真本事……咱们就是为了给她积福,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明知故犯了。”   楚老太别的话楚大和燕氏可以过耳即忘,但她最后所说的这句,却让夫妻俩不约而同的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带着几分忐忑地看着楚妙璃问:“乖囡,你把你会的那些教给我们……会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虽然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嘴上安慰自己是在劫富济贫,但是在心里,他们还是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样的行径是十分的不可取的……   原本只是随口教训一下儿子的楚老太闻听此言,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情,急忙忙低下头用眼神去询问自家的心肝宝贝,希望能够从她嘴里听到一个能够让自己宽下心来的答案。   面对满脸紧张忐忑之色的长辈们,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暖意融融。   她怀抱喵崽儿,眉眼弯弯地看着自己的父母说道:“放心吧爹娘,这些年来,你们做的虽然是哄骗世人的行档,但好在你们心里还留存着一点底线,从不曾将那些哄骗过来的不义之财用在自己身上,反倒而尽数捐馈给了慈幼院……你们这样的行为,都被这一方天道看在眼里,只要你们以后好好改过自新,比如说……就像你爷爷那样,努力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那么,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们,非但不会对我有害,相反,还会有所增益。”   楚妙璃的话让楚大夫妇一脸如释重负的长吁了口气。   楚老太嘴角也重新浮现了一抹笑意,“你们听听,你们听听,就是为了小乖囡,你们这对当父母的,以后也要当好人、做好事的给咱们小乖囡积福报。”   “娘,只要是为了咱们小乖囡好,别说是当好人做好事了,就是让我们当个傻子,我们也心甘情愿啊!”楚大夫妇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望着楚妙璃说道,眼睛里的温柔和慈爱之意,几乎溢于言表。   就在一家人你来我往的说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楚宅的大门被人给用力敲响了。   这种敲门的急促力度,让楚家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眼皮子一跳。   “这是怎么回事?眼下这偌大一个新华县,谁还敢像现在这样敲咱们家的门?”楚大猛然长身而起,扭头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要知道,即便是这新华县的父母官,在见了他们楚家人的时候,也只有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份儿。   也不清楚是不是夫妻连心的缘故,在楚妙璃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楚老太却毫无征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该……该不会是你们爹……出什么事了吧?!”   楚老太说话的声线都止不住的在微微颤抖。   心里条件反射跟着一咯噔的楚妙璃几乎在短短一瞬间就汗湿了后背。   “奶奶……您……您可千万别吓我……爷爷今天出门以前还好好的……他怎么可能出事?!”   她死死咬住下唇,拼了命似的从楚老太的怀中挣扎而下,拖抱着喵崽儿就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   “乖囡!你当心点!别摔着了!”本来还为丈夫担心的不行的楚老太一见楚妙璃这风风火火的架势,顿时急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就要拔脚去追,她的额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   如今在不确定是不是丈夫出事的情况下,她可没办法再接受自己的宝贝孙女在自己的眼皮摔伤了!   同样觉得楚老太这话简直就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燕氏一面让楚大去追女儿,一面扶住自己的婆婆迭声说道:“娘您别紧张,有相公跟着乖囡,她不会有事儿的!”   只觉得头晕目眩的根本无法站立的楚老太含糊的应了声,眼神一直追到儿子把宝贝孙女抱了个满怀,才长松一口气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忧心忡忡地叹道:“也不知道你们爹现在怎么了!唉……这些日子,咱们确实有点得意忘形,树大招风了啊!”   楚老太这句出自肺腑的话,让燕氏心神止不住的也是一凛,回想起他们这半个月以来的种种过活行径,她也忍不住有些脸红,因此只能诺诺的站在婆母身边不发一言。   楚老太是个体贴人,儿媳妇心疼她,她自然也不会让儿媳妇下不来台。   眼见着儿媳妇陷入窘态的她拍了拍她的手背,强作欢颜道:“这久贫乍富的人,做起事来,自然没有那些常年处于衣食无忧状态中的人考虑的周全,这些年来,咱们一直都是靠着两片嘴皮子哄骗世人,如今好不容易学了手真本事,怎么可能会忍得住一直锦衣夜行下去……不过好在,咱们这半桶水也没晃荡多长时间……今儿这一出,算是把我老婆子给彻底震醒了,等确定你们爹一切安好,我可一定要仔细和他谈谈这一回事儿,好好掰一掰咱们这有些得意忘形的心态。”   对于婆母明明满心不安还要强颜欢笑安慰自己的行为,燕氏很是动容,只是还没等她说上两句充满感激的话,怀抱女儿的丈夫已经一马当先、神情格外冷峻严肃的引领着一行人急匆匆走进来了。   燕氏下意识地定睛望去,就瞧见自家公公生死不知的躺在一块木板上,面色青灰仿佛已然断了呼吸。   他们刚刚在闲谈时,还聊到的刘老太公的小儿子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忐忑的搓着手对一边对她们婆媳俩个拱手行礼,一边说着她公公在昏迷前,坚持要他们把他给抬回家来的话!   喉咙里仿佛瞬间塞了一团的棉花的燕氏不敢去看自己婆婆此刻的表情,她满脸惶急之色的望向自己的女儿,希望能够从她的眼神里讨来一颗定心丸吃。   而她的宝贝闺女也没有让她失望,在她急急把眼睛望过去以后,不动声色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还张着粉嫩嫩的小嘴巴,对她做了个让她稍安勿躁的口型。   如此,燕氏才像是重新活过来一般,勉强支撑着有些发软的双腿,一面牢牢扶住险些没就这么两眼一翻当场晕死过去的婆婆,一面尽量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吩咐丈夫赶紧带着刘老太公和他的小儿子以及下人们把自家公公给送回他房间里去了。 第41章 今生(20)   这刘老太公家的小儿子在新华县城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他是刘老太公的老来子,刘老太公对他向来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似的疼,因此,也养就了他一副趾高气昂的傲慢脾性。   不过这种傲慢,在来到楚家以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刘老太公的小儿子虽然性情纨绔,但脑子却不傻,毕竟当日楚家小孙女在城外法台上大显神威的时候,他也是底下那人山人海中的一员。   是以,当楚妙璃小大人似的板着粉嫩嫩的小脸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刘老太公的小儿子简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就差没把他们老刘家的根底儿都尽数掏给了楚妙璃。   原来,今日楚老头去刘老太公家弥补旧憾的时候,恰恰巧的,碰上了一队人马。   那群人表面上看着颇为和善,实际上,在他们的言谈举止之间,却自带一股凶悍蛮横之气。   楚老头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只需稍稍一瞥,就能够把人的五脏六腑都看个通透。   如果是以前那个素来把明哲保身当作第一活命要素的他,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把刘老太公全家的求助眼神抛之脑后,头也不回的离去,但如今的他,已非吴下阿蒙。   在自家宝贝孙女手里学了好些硬功夫的他,当场就与那些眉眼带煞的亡命之徒拼斗了起来。   “那些人都是从九曲山下来的强匪!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得知小的老爹从京城带回一支全须全尾的八百年人参……厚着脸面下山来夺!”   刘老太公的小儿子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的望了一眼楚妙璃的表情。   心里也在暗暗咋舌……   眼前这位还真不愧是方圆数百里都赫赫有名的小仙姑!   一般人谁能有她这不怒自威的气概?!   明明只是不经意的一眼,就能够让他双膝发软的险些就这么扑嗵一声跪倒在地,为他们全家的怠慢和连累磕头求饶。   “那人参是我老爹废了好大劲儿,才从京城老友手中高价买来的珍贵宝物,是特特拿来与令祖交好的……谁知,到头来,竟平白惹出了这样一桩祸事!”   刘老太公家的小儿子的语气里充满着懊恼的味道。   显然,马屁拍在马腿上,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十分巨大的打击。   一边帮着自家祖父固魂,一边听着那刘老太公的小儿子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的楚妙璃沉吟良久,才用眼神示意楚大送走前者,紧接着又将充满疑惑的眼神望向自己的祖母楚老太,问她那些九曲山上的匪徒到底是一伙怎样的存在?为什么官府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铲除掉他们。   罗知县虽然为了一些财物把楚老头给卖了,但是他在为官为民方面还是很值得让人称道的。   楚妙璃不信他如果有能力的话,会眼睁睁的看着那块疥癣之疾继续留在身边碍眼。   已经从孙女镇定的表现中,觉察自己老伴儿并无大碍的楚老太如今也有闲心与楚妙璃讲古了。   她面带叹息地说道:“不是罗知县不想铲除掉他们,而是罗知县自己也无能为力啊!”   楚老太一面说,一面用手沾了点茶水在旁边的案几上勾画了起来。   “乖囡,九曲山,又名九曲连环山,那是个即便神仙进去了,也会迷失方向的怪地方!罗知县刚来咱们新华县的时候,也是斗志昂扬的很,可是……他带着他的手下人,进山一连剿了近十次匪,都是元气大伤的徒劳而返啊!”   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的燕氏也忍不住插嘴道:“以前大家只是单纯的把它叫做九曲山,可自从罗知县几次三番铩羽而归后,它又有了个新名字,叫鬼见愁……这个山名还是罗知县自己叫出来的呢!说是这样的鬼见愁,他是奈何不了啦,如今也只能盼着后来人能够帮他一雪前耻了!”   “他那话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楚老太和楚老头一样,是土生土长的新华县人。   只见她长叹一口气道:“自打我有记忆以来,这新华县的县令换了至少也有七八任了,可就没哪一任,能够把九曲山上的悍匪们给剿除个干净!也正因为大家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助涨了那山上匪徒的气焰,他们哪次下山不害得周遭地界水生火热,嚎哭一片啊!”   说到这个,楚老太就忍不住恨得直牙痒痒。   因为据捡到她的楚老头说,她的亲生父母很可能就是九曲山下某个村子里的人,当初若非被九曲山上的悍匪逼掠的实在养不活她,也不会偷偷把她给扔到慈幼院门口,还被他给捡到了。   “鬼见愁……鬼见了也发愁吗?”楚妙璃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自己母亲的话,眼底寒光一闪而过,“我看啊,这倒也未必。”   常言道,知女莫若母。   一看自家宝贝闺女这表情就知道她想要做点什么的燕氏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楚妙璃问:“乖囡,莫非你有办法收拾那一群早就该遭天杀的王八蛋?”   “他们既然犯到了我们手上,还打伤了爷爷,那么,我们当然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他们!”楚妙璃本身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尽管她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收敛了身上的锋芒,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当真变成了一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小奶娃了。   同样对自家小宝贝充满信心,但却被她眸底的寒光镇住,生怕她会一个想不开手染鲜血的楚老太连忙将自己的宝贝孙女从老伴儿床头抱入自己怀中,搂住就是一通狠劝,“乖囡啊,除恶务尽,既然你要拾掇他们,那就千万别手下留情,一定要把他们统统从山上赶下来,再交由罗知县好生审判!罗知县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有他在,他们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楚妙璃被自己祖母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弄得是又温馨又好笑,她满脸无奈地看着楚老太道:“放心吧,奶奶,您和爷爷都是遵纪守法的好良民,我作为你们的孙女儿,当然不会知法犯法,只不过,”楚妙璃在楚老太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奶声奶气地话锋一转,“等他们变了鬼以后,那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   对于楚妙璃的一意孤行,楚老太很是无奈,但她也不是那种会以怨报德的善心人士,因此,略微踌躇,她就默认了自家宝贝疙瘩这一决定。   楚妙璃是个典型的行动派。   在得到家人们的首肯后,她就连忙催着才把刘老太公家的小儿子安抚走的父亲楚大赶紧去衙门里把罗知县给请过来。   “——我就不信他当真把九曲山上那一窝悍匪给彻底放下了!”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笃定的味道。   她和那罗知县虽然罕有打交道的时候,但却已然从侧面觉察到对方是一个在公务政事上,有着极强责任心的人。   要知道,在这偌大一个新华县,再没有哪个能比楚妙璃这个通晓阴阳的更清楚对方有多清正廉明了。   收到消息的罗知县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赶来了楚宅。   他来的时候,还带上了一沓厚厚的人形图影。   “还是小仙姑慧眼,您说得对,这么多年以来,我确实对九曲山上那一群悍匪耿耿于怀,做梦都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将他们从山上赶下来,一个不落的送上断头台!”   罗知县语出愤慨地将九曲山上众悍匪的诸多罪状一一朝在场众人道来。   大家听得自然一个个都义愤填膺的只恨不能当场剜出那些畜生们的心肝拿来下酒。   楚宅的一切消息,对新华县的人们而言,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也不知怎么的,整个新华县就传遍了楚家的小仙姑要再次开坛做法,惩戒九曲山那群无恶不作悍匪的消息!   刚听到这消息的大家激动坏了,一口一个的老天有眼,特别是那些曾经受过悍匪荼毒的,更是当场落下泪来,对着楚宅所在的方向磕头不止。   楚妙璃在走阴世界待了那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手堪称妙到毫巅的控鬼之术。   因此,她是半点都不怯场的于众目睽睽之下,牵着自己祖母的手,一派落落大方之色地走上了由新华县衙役们临时搭建而成的法台。   而罗知县等一众新华县的政府官员,也难掩激动之色的在下面帮着维持秩序。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们可受够了这九曲山悍匪的苦楚,做梦都盼望着他们倒大霉了!   走上法台以后,楚妙璃在万众瞩目中,再次跳起了招魂舞……   上次看到她跳时,大家还满脸的不以为然之色,但这次她一跳,几乎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的屏住了呼吸,一个两个的踮着脚尖,抻仰着脖子,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地努力朝着楚妙璃周边的方向望去。   没过多久,距离人们足有数丈高的临时法台上,接二连三的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鬼魂。   上回只见到两个的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里直冒星星的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呼喊起来。   “老天爷……我认得它!我认得小仙姑旁边那个肚肠流了满地的!那是钟老爷啊!那是合孟镇的钟老爷啊!它不是在九年前被九曲山上的匪首给当场开膛破肚了吗?没想到它鬼魂竟然还在!竟然还在啊!”   “你们快看!快看小仙姑后面那个!那个穿着红衣服的!那不是咱们县甜水井巷的常家小娘子吗?它不是去姥姥家走亲戚的时候,被……被九曲山上的那些杀千刀的给……给那啥了吗?你们看!你们那真的是它啊!我滴个天爷爷哟!原来它当时真的是穿着嫁衣悬梁自尽的啊!我还以为那只是人云亦云的传言呢!”   就在大家为楚妙璃身边陆续出现的鬼魂群情激动,震撼不已的时候,楚妙璃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舞动,她眼神锐利而充满威严的注视着面前这群张牙舞爪、凶戾可怖的魑魅魍魉,“我把你们召唤出来的原因,想必即便我不说,你们也心知肚明了!去吧!用你们的能力,去为自己报仇雪恨,去把他们赶出九曲山吗?”   “小恩公,难道我们只能把他们赶出山,而不能……而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们吗?”那合孟镇的钟老爷用一种充满凄厉的语气问道。   此时此刻,它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上充满力量,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小姑娘……不,是小恩公所赐。   “你们已非阳世人,如果对那些匪徒下手的话,只怕永生永世都无法投胎了——行了,你们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楚妙璃打住钟老爷几欲冲口而出的辩白和恳求。   “我知道你们不在乎这个,但是你们的家人也不在乎吗?”   楚妙璃目光炯炯地环视着在场所有鬼物。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对鬼物来说是多么可怕的惩罚!你们听我一句,放下怨恨,阳间的事,就让阳间的人自己来处理吧!”   “家人……我们的家人……”   原本被怨恨激得满眼猩红的鬼怪们一个个的变得安静了下来。   它们默默回想着它们死后亲人们那痛不欲生的憔悴模样,一个个地放下了与那些悍匪们同归于尽的念头。   在那些魑魅魍魉争先恐后的朝着九曲山所在的方向疾飞而去以后,楚妙璃半闭着眼睛,用只有她和系统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我爷爷因为修为不足而引发剧烈反噬的灵魂……真的只有走一趟地府,才能够重新补全吗?” 第42章 地府鬼(1)   楚妙璃与系统签订的是见习契约,即便今日没有她爷爷的事,她也要继续投身进任务中了。   毕竟,从她主动摘下自己手腕上系着的那个小香炉起,她的人身自由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因此,在九曲山上的匪徒们被那一群被他们坑害的厉鬼尽数驱赶下山以后,楚妙璃就深藏功与名的和自己的长辈们一起回家去了。   一直都积极向着他们家靠拢的罗知县在百忙之中,毕恭毕敬地对着楚妙璃等人离去的方向深深作了个长揖,感谢她今日对新华县,以及新华县方圆数十里的仗义援手之情。   回到家以后,楚妙璃不待楚老太等人问出他们心底对楚老头的担忧和关怀,就直接拽下自己手腕上的银制云纹小香炉高高抛上了天空。   再次来到银制云纹小香炉内的小空间时,楚妙璃还真有一种恍若隔世一般的感觉。   “明明离开还不到半月,怎么瞧着,就仿佛离开了一个世纪似的。”楚妙璃带着几分感慨的摇了摇头,然后定睛朝着那金灿灿的一团望去,“哎呀,系统,好久不见啦!”她半开玩笑地和光球打了个招呼。   “……”莫名有一种自己好似被见习宿主给调戏了的系统。   “爷爷虽然已经被我引入了修行道,但到底才刚刚修炼不久,想要补全他因为越阶而剧烈反噬的灵魂,应该算不得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吧?”眼见着系统重新摆出一副当机样的楚妙璃翘了翘嘴角,带着几分期盼和希冀的望着光球继续追问道。   “不,您错了,”系统半点面子都不给楚妙璃的直接否决了她的猜测,“一个修炼者的灵魂和一个堪堪踏上修行道与凡人无异的灵魂,是没有丝毫可比之处的,修炼者的灵魂破损,就如同可以自愈的星光宝石一样,只要仔细拼合,那么总有恢复如初的时候,但犯人的灵魂不同,他们的灵魂就和豆腐一样脆弱,乍然落入灰里,即便是再怎么想着要把他们重新漂净回来,也会掺杂上别的什么污点,甚至……永无寸进。”   系统的话让楚妙璃的心仿佛被浸入了一大盆冰凉刺骨的冷水里,酷寒得她灵魂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也就是说……即便我把我爷爷的灵魂给补回来……他也不是我爷爷了?!”楚妙璃的语气里充满着战栗的味道,如果不是灵魂无法落泪的话,此刻她恐怕已经泪洒满襟。   虽然楚妙璃并不愿意承认,但她却是个实打实的苦命人。   小小年纪,母亲就因为父亲出轨,而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一起坠下了高桥,她还没来得及为变成孤儿的自己感到悲伤,本来就身体孱弱,平日里还要靠女儿女婿帮扶的外祖父母也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刺激,双双撒手人寰……   等到好不容易在警方和父母领导的帮助下,再次有了容身之地,却发现,那个同样被她唤之为祖父的人,不知在何时,已经对她深恶痛绝到了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步。   而今,蒙天之幸,让她得以转世重生,并且再次遇上四位真心实意疼爱她的长辈……   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她失去了他们中的一个,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心中揪乱成一团的楚妙璃突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仁慈了!   早知自己的爷爷有可能救不回来了,她根本就不会看着那是她本源世界的份儿上,硬逼着那些魑魅魍魉们放了那些可恶的匪徒一马!   她应该亲眼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鬼怪们将他们生吞活剥下肚的!   她应该这么做的!   楚妙璃后悔了!   深深的后悔了!   眼见着见习宿主因为它的一句话而陷入走火入魔之态的系统连忙出声补救道:“还请见习宿主不要激动,在见习宿主的爷爷被送回以后,系统已经在第一时间将见习宿主爷爷破碎的灵魂储存起来了,只要见习宿主早日把见习宿主爷爷的灵魂补全,重新投放进他的身体里,那么,一切都与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楚妙璃表情有些呆滞的看了半晌系统,才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地再次求证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爷爷还在?他不会变成别的什么我不认识的人?也不会转换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性格出来,把我们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系统再次肯定地对楚妙璃说道:“是的,确实如此。”   如今的楚妙璃虽然还是灵魂状态,但她依然有一种头晕目眩的冲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勉强稳了稳心神,真心诚意地对系统道了谢。   她知道,系统本来并没有义务为她收集她爷爷的灵魂,毕竟,他们还没有签订正式的契约,系统也没义务和必要去为她着想,但是它依然这么做了……   楚妙璃是个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人。   她不知道系统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考虑,才会伸出援手助了她一把,她唯一知道的是,往后再不能像从前那样,一直都对系统抱有着极强的排斥和戒备心理了。   最起码的,她应该好生尝试一下与系统缔结正式契约的可能性了……   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满心沮丧的认为,自己终有一日也会落得其他见习宿主那般的可悲下场,魂飞魄散于这偌大的天地之间。   这样思考着的楚妙璃头一次望向系统的眼神,带上了些许野心的味道。   而这野心……是系统曾经在无数任见习宿主身上瞧见,却唯独没有在眼前这位身上瞧见过的!   她对它有了占有欲!   真真切切、实打实的占有欲!   这种认知,险些没让系统喜不自胜的又一次陷入当机的境地。   尽管,它压根就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也一样。   在系统的辅助下,楚妙璃很快选中了那个可以帮助她爷爷补全灵魂的世界,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大拇指用力按在了那龙飞凤舞写就着‘地府’二字的古篆体画卷上。   一阵天旋地转后,楚妙璃已经出现在了一间女子的闺房之中。   在那里,有一个脸色泛着灰败木讷色泽的女人正缓缓地朝着她这边望了过来。   老早以前,就从系统口中得知,想要进入某个任务世界,就必须顶替某个人的身份生存下去,否则就会被任务世界的天道给排斥出空间的楚妙璃深吸了口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地望着那容貌娟秀绝伦却满布细微爪痕创口的女子说道:“你……还好吗?”   “呵,如果我还好的话,那么,你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那披着一头如黛青丝的女人眨落了两串泪珠,语带自嘲地讽笑了一声。   她有着一双极其好看的凤眼,只是这凤眼里所耀动的仇恨怨憎之火,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消受得起的。   心念微动的楚妙璃尽可能的用一种不会触及到对方痛处的平稳语气说道:“既然你已经清楚了我的来意,那么,你能否告诉我,在我成为你的日子里,你……希望我为你做点什么?”   那长发几乎要拖到地上的女子大概是很长时间没有与楚妙璃这种心绪十分平和的人接触过了。   她表情有些怔忡又有些嘲弄地眨了眨充满恸色的凤眸,“希望你为我做什么?难道,你什么都会为我做吗?”   她的声音就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样的悦耳动听,带着一股子让人着迷的味道。   这样的女人……   这样一个完全可以用绝色来形容的女人……   楚妙璃没办法理解,她到底是因何缘故,落到了如斯地界。   不过她并没有把心里的疑惑表露出来,而是用一种十分平静地语气说道:“这是应该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在这个世界,我们是同一个人,因此,只要是你想要我为你做的,我都会为你达成。”   “……”长发将将快要及地的女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楚妙璃。   楚妙璃微微抿了抿嘴唇,把她与走阴婆的那一次交易说给女人听。   有着一双绝艳凤眸的女人笑了,“哈,那也是个傻女人。”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脸容带着几分扭曲地道:“你说得对,在你接替了我的一切后,你就是我了,自己为自己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凤眼女人深吸了口气,将她的过往毫无保留的朝着楚妙璃娓娓道来。   直到这时,楚妙璃才知道对方居然是重生的。   “你也未免太傻了!”楚妙璃的语气里充满着唏嘘地味道。   即便是她,恐怕也没办法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用注定衣食无忧、安谧幸福的下辈子去赌一个注定渺茫看不清前路的上一世。   “如果你没有来的话,那么我这一回,确实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也不知是不是将自己的过往尽数倾吐的缘故,凤眼女人的神情明显有所缓和,“不过好在我头上这九世善人的光环还算有用,瞧,我这不就等到你了吗?”   凤眼女人赤裸着如白雪一样的双足,摇曳生姿地朝着楚妙璃缓步走来。   “只不过……比起你上回遇到的那位老婆婆,只怕,我的身体比她的还要不如……对此,只能请你多多担待一二了。”凤眼女人轻轻将自己凉得仿佛一块冰一样的手放在楚妙璃的掌心里,然后一点点地看着楚妙璃将她破碎不堪的灵魂从那具已然接近腐朽的皮囊中一点点地挤了出来。   她神色平静,没有半丝挣扎。   “为了报仇,我放弃了再次投胎的机会,重新逆转时空回到这个世界,预备着重头来过,谁知……这逆转时空所带来的庞大压力,根本就不是像我这样道行浅薄的微末小鬼所能够承受得起的……若非我是九世善人,若非我有着九世功德加身,恐怕,我压根就坚持不到你来……”   她的眼睛里一点点的,有猩红的血液蜿蜒流出。   “既然,你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那么……我能不能请求你……请求你帮我报仇雪恨?我能不能……能不能请求你……让我这凭靠着魂飞魄散所换来的一辈子……活得恣意快活?”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楚妙璃一定会为你达成。”   从系统口中得悉眼前女子已然无救的楚妙璃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越发显得飘忽的身影,斩钉截铁地说道。   凤眼女子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绝美面容上一点点的浮现了一抹再甜美不过的笑容。   “虽然我们是头一回见,但是我信你,楚姑娘,我信你!”   她在楚妙璃的遗憾注视中,缓缓合上那双逼人绚烂的美目,安然赴死。   在魂飞魄散的最后一刻,她用一种近乎轻贱和自卑的语气,低低呢喃:“他们都说女人的美貌是引诱男人犯错的原罪……楚姑娘,我希望你……能够改变他们的这一观点……希望……希望你真的能够顶着这样一张面孔,不惧人言的在这个世界……恣意而活。”   眼睁睁看着对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楚妙璃语带叹息地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回应道:“我说了,既然我继承了你的一切,那么,你所有的希冀与渴望,我都将替你达成……”   语声骤然一顿的她侧耳聆听着外面逐渐窸窣攀爬而上的动静,凤眸森冷异常地勾出了一抹冰寒至极的弧度。   “而所有的改变,就从今天这个注定要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晚上开始吧!” 第43章 地府鬼(2)   楚妙璃这次顶替的对象,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   这位小姐姓顾,名采薇。   因幼失怙恃的缘故,被即将撒手人寰的母亲托付给了她唯一的远房表姐封氏教养。   封氏已经成亲多年,如今跟随着丈夫在一个叫泯水的小县城里做主簿。   他们家的生活虽然过得谈不上奢华,但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衣食无忧。   封氏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   大儿子叫封泽华,小儿子叫封泽卓。   封泽华性格严谨寡淡,一心全在举业上,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为官做宰,尽展一身所学。   而他的弟弟封泽卓却与他截然相反。   封泽卓是个色中饿鬼,在他看来,那恼人的油墨书香味远没有脂粉堆里的女儿香更来得让他着迷。   好在,他是幼子,封家也不指望着他顶门立户,于是,他的日子也就这么浪浪荡荡,潇潇洒洒的胡混过来了。   顾采薇来到封家的时候,才将将刚满九岁,虽然面上犹带稚气,但是已可见成年后的风华绝代。   封泽卓在脂粉堆里打了这么多年的滚,一眼就瞧出这远房表妹是个美人胚子,只不过他一向对小姑娘不感兴趣,因此,他勉强按捺下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决定一切等小表妹及笄再说。   等到那时,如果表妹长得天姿国色的话,那么他就纡尊降贵把她这无依无靠的小孤女给娶了,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像表妹这样已经到了自家碗里的肉,他是断断不可能再让给别人的!   当然,这话又说回来了。   如果这远房表妹越长越丑的话,那么,他也就只能对其说一声抱歉了,毕竟他封二少在泯水县可是出了名的好美色!   就在封泽卓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的时候,他却不知道还有两个男人也瞧中了顾采薇的这张脸,并且也在心里对她生出了几分觊觎的心理。   这两个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他的父兄封老爷和封泽华。   只不过,他们的这种觊觎心理,与封泽卓的截然相反。   封泽卓只是纯粹瞧中了顾采薇长大后的逼人艳色,而封老爷和封泽华,瞧见的却是顾采薇即将带给他们的诸多利益和一条梦寐以求的晋身之阶。   他们抗拒不了这种诱惑。   基于各怀鬼胎又殊途同归的关系,顾采薇平平顺顺的在封家长到了十五岁。   也就是在这年夏天,封泽卓在与狐朋狗友喝酒的时候,嘴上没把门的将寄身于自家的小表妹形容成了洛神下凡,夷光重生。   也就是在这年夏天,受不得狐朋狗友激将的封泽卓喝得醉醺醺的闯进了顾采薇的闺房,意图用这样粗暴至极的方式来像他的那群小伙伴们证明,他之所以到口的香肉一放就是这么多年,并不是他吃不着或身体不行了,而是因为他天生就养了副怜香惜玉的柔肠,不忍心暴殄天物罢了。   封泽卓醉闯自家表妹闺房的事情在泯水县闹得很大。   因为左邻右舍都听到了顾采薇声嘶力竭的哭喊救命声,也听到了封泽卓酒精上头后那猥琐浪荡至极的狂笑声。   封氏是个溺儿成性的人,若非如此,封泽卓也不会养成这样一副无法无天、唯我独尊的性格。   正在给长子说亲的她,为了补救他们家男丁的名声,毫不犹豫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顾采薇这个远房侄女的身上。   反正在她看来,能够帮着顾采薇的母亲将顾采薇养到这么大,已经得对起她的托付,也对得起顾家给她的那厚厚一沓银票了。   封氏处理这事的效率极高,说是快刀斩乱麻也不为过。   可是她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猪队友拖后腿啊。   一心盼望着把顾采薇这便宜侄女献给顶头上司的封老爷压根就没办法接受自家小儿子意图侵犯顾采薇还险些成功的恼人现实,直接命人将他压倒在一条长凳上,亲自将他揍了个半死!   偏生,封泽卓是个混不吝的,长辈们越生气,他就越大声嚷嚷着他与表妹是两情相悦,是互许终身,父母没资格,也不能就这么活活拆散了他们这一对有情人!   心里本来就怒气冲天的封氏夫妇在听了封泽卓这堪称火上浇油的话以后,险些没当场气炸了肺!   他们一个再次气急攻心地挥起了板子,一个则当着所有下人的面将三魂七魄都被惊走了大半的顾采薇给挠了个满脸桃花开!   等到顾采薇从这场她以为永远都不会终止的噩梦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自己的远房姨母锁进了一间逼仄异常的阁楼里,再也见不到半点阳光。   自幼寄人篱下的顾采薇性子十分柔弱敏感,虽然长了一张艳丽至极的脸和一双充满存在感的凤眼,但是……性格就与那见到大灰狼的小白兔一样,柔弱温顺的可以。   被姨母当众狠挠了一把又塞进阁楼里的她虽然觉得满心委屈,但也并未为此而做出什么反抗,而是安安稳稳的就这么在阁楼上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谁知,好景不长。   在她被封氏强行关进阁楼后的第三十五天,臀伤好了大半的封泽卓悄无声息地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搭着梯子,爬上了阁楼,把顾采薇的清白给毁了!   眼睛里永远只瞧得见别人过错的封氏在得悉顾采薇又一次‘勾引’自己小儿子后,顿时整个人都差点没就这么怄得昏死过去!   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的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居然命丫鬟用一碗迷药弄昏了本来就伤心欲绝的险些没背过气去的顾采薇,要把她远远卖到某个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楼子里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潜伏于暗中等待时机的封泽华中途截了自己母亲封氏的胡,偷偷租赁了一间小院落,将顾采薇给养了起来。   顾采薇虽然在自己姨母和二表哥的身上吃了大亏,但生性单纯荏弱的她还是出乎本能的对仗义朝她伸出援手的封泽华生出了几分依赖倾慕之心……   同时,这份依赖和倾慕,也彻底将她给送进了无边地狱。   顾采薇在被封泽华救走后的半月,检查出了身孕。   孩子不用说,是封泽卓的。   已然将顾采薇当做自己摇钱树一样看待的封泽华如何可能接受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孽种?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哄骗着顾采薇把孩子给打下来了。   由于这胎落得仓促又没精心补养的关系,自那以后,顾采薇患上了一种极为麻烦的女儿症,成为了封泽华口中的药罐子,还是个极端惹人嫌恶的药罐子。   是的,在查出顾采薇犯了那样一种只要行房就疼裂如刀割的症状以后,封泽华一改平日里的和颜悦色,整个人都变得狰狞可怖起来。   不过,顾采薇就算是个药罐子,那也是个极其美丽的药罐子,所以,在她的身体在漫长的求医问药,总算有所好转后,封泽华很快就如同他原先所考虑的那样……带着一个蒙了眼睛的男人送进了顾采薇的闺房。   当时,因为是第一次的缘故,封泽华怕她反抗,特特给她用了能让人筋骨酸软又神志清醒的药物,等到那客人又被蒙着眼带走以后,得偿所愿的封泽华又重新恢复了他那张和颜悦色的面孔。   他表情柔和的哄着顾采薇,让她别生气,说他也是为了让她衣食无忧才会出此下策……还说他一点都不嫌弃顾采薇,即便她已经成为了大家眼中的破鞋,在他心里,她依然是那个刚刚来到他家的小姑娘,美丽极了。   顾采薇虽说性子柔弱无争,但到底也是幼承庭训的官家小姐,面对封泽华这恬不知耻的说法,她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狠唾了他一口,转首就往旁边的床柱上,用力撞了过去!   封泽华万没想到自己这柔弱无争的小表妹居然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他在大惊失色的同时也忍不住恼羞成怒起来。   他气急败坏的威胁顾采薇,说她要是不好好听他的吩咐,帮他招呼客人的话,他就把她重新交还给封氏,让她当真去过那种迎来送往,夜夜笙歌到天明的日子。   为了防止顾采薇在他没有注意的时候再度自我了断,封泽华还不忘补充一点,如果顾采薇还敢自尽的话,他一定会遣人剥了她尸身上的衣物,丢在闹市口上去任人观赏,不仅如此,他还会将她的祖宗十八代都写在一块牌子上,以证她的出身来历。   “……等到那个时候,恐怕你们你们老顾家的祖坟都会暴动吧?噢,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你父亲是个身世不明的孤儿,他根本就没有祖坟,不过没关系,我相信大家对前任顾知县女儿的玉体还是会十分好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用五十份信仰之力,将顾采薇躯壳里残留的记忆尽数吸纳提取过来的楚妙璃在这个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的她一面眼神漠然的继续聆听着越来越近的窸窣攀爬声,一面用只有她和系统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问:“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知道楚妙璃现在心情必然极端不好的系统赶忙将这一世楚妙璃这一世需要完成的任务说了出来。   楚妙璃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这回不需要在收集信仰之力了吗?”   “是的,因为见习宿主已经清楚的意识到了信仰之力对见习宿主的重要性,所以见习宿主不需要再像上一世一样,刻意去收集信仰之力了。”   前些天给楚家人测资质的时候,因为言多必失的缘故,险些在楚妙璃面前漏了马脚的系统如今是越发的显得沉默寡言了。   毕竟,它不可能每次都凭借着“因为喵崽儿是只宠物,所以才能够买四赠一”这样的蹩脚借口给糊弄过去。   对楚妙璃来说,不用去刻意的收集信仰之力,无疑是一件十分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是……那有若云山雾早一样的攻略对象,到底还是让她再次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就不能痛快点的直接把那人姓谁名谁又住在哪里告诉我?如此大海捞针的,你要我找到哪个猴年马月去?”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悻悻然的色彩。   “只要见习宿主努力完成系统颁布给您的任务,那么,您很快就能够与这辈子的攻略对象相遇的。”系统用肯定地口吻答道。   “……希望如此吧,”楚妙璃对此却并不怎么抱有希望,不过,她对于那即将再次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攻略对象却是极为好奇,“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儿,又有没有我的毅哥儿性子可爱。”   对于楚妙璃这充满期待的口吻……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情绪的系统在楚妙璃识海里微微闪烁了两下,悄无声息地匿了。   与之同时,那在下面呼哧呼哧爬个不停的家伙也总算攀上了窗户口。   五官俊美的罪魁祸首嬉皮笑脸地扒拉在窗户口上,冲着房间里的楚妙璃热情洋溢地吹起了口哨。   望着他那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嘚瑟纨绔样,楚妙璃眯了眯那双仿佛天生就会说话的凤眼,也跟着微翘唇角地轻轻笑了。 第44章 地府鬼(3)   封泽卓是抱着被小表妹甩冷脸子的心理准备爬上来的。   可是他却没想到,他费尽心思爬上来以后,见到的不是小表妹的冷脸和仇视,而是一张……再灿烂不过的璀璨笑靥……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表妹如此笑过的封泽卓心神一荡,险些就这么一头栽下仓促搭起来的楼梯去。   半晌,他才满脸如释重负的冲着楚妙璃笑:“嘿嘿,采薇表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原谅我的!我就知道你心里也一定是有我的!”   他一面自顾自的往自己脸上贴金,一面撑着窗棱,动作亟不可待地往里跳,“那日是二哥鲁莽,喝了点马尿,被人撺掇的不分东南西北,才会……才会险些坏了你的清白……你别生二哥的气,好不好?二哥是真喜欢你!”   真喜欢?   你的真喜欢就是把你的小表妹践踏进泥地里,任她被你的血亲、被这世间的舆论碾做尘土吗?   楚妙璃在心中嗤笑,面上却笑得越发柔和可亲起来。   顾采薇的这张皮相是真真的好,虽然内里已经腐朽不堪,但是楚妙璃用她这张脸一笑,依然给封泽卓一种整个人都要为之目眩神夺的惊艳之感。   他呐呐地看着楚妙璃,双脚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的一步步朝着她靠近,“采薇表妹……你怎么能这么美……你怎么能这么美……”   “不行……采薇表妹……我忍不住了……我真的忍不住这满腔的相思之苦了……你让我亲一口好不好?我向你保证,我就亲一小口……我就亲一小口!”   将眼底寒光彻底敛去的楚妙璃不动不弹的就这么看着他走近自己,直到他一边吞着口水,一边迫不及待想要冲着她的脸上摸过来的时候,她才用一种很是幽凄的眼神望着封泽卓,语带喟叹地说道:“封少爷,看样子,您对您的这位表妹确实不是一般的着迷……原本我还以为姐妹们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您居然真的会……会看上一个才刚及笄没多久的黄毛丫头……”   楚妙璃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封泽卓脸上的表情止不住的就是一愣。   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楚妙璃问:“采……采薇表妹?你怎么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采薇表妹?直到现在您居然还叫我采薇表妹!”   楚妙璃的喉咙里带出了几分哽咽之色。   “封少爷,难道您听不出我的声音了吗?我是茹娘啊!是彩绣楼里的茹娘啊!”楚妙璃用一种哀绝痛绝地眼神看着封泽卓那张俊俏不凡的脸蛋诘问道。   “……你……你说什么?”封泽卓被楚妙璃的这句话惊得险些没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他条件反射地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用一种几近语无伦次的声音,对楚妙璃强笑道:“采薇表妹,我知道我前些日子做的那事儿确实很不地道,很混账,很畜生,但是……但是你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吓我啊!不管怎么说,你也唤了我五六年的二表哥,你怎么忍心把我吓成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   说着说着,自觉又多了几分胆气的他用力擦了把额头冒出来的白毛汗,亡羊补牢似地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势道:“而且,这彩绣楼和茹娘的名字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那可不是好姑娘应该知道的……以后,你切记不能再说了,会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的!”   素来信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封泽卓直到这个时候,都不忘口花花一把。   “会脏嘴?”在封泽卓惊恐至极的注视中,楚妙璃的眼睛里一点点的流出了殷红的血泪,“会脏嘴!当日封少爷您在那见不得人的地处乐不思蜀、流连忘返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我们这些会让您表妹脏嘴的玩意儿也会弄脏了您胯下的那二两肉呢?!”   “表妹!采薇表妹!你!你别再和我开玩笑了!你你你你你……你再这样……我就真和你生气啦……啊!”强忍住没有像个受惊的女人一样,当场尖叫出声的封泽卓嗓音里已经带出了几分破音的味道。   “直到现在您还把我认作是您的表妹吗?可是我不是啊!封少爷!我真的不是啊!我是那个因为怀了您的孩儿,又不被您的母亲容许进门……而不得不带着孩子跳井自尽的茹娘啊!那个您在欢好时候,亲吻着我肩头的胎记,口念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的茹娘啊!”   楚妙璃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让封泽卓的双腿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摆子。   原本心里藏着的那点窃玉偷香的心思,也在这一刻伴随着狂分泌而出的冷汗,彻底的化为了乌有。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他满面惊恐的看着自己即便是不住流淌着血泪,也依然美得惊人无比的‘表妹’,用几不成调的声音问:“你……你真的是茹娘?是彩绣楼里的那个茹娘?可……可是你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确实死了,还是您的贴身小厮旺财收的尸,您还记得吗?”楚妙璃在嘴角勾起一抹惨淡至极的笑容,“您应该已经忘了……毕竟……您又有了新欢了……新欢还是自己的亲表妹……这多好啊……您的母亲一定不会再阻拦你们了……你们一定可以幸幸福福快快乐乐的在一起了!”   楚妙璃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激动无比,她努力前倾着身子,张牙舞爪地意图朝着封泽卓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封泽卓被她这一行径吓了个半死,好在,他很快就发现对方大概是刚刚才附上自己表妹身体没多久的缘故,动作十分的迟钝滞缓,哪怕她此刻已然耗费了自己浑身的所有力量,但依然只能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这一发现,无疑给了封泽卓莫大的安慰,也给了他重新镇定下来和眼前女鬼周旋的勇气。   “可是封少爷!我好不甘心啊!您忘了吗?您忘了您曾经对我许下过的承诺吗?您说过只要我怀了您的孩子,您就会给我赎身,让我风风光光进您家门的!可是呢……可是结果呢?”   楚妙璃继续努力地朝着封泽卓不住的伸手,不住的尝试着去捉住他的衣服或别的什么。   “您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才死了多久啊!您就移情别恋了!这就是您对我的感情吗?这就是我宁愿带着孩子去死也不愿让您有半点为难的感情吗?”   面对楚妙璃的质问,平日里没少口花花胡乱许诺的封家二少险些没就这么当场就这么两眼一翻的晕死过去。   他怎么知道这茹娘居然会蠢到如此地步!   连恩客在床笫之间随口说来的话语居然也会当真?!   不过,即便他心里再怎么想要骂娘,为了保住自己和表妹的小命,他还是强作镇定地对着面前的女鬼说道:“茹娘,你别怪我,你离开的实在是太久了,虽然我这样说有些过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   他语声一顿,面带哀求之色。   “毕竟,我还年轻,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我不能吊死在你这一棵树呀!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而且,这话又说回来了,难道你不希望我幸福吗?”   封泽卓一面尽可能的逼迫着自己用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看着楚妙璃,一面继续用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继续往下说:“茹娘,人鬼殊途,虽然我还是很舍不得你,很怀念你曾经的美好,但是,为了你我都好,你还是……尽早从我采薇表妹的身上离开吧。”   这样我也好尽早脱身,抓紧时间找个道行高深的大师来把你给收走了!   “离开?不!我不要离开!我要继续留在这具身体里!我要与您再续前缘!”   楚妙璃极其抗拒封泽卓的这个提议,她不停地摇着头,边摇头,边挣扎着要朝着封泽卓走过来。   “封少爷,难道我不好吗?难道您当真不再喜欢我了吗?难道我对您的一片痴心还比不上您那个连情窦都没有打开的表妹吗?”   眼睁睁看着楚妙璃趔趔趄趄朝他走来的封泽卓脸都绿了。   因为对方无法动弹,才勉强与对方周旋了这么久的他忍不住又后退了两步,“你——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就别怪我不顾念旧情的去外面找天师回来收你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想到了天师的缘故,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走的磕磕绊绊、艰辛无比的楚妙璃在听到封泽卓说的这番话以后,忍不住又流出了两行血泪。   “天师?!”   她满脸控诉地看着他,面上的表情已经因为不可置信而扭曲成了一团。   “找天师?封少爷……您居然要找天师来收了我?您怎么能如此狠心?”   话才脱口就后悔的险些没在自己脸上狠扇一巴掌的封泽卓连忙补救道:“如果你愿意从我表妹的身体里离开的话,那么我可以答应你,不找天师来收你!相反,我还会请佛寺的大师们,好好的超度你们的母子,让你们母子能够顺利得以往生。”   “请佛寺的大师们来好好超度我们母子,让我们能够顺利得以往生……”楚妙璃像是被封泽卓说的话给彻底吸引住了,她神情很是怔忡的重复着,踉跄前行的脚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戛然停住了。   “是啊,是啊,只要你愿意从我表妹的身体里出来!”封泽卓忍着恐惧,继续趁热打铁的说。   “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开心,因为我爱的男人一直都惦记着我们母子,还想着要给我们超度……如今……呵呵……”   楚妙璃在嘴角勾起一抹森冷异常的弧度,“比起老老实实的被那些大和尚超度进地府,我还不如用另一个方法来彻底成全了我对封少爷您的一片痴心!”   楚妙璃再次抬脚朝着封泽卓走了过去,“封少爷,你知道井底有多冷又有多逼仄吗?我的身体都泡胖了,很胖很胖的,如果当时你也去看了,恐怕会被我吓到,恐怕再也吟不出杜甫老大人写的那句肌理细腻骨肉匀的诗……”   一直都战战兢兢,紧锁着她的每一个举动不放的封泽卓毛骨悚然的发现她走路的动作,比起刚才又顺畅自如了几分。   “可是那时候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啊……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天真的以为……你一定会为我和孩子的死感到伤心……感到难过的……呵呵……我真傻呀……我怎么就一时想不开的,要为你这样一个毫无担当又铁石心肠的臭男人寻了短见呢?”   楚妙璃一边满脸自嘲地摇着头,一边用一种近似哭泣般的声音,幽幽对封泽卓颈边的空气说道:“孩儿,我的好孩儿,为娘不再拦着你啦,”她在封泽卓几近肝胆俱裂的目光中,呜呜咽咽地说:“去吧,去吧,用你的脐带,把你的父亲活活勒死,让他和我们一起……回到井里去吧……那才是我们一家三口应该待得地方啊!”   本来就被楚妙璃能动,并且越来越灵活自如这一事实给骇了个半死的封泽卓在听了楚妙璃的这番话以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满腔的恐惧之情,他胡乱挥舞着自己的双手,试图驱逐开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着的——要用脐带往他脖子上勒的鬼婴,一面歇斯底里地嗷嗷乱叫着的,一面就这么闭着眼睛,慌不择路地从二楼一跃而下! 第45章 地府鬼(4)   封家就封泽华和封泽卓这两个孩子。   封泽卓一出事,封老爷其他人自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封泽华此时正在为封泽卓坏了小表妹的名声而余怒未消,因此在听说封泽卓偷爬小表妹禁足的阁楼,并且从二楼摔下来之后,他非但没有紧赶慢赶的跑去探望,相反还是异常解气地说了句:“活该!”   当然,在说这句“活该”以前,他没忘记用很是恼怒的口吻问过来通风报信的下人,封泽卓这回有没有得手。   直到确定小表妹一切都好后,他的脸上才重新有了笑容,与之同时,对自己那总靠下半身思考的弟弟也更添了一层厌恶。   封泽华能够硬着心肠不去看自己的弟弟,不代表封家夫妇也能够如他一样的,不管自己儿子的死活。   已经洗漱完毕,准备上床的封氏夫妇一听说儿子出了事,连外衣都忘了披,就急匆匆地赶到了楚妙璃被禁足的阁楼底下。   当他们借着月光,看到封泽卓那条扭曲成里一个古怪的弧度的腿时,险些没眼前一黑的当场晕死过去。   “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赶紧去前街的保和堂把安大夫给请过来!”封氏顾不得在将就她那主簿夫人的颜面,望向周遭那些仆婢的眼神,更是凶狠的几乎要杀人。   在她看来若无这些小人的撺掇,她向来乖巧听话的儿子也不会在深更半夜的时候来爬那小狐狸精的窗!   特别是当她想起前不久儿子满脸痴情的对她和丈夫喊着他与那小狐狸精两情相悦的时候,封氏更是满心怨恨的险些没咬碎一口牙齿!   如果她早知道自家那远房姊妹会生出这样一个烟视媚行的贱人,她根本就不会把人领回来,脏了他们封家的地头!   越想越恨的封氏一边让人小心翼翼的把封泽卓抬到一块木板上,送去他住的院落,一边铁青着脸,让贴身侍候的婆子拿了阁楼的钥匙,就要再上去抓那小狐狸精一个满脸桃花开。   上次是因为实在是被小儿子气狠了,才没来得及阻止妻子的动作——眼睁睁看着她险些把外甥女给毁了容的——封老爷一见封氏这架势,顿时把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怎么?上次那几下还没挠个够?”封老爷一脸没好气的捉住妻子的肩膀,“还想再在人姑娘脸上挠几道杠子出来?你也不怕她就这么被你给彻底毁容了!”   本来就因为小儿子折腿的事情而狂怒不已的封氏一听丈夫这话,乍然会错了意。   她咬牙切齿地用力拍掉丈夫抓住她肩头的手,“她是我亲手养大的,我就是把她杀了,她也不能有任何意见!”   封氏满脸冷笑地看着封老爷道:“还是说,你也和你儿子一样,被那小狐狸精给迷住了?所以才这么怕我挠花了她那张专门生来勾引男人的脸?!”   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名声和面子看得极其重要的封老爷一听妻子这颠倒黑白的话,险些没气歪自己的鼻子!   “你这红口白牙的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忘了我前几天和你说过的话了?”   忍了忍才没当着下人的面直接一大耳光子扇过去的封老爷,望向封氏的眼神,凶戾可怖的让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一哆嗦。   她嗫嚅了两下嘴巴,气焰微微有些转弱的望着丈夫道:“……可你上回不是说……因为卓儿的缘故……那好事已经没咱们的份儿了吗?”   封氏在外人面前虽然张狂得很,但是在自己的丈夫封老爷面前,就如同见了老鼠的猫儿一样,说不住的战战兢兢,逆来顺受。   “以前是我想岔了,”封老爷冷着脸硬掰着妻子的肩膀往小儿子的院子走,“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物罢了,只要送过去的时候还是完璧,相信以老大人的宽容,是不会对此有什么意见的。”   封老爷一边眼睛明亮的说,一边忍不住回头望了那从始至终都显得异常安静的小阁楼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阁楼相较于以往,仿佛增添了一层说不出的鬼魅之气一般……让他心中不可抑制的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寒意。   封老爷皱了皱眉头,将这股突然滋生出来的古怪感觉驱散,继续对着妻子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咱们这外甥女儿,确实长得非常不错,只要我们顺顺当当的把她给献上去,不止我现在的位置要往上挪一挪,就是泽华也能说上一门好亲了。”   封老爷对酷似自己的长子是打从心眼里儿的喜欢,虽然他近年,在考举一途上有些不顺,但是封老爷相信,长子总有一日,能让整个泯水县都为他刮目相看的。   在封家,对封泽华亲事异常上心的可不止封老爷一个。   封老爷不提还好,一提封氏的脸就因为满心的忧虑而皱恼成了一团。   “唉,咱们家泽华什么都好,就是这心气儿,委实太高了点!老爷您掰手指头数数,这些年来,我都给他选了多少门亲了,他就是瞧不上眼!要知道,别人家的儿子到他这个年纪,儿子都满地爬了,可他呢?直到现在还无着无落的可着劲儿让我们为他牵肠挂肚!”   向来觉得长子哪哪都好的封老爷很不喜欢妻子这絮絮叨叨的牢骚样,“咱们儿子这不是在胡闹,而是在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清楚长子是想要借着他的婚事和未来妻族更上一层楼的封老爷很瞧不上妻子这鼠目寸光的模样。   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自家长子果然比他想的还要青出于蓝……   如果当年他也有儿子这份待价而沽的定力,也不会娶了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进门了。   不过,念在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还带回了一个那般倾国倾城的便宜外甥女儿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的宽容了她的浅薄无知吧。   反正,这世间的解语花多的是,以他如今在泯水县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弄不到手呢。   封氏夫妇赶到小儿子住的院落时,封泽卓正扯着大嗓门,痛叫的惊天动地。   一听小儿子叫得这么惨,封氏的心几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拧碎了一般,疼得她整个人都差点没抽搐起来。   她泪眼婆娑地扑倒在小儿子的床榻边,象征性地捏着拳头就要去捶他——   “娘啊!您看我都变成什么样儿了!您还捶我!”整副心肝都悬在半空中的封泽卓看到自己母亲朝着自己扑过来,反倒整个人都变得安定了下来。   封氏向来把这个小儿子疼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那装模作样的捶打顿时变成了心疼至极的摩挲。   最是见不得这母子俩这副腻歪样儿的封老爷重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真真是慈母多败儿!”   就这么板着脸出了封泽卓寝卧的门,背负着双手去外面等大夫去了。   封氏着人去请的保和堂大夫姓安,家里是祖传的御医出身,在泯水县很有地位,封老爷尽管作为一县主簿,也不敢对其有丝毫怠慢。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呢?娘都和你说过多少回了,那小丫头片子就是个会吸人阳气的小狐狸精,你怎么一看到她就总走不动道儿呢?!”   “关于这个您可不能怪儿子,您若实在要怪的话,就怪我那早已经死去多年的远房表姨母吧,”封泽卓忍着腿上的痛苦,舔着脸冲他娘笑,“如果不是她把表妹生得那么美,我也不会对她神魂颠倒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了。”   平日里封氏很喜欢小儿子这副油腔滑调的样儿,觉得小儿子是亲近她这个当娘的才会这样!   此刻,封氏却险些没被小儿子这恬不知耻的模样给气了个倒仰。   “你……你……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吊儿郎当的!你……你……你说你从这么高的阁楼上摔下来,怎么就没有把你给摔死……呸呸呸……卓儿啊!娘在这里给你撂一句准话!那小狐狸精你爹另有安排,你可千万别再想着她了!否则再惹得你爹生气,只怕娘都护你不住了!”   封氏到底做了封老爷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己的丈夫有多看中他的仕途了!   如今那小狐狸精的存在既然对丈夫的未来升迁之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别说是小儿子了,就是她自己,都不能再对那小狐狸精动半根寒毛了。   从小就被封氏泡在蜜罐子里溺爱的封泽卓对于自己母亲的话很是不以为然,不过出于对自己父亲封老爷的惧怕,他还是勉为其难地蔫耷着脑袋应承下来了。   只是,他嘴巴上是应了,心里可没应,等到他的腿伤好了,他还是要去找小表妹再叙衷肠的。   封氏不是小儿子肚子里的蛔虫,又历来喜欢把他往好的方向想,如今见他点头,自然心里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她又满眼爱怜心疼的给小儿子擦了擦额头痛出来的汗水,一面在嘴里抱怨那保和堂的安大夫怎么还没来,一面顺着刚才想起来的口风问小儿子到底是怎么从阁楼上摔下来的。   因为受惊过度的缘故,封泽卓选择性的遗忘掉了他刚才从阁楼上掉下来的原因,如今听母亲封氏这么一问,他的脸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无比。   封氏被小儿子这乍然大变的脸色给惊怔住了。   “儿啊,你……你这是怎么啦?”   她忧心如焚地来回打量自己的小儿子,边打量边扯着嗓音把丈夫封老爷唤进来,直说儿子不对劲,让他赶紧进来看看。   封老爷就封泽卓和封泽华这两个儿子,就算封泽卓再怎么不争气,他心里也还是十分挂念这个小儿子的,因此封氏一说,他就三步并做两步的走进来了。   随后,他也被小儿子这亡魂皆冒的模样给唬了一跳。   “刚刚我出去的时候,他还一切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变成这副鬼样子?”   封老爷对小儿子心疼归心疼,但说起话来依然刻薄的很,毕竟这小儿子险些误了他筹谋近六年的好事!   “我也不知道啊,”封氏捏着手帕呜呜直哭,“我就问了他两句怎么就从阁楼上摔下来了,他就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啊!老爷,你说咱们儿子这究竟是怎么了?他不会有事吧?如果他有事我这个做娘的也不要活了!”   封氏悲从中来的嚎哭声总算又重新唤回了封泽卓魂不附体的神智。   他困难地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声音沙哑异常地看着自己的双亲说道:“爹、娘,儿子不是摔下来的……而是自己跳下来的……”   “自己跳下来的?”封氏的啼哭声戛然而止,“你疯了吗?还是那小狐狸精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封老爷此起自己妻子来要冷静得多,知道小儿子这么说必然有着什么原因的他表情格外严肃地瞪视着自己小儿子的每一个表情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封泽卓困难地干咽了两下喉咙,声音带着几分战栗地说道:“爹,我……我撞……”   封泽卓一句我撞鬼了还没说完,他的亲兄长已然一副主人翁派头的亲自引领着一个穿着一身蓝色长衫,身后还跟着一个药童的俊秀年轻人掀帘走了进来。   封氏夫妇顾不得在听小儿子说话,齐齐转身迎向了那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口称:“小安大夫,您总算是来了!我们家这不孝子可就指着您救命了!” 第46章 地府鬼(5)   被封氏夫妇称为小安大夫的清俊年轻人对于病家的恭维已经习以为常。   他点头对封氏夫妇和气的笑笑,一边习惯性地宽慰了他们两句,一边带着药童来到床榻边给他检查那扭成一个古怪形状的右小腿。   小安大夫一看封泽卓这模样,就知道他应该是不小心从高空跌下,才会把腿摔成这个形状。   因为封泽卓在泯水县的名声着实有一点糟糕的缘故,小安大夫并没有特意去询问封泽卓到底是因为什么受的伤,而是熟门熟路地让封泽卓把手放在脉枕上,给他把起了脉。   把脉的结果还算理想,小安大夫略一沉吟,就要把自己的手指从封泽卓的手腕上给收回来。   谁知——   “咦?怎么会?!”   这下意识的一收却让他感觉到了些许异样的气息。   心中陡然一惊的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观察了两下封泽卓的面色,紧接着,他才勉强藏住了自己眼底几乎要浮现而出的震怒之色,吩咐随身跟着的药童给他准备笔墨纸砚。   至于夹板之类的治疗腿伤的器具,封宅的管家早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   封泽华一直都很殷勤的陪侍在一旁,如今听小安大夫要笔墨纸砚,连忙亲自从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弟弟书桌上找来一套,并且主动帮小安大夫磨起了墨。   封泽华的这一举动,无疑让封老爷极为的满意。   他一面偷偷给了长子一个充满赞赏意味的眼神,一面用充满慈爱的口吻问小安大夫他儿子的情况到底如何,严不严重?   一直都把这事儿牢牢悬在心坎上的封氏闻听此言,也忍不住高高竖起了自己的耳朵,望向小安大夫的目光里,更是充满着忐忑不安的味道。   小安大夫在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随后,一本正经地给封氏夫妇和封家兄弟解起了惑。   当封氏从小安大夫口中获悉自家小儿子只要安心静养就无甚大碍的时候,她险些没激动的喜极而泣。   她满口不迭地给小安大夫道谢,语气里的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哪里还瞧得见半点在小阁楼下的凶神恶煞。   小安大夫在治疗骨伤方面还是颇有能耐的。   在给家属们好好解说了一番封二少目前的情形后,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给对方正了骨,又用夹板为他固定,最后才开了一个疗程的药方,让封氏夫妇命下人煎了,赶紧端来给封泽卓服用。   期间,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维持自己的男子汉尊严的封泽卓扯着嗓子惨嚎的只怕方圆百里都能够听得到他的声音。   封氏看着这样的小儿子,心里当然是说不出的心疼。   不过她不敢得罪据说在京城里也有关系的小安大夫,只能在旁边胆战心惊的看着,每听见小儿子嚎叫一声,她的身体也条件反射地跟着抽搐两下。   小安大夫像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在给封泽卓妥善治疗以后,他就不顾封氏一家人的积极挽留,带着亦步亦趋跟随着他的小药童,急匆匆地朝着泯水县城外的一座没有名字的破败道观去了。   压根就不知道小安大夫离开后去了哪里的封家人用再度旧话重提了。   心里依旧为小儿子刚才那恐怖的面色耿耿于怀的封氏忙不迭地追问小儿子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封老爷对于这一点也很关心。   因为他委实想不通向来对什么都混不吝的小儿子怎么会突然变成刚才那副胆裂魂飞的样子。   封泽华对于自己的那些破事是一点都不感兴趣,但为了避免在自己的父母心中留下一个不友爱亲兄弟的印象,他还是强忍住心中的不快留了下来,想要弄清楚这个弟弟的葫芦里又卖得什么药。   封泽卓因为小安大夫的到来,再次选择性的将小阁楼里发生的一切给遗忘了。   如今听母亲提起,满腹的惊惧与骇怒几乎藏不住的他忍不住在心头生出了些许迁怒的心理   他几乎是用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语气,磕磕绊绊地对自己的家人们说:“爹、娘、大哥,我……我今儿个晚上……撞……撞鬼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封泽卓愁眉苦脸的告诉家人他在阁楼上所经历的一切时,永远都是一张笑脸示人的小安大夫也在满脸激动之色的与一位不修边幅的老道士说着什么。   “师傅,我是您一手教导出来的,我的感觉一定没错!那封家二少在我过去以前,绝对和极为凶残的鬼魅打过交道,否则他的身体里不可能会留存那么多的鬼气!”   他的眼睛里闪耀着亢奋的红光,脸上分明是一副要把那鬼魅除之而后快的急迫表情。   “……极为凶残的鬼魅?不应该呀!”   老道士早已经习惯了自家徒弟那表里不一的架势,他一面大口嚼咽着徒弟带过来的烤鸡腿,一面满脸若有所思的出着神。   “这泯水县城自从有了老道坐镇以后,哪个脑子想不开的凶残鬼魅敢主动送上门来?难道它们就不怕老道我直接把它们超度了吗?”   要知道这逗留阳世的鬼魂,心里或多或少的都有些苦衷,若非必要,根本就不可能与老道这样的大能起正面冲突。   小安大夫从小就因为资质超群的缘故,拜倒在了老道的门下,对他的本事可谓是了如指掌,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没办法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厉害鬼魅敢主动跑到泯水县来与他的师傅作对。   从小跟着父亲救死扶伤,跟着老道学习道术的小安大夫天生就对人类长了一颗菩萨心肠。   他满脸恳求的看着吃的满手油腻的老道士说道:“师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那封家二少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孽,还请您能够伸出援手,救他一救!”   “我玄门中人历来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既然这鬼魅的存在已然被我们师徒二人知晓,那我们当然得尽早收了它去,免得继续祸害其他的人。”   老道士虽然平时看着不着调的很,但是对于像这样的大事还是十分拎得清的。   因此,徒弟这么一请托,他就满脸正色地扔了手中啃得清洁溜溜的鸡骨头,决定今晚就带着自己的宝贝关门弟子去夜探一回封家。   不过在此之前,他也没有忘记好生敲打一下自己的徒弟。   “你跟着我也学了这么多年的玄门术法,应该知道这世间并不是所有鬼魅精怪都是坏的!”   老道目光炯炯的望着满脸温文尔雅的小安大夫。   “因此,等我们找到那只鬼以后,你千万别一见到它,就喊打喊杀的要把它给除了!一切都等我们把所有事情都了解清楚以后,再做别的计较。”   老道士说到这个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他这个徒弟什么都好,就一点让人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无奈。   也不知道是不是童年的阴影还在不住纠缠着他的缘故,这些年来,他虽然对每一个人类都可以做到关爱有加,但是,在面对那些鬼怪的时候,他就好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变得异常残酷可怖起来!   小安大夫对于老道的话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真正的好鬼根本就不可能逗留人间,而应该毫不留恋的在脱离了自己的躯壳以后,去往它们该去的地方。   不过,为了让师傅少揪着这个让他心烦气躁的话题不放,他还是干脆至极的点了点头,说所有的一切都听从师傅的安排,他没有任何意见。   老道士年老成精,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徒弟脸上的敷衍之色,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背负着双手让小安大夫和他一起进破庙,做今晚收鬼的最后的准备工作。   这边老道士和小安大夫在忙碌个不停,那边,封家的其他三口人,也从封泽卓那心有余悸的语气里,了解了他是怎样从阁楼上跳下来的前因后果。   封老爷等人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封泽卓,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什么叫顾采薇被彩绣楼里的花娘鬼魂附身了?   什么又叫那花娘要和她儿子一起,把他给勒死了,然后带到彩绣楼后院里的那口井里去做正经夫妻?!   “二弟!爹娘为了你的事情已经操碎了心,你能不能别再这么吊儿郎当的吓唬二老?什么叫表妹被女鬼附身,什么叫那女鬼要索了你的命去陪它!你说的话……我这个做大哥的是一个字都不信!”   封泽华就如同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冲着封泽卓大声咆哮。   他的反应之所以会如此激烈,是因为在他的心里藏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他怕鬼!而且还怕得要死!   因此,在听了自己二弟那活灵活现的描述以后,他怎么会不感到惊恐万分,又怎么会不为之栗栗危惧?!   虽然不像长子那么害怕妖魔鬼怪,但也觉得长子说的格外有道理的封老爷也忍不住用充满怀疑的目光,上下来回地打量自己小儿子。   同时在心里猜测,这小混蛋是不是因为爬了自己表妹的阁楼,怕他这个做父亲的找他秋后算账,所以才用这样蹩脚又荒诞的理由来糊弄他们。   从小到大,就没少被自己这位大哥挤兑编排以及瞧不起的封家二少爷直接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我就算再不着调,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再说了我哪根筋搭错了弦,会自己诅咒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襟口——   自从听儿子说彩绣楼里那个怀了小儿子孩子又被她给逼死了的花娘化身成厉鬼附在外甥女身上过来索命以后,整个脑子就骇木了大半的封氏几乎是用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声音问封泽卓:“卓儿,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可千万别吓娘啊!”   “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给你们看证据啊!”封泽卓一脸没好气的说。   他这回是彻底的被自己的父亲和大哥那狐疑的眼神给激怒了。   “证据?我倒要看看你拿得出什么证——”封泽华的声音毫无预兆的戛然而止。   封氏夫妇的眼睛也在短瞬间真的有铜铃那么大。   只见他们面前的封泽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扯开了襟口,露出一段因为养尊处优而格外细腻白皙的脖颈来!   在那脖颈上,分明显露着一条条古怪异常的狰狞痕迹……似绳非绳……乍然看去,让人忍不住生出一种如坠冰窖一般的恐慌感。   “卓卓卓……卓儿……你脖子上的……这这这这都是些什么啊……”封氏的牙齿都不受控制的格格打起了架。   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的封老爷和封泽华也是一副随时都要晕倒过去的惊恐表情。   封泽卓木着一张脸,伸手摸了摸自己那有些凹凸不平的脖颈……   由于他的皮肤十分白皙的缘故,这让他脖颈上的伤势更增添了几分狰狞的味道。   “如果我不说的话,恐怕你们永远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封泽卓深吸了口气,眼神恐惧而绝望的看着自己浑身不受控制打摆子的家人们说道:“这是茹娘那个没能生下来的孩子的脐带勒的……它要帮着它娘……把我这个做爹的给……给抓到井里去和它们一起过日子!”   “老天!”封氏两眼一黑,彻底厥倒在了小儿子寝卧里的地毯上。 第47章 地府鬼(6)   目不转睛看着封泽卓慌不择路的从她面前跳下去的楚妙璃心情很好。   她从袖袋里摸出手帕抹掉自己眼角用石蒜花伪装出来的血泪,笑容满面地对着正探头探脑的用充满期待和幸灾乐祸的眼神往阁楼下看的那两个鬼魂意味深长的笑。   “这里距离地面其实也算不得太高,你们想要他死,恐怕没这么容易。”   楚妙璃的话顿时让那两个鬼魂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沮丧。   不过,这种沮丧并没有在它们身上留存太长的时间。   因为它们相信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就能够把它们母子俩一起召唤出来的尊贵大人终有一日能让封泽卓那个冷血无情的畜生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样一想的它们忍不住又难掩激动地咧了咧嘴巴,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敬的味道。   楚妙璃并不清楚它们为什么又重新变得高兴起来,她向来不是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而且这母子俩手上也或多或少的沾了点血债,所以,在把酬劳付给它们以后,楚妙璃就抬手让它们暂时回到它们现在常住的地方去了。   倒不是她不想超度它们,而是她尚未找到这一世的攻略对象,还没能在这个任务世界站稳脚跟。   她可不想在自己目标还没有达成的情况下,就被这一方天道给驱逐出了这个世界。   等到送走了那对感激涕零的鬼母子后,楚妙璃又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识海中的系统身上。   她惯常不讲情面的系统,这次难得给她开了一回后门,把补全她祖父楚老头的灵魂也算做了任务中的一环,对此,楚妙璃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感激。   不过,由于当时封泽卓已经要爬上来的缘故,她并没有详细研究系统交托给她的那两个任务……   如今,拜封泽卓断腿所带来的清静赐,她难得多出了几分可以放松紧绷神经的余暇时光,当然要抓着系统好生问个究竟。   “关于攻略对象的事情,我不逼你了,不过,你必须得好好给我说说,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顺利取得地府下黄泉上泉眼内的星光宝石!虽然你并没有明说,但是我也可以肯定,那宝石只怕十分的难以获得。”   “对别人来说确实如此,可你并非一般人,”系统用很是平板的声音对楚妙璃说道:“你是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的见习宿主,天生灵魂就比寻常人的要强大得多!”   “只要你能够好好完成第二个任务,在九百年一次的鬼潮中,成功护佑住大宁府一地百姓的平安,那么凭借着你积累的功德之力,肯定能够顺利的走入下黄泉,并且进入上泉眼,取得里面的星光宝石。”   系统对于自己这位见习宿主可谓是充满信心。   因为它清楚的知道楚妙璃有多在乎她的祖父楚老头,相信即便是为了她的祖父,她也会竭尽所能的完成它交托给她的任务。   楚妙璃被系统的信誓旦旦弄得满心哑然。   “我说你这回怎么会如此体贴,居然会主动把我祖父的事情也算作成任务的一环……”她颇有些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原来……你是变相的用这样的方式来增加我的压力和动力啊!”   很清楚这个坑自己是不跳也要跳的楚妙璃揉了揉眉心,“……任务中的鬼潮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上次发生还是前朝开国时的事,如今……与鬼潮有关的各种讯息,想必除了在一些颇为冷僻的古籍中还有所留存外,已经再无人提起……”   楚妙璃说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仅凭我现在这泥菩萨过江的悲催处境……别说是取得那些百姓们的信任了,单单是不被他们架到火堆上去烤……就已经是我莫大的幸运了!”   楚妙璃烦躁的在逼仄非常的屋子里绕了两圈,连封泽卓摔断腿,都没办法让她感觉到心情愉悦了。   归根结底,她只要一天没找到她的攻略对象,就必须如同她原来世界的那些偷渡客一样,无时不刻的都要忧心忡忡的去忐忑着,自己会不会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被天道给驱除出这个任务世界。   要知道,按理来说,像吓唬封泽卓那样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楚妙璃本人出马,可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强忍住满心不快和别扭的在前者面前演绎了一把什么叫痴情女鬼负心汉。   系统看着这样的见习宿主,心里也十分的不好受,但是为了避免再在她的面前露马脚,它还是忍耐住了想要出声安慰她的冲动,继续缩在她的识海里,默默的看着她因为怕驱逐出这一方天地而不得不束手束脚的抓狂模样。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系统感应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波动,这个波动,让它身上的金光也条件反射的变得明亮非常起来。   系统知道这个波动对它和见习宿主意味着什么,可是它却不能提醒她,只能让她自己去发觉……   不过,有上一世的良好开头做打底,系统相信他们这一世也会相处的十分融洽的。   抱持着这样的心理,系统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感应着那个波动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然后在前面的一座院子里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更让系统觉得焦心如焚的是——那个波动在他停下的地方逗留没多久,就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一般的离开了封宅……   还越走越远了……   一门心思觉得那个波动一定会来小阁楼的系统好悬没忍住像个正常人类一般的,直接翻个要多无语就有多无语的白眼出来。   所幸,那个波动既然已经出现了,那么就总有与它的见习宿主见面的机会……   不着急……   它一点都不着急……   系统默默的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   与之同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攻略对象已经出现了的楚妙璃还在努力开动脑筋到底要怎样才能够把人给找出来,以及如何才能在不激怒这一方天道的情况下,给顾采薇报仇雪恨,顺便搞点小动作,争取早一些把那星光宝石从地府给弄回来。   在楚妙璃陷入沉思中的时候,被封泽卓一番话和他脖颈上的狰狞伤痕给弄得鸡飞狗跳的封老爷等人总算又恢复了冷静。   在家里向来一言九鼎的封老爷脸色铁青地拍了桌,直言他现在就亲自去请城里正阳观里的有能道长来捉了那胆大包天的女鬼以及它的儿子。   封老爷的反应之所以会如此迅速,是因为他清楚,通常,被鬼怪附身的女子的身体都会孱弱上很长一段时间,一些严重点的,甚至有可能危及生命,甚至一命呜呼了。   封老爷可不希望自己的摇钱树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什么纰漏!   这样一想的封老爷忍不住又瞪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你瞧瞧你惹出来的这些个烂摊子!”   封泽卓也自知理亏。   耷拉着脑袋,往他刚刚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母亲封氏身边靠了靠,不说话了。   他心里有数,知道现在唯一还愿意站在他这一边,且无条件保护、疼爱着他的,也就他这个执意要棒打鸳鸯的母亲了。   不过,在低眉蔫眼的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头浮现了些许疑惑的情绪。   毕竟,他的好大哥平日里可没少捉着他的痛处落井下石!   怎么现在反倒一改常态的变得一声不吭起来?   封老爷对楚妙璃这棵摇钱树是真上心,在和妻儿们商量好了以后,他就急匆匆乘了一顶软轿,去请那正阳观的有能道长去了。   而自从听了小儿子的话以后,心头就仿佛有无数只兔子在蹬腿的封氏望着他趁着夜色,仓促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双目合十的临时抱起了佛脚。   恳求老天爷开眼,让那道长能够厉害一点,无波无澜的就顺利把那女鬼茹娘和它的儿子给收了。   封老爷是泯水县的主簿,他的家自然也在泯水县的中心地带,因此,封老爷出去还没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把穿着一身杏黄道袍的正阳观观主和他的几个徒子徒孙给一并请了过来。   封氏母子三人老道那正阳观的观主时,险些没激动的喜极而泣。   正阳观的观主看着就仪表堂堂,一派高人风范。   他带着一干徒子徒孙在封家四口的簇拥下,语带铿锵地说道:“如此鬼魅不足为惧,且看贫道我收了这为祸人间的孽障!”   ——封泽卓虽然断了腿,但也坚持让家里的仆从把他给再次抬到了小阁楼下!因为他还没有把表妹弄到手,他无论如何都要请求父亲和这位一看就非常厉害的道长保住自家美人表妹的性命。   正阳观观主在泯水县还是很有名气的,他这般斩钉截铁的一表态,顿时让封老爷等人悬在半空中的心,稳稳地落回了肚子里。   封泽卓此时也有空闲继续做他深情款款的惜花人了。   在父母兄长很是一言难尽地目光中,他反反复复的和正阳观的观主强调:一定要好生注意他小表妹的人身安全,尤其不能让那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厉鬼母子伤到了他表妹的……那张芙蓉玉面。   就和封家人对正阳观观主充满信心一样,正阳观观主对封泽卓这位纵横花丛的纨绔公子也是了解甚深。   他在封老爷很是抱歉的目光中,表情格外郑重地对封泽卓说了句:“定不负二少所托。”   就抽出自己腰间的桃木剑对准了那一幢看上去毫无异状的甚至显得有些破败的小阁楼。   在正阳观观主神情严肃的预备把小阁楼里的鬼魂逼出来的时候,小安大夫也带着他的师傅再次赶到了封宅。   小安大夫的师傅虽然早已经是一方大能,但他为人谦虚,抓鬼收妖也向来不打无准备的战。   因此,尽管小安大夫已经把封宅出现了一只可怕厉鬼的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他依然不疾不徐的做足了充分准备,才跟着徒弟悄无声息地就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潜入了封宅之中。   只是他们刚一靠近那幢小阁楼,就发现那里已经站满了人。   期间,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中年男人正用力挥舞着手里的桃木剑,对着阁楼内部“啊呀”有声。   三条黑线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从师徒俩的额角滑落了下去。   “嗨呀呀,眼下这世道儿啊,还真的是走到哪都不缺少像这种装神弄鬼的骗子啊!”老道士满脸不敢苟同的晃了晃脑袋,从自己破破烂烂的道袍口袋里摸出了两张符箓展平,呸呸两声,吐了口唾沫在上面,然后啪叽一声,一人一张的黏在了他自己和小安大夫的胸口上。   “……”对于师傅这种明知他有洁癖还故意要用如此方式来恶心他的小安大夫抽了抽嘴角,干脆一马当先地走到那小阁楼的墙根下,一边将袍摆塞入自己的腰带里,一边手抠脚踩地仰着头,不借助任何工具地嗖嗖往上爬。   老道士最喜欢的就是自家小徒弟这拿他无可奈何的小表情,他嘿嘿直乐地也凑将了过去,撸了自己脏兮兮的袖子,跟着徒弟往小阁楼上爬。   在他们师徒俩做这一系列举动的时候,不论是那正阳观观主和他的一并徒子徒孙也好,还是以封老爷为首的封家主人和下人也罢,都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睁眼瞎似的,竟是半点察觉也没有的——就这么由着师徒俩个吭哧吭哧地攀上了二楼阁楼,来到了楚妙璃现在所住的这个房间里。 第48章 地府鬼(7)   如今的楚妙璃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玄术一无所知的菜鸟了。   小安大夫师徒俩个一出现在阁楼下,她虽然没看到人,但也本能的觉察到了这里面的不对劲。   不过她并没有将这种疑惑表达出来,而是继续摆出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从从容容地对镜梳妆。   因此,小安大夫师徒俩个爬进阁楼里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堪可入画的仕女对镜梳妆图。   小安大夫师徒俩个被楚妙璃的容貌震了下。   他们没想到这浑身都散发着浓郁森然鬼气的女子居然会如此美……   美得只怕就连传说中的九尾妖狐都要逊色三分。   “不知二位从何而来?又是因何缘故要擅闯小女子的闺房?”楚妙璃美目流盼地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   明明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可小安大夫师徒却莫名生出几分骨头都要因此而酥化了的古怪错觉。   老道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妖魔鬼怪完全可以用过江之鲫来形容。   在小安大夫沉浸在楚妙璃的笑容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已经如梦初醒般的猛“呔“一声,拿破破烂烂的宽大袍袖迅速遮住了他和自己徒弟的眼睛。   “若非亲眼所见,老道简直不敢相信……像这样的偏僻小城,居然还会有艳鬼出没!”邋遢老道的声音充满着震惊莫名的味道。   “艳鬼?老道长是在说我吗?可我不是鬼,我是人啊。”   知道对方必然是误会了自己身份的楚妙璃满脸无辜地看着老道笑。   “不信您瞧,”她一面说,一面眉眼弯弯地将手里的桃木梳拿给老道士看,“鬼可不能像我这样,拿着把桃木梳还能够安然无恙呢。”   “……”   本来就被自己这一发现给震得目瞪口呆的老道士因为楚妙璃这一状似无意的举动,给惊骇得脸都绿了。   他没想到自己和徒弟今晚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好’,好到竟然会碰上一个拿桃木跟拿寻常木头没什么区别的千年艳鬼!   如果早知道这小阁楼里藏着的是这么一只可怕的艳鬼,他说什么都不会跟着徒弟来了。   毕竟,这艳鬼可比厉鬼恐怖多了。   老道士对自己的能耐门儿清。   如果这阁楼里藏着的是一只千年厉鬼,那么,凭借着他多年来没有丝毫懈怠的努力修炼,他说不定还能够与之一斗!   可是这千年艳鬼……   呵呵,他还是干脆把自己给洗白白了,主动送上去给对方吸阳气吧……说不定这样,还能够捡回一条老命。   等等!   老命?!   想到自己的橘皮子脸,老道的眼睛止不住的就是一亮。   只见他收回躲避楚妙璃视线的袍袖,笑得一脸谄媚的才要和面前这只一看就法力深厚的艳鬼说上一两句好话,请它看在他们两个着实上不了台面的份上——   他老得只剩下一层褶子皮儿,他徒弟满身药味难闻的很。   大发慈悲的把他们给放了的时候,他那被艳鬼迷了心智,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关门弟子已经毫无预兆地铿然一声抽出了自己身后的宝剑,挑起一张诛鬼符,就冲着那美貌绝伦的艳鬼疾刺了过去。   “艳鬼!拿命来!”   老道虽然早知道自己这徒弟因为童年阴影的关系,对鬼怪一类的存在不是一般的嫉恶如仇……   可是这小混蛋就算想要斩妖除魔,也得量体裁衣,看他这个做师傅的兜不兜得住啊!   老道在心里暗暗叫苦,同时拼命转动脑袋瓜琢磨着徒弟折戟沉沙后的逃跑路线。   楚妙璃也没想到这老道的徒弟行事居然会如此不按牌理出牌,本来就因为没有找到攻略对象,做什么都投鼠忌器的她眉心一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袖对着小安大夫剑尖上的诛鬼符就是一拂!   她这一堪称艺高鬼胆大的举动,看得心里本来就虚慌得不行的老道更是瞳孔一缩。   小安大夫也没想到楚妙璃居然连他师傅画的诛鬼符都不怕,一时间整个人的动作都因为震惊而有所停滞,不过尽管如此,他那柄由铸剑大师精心打造的长剑依然顺畅无比地划破了楚妙璃的衣袖,露出一截凝脂如白玉一般的肌肤来。   打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看到女子手臂的小安大夫尚来不及将自己的目光移开,就被楚妙璃手肘靠近内侧的那一处耀眼的朱砂红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抬头去看楚妙璃的脸,嘴唇哆嗦地用几不成调的声音,哽咽地唤了句:“饼饼?”   险些被他一剑给刺伤手臂的楚妙璃微微挑眉,刚想要给他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就被他这带着几许哭腔的声音给弄愣了。   “饼饼?什么饼饼?”   她下意识的重复,还没来得及问个究竟,那老道已经毫无征兆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暴起,一掌……劈昏了连手中长剑都脱手掉落的徒弟,像扛麻袋一样的扛着他,朝着他们刚刚跳进来的窗户口,一跃而出。   当然,在离开之前,他没忘记用很是尴尬的声音为他们今夜的误闯——郑重其事的向楚妙璃道歉,同时也没忘记承诺,以后如非必要,绝不会再主动找上门来搅了楚妙璃的安宁。   眼看着他们师徒俩个抱头鼠窜而去的楚妙璃蹙了蹙眉心,还没想好要不要招几个鬼魂把他们给留下来,阁楼下面就传来了厚重铁锁被人打开的声音。   “像这样的小鬼也只敢在你们这样的普通人面前耀武扬威了,等我上去以雷霆霹雳一般的手段收了它,你们就会知道,像这样的小鬼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又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伴随着阁楼铁锁打开的嘎吱声,一个充满自负的声音也在这个时候传入了楚妙璃的耳朵。   楚妙璃挑了挑眉毛。   她本来是不打算与楼下那半桶水哐当响的蠢货计较的,但对方既然要存心送上门来让她打脸……那么,也就怪不得她了。   “大师!我们都相信您一定能把那厉鬼打得落花流水!只是,您千万记住,要先保住我小表妹的性命吧,她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这是哪怕瘸了一条腿,也死缠烂打的要仆从把他抬上来凑热闹的封家二少封泽卓。   知道这回马上就要动真格儿的封老爷等人也不约而同的恳求正阳观的观主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们外甥女(表妹)的性命。   他们这充满关切的话让正阳观的观主忍不住发出一声出自肺腑的感慨,直言那位顾小姐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能够遇上这么一家全心全意为他们着想的亲人。   在这样闹哄哄的你来我往中,大家终于踩着吱嘎作响的楼梯,正式来到了二楼拐角处,看到了那坐在梳妆镜前怔怔出神的绝色少女。   ……她又美了。   看到外甥女那张脸的封氏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心里浮现了这样一个认知。   ……也越来越勾人了。   同样在心里如斯感慨的封老爷和封泽华忍不住用看金矿一样的眼神,从头到脚地来回打量楚妙璃。   ……也不知道茹娘它还附没附在小表妹身上。   看到楚妙璃那张脸就忍不住想流哈喇子的封泽卓躲在正阳观观主的身后,眼睛充满痴迷的望着对镜梳妆的绝色美人。   既想要她回眸一顾,又怕她再次流出可怕的血泪来恐吓他。   在这纠结中,封泽卓并没有发现在他心中已经成为护身符一样存在的正阳观观主在看到他表妹的真实容貌后,眼睛里散发的……堪比饿狼一样的贪婪目光。   楚妙璃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顾采薇因为从小就长得容色逼人的缘故,为了待价而沽,也为了一鸣惊人,封老爷就从没有让她出过门——她的美名也是因为封泽卓那次醉酒,才影影绰绰的传入了泯水县百姓们的耳朵里,至于她到底美成了什么模样,泯水县的百姓并没有概念。   正阳观观主也是个见不得漂亮女人的色中恶鬼,如今乍然见了楚妙璃这样的绝色美女,他如何把持的住!   几乎是短短一弹指的功夫,他就想出了一个又一个把楚妙璃弄到手的歪主意!   在最初的痴迷和垂涎后,他很快摆出一副严肃异常的表情说道:“难怪二少会被顾小姐魅惑的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原来,她竟是被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艳鬼给附了身!”   “艳……艳鬼?”封家人磕磕巴巴地重复。   封泽卓更是满脸的茫然之色,“不是茹娘吗?前不久和我说话的,分明是彩绣楼里的茹娘吧……我记得她的声音……”   封泽卓这话并不是随口胡诌。   彩绣楼里的茹娘在恩客们中间,由来是以那把足以绕梁三日的嗓子为名。   “二少,你口中的茹娘就是一只艳鬼,”正阳观观主一边言之凿凿的说,一边用垂涎三尺的眼神给楚妙璃脱衣服,“好在那艳鬼附身的时间不长,只需贫道从头到尾的好好为令表妹治上一治,相信她很快就能够恢复如初了。”   正阳观观主的话让封家四口不约而同的长吁了口气,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对着前者感激万分的行了一礼,直说:“一切就都拜托给道长了。”   正阳观观主志得意满地摸了摸下巴上的三尺胡须,满脸冠冕堂皇的继续用为封家四口考虑的温厚嗓门表示:他很担心待会儿斗法的时候,刀剑无眼,会波及到他们这些无辜的人,让他们暂且退避到阁楼下去,等到他把一切都处理妥当后,再上来检验最后的结果。   “你们放心,贫道一定会好生‘关照’顾小姐,保证你们再见到她的时候,她连一根汗毛都没掉。”   除了少了女儿家那至关重要守宫砂。   至于他的徒子徒孙们当然不需要离去,平时没少在道观密室里开无遮大会的他很乐意让他们留下来也分一杯羹。   对于正阳观观主的体贴封老爷十分感激,他不疑有他的再次对前者表达了他们全家的感激之情,然后头也不回的带着家人朝着楼下走去。   期间,封泽卓不肯走,要一直守在这儿,被封老爷一个凌厉非常的眼神给震老实了。   楚妙璃是个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她一看正阳观观主那色欲熏心的神态,就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眸底锐光一闪而过的她放下自己手中的桃木梳,用一种极其缓慢地动作把自己那张美得足以让天上的月亮都为之黯然失色的容颜转向了众人。   “封哥,这臭道士不是好人,意图对我附身的这具躯壳图谋不轨,你确定要放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与之同时,她那如泣如诉的目光也直勾勾地定格在了已经准备掉头带着家人和仆从往外退去的封老爷身上。   “你……你刚刚……刚刚唤我什么?”   陡然觉得芒刺在背的封老爷下意识回头,就与那双异常熟稔的漂亮凤目对了个正着。   他面部表情因为不可置信而剧烈抽搐了两下,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几乎条件反射地就要脱口而出。   而他这惊骇欲绝的反应也成功的让楚妙璃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封哥啊,我当然是唤你封哥啊!这世上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这样叫你呢?”   楚妙璃含羞带怯地用一双充满深情款款的眼睛看着整个人看上去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的封老爷,“封哥,这么多年不见,你想我了吗?” 第49章 地府鬼(8)   安长毅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师傅临时歇脚的破庙里。   他满头黑线的抽了抽嘴角,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盘腿坐在破蒲团上的师傅已经一脸理直气壮地抢先开口了。   “毅儿啊,不是师傅要存心和你唱反调,实在是那艳鬼看上去眸正神清的,怎么瞧都不像是个做尽坏事的恶鬼啊……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喊打喊杀……师傅也是怕你犯错误,才会把你敲昏了带回来啊。”   安长毅因为心里藏了事儿的缘故,已经懒得在和自家师傅计较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反正,他刚拜入老道门下的时候,也没少被他偷袭,早就习以为常了——他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看着自己师傅说道:“师傅……那艳鬼……不,是那姑娘到底是好是坏,我们暂且放在一边,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我那已经失踪多年的师妹饼饼!”   老道目瞪口呆的看着安长毅,“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认为?”   “我记得当年您让我把保和堂开到泯水县来的时候和我说过,我能够在这里找到我的师妹饼饼!那么……您觉得……今天我们在封家阁楼里看到的那个女……”安长毅心中绞痛的根本就没办法把那个‘鬼’字吐出口,“那个女孩儿,是不是我的师妹饼饼!”   “我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也很肯定这泯水县确实是你找回你师妹饼饼的唯一途径……可是……可是你怎么就能够断定她就是你的师妹呢?你别忘了,她是九世善人投胎,即便是再被邪祟巧施鬼祟伎俩夺了命格,也不该……也不该沦落到成为一只艳鬼的地步。”   要知道,艳鬼对任何女性而言,都是莫大的羞辱和嘲讽。   正常女性若非受尽了那见不得人的苦楚,根本就不可能在离开人世后,蜕变成一只专门靠吸取男人阳气而勉强存活于世的艳鬼。   “我也知道我不该那么猜……可我确实在它身上瞧见了……瞧见了只有我师妹饼饼才有的胎记……那样的胎记万中无一……我很肯定……我……不行!我得再去看看!我得去找它问个究竟!”安长毅越想心里越乱得紧,等到后来,干脆从那吱嘎作响的破旧木床上一跃而起,再次朝着封宅所在的方向疾奔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趁着那艳鬼没注意,把自己和徒弟捞出来的老道哪里肯放安长毅走,直接捡起地上的一根鸡骨头,对着安长毅的脑袋又砸了过去!   “师傅你怎么又——”安长毅气急败坏地转过来咆哮了声,再次‘扑通’一声晕倒在黄土地面上。   “唉呀,”老道叹了口气,“毅儿啊,我看你为了找你师妹,真的是找得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了。”   他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拍拍自己破道袍上的灰尘,站起身走近自己徒弟。   “你也别怪师傅拦着你不让你去找那……那位小姐……实在是那位小姐身上的鬼气已经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地步了!这样的艳鬼,最少也有近千年的道行……它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小师妹饼饼呢?”   老道将被他一鸡骨头砸昏的徒弟扛麻袋似的扛到肩上,重新把他扔回了吱嘎作响的木床上,望了望已近破晓的天空,继续盘腿打起坐来。   原本,他是不需要守在徒弟房里的,可是他们今儿个才得罪了一位道行异常高深的千年艳鬼……谁知道她在料理了那群搅她清净的小杂碎后,会不会找上门来报复他们师徒两个呢?   在老道满心忧愁的时候,封宅阁楼里的所有人,都被楚妙璃那句饱含深意的“封哥”给镇住了。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楚妙璃的这一声封哥,叫的是她的二表哥封泽卓。   直到大家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定格在封老爷的身上以后,大家才满脸恍然大悟的意识到……她叫的居然是她的姨父封老爷!   封氏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瞧中了封老爷这支潜力股,并且费尽心机把她抓到了手。   而她最恨的就是别的女人觊觎她的男人——也不管她的男人究竟有没有她所以为的那样吃香。   “好啊!我就知道你们肯定有一腿!看看!看看!现在狐狸尾巴漏出来了吧!亏你还红口白牙的糊弄我,说要把这小狐狸精给献给大宁府城的老大——”   啪!   封老爷一个半点都不留情面的耳光重重的扇在了自己结发妻的脸上。   他面色铁青地用力一脚将她蹬倒在地,“不会说话就闭嘴!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   封泽卓见此情形,也连忙插口道:“娘,你误会了!我敢跟您保证,采薇表妹绝对和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眼下这情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又被别的女鬼……给附身了!”   “老……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仰倒在地上的封氏满脸不可置信的一边捂住自己火辣辣的面颊,一边努力仰着头去看自己的丈夫封老爷,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她的脸!   “那是因为你欠打!”封老爷脸色异常难看地冲着长子使了个眼色,封泽华会意地点了点头,吩咐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来,把封氏从阁楼上拖下去。   封氏却执意不从,她浑然不顾自己平日里拼命维持的主簿夫人派头,又抓又挠地将那两个粗使婆子赶离了自己身边,“今天没弄清楚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前,你休想我就这么离开!”   她一边说,一边用充满恳求的眼神看着满脸尴尬的正阳观观主说道:“还请大师尽快帮我们收了这蛊惑人心的孽鬼!莫要再让她留在这人世间祸害我们这些无辜老百姓了!”   正阳观观主虽然吃的是抓鬼除妖这碗饭,可实际上,他就是个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假神棍!   如果这顾家小姐只是假附身还好,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总能把这样一朵娇花摘到手,可对方刚才那句充满诡谲之气的封哥和封家二少那言之凿凿的补充……委实让正阳观观主心里有些着慌。   不过,他又不好在主顾面前泄了劲头,毕竟,他还要带着自己的徒子徒孙在这泯水县城混下去呢。   因此,他勉强振作精神,从背后拔出那柄一向用来充作摆设的桃木剑,手臂微微有些发抖地对准了楚妙璃。   楚妙璃微微上挑的凤眸眸底闪过了一抹不屑之色。   她重新把温柔似水的目光再次定格在封老爷身上,“封哥,我们都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你确定要用这样一种……让我伤心欲绝的方式款待好不容易才能够再次与你相见的我吗?”   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从自己的远房外甥女口中听到这样一声“封哥”的封老爷强忍住尿裤子的冲动,在妻子封氏虎视眈眈的注视中,勉强做出一副还算镇定的表情,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试探性地颤声问道:“你……你真的是……是……莲儿吗?是……是曾经住在我隔壁方家的小女儿吗?”   “除了我还能有谁呢?”楚妙璃抿嘴微笑,“封哥,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挤掉了那个叫茹娘的女鬼,进入这具躯壳与你再续前缘的,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总算体会了一把小儿子心里滋味的封老爷就仿佛被人猛然往嘴里硬灌了一碗哑药似的,彻底丧失了语言功能。   楚妙璃见状,唱作俱佳地长叹了口气,“封哥,咱们好歹也好了那么些年,若没有我,你只怕也坐不上这主簿的位置,你确定要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吗?”   封老爷脸上的表情剧烈的扭曲了一下,随后,他就如同封氏刚才所做的那样,猛然攥住了正阳观观主的胳膊,语气急促而迫切地说道:“还请道长赶紧施展无上法力,帮我们除了这鬼孽!”   他一面说,一面扭身疾步朝着楼下走去,“至于我们全家,就不留在这阁楼上影响道长您的发挥了!”   已经从楚妙璃和封老爷的对话中确定眼前这位顾小姐确实被厉鬼给附身了的正阳观观主除非是脑抽了,才会继续留在这儿送死呢。   要知道,这名声没了,再攒也就是了,可倘若这小命没了,那可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正阳观观主本身就是个当机立断的性子,眼珠一转的他陡然如同受到了什么巨大冲击一般,蹬蹬蹬蹬急退了数步!   紧接着,一面不着痕迹咬碎了自己嘴里暗藏的血袋,一面如同身负重伤般地怪叫道:“只怕贫道此番要辜负主簿大人的信任了……这……这厉鬼远比贫道所以为的要难对付的多……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看样子……您今儿个只能另请高明了!”   话音未落,他就在封家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带着他那一干徒子徒孙,抢先一步朝着楼梯所在的方向跑路了。   正阳观观主本身就是在场所有人的主心骨,如今他这么带着徒子徒孙一跑,其他人自然也就跟着乱了套。   就连刚才一个劲儿叫嚣着让正阳观观主收了楚妙璃的封氏也在楚妙璃那似笑非笑地眼神中变了脸色。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追着众人的脚步狂奔下楼。   期间,她途径自己的小儿子,被封泽卓一把拽扯住了襦裙的下摆。   因为断腿根本就走不动的封泽卓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用充满乞求地声音说道:“娘啊,您别丢下我!”   封氏心头一震,赶忙将被众人给彻底遗忘掉的小儿子一把抱扶进怀里,声嘶力竭地一面拖着小儿子走,一面对着前面跑得飞快的丈夫和长子喊:“老爷!华儿!你们慢些跑!等等我和卓儿啊!”   本来就怕鬼怕得要死的封泽华脚步略微一顿,旋即又飞快地跑了起来。   至于本来就心里有鬼的封老爷更是只恨爹妈没给再多生两条腿的继续跟在正阳观观主的身后逃命。   只是他想跑,不代表被楚妙璃耗费信仰之力好不容易从镇压地召过来的女鬼方莲儿也会让他跑!   它直接在他面前显露了身形,眼中恨意浓厚地重重一口撕咬在了封老爷的脖子上。   “啊啊啊啊啊啊……”封老爷发出嘶声裂肺地惨叫!   原本逃命逃得正欢的正阳观观主等人见此情形,连忙面如土色的调转方向重新往别处逃命。   只是这阁楼本就逼仄的可怜,不论他们怎么逃,都会轻而易举的被女鬼给追上,然后或多或少的,被女鬼撕扯下一块血肉下来。   楚妙璃饶有兴致地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这一切。   而她之所以会如此气定神闲的放任方莲儿尽情宣泄满腔的愤怒和仇怨,并不是因为她已经有了可以与天道正面硬怼的强大力量,而是因为方莲儿即便是伤人,也伤得极有分寸,并不殃及无辜。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茹娘母子也偷偷从阁楼外冒出头来,它们眼巴巴地看着楚妙璃,面上的乞求之色溢于言表。   楚妙璃弯了弯璀璨夺目的凤眸,先是让它们也有了显露于人前的能力,随后才笑容可掬地对着它们说:“去吧,记住,只能伤人,不能杀人!”   茹娘母子强忍激动地冲着楚妙璃拜了一拜,随即瞅准封氏所在的方向急扑了过去!   它们最恨的,并不是抛弃了它们的封泽卓!   而是知道它们存在后,毫不留情买通鸨母——把它们硬生生逼死在彩绣楼那口深井里的封氏! 第50章 地府鬼(9)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封泽卓本来就对楚妙璃扮演出来的鬼怪深信不疑,因此,在看到茹娘母子面色青灰,张牙舞爪地朝着他猛扑过来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般的惨叫!   和他一起惨叫的还有他的母亲封氏。   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来说,封氏比起她的小儿子封泽卓,还要心虚的多。   毕竟,当年若非她重金贿赂彩绣楼里的老鸨,茹娘也不会因为禁受不住众人的冷嘲热讽和折辱打骂,带着腹中胎儿跳井自杀。   而且,人对于关系到自己的危机,总是有着一种近乎于本能的预感。   封氏的眼睛刚与茹娘的对上,就知道这对鬼母子必然是冲着她来的。   心头猛然一跳的她险些就这么跪瘫在地上。   不过俗话说得好,为母则强。   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儿子封泽卓,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的她在小儿子封泽卓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陡然将他推搡到一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胡乱寻了个方向,慌不择路地狂奔而去。   做梦都没想到母亲居然会抛弃自己的封泽卓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才有如从梦中惊醒一般,拖着条才被小安大夫固定好没多久的断腿,拼了命似的往别的方向爬。   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否只是徒劳,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还年轻!他还不想死!   在封泽卓努力又爬又挣的试图抱着侥幸心理,逃出茹娘母子的攻击路线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它们母子俩针对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封泽卓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惶恐的看着那曾经与他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女鬼和他们两的孩儿把他的母亲封氏抓咬了个遍体鳞伤……   也是到这个时候,封泽卓才满心震怖和动容的意识到,向来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为什么会突然毫无征兆的扔下他、弃他而去。   封泽卓并不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最起码的,他对于自己的母亲封氏,还是有一份很深厚的母子感情的。   因此,当向来与他不对付的亲兄长封泽华狼狈逃窜到他面前时,他几乎是用一种近似于哀求的语调,恳求封泽华能够救一救他们兄弟俩的母亲。   封泽华本来就对妖魔鬼怪一类的东西怕得要命,如今又被那叫做方莲儿的恐怖女鬼追得到处逃窜,是以,别看他现在表面上瞧着还算镇定,实际上内里早已经骇得肝胆俱裂,神经紧绷了。   当封泽卓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抱住他的大腿向他求助时,大脑已经彻底丧失思考能力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自己的右腿用力从弟弟的怀抱中猛拔了出来,然后重重跺在了封泽卓的身上,边跺还边用一种近似于歇斯底里地口吻咆哮:“要救你去救,反正那对鬼母子也是你这个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家伙,乱招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太过恐惧亦或者憎恨的缘故,封泽华的右脚说不清是故意还是无意地正正跺在了封泽卓的脐下三寸处。   “嗷——”   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痛楚,几乎在短短一瞬间袭遍了封泽卓的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凄厉嚎叫。   也许是封泽卓的这声惨叫太过瘆人,让大家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移了过来,然后正正巧的看到了封泽华对封泽卓施暴的那一幕。   在场的男性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连那些被厉鬼们抓挠啃咬的恨不得就这么自我了断的人也忍不住在心头生出一种幸亏他们没有落到封家大少手上的庆幸感触来。   在最初的歇斯底里以后,封泽华很快就察觉到了众人那充满异样的目光,他嘴唇嗫嚅了两下,色厉内荏地对痛得浑身忍不住蜷缩成了虾米状的弟弟说道:“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如果不是你平白招惹来这么多是非,我们又怎么会吃这么大苦头!”   封泽卓是个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儿的纨绔子弟,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胯下那一杆纵横花丛而不倒的长枪!   如今乍然被封泽华踩了命根子的他面上肌肉一阵剧烈抽搐,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弦,居然毫无预兆地一把捡起正阳观观主慌不择路扔下的那柄削得异常锋利的桃木剑,对准封泽华的胸口就急急刺了过去。   “我平日里虽不大管家里的事,但却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把我当傻瓜!”   他眼睛赤红,表情扭曲地瞪视着从小到大就与他不对付的嫡亲兄长,手中锋利无比的桃木剑也随着他的话而越捅越深。   从小就大就对这个弟弟充满了鄙薄与不屑的封泽华眼睛睁得大大的怒视着前者,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敢对自己这个做大哥的下如此毒手!   “住手!卓儿!那是你亲大哥!你疯了吗?!”被茹娘母子撕咬的遍体鳞伤的封氏好不容易从鲜血淋漓的臂弯里抬起头来观察一下自己儿子们的情形,就瞧见了这让她胆裂魂飞、心神俱丧的一幕。   她几乎是扯着嗓子拼命嚎叫起来。   封老爷也面色大变地拼命朝着这边跑!   连一直抱着他的脑袋啃得津津有味的厉鬼方莲儿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眼见着那三只厉鬼彻底被封家夫妇给引走的正阳观观主和他的徒子徒孙们简直如蒙大赦!   很清楚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的正阳观观主急喘了两口气,对着身后紧跟着他——满脸惶恐——的徒子徒孙重重点了点头,就一马当先地从昨日封泽卓跳下去的窗户口疾蹿而下。   正阳观观主的徒子徒孙们虽然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对那几只厉鬼的恐惧占了上风,因此,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的跟着正阳观观主跳了下去。   至于会不会倒霉透顶的如同那封家二少一样摔断腿,他们已经顾不上了!   他们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就是逃的越远越好。   楚妙璃眼神平静的看着他们前仆后继的如同下饺子似的往阁楼下跳,半点起身阻拦的意图都没有。   因为她知道,他们即便是能够顺利逃出这封宅去,也未必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毕竟,在他们的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方莲儿等厉鬼所抓挠撕咬出来的伤口……   而这些伤口,足以让他们尽情享受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年来精心养着采薇表妹是为了什么吗?”   在正阳观观主带着徒子徒孙逃命的时候,封家兄弟还在内讧!   “不就是为了把她包装成一个礼物,送到大宁府去给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玩玩弄吗?!既然她注定了要给别的老男人糟蹋,那么我这个做表哥的为什么不能先下手为强?又为什么不能先给她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封泽华没想到封泽卓居然到了此刻还不知道悔改,他强忍住肋上的锥心刺痛,满脸讥诮地扫了眼封泽卓的下身,“呵,就凭你现在这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鬼样子吗?!”   下半身已经熬过了最开始的那股剧烈痛楚,如今只剩下细微痉挛抽疼的封泽卓在听了封泽华的话以后,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再度将已经往外抽的桃木剑又重重对准封泽卓的胸口捅了进去——浑然不顾封氏近乎发狂的哭喊声和封老爷毫无形象的咆哮声。   “我会变成这样,不都是拜你这位好大哥所赐吗?”面上溅满猩红的封泽卓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破罐子破摔地龇出了一口染血白牙,“不过做太监总比像大哥你这样……英年早逝的强——”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封泽华反手夺抽过来的桃木剑一剑扎进了心窝里。   相较于封泽卓那因为一时激愤下的捅刺,封泽华这一下可要稳狠准辣的多,封泽卓在桃木剑入体后,只觉得心窝处一阵剧痛,就两眼一黑的彻底失去了意识。   “啊啊啊啊啊啊!!!卓儿!卓儿!!!!!!啊啊啊啊啊!!!华儿!!!!!华儿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顶着千难万难,踉跄来到两个儿子面前的封家夫妇还来不及为小儿子的死感到心疼,刚刚才杀了小儿子的大儿子也是身影一晃,陡然栽摔在他们面前,彻底停止了呼吸。   辛辛苦苦奔劳钻营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封老爷睚眦欲裂地抖着手为两个儿子阖上了眼皮,与之同时,一口殷红的鲜血也毫无预兆地从他的喉腔里喷了出来。   “老爷!”封氏惊慌失措地一把扑过去抱住了整个人都显得摇摇欲坠的他,一边发了疯似的用力空捶着趴在她丈夫脑袋上,依旧啃得不亦乐乎的方莲儿,一边毫无形象地大声哭号驱赶,“走开!你这该被天打雷劈的厉鬼!走开!”   一脸嘲讽的看着封老爷因为气急攻心而暴毙在自己面前的方莲儿在听了封氏的话后,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异常的冷笑,“天打雷劈?!真正该天打雷劈的是你丈夫!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我告诉你!是被你丈夫活活捂死的!而他之所以会这样做,则是因为他怕我把他硬逼着我去给他那些禽兽上司陪酒上床,让他顺利当上主簿的事情告诉我的家人!”   方莲儿眼睛瞪得异常大的看着封氏,“被他所害,是我蠢,眼瞎看错了人!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杀了我以后,还用不知道从哪本劳什子书上学来的邪门方法把我镇压在我们老家的那座荒山顶上,让我日日受那暴晒雷殛、风吹雨打之苦!”   方莲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张看上去颇为清秀可人的面容也一点点的皲裂开来,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阴森恐怖!   “啊啊啊啊啊啊啊……”封氏乍然见她变脸,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惶恐欲绝、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不过她的双手还牢牢的抱着自己丈夫封老爷的尸体,怎么都不愿意舍下。   她的这一举动更是让方莲儿怒极反笑。   “封常氏!在你们一家和乐融融的骑在泯水县百姓们身上作威作福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全部都是从我的血肉里、从我的尸骨上,一点点榨取来的!所以!真正该天打雷劈的!从来都是你们这四个披着人皮却没资格做人的畜生!”   方莲儿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以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自从它与封氏说话,就停止了啃咬封氏,并且毕恭毕敬退让到一旁静候的茹娘母子身上。   “冤有头债有主,她是你们的猎物,我不会和你们抢,不过,若非仙姑,我们也不可能报得大仇,逃出樊笼,所以,还请你们时刻保持冷静,不要给仙姑惹来麻烦!”   茹娘对方莲儿这只在荒山顶上勤恳修炼了数十年的厉鬼十分畏惧和尊敬,它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对茹娘福了一礼,重新带着自己那拖着一根长长脐带的儿子朝着封氏张牙舞爪地猛扑了过去。   不过它们只扑到一半,就停留下来。   然后,用一种说不出是痛快还是解恨的语气,对缓步朝着它们走过来的楚妙璃,一字一顿地说道:“仙姑,她疯了。” 第51章 地府鬼(10)   茹娘母子是因为一口怨气未散,所以才会一直逗留阳世,没有如同正常鬼魂一样回归地府。   如今,在眼看着曾经或直接或间接毁了它们母子俩的人一死一疯时,茹娘母子的身上几乎不约而同的开始弥漫出淡淡的白光。   楚妙璃一看到它们身上的白光,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感慨的微笑,“你们倒是想得开,我还以为,你们一定要看着他们两个都死在你们面前,才会彻底得到解脱呢。”   自从变成了厉鬼以后,就再不复往昔漂亮模样的茹娘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难得露出了一个有些含羞带怯的表情出来。   她颇有几分扭捏的把自己同样面带狰狞之色的儿子抱在怀里,双眼明亮异常的说道:“仙姑,我虽没识过几个字,可也知道什么叫恩怨分明,因果报应。”   “当年,若非我自己立身不正,误信了那寻花问柳之人的床头谬言,今日也断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而且……”   茹娘语声一顿,脸上表情带出了几分凄然之色。   “不论是封二少也好,还是他的母亲封氏也罢,到底没有亲自出手将我们母子推入井中……如今能亲眼见到他们落得如此下场,我们已经心满意足,再不会奢求其他。”   茹娘一边说一边带着它的孩儿朝着楚妙璃盈盈下拜,“仙姑,若非您对我们母子俩伸出援手,只怕我们现在还蜷缩在那暗无天日的深井里自怨自艾,我们对您深深感激,也做梦都渴盼着来世能够结草衔环,以报您的大恩大德。”   “我不需要你们结草衔环,也不需要你们报我的大恩大德,我只希望你们能够洗去今生的所有尘埃与污垢,踏踏实实的从头来过。”   楚妙璃眼神柔和的看着茹娘母子,然后伸出一根如同青葱一样的玉指,对准茹娘母子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原本,还因为怨鬼本质而显得面目狰狞的茹娘母子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眉清目秀起来。   它们满心欢喜的互望了彼此一眼,又要感激涕零的冲楚妙璃行五体投地大礼,却被楚妙璃含笑抬手制止住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应该已经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鬼门关对你们的召唤之力了,去吧,不要错过投胎的好时辰。”   知道仙姑刚才往它们眉心的那一点不仅有洗去他们周身戾气,也有给它们撑腰——免得它们被鬼差瞧不起——之意的茹娘母子睁着感动的通红无比的眼睛,一飘三回头的顺着鬼门关所带来的牵引之力,恋恋不舍的离去了。   楚妙璃相信,如果鬼魂可以流泪的话,它们现在只怕早已经泪撒满襟。   送走了茹娘母子以后,楚妙璃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方莲儿的身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方莲儿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楚妙璃见状,忍不住柳眉一挑,“以你现在的情况,已经有足够的资格,在地府做一个地位还算不错的鬼差了,到时候,不论你想对封家四口做什么,旁者都不会有任何异议,既如此,你又因何而拜我?”   “仙姑,您这样说,也未免太小瞧我了。”方莲儿微微仰起头,在脸上浮现一个有些坚定的表情道:“我虽是因为封家人,才会落得如斯境地,但是却并不意味着我会不依不饶的一直与他们纠缠下去……”方莲儿眼神轻蔑地扫了眼神情浑噩的封氏和暴死在她怀中的封老爷,“而今,既然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那么,我也该放下过往的一切种种,去追寻我自己的大道了。”   “你自己的大道?”楚妙璃唇角隐隐有了一抹欣赏的笑意浮现。   显然,她已经想明白了方莲儿之所以会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还毕恭毕敬匍拜在她脚下的原因了。   “是的,我自己的大道!”方莲儿口齿清晰,眼神执着而虔诚,“还请仙姑能够收留,让我得以随侍仙姑身旁,化作仙姑手中长剑,为仙姑披荆斩棘、踏上那至高至上,无人可攀的顶峰之巅!”   虽然早就猜到了方莲儿的选择,但是听到她亲口说出时,楚妙璃的心中依然忍不住涌出了几分激荡之意。   无疑,对于方莲儿这只距离鬼仙已是一步之遥的厉鬼,她是十分满意的。   毕竟,并不是所有的鬼魂都能够如同这方莲儿一样,身处逆境,被至亲至爱之人背叛,且镇压于荒山之上,承受那即便是鬼魅也难以忍受的暴晒雷殛、风吹雨打之酷刑,还能够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硬生生坚持到她的出现的!   因此,楚妙璃只是略作沉吟,就把自己的意识沉入了自己的脑海内,问系统她能不能把方莲儿的鬼魂带出这一方任务世界。   系统没想到楚妙璃才进入第二个世界,就能够遇上一个甘心舍弃一切追随于她的追随者!   系统不得不感慨楚妙璃的运气,以及这份折服他人的能耐。   面对楚妙璃的疑问,它很是干脆地回答道:“既然这位方小姐已经立下愿意化作您手中长剑,为您披荆斩棘的天道之誓,那么,只要您愿意付出十万信仰之力,它就能够以剑躯伴随在您身边,跟随您一起,在无数任务世界中轮回了。”   系统的话让楚妙璃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她还真怕系统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半点都不留情的直接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呢。   不过……   “既然方莲儿能够以剑躯的方式跟随在我身边,那是不是意味着我的毅哥儿也能用这样的方式重回我身边呢?”楚妙璃的语气里充满着期盼的味道。   “……”系统虽然早就知道这一任见习宿主不是一般的重情,但是在听到她对自己的分身直到此刻还恋恋不忘时,它的心中依然不可抑制的涌现了些许震动之色。   它定了定神,才用一种充满公式化意味的官腔道:“方莲儿已经修成鬼仙之躯,又经受过无数次的暴晒雷殛和风吹雨打,以它现在的能耐,即便是跟随宿主闯荡任务世界,也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损伤,但季长毅不同,他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别说见习宿主现在没办法把他弄到自己身边来,就算当真把他弄过来了,也不过是一个活死人罢了!还是一个魂飞魄散的活死人!”   楚妙璃被系统的话给惊吓住了。   她慌不迭地说道:“不行就不行,你何苦这般吓我!”   一边说还不忘一边提醒系统:“当日你可是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只要我成为你的正式宿主,那么,你就会把怎么把毅哥儿带回本源世界的方法告诉我,我希望你不是骗我的!否则我一定会罢工给你看!”   “……”再次被楚妙璃的话给噎住了的系统声音卡了卡壳,才干巴巴地道:“系统保证说话算话。”   “既然这样,你赶紧把信仰之力扣了吧,我也该回去接受方莲儿的效忠,免得它等急了。”   楚妙璃一面说一面睁开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楚妙璃因为什么原因而闭上眼睛,但依然不动如山的耐心等待的方莲儿在见到楚妙璃睁开眼睛后,整个鬼躯都不由得变得紧绷起来。   楚妙璃对着满脸紧张之色的方莲儿露出了一个很是柔和的微笑,语气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地对着她开口说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希望我不会让你失望,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方莲儿如蒙大赦的再次对着楚妙璃拜了一拜,然后才在楚妙璃的伸指轻轻一点中,与她正式缔结了主从契约,化作了一根寻寻常常的桃木剑簪,稳稳的插入了楚妙璃的倭堕如云的发髻之中。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小安大夫安长毅终于成功摆脱了他老道师傅的监视,再次来到了封宅后院的这座小阁楼内。   刚刚才被他划破袍袖没多久的楚妙璃美目含煞,才要拔出自己头上的桃木剑簪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刺上对方一记,就被系统突如其来的一句“恭喜见习宿主楚妙璃成功寻找到这一世的攻略对象——安长毅,目前双方关系为兄妹【伪】,安长毅对宿主感官为:心疼”给震立当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而且!而且他怎么会……怎么会也叫长毅?!难道……难道我以后每一世的任务对象,都叫长毅不成?”楚妙璃强忍住满腔的错愕,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问系统。   “……对于见习宿主的疑问,系统无可奉告,还请见习宿主本人自行摸索。”同样不知道安长毅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态度大变的系统直接翻出了自己的万金油回答。   已经不是头一次被系统这样糊弄的楚妙璃勉强忍住几欲翻白眼的冲动,将已经碰到发鬓的手,又缓缓收了回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忐忑之色——直接把封家四口——视作无物的安长毅说道:“怎么?刚才没能成功宰了我,所以现在打算卷土重来了?”   一直控制不住的把眼睛往楚妙璃手肘上瞄的安长毅深吸了口气,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对着楚妙璃深深作了一揖,“刚才是安某无状,冒犯了姑娘,不知道姑娘能否拨冗听安某给姑娘讲一个故事,说一说安某为什么会如此失态的缘由?”   “我为什么要听你讲故事?我们明明毫无瓜葛不是吗?”楚妙璃直接用一种类似于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着安长毅,心里却在暗暗猜测这所谓的故事,恐怕与对方迥然大变的态度有关。   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艳鬼,拿命来”定然把对方得罪了个彻底的安长毅脸上表情颇有几分窘迫地再次对楚妙璃道了回歉,随后才用一种很是复杂的腔调对楚妙璃道:“如果安某所说的这个故事,与姑娘的真正身世有关呢?”   “真正身世?”楚妙璃下意识的重复。   与之同时,脑海里也回想起了对方今日拿剑刺向她时,那脱口而出的一声:“饼饼!”   心头止不住就是一动的楚妙璃撇了撇嘴,故意做出一副你骗小孩儿似的口气道:“你这借口倒是找得颇有新意,只可惜,我对自己的出身来历了若指掌,并不觉得……你还能说出什么别的可能出来!”   “还请姑娘能够给我一个机会!”面对楚妙璃的质疑,安长毅并没有辩解,而是再次对着楚妙璃又郑重其事的作了一揖,眼角眉梢、字里行间的恳求之意,溢于言表。   楚妙璃本来就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此,面上略作迟疑,就轻哼一声,坐回自己的梳妆台前,不做声了。   知道对方这是默许了的安长毅心头大喜。   他勉力微调了一下自己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有些紊乱的呼吸,半晌,才用一种近似于不堪重负的惨痛口吻,目不转睛地痴望着面前的绝色女……鬼,心有戚戚的将那个已经在他心中埋藏了许久的故事,娓娓道来。 第52章 地府鬼(11)   安长毅给楚妙璃讲述了一个邪鬼害人的故事。   他告诉楚妙璃,在十多年前的大宁府东城昌华街住着一户姓齐的人家。   这户人家祖辈都是以行医为业,在大宁府名头很响。   俗话说得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义诊舍药的事情做得多了,这家人在数代单传后,居然生出了一对双胞胎。   大的,继承了家里的惠民医馆,泽被乡里,小的更是了不得,直接一步登天入了满朝大夫心目中的圣殿——太医署。   这齐家的人,似乎天生骨子里就藏了份急公好义的侠性,他们平日里更是没少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   齐二老爷在太医署做太医的时候,与一位姓安的大夫一见如故。   这姓安的大夫相较于齐二老爷而言,更是不凡。   别看他那时候年纪轻轻,但祖辈都是御医的他已经是大家心目中板上钉钉的下任太医署院正。   许是他们家太过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缘故,这姓安的大夫被人暗施计谋,卷入了一场后宫争斗中,累得安家上下五十多口人被暴怒中的君王下令押入了天牢,预备着满门抄斩!   齐二老爷在获悉这件事后,当机立断,冒死买通了天牢中一位与他有旧的衙役,从义庄找来了一具病死幼乞的尸体,救下了自家老友的嫡子,又收其做了自己的亲传弟子!   后来,齐二老爷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更是连夜辞去了好不容易才考来的太医署五品官职,带着才刚刚满月没多久的妻女和徒弟匆匆离开了京城。   他们回到了齐二老爷的家乡,大宁府。   在这里,他们受到了齐大老爷夫妇的热情欢迎。   齐大老爷与齐大夫人都是性格纯善敦厚的好人,他们没有问齐二老爷为什么仓促辞官回乡,也没有问齐二老爷为什么会收了个看上去瘦得皮包骨头,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精神失常的小男孩做自己的亲传弟子。   尤其是齐大夫人,因为她久久不曾开怀,丈夫也不愿纳妾延续香火的缘故,她几乎是拿齐二老爷的女儿和他的嫡传弟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看待,端得是一片慈母心肠!   在他们的无限包容下,如同惊弓之鸟一样仓皇返乡的齐二老爷全家一点点的开始如同这大宁府的寻常百姓一样,过起了安谧祥和的日子。   只可惜,好景不长。   这样的日子,在齐二老爷的女儿齐玉珠满三岁那年,被彻底打破了。   在齐家素来以温柔纯善著称的齐大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毫无来由的卖掉了齐家唯一的掌上明珠。   等到事情败露,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齐大夫人因为满心愧悔难当无法释怀,干脆用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而她的丈夫齐大老爷也因为侄女的失踪和妻子的自我了断,刺激过大,中风而死。   齐二老爷没办法接受自己女儿被卖的残酷事实,整天在外面到处找寻自己女儿的踪迹,齐二夫人更是日日跪在佛前抄经,捡佛豆,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能够换来佛主的一丝垂悯,让她的女儿得以归家。   只是,不论齐二老爷怎么寻找,都没能找回自己的女儿,在这样又急又燥又慌又痛的情况下,齐二老爷的神智彻底失常了,他除了每天嗫嚅着找女儿外,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他的妻子齐二夫人也因为思女成疾,在膝盖都跪出了一层厚茧后,撒手人寰……   安长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抖颤的几乎不成调子,他眼眶通红的望着依然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楚妙璃,哑声道:“有时候,那安御医的孩子,也忍不住在心里产生怀疑……怀疑他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要不然……与他有关的人……为什么都会接二连三的承受别人想都无法想象的厄运……”   楚妙璃望着这样痛不欲生的安长毅,心里难得涌现了几分恻隐之情。   “直到七八年前……”注意到楚妙璃态度转缓的安长毅精神一振,继续往下述说:“他意外认识了一位行事看似疯癫的老道,那老道说他根骨不凡,要收他做徒弟!当时那位安御医的儿子已经接手了师傅齐二老爷的惠民医馆,如何还肯去和他做什么玄门道士!直到那老道和他透露了一个让他全身毛孔都险些没炸裂开来的讯息!”   “那老道告诉他,说他大伯母,也就是齐大夫人之所以会突然做出那般让人倍感莫名的举动出来,是因为被邪祟附了体!而那邪祟之所以要这么做,为的却是他师妹足足九世积攒而来的福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那平日里瞧着与寻常女娃没什么不同——除了容貌过于出色以外的师妹居然是传说中的九世善人转世!”   “那邪祟对他的师妹垂涎三尺,但又怕伤害九世善人而遭来天谴,所以干脆借由齐大夫人的手,换了她的命格,并且将她没入了贱籍……”   安长毅喉头嘶哑,眼中隐隐有熊熊怒火在疯狂燃烧。   “刚刚知道这个消息的他,心里恨得要死!为了能够找到那邪祟报仇,也为了找回自己的师妹,他再没有丝毫犹豫的拜了老道为师,并且在老道的帮助下,成功将那窃取他人命格以补益己身的邪祟打得魂飞魄散了!”   听到这里的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颇有几分恍然大悟的表情。   总算明了了对方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后,为什么会想都不想的就一剑刺来……   如果她所料不差的话,他应该是想到了那只害得他再次家破人亡的邪祟了吧。   “那邪祟彻底灰飞烟灭以后,他在安置好齐二老爷后,又匆匆跟着自己的师傅来到泯水县,因为他的这位老道师傅,不仅降妖除魔十分厉害,就连卜卦寻人也是一把好手……只是这次,不论他的师傅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把他师妹从泯水县中找出来……”   言及至此,安长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苦笑。   “他虽然满心失落,但是却并不责怪自己的师傅,因为他知道他的师傅已经尽力了,而且,在他看来,只要他师妹齐玉珠还在这泯水县一日,那么,即便是掘地三尺,他们师兄妹也终有重逢的那一日的。”   安长毅这充满坚定的话听在楚妙璃的耳里,却让她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楚妙璃心中有数,如果她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话,那么,这位在泯水县远近闻名的小安大夫只怕永远都见不到他的小师妹了。   要知道,原主因为姿容绝世的缘故,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门,就连上辈子,也是刚被封氏下令药昏送上马车就被封泽华顺手牵羊的关进了他的私宅……   安长毅虽然是个颇有名气的大夫,能够在各家各户畅通无阻,但是并不代表他能够见到病患家里的未婚女眷,毕竟,在这个世界的男女大防还是十分严格的。   楚妙璃并不是个会揪住他人错处不依不饶的人,在弄清楚了安长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一见到她就对她大打出手后,她当然不会再像刚开始一样,对他充满着排斥心理,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要确认一下,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坚定……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就是他的师妹?难道,就凭着他的那一声“饼饼”吗?   楚妙璃将她的疑惑讲述给了安长毅听。   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苦大仇深脸的安长毅嘴角罕见的勾起了一抹充满温暖的弧度。   他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楚妙璃,让她看一看自己的手肘内侧。   楚妙璃柳眉微挑,下意识地循着他的指点屈起手肘往自己的手肘内侧望去,然后,看到了一抹艳丽无比的朱砂红。   才接手这具身体没多久,对这具身体并不怎么了解的楚妙璃还是第一次发现这具身体的手肘内侧竟然有着这样一个朱砂胎记,她忍不住面露惊奇地抬头去看安长毅:“你就是凭借这个认出我的?”   安长毅重重点头,然后忍不住又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酸涩又有些怀念的笑容。   而他的目光也一直都紧紧地锁住楚妙璃手肘内侧那一处白皙和朱红不放,半点避忌闪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这一堪称反常的举动,让原本就生了副玲珑心肝的楚妙璃忍不住在心头浮现一个颇有几分微妙的猜测来。   “小时候的事情,师妹你恐怕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安长毅并没有注意到楚妙璃那有些异样的表情,依然眼巴巴地瞅着楚妙璃的手肘不放。   “要不然也不会一直都没想过要回大宁府去找我们……认真说起来,你的小名饼饼……还是当年我给你起的……就因为你手肘上的这个朱砂红胎记委实太像大伯母常给我们做的豆沙饼了,圆圆的,红红的,就像个被人咬了口的月牙儿似的……”   “师妹,我不管你……在离开我们以后,经历了些什么……又变成了什么……而今,我只盼望着我们一家能够团圆……师妹……师傅他老人家因为太过思念你……现在已经老得不成人样了……”   安长毅动作有些狼狈地用袖子抹了把眼角,“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和我一起回大宁府,让他也看看……看看你现在的模样?”   “看看我?你确定他在看到我后,不会被我吓一跳吗?”知道对方现在扔把自己当艳鬼看的楚妙璃神情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安长毅。   如果她现在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真的如她所猜测的那样,与安长毅是那样一种极为亲密的关系……   那么,他怎么可能会接受的如此之快?   甚至毫不介怀?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口中的艳鬼……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楚妙璃这随口而出的话听在安长毅的耳朵里,就仿佛有刀子在割他的心肝一样,疼得他整个人都险些没因此而蜷缩起来。   他强忍住满心的酸楚和痛苦,神情很是认真和郑重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的小师妹,一字一顿地说道:“师妹,关于这点你大可以放心!师傅他忆女成狂,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在他的心里,你都是他的女儿,也只是他的女儿!而且——”   安长毅眼中有决绝之色一闪而过。   “师兄总能找到让你重新还阳为人的办法的!师妹,你和那坑害了我们全家的邪祟不同!你是九世善人转世,你——”   “你什么你?!还想点办法呢?什么办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如灵猴一样攀上阁楼的邋遢老道被自己徒弟的话说得是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你这是打算牺牲自己,为这蛊惑了你的艳鬼以命抵命吗?就因为它的手肘上也长了个和你未婚妻一模一样的朱砂胎——等等!你!你!你怎么……怎么……你怎么……”   百密一疏被关门弟子给偷溜走了的邋遢老道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在他阴阳眼下,几乎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的绝色少女,一时间,竟是目瞪口呆的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 第53章 地府鬼(12)   楚妙璃虽然早就猜到原主与安长毅之间的关系必然十分密切,但是邋遢老道一句充满着怒其不争的‘未婚妻’还是让她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抽。   不过,相较于她的别扭,那邋遢老道明显要更受打击一些。   前不久,看到楚妙璃还怕得要死——只想着带徒弟逃命的——他按撑着有些破旧腐朽的窗棱猛然跳进阁楼,然后视若无睹的从封家四口身边走过,满脸不可置信地来到楚妙璃面前,围着她绕了两圈。   “你……你……不对啊……你怎么突然变成人了?明明……明明不久前你还是一只……一只……一只……”   邋遢老道“一只”了大半天,都没办法再信誓旦旦的把那“艳鬼”二字说出口。   毕竟,此刻站在他面前,用一双凤眸似笑非笑望着他的绝色少女……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类。   “老道长,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人不是鬼,是你自己不信罢了。”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是从容的对邋遢老道说道。   心里却在暗自感叹,感叹自己的幸运。   若非原主与这安长毅之间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对方也不会在看到她手肘内侧的朱砂红胎记后,就不假思索的认可了她,让她有了在这个任务世界停留的资本。   否则,这老道过来,看到的只怕还是一只灵魂与躯壳无法相容的……孤魂野鬼吧?   不过,什么鬼不好,对方为什么要把她误认成艳鬼呢?   就在楚妙璃心生好奇的时候,邋遢老道已经自动自发的主动为自己曾经的失言描补起来了。   “先前是老道不好,误会了姑娘的出身,不过……倘若老道没有猜错的话,姑娘也应该是我玄门中人吧?要不是这样,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姑娘之前的状态为什么有些魂不附体,还鬼气森森的很。”   面对邋遢老道的试探,楚妙璃面带笑意略微颔首,算是承认了邋遢老道的猜测。   不管怎么说,就算她现在不承认,在未来的鬼潮中,她也需要把自己的真正实力显露出来。   邋遢老道见此情形,连忙又趁热打铁地问楚妙璃的师傅是谁,一边问还一边郑重其事的为他先前的误认,给楚妙璃道了歉。   归根结底,误会一位道行高深的玄门大师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更别提,他还愚蠢透顶的把这样一位看着就底蕴深厚的大师误认成艳鬼了。   不过……   邋遢老道觉得,他会把楚妙璃误认成艳鬼,也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要知道,他自从踏上这玄门修行道以来,还从不曾见过如此绝色又道行高深还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寒鬼气的女子……   压根就没有什么师傅,一切全靠自学成才的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璀璨生辉的凤眸,没有回答邋遢老道这个问题,而是冲着他露出了一个颇有些高深莫测的微笑。   邋遢老道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一看楚妙璃这但笑不语的表情,就异常识趣的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不再半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的刨根问底下去了。   毕竟,在玄门之中,从来就不缺少性情乖戾又不愿意显露于人前的大能者,指不定,这顾姑娘的师傅,就是这其中的一员。   邋遢老道可不希望因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而惹来其他无谓的麻烦。   从师傅突然冒出来,并且说出那句‘你怎么突然变成了人’以后,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座石雕像的安长毅此刻总算找回了他离家出走的神智。   他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无措的看看自己的老道师傅又看看自己的小师妹兼未婚妻,良久,才用几乎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声音问:“师傅,你刚刚说……说我师妹她……”   “什么她不她的,要叫顾大师!”邋遢老道直接抬手给了这趁他不注意偷溜的不孝弟子一个暴栗,然后才用一种充满感慨地语气再次强调道:“毅儿,顾大师确实是人,先前,是师傅眼拙,误会了。”   原本已经决定牺牲自己这条命来换取小师妹的重生的安长毅在听到自己师傅的肯定答复后,眼泪忍不住再次从眼眶里汹涌而出。   他情难自禁地看着楚妙璃,声音哽咽而颤抖地说:“太好了……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已经从老道刚才的话语中得闻安长毅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原主重生的楚妙璃心中也颇为动容……觉得原主的生父当年确实没有白白冒险,像安长毅这种知恩图报又情深义重的好男儿确实值得一救。   不过,就算她已经对安长毅给她讲得这个故事信了个九成九,该做的确认流程也一样不能少。   毕竟,她要为已经魂飞魄散的原主负责。   不能仅仅因为一个陌生人——哪怕这个陌生人是她这辈子的攻略对象——两块嘴皮子说出来的一个悲催故事和她手肘内侧的那块朱砂红胎记,就连证实都不证实一下的让原主平白换了个祖宗。   心中有了计较的楚妙璃略一沉吟,就直接从自己头上拔下了那根由方莲儿幻化而成的桃木剑簪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鲜血几乎是在短瞬间汹涌而出。   她的这一举动,让准备再次劝说自家小师妹兼未婚妻和他一起回大宁府城探望齐二老爷的安长毅吓了一跳。   关心则乱的他才想着要出口阻止自家小师妹这毫无来由的自残行径,就被他眼疾手快的老道师傅再次用一个半点都不留情面的暴栗给止住了。   “你说你跟我学了这么些年,都学到了些什么?难道你看不出来,顾大师这是在用血缘秘法,来确认你所说的话是否一切属实吗?”   “血缘秘法?”安长毅满脸茫然之色的重复。   “是的,血缘秘法——”   一直都对自己这个徒弟疼爱有加的邋遢老道见缝插针的给自己天赋超群却在报仇后于玄门术法一道越发懒散,只惦记着找师妹的关门弟子上课。   “说实话,老道我还真没想到顾大师居然如此能耐,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有了如此令人惊叹的修为了!”老道咂咂有声,“要知道,这种秘法,能够把自己的嫡系血亲从阴间召唤出来……如果顾大师真的是顾家的后辈子孙的话,那么凭借她刚才的血液,追根溯源,最后肯定会有顾家的先辈陆续显灵于我们面前,如果没有……”   “那就证明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我的小师妹她也确实不是顾家的孩子,是这样吗?”安长毅几乎是用一种喜出望外的口吻说道。   邋遢老道满头黑线地再次给了自己徒弟脑壳一下,“师傅我知道你很高兴自己终于找到了你的小师妹,但是人顾氏夫妇好歹养了你师妹一场,你师妹瞧着又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你做出这样一副乐呵呵的就差没美上天的样子给谁看?”   被师傅一提醒才知道自己这时候实在是不该如此高兴的安长毅连忙压了压嘴角,同时对楚妙璃露出了一个很是抱歉的表情。   楚妙璃当然不会为这点小事和安长毅计较,几次划破手腕都没能把顾家尚未投胎的先辈从阴间召唤出来的她对于原主的身世也算是有了个颇为明确的认知,她叹了口气,略微思考了一下,又把原主的奶娘从阴间给招了上来。   一直都表情淡定的做从容状的邋遢老道在见了楚妙璃这堪称举重若轻一样的表现后,忍不住在心里咂舌不已……   老天作证!   他已经够高估这顾小姐的能耐了!   没想到对方比他原本所以为的还要厉害得多!   别的不说,单单是他自己,也没办法像这顾小姐一样……想要把哪个鬼魂从阴间召上来就把哪个鬼魂从阴间召上来啊!   原主的奶娘在原主很小的时候,就被原主的母亲顾夫人安排到原主身边服侍了。   后来,原主被顾夫人托付给了她的远房姊妹封氏,她也亦步亦趋的跟了过来,且加倍的疼爱和保护着原主。   也正因为这样,原主与她的感情非常深厚。   因此,楚妙璃有理由相信,她对于原主的身世应该会有所了解才对。   原主的奶娘对于原主真的是一片赤诚之心。   当她从扮演原主扮演的惟妙惟肖的楚妙璃口中,得闻她真正的亲人找来时,她几乎是没怎么犹豫的就把原主的真正身世和盘托出了。   原来,原主当年虽然命格被窃,人也被卖,但她九世所积攒的福祉,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消耗的一干二净的,因此,她虽然被自己的大伯母卖给了人贩子,但是在她的身份即将被彻底钉死的紧要关头,她却莫名其妙的生了一场足以致死的重病。   那些人贩子并不是开善堂的,自然不可能为原主延医问药,再加上那个时候的原主已经瘦得脱了相,和一具骷髅没什么区别,因此干脆一双破布裹了,随便扔在某个角落,任由原主自生自灭了。   原主的养父母也是在这个时候捡到了原主,并且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收留她。   “老爷因为常年忙于科考举业,累伤了身子骨儿,虽然经过大宁府城惠民医馆的齐二老爷诊治,已经有所好转,但是却注定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属于自己的孩儿了!”   原主的奶娘在和楚妙璃等人说起这桩往事时,声音很是哽咽。   “因此,老爷夫妇当年,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把小姐您当做他们的亲生孩儿一样疼爱教养的,只可惜……天不假年……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的话,小姐您断不会遭受如此委屈的。”   总算从奶娘的口中弄清楚了原主身世的楚妙璃心中颇为唏嘘,特别是在她知晓原主养父的身体状况还是来自于原主生父的诊断时,更是觉得这世间巧合离奇之事,莫过于此了。   在送走了一心为自家小姐找到了真正家人而满心欢喜的奶娘鬼魂以后,楚妙璃的目光重新落到了地上的封家四口身上。   “师妹,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管他们曾经对你做过多少坏事,他们现在都已经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报应……你……你……”以为封老爷父子三人是被自己师妹驱鬼所杀的安长毅一看自己师妹这表情,几乎紧张的没当场跳将起来。   他虽然在玄门一道上只是个让自己师傅鄙薄不已的半吊子,但该有的常识还是懂的……这驱鬼杀人的事情……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都是一件有损功德的事情,如今他好不容易与自己的小师妹重逢,如何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师妹因为报仇而走上邪路。   楚妙璃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这是误会了。   如今看安长毅分外顺眼的她言简意赅的给安长毅讲述了一下封家父子的真正死因,然后才看着神情浑噩疯癫的封氏说道:“放心吧,我对他们并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而且,我既已决定跟你一起回大宁府见我的生父,那么,自然也该和他们做个最后的了断。”   楚妙璃一面说,一面低头去看脚底下的那三具被方莲儿等厉鬼抓挠啃咬得惨不忍睹的尸体,“你们说,我说的对吗?”   伴随着楚妙璃的这一声询问,封老爷、封泽华、封泽卓三人的鬼魂悄无声息的从它们的躯壳里幽凄凄、悲惨惨的飘了出来。 第54章 地府鬼(13)   如果这世间有后悔药的话,恐怕封家父子会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取!   只为了不招惹眼前这披着羊皮的煞星。   因为楚妙璃的强制性召唤,不得不从自己尸身中飘出来的封老爷等鬼看着满脸似笑非笑的楚妙璃,浑身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哆嗦。   尽管它们现在已经变成了鬼,但是楚妙璃慢条斯理坐在梳妆台前,冷眼旁观着它们被其他厉鬼追杀啃咬抓挠的场景,还栩栩如生的烙刻在它们的脑海里,半刻都不曾忘记。   楚妙璃饶有兴趣地看着它们那带着三分仇恨七分恐惧的眼神,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你们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也算是自作自受,我想,对于这一点……你们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封老爷三人不约而同的连连摇头,迭声表态说:它们绝无半点异议。   封泽华更是强忍住满心的愤恨,要多卑躬屈膝就有多卑躬屈膝地说道:“采薇表妹,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小瞧了你,还请你能够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楚妙璃语带嘲弄地重复:“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我放你们一马的话,那么就不会直到现在还藏匿在自己的躯壳里,逗留不去了。”   楚妙璃这半点不留情面的话让封家父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采薇表妹恐怕是误会了……”封泽华一脸干笑,“我……我们怎么……怎么可能会……”   “我知道你们做梦都想要变成厉鬼找我报仇!只可惜,你们这回注定要失望了。”   楚妙璃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有些愉悦的笑容。   “你们的死因纵然与我驱鬼有关,但绝大部分缘由,还是源自于你们的同室操戈……如果你们在面对茹娘母子等厉鬼的攻击时,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相互扶持着一起对抗,那么……即便是我,为了不沾染没必要的因果,也不会轻易对你们下死手……”   楚妙璃在封家父子青灰僵硬的面色中,心情大好的继续说道:“所以……变成厉鬼对你们而言,与痴人说梦,几乎没什么区别。”   “……”在发现自己变成鬼以后,确实打过这主意的封老爷父子如同石化一般的呆滞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它们才如同刚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口一个的它们绝不敢这么想,让楚妙璃千万别误会。   封老爷更是彻底放下了自己一直端着的架子,苦苦哀求着楚妙璃送它们上路,直言它们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很愿意现在就去地府接受它们应得的审判。   由于安长毅这个攻略对象的缘故,楚妙璃已经成功拥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盘桓下去的资格。   因此,她当然不需要再像刚来时那样畏首畏尾的生怕被这一方世界的天道给驱赶出去。   面对封老爷的这一番请求,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了句:“希望你们下辈子能够好自为之。”   紧接着,就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动作很是行云流水的将鬼气森森的鬼门关从虚空中一把硬拽出来了。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变成一只井底蛙的邋遢老道在神情呆滞了片刻后,脸上表情很是一言难尽地望着自己的关门弟子,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毅儿啊毅儿,不是师傅我说你,就目前这情形来看,恐怕你这辈子都注定要夫纲不振了……”   安长毅目光难掩痴迷之色地望着楚妙璃,同样用只有他们师徒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对此……我甘之如饴。”   相较于邋遢老道和安长毅那事不关己的从容,封家父子在见到那鬼门关时,心中的惶恐显然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尽管它们已经接受了自己变鬼的事实……但是它们依然不受控制的有一种拔脚欲逃的冲动。   ——这几乎是每一个新生鬼魂的本能。   不过楚妙璃怎么可能就这么放任它们逃走,甚至在将来为祸一方?!   因此,在封家父子的彷徨不安中,她几乎是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即便是以我的能耐,也无法做到时刻开启鬼门关,你们现在不进去,以后再想进去可就难了!”   她一面说,一面用一种幸灾乐祸地口吻又道:“而且,你们也别以为留在这阳世间是一件好事,要知道像你们这种没有办法蜕变成厉鬼的新生鬼魂,在阳世间的时间待得越长,就越容易灰飞烟灭,等到那个时候,别说是投胎了,就连这寻常鬼魂都做不了了。”   楚妙璃的话险些没把封家父子给吓了个魂飞魄散,它们再不敢有丝毫逗留,争先恐后地朝着鬼门关开启的方向狂飘而去。   封泽卓虽然害惨了他母亲封氏,但不可否认,他对他母亲确实存着一份心。   在临离开之际,它眼巴巴的看着楚妙璃,希望她能够看在他们好歹养了她几年的份儿上,好生照顾一下它已然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母亲。   面对封泽卓这脸大如盆的请求,楚妙璃笑得轻蔑而讽刺,“难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还天真的以为我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吗?”   封泽卓哑然,随后在楚妙璃那令人无法逼视的凛冽目光中,带着满心的不甘和苦涩,追随着自己父兄的脚步,一股脑儿的扎入了那已然缓缓闭合的鬼门关中。   封家父子陆续离去后,邋遢老道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面带疑惑地望着楚妙璃问道:“顾大师,我记得这徘徊阳世间的新生鬼魂,只要不被地府中的鬼差抓到,那么随着逗留时间的延长,应该是越来越强大才对,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   “我是骗它们的,”楚妙璃面不红气不喘地说:“对封家父子这样猪狗不如的畜生,我们根本就没必要跟它们讲任何道义,即便是欺骗它们,那也是它们的荣幸。”   “……”被楚妙璃这堪称理所当然一样的谬论给噎了个正着的邋遢老道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句“还真真是人不可貌相”,紧接着又偷瞄了眼自家的关门弟子,再次在心里为他掬了把同情的眼泪。   毕竟,在邋遢老道看来,像顾大师这样行事亦正亦邪的妻子,可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承受得起的。   楚妙璃对于这封宅并无甚留恋之处,在简单的拾掇了两件衣物后,就要和安长毅以及邋遢老道离开。   不过,在走之前,她没忘记给原主烧上三炷香,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以及封家四口的结局告诉前者,即便她清楚的知道,对方已经彻底灰飞烟灭,永远都感知不到她所做的一切也一样。   对于楚妙璃烧香的行为安长毅师徒俩个并没有刨根问底,他们直觉把她的这种行为当做了对顾氏夫妇的一种道别。   整颗心都牵挂在楚妙璃身上的安长毅在楚妙璃烧完香以后,更是用一种近似于许诺的口吻,很是郑重其事的告诉楚妙璃:他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让她安心和他一起离开。   楚妙璃对于安长毅这种堪称不自量力的保证十分感动,她知道对方是在变相的用这样的方式宽她的心。   因此,她顺着安长毅的口风,很是感谢了他两句。   本来就对楚妙璃充满好感的安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又有多羞耻……   须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可是连给自家小师妹提鞋都不配啊,更遑论去厚着脸皮说什么保护她、待她好了。   为了在自家小师妹面前彰显一下自己的能耐,安长毅很快就找来了一辆看上去还算过得去的四轮带厢马车,请楚妙璃坐了上去。   早已经呆够了这封宅的楚妙璃最后望了眼那跪坐在阁楼上,低头浑噩啃咬自己丈夫头发的女人,神色很是漠然的将马车的车窗帘子给放了下来。   楚妙璃知道,今日一走,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这块足足毁了原主两辈子——甚至害得她彻底魂飞魄散的土地。   楚妙璃一行在官道上足足走了大半个月,才终于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大宁府。   齐家的老管家亲自带了府里的下人来接他们。   当老管家从安长毅的介绍中得闻楚妙璃的身份时,他的眼泪几乎是当场就下来了。   “好好好,姑爷您可算是把小姐给找回来了!老爷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心里该多高兴呢!”老管家一面用袖子擦眼泪,一面带领着一众小厮给邋遢老道磕头,感激邋遢老道对他们家姑爷和小姐的照顾。   倘若是从前,对于他们的磕头,邋遢老道说笑纳也就笑纳了,现如今,他可没那么大脸再这么干了。   连忙亲自把老管家等人强行从地面上拽起来,直说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老管家虽然心中疑窦,但也没表露出来,而是迫不及待的引领着大家回齐家去看如今齐家名义上的主人齐二老爷。   齐二老爷虽然已经疯得不成样了,但这老管家却是个忠心耿耿的。   在安长毅跟着邋遢老道扎根泯水县城,到处走访寻找自家小师妹兼未婚妻踪迹的时候,坐守大本营的他几乎可以说是在把主家当成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看待,因此,楚妙璃他们在见到齐二老爷的时候,他虽然神智糊涂,但却衣冠整洁的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自从瞧见自家小姐归来,那眼泪就没停过的老管家哽着喉咙,凑到齐二老爷身边对他说:“老爷,您快看呀,您快看看谁来了!”   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的齐二老爷木着一张脸在老管家地耐心哄劝中,慢慢抬头,一双浑浊不堪的眼睛与楚妙璃那双熠熠生辉的凤目缓缓对上了。   望着这样的齐二老爷,楚妙璃心中忍不住滋生出了几分恻然的情绪。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齐二老爷如今也才四十出头吧,可如今瞧着,跟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老爷,您认认人,您快认认这是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家老爷给哄抬起了头的老管家继续用很是激动的声音说道。   齐二老爷嘴唇嗫嚅了两下,挣扎着从太师椅上直了直自己的背脊,楚妙璃心头一动地上前一步,握住了他干枯温暖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对方一句磕磕绊绊的“这是我家的小饼饼”已经脱口而出了。   齐二老爷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满心震动。   邋遢老道更是捊着山羊胡,感叹连连,“这除了父女连心外,也没什么能解释的了。”   因为担心齐二老爷情绪过于激动,耗损了本就孱弱不堪的身子骨,父女俩在说了一会儿话后,做父亲的就被齐宅的老管家给又哄又骗的重新带回他寝卧休息去了;做女儿的,被她的未婚夫安长毅带到了她生母齐二夫人常年跪经乞求她能够平安归来的佛堂里。   一进佛堂,楚妙璃就嗅闻到了一股格外刺鼻的血腥气,她扬了扬眉毛,下意识地翻开了供桌上的一本手抄佛经,那褐红色的字迹刺目非常的几乎让她当场落下泪来。   安长毅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喉头有些哽咽,“师妹,你道师母她年纪轻轻,为什么会过早亡逝?我告诉你!这就是原因,这就是她过早亡逝的原因!” 第55章 地府鬼(14)   刺血抄经。   在听了安长毅的话以后,楚妙璃的心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浮现出了这样四个字。   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动容和恻然,在刹那间袭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不由得为之战栗起来。   楚妙璃不敢想象……   不敢想象齐二夫人心里到底有多痛苦有多煎熬,才会用这样一种对深闺妇人而言,堪称惨烈的方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去祈求满天神佛,只为她的女儿能够重回她的身边。   只可惜……   她的愿望注定只是一场空了。   回想已然灰飞烟灭的原主,楚妙璃的眼眶不受控制的隐隐有些发红。   安长毅把这些告诉楚妙璃,并不是为了让她伤心难过的。   眼见着楚妙璃眼眶里有泪水潸然而下的他,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刚想要好生劝慰楚妙璃两句,让她不要再为过去的事情伤怀——而他的师母,她的母亲也未必乐见于此——刚刚才把齐二老爷哄睡了的齐家大管家已经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了。   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必然有要事发生的安长毅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开口问道:“齐伯?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齐管家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凑上前来,压低嗓门说道:“巡抚大人知道您回府城了,特特派了巡抚府上的管家来请,让您再去给他们府上的老夫人给瞧瞧身子骨儿。”   原本神情紧绷的生怕出了什么大事的安长毅嘴角止不住地就是一抽,“咱们这位巡抚大人未免也太过小心了,上回我来府城的时候,已经去巡抚府仔细替老夫人检查过了,老人家的身体倍儿硬朗,精神也矍铄的紧,怎么巡抚大人他就是不信呢?”   齐管家的脸上也漾满了无奈的神色,“不管怎么说,姑爷您还是去一趟吧!您也知道,咱们这偌大一个大宁府,巡抚大人最相信的大夫,也就您了!”   知道自己此行必然跑不脱的安长毅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扭头去看自己还不曾亲香够的小师妹。   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楚妙璃不待他说话,就抢先一步开口道:“师兄既然有事,那就请自便吧。”   “可是……师妹你……”安长毅有些意动,又有些担忧自己的小师妹,毕竟,对方今儿个才回到齐家,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   知道安长毅这是关心则乱的楚妙璃忍不住又弯了弯眼睛,“师兄,你是不是忘了这是我家啦?”   她语带笑意的提醒。   安长毅脸上的表情忍不住的就是一窘。   尤其是当他回忆起前不久在泯水县封宅小阁楼里所看到的那一幕幕即便是他老道师傅见了也不得不甘拜下风的画面时。   他掩饰性地攥拳凑到唇边咳嗽两声,故作自嘲地说道:“师妹说得对,师兄确实有点操心过度了,”他一边说,一边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吩咐齐管家一定要服侍好楚妙璃以后,就带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药童去讯府衙门后面的巡抚府了。   安长毅离开后,楚妙璃也打发了齐管家,并没有选择让他留下来,继续陪着她闲逛。   要知道,现在整个齐家都是齐管家在打理,他也是十分忙碌的。   齐管家对于楚妙璃的善解人意十分感激,主动提出要派两个丫鬟来服侍她,被楚妙璃给随口打发了。   相较于身后一直有人亦步亦趋的跟着,楚妙璃还是更喜欢自己一个人静静呆着。   而且,虽然原主现在已经不在了,但是楚妙璃依然很想用这双原主的眼睛,好好看一看这齐家,看一看原主真正的根。   楚妙璃才刚刚回家,齐管家即便做事再怎么妥帖能干,也琢磨不透自家这位小主子的脾气。   为了不在自家小主子的心里留下一个越俎代庖的印象,齐管家即便骨子里再怎么不放心,也不得不按捺下满心的担忧,顺从了她的意见,将这透着几分阴凉和悲凄之气的佛堂留给了她。   楚妙璃天生就不是个会为了别人而勉强自己的性子。   在目送走了齐管家以后,楚妙璃重新投身进自己面前的经书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经书里面似乎暗藏着什么极为奇特的奥妙一般……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一探究竟。   楚妙璃在上个任务世界做了一辈子的走阴婆,论对捕捉魂灵的敏感程度,她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在一番耐心的检查后,楚妙璃很快就将血字经书里隐藏的那道残魂给一点点地从经书里拉扯出来了。   那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但好在楚妙璃不论做什么事情都不缺乏耐心。   在她的努力牵引拉扯下,一个穿着素色裙袄的女性残魂一点点的在楚妙璃面前显露了身形。   容貌清丽秀雅的它看到楚妙璃的时候,先是眼前一亮,随后又充满失望地摇了摇头,声音哽咽而苦痛地说:“你不是她,她到底没能渡过那一场命中注定的劫难。”   残魂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委实太大。   大得楚妙璃觉得即便是对方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好惊讶了。   她定了定神,带着几分故意做出来的不确定问:“您是齐二夫人吗?”   “不错,妾身正是齐门兰氏。”齐二夫人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柔色。   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楚妙璃的面容不放,其中,最为让它上心的就是楚妙璃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那双与它几乎没什么分别的凤眼。   “这些年来,妾身一直都在幻想妾身女儿的容貌,妾身抄了多久的经书,捡了多久的佛豆,就幻想了多少张妾身女儿的面孔……大概是妾身心不诚的缘故吧……所以佛主才一直没有实现妾身的愿望,让妾身的女儿重新回到妾身的身边来。”   齐二夫人许是憋得狠了,尽管知道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个人并非是自己渴盼多年的女儿,但依然按捺不住想要把满腔愁肠和思念尽数倾倒给对方的冲动。   “在妾身的女儿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妾身就做过一个栩栩如生的胎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妾身,说妾身的女儿是九世善人投胎,在过完这一世后,就会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但是,在此期间,她必须要经历一场注定逃避不了的劫难,度过了,那么她以后就会飞升成仙,没度过,就必须再轮回一世,直到彻底度过为止。”   很清楚对方现在只想要个听众的楚妙璃默默的听着齐二夫人往下说。   “这个胎梦妾身在做完以后,就莫名其妙的忘了个精光,直到前不久,才莫名其妙的想了起来……”齐二夫人对于楚妙璃的体贴很是感激,也很是悲伤。   它嘴角颇有几分艰涩地往上翘了翘。   “如果妾身没有猜错的话,仙子应该就是在不久前……替代了妾身那苦命的女儿……来到了这个世界吧?”   “替代?我以为夫人会认为是我夺舍了令嫒才对。”楚妙璃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充满着复杂的味道。   “仙子说笑了,您的身上充斥着极为浓郁的功德金光,妾身虽然不知道您到底是哪路神仙下界,但也知晓您绝非是那等会恶意掠夺他人躯壳为己用的人,再说了,如果您当真夺舍了小女的身体,那么,刚才您在看到妾身时,就不会用那样饱含悲悯的眼神望着妾身了……”   齐二夫人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的看着楚妙璃,“妾身知道,在仙子的心里,必然也生着一副怜弱惜贫的柔肠呢。”   楚妙璃被齐二夫人恭维的脸面隐隐发红。   她虽然活了好几世,但还真没见过这比水还要温婉柔弱的女子。   也不知道……拥有着这样一副容貌和脾性的齐二夫人……究竟是哪里来的毅然和决然,居然会选择用自己的指尖血来书写经书,还一写就写到了病骨支离,撒手人寰。   楚妙璃并不喜欢被人恭维,因此,她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夫人猜得不错,我确实是不久前才来得这个世界。”楚妙璃把她和原身之间的交易说给齐二夫人的残魂听。   齐二夫人虽然已经无法落泪,但她的眼眶依然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点点潮红。   “妾身就知道……知道那定是妾身的女儿在和妾身道别……”它喉头哽咽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块帕子捣住嘴,如同正常人类一样,抽噎不止,“如果妾身没有忘记那个胎梦该多好?如果妾身没有忘记的话,妾身和相公,还有大伯以及嫂嫂,一定会加倍努力防范的……呜呜呜呜……”   楚妙璃见它着实可怜,忍不住出言安抚道:“刚才夫人自己也说了,这是令嫒命中注定无法逃脱的劫难……相信令嫒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夫人您再这么自苦下去。”   “在天有灵……我们都知道饼饼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什么在天有灵呢?”齐二夫人抹去自己面颊上并不存在的残泪,神情很是凄楚地望了楚妙璃一眼,“是妾身这个做娘的没有照顾好她,才会让她受此劫难……不行……妾身要去陪她!妾身要去陪她!”   “陪她?你去陪她?你怎么去陪她?”楚妙璃没想到齐二夫人明知她女儿齐玉珠已经魂飞魄散了,居然还会动这样的傻念头,一时间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八度。   “妾身也知妾身这样做只是徒劳,但妾身不管怎么说都是饼饼的娘,在饼饼最需要妾身的时候,妾身不在她身边,已经是最大的失职,如今妾身唯一能做的……就是随她而去……说不定……哪朝一日,她化云来妾做风……如此……也不枉妾身与她母女一场。”   伴随着齐二夫人的话语,一点点的白光,从她虚幻地身体里飘荡而出。   喉咙里仿佛被人硬塞了一团棉花的楚妙璃再也止不住自己夺眶而出地泪水。   她化云来妾做风……如此,也不枉妾身与她母女一场……   当年!   当年她楚妙璃的生母!   义无反顾的带着她出轨的父亲,驾驶着家中轿车,毫不犹豫从大桥上一撞而下的时候,有没有像眼前的齐二夫人一样,想过她这个女儿?想过她这个还在幼儿园里满心期待着他们夫妻来接的女儿?!   心口疮疤猝不及防被揭开的楚妙璃疼得整个人都有些无法呼吸。   此时,残魂几乎散尽的齐二夫人动作极为优雅地对楚妙璃微微福了一礼,“妾身的相公也是个苦命人,往后,还请仙子能够看在妾身女儿饼饼的份上,多多关照于他,切莫让他晚景凄凉才是。”   楚妙璃泪眼模糊地避开了齐二夫人这一礼,字字铿锵的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义不容辞!”   齐二夫人笑了,凤眸含泪的笑了。   随后,她就在楚妙璃的视线中,神态安然而满怀期许地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楚妙璃如同石化一样的定格在原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动作颇有几分艰难的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一处勾起她沉痛往事的伤心地,只是她才刚一转头,身形就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凝固了。   安长毅。   早先被大宁府巡抚请去的安长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佛堂的门口。   他脸上表情异常苍白的看着她,良久,才从那两片十分好看地薄唇里,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充满疑问的词:“仙子?!” 第56章 地府鬼(15)   楚妙璃对于安长毅发现自己身份一事早有心理准备。   因为她不是个喜欢勉强自己的人,不可能当真在未来的某一天,以原主的身份嫁给安长毅做妻子。   且不说,她本身就是个极端的恐婚主义者,就算她不是,她也不可能会嫁给一个上辈子……还叫着她祖母的人……那实在是太挑战她的心理下限了。   尽管,她知道这两个人很可能只是名字相同也一样。   是以,为了顺利摆脱这桩由长辈订下来的婚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并非齐玉珠的事情告诉安长毅,彻底打消他娶她为妻的念头。   楚妙璃和安长毅虽然才堪堪认识不久,但是对他的脾性也有所了解,知道他在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定然不会再勉强于她,而且,现在也是个非常不错的好时机。   因此,在安长毅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楚妙璃一边从袖袋里抽出一方绢帕拭掉脸上的泪,一边用一种很是平静的声音说道:“既然师兄已经发现,那么我自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不错,一切正如师兄现在心里所猜测的那样……我并非你的师妹齐玉珠……而是一个身负任务降临于此世的过客。”   “师……仙……仙子,既然我……既然安某那早早离世的师母见到你……见到您,都要毕恭毕敬的尊您一声仙子……那么……安某这做徒弟的……又哪来的厚颜……再让您唤安某一声师兄?您、您还是直接叫安某名字吧。”眼眶发红的安长毅用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微微打颤的对楚妙璃说。   一边说,还一边毕恭毕敬地对楚妙璃做了个长揖。   在他吐字异常艰难的把这一番话说出口的时候,在他毕恭毕敬对着楚妙璃拱手作揖的时候,他心中那股从知道对方是他小师妹兼未婚妻时,所滋生出来的狂喜和悸动,也如同那逐渐燃尽的篝火般,一点点地彻底化做了灰烬。   等到他再次直起腰背时,更是连一缕青烟都没有留下。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虽然楚妙璃从不曾对哪个男子动过心,更遑论结什么永生之盟,但是,许是因为安长毅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她的缘故,在他们回返大宁府的这一路上,他没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向她表达他对她的感情……   也正因为这样,楚妙璃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对于已经在心里规划他们以后幸福蓝图的安长毅来说,是一件多么残忍以及难堪的事情。   不过,长痛不如短痛。   现在知道,总好过以后,安长毅向她求亲,她再拒绝来得好。   所以,楚妙璃再次无视了安长毅眼里隐隐浮现的恸意,继续用一种充满公式化意味的口吻说道:“我现在是打着你师妹的名义在此方世界行走,那么,这声师兄你自然也是当得起的,而且,我们日后只怕还要相处一段不短的时间,因此,还请师兄你能够多多为我遮掩,让我不至于再次露馅才是。”   “仙子说笑了。”紊乱的心绪已经有所平复的安长毅要多勉强就有多勉强地扯了下自己的嘴角,“其实,就算安某今日没有因为不放心师妹而谢绝了巡抚大人的设宴仓促赶回,只怕仙子你……也会用别的方式,告诉安某,你并非安某的师妹饼饼本人吧。”   安长毅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自嘲的意味。   “也是安某愚钝……居然直到今日才发现仙子对安某的诸多暗示……也对,如果安某的师妹饼饼,当真有着仙子您这样鬼神莫测的能耐……她又怎么会……又怎么会被那狼心狗肺的一家给活活逼虐得灰飞烟灭?!”   安长毅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试图眨掉自己眼眶里越来越明显的潮热和濡湿。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更让人觉得痛不欲生的。   他安长毅寻寻觅觅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师妹……谁知……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却只是一具躯壳。   喉咙里仿佛被人硬灌了一碗黄连汤的安长毅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显露在面前这位看似熟悉实际又分外陌生的仙子面前。   他神态颇有些狼狈地胡乱抹了把自己的脸面。   “仙子对我齐安两家有大恩,既然您已经与安某的师妹饼饼达成共识,还为她报了大仇,那么,安某自然也会尽安某所能的辅助仙子完成仙子先前口中所说的任务……就是不知道……安某有没有这个能力和荣幸。”   楚妙璃对于安长毅的毛遂自荐自然十分欢迎。   常言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有人帮忙,总好过她独自一人单打独斗来得强。   而且,她还想要借着这一起注定会掀起惊涛骇浪的鬼潮,积攒更多的信仰之力,以待未来呢。   从楚妙璃口中得到肯定答复的安长毅脸上重新有了一丝血色。   虽然师妹已经不在了,但是好歹她的躯壳还在!   只要‘师妹’还在,那么大宁府齐家这块惠民医馆的招牌就不会倒!   只要‘师妹’还在,那么他的师傅,对他有救命大恩的师傅齐二老爷,定然也会一点点的重新恢复神智和健康的!   “既然仙子已经决定用安某师妹——齐氏玉珠的名义行走于世,那么,齐家的祖祠,仙子不能不去。”越想心气就越发平和的安长毅再次对楚妙璃深深作了一揖。   楚妙璃对此并无异议。   她既然得了齐家后人的躯壳,又要以她地名义在此方世界留存,那么,当然要给齐家的列祖列宗一个满意的交代。   安长毅带着楚妙璃来到了齐家祖祠所在地。   这里被齐管家拾掇的很好。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血脉几近全军覆没的缘故,这看上去颇有几分巍峨肃穆之气的祖祠,竟莫名带给人一种悲凉的感觉。   “安某师傅一家施医赠药、行善积德的事情,从来不曾少做,可到头来……这最后的一根苗裔也换了魂魄。”   安长毅望着齐家祖祠里满满当当的牌位,一时间情绪又有些失控的迹象。   原本他还指望着他与师妹成婚以后,过继一个孩儿将齐家的根脉以及惠民医馆继续传承下去……   只可惜,这注定都是一场空了。   “我很抱歉。”楚妙璃知道安长毅对救助且养育了他的齐家人感情很深。   “仙子无需抱歉,如果没有仙子的话,只怕安某的师妹饼饼就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安长毅惨笑一声,来到祭桌前,毕恭毕敬地对着头顶地众多牌位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又把楚妙璃和他师妹齐玉珠之间的交易详细述说了一遍,最后才邀请楚妙璃拈了三炷香,站着对着齐家的列祖列宗象征性地拜了三拜。   楚妙璃如今的灵魂虽然已经远胜于寻常人等,但她到底还没有真正成神,因此齐家列祖列宗还受得起她这三拜。   待得她正式成为一方神祇,齐家列祖列宗别说是受她三拜了,就是连她亲自拈得三炷香都未必担当得起。   但即便如此,楚妙璃在拈香下拜的时候,齐家祖祠的牌位还是条件反射地剧烈跳动了两下。   就仿佛……有些不堪重负似的?   在旁边亲眼看到这一幕发生的安长毅在满心震动的同时,对楚妙璃的真实身份也忍不住又增添了几分猜测。   这场注定要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敬香仪式结束后,安长毅也像是彻底放下了一桩心事般,和楚妙璃一起离开了这再度恢复了冷清寂静的齐家祖祠。   安长毅既然主动表明要辅助楚妙璃完成她此番下界所需要完成的任务,那么,当然就不是嘴上说说。   在齐家的列祖列宗面前过了明路以后,安长毅就主动向楚妙璃问起了她这回下界的任务。   楚妙璃虽然被他一口一个郑重其事的下界弄得哭笑不得,但也没有去刻意向他解释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她并不觉得有哪个必要。   当满心忐忑的安长毅得闻再过不久,整个大云朝都要面临一场极为恐怖的鬼潮时,他整个人都宛若石化般的呆住了。   “……仙子,不,师妹,您说……你说这鬼潮九百年一轮回……那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安长毅自问自己也称得上一句饱览群书,但是对于楚妙璃现在对他所说的一切,他却只能用闻所未闻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我知道这非常的不可思议,但是,这确实就是我此次过来必须要完成的任务。”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而且,我相信令师应该也对此有所了解。”   安长毅的老道师傅虽然平日里看着邋里邋遢的极不靠谱,但是眼力界儿早就练出来的楚妙璃只需从他平日里地言行举止中,就可以推断出他必然是一个有着正统传承的玄门术士,即便鬼潮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九百多年,但楚妙璃相信在安长毅师门的典籍里,应该还留存着与鬼潮有关的某些讯息。   安长毅对于楚妙璃还是极为信任的,既然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么他当然不会再提出什么质疑的话语,反正,照楚妙璃所说的,他只需回头去问问自己的老道师傅,就能够弄清楚九百年前这一片大陆上是否出现过对方口中恐怖的鬼潮。   在弄清楚了楚妙璃此番下界的任务是什么以后,安长毅又问楚妙璃准备怎么应对此次的鬼潮。   在安长毅看来,对方既然是专门为此事而下界,那么自然也有应对的方法。   面对安长毅充满信任和希冀的目光,即便是被安长毅撞破了身份都表现的十分镇定从容的楚妙璃脸上破天荒的多出了几分窘迫之色。   她干咳了两声,“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都在琢磨着要怎样帮着……你师妹饼饼报仇……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也没想好……到底要怎样在鬼潮中保住大宁府、保住大云朝。”   万没想到居然会从楚妙璃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的安长毅顿时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妙璃,“也就是说,仙子……不,是师妹你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办。”楚妙璃很是坦诚地回望着安长毅说道。   她在上个任务世界虽然做了一辈子的走阴婆,也和各式各样的魑魅魍魉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但是……相较于他们即将面对的恐怖鬼潮,上辈子她所做的一切,只能用小打小闹来形容。   就在安长毅为楚妙璃的答案瞠目结舌的时候,常年跟在安长毅身边跑腿的小药童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告诉他们齐二老爷醒了,现在正吵闹着要见女儿女婿的消息。   以前一直都对“姑爷”这个称呼接受的异常坦然的安长毅脸上表情条件反射的就是一僵,他下意识的用充满抱歉的眼神朝着楚妙璃望了过去。   ——为自己师傅和药童的无心冒犯。   楚妙璃不着痕迹地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了句她并不介意。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她可没那么大的脸,让整个齐家——尤其是神智失常的齐二老爷——都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安长毅改口。   而且,她本身就没想过要在这个世界嫁人生子,也从未把自己当成过安长毅的未婚妻看待,因此,他们叫不叫他“姑爷”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他们别要她嫁给安长毅就好。 第57章 地府鬼(16)   惠民齐家在大宁府的名声还是十分响亮的。   之所以会这样,除了因为他们对悬壶济世、行善积德这八个大字的深刻贯彻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十多年前,那桩曾经引得满城震动,害得惠民齐家家破人亡的邪鬼附体作祟案。   众所周知,原本日子过得和睦幸福的齐家,就是因为无故惹来了邪祟附体,才害得家中独苗被卖,害得齐家家主风猝,害得齐家长媳投缳,害得齐家次子疯癫,害得齐家次媳撒手!   因此,当众人得闻当年被卖的齐家独苗被她的师兄兼未婚夫找回,还拜了一个十分厉害的师傅,学了一身本事时,大家在为惠民齐家异常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疑窦的情绪来……   归根结底,现在距离齐家小姐被卖的时间并不久,大家也都清楚的记得当年操控了齐家长媳的邪鬼可是指明了要把那齐家小姐卖到最见不得人的地界去,既如此,齐家小姐又怎么能拜得良师?又怎么能顺利被她的师兄兼未婚夫安长毅找回?   就在大家满心疑窦的时候,惠民齐家又有新的消息通过齐家下人的口传了过来。   原来,当年邪鬼之所以会盯上齐家小姐,完全是因为齐家小姐乃九世善人转世的缘故。   不过,就算那邪鬼机关算尽,也没想到它虽然夺了齐家小姐的命格,但齐家小姐本身积攒的九世功德之力还在,因此,齐家小姐在险险跌入污淖之前,幸运无比的被她的师傅师娘给救了,并且还学了一身的好本事。   “师妹,我知道你定然不乐意自己好端端的养父母乍然变成了师傅和师娘,但是……”   “但是顾采薇这个名字已经被封家人败得差不多了,泯水县城距离大宁府也不算远……如果我想取得大家的支持,说服大家和我一起对抗鬼潮,那么,我就必须要有一个全新的身份,而仙师弟子的身份,无疑要好过已经声名狼藉的顾家女。”   楚妙璃神情平静的将安长毅难以启齿的话说了出来。   “师妹……”安长毅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   他不愿意给楚妙璃留下一个他过于势利的印象,但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鬼潮,他必须竭尽所能的将眼前仙子的身份拔到最高处去……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师妹的养父母我虽然缘悭一面,但也知道他们是真心疼爱她,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我相信他们能够理解我们做出的选择——毕竟,他们九泉之下有灵,定然也不会乐意他们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养女再与那狼心狗肺的封家人扯上半点关联。”   自从知道眼前的师妹并非他的真师妹,而是披了一层他师妹的壳以后,安长毅对于楚妙璃的感官就变得异常微妙且患得患失起来。   因此,他是真的很担心楚妙璃对于他这个做师兄的有意见。   直到楚妙璃把那句“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说出口,他悬在半空中的心才重新落回了肚子里,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惠民齐家为大宁府的百姓做了很多实事,尽管现在齐家的人死的死、疯的疯、丢的丢,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像关心自己的事情一样,关心齐家的人或事。   为了弄清楚那被齐家姑爷找回来的少女是不是真正的齐家人,这几日,因为失了坐馆大夫,而越发显得萧条落魄的惠民医馆破天荒的重新恢复了曾经摩肩接踵似的热闹。   大宁府的百姓几乎是成群结队的出现在了惠民医馆,为了掩盖他们的真实来意,他们还一个两个的,要多心虚就有多心虚的把自己的小毛病说得无限大……   只为了在医馆里多都逗留一段时间,见到那位传说中的齐家小姐为止。   一直隐匿于医馆珠帘背后的安长毅眼神复杂的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地对楚妙璃笑,“他们这是不放心我,怕我随便找了个人来侵吞齐家的财产,所以才决定用这样的方式,亲自过来眼见为实的呢。”   “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楚妙璃望向那些大宁府百姓的眼神也充满着感动之色。   且不说这是在封建陈旧的古代,即便是自诩开放豁达的现代人,对医院药店之类的地方,也多有避讳,更遑论像眼前这些人一样,没病装病的主动凑过来,只为了关心大夫的家务事了。   “以前我小时候跟着师傅在茶楼听书的时候,总喜欢见说书人学着故事中那智者的姿态,一边摸着山羊胡,一边拍着醒木大叫民心可用的场景!师妹你说,这算不算得上是民心可用?!”安长毅眼睛格外明亮和与有荣焉的望着楚妙璃问道。   楚妙璃能够理解他此刻的激动心情,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外面那源源不断的熙攘人流,神情很是触动地呢喃:“或许,这就是我与你师妹饼饼的缘分吧,我帮她复仇,她助我完成任务!”   对于楚妙璃的这种说法,安长毅十分赞同。   紧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脸上表情很有几分亟不可待的看着楚妙璃说道:“现在外面的人都迫切盼望着师妹的出现,不知道师妹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在大宁府的百姓面前露一露面,也算是变相洗刷一下安某这个做师兄的清白?”   安长毅为了尽早把自己的师妹找回来,常年跟着自己的老道师傅呆在泯水县城,罕有回来的时候,因此,大宁府百姓们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是齐二老爷的唯一弟子兼独女的未婚夫。   如今齐二老爷因妻亡女丢而疯癫,那么,他们这些曾经受过惠民齐家恩惠的人,当然有义务为那被卖的齐家小姐守住这份偌大的家业,免得被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安家姑爷给莫名侵占了去。   楚妙璃能够理解安长毅此刻的心情。   不过,她却并不打算现在就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因为对人性十分了解的楚妙璃知道,她现在出去,就和那耍猴人牵着在人群中央绕一圈的猴子没什么区别。   他们会好奇她的真假,会对她的容貌指手画脚,却不会真的尊重她,更遑论在未来唯她马首是瞻,与她一起抵御即将到来的鬼潮。   因此,面对安长毅充满期待的眼神,楚妙璃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现在还不行,还不到好时候。”   安长毅虽然不知道楚妙璃为什么会拒绝他的这个提议,但是他却很清楚对方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而此时已经把安长毅当成自己人一样看待的楚妙璃也很快把自己心里的诸多顾虑说给了安长毅听。   安长毅在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忍不住感慨自己考虑得确实不够周到。   只是,现在不是好时机,什么时候是好时机呢?   就在安长毅满心疑惑的时候,一个扎着羊角小辫儿的六七岁女孩儿拖抱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瞧着明显已经晕迷过去的三岁小男孩儿大声啼哭着闯进了惠民医馆,一口一个的用稚嫩的童音喊着大夫救命。   安长毅医者父母心,见此情形,条件反射的就要掀开帘子走出去,被楚妙璃拉住了袖子。   “师妹?”安长毅满脸不解的看着她。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安长毅在玄术一道上,只是个不求上进的半吊子,但是她还是被他这无知无觉的模样给弄得满头黑线。   “……师兄,难道你没发现,那个小女孩的弟弟有问题吗?”   “是有问题啊,看他那模样就知道定然是溺水了!”安长毅一脸认真的答,“师妹,小孩溺水可耽搁不得,你就别拉着我了,让我先出去好好给那孩子治疗一下吧!”   楚妙璃对安长毅的不开窍很是无奈,她摇了摇头,拧着眉心,再次提醒道:“师兄,你别用肉眼看!用阴阳眼看看那个孩子!”   “阴……阴阳眼?”安长毅面色陡变,“师妹,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那……那个小男孩他……他……”   说话都有些结巴的安长毅手忙脚乱地开启了由他老道师傅亲自用法力帮他打开的阴阳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安长毅整张脸都变成了锅底色。   “师……师妹……那趴在小男孩脖子里的……是……是个什么东西?!”   “还能是什么?”楚妙璃一边摇头取了方绢帕蒙住口鼻,一边抬脚朝外面走,“那分明是一只寄生鬼啊,一只靠藏匿于寄主脊椎,吞噬寄主灵魂,取而代之的寄生鬼啊——难道你就没发现那寄生鬼的半张脸已经变得和小男孩一模一样了吗?”   楚妙璃出去的时候,已经有惠民医馆的大夫走上前去检查那小男孩的身体状况了。   见到楚妙璃出来,医馆里的人齐齐一愣,然后不约而同地叫了楚妙璃一声大小姐。   他们这一声大小姐可了不得,立马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眼巴巴的看着脸上蒙了一层绢帕的楚妙璃,只恨自己生不出一双透视眼来,不能把这传说中齐家小姐的五官瞧个一清二楚。   不过,就算他们没有瞧见全貌,那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也足以证实她的身份了。   一些十多年前,没少见着齐二夫人帮着她相公齐二老爷宽慰病家的大宁府百姓一个两个的望着楚妙璃那双凤眸湿了眼眶。   “像!真的是像极了当年的兰娘子!”有情绪激动的老人更是当场用哭腔喊出了声来,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温柔的不像话。   楚妙璃能够理解他们的这种心情。   毕竟她也是亲身与齐兰氏相处过的人。   知道齐兰氏是一位多么温柔美好的女性,又是一位多么伟大慈爱的母亲。   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情和这些人一起感受齐二夫人曾经的美好,救人如救火,既然她从珠帘后面走出来了,那么,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寄生鬼取了小男孩的性命。   楚妙璃如今在大宁府也算是小有名气,惠民医馆的大夫和学徒更是没少讨论与她有关的各种小道消息,如今见她神情凝重的来到那对姐弟面前,他们条件反射的就是眉心一跳。   “大小姐,莫非这孩子他……”已经把手指放在那小男孩脉搏上细细诊断的大夫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惊恐之色的看着楚妙璃颤声问道。   他平时闲得无聊的时候,也没少和医馆里的人八卦主家的事情,当然知道他们惠民医馆的这位大小姐在失踪的十几年间,可是跟着她的师傅师娘学了一手斩妖除魔的好本事。   “这孩子掉水里的时候,被寄生鬼给寄生了。”楚妙璃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扣住小男孩的后颈,然后像是抓拽住什么一般,一点点地往上提!   大家屏气凝神的看着这一幕,一双双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错过了什么。   一直耷拉着脑袋,没有任何动静的小男孩也不知被触及到了哪根神经,居然激烈反抗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嚎叫着谁也听不懂的话语,四肢更是扭曲的仿佛能够锁成一团。   从进入惠民医馆就变得安静下来的小女孩见此情形,哪里还站得住,连忙就要凑上前去,仔细瞧一瞧自己的幼弟。   恰巧这时,那已经与小男孩容貌别无二致的寄生鬼也在众人的倒抽凉气中,被楚妙璃从小男孩的后颈里,一点点地硬拽了出来。 第58章 地府鬼(17)   大宁府的百姓虽然没见过寄生鬼,但也听过它的赫赫凶名,知道这是一种靠吞噬寄生于他人再度重生的恐怖恶鬼。   通常,这种恶鬼,都会找一些奄奄待毙的小孩儿下手,因为这样的小孩儿已经无从反抗它们的入侵,而它们成功寄生进小孩儿的身体后,也很难引起寄生对象家人的怀疑。   毕竟,孩子因为经历巨大事故而导致性情大变什么的,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也正因为对这种寄生鬼的了解,大家才会把“你娃注定是个被寄生的”当作一句十分恶毒的诅咒,每每听到,都要把那不修口德的揍个满面桃花开,来宣泄一下自己的愤怒之情。   不过,尽管大家对寄生鬼怕成这样,但是,当真正的寄生鬼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依然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好奇心,想要一探个究竟。   当然,他们的胆子之所以会这么大,未尝没有楚妙璃这位他们眼中的大能人、大天师在场的缘故。   他们很清楚,像楚妙璃这种抓鬼跟玩儿似的天师有多厉害。   因此,他们尽管心里已经骇怕得两股战战,但依然如同鸭子一样的努力抻长脖子,瞪圆眼睛,看得是津津有味、啧啧有声。   直到那寄生鬼突然发出一声恐怖的厉嚎,如同断尾求生的壁虎一样,自主断掉了被楚妙璃钳制住的那一小半截儿鬼魄,朝着旁边踮着脚尖,眼巴巴瞅着自家幼弟的小姑娘印堂穴急冲过去时,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现在的行为有多胆大包天、不知死活!   那寄生鬼既然能扑向小姑娘,那么,自然也能够扑向他们这些看客!   如果……如果这刚刚归来没多久的齐家大小姐一个疏漏,没有保护好他们,让他们被寄生鬼给寄生了……那可怎生是好!   要知道,刚才那小男孩的凄厉哀号,他们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呢!   这样一想的众人不约而同尽皆变了脸色,集体往后退去。   楚妙璃柳眉一挑,才要将那寄生鬼捉回,小女孩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里就陡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骇人的惨绿色。   紧接着,一道黯淡的几乎看不清轮廓的残魂就从长命锁里猛冲了过来,正正巧的与那残魂撞到了一起。   “啊呀!那不是前面书铺的张掌柜吗?他不是……他不是三年前就……就被一个闯进他店里的亡命徒给杀了吗?怎么……怎么会从这小姑娘的长命锁里跑出来?”   有住在这附近的看客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呼。   “张掌柜?就是那个为了保护怀孕的妻子和女儿,宁肯赤手空拳与亡命徒缠斗,也要坚守到街坊邻里赶来襄助才放心倒下的张掌柜?”   “是啊,就是他!他娘子对他也是一往情深!多少媒婆进他们家的门,都被她给用扫帚打出去了!前不久,我还听说,她已经对着庙里的菩萨发了誓,要守着张掌柜留给她的两个孩子,过一辈子呢!”   那被人认出来的张掌柜浑然不顾周围众人对它的纷纷议论,而是如同护犊子的猛兽一般,牢牢护住自己的女儿,拼命地冲着那寄生鬼咆哮,偶尔还会张嘴去恶狠狠的咬上那寄生鬼一口!   不过说来也怪,它对自己的女儿护得极紧,对那躺在木板上的小男孩儿却漠视的很,就仿佛当那小男孩不存在似的。   周围的人们注意到这个现象,很是不解,因为那小男孩长得像极了张掌柜,没道理张掌柜变鬼后,只记得自己的长女,却把自己的遗腹子给忘了个精光呀。   对于张掌柜这种莫名的行径,楚妙璃却是一脸的了然之色。   这就是残魂与魂魄俱全的鬼魂的区别之处了。   魂魄俱全的鬼魂就如同正常人一样,什么都记得,什么都知道,但残魂不同,它们能够记住的,只是它们临死前的最后一点执念……   比如说,因为挂念女儿而十数年魂体不散的齐二夫人,比如说,因为与歹徒搏斗而牺牲却依然对妻女满心牵挂地张掌柜……   等等!   楚妙璃的眼睛没来由的就是一亮!   上次的鬼潮距离现在虽然已有近千年,但是,那些被鬼潮残害而死的人类残魂却未必尽皆消散无踪了!   如果……如果她能够将它们重新唤醒过来!   那么,以它们不自觉足足修炼近千年的阴鬼之力完全可以和那漫无边际的鬼潮斗上一斗,甚至,在她的帮助下,成功化解心中的执念,再度转生而去。   尽管,刚开始的时候,它们因为魂魄不全的缘故,只能转生为花草树木或牲畜什么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总能再次做一回万物之灵的!   这又何尝不是她楚妙璃的功德呢?!   越想就越觉得此计可行的楚妙璃乍然抬头,朝着那意外点醒了她的张掌柜看去!   此刻,张掌柜已经被那寄生鬼逼得魂体支离破碎,但即便如此,它也依然牢牢的护住了自己女儿的印堂穴,不让那情绪越发显得暴躁不堪的寄生鬼钻进去!   “莲儿!去!给我灭杀了它!”心念一动的楚妙璃猛地拔下自己头上那根桃木剑簪,对着寄生鬼所在的方向投掷了过去!   在众人惊叹不已的目光中,由方莲儿所化的剑簪陡然变作一柄散发着耀眼金光的桃木长剑,冲着寄生鬼就是狠狠一劈!   寄生鬼发出一声几乎让在场所有人耳膜破裂的惊惧哀号,陡然朝着门口所在的方向疾蹿而去!听了楚妙璃吩咐的方莲儿如何肯让它就这么走脱,直接往前这么一送,就牢牢扎在了寄生鬼的魂魄中!   寄生鬼再次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凄厉嚎叫,然后在所有人栗栗危惧又亢奋莫名的注视中,化作一缕青烟被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总算收到自家一双儿女出事消息的张掌柜娘子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惠民医馆的大门。   她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一双儿女搂在怀中好生看个究竟,一双哭得红肿的桃花眼已经尽数被她女儿身前那漂浮着的虚影给吸引住了。   她难以置信的望着那虚影,一直没有干涸的眼睛再次有泪水夺眶而出。   “张……张郎!是你吗?!张郎?!”她激动坏了,拼了命似的就要往张掌柜的残魂上扑。   张掌柜却自惭形秽地捂住了自己的面孔,重新欲往女儿的长命锁里钻。   两手捞了个空的张掌柜娘子见此情形,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悲痛欲绝地哭叫,“张郎!你别走!天啊!张郎!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已经大半鬼躯都进了长命锁里的张掌柜慌不迭地又重新飘了出来,它想要对自己的妻子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口的只能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看着数年不见,已经变得瘦骨嶙峋的她……赤热了眼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才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痛苦声音说道:“娘子……你别这样……你听我的……乖乖带着孩子们找一个好人家改嫁了吧!”   “不!我生是相公你的人,死是相公你的鬼!你休想我离开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张掌柜的娘子一边语无伦次的冲着张掌柜大叫,一边抖着手把因为寄生鬼被诛而重新恢复了几分鲜活气的小儿子抱到怀中,举给张掌柜看——   “相公!你瞧!你的牺牲没有白费!我们的孩儿!我们的孩儿他健康的出生了!他很听话,他姐姐!他姐姐也、也、萱萱?萱萱?”   张掌柜的娘子到处寻找自己的女儿,她看上去神智激动的已经有些失常了。   “娘,我在这儿。”   张掌柜的女儿对于自己母亲现在的状况显然十分了解,她主动走到了自己母亲的身边,然后被母亲像献宝似的,推到了那个刚才保护了她的……据说是她父亲的鬼魂面前,有些孺慕又有些紧张的叫了声:“爹!”   张掌柜的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萱萱也很乖!把她弟弟照顾的很好!这几年,她就像个小大人似的帮着我一起打理这个家……”   张掌柜连连点头,除了说好,它已经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相公,我和你说这么多,”张掌柜的娘子边哭边对着张掌柜说,“除了想让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都好以外……就是要告诉你……告诉你,就算我不改嫁……我也会……我也会把我们的孩子照顾的很好……相公!你相信我!我会带着我们两个人的份儿,看着他们长大,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的……你信我!不要再想着让我嫁给别人好不好?!”   张掌柜脸上表情很是痛苦的看着自己妻子,“可是这样也未免太苦了你了!”   “再苦也好过离开你!再苦也好过冠上别的男人的姓氏!忘了你的存在啊!”   张掌柜的娘子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哭吼了起来。   张掌柜整个残魂都定格在了半空中,脸上满满的都是挣扎之色。   “相公!你忘了你教过我的那句诗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相公!相公!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别再逼我了!别再逼我嫁给别人了好不好?!”   张掌柜的娘子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的丈夫,如同它还在人间一样的试图伸出手去与它十指紧扣。   张掌柜惨笑一声,“好!我不再逼你!不再逼你!”   它同样伸出手,与妻子的虚虚握在一起。   “我本来一直都舍不得走……不过……为了我们还有以后,为了我们还有来生……我决定离开你们下去了……娘子……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我也会争取早日投胎做人……争取……再次与你重逢……等到那个时候……我还要娶你做我的妻子……还要……还要像我还活着时那样把你捧在手心里,待你如珠如宝!”   “好啊,我也会等着你的!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会好好的……好好的等着你来接我……等着……我们再做一世夫妻!”张掌柜的娘子胡乱擦掉眼角的泪水,让两个孩子再叫张掌柜一声爹!   已经懂事的张掌柜女儿带着哭腔叫了。   懵懵懂懂的张掌柜遗腹子也奶声奶气的叫了。   张掌柜用一种极为不舍的眼神陆续从他们脸上扫过,然后才定格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记住你对我的承诺,你会照顾好自己,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会等着我来接你!”   “放心吧,相公,我记性很好,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张掌柜娘子几乎不假思索的用异常哽咽的声音答道。   张掌柜再次笑了。   他眼神异常温柔地又望着妻子说道:“娘子,最后再笑着叫我一声相公吧,让我……在你的笑声里走。”   张掌柜的娘子笑不出来,但是她还是硬逼着自己笑着叫了声相公,然后看着张掌柜飘到了那个脸上蒙着绢帕不知名姓的女子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她有些怔懵地看着,看着那个女子徒手拽出了一道看上去极为阴森的巨大拱门,看着她的相公最后用充满留恋的目光望了他们母子三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 第59章 地府鬼(18)   大宁府百姓对自己今日所见的一切,只能用大开眼界来形容。   不论是张掌柜娘子对她丈夫的忠贞不渝,还是张掌柜宁愿放弃轮回也要守着妻儿的情深义重,亦或者齐家大小姐那轻描淡写诛杀寄生鬼和徒手扯拽出鬼门关让张掌柜残魂投身而入的霸道,都让大家满心震动。   楚妙璃早已习惯被这种充满崇慕和敬畏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因此,她只是将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重新收了回来,插回发髻,就头也不回地打算掀开珠帘,从后门离开。   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旁侧的安长毅见此情形,连忙带着惠民医馆的其他大夫和学徒拦住了那些看到楚妙璃想走,急忙忙挤拥过来,试图为他们曾经的不妥当猜忖,给楚妙璃好好道个歉的大宁府百姓们。   对于后面闹哄哄的动静楚妙璃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当张掌柜的妻子一抱一扯的带着两个孩子,满脸紧张和哀求的来给她道谢磕头时,楚妙璃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个孩子轻轻摇了摇头,直接传音给了张掌柜的娘子,“今晚子时,你来齐宅见我。”   张掌柜的娘子从楚妙璃的话中,听到了几许转机之色。   她激动坏了,忙不迭地红着眼眶再次拉拽着孩子给楚妙璃行了一礼,然后毕恭毕敬地目送她远去了。   从前,大宁府的百姓对常年在外的齐家姑爷安长毅认可度不高,甚至还隐隐有些怀疑他会窃夺齐家家产,所以,大家对他说的话自然爱答不理,半信半疑的很,不过自从楚妙璃今日在惠民医馆当众露了这么几手后,大家望向他的眼神明显多出了几分感激和亲近之色。   因此,当安长毅带着惠民医馆的人拦住他们去路的时候,他们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到底不敢再紧追着那齐家大小姐的步伐不放了。   大宁府百姓们迥变的态度让安长毅这个当事人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感触,等他追上特意等在后门处,和他一起回家的楚妙璃时,他忍不住用充满感慨的声音说道:“仙……师妹,我总算知道你说的那句还不到时候是什么意思了。”   楚妙璃觉得他这模样着实有趣的很,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比起感慨这个,我觉得你更应该好好拾掇一下自己。”   楚妙璃望了望四周,伸出一根手指,在安长毅眼带惊叹的注视下,凭空划出一块椭圆形的水镜,满脸忍俊不住的对准了他。   安长毅下意识地朝着那水镜中的青年望去,然后他如同火烧屁股似的一蹦而起,手忙脚乱地开始拾掇起自己被百姓们簇挤得乱糟糟的衣物和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有些歪斜的发冠。   楚妙璃和安长毅回到齐家后,很快就受到了齐家全府上下的热烈欢迎。   齐家的老管家更是激动的热泪盈眶。   要知道,当年大小姐被邪鬼附体的大夫人卖掉的时候,他可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家的大小姐还有这一天啊!   心情大好的老管家特意让厨房拾掇出了一桌极为丰盛的午膳,为自家大小姐和姑爷身上的诸多不堪污名得到洗刷而大肆庆祝。   老管家闹出来的动静非常大,就连自徒弟口中得悉鬼潮,而整日沉浸于师门典籍中的邋遢老道,也破天荒的从齐家刻意给他开辟出来的书房中走了出来,和大家一起庆祝。   众人一直闹腾到深夜才尽欢而散。   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这么热闹过的楚妙璃在老管家的指点下,亲自服侍齐二老爷就寝以后,才重新回到自己的院落。   不过,她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就寝休息。   因为,今晚还有一个与她约好的访客,要在子时过来拜访她。   在楚妙璃耐心等待的时候,这几年来,即便丈夫离世,也把书铺打理的妥帖无比的张掌柜娘子给女儿盖好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蹬翻的被褥,又吻了吻儿子的额头后,借着外面有些昏黄黯沉的月光,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家院门,然后脚尖一纵,跃上墙头,以一种足以让全大宁府人瞠目的轻盈和矫健,踩着各家屋顶上的瓦片,朝着齐家大宅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相信,如果让今日那些被张掌柜娘子给深深感动的大宁府百姓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他们绝对不敢与之相认,甚至会在心里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与周公相会——没有睡醒。   张掌柜家的娘子一来到楚妙璃现在所住的院落里,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楚妙璃面前,一口一个的感谢她的不拆穿之恩。   面对张掌柜娘子的感激涕零,楚妙璃却只是微笑。   “你是天生地养的情鬼,为你遮掩,本就是我玄门之人义不容辞之事。不过,真要说起来,也是你的幸运,毕竟,若非那张掌柜因为生前受创太重,只剩下一抹残魂……否则,以它对它娘子的在意,只怕,定要与你这窃夺它娘子躯壳的鬼怪的不死不休。”   对于这一点,张掌柜家的娘子也是一副深有感触的模样,直说自己确实幸运。   要知道,张掌柜的娘子虽然脑门上刻了个鬼字,但实际上,却是天生地养的阴性造物,它们只需渡过三九之劫,就能够转世成一个真正的万物之灵,根本就不需要像寄生鬼一样,凭靠掠夺他人的躯壳而活。   因此,如非必要,它可是半点都不愿与张掌柜发生冲突的。   楚妙璃又问:“不知你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去了哪里?”   她的问话让张掌柜家的娘子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唏嘘的表情,它告诉楚妙璃,它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在生下儿子,给他喂了三天奶后,就悄无声息的服毒自尽去找她的丈夫了。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进入这具躯壳里来。”张掌柜家的娘子这样对楚妙璃说。   知道那对情种现在必然于奈何桥上重逢的楚妙璃闻听此言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又是个有情饮水饱的母亲,果然,这世上,并不是所有母亲都会像齐二夫人一样,愿意为了自己的孩子牺牲所有的。   心情骤然有些低落的楚妙璃不愿被再度涌现心头的负面情绪干扰,她伸手往情鬼,也就是张掌柜家的娘子印堂穴中灌输了数百道信仰之力,以稳固它的精魄,让它得以在这世间再多呆上一段时间。   与之同时,还神情颇为郑重地再次叮嘱对方:“你这一世既然经历的是骨血之劫,那么就要做一个称职的好母亲,仔细抚养那两个孩子长大。”   楚妙璃是尝过幼失怙恃的滋味的,她知道那样的孩子有多可怜,因此,她明知眼前这具皮囊里藏着的是只情鬼,依然很乐意帮助对方,只为让今日见到的那对姐弟能够在自己母亲的照拂下,幸福快乐的长大。   张掌柜家的娘子自是毕恭毕敬的应了。   在确定眼前情鬼无害后,楚妙璃直接让对方离开了,毕竟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比方说,向系统求证一下,她到底能不能用信仰之力唤醒那些受鬼潮迫害,而散落在天下各地的残魂,让它们与她一起抵御鬼潮。   自从上回险些在楚妙璃面前漏了马脚后,系统越发的谨言慎行了。   面对楚妙璃的疑问,系统用一种很是公式化的语气说可以,不过需要见习宿主自己去摸索到底该怎样做。   对于系统这种甩手掌柜一样的态度,楚妙璃早就习以为常。   反正,她从头到尾,要的也不过是系统的一句准话罢了。   因此,她很是淡定的和系统说了声知道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识海,随手从书桌上抽出一沓纸张,结合自己多年来的修行经验,埋头琢磨去了。   “……”被她留在识海内的系统感受着楚妙璃干脆利落离去的意识,心头不由自主的再次涌现出了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微妙感触。   楚妙璃是个典型的行动派。   她在系统这里得到肯定答复后,就直接闭关去想办法了。   这一想,就足足想了近半个月,她才走出自己闭关的院落。   而安长毅和已经查出鬼潮确凿存在的邋遢老道已经在院子外面候她多时了。   邋遢老道一见楚妙璃,就如见救星似的疾步走上前,问楚妙璃准备怎么对付那可怕的鬼潮,又问楚妙璃的师傅会不会也在这九百年一回的鬼潮中,现身而出,助他们一助。   和其他人一样,邋遢老道虽然知道楚妙璃的真实过往,但也坚信楚妙璃身后必然有着一到两尊十分厉害的大能,否则不可能会教导出像楚妙璃这样年轻又有本事的玄门大师出来。   身后根本就没有什么靠山——除非把向来不作为的系统也算上——的楚妙璃在邋遢老道充满殷切的目光中,很是淡定地说:“像这样的小事根本就不需要我师父出马,我自己就能够解决。”   “自……自己就能解决?”邋遢老道目瞪口呆地重复。   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是认真的点头,和邋遢老道以及安长毅说起了她怎样抵御鬼潮,甚至协助地府鬼差把它们尽数拿锁回地府的办法。   安长毅在玄门一道上的能耐,就如他老道师傅所说的那样,只是个一点都不靠谱的半吊子,因此,他人虽然在仔细听,可实际上,脑子里却半点谱儿都没有。   反倒邋遢老道听得是眉飞色舞、如痴如醉,时不时地就要重重拍一下大腿,说一句:“妙呀!”   安长毅看着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火朝天、异常投契的师傅和楚妙璃,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想要好好学习玄门术法的冲动来。   楚妙璃和邋遢老道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算是把抵御鬼潮的最终方案给定了下来。   最后,楚妙璃决定和安长毅一起去大宁府的巡抚衙门拜访那位没事有事就为了自己亲娘把安长毅给请过府去‘救命’的巡抚老爷。   终归,很多事情,都需要他的帮助,才能够得以办成。   而且,他们也需要一个官面上的人物,把鬼潮即将来临的消息,上达到天听去。   安长毅和大宁府巡抚的交情不是一般的好,再加上楚妙璃前段时间在惠民医馆的表现也都传入了他耳朵里,因此,他只是略微踌躇片刻,就做下了与安长毅和楚妙璃共进退的决定。   当然,在此期间,他也没忘记按照楚妙璃的说法,把九百年一回的鬼潮即将到来的消息写成一道奏章,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   国家机器运作起来的能量远非普通人可以想象。   接到大宁府巡抚奏章的大云朝皇帝很快就从皇室秘密供奉的一些大能口中,得悉了这一消息经查证后的确属实的消息,大云朝皇帝在满心震动的同时,连忙亲自书写了一道圣旨颁布四方,广邀各地大能出山,为保护大云朝的江山和百姓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因为大宁府巡抚的一道八百里加急奏章,各地大能们尽皆为保护他们的亲人和国家而纷纷从自己静修的地方出山,整个大云朝也因为这样而剧烈震动起来!   在别的地方都为当今颁布的圣旨而人心惶惶的时候,整个大宁府已经为楚妙璃的一个要求而变得沸反盈天。   因为楚妙璃告诉大宁巡抚,她要他帮她凑齐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幼童共九十九对,和她一起跳醒魂舞,唤醒往年那些因鬼潮而亡的残魂,跟她一起抵御鬼潮,保护整个大宁府的百姓! 第60章 地府鬼(19)   尽管楚妙璃在惠民医馆的表现,已经彻底征服了大宁府的百姓,但是当他们听说楚妙璃要点他们的孩子陪着她一起跳什么醒魂舞来抵御鬼潮时,他们却不约而同的变得迟疑了。   一些爱子如命的更是把楚妙璃当做了洪水猛兽,偷偷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乡下亲戚家去藏了起来,因为他们很担心自家孩子会因此而受到伤害,而一些没把孩子送走的,则直接和过去通知他们的差役们起了剧烈冲突,直说他们即便是全家都被鬼潮给吞个干净,也绝不会把自家娃儿给推到火坑里去。   楚妙璃能够理解他们的这种护犊心态,为此,她还特意和安长毅走访了好几家符合要求的孩子家庭,耐心的和他们解释了一下她必须要这么做的原因,以及着重阐述了一番她一定能保护好孩子们的决心……但都只是徒劳。   因为那些孩子的亲人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抱着孩子满脸惊恐的往屋里躲,一些学了点玄门皮毛的更是用充满控诉的口吻说楚妙璃这样做完全就是在草菅人命!   “这孩子本来就比大人的体质要弱,大人撞了鬼,都要缠绵个病榻三五载才能够勉强缓过来,更何况我们家这些走路都摇晃的小奶娃呢,大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这些人的态度,委实坚决。   楚妙璃就差没把喉咙说干,也没能让他们点头把孩子给送到齐家来。   安长毅不忍见她如此委屈,在回家的路上,主动问她还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抵御鬼潮。   事实上,若非安长毅从楚妙璃口中得知,这是她此番下界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他早就撺掇楚妙璃撂挑子不干了。   反正,以楚妙璃和他老道师傅的能耐,想要护住全家人完全绰绰有余,根本就没必要再去冒那样吃力不讨好的风险。   “你以为我没想过别的办法吗?”面对安长毅的问话,楚妙璃只能苦笑,“如果咱们这次遇到的只是普通鬼群而非鬼潮,那么,当然不需要这么多年阳年阳月阳日生的孩子助阵!可问题是——我们遇到的是九百年一次的大型鬼潮啊!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召来那些残魂帮忙,那么,等到鬼潮真正来临的时候……我们除了坐以待毙外,完全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楚妙璃虽然不是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但是也不希望自己在第二次任务上就沉沙折戟。   更别提,她和系统目前签订的还是见习契约,谁知道任务失败后,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就在楚妙璃一筹莫展的时候——她虽然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几世为人,但到底做不出强迫他人的事情出来——张掌柜家的娘子,也就是楚妙璃一眼看穿的那只情鬼,主动抱着它的小儿子过来了。   张掌柜家的小儿子正正巧的也是阳年阳月阳日出生,而那寄生鬼,也正是看中了张掌柜家小儿子的八字,才会迫不及待地在张掌柜家的小儿子失足落水后,寄生进了他的身体里。   情鬼由来至情至义。   楚妙璃帮助它稳固了精魄,让它得以在此阳世久存,在楚妙璃需要它的时候,它当然义不容辞。   而且,它也相信楚妙璃绝对能够向她所承诺的那样,保护好它的孩子。   楚妙璃对于张掌柜娘子雪中送碳的行为极为感动,毕竟,若非对她拥有着百分百的信任,对方绝不可能把孩子主动交到她手上来。   要知道,对渡骨血之劫的情鬼而言,张掌柜夫妇留下的这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堪比命脉一样的存在,是绝不能容许有任何闪失的。   楚妙璃很感激情鬼对她的信任,不仅亲自把后者送出了齐家大门,还当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声表示,既然对方如此信任她,那么,等到鬼潮来临的时候,她会主动邀请对方一家来他们即将搭建好的巨型法台上避难,还说她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们一家,不让他们一家掉半根汗毛!   那情鬼也是个聪明的,一看楚妙璃那大张旗鼓的架势,如何不知她打得是千金买马骨的主意?   因此,十分配合地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楚妙璃就是好一阵的感恩戴德。   一副捡到宝的狂喜模样。   大宁府那些家中拥有阳年阳月阳日生的孩子家人虽然拒绝了楚妙璃请托,但是对于楚妙璃他们还是十分关注的——毕竟,眼下距离鬼潮降临的时间,可是越来越近了——没少装作路人似的,在齐家大宅门口来回晃悠。   因此,楚妙璃和情鬼在齐家大宅门口的表现,很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大宁府城。   原本因为自家有个阳年阳月阳日生的孩子而满心焦虑不已的家长们不约而同的就是眼前一亮。   他们为了自己孩子的安全,确实用各种各样的态度拒绝了楚妙璃的请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怕鬼潮了!   如今,有了张掌柜娘子这样一个吃螃蟹的人,以及楚妙璃后面那句对他们而言,简直可以说是诱惑至极的承诺,他们哪里还坐得住,一个两个的拉抱着自己的孩子主动送上门来了。   当然,他们在把孩子交给楚妙璃之前,也没忘记提出他们的要求。   那就是他们也要享受张掌柜娘子一家三口同等的待遇,也要得到楚妙璃的庇护。   原本就是拿这当做福利来故意诱惑人的楚妙璃对此自然求之不得,几乎是愁眉尽展的看着他们争先恐后往她挖好的坑里跳。   转眼功夫家里就塞满嚎啕大哭孩子的安长毅望着这峰回路转的场景哭笑不得。   “如果让那些人知道,这站在法台上和待在家里几乎没什么区别,估计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积极了。”   开始并不打算动用什么手段的楚妙璃望着那满大院的孩子吐了口长气,“他们主动把人送过来,总好过我们去强抢……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安长毅赞同地点点头。   楚妙璃又道:“原本我担心阳年阳月阳日时生的孩子难找,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的去掉了时辰,如今看来,别说是阳年阳月阳日生的孩子了,就是阳年阳月阳日时生的孩子,咱们也能够凑个齐全!”   楚妙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长毅:“如此,我对即将到来的鬼潮也更添了几分把握。”   安长毅很喜欢看楚妙璃这副眉飞色舞的欢快模样,他忍不住也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赞同的微笑:“以师妹你的能耐,一定可以顺利的完成任务,拯救这大宁府的万千百姓的!”   在楚妙璃所需的幼童人选凑齐以后,楚妙璃和安长毅还有老道很快就陷入了极度的忙碌之中。   大宁府的巡抚也没闲着,亲自带着一众衙役稳固大宁府的治安,免得有人在鬼潮前夕趁势作乱,影响到楚妙璃等人的发挥。   大宁府其他小有名气的大师也纷纷毛遂自荐的来到了齐家,想要助楚妙璃等人一臂之力。   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的楚妙璃等人自然如获至宝,连忙亟不可待的让他们也加入了进来。   就这样,偌大一个齐家大宅,竟是被各种身份来历的人给挤了个满满当当。   而原本心里很有些没底的楚妙璃也因为这些帮手的陆续出现,而越发对自己的计划充满信心。   时光如梭。   不知不觉间,那已经让整个大云朝都变得人心惶惶的鬼潮,就毫无征兆的在一个月上中天的深夜里降临了。   已经盘坐法台上等候多时的楚妙璃见此情形,连忙带着九十九对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童男童女走向了法台的正中央,她眼神格外凝重的望着天边那一团如墨汁般不住翻滚卷涌——不停往地面降落的乌云——眼睛里有浓郁的杀机在不住浮动。   鬼潮是一些作恶多端又不肯下地府赎罪的恐怖恶鬼刻意弄出来的一种用以补益壮大自身的一种办法。   通常在鬼潮中死去的人们都无法投胎。   它们有的被厉鬼吞噬殆尽,有的则变作神智全失的残魂,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个精光。   而它们之所以会九百年才出现一次,则是因为在已不可考的远古时期,曾经有一位掀天揭地、移山倒海无所不能的大人物用己身为祭,成功在天道的见证下,封印了这些胆大包天,连鬼差都敢灭杀的恐怖老鬼们!   不过,这位大人物的能耐到底有限,每过去九百年,这些恐怖的厉鬼们就会争先恐后的破封而出,给这片大地带来无尽的痛不欲生和血雨腥风!   楚妙璃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又身负重任,因此在端详了一阵那团乌漆嘛黑的黑云以后,她就带着那九十九对童男童女跳起了醒魂舞。   安长毅等人虽然对楚妙璃很有信心,但是在她带着一种走路都有些趔趄的小童们开始跳醒魂舞后,依然不由自主地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反倒是那些因为孩子们是阳年阳月阳日阳世出生而来到法台上的家长们,比他们要镇定得多。   因为,他们亲眼目睹他们的孩子在跟着楚妙璃起跳后,身上毫无预兆的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情鬼张掌柜家的娘子见此情形,忍不住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这就是齐家大小姐坚持要找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的孩子们的原因了吧!他们身上的阳气极其旺盛,如今被齐家大小姐一催发,那些可怕的鬼怪们,别说是近孩子们的身了,恐怕连靠近法台都做不到。”   邋遢老道闻言有些惊奇地扫了张掌柜家的娘子一眼,“你这小娘子倒是聪明的紧!”   他满脸笑容的赞了张掌柜家的娘子一句,并没发现现对方竟然是情鬼附体。   楚妙璃自己捣鼓出来的醒魂舞在信仰之力和那九十九对童男童女的加成下,简直厉害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程度。   随着她的翩翩起舞和孩子们的遥相呼应,整个大宁府的地底深处,逐渐有各色各样的残魂出现。   它们周身闪耀着惨绿无比的光芒,还或多或少的带着伤。   眼见着它们陆续出现的楚妙璃心头大喜,熟门熟路地继续跳着醒魂舞,借由这样的方式,让它们重新得以恢复神智。   无辜枉死的残魂们在被楚妙璃唤醒神智后,一个两个的都变得面孔扭曲起来。   知道它们此番就是为复仇而醒的楚妙璃干脆利落地拔出由方莲儿所化的桃木剑簪,为它们指明了报仇的方向!   原本还在为找不到仇家而躁动的残魂们见状,连忙一边凄厉嚎叫着“还我命来”,一边团拥在一起,化作一枚巨大的足以与天边皓月争辉的惨绿色光球,朝着那一团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乌云猛撞了过去——还恰恰巧地撞入了那不断有密密麻麻鬼头嘶吼咆哮桀桀怪叫的乌云之中。   在此间世界已经兴风作浪了无数甲子,尚不曾吃过这等亏的大鬼小鬼们还没等它们就此做出什么反应,那惨绿色的光球已经迫不及待地化作一张血盆大口,就要以电光石火之势,将它们吞吃下腹。   由鬼潮汇聚而成的乌云见此情形大怒,急急忙忙往旁边就是一避,然后扭身化作一柄漆黑如墨的剪刀,气势汹汹地朝着惨绿光球化成的残魂们猛剪了过来。 第61章 地府鬼(20)   大宁府的百姓们虽然从不曾见过这种程度的斗法,但依然被那柄由鬼潮幻化而成的巨大剪刀吓了一跳。   他们不约而同捏紧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昏暗一片的天空,在心里默默祈祷着那惨绿色的大嘴能不畏巨大剪刀的锋锐,就这么嚼吧嚼吧把那巨大剪刀给吞噬掉。   唯有楚妙璃清楚,那由残魂幻化而成的巨型大嘴根本就不可能把鬼潮幻化而成的巨大剪刀给吞噬掉,因为,残魂毕竟是残魂,压根就斗不过已经修行作恶多年的鬼潮。   不过,好在这大云朝的土地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因鬼潮而惨死的残魂!   在那张惨绿色的巨型大嘴被黑色的巨大剪刀给剪了个七零八落后,她很快又用醒魂舞唤醒了一批残魂,它们又浑然不惧地在方莲儿所幻化的桃木剑簪的指引下,朝着那巨大剪刀所在的方向疾扑而去。   在鬼潮还没来临的时候,楚妙璃就知道这注定是一场无法更改和逃避的持久战。   是以,她从头到尾都保持着绝对的从容和冷静。   她一次又一次地带领着那些小孩儿,用醒魂舞唤醒那些残魂,一次又一次地让方莲儿把它们引入战场。   反正,那些被厉鬼化形剪碎的惨绿残魂,也并非当真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她只需多加把劲儿,又能重新把它们唤醒,投入到战斗中去。   要知道,鬼潮里的厉鬼虽然凶戾可怖,但到底不像这残魂一样,可以反复取用,除非它们愿意选择自我牺牲,耗尽鬼力,将那些它们剪碎的残魂当场吞噬!   只是,这样的吞食注定遗患无穷,鬼潮里的厉鬼都是自私自利,阴谲诡诈之辈,如何肯为别鬼牺牲自己!   不过,这样的持久战,对于小孩儿来说,还是十分的吃不消的。   尽管他们身后都有自己的亲人长辈鼓励打气,但是他们的速度,到底还是不受控制的慢了下来。   一些年纪小的更是干脆停下了舞动,瘪着小嘴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   这些孩子的亲人们虽然十分心疼自家宝贝,但也知道自己孩儿这样掉链子的行为是极不可取的,他们连忙哄劝着自己的孩子,让他们重新跳动起来。   可孩子们哪里肯干,一个两个的把小嘴巴翘得可以挂油瓶,任性一点的,更是迈着小短腿就要往自己的爹娘怀里扑。   对此早有预料的楚妙璃长袖一甩,围绕着她跳舞的孩子们就接二连三如同她原来世界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晕倒了地上。   原本还对自家孩子的行为颇为焦虑的家长们见此情形,险些没惊恐的当场晕厥过去。   其中性子冲动的更是手忙脚乱地就要从自己坐着的蒲团上爬了起来,往自家孩子所在的方向扑——被邋遢老道用一把陡然变得格外长的拂尘给拦了个正着。   “别担心,如今天地之间因孩子命格所激发出来的至阳之气已经洒满大宁府的每一寸土地,我们家的大小姐已经不再需要你们的孩子跟她一起跳醒魂舞了。等到此间事了,你们就能够抱着你们的孩子回家了!”邋遢老道一边用手摸着山羊胡,一边笑容可掬地望着大家如此解说道。   而他的话,也成功的让六神无主的孩子家长们松了一口气,表情很是讪讪然地重新坐回了蒲团上,不敢再做声了。   对于后面的骚动,楚妙璃自然有所察觉,不过她已经顾不上了。   因为那团一直以来都被她阻挠着无法下界的鬼潮,已经意识到楚妙璃才是阻止它们下界吞噬血食的罪魁祸首。   它们放弃了那些蜉蝣撼树一样,反复啃咬它们的残魂,桀桀怪叫着化作一道巨型龙卷风,朝着楚妙璃猛缠过来!   劲风吹落了楚妙璃面上的绢帕,露出了楚妙璃的真容。   直到此刻,在场众人才惊愕万分的发现,这齐家大小姐居然如此貌美,简直到了倾国倾城的地步!   不过,却没有人敢对楚妙璃的绝世容貌,生出半点觊觎之心。   哪怕是那些见了女子漂亮,就走不动道儿的色中饿鬼,也不敢把歪主意打到楚妙璃身上来。   “师傅!”眼见着鬼潮幻化而成的龙卷风朝着楚妙璃疾卷过来的安长毅忍不住发出一声充满担忧的惊呼。   邋遢老道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由轻松转变成了凝重。   “毅儿,咱们这段时间的努力能否取得成功,能否保住大宁府不至于生灵涂炭,就看现在了!”他紧张地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   而楚妙璃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将比从前看上去更古朴了几分的桃木长剑握在了手中,高高举起,对准了那距离她越来越近的龙卷风暴!   与之同时,那些散落各地的残魂也争先恐后地朝着楚妙璃机急扑过来,化作一柄柄惨绿的小剑与楚妙璃高高举起的桃木长剑融汇在一起。   楚妙璃深吸口气,将自己积攒的信仰之力足足提取了近半和那些孩子们用命格激发出来的至阳之力混绞成一股巨绳,将龙卷风暴牢牢固定在半空之中,然后义无反顾地脚下一跺,朝着鬼潮正中的鬼核,也就是鬼王的所在地急刺而去!   鬼王明显感觉到了危机,它驱策着自己的小弟,试图让它们裹挟着自己逃离,但它们却仿佛被那奇怪的金色锁链牢牢固定在半空中一般,根本就动弹不得!   因此,鬼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闪耀着阴森绿光的桃木长剑,带着滔天的憎怨之意,直直刺入了它的胸膛之中!   一击得中的楚妙璃不敢有丝毫怠慢,拔出长剑,急急往后退去。   随着她的后退,那被捆缚的动弹不得的鬼潮厉鬼们也争先恐后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凄厉嚎叫,噼里啪啦的随着鬼王的爆裂溃散,尽皆往下坠落,正正巧地落在下面地府鬼差们特意张开的擒鬼法网中。   大宁府的百姓们群情激动的看着那鬼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情难自禁地泪洒衣襟。   他们知道,此番劫难,他们定是安然渡过了。   紧接着,他们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不约而同地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向她行了五体投地大礼,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楚妙璃抬手让他们不要拘礼,重新把目光放到了法台下狼藉一片的大地上。   随着她的注视,刚刚奋不顾身,努力与鬼潮缠斗的残魂们纷纷冒了出来,它们比起刚被唤醒时,更狼狈了几分,不过它们那惨绿的鬼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灿金色。   这是功德加身的标志。   知道取星光宝石的机会已经来临的楚妙璃再次将手中桃木长剑往天上一扔,自己也踏剑而上,带领着这一众源源不绝的残魂朝着下面不止一次被她硬拽而出的鬼门关急降而去。   安长毅虽然早就知道楚妙璃要去地府取一样东西,但是看到她就这么踩着桃木长剑一头栽入鬼门关,他依然不受控制地想要紧随而去,被他的师傅邋遢老道一把给拽住了。   邋遢老道满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就知道你要给你师妹添乱,可你也不想想,就你这半点台面都上不了的半吊子,跟下去又能做点什么?不惹麻烦就不错了!”   “……”安长毅被他师傅说得如同被戳中死穴一样的呆站在原地,怔怔出起了神。   见他总算老实下来的邋遢老道叹了口气,“毅儿啊,打铁仍需自身硬,你师妹我也算看出来了,是个一心向道的,你若还想让她嫁给你为妻,一定要多多努力啊。”   知道自己不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娶到‘小师妹’的安长毅苦笑一声,直接抬脚走入那抱着自家孩子就是好一阵亲香的家长人群,去维持秩序去了。   因为有功德庇体又有残魂开道的缘故,楚妙璃很快就取得了下黄泉上泉眼里的星光宝石,彻底完成了系统交给她的三个任务。   在任务完成后,系统主动问她要不要脱离这具因为斗法已经越发显得破败不堪的躯壳,回到本源世界去救她的祖父。   楚妙璃问系统,她要是再在这里逗留,会不会对她祖父的身体造成什么危害,系统说不会,还大概和楚妙璃解释了一下本源世界与任务世界的关联,直说,别看本源世界表面上随着她的离去定格住了,实际上楚妙璃在任务世界的漫长一生,于本源世界而言,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罢了。   系统的回答让楚妙璃长松了口气,“不,我打算继续留在这里,留到这具身体彻底承受不住为止,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我要为了原主恣意而活,我要向所有人证明,女子的美貌从来都不是原罪,真正有罪的,是那些心怀龌蹉的人们。   我也要好好的孝顺齐二老爷终老,因为……那是一个伟大母亲最后的请托。   楚妙璃重回阳世后,受到了大宁府百姓们的热烈欢迎。   不仅如此,就连当今圣上也对她也多有赏赐,特意敕封她做了大云朝的护国天师。   对这些虚名,楚妙璃并不在意,确定大宁府安危已解的她,直接带着无论如何都要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糊着她的安长毅,马不停蹄地去了别的地方帮忙。   她的信仰之力和功德之力,也因为她的不懈努力而如同火箭一般疯狂攀升,她的名望也洒遍了大云朝的每一寸土地,大家几乎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信仰来狂热膜拜。   等到九百年一轮回的鬼潮彻底消失在这片大地上以后,楚妙璃和安长毅又重新回到了大宁府齐家,一边为民众排忧解难、救死扶伤,一边过继了两个孩子,分别继承了惠民医馆和保和堂。   随后,就这么接二连三地送走了老管家、齐二老爷,以及邋遢老道。   齐二老爷临去前,难得清醒了一回。   他神情复杂的对楚妙璃说了声谢谢。   楚妙璃百感交集。   长辈们陆续离去以后,在世人眼中已经六旬出头的楚妙璃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这些年来,她虽然表面上瞧着活得风光无限,洒脱恣意,但是,为了维持这具躯壳的运转,她已经精疲力尽。   因此,在把坐化的邋遢老道葬入了他指定的地点以后,楚妙璃也逐渐出现了魂魄离体的迹象。   面对这样的楚妙璃,安长毅至始至终都表现的十分冷静。   他笑容满面地看着楚妙璃说:“这些年来,为了家中长辈,我们一直都没有到处去走动走动,趁着现在腿脚还算灵便,要不,我们就一起去看看这片在你的守护下,越发兴旺发达的疆土吧。”   楚妙璃对此并无意见。   于是,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宁府,就这么走遍了大云朝的山山水水。   数年后,楚妙璃在一个景色极其优美的小镇,无疾而终。   安长毅遵她所言的将她的尸骸付之一炬,带回大宁府齐家祖坟安葬。   在回到大宁府后,安长毅才知道,他与楚妙璃已经被大宁府的百姓建祠立庙,大家尊称他们为——大宁二圣。   须发已尽皆花白的安长毅抱着楚妙璃的骨灰坛,步履蹒跚地走入了大宁二圣庙。   他看着那并肩而立,坐在神坛上,宛如夫妻般亲密的泥塑雕像,无声地掉了滴眼泪。   那滴眼泪砸在了楚妙璃的骨灰坛上,也砸进了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只是个旁观者的系统心里。   系统知道,它动情了。 第62章 今生(21)   有句老话说得特别好。   一回生二回熟。   第一次从任务世界回来的时候,楚妙璃还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懵得不行。   这次回来,她可淡定多了。   一睁开眼睛就迫不及待的让系统赶紧把她的灵魂给送入她在本源世界的躯壳里去,她还赶着要救她爷爷楚老头呢。   楚妙璃前脚刚走,后脚就吸收了安长毅所有记忆与情感的系统在听了她的话以后,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它闪烁了两下金灿灿的身形,忍不住用颇有几分幽怨的口吻,开口提醒道:“见习宿主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楚妙璃莫名其妙地重复,“我没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啊!而且,我的任务不都已经完成了吗?”   因为对原主和原主母亲心生感佩和怜悯的关系,楚妙璃这回在地府鬼的世界,可谓是超规格的完成了她向齐家母女俩承诺的所有任务。   “……”系统没想到楚妙璃的态度自然会变得如此之快。   当初她完成第一个任务返回系统空间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的追着它询问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把它在那个世界的残魂碎片给带到本源世界来。怎么这回……她明明也与它的残魂碎片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却连提都不提一句了呢?   系统心里糟乱的不行,但是又不好对楚妙璃明言相告,只能用一种干巴巴的语调,公式化地说道:“见习宿主忘记了什么,只能靠见习宿主自己想起来,本系统无义务提醒见习宿主。”   “可问题是你刚刚已经提醒我了啊,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又怎么会知道我忘记了什么呢?”楚妙璃觉得系统这话不是一般的前后矛盾。   “……”又一次被楚妙璃噎了个正着的系统。   它相信,如果它现在有手的话,一定会重重地敲打己的头,为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愚蠢行径。   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楚妙璃这个见习宿主的系统只能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沉默是金。   早已经对它这一套习以为常的楚妙璃撇了撇嘴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的香炉小空间。   系统望着她半点留恋也无的背影,险些没脱口问出一句:“难道你对自己在上个任务世界认识的攻略对象安长毅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对你动了情?并且一直都在为爱在心里口难开而满心痛苦?!”   但它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是化作一只瘸腿黑猫,紧随其后地追出了香炉小空间。   这些年来,虽然楚妙璃一直留在任务世界,兢兢业业的做着系统安排给她的任务,但是她的绝大部分心神,却一直都牵悬在自己的祖父楚老头身上!   因此,她在回到自己躯壳里的第一时间,就亟不可待地让系统把她祖父楚老头破碎的灵魂释放出来,然后半点都不敢迟疑的直接将那枚从地府下黄泉上泉眼里取回的星光宝石,打入自己祖父楚老头那因为越阶行事而濒临崩溃的魂体内。   星光宝石对破碎的魂体有奇效。   楚妙璃把星光宝石打入楚老头那破碎不堪的随时可能崩塌的灵魂以后,一股极为温柔的璀璨星光,就从宝石里绽放而出,一点点地开始帮助楚老头固魂以及修补灵魂。   楚妙璃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这一幕,尽管她心里紧张的不行,但是,她却并没有把这份情绪表露出来。   因为,系统很清楚,家人对她楚妙璃而言,简直就和龙的逆鳞没什么区别,它即便是为了让她以后好好完成任务,也不可能、更不敢在这上面随便糊弄她!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在楚妙璃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她祖父楚老头那残破不堪的灵魂,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恢复如初。   “乖……囡?”以为自己此次必然性命不保的楚老头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孙女,轻轻唤道。   “爷爷,你没看错,是我,是你的乖囡!”   心一直悬在半空中的楚妙璃一看到那双熟悉又慈爱的眼睛,鼻子忍不住的就是一酸。   “您知不知道您这回可把我们给吓了个够呛!”   她一面抱怨一面手法异常娴熟的把楚老头的灵魂推入他的躯壳内。   “下回您可不许再这样没轻没重地瞎胡闹了!”   楚妙璃奶声奶气地冲着楚老头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   “您要是再敢这样冲动妄为,别说是乖囡了,就是奶奶还有爹娘他们,都不会再理睬你了!”   在昏迷前已经彻底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楚老头很是心虚,他活动了一下自己因为失血过多,有些不怎么灵便的手脚,一把将楚妙璃抱在怀里,疼爱地蹭了蹭她肉嘟嘟的小脸颊,“都是爷爷的错,是爷爷不好,惹我们家小乖囡担惊受怕了!爷爷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才好,可别一遇上事儿又把自己的保证给忘到脑后去了!”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小孙女又去别的世界走了一遭的楚老太满脸没好气地在旁边接了句口。   楚大和燕氏也满脸同仇敌忾的瞪视着楚老头不放。   楚老头被大家这充满控诉意味的眼神看得异常心虚。   犯了众怒,且深知自己这回相当于在鬼门关前跑了一圈的他破天荒的在家人面前放低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姿态,连连告饶的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再乱逞英雄气的重蹈覆辙了。   楚家人对楚老头的行为虽然十分恼怒,但是也知道他是个一言九鼎的性子。   既然他已经答应了他们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么就必然不会再犯。   因此,他们只是又抱怨了楚老头两句不知轻重以后,就把这件事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当然,如果让他们知晓他们家的小乖囡是废了一番怎样的功夫,才把楚老头给救回来的话,他们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好说话——只是,楚妙璃十分心疼自己的爷爷楚老头,当然不会主动把这种其中的奥妙说出来。   只是,即便她不说,楚老头自己还是心中有数的。   归根究底,身体是自己的,他当时已经身处于什么样的一种境地,再没有谁比他本人更清楚了。   是以,在楚老太他们因为别的事情而离开寝卧,留下他安心静养后,楚老头特意把也留下来陪着他的楚妙璃抱在怀中好好的感谢亲香了一番,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给自家的小乖囡添麻烦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他不想找麻烦,并不意味着麻烦就不会主动找上门来。   在楚老头乖乖呆在家里潜心修炼并且在孙女的帮助下,努力调养身体的时候,罗知县亲自带着一对父子找上门来了。   那对父子在楚家人面前虽然表现的极为平易近人,但是他们举手投足间,所带来的气场却远非寻常人所能够相媲美。   再看罗知县对他们那毕恭毕敬、讳莫如深的态度,楚老头几乎是下意识的猜忖到——这对父子的身份背景定然极其的不简单。   通常,不简单,也就意味着难缠和费事!   刚刚才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的楚老头并不打算多管闲事,直觉就想要开口回绝这对父子的请托。   不仅如此,他摆在明面上的理由还十分的冠冕堂皇,一副力有未逮,必须要好生修生养性的无奈模样。   罗知县信心满满的带着父子二人来到楚家,却没想到得来的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面对楚老头半点不打折扣的回绝,他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楚大师,您不是常说斩妖除魔,是您的本分吗?怎么……怎么现在都有人求到您门上来了,您反倒置之不理了呢!”   罗知县自从在见识了楚妙璃的能耐以后,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弥合与楚家人之间的关系,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用一副咄咄逼人的面孔,不依不饶地紧追着楚老头不放了。   而他这大异往常的态度,也让楚老头心里的危机感又深重了一层。   “不是我想要置之不理,而是我真的爱莫能助啊!”   楚老头老奸巨猾地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唉声叹气。   “上次为了与九曲山上那群悍匪战斗,我可是差点连老命都给填进去了!如今虽然表面上瞧着已经有所恢复,可实际上……这副老身子骨儿已经空的不行啦!”   楚老头满脸无奈地又摇了摇头。   一直都站在他身侧旁听的楚大也配合默契地扶住了自己瞬间变得格外虚弱的老父亲,脸上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罗大人啊罗大人,我们也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就是欺骗谁也不会欺骗你啊!”   对于楚老头的话,罗知县还是信得过的,毕竟,在新华县城,楚老头吃的就是口碑这口饭。   好在,他们此次的人选并非楚老头一个。   罗知县重新振作精神,将目光投放到楚老太怀中的楚妙璃身上。   “既然楚大师身体尚未康复,那么当然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只是,我这次带来的这两位客人确实有十万火急之事需要得到您的帮助……”罗知县半点都不觉得掉价的对着楚老头作了个长揖,“要不这样,咱们退而求其次一下,您把您的小孙女暂时派给我们去帮帮忙怎么样?我向您保证,报酬绝对不会低于这个数!”   罗知县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的巴掌来回翻了两下。   楚老头一看就知道这是整整一万两的意思!   如果是以前的楚老头看到这个数恐怕已经走不动路了,毕竟他身后有着一大堆的人要养,钱物这东西,从来都是多多益善的好。   不过,罗知县不说让楚妙璃去还好,一说就如同捅了马蜂窝一样,弄得楚老头心里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楚老头膝下就楚妙璃一根独苗,他是脑袋抽风了,才会主动把自家的宝贝乖囡给推到火坑里去冒险,因此,他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回绝道:“罗大人啊,你别看外面的人给我们家面子,一口一个小仙姑的叫着我们家妙璃儿,可实际上,她真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厉害……你们就这么急病乱投医的把她请过去,我真怕她好心办坏事啊!”   楚老头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忍不住偷偷地往自己的小孙女脸上瞟了眼,看她有没有因为他这爷爷的胡乱编排而生气。   楚妙璃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如何会听不出楚老头为什么要这样说的原因所在。   因此,在楚老头偷偷摸摸把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她要多贴心就有多贴心地冲着他弯了弯自己明亮的大眼睛,而她的这一举动,也让楚老头彻底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回绝罗知县的语气,也越发的显得坚定了。   只是,他却没注意到他与他孙女的眉眼官司已经被另外一个人尽收眼底。   在楚老头的百般推辞下,那对从头到尾就没有暴露自己身份的父子只能和罗知县怏怏离去。   在出了楚家大门以后,罗知县诚惶诚恐地为自己让父子俩空跑一趟的行为表达了深刻的歉意。   那做父亲的性情宽宥,十分大方的让罗知县不要为此感到自责,毕竟在此之前,谁也没想到楚大师的伤势居然还没好全;而那做儿子的,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父亲道:“父王,我们直接把那小妹妹给请家里去吧,我感觉她要比她那个爷爷厉害多了!” 第63章 今生(22)   中年男人对于自己的孩子明显十分疼爱。   面对孩子的请求,他直接把孩子从地上抱了起来,强颜欢笑地看着他问道:“肃儿,你为什么会觉得那个小妹妹很厉害?”   “因为我发现,她爷爷一直都在偷偷看她的眼色行事!”   脸上犹带婴儿肥的小男孩满脸认真地回望着自己的父王。   “而且,自从来到这新华县以后,我就一直都觉得非常奇怪,既然那拿腔作调的老头儿如此厉害,那么,在他小孙女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真本事显露在大家的面前呢,再说了,就算我猜测有误也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够顺利把她带回安乐王府,那么母妃一定会恢复正常的!”   小男孩奶声奶气的话,让罗知县心里止不住的就是一咯噔。   罗知县和楚老头已经打过很多年的交道了,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楚老头这些年来的诸多经历了。   以前,他是被楚老头突如其来的本事给震慑住了,才没有深思,如今想来,这里面确实多有猫腻之处。   楚妙璃现在所呆的这个本源世界,虽然已经彻底走入没落,但是,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常人所没有办法解释的情况的——以前的楚老头,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总是会选择用五花八门的手段去想方设法地解决麻烦,但是却从不曾像那日在大堤法台上一样……就这么稳坐钓鱼台似的看着自己的亲孙女把一只鬼给召显出来!   罗知县的记忆力非常好,想象力也十分丰富,被小男孩这么一点醒后,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开动脑筋,努力回忆那日在大堤法台上的情形。   楚老头本人虽然颇为老奸巨猾,但是在面临全家人都要被驱逐出故土的危机时刻,他依然会如同寻常人一样,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外露……   因此,罗知县只需稍微一琢磨,就回想出了楚老头的几处破绽——比如说他那冒着冷汗的额头以及面对他背叛时的惊怒交加,再比如他儿子楚大在未经他允许时,把他孙女儿带上法台的急怒攻心和他孙女儿与他交谈没两句后的如释重负……   罗知县的眼睛一点点地变得格外明亮起来。   他满脸恍然大悟地对着中年男人怀中的小小男孩做了个长揖,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多谢小世子指点迷津,如果没有小世子今日这番话,只怕下官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居然拜错了真佛!”   小男孩是一朝王爷之子,从小就受尽了人们的追捧和讨好,因此他很是淡定地扬了扬自己肉嘟嘟的荷藕节一样的胖胳膊,“罗大人不用客气,本世子也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   “再者,”小男孩话声一顿,又出言宽慰道:“你也不必为此而感到沮丧,虽然你拜错了真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也进错了庙宇啊!”   不管怎么说,小男孩对于罗知县及时把楚家人的存在,告知给他们父子俩的行径,还是十分满意的。   毕竟,为了他母妃的病况,自他懂事以来,他跟他父王也找了不少所谓的大师和能人了,但是却没有哪一位像楚家人这样让人倍感实在和靠谱!   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想办法把那小妹妹给带回京城去!   罗知县没想到小男孩堂堂世子、未来王爷,对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也是如此的和善可亲,心中自然十分感动。   只是再感动,也不意味着他就能够完成安乐王父子交给他的任务啊。   “小世子您说得不错,下官这庙确实没有拜错,只是,那楚大师天生就是个执拗不弯的性子,又对小仙姑疼之若宝,您和王爷想要把小仙姑带回京城,无异于难如登天啊!”   “关于这一点,罗大人倒无需如此多虑,”一直都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安乐王,捏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说道:“这高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本王相信,只要我们找准了那楚大师的弱点,击而中之,那么,他总会把他的孙女儿乖乖献上来,跟我们一起回京的。”   安乐王对自己正妃的感情很深,即便安乐王妃因为生产而染上那样一个难以启齿的怪病,他也从不曾想过要让她自生自灭,更遑论将她休弃。   因此,为了自己的王妃能够早日恢复健康,安乐王不论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这边,安乐王父子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楚妙璃给弄到京城去,那边,楚家人也在为这对父子的身份背景以及来意而议论纷纷。   “老头子,他们的口音,我听着像京城那边的,这样的大人物,可不是咱们现在能招惹得起的。”楚老太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忧心忡忡的味道。   她很小就跟着楚老头出来闯荡江湖了,见惯了各种被权贵倾轧所造成的悲催惨案。   如今,他们虽然因为小孙女的帮助,跳脱尘世,已非凡间人,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够天高地厚的与一个国家相抗衡了!   楚老太可不希望他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又因为今日这对父子的拜访而再度打破。   “老婆子,你说得对,像那样的大人物,现在的我们确实招惹不起,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只能任由他们宰割了,”对于这一点,楚老头倒不像他老伴楚老太那样担心,“如今是他们有求于我们,即便是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着想,他们也不会太过于得罪我们一家的。”   “那……爹你的意思是……”燕氏是个聪明人,楚老头这样一说,她就很快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话外音。   “不错,”楚老头长叹了口气,“以他们的执着,恐怕这京城,我是非去不可了。”   “难道就不能不去吗?”楚老太虽然现在已经被自己的小孙女引入了修行路,但她本质上还是个希望全家人都团圆在自己身边的小老太,因此,对于自己老伴儿的说法十分的抗拒和不满。   “如果我不去的话,那么,他们下一个强迫的对象,就是我们家乖囡了!难道你们忘了今日罗大人说的那句话了吗?”楚老头一脸的苦笑。   而楚家人也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罗大人今天在他们家说的那句——退而求其次。   他们的脸色顿时变得比锅底还要黑上三分。   “如果你这一趟实在走不脱的话,一定要好生注意安全,还有,别忘记把咱们儿子也带上,他虽然还没修炼出个什么名堂,但最起码的,也能帮你这把老骨头跑跑腿儿!”   当宝贝孙女和老伴儿放在同一座天枰来衡量的时候,楚老太几乎不假思索地选择了站在自己的孙女儿这边。   要知道,她的小孙女儿还是个说话都拖着奶腔的小娃娃呢,如何能就这么懵里懵懂的跑到京城去?   而且,这话又说回来了,京城那可是皇帝老儿住着的地方,谁敢保证那里有没有比她孙女儿还要厉害的人呢!   为了以防万一,楚老太说什么,都不会放自己的小孙女儿去京城的!   只是,他们楚家不想放自家的金疙瘩去京城,并不意味着已经猜出了他们家根脚的安乐王父子,也会如他们所愿的,彻底放弃这一打算。   第二日一大早,安乐王父子和罗知县再次登门求见。   这次他们主动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并且将他们所能够拿得出来的最大诚意——五万两黄金和一张九曲山的地契——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楚老头等人自从跟着楚妙璃正式踏上修行道以来,就一直琢磨着想弄一块自己的地盘,这样既可避免每次承受外界的诸多烦扰——影响修炼——也能够安心在自己到私人地盘上,尽情试验各种自己学来的本事。   从某种意义来说,不论是这五万两黄金还是这九曲山的地契,都可以算得上是正正巧的送进了楚家人的心坎上。   楚家人抗拒不了这个诱惑,也深知以他们现在的能耐,想要与一个王爷作对,简直与螳臂当车无异。   因此,略微推诿,楚老头就表示愿意与安乐王父子去一趟京城。   只是,他这回彻底失算了。   在他表示要跟着安乐王父子去京城后,安乐王父子非但没有感到高兴,相反还尽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老伴儿怀中的宝贝孙女不放。   楚老头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他不动声色地假装没看到安乐王父子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脸上神色颇有几分悲天悯人地道:“救人如救火,虽然老朽身体尚未彻底好全,但为了安乐王妃能够早日康复,为了王爷和小世子能够不再为王妃的病痛所苦,老朽很乐意现在就与王爷和小世子走这一遭。”   安乐王父子没想到他们一亮出身份,对方就变得如此积极,心里自然是说不出的喜出望外。   只不过,他们眼下既然已经知晓这楚家的真正能人是谁,当然不会入宝山而空回,因此,他们很快就趁热打铁地说了另一个来意。   他们恳请楚老头把他的小孙女也一并带到京城去。   “王爷和小世子说笑了!”   尽管早就猜到这对父子对他家乖囡贼心不死,但楚老头依然差点没因为他们这一得寸进尺的行径而气炸了肺。   他板着一张脸半点都不客气的对安乐王父子说道:“老朽这小孙女儿年纪尚幼,她的一身所学又尽皆来自于老朽所授,即便是跟着一起过去,也做不了什么,咱们又何苦再让她受这奔波劳累之苦?”   “……”   罗知县与楚老头相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发现,他竟是个这般脸大如盆的人!   什么叫他孙女的一身所学尽皆来自于他……明明他所学的一切,才来自于他的孙女吧!   不过……   这楚家的小仙姑小小年纪,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么一身骇人听闻的本事?   满心困惑的罗知县不知不觉的就陷入了沉思。   而一心想着让楚妙璃和他们一起回京城,又不好戳穿楚老头谎言——免得惹来对方不快的——安乐王在左右为难后,干脆厚着脸皮对楚老头耍起了无赖。   “本王能够理解楚大师疼爱孙女的一片慈心,只是……本王这孩子的心性不是一般的倔强,他早就认定了令孙女,不论本王怎么说,他都不听啊!”   别看他这儿子今年才刚满六岁,脸上的婴儿肥都尚未褪去,但他在宫里帝后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远胜于他这个做父王的了。   安乐王相信以他和儿子的默契,儿子一定能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也一定能成功说服这楚家的小仙姑和他们一起入京去救他的母妃。   小男孩并没有辜负他父王对他的期待。   安乐王这话一出口,他立马心领神会的从自己坐着的玫瑰椅上滑了下来,脸上表情格外认真的走到楚妙璃的面前,对着她正儿八经地就是拱手一礼。   “哎哟!小世子,这可万万使不得!”楚老太见状吓了一跳,连忙抱着孙女儿站起身就要闪避,被小男孩迈着小短腿拦住了。   “在宫里,我皇爷爷最心疼的就是我,因为我的母妃在生下我后,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个疯子,我虽贵为王府世子,但却从不曾品尝过母爱的滋味……小仙姑,这偌大一个新华县的人都说你是天上的仙女临凡,最是心善不过,还请你能够伸出援手,救我母妃一救!” 第64章 今生(23)   楚妙璃一直都知道,不论什么世界,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   比如在她第一个任务世界的小孙子毅哥儿,就是个实打实的小天才。   那孩子不仅对她孝顺尊重有加,还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她分忧解愁。   不过,比起那做什么都带着几分谨慎的毅哥儿,眼前这孩子,着实早熟得有些过了头。   也不知是不是皇族中人天生就喜欢和人玩心眼的缘故,在这寥寥数语中,他已然把软硬兼施这个成语发挥得淋漓尽致。   楚妙璃想不通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她这样一个表面上瞧着才五岁多点的小豆丁,能够听懂他这番话的言下之意。   而且,他们父子口口声声,坚持要她去京城的行为,也十分可疑。   尤其是在她祖父楚老头已经把话说透了的前提下。   楚妙璃并不是一个傻瓜,相反,她还很聪明。   在最初的疑惑后,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安乐王父子俩针对她的缘由所在。   不过……这皇家的人眼力劲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这父子俩才来过他们家几回?   就已经猜到了她们楚家真正的话事人并非她的祖父,而是她这个成日呆在长辈们膝上的小豆丁。   不过他们就算猜到了又如何,量他们也不敢冒着得罪楚家人的风险,把这里面的真实情况,泄漏到外界去。   心中很快有了计较的楚妙璃,在自家长辈充满担忧和关切的目光中,鼓着肉嘟嘟的腮帮子,佯装出一副并没有听懂对方话语的糯嫩腔调,大眼骨碌碌的望着面前神情颇有几分悲伤之色的小男孩说道:“没有娘亲疼的孩子最可怜了,你既然这样诚心诚意的恳求我帮助你,那么,我就和你们去一趟吧,不过,我要是去的话,我爷爷就不会去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我才不放心让他跟你们一起去京城呢!”   “乖囡!”楚妙璃的话,让楚家人的脸色齐齐一变。   而已经知道这楚家谁是真佛的安乐王父子却是满脸的喜出望外,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   原本,楚老头还为安乐王父子贼心不死的恶劣行径极为恼怒,不过在看了他们这副狂喜至极的——压根就不在乎他到底去不去——的表情后,他的心里,忍不住条件反射地浮现了一个十分不可思议的猜测。   莫非,他们已经知道在他们家,玄门术法最最厉害的并非是他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而是他的嫡亲孙女,妙璃儿?!   就在楚老头满心惊疑不定的时候,安乐王父子已经厚着脸皮,搓着手,恳请楚妙璃即刻启程了。   “……不是本王太过得寸进尺,实在是再过两月,就是本王父皇的六十大寿,本王的王妃,无论如何都是要出席的。”安乐王脸上表情很是诚恳的看着楚妙璃和楚家人解释道。   自从安乐王妃生产以后,为了避免外界的流言蜚语和宫中帝后对她的不满,安乐王壮着胆子做了一回阳奉阴违之事。   他并没有把自己王妃的真实情况告诉外界任何人,而是直接用难产告病的方式把她给偷藏了起来。   当今皇帝儿孙成群,当然不会刻意去查问自己儿子的后院之事,再加上安乐王又是个与世无争的,所以才磕磕绊绊的将自家王妃的异状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不过安乐王再怎么隐瞒,也不能到他父皇六十大寿的时候,还不让自己的王妃现身于人前。   他要真这样做的话,不说宗人府和御史台不会放过他,就是外面的舆论也会压垮他们。   也正因为这样,急病乱投医的安乐王才会在收到下面门人罗知县给他传来的讯息后,就轻装简行的亲自赶来了。   楚妙璃虽然不喜欢他们请人时的态度,尽管他们已经尽他们所能的表现得平易近人,但是,楚妙璃却很喜欢他们这种对亲人格外看重的执着!   因此,楚妙璃不顾自己家人杀鸡抹脖子似的使眼色,直接干净利落的应承下来,说既然这样,她明儿个就跟着他们一起启程。   安乐王父子满心感激和罗知县一起离开了楚家,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燕氏已然把楚妙璃从自家婆母怀中猛抢了过来,翻趴到膝盖上,就要狠狠给她来一顿巴掌炒肉!   “你敢!”乍然被儿媳妇把宝贝孙女儿从怀中抢走的楚老太紧张得脸色都变了。   燕氏已经扬到了半空中的手掌因为楚老太这近乎破音的警告而僵在了半空中。   她赤红着眼睛,满脸苦笑地看着楚老太说道:“娘,这孩子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越发显得无法无天了。您瞧瞧,这么大的事儿,她商都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就直接答应了人家!我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样一个宝贝疙瘩,要是她在京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您让我怎么活?”   “老婆子我也知道她这样做确实不太好,可你也不能体罚她呀,她才多大啊,皮子正嫩得跟水豆腐似的,你这样狠狠几巴掌下去,要是青了紫了肿了的,可怎生是好?”楚老太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的靠近燕氏,猛然又以半点都不符合老年人的矫健,将她的宝贝孙女儿又重新抢抱了过来。   因为宝贝乖囡在儿媳妇怀里,不好上前硬抢——指示儿子去抢,他又是个耙耳朵——的楚老头见此情形,连忙上前一步,将自家老伴儿和小孙女儿尽皆护在自己背后,紧接着,才苦口婆心的对着燕氏说道:“你这又是何苦?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要是乖囡真被你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最后心疼的,不还是你这个做娘亲的吗?”   燕氏满脸啼笑皆非的看着自己一唱一贺的公婆,“爹、娘,你们再这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护下去,只怕咱们家真要出个上房能揭瓦的小混蛋了!你们说谁家的小姑娘,会像她一样,五岁多点就惦念着出风头、逞英雄了!”   燕氏在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又狠狠地瞪了婆婆怀里的宝贝女儿一眼。   楚老头夫妇在自家孙女儿面前,向来没什么原则可言,燕氏这话一出口,他们就大皱眉头的,觉得她说的着实有点过火。   “什么叫出风头逞英雄?!要我看着新华县再找不出比我们家乖囡更听话的孩子了!”楚老头黑着一张脸,“而且我相信,乖囡之所以会选择答应他们,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对不对,乖囡?”   生怕儿媳妇又一言不合把宝贝孙女抢过去的楚老头从老伴儿手中接过自己的小孙女儿,安抚性地伸出自己蒲扇般的大掌给楚妙璃顺头毛,嘴里还一口一个的“宝贝不怕……不怕……”   一心一意安抚着自家宝贝孙女的楚老头,完全忘记了他宝贝孙女的真正能耐,全副身心都扑到她的身上,就怕她当真被她那个狠心娘给惊吓到了。   活了好几辈子,就没有被人像现在这样对待过的楚妙璃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这样的懵并不是被燕氏吓到的懵,   而是……   而是她居然也能享受这待遇的懵……   没有一刻,楚妙璃比现在更清楚地认识到,她是真的转世重生了,她是真的拥有了会因为担心她而想要揍她,会因为她即将被揍而扑过来保护她的亲人了!   这样一想的楚妙璃忍不住湿了眼眶。   “娘子,你看你!你看你把咱们家乖囡都吓成什么样儿了!”而在自家娘子面前从来要矮个半截的楚大在瞧见自家宝贝闺女的眼泪后,也难得硬气了一回。   遭到家人围攻的燕氏一看到女儿的眼泪就有些后悔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别看着年纪尚幼,但做起事来却极有分寸,说不定一切还真的如她公公所说的那样,女儿是因为有着别的考虑,才会选择答应和那安乐王父子去一趟京城。   只是,她身为长辈,又被这么多人看着,实在是拉不下脸来跟女儿道歉,只能板着脸,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楚妙璃哪里舍得见她难堪,挣扎着从自己爷爷怀中滑了下来,迈着肉嘟嘟的小短腿就往燕氏怀里扑,边扑还边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不要生气,也别担心乖囡,乖囡向你保证,乖囡治好那个王妃,很快就会回来哒!”   楚老头等人知道燕氏也是关心则乱,才会失态至此,见此情形,他们满脸忍俊不禁地给她搭起了台阶。   “瞧瞧,瞧瞧咱们家乖囡多懂事,多心疼你,你都要打她了,她还不管不顾的要往你怀里扑呢!你还不快赶紧把她抱起来,再好好的跟她道个歉!你没看到,她都被你吓哭了吗?”   燕氏看着女儿红通通的双眼,心里颇有几分不是滋味,她弯身把女儿软嫩嫩的小身子抱在怀中,脸上表情充满不解的问楚妙璃为什么要跟着那对父子去京城,难道她不知道这一去很可能会遇到危险吗?   燕氏是个聪明人。   而聪明人最喜欢的就是思考。   燕氏可不信堂堂安乐王妃会因为生产而莫名其妙的变成一个疯子呢,这里面必有他们所不知道的猫腻!   “娘亲,你弄错啦,不是我跟他们去,是他们跟我去才对,而且,凭我现在的本事,他们父子或京城别的什么人想对付我,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呀!”   楚妙璃信心满满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再说了,我也想好好给他们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们老楚家绝非那种任由他们呼来喝去的存在!”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凌厉的光芒。   她很清楚,在这末法世界再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人了,即便现如今的她,还没厉害到能够斗得倒皇权,但也并不意味着她就是那等任人宰割,连家人都庇护不了的弱者!   楚老头从自己宝贝孙女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别的意味。   他满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问道:“乖囡,什么叫不是你跟他们去,而是他们跟你去?”   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关于这一点,暂时我还没办法和爷爷解释,不过明天您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了!”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转头望向她的父亲楚大,“爹爹,我让你帮我做的玩具小剑,你做的怎么样了?应该快好了吧?”   “正在进行最后的打磨,”楚大很心疼刚才被娘子惊吓得掉眼泪的宝贝闺女,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放柔了几度,“如果你要的话,今晚上就可以给你。”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楚妙璃笑靥如花的在长辈们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中,高兴地拍了两下自己的小巴掌。   时间很快就到了楚妙璃与安乐王父子约定好的第二日清晨。   在众目睽睽之下,楚妙璃要多淡定就有多淡定地把楚大为她精心雕琢而成的——实际上早已被她偷梁换柱——的桃木剑簪从头上拔了下来,然后用奶声奶气地腔调放大了它,自己也直接踩坐了上去。   “乖……乖囡……”楚大的声音都因为震惊而有点抖,这、这还是他做给女儿玩的那柄玩具桃木小剑吗?   楚妙璃眉眼弯弯地冲着楚大笑笑,又对着一脸恍然大悟的祖父楚老头扮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随后,才翘着好看的小下巴,满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仰着脑袋瓜,如同两只傻鹌鹑一样望着她的安乐王父子说道:“你们不是说赶时间吗?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来呀!” 第65章 今生(24)   安乐王父子在来到新华县以前,就对楚家人进行过一番极为详细的调查,知道他们确有真材实料,绝非两人曾经遇到过的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可比。   只是,再怎么调查,也没有亲眼目睹来得让人震怖。   当这位已经名声在外的小仙姑端坐于一柄木剑之上,居高临下地朝着他们俯望过来的时候,他们的双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有些发软。   安乐王知道这是对方的下马威,可是为了王妃,他们父子俩却不得不应。   而且,他们心里也清楚,定是他们昨日的某些举动惹怒了这位小仙姑,她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为难他们两个。   安乐王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气焰,用一种很是诚恳的语气对楚妙璃拱手道:“小仙姑,昨日犬子因为忧母心切多有冒犯,还请小仙姑看在他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谅他这一回。”   安乐王的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归根结底,他都是堂堂一朝王爷之尊,就这么对着一个小女孩儿拱手作揖,且不管这小女孩儿受不受得起,单单是传到外面,就必然会被扣上一个怠慢皇室宗亲的罪名。   楚老头疼自己的孙女儿简直就像是疼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如何可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的看着安乐王把自己的小孙女儿架在火堆上烤!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一旁出言搭腔,连说他的孙女并未对安乐王父子昨日的行径有所不满,还请安乐王父子不要多心。   随后,他又语气极为诚挚的表示,他的小孙女儿今日之所以会这样做,为的也是能尽快赶去京城,治好王妃。   毕竟,他的小孙女儿是个心地十分善良的小姑娘,最不忍心的就是见到自己的同龄人因为母亲身体不好而感到难过了。   同样没想到安乐王居然会放下架子,主动向自己行礼道歉的楚妙璃在听了自己祖父楚老头的话后,直接就坡下驴道:“爷爷,难道乖囡做错什么了吗?”   她眨巴着明亮璀璨的大眼睛,脸上满满的都是无辜之色。   “明明是这个小哥哥和他的爹爹坚持要我们抓紧时间,赶快去京城救人的啊!还是说……”   楚妙璃刻意一转话锋,“他们其实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着急?”   “不!还请小仙姑不要误会,我们确实非常着急!非常非常的着急!”   安乐王被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他可不想煮熟的鸭子就这么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而莫名其妙的没了。   “既然这样,那你们还等什么呢?”楚妙璃嘟了嘟粉嫩嫩的小嘴巴,“还是你以为我会在飞到半路上的时候,因为本事不到家把你们甩下去?哼唧!我才没你们想的那么没用呢!”   飞……飞到半路……   安乐王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苦笑。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四个表面上听着正常无比,可细思起来,却让他分外无语凝噎的字眼。   不过为了自己的王妃,不管他心里是怎样的惶恐,都必须要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没有顺着眼前这小仙姑的意,坐上这……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安全保障的怪异木剑……对方还会不会愿意和他回京城,都是一个未知数。   只是……   安乐王低头看了眼自己同样满脸紧张的儿子,声音微微带着几分艰涩地说道:“小仙姑,犬子与您不同,他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小幼童,只怕……只怕承受不住这陡然上天的刺激……要不,就让鄙人先同您一起回京城,至于犬子……就让他走水路回去吧。”   他为了说服楚妙璃改变主意,竟是连本王的自称都舍弃了,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充满着恳求的味道。   “父王,我不唔唔唔……”那小世子年纪虽小,但却是个孝顺的,如何肯丢下自己父王上天而走水路,因此,直接就要出声抗议——被安乐王以一种不容人抗拒的力道捂住了嘴巴。   “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不过,我是看在这个小哥哥的份上,才决定去京城走一遭的,如果他不和我一起去的话,那么,我自然也没必要去了!”   深知即便是这小世子跟着他们一起坐着桃木剑簪回京城也不会受到半点伤害的楚妙璃当然不会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敲打机会!   她现在不让他们深刻地体会一把她的不好招惹,那么以后他们没事有事的就找上门来烦她怎么办?   要知道,她现在可忙得很,根本就没时间和这些鼻孔朝天的所谓皇室贵胄打交道。   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面前这眼睛里半点掺不得沙子的小仙姑是存了心的要治他们一治的安乐王满脸无奈的再次低头朝着自己儿子看了过去。   容貌俊秀的小世子不待他父王开口说点什么,就主动扯下了他捂住自己嘴巴的大手,语气充满坚定地大声说道:“父王!为了母妃,我什么都不怕!”   安乐王的眼睛不由得有些湿润了。   如果他早知这小仙姑如此能耐又睚眦必报的很,他定不会拿捏着自己的王爷身份不放,对楚家人多有怠慢了。   只可惜,他现在就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为了能够顺利把这小仙姑请回京城去,就算他再不愿意让自己的独苗冒险,也不得不亲自把他抱上了那柄……古里古怪的飞剑,然后自己也提心吊胆地跨坐了上去。   从楚妙璃坐上那桃木飞剑就开始两眼发直的罗知县在安乐王父子相继坐上去后,总算找回了他离家出走的理智。   他慌不迭地扑将上去,口中大声疾呼,“王爷!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使不得啊!千万使不得啊!”   如果可以的话,罗知县只恨不能就这么当场晕死过去!   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安乐王父子在他的管辖地界出了事,他将会落得一个怎样悲催无比的下场!   如果说以前的罗知县,还在为自己把楚家人的存在告诉给安乐王父子而沾沾自喜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就恨不得直接拿个棒槌把曾经的那个自己给锤死算了!   “本王相信以小仙姑的能耐,绝对不会让我们父子俩出事的!我们对小仙姑有着绝对的信心!”一心琢磨着该怎样亡羊补牢的安乐王想都不想的对罗知县这样说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们人都上来了,那么,自然不会再出尔反尔的惹来小仙姑的不喜。   一上桃木剑簪就变成了夹心饼干的小世子也壮着胆子,配合着自己父王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小仙姑,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楚妙璃对安乐王父子的识趣十分满意,而且她也乐得见用他们家来表功的罗知县吃瘪,因此她愉快地勾了勾嘴角,低头看了眼面露担忧之色的长辈亲人,向他们保证她治好王妃,一定会尽快赶回后,就驱使着身下由方莲儿变化而成的桃木剑,毫无预兆地直冲云霄!   “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已经在心里做了不少的准备工作,但是在真的飞上高空以后,安乐王还是忍不住面露惊恐之色的惨叫出声。   反倒是他的儿子肃小世子比他要冷静得多。   此刻正半眯着眼睛很努力地朝着下面逐渐变得越来越小的人群和房屋望去。   楚妙璃为了让安乐王父子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故意用传音暗示方莲儿怎么吓人怎么来。   是以,安乐王和肃小世子路没赶个多少,人却险些没被上蹿下跳、翻来覆去、横纵挪移、来回晃悠的方莲儿给折腾掉半条命。   等到后来,不仅满眼雀跃新鲜之色的肃小世子变得蔫搭搭了,就连从头到尾都是赶鸭子上架的安乐王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小仙姑……”   他牢牢地把儿子护在怀中,哑着被风吹得干燥不堪的嗓子,一叠声地冲着楚妙璃再三道歉,直说以后绝不会再行这等仗势欺人之事,还请楚妙璃大发慈悲,恕他们这一回。   同时他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的心理。   明明他们坐在同一柄木剑之上,怎么他们父子俩看着如同乞丐似的狼狈不堪,而这小仙姑却从从容容的连头发都没乱掉一根?   楚妙璃并非那种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再加上她也有些怕把小朋友给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因此,在安乐王又一次——不怎么抱希望——的诚恳道歉后,她先是慢悠悠地让方莲儿放缓了往京城方向疾驰的动作,随后才用半点都听不出歉意的声音说道:“哎呀呀,因为着急赶路,所以忘记给你们也添个搁风罩了,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就帮你们把隔风罩给罩上!”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似模似样地作势掐了两下胖嘟嘟的手指头,方莲儿也配合无比地将安乐王父子一点点地笼入了它的保护罩中。   一进入方莲儿的保护罩中,嘴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冻得乌紫的安乐王父子就发现他们的周身上下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变得暖和起来,那如同利刃一样刮划着他们脸颊和脖颈的劲风也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直到此刻,安乐王才后知后觉的弄清楚了,为什么他们父子俩被这高空的寒冷和狂风折腾了个半死,而小仙姑楚妙璃却看着和在地上没什么区别一般,端得是自在从容的紧。   原本就已经发现楚妙璃极不好惹的安乐王,忍不住又对她增添了一层忌惮心理。   楚妙璃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安乐王现在在想些什么,她却了若指掌的很。   而且,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只是,若不想带累的长辈们变成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这后面坐着的父子俩,就不能对她只有畏,还必须有敬!   既敬且畏,才是她这种超脱者与俗世皇权中人的正确相处之道。   早已经在任务世界历练出来的楚妙璃佯装没有觉察到背后的异样一般,笑容可掬地用一把很是娇憨甜嫩的嗓音对肃小世子说:“小哥哥,趁着我们现在有时间,你给我好好说说,你娘亲她到底生得是什么病啊?昨晚上我爷爷可是和我说了,你们家是这世上最有地位的人,没道理连个好大夫都找不到啊!”   因为方莲儿的出手相护,脸上总算又有了几分血色的肃小世子再没有了刚出现在楚家的精神气,他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用带着几分紧张地声音对着楚妙璃的背影一板一眼地回答道:“不是找不到好大夫,而是我母妃……我娘亲她的毛病根本就不是大夫能够治得好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楚妙璃给吓过了头的缘故,肃小世子竟是战兢的连母妃都不敢叫了。   “据我父王……我爹爹所说,在我母……在我娘亲生我的时候,曾一度闭过气去,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彻底变了个人……她不止一次地想要把尚在襁褓中的我给活活扼死,也不止一次的想要用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袖子里的锋利发簪刺进我父……我爹爹的心脏……”   楚妙璃听得有些傻眼,“她……她都这样对你们父子俩了……你们父子俩还……还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要救她?”   甚至不惜白龙鱼服的跑到新华县来,连逼带诱的找他们老楚家救命?! 第66章 今生(25)   安乐王对自己王妃的感情很深。   他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她必然是被他儿子话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给误导了。   因此,连忙出声解释道:“小仙姑误会了,小王的爱妃对小王一片情深意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情况下,还坚持要为小王诞育子嗣——她之所以会突然变得大异往常,完全是因为中了邪魔的缘故!”   “中了邪魔?”楚妙璃语带诧异的重复。   显然,对于安乐王的此种说法,她很是不敢苟同。   因为与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签订了见习契约的缘故,楚妙璃对于这个末法世界的了解,远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她很清楚,这世间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邪魔能够突破天道的压制,夺舍甚至毁灭别人的灵魂,就连她自己,若无香火成神攻略系统加身,也根本就做不出那些在所有人眼中堪称奇迹一样的举动出来。   是以,在听到安乐王的解释以后,楚妙璃的第一反应就是……这里面绝对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阴谋!   毕竟,在皇家从来就不缺少各种各样的诡谲伎俩,安乐王父子会被那隐没在暗中的幕后主使者糊弄,也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楚妙璃尽管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但是却没打算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因为,她不愿意破坏一个好妻子一个好母亲在安乐王父子心目中的形象,而且,猜测也只是猜测,必须要等她见到安乐王妃本人以后,她才能够确认她的猜测到底是否属实。   方莲儿作为一柄合格的法器,无疑是十分称职的。   在少了最初的刻意别刁难后,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他们就已经出现在了京城上空。   安乐王父子用一种简直可以用劫后余生来形容的目光,低头俯瞰着下面异常熟悉的景色,不过,在观看那些景色的同时,他们心中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疑窦来。   “小仙姑,为什么下面的人好像看不到我们似的,明明我们距离他们并不远,不是吗?”安乐王用充满疑惑的语气问楚妙璃。   在他看来,眼下他们所处的高度几乎与京城最高的七层宝塔齐平,没道理下面的那些人会看不到他们的存在。   “那是因为我把我们的存在隐匿起来了,”楚妙璃用一种很是轻描淡写地口吻说道:“如果我们就这样大喇喇的飞到人群中去,会引起巨大骚乱的,等到那时候,你们再想要藏住安乐王妃的事情,恐怕就难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安乐王连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里却明白对方这样做未尝没有减少麻烦的缘故在内。   毕竟,像小仙姑这样有着真材实料的玄门中人,不论是放在哪个地方,都吃香的很,更遑论这人山人海的京城了!   小仙姑既然已经答应她的家人,在治好他的王妃后,就会很快离去,那么,当然不会乐意在与京城的其他人扯上什么瓜葛。   心中有数的安乐王连忙毕恭毕敬的给楚妙璃指路。   安乐王天性与世无争,又心忧正妃,生怕正妃的真实情况暴露于人前,因此,他很少主动跑到自己的父皇母后面前去大献殷勤,他的王府相较于其他的王爷们而言,也显得要低调不起眼的多。   不过,他到底是正儿八经的正宫嫡出,所以,他王府占地面积虽然不广,但里面的摆设和布置还是极为的精致且让人流连忘返的。   在安乐王的指引下,楚妙璃三人乘坐着方莲儿变化而成的桃木飞剑落入了一间摆满盛开牡丹花的院落里。   安乐王看到那些牡丹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十分温柔。   他告诉楚妙璃,他的王妃在没有中邪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些牡丹花,只有一有空暇,就会亲自过来打理它们。   楚妙璃点了点头,虽然她并不觉得这些牡丹花有什么问题,但出于职业习惯,还是条件反射的开眼将它们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   眼见着楚妙璃眼底流泻出两缕璀璨金光的安乐王父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才满脸惴惴不安地出言相询道:“莫非这些牡丹花有什么问题不成?”   “不,我只是随便看个两眼。”楚妙璃摇摇头,然后将目光放到大门紧闭的正房问道:“安乐王妃应该就在里面吧?”   安乐王赶紧点了点头,“是的小仙姑,因为怕外面的人知道小王王妃的真实境况,这间院落里的一切事宜都是交由小王的奶娘周氏和她的一双孙女儿打理。”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进去吧。”楚妙璃一马当先地朝着正房走去。   与之同时,那正房里估计也是听到了人声,小心翼翼地拉开门,露出一个有着一张苹果脸的小姑娘来。   那小姑娘一看到安乐王父子,眼睛止不住地就是一亮。   她忙不迭地用力推开了大门,匆匆走了出来,对着两人就是俏生生地敛衽一福。   “王爷!您和小世子可总算是回来了!”她一脸如释重负地说道:“这些天来,王妃娘娘可是不止一次的问过您和小世子的行踪,若非奴婢娘亲行事周全,只怕已经漏了大馅儿了。”   “这一切都要多亏你们祖孙几个替本王父子周旋了。”安乐王从小就是被他的奶娘带大的,因此对于自己奶娘的后代也颇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心理,他满脸笑容地夸了夸那有着苹果脸的小姑娘,亲自对楚妙璃做了个恭请的姿势,在小姑娘充满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引领着楚妙璃进入了正房。   他们的这一番动静,也吸引了另外两人的注意力。   一个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的老妪和一个面若满月,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也急匆匆地从正房里走了出来,迎接安乐王一行。   安乐王一把握住了老妪隐现青筋的双手,“又累得奶娘为本王劳神了,都是本王的不是。”   那姓周的奶娘脸上表情颇为慈爱的反拍了拍安乐王的手背,“王爷,这是哪里的话?您是吃老奴的奶长大的,老奴不心疼您,不为您劳神,谁心疼您,谁为您劳神呢!”   那面容满月、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也在旁边温声附和着自己祖母的话,望向安乐王的眼神说不出的柔肠百转、含情脉脉。   看到这一幕的楚妙璃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毛,没有做声。   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一番眉眼官司的周奶娘一面说一面把肃小世子从地上抱了起来,“小世子,这些天您跟着您父王在外面奔波劳累,想必是吃了大苦头吧,倩儿!赶紧去小厨房把你才做好没多久的炸虾酥给端过来!小世子在外面肯定没吃到什么好东西,瞧瞧,这小脸儿都有些瘦吧了。”   周奶娘一脸心疼的摸着肃小世子的脸。   那面若满月的年轻女子收回了那双隐蔽偷瞄安乐王面容的妙目,伸出雪白的柔荑捂了捂自己微微上翘的红唇,笑吟吟地冲着安乐王父子蹲身行了一礼,口称:“是是是”的,就要步步生莲地离开正房。   不过在途经楚妙璃身边时,她却猛然顿住脚步,佯装出一副才看到楚妙璃的样子,满脸惊奇地问道:“王爷,不知这位是?”   发现自己因为回府太过高兴而把小仙姑给忘了的安乐王父子脸色微变,急急亡羊补牢似的向周奶娘祖孙三人介绍起了楚妙璃的身份以及此行的来意。   原本眼睛里隐隐带着几分敌意和狐疑之色的年轻女子在听了安乐王父子的介绍后,脸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笑出了一朵花,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重新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啊呀!这是真的吗?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她泪盈于睫地扑跪在楚妙璃面前,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小仙姑!您可一定要让我们王妃尽快恢复健康啊!我们王府不能没有主母,我们的世子也不能没有母妃啊!”   肃小世子因为对方这情真意切的话,而不受控制的红了眼圈。   “倩儿,我们都知道你对王妃的一片忠心,你快起来吧!要知道,本王这次请回来的小仙姑,可并非那等喜好繁文缛节之人!”看着年轻女子的额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起来的安乐王大为感动,连忙让年轻女子的妹妹,也就是那个小苹果脸去扶她姐姐起来。   “王爷,婢子只是太高兴了,才会这般情不自禁!”年轻女子,也就是倩儿一边在妹妹的搀扶下起身,一边抖着手从袖袋里摸出手帕揩眼泪,边揩还边继续用充满恳求的目光看着楚妙璃说道:“小仙姑,还请您原谅婢子的失态,千万不要因为婢子的冒犯,就迁怒到王妃娘娘的身上……”   周奶娘和那小苹果脸儿也在上前来为年轻女子刚才的行为,郑重其事地给楚妙璃道歉。   “……”心中很有几分一言难尽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干脆摆出一副要多高冷就有多高冷的姿态,把脸转向安乐王父子道:“我的时间很宝贵,直接带我去见此番需要治疗的对象吧。”   像这种浮夸至极的猴戏,她除非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主动跳下场去和她们一起瞎闹腾呢。   别看那女子把唱念做打那一套练习的炉火纯青,但却逃不过楚妙璃这个灵魂已经轮回好几世人的利眼。   这名唤倩儿的女子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分明是把她当做了安乐王的私生女,所以,眼睛里才会藏满了对她的敌意和厌恶,后来在听了安乐王父子对她的介绍以后,又想当然耳的把她定性成了一个没什么本事的骗子,直接拿她作筏子的在安乐王父子面前上演了一出忠骨铮铮的好戏。   只不过,这女人既然敢在她楚大仙的面前班门弄斧,那么就别怪她不客气地直接撕了她的狐狸皮,让她尽情的感受一把什么叫悔不当初的滋味。   心中顿生计较的楚妙璃眯了眯眼睛,在安乐王亟不可待地带领下,走进了正房后面的寝卧。   这间寝卧被拾掇的很好,还带着淡淡的牡丹花香气,在寝卧的千工拔步床上,斜倚着一个面容绝美的雍容贵妇。   她脸色红润,眼神专注地看着一本书。   楚妙璃注意到,她看得是一本叫做《霸王别姬》的话本。   “小仙姑,这就是小王的王妃,”安乐王一看到雍容贵妇,泪水就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涌出来了,“只要您能够把那可恶的邪魔驱逐出她的体内,让她重新恢复健康,不论您想要让小王为您做什么,哪怕是要了小王这条命,小王也甘之如饴!”   安乐王语声铿锵地表态让楚妙璃脸上总算又重新带出了些许淡淡的笑意。   而他那一口一个的“小王”和对楚妙璃那毕恭毕敬的尊崇模样,也让周奶娘祖孙的表情有了极为细微的变化。   “你这人虽然糊涂了点,但好在对自己的妻子还有那么几分痴心。”楚妙璃似笑非笑地看了那神情各异的祖孙一眼,脸上表情很是从容地朝着那专心致志看着话本的雍容贵妇走了过去。   “还请小仙姑当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叫做倩儿的女子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在安乐王父子充满不解的注视中,匆匆跨前一步,脸上神情颇有几分紧张地拦住了楚妙璃的去路。   “我们家娘娘身体不适已有数年之久,你别瞧她现在安静的很,可实际上,她最厌陌生人近她身旁,为了以防万一,您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 第67章 今生(26)   “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楚妙璃饶有兴致地重复着年轻女子的话,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那名唤倩儿的女子被楚妙璃看得心头一阵发悸。   “对……对啊……小仙姑,您毕竟是我们王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请回来的,要是被我们王妃娘娘伤到了,那可就不好了!”她神情颇有几分不自然地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发鬓,再次用充满关切的语调,表达了她的一番担忧之情。   虽然她把话说得非常好听,但是却掩盖不了她做贼心虚的本质。   在没有见到安乐王妃本人以前,楚妙璃一直都觉得她有点问题……   毕竟她很清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邪魔能够冲破天道的限制,而成功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为非作歹。   也就是说,那些伤害安乐王父子的诸般行径,都是安乐王妃本人的手笔。   不过在看到这祖孙三人以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猜测应该是错误的,真正有问题的不是安乐王妃,而是眼前这强作镇定的年轻女子和她的祖母以及妹妹。   就是不知道她们到底用一种怎样的方法控制住了安乐王妃,甚至……连安乐王父子也没有在这其中察觉到半点异样。   心中倍感好奇的楚妙璃故意在嘴角勾起一抹大大的笑容,“俗话说的好,艺高人胆大,我既然站在了这里,那么当然不会畏首畏尾的连我这次治疗的对象都不敢靠近!再说了,”楚妙璃语声一顿,“虽然我与王妃是头一回见,但是我对她却颇有好感,我相信她是不会伤害我的。”   安乐王虽然很感激倩儿为了伺候自家王妃,宁愿年过二十也不嫁人的忠心和牺牲,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他就喜欢看她把自己心爱的王妃贬斥到尘埃里去。   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他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高兴的表情说道:“倩儿,小仙姑可比你以为的要厉害得多,别说是王妃了,就是本王也休想在小仙姑的手底下,走上个一二招。”   “哎呀,这、这是真的吗?”倩儿满脸夸张的捂住自己的红唇,“小仙姑她居然这么厉害?!”   “是啊!就是这么厉害!”安乐王用一种极为叹服的语气说道:“你若不信的话,问问你们家小世子,问问他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怎么回来的?”倩儿眼里闪过一抹茫然之色。   周奶娘和她的妹妹俏儿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肃小世子见此情形,连忙满脸与有荣焉的把他们回来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   本来脸色就白的吓人的倩儿在听了肃小世子说的话以后,浑身都止不住微微轻颤起来。   周奶娘和她妹妹俏儿心里慌乱的不行,但因为安乐王父子就在她们身旁的缘故,她们只能强作镇定的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的,顺着肃小世子的口风,不停地吹捧着楚妙璃这个她们此时已经恨不得能够除之而后快的小仙姑。   如果是以前的楚妙璃,肯定不喜欢像现在这样,如同西洋镜似的,被人指指点点,不过,特殊情况特别对待,现在的楚妙璃却很乐意用这样的办法,来变相的给那做贼心虚的人施加心理压力。   在周奶娘祖孙的惴惴不安中,在安乐王父子的屏气凝神中,楚妙璃缓步走到了那张千工拔步床前。   容貌精致秀美的雍容贵妇继续翻看着她手中的书籍一声不吭。   就仿佛楚妙璃是个隐形人似的,对她视若无睹。   心跳急如擂鼓的倩儿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煎熬,在周奶娘不敢苟同的警告视线中,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雍容贵妇和楚妙璃跟前,蹲福强笑道:“虽然奴婢知道小仙姑您定然十分的厉害,若非如此,我们家王爷也不会对您这般推崇,但为了防范于未然,还是让奴婢站在跟前儿陪着的好,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都是奴婢伺候着王妃,有奴婢在,好歹也能顾全些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不着痕迹地趁着敛衽行礼的姿势,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只穿了一粒珍珠的红绳手串,攥捏在了汗湿的手心里。   “你考虑的倒是非常周到。”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有几分讥诮地看着倩儿,“只是不知道王妃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倒霉催的得了你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丫头!”   “狼心狗肺?”安乐王和肃小世子傻乎乎地重复,几乎以为他们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要不然怎么会把忠心耿耿听成了狼心狗肺呢?!   只有倩儿和周奶娘以及那有着一张苹果脸的俏儿知道眼前这位小仙姑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心里本来就慌的不行的倩儿脸色遽然一变,“小仙姑是在开玩笑吗?奴婢怎么听不懂您这话的意思?”   生怕楚妙璃在安乐王父子面前胡说八道的她用力捏碎了手中的珍珠,一股与牡丹香气别无二致的味道开始在千工拔步床附近悄然弥漫开来。   原本一直都安安静静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看书的安乐王妃双眼毫无预兆地变得血红。   她睚眦欲裂般地抬起头,目光森然无比的环绕了一遍寝卧,然后将视线一瞬不瞬的定格在了安乐王父子的脸上。   这些年来,零零总总已经被她‘谋杀’了无数次的安乐王父子条件反射的就打了个激灵。   他们顾不得再去研究小仙姑刚才的口误,脸上表情很是惶恐不安的迭声说道:“小仙姑!邪魔出来了!邪魔出来了!您快帮我们收了它!您快帮我们收了它!”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安乐王父子说话的声音都尖锐的几乎要破喉而出了。   伴随着他们的这一声声惊叫,倩儿也神情颇有几分慌乱之色的“哎哟”了一声,然后用一种要多熟稔就有多熟稔的动作,一把抱住了安乐王妃纤细的几乎不盈一握的腰肢,扯着嗓音,拼命扭头对安乐王父子道:“王爷、小世子!你们赶紧走!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周奶娘和俏儿在旁边一唱一和的劝说着安乐王父子离开寝卧。   尤其是周奶娘,她几乎是用一种杜鹃啼血似的声音在拼命嚎啕:“王爷啊!老奴知道您和小世子舍不得娘娘,心疼娘娘,可是就娘娘现在的情况而言……您和小世子真的不适合再呆在这里啦……要是等娘娘清醒过来知道……知道她又伤到了你们……她该多自责多难过啊!”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见到这一幕,又多少次被周奶娘祖孙说服的安乐王嘴唇不住哆嗦地看了片刻在倩儿怀中拼命挣扎着,冲他们父子俩张牙舞爪的爱妃,硬着心肠,语无伦次地对楚妙璃行礼说:“小仙姑,小王的奶娘说得对,小王和犬子眼下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这儿了,为了不影响您的发挥……我们只能先退到外面去了……如果你有什么事,直接通知我们一声就好,我们很快就会进来的!”   “很快就会进来?”眼睛瞬间被那话本某页上的字迹所吸引的楚妙璃满脸没好气地冷笑一声,“等你们进来,只怕这黄花菜都凉了!”   安乐王抱着儿子往外退的脚步因为楚妙璃的这一句话条件反射地就是一顿。   “小仙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满脸纳闷地望着楚妙璃,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抓紧时间收了那害苦了他们家的邪魔,反倒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与他们磨嘴皮子。   “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看吧!”楚妙璃低头捡起了床沿脚踏上那本因为安乐王妃拼命挣扎而脱手而出的《霸王别姬》,朝着安乐王所在的方向递了递。   越发没办法理解楚妙璃这一行径的安乐王下意识地就要朝楚妙璃的方向走——被周奶娘一把抱住了!   “小仙姑!我们家王爷如此敬重您,还尊称您为小仙姑!您可不能害他呀!您明知道他过去王妃娘娘必然会对他下毒手!您!您怎么能!”   周奶娘差点没激动地哭厥过去。   “王爷!您可千万别糊涂!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要小世子!您要老奴怎么活呀!”   安乐王虽然在小事上面很听他奶娘的话,但是到了涉及到安乐王妃这样的他眼中的大事面前,他总是自己拿主意的。   因此,尽管安乐王妃现在的脸部表情狰狞恐怖的不行,但他依然还是选择放下自己儿子,头也不回地挣脱了周奶娘的箍勒,大步流星地朝着楚妙璃走过去了。   眼见着他毫不犹豫朝自己走过来的楚妙璃脸色有所缓和,“你看看吧,看看这本书。”她作势又把手中的话本朝着安乐王递了递。   安乐王认得这本书。   因为在数年前,在王妃刚刚被邪魔入侵的时候,他还为很是为这本书吃了一回酸醋。   当时的王妃不管是看到他也好,还是看到他们的儿子也罢,都是一副择人而噬的狰狞表情!   可是,让人倍觉奇怪的是——她却非常喜欢这本叫做《霸王别姬》的话本。   不止白日里要反反复复的翻阅,就连晚上也要枕着它就寝。   在此期间,倘若有哪个不开眼的想把这本书从她手中拿走,那么,就一定要做好被她挠个满面桃花开的觉悟。   也正因为这样,安乐王对这本书可谓是印象深刻,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也不为过。   “小仙姑,您为什么要把这本书给我?难道这本书里有什么问题吗?”安乐王满脸疑惑地看着楚妙璃问道。   楚妙璃没做声,只是努了努嘴,让他翻。   那话本常年被安乐王妃翻阅,如今已然泛起了毛边。   安乐王一拿到手里,刚一打开,那话本就自动翻到了安乐王妃常年摩挲翻阅且折了一个小角的页面。   安乐王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那翻开的一回目上。   那上面分明用油墨印着这样一句话:四面楚歌心惶惶,虞姬跳舞别霸王。   “小仙姑……您……您这是……什么意思?”还是没弄明白楚妙璃为什么要让他翻书的安乐王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迷茫之色。   一心觉得自己已经说得非常透了的楚妙璃没想到这安乐王表面看着仪表堂堂,实际上却是个半点都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你就算再怎么一叶障目,看了如此明显的提示后,也不该一点想法都没有吧?!”楚妙璃脸上表情破天荒地多出了些许无奈之色。   她摇了摇头,耐着性子让安乐王把这一回目诵读一遍。   安乐王虽然不知道楚妙璃为什么要一心与这话本杠上,但还是顺从她的意思把这一回目给读了出来。   “一叶障目……四面楚歌……虞姬跳舞别霸王……”安乐王这个当事人还没开窍,被他留在原地的肃小世子却像是陡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满脸震惊地朝着自己身旁的周奶娘和俏儿望了过去,随后,他又望向那还紧紧抱着他母妃不放的女婢倩儿,良久,他才嘴唇哆嗦地不住摇头,“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是不是真的绝不可能?你心里已经有数了,不是吗?”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在安乐王依然带着几分困惑之色的表情中,缓缓开口说道:“你的母妃费尽千辛万苦才把你生下来,甚至还因此遭了小人的暗算,生不如死的一过就是这么多年!你身为她的儿子,我希望你能够拥有最起码的良心……至少……也别让她为自己九死一生产下你而感到后悔!” 第68章 今生(27)   肃小世子生而早慧,一直以来,他也很为自己的聪明能干感到骄傲,没少仗着自己灵活的脑袋瓜在宫里的帝后面前给自己毫无存在感的父王和母妃刷好感度。   只是,这么聪明的他,却还没一个豆丁大的小姑娘有眼力见儿!   且不说对方那一手让人瞠目结舌的玄门术法,单单是这见微知著的眼力,就远不是他这等自视甚高却半桶水哐当响的蠢货所能够比得上的!   要知道,这些年来,为了让母妃早日康复,他没少和父王一起,带着各种各样的‘能耐’人,往这僻静的小院子里晃悠,为了不让对方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从而暴露出他母妃的具体情况,他们父子俩更是没少大费周章……可即便如此,他们都没有从根源上去弄清楚……明明生产前还一切都好的母妃,为什么会在生了他以后就突然被邪魔附体!   认真想来……这邪魔附体的理由……都是周奶娘告诉他父王,他父王再信以为真的告诉他的!   更可笑的是!   他还真的信了!   如果肃小世子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还好,知道以后,他只恨不得活活扇自己无数个巴掌,问自己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如同小仙姑所说的那样,一叶障目到了这种地步!   肃小世子的脸色恐怖得吓人。   尤其是他想到自己母妃这些年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所受的种种苦楚和折磨,他恨得几乎连后槽牙都要咬成两半!   直到现在脑子还有些稀里糊涂的安乐王见儿子的面部表情突然扭曲成了这个样子,心头止不住的就是一跳。   由于爱妃身体出了问题的缘故,他这儿子完全可以说是他一手养大的,因此安乐王一看对方这表情,就立马猜到自家宝贝儿子必然是想明白了小仙姑打得哑谜!   “肃儿!你快点告诉父王,”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声催促道:“小仙姑为什么要父王念着话本的回目,难道这话本的回目……跟你母妃有关吗?”   “有关!大大的有关!”脸上仿佛被人扇了无数个巴掌,辣疼得厉害的肃小世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地瞪视着周奶娘祖孙三人道:“四面楚歌心惶惶,虞姬跳舞别霸王!父王!难道您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这回目里所指的虞姬就是母妃!而霸王就是您吗!”   肃小世子的话对整个人都钻进了死胡同——有些转不过弯儿来的安乐王来说,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他如同石化一般的僵立在原地,着魔似的再次重复起了自己刚刚念得那一出回目,以及小仙姑刚才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   他像是发了疯似的扑向了自己的王妃,“王妃!其实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对吗?你一直都没有被邪魔附体,你只是被这几个该杀千刀的狗奴才给威胁了对吗?!”   安乐王在说这话的时候,望向周奶娘祖孙的眼神赤红无比的想要杀人。   从没读过什么书,也压根就不知道那疯子手中时常翻看的话本里居然暗藏着如此玄机的周奶娘祖孙就如同秋风中随时都可能飘落枝头的叶片一般,瑟瑟发起抖来。   不过相较于畏首畏尾的祖母和妹妹,倩儿明显要胆大的多。   她满眼控诉地望着安乐王说道:“王爷!奴婢这些年来兢兢业业照顾王妃,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您怎么能够随便听信一个外人的信口胡诌,就平白无故的冤枉奴婢等人呢?”   她一面说,泪水也一面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您说奴婢不要紧,奴婢贱命一条,您想怎么糟蹋奴婢都没意见!可是奴婢的祖母!奴婢的祖母她冤呐!她一门心思的就只惦记着您一个主子,您……您怎么能……您怎么能说出如此可怕的诛心之言,来……来伤她的心呢?!”   面色青白交错的倩儿险些没就这么一口气上不来的气厥过去。   与之同时,她死死抱住安乐王妃的动作,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松乏开来!   一直都在她怀中拼命挣扎的安乐王妃借此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猛然挣开了倩儿的钳制,一马当先地就朝着安乐王猛冲了过去。   因为倩儿的那一番话,整个人都有些愣神的安乐王被安乐王妃撞了个趔趄,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安乐王妃已经重重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安乐王痛得发出了一声惨叫。   倩儿花容失色地同样发出一声惊呼,“天呐!王爷!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没有抱好王妃!天呐!王妃!您不能这么做!就算您现在失了神智!就算您被邪魔附体!您也不能伤害王爷!不能伤害您的丈夫啊!”   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安乐王夫妇所在的方向小跑过来,同时还没忘记隐蔽地抛给了自己祖母和妹妹一个充满暗示意味的眼神。   因为安乐王那句杀千刀的而汗湿重衣服周奶娘被自家大孙女这么一望,顿时福至心灵地连忙带着小孙女也扑了过去,就要帮着大孙女把安乐王妃从安乐王的身上‘撕掰’下来。   反正这样的事情,她们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她们这次还故意让安乐王妃多挠了她们几下,以彰显她们的不容易。   原本对她们祖孙仨恨得不行的安乐王脑子又有些不够用了。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和询问的目光望向从头到尾都袖手旁观的小仙姑楚妙璃身上。   如果他的爱妃真的如小仙姑所暗示的那样,是受到了这几个杀才的钳制,那么,他们有那么多的相处时间,她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暗示他?要知道,他是她的丈夫,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   就在安乐王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肃小世子用一种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的声音,幽幽开口了。   “小仙姑,这几个贱人之所以会如此有恃无恐,应该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住我母妃了吧!”   肃小世子俊俏白嫩的小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满腔的怨恨已经扭曲成了一团。   “是我这个做儿子的蠢!母妃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苦都无知无觉……还自以为孝顺的到处为她遍访名医和大师!”   “你现在发现的也不晚,毕竟,这祖孙几个可没少动歪脑筋,把你们和安乐王妃隔开!”楚妙璃慢条斯理地说。   然后满眼嘲弄的看着那原本又对她生出了几分疑窦之色的安乐王脸色铁青的挨个将周奶娘祖孙从他身上硬拽了下去,一脚踢倒在地。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拎不清的马后炮。   “你们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把这三个女人给抓起来,弄清楚她们到底给你母妃下了什么毒,让你母妃只要一看到你们父子俩就喊打喊杀的神智全无。”楚妙璃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至于那什么邪魔附体不附体的,你们就别再说出去贻笑大方了。”   她满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脸上表情异常难看的安乐王父子,心情大好的觉得自己又为家中翘首以盼的长辈们出了口恶气。   脸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扇肿了的安乐王父子作势欲喊,却表情僵凝地想到为了隐瞒王妃的情况,这里除了周奶娘祖孙三人以外根本就没有别的下人,就连平日里的吃食用具,也是由周奶娘的小孙女俏儿亲自从王府库房总管那里领过来的!   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的安乐王仿佛半点都觉察不出痛意似的用牙齿噬磨着咬肌,“肃儿,你去外面找人来!父王在这里守着!”   他一面说,还一面把将他脖子啃得血肉模糊的安乐王妃又往自己怀中搂了搂。   心里同样悔得不行的肃小世子重重地应和了一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速度,发足狂奔出了这偏僻的小院。   眼看着他头也不回,狂奔而去的周奶娘和俏儿忍不住双膝一软地扑通瘫跪在地毯上,她们知道自己此番注定是劫数难逃了。   反倒是那叫做倩儿的女婢还犹有余力。   尽管她的狐狸面具已经被楚妙璃彻底揭穿,但是她依旧摆出那副饱含冤屈的可怜模样,泪眼盈盈地望着即便是被安乐王妃咬得鲜血淋漓也甘之如饴的安乐王说道:“王爷!她就这么好吗?她就这么值得您为她糟蹋身体吗?您知不知道,她就算停了奴婢给她下的药,她也只是个疯子了!还是个……看到您和小世子就会除之而后快的疯子!”   她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地膝行到安乐王面前,伸手去拽他的袍子。   “王爷!我们像以前那样生活不好吗?奴婢和奴婢的祖母还有妹妹帮您照看她,不让她出去给您丢人,帮您抚育小世子,打理这小院里的一切……”   “如果……如果您还想要孩子的话……”她眼睛明亮的吓人,“奴婢……奴婢也能给您生啊!奴婢的出身虽然寒微,可是!可是奴婢比她年轻!奴婢是个健全人啊!是个正常人啊!王爷!王爷!”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出身寒微啊!”   脸上冰寒一片的安乐王再次一脚重重蹬在了倩儿故意挺起来的高耸胸脯上,眼中的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只可惜,就算你自荐枕席,本王也瞧不上你!因为本王不仅嫌你脏!还怕你脏了本王的血脉!”   “呜呜呜……王爷……王爷您何苦说这样的话来伤倩儿的心!她是真心倾慕您……真心想要在您身边伺候您的啊!您忘了吗?您去年还说……还说像她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吗?”   周奶娘对自己这一双孙女儿也是打从心眼里儿的疼,如今见安乐王如此对待她的长孙女,她哪里受得了,连忙爬将过来,就要拦挡在倩儿的面前。   “那是因为去年的本王并不知道她居然生了这样一副蛇蝎心肠!”心里恨得就差没当场呕出一口血来的安乐王眼睛里就差没喷出仇恨的火焰,“奶娘!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明知道本王有多看重王妃!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助纣为虐!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本王一苦就是这么多年?!”   安乐王对周奶娘是有感情的,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没办法接受这残酷无比的现实!   “当初你的丈夫和儿子儿媳妇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死了个精光!所有人都嫌你晦气!嫌你一双孙女是扫把星!只有本王!只有本王不管不顾的把你接了过来,还让你帮着本王伺候即将生产的王妃!”   因为满腔怒火无法自控的缘故,安乐王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打着摆子。   “是本王蠢!引狼入室!是本王蠢!害苦了身体孱弱还一心想要为本王延续后嗣的王妃!奶娘啊奶娘!你说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你这是把你亲自奶大的孩子当猴耍!当猴耍啊!”   若不是怀中还抱着一个安乐王妃,情绪彻底失控的安乐王简直恨不能当场就这么一脚踢死了眼前这披了张人皮,却半点都不干人事的老畜生!   安乐王的话让周奶娘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畏缩了起来。   她老泪纵横地低声嗫嚅着,“老奴这不也是没法子了吗?如果当初……当初老奴刚带着倩儿和俏儿回府的时候,您直接把倩儿给收房了,那不是就万事都妥帖了吗?是王妃不好,她容不得人!自己挺着个那么大的肚子,还死死把控着王爷您不放……她这么不为您着想……您……您让老奴怎么看得下去……” 第69章 今生(28)   安乐王虽然是正儿八经的皇后嫡出,但是皇后这个做母后的却并不喜欢他。   因为他是个寤生子。   皇后在生他的时候,如果不是有那见多识广的医婆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壮着胆子在她下面剪了一刀,只怕现在皇后坟头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再加上皇后在生安乐王以前,就已经有了一个做太子——还十分优秀——的嫡长子,所以,甫一落地就遭了母后厌弃的安乐王,完全可以说是被他奶娘周氏一手养大的。   宫中惯会捧高踩低,一个不被自己生母待见的皇子日子有多煎熬,自不用多言。   也正因为这样,在宫里遍尝人情冷暖的安乐王对周奶娘的感情很深,自家王妃有喜了,想都没想的就把自己最为信重的奶娘和她一双孙女领进了王府……谁知,这一领,却领来了三个祸害!   安乐王睚眦欲裂地注视着歪坐在地毯上,还振振有词,一口一个她也是为他好的老妪,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厚颜无耻之人竟会是那个因为他年幼时,眼馋偷了七弟玩具而苦口婆心劝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周奶娘!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虚言狡辩之人竟会是那个在他深夜突发疾病,宁肯在大雨倾盆中,磕死于坤宁宫门口,也要求得他母后一见,为他寻来太医的周奶娘!   思及往事,一口心头血只差没当场喷出的安乐王泪水夺眶。   他难受的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僵木着一张脸,用一种异常沙哑地声音说道:“奶娘,你还记得当初本王把你和你的两个孙女儿带进府里给王妃看时,你当着本王和王妃的面,立下的誓言吗?”   “誓言?什么誓言?”周奶娘表情茫然地看着安乐王问。   不止是她,她的一双孙女,倩儿和俏儿的脸上也充满着困惑之色。   显然,她们都忘记了。   安乐王见此情形,忍不住自嘲一笑,为自己直到此刻还对眼前这老妇抱有希望感到讽刺。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你说,你知道王妃是本王的命,你是本王的奶娘,就是为了护好本王的这条命,你也会好生照顾王妃,不让她出半点差错!”   安乐王的话让周奶娘的脸上带出了几分惊恐之色。   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安乐王,“王爷!您不能这么做!”   她的声音都因为过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王爷!您不能这么做!”   她再次重复,险些没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刺激就这么两眼一翻的当场晕死过去。   与之同时,她的襦裙下摆里也传出了几分让人作呕的腥臊之气。   “不,本王能!”安乐王眼神漠然无比的看着被他一句话惊骇得屎尿齐出的周奶娘用仿佛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声音说道:“奶娘,本王是您一手带大的,再没有谁比您更了解本王的脾气,当时,你当着本王和王妃的面发誓,如果王妃在你的照料下,但凡有一点不妥当之处,你都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相抵!”   “以前是本王太过仁慈,选择性地遗忘了你的誓言,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晚——”   安乐王语声一顿,侧耳聆听着外面逐渐变得密集急促的脚步声,一字一顿地继续望着周奶娘说道:“你誓言里的天打雷劈,本王做不到,因为本王不是神,但是碎尸万段,本王还是能够派人尝试一二的,就是不知道奶娘你受不受得住!”   “王爷!您不能这么做!您不能这么做啊!”周奶娘完全被安乐王的威胁给吓蒙了,只知道老泪纵横地反复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并且尝试着想要攀爬到安乐王面前来抱他的腿。   安乐王怎么会让她这肮脏透顶的模样再污了自己心爱的王妃,他眼神厌恶非常地对已经跟着儿子一起走进正房寝卧的王府长吏和一众王府侍卫道:“将这三个女人给本王拉出去!年长的,直接剁碎了喂狗!年轻的两个,给本王送到三王爷那里去,就说这是本王专门送给他手下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们用来消遣的!”   安乐王在倩儿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冷笑一声,“你不是发了疯似的想要给男人生孩子吗?本王成全你!成全你们姐妹!去做赎罪营的营妓吧!那里有的是男人想要和你们生孩子!你们想生多少个都行!”   “不!”倩儿惊喘一声,猛然揪住了自己的胸口的衣襟。   赎罪营都是一些作奸犯科、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一个两个的都凶残暴虐得很,进了他们营的女人也同样都是一些做尽了恶毒残酷之事的犯妇,通常她们前脚进营,后脚就会被那些如狼似虎的畜生从头到脚的吞噬个一干二净,连半根头发都不会留下!   倩儿虽是奴婢出身,但自幼娇生惯养,如何能够接受得了如此下场!   一直以来都很为自己能够把堂堂安乐王妃肆意玩弄于鼓掌之间而倍感得意和自豪的倩儿终于怕了!   她怕得就差没和她的祖母周奶娘一样,当场失禁。   “王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倩儿面如死灰地冲着安乐王玩命似的磕起了头,“还请王爷大发慈悲饶过奴婢这一次吧!还请王爷大发慈悲!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作为她应声虫的俏儿也在旁边不停地磕头,语无伦次地恳求着安乐王的宽恕。   可安乐王已经铁了心的要让她们血债血偿,不论倩儿和俏儿如何苦苦哀求,安乐王依然下令让王府侍卫们把周奶娘祖孙三人拖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晓了自家主子的私事,所以整个人都有些心神不宁的缘故,就连那身负正五品官衔的王府长吏也撸袖下场,身体微微发抖的亲自拖抓起了其中一人的胳膊。   眼见着她们就要被拖出去的时候,一直以来都是祖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姐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俏儿突然爆发了。   “王爷!您别把奴婢送进赎罪营去!奴婢可以将功补过!王爷!奴婢可以将功补过!”   她扯着嗓子拼命挣扎着扭头往安乐王那边望过去!   “王爷!您以为我奶奶和姐姐就只给王妃娘娘下了毒吗?不!不是的!她们还给小世子下了毒!小世子也中了她们的毒!如果没有解药的话,小世子注定活不过八岁!”   俏儿的话让一直冷眼注视着她们被拽走的肃小世子瞳孔骤然紧缩。   他不可置信地朝着那三个因为剧烈挣扎已经变得蓬头垢面的女人望去!   什么叫他也中了毒?   她们居然……居然连他都没有放过?!   倩儿没想到死到临头还会被自己的亲妹妹给咬上一口,她满脸难以置信地瞪视着俏儿大声咆哮道:“俏儿!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原本还指望着让那个贱妇的儿子给自己陪葬的倩儿如果不是被几个王府侍卫牢牢钳制住了胳膊,只怕已经飞扑到自己妹妹面前,活活掐死了她!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双目红肿的俏儿撕扯着嗓子反吼了回去,“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害王妃!也没想过要做王爷的小妾!而且!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想进赎罪营!我也不想在他面前死得那么下贱!”   伴随着俏儿的这一句话,那拉着她的王府长吏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毯上。   俏儿眼眶止不住地又是一热,“你为什么要跪!我又没指名道姓!你为什么要站出来!”   “因为我答应过你,无论如何,都要和你同生共死的!”那王府长吏深情款款地看着他的小苹果,泪水潸然,“以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每次我说要到王爷那里去求娶你的时候,你总是一副担惊受怕,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是,这就是我不能嫁给你的原因!”俏儿泪如雨下地看着那王府长吏,“我虽不是主谋,但也是帮凶,我知道这事儿总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我不能连累你!而且……我奶奶和姐姐也需要帮手……她们是不会允许我嫁给除王爷以外的人的……”   俏儿推开了那王府长吏,端端正正地跪在了安乐王的面前,“是奴婢祖孙贪心不足蛇吞象,才会害得王爷一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奴婢愿意将功补过!还请王爷给奴婢一个机会!”   “将功补过?你倒是给本王说说你打算如何将功补过?!”安乐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在他面前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贱婢,只要想到自己从前居然把她和她的姐姐当成自己的亲侄女儿一样看待,他心里就说不出的作呕!   尤其是当他想起眼前这贱婢所说的她们还对他儿子也下了毒手的话!   “王妃中的是逆丹之毒,正逆的逆,牡丹的丹,这种毒素在有牡丹花的地方,能够得到最大效率的发挥,通常这种毒素只会对至亲至爱的人有效……”   俏儿在自己姐姐倩儿近乎杀人的目光中,如同连珠炮一般的将她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对着安乐王等人说了出来。   “这也是王妃为什么看到别人都可以保持冷静,但是一到您和小世子面前就喊打喊杀的原因,因为这种毒药,能够把爱变成恨,把喜变成厌!”   总算弄明白了王妃这些年来为什么会看着他们喊打喊杀的安乐王和肃小世子泪如雨下。   如果说以前他们还为安乐王妃的行为颇感委屈的话,现在的他们只恨不得直接伸手把自己的一对招子从眼眶里抠出来!   既然他们已经眼瞎愚钝至此,那么,有眼睛和没眼睛又有什么区别?!   “……你姐姐说这种毒,无药可解,是真的吗?”被自家王妃咬得因为失血过多而大脑颇有几分晕眩之态的安乐王眼睛血红的瞪视着俏儿问道。   俏儿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是,我姐姐并没有撒谎,王妃所中之毒确实无解!但!但小世子不同!但小世子不同!”   俏儿猛然抬头,语声急促地说道:“小世子的毒这几年来都是奴婢在给他下,奴婢……奴婢心有不忍,虽然……虽然为了不让姐姐和奶奶怀疑,确实给小世子服下了一些……但是……但是只要王爷您好生找太医过来给小世子治疗,小世子还是会很快康复的!”   “你以为你减少了剂量,本王和本王的世子就会感激你吗?”安乐王被俏儿这近乎邀功的语气给逗得怒极反笑。   俏儿闻听此言,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王爷您误会了!奴婢!奴婢当不得王爷您的感激!奴婢之所以会和您说这些……只是希望……希望能够留一具全尸……希望……希望您不要因为奴婢所做的错事而迁怒到奴婢喜欢的人……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俏儿一边说,一边趁着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止的当口,重重一下,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大量的鲜血因为她这一举动汹涌而出。   从戳破了周奶娘祖孙三人的恶劣行径,就一直站在旁边闭口不言的楚妙璃在俏儿咬舌后,毫无预兆地抬脚在众人充满疑惑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心上人无辜,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你祖母还有你姐姐手上的毒药又是从何而来?!”   楚妙璃的话让俏儿心神一颤!   安乐王父子也满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着那脸色铁青的王府长吏望了过去! 第70章 今生(29)   俏儿虽然有些怨恨楚妙璃的出现打破了她们平静的生活,破坏了她祖母与姐姐多年的谋划,但是她却知道对方绝非无的放矢之辈。   既然对方言之凿凿的直接点名她姐姐手中之毒尽皆来自于自己的心上人……那么……就意味着,她的心上人并非真心喜爱于她,之所以接近她,与她相好,也不过是为了探听更多的内部消息。   这个认知让本就因为咬断舌根而奄奄待毙的俏儿更添了一层死志。   心如槁灰的她没有再回头去看自己情郎那异常难看的面孔,而是强忍住口腔中的剧烈痛楚,双唇紧闭地再次毕恭毕敬地对着安乐王用力磕头!   一下又一下。   一下又一下。   安乐王虽然对她厌恶至极,但是看在她好歹也算将功补过了一回的份儿上,到底大发慈悲地松了金口。   “看在你只是从犯的份上,本王会留你一具全尸,你可以安心去了。”   一直都在勉力强撑着,就怕自己死了也会被盛怒中的王爷送进赎罪营被那群畜生剁尸分食的俏儿眼睛一亮,然后用充满感激和歉疚的眼神看了眼安乐王一家三口后,就这么砰然一声,匍软在地毯上没了声息。   随着她的倒下,她紧闭的双唇自然也失了控制,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就染红了这寝卧内的金丝牡丹吉祥纹地毯。   眼睁睁看着俏儿在他们面前的咽气的倩儿脸上表情异常复杂,她们姐妹俩的祖母周奶娘,更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小孙女的死亡而痛不欲生的晕厥过去。   至于那王府长吏也好似这时,才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猛然扑到俏儿身边,要多浮夸就有多浮夸地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然后用一种近似于深恶痛绝一样的眼神怒视着楚妙璃诘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何身份来历?又与在下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要如此污蔑于在下!甚至让在下的意中人死不瞑目!”   “像你这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我虽非头一回见,但是像你这样做了错事还满脸义愤填膺之色的,倒是极其的罕见。”楚妙璃对于那王府长吏充满仇恨的眼神置若罔闻,她脸上表情很是从容地侧眸望向安乐王父子道:“想必王爷和小世子也很好奇,我是如何猜到此人有问题的吧?”   安乐王脸上表情异常复杂地看着依然一副受害者姿态,死死抱住俏儿不放的王府长吏,“不错,小仙姑,小王确实十分好奇……因为……小王从不曾想过他居然也会背叛小王,毕竟,这些年来,本王自认待他不薄。”   安乐王自幼不被宫中帝后待见,他对于主动上表追随他的王府长吏十分感激,所以,他一直都对前者器重有加,王府一众事务,也尽皆托于其手。   是以,安乐王压根就没办法理解对方为什么要背叛他!又为什么要怂恿周家祖孙给他的王妃以及孩子下毒!   在安乐王父子充满殷盼的注视中,楚妙璃唇角微微上翘地开口说道:“王爷,你和小世子还记得你们千辛万苦的把我从新华县请来,是为了做什么吗?”   “是……是为了诛除邪魔……”安乐王脸上的表情有些难堪,但出于对楚妙璃的感激和尊敬,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一句。   “不错,诛除邪魔!”楚妙璃眼底闪过一抹促狭地笑意,“虽然现在这里没有邪魔让我们诛除,但是,施展一下老本行还是可以的。”   “老……老本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备受打击的缘故,安乐王直接变成了楚妙璃的应声虫。   “是啊,老本行,”楚妙璃在那王府长吏越发不安的表情中,越发显得从容自若,“正所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我头回离开长辈出来办事,说什么都不能堕了我玄门楚氏的威风!”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直接往自家那只在新华县方圆数十里有点小名气的铺子上贴了层金。   相较于被手下人的接连背叛打击得神智都有些崩溃的安乐王,肃小世子明显要比他父王机灵得多。   他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对方是想要用玄门术法逼得那吃里扒外的王府长吏认罪了!   因此他一改刚开始听说自己也中毒了的惊惶恼怒,大眼炯炯的注视着楚妙璃的每一个举动,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错过了小仙姑的精彩表现。   而他们父子俩迥异于往常的表现也让那王府长吏心头止不住的有些隐隐发悸。   不过,他到底犯了以貌取人的错误,压根就不相信眼前这豆丁大的小姑娘当真能够施展出什么了不起的能耐来,逼迫的他不得不对着安乐王父子俯首认罪!   楚妙璃望着这样的王府长吏轻轻摇头道:“自幼,我祖父没少和我说一些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话,原本基于你也是个可怜人的缘故,我并不愿意把她的真实面目暴露于你的面前,但是,你的心狠手辣和我的责任心,让我没办法再对你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下去。”   楚妙璃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王府长吏空无一人的身后道:“看着他为了给你报仇,一步一步的走入死胡同,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他说的吗?”   伴随着楚妙璃的这一声叹息,在王府长吏的背后陡然出现了一个看上去极为黯淡的鬼影。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啊……”   有生以来,还是破天荒头回见鬼的众人忍不住一个两个的发出一声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除了早有心理准备的安乐王父子和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鬼影的周奶娘以及那仍然抱着俏儿不撒手的王府长吏。   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一惊一乍的楚妙璃神情很是淡定地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惨叫声中,看着那鬼影又道:“如今你的生死尽皆操控于我手,我奉劝你还是老实一点,不要在我面前搞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的连鬼都不放过!”   那鬼影浑身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带着几分畏缩和战兢地冲着楚妙璃行了一礼。   随着它的这一举动,原本就已经对它的身份有了几分猜忖的周奶娘倒抽了一口凉气,“吴翠!你是吴翠?!”   压根就不知道吴翠是谁的俏儿眼中闪过迷茫,而完全没有认出眼前鬼影到底是谁的安乐王却因为周奶娘的那一声惊呼而瞳孔紧缩。   显然,他虽然没有认出这个鬼影是谁,却对周奶娘祖孙口里的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曾经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厚颜无耻的在他的茶碗中下药,试图让他宠幸了她一步登天!   那时候的他正处于叛逆时期,如何受得了这个,因此直接把她意图下药勾引他的行径告知给了周奶娘,然后,他就再也没有那个女人的消息了。   不过因为那是第一个在他面前袒胸露乳的女人,尽管他满心厌恶,但还是出于潜意识的,把这个女人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自从对他有着救命大恩的吴翠姐死了以后,就再没有指望过能够与她重逢的王府长吏在看到这鬼影后,更是整个人都傻了眼。   他下意识地丢掉了自己刚才还深情款款抱在怀中的女尸,眼眶赤红的朝着那晦暗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够轻易把它吹散的鬼影颤声道:“吴翠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褚赫兄弟,是我!”那叫做吴翠的鬼影脸上表情愧悔难当的看着王府长吏说道:“这些年来,都是我不好,害苦了你!”   褚赫?!   吴翠对王府长吏的称呼让在场除楚妙璃以外的人俱是一愣。   因为这王府长吏并不叫褚赫而是叫张华!   可是……这鬼也会认错人吗?   就在大家满心不解的时候,那被女鬼叫做褚赫的王府长吏半点障碍也无的直接应承了对方的那一声呼唤。   “不!吴翠姐!你千万别这么说!不论小弟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王府长吏眼神痴迷而激动的看着那叫做吴翠的鬼影。   “不过,既然你一直都跟着小弟,那么你肯定知道小弟这些年来为你做了什么!”   那王府长吏的眼睛明亮的吓人。   “你瞧!不仅那抢了你心上人的安乐王妃已经被小弟折磨的生不如死!就连那害死了你的周奶娘也遭到了报应!”   褚赫在倩儿满脸不敢置信的恨不能一头撞死的错愕目光中,一派得意洋洋的把他在获悉吴翠死讯后,是怎样刻意制造了一场意外,把周奶娘的丈夫和儿子儿媳妇杀了个干净;又是怎样易容哄骗得刚刚死了祖父和父母的倩儿对他春心大动;又是怎样被他引诱的野心暴涨,甘之如饴献身于他,只为换取毒药,成功毒疯安乐王妃,做那安乐王府实际意义上的女主人;又是怎样杀了他现在冒充的对象,做了安乐王府的长吏,一边监视着周奶娘祖孙的行径,一边顺势骗取了她小孙女俏儿的红丸。   “吴翠姐!这些年来,小弟一直都好想你,一直都好恨自己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入了那见不得人的去处!”褚赫满脸心疼的望着吴翠的鬼影,“如果那个时候小弟能够勇敢一点,不为自己毒王之后的身份裹足不前,带你远走高飞,你也不会……你也不会在花样年华就被这安乐王和那老虔婆害死在那偌大的深宫内苑中了!”   吴翠脸上表情异常复杂的看着褚赫,她没想到自己当年一时心血来潮的施恩,居然能够结下如此善缘!   回想这些年来,自己跟在他身边时,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种种,吴翠的眼眶都不自禁的变得微微发红起来。   她微微翕动嘴唇,才要开口,那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的周奶娘已经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哭嚎。   这些年来一直都把丈夫和儿子、儿媳的死当做一场意外的她简直没办法接受这个残酷无比的现实!   尤其是在她听说自己两个孙女儿的身子都被这杀夫害子的仇人给尽数占了去以后,她更是当场一口心头血呕了出来。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周奶娘到底在宫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一看褚赫这表情就知道对方定然对吴翠情根深种,因此,在最初的肝肠寸断后,她很快用一种充满嘲弄的恶毒口吻,宛若夜枭一般冲着褚赫桀桀冷笑道:“你为了给这个女人报仇,改名换姓连自己的祖宗都丢了,可你又是否知道她骨子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货色?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被我给下令杖杀了?我告诉你!那是她咎由自取!”   “她不仅暗地里在王爷的茶水里下药,”周奶娘的声线陡然拔高。“还脱得赤条条的意图勾引王爷!老婆子我也是为了不影响到王爷的名誉,才当机立断的结果了她的性命!”   “你撒谎!”背祖忘宗冒名顶替了王府长吏的褚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想都不想地怒吼出声,“我吴翠姐玉洁冰清,绝不可能做出像你所说的那种事情!”   “你要不信的话,可以问它本人!”周奶娘满脸鄙薄厌恶之色的望着吴翠的鬼影说道:“就算她撒谎,老婆子也有别的证人!要知道,当年的知情者,可都还没死绝呢!”   褚赫不想问吴翠,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望向对方的眼睛。   那双充满着哀求的眼睛。   被楚妙璃威胁的不能撒谎的吴翠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愧悔的低下头,在褚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艰难无比地点了点头。 第71章 今生(30)   吴翠这一点头,对褚赫来说,和晴天霹雳没什么区别。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陷,粉碎了一般,让他对这世间的所有都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他那因为听到救命恩人惨讯而离家出走的理智,也一点一滴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开始回想自己这些年来为了给对方复仇,所做出的种种恶行,忍不住双目湿红地流出了眼泪。   “褚赫兄弟……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吴翠被褚赫那无声落泪的模样给惊吓住了。   这些年来,由于褚赫是唯一为她的死感到心痛,还想方设法为她报仇的人,是以,它的鬼魂早早就黏糊在了对方的身上,以前它瞧不起这个被它哄骗的团团转的男人,现在,却分外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而陷入癫狂。   毕竟,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她吴翠如今也只剩下这么个愿意惦记着它,且喜欢着它的男人了。   “不,吴翠姐,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真正对不起我的人,是我自己!”褚赫一脸惨笑地对吴翠说道:“是我太过自负,才会酿出了如此苦果。”   褚赫也是个可怜人。   他虽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毒王之后,但是他的父亲对他和他的母亲却半点感情都没有,在毒王眼里,他们母子俩不过是他用来培养各种毒药的器皿。   他的母亲爱子心切,费了好大劲儿,才成功用以毒攻毒的方式,与毒王同归于尽了。   已经成长为一个少年,但是在生活方面却懵懂的和幼儿没什么区别的他,也由此开始了到处流浪的生活。   因为褚赫的母亲在临死前,再三强调不准褚赫用毒药害人,所以,脑子里储存了一大堆毒药知识的褚赫在刚开始讨生活的那段时间里,过得异常的悲惨。   如果不是吴翠一时心血来潮收留了他,恐怕身负绝学的他已经被活活饿死在艰难的求生路上了。   不过,也正因为与吴翠的这一段孽缘,让他彻底放下了他母亲临死前对他的警告和束缚,变成了一个打着为救命恩人报仇而不择手段的魔鬼。   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褚赫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过自己的母亲了,如今乍然忆起那个为了他宁愿牺牲性命的女人,褚赫满心羞愧的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我真的是被猪油蒙了心。”他自嘲一笑,抖着手从自己的怀中摸索了半天,才取出一本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分量的小册子来,“王爷,逆丹之毒是我父亲耗时近三十年,才研制出来的毒中之王……我虽是他唯一的儿子,却远不如他,所以……即便是我想要为王妃解毒也爱莫能助……不过,小世子所中之毒对我而言,却算不得有多困难,如果您还愿意信我一回的话……就按照这册子里第九页的解法,帮他把毒给彻底拔除了吧。”   俗话说的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安乐王虽然很想相信这褚赫说的话,尽早把儿子身上的毒给祛除了,但是,心存顾虑的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朝着不远处的楚妙璃望了过去,想要她给自己拿个主意。   安乐王相信,小仙姑肯定知道这褚赫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归根结底,他也是一时糊涂,才会走上了岔道,”楚妙璃神情很是平淡地开口说道:“既然他说了解毒之法,那么你尝试一下也无妨,反正,太医院的御医们也都不是摆设,相信,他们应该会对这本册子很感兴趣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乐王却被她的话给吓了一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楚妙璃微微点头,用肯定的语气,看着褚赫说道:“你应该已经偷偷给自己下毒了吧?”   “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如今的褚赫已经没办法再像刚开始那样把楚妙璃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一样看待了,嘴角缓缓有一丝黑色血线蜿蜒而下的他在吴翠惊慌失措的“褚赫兄弟,你怎么这么傻”的嘶吼中,脸上表情十分灰败地说道:“我这一辈子,活得行尸走肉,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炼成了药人,好不容易踩着自己母亲的尸骨逃出生天,又愚蠢的因为喜欢上了一个行为不检的女人,为了给她报所谓的血海深仇,走上了我最恨之人的老路……”   眼前已经隐隐有些发黑的褚赫仰面朝地上倒下。   “如果下辈子我还能够做人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在幸福的家庭里出生,在父母的慈爱关怀下长大,然后,不带任何恶意的娶一个彼此心悦的妻子,生几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过一过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正常人的生活……”   吴翠声音呜咽着扑到他跟前,“褚赫兄弟!是我不好!如果我能够在宫里坚守住本心,老老实实的捱到出宫,而不是妄想着一步登天,说不定,我们当真能够过上你渴望已久的生活……我明知道你对我有情,却视若无睹……褚赫兄弟我……我……如果人真的有来世的话……我……我一定会坚守本心,好好的做你的妻子,再给你生几个孩子……和你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褚赫黯淡无光的眼睛因为吴翠的这一番阐述而变得有所明亮。   他嗫嚅了两下嘴唇,“吴翠姐……”   “这些年来,我都是因为你才逗留阳世不去,如今,既然你对这世间已无留恋,那么,我当然要和你一起下地府接受命运的审判……褚赫兄弟,你别怕,等到了阴间以后,我们一起给你的娘亲赔罪,再一起承担你为我所犯下的诸多孽债……褚赫兄弟……”   自从被吴翠所救以后,就一心一意只为它而活的褚赫唇角带血的笑了。   他再无丝毫留恋的闭上了眼睛,很快,大家就看到吴翠牵着同样变成了鬼魂的褚赫来到了楚妙璃面前跪下,恳请楚妙璃的帮助。   它们知道,眼前这位颇有能耐的小仙姑,一定能够帮到它们。   楚妙璃看着手拉手跪在她面前的两鬼,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讽刺。   她虽然也瞧不上如同应声虫一样,只知道为祖母、为姐姐、为心上人而活的俏儿,但是褚赫的凉薄还是让她忍不住心生厌憎。   心念一动的她直接对着俏儿的尸首唤道:“这鬼门关也不是时时刻刻都会打开的,它们要走了,难道你不与它们同路吗?”   伴随着楚妙璃这一声呼唤,褚赫与吴翠嘴角的笑容明显有所僵凝。   显然,他们已经彻底遗忘掉了俏儿这个夹在它们中间的炮灰。   从始至终,都不曾对俏儿生出个半点情意的褚赫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吴翠望了过去。   “吴翠姐……”它的声音里充满着担忧的味道,怕它心爱的吴翠姐会因为它与周家姐妹的那一段而嫌弃它。   “我知道,我不怪你!”吴翠深情款款地看着褚赫说道,“只要你的心还是属于我的就好!”   褚赫眼神动容的看着它心爱的吴翠姐,握着它的手忍不住又用力了几分。   它就知道,它的吴翠姐从本质上而言,还是那个心地善良的,愿意看到他这个路边乞丐,而主动伸出援手的好姑娘。   就在它们旁若无人似的你侬我侬之际,魂体呈半透明状的俏儿怀中抱着一团模糊的血肉从它的尸身里飘了出来。   它低垂着眼帘,无视了自己祖母悲痛欲绝的呼唤,无视了自己姐姐异常复杂的目光,也无视了那对用不可置信目光注视着它的男女,安安静静地来到安乐王一家三口面前,满面惭愧之色地拜了三拜,然后才飘到了楚妙璃面前,用异常哽咽的声音说道:“多谢小仙姑愿意不计前嫌,送奴婢母子最后一程。”   “母子俩?什么母子俩?!”褚赫精神有些失常地大声说道。   它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俏儿怀中的那一团,鬼躯都因为这惊人之极的发现而变得虚幻不定起来。   已然对褚赫彻底死了心的俏儿直接无视了它的质问,神情很是认真的看着楚妙璃说道:“小仙姑,这孩子是瞧得起奴婢,才会投入奴婢腹中来,以前是奴婢糊涂,一直都没有觉察到它的存在……不知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奴婢母子能够再续前缘……奴婢向您发誓,奴婢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它,绝不会再辜负它对奴婢的这一片信任!”   伴随着俏儿的这一番话语,它怀中那个眉眼模糊的血团团也忍不住亲昵地蹭了蹭它。   小家伙的动作是那样的孺慕和自然,半点都没有对自己母亲没能生下它而感到怨恨。   “它和你是命中注定的母子缘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待你再次赎尽罪孽,转世为人后,它应该还会投入你腹中,做你的孩子的。”知道俏儿并非存心不要这个孩子的楚妙璃神色微缓,她一边徒手拽扯出一道看上去阴森异常的巨大拱门,一边语气颇为郑重地道:“希望下辈子的你能够不再做别人的提线木偶,而是潇潇洒洒的为自己活上一回!”   楚妙璃的话让俏儿脸上忍不住浮现一抹浓浓的感激之色。   “承您吉言,奴婢一定会把您的话深深烙刻在灵魂深处,没齿不忘。”   俏儿再次对着楚妙璃拜了三拜,然后就这样满脸爱怜的抱着怀中的小血团飘进了鬼门关中。   “俏儿!俏儿!你慢点走!你给我看看我们的孩子!你给我看看它!”从看到俏儿怀中的那个小肉团就整个鬼影都变得有些明明暗暗的褚赫眼见着俏儿抱着小肉团头也不回的离去,哪里接受得了,急忙忙用力甩开了吴翠的手,飞也似的疾追了过去!   万没想到为了给它报仇,什么都愿意做的褚赫兄弟居然会就这么把它给扔下的吴翠整只鬼都呆愣住了。   不过它很快就回过神来,也满脸气急败坏地一头扎入了鬼门关中。   一直到鬼门关合拢,楚妙璃等人还能够听到它的喊叫声:“褚赫兄弟!你等等我啊!褚赫兄弟!你若当真想要孩子的话,吴翠姐也可以给你生!吴翠姐也可以给你生啊!”   “这褚赫表面上看着还算精明,可实际上就是个糊涂虫!”安乐王满脸感慨,“他想要普通人的幸福生活,却不知这生活于他而言,早就唾手可得了!”   “他是个糊涂虫,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一道异常沙哑的女声毫无征兆的在安乐王耳边轰然炸响。   心神陡然一震的安乐王下意识的低头,耳朵就被一只手狠狠拧了个大圈。   “嗷呜!爱妃!爱妃!”安乐王顾不得自己耳朵上的剧烈疼痛,再次把自己的王妃抱了个满怀,边抱边瘪着嘴巴嚎哭,“都是为夫不好,引狼入室害苦了你!”   因为药效过去,神智重新恢复清明的安乐王妃看着安乐王衣袍上那被她咬出来的斑斑血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挣脱了他的熊抱,来到楚妙璃面前深深敛衽一福,“多谢小仙姑救妾身脱离苦海,如果您没过来的话,只怕妾身现在还在饱受那些贱人的磋磨呢!”   随后,她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那面露慌乱之色的倩儿面前,直接两个大耳刮子重重扇了过去!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她用力掐着倩儿尖细的下巴,笑得森冷无比地道:“总算老天开眼,让你这贱婢也落我手里了!” 第72章 今生(31)   安乐王妃从没有想过她有朝一日竟会这么恨一个人。   恨得就差没将对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看在自己丈夫安乐王的面子上,安乐王妃对周奶娘祖孙一向多有优待照拂之处,只是她们非但不思感激,相反还在她产后虚弱的时候,对她偷下毒手,让她彻底落入了她们的魔爪之中。   回想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安乐王妃望向周奶娘祖孙的眼神忍不住又增添了一层冷意。   不过,相较于周奶娘,安乐王妃无疑要更恨倩儿一些!   因为在她身陷囹圄不得解脱的那些日子,倩儿没少在暗地里偷偷的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羞辱她折磨她!   如果不是安乐王妃天性顽强刚毅,只怕她就算不被倩儿给活活毒死,也会被她给折磨的彻底疯掉!   安乐王看着浑身散发着逼人寒气,好似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爱妃,大为心疼!   他急忙追上自己爱妃的脚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掌凑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吹了两下,“爱妃,你要扇这贱婢耳光,何必亲自动手,直接让侍卫来不行吗?”   “不行!”安乐王妃一看到自己这蠢丈夫就气不打一处来,“唯有亲自动手才能够消我心头之恨!”她一边说一边又毫不客气地用力踹了倩儿两脚,“你知道这几年她背着你是如何对我的吗?”   安乐王妃在安乐王不可置信地注视中,捊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密密麻麻的让人几乎要患密集恐惧症的针孔来,“她仗着你们因为那恶心透顶的毒药,没法近我的身,没少拿各色大小的绣花针来扎我!王爷!你知道那有多疼吗?”   “都是我不好,爱妃……是本王太蠢……”一说这个,安乐王就心如刀绞,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再次夺眶而出。   安乐王妃在还没有嫁给丈夫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大哭包,可是现在看到他这张脸心里就烦的厉害的她,实在是没那个心情像从前一样的安慰他,要知道,她会倒霉催的受这么多年罪,完全是拜眼前这开门揖盗的蠢货所赐!   “好了!别哭了!你快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处置她们祖孙两个?!”安乐王妃眼神异常凌厉地瞪视着自己的丈夫——因为她清醒得比较晚的缘故,所以她并不知道安乐王对周奶娘祖孙的处置结果——如果直到现在他还打算对那祖孙心软的话,那么她一定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从自家爱妃眼中察觉到了几许凶戾之色的安乐王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慌不迭把他原本的处置方案说了出来。   “碎尸万段?送去赎罪营?那岂不是便宜了她们?”安乐王妃望向周奶娘祖孙的眼神就如同有刀子在刮一般,锋利逼人,不过她对安乐王的态度倒是有所缓和,归根结底,对方这次的表现还可以称得上一句不错,至少没让她对他彻底灰了心肝。   周奶娘祖孙知道她们已和安乐王妃结下生死大仇,尽管她们深知安乐王妃对她们的惩戒方法,绝对要比安乐王可怕得多,但她们依然没有求饶,而是摆出一副认命了的架势,耷拉在侍卫们的钳制中,不发一言。   安乐王一心想要让自己的爱妃消气,因此,在听了安乐王妃的话以后,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附和道:“爱妃说得对,本王也觉得这样做确实有点便宜她们了,就是不知道爱妃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当然有!本王妃这些年被她们折磨的痛不欲生的时候,可全靠在脑子里琢磨要怎么报复她们,才勉强坚持到你这蠢货把小仙姑给请回来呢!”   安乐王妃嘴角再次勾起一抹冷笑。   “虽然对本王妃而言,像她们这种背主忘义之人,根本就没资格再活在这世上,但是,最起码的,本王妃也要让她们好好品尝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安乐王要多顺从就有多顺从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一副爱妃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的殷勤架势。   安乐王妃对安乐王的态度十分满意,她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满眼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微微发抖的祖孙二人,缓缓开口说道:“你们为了一己之私,谋害当朝王妃和世子,本就罪无可赦,不过看在你们好歹‘精心’服侍过本王妃一场的份上,本王妃决定投桃报李的对你们网开一面!”   知道安乐王妃这说的绝对是反话的周奶娘祖孙嘴唇微微开阖了两下,她们下意识地想要出声求饶,但思及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到底闭上了嘴巴,继续聆听命运的审判。   “王爷,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都没送过我什么合心意的礼物,还平白让我遭受了一场大罪过!如今,我却想到了一份极为喜爱的礼物!”安乐王妃唇角微弯的望着被侍卫们钳制的动弹不得的周奶娘祖孙,用一种冷酷至极的语气说道:“你找人帮我拔了她们的舌头剁了她们的四肢,然后弄两个坛子过来,让我把她们养起来吧!对了对了!你在让人炮制她们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点,别弄死了她们,我还做梦都期待着着能够让她们一直陪我到老呢!”   “爱……爱妃……你……你……”安乐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王妃,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拔了舌头剁了四肢再弄两个坛子把人养起来?   这、这不是人彘吗?!   原本已经在心里做足了充分准备的周奶娘祖孙也满眼惊惧万分的看着安乐王妃!   她们不由自主地拼命挣扎起来,“王爷!饶命啊!王爷!我们知道错了!王爷!我们不要变成人彘啊!王爷!”   周奶娘祖孙常年都与宫闱中人打交道,如何不知道安乐王妃所说的更好的办法就是传说中的人彘?!   她们几乎要彻底吓疯了!   尤其是当她们回想起安乐王妃刚才那句很期待着她们能够一直陪她终老的话!   如果让她们以那样一种痛不欲生的方式存活,她们还不如被刀斧手碎尸万段,还不如被投入赎罪营被那群恶棍蹂躏磋磨的死无全尸呢!   周奶娘本来就因为失禁而腥骚不堪的下半身因为安乐王妃的话,再次涌现了让人呛之欲呕的恶臭味!   不仅如此,这次倩儿也步了她的后尘,裙裾下摆明显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濡湿。   奉命抓着她们的王府侍卫很想甩开她们一蹦三尺远,但基于刚才自家女主人所说的恐怖话语,他们还是选择屏住呼吸,尽忠职守地僵立在原地,牢牢钳制住周奶娘祖孙不放。   安乐王对于自己的爱妃是打从心底的感到歉疚,在最初的震愕后,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用一种充满疑惑的口吻问道:“爱妃这个主意确实比本王原先所想的那个要能耐的多!只是……爱妃为什么不把她们的眼睛和耳朵也一并毁去呢?那应该会让她们觉得更痛苦吧?”   “不,那样她们就可以自欺欺人的把自己当做成一个活死人了!反正她们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安乐王妃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冷酷地说道:“我之所以留下她们的眼睛和耳朵,就是要让她们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就是要让她们看着我即便是被她们折辱了这么多年,但依然能够在她们的见证下,开开心心的和你白头偕老!依然能够幸幸福福的和你儿孙满堂!”   一直以来都对安乐王妃充满着羡慕嫉妒恨的倩儿毫无预兆地冲着安乐王妃所在的方向猛啐一口:“开开心心的和王爷白头偕老?幸幸福福的和王爷儿孙满堂?!楚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告诉你!你所中的逆丹之毒根本就无药可解!就算我不能再控制你,你也会基于体内的毒性和本能,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杀害你至亲至爱之人!终有一日,你会痛不欲生的发现!王爷也好,小世子也罢,都会死在你的手上!而且还死得凄惨无比!”   “住嘴住嘴住嘴!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给本王堵住她的嘴!”安乐王暴跳如雷地冲着那些王府侍卫咆哮。   倩儿拼命挣扎,但嘴巴到底还是被那群侍卫堵塞了个正着,再也没有办法如同刚才一样大放阙词。   而倩儿这堪称诅咒一样的话语让因为大仇即将得报而满心舒畅的安乐王妃整个人都呆怔在了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朝着自己的丈夫安乐王看了过去。   “王爷……这贱婢她……她说得都是真的吗?我体内所中之毒当真无药可解?”   安乐王妃的声线绷得极紧,整个人也战栗得厉害。   看着这样的王妃,安乐王心如刀绞。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把她揽入自己怀中,好生安慰一番,被她重重将手打落。   “你不要碰我!”安乐王妃如避洪水猛兽般急退数步,双目红肿而锐利地瞪视着安乐王再次问道:“你告诉我!她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安乐王没有回答安乐王妃这个问题,但他那挣扎不已的神情,已经把安乐王妃想要知道的答案显露无疑。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满心以为噩梦已经结束的她,声音一点点的变得凄厉而绝望,“王爷!这不可能!这全天下都是你们家的!你们怎么可能连这么一点小毒都解决不了?!这不可能!”   眼眶再次发红的安乐王强忍住嚎啕大哭的冲动,他喉结不住滑动地颤声说道:“爱妃,你所中的逆丹之毒……是三十多年前毒毁了两座城市的毒王所研制……目前……目前确实无药可解……不过你别担心!我们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们总能……”   “没有什么终有一日了!”安乐王妃用力闭了闭眼睛,心灰意冷地说:“原来我注定逃不过这一劫……”   “爱妃!”安乐王再次上前试图去握安乐王妃的手,这一次,安乐王妃没有再打落他的手,而是用一种异常古怪地眼神看着他,一字一顿地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这贱婢刚才所说的话,你也句句入耳,难道,你不怕我当真把你杀了吗?”   “杀就杀吧!”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的安乐王涕泪横流地说,“爱妃你会遭此横祸,都是我这个做相公的害的!就算你不杀我,我自己也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安乐王的话让安乐王妃苍白异常的脸上总算又多了一丝红润之色,不过这丝红润很快又变成了让人忍不住为之怆然的如纸苍白。   “原本,我还巴望着自己脱离魔爪后,能够好好弥补一下我们的孩儿!毕竟,若非你我太过大意,识人不明,我们的孩儿也不会有母妃跟没母妃似的,一委屈就是这么多年?”   “只可惜,现在这一切都注定只是空谈了。”她强忍着回头去看自己儿子的冲动,“王爷,我们是御赐的夫妇,无法和离,为了避免我再次失控伤害到你们父子俩,你帮我寻一处小院,将我看管起来吧!”   “爱妃,你千万别这么说,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能想到别的办法的!我们总能——等等!”险些没被安乐王妃的话给刺激得哭死过去的安乐王眼前一亮,猛然拽着安乐王妃朝着楚妙璃急扑过去,一声“小仙姑!救命啊!”已经脱口而出! 第73章 今生(32)   当安乐王满怀期待地拖拽着安乐王妃朝她扑过来的时候,楚妙璃只能用满头黑线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归根结底,她是人不是神,本来就没办法如安乐王所指望的那样帮安乐王妃解决掉身体里的逆丹之毒。   再加上,她虽然经历了两个任务世界,还顺利的完成了任务,但是,在那两个世界里,她一直都在和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打交道,压根就不曾对毒药产生过任何兴趣,所以,即便安乐王神情恳切的求到她面前来,她也只能用一句爱莫能助回答他。   楚妙璃的话让安乐王夫妇心里说不出的绝望,显然他们并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安乐王更是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声音问楚妙璃是不是在和他开玩笑?!   ——双唇被王府侍卫用绢布堵得死死的倩儿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癫狂至极的笑容!   太好了!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她周倩儿要的就是楚妙璃的爱莫能助!   她周倩儿要的就是安乐王一家的痛不欲生!   “小仙姑,您是小王所见过的最有本事的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毒药都解决不了呢?还是说……您还在为我们父子曾经的不敬而感到不满?那小王这就给您道歉!这就给您跪下磕头!”   安乐王对自己王妃的感情很深,为了她,他愿意做任何事,包括丢掉自己身为龙子凤孙的尊严和傲慢。   安乐王是正宫嫡出,虽然他的母后并不待见他,但是,自打他出生以来,他也只跪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父皇,一个是他的母后!还有一个是他嫡嫡亲的大哥太子殿下!   如今,为了他的王妃,他却心甘情愿的意图跪倒在一个只有五岁的小姑娘面前,只为了对方能够伸出援手,救他的王妃一救。   安乐王妃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完全是拜自己的丈夫安乐王所赐,但是她却半点都没有办法对他生出怨恨,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是为了她好……   眼见着安乐王就要为她跪倒在楚妙璃面前的安乐王妃忍不住一把扯直了他的身体。   “爱妃,你别拦着为夫!为夫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小仙姑证明,为夫确实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说你蠢你还真的是蠢到家了!”   安乐王妃满脸没好气地伸出两根手指,快而准地掐住了安乐王的耳朵——也不知道,这地方是不是常年被她临幸的缘故,又软又滑又厚又大,十分好揪。   “如果小仙姑真的对你有意见的话,那么,她也不会跟着你和肃儿回来了!既然她说她爱莫能助,那就证明……她确实没有办法!你何苦再这样赶鸭子上架的为难人家?”   “为夫也知道小仙姑说得未必是假话……”安乐王的精气神随着安乐王妃的这一番话彻底颓靡了下去。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继续用充满期望地眼神望着楚妙璃说道:“小仙姑,小王知道小王现在的行径无异于强人所难,可是……可是除了小仙姑以外,小王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够帮助小王的爱妃了!”   从看到自己心心念念渴盼着的母妃恢复正常,整个人就如同石化一般的肃小世子也在这一刻终于找回了他离家出走的神智。   他毕恭毕敬地来到楚妙璃面前振袍下拜道:“只要仙姑能够救我母妃脱离苦海,我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唯仙姑马首是瞻,供仙姑驱策一世。”   “肃儿!”安乐王妃嘴唇哆嗦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这个她这些年来一直渴望着能够靠近却又被周奶娘祖孙威胁的压根就没办法近身的儿子,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安乐王也眼泪汪汪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很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孝顺父母的孩子而倍感骄傲。   “母妃,如果不是生我,您也不会遭此磨难,为了您的身体能够早日恢复健康,孩儿愿意做任何事!”肃小世子脸上的表情格外的坚定和决然。   望着这样的肃小世子和哭得泣不成声的安乐王夫妇,楚妙璃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几分恻隐之情。   她这个人,把亲情看得极为的重要,别的,她还能够坐视不理,但是……今日这一家三口的表现,却无法不让她感到动容。   原本并不打算为这件事请系统出手襄助的楚妙璃深吸了口气,开始在心里呼唤平日里和隐形人没什么两样的系统,问它有没有办法帮安乐王妃拔除掉她体内的逆丹之毒。   系统自从发现自己对楚妙璃的微妙情感后,就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在她面前表现得异常公式化了。   楚妙璃一问,它就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逆丹之毒的解法给楚妙璃说了出来。   而它所说出来的这个办法,也让楚妙璃条件反射地睁大了眼睛。   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小仙姑脸上每一个表情的安乐王等人的心几乎是在短短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小仙姑……”安乐王的声音又忍不住带出了几许哭腔。   每次一瞧见安乐王哭,额头就忍不住冒青筋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无奈地叹气道:“王爷,如果你当真想要我出手帮你们的话,那么你就别再哭了!你再这么哭下去,就算我有办法也要变成没办法了!”   “……就算有办法也要变成没办法?有办法?有办法?!”安乐王夫妇的眼睛不约而同地就是一亮。   “小仙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肃小世子更是迫不及待地望着楚妙璃急声追问,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充满渴望的味道。   而眼角眉梢尽皆藏满幸灾乐祸之色的倩儿却是整个人都僵凝在了原地。   她拼命地从王府侍卫的钳制中仰起头来,什么叫有办法?那该杀千刀的小仙姑刚才不还说她爱莫能助吗?!   “其实我刚才之所以会说我爱莫能助,并不是我没办法给王妃解毒,而是因为我的这个办法对你们这些普通人而言……无异于老寿星吃砒霜——不想活了!”   楚妙璃在倩儿睚眦欲裂的目光中,在安乐王惶惶不安的注视下,很是模拟了一番她祖父楚老头曾经忽悠客人时的长吁短叹样。   安乐王父子被楚妙璃的话给吓到了。   反倒是安乐王妃这个即将‘上吊的老寿星’连眉毛都没抖一下的直接开口问起了解毒的办法。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既然有了柳暗花明的希望,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尝试一下,”安乐王妃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就仿佛镶嵌了两颗星子一样,灼灼发亮。“说不定,老天爷开眼,让我楚画蓉成功渡过这一劫呢!”   楚妙璃虽然才认识安乐王妃没多久,但是,从对方的言行举止中,她已然发现对方是一个性情颇为刚毅坚韧的女子。   若非如此,对方也不可能在那堪称炼狱一样的处境中,还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要用《霸王别姬》的话本来点醒她家的那两个睁眼瞎。   因此,她也没卖什么关子,而是异常干脆地把拔除逆丹之毒的方法说了出来。   在开口询问以前,安乐王妃自忖自己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不论眼前这小仙姑说出什么样的办法,她都愿意去尽她所能的尝试一回……   可是当小仙姑真的把具体的解毒方案说出来时,安乐王妃却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震慑住了。   显然,楚妙璃的话到底还是惊吓到了她。   “爱妃……”安乐王声音微微发颤地用红肿不堪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王妃,嗫嗫嚅嚅地说:“要不……要不我们就……”   “就怎么?就继续这样掩耳盗铃的过下去,直到哪一天我亲自手刃你们为止吗?”   安乐王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反倒让安乐王妃彻底下定了决心。   “小仙姑,我愿意按照您说的方法,尽我所能的去尝试一下,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   安乐王妃目光炯炯地看着楚妙璃,用很是坚定地语气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够给我半天的时间,让我处理一下别的事情。”   一听安乐王妃这话,就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楚妙璃微微点了点头,眼角余光更是在那对祖孙身上一扫而过。   “王妃娘娘,心无挂碍,才能够更好的把你体内的逆丹之毒拔除出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她语气微微一顿,“而且,一切正如你所说,苍天有眼,它是不会因为你想要为自己报仇的行为而对你生出什么不满的。”   冤有头债有主,周奶娘祖孙既然敢背主犯上,那么自然要接受她们应得的惩罚。   而且,安乐王妃能够在被周奶娘祖孙所控数年的情况下,周身还弥漫着如此浓烈耀眼的功德金光,足可见,在她尚未出事以前,她没少做行善积德之事,因此,对于她想要报复周奶娘祖孙的行径,楚妙璃可谓乐见其成。   更别提,她最为厌恶的就是那等横插一杠,破坏他人家庭的小三。   要知道,当年她的家庭若非小三插足和她的父亲立身不正,她的母亲也不会毅然决然地带着她出轨的父亲,驾驶着轿车自高桥之上,义无反顾的一撞而下!   安乐王妃没想到楚妙璃明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还面不改色的出言安慰她,心中真的是说不出的感动。   “难道……小仙姑就不觉得我这样做……有点……太过恶毒了吗?”安乐王妃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轻颤,“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因为这已经变成了我心里的一个执念,一天不消,如鲠在喉!”   她难得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袒露了自己的心声,因为在她心里,从来就不曾把这眼露沧桑感怀之色的小仙姑当做一个真正的小娃娃一样看待。   “俗话说得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面对满心惴惴的安乐王妃,楚妙璃不假思索地道:“倘若她们不曾对你心坏恶念,而是如同你丈夫安乐王当初所希望的那样,勤勤恳恳的服侍你、照料你的孩儿,那么,你今日又怎么会这样对她们?一切……都不过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   “您说得不错,一切,都不过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安乐王妃眼眶微微有些发涨的重重点头,然后再没有丝毫迟疑的足下旋踵,朝着周奶娘祖孙的方向疾步走去。   周奶娘祖孙满眼惊惧地望着安乐王妃一步步地走近她们。   尤其是周倩儿,她险些又一次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恐怖人彘之刑给吓尿了。   此时的她脸上,哪里还瞧得见刚才的幸灾乐祸和癫狂之色。   安乐王妃眼神异常平静地看着面前这对如同烂泥一样瘫软在她脚下,只能任由她宰割的祖孙,用一种充满冷漠的语气说道:“这几年来,我心心念念盼着的,就是这一幕,好在老天待我不薄,总算是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安乐王妃在倩儿骇得几乎要肝胆俱裂的表情中,自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扭曲之至的笑容,“你放心,我会安排好手仔细炮制你们祖孙俩的,务必让你们进了坛子以后,也能够健健康康的存活下来……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如同你们当初‘关照’我一样,好好‘关照’你们的!” 第74章 今生(33)   安乐王妃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相反,她的心地非常的善良。   在那些尚未被周奶娘祖孙控制的日子里,她更是没少广积善缘,救人于水火之中。   可也正是这样有着一副菩萨心肠的她,一改曾经的宽宥慈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看着周奶娘祖孙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行刑手一点点地剁成了人彘。   为了避免行刑到中途,周奶娘祖孙就因为支撑不住而死去,安乐王妃更是直接派人开了安乐王府的药库,取了整整一株品形完好的野山参出来给她们祖孙俩吊命。   ——期间,肃小世子也想和父母一起观刑,但是被安乐王夫妇有志一同的阻止了。   尤其是安乐王妃,她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亲眼见到这可怕无比的一幕。   为了避免肃小世子不听话偷偷跑来,安乐王妃更是慎重其事的把肃小世子暂时托给了楚妙璃管教。   毕竟,如今偌大一个安乐王府,能够镇得住肃小世子的,除了安乐王夫妇以外,也只有楚妙璃这个他们一家三口眼中的小仙姑了。   “爱妃,这里的血腥气委实呛鼻的很,你才刚刚逃离魔爪,何苦再受这样的苦头?”   安乐王虽然也对周奶娘祖孙恨之入骨,但是在看了这鲜血淋漓的可怖场景后,仍然有些吃不消的想带安乐王妃和他一起离开刑房。   特别是周奶娘怎么说都养护了他一场,他再怎么怨恨她,也没办法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点的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一根活生生的人棍。   “对你来说,这是吃苦,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安乐王妃神情很是漠然地看着那嘴唇被绢帕堵得死死——半句惨嚎也发不出来的祖孙俩,“王爷,你知道这周倩儿除了用针扎我以外,还用什么办法折磨过我吗?”   安乐王妃不待安乐王开口,又继续说道:“她仗着你对她们祖孙的信任,把我们还没满月的孩儿当着我的面,一点点的靠近取暖的炉子,作势欲往里面丢,边丢还边笑吟吟的问我,如果她把我们的孩儿丢进去了,再告诉你说孩儿是我发疯扔进去的……你会如何对我……哈……即便是她不说……我也知道你会怎么对我的……毕竟……在那个时候的你眼里……我就是个看到你和肃儿会喊打喊杀的疯子嘛!”   “爱妃……”安乐王的喉咙里仿佛被人塞了团棉花似的,难受得不行。   “我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折磨我,”安乐王妃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道:“所以我很干脆的问她,我到底要怎样做,她才不会把我们的孩儿丢进火炉里去,她让我向她求饶……让我叫她王妃娘娘,让我自称贱婢,让我把我们的孩儿唤作是……是我与奸夫背着你偷生下来的孽种!”   安乐王妃的眼睛里再次有浓郁地几乎化不开的憎厌在隐隐浮现,“你的好奶娘对于她的所作所为不是无知无觉的,可是……可是她依然面不改色的做了她孙女的帮凶……她甚至……甚至还劝着我说……王妃娘娘,这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受罪的,你也享了这么多年的福了,也该让我可怜的孙女儿心里舒坦舒坦了……谁让你不大度,容不了人,不愿意让我孙女儿和王爷在一起呢,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都是我老婆子亲手养大的哩……”   安乐王妃一边学着周奶娘的话,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就在她不远处受刑的祖孙俩,“在那些被磋磨的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我一直都在心里问自己……我这一生明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和磨难?我甚至都有些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你,为什么要为你生儿育女——”   “够了!爱妃!你别说了!你别再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如雨下的安乐王一把将自己明明被周奶娘祖孙养得珠圆玉润,但内心却已经腐朽的不行的爱妃用力抱在了自己的怀中,“我知道错了,爱妃!我会和你看下去的!我会留在这里,一直和你看下去的!”   “王爷,单单是看下去还不够啊,”安乐王妃用一种极轻极坚定地语气说道:“你还需要和我一起,好生的养着她们,就像养两头畜生一样,直到她们寿终正寝为止!”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安乐王不假思索地对安乐王妃说道,抱着安乐王妃的手也越发的箍紧了。   安乐王妃顺势依偎进他宽广结实的怀中,眼睛继续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堪称人间地狱一样的用刑场,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森冷异常的弧度。   因为要保住周奶娘祖孙的性命,所以这场用刑足足耗时近三个时辰,才总算是告一段落。   且不说行刑手累得头晕眼花、手都抬不起来,就连观刑的安乐王夫妇也劳神的够呛,刚一出刑房,就双腿发软地险些一头栽到地面上去。   好在,他们身边从来就不缺少人服侍,眼见着自家主子往地上栽的仆婢们,忙不迭凑上前去扶稳了他们,有些脑袋瓜灵活的更是直接扑通一声趴倒在他们跟前,意图给他们做个人肉垫子。   安乐王夫妇做惯了上位者,一看他们这殷勤备至的架势,何尝不知道他们是被周奶娘祖孙的下场给吓了个半死,安乐王妃虽然对周奶娘祖孙恨得不行,但她却不是个喜欢迁怒于别人的人,因此,她在站稳以后,她直接开口说道:“她们是她们,你们是你们,只要你们好生当差,以前的日子怎么过,现在也依然怎么过。”   安乐王妃的这句话对满心惶恐的安乐王府下人们来说,几如纶音。   他们感恩戴德地匍跪在地上,对着安乐王妃就是好一通的歌功颂德,同时也没忘记用极为同仇敌忾的口吻,将那狼心狗肺的周奶娘祖孙狠狠唾弃了一番。   对于他们的这种行径,安乐王妃不置可否,直接吩咐他们‘照顾’好已经被塞进酒坛子里的周奶娘祖孙后,就急匆匆去王府正房濯洗去了。   要知道,她还指望着能够早一点拾掇好自己,去小仙姑那里,尽快拔除掉身体里携带的逆丹之毒呢。   安乐王非常理解安乐王妃此刻的迫切心情,只是他们现在精神都疲乏的厉害,就这么过去……安乐王真的很担心中途会不会出现什么差错……毕竟,小仙姑提议的办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若非安乐王妃坚持要试上一试,安乐王说什么都不愿意让她冒险的。   因此,在两人洗浴完毕后,安乐王明知安乐王妃不喜,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拦了拦安乐王妃,希望她能够好生休养几天,再考虑解毒的事情。   安乐王妃并非不讲理之人。   她知道安乐王也是关心她,才会在明知道会惹她生气的情况下,触她的霉头。   不过,即便他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没办法说服她改变主意。   “我何尝不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只是,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安乐王妃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说道:“而且,在好不容易逃出那个噩梦以后,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再变成一个被毒药所操控的疯子了!”   回想那些被周倩儿如同提线木偶一样,操控着对自己丈夫和孩子下手的日子,安乐王妃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又隐隐变得有些发红,安乐王拗不过这样的发妻,尽管他满心担忧,但到头来,还是神情怏怏地跟着安乐王妃一起去了楚妙璃现在歇脚的院落。   因为早就和安乐王妃约定好的缘故,所以,楚妙璃对于安乐王夫妇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她定睛端详了片刻整个人仿若重获新生一般的安乐王妃道:“看样子,你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小仙姑!”安乐王妃重重点头,同时还不忘好生感谢了楚妙璃一回,为后者看牢了自己儿子,没让他当真跑到刑房去观刑的举动。   对于安乐王妃的感谢楚妙璃不敢居功,她直言不讳的告诉安乐王妃,肃小世子之所以会如此老实,是因为她嫌他着实闹腾得慌,直接施术弄昏了他,如今他正在隔壁的厢房里昏睡着呢。   “能够被小仙姑教训,那也是他莫大的荣幸!”闻听此言,安乐王妃面不改色地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楚妙璃也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很是洒脱地从她坐着的玫瑰椅上跳了下来——没办法,谁让她还是个五岁的小豆丁呢——就要带着安乐王妃朝着她早已经布置好的大阵走去。   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和忐忑的安乐王见她们的效率如此之高,本来就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难看的脸色不禁又惨白了几分。   “爱妃……”虽然知道他开口有极大的可能会被打,但安乐王真的忍不住。   他担心坏了!   “王爷,我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再没有谁比你这个做枕边人的,更清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的缘故,安乐王妃脸上的表情难得带出了几分柔和之色,“你就乖乖从我一回,让我去为自己博一条活路吧!”   “可是……可是爱妃!”安乐王死死拽住安乐王妃的手腕,眼泪又有倾盆而出的迹象,“那实在是太危险了!”   “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既然要摆脱那逆丹之毒对我的影响,那么,自然要付出代价!”安乐王妃用力闭了闭眼睛,“王爷,如果……如果我没能坚持到最后……你……你就把我忘了吧……然后……再另娶妻室,好好的把肃儿抚养长大……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安乐王呆若木鸡地望了安乐王妃半晌,然后发了疯似的扑身上前用力抱紧了她,“爱妃!我们不解毒了!我们不要解毒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和肃儿以后再也不和你见面了!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们分居两地……”   “可是我舍不得啊王爷,”安乐王妃眼神温柔地望着自己的丈夫,一根一根的把他的手指从自己的腰上拽下来,“可是我舍不得啊,王爷,你总说我是你的命,但是,你又知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你和肃儿,同样是我的命!”   安乐王妃伸手整理了下丈夫有些凌乱的衣襟,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后,头也不回地抬脚走进了那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巨大凌压之感的大阵之中。   楚妙璃对于安乐王妃颇有好感,见安乐王妃端坐阵中以后,她板着一张肉嘟嘟的粉脸儿,小大人似的宽慰道:“王妃娘娘,你这些年来,没少做善事,身上自有功德金光护体,只要你自己不气馁的好生坚持下去,我相信,老天爷自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面上难掩紧张之色的安乐王妃闻听此言,忍不住满眼坚定地重重点头道,“还请小仙姑放心,就算是为了王爷和肃儿,我也会好生坚持下去的!”   楚妙璃微微点头,然后微阖双目,在安乐王满怀恐惧的注视中,手握桃木长剑,嘴中念念有词地启动了法阵!   轰隆!   伴随着她的举动,天空乍然乌云密布。   与之同时,一道足有水桶粗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冲着安乐王妃所在的大阵之中疾劈而下!   “母妃!”因为太过闹腾而被楚妙璃干脆利落弄昏过去的肃小世子也在这一刻终于赶到!   他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夺人心魄的巨大闪电,双膝发软地扑通一声瘫跪在地上。 第75章 今生(34)   逆丹之毒又名附骨毒,按照常理来说,根本就无药可解,但身负系统的楚妙璃却并非普通人,在系统的帮助下,她很快就用朱砂描绘出了一个极为特殊的引雷祛毒阵。   这种大阵可以引下天雷,然后借由天雷的威力,祛除掉逆丹之毒对安乐王妃所造成的恶劣影响。   天雷也分阳雷和阴雷。   楚妙璃这次引下来的——就是传说中的可以让任何鬼魅魂飞魄散的至阳之雷。   只要安乐王妃能够在引雷祛毒大阵中坚持半盏茶功夫而不死,那么,她体内的逆丹之毒完全可以做到不医而愈。   已经被逆丹之毒折腾的生不如死的安乐王妃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即便她很清楚,自己很可能死在这一场雷殛之中。   当那巨大的闪电轰然而下的时候,安乐王妃一眼就瞧见了自己踉踉跄跄跑来的孩儿。   她眼眶止不住的就是一红。   真要说起来,她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当初王爷把周奶娘祖孙带到她跟前来的时候,周倩儿那个贱婢并没有过多的掩饰对王爷的觊觎情绪……   是她太过自负又太过纵溺自己的丈夫……   总觉得那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根本就掀不起什么大浪……   谁知后来……竟酿成大错!   安乐王妃望着自己瘫跪在地上的儿子,用力咬紧了牙关——她已经够对不起儿子了,她绝对不能再死在他面前,给他造成终身难以释怀的阴影!   她要活!   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眼中闪过坚定的安乐王妃最后看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一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已然蹿入大阵之中的闪电之上。   因为怕安乐王妃承受不住的缘故,系统在指导楚妙璃描绘引雷祛毒大阵的时候,特意多勾描了几笔,减弱了天雷的声势,在那雷电轰然入体后,安乐王妃虽然疼得不行,但是也并非完全不可支撑。   毕竟这样的痛楚,相较于在绝对的清醒中,亲自伤害自己的至亲,还要被对方又是恐慌又是心疼地当做是一个疯子要好得多。   尤其是想到自己成功祛毒后与家人团聚幸福生活的场景,安乐王妃心中更增添了一层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的动力!   不过,即便她再怎么给自己加油鼓劲,她都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逐渐有些支撑不足了。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的身躯变得摇晃,她盘坐着的双腿也有了松开的迹象。   安乐王一直都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每一个举动,如今见她力有未逮,且随时都可能倒下,如何承受得住!   他下意识地跨前走了两步,被楚妙璃疾言厉色的呵止住了。   “如果你想要她死的话,你就过去吧!反正你也不是头一回给她帮倒忙了!”   楚妙璃的话就如同两个无形的巴掌,扇得安乐王整张脸都变得涨红辣疼起来。   他用力闭了闭肿胀的眼睛,扑通一声也跪倒在了引雷祛毒阵外。   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总是和他的爱妃在一起的。   活在一起,死在一起。   楚妙璃见微知著,如何瞧不出他已经萌生了死志。   这样的安乐王让楚妙璃眼中忍不住闪过了一抹厌恶的情绪。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有情饮水饱的人!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父王心里已经下定了什么决心的肃小世子在他父王安乐王跪下后,反倒自己站了起来。   他满脸担忧地走到楚妙璃身边,毕恭毕敬地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他的母妃。   因为他母妃现在看上去真的很辛苦。   “世子,你母妃在这引雷祛毒阵中,之所以没有被劈成一块焦炭,完全是因为我在旁边用法力勉强护持住的缘故,”楚妙璃面无表情地看着肃小世子说道:“如今她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我们就算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相反还可能对她有害。”   肃小世子看着楚妙璃额头越来越多的汗珠,脸上的表情有些惭愧。   他低低的对楚妙璃说了声抱歉,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楚妙璃对于他的识趣十分满意,她并没有撒谎,安乐王妃眼下之所以能够稳稳当当的待在这引雷祛毒阵中,完全是拜她辛辛苦苦积攒的信仰之力所赐。   若非安乐王妃在身处逆境时的坚韧和毅力深深打动了她,她根本就不可能使出这么大的手笔来给对方祛毒。   不过,俗话说得好,尽人事,听天命,安乐王妃到底能不能够逃过此劫,还要靠她自己!   一盏茶的功夫,对原本的安乐王等人而言,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说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却和度秒如年没什么区别。   在听了楚妙璃的那番话以后,他们只能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安乐王妃在那引雷祛毒阵中,因为剧痛而一点点地蜷缩成一团。   终于,在安乐王父子等得几近崩溃的时候,蜷缩在引雷祛毒阵中的安乐王妃开始吐血。   大口大口的往外吐出让人嗅之作呕的黑色淤血。   与之同时,在她的身体周遭也有闪耀着绚烂白光的细小闪电在不停地流转蹿动。   被楚妙璃一声呵斥给镇住的安乐王见此情形又有些心浮气躁了,他张嘴欲言,被自己儿子肉嘟嘟的小手拽住了袍袖。   “父王,稍安勿躁,只要小仙姑没说有问题,我们就别出声打扰她,免得带累了母妃!”   肃小世子的提醒,让安乐王心里就如同被打翻的五味瓶一般,当真是什么滋味都有。   没想到自己还没一个孩子沉得住气的他神情颇有几分窘涩的望着在引雷祛毒阵中不停吐血的发妻,低声道:“肃儿你说得对,本王知道错了,本王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由着自己的性子乱来,害了你母妃的。”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堆积的难受无从宣泄,亦或者别的什么缘故,安乐王眼角再次有泪水汹涌而出。   “肃儿,如果可以的话,父王真希望,在大阵里受苦的是父王而非你母妃!”   在安乐王父子的低声交谈中,安乐王妃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眼见着安乐王妃吐尽了身体内所有毒素的楚妙璃抬手挥散了大阵中最后一点电光,主动朝着她走了过去。   被雷劈得气息奄奄的安乐王妃勉强扯动唇角对楚妙璃露出一个充满感激的笑容,她刚想要对楚妙璃说点什么,人已经被手脚并用爬过来的安乐王用力抱了个满怀。   然后,整个安乐王府上空,都响彻了安乐王震耳欲聋的嚎啕大哭声。   安乐王妃眼底闪过一抹无奈之色,然后习以为常地强忍着被雷劈过后的酸痛感,温柔地拍着他的背,给他擦眼泪。   安乐王这次委实被安乐王妃给吓了个半死,一把她抱怀里就说什么都不肯撒手了。   不过,他才耍赖似的蹭了安乐王妃没一会儿,就火烧屁股似的蹦了起来,忧心忡忡地逡巡着安乐王妃颈侧那仿佛树状纹路一样的紫红色网格,迭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爱妃?疼不疼?你疼不疼?”   一面说还一面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触。   刚刚才被安乐王妃哄止了的眼泪又有了夺眶而出的迹象。   安乐王妃刚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会一惊一乍成这样,不过,她很快就在自己的手上看到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紫红纹路……这样的纹路,对一个爱美的女性而言,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刺激。   “爱妃……你……你还好吗?”安乐王看着表情呆滞的安乐王妃,整颗心都无疑是地揪成了一团。   “我没事,一点都不疼,”在最初的慌乱后,安乐王妃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只要能够彻底祛除掉身体里的逆丹之毒,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对我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她语声一顿,眼带威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还是说,王爷你会因为我身上多了这些可怕的纹路,就讨厌我了吗?”   安乐王闻听此言,赶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直言他绝无此意,还说只要爱妃好好的,不论爱妃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   楚妙璃虽然瞧不上妻宝男安乐王,但却对心性坚毅顽强的安乐王妃颇有好感。   见此情形,她主动出言解释道:“王妃不必为此感到忧虑,你身上的紫红纹路也被称作闪电纹身,只要坚持涂抹药膏,很快就能逐步恢复原状了。”   一边解释,还一边把系统告诉她的药膏配方转述给安乐王夫妇听。   “若非小仙姑对我伸出援手,只怕我现在还置身于梦魇之中无可自拔,对此,我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激。”楚妙璃的话让安乐王妃眼前一亮,她在丈夫的搀扶下,动作颇有几分艰难地站起身,缓步走到楚妙璃面前,就要对她行跪拜大礼。   楚妙璃连忙伸手拦住了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接受了王爷和肃世子的委托,那么,当然有义务救王妃脱离苦海!而且要不是王妃常年行善积德,我们也未必会有今日这一面,因而,这是王妃自己修来的福分,根本就无需如此挂怀。”   安乐王妃本身也是洒脱之人,既然楚妙璃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那么她当然不会再夹缠不清,而是默默的把楚妙璃对她的这份恩情牢记在了心里,以图来日再报。   苔花如米小,也做牡丹开,她虽只是普通人,但只要有心,终有一日,总能为小仙姑做点什么的!   默默将这份思虑藏入心底的安乐王妃又恭敬的问楚妙璃,他们刚才闹出来的那么大的动静,有没什么办法能够遮掩一二,毕竟她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才恢复正轨的生活,又因为这一场异象,而卷入到无止境的是非之中。   面对满心担忧的安乐王妃,楚妙璃径自告诉她,根本就无需为此感到忧虑。   “早在还没有布阵以前,我就已经想法子将安乐王府的上空给彻底封锁起来了,因此,即便我们在里面如何闹腾,外面也一如往常般,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当然,这里面有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这府里的人,你们要好好封一下口,免得他们一时沉不住气,跑到外面去乱说。”   安乐王妃虽然不曾因周奶娘祖孙三人而迁怒到王府其他仆婢的身上,但是她被周奶娘祖孙一囚就是好几年,如今的安乐王府和个到处漏眼的筛子几乎没什么区别,是以,她连忙迭声保证,一定会好生约束他们,决不让他们去外面胡说八道。   如此,安乐王府的事情总算是彻底告一段落。   待得一切事情都处理完毕以后,楚妙璃谢绝了安乐王一家的真诚挽留,驭使着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飞剑,归心似箭地朝着大宁府新华县所在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了。   她从出生以来,就没和父母亲人分开过这么长时间,相信他们现在必然十分的想念她了。   只是,在归家途中,系统却告诉了她一个让她倍觉惊讶的消息。   系统告诉她,说它为了研究那神奇的逆丹之毒,特地仔细分析了一下安乐王妃吐出的淤血,然后惊奇不已的发现……安乐王妃居然与她这个见习宿主有着父系上的血缘羁绊!   “父系上的血缘羁绊?!”盘腿坐在桃木剑簪上的楚妙璃闻听此言,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祖父的出身。 第76章 今生(35)   楚妙璃从来就不喜欢罔顾他人想法而擅作主张。   尽管她知道,不论她做什么,她的亲人们都会无条件纵容于她。   因此,即便她从系统口中,得知自家祖父的身世与安乐王妃有关,但却从没想过要在没弄清楚自家祖父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被遗弃在新华县的慈幼院前,主动把这个秘密给暴露出去。   楚妙璃做过孤儿,她知道孤儿的苦,也知道孤儿的身份对当事人而言,是一种怎样的窘迫和隐痛。   明明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在那些有着健全家庭的人面前,还是会毫无来由的生出几分矮人一截的狼狈感。   是以,楚妙璃并不怎么甘愿去戳自家祖父内心深处那早已经尘封多年的伤疤,反正,她祖父也这么大年纪了,又建立起了自己的小家庭,根本就不需要再多出一个所谓的祖宗来锦上添花。   当然,如果她从自家祖父的口风中探得他对认祖归宗很感兴趣的话,那么,她还是会想方设法的满足他的愿望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她的祖父,都是自打她出生,就把她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嫡亲祖父。   从京城归来的楚妙璃受到了全家人的热烈欢迎。   自从她带着安乐王父子乘坐方莲儿化身的桃木剑簪离开后,楚家人的心就一直高高的悬在半空中,牵挂的厉害。   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家的心肝宝贝,他们更是直接守在了院子里,日常坐卧起居也都是在院子里解决的。   看着这样的家人,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动容。   她一头栽进了祖父楚老头大张的怀抱里,然后如同游戏接龙般地从这个怀抱里滚到那个怀抱里,挨挨蹭蹭的让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上了灿烂无比的笑容。   一家人亲热了好一阵后,楚老头等人才七嘴八舌的问起了楚妙璃在京城时的情形。   楚妙璃自然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说给了他们听。   大家听得都满心唏嘘。   尤其是祖母楚老太和母亲燕氏。   “还真的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安乐王妃也委实是太可怜了!就这么平白无故的被她的丈夫给连累了!”   楚妙璃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故作不经意的把安乐王妃也姓楚的事情说给家里人听。   “我刚去京城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有点小生气的,不过后来我听说那王妃也姓楚以后,就一点都不生气了,还觉得她与我们家是真真有缘,说不定,她就是我们家的什么亲戚呢,所以啊,我才会一直等到帮她解了毒才回来——要不然,我还能够回来的更早一些的!”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仰着脑袋,故意冲着楚老头做出一副讨赏的模样撒娇道:“爷爷,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不对呀。”   压根就不知道楚妙璃这样说其实是为了试探他的楚老头被自家宝贝孙女儿这娇憨可爱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真是个傻囡囡!”他满脸忍俊不禁地把自家的宝贝心肝儿捞怀中坐好,“此楚非彼楚,这世上姓楚的人多了去了,你总不能瞧见一个,就觉得他与我们家有缘,是我们家的亲戚吧?不过,你这回的事儿,是真的做得很对!这俗话说得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爷爷很为自己有你这样一个助人为乐的宝贝孙女儿感到骄傲呢!”   可问题是此楚就是彼楚啊!   楚妙璃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面上却继续摆出一副有些懵懂的模样问楚老头,“爷爷,不都是姓楚吗?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区别不成?”   “当然有区别。”楚老头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对很多事情都已经看淡,至少,在亲缘方面他已经不再像幼时那般敏感了。毕竟他也快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也早已经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大家庭。   因此在面对自家宝贝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中,他很是平静地出言解释道:“你如今也大了,有些事情,爷爷相信你也可以理解了,楚王妃的楚,是源自于她先祖传承给她的姓氏,是有跟脚族谱可循的,但……爷爷和奶奶不同,我们都是被抛弃在慈幼院门口的孤儿,寻常人都有的姓氏……对爷爷和奶奶来说……却是可望不可即的奢望。”   从没有听楚老头说起过这些的楚妙璃心情有些沉重,她有些后悔在今日挑起这个话题了。   不过为了达成自己的真实目的,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装出一副懵懂小孩儿的样子问:“既然这样,我们又为什么会姓楚呢?”   楚大和燕氏也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纷纷露出一副仔细聆听的模样出来。   “那是因为你爷爷从小就有主见的很!他为了不被外人小瞧,主动把咱们这大楚朝的国号拿来做了姓氏,然后还厚着脸皮的一用就是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旁边听他们祖孙俩说话的楚老太闻听此言,忍不住开口搭腔道。   “什么叫厚着脸皮一用就是这么多年?”楚老头很不喜欢老妻的这种埋汰说法,“我们本来就是大楚朝的人,跟着国号姓又有哪里不对的?这分明就是忠君爱国的表现嘛!”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楚妙璃露出一副充满惊叹的表情道:“这么说,我们的这个楚可比楚王妃的那个楚,要厉害得多啦!”   楚老头很喜欢楚妙璃的这种说法,捻着他的山羊胡,满脸赞同地不住点头。   眼瞅着自家祖父心情还算不错的楚妙璃见状,忍不住又问道:“爷爷,如果你或者奶奶的家人找来了,想要把你们给认回去,你们会回去吗?”   楚妙璃的话让楚老头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老伴儿楚老太。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最是心意相通不过。   如今,听自家乖孙女儿这么一说,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故意板着张脸喝道:“乖囡!不许卖关子!直接告诉我们那楚王妃是不是与我们家有什么关联?否则你也不会总拿捏着这个话题不放!还用这样蹩脚的方式来试探我们!”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看着楚老头夫妇,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漏了马脚,还这么快的就被他们给逮了个正着——亏得她为了不引起自己祖父的怀疑,还特意把自己祖母也给拉下了水。   燕氏满脸失笑的望着自己呆若木鸡的女儿,“难怪爹要说你是个傻囡,你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别说是他们二老了,就是我们都已经猜到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了!”   楚妙璃知道自己在至亲面前向来没什么防备心,但是就这么被拆穿了的她……仍然觉得脸疼的不行。   好在,尽管她在自家长辈们面前表现的确实有些妖孽,但是在他们心里却是个实打实的小屁孩儿,因此,她很快就做出了一副有些垂头丧气地表情说道:“你们怎么这么聪明啊,居然这么快就觉察到了我的真实用意,原本我还打算先试探一下你们的态度……再考虑要不要认那门亲戚呢……”   “这么说……那楚王妃还真的与我们家有什么关联了?”原本只是心血来潮,随口诈唬下小孙女的楚老头夫妇尽皆变了脸色。   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是啊,我在给王妃治病的时候,发现她与我们家有着十分浓厚的血缘牵绊,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与我爹一辈的,是爷爷你的亲侄女才对!”   楚老头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自家宝贝孙女儿。   虽然他从小就摆出一副对自己身世不屑一顾的样子,但是当他的身世当真浮出水面时,他依然整个人都怔懵的厉害。   “老伴儿……”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再次朝着自己老妻望去。   她是他的心灵支柱,也是最了解他此刻心情的人。   自从两人结成连理以来,就从不曾见他如此失态过的楚老太眼中闪过一抹疼惜之色。   她一改往日在小辈们面前的端正之态,主动握住自己丈夫的手,“老头子,没什么好紧张的,咱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孙女儿也有了,这有亲戚也好,没亲戚也罢,日子总要过下去的,不是吗?”   “紧张?谁说我紧张了!”楚老头如同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板起一张脸,“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能够……还能够找回自己的出身来历……这、这也未免太奇妙了!特别是……我居然还真的是姓楚的……这……这……”   心里犹如一团乱麻的楚老头真的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眼见着自家老伴儿已经语无伦次的就差没丧失言语功能的楚老太摇了摇头,直接吩咐自己的儿子,让他赶紧把罗知县给请到家里来,“老头子,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惊叹这里面的不可思议和巧合,而是弄清楚安乐王妃娘家的具体情况,以及当年你为什么会流落到大宁府新华县的慈幼院门口来……”   楚老太的话无疑给整个人都如同置身于云端之中的楚老头提了个醒。   他用力反握了下老妻的手,然后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希望这里面没人从中作梗,否则,即便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楚老头并不知道自己因何缘故而被人扔到了慈幼院门口,但是他相信一个能够把家中女儿嫁给王爷的家族是不可能养不活一个尚在襁褓中的男婴的!除非这个男婴的身世……有着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之处。   罗知县自从在楚老头和命仙馆馆主的比试中动过手脚后,在楚老头面前就自动自发的矮了半截,尤其是在他又做出了把安乐王父子给引到新华县的举动以后……   生怕楚家人会秋后算账的罗知县在听说了楚大过来找他的消息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亲自跑出去迎接了。   楚大对罗知县虽然没什么好脸,但是看在对方怎么说都是新华县父母官的份上,还是强忍住了心里的不快,把满心惴惴不安的罗知县给请到了楚家。   罗知县一进楚家的大门,目光就被坐在楚老头怀中的楚妙璃给吸引了。   他连忙上前问好,并主动问起了安乐王妃目前的情形。   以前因为事不关己的缘故,楚家人对罗知县与安乐王之间的关系不感兴趣,但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是看在安乐王妃的份上,他们也要弄清楚这里面的瓜葛,因此,楚老头直接开门见山的以此作为突破口,与罗知县聊了起来。   罗知县虽然不清楚楚家人为什么好奇这个,但还是要多识趣就有多识趣的选择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他的积极配合下,楚家人很快就知道安乐王曾经对罗知县有过救命大恩,也正因为这样,才会被安乐王收为心腹,并且在大宁府范围内到处为王妃寻医访药。   “王爷天生就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若不是为了王妃,他连正眼都不会瞅我一下,因为在他的心里,像我们这样的朝廷官员,简直和天大的麻烦没什么区别。”罗知县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颇有感慨之色。   他对安乐王是实打实的尊崇,因此谈起他来,字里行间满满的都是钦佩之意。   “王爷对王妃的好,这些天我们都看在眼里,”楚老头一直耐着性子等罗知县把话说完,才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道:“不过,王妃的娘家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呢?难道,他们对王妃的情况一无所知吗?” 第77章 今生(36)   罗知县虽然不知道楚家人为什么会对安乐王妃的事情感兴趣,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把他所了解的与安乐王妃有关的一切说给楚家人听——反正这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在罗知县的介绍中,楚家人得悉,安乐王妃是华阳侯府的嫡长女,不过,她的亲生母亲华阳侯夫人早在她三岁那年,就已经去世了。   这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华阳侯娶了继室以后,就彻底遗忘了这个长女的存在。   安乐王妃是跟着她的曾祖母长大的。   华阳侯老夫人是一位秉性刚毅坚韧的老人,在年轻的时候,还跟随自己的丈夫老华阳侯上过战场,守过城。   不过她老人家的命格,却委实不怎么样。   青年失子、中年守寡、晚年又得了癔症,如今和一个活死人几乎没什么分别。   为了从罗知县的口中,套出更多的与安乐王妃有关的信息,楚老头几乎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尽可能的化身成了一位合格的捧哏,把罗知县绕弄的口若悬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不过这样的积极,在听说了华阳侯老夫人目前的处境以及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儿子后,彻底化为了乌有。   还是楚老太能干,见此情形,连忙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匣,问华阳侯老夫人那个孩子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去的。   “刚才我们听你说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堂堂华阳侯府,怎么会只有一根独苗呢?原来,安乐王妃曾经还有过一个大伯或者叔叔啊!”   “不是大伯是叔叔,”罗知县不疑有他地附和道:“真要说起来,那位华阳侯府的二老爷,可是老夫人一辈子的隐痛啊!京城常有人说,老夫人之所以会在老年患上癔症,完全就是因为太过思念这小儿子的缘故呀!”   罗知县满脸唏嘘地再次摇头。   而他的表现也让本就神思恍惚的楚老头更是心头一震。   “哦,不知这话怎么说?”楚老太继续摆出一副唠家常的架势,目光炯炯的看着罗知县。   罗知县一心想要与楚家人拉近距离,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老夫人跟着老侯爷在咱们大宁府的府城做指挥使,正巧赶上了一场十分可怕的民乱,老侯爷奉命带兵镇压,老夫人因为使得一手好枪法,也跟了过去帮忙,谁知后院起火,有人仗着一身好本事,偷偷潜入府中,偷偷将在大宁府出生没半年的二老爷给偷走了!”   罗知县在楚家人全神贯注的聆听中,叹息不止,“老夫人听到这个噩耗后,当场就昏了过去,老侯爷在镇压了民乱后,更是只差没将大宁府掘地三尺……都没能把二老爷给找回来……从此,二老爷就成为了华阳侯府的一个忌讳,不提还好,一提,就肝肠寸断啊!”   “不知……老夫人今年高寿?”声音都不自觉带着几分颤抖的楚老头哑声问道,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攥成拳。   “八十有五啦,老夫人因为早年练武的缘故,身体还算是健朗,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如今的她,神智浑噩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啦。”   楚家人心情异常复杂的送走了稀里糊涂来又稀里糊涂去的罗知县,然后重新坐回了他们刚刚坐的位置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老头才目光灼热无比地看着楚妙璃道:“乖囡,爷爷知道咱们家就属你最能干,你告诉爷爷,你现在还有没有精力,带爷爷去一趟京城!”   “老头子?!”楚老太被自己老伴儿的提议吓了一跳!   “老婆子,以前我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还能够怨天尤人的说是他们对不起我,如今……我既然已经弄清楚了我是因为什么离开了他们的身边,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亲眼去看一看他们……”楚老头在说这话的时候,眼圈都红了。   楚老太看着这样的老伴儿,心里可谓是大为心疼。   她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要去也成,不过也得把我捎上!这丑媳妇都要见公婆呢,我已经慢了这么多年,可不能再不懂得礼数了!”   楚老太的话让楚老头很是感动,不过他拒绝了她的这一提议,“如今我们所了解到的,都不过是罗知县的一面之词,反正有乖囡在,我们想要去京城什么时候都行,你先让我们两个去探探路吧!”   楚老头在小事上虽然十分谦让自己的老伴,但是在大事上却一言九鼎的任谁都不能违逆。   因此,即便楚老太心中还颇有几分不甘愿之色,但到底满脸无奈的点了点头,抱着喵崽儿和儿子儿媳妇一起,目送着丈夫与小孙女飞上了云霄。   平时楚老头在自家宝贝孙女面前一向都非常的健谈,没少逗得她咯咯直笑,但是如今好不容易和宝贝孙女儿直冲云霄,他却一改往常的做派,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楚妙璃是在楚老头的膝上长大的,看着这样的祖父,她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为了让楚老头的心情重新变得好起来,她主动开口说道:“爷爷,您的娘亲乖囡应该叫什么啊?叫老祖奶奶嘛?”   楚老头被孙女儿奶声奶气的问话唤回了离家出走的神智,“不,乖囡,她是你的曾祖母,你该叫她祖祖才对!”   他满脸温柔地伸手摸了摸自家宝贝孙女的头。   “祖祖……”楚妙璃认真地跟着自家祖父鹦鹉学舌,然后又满怀期待地问,“爷爷,那祖祖她会喜欢乖囡吗?”   “当然会,要知道,这世上可再也找不出比爷爷的小乖囡更可爱的孩子了!”楚老头眼睛亮闪闪地说:“不过刚才罗知县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祖祖的身体有些不好,待会儿见了她以后,要多多包涵知道吗?”   “嗯嗯,爷爷我知道哒!我还会帮她治好病的!就像是帮王妃一样!”向来不喜多管闲事的楚妙璃,为了自家爷爷,破天荒的毛遂自荐了。   而她的话也让心中因为自己生母状况而忧心不已的楚老头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他家的小宝贝可不是那随处可见的普通娃,有她在,相信他的老母亲很快就能够恢复健康了!   满心雀跃的楚老头忍不住又把自己的宝贝孙女往怀中搂了搂,如释重负般的和她欣赏起了这天上的壮观景色!   楚妙璃好不容易见自家祖父的心情好起来,自然更加卖力的彩衣娱亲。   与她缔结契约后,越发显得心灵相通的方莲儿也表现的非常出色,带着两人在高空之中尽情翱翔。   在这样还算是轻松愉快的氛围中,楚妙璃带着自家祖父再次来到了京城。   原本一心都在华阳侯老夫人身上的楚老头在见了这样的京城后,忍不住心生震动,“真不愧是天子脚下啊,端的是巍峨无比!巍峨无比!”   楚妙璃轮回几世,见过的皇城不少,自然不会像楚老头那样咋呼,不过,对家中长辈一向体贴的她还是驱使着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飞剑,耐着性子在京城上空慢悠悠地绕了几圈,然后,才在自家祖父如梦初醒般的催促中,朝着罗知县告知的华阳侯府所在方向飞驰而去。   他们刚一靠近华阳侯府就听到里面传来巨大的喧哗之声。   楚老头眉心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自家宝贝孙女,问她有没有办法把他们隐身起来,不让其他人瞧见。   楚妙璃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身下的桃木剑簪,方莲儿会意地轻微震动两下,楚老头就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宝贝孙女儿在他的视野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是,凭借着两人身体相触的感觉,对方又分明还被他牢牢的抱在怀中,“乖囡……”   楚老头下意识用充满询问的语气问了声自己的小心肝。   “爷爷别担心,你马上又能够瞧见我了。”楚妙璃伸手在他眼睛上抹了一下,楚老头就发现他又可以看到自己的乖宝贝了。   “你刚刚可把爷爷给吓了一跳!”楚老头亲昵地捏了下自家乖宝贝挺翘的鼻尖,“走,我们赶紧下去,看看下面为什么闹腾得这么厉害!”   楚妙璃眉眼弯弯地蹭了蹭自己爷爷有些粗糙的大掌,直接带着楚老头,乘坐着桃木剑簪飞身而下。   “就算你是堂堂安乐王妃又如何,也没有跑到自个儿娘家来耀武扬威的道理!”   一个尖利异常的女音划破空气,陡然刺入了楚妙璃祖孙的耳膜里。   “你既然这么心疼你的老祖母,那么为什么一听说她脑子不清楚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谁知道你今天跑到华阳侯府来是发得什么疯?!”   安乐王妃被自己继母的指责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她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又怎么会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过来看过自己的老祖母?!   “继夫人这话说得委实有些诛心!”   不过被动挨打从来就不是安乐王妃的作风,在最初的愤慨后,她很快出言,大声反驳道:“本王妃哪里是因为祖母失智就彻底弃她于不顾?这大楚京城,谁人不知本王妃在生产时身体出现了问题,常年告病在床……连王府的大门都没有跨出一步……”   安乐王妃的眼睛里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本王妃也是相信父亲与继夫人定然能照顾好祖母,才没有三天两头的就派人过来问候……可你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红口白牙的胡乱编排本王妃!”   ——安乐王对安乐王妃的事情一向都十分上心,这几年来,尽管安乐王妃因为逆丹之毒的缘故,变得宛若邪魔附体一般,看到他们父子俩就喊打喊杀,但是,作为女婿和孙女婿应有的礼数,他可一样都没少过!   也正因为这样,安乐王妃说起话来,这腰杆子才硬挺的很,半点都不怵继母的指控!   一向看安乐王妃不顺眼的华阳侯继夫人在听了安乐王妃的话后,却是一声冷笑:“如果你当真对自己祖母有心的话,只怕爬也会爬回侯府来探望一二!我不知你今天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总而言之!你根本就没资格指责我们!”   “你母亲说的很对!”华阳侯也在旁边满眼厌恶地看着安乐王妃说道:“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已嫁给安乐王了,就老老实实的跟着他过日子,何苦再讨嫌的凑上门来,对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指手画脚?!”   华阳侯天生就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对于安乐王这不求上进且不被帝后待见的女婿,向来是正眼都懒得瞧一下的。   安乐王妃虽然早在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对华阳侯死了心……但是,在看了这样的华阳侯以后,她心里依然不受控制地涌现了几分悲凉的情绪……   这世上,有哪个为人子、为人父的会像他似的,狼心狗肺成这个样子?!   “如果你们对祖母孝敬有加的话,本王妃不会自讨没趣的主动凑上来惹你们心烦,”安乐王妃寸步不让地回瞪着自己满眼厌恶的华阳侯,“父亲!您怎么说都是祖母怀胎十月所生,您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您的好妻子那般作践于她?!”   “你祖母心里惦记的从来就不是我这个在她跟前儿长大的长子!”华阳侯脸上表情异常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而且,我也不认为你母亲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的——她力气那么大,又傻了,不捆着她,不喂她软骨散,难道还让她乱走出去,给我华阳侯府丢人吗?!” 第78章 今生(37)   楚老头少不更事的时候,也曾幻想过与家人重逢时的场景。   他们或乘着富丽堂皇的马车,忐忑而来,或穿着破破烂烂的旧衫,讪讪而来。   他们会不约而同的向他忏悔,为他们曾经的遗弃行径。   而他或痛哭流涕地扑入他们怀中,原谅他们对他的抛弃,或恨意满腔的拒绝他们的道歉,不愿和他们一起离去,或异常冷漠的无视他们的存在,只当他们早就死了!   这样的幻想,几乎每天深夜,都会在他的脑子里一次又一次的浮现……而他也会因为这些幻想辗转反侧……彻夜不眠……   直到他意外在慈幼院的门口捡到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把他当做她的血亲一样看待,他稍一离开她,她就会哭得小脸青紫大眼红肿……   这样被强烈需要的感情深深地打动了他,让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决定了,要让对方做自己一辈子的家人。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这一点,并且和那个充分依赖他的小姑娘开枝散叶,建立了一个属于他的——真正的家。   楚老头从纷繁的思绪中,缓缓醒过神来。   “我梦寐以求渴望多年的亲情,在他眼中居然有若累赘一般,这如何不让人嗔目切齿、火冒三丈?”楚老头用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瞪视着那有极大可能是他亲兄长的华阳侯,一字一顿地道。   自从听那华阳侯用振振有词的语调说出那样一番丧尽人伦的话后,楚妙璃对这位伯祖父的观感就已经降到了负数,她同样用充满愤慨的语气说道:“爷爷,我们不能把祖祖留在这儿了!我们带着她回家吧!回我们自己家去!”   “回我们自己的家去?!”   楚老头被楚妙璃这堪称异想天开的提议给弄得整个人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能行吗?你祖祖可是华阳侯府的老太君,曾经还为大楚立下过汗马功劳,如果她失踪了,只怕整个朝廷都会震动吧!”   “而且……”楚老头看了眼安乐王妃,“爷爷瞧着这王妃对你祖祖很是关心,谁敢保证哪天她心血来潮,不会带着丈夫儿子跑到咱们家感谢你救命之恩的时候,正巧遇上你祖祖呢!”   “爷爷你顾虑的也对,如果我们还住在县里祖祖确实可能被他们发现,不过没关系,安乐王为了请我们出手,不是给了我们五万两黄金和一张九曲山的地契吗?有那两样东西在,我们想要藏起一个祖祖,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楚老头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这个宝贝孙女十分聪慧,但是,他还是被她灵活多变的小脑袋瓜给惊镇住了。   他一改刚才的恼怒情绪,笑容可掬地道:“还是爷爷的乖囡有本事,等会儿回去我们就大兴土木,然后一起搬到九曲山上去住!”   楚家人已经被楚妙璃引入了修行道,本来就需要一个清静之地来好生修炼,增益自身。   如今既然有了九曲山的地契,那么,找个时间搬上山去,也是理所应当。   在楚妙璃和楚老头下定决心的时候,安乐王妃与她父亲和继母的争吵也告一段落。   安乐王妃虽是出嫁女,但她在自己夫家却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再加上她已经跟着丈夫安乐王出宫开府,是以,在最初的暴怒以后,她用不容置疑的腔调提出——她要把自己的祖母接回安乐王府赡养!   反正华阳侯老夫人于国有功,又患上了癔症,就算是宫里的帝后,也没那么大脸对此来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安乐王妃满心以为华阳侯夫妇一定会十分赞同她的这一提议——毕竟,他们做梦都巴望着能够尽早摆脱掉让他们几乎沦为笑柄的华阳侯老夫人。   谁知,她刚把这个决定说出来,华阳侯夫妇就一蹦三尺高的指着她的鼻子把她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这不孝女是存了心的想要外面的人戳我们的脊梁骨啊!”气急败坏的华阳侯要不是多少有些顾虑安乐王妃的身份,此刻已经毫不客气两大耳光扇过去了,“我这做儿子的还活得好好的呢,你有什么资格把你祖母接到安乐王府去?!”   “你这儿子活着跟没活着又有什么区别?”安乐王妃睚眦欲裂地怼了过去,“你既然不愿意对祖母好,那么,本王妃把她接回去好生赡养又有什么错?!”   “总之你死了这条心吧!”华阳侯脸色异常阴沉地看着眼前的不孝女,“这世上断没有儿子还在却把家里的老人扔去给孙女养的道理!更何况!就算我和你母亲死了,不还有两个弟弟吗?他们也会照顾好你祖母的!”   “弟弟!也学着你们用软骨散的弟弟吗?”安乐王妃对于华阳侯口中的弟弟是半点感情都没有,说起话来,自然也讥诮的很。   “我早就和你说了,我们会用软骨散也是逼不得已!”心里到底有几分理亏的华阳侯恼羞成怒地冲着安乐王妃咆哮,“你是你祖母一手养大的,她那力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寻常人根本就制不住她!再说了!她老人家能耐一世,你何苦让她这么疯疯癫癫的跑出去,败坏我华阳侯府的名声?!”   “原来你还知道祖母她能耐一世啊!”安乐王妃满脸冷笑地说:“这华阳侯府的偌大的名声,是祖母和祖父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就算是败坏了又怎样?祖父都没意见,你这享受他们二老庇荫的,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阙词?!再说了!祖母为什么总想着跑出去,难道你心里还没数吗?母亲疼爱孩子本就是天性!她会跑出去,不过是想要找回我那失踪多年的二叔罢了!”   “我真后悔当年把你交给了母亲抚养,你这说话的腔调简直和她一模一样,什么叫失踪多年?那短命鬼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也就你祖母还没日没夜的惦记他,甚至因为他而弄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华阳侯在说起自己那意外被偷走的幼弟时,语气里的厌烦之意,简直溢于言表。   楚妙璃向来护短,如今见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眼神一凛就要动手——被楚老头一把按住。   “爷爷?”楚妙璃满脸不解地回头看他。   “乖囡,我们没必要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空费心思!走!我们去看看你祖祖!”   在听了华阳侯与安乐王妃的对话以后,楚老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自己的生母一面了。   原本因为近乡情怯所带来的焦虑和恐慌,也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想要与对方相见的亟不可耐。   楚妙璃在自己的长辈面前一向乖巧听话的很,竟然楚老头都这么说了,她当然不会违背他的意愿,直接驱使着桃木飞剑,重新带着楚老头飞上半空,一个一个院落的找起了华阳侯老夫人的行踪。   华阳侯夫妇虽然在暗地里对华阳侯老夫人多有虐待,但是在表面上,他们还是做得颇为可圈可点的。   比如说,华阳侯老夫人住的就是华阳侯府最大的院落——苍松院。   有飞剑代步的楚妙璃祖孙很快就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标。   一个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紧紧扣锁在廊柱上的白发老妇人正耷拉着脑袋,眼神空洞、表情呆滞的望着地面,嘴里无声地嗫嚅着什么。   她看起来非常的瘦。   瘦得整个人都有些皮包骨头了。   看到这样的华阳侯老夫人,楚老头的眼睛几乎在短短一瞬间,变得通红一片。   他嘶哑着嗓音对楚妙璃道:“乖囡,快,快把爷爷放下去!”   楚妙璃看到这一幕,心中也颇有几分戚戚焉。她用力点了点头,带着楚老头狂飙而下。   两人乘坐飞剑急速下降的动作,卷起了一阵狂风,那眼神空洞的老妇人仿佛被这狂风给震醒了一般,猛然瞪大眼睛,扯着嗓子,歇斯底里般地嚎叫起来,“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儿子!我要去找我的小儿子!”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摇晃着自己手脚上的铁链,一张脸扭曲的几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狰狞可怖!   她的双手双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年与铁链摩擦的关系,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皮,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够看到鲜血渗出——端得是惨怖万分。   如果是寻常人看到这样的华阳侯老夫人,只怕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的逃窜而去,但楚老头却并没有被这恐怖异常的场面惊吓到,相反,他半点畏惧也无的直接跳下飞剑,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走到了华阳侯老夫人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拼命摇晃的双手!   “大儿!你放开为娘吧!让为娘去把你弟弟找回来吧!大儿!为娘求你了!为娘求你了!”   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制住多少次的华阳侯老夫人拼命反抗!   边反抗边如同一个孩子似的哭泣。   她泪如雨下地看着楚老头说:“当年如果不是为娘一心惦念着想要帮你父亲镇压叛逆,你弟弟又怎么会被坏人趁乱掳走?!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谁知道……谁知道你弟弟现在在哪儿,又过得是什么日子……大儿……大儿……为娘求你了……为娘求你了……”   楚老头如同被人点了穴道一样的僵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面前这神情狼狈的老妇人,很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把他误认成那狼心狗肺的华阳侯,他只知道……她第一眼……就把他认作了她的儿子!   “你的小儿子都已经失踪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肯定他还活在这世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老头才用越发显得干涩异常的声音说道:“说不定……说不定他的尸骨都已经化为尘土了……毕竟……毕竟……他失踪的时候……还只是个未满半岁的婴儿……不是吗?”   “大儿!那是你亲弟弟!你安得什么心要这样咒他啊!”华阳侯老夫人把地砖踩得咔擦作响,“母子连心!为娘很肯定你弟弟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着为娘去接他回家啊!”   白发苍苍的华阳侯老夫人老泪纵横地看着楚老头,杜鹃啼血似地说:“大儿!为娘求你了!你放为娘走吧!为娘都这么大年纪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哪怕是刨地三尺……也要把你弟弟给找回来啊!”   为娘哪怕是刨地三尺……也要把你弟弟给找回来啊……   华阳侯老夫人的话在楚老头的耳朵里振聋发聩般的不住回荡!   震得他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战栗起来。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避免她再用这样的方法自残,“如果你当真想要见你的小儿子的话,那么,就跟我走吧!我能让你见到他!”   楚老头眼眶湿润地注视着自己忆子成狂的生母,“你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跟我走吗?!”   华阳侯老夫人傻乎乎地看着楚老头,愣了半晌,才继续用充满哀求的声音说:“大儿,你放为娘走吧,让为娘去找你弟弟去吧,为娘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了,如今也就这一个心愿未了了,大儿……”   楚老头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生母已经因为过度思念自己而患上了癔症,但是当亲身面对着对方的答非所问时,他心里依然不可避免的涌现了一股悲凉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扭头朝着自己的宝贝孙女望去,眼睛里的希冀和哀求看得楚妙璃也险些因此落下泪来。   “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祖祖的!”   她不假思索地开口许诺,心中更是已经做好了提前再去一趟任务世界的准备。 第79章 今生(38)   楚妙璃做事一向都非常干脆,她既然已经决定要带走华阳侯老夫人,那么,当然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在楚老头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楚妙璃随手召来两只因为各种缘由,逗留在阳世没有离去的鬼魂,让它们分别扮作华阳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模样,又如此这般的仔细叮嘱了一番。   这两只鬼魂都或多或少的和华阳侯府有些牵扯,在楚妙璃正色许诺它们,只要它们好生办事,就会给它们一条活路走以后,它们几乎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   其中那扮作华阳侯老夫人的鬼魂,正是华阳侯老夫人的一等贴身丫鬟,她因为长得貌美如花,被华阳侯看上了,一门心思的想要弄到手。   但这丫鬟既然能入华阳侯老夫人的眼,那么自然是一个极有骨气的女子,她毫不客气的婉谢了华阳侯的求欢,并且,还将此事告诉了当时神智还有几分清醒的华阳侯老夫人。   华阳侯老夫人在收到这个消息以后,自然大发雷霆,着人重重笞杖了华阳侯一顿!   华阳侯从小就很怕自己的母亲华阳侯老夫人,在她的面前,就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没什么分别。   因此,在被华阳侯老夫人狠狠教训一顿后,他就彻底死了再把这丫鬟弄到手的心思。   不过,他虽然死心了,但他对这丫鬟的诸多想法,也传到了心黑手毒的华阳侯继夫人的耳朵里。   华阳侯继夫人是个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她明知那丫鬟对自己丈夫无心,还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己丈夫,但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的她依然背着华阳侯,在暗地里,巧施手段,派人弄死了对方。   那丫鬟死得极为无辜,一口怨气不散,常年逗留在华阳侯府里,伺机报仇。   可华阳侯继夫人身负诰命,又有大楚国运庇护,根本就不是它这种微末小鬼可以轻易近身得了的——就在这丫鬟满心绝望的就差没有变成厉鬼的时候,它遇上了它这一辈子的贵人楚妙璃。   有了楚妙璃的力量加持,它就可以肆无忌惮的靠近华阳侯继夫人找她报仇,并且出色无比的完成楚妙璃交托给它的任务了!   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以后,楚妙璃就带着楚老头和华阳侯老夫人,乘上了方莲儿化身而成的桃木剑簪,然后朝着大宁府新华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期间,刚刚才踏上修行道没多久的楚老头还闹出了个小笑话。   他忧心忡忡的问楚妙璃这桃木飞剑禁不禁得起他们三个人的重量……毕竟,楚妙璃上次和安乐王父子乘坐飞剑到京城来的时候,三个人加在一起的分量,可没有他们现在的重。   楚妙璃被自己杞人忧天的爷爷逗得闷笑不已!   她满脸忍俊不禁的告诉他,这飞剑别说是带着他们几个飞了,就是把他们全家都带起来,也如同卖猪肉的切豆腐一样——不在话下。   在楚妙璃眉眼弯弯带着她的祖父和祖祖往家赶的时候,不顾父亲华阳侯反对,坚持要见华阳侯老夫人一面的安乐王妃也在那苍松院的廊柱下头,瞧见了她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又瘦骨嶙峋的老祖母。   在来之前,绝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见到这样一个老祖母的安乐王妃双目圆睁,眼泪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对一个老人家?你们会被天打雷劈的!”安乐王妃泪如雨下的大声嘶吼着,跌跌撞撞地飞扑到自己的老祖母面前,手忙脚乱地意图把她身上的铁链给扯拽下来。   “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解开她身上的铁链,你这样做会给我们惹来天大的麻烦的!”华阳侯被自己女儿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一叠声的出口阻拦。   在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这个做儿子的更清楚自己母亲的怪力有多惊人了!   如果真的把她从这铁链上放下来的话,那么,在没有动用软骨散的情况下,再想要制住她,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华阳侯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如何能够接受自己的老母亲再像刚患上癔症时那样,在大家面前丢尽颜面!   他可不想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跑到宫里去恳请当今圣上派御林军来制服他那状若疯虎,一心想着要跑出华阳侯府去寻找他幼弟的老母亲了。   安乐王妃如今已然对自己这个父亲益发看不上眼了,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她非但没有如他所愿的停下自己的动作,相反还变本加厉的用力扯拽起了那些锁链。   华阳侯险些没被她的这忤逆不孝的举动给气歪了鼻子!   “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冥顽不灵的孽障玩意儿?!”知道没几个人敢对他这王妃女儿动手的华阳侯干脆自己走上前去,试图把安乐王妃给硬拽下来。   安乐王妃哪里肯如他的意,自然拼命反抗。   “真正的孽障玩意儿不是本王妃,而是你!”   因为华阳侯的横插一脚而整个人趴卧在了‘华阳侯老夫人’身上的安乐王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因为满心的悲愤和仇恨而湿红了眼眶——她的声音更是充满了凄厉和控诉的味道!   华阳侯本能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皱着眉头,刚想要问安乐王妃又在发什么疯!安乐王妃已经一把扯过他的手,泪眼婆娑地用力按在了自己祖母‘华阳侯老夫人’的身上。   华阳侯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满脸震惊和无措的看着‘华阳侯老夫人’,嘴唇因为难以置信而剧烈颤抖着,“这、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失声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味道。   “如今你的手就在她老人家身上,她老人家目前是个什么情形,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吗?”安乐王妃的声音也因为悲愤,而带出了几分破音的哽咽。   于她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子欲养而亲不待更让人感到痛苦的了!   原本,因为把周奶娘祖孙炮制成人彘而平复下来的戾气,又再次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只不过这次针对的不是周奶娘祖孙,而是她的生父和继母!   华阳侯直接无视了女儿安乐王妃的控诉,此时此刻的他,感受着自己手下冰凉的温度,大脑一片空白。   这几年来,他虽然嫌自己母亲嫌得要死,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她还活着,就对自己对自己儿孙的前程和整个华阳侯府的未来有着不可估量的重要作用!   “母亲的脑子虽然糊涂了,但是身体却向来健朗的很,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这样悄无声息的就……就没了呢……”华阳侯用力抱住了脑袋,眼泪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同样没想到,那从来就不曾用正眼瞧过她一回的婆婆居然会死得这样无声无息的华阳侯继夫人大脑也有点发懵。   “侯爷,还请节哀,毕竟人死不能复——”她下意识地走上前,试图把瘫坐在地上的华阳侯给拽起来。   却被华阳侯一个凶狠异常的巴掌重重地扇到了脸上。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这蛇蝎毒妇的错,如果不是你提议把我母亲绑起来,如果不是你提议用软骨散制住她,她也不会……她也不会……不行!我要休了你!我要休了你这该下地狱的恶毒女人!”   心乱如麻的华阳侯拼命推卸责任,望向华阳侯继夫人的眼神凶狠异常的几欲择人而噬。   华阳侯继夫人目瞪口呆的捂着自己肿胀不堪的面孔,双眼瞪得大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侯爷,你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如果你不曾同意妾身提议,妾身又何尝敢、敢对婆婆做出那样的事情出来?再说了,我们这不也是逼不得已嘛?婆婆在还没糊涂前,最是疼爱几个小的不过,她又如何舍得因为她的缘故,而闹得全家人都没面子呢?”   华阳侯继夫人的话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把濒临深渊的华阳侯又重新给拉回了人间。   “没错,夫人,你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她老人家自愿的!这一切都是她老人家自愿的!”华阳侯眼睛格外明亮的重复着自己妻子的话,然后命人赶紧把‘华阳侯老夫人’的尸体装裹起来,而他自己则步履匆匆地朝着书房所在的方向走去。   按照大楚朝的规矩,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他母亲‘华阳侯老夫人’因为短暂清醒,不忍继续拖累儿孙,主动自我了断的悲恸噩耗传入宫里去。   站在旁边的安乐王妃看着脸上半点愧疚也无的华阳侯夫妇,心中真的是说不出的齿冷发寒。   她用力咬了咬舌尖,尽管十分厌恶华阳侯夫妇的装腔作势,但还是强忍住怒火和悲痛,决定和他们一起处理‘华阳侯老夫人’的后事。   不管怎么说,华阳侯府都是她的娘家,即便她心里再怎么不甘愿,也必须要以大局为重!因为她知道,以自己祖母华杨氏对华阳侯府的看重,是绝不会乐见于她和祖父一手拼搏出来的侯府因为她而落败的!   谁想她的好心却被当做了驴肝肺。   不论是她的父亲华阳侯也好,还是她的继母华阳侯继夫人也罢,都如同防贼似的防着她,压根就不允许她这个外嫁女插手进他们华阳侯府的家事中来。   安乐王妃虽然心寒的不行,但也不愿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与他们争吵,因此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如他们所愿的做了个心寒至极的甩手掌柜!   华阳侯夫妇尽管心性恶劣狠毒的让人作呕,但他们做事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很快,华阳侯府门口就挂起了白幡,奏起了哀乐,京城众人也陆续得到了消息,纷纷带着家人表情凝重非常的前来吊唁。   最先收到消息的帝后也把太子派来了华阳侯府,让他代表他们亲自过来参加‘华阳侯老夫人’的葬礼。   本来就不放心爱妃独自一人前往华阳侯府的安乐王也带着儿子肃小世子匆匆赶来了华阳侯府,他们还没来得及好生安抚一下安乐王妃,就听到灵堂里传来了剧烈的喧哗声。   心里条件反射就是一咯噔的安乐王一家循声望去,就瞧见一大堆人如同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的跟在面如土色的太子后面大声叫嚷着:“有鬼啊啊啊啊啊啊……”的朝着他们这边争先恐后猛跑了过来。   安乐王虽然与太子的关系谈不上有多好,但见对方狼狈成这个样子的他,还是忍不住对其伸出了援手。   “太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把扶稳了太子的安乐王眉头锁得能打结。   从小被当今立为太子,不论心性还是手腕都可以称得上一句出类拔萃的太子神魂不守地望着自己同父同母的弟弟,磕磕巴巴地说道:“……后……后面有鬼……看着……看着还……还特别像华阳侯……大家都说……说是华阳侯府的老太爷显灵了……”   安乐王与太子的关系虽然非常一般,但也知道对方绝非那等乱打诳语之人,因此,他在最初的诧异后,很快就把自己的爱妃和儿子护在了身后,然后满眼警惕地朝着太子他们跑过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没过多久,果然有一道看上去极为黯淡的鬼影缓缓从拐角处飘了出来。   它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一杖砸在了华阳侯的脑袋上,满脸愤怒至极地高声训斥道:“你个猪狗不如的孽障!那是你的亲娘!你怎么能如此虐待她?!甚至还害得她活活枉死!” 第80章 今生(39)   太子作为大楚未来的皇位继承人,尽管内心深处对楚妙璃刻意在华阳侯府排演的这一出‘老太爷显灵,杖打不孝子’的好戏骇怕的要死,但依然硬着头皮在众目睽睽之下,硬逼着自己站出来主持公道。   ——此时的他,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他过来吊唁华阳侯老夫人的时候,外面穿了件还算厚实的锦袍……否则,在场众人一定可以看到他那如同打摆子一样疯狂抖动的双腿。   “老……老太爷,孤知道你必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会愤慨至此,你心里若有什么不快的地方,就和孤说吧,孤一定会为你做主!”   即使太子已经极力,在大家面前表现的从容自若,但是从他那微微卡壳的声音中,大家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他心里的惶恐之情。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如今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人类,而是传说中可以轻而易举取人性命的鬼魂!   相比起还敢挺身而出为眼前这老鬼主持公道的太子殿下,他们这些平平常常的普通人能不四散奔逃,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   往日里对自己这位兄长向来有几分羡妒有加的安乐王再见了太子殿下的表现以后,也忍不住用只有他和王妃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感慨道:“皇兄之所以能够坐上东宫储君的宝座,还稳稳当当的一坐就是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凭借着满腔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气,才勉强得到小仙姑青睐,化作华阳侯府老太爷的鬼魂出来找华阳侯报仇的老鬼虽然已非凡尘之人,但是,它骨子里,却还是那个对上位者敬畏有加的升斗小民!   如今被当今太子这么纡尊降贵的一番对待,它整个魂体都激动地有了几分溃散的迹象。   为了避免破坏小仙姑原本的布局,它强忍着对太子行礼的冲动,声音充满悲愤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真正要找这不孝子报仇的不是我这个早已经入了土的老头子!而是我的夫人!而是我辛辛苦苦拉拔他长大,却被他活生生折磨而死的结发妻子!他的亲生母亲!”   变幻做华阳侯府老太爷的老鬼用充满凄凉的声音对着身后道:“老伴儿,既然太子殿下仁慈,愿意给我们做主,你又何苦再给这不孝子颜面!出来吧!你出来吧!把这不孝子这些年来是如何对你事情对着太子殿下和盘托出吧!”   老鬼的话让太子整张脸都不受控制的变得惨绿一片。   一只鬼已经够可怕了……   眼前这老鬼居然还要召出第二只……   他颇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下有些干涩的喉咙,强作镇定地朝着老鬼所看的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   在老鬼的悲声呼唤下,一个看上去极为暗淡的影子,已经在一点一点地显露出身形来。   那影子的出现……   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受控制的倒吸了口凉气!   因为那影子不是别人!   正是他们这次过来吊唁的对象——华阳侯老夫人!   而自幼被其抚养长大的安乐王妃更是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泪水夺眶。   在整个京城都为华阳侯府所发生的一切而轰动不已的时候,楚妙璃已经带着她的祖祖和祖父回到了他们的老家大宁府新华县。   楚老太和楚大夫妇没想到楚妙璃祖孙居然会做出把华阳侯老夫人给偷回来的举动!   他们都有些猝不及防,但依然对华阳侯老夫人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只要是人,就都有爱屋及乌的心理。   因为幼子失踪而患上癔症的华阳侯老夫人无论是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位异常可敬的长者,大家没有理由,不尊敬她,不爱戴她。   楚老头带着儿媳妇燕氏亲自为华阳侯老夫人换掉了身上脏兮兮的衣物,又给她洗了个澡,把她打理的妥妥当当,才重新牵着她的手来到正房里。   华阳侯老夫人的神智虽然已经浑噩的厉害,但是她对人的善意和恶意却依然如同还未患上癔症前一样敏感,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得到楚老太和燕氏对她的尊重和喜爱,因此,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相反,她乖巧的不像话,就宛若一个真正的,懵懂无知的孩童一般,任由楚老太和燕氏在她身上忙活。   开始还真有些担心华阳侯老夫人会中途暴起伤到她们婆媳俩的楚老太一来到正房里,就用充满嗔怪的语气对楚老头和楚妙璃说道:“你们也未免太会编排人了!母亲她老人家虽然脑子有点糊涂,但是性情却颇为和顺可亲,哪里有你们说得那么吓人?”   燕氏也在旁边赞同地连连点头。   楚老头看着被老妻和儿媳妇打理的异常整洁顺眼的老母亲,满心感慨地对着她们微笑道:“这也只能说明你们与她有缘。”   他一面亲自上前来,搀扶着华阳侯老夫人上坐,一面将他们在京城发生的事情说给楚老太和燕氏婆媳听。   楚老太和燕氏在听了楚老头的话后,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说在给母亲她老人家梳洗的时候,怎么发现她的手腕脚腕上尽是勒伤,原来……原来……那华阳侯可真的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楚老太的语气里充满着义愤填膺的味道。   像他们这种从小缺少父母关爱的孤儿,根本就没办法理解华阳侯夫妇的举动,甚至还会在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对方委实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感触出来。   “所以在回来之前,我和乖囡特意给他们留下了一个足以让他们夫妻俩刻骨铭心的教训!”对自己老伴的话,深有同感的楚老头满脸讥诮的在嘴角勾起了一抹森冷异常的弧度。   楚老太和楚大夫妇连忙问楚老头他们祖孙俩个到底做了些什么。   楚老头满脸笑意的把目光瞟向旁边的楚妙璃,示意她把她做的好事说给家里人听。   楚妙璃配合地抱着喵崽儿站起身,笑容可掬的把她做的事情说给大家听。   当楚老太和楚大夫妇得悉他们的小乖囡居然特意找了两个鬼魂扮演华阳侯府的老太爷和老夫人吓唬华阳侯夫妇,并且借机把华阳侯夫妇虐待老夫人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以后,忍不住有志一同地对她翘起了大拇指,直夸她这主意不是一般的好!   楚老头也在旁边用与有荣焉的语气笑道:“那华阳侯瞧着就是个把面子看得比天还要大的人,乖囡这么蛇打七寸的一折腾,已经够他们夫妻俩喝一壶的了!”   楚老太等人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然后还兴致颇为高昂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了华阳侯夫妇的悲催下场。   就在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一直都乖巧坐在上首纹丝不动的华阳侯老夫人却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一把攥住了楚老头的衣袖。   她眼巴巴地看着楚老头,用充满着哀求的眼神望着他道:“大儿……为娘真的很想你弟弟……你让为娘去找他好不好?”   华阳侯老夫人的话让在场的欢乐气氛瞬间变得针落可闻起来。   心中酸涩难当的楚老头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在楚老太等人的屏住呼吸中,一把反握住了华阳侯老夫人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声音干涩而颤抖地道:“都说母子连心……难道……难道娘您……您直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我不是……我不是您的大儿……而是……而是您失踪多年的小儿子吗?娘!我就是您要找的人啊!”   华阳侯老夫人被楚老头的话给惊呆了。   她傻乎乎地仰起脑袋打量他。   “你……你说什么?你说你是我要找的人?”   “是啊,娘!我就是您的小儿子!是您一直在找的小儿子啊!”楚老头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华阳侯老夫人的面前。   楚老太等人也相继跪了下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用带着几分哽咽的嗓音在旁边给楚老头帮腔,并且反复为楚老头证实着他的身份。   华阳侯老夫人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这一系列动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猛然倚仗拍在了自己坐得雕花扶手椅上!   只听得‘咔擦’一声,那雕刻着花纹的扶手已经被她拍得断成两截。   “大儿!你为什么总要骗为娘!你为什么总要骗为娘!”华阳侯老夫人嘶声裂肺地冲着楚老头哭喊着,“为娘知道你不喜欢为娘总念叨着你弟弟!可他也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为娘想他啊!为娘发了疯似的想他啊!大儿!为娘求你了!求求你了!你让为娘去找他吧!为娘不能没有他啊!”   双手双脚没有没有被铁链束缚的华阳侯老夫人毫无预兆地一跃而起,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面色大变的楚老头等人急急站起身来欲阻拦她的去路,都被她以一种完全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道给撞飞到了一旁。   直到此刻,楚家人才深刻体会到了华阳侯在安乐王妃面前那气急败坏的一句:“她力气那么大!”究竟是什么意思!   “乖囡!”   眼见着华阳侯老夫人就要冲出大门的楚老头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楚妙璃一声!   “明白!”楚妙璃干脆利落地应和了一句,然后猛然拔下自己头上的桃木剑簪朝着华阳侯老夫人所在的方向激射而去。   方莲儿化身的桃木剑簪与楚妙璃心意相通,它直接变成一柄巨大的桃木剑拦住了华阳侯老夫人的去路,并且用无形的丝线将她牢固定格在了原地。   楚老头看着在方莲儿的禁制中,拼命挣扎反抗的华阳侯老夫人,整颗心都要疼碎了!   “我们现在……我们现在的举动和那铁石心肠的华阳侯夫妇又有什么区别?!”   他痛苦不已地飞窜上前,用力抓住华阳侯老夫人的手,不死心地一再呼唤她,一再告诉她,他就是她要找的的人,他就是她心心念念一直在找的小儿子!   可是华阳侯老夫人怎么会听了?   如果她当真能够听得进去的话,那么此刻在京城人眼中,已经和畜生没什么分别的华阳侯夫妇也不会动用那堪称折辱的卑劣手段,来禁锢住她,不让她给他们这些做儿孙的丢人了!   眼见着大家被华阳侯老夫人折腾的人仰马翻、焦头烂额的楚妙璃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她低头撸了把自己怀中的喵崽儿,不动声色地将心神沉入了识海中,问系统有没有办法让她的祖祖重新恢复健康。   楚妙璃知道,像华阳侯老夫人现在所患上的癔症,对本源世界的杏林好手而言,简直和绝症没什么分别。   她想要治好对方,想要让她的祖父重新开心起来,那么就必须再往任务世界走一遭了。   而系统也没有让她失望,很快就罗列出了数十万种治疗的办法出来,以供楚妙璃挑选。   其中,最让楚妙璃为之心动的就是在枉死魂世界里的一种叫做健神草的草药,这种草药不仅能够让患上癔症的人重新恢复正常,还能够以一种极为温和的态势,逐步改善老年人的体质,让他们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健康。   楚妙璃对自己祖父母的感情很深,在知晓了健神草的存在后,她即便是不为才刚刚来到家里的祖祖华阳侯老夫人,就是为了她哪怕是迈上了修行道,可也因为资质的缘故,身体仍然在不住衰朽的祖父母,也必须要走上一遭! 第81章 枉死魂(1)   陇州府。   常府。   “老爷昨天又请了大师来收鬼,但一点效用都没有!那鬼怪昨晚上不仅再次出现了,还把柳姨娘房里的摇篮都掀翻了。”   深夜,两个巡逻的小厮提着灯笼,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声交谈着。   森寒蚀骨的冷风呼啦啦的刮在他们的身上、脸上,让他们时不时的要打两个哆嗦,顺道疑神疑鬼地来回瞅瞅看周围。   “唉……再这样下去,老爷恐怕只能派人去京城请宝通禅寺的法师们,才能够成功驱逐掉这只扰人清梦的鬼怪了!也不知道他与咱们家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都十多年了,还这么纠缠不休。”个子明显要高一点的叹息不已,一双颇具特色的短促浓眉紧紧地揪成一团。   “嘘,我最近倒是听到了某个传闻,不过这个传闻委实太过惊人,你知道归知道,可千万再不能告诉别人了啊!”另一个矮点的,还长得尖嘴猴腮的小厮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个子高一点的小厮。   “你倒是先给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传闻,也许我早就听过了也一不定呢!”那高个子小厮自诩消息要比矮个子灵通,脸上满满的都是不信之色。   “你绝对没听过!”尖嘴猴腮的小个子小厮跳脚,“我也是意外从看守祠堂的王老瞎子那里听来的!那老瞎子嗜酒,膝下又没儿女,每次想喝酒都要追着人讨,半月前的一个晚上,我奉了二少爷的命令,正巧从祠堂门口经过,被他一把抱住了小腿!他特特用一个非常隐秘的小道消息和我换了一壶二等的梅花醉……”   “二等的梅花醉?!”高个子小厮惊叫一声,一双眼睛瞪得有牛眼那么大,“那老瞎子好厚的脸皮!这样的当儿你居然也上了?!”   “开始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对他口中的隐秘消息不屑一顾,直到他把话说一半藏一半的掀摆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他说得未必是假!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们一起进的常府!这个秘密,我就是瞒了天王老子,也不能瞒了你啊!”矮个子小厮曾经受过高个子小厮的恩惠,对他向来尊敬有加。   “那你赶紧和我说说,他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让你如此大手笔的连一壶二等的梅花醉也舍得给他!”高个子小厮总算对矮个子小厮的话生出了几分兴趣。   “他告诉我……那成夜里在咱们府上捣乱的鬼怪,不是别鬼,正是老爷嫡嫡亲的亲闺女,已经死了十几年的大小姐!”矮个子小厮闻言连忙把声线又压低了几分。   “我滴个老天爷爷!这胡话亏你也说得出口!”心中震惊不已的高个子小厮差点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你也不怕传到老爷耳朵里,直接把你给打杀了!”   “所以我才说这个消息委实太过惊人,让你听了后,千万别乱传啊!”矮个子小厮满脸苦笑。   “……那王老瞎子该不会除了眼瞎以外,脑子也出问题了吧!”高个子小厮同样压着嗓子说:“要不然他哪来的熊心豹子胆,用这样的谎话来骗酒喝?!这陇州府谁不知道咱们府上的大小姐是因为一场疾病才香消玉殒的啊!”   “你说得不错,我也是这样和那老瞎子说的,谁知那老瞎子在听了我的质疑后,却冷笑一声,直说他要是有半句虚言的话,就被天打五雷轰!”   矮个子小厮表情严肃。   “还说他自从瞎了眼以后,五感异常的灵敏,他很可能那在咱们府上闹腾不休的鬼怪,就是咱们府上的大娘子!”   “可……可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高个子小厮脸上的茫然之色溢于言表。   “咱们家老爷和夫人都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它又是老爷和夫人的亲生女儿……何苦用这样的方式搅得整个常府上下都不得安宁?!”   “再说了,”高个子小厮话锋一转,“夫人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它怎么忍心用这样的方式来吓唬她!难道它就不怕某一天把夫人吓出个什么好歹来吗?”   “这也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啊!”矮个子小厮心有戚戚焉地不住叹息。   在两人讨论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他们周身的环境不知道何时已经多出几分粘稠的阴冷。   这样的阴冷,就好似把人抛进了沼泽地里一样,黏糊糊的,又压抑憋闷的吓人。   已经不是头一回遇上这情况的高个子小厮和矮个子小厮几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然后猛然一甩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变得昏暗无比的灯笼,嘴里高喊着:“救命啊啊啊啊啊啊鬼怪又来了啊啊啊啊啊……”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逃之夭夭了。   他们慌不择路的逃跑以后,黑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的花园里,陡然显露出了两道明暗不定的身影。   这两道身影漂浮在半空之中,默默地注视着那两个小厮的背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浑身都被浓郁的功德金光所笼罩的身影,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他们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你这样子确实很可能惊吓到你的母亲!毕竟她现在的身体就如同那风中残烛一般,随时都可能熄灭。”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自己能够把她吓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稀里糊涂的被蒙在鼓里,继续为那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殚精竭虑、养家糊口!”另一道浑身都被幽凄绿光所笼罩的身影用一种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这样说未免有些过于偏颇了,她又没长天眼,如何可能知道……她心里一表人才、体贴入微的丈夫,竟是个与庶出小姨子苟且还活生生勒死了自己亲生女儿的禽兽?”   浑身都笼罩在骇人绿光中的身影,也就是小厮们口中的常家大娘子怔了一怔,“这些年来,我做梦都盼着能够找那对狗男女报仇,却因为修为太差的缘故至今都不能如愿……不仅如此……还染上了一身的戾气……如果不是仙子您恰巧降临于此,只怕我已经变作了那无恶不作的厉鬼,被有道之士打得魂飞魄散了!”   “仙子您说得对,我迁怒谁都不应该迁怒我那可怜的娘亲,她也是受害者……还千辛万苦生养了我一场,我不该也没资格对她生出什么怨怼之情。”   被自己父亲活活扼死的幽魂深吸了口气,“仙子,在离开以前,我还能够再许一个愿望吗?”   “什么愿望?你只管说来便是!我既然要顶替你的身份,那么当然要让你无憾而去。”浑身都散发着金光的身影不假思索地问道。   “我希望……在我离开后,您能帮我照顾一下我母亲,她是个实打实的可怜人,如今那禽兽虽然放了两个孩子在她膝下抚养,但到底不是她亲自所出……我真的很怕她将来会衣食无着……晚景凄凉……”   “这点你大可以放心,你母亲命中注定还有一子,等到解决了你的第一个愿望后,我会想办法再给她找一个新的归宿的,相信,这也是你所乐见的吧?”浑身散发着金光的身影对着浑身散发着绿光的幽魂微微一笑。   “还是仙子了解我,”绿光里的幽魂闻听此言,嘴角忍不住也带上了些许微笑的弧度,“我真的很高兴仙子能够在茫茫人海中,挑中我作为您的寄体……要知道……我并不是个什么有福气的人……不……现在应该说是鬼了……”   这世上,有几个孩子会因为撞见自己父亲与姨母偷情,而被恼羞成怒的父亲活活扼死并且伪做暴毙就这么匆匆下葬的?甚至为了避免孩子因为满腔怨恨无从宣泄,化作厉鬼过来复仇,还特意请来法师镇压……   “这话你跟谁说都行,就是不能跟我说,如果你当真是个没福气的,那么,选中你作为寄体的我,岂不是很没眼光?”浑身散发着浓郁金光的身影轻车熟路地安抚着绿光里的幽魂,边安慰还边徒手拽出一道巨大的拱门出来,“你安心的轮回去吧,再不走,恐怕我也稳不住你不断溃散的魂体了。”   “仙子,我知道以我目前的情况,确实不能再在这里逗留下去了,可我还是想郑重其事的向您行个福礼,感谢您对我的帮助!如果不是您的出现,只怕我当真要被我那狠心父亲请来的法师给镇得魂飞魄散了!”   绿色光晕里的幽魂端正无比地对着金色光圈里的身影敛衽福了一礼,然后再无半点迟疑的投身进那一道巨大阴森的拱门之中。   幽魂离去后,金色光圈里的身影收起了在幽魂面前故意显露出来的神仙架势,咬牙切齿地把心神投入识海之中,气急败坏地瞪视着那一抹璀璨至极的金光道:“你这家伙可真的是太过分了!在来到这里以前,你可从没告诉过我,这次过来——竟然会连一具肉身都没有!”   楚妙璃虽然和鬼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但是她可从没自己变过鬼啊,如何能够接受自己突然变成阿飘的残酷现实?!   “不是系统故意隐瞒见习宿主,而是系统以为见习宿主早就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形态,毕竟,这是一个以枉死魂为主核心的世界不是吗?”   向来在楚妙璃这个见习宿主面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系统难得反呛了楚妙璃一句。   而它这样做,只不过是为了压制对楚妙璃越来越浓烈的喜欢之情。   归根结底,这样的喜欢,不是现在的它有资格去期许和拥有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楚妙璃强忍住变出一个大锤子捶死眼前这蠢系统的冲动,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道:“别的还好说,难道你打算让我以一只鬼的形态去接近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吗?你确定他看到我以后,不会像刚才那两个小厮一样,大叫着有鬼啊啊啊啊啊的跑走吗?”   楚妙璃不提攻略对象还好,一提攻略对象,系统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它顿了一顿,才继续摆出一副公式化腔调道:“对于这一点,系统也无能为力,只能靠见习宿主自己去想办法解决了。”   早已经对系统这副面孔免疫了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行了行了,你也别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了,我知道按照那什么天杀的穿越法则规定,你只能对我起到辅助作用……你赶紧把这次的任务告诉我吧,我还急着去找健神草呢!”   楚妙璃懒得再继续和系统掰扯,反正她就算再怎么和系统闹腾,最后也未必能得出个什么满意的结果。   一心思忖着要与楚妙璃这个见习宿主划清界限,又不受控制的想要与她再亲近个几分的系统沉默了片刻,将她需要在这个世界完成的任务说了出来。   “超度一万个因为各种原因而枉死且逗留阳世不愿轮回的鬼魂?以及用常媚娘的身份成就一方地祇,受到一方百姓的信仰且取得此方天道的认可?”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重复着系统颁布的任务。   “这超度一万个枉死鬼,我还有几分把握,毕竟这些年来我没少和鬼打交道,又有方莲儿在一旁助拳!成就一方地祇也没什么,反正我以后总要走上这条路的,先用常媚娘的身份试试手也不错……但是!取得天道的认可?!系统!你确定你的脑袋没被门夹吗?!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身份了?!我们是偷渡客啊!是必须要依靠气运之子的庇护,才能够勉强留存于此的偷渡客啊!这和犯人脑抽的主动跑到衙役面前去自首又有什么分别?!” 第82章 枉死魂(2)   “倘若见习宿主对自己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打算就这么得过且过的混下去,那么……见习宿主可以放弃本系统的这一提议,不取得此方天道的认可。”   面对跳脚炸毛的楚妙璃,系统还是安之若素的与往昔没什么分别。   “不过,鉴于见习宿主在前两个任务世界的优秀表现,本系统有义务提醒一下见习宿主,真正的系统任务者,绝不会永远都如同那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深藏地底……相反,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人都能够做到与任务世界的天道平起平坐,甚至彻底压服它们,让它们为自己服务!”   系统的话就如同一道九天惊雷一样,彻底在楚妙璃的识海中炸响。   “与任务世界的天道平起平坐……甚至彻底压服它们……让它们为自己服务?!”   她不可置信地重复着系统的话,“他们……我是说那些先行者们真的……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不错,这也正是他们能够成为正式的系统任务者的根本原因所在!”系统斩钉截铁地说。   因为自身的经历,从来都不愿屈人之下的楚妙璃不得不承认,她被系统的话给彻底蛊惑住了。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我很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你口中的那些正式系统任务者,翻云覆雨、无所不能。”   心中很快有了决定的楚妙璃深吸了一口气,从识海深处退了出来。   她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性子,既然已经决定要尽她所能的成功取得这一方天道的认可,就必须要仔细琢磨一下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让后者满意了。   因为偷渡客的身份,楚妙璃在躲避天道的察觉以及驱赶方面,颇有心得,但如何让对方对她这个入侵者感到满意,甚至在没有系统攻略者庇护的前提下,主动让她留下来……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和大难题。   楚妙璃可不希望她因为贪心不足的缘故,不但没能取得这一方天道的认可,还变相的导致任务失败,把自己的小命也给搭了进去。   这一世变成阿飘的楚妙璃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当然,在此之前,她必须先找到自己这一世的攻略对象!   否则,别说是取得此方世界天道的认可了,能不被赶走,就是天大的运气了。   经过上两个世界,楚妙璃对于找攻略对象一事已经颇有心得,她知道,对方必然与她这世替代的原身有着千丝万缕般的联系。   比如说,第一世的攻略对象就是原身的养孙,第二世的攻略对象则是原身的师兄……   “虽然常媚娘在离开之前,已经把她这些年来的经历都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了,可是……到底没有提取身体记忆更能够让人印象深刻、感同身受。”楚妙璃自言自语地在小花园里飘来飘去,“不过,就算我当真能附入常媚娘的肉身里,我也不会这么做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常媚娘的尸首只怕早已经化作了一具骸骨……我就是附身进去也是个人人喊打的存在。”   楚妙璃对于变成一具骸骨跑出来吓人不感兴趣。   再说了,她的任务中,还有一个是成为地祇,相信这世界只要脑子正常点的民众,都不会把一具骷髅给请回家虔心供奉吧。   “没有记忆就没有记忆,反正常媚娘小小年纪就因为撞破她父亲和姨母的私情,被她父亲常老爷给活活扼死了。   就算她在扮演常媚娘的时候,出现点差错,也不会有人多此一举的怀疑她的身份。   毕竟,在大家眼里,她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又做了这么多年的冤鬼,性子早变了。   楚妙璃并非那等才刚开始做任务的新手,她在小花园里飘来晃去的吓走了好几个巡夜的小厮后,很快就琢磨出了一套自觉还算不错的章程,兴致勃勃地朝着常府正房所在的方向飘飞而去。   久病色衰的常夫人虽然在常老爷面前已经彻底没了地位,但是在管家方面颇有一手且为整个常家挣来了不少钱财的她依然住在正房之中,享有其他妾室望不可攀的超然地位。   不过,早年失了唯一女儿,余后抱来的两子也称不上多孝顺的常夫人明显并不在意这些虚浮于表面上的体面,她除了精心打理中馈以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呆在佛堂里,为她早夭的女儿祈福,祈求她的女儿能够再投个人胎,好好的长大。   楚妙璃对这常夫人的感官十分不错,很不忍她一直被常老爷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蒙在鼓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为他做嫁衣裳。   因此,她从系统口中获悉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任务以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怎样把对方从苦海里拉出来,以及借其为突破口,顺利的为将来成为一方功德地祇而努力。   只可惜,尽管楚妙璃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但她到底在常夫人面前碰了壁。   常年烧香祈福的常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已经笼罩了一层十分浓郁的佛光……这样的佛光,对于已经顶替了常媚娘身份的阿飘楚妙璃而言,就如同那乍见烈阳的白雪一般……随时都有冰消雪融的可能。   楚妙璃头大如斗。   偏生又无计可施。   只能蔫搭搭的看着因为自己多年不孕又夭折了女儿而对丈夫满心愧疚和捧奉的常夫人继续一边做着她端庄无比的贤良大妇,一边勤勤恳恳的为禽兽不如的常老爷赚取大笔的银钱给他和他的小妾以及外面的相好庶妹尽情花销。   作为旁观者的楚妙璃险些没因此而憋屈的呕出一口血来。   她本来就是个极其护短的人,且不说她已经答应了常媚娘要好生照顾她的母亲,就是没答应,单凭她顶替了常媚娘身份这一情况,就容不得常老爷他们继续肆无忌惮的在太岁头上的动土!   就在楚妙璃气得魂体都有些飘忽的时候,一个和姐妹闲聊针线房婆子的话,让她举一反三的开了窍。   那针线房婆子是这么说的:“我家那死鬼也真是个狠心薄情的,明知我和孩子们一直都在上面惦念着他,他却从没想过要托个梦给我们,也让我们能好生宽一宽肚肠!”   这针线房婆子是说者无意,楚妙璃却是听者有心。   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聪明的楚妙璃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是个爱钻牛角尖的!   是啊!   就算她的魂魄不能近常夫人的身,也不代表她不能托梦给对方啊!   相反,比起直接明晃晃的现身于常夫人面前,把她吓个半死,明显托梦要更温和也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吧!   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圈的楚妙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再次朝着常夫人所在的小佛堂里飘了过去。   以她这些天对常府的诸多观察,常夫人现在定然已经做完了每天需要完成的各种公务,全心全意地呆在小佛堂里给她枉死的女儿常媚娘念往生经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常年沉浸于酒色之中,整个人看上去都颇有几分颓靡之色的常老爷笑得一脸殷勤激动的领着一个五官秀美绝伦的宛若少女一般的年轻和尚,朝着正房所在的方向逶迤而来。   “贤侄,按理说,伯伯不该千里迢迢的把你从宝通禅师请来,可是……可是伯伯这也是被这府上到处作妖的鬼怪给逼得没法子了,除了你以外,伯伯真不知道还有谁才能够帮伯伯这个忙了!”   常老爷看向那和年轻和尚的眼神,就如同看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说不完的喜出望外,道不尽的感恩戴德。   那年轻和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生女相的关系,脸上的表情板正的厉害,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也仿佛淬了千年寒冰一般,清冷异常。   任谁见了这样一双冷漠无情的眸子,都忍不住生出几分打哆嗦的冲动。   楚妙璃虽然还是头一回见这和尚,但却本能的知道对方并不好惹。   至今都未找到攻略对象的她下意识地想要暂避锋芒,却被两人的对话给吸引住了。   “阿弥陀佛,降妖除魔本是我玄门中人本分,常施主勿需为此感到不安,”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年轻和尚用清冷异常的声音念了声佛,“只不过这一声伯伯,还请常施主不要再挂在嘴边上了!归根结底,小僧于多年以前,就已经斩断俗世缘,不在红尘中了。”   常老爷闻听此言,脸上表情颇有几分讪讪之色,“慧清大师说得对,是敝人见到故人之子太过忘形,考虑不周、考虑不周了。”   那有着一双桃花眼的慧清大师并不是个喜欢不依不饶的人,在听了常老爷的道歉后,他先是满脸肃穆的又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才站在正房门口,用十分专业的口吻,问起了常老爷那鬼怪闹腾的具体事宜。   他说话的音量并不算高,吐字也言简意赅的很,但却莫名的带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常老爷明显被这样的慧清大师给镇住了。   是以,对于慧清大师的诸多提问,他简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想方设法都没能近常夫人身的缘故,楚妙璃十分暴躁,没少化作恶鬼面相,把常老爷给吓得鬼哭狼嚎、失魂丧胆!   反正这家伙做尽了畜生事,不论怎样拾掇他,楚妙璃心里都不会有半分内疚。   面容精致的宛若绝色美女的慧清大师神情很是专注的听常老爷把他满肚子的苦水尽数倾倒了个干净,才不疾不徐地用沉稳异常的声音说道:“听常施主的话,这鬼怪虽然搅得府上不得安宁,但却并非真正的厉鬼,至少,它闹腾了这么久,却没有动手害人的意思。”   “是,慧清大师,它是没有动手害人的意思,可是不害人却不代表着它不伤人啊!”   哭丧着脸的常老爷当着慧清大师的面用力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一大片已经结痂的擦伤。   “大师请看!前几天晚上我刚从外面回来,途经荷花池的时候,那鬼怪猛然现身而出,吐着长长的舌头就要朝我脖子上勒卷而来!我被它骇得魂飞魄散——手舞足蹈的直接滚落池塘!若非身后跟了几个小厮!只怕我根本就等不到你来陇州救命了!”   慧清大师脸上的表情因为常老爷手臂上的大面积擦伤而变得有所凝重。   紧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然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眼瞳里仿佛被人镶嵌了两颗金珠进去,变得璀璨生辉起来。   与之同时,两道骇人的金光也从他的眼睛里迸射而出,不疾不徐都沿着这正房外面的角角落落逡巡扫射起来。   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幸见到这样一幕的常老爷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战战兢兢地捊下袖子,左顾右盼的问慧清大师是不是在找那把他们常府搅得天翻地覆的女鬼。   面若敷粉却冷若冰霜的慧清大师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它只是觉得无聊,拿你们府上的人逗趣儿,小僧在教育它一番后,还是能够送它去投胎的,毕竟,它若与你们府上毫无渊源,也不会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一直逗留于此跟你们过不去,不过,它既已伤了人,那么,即便小僧再怎么怜悯于它,也要好生找它问个究竟了!”   慧清大师一面说,一面准而又准的把目光定格在了还没来得及逃,也没打算要逃的楚妙璃身上。 第83章 枉死魂(3)   这些日子以来,楚妙璃为了寻找自己这辈子的攻略对象,就只差没把常府翻个底朝天了。   可是不论她怎样殚精竭虑的寻找——到头来,都和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什么区别!   就在她着急只差没火烧房子的时候,一个……被原身渣爹口称“贤侄”的和尚,陡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如何可能轻易放过!   再说了,单单是看对方这眼冒金光的架势,就知道对方必然不是普通人!   与其被他掘地三尺的找出来,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反正听这和尚说话的语气,一点都不像个帮亲不帮理的人。   事实上,从京城宝通禅师来的慧清大师还当真被楚妙璃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给弄愣住了。   他自幼被送入了禅寺,见过的魑魅魍魉可谓多如繁星,但却从不曾见过像眼前女鬼这般胆大的!   它明知道他是来捉它的人,却半点都没有逃走的迹象,相反,还用一种充满着希冀和祈求的眼神望着他,似乎……想要和他说点什么似的。   慧清大师虽然常年呆在寺中,但却并非那等不通俗物之人。   他心念一动,板正着一张脸对旁边眼巴巴看着他的常老爷说道:“如果常施主别无他事的话,可以先去为小僧准备一下落脚之处,这鬼怪听常施主的口述,委实有点不简单,小僧只怕要在常施主家里叨扰一二了。”   常老爷对于慧清大师的提议欣喜若狂,他一边把头点成小鸡啄米,一边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地说道:“慧清大师客气了,这如何能够算得上是叨扰?您愿意在我常府落脚,真的是我府中上下,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呢!”   慧清大师见此情形,微微点了点头,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才送走了匆匆去找常夫人给他安排起居的常老爷。   等到常老爷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正房内后,慧清大师目光炯炯的看着楚妙璃道:“如果小僧所料不差的话,女施主似乎有话要对小僧说?”   楚妙璃脸上表情有些怯怯地飘向了慧清大师,然后壮着胆子对他敛衽福了一礼,用很有几分焦急的声音说道:“大师慧眼,小女子确实有许多话想向大师禀告!而且,小女子也并非存心逃避轮回,实乃心中有一腔怨气未散,才会逗留阳世不去!”   “一腔怨气未散?不知女施主心里到底有何怨愤?能否与小僧说说,又与这户人家有无关联?”慧清大师天生具有佛性,不论是对人亦或者对精怪,都一视同仁的很,再加上,他已用佛目瞧过楚妙璃的真身,发现她身上竟然充斥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功德金光,是以,他对楚妙璃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带出了几分温和之意。   苍天有眼!   慧清大师很清楚,眼前女鬼必然做过许多的善事,否则,它的身上不可能会出现如此浓郁的功德金光!   因此,常老爷刚才对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必然有假!   已经把慧清大师当做自己半个攻略对象看待的楚妙璃,对于前者的询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那时还小,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可是,即便如此,我父亲常老爷只把我当做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浑然不顾我只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当着我姨母的面,把我活活扼死……我母亲对他一向信赖有加,如何想象,他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   喉头哽咽的楚妙璃一点点的在慧清大师的念佛中,红了眼眶。   “为了掩盖他的恶行,他以幼儿夭折不详的名义,匆匆把我埋了……还……还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颇有些本事的茅山道士……把我镇在了坟茔里……动弹不得……”   “既如此,女施主你又是如何出来的?”慧清大师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   楚妙璃惨笑一声,“真要说起来,也是老天怜我,给了我一线生机!由于我父亲待我十分轻慢的缘故……那些过去埋我的下人,也算不得多么精心……在我被那茅山道士镇住没几年,陇州就下了半个多月的瓢泼大雨,几成洪灾之势,我的坟茔也因此倾颓坍塌,我也顺利无比的从中脱困而出……但……那茅山道士布下的镇鬼大阵到底让我元气大伤……我虽恨我父入骨,但却只能做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吓唬于他……”   楚妙璃泪眼婆娑地看着慧清大师,再次娉婷行礼:“大师,我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还请大师明鉴!”   慧清大师甫一落地,就被宝通禅寺一位到陇州云游的长老亲自带回了寺内,说他,是万年难遇的修佛之人。   而慧清大师,也没有辜负那位长老和宝通禅寺众多高僧的信任,自幼就表现的异常出众,性子也冷清超然的不食人间烟火。   从小到大就不曾为任何人乱过心绪的慧清大师在见了楚妙璃的这般模样后,心中却莫名涌上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酸涩之意。   这样的酸涩……陌生又熟悉,让他险些开口说出:“你别难过,我定会为你做主!”的许诺来。   慧清大师被自己几如本能的条件反射吓了一跳,他不知眼前这女鬼到底与他有何渊源,但是,他却下意识的知道对方很可能就是他这次下山时,方丈和长老们所说的——能够让他彻底超脱亦或者彻底沉沦的有缘人或鬼?   “女施主身上的功德金光十分浓厚,小僧相信女施主必然不会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虚言诓骗小僧,只是,不知女施主想要小僧如何帮助女施主?”慧清大师一板一眼的看着楚妙璃问道。   压根就不知道慧清大师已经把她认作有缘人的楚妙璃用充满感激的眼神回望着对方道:“这些年来,我之所以在常府逗留不去,除了心有不甘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担心我母亲也被我那禽兽不如的父亲残忍戕害!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能够说杀就杀,又怎么会顾惜一个在他眼中已经人老珠黄的结发妻子呢?!我希望大师能够帮助我母亲与他和离,并且让他为自己的恶劣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小僧既然知道了女施主的莫大冤屈,自然没理袖手旁观!只是……刚才女施主自己也说了,女施主的母亲常夫人对女施主的父亲常老爷信赖有加,既如此,她又怎么会轻易相信小僧的话呢?”慧清大师表情严肃的把他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这里并非京城,大家虽然对宝通禅寺这块金字招牌信任有加,但是却并不意味着,这里的人也会如同京城的人一样,把他们宝通禅寺中人的话奉若纶音,深信不疑。   更何况,在已经失去了女儿的常夫人眼里,她的丈夫常老爷简直就和救命稻草没什么两样,她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相信自己的女儿竟是被丈夫所杀?   “对此,小女子早有章程,还请大师不要担心,”见慧清大师愿意松口相帮的楚妙璃连忙在脸上出一个充满感激的笑容,“在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修炼后,我总算能够用入梦的方式,与我母亲一见,我相信,她在听了我说的话以后,多多少少总会对我那禽兽父亲生出几分防备之心,等到时候,还望大师能够为我敲敲边鼓,让我母亲不至于当真把我对她所说的一切当做是一场荒诞无稽的梦境。”   慧清大师看着这样的楚妙璃,心中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慨。   虽然他早就从楚妙璃身上那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功德金光中发现,对方必然是一个心性十分不错的女子,但是,他依然不由自主的为她的一片善心,而深深动容。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眼前这女子一样,即便是做了鬼,也都一心一意的惦念着自己母亲的安危,做梦都巴望着能够救她脱离苦海的。   “阿弥陀佛,女施主对令堂的孝顺之心谓天地可表,还请女施主放心,小僧一定会尽己所能的做到不让女施主对令堂的一番苦心白费。”慧清大师继续摆出一副异常严肃的脸面说道。   “一切,就拜托给大师了!”因为已经变成了阿飘而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落泪的楚妙璃同样满脸郑重地再次对着慧清大师行了一礼。   在和慧清大师商量好到时候要怎样行事以后,楚妙璃悄无声息地按照原定计划,飘入了正房之中,然后耐心等待夜阑人静时的到来。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曾经所做恶事马上就要大白于天下的常老爷兴致勃勃的让常夫人摆了好几桌宴席,来热烈欢迎慧清大师的到来。   而他之所以会如此亢奋,则是因为自从慧清大师到来以后,那无时不刻环绕在他周身的阴气,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殆尽了,不仅如此,就连那时不时就会传遍府中上下的鬼哭狼嚎之声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更让常老爷欣喜若狂的是慧清大师还在宴席上郑重其事的宣布,明天一大早就要彻底解决掉那鬼怪对他们府上众人的迫害!   与常老爷一样喜不自胜的还有常夫人和常府的下人们。   尤其是常夫人。   作为常府的当家主母,她可没少为那把整个常府上下闹得鸡犬不宁的鬼怪伤脑筋。   虽然他们府上有不少人传言说那鬼怪其实是她女儿所化,但常夫人却一点都不相信,而是直接把那些所谓的流言蜚语当做了府中侍妾意图挑衅动摇她这当家主母的一种手段。   在常夫人看来,她的宝贝女儿尽管幼年夭折,但对他们这对做父母的,却一向体贴不过,她怎么可能会在离开人世后,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他们?甚至一报复就是十多年?!   不过,这样的笃定,在她离开宴席,深夜做的一个古怪梦境中,彻底化为乌有。   在她的梦中,一个长相与她足有七分相似的小姑娘泪眼婆娑地扑进她的怀里,伤心欲绝的向她这个做娘亲的讲述了她的死亡真相以及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托梦给她的缘由所在……   常夫人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如此荒唐离谱的噩梦来!   丈夫和向来对她恭敬孺慕有加的妹妹有私情?   女儿也是因为撞破了他们的苟且,被丈夫亲手所杀?!   这怎么可能?   这绝不可能!   乍然从梦境中惊醒过来的常夫人自床榻上翻身坐起,用力按住自己急如擂鼓的心脏,拼命喘起粗气来!   “老天爷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这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用力地揉着太阳穴,一脸的惊魂未定。   “难道是那鬼怪不甘心明日被慧清大师彻底收服,所以才故意……才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搅乱我的心境,让我……让我误会老爷,甚至由此而和老爷生出什么龌蹉?!”   常夫人一面让外面守夜的小丫头给她倒杯茶来,一面努力说服自己别被那莫名其妙的梦境干扰。   可她越这样强迫自己,就越不受控制的回想起梦境里的情形,回想起那与她容貌有七分相似的小姑娘用堪称杜鹃啼血一般的声音,向她控诉着她丈夫的残酷罪行。   因为这个怪梦的缘故,常夫人一夜没睡。   等到第二天,丈夫故意当着慧清大师的面,对她嘘寒问暖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鬼使神差,居然觉得对方不是一般的面目可憎。 第84章 枉死魂(4)   常府上下被楚妙璃顶替的原主——也就是常媚娘所化的鬼魂,折腾了足有十数年之久。   他们简直可以说是亲眼见证着原主从一个连风都刮不起的小小幽魂,变成了如今这个可以把整个常府都闹得鸡飞狗跳的恐怖厉鬼!   要不是他们在闹鬼事件发生以前,就已经与常府签订了身契,他们早就辞职不干了。   归根结底,这常府的月俸再高,也高不过他们自己的小命!   好在,如今一切都要苦尽甘来了。   他们相信,有宝通禅寺的大师在,那厉鬼的末日很快就要来临了!   不过,让他们着实有些想不通的是——宝通禅寺那位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个数倍的慧清大师为什么要坚持等到陇州府衙的衙役上门,才肯将那厉鬼给彻底收服。   毕竟,不管从哪方面看,这抓鬼收妖都和衙门扯不上半点关联!   可俗话说的好,拳头硬的是老大。   既然他们要凭靠着慧清大师才能够彻底解决掉这场盘桓十多年的鬼患,那么,对于他的提议,即便他们心里再怎么的感到迷惑不解,面上都要摆出一副尊崇信服有加的表情出来,免得惹来大师的不喜。   常家在陇州府城还是有几分地位的,陇州府城的知府虽然不知道常家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如了他们的意。   许是慧清大师表现的太过从容坦荡,常老爷并没有因为他坚持要把衙役请来的行为,生出什么不好的联想。   天生骨子里就藏着几分佛性的慧清大师自幼就被宝通禅寺的大师们看作了他们寺中的未来希望以及方丈候选。   为了让年幼的慧清大师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宝通禅寺的大师们可没少对慧清大师进行填鸭式的教育。   好在慧清大师天生就是一个做学霸的材料,不论大师们布置怎样的作业,他都能够游刃有余的完成。   等到后来,宝通禅寺的大师们更是又惊又喜地发现,小小年纪的慧清大师居然已经走到了他们年过半百才将将走到的选择路上——也要下山去找他的有缘人了。   拥有着一颗聪慧脑袋瓜的慧清大师,即便是在伙同楚妙璃这只阿飘做戏方面,也表现的可圈可点。   在楚妙璃的积极配合下,慧清大师很是正儿八经的让大家开了一回眼界——几乎整个常府上下,都被慧清大师所表现出来的高超法力给深深折服了。   等到那捉了很多年都没能成功捉住的女鬼战战兢兢的在慧清大师的厉害手段下,嘤嘤啜泣着显形时……众人在惊惧交加的同时,也忍不住低低的在心里发出一声欢呼以及几分难得的好奇之心。   这些年来,他们虽然被这女鬼折腾的够呛,但是还真的没有见过它的真实容貌……   等等!   这女鬼的五官怎么看上去与他们府上的夫人那般相似?   难道……   难道他们府上暗地里流传的那个谣言,并不是虚构的,而是真实的吗?   眼前这女鬼,当真是他们府上的当家主母所出?当真是他们府上早年因为疾病而突兀夭折的大小姐?!   就在大家满心震动的时候,常老爷夫妇也被那女鬼异常眼熟的容貌给震惊了个够呛!   常老爷震惊的是他这短命鬼女儿并未如那大师所说的那样被镇压的魂飞魄散!   常夫人震惊的是面前这女鬼实在是太像昨晚她梦到的那个……自称是她女儿的鬼魂了!   早已经和楚妙璃商量好要怎样对付常老爷的慧清大师直接无视了满心震动的常老爷夫妇,自顾自的“审问”起了楚妙璃。   问它为什么不肯去投胎?又为什么要常年逗留常府,恐吓阳世人!   楚妙璃故意做出一副害怕至极的模样,战战兢兢地看了慧清大师一眼,随后,才抖着小嗓子将她上次对慧清大师所说的话,又语不成调的重新说了第二遍。   自从做了那个噩梦以后,就一直在强迫着自己把梦中那荒诞无稽的一切彻底忘个精光的常夫人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忍不住满眼抗拒地频频摇头,“不可能!我们家老爷不可能这么做!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呢?!”   早就料到她不会轻易死心的楚妙璃木着一张脸,把常老爷之所以要对她痛下杀手的原因又重复了一遍。   为了让常夫人接受这个对她而言极其残忍的现实,楚妙璃还刻意把被生父活活扼死的可怕场面栩栩如生的描述了一遍。   她这一描述,不止让常夫人心如刀绞,也让那些旁观者们心生寒意。   尤其是常府的下人们。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他们服侍了这么多年的老爷居然会是个可怕的连自己亲生女儿都可以从容灭口的杀人凶手!   与此同时,他们也总算想明白,宝通禅寺的慧清大师为什么要坚持把衙役给请过来了——这可是一桩骇人听闻的命案啊!   做女儿的因为撞破了自己父亲与姨母的苟且,而被心狠手辣的父亲毫不犹豫给活活勒死了……   这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啊!   本以为自己过来只是打个酱油的衙役们,见此情形,也不约而同地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长长的锁链预备着将杀人犯常老爷给锁起来!   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听楚妙璃说她所承受的悲惨往事,但慧清大师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感到心生酸涩。   他长叹了一口气,脸上表情异常复杂的看着瞬间老了几十岁的常老爷说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真相既然已经大白于天下,不知常施主可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说道?”   自从楚妙璃出现在他面前,就彻底丧失了思维功能的常老爷呆滞了片刻,才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如同火烧屁股似的一蹦而起,面目狰狞地大声嚷嚷道:“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还请大师明鉴,千万别被这变作我女儿的鬼魅给轻易蛊惑!”   “阿弥陀佛,眼前这位女施主所说的话到底是不是一派胡言,可以交给此地的官府去证明,相信积年的老仵作在开棺验尸后,可以给我们一个准确的答案!”慧清大师双掌合十,面不改色地看着神情扭曲异常的常老爷说道。   常老爷脸部的肌肉剧烈跳动了两下。   “开棺验尸?我不同意!”   他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一字一顿的看着慧清大师大声反驳。   心里更是为自己千里迢迢把对方从京城请来的行径悔青了肠子!   “我苦命的女儿幼年夭亡已经够可怜了,作为一个没能照顾好她的父亲,我不能再让你们打搅她的安宁!”   “如果你当真有你现在所表现的这样在乎我的话,那么当年你根本就不会罔顾我的拼命哀求,活活把我扼死当场!”知道此刻必须自己出马的楚妙璃难掩面上厌憎之情的冲着常老爷冷哼一声,然后如同昨夜在常夫人梦境中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望着后者充满希望地叫了一声:“娘亲!女儿死得好冤枉,您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常夫人被楚妙璃一声“娘亲”唤得整个人都僵凝住了。   因为亲生女儿幼年夭折的缘故,她早早就失去了做母亲的乐趣,如今乍然听楚妙璃用充满濡慕和渴望的语气叫了她一声“娘亲”,她如何还能支撑得住?   这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这可是她唯一的血脉!   在丈夫常老爷面前向来恭顺有加的常夫人嘴唇剧烈地颤抖了两下,斩钉截铁地开口说道:“相较于不让人打扰女儿的安宁,我更希望她能够死得清清白白……老爷!如果你当真问心无愧的话,就点头,同意了大师的意见吧!”   “夫人,你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吗?”这些年来被常夫人千依百顺惯了的常老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常夫人死死咬住下嘴唇,不去看常老爷那不可置信的眼神。   “老爷,这些年来,我除了没给你生下个嫡子外,自认为还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好妻子!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你什么,如今只盼着你能够大开金口,让我,让我弄清楚我们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被你所……所……”   语调艰涩异常的常夫人努力了很久,都没能把话说完。   无疑,常老爷的可怕行径已经伤透了她的心肝。   “我们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我怎么可能会用那样可怕的手法来伤害自己的亲骨肉?”   常老爷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强压下满腔的暴怒情绪,如同他们新婚燕尔时那样,耐心的哄骗着常夫人。   不管怎么说,他们所处的这个朝代,都是一个极其看重天地君亲师的朝代,在证据不曾确凿的情况下,只要他好生稳住自己的妻子,即便是知府大人亲至,也没办法逼迫他们开棺验尸!   常老爷的算盘是打得噼里啪啦响,但是常夫人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轻易被他蛊惑了!   她默默注视着他暗含凶戾和不耐烦的眼睛,喉头很是沙哑的颤声说道:“其实当年我并非一点感觉都没有的,我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只不过是自告奋勇的去前院叫她的父亲回正房用晚膳,就莫名其妙的失了性命……”   常夫人用力揪住了自己的衣襟,保养得如同羊脂白玉一样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鼓起。   “那个时候的我太过懦弱,又太过于在意你的看法……居然真的……真的就顺着你的口风,相信了我那可怜的女儿是……是暴病而亡……”常夫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有泪水不停地往下滑落。   “如今我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老爷,任凭你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我都要为我们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眼底闪过一抹坚毅之色的常夫人不待常老爷再做出什么别的反应,就义无反顾的同意了慧清大师想要让陇州府老仵作给她女儿开棺验尸的建议。   由于这件事情闹得委实太大,就连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陇州知府也乘坐着一顶小轿,来到了常府,准备亲眼见证这最终的结果。   ——当然,这里面未尝没有猎奇心理作祟,想要亲眼瞅一瞅楚妙璃这个传说中的可怕阿飘的缘故。   而常老爷也因为激烈反抗意图干扰他们开棺验尸的缘故,被陇州知府以“怠误公务”为由给暂时扣押了起来。   能够坐上一府之首的仵作头头自然远非寻常县镇仵作可比,在经过近三个小时的开棺验尸后,仵作头头以最快的速度,把开棺验尸的结果送到了陇州知府的手中。   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治下居然会有这种畜生存在的陇州知府在看了仵作偷偷的验尸报告后,忍不住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重重摔了常老爷一头一脸。   “看着这些,你还有何话说?”他满眼鄙夷的瞪视着常老爷,那目光和看一个死人没什么区别。   早就猜到开棺验尸后会是个什么结果的常老爷顿时如同烂泥一般的瘫软在地上。   而常夫人则像个疯子一样,丢了过往的仪态,神态迫切地扑跪在地上,拾起了其中的一张。   当她一目十行的看到仵作头头亲自所写的那句:“……系扼颈而死”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歇斯底里般地哭号,连滚带爬地猛然扑向常老爷,手脚并用地将他抓了个满脸桃花开! 第85章 枉死魂(5)   常老爷在常夫人面前高高在上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个,直接恶从胆边生地一巴掌将常夫人扇倒在地,然后顺势一把压在她身上,死死扼住了常夫人的脖子——   常夫人双目鼓睁地看着常老爷,嘴里发出如同破风箱似的嗬嗬声。   眼看常老爷在活活扼死了自己嫡女后又要扼死自己发妻的陇州知府连忙高声急喝,让衙役分开两人,同时把面目狰狞扭曲的常老爷收监,以待正式升堂审判后,秋后问斩。   而那与常老爷私下苟且多年的常夫人庶妹也被陇州知府取了令签,命衙役前往其夫家,羁押入衙,与一众道德上有亏的犯妇一起,受那晒臀笞杖游街之刑。   等到把这一切闲杂琐事都处理妥当后,陇州知府又很是郑重其事的为慧清大师的到来,表达了真切的感激之情。   慧清大师对于这些官面儿上的应酬不感兴趣,因此只是神情格外平静的念了声佛,说道:像他们这种玄门中人,除了抓鬼收妖以外,也有为枉死鬼洗雪冤情的义务,不让它们因为满腔怨恨无法消解而为祸人间。   又说,常家大娘子这些年来,虽然把常府闹了个天翻地覆,但它本质上还是好的,并没有真正致人性命,还请陇州知府网开一面,不要告它的阴状。   陇州知府比起那些对宝通禅寺一知半解的寻常百姓,可要了解的多。   他很乐意给慧清大师这个面子,也很同情常家大娘子的遭遇,所以,他在常夫人充满紧张的目光中,不假思索的表示,他手中的阴状名额少得可怜,当然不会用在像常家大娘子这样的善鬼身上,还请大家多多宽心。   阴状是地府判官奉阎王之命,亲手制作的一种诉状,既能够沟通阴阳,同时也是阳世官员能够遏制厉鬼行凶的唯一手段。   通常被当地官员告了阴状的魑魅魍魉,很快就会被地府缉拿下世,所以,若非逼不得已,逗留阳间的鬼怪很少与朝廷作对,免得因此暴露了自己行踪,被地府鬼差强行锁入地狱受刑。   生怕女儿被陇州知府一纸阴状告入地府的常夫人因为喉部受到重创,只能用充满感激的眼神望着陇州知府并虔诚无比的冲着他和慧清大师磕头不止。   常夫人多年修佛,身上只有一股让人为之心神放松的祥和之气,做了好些年鳏夫的陇州知府见她狼狈至此,心中竟莫名增添了几分恻隐之意,素来不喜多管闲事的他,不仅在衙役们的大跌下巴中,亲自伸手把她搀扶了起来,还说了句:“有事尽可来府衙向本官寻求帮助。”   自从做了阿飘以后,看人越发透彻的楚妙璃清楚的瞧见月老的红线一点点地绑上了两人的尾指。   而这无疑让楚妙璃长松了口气。   她可没忘记,不久前,她才向原主许诺过,要为其命中还有一子的母亲常夫人寻一份难得的好姻缘呢。   在毕恭毕敬送走了陇州知府以后,常夫人眼泪汪汪的看着楚妙璃,微微开阖着嘴唇,想要和她说点什么,却又因为喉部被常老爷死扼出来的剧痛力有未逮,只能要多焦急就有多焦急的拼命握着颈部,试图逼迫自己发出声来。   楚妙璃如何忍心看她这般折磨自己?   连忙飘到常夫人的面前,半点都不认生地用充满孺慕的口吻道:“娘亲,这些年我除了捣蛋外,也没少偷偷跟着府上的先生识字,你要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就都写在纸上吧,我看得懂的。”   楚妙璃体贴入微的话让常夫人不受控制的再度红了眼眶。   她扭头捂嘴呜咽一声,急急给了旁边服侍她的婆子一个眼神,那婆子会意蹲身,强忍住对楚妙璃的恐惧,匆忙去取文房四宝了。   楚妙璃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想明白常夫人为什么这般急着要与她说话——甚至不惜自己喉部的扼伤——直到看到她在宣纸上仓促写就的字,才恍然大悟,在这份着急中,留存着一份怎样浓郁的化不开的母爱。   明明是阿飘,喉咙里却仿佛塞了团棉花的楚妙璃闭了闭眼睛,满脸正色地看着常夫人道:“娘亲,您别着急,我和其他鬼魂不一样……它们心愿了了,确实会很快回归地府,重新转世,但我不同,我是功德善人转世,要活到百岁寿终才能够去地府轮回……”   “功德善人转世?”常夫人满脸震动不已的重复着自己女儿的话。   一直都竖着耳朵在旁边偷听的常府下人们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而同样在旁边聆听她们母女俩交谈的慧清大师也不由得露出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就说,一个瞧上去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枉死鬼身上怎么会有着这么浓郁的功德之力……原来竟是功德善人转世。   楚妙璃佯装没有发现大家脸上的震惊之色,继续用一种很是柔和又带着几分悲凉的语气说道:“是的,娘亲,只可惜,人祸难测,如今……我虽已得报大仇,但也变成了一个天不收,地不要的孤魂野鬼……”   ——天不收,我收!地不要,我要!你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心疼你,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心疼你吗?   常夫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力透纸背的劲力写到,脸上没有半分将要养只女鬼的恐惧。   楚妙璃被常夫人的话给深深打动了。   她知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会像常夫人一样,无条件的疼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不过心中早有章程的她却不得不辜负对方的这份真挚母爱了。   “娘亲,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伴在您身边,孝顺您直到终老……只是人鬼殊途……我不能再自私的留在这里,妨碍您的新生活……”   楚妙璃在常夫人的呜咽声中,硬下心肠,继续道:“而且,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枉死鬼,对于那些和我有着同样经历的鬼魂实在是万分心疼……所以……我想跟着慧清大师一起去寻找它们,超度它们……同时也积攒点功德,为自己将来能够顺利转修地祇而努力……”   说到这里的楚妙璃语声一顿,眼带希冀地看着慧清大师道:“就是不知道大师欢不欢迎?”   此番下山本来就是为了寻找有缘人以求超脱的慧清大师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反正像他们这种玄门之士,也不需要像寻常人那样讲究男女大防。   常夫人听得懵懂,眼见着慧清大师答应下来的她连忙写到——我儿心善,为娘甚是感动,只是这转修地祇,于你可有何益处?   她在写这段话的时候,字里行间的关切之情可谓是溢于言表!   “自然是有的,娘亲。”楚妙璃满脸认真地看着常夫人笑道:“我在这阳世间至少还有数十年可待,我不想将这些宝贵的岁月浪费在无意义的自怨自艾上,所以,我决定在超度一万枉死鬼后,就回到生养我的故土,尝试着转修地祇,做一个微不足道的草头神,也算是为家乡的百姓们谋点福利……”   慧清大师早就发现常家大娘子是个心地非常善良的女子,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是功德善人转世,只是他却没想到她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心善无数倍……   其他人也满脸动容之色。   扪心自问,如果他们也面临着常家大娘子这样的处境,又会否如她一样,不为命运的不公而愤懑怨怼,相反,还心心念念的琢磨着要去帮助别人脱离苦海……   同样为楚妙璃的想法所震撼的常夫人更是激动写到——我虽有眼无珠,嫁错了人,但好在老天有眼,给了我一个这世上任谁也比不上的好女儿!   “娘亲!”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是惭愧地唤了常夫人一声。   常夫人闻言,强忍住满心的不舍再次写到——我儿,你放心的跟着慧清大师去吧,不论你走到哪里,娘亲都会在家给你祈福,等你归来!   “还请娘亲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楚妙璃看着满眼殷切之色的常夫人重重点头。   虽然楚妙璃已经决定要和慧清大师一起离开,但是她也很清楚常夫人有多舍不得她这个女儿。   因此,她一直在常府呆到常老爷和常夫人和离,呆到常老爷被陇州知府判处死刑;呆到常老爷的姘头,也就是常夫人的庶妹因为不堪晒臀游街之刑而自尽以后,才跟着慧清大师在常夫人的泪眼婆娑中,离开了陇州府城。   慧清大师生来就是个冷清的性子,但是他在楚妙璃面前不知为何却一点都冷清不起来。   他见楚妙璃因为舍不得和常夫人分开而一再回头,忍不住主动开口,试图转移楚妙璃的注意力。   他告诉楚妙璃,宝通禅寺每年都会从天下各地收到各种各样的求助请求,比方说,他原本就打算在解决了陇州府城的事情以后,就去隔壁的濮阳府看看,因为那儿也有一场十分恐怖的鬼祸在等着他前去处理。   “能够让您这样的大德高僧出马的鬼祸,想必很不简单吧?”一心琢磨着要怎样取得攻略对象认可的楚妙璃调整了下自己颇有些低落的情绪,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问道。   平日里,即便是在当今陛下面前也能够安之若素侃侃而谈的慧清大师在楚妙璃的注视下,不知道因为什么缘由,面颊竟然不受控制的微微有些发红。   他强作镇定地拨弄着手中从不离身的念珠串,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才道:“根据濮阳府送去宝通禅寺的卷宗所言,确实非常的难缠,不过,如果小僧没有推测错误的话,那里的鬼祸也应该是由几个枉死魂引发的。”   “几……几个枉死魂?!”楚妙璃豁然瞪大眼睛。   “不错。”在亲眼见证楚妙璃发下大愿,要超度一万枉死鬼以后,慧清大师就有意无意的在记忆中找寻起了枉死鬼的行踪,希望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对于慧清大师的举动,楚妙璃满心感激,她神情郑重地对着前者略微福了一礼,直言:日后若有所成,必当厚报。   慧清大师不喜楚妙璃与他如此生疏,他眉头微皱,语声坚定道:“小僧帮女施主是因为女施主值得帮,并不需要什么回报,还请女施主收回前言,莫要让小僧为难!”   楚妙璃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得为自己刚才的言辞表示歉意,但在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份情谊。   要知道,对方虽是她的攻略对象,但却与原身毫无瓜葛——至少从明面上来看确实如此——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的好意,甚至还得寸进尺的把这当做成一种理所当然。   不过不想到这个还好,一想到这个,楚妙璃心里就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好奇。   “大师,有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就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你。”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慧清大师道。   “咳咳,小僧无事不可对人言,女施主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慧清大师脸上表情很有几分不自然的避开了楚妙璃水汪汪的大眼睛,咳嗽两声道。   “那我可就真问了啊!”楚妙璃兴高采烈的围着慧清大师绕飘了两圈再次说道。   “咳咳咳,女施主请!”莫名觉得这样的女施主十分可爱的慧清大师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楚妙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慧清大师道:“前段时间,你被那狗东西请回常府的时候,我听到他自称伯伯,叫你贤侄,难道我们两家,还有什么亲戚关系不成?” 第86章 枉死魂(6)   楚妙璃只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问,慧清大师却整个人都有些如临大敌。   在确定常家大娘子就是有缘人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搬石砸己脚的惹来对方的恶感。   因此,他在念了声“阿弥陀佛”后,脸上表情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地对楚妙璃解释道:“女施主误会了,我们两家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常施主之所以称呼小僧为贤侄,则是因为小僧父亲与他曾是同榜进士的缘故。”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常老爷是个打蛇顺棍上的主儿,但是她依然为对方那厚若城墙的面皮感到震惊。   “……那狗东西真的是比我所想象的还要厚颜无耻得多,”楚妙璃满脸感慨地望着慧清大师道:“如果没有听到你的这番解释,只怕我直到现在还以为你们之间有着什么十分密切的关系呢!”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在脸上露出一个茅塞顿开的表情,“我说那天你的态度怎么看上去颇有几分不冷不热的味道呢!”   “还望女施主知晓,”慧清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小僧最不喜那等趋炎攀附之人,自然也不会愿意与他有什么瓜葛。”   他自幼修佛,对人的真实性情十分敏锐,虽然,常老爷在他面前很是遮掩了一把自己的本来面目,但是,慧清大师依然觉得对方并不像个什么好人,是以,也不喜欢对方一口一个贤侄的与他拉关系。   这事揭过以后,楚妙璃又继续跟着慧清大师赶路了。   期间,楚妙璃刻意伙同方莲儿,在慧清大师面前上演了一出好戏,把原本见不得光的方莲儿,给彻底摆到明面上来了。   慧清大师并没有对此生出什么怀疑之情,因为在他看来,既然楚妙璃已经决定将来要在陇州府做一个草头神,那么她总需要收纳一些精怪为己用。   这方莲儿虽是鬼身,但对楚妙璃却恭敬有加,因此,慧清大师很快就接受了对方的存在。   不过,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坐在方莲儿身上赶路。   而是,坚持要继续凭靠着自己的双腿往濮阳府所在的方向行去。   好在,他们都非正儿八经的俗世中人,一些专门用来赶路的把戏,还是应有尽有的。   在赶了近半月的路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濮阳府泾河县。   收到消息的泾河县县令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亲自乘了一顶小轿,到城门口来迎接他们。   无疑,这位泾河县县令定然被他们县里的鬼祸折腾的够呛。   在泾河县县令的积极邀请下,楚妙璃和慧清大师住进了泾河县县衙,同时也弄清楚了泾河县闹鬼的地方是城南一座已经废弃多年的大宅。   大宅的主人或去世或失踪,如今偌大一座三进大宅正被一群不知从哪来的——专门嗜吃人心的恐怖鬼怪给占据着。   泾河县县令在说起那些鬼怪的时候,牙关都不受控制的拼命打着抖儿,一副栗栗危惧的模样。   和慧清大师离开陇州府后,很少在人前显形的楚妙璃难得现身出来,问泾河县县令那大宅主人的身份和来历。   如今已是谈鬼色变的泾河县县令在见到楚妙璃现身后,一声惊恐欲绝的“救命”险些脱口而出。   不仅如此,他整个人也条件反射似地弹跳而起,朝着县衙大门所在的方向,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地作势欲逃。   慧清大师见状,连忙站起身来出言安慰他,说楚妙璃是只义鬼,也是他的同行伙伴,此番是过来和他一起解决泾河县鬼祸事件的,让泾河县县令不要害怕。   泾河县县令满眼敬畏的看着慧清大师,觉得对方简直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无数倍!   别看他容貌秀美精致的比女子还要胜上数分,却胆大包天的连鬼都敢收拢在自己身边,甚至还和它做起了朋友!   面对泾河县县令眼里藏都藏不住的敬畏之色,慧清大师很是无奈,他皱着眉头,把楚妙璃刚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   泾河县县令再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强忍着对楚妙璃的惧怕,一五一十的把那座大宅主人的身份和来历毫无保留的对着眼前的一人一鬼和盘托出。   在泾河县县令的口中,楚妙璃和慧清大师知道了那座大宅的主人姓聂,以行医为业,其中,聂老爷和聂夫人已经去世多年,他们的老来子,也在数年前因为未婚妻香消玉殒而突兀失踪,不知去向。   “……聂家人为泾河县做了许多济世活人的好事,大家都很尊敬他们,谁能想到……他们的家在短短数年间,居然会变成一个鬼窝呢!”   泾河县县令在谈起聂家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唏嘘之色。   而他的话却让楚妙璃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上个世界的惠民齐家。   他们何尝不是做了一辈子的好事,但最终却落到那样一个堪称凄凉无比的下场。   泾河县县令对慧清大师这位从宝通禅寺来的大人物十分信任,在滔滔不绝说了好长一通的八卦以后,他又压着嗓门,告诉了慧清大师和楚妙璃一桩在泾河县广为流传,但却没有人会主动说到明面上来的秘辛。   “其实对于聂家大郎的失踪,大家心里都有几分猜测,觉得他很可能是因为满腔的自责无从宣泄,才寻了短见……因为,他的命实在是太硬了!不止克死了他的父母还把他的未婚妻也给克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泾河县县令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他用力摩擦了两下自己的双臂,继续用一种战战兢兢的语气对楚妙璃和慧清大师补充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们真的很怀疑,那带着一众可怖厉鬼依靠啃食心脏而存在的鬼头头……就是聂家大郎!”   “大师,常言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不管那纵鬼行凶的到底是不是聂家大郎,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亲自去聂宅瞧上一瞧——说不定就能在那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慧清大师对于楚妙璃的提议十分赞成,他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表情格外郑重的邀请泾河县县令与他们同去。   泾河县县令脸上表情忍不住的就是一僵,随后,过了老半天,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呐呐附和了一句。   等到他们正式出发的时候,他却紫涨着脸皮,不顾慧清大师等人的异样脸色,要多坚决就有多坚决的尿遁而去,徒留下两个哭丧着脸的衙役代替他把楚妙璃和慧清大师送去聂宅。   不管是楚妙璃也好,还是慧清大师也罢,都不喜欢做那的强人所难之事。   既然泾河县县令打死都不愿意跟他们同去,那么他们当然不会勉强。   走在泾河县的大街上,他们发现,这里的人烟十分萧条,且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恍惚样。   其中,更让楚妙璃觉得倍感疑惑的是——他们走了这么久的路,都没有瞧见什么年轻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年轻女子。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连忙给了慧清大师一个眼神,让他问问那两个衙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她之所以不自己问,是因为担心那两个衙役也会像那泾河县县令一样,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个够呛。   要知道,眼下的泾河县就如同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桶一样,禁不起半点的刺激!   楚妙璃可不希望在彻底解除掉泾河县的鬼祸之前,因为自己的阿飘身份,而平添事端。   那两衙役能够被泾河县县令派来顶替他,手上自然也有两把刷子。   慧清大师一问,他们就活灵活现的解说起了大街上为什么没有年轻女子出现的原因所在。   原来,那聂宅里的恶鬼最喜欢的就是生吃未婚年轻女子的心脏!   它们每隔半年就会从宅子里抛出一具被剜心的未婚年轻女尸出来。   泾河县有女儿的人家也因此人人自危!   更让他们觉得满心惶恐的是,以前半年一次的鬼祸如今已经进化成了三月一次!   因为这样,很多故土难离的泾河县人也选择搬离了这一处地界,毕竟他们很难保证,他们的家人,会不会在某一天,也成为聂宅鬼祸的受害者。   自从来到泾河县以后,楚妙璃就一直在绞尽脑汁的思忖着泾河县的鬼祸到底是因何成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请了众多高能大德都力有未逮的铩羽而归。   如今在听到这两个衙役的话以后,她心里却不由得生出几分怀疑来。   她眨巴着眼睛,对在场唯一能够看到她的慧清大师道:“大师,麻烦你再帮我问一问他们那些女尸的生辰八字吧,我觉得,那盘桓在聂宅流连不去的鬼物之所以生吃人心,应该还有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   对此深有同感的慧清大师微微点头,再次把楚妙璃的话转述给了那两个衙役听。   那两个衙役顿时有些傻眼。   他们在泾河县衙门也就是一跑腿,哪里可能会知道这样的重要消息。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的时候,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嚎哭声,将他们从坐蜡的窘迫处境中解救出来。   他们连忙对慧清大师说道:“未婚女子的生辰八字向来只有父母长辈和未来的夫家才能够知晓,大师想要知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前面正在啼哭烧纸的一家三口,正是其中一位受害者的亲人,若是大师首肯,小的这就过去把他们请来,让您仔细问个一二如何?”   慧清大师闻言,才要说一声“大善”,那边就响起了清脆的巴掌声。   “你妹妹死的那么惨,你不想着为她报仇也就罢了,还要阻止我们祭奠她吗?!”   一对头发花白了大半的中年夫妇哭天抢地地指着自己手足无措的儿子咒骂连连,只因为那站在他们面前的年轻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把他们从聂宅大门口拖走。   满心悲悯的慧清大师见此情形,忍不住又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   而他的这一声“阿弥陀佛”,也吸引了那一家三口的注意。   本来就打算把他们请过来的衙役连忙上前向他们介绍慧清大师的身份。   那对神情憔悴不堪的中年夫妇在得知了慧清大师的身份以后,眼泪几乎是当场就不受控制的流下来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尘埃——期间,也没忘记把自己儿子也硬拽跪到地上——恳求慧清大师给他们的女儿报仇。   在宝通禅寺没少见过这种场面的慧清大师连忙亲手把他们搀扶起来,温言劝说,并且向他们询问起了受害女子的生辰八字。   如果从前有和尚询问他们家女儿的生辰八字,恐怕,眼前这对看上去老态尽显的中年夫妇已经面色铁青的飞扑过去和慧清大师拼命了,可如今的他们,却哀哀哭泣着把他们家女儿的生辰八字毫无保留的告知给了慧清大师和隐身在他身侧的楚妙璃知道。   他们泣不成声的告诉慧清大师,他们的女儿生在百鬼夜行的七月半,早年就有大师告诉过他们,说他们女儿的八字极阴,易招邪祟,让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她,他们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谁知到头来,还是遭了横祸!   说到这里,满腔悲恸无法释怀的中年夫妇再次跪倒在尘埃,恳求慧清大师为他们的女儿报仇雪恨。   对此本就义不容辞的慧清大师自然再三保证,等到他们好不容易与那悲痛欲绝的一家三口分开,走入周遭氛围阴森异常的聂宅时,夕阳已经西斜了。 第87章 枉死魂(7)   聂宅地理位置极佳,在泾河县,是一处十分受人青睐的优良住所。   如果不是闹鬼的缘故,只怕早就被人从官府买了去。   楚妙璃跟着慧清大师一进入聂宅的大门,就感觉到了一股常人所无法察觉的阴煞之气。   原本心中还隐隐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借鬼行凶的楚妙璃和慧清大师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至于那两个奉命给他们领路的衙役,则因为心中胆怯的缘故,至今还在聂家大宅门口磨蹭,不敢走进来。   “大师,这个鬼窝我感觉已经有几分气候了,虽然它们现下不知去了哪里,但是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它们留下来的阴寒气场……”楚妙璃脸上的表情满满的都是凝重之色。   早非吴下阿蒙的她清楚的知道,如果这里面蕴藏的鬼气失了控,蔓延出去,只怕整个泾河县的百姓都会因此而遭殃。   “那女施主你觉得,这里面盘踞着的鬼物头头,真的是我说的那个聂家大郎吗?”慧清大师表情异常严肃地问。   擒贼先擒王,他们若想要彻底捣毁这个鬼窝,那么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把这鬼窝的核心鬼找出来消灭掉,否则,即便他们捣毁了这个鬼窝,它也随时都可能在核心鬼的努力下,死灰复燃。   “我对鬼物的了解,虽然没有大师你知道的多,但是在仔细感受了一下这聂宅里所存留的阴煞之气后,我已经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断定,这鬼祸的头头,确实是聂家大郎无疑!”   楚妙璃满脸认真的望着慧清大师侃侃而谈。   “我们都知道,这无根的鬼物,就如同那臭水沟里的泥鳅一样,掀不起大浪,既然那鬼物头头能够把聂家大宅彻底占据甚至与它休戚与共,那就证明,它应该是在这座大宅出生的,否则,这座大宅的宅灵,不可能放任甚至帮助它,把一座好好的三进大宅折腾成这样一副人憎鬼厌的样子。”   楚妙璃此番穿越过来的这个任务世界,最基本的天道理念就是万物有灵。   这聂家大宅,经过几代人的入主翻修,早已生出灵智。   虽说这宅灵在众多灵异神怪中,只能算是末流,但却最为护主,在自己的地盘上,通常也能够发挥出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强大威力!   因此,那鬼物头头在没有取得宅灵认同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在聂家大宅,行那凶杀蓄鬼之事。   慧清大师对于楚妙璃的说法十分认同,他一脸若有所思地环视着四周道:“既然已经确定这罪魁就是聂家大郎,那么,我们现在就想办法该怎样捉住它,让它接受它应受的惩罚吧。”   慧清大师是个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人,此刻在他心中,无疑已经对那聂家大郎判了死刑。   楚妙璃略微颔首,才盘算着要和慧清大师好生商量一下抓捕聂家大郎的方案,就眼尖的发现了一处他们刚才并未觉察到的微妙所在。   “大师,你快过来看看!”她如同旋风一样刮飘到那一处微妙所在,嗓门略微有些拔高地对慧清大师说道。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慧清大师不解地抬脚朝着楚妙璃走去,他仔细观察了一番楚妙璃所指的地方,却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   楚妙璃见状,连忙提醒他用佛目再仔细查看一二。   慧清大师恍然,他微微闭目片刻,再睁开时,眼睛里已经闪耀着让人忍不住为之目眩的璀璨金光。   因为满心惧怕,到底不敢像他们县令一样,临阵脱逃的两个衙役在纠结盘桓了好一阵后,终于硬着头皮,踩着微微有些哆嗦的脚步,走进了聂家大宅。   谁知他们一进来,就瞧见眼冒金光的慧清大师正表情严肃的在与一只容貌清丽无双的女鬼低声交谈着什么。   直觉把那女鬼当做了泾河县剜心罪魁的两衙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的大叫着“有鬼啊啊啊啊啊啊啊”的重新连滚带爬地跑出去了。   楚妙璃满头黑线的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脸无奈地对着慧清大师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一直没在他们面前现出身形来。”   “他们走就走吧,反正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我们什么忙。”   慧清大师对此倒不以为意,他重新把目光定格在楚妙璃刚才发现的那一处微妙所在道:“这个阵法小僧看着十分眼熟,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还望女施主能够指点一二。”   楚妙璃也没卖什么关子,直接干脆利落地对慧清大师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个纯阴性的——噬魂返生阵!”   “噬魂返生阵?这居然是噬魂返生阵?难怪小僧觉得这般眼熟……”慧清大师满脸不可思议地重复了好几遍,才双掌合十地又念了声,“阿弥陀佛!”   “自从来到这里,我这心里就疑惑的不行,那聂家大郎就算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该把自家的祖宅糟蹋成这幅模样……直到我看到这样一个大阵,我才恍然大悟……”   楚妙璃满脸唏嘘地一面与慧清大师交谈,一面开始四下搜寻起这养魂返生阵的阵眼。   “噬魂返生阵,是一种十分可怕的邪阵,这种邪阵可以吞噬无辜者的生魂,帮助已死脱窍的亡者重新把灵魂嵌入到自己的尸骸里去,重返阳世!想来,那聂家大郎定是对自己双亲的死亡十分不甘,所以才会想着要用这样的方式帮助它们逆天改命……只是,这泾河县的百姓不少,它为什么每次都挑未婚的年轻女子来伤害呢……等等!”   心念一动的她急急朝着和她一起用佛目寻找阵眼的慧清大师望去。   “莫非!它一心想救的并非它的双亲,而是它那传闻中同样被它给克死的未婚妻?!”   “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什么理由了。”慧清大师忍不住又念了一声佛,“这聂家大郎比我们原本所想象的还要穷凶极恶,它为了让自己的未婚妻复活……居然……居然让那么多个家庭因为它的私欲而陷入无止境的悲苦之中!”   想到刚才那在聂宅门口哭天抢地的中年夫妇,慧清大师常年冷漠如冰的精制面容上罕见的浮现了一抹杀机。   佛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显而易见,聂家大郎自私透顶又残忍至极的表现已经彻底触及到了慧清大师的底线。   同样觉得那些无辜者十分让人嗟叹的楚妙璃对于慧清大师的心情十分理解,她一边加快寻找了阵眼的脚步,一边出言宽慰:“大师不必动怒,既然我们已经来到此处,那么就必然会让它付出代价!”   经过一番努力,楚妙璃终于成功找到了聂家大郎所布置的噬魂返生阵的阵眼!   聂家大郎也是个人才,居然把噬魂返生阵的阵眼藏匿在一张福字贴花里。   如果不是楚妙璃信仰之力傍身又天生敏慧,只怕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到这上面来。   “可惜了,如果它走得是正道该有多好!”楚妙璃和慧清大师配合默契地解除掉福字外面的各种零碎遮掩小阵,一点点地将阵眼上的薄膜用佛力和信仰之力撕扯开来。   这是一个极度需要巧劲和耐心的大工程,楚妙璃和慧清大师足足忙活了近半个时辰,才成功将阵眼上方的那层薄膜戳刺开来!   等到他们两人强行把薄膜破开以后,里面顿时鱼贯飘出了十几道身形极为黯淡,距离灰飞烟灭也只有咫尺之遥的枉死魂。   它们都是貌美如花的少女,一个两个的神情浑噩,左胸处还有一个异常狰狞的窟窿在不住的往外淌着殷红无比的鲜血……   看着这样的枉死魂们,楚妙璃的心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发堵,她一面依次在它们的魂体里输入一道信仰之力,让方莲儿暂时将这些随时都可能化为青烟消散的枉死魂吞入腹中保存,一面声音微微有些干涩地望着同样脸色异常难看的慧清大师道:“对于这些自幼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们来说,剜心而死实在是太过痛苦了……想要让它们恢复神智,了却心愿重入轮回,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女施主许可的话,小僧很乐意为此尽一点绵薄之力。”心里同样很不好受的慧清大师想都没想的毛遂自荐。   只是,楚妙璃虽然对他的善意十分感激,但却仍然选择婉拒了他的好意。   “大师,既然我已发下大愿,那么,超度它们的事情,自然得由我独立完成,而且,我也很乐意帮它们一把。”   且不说,这超度一万枉死之魂本就是系统给她布下的任务,就算不提这个,她也甘愿帮这些无辜者驱除掉它们周身弥漫的戾气和满心的痛苦与绝望,让它们能够干干净净的重入轮回。   因为,打从一开始,她选择的道,就是能够给人带来希望和幸福的善神之道。   既然楚妙璃已经决定要自己超度这些枉死魂,慧清大师当然不会越俎代庖,又念了声佛的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楚妙璃道:“女施主是功德善人,它们能够得你超度,也是一桩幸事。”   最起码,这些苦命的亡魂不需要担心它们下一世会投胎进什么不好的人家了。   面对慧清大师真心实意的夸奖,楚妙璃俏脸染晕,刚要谦虚的说上两句愧不敢当,那两个被楚妙璃吓得逃窜而去的衙役又顶着脸上鲜明红肿的五指印,灰溜溜地重新走进来了。   他们耷拉着脑袋对着楚妙璃和慧清大师连连道歉作揖,口称他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师和女仙姑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升斗小民过多计较才是。   楚妙璃一听他们这话,就知道他们定是跑回了县衙,又从泾河县县令口中知晓了她的身份,才会又蔫搭搭的被赶回来。   楚妙璃无意与他们计较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直接让他们起来,还温言安慰他们说,这不能全怪他们,毕竟是她没有自我介绍在先,才会把毫无防备的他们给吓了一跳。   那两战兢而来的衙役没想到楚妙璃居然如此好说话,心中不由大为感动,连忙又对她好一番恭维,只不过,这次明显要比刚才真诚得多。   为了彰显诚意,他们更是直接说透了顶头上司为什么打死都不愿跟他们一起来这聂宅的缘由所在。   原来,今天正是那聂家大郎再次动手行凶的半月之期。   “小的们知道大师和仙姑都是一等一的能耐人物,定然能轻而易举的就把那些妖魔鬼怪给收了去,只是这好汉不吃眼前亏,大师和仙姑又才来咱们这泾河县不久,要不,两位先和小的们回去,待得明儿个天亮,再来琢磨到底要怎样端了这鬼窝?”   “多谢两位衙差好意,不过不用了,”楚妙璃笑吟吟地说:“我们正愁找不到那鬼窝头头呢,如今知晓它马上就要送上门来了,我们自然求之不得!再说,倘若我们真的就这么跟你们回去了,这向来以济世活人为己任的聂家大宅,岂不是又要增添一缕冤魂?”   楚妙璃虽亟不可待想要完成那超度一万枉死魂的任务,但这却并不意味着她要故意去走那放任无辜者枉死的卑劣捷径。   由于楚妙璃的坚持,那两衙役只能忧心忡忡的选择和他们一起留下。   深夜,一个浑身散发着阴煞之气的高大男鬼,捆绑着一个陷入深度昏迷的貌美少女,缓缓飘入了聂家大宅之中。 第88章 枉死魂(8)   聂家大宅自从变成了一个鬼窝后,就变得人迹罕至了。   除了想要捣毁鬼窝的玄门中人以外,只有受害者的家人,会义无反顾的带着香烛纸钱来祭奠他们芳华早逝的亲人。   五官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的年轻男鬼一看慧清大师那醒目的大光头和站在他身后牙关不住打架的两个衙役,立马就猜出了他们此行的来历。   它满脸不耐烦的在嘴里咕哝了句,“怎么又来了几个找死的!”   “阿弥陀佛!”本身就对它充满厌恶情绪的慧清大师,闻听此言,忍不住高唱一声佛号,直接将一直挂在手掌上拨弄的佛珠手链朝着聂家大郎所在的方向猛丢过来。   那闪耀着熠熠佛光的念珠让聂家大郎忍不住瞳孔骤缩,因为它很清楚,这样的佛光并不是它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厉鬼所能够招惹的。   聂家大郎并非那等不知变通之辈,手中恰巧有一个挡箭牌的它直接将捆绑在半空中的美貌少女一拽而下,真真巧的挡下了那串闪耀着璀璨佛光的念珠。   那美貌少女虽被聂家大郎迷昏带回,但到底还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女性,因此,被慧清大师用佛法蕴养的极为强大的念珠在撞到她身上后,根本就没起到半点效用,相反还啪啦一声,掉落在地。   聂家大郎虽然成功挡下了慧清大师的攻势,但是它也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慧清大师的对手。   是以,在最初的不甘愿后,它主动对慧清大师求和道:“这位大师,你我之间无怨无仇,何必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凡人大动干戈?如果你愿意大发慈悲放我一马的话,那么,我可以把我积年来存攒的法器送你几件,助你更上一层楼!”   对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玄门中人而言,一件不错的法器,就相当于他们的另一条命,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你要小僧对你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你又为何不愿对那些被你残忍杀害的女孩也发一发慈悲,放她们一马?”面对聂家大郎的法器贿赂,慧清大师无动于衷的反问,半点都没有被他收买的迹象。   “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伤害她们!”聂家大郎脸上闪过一抹难堪之色,显然,慧清大师的话戳中了它心里的痛处。   泾河聂家世代行医,聂家大郎作为聂家唯一的传人,从小就没少接受自家长辈的熏陶,也一向以济世活人为己任——如今落到这样一个被全县人喊打喊杀的地步,它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无疑也是异常难受的。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逼不得已,伤害就是伤害!”慧清大师言辞锋利,“也不知道你的父母长辈在冥冥之中知晓了你这禽兽不如的作为,该如何的失望和伤心!”   “他们就算再失望、再伤心又如何?总不能从地府里跑出来指责我吧?”聂家大郎一面牢牢将那陷入深度昏迷中的美貌少女挡在自己身前充作盾牌,一面满脸讽刺的看着慧清大师说道。   对于为了治疗病患而意外丢下自己撒手人寰的父母,聂家大郎心里暗藏着一份极为浓郁的怨愤之情。   “我聂家为泾河县做了这么多年的好事,如今我只不过是想要从他们身上收回点什么,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反对?又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施主,已经把聂家声誉毁得差不多的你,没资格再一口一个的打着聂家祖宗的牌子,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粉饰太平,小僧今日既然来到了这泾河县,就不会纵容你再在此地作恶!”慧清大师语气铿锵地又念了声佛,并且从自己的僧衣里摸出一个被他摩挲的锃光瓦亮的木鱼,咚咚咚咚敲将起来。   从那一串念珠中,就已然发现眼前这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和尚极不简单的聂家大郎见状,立马如临大敌地拖着那陷入深度昏迷中的美貌少女猛然后飘退。   只是它退得再快,都逃不过慧清大师那如影随形般的木鱼声。   魂体都险些被木鱼声震散的聂家大郎强忍住抱头哀嚎的冲动,继续拖着美貌少女拼命后退——慧清大师自然痛打落水狗的步步紧逼。   眼看着时辰将到,它却还在与这臭和尚纠缠不清的聂家大郎心头大急,眼里瞬时闪过一道红光的它猛然瞪向慧清大师身后那两个完全被慧清大师能耐所慑服——此刻眼睛正因为惊叹睁得老大——的衙役。   那两衙役在被聂家大郎这么一瞪后,身体就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自己腰间的朴刀,朝着慧清大师猛劈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大师救命啊大师……我们控制不住我们自己啦……大师救命啊……”   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做出如此莫名行径的两衙役面如土色,慌不迭地一边攻击慧清大师,一边高喊救命。   知道他们必然是被那聂家大郎控制住的慧清大师面色未变,而是一转手中的木鱼,冲着那俩吓得就差没尿裤子的衙役连呼了三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那俩衙役就仿佛从寒冷刺骨的冰窖中被人猛然提溜到被窝里一般,浑身上下都变得暖意融融起来。   “我滴个乖乖,还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他们一脸后怕的小声嘀咕着,再也不敢多看的在慧清大师的传音入密中,双手抱头,蜷缩在一处角落里,用力闭上了眼睛。   因为俩衙役的这一搅和,聂家大郎总算获得了一点喘息之机,它手化利爪,朝着挡箭牌的左胸处猛剜过去,“只要把这个女人的心剜出来就好了!只要把这个女人的心——”   它话还没有说完,一柄锋利异常的桃木剑已经朝着聂家大郎所在的方向疾刺而来!   从感应到聂家大郎气息,就条件反射隐身起来的楚妙璃一直都在静等时机,眼见着聂家大郎因为慧清大师被两个衙役缠住而放松心神预备对那貌美少女出手的时候,楚妙璃想也不想地拔出自己头上的桃木剑簪,化作一柄凛凛生威的锋利长剑,只取聂家大郎面门而去!   聂家大郎见此情形,面色大变地扯拽着那美貌少女就要挡住自己——谁知,楚妙璃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要对它动手,而是要救那随时都可能被它剜心的美貌少女!   聂家大郎刚把那美貌少女扯到自己跟前,楚妙璃手中的桃木长剑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个双眼泣血的青年女鬼!   那青年女鬼,也就是方莲儿在聂家大郎不可置信地注视中,朝着它的心脏出猛抓了过去!   眼见着方莲儿朝着它猛扑过来的聂家大郎直接把方莲儿误认成了自己害死的那些少女中的一个,它脸色铁青地避开了方莲儿这一致命杀招,如临大敌地与它缠斗起来。   直到此刻都处于一种隐身状态的楚妙璃在方莲儿与聂家大郎缠斗成一团的时候,一把将那因为失了操控而软瘫在地上的美貌少女捞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并且临时布了个防护阵将她藏了进去。   “女施主,麻烦帮把手,让他们也进去躲躲难吧。”   与之同时,慧清大师也陡然一振僧袍袍袖,将那俩很努力把自己当做一块石头看待的衙役也如同滚地葫芦般的滚了过来。   楚妙璃会意地略微点头,打开阵法的一道口子,示意那俩被滚得眼冒金星的衙役也进入阵法里去。   那俩衙役虽还是头回接触这等‘高大上’的玩意儿,但他们的本能却告诉他们这是好东西!   因此他们想都不想的就手脚并用地爬进了楚妙璃布置的防护阵内。   等到两个衙役也进入阵法内后,后顾之忧尽去的楚妙璃高声呼唤了一句:“莲儿!”   正在与聂家大郎斗得如火如荼的方莲儿响亮地应和一声,再度化身为一柄凛然生威的桃木长剑,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激射而去。   刚才被方莲儿缠得半点都脱不开身的聂家大郎此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才捕回来的猎物居然已经落入了敌手!   它睚眦欲裂!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它胸口剧烈起伏,魂体也不管不顾地朝着楚妙璃布置的防护阵猛冲了过去!   只是楚妙璃久经考验的防护阵又怎么会是聂家大郎这样的寻常厉鬼能够奈何得了的,不论它怎么折腾,那防护阵都一动不动的定格在原地坚不可摧——反倒是防护阵里的那俩衙役被状若疯虎的聂家大郎唬得肝胆俱裂,差点没就这么两眼一翻的晕厥过去!   知道聂家大郎已经是他们囊中之物的楚妙璃和慧清大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句:“是你(小僧)来,还是我(女施主)来?”   这样的默契让两人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楚妙璃眉眼弯弯地看着慧清大师道:“既然超度的差使已经被我揽过去了,那么这作恶多端的聂家大郎就交给大师您来处置吧!”   怎么说,这都是宝通禅寺接下的活计,她总不好太过越俎代庖的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个完全。   听出了楚妙璃言下之意的慧清大师微微一笑,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后,直接将地上那一串佛珠收了回来,对准还在拼命敲打防护阵的聂家大郎就是一抛!   此刻的聂家大郎已经无心再管那兜头而来的佛珠,它气急败坏地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努力破阵,却每每都是徒劳!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心急如焚的聂家大郎忍不住发出震耳欲聋的戾啸声,它因为自幼所受教育的缘故,虽然已经堕落为厉鬼,但却从不喜与自己的同类打交道——因为它知道,那些鬼怪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   可是眼下,眼下时辰将至的它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为了让自己的未婚妻能够重新复活,重新回到它的身边,它愿意做尽一切恶事,哪怕流血漂橹!   楚妙璃一看聂家大郎这架势,就知道它这是盘算着用厉鬼屠城的方式来迫使得她亲手打开自己刚才所设下的防护阵!   面色微变的她目光炯炯地瞪视着满脸扭曲的聂家大郎道:“你确定要这样做吗?确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这片生养了你的故土吗?医者父母心,你确定你的未婚妻真的活转过来以后,能接受这样一个双手染满无辜者鲜血的你吗?!”   楚妙璃的话就如同最锋利的匕首一样,深深地扎入了聂家大郎魂体里,让它整个魂魄都出现了溃散不稳的迹象,良久,它采用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声音道:“你若不忍生灵涂炭,可以打开这该死的法阵,把我要的人还给我,否则……一切都只能怪他们的命不好,为什么要生活在这座小县城里了!”   “你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楚妙璃难掩脸上厌恶地说道。   “只要我的未婚妻能够重新复活过来,我可以做任何事!”聂家大郎面不改色地说道:“她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因为身患心疾,就这么死得无声无息的!”   心疾?!   下意识将这两个字重复一遍的楚妙璃总算明白那些无辜者为什么会尽皆被剜心而死了!   原来竟是这么一个原因!   不过即便如此,楚妙璃依然不打算改变初衷,只是……她下意识朝着自己身边的慧清大师望去。   还未等她对后者说点什么,后者已经心领神会地再次双手合十道:“女施主勿忧,小僧此番下山,寺中方丈特意赐予了小僧一幅鬼笼图卷,任何鬼怪过来,小僧都能一画卷之!” 第89章 枉死魂(9)   出家人不打诳语。   既然慧清大师表示,不论聂家大郎招来多少鬼物,他都能用宝通禅寺方丈赐予他的鬼笼图一画卷之,楚妙璃自然也就把心放回了自己肚子里,重新镇定自若地看着慧清大师那串佛珠稳稳当当地将聂家大郎给捆了个正着。   慧清大师抛出的佛珠,来自于他多年的蕴养,对凶煞厉鬼最有奇效,那佛珠捆住聂家大郎后,就自动自发地紧缩起来。   无数闪耀着金光的佛字从佛珠中流泻而出,如同烙铁一样,噼里啪啦地深深烙刻在聂家大郎的鬼躯上。   佛印烙体的剧痛,让聂家大郎浑身都忍不住变得剧烈抽搐起来。   它虽然也听到了慧清大师刚才的保证,但是它依然不死心地拼命撕扯着喉咙,召唤着泾河县城方圆百里以内的所有鬼物。   与之同时,那些被它特意豢养禁锢在聂家大宅,就为了替它保护噬魂返生阵的鬼物们也随着它的召唤次第苏醒。   以为聂家大郎唤醒它们是为了给它们喂食血食的鬼物们,发出如同婴儿一样的嗷嗷待哺声,纷纷睁眼,驾轻就熟地朝着那被楚妙璃藏身于防护阵中的貌美少女和那两个衙役急扑过去。   那两衙役虽然知道这被仙姑随手布置出来的防护阵十分厉害,但是看到这么多面目狰狞的鬼物,他们仍然忍不住抱成一团,发出一些自己也听不懂地凌乱惨呼。   楚妙璃与鬼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一手防护和锢鬼阵法早已经练就的炉火纯青,是以,不论那些鬼物怎么想方设法,都没办法破开她随手布置的防护阵。   只是,即便它们没办法破开防护阵,但为了维护防护阵所输出的信仰之力,也着实有些惊人,因此,楚妙璃只得开口,让慧清大师赶紧把那鬼笼图拿出来,让她开一开眼界。   慧清大师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在楚妙璃好奇的目光中,从自己的袍袖中,取出一个至多也就只有他小指粗细的微型画轴来。   楚妙璃困惑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但却并没有因此而提出什么疑义,因为她知道,对方定有后招。   果不其然,慧清大师刚把那小的可怜的画轴展开往天上一抛,那画轴就自动变大,开始散发着让人浑身都觉得如芒在背的紫金色光芒。   尽管变成了阿飘,但却从无阿飘自觉的楚妙璃只觉眼前一花,整个鬼躯就不受控制地朝着天空那一张已经变得异常巨大的画卷疾飞而去。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画卷上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紫金色牢笼,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无奈地低头对慧清大师道:“大师,难道你的这幅鬼笼图不分敌我吗?瞧它现在这架势,分明是连我也要收了呀!”   因为容貌过于出众,而经常招来觊觎,所以总是冷着一张面孔与世人相处的慧清大师难得神情多了几分窘迫之意。   他干咳两声,急急朝着楚妙璃一招手,楚妙璃就脱出了那鬼笼图画卷的吸力,自动自发地重新飘落回了慧清大师的面前。   “是小僧考虑不周,还请女施主见谅一二。”   这些日子早已经把楚妙璃是个阿飘的事情忘了个精光的慧清大师满心尴尬,显然,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虽险些被那鬼笼图收走,但楚妙璃却并没有为此抓着慧清大师的疏漏不放。   毕竟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   而且,慧清大师虽然性情看上去颇为成熟,但年龄满打满算也没超过二十五。   因此,自觉心理年龄大对方很多,完全可以把对方当个小辈看待的楚妙璃很是大气地冲着他摆了摆手,然后兴致勃勃地望着那鬼笼图在慧清大师的驱使下大发神威。   很快,那些被聂家大郎陆续召唤来的鬼物们就接二连三的被鬼笼图里所弥漫出来的紫金光芒给抓入了画卷!   最后,除了慧清大师刻意留下的楚妙璃、方莲儿和聂家大郎外,让所有泾河县百姓谈虎色变的聂家鬼窝居然变成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清净之地。   “事已至此,你又何苦再做那垂死挣扎?还是早早束手就擒了吧!”楚妙璃手拎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对着聂家大郎冷声呵斥道。   身捆佛珠被烙佛印,却不曾痛叫过一声的聂家大郎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微笑。   “虽然我早就知道,逆天而行注定要经受各种各样的磨难和坎坷……但是……但是我却没有想到……老天爷竟然如此残忍……竟然让我……到底还是走到了这最后一步……”   它直接无视了楚妙璃的喝问,在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中,猛然一踩地面,一具寒冷刺骨的冰棺就缓缓从地面浮升而上。   与之一起浮上来的还有冰棺下那密密麻麻的几乎让看到的人头皮都忍不住要为之炸裂的法阵纹路。   楚妙璃一眼就瞧出那是噬魂返生阵的纹路。   她不动声色地与慧清大师对望了一眼,选择了静观其变。   他们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做点什么了。   因为,结果在他们提前发现噬魂返生阵的阵眼时,就已经注定。   冰棺里,一点点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面色苍白如雪的绝色少女。   那少女五官灵秀出众,嘴角还隐隐能够瞧见两个小小的梨涡。   聂家大郎目光深情如水的看了她许久,才喉结微动的发出一声低低嗟叹,“你尚在人世的时候,我就算踩只蚂蚁,都会被你训斥,说什么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如果你知道我为了让你复活,做了些什么惨无人道的事……只怕,我再也没办法从你口里听到那句充满依赖的聂哥哥了吧……”   “不过我不后悔,晴娘!”聂家大郎眼神坚定地望着冰棺里的绝色少女,“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只要能够让你复活,我愿意做任何事!哪怕是彻底牺牲掉我自己!”   聂家大郎是鬼,没有眼泪,但它那略略带着几分哭腔的呢喃,却依然让人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生出几分唏嘘之色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与其等你睁开眼后,嫌我嫌的要死……还不如我现在就灰飞烟灭……反正这噬魂返生阵所需要的鬼魂也就最后一个了……我虽不是女子,但却有着一腔眷慕你的痴情……我想……你应该不会嫌弃我才对……”   聂家大郎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一飘三回头的朝着噬魂返生大阵的阵眼所在处,飘了过去。   它知道它进入那噬魂返生大阵后,定然会如同它原先投入进去的那些无辜少女一样,变作蓄充滋养它未婚妻晴娘复活的力量,但是它却没有半分犹疑和后悔。   它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半分亲眼看到自己的挚爱复活,没有半分亲眼看到她继续在这让人流连忘返的美好人间幸福生活下去了。   不过,只要它的爱人活着就好了!   只要它的晴娘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那么,即便是让它魂飞魄散,再也不入轮回,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了。   带着这样幸福的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期待,聂家大郎头也不回地扑入了噬魂返生大阵的阵眼之中。   聂家大郎才扑进阵眼,就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地凄厉嚎叫,“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枉死魂呢?这里面我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积攒出来的十八条枉死魂呢?它们都到哪里去了?!它们怎么都不见了?!”   面对它声嘶力竭地嚎叫,唇角微翘的楚妙璃轻轻一叩自己手中的桃木长剑,方莲儿就会意都将那藏入它腹中的十八条浑浑噩噩的枉死魂给悉数放了出来。   聂家大郎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十九条枉死魂,“你们……你们……你们……”   它手指微颤地指着楚妙璃和慧清大师,面目扭曲异常的只恨不能将他们一口一口尽皆吞食下肚!   不过!   为了它未婚妻的复活大计,它还是勉强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杀意,一字一顿地用充满乞求的口吻对楚妙璃和慧清大师道:“我自知自己罪无可恕,不论两位大师要怎样处罚,我都甘心领受!可我的晴娘无辜……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两位大师能够把这十八条枉死魂还给我……让我的晴娘复活!”   “让你的晴娘复活?你是不是忘了?这也是十八条人命?这也是十八条活生生的人命?!”楚妙璃简直被聂家大郎的厚颜无耻给惊呆了,“难道,在你的眼里,就只有你的未婚妻是人吗?”   “她们已经死了!全都被剜心而死了!心脏还被我蓄养的鬼物给吃了个精光!”聂家大郎强忍住满心地暴躁,继续和楚妙璃周旋,“可我的晴娘不同!她还有一具没有半点损害的躯壳留存于世!只要我把这十八条枉死魂投进噬魂返生阵中,再加上我自己的,她就能复活了!她就能复活了!”   说到这里,聂家大郎又眼巴巴地看着慧清大师道:“我的晴娘最是信佛,也常说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话!大师,您是高僧,是大德,您总不能,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阿弥陀佛,”慧清大师面无表情地宣了一声佛号,将那悬浮在半空中,已经囚满鬼物的鬼笼图卷缓缓收拢起来。“在小僧眼中众生平等,施主的未婚妻是生灵,这些无辜枉死的少女也是生灵,所以,请恕小僧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你这根本就不是无能为力!你这是见死不救!你这分明就是见死不救!”眼见成功近在咫尺,却被眼前这一人一鬼横加阻挠的聂家大郎气得就差没发疯!   它徒劳地在大阵周围绕了两圈,然后再度变幻出一副狰狞异常的面孔道:“我劝你们还是赶紧把那些枉死魂还给我!否则!否则我就命令这座大宅的宅灵自爆!它一自爆,鬼气四溢!整个泾河县都会变成一片惶惶鬼域!等到那时!你们就是千古罪人!千古罪人!”   “真正的千古罪人不是我们,是你!是走火入魔,背祖忘宗的你!”   从看到冰棺起,就一直在暗地里捕捉聂家大郎未婚妻的讯息,且动用信仰之力,强行将其从阴间带回的楚妙璃毫无预兆地冲着对方高喝一声,“你看看!看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聂家大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晴……晴娘?!”   它的嘴唇也因为主人心里的不可置信而剧烈颤抖起来。   浑身遍体鳞伤的女鬼晴娘,也就是聂家大郎的未婚妻,轻轻按着左胸,对聂家大郎露出了一个哀婉至极的微笑。   “聂哥哥,晴娘总算又见到你了!”   原本因为说服不了楚妙璃二人,已经打算带着整个泾河县的百姓为他和晴娘陪葬的聂家大郎一改刚才的癫狂,疯也似的扑到自己未婚妻面前,手足无措地看着它身上的伤,满脸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是谁伤了你?晴娘,你告诉聂哥哥,是谁伤了你?!”   “聂哥哥,这些伤不止我有,伯父伯母也有,”晴娘凝望着它的未婚夫颤声道:“自从我们在下面久等你不至,又获悉你故意滞留阳世,作孽无数,只为让我复活后,我们就一直在下面为你赎罪!”   “赎罪?!”聂家大郎呆若木鸡地重复。   “对,赎罪!”晴娘缓缓松开了一直捂住左胸的手,“你怎么对那些无辜的姑娘,下面那些行刑鬼就是怎么对待我的!” 第90章 枉死魂(10)   聂家大郎自从下狠心将锋利的厉鬼之爪剜入那些无辜少女的胸腔后,就彻底抛弃了自己的道德和良知,堕落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   反正像它父母那样的大好人,都会因为救人而累及己身,抛下它撒手人寰,那么,它又何苦再坚守自己的品行,规行矩步的继续做个善心鬼?   而且,如今的它,除了复活自己的未婚妻以外,也再没别的什么想头,为了她堕落成魔,它是心也甘,情也愿!   只是它却万万没想到……   它这一番自认为十分伟大的付出,落在它的未婚妻和双亲身上,却是不堪重负的折磨!   “什……什么叫我怎么对那些无辜的姑娘,下面那些行刑鬼就是怎么对待你的?地府里的那些阴差不是最讲究冤有头,债有主吗?既如此,它们……它们又怎么会……怎么会让你们来为我赎这个罪?”   聂家大郎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未婚妻左胸处那狰狞异常的血窟窿,整个鬼躯都隐隐有了溃散的迹象。   “聂哥哥,就常理而言,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我们作为你最亲的人,如何能够忍受眼睁睁的看着你因为作恶多端,而被天打雷劈?”晴娘语声沙哑,“更别提,你完全是为了复活我,才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   “晴娘……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费尽心思的给我遮丑,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秉性,再没有谁比我自己更清楚了!”   也许是终于见到了自己暌违已久的未婚妻,聂家大郎难得放下了满腔怨恨,认认真真的说出了一段发自肺腑的心里话。   “当年,我爹娘因为救人,惹上了不能惹的人,最终连尸首都没能留下半具……我还没来得及从这巨大的悲伤中回转过来,你又因为心疾离开了我……”   聂家大郎惨笑一声。   “那时的我,心丧若死,做梦都想着要给我爹娘报仇……谁知,对方的势力比我原先所以为的还要厉害得多……我不仅没能报仇,还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落了个惨死乱葬岗,被野狗分食的下场……”   “聂哥哥……”晴娘眼神充满怜惜地望着自己的未婚夫。   “我口口声声告诉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活你……可实际上,我心里很清楚,我之所以会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宣泄自己满腔的愤怒和仇恨罢了!”   聂家大郎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自我厌弃的味道。   “因为我恨这个世道,所以我才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疯狂报复它!哪怕我知道我这样的报复对它而言,简直就和蚍蜉撼树一样可笑!”   “聂哥哥……”晴娘满脸无措的颤声喊道。   它小小年纪就因为心疾死了,虽然在地府里也做了这么多年的鬼,但是却一直都在替自己的未婚夫受刑……是以,在面对眼下的情景时,它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晴娘,聂哥哥罪孽深重,已经回不了头了,所以,不要再傻乎乎的为聂哥哥受刑了!去吧,去投胎吧,带着聂哥哥的爹娘一起,都去投胎吧!”   “聂哥哥!这样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我们怎么可能就这么抛弃你去投胎?而且,伯父伯母还在下面眼巴巴的盼着我带你回去呢!”   晴娘难掩面上焦急之色地继续对聂家大郎劝道:“至于你所犯下的那些罪过,有我们帮你一起偿还,总有一日会还清的!”   “对你们来说那是罪过,对我而言,却是我与这不公世道对抗的象征!”   聂家大郎眼里的温柔之色,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的消弭于无形。   “晴娘,下去投胎吧,别再掺和到聂哥哥的事里来了!你和我……早已经不是一路人了!”聂家大郎语气格外坚定的望着自己的未婚妻道。   “聂哥哥……你别这样好不好?伯父伯母还在下面等着我们一起回去呢,你别这样好不好?!”晴娘的声音里充满着乞求的味道。   可是聂家大郎却心意已决。   它木着一张脸,朝楚妙璃和慧清大师看了过去,“我在这泾河县搅风弄雨这么多年,也遇到过不少扎手的硬点子,但却从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神通广大的,居然连地府里的亡魂都能够带上来!我输了,彻底的认输了!”   它如同普通凡人一样深吸了口并不存在的空气,“我不再向你们追讨那十八条枉死魂,也不再盘算着与整个泾河县的百姓同归于尽……我只希望……你们能够看在我无条件束手就擒的份上,帮我一把,让我的爹娘和未婚妻能够顺顺利利去投胎,去经历他们早就应该去经历的正常人生!”   “聂哥哥!”晴娘忍不住又哭叫了聂家大郎一声。   聂家大郎却硬着心肠不搭理它,仍旧固执地紧盯着楚妙璃和慧清大师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希望他们能够答应它的条件。   如果是从前,不论是楚妙璃也好,还是慧清大师也罢,都不会对像聂家大郎这样的恶势力妥协,但鬼气对于普通人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整个泾阳县的百姓都可能被鬼气侵蚀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为了以防万一,楚妙璃和慧清大师不得不答应聂家大郎的提议,助它的父母和未婚妻一助!   值得庆幸的是,经过慧清大师在地府认识的熟鬼一番调查发现,聂家大郎的父母和未婚妻确实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因此,即便是帮它们一把,也不算违背本心。   此番上来就是为了把它的聂哥哥带回地府的晴娘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个结果,“聂哥哥,以前你总和我说什么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怎么到了你自己这里,你反倒……反倒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很愚蠢,也没尝过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聂家大郎继续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声声凄厉难舍的被楚妙璃给送回了地府。   与此同时,它也没忘记在慧清大师的提醒下,把聂家大宅的宅灵叫出来,正式转交到他们手中。   那宅灵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土褐色光芒,那是宅灵所特有的颜色。   看到它的聂家大郎脸上破天荒的涌现了一抹脉脉温情,它摸了摸宅灵的大头,脸上表情很是诚恳的看着楚妙璃和慧清大师大师道:“麻烦两位帮它找个好主人。”   “阿弥陀佛,义不容辞!”真怕他还会再耍诈的慧清大师一袍袖将那看到聂家大郎就亲近得不行的宅灵给拢了过去。   这宅灵虽说没有做坏事,但也变相的犯了窝藏的罪过,慧清大师必须对着它念好一段经,才能够重新将它净化,并为它找到一幢合适的房子和一位妥帖的主人。   等到宅灵入手后,自觉聂家大郎再翻不起什么大浪的楚妙璃和慧清大师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   显然,今天他们可被这动不动就盘算着要与他们同归于尽的聂家大郎给折腾了个够呛。   眼见着宅灵被慧清大师一袖拢走的聂家大郎收敛了面上的温和之色,眼神平静的有些吓人的看着面前的一僧一鬼道:“如今我已束手就擒,不知两位决定如何处置于我?”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真正有资格处置你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地府的阎王老爷!”楚妙璃在两个衙役的目瞪口呆中,一把将鬼门关拽了出来,“如果你现在就乖乖进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最后见你父母以及未婚妻一面!”   手中已无杀手锏的聂家大郎用力闭了闭眼睛,“我同意去地府,但是,我希望您能够帮我一个忙,别让我与他们相见……因为……我无颜也不想再见到它们了。”   如今只想着稳稳当当,尽快把聂家大郎送入地府的楚妙璃与慧清大师对望一眼,点头说了句:“可!”   得到允准的聂家大郎再无留念的投身进了注定会让它痛之如狂,万念俱灰的鬼门关。   它一走,楚妙璃就将那吓得浑身满布尿骚气的衙役和貌美少女从防护阵里放了出来。   慧清大师也将聂家大郎一入鬼门关,就自动松脱落地的佛珠手串招回,重新缠在了右手上。   眼瞅着聂家大郎进鬼门关的那俩衙役双腿发软地攀爬到楚妙璃和慧清大师的面前,眼巴巴地仰着脑袋问他们道:“那该遭天杀的大坏蛋,会在下面受到惩罚吧?会遭到应有的报应吧?它可把我们给害苦了呀!”   “阿弥陀佛,还请两位施主放心,阎罗王行事一向公正严明,”慧清大师表情严肃的宣了一声佛号,“如果小僧没有猜错的话,聂施主注定要常驻十八层地狱中的刀山狱和血池狱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的俩衙役瞬间变得噤若寒蝉起来。   他们虽是什么都不懂的俗世人,但是也没少听说书的先生说一些地府和十八层地狱有关的小故事,怎么可能不知道,传说中的刀山狱与血池狱有多恐怖骇人……更别提,眼前这位从不打诳语的高僧还用了‘常驻’这两个字眼!   不过在最初的紧张后,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异口同声的说了句“该!”   慧清大师在向俩衙役解说了一下聂家大郎的最终结局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旁边的楚妙璃,“女施主,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完满解决,我们现在就回衙门去吧,等到明天天亮,再来考虑,超度那十八条枉死魂和净化这座宅第以及这座宅第的宅魂!”   面对慧清大师的询问,楚妙璃没有做声。   慧清大师见状,眼里不由闪过了一抹疑惑之色。   “女施主?”   他微微抬高嗓门,又唤了楚妙璃一声,才把楚妙璃从失神的境况中唤醒了过来。   “抱歉,刚刚大概是神经绷的太紧了,我有些走神。”楚妙璃一边掩饰性地冲着慧清大师露出一个微笑,一边在暗地里磨着后槽牙继续和识海内的系统拉锯。   “如今这具躯壳既然已经成为了无主之物,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借来用用?刚刚在把那姑娘招上来的时候,我都和它说好了,它也同意了!说不定,我这一附身,还能为它多积攒一点功德,助它投个更好的胎呢!”   “如果见习宿主不怕任务失败的话,大可以躺进去试试看。”系统的声音充满着铁面无私的味道。   楚妙璃抽了抽嘴角,到底不敢冒险,只能要多遗憾就有多遗憾的让晴娘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尸身入了聂家的祖坟。   晴娘双亲凉薄,聂家大郎的聘礼一到,就把因心疾而死的女儿交到了聂家大郎的手中,权当结了一场冥婚似的,入了聂家的大门。   因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晴娘已经不是聂家大郎的未婚妻,而是它的结发妻,因此,它有权利葬入聂家祖坟,也有权利作为聂家的最后一位当家主母,葬在聂家大郎的旁边。   重新回到泾河县县衙的楚妙璃和慧清大师等人受到了泾河县县令和县衙一众人等的热烈欢迎!   他一面派人去找那貌美少女的家人,让他们赶紧过来领人,一面催促厨房,让他们抓紧时间整治出一桌素斋来款待两位功德无量的大师,同时,也没忘记让师爷拿出两锭银元宝出来,好生奖励一下那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的俩衙役,以作宽慰。   当他得悉两位大师明日还要超度和净化枉死的无辜者以及那座人见人怕的鬼宅时,更是欢喜的就差没整个人飘起来,对楚妙璃和慧清大师的态度,自然又殷勤了几分。 第91章 枉死魂(11)   泾河县的百姓们这些年来,可被聂家大郎给坑惨了。   因此,当泾河县县令命衙役在县衙外的公示栏里张贴公文,说聂家大宅里的鬼患已经被彻底清除后,他们非但没有为此感到欣喜若狂,相反,还在心里百般疑窦着是不是县令大人被那聂家大宅里的鬼物给蛊惑了……所以才会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降低他们的戒心,以图将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毕竟,这聂家大宅的鬼物,比起刚出现时,可是越来越凶残可怖了。   从前,它们要将将半年,才会剜一次女儿心,现在,却是半月一回!   谁知道,它们是不是吃腻了小姑娘心脏,所以想换一换口味!   就在大家忧心忡忡的时候,昨天才因为藏在地窖里的女儿失踪而悲痛欲绝的东街钟家人已经敲锣打鼓的扛着一块救难扶危的金字牌匾,载歌载舞地朝着泾河县县衙的方向去了。   乍然看到这一幕的泾河县百姓大为惊诧。   他们连忙跻身而入,试图问个究竟。   因为他们想不通,昨儿个还哭天抢地的就差没追着自家闺女而去的钟家人怎么会在短短数个时辰不到,就换了张面孔,还喜气洋洋的扛着这样一块牌匾送去县衙!   此时对县衙中人的感激之情已经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钟家人自然毫不吝啬口水的对慧清大师以及他们的父母官大唱赞歌。   当然,他们也没忘记对楚妙璃这只阿飘高歌颂德一番,直说这世上也并非所有的鬼物都和那聂家大郎一样心狠手辣,还说,他们家的姑娘能够平安回来,全靠那位楚大师的妙法所致,否则,他们家的姑娘就算人活着,只怕也要被折腾掉半条命去。   经过钟家人好一阵的卖力宣传,泾河县百姓们这才知道钟家那被鬼物捉去的女儿,竟然又被宝通禅寺的大师和他身边同行的那位女鬼大师给救回来了!   原本对县衙门口公示栏里的公文不屑一顾的泾河县百姓们开始在心里怀疑,他们是不是误会自己的父母官了!   就在这时,昨天义无反顾跑到聂家大宅门口去给女儿烧纸的中年夫妇也带着他们的儿子出现了!   他们激动万分的扯着嗓子告诉所有人,说昨日他们是亲眼看到那个大师进了聂家大宅的门,不仅如此,在进去以前,他还亲口向他们承诺过,一定会为他们的女儿报仇!   中年夫妇的话对泾河县的百姓们而言,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他们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激动之情,也迫不及待跑到县衙门口去大肆庆祝了。   等他们到了县衙,他们才知道他们的父母官居然打算在聂家大宅门口建一座巨大的法台,用来超度那些被聂家大郎害死的枉死魂以及净化被鬼物弄污了的聂家大宅!   获悉这一消息的泾河县百姓哪里还坐得住,纷纷撸起袖子毛遂自荐,试图为法台的搭建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   对于这些人的请求,泾河县的县令当然求之不得!   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   在泾河县百姓的帮助下,足有九尺高的法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搭建起来。   作为大家心目中的大能,慧清大师当仁不让的第一个上了法台,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敲起了木鱼,咚咚咚,咚咚咚,聂家大宅上空的阴煞之气,随着慧清大师有节奏的敲击声,一点点消散殆尽,那漂浮在慧清大师膝前的宅灵也一改从前的凶戾,变得温善可亲起来。   “阿弥陀佛,”慧清大师表情柔和地摸了摸这宅灵的大脑袋,“你的前任主人聂家大郎在离开前,曾经拜托小僧再给你找一位新主人,眼下这里的人多如繁星,你瞧着可有合眼缘的?若是有的,就赶紧定下来吧!”   慧清大师很清楚,宅灵依托居所而生,是绝对少不了主人的。   长得浑圆滚胖的宅灵闻听此言,忍不住用力摇晃了下它的大脑袋。   与之同时,慧清大师也听到了一把异常稚嫩的小嗓音在他心头响起。   “大师,我不要这里的人做我主人,他们都是普通人,没办法为我的前任主人报仇!我要找一个能帮我前任主人报仇的人做主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才刚生出灵智没多久的关系,这宅灵说起话来不是一般的奶声奶气。   “阿弥陀佛,”慧清大师对这些刚刚生出灵智的小家伙向来十分喜爱,他满脸认真对面前的宅灵说道:“关于这个,你大可以放心,自从昨日从聂施主口中得悉了聂家惨案后,小僧就已经传信回京,以宝通禅寺的名义,让大理寺去调查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大仇得报了,所以,你勿需再顾虑这一点,赶紧为自己找一个主人吧!”   慧清大师面前的宅灵知道像慧清大师这样的有德高僧是不会乱打诳语的,因此,在迟疑了片刻后,它到底怀抱着对前任主人一家的满腔不舍,环顾四下,选中了一个浑身都散发着淡淡功德金光的老年男子。   在慧清大师的要求下,只是过来凑凑热闹的老年男子表情楞呼呼的被衙役请上了法台。   经过对方的一番自我介绍后,慧清大师有些惊讶的获悉,这浑身散发着功德金光的老年男子居然是一家专门收留鳏寡孤独废疾者的慈济院院主!   “阿弥陀佛,”他满脸感触的忍不住再次宣了声佛号,“果然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在慧清大师的牵线搭桥下,泾河县县令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将聂家大宅的地契转移到了老年男子名下,老年男子也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虽然聂家大郎作恶多端,但他的父母祖辈却于整个泾河县有恩,因此,他在继承了这幢三进大宅后,会好生派人打理聂家的祖坟和宗祠,还会从院中寻找出一到两个于医道上颇有天赋的孩子,继承聂姓之名,以续泾河聂家香火。   这老年男子的举措,让原本对他颇有几分欣羡和嫉妒之意的泾河县百姓们一改刚才的复杂心境,真心实意地为宅灵的选择而欢呼雀跃起来。   等到聂家大宅和宅灵的归属权尘埃落定,那些被聂家大郎害了家中亲人的受害者亲属们也一个两个的变得神经紧绷起来。   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看到他们的亲人,但是又害怕这一见之后就是永诀。   因此,心里还真不是一般的五味杂陈。   而同样为那些少女的枉死而满心嗟叹的泾河县百姓们也一个两个的收敛了自己面上的喜色,变得满怀感伤起来。   他们表情肃穆地看着一道略微有些虚无的身影从慧清大师的身侧一点点显露出来。   那是个瞧上去面容极为清丽可人的女鬼。   虽然泾河县的百姓早就从钟家人口中知晓,眼前这女鬼是个大大的好鬼,但是,他们心里还是本能的感到害怕……   不过这些害怕在看到那十八条枉死魂后,尽数化为了乌有。   那些枉死魂的家人们更是泪雨瓢泼的冲着那些胸口赫然有着一个狰狞大洞的枉死魂们,不停地呼唤着它们的名字。   它们却仿佛毫无知觉一般,呆呆地漂浮在楚妙璃的面前,一声不吭。   在超度鬼魂方面,堪比专家的楚妙璃一甩特意变幻出来的水袖,围绕着那十八道枉死魂跳起了经由信仰之力特地加持过的清心舞。   开始的时候,那些枉死魂们只知道表情浑噩的看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就像是明了了什么一般,居然也随着楚妙璃的舞姿,动作颇有几分笨拙的舞动起来。   眼见着它们跟着自己一起舞动的楚妙璃忍不住在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本就优美绝丽的舞姿又平添了几分超然出尘的味道。   在楚妙璃的耐心引导下,那些枉死魂的舞动逐渐由笨拙转为灵动,呆滞的表情也一点点地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等到这支清心舞跳完,它们已经能够认出自己的亲人,甚至忆起那不堪回首的恐怖前尘。   楚妙璃对于这些枉死魂本就充满着呵怜之意,如今,见它们如同茫然失措的孩子一般按住自己胸口,无声啜泣地问着“它们的心怎么不见了”时,更是难受的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此番的任务。   在定了定神后,她用刻意柔化了好几度的声音,对那些容貌因为失了心而一点点有化作厉鬼迹象的苦命亡魂道:“别难过,你们的心在这呢,你们瞧,在这呢!”   她一边说,一边将水袖朝天一甩,十八颗用功德之力凝结而成的心脏已经次第出现在了那十八条枉死魂的面前。   它们表情呆滞地注视着那十八颗对它们而言,有着巨大吸引力的心脏,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颤着手指,将那十八颗由功德之力凝聚而成的心脏,稳稳当当地送入了自己倍觉空旷的左胸腔中。   慧清大师表情震动地看着这一幕。   他没想到常家大娘子居然会如此大手笔!   为了让这十八条枉死魂能够心甘情愿的重入轮回,居然用己身积攒的功德之力化作那些枉死魂们缺失的心脏,送它们上路!   同样为此倍感惊诧的并不止慧清大师一个!   还有九天之上那冥冥之中的主宰——天道。   这一方天道才成型没多久——只有数百万年——对自己的地盘十分看重,楚妙璃这迥异于常人的超度方法,以及不拿功德当功德看的豪气,让它不由得对楚妙璃的存在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   不过,因为楚妙璃已经取得了慧清大师的认可,并且得他遮掩庇佑的缘故,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并没有看穿楚妙璃的非土著身份,而是和慧清大师一样,当真把楚妙璃当做了一位功德善人的转世!   只需稍微一动念,就把常媚娘的前世今生都查了个透彻的天道饶有兴致的又将楚妙璃从头到脚的扫描了个遍,它很好奇,发下大愿的楚妙璃能不能当真超度一万枉死魂,并且还成为一位合格的草头神,为她家乡的百姓们谋福利。   从天道将注意力投注到自己身上,就被系统以光速提醒的楚妙璃直到前者收回灌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才勉强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   她强忍住抓着系统死命摇晃,大叫“啊啊啊啊啊”的冲动,强作镇定地继续摆出一副温柔可亲的表情,对那些齐齐向着她行礼的枉死魂道:“既已清醒,就赶紧去找你们的亲人道别吧,黄泉路远,你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那十八条枉死魂对楚妙璃的话语如奉纶音,它们虽然舍不得自己的亲人,但也知道人鬼殊途,因此,在叩谢了自己父母的生养之恩,又和亲朋道别后,就一步三回头地飘进了楚妙璃拽出来的鬼门关里。   等到一切事情尽皆处理完毕以后,楚妙璃和慧清大师婉拒了泾河县县令的再三挽留,在泾河县百姓们依依不舍的十里相送下,离开了泾河县,继续朝着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由于被天道盯上了的关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楚妙璃除了超度枉死魂外,再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而她与慧清大师的关系,也随着这一路的驱鬼降魔,越发深笃浓厚。   等到楚妙璃完成超度一万枉死魂的任务,准备回转常媚娘家乡时,向来万物不萦于心的慧清大师居然在心中生出了几分异常难舍的情绪。   他,不愿与楚妙璃分开! 第92章 枉死魂(12)   慧清大师在还没有下山以前,就知道自己此番很可能会碰上寺中长老所言的有缘人。   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他的有缘人对他的影响已经到了这样一种让人心神紊乱的地步。   慧清大师生具慧根,自幼被寺中方丈与长老寄予厚望,也早早立志,要证得这片大陆已经数万年不曾出现的佛陀果位!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那宛若磐石般不可转移的佛心,竟在遇上了楚妙璃后,出现了让人触目惊心的裂纹!   他开始对她动情,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时常望向她的眼神,开始留恋与她相处的寻常日常,开始……不愿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与她分离!   这样的认知和占有欲……在他们重归陇州府后达到了他自己都为之颤心不已的顶峰。   原本在离开这座府城前,他即便对常家大娘子颇有好感,但也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她完成他所发下的大愿,早日成为一位为自己家乡谋福利的功德地祇。   只是,在重回这座府城以后,他想得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把她给带回京城去,因为,他根本就舍不得与她分离!   不过,慧清大师既然能够被宝通禅寺的方丈和长老们誉为佛陀果位候选第一,那么,他的意志力自然远非常人可比。   尽管他一点都不愿意与楚妙璃分开,但是他还是勉强按捺住了自己满腔的不舍和难过,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楚妙璃在陇州府城门口正式道别了。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慧清大师会离开,但心里依然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了一份难舍之情。   毕竟,在前两个任务世界,她的攻略对象罕有与她分开的时候,特别是第二个任务世界的攻略对象安长毅,自打他们正式取得联系后,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过了一生。   楚妙璃和慧清大师一样,是个很懂得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人。   即便她同样对慧清大师的离去充满不舍,但是她却并没有把这份不舍表达出来,而是言笑晏晏地对他说:希望有机会能够与他再次重逢,一起为维护这个世界的安定与平和做一份贡献。   楚妙璃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看着慧清大师眼里就是她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象征,慧清大师向来平静无澜的佛心,因为楚妙璃的态度,又有了裂口的迹象。   他勉强掩饰住自己心里的那股涩意,对着楚妙璃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地宣了一声佛号,学着楚妙璃那漫不经心的口吻,象征性地回了句:“后会有期!”   楚妙璃和慧清大师告别以后,就以飞一般的速度,飘到了她母亲常夫人,不,应该是吕氏的娘家。   吕氏和常老爷和离以后,就大归回了娘家。   如今,吕家由吕氏自幼带大的弟弟做主,姐弟俩关系很是和睦,弟媳妇与侄儿侄女们对吕氏也尊敬有加,因此,吕氏在娘家住的很是舒心,并无寻常大归女回家后的悲催境遇。   当然,这里面未尝没有吕氏在经商一道上颇有天赋的缘故在其中。   要知道,常老爷之所以能够在中举后,屡次上京折戟沉沙的情况下,还养了一大群的侍妾和庶出子女,完全都是拜吕氏那一手堪称妙到毫巅的经商才华所赐!   因而,大归回家的吕氏非但没有给自己的娘家增添负担,相反,还直接把他们的生活水平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是以,吕氏娘家的人对她的归来可谓是热烈欢迎。   不仅如此,还重新把她尚在闺中的院落给让了出来,让她居住,甚至还商量着要过继个孩儿给她,让她老来有靠。   如果吕氏在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情况以前,她还真有可能顺着自己娘家人的安排行事。   毕竟,现在的她,也确实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孑然一身,老无所依。   然而,在知晓了自己女儿还要在阳世逗留数十年,且还打算在陇州府做个为故乡谋福利的功德地祇后,她就一改从前那得过且过的颓靡之态,变得整个人都精神抖擞起来!   别的不说,等到女儿成功化身地祇后,总需要庙宇吧,只需要庙祝吧?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凭什么不能仰仗着自己女儿的地祇身份,去找她要个庙祝当当呢?   因为送走慧清大师,而满心伤感的楚妙璃被吕氏那堪称异想天开的决定给逗乐了。   她南宁忍俊不禁地看着吕氏说道:“娘,您可别和我开玩笑了,您是我的母亲,我怎么能让您成为我的信徒,甚至向我叩拜呢?难道您就不怕天上的雷公爷爷因为我的大逆不道,而降下雷霆来劈我吗?”   更别提,吕氏尾指上分明还拴系着一段红线,还有着一个孝顺又聪慧的男胎在等着投入她腹中呢!   “哎哟,我怎么把这么要紧的事情给忘记了!”还真没有想到这个的吕氏猛然一拍脑门,“对对对,娘确实不能给你做这个庙祝!”   “不过……媚娘啊,娘有的是银子!”吕氏话锋一转,眼巴巴地看着楚妙璃道:“你这庙啊,可无论如何都得让娘为你出一份力!”   从女儿出生就在给她攒嫁妆,即便是她早夭了,也没有停下这一举动的吕氏是做梦都想要为自己的女儿尽一份心!   楚妙璃对亲情看得很重,也从愿辜负任何一份母亲的慈爱,因此,面对吕氏充满殷盼的眼神,她不假思索地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生怕女儿不同意自己这一提议的吕氏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又用充满期待的口吻,望着楚妙璃问道:“你在外面这几年,可有没有想好要做什么样的地祇?咱们这儿别的不多,就是各种各样的草头神特别多,不过真正能够取得当今陛下认可,得到颁赐封号的却少得可怜。”   对于神职早有考量的楚妙璃眼神颇有几分悠远的望着外面湛蓝无垠的广袤天空道:“娘,自我发下大愿以后,我足足超度了一万枉死魂,它们各有各的辛酸和苦楚,它们的家人也因为它们的枉死而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在见证了那么多的惨事后,我唯一想到的就是平安,所以,我希望我能够化身为平安女,为我故乡的百姓们消灾解难,不再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平白无故的枉送了性命。”   “平安女?”吕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女儿,平安这一职能对百姓们太过重要,别说是草头神了,就是正道之神也多有涉及,你确定要立号平安吗?”   在吕氏看来,自己女儿虽然前世是功德善人,确实有正位地祇的资格,但是,再有资格也不能大夸海口的遭来其他正神的忌惮,甚至将她扼杀于萌芽之中啊!   吕氏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女儿,又因为眼高手低的缘故,就这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化为飞灰!   “娘,我既然敢做这个平安女,那么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您就安安稳稳的把心放回肚里去吧!”   楚妙璃对着吕氏弯了弯眼睛,语气里自有一股常人所无法企及的霸气。   事实上,在系统刚刚颁布任务的时候,她还真想过随便找一个神职职能,就这么糊弄过去了事,但是系统最后提及的那句‘取得天道认可’,却逼得她不得不大干一场!   归根结底,一切都正如系统所说的那样,与其像只丧家犬一般,见到天道就战兢惧怕的要死——生怕被驱逐任务失败——还不如迎难而上的努力取得对方的认可,一点点的变得强大起来,直到像系统曾经所描述的那些正式宿主一样,与任务世界的天道平起平坐,甚至彻底压服它们,让它们为自己服务!   而平安女这个神职,就是她在仔细斟酌考虑后,走向成神大道的第一步。   只要是人就渴盼平安,楚妙璃很肯定自己这神位一立,必然有很多人会心甘情愿的选择供奉于她。   而且,她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过要一口吃成个胖子,更别提她还要多识趣就有多识趣的把职能限定在了陇州一府!   楚妙璃相信,有庞大信仰之力做后盾的她,绝对能够干出一番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巨大成就来!   吕氏虽然对楚妙璃的说法颇有几分半信半疑的味道,但是作为一个半点折扣都不打的女儿控,她还是想都没想的就决定与女儿共进退!   反正,她如今的精神支柱也就女儿一个了,如果女儿当真因为窥觊平安神职的缘故,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宰如同碾蚂蚁一样的碾做飞灰了,那么,她与女儿同去也就是了!   压根就不知道吕氏心中已经生出了必死之心的楚妙璃在取得前者的认可以后,当晚就给陇州府的百姓们托了个梦,在梦里,以原主常媚娘的身份,向陇州府的百姓们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在楚妙璃为了取得天道的认可而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的时候,慧清大师也回到了他自幼长大的地方——宝通禅寺。   原本一心指望着他们此番大开山门迎接的会是一个超脱之子的方丈和众长老们沉默了。   带着满身红尘之气而来的慧清大师满脸惭色地低下了头颅,双手合十地用弱不可闻地声音喃念了句:“阿弥陀佛。”   宝通禅寺的方丈心胸广袤无垠,在最初的怔愣后,他很快回过神来,亲自执起慧清大师的手,满眼慈爱地说道:“痴儿,这成就佛陀果位之路,本就有着数之不尽的艰辛和坎坷,你此番虽裹挟着满身红尘之气而来,但是脑后所耀动的功德金轮也足以充分证明,你在下山后并未因私废公,相反,还做得十分不错,既如此,你何须惭愧?又何须自责?”   “方丈宽宥慈悲,小僧却无颜领受,”慧清大师微微后退一步,再次双手合十道:“还请方丈禅师再给小僧一次机会,让小僧自遁达摩塔,挥剑斩情丝!”   “痴儿,你佛心生裂,情根已生,又岂是自遁达摩塔就能轻易解决得了的?”慧清大师的选择让宝通禅寺的方丈禅师忍不住发出一声充满唏嘘地长叹,“依老僧看来,与其堵而抑之,不如疏而导之,缘起于何地,缘灭亦何地!”   “方丈禅师所言甚是,”站在宝通禅寺方丈身后,那曾把慧清大师自陇州府抱回的云游长老也在此时跨前一步,以一种近似于疾言厉色的姿态呵斥道:“慧清,你是我佛门一道万年难得一见的修佛之人,可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自毁前程!”   “师傅,我佛有大慈大悲之心,又岂能因一己私欲而置一介弱质女流于不堪境地,这样依靠歪门邪道得来的佛陀果位,徒儿不证也罢!”慧清大师目光湛然地再次对着方丈恭敬行礼,“还请方丈开恩,允小僧自遁达摩塔!”   “达摩塔内九死一生,心劫不断,则不得出,你确定要进去吗?”宝通禅寺的方丈虽然也希望慧清大师能够证得佛陀果位,但是他更看重的却是慧清大师这个人!   “小僧心意已决,还请方丈助小僧一臂之力!”慧清大师神情不变,语声铿然。   “慧清!”一直把慧清大师当自己亲骨肉一样看待,做梦都盼望着他能够早日证得佛陀果位,永登极乐的长老忍不住赤红了眼眶。   “师弟!勿要动怒!”宝通禅寺的方丈高喝一声。   “师兄!”那亲自把慧清大师从陇州府抱回的长老泪水潸然,“我们不能由着他胡闹啊!他是我们宝通禅寺的希望,我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自遁达摩塔啊!” 第93章 枉死魂(13)   达摩塔又名静心塔。   心不静,则人不得出。   如非必要,很少有人会主动遁入达摩塔,去吃那极可能一辈子都难见天日的苦头。   慧清大师自幼长于寺中,对早已经把遵守清规戒律当做一种本能的他来说,私动凡心,简直就和大逆不道、十恶不赦没什么分别,再加上他又不愿如他师傅所说的那样,踩着有缘人的斑斑血泪证得佛陀果位,因此,他就只有自遁达摩塔这一条路可走了。   那把慧清大师从陇州府抱回的云游长老虽然一点都不愿自己的徒弟因为佛心生裂就这么自毁前程的遁入达摩塔,但是压根就没办法说服徒弟的他再不愿意也没用,只能要多无奈就有多无奈地看着方丈师兄为他弟子的入塔事宜做准备。   在此期间,慧清大师还特意找自己师傅询问了下,那害惨了泾河聂家的权贵下场,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他与常家大娘子并肩作战的第一处所在,由不得他不上心。   慧清大师的师傅虽然对慧清大师这个徒弟十分气恼,但到底不忍在后者马上就要进入达摩塔的情况下,再与他为难。   因此板着一张脸告诉他,在宝通禅寺的出面施压下,那作恶多端的权贵已于数年前被大理寺卿判处了菜市口枭首之刑,而他那些助纣为虐的家人也都被尽数流放了。   这个消息无疑让慧清大师满心欣慰。   在入塔仪式按部就班的举行以后,他脸上表情很是惭愧的对着方丈和培养他多年的师傅以及诸位长老砰砰砰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一直都板着脸的那位云游长老,在见了慧清大师行的大礼后,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如果你心里还有为师的话,就尽早熄心出来,”他颤着手,亲自把自己从小教养到大的孩子从地上搀扶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扑簌簌地洒落襟前,“别让为师直到闭眼,都见不到你来叩别!”   心里同样好似有一把小刀在绞动的慧清大师用力闭了闭眼,双手合十地对着自己师傅宣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佗佛!”   宝通禅寺的方丈和诸长老以及僧众们也不约而同地双手合十,口称南无阿弥陀佛,并祝慧清大师早日破塔而出。   如此你来我往的应和了三遍,慧清大师再无丝毫犹豫的扭头抬脚跨入塔门。   眼眶不知何时已经哭得又红又肿的云老长老抖着嗓音问自己的方丈师兄,他还有没有等到徒弟出来并且证得佛陀果位的一天。   “南无阿弥陀佛,”宝通禅寺的方丈禅师在众人充满殷切和期盼的目光中,再度宣了一声佛号,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世事无绝对,能否出塔且成就佛陀果位,全看慧清本心。”   在方丈眼里,慧清大师是宝通禅寺最有可能成就佛陀的一位佛子,只是,他到底会不会成佛,能不能成佛,全看他最终的选择。   毕竟,众所周知,碰上缘劫的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沉沦,一个是超脱。   谁也不敢保证,最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慧清,是沉沦得更深的慧清,还是把一切放下,彻底得到超脱的慧清。   在慧清大师为了不牵连楚妙璃而毅然决然自遁达摩塔的时候,忙忙碌碌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楚妙璃也正式钻入原身母亲吕氏亲自派人雕塑而成的平安女像中,正儿八经的为怎样成为一位优秀的香火地祇做努力了。   按理说,像楚妙璃这种刚刚建庙的小草头神是没哪个百姓会特意跑到这里来上香祝祷的……哪怕楚妙璃这段日子没少动用信仰之力,在百姓们的梦境里反复就自己的存在广而告之也一样。   不过,阴差阳错与宝通禅寺取得关联的楚妙璃却不是陇州府的文武官员们能轻易怠慢的起的——因此,在平安女庙落成的那一日,陇州府以知府为首的官员们几乎不约而同地乘坐着轿子,带着家眷来到了平安女庙烧香,还大手笔的将平安女庙的平安牌一扫而光。   凡是百姓,就大都有从众心理。   他们见他们的父母官都争先恐后的带着家眷,跑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庙来烧香,哪里还坐得住,自然也拖家带口的跑来了。   不仅如此,还依样画葫芦的,也给家里人请了块平安牌回去。   只是,他们虽然面上欢天喜地的请了,可心里却依然忍不住有些肉痛。   “别看那地儿庙小,这平安牌的价格,可真是半点都不含糊!”   有那心疼钱财的,一边把平安牌往自家孩子脖子上挂,一边嘴里叨咕个不停。   由于楚妙璃所定下的平安牌价格实在是有些昂贵的缘故,很多过来烧香祈福的百姓们都只是给自家的孩子请,而没有给自己请。   面对这样的情况,吕氏颇有几分忧心忡忡。   她问楚妙璃,这平安牌的价格是不是太贵了点?   “这些制作平安牌的玉料也谈不上多好,媚娘,你要钱财着实不趁手的话,娘还可以给你拿一些!”吕氏对楚妙璃是一腔的慈母之心,望着她的眼神,都温柔的可以沁出水来。   “娘,道不可轻传,法不可轻授,我这庙里别的东西都可以低价,唯独这象征着我平安女庙的平安牌,是绝对不能轻易贱卖的。”   虽然鬼躯才刚刚开始转化,但是周身已经带上了些许仙灵之气的楚妙璃言笑晏晏地安慰着吕氏,“而且,我相信,待得他们发现我庙中平安牌的能耐后,定然会你追我赶的蜂拥而至的!”   “媚娘,听了你的这一番话,娘心里反倒越来越糊涂了,你倒是赶紧给娘说说,你这平安牌到底有什么能耐?”吕氏被楚妙璃这信心百倍的模样给弄好奇了。   “娘,这玉牌我既然给它命名为平安,那么,它当然是保平安用的啊!”楚妙璃笑容可掬地冲着吕氏眨了眨眼睛,不论她怎样刨根问底,都只说再过没多久,她肯定就茅塞顿开了。   楚妙璃是个性格十分沉稳的人,尽管她庙里的人潮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弱,她却半点都不着急的,仍然安之若素地经营着自己少得可怜的信众。   偶尔,也会给远在京城的慧清大师写上一封信,联络联络感情。   归根结底,对方都是她的攻略对象,如今他们分隔两地,谁知道慧清大师对她的感官会不会因为长久不见的关系,而有所下降!   她可不希望在任务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就被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给赶出去。   只是,不管她给慧清大师写再多的信,对方都没有回过一封……就好似,他们从不曾相识一样,当真是冷漠寡情的可以。   楚妙璃以阿飘的身份与慧清大师朝夕相处了好几年,很清楚他并不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因此,心中很是疑惑!   然而,即便她再怎么疑惑,也没办法动身去京城找他了。   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以香火地祇的方式在陇州府扎下了根,除非哪天她更进一步,否则,她只能如同画地为牢一般的老老实实呆在这陇州府,等着慧清大师过来找她了。   不过心里到底有几分挂怀的她还是耗费一些信仰之力,请求系统帮她查询一下慧清大师目前的状况,想要知道对方是否平安,又是否出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意外。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见习宿主动了情,就条件反射地把也对见习宿主动了妄念的残魂碎片当做参照对象一样看待的系统不动声色的隐藏了慧清大师为了避免牵累见习宿主而自遁达摩塔的消息,告诉楚妙璃说慧清大师因为此番下山心有所悟的关系,已经闭关自修去了。   而它的这一解释也很快就得到了楚妙璃的认同。   “我就说嘛,大师不可能一回到京城就对我不理不睬的!”放下心头大石的楚妙璃忍不住在只有她和系统的识海里笑得开怀:“希望大师能够早日突破,早日给我回信!”   虽然明知那残魂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但系统心里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几分醋恼的情绪出来。   ——如果让你知晓,他根本就不是因为修行有所体悟闭的关,而是为了斩断对你的情丝自遁达摩塔,恐怕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笑得这么开心了!   它在心里这样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表面上却还是一副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的正儿八经样。   压根就不知道系统此刻在腹诽些什么的楚妙璃在前者面前好生感慨了几句后,就重新抽回神识,回归现实了。   反正,对现如今的她而言,慧清大师也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愿意与她继续来往,她高兴,他不愿意与她继续来往,也没关系。   归根结底,并不是所有的攻略对象,都会如同她在第一个任务世界的小孙子季长毅一样,深深地扎根在她的心底,让她没事有事的就琢磨着要把他给弄回本源世界去。   吕氏自从逃离常府那个足以让她没顶的泥潭后,就把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投放到女儿的身上来了。   因此,她几乎每天都会乘坐马车到自己女儿的小庙里去坐一坐,和她说一会儿话。   这天早上,吕氏和弟弟一家用了膳,就急匆匆唤来下人准备马车,说她要到平安女庙去烧香。   吕氏的弟弟一家都知道那平安女的前身是谁,心里也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毕竟,这偌大一个陇州府城,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能够与一位神仙做亲戚的。   当然,在吕氏等下人拴扯马车的时候,他们也没忘记为平安女庙越来越少得可怜的香火诉说一番他们的忧虑之情,还叮嘱吕氏这次过去,一定要好好的和外甥女商量一下,到底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让平安女庙的香火重新变得旺盛起来。   同样对这件事情伤透脑筋的吕氏自然连连点头,并且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过去无论如何都要从女儿口中撬出她稳坐钓鱼台的真正缘由所在。   在这样的忧心忡忡中,吕氏坐上马车,朝着平安女庙的方向驶去。   途径直通陇州府城门的官道时,马车外面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惊呼声。   心头一跳的吕氏,下意识地撩开车帘望去,就看到一个至多两三岁的小娃娃傻乎乎地一屁股墩儿坐在官道上,仰着小脑袋,吮着大拇指,望着不远处朝着他疾驰而来的——明显看上去有点不对劲儿的——高头大马发起了呆。   在他不远处,是一个巴掌大的系满铜铃铛的小藤球。   “我的个天爷爷啊!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吕氏目瞪口呆地望着那距离小娃娃越来越近的飞驰骏马,大脑一片空白!   其他发现这一幕的行人也都不约而同为那懵懂无知的小娃娃捏了把冷汗。   一些性情悍勇的更是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小娃娃飞扑过去,试图将其从那发疯的骏马马蹄下救回!   “儿子!赶紧站起来!快跑!”这时,孩子的双亲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从官道旁边的铺子里疾奔而出,疯了似地也朝着那总算有了几分害怕情绪,此刻正嚎啕大哭的小娃娃扑了过去。   只是他们再快,又怎么可能快得过奔驰中的骏马?   更别提这骏马还是失了控,发了疯的?!   眼见着一场惨剧就要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上演的时候,小娃娃胸口系着的一块平安玉牌在马蹄即将践踏到小娃娃身上的时候,陡然爆发出了让人不可直视的璀璨金光! 第94章 枉死魂(14)   乍然出现的金光把大家惊了个够呛,等到他们试探性地睁开眼睛后,才发现他们以为已经被践踏成肉泥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吞裹进了一个巨大的金色光球里。   而那匹骏马的两只前蹄也结结实实地被固定在光球上方,如同深陷泥沼一般,动弹不得。   大家在原地僵站了片刻,才宛若从梦中惊醒一般,一窝蜂地朝着那巨大的光球急扑而去。   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同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吕氏却把目光定格在了小娃娃胸前的那块平安牌上。   “平安、平安,佑君平安!”   吕氏难掩心中激荡地让车夫抽出脚凳,要近距离的去看一下那个孩子,以确定对方是否当真安然无恙!   “原来这才是平安牌的真正威能!难怪媚娘说什么都不肯把价格降下来!”   在吕氏疾步朝着那巨大光球走去的时候,小娃娃的父母已经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中清醒过来了。   他们手脚发软地扑到光球外面,不停地拍打着光球,试图把他们的孩子给捞出来——毕竟对刚刚才受到过巨大惊吓的他们而言,再没有什么比亲自将儿子牢牢抱在怀中,更能够让他们觉得安心了。   “唉,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一留着八字胡的老者见他们这六神无主的模样,心中颇有几分感触,连忙出声提醒道:“我们还是先把这疯马的主人给弄下来,再把这疯马捆起来吧,要不然,谁也不知道这光球碎裂以后,它还会不会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老者的话,很快就取得了孩子双亲和其他人的认可。   大家争先恐后地将那疯马的主人从马鞍上拖抱下来。   无疑,这疯马的主人也被自己突然发疯的马匹吓了个够呛。   如今,即便那疯马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光球给定住了,可他却依然没有回过神来,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直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从马鞍上拽下,又是揉胸又是掐人中又是喷水的,他才总算回转过来地对着那小娃娃的父母连连拱手作揖,以示歉意。   那小娃娃的父母也并非蛮不讲理之辈,在最初的惊怕后,他们也逐渐恢复了冷静,不住摆手让那疯马的主人不要这样。   毕竟,对方也不是存心要伤害他们的孩子,而且,真要刨根究底,他们也有责任!   如果不是他们做父母的不精心,孩子也不会乱跑到官道上去。   在此时的孩子双亲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他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从那巨大的金色光球里弄出来。   可是,说来也怪!   那马蹄深陷光球外表的疯马被他们朝后一拽,就自动自发地从金色光球上滑落下来——让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给联手制服了——可他们的孩子却仿佛天生就长在了那光球里一般,不论他们施展出什么手段,都没办法把他给从里面抱出来。   此时,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中的吕氏知道应该自己出马了。   “哎哟喂,你们注意到了没有——”她掐捏着嗓子,故意用一种充满惊叹的语气提醒着在场所有人,“那金光好像是从孩子胸口的玉牌里发出来的啊?那是块什么玉牌?居然还能够救人?!”   听了吕氏的这一番话,头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小娃娃的亲娘。   她捂住自己胸口,惊叫一声,“我的个老天爷,那是、那是我前段时间在平安女庙替我儿子求得平安牌啊!”   “平安女庙的平安牌?是那个贵得要死的平安牌吗?”其他人听了这话,眼睛不受控制的就是一亮,有些性情毛躁的年轻男子更是当场扯开自己的衣襟,也从中掏出一块玉质算不得多好,但上面的雕纹却莫名给人一种安心感的玉牌出来。   “没错,就是它!”那小娃娃的母亲用肯定的语气对在场所有人说道。   “难怪这光球我们怎么弄都弄不开呢,原来这是神仙施得法术啊!”那留了两撇八字胡的老者满脸恍然大悟地猛地一拍大腿,“这俗话说的好啊,解铃还是系铃人,看样子,我们必须把这光球和这光球里的小娃娃给抬到平安女庙,求平安女把他给放出来了!”   “没错没错,肯定是这样没错!”旁边的吃瓜群众纷纷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走走走,我们这就去平安女庙!”   “对对对,同去同去!这样可以救命的好宝贝我们说什么都要多买几块!”也有那从前嫌弃平安牌太过昂贵的人们一面说,一面急匆匆地跑回家去拿买玉牌的银钱。   其中,这里面态度最为迫切的就是那匹疯马的主人!   倍感劫后余生的他一边擦着自己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一边庆幸万分地对那小娃娃的父母道:“虽然这样说有点厚颜,但是,如果不是你们的孩儿为了追球跑进官道,变相救了我一命,只怕我现在已经被这疯马甩下马背,连颈骨都折断了啊!”   所以说,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平安女庙求一块,不,是十几块玉牌来!   没办法,他家人口多,就是为了家中的亲人,他也要不顾颜面的和在场众人争个面红耳赤了。   自从陇州府官员齐齐前来平安女庙烧香求福所造成的巨大影响力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步消退以后,平安女庙的人气就大不如前,经过吕氏百般调查,才推介而来的庙祝张妹更是闲得要发霉。   如今,陡然瞧见一大群人乌压压地朝着平安女庙的方向跑过来,她第一反应不是热情地招待他们,而是面如土色地试图把大门阖上,免得牵连进什么可怕的事件中去。   直到楚妙璃传音告诉她,这些人都是过来烧香祈福的香客,她才半信半疑的停下关门的脚步,强作镇定地继续硬着头皮站在庙门口,等着那些人的靠近。   张妹的母亲曾经是个专门靠请神上身谋生的神婆,也侍奉过一位草头神,后来更是为了帮助那位草头神斗法,和那位草头神一起殒落了。   如此,刚刚及笄不久,家中又带着好几只拖油瓶的张妹才会揭了平安女庙门口的招贤贴,试探性地想要凭着她母亲交给她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谋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像楚妙璃这种刚刚立庙的草头神,即便神职定得再怎么出彩,也罕有人会主动过来投奔的。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容易消亡。   只要是脑子正常的玄门之士,就不会把自己的未来,交托到一个随时都可能因为各种缘由而灰飞烟灭的草头神手中。   是以,张妹虽然成了平安女庙的庙祝,但是,她对着平安女庙却半点认同感都没有,只是简单的把这当作是一块临时的踏板,随时都可能跳槽离去。   不过,这样的想法,在看到那个巨大的光球以后,彻底的化为了乌有。   如果不是那些百姓们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这巨大的光球确实是从光球中那个小娃娃胸前的平安牌里冒出来的,她几乎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要不然,那些在她眼里,只能用来赶客的平安玉牌,怎么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威力呢?   兴冲冲跑来平安女庙,却发现庙祝除了发呆什么也不做的陇州府百姓们顿时变得满心焦急起来。   他们七嘴八舌的为他们曾经对平安女庙的怠慢表示深刻的歉意,同时指天咒地的发誓以后他们绝对会经常来平安女庙供奉平安女,还请庙祝大人不要为他们过往的失礼而多做责怪,因为他们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自从做了这平安女庙的庙祝,还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的张妹整个人都有点懵。   她眨巴了好半天眼睛,才在那小娃娃父母充满恳求的目光中,结结巴巴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没关系,说她这就烧香去求平安女,请她下降,把那红肿着大眼睛的小娃娃从光球里抱出来,还给他的双亲。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平安女庙还有许多人匆忙赶来。   这些人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平安牌的威力,但是他们显然已经认可了平安女的本事,迫不及待地也想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求一块平安牌回去。   至于曾经那个对平安牌价格鄙薄嫌弃的要死的自己,早已经被他们亲自一脚给踹进垃圾堆里去了。   从自己亲手制作的平安牌防护阵法被触动,就已经把所有注意力都投注过来的楚妙璃望着眼前这人山人海的场景,一边心情大好地勾了勾嘴角,一边顺势响应了张妹的求肯,附身进了她的身体里。   楚妙璃之所以明知张妹对她这个侍奉的神祇不上心,还用高薪把对方留在平安女庙,就是因为她老早以前就已经发现,张妹的身体和她的母亲一样,是个对神祇而言,千载难逢的好躯壳。   即便已经从人见人怕的阿飘转化为人见人敬的功德神祇,但依然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脚踏实地生活的楚妙璃对于用一点微不足道的银钱,就能够驱策这样一个完全可以容纳她强大灵魂的好壳子,自然觉得划算非常。   因此,哪怕是张妹在她眼皮子底下磨洋工,她也乐得纵容,反正,终有一日,对方会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成为她的忠实拥趸。   自从张妹应聘进这平安女庙,就罕有附身机会的楚妙璃很珍惜现在这种能够脚踏实地且自由呼吸还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幸福感觉。   不过,因着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附体的缘故,她还是隐藏起了自己心头的雀跃之情,慢条斯理地踩着颇有几分蹁跹圣洁之态的步伐,轻轻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光球面前,然后伸出一根在她附体后,如同葱白一样纤细修长的食指对准那众人不论怎么折腾就是固若金汤的光球轻轻一点——   光球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了乌有。   哭得眼睛红肿,不住打嗝的小娃娃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抱住一般,慢悠悠地被楚妙璃飘回了小娃娃母亲那迫不及待大张的温暖怀抱中。   等到这一切做完以后,楚妙璃一边感受着暴涨的信仰之力,一边面带微笑的在陇州府百姓们虔诚的注视下,要多缓慢就有多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的陇州府百姓们见此情形,几乎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张妹面前,重重磕起了头,嘴里也争先恐后地嘀咕着一些恳求平安女庇佑他们全家的话!   他们知道,这是平安女即将要离开这具躯壳的象征!   一睁开眼睛就发现大家在自己面前跪了一地的张妹吓了一大跳,她勉强忍住身体被神明附体后的巨大疲乏,按照她母亲曾经所教导过的那样,一面不着痕迹的调整自己,一面慌不迭地将大家从地上唤起,直说使不得、使不得!   在这样的鸡飞狗跳中,原本已经跌入谷底的平安女庙香火,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好转起来。   香火这东西,从来都是你争我抢的。   陇州府的地盘就这么大,你的多了,我的自然就少了。   平安女庙的强势崛起,对陇州府的其他草头神而言,无疑是一件让人异常恼恨的事情。   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   在确定了楚妙璃身后并无什么庞大神明势力做靠山的其他草头神,几乎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了新生的平安女庙,并且满腔愤懑的扬言要捣掉楚妙璃的庙宇,摧毁她的塑像,让她彻底灰飞烟灭! 第95章 枉死魂(15)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对于像楚妙璃这种不入流的草头神而言,再没有什么比香火和信众更重要了!   正因为如此,平安女庙的横空出世,无疑戳中了他们的肺管子,让他们近乎本能的把前者视作了他们的眼中钉——几欲除之而后快。   尤其是其中一位叫做泰平的草头神。   他的神职正好与楚妙璃的相冲撞,又因为法力极其低微的缘故,即便已成神多年,也没能在百姓们心里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是以,在楚妙璃的平安女庙因为一块能够佑人平安的玉牌突然崛起后,他所受到的影响和冲击无疑是最大的!   眼见着自己本就少得可怜的香火又掉了一大截的他哪里能够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干脆破釜沉舟的放下了他那半死不活的小庙,靠着那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到处去游说陇州府城的草头神,和他一起去找平安女算账了!   “唇亡齿寒!我们要是再不联起手来,只怕永生永世都要仰那个女人的鼻息过活了!”平日里没少弄一些假符箓和假符水随意糊弄信徒,榨取财物的泰平神用一种悲痛欲绝的语气,这样和他心有戚戚然的盟友们说道。   能够和向来以招摇撞骗闻名陇州府的泰平神胡混到一起的香火神祇自然算不上什么好神。   在确定那平安女身后确实没有什么大靠山以后,他们几乎有志一同的决定,要与泰平神一起去好好的教训一下那得志便猖狂的平安女!   他们的陡然出现把毫无防备的楚妙璃给吓了一跳。   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从哪里招惹了这样一群孽气横生,距离走上邪道也不过一步之遥的草头神,但是,她这人向来不怕事,在最初的错愕后,她很快就拔出自己发髻中的桃木剑簪,在张妹的惊叫连连中,与方莲儿配合默契的把那群来势汹汹的草头神打了个屁滚尿流!   泰平神和他那群狐朋狗友们做梦都没想到,刚刚才从阿飘转化成草头神的平安女战力居然如此强大,他们在她面前,简直就和在如来佛五指山里蹦跶的孙猴子一般,没什么区别!   这一认知,无疑让他们倍加恐慌。   为了避免自己的神躯遭受到更大的创伤,他们在勉力又和楚妙璃打斗一番后,就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般,丢下几个用来抵挡楚妙璃和方莲儿攻势的炮灰,飞也似地跑路了。   刚刚差点没被那些咄咄逼人的草头神给吓了个半死的张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草头神仓皇逃离的背影,半晌,才如同狐假虎威一般地挥舞着拳头,大声嚷嚷了两句,“我还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啊!”   楚妙璃没有理睬刚才惊吓得就差没尿裤子的庙祝张妹,而是重新把方莲儿化身的剑簪插入发髻,拴着那几只炮灰进庙审讯。   这种小草头神,比起泰平神还不如。   他们虽然也挂了个神的名号,但却罕有能从百姓手中获得香火的时候。   平日里,只能靠攀附着泰平神等大草头神苟延残喘,勉强在这陇州府有个一席之地。   亲眼见证了楚妙璃的厉害,又被泰平神等老大哥给抛弃的炮灰们不待楚妙璃出言恐吓他们,就好似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他们的来历以及为什么要冲撞平安女庙的缘由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直到此刻才弄清楚那些草头神为什么要与自己过不去的楚妙璃心里还真的是说不出的啼笑皆非。   “我说我明明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突然对我发动袭击——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理由,也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可以说是抢了他们的饭碗,他们会对我心生怨望,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这却不是他们意图对她行凶,捣她塑像、毁她庙宇、甚至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理由!   眼中寒光一闪的楚妙璃锁定了其中一个长了条老鼠尾巴,面相颇有几分奸狡之态的草头神道:“刚才过来攻打我平安女庙的那些草头神,你应该都认得吧?”   “认……小的都认得……”那长了老鼠尾巴的草头神不知道楚妙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一面用他的老鼠眼偷窥楚妙璃的面部表情,一面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颤巍巍地对楚妙璃说道。   “认得就好!”楚妙璃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是个很讲究礼数的神,既然他们那么热情的向我伸出了‘橄榄枝’,那么,我又怎么能不好好回报一二呢!”   “如果你们还想稳稳当当的在这陇州府待下去,过会儿,等我拾掇一番后,就和我一起去他们的神庙走一趟!”   她在那长尾巴草头神惊恐万分的眼神中,微微飘前两步,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地说道:“怎么说我这初来乍到的,也该好好的宴请一下我们的新邻居,免得他们再这么牢骚满腹、怨气冲天的让其他府城的同行们看笑话!”   从楚妙璃刻意咬重了的“宴请”音节中,领会到此宴绝非什么好宴的老鼠尾草头神困难地吞咽了两下喉咙,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这是他们的荣幸,想必他们也会十分欢迎……欢迎娘娘的大驾光临的!”   虽然楚妙璃现在还没有升等,但为了讨好她,那长了条老鼠尾巴的草头神已经奉承有加的直接把她当做成一位地位十分崇高的娘娘看待了。   面对老鼠尾草头神的恭维,楚妙璃脸上却连半点欣然之色都瞧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像老鼠尾这样的草头神就如同那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一样,是半点都不值得信任的。   别看他现如今一口一个的娘娘叫得欢,可是谁又知道他有没有在心里腹诽她呢?   毕竟,刚刚在与他们斗法的时候,为了避免引起信徒们的恐慌,她和方莲儿可是速战速决的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在楚妙璃审问那老鼠尾草头神的时候,泰平神和他那一群狼狈为奸的狐朋狗友们也神色仓皇的陆续逃回了他们平日里时常相聚,饮酒作乐的一个小山谷里。   泰平神满脸心有余悸地对他的狐朋狗友们说道:“这平安女能够在短短数月内吸纳这么多信众,果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咱们还真是小看了她!”   “不错,幸好我当时逃得快,要不然,恐怕我这脑袋都已经搬家了!”差点被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一剑断头的某草头神同样满脸惊魂未定地不停地伸手摸自己的脖颈!   “这平安女才刚刚褪去凡身转化为神就如此厉害,难道在将来的日子里,我们当真要如泰平神所说的那样,仰她的鼻息过活吗?!”另一个与楚妙璃的神智也颇有几分冲突之处的草头神忧心忡忡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要多费力就有多费力地试图把他被楚妙璃一脚踹进了肩膀里的左胳膊给扯出来。   心情本就烦闷异常的泰平神见他扯得那般吃力,忍不住开口呛了句:“哎哟,我说你这不是在没事找事吗?想要把胳膊弄出来还不简单,直接把信仰之力转化成法力,再施个小法术,不就行了吗?”   “直接把信仰之力转化为法力,再施个小法术……哼哼,你说起来倒简单!”   那努力扯胳膊的草头神闻听此言,忍不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那望向泰平神的眼神,就和晋惠帝的大臣们听到晋惠帝说“何不食肉糜”一样荒诞滑稽!   “这次为了给你助拳,我可是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就为了成功摧毁那平安女庙,赚一票大的!可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的我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信仰之力可言?!”   那整条左胳膊都被楚妙璃给踹进肩膀里的草头神在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了悲愤欲绝的味道。   泰平神被他那堪称控诉般的语气弄得颇有几分心虚,他干咳两声,忍着肉痛,动用法力,帮着前者把左胳膊从肩膀里给拽了出来,随后才皱着眉头,环顾着四周和一滩烂泥没什么区别的猪队友道:“那平安女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如今我们已经得罪了她,倘若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只怕很快就会杀过来了!现在我们赶紧琢磨一下,到底该怎么办!”   其他的草头神被泰平神提醒了。   他们哭丧着脸,一边继续修复自己被平安女和她那个剑侍弄出来的魂伤,一边摇头晃脑地说:“还能怎么办?束手就擒呗!谁让我们脑子搭错线,对方实力都还没彻底调查清楚,就喊打喊杀地自己送上门去了!”   “那你觉得她会原谅我们对她的冒犯吗?”泰平神已经被楚妙璃的强悍给吓破了胆,他在还没成神以前,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如今见楚妙璃如此厉害,对付他们就和宰鸡屠狗一样轻松,他心里自然而然的就打起了退堂鼓。   “我们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们对她的冒犯?”   那左胳膊总算恢复正常的草头神一面不停地抡着左胳膊转圈,一面满脸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不过,如果换位思考一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那些想要毁我根基,断我生路的仇——”   这晃胳膊的草头神话没说完,就满脸惊慌失措的煞白了一张面孔。   他满脸气急败坏地瞪视着泰平神道:“我说老哥!你这回,这回可真是坑苦我们了!”   其他草头神也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心里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泰平神同样被对方这随口说出的一番话给骇得脸都绿了。   一切正如对方所言,如果是他碰到平安女这样的情况,只怕也不会轻易饶过他们的!   毕竟,他们当时确实是盘算着要置平安女于死地的!   认识到这一点的泰平神险些没眼前一黑的就这样晕死过去算了!   只可惜,他是神,尽管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草头神,但却依然没有普通百姓那种想晕就晕的本事。   “唉……这可怎生是好……这可怎生是好……”心乱如麻的他长吁短叹地在小山谷里飘起了圈。   就在所有草头神都心乱如麻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向来遇强则弱,遇弱则强的泰平神竟被罕见的激起了几分凶性。   他磨着后槽牙,脸上表情很是凶悍地环视着在场所有草头神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与其等到那平安女过来找我们的麻烦,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为强?我们怎么先下手为强?”已经被泰平神蛊惑的上了一遍当的其他草头神齐齐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存心想要我们殒落得更快一些吧!”   这些草头神已经被楚妙璃那犹若砍瓜切菜一样的架势骇破了胆,哪里还肯再跑上门去引颈就戮!   心里颇有几分理亏的泰平神面上划过一抹尴尬之色,他搓了搓手,舔着脸道:“众位神友息怒、息怒,我说的先下手为强,并不是再像刚才一样,带着众神友们去平安女庙送死,而是盘算着——”   泰平神压低自己的嗓音,面上表情颇有几分诡秘的在嘴里吐出四个森冷异常的字来,“借刀杀神!”   泰平神的话让原本蔫搭搭的草头神们几乎不约而同地精神一振。   他们争先恐后地飘簇到泰平神面前,满眼殷切地围着他迭声追问道:“借刀杀神?什么借刀杀神?你赶紧给我们说说!” 第96章 枉死魂(16)   泰平神很享受如今这种被众星捧月的待遇,不过为了避免招来大家的不满,他还是放弃了继续卖关子的打算,满脸嘚瑟的把他那所谓的妙计说了出来。   而他的妙计也确实取得了在场绝大部分草头神的认可。   那险些被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一剑划没了脑袋的草头神更是因为这个而乐得见牙不见眼。   “老泰,你可真不愧是我们的老大哥啊,一般神谁能想得出这样的好主意来?”   “没错、没错!”那刚刚才在泰平神的帮助下,从肩膀里把胳膊扯出来的草头神也兴奋不已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泰老兄真不愧是咱们中间的头把交椅,一般神到了他跟前,简直拍马难及!”   泰平神被他的狐朋狗友们吹捧的整个神躯都有些飘飘欲仙,他重重咳嗽两声,故意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感慨道:“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那平安女也算得上是棵好苗子,只可惜,她太急于求成,又得罪了不该得罪的神,所以注定会落到一个悲催无比的下场!”   说到这里,藏不住心中得意的他忍不住又假惺惺地叹了口长气,“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不入流草头神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被信众反噬,更让神觉得痛苦和难堪的呢?”   其他草头神也都是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连连点头。   “此事宜早不宜迟,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赶紧照我刚才所说的去布置吧!”泰平神猛地一击掌,目光炯炯地环视着在场所有草头神道。   其他草头神纷纷点头。   当然,也有那心存顾虑的阴沉着一张面孔,裹足不前。   泰平神虽然在修为和法力上算不得多出众,但他的脑袋瓜却异常的灵活。   是以,他一看那些草头神的模样,就立马猜到了他们之所以盘桓踟蹰的缘由所在。   ——这群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混蛋!   泰平神在心里暗咒一声,面上却露出一副很是歉疚的表情,继续补充道:“此番是我老泰不对,错估了平安女的战力,才会把大家害成这副模样——在这里,我要诚恳的向大家道个歉!并且立誓,等到成功攻破平安女庙后,会主动拿出我应得的七成收获来补偿大家!”   “哎呀,泰老兄,这可如何使得?”那些面露犹豫之色的草头神在听到泰平神的承诺后,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虚伪的笑容出来,满口不迭地劝泰平神改变主意。   不管怎么说,在攻打平安女庙以前,泰平神自己也不知道平安女居然如此厉害!   “大家就别再这和我推来让去的浪费时间了,”在心里把这些草头神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泰平神满脸正气凛然的大手一挥,“你们这回也是因为我才牵累到这样一场危及性命的风波之中,不过,在这里,我有句丑话,必须说在前头!如今的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平安女又与我们结下了血海深仇,注定与我们不死不休,我希望大家行动的时候,不要有任何怜悯,一定要尽你们所能的——让平安女的信众们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什么叫悔不当初!”   泰平神的刻意提醒,让他仓促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们琪琪变得脸色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不假思索的开口道:“关于这一点,泰老兄你大可放心,既然那些叛徒已经弃我们而去,那么我们当然不需要再对他们有任何怜悯的地方!再说了,神明权柄,凛不可侵,我们总该让那些背信弃义的蝼蚁们深刻的体验一把背叛我们的代价!”   能够被泰平神煽动起来的草头神,都或多或少的和楚妙璃选定的神职有所冲突,他们的信徒也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流失的迹象。   然而,满心怨愤和不甘的他们从没有想过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而是直接把楚妙璃和他们从前的信众当做了出气筒,一门心思地想要报复他们,让他们彻底领教一把得罪他们的下场。   在这些草头神撒丫子忙碌起来的时候,楚妙璃也找到了此番欲与她过不去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泰平神的老巢,泰平神庙里。   一门心思总盼着走捷径的泰平神,对于自己的信徒很是冷漠,在他的心里,这些信徒从来都是他利用的工具,而非他前进的动力和保护的对象。   正所谓,以心换心,方能长久。   泰平神对他的信徒无心,那么,他的信徒自然也很容易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弃他而去。   因此,呈现在楚妙璃面前的泰平神庙比他原本所以为的还要破败狼狈个几分。   看着这座死气沉沉的瞧不见半点希望的庙宇,楚妙璃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难怪他要伙同那么多草头神前来攻打我平安女庙,现在想来,即便他不这样做,他这庙宇也撑不了多久了!”   那长得老鼠尾的草头神,闻言,连忙在旁边舔着脸吹捧道:“娘娘慧眼如炬,当日他费尽心机的把我们通通召集起来,就是因为见您发展得太好,所以才随便找了个理由,忽悠的大家一起来瓜分您呢!”   “只可惜我注定要让你们空欢喜一场了,”楚妙璃在嘴角勾起一抹有些轻蔑的弧度,“走吧,我们去里面看看吧,烂船都有三斤钉,我们总不能白跑一趟!”   那长着一条老鼠尾巴的草头神在嗅觉一道上颇有建树,平日里也没少靠着自己那灵敏的嗅觉,到处踅摸好东西,不过,修为低微的他好东西找到不少,但真正落他手里,为他所用的,却少得可怜。   因此,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他心中极为兴奋,连忙自告奋勇地表示,他很乐意为常娘娘效犬马之劳,并借此与那可恶的泰平神彻底划清界限。   楚妙璃见他说得有趣,也不愿飘身入那破旧不堪的庙宇亲自找寻,于是略一沉吟,就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有着老鼠尾巴的草头神眉心轻点了一下,随后,才微微点头,所以他可以入庙寻找了。   虽然楚妙璃点头示意那长得老鼠尾巴的草头神可以进去了,但是后者却一改刚才的摩拳擦掌,耷拉个苦瓜脸,用一种带着几许哭腔地嗓音问楚妙璃道:“世上最好心、最最好心的娘娘,求您告诉我……您刚刚……刚刚点入我印堂穴里的……究竟是什么,我非常的害怕……”   “鼠尾神,你在面对危机时的敏锐灵觉还真不是一般的让神惊讶,”楚妙璃饶有兴致地来回打量了下浑身都在不受控制打摆子的老鼠尾草头神,“虽然我并非你口中的好心眼,但是,看在你对我还算顺服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刚才被我点入印堂穴的是什么!”   “那是一颗法力种子,”楚妙璃慢条斯理地勾了勾嘴角,“平日里,只要你好生为我办事,那么,它存在与否,对你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但是……”她在鼠尾神如丧考妣的目光中,语声一顿,“如果你哪一天想不开背叛了我,嘿嘿,这法力种子立刻就会自爆,将你整个神躯都炸得灰飞烟灭!”   鼠尾神虽然早就猜到楚妙璃放入他百会穴里的东西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在听了对方的解说后,他依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平……平安娘娘……您……您怎么能这么对小的呢?您可是一位大大的善神,怎么能……”   “即便是匹夫都有一怒的时候,更何况我这受万民信仰的神祇?”楚妙璃在听了鼠尾神的话后,忍不住再次在嘴角翘起了一抹充满嘲弄的弧度,“你们都要置我于死地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的就这样任你们宰割吧?”   鼠尾神被楚妙璃说得只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   是啊,你们都要捣她塑像,毁她庙宇,把她害得烟消云散了,难道就不允许她再反击回去吗?   再说了,她好歹还大发慈悲的给你留了条小命,没让你殒落,你就知足吧!   这样一想的鼠尾神顿时放下了心里的不甘,讪讪地对楚妙璃笑笑,一甩自己的尾巴,径自钻入泰平神那破败不堪的庙宇中去了。   鼠尾神一闯入泰平神的庙宇,泰平神那边很快就接到了感应。   此刻已经来到他曾经一位信徒家中的泰平神满脸愤怒难平道:“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那应该是鼠尾神的气息!好你个鼠尾神!我泰平自认往日里对你算不薄……如今只不过是拿你做了回挡箭牌,又不是不救你了!你就恩将仇报的直接把那小娘皮给领我老窝里去了!哼!你也别得意!等我处理了那小娘皮,我很快就会让你尝到我的厉害!”   这般自言自语的泰平神冷笑一声,直接一挥袖子,往这信众的家里投放了他们刚刚才特制出来的传染病毒。   当然,在制作的时候,他也没忘记化身楚妙璃的模样,在那些信众脑袋里说道:“你们所中之毒,只有我平安女庙的平安玉牌可解,倘若你们还不想去阎罗殿找阎王老爷喝茶的话,就老老实实的带着你们所有的金银财物,去为我重塑金身,翻修庙宇吧!”   因为见识到平安玉牌的神奇,才试探性的开始信仰平安女的百姓们简直被泰平神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呆了!   他们呆若木鸡地看着他们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一个又一个有若青枣大的红色毒泡!   在那毒泡里还有令人作呕的黄色脓液在不住晃动……   乍然碰上如此可怖场景的楚妙璃信徒们险些没骇怕的当场晕死过去。   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堪称残酷的现实!   “这……这也未免太荒谬了!”一个动用了无数关系,才给一双儿女‘抢’来两块平安牌的芝麻官双目圆睁地看着自己和家人们身上的毒泡,“大家不都说那平安女是专门为我陇州府百姓谋福利的善神吗?既如此,她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来?什么叫老老实实的带着所有的金银财物,去为她重塑金身?翻修庙宇?!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一个贪婪无比的神祇……即便她的平安玉牌再好!再灵验!我也不会带着全家人信奉她啊!”   因为泰平神和他狐朋狗友的大泼脏水,楚妙璃的信众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变少,不仅如此,他们贡献给她的信仰之力也如同泰平神所期盼的那样,出现了反噬的迹象。   好在,楚妙璃并非寻常草头神,她所获得的信仰之力也尽皆交付于系统中,并不像这世界的草头神一样,储存于自己的百会穴中,因此,她是经由系统的知会,才得悉了泰平等草头神的所作所为。   “如果是别的草头神碰到这样的情况,只怕已经被信仰之力反噬,直接陨落了吧!”楚妙璃面上神色很是难看的自言自语道,心中对泰平等草头神的杀机又浓郁了几分。   也是在这时,鼠尾神满脸忐忑地从泰平神庙里飘出来汇报道:“娘娘,泰平这老小子穷得简直令人发指!小的我就差没把这泰平庙翻个底朝天,也没能从中踅摸出什么好物来!如今唯一还算入眼的——就这几颗夜明珠了!”   鼠尾神一边说,一边把四五颗足有鸡蛋大的夜明珠用双手捧送到楚妙璃面前。   对夜明珠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楚妙璃刚想要让他自己留着,一直呆在她识海里却很少开口和她说话的系统却告诉她:这并不是普通的夜明珠,而是可以壮人体魄和延人寿命的夜精珠!   原本还有些头疼要怎样处理这起信徒反噬事件的楚妙璃眼睛亮了。 第97章 枉死魂(17)   虽然陇州府的百姓早就知道信仰一位草头神有风险,但是他们却没想到,这位草头神,比他们曾经信奉的那些半吊子还不如。   那些半吊子虽然也曾想方设法的榨取他们的钱财,可是却没有哪个像平安女一样狮子大开口的要把他们所有的财物都吞下去!   身上的痛苦和心里的愤懑,让他们不约而同聚集到了平安里庙的门口。   一些仿佛开了天眼的信众更是气急败坏的当着在场所有人大声嚷嚷道:“其实早在这平安女庙兴旺起来以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就算她那平安牌再灵验,她也不能卖得那么贵啊!果然!这平安女果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   也有人一边满脸赞同的频频点头,一边咋呼呼地说:“其实这平安牌也不过就是个安慰人的噱头,像咱们这种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哪可能没事有事就碰上什么天灾人祸啊——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真的是伤身又伤财!”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平安牌虽然到了关键时刻,它可是能用来救命的!”那曾经被平安牌救了儿子一命的小俩口,也就是袁氏夫妇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他们的话一出口,就惹来了那些批判人的白眼和冷哼。   “行了行了!”刚刚才说伤身又伤财的那位更是直接冲着他们啐了一口,“你们也别在说这口不对心的话了!你们要真觉得这平安女做的对,现在就不会两手空空的过来了!”   其他信众们也都满脸幸灾乐祸地凑在一旁起哄。   “嗨嗨,我说你们何苦再讨好那掉进钱眼里的平安女,看她那架势,是铁了心的要让咱们破财消灾,总不可能,你们随便说几句好话,她就心怀大畅的解了你们身上的毒疮,不要你们的家财了吧!”   那些反噬信众堪称一针见血的话,让袁氏夫妇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了一抹尴尬的潮红。   不过,他们对楚妙璃是真心的供奉,因此,在窘迫了一会后,他们又很是坚定地开口道:“虽然我们供奉平安女的时间不长,但是我们可以感觉得出她并不是那种会见钱眼开的神祇,所以这里面必然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什么叫这里面必然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我信你们才怪!”   被身上的刺痒疼痛以及即将倾家荡产所带来的恐慌折磨的满心暴躁的反噬信众在听了小俩口的话后,忍不住赤红着一双眼,冲着他们用力啐了一口。   “我看你们就是那平安女的托儿,故意做她的帮凶,企图让我们变得一无所有才对!”   其他身上同样痒疼地十分难受的信众们也仿佛被提醒了一般,撸着袖子凶神恶煞地朝着小夫妻俩拥挤过来,迭声追问他们是不是当真如这反噬信众所言的那样,是两个准备故意挖坑给他们跳的托!   寡不敌众的袁氏夫妇被他们推搡地东倒西歪,身上的毒泡也因此而破了几个——疼得他们浑身都止不住微微抖颤起来。   藏身于平安女庙,无论如何都不敢打开庙门的张妹也在里面瑟瑟发抖,同时不停地用她母亲交给她的祈祷术,恳求楚妙璃赶紧附体上她的身,解决眼前这迫在眉睫的祸事!   与之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抱怨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眼皮子浅的只知道杀鸡取卵的神仙!   在张妹为楚妙璃的久久不至而满心焦灼的时候,袁氏夫妇却依然立场鲜明的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气,继续为楚妙璃说话。   “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在我们全家人的心里,平安女都是一个很有道德的神仙,她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袁公子一边牢牢护住自己的妻子,一边大声说。   被他护在怀中的袁娘子也努力从丈夫的怀中探出头来,扯着喉咙喊,“小妇人不信受了平安女恩惠的就只有我们一家!我们都是平安女的信徒,既已决定要供奉她,又怎么能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背叛她?!”   “没错!平安女既然能做出如此灵验的平安牌,可见她的法力在草头神中并不低,谁能保证她将来就不会成为一方正神?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就是想攀,都未必能攀得上她!”袁公子配合默契的继续附和着自己妻子的话。   “……”袁氏夫妇的话,让原本满心恼怒的信众们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犹疑之色。   要知道,楚妙璃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神祇。   自她做了这平安女后,可没少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的信众们谋福利,因此,在这些人中间,受过她恩惠的还真真不少……   如今陡然被袁娘子这么一说,这些信众自然也就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平安女曾经不厌其烦为他们解决困难的场面。   是啊,那样一位除了在平安牌上定价高得有些吓人外,在其他事情上完全可以用有求必应、分文不取来形容的平安女,当真有他们自己说的那样见钱眼开、厚颜无耻吗?   可是……   “那突然出现在我们脑海里的影像又作何解释?那影像可是像极了平安女庙的那座塑像……我们一眼就认得出来!”又有人用充满疑惑的语气,出言询问道。   “这也正是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袁氏夫妇在听了这人的话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平安女对他们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了个一把八十度的大转弯,这让他们根本就有些接不了。   从楚妙璃的信徒怒不可遏的聚集到平安女庙门口抗议,就隐身于虚空中看热闹的泰平神等神眼见着那小夫妻你一言我一语的稳定了局势,不由得都有些傻眼。   其中,一唯恐平安女庙不乱的草头神更是气急败坏地用力跺了跺脚,“哼!看我再去给他们添把火!”   这气急败坏的草头神是个小鸡肚肠的女神,平日里也没少为楚妙璃庙里的香火而嫉恨难平。   只见她再度化身成楚妙璃的模样,于楚妙璃信徒们的脑海中破口大骂道:“你们这群榆木疙瘩有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本神祇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们了吗?本神祇觉得本神祇这庙宇简直有碍观瞻的很,一点都不符合本神祇现在的身份,让你们把自己所有的家财都供奉给本神祇!还是说,你们都把本神祇对你们的威胁当作耳旁风了?!觉得本神祇心慈手软,不会拿你们怎么样了!”   袁娘子因为楚妙璃制作的平安玉牌救了她儿子的缘故,对楚妙璃这位平安女是说不出的尊崇和仰慕!   也正因为这样,她没少来平安女庙烧香供奉,对楚妙璃的容貌、身形以及平日里的言谈举止也多有研究和揣摩。   上回,因为泰平神等神突然出现在她脑子里的缘故,把她吓了一跳,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如今再又一次碰到这样的诡异情形时,她反倒整个人都镇定了下来。   再耐着性子听完了这草头神的话以后,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对着在她脑子里显形的假平安女大声诘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冒我们信奉的神祇,还用这样的方式来故意污蔑诋毁于她?!”   袁娘子这话,对在场信众们而言,简直可以用一石激起千层浪来形容。   他们目瞪口呆地感应着自己脑海里的那尊……明明与平安女庙里的塑像别无二致的女神祇……完全想不通袁娘子怎么会突然得出这样一个荒诞无比的结论来。   同样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只蝼蚁拆穿的女草头神恚怒难档的在众人的脑海里重重哼了一声,直到众人因为头痛欲裂的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才满脸冷笑地开口说道:“亏你还是本神祇的忠实信徒,居然连本神祇的真身都认不出来!”   她的心里却在嫉恨……嫉恨自己成神多年,为什么信仰她的信众们中间,却没有哪一个像平安女的信徒这样……一眼就能认出她与平安女的不同!   “假的就是假的,永远都比不上真的!小妇人说你不是平安女,你就一定不是平安女!”袁娘子强忍住让人痛苦不堪的头疼,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拧拗无比地道:“真正的平安女才不会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来恐吓自己的信徒!”   “在本神祇看来,这并不是恐吓,而是教导你们在神祇面前要学会恭顺和谦卑,只可惜,你让本神祇很失望,看样子……本神祇还需要加倍的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好好教训你一番,”已经决定要杀鸡儆猴的女草头神慢条斯理地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对准了惴惴不安的袁娘子,“免得你还这样不懂得天高地厚的试图冒犯本——”   “真正不懂天高地厚的不是我的信徒,而是你!”一道温润柔和的嗓音毫无来由地出现在众人的脑海里,一个容貌与假平安女几乎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在气场上多了几分柔和宁静之态的女神一点点地在万众瞩目中,扣住了假平安女那白皙如玉的五根手指,反手就是重重一攥,“不久前才被我打的落花流水的你们到底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到我家门口来放肆!”   “啊啊啊——”神识化身在楚妙璃面前完全不够看女草头神被楚妙璃这么反手一掰,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她的真实面孔也清晰的在众信徒们的脑海中显露出来。   有曾经信奉过她的信众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那不是专门止小儿夜啼的收惊女吗?我以前因为孩子总是啼哭还供奉过她的像,谁知道她根本就是个只吃香火不做事的!后来我把孩子抱到平安女庙烧了几柱香,孩子就再也没有在晚上哭得面红紫涨了!”   “没错!就是她!我曾经也被她坑过!哎呀!原来袁娘子说的都是真的啊!原来真的有其他神冒充平安女,故意让我们对平安女生出不满啊!”   在大家的议论纷纷中,楚妙璃干脆利落地一手掐灭了那收惊女的神识,然后才做出一副很是歉疚的表情,对在场所有信众道:“对不起,是我来迟了。”   她是真的很抱歉。   按理来说,她应该可以更早一步赶回来的。   可是泰平等草头神做事太过不留余地,对她这一世的母亲吕氏下了重手,她不得不先稳固后者的伤势,随后才带着方莲儿仓促赶回。   “不不不,您没有来迟,是我们不好,险些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做了别人的刀!”亲眼在脑海里见到楚妙璃,就差没激动地眼冒星星的袁娘子迭声说。   楚妙璃闻言唇角一翘,“刚才你和你相公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很为自己能够拥有像你这样的信徒而欢喜,等到这些事情解决以后,我会亲自再给你们做上几个上等的平安牌,让我的庙祝送给你们,希望你们不要拒绝!”   袁娘子乐得见牙不见眼,“您说笑了,这对我们全家来说,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我们又怎么会拒绝呢!”   她的丈夫袁公子也在旁边傻笑地不住点头。   其他信众们也都是一副又羡又嫉的表情。   不过,他们对于楚妙璃的这个决定却不敢有丝毫异议……毕竟,相比起从头到尾都坚持站在平安女庙这边的袁氏夫妇而言,他们的行为委实有些让人瞧不上。   在绝大部分信众懊悔不迭地注目中,楚妙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们的脑海中,直接附入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张妹躯壳里。   只听得吱嘎一声轻响,平安女庙的大门被楚妙璃亲自打开了。 第98章 枉死魂(18)   楚妙璃这回是当真被泰平神等草头神惹怒了个够呛,她半点都没有留手的直接以一种秋风扫落叶的架势,在所有信众面前,在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配合下,将那些意图对她不利的草头神们揍了个落花流水,又依照他们功德和罪孽的多寡,或毫不留情的打杀,或收做这个世界的手下,或教育一番放回……   这样那样的忙碌了好一阵,她才把罪魁祸首泰平神给扯到自己面前,在泰平神惊骇欲绝地迭声求饶中,异常冷漠地说道:“此番祸事因你而起,也因你而终结吧。”   她一边说,一边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出四五颗闪烁着荧荧亮光的夜精珠来。   那虔心供奉她的袁氏夫妇家境十分不错,一看那夜精珠就直接把它们误认成了价值千金的夜明珠。   他们忍不住在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惊呼,眼睛亮闪闪的几欲上前一观。   由于这几颗夜精珠品相十分不错的缘故,泰平神平日里也没少把玩。   他一眼就瞧出了这几颗夜精珠的来历,忙不迭地又表示,很乐意把这几颗夜明珠送给楚妙璃,只要楚妙璃愿意宽恕他的罪过。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这泰平神不是一般的厚颜无耻,但还是被他的无奈给刺激得冷笑连连。   毕竟,像泰平神这样的奇葩,委实太过难找,完全可以用万里挑一来形容了。   “我的信徒只是凡人,认不出这夜精珠,还可以说得上是情有可原,可你作为堂堂一介神祇,见识却如此浅薄,怎能不让人为之嗟叹?”楚妙璃故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敢苟同的表情。   一心只想着楚妙璃高抬贵手,能够饶他一条狗命的泰平神佯装听不出楚妙璃话中的挖苦之意,继续笑得一脸谄媚地说道:“小的确实见识浅薄,有眼无珠,还请娘娘多多指教!”   楚妙璃嘴角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你真的想要知道这夜精珠的用处吗?”   心里莫名生出几许寒意的泰平神勉强在脸上继续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战战兢兢地又点了点头道:“还请娘娘解惑!”   泰平神是真的想要知道这夜精珠到底有什么用,不管怎么说,他也把玩了这几颗珠子这么多年,总不能直到落入敌手都弄不清这东西的真正作用吧。   已然存心要坑死泰平神的楚妙璃慢条斯理地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夜精珠,眸色转柔地望着她的信徒们道:“你们也很想知道它们的用处,对不对?”   以袁氏夫妇为首的信徒们连忙把头点才能小鸡啄米。   楚妙璃见此情形,唇角再次微微一翘,“这夜精珠对尔等凡俗中人而言,可谓是大补之物,不仅能够强身健体,还能够延年益寿……只不过,想要激发其中的精华却需要一个堪称辣手催命的药引……那就是……一名神祇的神魂!”   楚妙璃语声一顿,满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已经从她的话语中觉察到了什么的泰平神,“这夜精珠既是从你庙中搜来的,你又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此,再没有什么,比用你自己来补偿大家,更为妥当了!”   强身健体?!   延年益寿?!   楚妙璃的信徒在心里默默重复着楚妙璃的话,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闪烁出几分渴望的光,他们的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沉重起来。   显然,楚妙璃随口所说的这两个词,于他们来说,完全是不可抗拒的绝大诱惑!   神情激动的袁公子也忍不住在这一刻拽了拽文:“咱们这回还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不!你不能这么做!”同样听出了楚妙璃话中杀意的泰平神面如土色的看着楚妙璃,条件反射地就要逃跑!   只是他如何逃得脱?   楚妙璃又怎么可能让他这个罪魁祸首逃脱?!   在信徒们拍手称快的欢叫声中,楚妙璃一把擒下泰平神,在他惊恐万分的哀哀惨叫声中,打散了他的神魂,分别将它们灌注进了那四五颗看上去与夜明珠这没什么区别的夜精珠核心中!   大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幕,很好奇他们信奉的神祇打算用怎样的办法,来让他们吸收这夜精珠里的能量!   “为了让这次受到伤害的平安女庙信徒们都能够收到我送去的补偿,大家还请少安毋躁!”   楚妙璃对现场众人此刻的心情可谓了若指掌,她随口安抚了下他们,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毫不犹豫的将那已经化作五团巨大光球的夜精珠陡然抛上了天空!   紧接着,大家只听到五声密集爆响,一场闪烁着荧荧光点的大暴雨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天而降!   大家下意识地想躲,被楚妙璃抬手制止了。   “这暴雨正是那夜精珠所化,对你们的身体有着巨大的帮助,如果你们相信我的话,就乖乖的站在原地,尽情的感受这夜精珠雨给你们带来的好处吧!”   如今,楚妙璃在她信徒心目中的地位早已经达到了顶峰!   在听了她的这一番话后,大家尽皆放下了四散躲雨的冲动,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只是一会儿,他们就感受到了这夜精珠雨的神奇。   在这夜精珠雨的帮助下,他们身上那些狰狞可怖的流脓毒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不仅如此,一些身体或多或少带着点微恙的信徒们,还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得健康茁壮起来!   这无疑让他们满心欢喜,情难自已地再次跪倒在楚妙璃面前,跪倒在水洼里,真心实意的为他们刚才的冒犯再次郑重其事的向楚妙璃道歉。   从头到尾就没有因为这个而责怪他们的楚妙璃摆了摆手,“也是我近段时日锋芒太露,才会带累了你们……你们会因此而感到生气,也是理所应当。不过,我相信,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再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草头神,敢打你们的主意了!”   至于那些比草头神还要高上几个层次的神祇,楚妙璃很肯定他们根本就不会与她这样的毛头小神计较。   因为在现在的他们眼里,她不过是他们脚下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根本就没有让他们另眼相看的资格!   在夜精珠雨的帮助下,楚妙璃成功地解决了这一次危机,也彻底的在陇州府站稳了脚跟。   陇州府的知府在身上的毒泡和陈年旧疾都被那一场夜精珠雨给消除了个一干二净后,更是热情洋溢的向当今陛下上表,为平安女张目请功!   当今陛下闻讯,特特敕封平安女为平安圣姑,并亲自赐下财物,让陇州府的官员为平安圣姑重塑金身。   得了当今陛下认可的楚妙璃由此被世人正式改称为平安姑。   平安姑庙香火也因此因祸得福,又往上翻了几番。   楚妙璃天生就是个静得下来的沉稳性子,在泰平神卷起的风浪彻底尘埃落定以后,她就重新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信徒身上。   当然,经过上次的事件,那些信奉她的信众们在她心里也有了三六九等的区别,比方说,那对她一直忠诚崇敬有加的袁氏夫妇就彻底被她放入了心底,她不仅如她所承诺的那样,为他们做了好几块上等的平安牌,还没事有事的就会出手照拂他们一二——尤其是袁娘子又检查出了身孕以后……   这天下午,楚妙璃刚从袁家飘回来,就看到她这辈子的母亲吕氏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在她的庙宇里来回转悠。   楚妙璃眉头一挑,直接在吕氏的面前显出身形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说。   自从楚妙璃由阿飘蜕变成真神以后,楚妙璃就很少再像做阿飘时那样,没事有事地就现身于人前了,除了因为神凡有别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打散鬼躯重修神路的她已经彻底被无聊透顶的天道给盯上了……   为了避免她在某些地方漏出什么马脚,楚妙璃宁愿像这世界的其他草头神一样,或附入庙祝张妹的身体里与信徒交流,或直接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和梦里,向信徒传达自己想要传达的讯息。   只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吕氏又是她这辈子的母亲,因此,在她面前,楚妙璃还是少有顾忌的。   上次若非楚妙璃及时赶到,只怕已经被泰平神等草头神给害死的吕氏在女儿充满疑问的注视下,神情颇有几分不自在的拢了拢自己的发鬓,声音有些结巴的把她的来意说了一遍——在说的时候,也没忘记偷偷打量楚妙璃的脸色。   “娘亲也知道这样确实有失妥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娘亲这就遣人回了那知府大人……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提及此事了!”   楚妙璃被吕氏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她眉眼弯弯地抿了抿嘴唇,“娘亲啊,您到底是从哪里发现我不乐意了啊?”   “我……我这不是瞎猜吗……”吕氏又满脸不自在地拢了拢自己的发鬓,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性动作,“娘亲都这么大年纪了,又有个做神仙的女儿……再……再改嫁给知府大人……不论从哪方面说……都……都有些不……不妥当……”   “哪里不妥当?在我看来,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楚妙璃直接打断了吕氏自怨自艾的话,笑吟吟地说:“娘亲,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您……其实,在我正式蜕变成草头神以后,我因为心里挂念您,特地给您掐了掐八字,发现您命中还有一子!您瞧,可不就应在这上面了吗?”   “媚娘你说什么?你说……你说娘命中还有一子?这、这怎么可能呢?”吕氏被楚妙璃的话给惊呆了。   “是的,娘亲,我很肯定这一点!”楚妙璃满脸认真地再次对吕氏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可是……可是娘亲自从生了你以后就……就再也没有……没有……”吕氏满脸失落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中闪过一抹悲凉之色。   当初女儿无端早夭后,她不是没想过要再怀个孩子来缓解一下满心的伤痛,谁知,不论她吃多少苦汁子,她的肚子依然半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她帮前夫常老爷养得那群小妾一而再再而三的开花结果!   如此这般的折腾了好些年,她对怀孕一事也就彻底死了心。   是以,在从女儿口中听说她命中还有一子后,吕氏的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楚妙璃对于这样患得患失的吕氏很是心疼,她又往吕氏跟前飘近了几分,“关于这个,我要给娘亲道个歉……您在常家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怀孕,都是我的错……”   “都是你的错?”吕氏不解的重复。   楚妙璃表情有些讪讪地点头,“是啊,当年我被那老狗所害后,一口怨气不散,自然不愿意娘亲在他生儿育女……所以特意用了点小手段……还请娘亲不要为此而生女儿的气……”   虽然这是是原主做的,但已经顶替了她身份的楚妙璃却很乐意帮她背这个锅,而且楚妙璃相信吕氏应该不会对此感到生气才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吕氏简直就如同劫后余生般的长松了一口气。   “你呀,可真是个傻女儿,娘亲怎么会怪你呢,娘亲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她用一种发自肺腑的口吻对楚妙璃说:“幸亏你在暗中阻了娘亲一把,否则……娘亲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第99章 枉死魂(19)   在楚妙璃的大力支持下,吕氏放下心头的最后一丝顾虑,带着丰厚无比的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对她动心,但却因为吕氏的刻意逃避而一直无法正式迎娶她过门的陇州知府。   吕氏嫁给陇州知府半年后,就当真如楚妙璃所言的那样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后,她成功分娩下一子,成了陇州知府的掌中宝。   楚妙璃对于自己的母亲吕氏和同母弟弟也是真上心,孩子一出生,她就特意遣派对她态度越来越恭顺崇慕的庙祝张妹亲自送来了自己的贺仪。   不仅如此,只要她一有空暇时间,她就会亲自来到陇州知府现在所住的居所拜访她的继父和母亲。   陇州知府是京城人士,他原配给他生的儿女都已在京城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因此,偌大一个知府宅邸,也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对于这样的情况,楚妙璃无疑是十分满意的。   因为继母难为,即便陇州知府对吕氏很好,但是楚妙璃依然不愿意吕氏在陇州知府前头的儿女们面前受委屈。   值得庆幸的是,这陇州知府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他的儿女们也被他教导的十分温善敦厚。   他们在知晓了父亲续弦后,并没有像其他不通晓情理的子女一样,强烈抗拒吕氏和幼弟的存在。   毕竟,他们的母亲过世很多年了,他们也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没道理再让父亲在辖地里一个人过孤苦伶仃的日子。   再说那吕氏他们也见过了,性情最是温顺不过。   有这样一个品貌俱全的妇人陪伴在他们父亲身边照顾他,也是一件幸事。   他们也乐得叫她一声母亲,并且与她如同亲戚一般正常往来。   女儿的孝顺、娘家人的可靠,丈夫原配儿女的大度和丈夫的体贴以及幼子的天真可爱,成功的抚平了吕氏心头那因为常老爷所引发的巨大创伤,让她一改从前的了无生趣,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按常理而言,面对此情此景,楚妙璃应该感到满心欢喜的——尤其是,在此期间,她还顺利的通过鼠尾神的那个厉害鼻子,找到了能够治疗她祖祖的健神草——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因为,在陇州知府和吕氏的儿子过了三岁生日后,整个陇州府就再也没有下过一滴雨,一场让人头皮发炸的大旱,触目惊心的席卷了这座从前完全可以做到富嫌不足,但温饱有余的偌大府城。   高踞龙椅的当今陛下爱民如子。   在知悉了陇州府连年大旱、颗粒无收的消息后,生怕陇州府因此而发生民乱的他,不仅火速派了钦差过来赈灾,还免除了陇州府三年的赋税,且号召整个天下为陇州府尽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而在他的旨意下,其他州府的官员和百姓们自然也纷纷响应,慷慨解囊。   在整个天下都为陇州府的情况而大为震动的时候,楚妙璃等神灵的庙宇香火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拔高。   毕竟当人力穷尽时,他们唯一能够有所寄望的,也只有无所不能的神祇了!   楚妙璃等神祇并不是那等干拿香火不办事的神祇,因此,在陇州府出现干旱以后,他们就不约而同汇聚在了陇州府的城隍庙,想要从城隍老爷口中得点指示,看他们能不能为这一方水土做点什么。   可是向来品行端正让神折服的城隍老爷却在这个时候,破天荒的和他们打起了官腔,一口一个的说这是天数,一口一个的说陇州府的百姓注定有此一劫,他们这些做神仙的不能插手也没资格插手!   自从与慧清大师断了联系,又做了这陇州府的草头神后,楚妙璃就一直尽职尽责的努力为陇州府的百姓谋福利,一门心思的想要取得这一方任务世界天道的认可。   是以,在听了城隍老爷的告诫后,她并不像其他草头神一样,立马二话不说的放弃了为百姓们做主的想法,而是决定自己回去以后,再好好调查一下陇州府的这起巨大旱灾到底是因何而起!   因为,已经历经两个任务世界的楚妙璃几乎可以百分百断定,这里面绝对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隐情在其中!   心事重重的楚妙璃一出了城隍庙,就被鼠尾神给拦住了去路。   这鼠尾神虽然也参与进了泰平神攻打她的队伍中,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炮灰,平日里除了眼馋其他神的宝物外,并没有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坏事,因此,在把他收入麾下后,楚妙璃对他还算是和善,不仅经常指点他修行,还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好处赐下。   往日里也是攀附他神而勉强存活的鼠尾神自从来到楚妙璃麾下后,就如同一只老鼠被塞进了蜜罐子一样,幸福得不得了,对于楚妙璃的忠诚和崇慕自然也与日俱增。   因此,凭借着天生的灵敏嗅觉,已然嗅闻出陇州府的这场巨大灾难因何而出现的他,很快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毫无保留的对着楚妙璃和盘托出了。   而他所透露出来的讯息,也让楚妙璃整个神都傻眼了。   “你说你的鼻子告诉你,陇州府的旱灾居然是陇州府地下的一只旱魃所引起的?此刻它正在不停的攻击着封印她的地方,试图破封而出?!”楚妙璃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鼠尾神,“鼠尾,你确定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面相天生就带着几分狡诈的鼠尾神被楚妙璃说得垮下了一张脸,“娘娘,小的就是长了一百颗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和您开玩笑啊!小的很肯定……陇州府的这场巨大灾难,确实是地底那只正在逐渐破封的旱魃所引起的!”   “可是……可是这陇州府的地底下,又怎么会出现旱魃那种可怕的生物呢?”楚妙璃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鼠尾神的话。   要知道这旱魃不论是在他们这些香火神祇之中还是在俗世的平民百姓们中间,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和威慑力。   古语有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楚妙璃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像这种远古时期就有的怪物,压根就不是她这样的小草头神能轻易招惹得起的。   “娘娘,您才刚化身神祇不久,很多事情都不如小的们了解得多,”鼠尾神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对楚妙璃说道:“您知道吗,今日小的和您所说的这只旱魃,它并非寻常旱魃!”   “并非寻常旱魃?噢,不知这话又从何说起?”楚妙璃目不转睛地看着鼠尾神继续追问。   “嗨呀,娘娘!”鼠尾神闻言又胆战心惊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才继续开口说:“这话真要说起来,那就和王婆的裹脚布似的,又惨又长啦……”   他话锋一转,又说:“您道这向来嫉恶如仇、仁民爱物的城隍老爷为什么在碰到这次的事情上就哑了口,非但自己不打算出手救这陇州府的百姓一救,还极力阻止我们也参与到这其中来?”   楚妙璃被鼠尾神这副卖关子吊胃口的模样勾起了巨大的好奇心。   她满脸若有所思地开动脑筋,“莫非……这旱魃在还未堕化前,其实很有来历?”   “娘娘您可真厉害,简直就是一点就通!”鼠尾神对着楚妙璃大拍了一通马屁,直接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您说的很对!这旱魃的来历确实很不一般!它在还未香消玉殒前……其实是天上一位神君历劫时所娶的一位夫人!只可惜,那位神君修的是无情道,历的是斩情劫,所以……他娶得那位夫人在他成功渡劫后……自然就被……就被无情的抛弃了……”   这鼠尾神在楚妙璃身边也待了好些年,自然知道她最厌恶的就是负心汉和对子女不慈的父母以及对父母不孝的儿孙,因此,在说到这个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忐忑之色,生怕楚妙璃因为这个而迁怒他。   “你的意思是……把我们整个陇州府都害得哀声一片的旱魃就是……就是被那位神君抛弃的夫人?”   向来不喜迁怒他人的楚妙璃在听了鼠尾神的话后,只是稍微拧了下眉头,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那即将破封而出的旱魃身上了。   “是的,娘娘,据传那位夫人在被天上的神君抛弃后,就悲愤万分的自杀身亡了——”八卦一位至高无上的神君,对胆子小的要命的鼠尾神而言,无疑是一项巨大的挑战!   在把这一段尘封多年的秘辛说给楚妙璃听的时候,鼠尾神全身上下没少因为满心的恐慌而不受控制地打摆子。   “本来,按照天地法则,她在自杀后,应该和其他俗世中人一样,进入地府轮回,可是,由于她与神君缔结了天道婚盟的缘故,她的灵魂已经不归地府管辖了,所以满腔怨恨无从宣泄的她,才会凭借着神君临离开前,补偿给她的最后一件神物,彻底堕变成了一只人惧人怕的旱魃为祸一方!”   鼠尾神在说到这个的时候,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戚然,“那位夫人本身就是陇州人士,在她堕为旱魃,害得陇州府赤地千里后,那位已经与她彻底斩断俗世情缘的神君就派了自己的徒弟下界,将她封印了起来……谁能想到,近千年过去……这封印……竟又解开了呢!”   万没想到陇州府的旱灾居然是因此而起的楚妙璃整个神都陷入了沉思。   如今已经把自己的未来尽数托付在楚妙璃身上的鼠尾神见此情形,连忙又出言劝道:“娘娘,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蹚这趟浑水啊!虽说大家都认为那位神君确实对他堕化为旱魃的夫人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可打狗也要看主人,谁知我们在对付那旱魃的时候,天上那位神君会不会因此而对我们生出什么不满,甚至报复于我们呢?”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既然受了这陇州百姓的香火,就应该为他们分忧解难!否则和泰平神那种只知道吃白食不做事的无赖神又有什么区别?”在弄清楚了城隍和其他神祇为什么会对陇州府的旱灾讳莫如深以后,楚妙璃想都没想地就决定要会那旱魃一会!   那神君对现在的她而言,确实不是一般的强大,可是,他就算再厉害,难道还比得过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不成?!   如今对这个世界已然没什么牵挂的楚妙璃只是略微一沉吟,就决定要借此大好良机,狠狠的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刷一波好感度,并且成功回归本源世界去。   反正如今的她除了尚未取得天道的认可以外,其他该完成的任务,该处理的事情,也都解决的差不多了。   因此,楚妙璃在随口打发走了忧心忡忡的鼠尾神后,就迫不及待地深潜进自己识海中,问系统如果她成功取得天道的认可以后,能不能在系统的掩护下,立马诈死回归本源世界。   楚妙璃的决定让系统难得乱了会阵脚,它卡机了片刻,才勉强用一种还算是镇定的口吻问楚妙璃:如果她就这么走了,让她的攻略对象慧清大师怎么办?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想起过慧清大师的楚妙璃觉得系统这个问题问的颇有些莫名其妙,“他怎么办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不就做过一段时间的伙伴吗?”   不就做过一段时间的伙伴?   不,不是的,你不是他的伙伴,而是他的命。   正如你也是我的命一样。   系统默默感受着楚妙璃那轻描淡写的话语,一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酸涩,瞬间涌现心头。 第100章 枉死魂(20)   鼠尾神一点都不想带楚妙璃去找那即便是城隍老爷也觉得异常棘手的恐怖旱魃,但他却拗不过楚妙璃的坚持,只能满心忧虑地把楚妙璃带到了传说中的旱魃封印之地。   “娘娘,知道这地方的神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出来,小的若不是有个好鼻子,也绝不可能找到这里来!”鼠尾神在把楚妙璃带到目的地时,那忧心忡忡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骄傲之色。   “不错,如果没你带路的话,只怕我还真找不到这封印之地。”楚妙璃赞同地颔首,“杀人不过头点地,也不知那神君弟子到底与他师娘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居然把她封印在这样一个地方!”   面对楚妙璃的疑问,鼠尾神鬼祟地望了望周围,压着嗓门道:“娘娘,那奉命下界封印旱魃的神君弟子是一位女仙,据传……她对自己的师尊多有倾慕之心……”   “……”虽然鼠尾神并没把话说透,但楚妙璃依然从他这番充满暗示性的话语中,领会到了他话中的真实含义。   本来就对那神君充满鄙夷之情的楚妙璃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师徒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呦喂我的好娘娘!慎言!慎言!”鼠尾神被楚妙璃这口无遮拦的话给吓得汗毛都差点没竖起来。   已经决定解决掉旱魃对陇州府的危害,就离开这一界的楚妙璃对鼠尾神的胆颤心惊很是不以为然,不过,她也能理解对方的心理,因此,很是淡定地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把我带到了目的地,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自己处理吧。”   “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鼠尾神闻听此言,连忙干笑两声,“小的对您一片忠心,很乐意留在这儿,和……和您一起共进退!”   虽然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十分坚定,但他微带颤抖的声线还是把他心中的恐惧展露无疑。   知道他这话有多口不对心的楚妙璃故意板起脸说:“这是命令!”   如此,鼠尾神才如蒙大赦般地只恨爹妈少给自己多生两条腿的逃命去了。   赶走了胆小怕事的鼠尾神后,楚妙璃就迫不及待地走入了面前的桃树林中。   那位神君弟子不是一般的小鸡肚肠,为了让封印里的旱魃生不如死,特地用九九八十一棵桃树构建了一座对邪祟鬼魅异常恐怖的大阵来镇压旱魃。   置身其中的旱魃虽然已经堕化的缘故,已经成为传说中不死不灭的存在,但是,因为这大阵的缘故,它每时每刻都能够感受到大阵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这样的痛苦,别说是一个女子,就是一个男人也未必支撑得住。   所以,楚妙璃在看到旱魃的封印之地后,才会不由自主的对鼠尾神说出那样一番充满着感慨的话。   楚妙璃虽然已经蜕变为神,但她却没有实体,因此在飘入这座桃花大阵后,她立马就感受到了如同针扎一般的剧烈痛楚。   这样的痛处让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尤其是在她瞧见了那旱魃的模样以后!   “都说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可我看那神君弟子简直比狼心狗肺的畜生还要狠毒!”   楚妙璃一面自言自语着,一面在心底问系统有没有办法让她在不被天道察觉的情况下与旱魃交谈,说她愿意用信仰之力和它换。   早已在处理旱魃一事上与楚妙璃达成共识的系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在系统的帮助下,楚妙璃很快就与那被九九八十一棵镇魂桃木钉钉封在原地的旱魃取得了联系。   那是一个容貌十分娟秀的女子。   看着浑身狼狈的旱魃,楚妙璃即便知道陇州府的旱灾是因她而起,但心中却依然忍不住对她生出了几分悯惜之意。   “我是过来帮你的人,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一直都在很努力的与自己身上的镇魂钉作斗争的旱魃眨巴了两下眼睛,“我……走不了……”   它的声音异常沙哑干涩,“我就算走出了这片桃花林……也会被那个畜生的弟子给重新抓回来封印的……”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力气,与这些镇魂钉对抗呢?你明知道……明知道……”楚妙璃满眼不忍的看着旱魃那因为反抗被镇魂钉钉得血肉模糊,又因为旱魃特质,很快愈合的身体。   “明知道这样做的话,应该会好过一点对不对?”貌能倾城的旱魃在脸上露出一个异常扭曲的微笑,“可我就是要痛啊……只有痛……才能够让我的心好过一点啊……才能够让我为自己从前的有眼无珠少一点悔恨啊……”   “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楚妙璃长叹了口气,“你刚才可能误会我的话了,我说的带你走,不是带你离开这座禁锢你的桃花林,而是带你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去别的世界生活!你愿意吗?”   “带我……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旱魃不可置信地望着楚妙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不错,带你离开这个世界!”楚妙璃肯定地点头,然后又把方莲儿拽出来现身说法,“她就是我从别的世界带过来的,现在一直跟着我,不过我们在走之前,必须给这方世界的天道演一出好戏……”楚妙璃把她的打算说给旱魃听。   旱魃停止了与那些镇魂钉对抗,脸上表情很是认真的竖耳聆听。   在听完了楚妙璃的话后,旱魃脸上浮现了一抹很是怪异的神色。   她目不转睛地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楚妙璃问:“你说……你要在天道面前,用牺牲自己的方式杀了我?你……你能杀了我?!彻彻底底、灰飞烟灭的那一种?!”   楚妙璃被她这让人寒毛直竖的眼神看得浑身都不自在。   她皱了皱眉,“不错,我确实可以做到。”   “那我们就假戏真做吧!”旱魃用一种近乎迫不及待地重复道:“那我们就假戏真做吧!”   “什么意思?”楚妙璃有些被旱魃给吓到了。   “我早在堕化成旱魃时就后悔了!我明知道那个畜生对我毫无感情,居然还想用那样的方式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哈!我真是太蠢了!”   旱魃满脸自嘲地又扯了扯嘴角,“如果你当真可以杀了我的话!那就杀了我吧!彻彻底底的!让我死在这个生养了我也被我伤害了的,更毁了我的世界吧!”   “你……你这又是何苦……”楚妙璃望向旱魃的眼神充满着复杂之色。   “我已经受够了再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了!如果你真的可以让我死了的话……我求你……我求你满足我的这一心愿吧!”   旱魃剧烈地挣扎起来,“而且这样对你也有好处不是吗?这样才能够更进一步的让天道相信,你确实愿意为了这一方水土,为了你的信徒而牺牲自己不是吗?!”   “可你……”楚妙璃脸上满满的都是踌躇之色。   “这是双赢!这是我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姑娘!你就发发慈悲帮帮我吧!”旱魃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态,拼命朝着楚妙璃磕起了头。   系统也在这个时候说道:“建议见习宿主答应,对方的确一心求死,而且倘若它的情绪再这么激烈下去,只怕就连本系统也没办法再遮蔽这一处的天机,不被天道察觉了!”   “既如此……”楚妙璃用力闭了闭眼睛,重新攥握住由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那我就成全你!”   旱魃给了楚妙璃一个充满感激地笑容,然后在楚妙璃的帮助下用力拔除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镇魂钉,与楚妙璃战作一团!   很快,天庭、地府和这一方世界的众多神祇都察觉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将神识迅扫过来——然后他们震惊万分的发现,一个微不足道的草头神居然为了自己的信徒与那位有着不可言说来历的旱魃战做了一团!   与之同时,陇州府的上空也陡然出现了楚妙璃与旱魃战斗的画面,旱魃与天上那位神君的过往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陆续传到了百姓们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被楚妙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烈举动给震动了!   大家纷纷仰望着天空的画面,跪倒尘埃,仰着脖子,为她助威。   楚妙璃收到的信仰之力也在这一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飙升!   “常言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做神仙的亦是如此!”青丝如瀑,目光凛冽的楚妙璃一字一顿地对着面无表情的旱魃,用整个陇州府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毅然决然地说道:“既然受了百姓们的香火!就该为他们谋福利,让他们不至于被你这样的凶物所戕害!别人不敢收你!我收!别人不敢除你!我除!”   楚妙璃她一面说,一面在天道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扑身抱住脸上总算有了点变化的旱魃,毫不犹豫地在陇州府百姓们震惊莫名的惊呼声中,自爆神躯!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直都很担心楚妙璃杀不掉自己的旱魃感受着自己逐渐碎裂的僵硬身躯,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哭嚎,随后又是狂笑,又是疯了似的狂笑。   在这样的狂笑中,一个面容冷漠的俊美男人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旱魃的面前,他抬手想要去稳住旱魃不住崩毁的身躯,却被旱魃毫不犹豫地闪开。   “我不要今生,不修来世,只盼这回能彻底湮灭于这天地之间,再不与你相见!”旱魃在脸上浮现一个充满讥诮的笑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灰飞烟灭!   与之同时,自遁达摩塔勤恳修补自己开裂佛心的慧清也猛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要彻底斩断与楚妙璃之间的情缘,但在离开陇州前,他还是偷偷在楚妙璃的身上留下了一个佛印……   可是……   可是就在刚才……   那佛印……   那佛印居然消失了?!   认识到这一点的慧清大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居然强行破开了传说中心劫不断,则不得出的达摩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奔陇州府而去!   原本因为慧清大师的破塔而出而欣喜若狂的宝通禅寺方丈等人一看这情形,如何不知道这其中有变!   他们在略作迟疑后,同样以风驰电掣地速度,朝着慧清大师追了过去!   等慧清大师昼夜不歇赶到陇州府府城的时候,平安姑为救万千黎庶与旱魃大战一场,并与其同归于尽的故事已经在陇州府周遭广为流传!   只觉眼前一黑的慧清大师双膝一软扑跪在平安姑庙前,一口殷红的鲜血当场就从喉腔里喷了出来。   差点没为女儿的壮烈牺牲哭干了眼泪的吕氏见到慧清大师后,忍不住嘶喊一声,“大师,您怎么才来啊!您知不知道这些年来……媚娘她有多想你啊!”   吕氏的这番话让慧清大师又是一口殷红的鲜血从喉咙里呕了出来!   他在方丈等人充满担忧的目光中,惨笑一声,泪眼婆娑地痴望着楚妙璃极尽研态的泥塑木像,用足以让人肝肠寸断的声音,颤声喃念道:“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不负如来不负卿……”   “小僧该!小僧活该有此报!活该有此报!”   慧清大师一边喃念着,一边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掌,击穿了自己的天灵盖,坐化于平安姑的塑像前。 第101章 今生(40)   “我这次还是有些冒进了……”   表面自爆,实际上已经回到了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空间的楚妙璃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余悸地表情。   良久,她才带着几分希冀的望着系统那金灿灿的光球化身问:“系统,那方任务世界的天道在我自爆后,对我的感官如何?我成功取得它的认可了吗?”   “……”还沉浸在慧清大师呕血自杀画面中的系统没有做声。   “系统?”楚妙璃眼里闪过一抹不解之色。   “虽然见习宿主的行为有些取巧,但是那方任务世界的天道确实被你给打动了,”系统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一方任务世界拉回,尽其所能的继续用一种公式化的语气道:“并且还尝试着想要复活你,不过因为你的灵魂本就不属于那一界,所以它彻底失败了。”   “被我打动了就好,我就怕我这样做它还和从前一样无动于衷的只知道看我的好戏呢!”楚妙璃长松了口气,然后又眉眼弯弯地对系统摊开自己的手道:“系统,赶紧把我让你储存的健神草拿出来,我要回去救我祖祖啦!”   总觉得楚妙璃这样颇有些没心没肺的系统又沉默了片刻,才沉着声音道:“见习宿主这就要离开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要知道……慧清大师最后的结局吗?”   楚妙璃有些疑惑地又看了系统一眼,“慧清大师?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了?怎么?他从他闭关的地方出来了?”   “是的,他出来了!”系统光球用一种异常复杂的语气说:“他在进去前,曾经偷偷的在你身上留下过一枚佛印,只要你一出事,他就会很快感应到……只可惜,他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壮烈牺牲’了!”   “那他一定会很难过吧,”楚妙璃叹了口气,“我们怎么说都是朋友一场,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了,但我知道他也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他确实很难过,难过的都直接在你的庙宇里,望着你的塑像击穿天灵盖,自尽身亡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系统将慧清大师的举动毫无保留的说给了楚妙璃听,包括他临死前念的那一首仓央嘉措的诗。   楚妙璃整个魂都呆滞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系统,“呃,系统,如果我没领会错的话……这、这应该是一首情诗吧?!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别告诉我慧清大师他……他……”   “他对你动了真情,所以才会匆忙和你分离,回去闭关,只为斩断缠绕在你身上的那缕情丝,只可惜,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到底因为你的死,而功亏一篑!”   总算见楚妙璃变了脸色的系统终于觉得自己心里好过了一点。   它不动声色的在楚妙璃面前上下晃浮了两下,又问:“在知晓了这一切后,不知道见习宿主你此刻,心里又是个什么滋味呢?”   “滋味?我心里能有什么滋味?”楚妙璃在最初的愕然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动情也好、殉情也罢,那都是慧清大师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可是……”系统声音略微有些急促吗:“难道见习宿主就一点都不为慧清大师的所作所为感到动容吗?”   “我为什么要动容?”直觉系统现在的举动不是一般古怪的楚妙璃缓缓皱起了眉头,半晌,她才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一般,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好笑的表情说道:“我说系统啊,你能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别没事有事的就想招来试探我!”   她满脸啼笑皆非地对着系统光球竖起一根食指晃了晃。   “你放心吧,我是一位合格的系统任务者,虽然现在还是见习的,但是我绝不会轻易像别的系统任务者那样,对任务世界的人动情的……至于毅哥儿,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我对他也并无男女之情,只是单纯的喜欢他,想要保护他,把他当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   直接把系统这反常的举动看做对她敲打的楚妙璃摇了摇头,继续催促系统赶紧把健神草拿出来,她还要趁早回去救祖祖呢!   楚妙璃相信爷爷楚老头他们发现祖祖重新清醒过来以后,心里一定会非常高兴!   “……”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心情的系统在又沉默片刻后,终于把楚妙璃要的健神草给了她,楚妙璃迫不及待地飞出了系统任务空间,回到了她五岁的小身体里。   同样跟着她一起离开了系统空间的系统一面钻入喵崽儿的肉身里,一面定定地望着已经将入口即化的健神草喂入华阳侯老夫人口中的楚妙璃,扪心自问:   我和那块灵魂碎片一样,也因为种种顾虑,明明动了情,却不敢爱也不能爱……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在遥远的某一天,我也会如他一般……为自己曾经的畏首畏尾……悔不当初?!   这样的认知让喵崽儿浑身不受控制地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它喵嗷一声,一头扎进了楚妙璃的怀抱里。   楚妙璃被它扑了个趔趄。   她顺手撸了撸怀中油光顺滑的猫儿,继续眼巴巴地盯着华阳侯老夫人道:“喵崽儿,别闹,我这里有正事呢!”   在楚妙璃和喵崽儿相继回归本源世界后,原本因为他们的离去而自动静止的本源世界又重新恢复了运转。   压根就不知道自家宝贝乖囡曾经离开过的楚老头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下意识回了句,“乖囡,什么正事啊?”   “爷爷,我想到一个很好的办法救祖祖,所以让喵崽儿别扑过来捣乱呢!”楚妙璃一面将怀中的喵崽儿放地上,一面握着华阳侯老夫人的手,一点点的帮助她吸收健神草所带来的的庞大药力。   华阳侯老夫人这些年来,因为身患癔症的缘故,吃了不少苦头,身体也端得是虚弱的很,为了让她能够尽快好起来,楚妙璃当然不会吝啬这么一点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完全可以用微不足道来形容的信仰之力。   在楚妙璃的帮助下,华阳侯老夫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康复起来。   不仅如此,她蜡黄憔悴的面色也破天荒的多了几分红润之色。   这样的红润对从不曾在自己生母面前敬孝的楚老头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他眼泪汪汪地望着华阳侯老夫人,心里的忐忑和欢喜几乎要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楚老太很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偷偷地握住他的手,无声的给予他支持和安慰。   楚大和燕氏虽然不像楚老头这样激动,但是他们对于能够再拥有一位长辈也十分高兴,因此也在旁边兴致勃勃的观看,很期待华阳侯老夫人真的能够如他们女儿所说的那样好起来。   毕竟,华阳侯老夫人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他们虽然已经跟着女儿踏上了修行道,但想要顺利制住她,不让她走丢或自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大家的屏息以待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紧闭双眼的华阳侯老夫人一点点的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就仿佛被雨水洗过一般,带着对老年人而言,很少见的清澈和纯粹。   而这样的清澈和纯粹正是健神草发挥了巨大疗效后的象征之一。   她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刻板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对她而言,十分陌生的房子。   她皱了皱眉头,用一种莫名让人感到腿软的威严口吻道:“老身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把老身绑到了这里,不过,只要你们能够把老身平安送回华阳侯府,老身可以对你们既往不咎!”   压根就没想到自家祖祖清醒过来后会是这样一种画风的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祖父楚老头。   楚妙璃是个把自己位置摆得很正的人。   不论她在任务世界怎么呼风唤雨,怎么无所不能,到了本源世界,她依然可以心无挂碍的把自己当一个需要长辈疼爱呵护的小宝宝看待,而她也十分享受这样的生活。   同样没想到生母清醒过来后,居然会对自己这个失踪多年的儿子说出这样一番话的楚老头大脑也有瞬间的放空,不过在接收到孙女充满依赖和信任的眼神后,他还是勉强乔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道:“老夫人,您误会了,我们并没有绑架您的意思……相反,相反,我是为了救您,才会把您从华阳侯府带……带到我们家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正式与自己生母对话的缘故,楚老头紧张结巴的厉害,额头后背也不停的有黄豆大的汗水不停的涌出来。   楚老太见不得丈夫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虽然她心里也有些发怵——毕竟是头一回见婆婆——但还是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将他们之所以把华阳侯夫人从华阳侯府带出来的前因后果,从头到尾详细无比的描述了一遍。   她和华阳侯老夫人说安乐王父子是如何来到新华县求助,他们的小孙女又是如何救了安乐王妃,又是如何发现他们家居然和安乐王妃有血缘关系,又是如何知晓华阳侯夫人曾经被乱贼偷走了个小儿子,又是如何找到了身患癔症而疯癫的华阳侯老夫人,又是如何因为华阳侯夫妇对华阳侯老夫人的苛待一怒伪造她的死讯将她带回……   等到楚老太将她所知的一切尽数对华阳侯老夫人和盘托出后,华阳侯老夫人整个人都痴怔住了。   她一点点地将目光定格在楚老头的身上,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哆嗦起来。   “你……你……你……”   她“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停的从她眼眶里汹涌而出。   这是真的吗?   这真的是真的吗?   她的儿子还活着?!   还活得好好的?!   他不仅还活得好好的,还有了自己的妻儿和家庭?!   这是真的吗?   这真的是真的吗?!   心脏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绞作一团的华阳侯老夫人睁大自己因为老泪纵横而模糊的眼睛,很努力很努力地看着楚老头,用几乎可以让人肝肠寸断的哽咽声音,一字一颤地问:“你……你真的是……是……老身的……老身的……”   “是!我是!我确实是您老人家的儿子!”楚老头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华阳侯老夫人面前,抱住她瘦弱的腿痛哭失声,“儿子不孝!来迟了!娘!是儿子不孝!来迟了!”   随着楚老头的跪下,楚老太和楚大夫妇以及楚妙璃也统统红着眼眶跪了下来。   “这是真的吗?这真的是真的吗?我不敢想……我做梦都不敢想啊……”年轻的时候可以倒拔垂杨柳的华阳侯老夫人抖颤着双手,要多轻就有多轻的用一种仿佛怕弄碎什么宝物般的轻柔动作摸上了自己儿子的脸,摸上了这张在午夜梦回时,总是会让她剜肝痛胆的脸,“你真的是我儿子吗?是我华杨氏的儿子吗?!”   “是,我是您的儿子!我是!”楚老头不厌其烦地反复开口,他的眼睛也被泪水给弄得模糊一片!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我不敢想啊!我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啊!”华阳侯老夫人一把将楚老头抱入怀中,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都是娘不好……把你一丢就是这么多年……老爷啊老爷!你在天上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儿子他回来了!他回到我们身边啦!你看到了吗?!” 第102章 今生(41)   华杨氏生性豁达,在从儿媳妇口中获悉了她之所以会被他们带回的原因后,就安安稳稳地在大宁府的新华县住了下来。   对此,她的儿子楚老头心中颇有几分惭愧之意,特地向她道了歉,还郑重表明,如果她愿意回去的话,他绝不会阻拦。   毕竟,相比起他这个才刚刚相认的儿子,远在京城的华阳侯,才是华杨氏相处的最久,也最亲近的人。   而且他们这里的条件,相较于京城,简直有若天壤之别一般。   以前华杨氏身患癔症,头脑痴傻,对于自己的居所和吃穿自然没什么过高的需求,只要吃饱穿暖即可,但如今,她的头脑已然恢复清醒,常年生活在新华县这个旮旯角落里的楚老头实在没那个自信,可以让自己的生母满意。   华杨氏鉴貌辨色的本事可谓一等一,她虽然才与楚老头相认,但是却依然一眼就看出了楚老头的不对劲,忙不迭地用充满关切地语气问他心里到底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她是他的母亲,只要他开口,她都会尽她所能的去帮助他。   华杨氏语气里毫不掩饰的疼惜让从未享受过母爱的楚老头顿时放下顾虑,把心里的那点担心,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怎么都没想到楚老头居然是因为这个而愁眉不展的华杨氏哑然失笑。   “真是个傻孩子——”尽管楚老头现在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但是华杨氏看楚老头的眼神,依然和看个孩子没什么区别,“难道在你眼里,母亲竟是那等挑剔之人吗?”   “儿子绝无此意,还望母亲大人明鉴!”楚老头被华杨氏的话唬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对着华杨氏就是深深一躬。   华杨氏见状连忙将他搀扶起来,满眼慈和地又道:“老身也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何至于如此诚惶诚恐?当年娘跟着你爹南征北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最后,虽然勉强挣得了个国公之位,但也付出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代价……”   华杨氏在说到代价时,望向楚老头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怜惜之意。   显然,她是又想到当初幼子被乱贼偷走的悲痛往事。   同样从她的眼神中体会到了她此刻心情的楚老头连忙握住了自己老母亲如同枯枝一样的手,喉头微微发涩的说道:“母亲大人,还请不要再为那些已经过去的往事伤心了,您的儿子已经回到您身边了!”   华杨氏被楚老头的话给安慰到了。   她噙着泪花微微点了点头,反拍了拍楚老头的手说:“是啊,老身的儿子已经回到老身的身边了!”   华杨氏平复了一下自己有些激荡的情绪,很是认真地看着楚老头说道:“娘并不讳言,自你爹获封国公之位以后,娘确实享受了不少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因为你的丢失,这样的锦衣玉食非但没有让娘感到快乐,相反,这样的生活还宛若一盆炭火般,烧炙得娘不得安宁……”   “每当娘想起那样的好生活是依靠什么换来的,就心如刀绞……”喉头哽咽的华杨氏一边说一边又拍了拍楚老头的手背,“孩子,自从与你相认后,娘这心里啊,就欢喜的不行,除非你不要娘,否则,娘是跟定你了!”   楚老头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他一把扑跪在华杨氏膝前,哭得泣不成声。   对于一心渴慕亲情的楚老头而言,再没有什么比母亲的认可,更让他满心欢喜的了。   不过……   “娘愿意跟着儿子,是儿子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只是……那京城……”楚老头很有几分患得患失地望着华杨氏欲言又止。   “京城那边,为娘是再也不会回去了。”   一眼就看穿了楚老头心思的华杨氏二话不说地开口接腔。   “你大哥自幼在我和你爹跟前长大,我们从不曾对他有过半分亏欠,你爹的爵位也是由他降等而袭,如今,他业已有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既如此,我这做老娘的,又何苦再回去讨他的嫌?”   虽然华杨氏清醒后并未就长子夫妇苛待她的行径做出什么过于激动的反应,但毫无疑问,她必然被他们伤透了心,也不愿再与他们有什么别的瓜葛了。   否则以她这些年来为大楚所建立的赫赫功勋,只要她还活着,还大脑清醒的活着,就是对华阳侯的莫大扶持和助力!   华杨氏旗帜鲜明的表态,让楚老头欢喜的险些没整个人都飞起来。   既然华杨氏已经决定要和他们一起生活,那么,他们原本盘算着要搬迁到九曲山上隐居的打算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在他孙女的帮助下,已经有了超脱俗世迹象的华杨氏被楚老头等人想要搬到山上去住的消息给吓了一跳。   “其实你们无需如此,”华杨氏满脸认真地看着楚老头等人这样说:“虽然你们私自将老身从京城带回,还伪造了老身已经亡故的讯息,但是当今圣上却并不会因此而判你们个欺君之罪,因为相比起一个活着的,在军中威望极高的老身,他还是更希望见到一个表明上已经亡故,可实际上却已然遁隐民间的老身!”   知道华杨氏误会了的楚老头等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楚老头一面和楚老太小心翼翼地把华杨氏搀扶到正房的首座上坐好,一面笑容可掬的望着华杨氏道:“娘,您误会了,我们之所以选择搬到九曲山上去隐居,并不是因为害怕被当今圣上发现您的行踪,而是因为别的原因……乖囡,快,赶紧让祖祖看看你的厉害!”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与儿子好不容易重逢的缘故,华杨氏的所有注意力都驻留在了儿子楚老头的身上。   她虽然知道自己儿子已经娶了妻生了子还有了个十分漂亮的小孙女,但是对于他们,她却委实谈不上多么了解,是以,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楚妙璃,想要知道这个小曾孙女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不凡之处,居然让她儿子如此称道。   在祖父的提议下,楚妙璃一派落落大方的放下了这次回来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对她越来越黏糊的喵崽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正房中央,然后将头上的桃木剑簪给拔了下来。   不清楚楚妙璃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的华杨氏微微前倾身子的注视着她的每一个举动,同时在心里感慨,自己这曾孙女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粉雕玉琢,就连京城那几个常年食金噎玉的,都被她给比下去了。   楚妙璃甫一落地,就与楚老头形影不离,对于他的心思,自忖可以估摸出个八九不离十,她一听楚老头刚刚那话,就知道对方是想要她在华杨氏面前好好的露一手,给他长一长脸,好生显摆一下。   因此,自然没有半分留手的径自在华杨氏的眼皮子底下将方莲儿所化身的桃木剑簪变换成一柄长剑,自己也跃身而上的,直接在华杨氏面前踏剑飞行起来。   华杨氏目瞪口呆地望着在她面前缓缓升空,如同一只飞鸟一样,踩踏着飞剑肆意翱翔的曾孙女,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这……这……这……这老身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她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要不然……要不然老身怎么会看见……看见我们家的妙璃儿在天上飞呢?!”   一心想要在自己的生母面前好好露一回脸的楚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声若洪钟地对华杨氏道:“娘,您没有在做梦!咱们家的小乖囡也确实在天上飞,而这也正是我决定要隐居的原因所在!”   “……没有在做梦?”华杨氏半信半疑地喃喃自语着,挥开了见她起身,意图过来搀扶她的楚老头夫妇,试探性地来到楚妙璃面前,冲着她招了招手。   楚妙璃会意地从房梁上飞了下来,眉眼弯弯地示意华杨氏也到飞剑上来。   华杨氏有些错愕地指了指自己,“妙璃儿,你是要祖祖也上去吗?”   “是啊,祖祖!”楚妙璃笑颜逐开地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而且您也不是头回上来了,前不久,我和爷爷把您从京城带回来的时候,我们乘坐的就是这柄飞剑呀!”   “哎呀,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华杨氏满脸恍然大悟的惊呼一声,迫不及待地顺着自己曾孙女的指引,稳稳当当地盘腿坐上了瞬间变大了好几倍的飞剑。   华杨氏刚坐到飞剑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颇有几分紧张之色,不过很快她就变得安之若素起来——她本身就是个胆大包天的,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巾帼不让须眉的直接跟着丈夫上了战场——等到后来,她甚至还能扶着自家曾孙女的小肩膀,让后者顺着她的话语,在正房里东南西北上上下下的到处乱飞了。   也不知道这样飞了多久,她才满脸容光焕发的在楚老头夫妇的搀扶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难怪你们坚持要带着孩子住到那什么九曲山上去了,你们做得对!咱们的妙璃儿如此神异,要是让京城那群老奸巨猾的家伙知道了,可不得了!”   “娘说得对,”楚老头毕恭毕敬地附和着华杨氏的话,“我们也正是顾虑着这个,才决定带着乖囡一起去九曲山隐居,毕竟,树大招风,乖囡又还没有长成,谁知道在此期间,会不会出现什么我们对抗不了的厉害人物,捉了我们,去胁迫乖囡为他们做坏事呢!”   “你们考虑的很周到,不过,你们怎么肯定那九曲山就是个隐居的好地方呢?”华杨氏大惑不解地开口问道:“娘来这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清楚你们现下在这新华县的名声有多响亮……这样一来,即便我们去了那九曲山,也未必能有什么清净日子可过吧?”   “娘您有所不知,这九曲山的地形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楚老头连忙把九曲山的特别之处详细给华杨氏描述了一遍,随后他又道:“而且乖囡还有着一手蒙天得授的好阵法,等到我们搬入九曲山后,再经乖囡巧手一布置,除非我们自己点头,否则任谁也休想进入九曲山去打扰我们的安宁!”   说到这里,楚老头话锋一转,“就是这山上的生活着实有些孤寂冷清,太委屈您了!”   “孩子,你确定你不是故意说这话来让为娘脸红吗?”华杨氏满眼无奈,“你们这些个小辈都不觉得山上孤寂冷清,更何况我这个八十有五的老人家呢?”   “再说了,”她一脸怎么爱都爱不够的把跳下飞剑的楚妙璃抱在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脸,“娘也不像京城其他老太太那样,喜欢热闹,只要有你们几个在娘身边陪着,娘不论住到哪里,这心里啊,都和吃了蜜一样香甜!”   华杨氏的话对楚老头他们而言,简直有一锤定音之效。   在确定了华杨氏对搬入九曲山并无什么抵触后,楚老头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全家人忙碌起来。   因为安乐王父子的缘故,他们既有了自己的地盘,又有了充足的钱财,当然要好生谋划下,到底要怎样把这偌大一个九曲山建造成独属于他们楚家的乐园。   在这样的忙碌中,楚妙璃与华杨氏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不仅如此,华杨氏还在楚妙璃的帮助下,同样顺利无比的踏上了修行道。   天生力大无穷的她资质相较于楚老头他们而言,无疑要好上许多。   因此,尽管她最晚入门,但实力却已然超越了楚老头等人,成为了楚家名副其实的第二高手。 第103章 今生(42)   有钱能使鬼推磨。   刚刚才从安乐王父子手中赚取了五万两黄金的楚家人半点都不吝惜钱财的聘雇了大半个新华县的手艺人,兴致勃勃地改造起了他们未来的隐居地。   风景优美、地形诡谲的九曲山在他们的努力建设下,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当然,楚家人在忙着拾掇九曲山的时候,也没忘记采买大量的生活物资,以及从牙婆手中遍选得用的下人。   虽然他们为慈幼院俭省惯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也要让华杨氏跟着他们一起过省吃俭用的日子。   再说了,华杨氏年纪大了,身边也该有几个人随时随地的照顾她。   “我对乖囡有信心,只要有她在,那些下人绝不可能在九曲山上翻出什么大浪来!”   这是楚老头的原话。   显然,经过楚妙璃这一段时间的出色表现,他已经彻底的被自己的小孙女征服了,就差没直接把她当神仙一样看待了。   早在很久以前就从系统口中得悉,这个末法世界再找不出比她更厉害之人的楚妙璃很是淡定的笑纳了自己爷爷的夸奖。   “不错,不错,如果他们表现好的话,我们甚至还可以考虑让乖囡教他们一点本事,这样我们也能够专心致志的留在山上修炼,不理俗事了!”燕氏对自己公公的话十分赞同。   在正式踏上修行道且真切感受了一把玄门术法的美好后,燕氏对一些必须由她来打理的俗物已经越来越不上心了。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尽她所能的去为自己的将来努力奋斗了!   要知道,她可一点都不希望一直被那些闲杂琐事牵绊着,然后满心不甘和懊恼的变成家人们的累赘。   华杨氏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太君,早已练就了一双看人的利眼。   在她和楚妙璃的精挑细选下,她们很快选中了一批潜力不错又品行端正的下人,将他们提前送上了九曲山,与那些他们用重金聘雇过来的手艺人一起干活。   楚家人目前的威望,在新华县已经可以用如日中天来形容,因而,对于楚家人这样的安排,那些新近买来的下人们不仅不敢有丝毫异议,相反,还无条件的选择了遵从。   归根结底,这偌大一个新华县,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他们一样幸运的为神仙效力。   在大家众志成城的忙碌成一团的时候,距离九曲山不远的官道上,有一辆破旧的马车正缓缓朝着新华县所在的方向驶来。   赶车的车夫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他看上去精神十分矍铄,但脸上却时常会浮现几缕忧色,足可见,此时的他正在被什么烦心事困扰着。   距离新华县城门不远的地方,开着一家茶铺,眼睛一亮的老者连忙跳下马车,从钱袋里摸出十几个铜板,在茶铺里买了一笼屉馒头,用油纸包分成两份,大的塞进了马车里,小的则留给了自己。   边塞他还边满脸不安的说着“真是委屈了两位小姐”之类的抱歉话。   “于伯你这是在存心打我们姐妹的脸呢,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和精打细算,恐怕我们姐妹俩个连新华县的城门都摸不到……”一道如同黄鹂出谷一样的嗓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我们感激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觉得委屈呢?”   “就是!于伯,你就别再和我们说这些客套话了!对现在的我和姐姐来说,有馒头吃,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又一个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奶腔的小女孩,也顺着她姐姐的口风,出言安慰了下满心自责和惭愧的忠仆。   那被叫做于伯的老者用衣角擦了擦濡湿的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地说:“若不是那白眼狼忘恩负义……两位小姐又怎么会小小年纪,就要出来受这份颠沛流离之苦?!”   “于伯,子不言父过,他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和岁娘的父亲……而且我相信,只要母亲的身体尽快好起来,他一定会离开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重新回到我们母女身边的!毕竟,当年他为了成功娶到母亲,可是连最令人诟病的赘婿都二话不说的做了!”   “可是大小姐,您又怎么肯定这新华县就一定有神仙呢?”于伯语带彷徨的望着车厢外不住随着微风卷动的车帘道:“说不定这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的谣言罢了!”   “我不管那是不是谣言,为了母亲,我和岁儿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那年长一些的女声带出了几分呜咽之色,“母亲没有出事前,父亲对我们说是百般疼爱也不为过!只要我们尽快的找到那位神仙!尽快的治好母亲!我们家的生活一定会回到从前的!一定会的!”   于伯听着自家大小姐那信心满满的话语,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也是男人,何尝不懂男人的秉性?   这男人要是变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   更别提,夫人又变成了那样一副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于伯在为自家小姐的天真满心忧虑,那边,楚妙璃也在做着去下一个任务世界的准备工作了。   “你确定我在下个任务世界不要做阿飘了吗?”表面躺在自己房里午睡,实际上却在追着系统穷追不舍的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开心。   她虽然只在上一世做过一回阿飘,但那种无着无落的滋味委实让她印象深刻!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受那样一番苦头了!   “当然,系统从不说谎!”表面躺在楚妙璃怀中做喵崽儿,实际上已经熟门熟路的遛进了楚妙璃识海里与她对话的系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如是表态道。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在下个任务世界,我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人?可千万别是个小孩子啊!”楚妙璃虽然很享受在本源世界的孩童生活,也很喜欢家人一口一个宝贝乖囡的叫她,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在任务世界也想像个孩子一样慢慢长大!   “对于这一点,见习宿主完全不用担心。”系统用一种颇有几分不自然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   因为这一次的任务世界与前几次的截然不同!   如果说曾经的系统生怕楚妙璃对它这个攻略对象动情,坏了大事的话,那么现在的它,就巴不得楚妙璃对它情根深种,再不回转!   只可惜,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它求而不得下的幻想。   它心心念念的女子,非但没有对它动情,相反,还把它看作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说扔就扔,说忘就忘,端的是冷酷无情的很!   在亲眼见证了慧清大师那如同悔青肠子般的痛不欲生后,系统除非是脑子被门挤了,否则根本就不会傻到坚持初衷的重蹈覆辙。   系统的出身和性情,注定了它不可能永远都这么憋屈下去,为了打动楚妙璃的芳心,为了诱得她和它一起沉沦,它已经义无反顾的决定豁出去了!   反正,它在楚妙璃的帮助下,也已经成功收集到了三块灵魂碎片,虽然,这对原本的它而言,只能用杯水车薪来形容,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最起码的,在下一个世界,他可以在楚妙璃取得那个世界的自己残魂认可后,成功将他吞噬,偷梁换柱的好好以‘本真’的身份,接近楚妙璃一回!   它就不信楚妙璃还会如同前几个世界似的,对它一点都不动心!   在系统暗搓搓的为美好的未来浮想联翩时,那于伯终于在新华县百姓的指点下,驱使着那辆十分破旧的马车,找到了他们朝思暮想的神仙之所!   一直都藏身于马车中的姐妹俩为了表露她们对楚家人的尊敬,破天荒的用面纱蒙着口鼻,从马车里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静等楚家人的出现。   可是,待得她们亲眼目睹她们心心念念着的神仙中人出现在她们眼前时,她们反倒不敢认了。   她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小豆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做妹妹的相较与姐姐无疑要跳脱一些。   她几乎是想都不想地就开口质疑道:“你真的是大家口中那位……无所不能的小仙姑吗?”   “如果你们问的是新华县楚家的小仙姑,那么,还真的就是我没错了。”楚妙璃对于眼前这两个浑身都散发着淡淡功德金光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再加上她前不久才从系统口中得知她在下个世界不用变阿飘,于是,难得和颜悦色地冲着姐妹俩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   千里迢迢过来求助的姐妹俩个虽然觉得楚妙璃很不靠谱,但她们天性纯善,也舍不得去欺负一个还没她们腰部高的小豆丁,因此,在面面相觑了一段时间后,做姐姐的把楚妙璃从地上抱了起来,很是认真地看着她道:“小妹妹,你家大人去哪了?姐姐们找他有急事,你能不能带我们去找找他?”   楚妙璃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因为这小身板的缘故,被过来请求帮助的人小窥了,但是她依然忍不住抽嘴角的冲动。   就在她无语凝噎的时候,正巧过来楚家拜访的罗知县连忙过来给她解围了。   “两位姑娘瞧着也是读书人家的好女儿,难不成,竟从未听自家长辈们说起过‘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吗?”   罗知县捊着下巴上的胡须,在姐妹俩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谦恭无比地对着楚妙璃拱手作揖。   “如果让你们家长辈知道你们幸运的见到了真佛,却又因为世俗偏见怠慢了她,只怕你们回去后,要大吃一番排头了!”   那做姐姐的女子也是个伶俐的,她虽不知这对她们姐妹俩大加指责的人是何等身份,但也清楚对方没理由哄骗她们这两个才刚到新华县的陌生人。是以,她只是略一踌躇,就小心翼翼的把还坐在自己胳膊弯儿里的楚妙璃放了下来,并郑重其事的为她们姐妹俩的有眼不识泰山向楚妙璃道了歉。   本来就没打算因为这个而和她们过不去的楚妙璃如同小大人似的摆了摆手,让她们别为这点小事放在心上,随即又问罗知县今儿个怎么有空到他们家里来?   罗知县连忙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很是讨好的笑容,凑将到楚妙璃身边,压低嗓门道:“京城里的那几位贵人,很感谢您对他们全家的帮助,专程又遣人送了好几大车礼物过来以示感谢,还请您能够赏脸收下。”   罗知县边说还边从袖带里摸出一份礼单和一封信件递给楚妙璃,并告诉她信是京城里的那位女贵人送来的。   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当着在场人的面,把安乐王妃写给她的信拆开了。   年仅五岁的她在那姐妹俩如同看怪物一样的震撼眼神中,匆匆将那封信一目三行的扫完。   “……她还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楚妙璃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随后对罗知县摆了摆手,让他先回去,“罗大人,东西等我爷爷他们从九曲山下来后,我会让他们亲自过去点收的,至于这信里的事,我也会尽快给那位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早已经把楚妙璃当神仙一样看待的罗知县顿时长松了口气,如释重负般的拱手告辞离去了。   此刻,已然从别人口中知晓了罗知县身份的姐妹俩在于伯充满心疼的眼神中,扑通一声跪倒在楚家门口的青砖地面上,恳求楚妙璃大发慈悲,救她们那可怜的母亲一救。 第104章 今生(43)   孝顺的孩子总是让人喜欢的。   天生就长了副古道热肠的楚妙璃面对姐妹俩眼含泪花的请托,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下来。   从带着母亲一意孤行的离家,神经就一直紧绷的随时都可能断裂的姐妹俩在见到楚妙璃点头后,身形不受控制的就是一软,人也险些就这么一头栽倒在地上。   倘若楚妙璃只是个寻常小豆丁,只怕眼前这对——虽然蒙着面纱但也可以瞧出貌美的——姐妹花立马就要破相,但好在楚妙璃并非普通人,眼瞅着她们就要栽倒在自己面前的她一抬胖嘟嘟的如同藕节般的小胳膊,眼前这对不知名姓的姐妹花就在她们随侍忠仆于伯的惊呼声中,被一柄闪耀着淡淡光芒的飞剑带离了地面。   原本对于楚家人那玄之又玄的本事颇有几分半信半疑的于伯再也没了刚开始时的猜忌,望向楚妙璃的眼神,就和瞧个神仙没什么两样。   “小……小仙姑,我家的两位小主人……还……还好吧?”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楚妙璃问道。   “并无大碍,”楚妙璃老气横秋地冲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那辆破败的马车,“里面的病人虽然被你家两位小主人照顾的不错,但是,长久的跋涉,对她而言,依然是一种不小的伤害,你轻手轻脚地把马车给赶进来吧,待得你家两位小主人醒了,我就立马着手为她治疗。”   楚妙璃也是女儿,也有疼她如珠如宝的母亲,她很理解做女儿的心情,知道现下因为心弦放松而乍然昏迷的姐妹花在吃了这么多苦头以后,必然想亲眼见着她们的母亲康复起来。   只是,楚妙璃想不通的是——   明明早在很久以前,系统就告诉过她,这是一个末法世界,也就是说除了她能够凭借信仰之力便宜行事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神鬼妖魔能够现身于人前……   既如此,这位藏身于马车之中,瘦得已经宛若一具骷髅的中年妇人……又怎么会被鬼魅附体,甚至……命不久矣?!   腹中生疑的楚妙璃制止了于伯满口不迭的感谢之词,将心神投入识海,去问系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系统给出来的答案让楚妙璃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你说……这位夫人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们的缘故?!”   “确实是这样没错,”自从跟着楚妙璃回归本源世界后,就一直在心里暗搓搓的脑补着到底要怎样诱得楚妙璃对它动情的系统故意用一种放柔了几许的腔调道:“不过,还请见习宿主不要过多忧虑,像她这样的情况,简直就如同凤毛麟角一般,十分罕见,而且……还请见习宿主仔细观察一下这妇人身上的气场……她会遭此一劫,也并非全然无辜……”   被系统一提醒的楚妙璃连忙从识海中抽出身来,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那瘦得皮包骨头的中年妇人身上。   她不看还好,一看,却让她整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中年妇人虽然表面也和她的女儿们一样,浑身弥漫着淡淡的功德金光,可实际上……在这金光中……更多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怨憎之气……   这样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怨气看得楚妙璃头皮都忍不住发炸起来了。   “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行善积德了这么多年,都不能成功化解一二?”   “关于这个问题,见习宿主恐怕要去问她本人了,毕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到底做过什么!”系统对于现在的楚妙璃简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里还有从前那动不动就甩脸子的高冷模样。   “她和她女儿的感情应该十分深厚,若非如此,那两位小姐也不会罔顾己身安危的带着一个老仆找到新华县来寻求我们的帮助,”楚妙璃对于系统的说法十分赞同,“相信哪怕是看在那两位小姐的份上,她也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对我们和盘托出的。”   楚妙璃对于这一点很有信心。   那对因为得到楚妙璃准确答复而乍然放松心弦晕厥过去的姐妹花,就如同楚妙璃所猜测的那样,异常看重自己的母亲。   她们醒来后,顾不上休息,就迫不及待地在楚家丫鬟的陪同下,找到了楚妙璃,再次恳请她救自己的母亲一命。   本身就想把这事弄个一清二楚的楚妙璃自然不会推辞,当场答应下来,带着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情的祖祖华杨氏一起,去了母女仨暂时歇脚的客房。   期间,楚妙璃本不想让自己的祖祖过去,因为那中年妇人现在的模样着实有些骇人,她怕吓到自己的祖祖。   但华杨氏却坚持要过来。   在她看来,她的曾孙女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五岁小娃,不能没有长辈在旁边看顾。   而且,当年她跟着丈夫上战场的时候,什么可怕的场景没见过,因此,在她的一再坚持下,实在拗不过她的楚妙璃,只能点头让她来凑这个热闹了。   在去客房的途中,楚妙璃问了下这两位小姐的名姓,知道了这两位小姐也是大宁府人士,跟着她们的母亲姓于,一个叫于蔷薇,小字年娘,一个叫于芙蓉,小字岁娘。   她们家行的是商贾之道,卖得是所有文人雅士都为之趋之若鹜的各种花卉。   从她们的口中,楚妙璃得知,她们的母亲是最近才突然出现不对劲的,“以前母亲的身体很好,与父亲的感情也十分不错,父亲虽是赘婿,但母亲向来对他仰慕有加,他也从不以自己赘婿的身份为耻……”   于蔷薇在忆起往昔的时候,眼睛里亮闪闪地都是怀念的光。   “我们的生活本来十分的幸福美满,可是前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母亲开始没来由的频频陷入昏迷,不仅如此,每当她苏醒过来,她都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停地自残……我们遍请名医也没能让她重新好转起来,父亲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母亲,一改平日里与母亲的蜜里调油……居然……居然和一个娼女混在了一起……终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于蔷薇眼圈微微发红,“小仙姑,如今的我们已然走投无路,还请你能够大发慈悲,帮我们一帮,救我们全家脱离苦海!”   于蔷薇的妹妹于芙蓉也眼巴巴地看着楚妙璃,一张犹显稚气的小脸上,满满地都是祈求和希冀的味道。   “你们母亲的情况,对别人来说,可能十分棘手,但对我来说,却委实算不得什么,不过,她若想尽早恢复健康,还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面对于氏姐妹的诚挚请求,楚妙璃不假思索地说道。   “小仙姑,只要是能让妾身尽快好起来,不再成为女儿们的累赘,您问什么都行,妾身保证不会对您有任何隐瞒遗漏之处!”在楚妙璃的帮助下,头脑总算恢复清明的于夫人用沙哑异常的声音对楚妙璃说道。   她的眼睛也充满慈爱的时常落在自己的一双女儿身上。   那满满的温情和疼惜落在楚妙璃的眼睛里,实在是很难把她当成什么十恶不赦之人看待!   可是功德不会撒谎!   鬼怨之孽也同样不会!   心中略微一动的楚妙璃定了定神,在自家祖祖满怀骄傲的目光中,表情很是严肃地道:“不知于夫人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了解多少?”   于夫人被楚妙璃问得满脸苦笑。   “坦白说,小仙姑,直到现在,妾身脑子里还稀里糊涂的很,因为妾身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无端遭此横祸……”   “这于你而言,并非横祸,而是报应,”楚妙璃表情严肃地看着于夫人,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吗?你现在的情况,就是神怪志异里经常会提到的厉鬼缠身!”   楚妙璃的话让在场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尤其是当事人于夫人,她险些没两眼一翻的再次晕厥过去。   “厉……厉鬼缠身?!小仙姑,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于蔷薇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对楚妙璃说道。   她的妹妹于芙蓉也在旁边附和着用力点头。   显然,对于楚妙璃的说法,她心里也是一千一万个不信。   “我年纪虽小,但却从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撒谎,”楚妙璃继续严肃着一张脸看着于夫人道:“我很肯定,在你的身体里,确实潜伏着这样一只与你有着深仇大恨的厉鬼!”   而且还是一只底蕴十分深厚的厉鬼!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魑魅魍魉,都能如于夫人身上这只一样,凭借着她去往任务世界所隐隐泄露出来的一丝力量,强行附身在于夫人的身上,找她报仇雪恨的!   于夫人表情呆滞的看了楚妙璃半晌,良久,才用一种很是苦恼的语气说道:“可是妾身确实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招惹了小仙姑口中的厉鬼……妾身从小到大……自问并没有对谁做过什么亏心之事啊……”   脑袋都差点没想破的于夫人不停地敲自己的头。   “而且,如果实在要说点什么的话……那也就妾身丈夫入赘的事了,可……可那是妾身丈夫自愿的啊,他是自愿上门的啊,再说了,我们于家也不曾对他有过半点亏待之处啊……”   “他是自愿了,他的父母长辈呢,也愿意吗?”已经从于夫人口中窥出了几分蛛丝马迹的楚妙璃连忙追问道。   于夫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了。   她抿了抿嘴唇,双手也无意识地攥紧了盖在自己腿上的锦被。   “妾身也说不清他们到底乐不乐意……他们早在妾身与妾身丈夫认识以前,就已经去世了。”   “于夫人,请容老身插言一句,”一直都把自己当一个隐形人看的华杨氏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开口了。“据老身所知,这大楚男儿入赘,首先要做的就是征求自己宗族和长辈们的同意,即便长辈们已然不在人世,也该到其坟前好生禀明一二,莫非你们当初并没有……”   于夫人捏攥锦被的手因为华杨氏的话又用力了几分。   “不,老夫人您误会了,”她表情颇有几分惶急地摇摇头,“在妾身丈夫决定入赘以后,我们就备齐了三牲去征求妾身丈夫祖辈们的同意……”   “既然这样,它们没道理还找你麻烦啊,”楚妙璃皱了皱眉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问道:“当时你们在进行祭祀的时候,有没有出现过什么特别的情形?比如说纸钱飞起来亦或者祭品掉地上之类的?”   “小仙姑还真是无所不知——”于夫人脸上的表情顿时又煞白了两分,   “您说的不错,”她在两个女儿不解的眼神中,颤声道:“在当时的祭祀仪式上,确实出现了点怪事,妾身与妾身丈夫当时带过去的一个大猪头毫无征兆的突然流下了血泪!当时,当时……主持祭祀的人说……说这意味着妾身丈夫的祖辈并不同意妾身的丈夫入赘妾身家……但……但妾身丈夫生来胆大,从来就不信这些魑魅魍魉的……所以,他半点都不以为意的直接拿手绢擦了那血泪,权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的入了妾身家的门……”   “也就是说你丈夫的祖辈从头到尾就没同意过让他入赘你们家?”总算弄明白对方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陈腐怨气的楚妙璃满脸恍然地看着于夫人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丈夫家除了你丈夫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 第105章 今生(44)   楚妙璃堪称一针见血的话,让于夫人脸上的表情又彷徨了几分。   “小仙姑,您……您说得不错,”她如坐针毡地用力咬住下唇,踌躇半晌,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呐呐道:“妾身的丈夫家的确……的确是数代单传。”   “这就难怪它们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了……”楚妙璃蹙了蹙眉心,她现在所处的这个本源世界虽然已经趋于末法,但是这里依然有着天庭和地府,有着神鬼和妖魔,也正因为这样,这个世界的生灵对自己后辈子孙的祭祀看重非常。   不过,于夫人丈夫的祖先们即便再怎么憎恨迁怒于夫人,也不该因为这个原因,就直接堕化成厉鬼啊!   这样的反应,也未免太激烈了一点!   心中顿生疑惑的楚妙璃知道这里面必然还有她所不知道的隐情,因此,她略一沉吟,决定把于夫人丈夫的祖先召出来,好好的和它们谈谈。   当楚妙璃把这个决定告诉于夫人的时候,于夫人脸上却莫名其妙的流露出了几分惊恐之色,她想都不想地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直说,她害怕自己丈夫祖辈们的鬼魂,问小仙姑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帮助她。   于夫人的过激反应让心中本就生出了几分疑窦的楚妙璃愈发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了。   她再次皱了皱眉头,小大人似的开口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厉鬼缠身的性质可和被寻常鬼物缠身的性质截然不同,除非你想要你的两个女儿成为没娘的孩子,否则,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好好的与你丈夫的先祖们见上一面,谈个一谈。”   说到这里,楚妙璃意味深长地看了于夫人一眼,才继续道:“当然,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帮你们调解,不管怎么说,你和你的丈夫还很年轻,你们完全可以再生一个孩子,继承他们的姓氏。”   于蔷薇姐妹俩个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也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连忙在旁边劝说自己的母亲,还说她们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与她一起面对祖先们的诘难,让于夫人不要害怕。   可于夫人的脸色却随着于蔷薇姐妹的劝说越发灰败了几分。   她用力咬着牙关,泪眼婆娑地看着楚妙璃问:“小仙姑,难道您就真的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了吗?”   “于夫人,你这话就着实有些强人所难了,”向来护犊子护得不行的楚妙璃祖祖华杨氏在听了于夫人的话后,忍不住再次开口搭腔道:“刚才老身的曾孙女已经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是你们夫妻与你丈夫祖先之间的恩怨,不把它们请上来,不和它们好好的聊一聊,你让老身的曾孙女怎么帮助你们?”   “可是……可是……它们……它们现在只怕恨透了我们夫妻……根本就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和我们达成和解的……”于夫人用枯瘦如柴的双手捂住自己的面颊,神情颇有几分崩溃的失声痛哭道。   “恨透了你们?它们为什么恨透了你们?”楚妙璃不假思索地追问道。   “呜呜呜呜……”于夫人没有回答楚妙璃的话,而是继续把脸埋在手心里,啜泣连连。   “于夫人,你若真想要得到我的帮助,就请对我坦诚以待,否则,即便是我,恐怕也只能对你说一声爱莫能助了。”楚妙璃的眉头因为不悦而拧成了一团。   她的话让于夫人浑身都微微颤栗了两下,不过对方却依然没有做声,还是一副有口难言的认命模样。   她认命了,不代表于蔷薇姐妹也认命了。   已经把楚妙璃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于蔷薇姐妹俩在听了楚妙璃的最后通牒后,几乎不约而同地再次扑到于夫人身边,苦苦哀求着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给小仙姑听,“娘,您就是为了我们!为了我和岁儿,也该像小仙姑说的那样,对她坦诚以待啊!”   面对女儿们声嘶力竭的哭喊,于夫人依然无动于衷地把自己的脸孔藏在掌心之中,不发一言。   心急如焚的于蔷薇见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的母亲后,终于满脸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道:“小仙姑,我娘怕我父亲祖先那边的鬼魂,我不怕!我愿意代替我的母亲,好好的向我父亲那边的祖先们赔罪,祈求它们的原谅!”   “年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于夫人被自己女儿的话吓了一跳,她疯了似地挣扎着要过来捂自己女儿的嘴巴,却因为身体过于孱弱的缘故,被于蔷薇姐妹轻松压制住了。   “娘!您别担心!无论如何,我和妹妹都会救您的!”   满眼坚定的于蔷薇一边安抚于夫人,一边很是认真地对楚妙璃继续说道:“如果母亲不愿意过继一个孩子传承父亲的姓氏的话,那么,等我出嫁以后,我愿意过继个孩子过去——只要父亲那边的祖先们别再伤害我娘了!”   “年娘!”于夫人又唤了自己长女一声,这一声里少了惊怒,多出了几分凄楚之意,“你怎么这么傻!”   “娘!我不是傻!而是我跟妹妹都不想做没娘的孩子!”于蔷薇重新用被褥把自己的母亲裹好,继续用一种充满坚定地语气,恳请楚妙璃做法。   已经不是头一次被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言行给深深触动了的楚妙璃再无丝毫犹豫,直接在于夫人惊恐不安的注视中,开始召唤于夫人丈夫的先祖。   原本,楚妙璃以为她应该会召唤出不少对于夫人充满怨念之情的厉鬼,毕竟,于夫人身上的那股怨憎之力,着实有些骇人!   可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并非是于夫人丈夫的父系先祖,而是一个容貌只有中人之姿的老妇。   那老妇虽然老迈,但言行举止却颇有条理,见到楚妙璃后更是毕恭毕敬地敛衽行礼,口称:程门徐氏拜见小仙姑。   一听它这话,就知道它刚才肯定就在她们身边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问她与于夫人的丈夫是什么关系。   同时也在心中惊讶,对方并不如她原本所估摸的那样,是一只厉鬼,相反,在它的身上,赫然闪耀着与于夫人不分轩轾的功德金光。   那自称程门徐氏的老妇长叹了口气,在于夫人越发惊惧不安的眼神中,神情很是复杂地开口道:“老身那不孝子画得一手好丹青,你常年与他在书房中做那红袖添香之事,总不会连老身的模样都认不出来吧?”   于夫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又是一颤。   她咬住下唇,在两个女儿惊疑不定地眼神中,强撑着用上半身匍匐在被褥上,对着那老妇战战兢兢地磕了三个头,叫了声:“儿媳见过婆母!”   那老妇,也就是程老夫人,忍不住又长叹了口气,抬了抬手,对于蔷薇姐妹道:“年娘、岁娘,你们还楞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紧扶你们娘亲起来。”   程老夫人的举动,让原本对它的出现满怀戒备的于蔷薇姐妹有些发懵,她们呆滞片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程老夫人刚才的吩咐,手忙脚乱地把她们因为磕头而瘫软在锦被上的母亲于夫人给小心翼翼地搀扶了起来坐好,又拿出手绢给她擦拭额头上那密密麻麻的汗珠。   眼见着于夫人仅仅是坐在床上行个礼就如此吃力的程老夫人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嘴里充满叹惋地连说了几声:“痴儿!痴儿!”   于夫人满脸惭愧地重新把头低了下去,双手又无意识地用力攥紧了锦被。   一直都在旁边看她们婆媳俩互动的楚妙璃闪了闪眼睛,开口说道:“看老夫人现如今的态度,你对您的儿媳妇,似乎并没有多少仇恨在心,相反,还颇有几分疼惜之意,既如此,您儿媳妇身上的怨憎之力又从何而来?”   她语声微微一停,在程老夫人颇有几分唏嘘的面色中,又道:“再说了,此番我召唤的明明是程家已然堕化成厉鬼还对您儿媳妇有着刻骨怨恨的祖先们,怎么最后出来的却只有您一个?”   “小仙姑有所不知,”程老夫人再次毕恭毕敬地对楚妙璃行了个礼,才满脸无奈地开口道:“老身夫家的祖先们不是不想出来,而是不能出来……至于老身儿媳妇身上的怨憎之力则完全是在代老身那不孝子受过啊!”   程老夫人在于蔷薇姐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又是一声苦涩之极的长叹。   “在数百年前,老身丈夫的故乡,曾经出现过一次几乎要析骸以爨的大饥荒,当时老身丈夫的祖先家里供养着一条已经有了灵性的大蟒蛇……为了老身丈夫的祖先们不饿死,能够继续活下去,那条本就因为此番世界趋于末法而修为不断下跌的大蟒蛇,主动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程老夫人眼神颇有几分怜爱的在于蔷薇姐妹身上扫过。   “不过,那条大蟒蛇在临死前,与老程家的祖先们签订了一个契约,让他们家在熬过那次大饥荒后,每一代都要自动奉献出一条生命,献祭给它,直到它重新复活,转生成灵!为了避免老程家的祖先中途反悔,每一代祭祀给它的人,大蟒蛇都会把它们的鬼魂给藏起来,不让它们去转世,直到它正式成灵,再送它们去轮回!”   程老夫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带出了几分异常复杂的味道。   “在签订契约后,老程家的祖先们,凭借着那巨大的蛇躯勉强熬过了大饥荒,他们也遵守了与大蟒蛇之间的约定,每一代都会挑选出一个三十五岁有妻有子的后代,献祭给大蟒蛇……如此,一代又一代,谁知……老程家的血脉越来越少,等到了老身这一代后……更是只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老身的不孝子!更为巧合的是——这也是老程家与那大蟒蛇约定祀灵的最后一代!”   程老夫人的声音带出了几分酸楚的味道。   “老身的丈夫在去世前,曾千叮咛万嘱咐的让老身那不孝子一定要遵守承诺,说他们程家祖祖辈辈的鬼魂都捏在那大蟒蛇手中,如果他违背与大蟒蛇之间的契约,他们程家祖辈上下,都会因此而永不超生……不仅如此,为了引起老身那不孝子的足够重视,他最后还苦口婆心的对老身那不孝子说,饮水思源,如果没有大蟒蛇的牺牲和奉献,他们家也不会传承这么多年,让老身那不孝子在娶妻生子,年满三十五岁后,一定要主动去往老程家的祖坟前把自己祭祀给大蟒蛇,彻底了断与大蟒蛇之间的契约!”   程老夫人的话让于蔷薇姐妹俩个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她们心中既恐惧,又庆幸,既惶恐,又绝望。   恐惧的是她们也是程家的血脉,庆幸的是与那大蟒蛇的交易在她们父亲那一辈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惶恐的是不知道父亲能不能逃过这一劫,绝望的是她们真的有可能在失去母亲的同时也会失去父亲!   很理解她们此刻心情的程老夫人哀叹一声,再次续言道:“老身虽然舍不得自己儿子,但也知道这件事对于程家有多重要,因此一直没有投胎转世,一直滞留人间,守在老身那不孝子身边,督促着那不孝子完成这最后的契约……谁知……谁知……”   程老夫人满脸复杂地又看了那为了自家不孝子瘦得皮包骨头的儿媳妇一眼,“谁知,老身那不孝子明面上答应老身的丈夫一定会完成与大蟒蛇之间的契约,实际上却毫无预兆地做了于家的倒插门女婿,改祖换宗的压根就不打算履行与大蟒蛇之间的契约了!” 第106章 今生(45)   “妾身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地道,对不起先人的付出和牺牲……”   于夫人被自己初次相见的婆母说得面红紫涨,她低着头,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呢喃。   “可是让妾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相公去死……妾身真的没办法……妾身真的做不到……”   “老身是过来人,对于你的这种心情十分了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老身那不孝子把程家的所有事情对你和盘托出后,二话不说的砸重金从大楚钦天监的藏书楼里弄来一种逆命术,意图逆转契约,用你盘桓病榻一世为代价,换取你丈夫的死中求活!你更不应该,因为那条大蟒蛇是雌性,类人,有洁癖,又最憎不贞多情者,就故意让自己的丈夫和一个娼门女子厮混在一起!”   从未料到自己父亲与那娼女终日厮混在一起,竟是源自于母亲手笔的于蔷薇姐妹俩目瞪口呆。   她们简直不敢想她们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孩子,你对老身那不孝子的一片痴心,这些年来,老身都历历在目,只是,咱们不能这么自私!”   程老夫人望着形销骨立的儿媳妇,强忍着满心的悲楚,吐了口长气。   “老程家祖祖辈辈的鬼魂都捏攥在那条大蟒蛇手中,无时不刻的都在渴望着投胎转世……它们经过这么多年的等待,早已堕化成戾气冲天的厉鬼,且不说你们违背大蟒蛇的契约,将会遭到多么恐怖的反噬,单单是老程家那些厉鬼们所带来的咒憎之力,就远非你这样一个寻常女子所能够轻易承受的!”   “更别提,就算你这傻孩子为了老身那不孝子折腾的半死不活又如何?”程老夫人语声一顿,“等到大蟒蛇因为没有收取到自愿献祭的灵魂而狂怒暴醒,他依然难逃一死,不仅如此,还会让你们整个于家上下都跟着遭受灭顶之灾!”   于夫人被程老夫人的话给惊到了。   她双目圆睁地看着程老夫人,嘴唇哆嗦的很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孩子,你知道吗?你现在所承受的这一切,就是那条大蟒蛇对你们违背祖宗承诺的最后警告!”程老夫人是打从心底疼惜这个为了自己儿子殚精竭虑的儿媳妇,“你听婆母一句,放手吧!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女儿要养活!”   “……”于夫人的理智告诉她,她的婆母程老夫人说的很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她丈夫的祖先们既然与那条大蟒蛇订下了契约,还吃了人家的肉身以度饥荒,那么,他们这些做后辈子孙的,确实应该履行先辈们与它所订下的承诺,将大蟒蛇应得的一切统统献祭给它。   可她的情感又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   因为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死了!   而且……   而且,不是她不愿意把她的丈夫献祭给那条大蟒蛇,而是她的丈夫已经丧失这份资格了!   心乱如麻的于夫人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块浮木般,眼睛猛然一亮地抬头望着程老夫人急声道:“婆母,不是我不愿意让相公献祭己身,而是相公他……他已经背叛了我!他和一个青楼女子在一起了!他……他已经不干净了!”   楚妙璃等人在听了于夫人的话后,都不约而同在心中生出了几分微妙的感触……   恐怕这世上除了于夫人以外,再没人像她一样,为自己丈夫的出轨感激涕零、欣喜若狂了罢!   只是,望着这样的儿媳妇,程老夫人却又是一声充满唏嘘的长叹发出。   “孩子,虽然老身口口声声把老身的儿子唤作不孝子,但他是老身一手教出来,除了渴生惧死外,再无其他让人诟病指摘之处,不仅如此,因为那条大蟒蛇的缘故,老程家的祖祖辈辈,讲究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下,你就是想让老身那个不孝子背叛你,他也做不到啊!”   强忍着锥心刺骨才勉强说服自己把丈夫推入其他女人怀抱的于夫人被程老夫人的这一番话弄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相公平日里最听的就是我的话……”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的她,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喃喃自语道:“他没理由……没理由对我阳奉阴违的……”   无巧不成书,就在于夫人心乱如麻的连连自语时,楚家新买来没多久的下人在征得楚妙璃的许可后,进来通禀,说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姓程,是过来找他离家出走的妻子和一双女儿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楚妙璃在心里感慨了句,对那下人点了点头,让他去把人给请进来。   与之同时,于夫人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一改刚才的孱弱,陡然一掀锦被,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一边埋,她还一边用异常急促的声音说:“我……我不能见他……我不能咳咳……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这个鬼样子……”   许是太过激动的缘故,说到后来,她竟频频呛咳起来。   就在大家为于夫人的举动而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个看上去容貌还算出众的蓝衫男子面露焦急之色地疾步走了进来。   “你们明知你们娘亲身体不好,怎么还敢趁她昏迷的时候,带她随便出来乱走?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   于蔷薇姐妹还没来及想清楚要不要对他行礼,就被他劈头盖脸的狠训了一顿。   “说!你们娘亲在哪里?我要带她回去!”   浑身犹带风尘的程老爷一面训斥女儿,一面到处寻找自己妻子的行踪。   “带她回去做什么?带她回去继续撑着病体,强颜欢笑的看你和那个坏女人耳鬓厮磨吗?”虽然已经从母亲的口中得知父亲与那个娼门女子之间的关系另有隐情,但心中对他芥蒂已深的于蔷薇还是忍不住反呛了他一句。   程老爷额角的青筋抽动了两下,但他没有与女儿争执,而是继续寻找自己妻子的行踪。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不住簌簌发抖的锦被上。   眼眶止不住就是一红的程老爷身形微微一晃,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凝望着那团不住颤抖的锦被道:“娘子,是……是你吗?你现在是清醒着的……对吗?”   把自己藏身于锦被中的于夫人忍不住又把自己的头往锦被里埋深了一些。   自她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后,她就再没有与丈夫见过面,女为悦己者容,她一颗心都全在自己的丈夫身上,如何能够忍受让他见到自己这副形容俱损,宛若骷髅的模样。   看着那锦被又往床榻里蠕动了两下的程老爷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显然,于夫人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已然把她的存在暴露无遗。   “娘子!”   程老爷那因为妻子突然被两个女儿带离所悬挂在半空中的心,总算又安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他脚步略微有些趔趄地来到床前,才要抖着手去掀那锦被,就被锦被里那熟悉的女声弄得赤热了眼眶。   “程大郎!你敢!不准掀!”   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两下,用一种充满心疼的语气对于夫人道:“好,我不掀,你不让我掀,我就不掀。”   “不止不准掀,还要赶紧走,赶紧回家去!”生怕丈夫真如婆母所说的那样,还不曾与那青楼女子亲近过的于夫人再次用带着几分哽咽的嗓音于锦被中道:“赶紧……赶紧去和妾身给你买的那个女——”   “娘子,够了!”程老爷毫无预兆地打断了于夫人的话,“真的够了!”   “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在锦被里藏着的于夫人陡然拔高了声线,“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你怎么、怎么又不听妾身的话了?!”   “娘子,那个女人我已经打发走了,我没有近她的身,因为我根本就没办法亲近除你以外的女子……”   程老爷隔着一层锦被,将手温柔地搭放在于夫人的肩膀上。   “娘子,我认命了,不打算再做那自欺欺人的垂死挣扎了,而且,我也不忍心再看着你为我……为我承受这仿佛永无止境的折磨了!”   虽然妻子发病后,一直都对他避而不见,可是现在整个于家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妻子是个情形,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他可谓是了若指掌。   而这,也是他对自己满心厌憎和醉生梦死的原因!   如果不是他惧怕死亡,如果不是他太过自私……   他的妻子,他从小被岳父岳母养得珠圆玉润的妻子,又怎么会……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自惭形秽的模样!   明明他们夫妻之间,真正应该感到自惭形秽的……是他才对啊!   是他这个明知道会害得妻子守寡,还妄图凭借着改宗换祖来逃避死劫的懦夫才对啊!   “相公,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都是妾身心甘情愿的……而且你也并未欺哄于妾身……再说了,当初在你向妾身求亲的时候,你就已经告诉过妾身你的处境,是妾身自己点头让你进了我们家的门,所以,你无需为此感到自责!”   “我怎么可能不为此感到自责,我死也就罢了,我怎么能……怎么能让女儿们在没了爹以后又没了娘?!”   程老爷满脸苦涩地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满心煎熬的缘故,他看上去比同龄人简直老了近十岁。   “再过半年,就到我三十五岁的生辰了,娘子,我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你也听我一回,别再为我做无谓的牺牲了!”   “不!”做梦都盼着丈夫能陪她到白头的于夫人崩溃了,“相公!你不能这么做!你绝对不能这么做!”   “娘子,我程家先祖既受了那条巨蟒的恩,那么,就该尽我们所能的报答于它,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也是程家的后裔,我不想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他们,为生下我而感到后悔……而且……作为与巨蟒订立契约的程家最后一人,我若不死,我的那些祖先们又如何能够得以解脱?”   “我这辈子最后悔也最幸运的就是认识了你,娶了你为妻,还生了两个这么可爱的女儿!”程老爷深吸了口气,再次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濡湿,“我后悔的是,到底还是把你拽下了泥潭,幸运的是……刻印在程家血脉里的契约将会在我这一代终止,我可以安安心心的繁衍子息,再不需像我的祖辈们那样,为新生儿可以预见的死亡而满心悲伤,更不需要为到底要不要献祭掉自己的生命而天人交战……”   “娘子,我走后,你要是碰到了还算如意的人,就嫁了吧,你还年轻,不应该吊死在我这棵歪脖子树上,我——”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扇在了程老爷脸上。   不知什么时候从被褥里钻出来的于夫人挣扎着跪倒在床榻上,对着楚妙璃用力磕起了头。   “小仙姑,您是有大本事的人,连妾身死去多年的婆母都能从地下召上来,还请您发发慈悲,救救妾身的相公吧!”   自从来到这里,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妻子身上的程老爷在听了妻子的话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朝着妻子跪拜的方向看去,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比他膝盖还要矮一点的小姑娘和……和他那早已驾鹤多年的亲生母亲——程老夫人!   瞳孔乍然紧缩的他双膝突兀一软地跪倒在地上,紧接着,要多惭愧就有多惭愧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句:“孩儿不孝!” 第107章 今生(46)   程老夫人也是一个母亲。   一个怀胎十月,才好不容易把儿子分娩下来的母亲。   当程老爷满脸自惭形秽地跪倒在它面前时,尽管它心里觉得很不应该,但它还是不受控制地将充满期望的眼神投向了楚妙璃,投向了这位年仅五岁,但是却已经给这方世界的人们带来了许多奇迹的小仙姑。   它打从心底的希望楚妙璃能够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救一救它的儿子,最起码的——不要像他的祖辈那样,活不过三十五岁。   只是,它却不知,因为上辈子的经历,楚妙璃最厌恶的就是程老爷和于夫人这种有情饮水饱的人。   每次看到他们,她总是会下意识的想起她出轨的父亲和带着她夫妻自杀身亡的母亲。   因此,即便她知道程老夫人他们有多渴望她能够帮一把手,多渴望她能够救程老爷一救,她仍旧心坚如铁的不成有过半分动摇。   而且,作为一位合格的未来神祇,最基本的前提就是——要对这世间的万物,一视同仁。   当初,程家的祖先既然已经同意了大蟒蛇的条件,那么当然要履行与大蟒蛇签订的契约,怎么能够因为程氏后辈子孙中,有人不甘如此,甚至求到她门下来,她就必须要为其逆天改命呢?   心中顿时有了决断的楚妙璃注视着因为做了逃兵,而在生母面前显得十分无地自容的程老爷道:“按理由来说,你们能够找到这里,也是与我有缘,但是,我却没有办法像你们所希望的那样,对你们给予帮助……”   楚妙璃的话,让在场除华杨氏以外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了一副沮丧的表情。   “因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楚妙璃却仿若未见一般,继续往下说。   “你的先祖们既然受了那条大蟒蛇的活命之恩,那么就理应报答于它,更遑论,你的先祖们还与它订立了助它成灵的献祭契约,所以……很抱歉,请恕我对此爱莫能助。”   于夫人自从妄图为自己的丈夫改变命运以后,她的身体机能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化着,如果不是她两个女儿破釜沉舟地把她带来了新华县,又顺利的找到了楚妙璃,只怕她现在已经深陷昏迷中,痛苦万分的死去了。   因此,于夫人对于让她重新清醒过来的楚妙璃十分信任,也异常感激。   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她虽然满心的失落,但是却并没有绝望。   她眼巴巴地看着楚妙璃,用一种充满乞求的语气说道:“自古以来,就有夫妻两心一体的说法,小仙姑,妾身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妾身相公的命!您帮帮妾身,好不好?妾身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娘子!你疯了吗?孩子不能没有父亲,难道就能够失去母亲吗?!”程老爷虽然不知道妻子为什么对眼前这个小豆丁充满信心,但深爱着妻子的他,却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妻子用她的生命来为自己铺一条活路!   是以,他急急从地面上起身,意图将跪在床榻上的妻子给扶起来,却被满脸固执的妻子给用力挥开了。   于蔷薇姐妹虽然早就知道,在母亲的心中,父亲的地位远比她们这两个做女儿的要重要得多,但是在听了于夫人的话后,她们心中依然情难自制的生出了几分委屈之情,眼眶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微微发红。   “距离程家的先祖与那条大蟒蛇订下契约,也有数百年了,相信在此期间,有很多程氏子弟因为不愿意接受英年早逝的命运而如你丈夫一样拼命反抗,也有很多程氏子弟为了自己先祖能够再次投胎转世而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牺牲自己……”   楚妙璃语声一顿,在于夫人有些闪躲的眼神中又道:“他们跌跌撞撞、坎坎坷坷的,好不容易传到了你丈夫这一代,你觉得,单凭着你的只字片语,它们就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你的丈夫,放过它们渴盼了几百年的投胎机会吗?”   即便楚妙璃并没有把话说得特别直白,但是从她的语气里,大家依然能够听得出楚妙璃那份充满着讥诮意味的“你脸好大”的信息。   尽管于夫人此刻已经被程氏满门的怨鬼之力折磨的形销骨立,但是她那紧紧包着层骨头的面皮上还是不受控制的因为满腹的羞耻,浮现出了几分难堪的潮红之色。   “娘子……”这样的于夫人看得程老爷大为心疼,忍不住再次伸手意图搀扶她起身。   “难道……难道小仙姑您就当真没有一点办法可想了吗?”   于夫人用力咬着下嘴唇,直到把下嘴唇咬得皮破血流,才再次挥开丈夫过来搀扶她的手,姿态虔诚的匍跪在楚妙璃的面前,用一种充满着绝望的口吻继续道:“只要是能够让妾身的相公继续活下去,妾身愿意用妾身的所有来换!”   为了引起楚妙璃足够的重视,她自己跪了也就算了,还让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女儿也跪下来,和她一起哀求楚妙璃发发慈悲!   于蔷薇姐妹平日里最听自己母亲的话,再加上她们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因此,在略微踌躇后,她们也跪倒在了楚妙璃的面前,恳求她能够救一救自己的父亲。   至于程老爷……虽然对跪一个小女孩满心别扭,但他是个耙耳朵,又对自己的妻子有愧,是以,他也怎么犹豫的也跟着两个女儿跪了下来。   眼看着他们在于夫人的发动下通通跪倒在自己面前的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烦躁。   她本身就不喜欢像于夫人这种愿意为了哀求牺牲所有的女人,尤其是这样的于夫人还很容易让她想起她暗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道即便已经过去多年,但依然伤痕累累的疮疤……   为了避免自己在几个陌生人面前失控,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将不由自主再度涌现心头的那点愤慨和激憎之意硬生生的按压了下去——   这个女人和你没关系!   她不是那个抛弃了你,与你那个出轨父亲同归于尽的母亲!   你不该迁怒她,也没必要迁怒她!   冷静下来!   她一面在心里告诫自己,一面用一种充满着漠然地语气说道:“与你丈夫先祖签订契约的是那条巨蟒,你们既然已经求到我名下来了,那么,我虽然不能插手于你们与那条巨蟒的契约之中,但是,却能够把它将将快要成型的灵给召唤到这里来,到时候,你可以在我的震慑下和它谈条件,至于它同不同意你的条件,那就是你的事了。”   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对发动丈夫和女儿们和她一起跪下的于夫人而言,简直就如同天掉馅饼一样的喜出望外!   整个人仿佛在短短一瞬间充满了力量的于夫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一种充满感激的语气,点头应承下来!   只要是能够让她的丈夫顺利活下来,别说是让她和一条大蟒蛇谈谈了了,就是要取了她的性命去,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在于夫人的满心期待中,在程老爷的半信半疑中,楚妙璃通过程老爷体内的那道契约烙印,成功地在程老爷故乡祖坟的某棵大槐树里,找到了那条大蟒蛇的灵神。   那条大蟒蛇因为程家人数百年的祭献,已经快要蜕变成灵了。   楚妙璃着重感知了一下它身上的气运,发现它除了果腹充饥以外,并未随意杀伤过生灵。   程家先祖们的灵魂虽然被它牢牢的囚锢在灵神之内,但是它也不曾吞噬或伤害它们,相反,还动用自己的力量为它们精心洗练过魂体——也就是说,程家的先祖们在完成契约投胎后,都会获得一具足以活至人瑞的身体。   这样的结论,无疑让楚妙璃满心欢喜,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若非那大蟒蛇天性善良,它也不会在那样饿殍遍野的特殊情况下,主动挺身而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很快就与那条大蟒蛇的真灵用神识沟通上了。   自从这个世界逐渐退化为末法后,大蟒蛇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与人用神识沟通过了。   如今乍然被楚妙璃从长眠中惊醒的它险些没骇得真灵都溃散的一干二净。   它一面惊恐万状的感受着那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识海里的强大身影,一面结结巴巴地对着那强大身影,也就是楚妙璃颤声问好道:“不、不知是哪位女神娘娘下界,小、小蛇绿娘在、在此拜、拜见女神娘娘!祝娘娘福寿安康,仙寿永年!”   楚妙璃对于这样一条愿意为了大众牺牲自己的大蟒蛇十分喜爱,再加上它又是雌性,因此,很快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功德金光和信仰之力,用一种充满柔和的语气,把她的来意向那条自称绿娘的蛇灵表明了。   只觉蛇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蛇灵绿娘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险些没当场流下了眼泪。   ——如果它还能哭得出来的话。   “娘娘……嘤嘤嘤……还请女神娘娘容小蛇禀明详情……不是小蛇不放那凡间妇人的丈夫一马……而是小蛇不能啊……小蛇与那程家祖先的契约是在天道的见证下完成的,即便是小蛇,也没办法逆改经由天道见证过的契约啊……嘤嘤嘤……而且,就算小蛇能,小蛇也不敢啊,那是会魂飞魄散的!”   并未打算帮于夫人忙的楚妙璃在听了绿娘的话后,很是从容地说道:“当年你能在那么多户人家中,选中程家作为帮助你祀灵蜕变的对象,可见你们之间的渊源是极为深厚的,如今你已到了这最后一步,就算你不能违背与天道订立的契约,该做的事情,你还是要做的!”   从楚妙璃话中听出了几分话外之意的蛇灵绿娘不由得长松了口气,它忙不迭地点着翠绿色的脑袋瓜,顺着楚妙璃开出来的通道,在程老爷跌破下巴的震惊注视中,一点点地显露出了巨大的身形。   “其身苍翠如绿翡……其目黄灿如金阳!不错……就是它……它就是当年……当年那条舍身救了程家上下的大蟒蛇!”   从小到大就被自己父母抱在膝盖上讲这条绿巨蟒故事的程老爷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而程老夫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落跪于一旁,毕恭毕敬地向绿娘行礼了。   于夫人在点头同意楚妙璃的提议时,心中对自己将要见到什么,就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在看到绿娘那庞大无比的巨硕身形后,她依然不受控制地倒吸了口凉气。   “听说你愿意为了你丈夫的活命,用自己的所有一切来换取,是这样,没错吧?”在楚妙璃的暗中授意下,灵蛇绿娘直接跳过了向楚妙璃这位大能行礼的过程,摆明车马地用一双巨大的金色瞳孔,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浑身瑟瑟发抖的于夫人道。   知道成功亦或者失败就在此一朝的于夫人强忍住满心的害怕,用力点头道:“确……确实是这样没错……只要……只要蛇大人您愿意饶妾身相公一命……妾身……妾身什么都愿意奉献给您,哪怕是妾身的生命也一样!”   “你的生命对本大蛇而言毫无意义,”灵蛇绿娘直接把幽深无比的目光定格在于蔷薇姐妹俩的身上,“反倒是这两个小女娃,因为也有着程氏血脉的关系,倒可以一用,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用她们来换你丈夫的命了!”   “您……您说什么?!”于夫人仰面望着那悬浮在半空中,不断游移吐信的巨大绿蟒,大脑一片空白。 第108章 今生(47)   于夫人小时候跟着父母去郊外踏青的时候,被五步蛇咬伤过,倘若不是恰好有一位大夫从旁边经过——身上还带了对症的蛇药,她根本就不可能活到今天,因此于夫人从小就怕蛇。   别人哪怕是在她耳边半开玩笑似的惊叫上一声:“啊!有蛇!”   她都可能两股战战的就这么晕死过去。   不过,当这种童年的阴影与她丈夫的生命相冲突时,她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把那份对蛇类的强烈恐惧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心只盼着丈夫能够顺利活下来的她,别说是和一条大蟒蛇打交道了,就是让她亲手去抓蛇甚至杀蛇,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抱持着这份对丈夫的浓厚爱意,于夫人顽强无比的顶住了在见到绿娘后的恐惧之情,她很努力的扬起自己的头,与那双让她手脚发软的灿金色蛇瞳对视——同时在心里近乎歇斯底里般的咆哮着:   无论如何我都要说服它!   无论如何我都要从它的血盆大口中,把我的丈夫救出来!   只是,这样近似于困兽犹斗的咆哮却在对方的漠然提议中,戛然而止。   大蟒蛇的话就如同这世间最邪谲的鬼魅私语般,不停地在她耳边回荡着!   就是不知道……   你愿不愿意用她们的命,来换你丈夫的命了!   来换你丈夫的命了!   于夫人心跳如雷的在心里重复着大蟒蛇说过的话,她的眼睛,也不受控制地朝着自己的一双女儿望去。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她们本来就是她生的……   如果没有她和她的丈夫……   她们根本就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这个仿佛天经地义般的认知,让于夫人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她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扭曲和挣扎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于蔷薇姐妹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因为剧烈的心理斗争而五官越发显得可怖的母亲,同样没有说一句话。   她们也在等待于夫人的决定。   作为于夫人的女儿,不论于夫人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们都会尽她们所能的去完成——毕竟,生养之恩大于天,心地善良甚至还带了点愚孝的她们,是根本就不可能去违背自己母亲的命令的。   即使,那命令是让她们代替她们的父亲去死也一样!   可,话虽如此,她们的心中,却依然会因为母亲的此种行径,而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悲凉至极的寒意来。   我们怎么说都是您的亲生女儿,您怎么舍得……舍得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牺牲掉我们?   从绿娘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整个人都陷入了呆若木鸡状态的程老爷在听了于夫人和那条绿色巨蟒的话后总算回过神来了。   他和妻子的感情很深,对她的脾性更是了若指掌。   是以,一看她目前这模样,如何不知她心中已经对大蟒蛇的提议有所动摇。   面色微变的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对妻子道:“娘子,我之所以在明知自己三十五岁必死的情况下,还能够活得这么开心,完全是因为有你和两个女儿陪伴在我身边的缘故!”   他不待妻子开口,就快人快语的把他对两个女儿的感情毫无保留的剖露在了自己的妻子面前。   “你以前不是一直想不通,我为什么要给女儿们起上两个那样另类的小名吗?我告诉你,因为她们是我的骄傲,是我程家血脉未来的延续!我只要想到我的两个女儿不需要像我一样,一到三十五岁就必须心甘情愿的自戮于祖坟前的那棵大槐树下,我就高兴的想要飞起来!”程老爷满眼认真地望着脸上表情难堪异常的于夫人,一字一顿地又道:“娘子,我真的是做梦都盼望着我们的女儿能够长命百岁的幸福活到老,我想,作为一个母亲,你的想法,也应该和我是一样的对不对?”   “那……那是肯定的啊……”被丈夫程老爷盯得整个人都有些如坐针毡的于夫人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年儿和岁儿也是妾身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妾身又怎么会……怎么会残忍的用她们的命,来换相公你的命呢。”   “这就好!这就好!”佯装没看出妻子真实意图的程老爷故意在脸上露出一个如蒙大赦的表情又道:“娘子,你可别怪为夫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你当真敢那么做的话,即便是我被你救活了,我也会追随我们的女儿而去的!因为,对为夫而言,哪怕我们以后再生多少孩子,他们都不是我们的年儿和岁儿了!”   程老爷那充满温情和慈爱的话让于蔷薇姐妹忍不住放下了心中最后那点对‘父亲与娼女厮混’的芥蒂,不约而同地开口说道:“爹,如果这世上没有你的我话,也就不会有我们了!既然……既然这位蛇大人同意让我们来换您,我们……我们很愿——”   “休要胡说!”程老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自己两个女儿的话,“我把你们生下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来给我这个做爹的挡灾的!”   于蔷薇姐妹被程老爷的呵斥骇得身形不受控制地就是往后一缩。   她们罕见自己父亲生气的模样,如今见他如此怒不可遏,心中自然慌乱的不行。   “刚才我对你们娘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我是真心实意的为拥有你们两个女儿感到骄傲,你们不需要为我去死,我也不会让你们为我去死,你们只需要好好的照顾好你们的娘亲,不要让她为我的离去而哀毁过甚,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的程老爷语声一顿,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惭愧地又对着他半飘在空中的母亲程老夫人作了个揖,“我不是个合格的好父亲,还给你们当了个贪生怕死的坏榜样!如今我只希望,你们将来不要学我……”   他一边说一边又把目光望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洒衣襟的妻子于夫人,“娘子,这辈子为夫亏欠你的情谊,只能来生再报了!”   他颤着手把哭得不能自已的妻子搂入怀中,掏出袖袋里的手帕去给她拭泪,“如果苍天有眼的话,它一定会让我们重逢,再做一世夫妻的!等到那时,我一定会和你白头到老!一定不会再让你受现在这样的苦头了!”   “来生……妾身才不稀罕那不知道还能不能重逢的来生!”   于夫人气急败坏地扯落程老爷给她擦眼泪的帕子,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环抱住他的腰道:“相公,妾身可以不打我们两个女儿的注意,但你也要答应妾身一个条件,否则,否则,你别怪妾身做出一些十分可怕的事情出来!”   程老爷自从认识妻子以来,没少被自幼就让岳父岳母宠坏了的妻子各种威胁刁难,但是,却从没有哪一次,让程老爷像现在这样肝肠寸断过!   喉结一阵滑动的他,抖颤着手用力回抱住已然有些弱不胜衣的妻子,用近乎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沙哑哭腔道:“我的傻娘子,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也许这对相公你来说,是受苦,是傻瓜一样的愚蠢行为,可是……”   从程老爷那异常动容的眼神中,发现程老爷已经察觉到她心中想法的于夫人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   往日里,她最骄傲的,就是她与丈夫这份不用言语就能够顺畅沟通的默契。   这是他们把自己深深烙刻在彼此心里的最佳证明。   “可是妾身却心甘情愿受这样的苦,做这样的傻瓜!因为妾身根本就没办法在没有相公你的世界里活下去!”   程老爷神情酸楚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娘子,你不能这么做,我们的年儿还没有出嫁,我们的岁儿还没有长成,你不能……”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于夫人在丈夫怀中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摇头,“我不管……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相公……你别逼我……你别逼我……”   一直以来都知道妻子有多在乎他的程老爷长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一双女儿,他嘴唇无声翕动了两下,想要对自己的女儿们说点什么,但到底什么都没说的重新把自己的爱妻搂入怀中,再次做了回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   于蔷薇眼神格外复杂的望了他们半晌,良久,才用一种低哑异常地声音说道:“爹,恐怕我和岁娘没办法完成您安排给我们的任务了,因为,比起我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女儿,娘亲明显还是要更在乎您一些……”   于蔷薇一边说,一边用力揽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妹妹。   “既然,既然她已经决意要跟您走了,您就别再过多阻拦了……反正……反正这些年来,您也没少把我当儿子培养,以后……家里的生意和岁儿的婚事,都交给我吧,我会尽我所能的办得妥妥当当的!”   长女条理分明的承诺让程老爷面上的惭色更重。   知道自己是绝对说服不了妻子改变主意的他深吸了口气,在大蟒蛇绿娘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   他语声诚恳的为自己曾经想要临阵脱逃的恶劣行为进行了深刻的忏悔,并请大蟒蛇能够看在他历代先辈都毫不犹豫把自己献祭给它,助它成灵的份上,对他的先祖和血亲们网开一面,只惩罚他一个。   早已经从楚妙璃那里得到授意的绿色巨蟒直接无视了程老爷的存在,继续把铜铃般的灿金眼睛定格在于夫人身上,问她到底要怎样选择,还说它耐心有限,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此刻已经与丈夫达成共识的于夫人深吸了口气,脸上表情颇有几分狼狈的从丈夫温暖的怀抱中探出头来,“蛇大人,您不用再试探我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个母亲,一个、一个虽然不怎么负责任,但也没有丧心病狂到……要置自己的女儿们于死地的母亲……虽然……虽然这样说有点厚颜……但是……我还是打从心底的希望她们能够继续活下去的……”   “所以……”她在丈夫程老爷紧张的目光中,在女儿们异常复杂的目光中又道:“蛇大人,我不想用我女儿的命来换我丈夫的命,我……我愿意接受我丈夫即将把自己献祭给您的现实……”   “既然这样的话,捡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把你丈夫的性命给收割走了!”绿色巨蟒吐着蛇信,半点缓和余地都不给他们留的说道。   于夫人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   她死死地掐攥住自己丈夫的胳膊,直到把他的胳膊攥得又青又紫,她才用一种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地声音道:“蛇大人……您……您动手吧……不过……还请您……还请您的速度能够慢一点……最起码的,让我们夫妻俩在黄泉路上能够有个伴……”   “娘子……”程老爷不顾自己胳膊上的剧烈痛楚,再次把妻子搂进了怀中,然后满心恐惧地用力闭上了眼睛。   “别怕!相公!妾身在!妾身一直都在!”于夫人习以为常地安抚着自己的丈夫,一边安抚,一边无声的对于蔷薇姐妹俩翕动了两下嘴唇,就义无反顾地拔下头上玉簪,用力刺入了自己的颈项之中!   “娘——”哭得泪雨滂沱的于芙蓉凄叫一声,彻底晕厥在自己的姐姐怀中。   “你们要好好的……”于蔷薇满脸惨然地重复着于夫人最后对她们姐妹说过的话,“在见过了这样的场面以后,你要我们如何还能像你所说的一样……好好的?!” 第109章 今生(48)   绿娘是一条很有耐心的蛇,它为了成灵,已经足足守了程家人数百年,如今,眼见着多年夙愿就在面前的它忍不住发出一声让人格外毛骨悚然的咝咝声,然后用一双充满请求的灿金竖瞳朝楚妙璃望了过去。   楚妙璃见此情形,下意识对它略一颔首,它就欢呼雀跃地一口将因为妻子的突兀自尽而整个人都陷入巨大悲恸之中的程老爷吞噬入腹!   程老夫人尽管已经不是头回见这样的场景,但依然目不忍视地将脸扭到一边。   “爹!”于蔷薇姐妹也因为绿娘的这一动作,手脚发软地瘫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在这一家人中,楚妙璃最怜惜的就是于蔷薇姐妹俩。   如今见她们哭得如此撕心裂肺,她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复杂的情绪来。   心念略微一动的她,抬眼朝着那因为终结了与程家人的契约,而整条蛇躯都变得闪闪发光起来的巨蟒道:“如今程家人既然已经与你履行了祀灵的天道契约,你是不是也该把他们的鬼魂给放出来了?”   苦守这么多年,总算等来一场圆满的大蟒蛇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终于跨过了成灵的最后一步而欣喜若狂,就被楚妙璃那略带着几分提醒的声音给惊唬了一跳。   自从进入末法时代以后,绿娘就再没有见过像楚妙璃这种名副其实的玄门中人了,知道对方一个手指头就能够轻易把自己碾死的它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蛇躯一鼓一动地开始往外面吐‘东西’。   它吐出来的第一个鬼魂就是程老爷的。   程老爷看上去和在生时,没什么区别,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眼瞅着自己活生生的父亲在短短片刻间,就以这样一种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于蔷薇姐妹简直悲从中来!   她们涕泪如雨地纷纷张口呼唤它,想要它再回应她们一声。   可它却彻底无视了她们姐妹俩的存在,径直在附近疯狂找起了自己不见的爱妻。   “娘子!我的娘子呢!我的娘子在哪里?!”   它边找边喊,声声凄厉,宛若杜鹃啼血!   程老夫人很心疼自己儿子。   它飘到楚妙璃面前,敛衽福身,恳求楚妙璃大发慈悲,帮它那不孝子一把。   说它那不孝子纵有千般过错,但到底也算履行了与大蟒蛇之间的契约,没有愧对程家的列祖列宗。   楚妙璃对于持身守正的程老夫人十分尊重,在听了它的请托后,她没怎么犹豫的,就调用自己体内的信仰之力,将因为初初化为魂灵而无法显形——此刻正焦急地围着程老爷打转的于夫人——给现身了出来。   “娘子!”总算见到妻子的程老爷顿时一改刚才的癫狂绝望,一把将同样化作鬼魂的妻子紧紧拥入了怀中!   “相公!”于夫人毫不犹豫地倾身回应。   夫妻俩旁若无人般地拥抱在一起,完全无视了刚刚从大蟒蛇口中吐出来的父亲(公公)和旁边的母亲(婆母)以及一双女儿。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丈夫的程老夫人看到程老太爷的时候,眼眶隐隐有些发红,不过,它并没有像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一样失态,而是抿着唇冲着程老太爷微微一笑,然后,脸上表情略带几分惭愧之色地福了福身,“老爷,是我失职,险些坏了老爷大事,还请老爷看在你我久别重逢的份上,宽恕则个罢。”   “你呀!这么多年不见,还是这副咱们新婚时的促狭样!”   五官与程老爷肖似了个八九分的程老太爷握住自己老伴儿枯瘦如柴的手,满脸感叹地不住摇头。   它的唇角也带着再温暖不过的笑意。   “夫人,我虽不是咱们儿子那样的情种,但也从未想过要做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这些年来,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守寡一世,更不会为了与我一同离开,而甘愿冒着被鬼差捉住的风险逗留阳世……你说你……这又是何必?!”   程老太爷死在壮年,它现在的容貌与程老夫人多有不衬,两鬼站在一起,不似夫妻,倒似母子。   但它们却一点都不在乎,望向彼此的眼神,更是如同那窖藏多年的老酒,说不出的温柔缱绻,情意绵绵。   “什么叫你这又是何必!”程老夫人嗔怪地睨了眼自己久别重逢的丈夫,“对我来说,这世上再找不出比老爷你更好的相公啦,所以,我当然不可能再嫁给别人啊!”   程老夫人反握住丈夫的手,笑吟吟地冲它眨眼睛。   “再说了,谁又敢保证,我要是再嫁的话,不会嫁给一个坏人呢!要知道,这世上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相公你一样优秀,优秀的让我即便是从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也难以忘怀!”   程老太爷被老伴儿这久违的情话弄得面红耳赤。   它攥拳轻咳一声,牵着老伴儿的手,和他一起拜见相继从大蟒蛇绿娘口中吐出来的先祖鬼魂们。   绿娘是按照献祭的年限吐得程家鬼魂。   越先被它吐出来的,神智就越清明,越后被它吐出来的,神智就越疯狂。   一些心性有些偏激的,因为过久的等待,甚至已经转化成了凶戾异常的厉鬼!   甫一出现,就冲着程老爷和于夫人的方向狂扑了过去!   显然,即便程老爷已经把自己献祭给了大蟒蛇,但它在此期间的某些行径,依然深深地刺激了它的先祖们,让它们对它恨之入骨!   楚妙璃虽然也不喜欢程老爷这种眼里心里只有妻子再无其他的情种,但是她却不能坐视于蔷薇姐妹两个看着自己父亲的鬼魂被自家愤怒至极的先祖们撕成碎片!   因此,她当机立断地将鬼门关拽了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一甩袖,将程家一众老鬼尽皆甩入了鬼门关中。   这些老鬼虽然因为苦等轮回而丧失神智,堕化成了厉鬼,但被拘禁在大蟒蛇腹中的它们到底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又有助大蟒蛇成灵的功德,是以,即便是到了地府,也不会受什么委屈,至多先投胎做个两世花花草草,就能成功转生为人,重入轮回。   从见到妻子那刻起,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或鬼的程老爷在被自家先祖们这么一吓后,总算是又重新恢复了清醒。   它表情颇有几分讪讪然的把牢牢护在怀中的妻子放了出来,战战兢兢地来到在它的记忆里,已然成为了一个影子的父亲程老太爷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程老太爷脸上表情复杂地看了它半晌,良久才道:“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已离了你,所以,即便我是你父亲,也没资格对你的行为多做指摘,如今你我尽皆化鬼,将入酆都,为父在这里,祝你和你的妻子一切顺利,再不分离。”   程老爷青白着一张脸低下头,它的手,却仍旧牢牢的与妻子十指紧扣着,不曾有片刻离开。   说完这句话后,程老太爷又把目光落在了于蔷薇姐妹俩的身上。   于蔷薇姐妹虽然是头回见它,但因为它那熟悉的五官,依然不受控制的在心里对它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   于蔷薇本身就是个胆大的,要不然也不会做出带着母亲、妹妹和老仆千里迢迢来找楚妙璃求救的事。   因此,尽管她心里紧张得要命,但她还是鼓起了自己全部的勇气,带着妹妹郑重其事地向程老太爷夫妇行礼问安。   程老太爷眼里闪过一抹欣慰之色。   “总算是后继有人!”它一边这样对自己老伴儿说,一边满眼温情地看着于蔷薇道:“苦难能磨砺一个人的心智,也能让一个人变得更加优秀!你是我程某人的孙女,我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们老俩口在九泉之下,能够为拥有你这样一个孙女而骄傲!”   程老太爷的话让于蔷薇精神大振,她满脸郑重地望着程老爷,再次福身道:“还请祖父放心,孙女儿一定会带着妹妹束身自好,绝不让二老失望!”   程老太爷又道:“天意不可违,你们既已跟了你们的母亲姓于,那么以后就一直这样姓下去吧,不要辜负你们外祖家对你们的一片情谊!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将我程家传承下去,当然,如果不能传承的话,我们也不会强求。”   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的于蔷薇抬起头,继续用一种很是认真地语气道:“祖父放心,待孙女儿成亲后,必会将所出一子过做程姓,延我程氏一族!只是,在此之前,孙女儿也有一个要求……”   于蔷薇咬了咬下唇,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双亲,“我希望我爹娘到了下面后,您和祖母能够好生照拂他们一二……他们虽做错了事,但心肠却不坏……”   “他们那样对你们姐妹,你竟然还想着为他们铺路?”程老太爷在听了自己长孙女的话后,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惊讶。   程老爷和于夫人更是自惭形秽的只恨地上没有一条缝隙能够让它们钻进去。   “祖父,就像祖母刚才所说的那样,父亲纵有千般不是,可也尽到了他应尽的责任!他对我们姐妹俩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倘若没有他,这世上又怎会有我们姐妹的存在?而且,我相信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不会想就这么离开我们的,是这样吧?爹爹?”   于蔷薇望着程老爷唤了个自从发现他与娼女厮混后,就再没唤过的亲昵称呼。   程老爷眼眶发涩地重重点头。   “不止我,你们的娘亲,也是这样想的!”   程老爷即便被长女感动的不行,但也没忘记为自己的妻子多说两句好话。   “当年……我因为畏惧逐渐逼近的死亡,曾…曾经生出过一个十分疯狂的念头,我想要……想要带着你们跟我一起走!可是你们的娘亲却阻止了我!她像头母狮子一样的守护着在小床上沉睡的你们,声嘶力竭的对我说,说她可以跟我一起走,但是你们不行,因为你们还小,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她不希望你们小小年纪就折在长辈们的恩怨里……”   ——她不希望你们小小年纪就折在长辈们的恩怨里!   程老爷有口无心的话却宛若一支利箭一样,深深地刺进了楚妙璃的心脏里!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于夫人,去看那张对丈夫充满了深情对女儿们充满了愧疚的青白面孔……   她看的不是于夫人,她看得是那个……当年义无反顾开着轿车撞下高桥的女人!   那个曾经让她在深夜中,每每想起都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入眠的女人!   那个女人……   那个狠心肠的女人当年是不是也如同现在的于夫人也一样,因为惦念着她还小,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要过,所以……所以才把她独自一人留在人世间?   而那样的举动,又是不是已经被丈夫的出轨,折磨得整个人都快要发疯的她,留给自己这个做女儿的……   最后一点……   独属于母亲的温情?!   “乖囡?”察觉到曾孙女有点不对劲的华杨氏下意识地揽住了楚妙璃的肩膀。   楚妙璃抬眼望着她充满关切的面容,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再温暖不过的笑容。   “祖祖,我没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不论那个女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如今的她,既已重获新生,那么也该向前看的——努力让真正疼爱她的亲人为她而骄傲了。 第110章 今生(49)   于蔷薇带着妹妹和忠心耿耿的老仆于伯离开了新华县。   和于家姐妹一起离开的,还有她们父母的骨灰。   于夫人对它的丈夫程老爷是真的爱进了心坎里,在知晓丈夫身体里的精华已经被大蟒蛇彻底吞噬殆尽,只剩下一点余烬后,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让自己的两个女儿把自己的尸身也给火化了,为的只是能够和丈夫躺在一个骨灰盒里,住在一块夫妻墓里。   于蔷薇姐妹在闻讯赶来的罗知县的帮助下,满足了它的这个心愿,然后心情平和的看着她们的祖父母和父母手拉着手飘进了鬼门关。   “姐姐……以后……于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坐在回家的马车里,于芙蓉眼神有些茫然地抱着自己姐姐的胳膊,那神情,就如同溺水的人攀住了一根浮木般。   “没关系,只要我们好好努力,以后的于、程两家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枝繁叶茂的!”于蔷薇满眼坚定地安慰着自己的妹妹。   当年于家的当家娘子能够在幼失怙恃的情况下,扛起偌大的家业,那么,她作为于家的女儿,自然也做得到!   就在于蔷薇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时候,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只绿玉镯子的楚妙璃也和她的祖祖华杨氏等来了自己的祖父楚老头等人。   这些日子以来,楚老头等人一直都在九曲山上忙活,所以对家里的事情可谓一无所知。   当他们从楚妙璃和华杨氏的口中获悉了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后,忍不住心有余悸的被冷汗打湿了后背。   “这次是我的疏忽!”在开家庭会议的时候,楚老头满脸严肃的自我检讨道:“我不该因为家里多了些下人,就稳坐钓鱼台似的把母亲和乖囡留在家里——我应该留两个人在家里照顾你吗的。”   知道自家长辈们现在有多忙碌的楚妙璃在听了楚老头的话后,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爷爷,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在这一片地界上,能成功对我和祖祖使坏心眼儿的人,恐怕还没出生呢!”   “二儿,你可别没事有事就咋咋呼呼的,娘年纪虽然大了,但这一身怪力可没消失,更别提还有乖囡教给为娘的各种术法,虽然为娘练的还不怎么熟稔,不过,自保那是绝对绰绰有余了!”华杨氏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   她和楚妙璃想的一样,就是不愿意给家里人增加没必要的负担。   毕竟,想要把九曲山改造成一个让人舒心惬意的宜居之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楚老头在华杨氏和楚妙璃面前,是毫无底线可言的,见她们如此坚持,他也不好强行让妻子亦或者儿子儿媳妇留在家里照看,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认真拜访一下周边的四邻和多多敲打一下家里新进的仆从,免得以后发生什么让他追悔不迭的事情。   在讨论完了这个问题以后,楚妙璃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将罗知县上回转递给她的信件拿给楚老头看,一边问楚老头打算如何处理安乐王妃的要求,一边让自己父亲楚大拿了罗知县上回一同拿过来的礼单,去点收一下安乐王妃送给他们家的各种贵重谢礼。   楚老头是个做事非常干脆利落的人,不过在看了安乐王妃的信件以后,他脸上却难得的浮现了几抹犹豫之情。   因为在信件中,安乐王妃表示她十分的思念自己的祖母,希望楚妙璃能够帮助她,把她祖母华阳侯老夫人的鬼魂从地府召上来,她想要见后者最后一面。   “安乐王妃也是因为信任你,才会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到底要怎样做,我们还要看你祖祖的意思。”   楚老头一边把信递给旁边的妻子楚老太,一边问楚妙璃,“乖囡,这信你有给你祖祖看吧?”   “爷爷,在你们回来之前,这信我就已经给祖祖看过了,”楚妙璃一边撸猫,一边点头回答道:“不过祖祖说要等你回来一起商量,看你心里是个什么章程,再考虑其他,不管怎么说,爷爷你才是咱们家的一家之主嘛!”   楚老头被楚妙璃哄得眉飞眼笑。   他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攥拳咳嗽一声道:“母亲,这事与您有着莫大的关联,您是长辈,我们是晚辈,哪有晚辈来做长辈主的道理?”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对华杨氏行了一礼,“而且,不论您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愿意大力支持!”   楚老太等人也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点头,纷纷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表明他们的立场。   华杨氏一直都对自己的小儿子有愧,如何舍得再给他增添没必要的麻烦。   在听了楚老头这番充满熨帖的话后,她二话不说地表态道:“既然为娘在京城那些老朋友的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那么自然也没必要再去彰显什么存在感了。至于王妃娘娘,她也不过是一时有些想不开,相信在你们回绝了她以后,她很快就会放下这一念头了。”   华杨氏虽然没有就自己长子的某些恶劣行径迁怒到自己的长孙女身上,但是,如非必要的话,她是真的不愿意在与那些所谓的亲人们相见了。   而且,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半点都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再因为京城里的那些人而徒生波澜。   华杨氏坚定异常的态度,让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态的楚家人在纠结了一阵后,很快就定下了婉拒安乐王妃的方针。   “祖祖是有大功德的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以她曾经做过的那些救世活人之事,即便是进了地府,那也是会很快被恭请着投胎的崇高存在——而且,安乐王妃也并非那等死缠烂打之人,只要我们好生向她陈述此间因由,相信她很快就会放弃这一打算了!”   毕竟,除非他们自己主动曝光,否则,谁又能想到那已经被家中不孝儿孙葬入祖坟的华阳侯老夫人居然还健健康康的活在这世上呢?   彻底解决了安乐王妃的请托后,楚老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宝贝孙女手腕上的那个绿色玉镯上。   已经知道这玉镯‘真实身份’的楚老头对玉镯十分忌惮。   他皱着眉头问自家的小乖囡,这玉镯有没有可能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危害?   要知道,这东西可是已经彻底蜕凡的妖灵,谁敢保证它在某天,会不会心血来潮的直接把他的小乖囡给一口吞下肚去!   对自家宝贝心肝真的是怎么爱都爱不够的楚老头只需稍微假想一下那可怕的情形,浑身就控制不住的猛打哆嗦。   楚妙璃在自己的长辈们面前从来都是一个贴心的好宝宝,她笑颜逐开地晃悠着手腕上半点瞧不出破绽的翡绿手镯道:“爷爷,您就直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绿娘和我签订了经由天道见证的忠诚誓约,它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我的!”   “绿娘?”一直都在旁边认真地听着祖孙俩交谈的燕氏难掩好奇地重复了一句。   她虽然知道那绿翡手镯是一只巨大的灵蟒所化,但依然有些抗拒不了它的诱惑力。   因为它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得她都有些没办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是啊,这是它的名字,它自己取的,很衬它,对不对?”楚妙璃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献宝的意味,她的手腕也条件反射地跟着晃荡了两下。   翠绿的手镯在白嫩的皓腕上微微晃动着,如同一汪半点杂质也无的绿泉般,散发着让人为之屏息的绝佳魅力。   “确实很衬它,”按捺不住满心好奇的燕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碰触了一下那绿玉手镯,然后脸上表情颇有几分震惊地感慨道:“这样乍然摸上去,和寻常的玉石手镯几乎没有区别,如果乖囡你不说的话,恐怕我永远都发现不了,这居然是由一条灵蟒所化!”   眼见着儿媳妇碰了下那手镯的楚老太也来了兴趣,她半开玩笑地也伸出手戳了那玉镯两下,“儿媳妇,你说的没错,这东西看上去和真的绿翡手镯几乎没什么区别!以后,乖囡有这么一个大宝贝防身,我们也确实如乖囡所说的那样,能够把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还是奶奶会说公道话!”楚妙璃放下怀中不知道为何越来越喜欢腻歪在她身上的喵崽儿,一股脑地扎进楚老太的怀抱里撒娇,边撒娇还边笑得甜甜的冲着楚老太表白,说她最喜欢的就是奶奶了。   楚老太被她哄得眉飞色舞,楚老头等人也配合地做出一副吃醋的表情,在旁边嚷嚷着抗议,说他们也要做楚妙璃心中最喜欢的人。   附身在喵崽儿体内的系统看着宛若众星捧月般的见习宿主,转了转祖母绿的大眼睛,毫无预兆地跳入了包围圈,径自落在楚妙璃那有些滚圆的小肚皮上,挥舞着自己的喵爪子,也充满控诉意味的“喵嗷”了一声。   楚家人养喵崽儿已经养了有些年头了,如今见它这番作态,即便是听不懂猫语,也能够感觉出它此刻的愤慨之情。   越发觉得忍俊不住地燕氏笑趴在丈夫楚大的肩头上,“乖囡,你听,喵崽儿都因为你的偏心抗议了,快快快,你快快改口,说你最喜欢我们所有人,否则呀,等到喵崽儿和你闹别扭的时候,你就别怪我们不帮你说合啦!”   知道家里人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的楚妙璃配合地撅了撅嘴巴,重新把抗议的喵崽儿往自己怀里又搂了搂,才在楚老太故意做出来的“小乖囡,你怎么这么快就改口,真伤奶奶心”的促狭表情中,一本正经地又和其他的家人表白了一遍。   不管是谁在听到楚妙璃说最喜欢他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然后在其他人的抗议声中,将她高高举起,连带着喵崽儿一起抛上半空。   藏不住眼底笑意的楚妙璃一边配合地发出惊叫,一边紧紧环抱住喵崽儿,用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坚定异常地道:“这就是我的家,这就是我楚妙璃的家,真正的家!”   楚老头等人在家里并没有待上多长时间,又匆匆的离开了。   如今的九曲山,正处于百废待兴的时候,可由不得他们这些未来的主人翁消极怠工。   不过,他们虽然离开了,来楚家拜访的人却没有丝毫的减少。   自从楚家人抓鬼除妖的名气在新华县方圆数百里传开后,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过来求助。   早已经不是头一回为大众释疑解难的楚妙璃对于他们的到来可谓是来者不拒,不仅如此,她还扯上了她百无聊赖的祖祖一起帮忙。   华杨氏是楚家除楚妙璃和喵崽儿以外,资质最好的一个,她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等到了后来,立马就变得游刃有余了。   不过,因为这是末法世界的缘故,她也如同楚老头他们一般,只能给楚妙璃打打下手。   这天中午,楚家门口来了个蓬头垢面的高瘦男子。   他一来到楚家门口,就在众人充满惊异的眼神中,一边呼喊着:“小仙姑救命啊!”,一边小心翼翼地解开自己的袍襟,从怀中抱出一个面色青白的小婴儿出来。   那婴儿看上去才出生不久,脑袋耷拉在高瘦男子的怀中,一副生死不知的模样。   来楚家求助的人很多,但却罕有像男子这样的紧急情况发生,为了给里面忙碌的小仙姑一个好印象,排队的众人略一踌躇,就不约而同地把他让到了最前面。 第111章 今生(50)   不论在什么时候,生命都是异常宝贵的。   当楚妙璃得知外面有人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求助时,她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自己手上的这个客人,让下人赶紧把那人给带了进来。   蓬头垢面的高瘦男子在没有见到楚妙璃以前,整个人都有些六神无主的迹象,不过在看到楚妙璃以后,他就整个人都变得如释重负起来,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也重新涌现了希望的色彩。   对于这样的眼神,楚妙璃已经见过很多回,并不以为意,她抬手示意高瘦男子把小襁褓放下来。   高瘦男子连忙遵从了楚妙璃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把有些脏污的襁褓放在了楚妙璃面前的小桌子上。   经过几世任务,楚妙璃在灵魂方面的造诣可谓大家,她只是稍稍打量了一下那面色青白交错的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气的幼儿,就断定他是被人惊散了三魂七魄才会出现如此可怕的情形。   不过……   谁会无聊到对一个尚在襁褓中吃奶的幼儿下手呢?   眉尖微蹙的楚妙璃若有所思地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高瘦男子,发现他此刻虽然表面瞧着不修边幅的紧,可实际上,不论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还是腰间悬垂的玉佩都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   心中略微一动的楚妙璃有些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因为后宅内斗的缘故,才会出现如斯情景。   毕竟,除了那些因为男人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后宅女人,楚妙璃实在是无法想象,谁会如此丧心病狂!   高瘦男子不是头一回见楚妙璃,当初楚妙璃的祖父楚老头被命仙馆馆主逼着在城外大堤的法台上对决时,他也曾因为丧妻之痛无法宣泄,人云亦云的跟着去凑过一回热闹。   这一凑,让他彻底刷新了自己的三观,也一改往日的傻大胆,对冥冥中的鬼神有了敬畏。   是以,当楚妙璃眉心紧蹙的打量着他唯一的儿子时,他尽管对楚妙璃充满了信心,但内心深处依然不受控制的生出了几分恐慌的情绪。   莫非……他归根结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心乱如麻的高瘦男子险些没因为这个认知而落下男儿泪。   要知道,这可是他妻子拼死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有事!   “小仙姑……不知鄙人的孩儿可……可还有救?!”虽然心里慌得要死,但高瘦男子还是鼓起了自己全部的勇气,想要从楚妙璃的嘴中,得出一个能够让他安心的答案。   “这个小弟弟的三魂七魄都被人惊散了,想要找回来,并不容易,”楚妙璃一边示意高瘦男子重新把襁褓给拢好,一边老气横秋地背负着双手,仰着粉雕玉琢的小脸问高瘦男子,“为了尽快对症下药,你还是赶紧告诉我,这小弟弟到底是受了何等骇吓,怎么会惊魂至此?!”   高瘦男子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脸上划过了一抹惭愧之色。   “不敢欺瞒小仙姑,”他用力攥了攥拳头,沙哑着嗓子说:“鄙人这孩子……是被……是被一神婆骇惧至此的……”   “神婆?那神婆为什么要恐吓你的孩儿?她与你家有仇吗?”楚妙璃继续问道。   高瘦男子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   他又攥了攥拳头,直到指甲深深刺入掌腹,才用更加沙哑的粗粝嗓音道:“那神婆与鄙人家无冤无仇……她之所以……用特别的手段恐吓鄙人的孩儿,是因为……因为鄙人的父母怀疑……怀疑鄙人的孩儿身体里藏有邪魔……所以才……才……才特意请来神婆,想要帮助他驱逐掉……”   满心以为是妻妾相争坑苦了这孩子的楚妙璃被高瘦男子的说法震惊的猛然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你说你的父母怀疑你的孩儿身体里藏有邪魔?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认为?难道他们在请那神婆动手前,就没想过他们一心想要伤害的……是他们的亲孙子吗?”   “小仙姑,他们正是因为太过疼爱他们的孙子,所以才会想着请神婆来驱邪……”高瘦男子脸上满满的都是苦涩。   “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更糊涂了,如果他们当真疼爱自己的孙子,又怎么会请来神婆恐吓于他呢?”   楚妙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面前的高瘦男子。   “要知道神婆作法,动静向来很大……而像你孩儿这样的小孩子,最受不得的就是惊吓了!”   楚妙璃充满质疑的话让高瘦男子浑身忍不住战栗了两下。   他犹豫片刻,半晌,才满脸难堪地用一种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含糊口吻道:“小仙姑,有件事,请恕鄙人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坦诚告知……”   “鄙人的孩儿,不是别的,正是民间时常有传的……”高瘦男子微微低头,声音带上了些许哽咽,“有传的棺材子……他……他是在鄙人发妻死后,才意外分娩下来的孩子……”   坐在楚妙璃不远处的华杨氏和楚宅一众下人们在听了高瘦男人的话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早就猜到大家会是个什么反应的高瘦男子眼眶微红,佯装没有瞧见一般,继续闷着嗓音往下说。   “当时所有人都说鄙人的孩儿活不了了,但鄙人不甘心,费尽千般心力,终于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他语声一顿,眼中闪过绝望,“可谁知……他令人诟病的出身,到底还是惹来了鄙人父母的不喜,趁着鄙人出门办事的时候……居然……居然……”   “别人可以说你儿子的出身令人诟病,可你不行!你儿子懂事后也不行!因为那是你妻子拼死给你生下来的孩子,你应该给予最起码的尊重!”楚妙璃不喜欢高瘦男子这难以启齿的态度,他这样,置他拼死拼活为他产下子嗣的妻子于何地?!   一直都很怕楚妙璃会因为自己儿子棺材子的身份而有所不喜的高瘦男子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忙不迭地为自己的口误道歉,然后又语声诚挚的表示,说他以后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还请小仙姑见谅。   楚妙璃在听了高瘦男子诚恳的道歉后,很是干脆地略一点头,伸出食指,在众人充满期望的眼神中,行云流水的在虚空画起了招魂唤魄符。   很快的,一张闪烁着耀眼金光的符箓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高瘦男子满眼希冀地望着那符箓一点点的落入了小婴儿的身体里。   躺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在符箓进体后,发出了一声弱不可闻的婴啼,随后又两眼一翻地晕厥了过去。   “儿子!”见此情形的高瘦男子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楚妙璃也再次锁紧了自己的眉头。   按理由来说,她的招魂唤魄符有信仰之力的加持,在使用过后,应该会出现立竿见影的效果,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   这散发着耀眼金光的招魂唤魄符非但没有唤回小婴儿的魂魄,相反,还让他的身体又虚弱了三分!   “怎么会这样?”楚妙璃满脸错愕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婴儿,自她踏上玄门路后,还是头一回遭遇如此打脸的情形。   “小……小仙姑……鄙人的孩儿他……他还好吧……”高瘦男子战战兢兢地用一种生怕触怒楚妙璃的语气问。   楚妙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画了一张招魂唤魄符出来,不过,这张虚空符她并没有直接打入小婴儿的身体里,而是直接让它悬浮在半空中,环绕着小婴儿慢悠悠地转起了圈。   高瘦男子不知道楚妙璃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能提心吊胆地盯着楚妙璃的每一个举动不放,生怕她一个不经心,又让自己儿子的气息孱弱了几分。   不过,高瘦男子不敢再问,并不代表吹熬了的祖祖华杨氏也不敢问。   此刻正对玄门术法充满热情的华杨氏在见了楚妙璃这一番莫名举动后,连忙在旁边用充满求知欲的语气问她这样做的用意。   楚妙璃可以无视高瘦男子,却不能不搭理自己的祖祖。   她一面继续驱使着那张虚画出来的招魂唤魄符围绕着小婴儿转圈,一面开口对自己祖祖解释。   她表情严肃的告诉华杨氏,她刚才因为急于求成,险些害了小弟弟,所以现在干脆用这样的办法来‘钓鱼’。   因为招魂唤魄符对魂魄的吸引力很大,即便这次召不回小弟弟的魂魄,下次也定然能够召回来。   华杨氏和楚老头他们一样,对楚妙璃有着绝对的信心,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立马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继续在旁边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小婴儿的魂魄回归了。   不过她是淡定了,高瘦男子却有些受不了。   他嗓门微微有些发颤的再次鼓起勇气问楚妙璃,如果他儿子的魂魄一直没有响应召唤会怎样?   那是不是……是不是意味着他儿子已经没希望了……   “关于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楚妙璃虽然不喜欢他提起自己儿子棺材子时的微妙口吻,但是也不愿意因为这样就拿腔作调的故意与高瘦男子过不去,因此,在冷了他片刻后,她很是干脆地给他解惑道:“如果你孩子的魂魄真的出事了的话,那么,这沾染了他气息的招魂唤魄符根本就不可能遵循着我的驱使,继续徘徊在你儿子身周旋转,而是直接化为灰烬。”   “是……是吗?这、这可真的是太好了!”高瘦男子连忙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是打从心里的害怕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出事。   在回答了高瘦男子的疑问后,楚妙璃在第二张招魂唤魄符因为法力枯竭而消散在半空中后,又画出了第三张、第四张、第五张……   原本已经成功被楚妙璃安抚住了的高瘦男子眼中重新涌现了些许绝望之色。   他看着脸色已经逐渐由青白转向青灰的儿子,如同泉涌一般的泪水挣脱了眼眶的钳制,汹涌而出。   不过,为了不打扰到楚妙璃施救,他木着一张脸将自己的手掌死死塞入了口腔里,半晌,才会泄出一声几乎让人也不由自主为之鼻酸的呜咽来。   眼见着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压抑的时候,一直都耐心驱使着招魂唤魄符围绕着小婴儿周身旋转的楚妙璃眼前猛然一亮,“嘿!你倒是会躲得很!”   她冷哼一声,一拔自己头上的桃木发簪,对准外面的某个方向,激射过去!   与之同时,她手腕上的翠绿玉镯也是一震镯身,紧随那桃木剑簪而去。   一直提心吊胆守在一边的华杨氏见此情形连忙问道:“乖囡,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是的,祖祖,”楚妙璃紧绷着一张脸微微点了一下头,“其实在第一张招魂唤魄符失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心里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人在捣鬼了……没想到还真的有人囚禁了这小弟弟的三魂七魄,不让他回返自身!”   华杨氏闻听此言,不由大为心疼地低头看了眼襁褓中的小婴儿,“到底是谁如此狠心,居然对这样一个无辜稚子下此毒手?!”   已经被楚妙璃的结论给弄傻了的高瘦男子也忍不住开口辩白道:“小仙姑,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可从未与您这样有大本事的人结过仇啊!”   “是不是弄错了,你待会儿一见便知。”楚妙璃看都不看高瘦男子一眼的直接将目光锁定在已经被方莲儿和绿娘押解着朝这边飞来的男鬼。   一个身穿黑衣,面露怨毒之色的厉鬼。 第112章 今生(51)   楚妙璃所在的世界已经彻底退化为末法世界。   这里的鬼魂,如果没有楚妙璃的帮助,根本就没办法现身于人前,而方莲儿和绿娘之所以不在此列,则是因为它们早已经与楚妙璃签订了经由天道认可的契约,和她气息相连,休戚与共。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坐铺,大家也都知道小仙姑头上的剑簪和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多有不凡之处,不过他们依然被那或抵或绑着虚空一处的桃木剑簪和翠金绿绳给吓了一跳。   因为从那翠金绿绳捆绑的架势来看,它分明绑着一个……人?   可是他们却连他的影子都瞧不见。   楚妙璃的祖祖华杨氏自从陪着自己的曾孙女坐铺以来,还是头回碰到这样的情形,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望向自己的曾孙女问道:“乖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华杨氏一提醒的楚妙璃这才想到大家是看不到那黑衣服的男性厉鬼的,她心念一动,伸指一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股有若实质的金色信仰之力就猛然灌进了那被翠金绿绳捆绑着的无形人体之中。   紧接着,一个面色青白凶煞的俊美男鬼就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蓬头垢面的高瘦男子一看那俊美男鬼的模样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的脸色也在短短一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上数分。   一直关注着他面部表情的楚妙璃见此情形,略一挑眉,“看你这惊魂未定的表情,应该是认识它的,对吧?”   高瘦男子嘴唇不住哆嗦地继续仰面望着那眉目凶戾狠辣的俊美男鬼,“回……会小仙姑的话,我确实认得他,可是他……可是他早在前年就已经病逝了啊……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在高瘦男子满心震惊的时候,陡然被一柄凛冽生辉的桃木长剑和一截翠绿镶金的结实绳索捆至这里的俊美男鬼也整个大脑都有些发懵。   由于它已经习惯了被俗世人无视的生活,所以当它发现在场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它时,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是,待它被那桃木长剑强逼着、被那镶金绿绳硬拽着越发靠近下面的那些人时,它才瞠目结舌的发现,他们看得还……还当真是它?!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它一边继续顺着那翠金绿绳的拽力往下飘,一边自言自语地呢喃着,“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要不然……怎么会有人看得见我呢?”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这厉鬼还对突然出现的桃木剑簪和翠金绿绳充满戒备的话,那么,现在的它……则完全听之任之了。   俊美厉鬼不蠢。   它很清楚,一个能够在末法世界驱使法器,甚至让它在大众面前显形的玄门大师……根本就不是它这样连在人前显形都做不到的小鬼得罪得起的。   满心畏惧的它一边在心里琢磨着对方为什么要叫自己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眼睛去偷瞄华杨氏,显然,它已经把气度不凡,精神矍铄的华杨氏误认成了将它锁拿过来的对象。   就在它满心惴惴的琢磨着到底要怎样给下面的大师留个好印象时,它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大师旁边的那个人给吸引了过去!   即便那人现在蓬头垢面的不是一般狼狈,但俊美厉鬼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双瞳瞬间变得血红无比的俊美厉鬼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厉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高瘦男子猛扑了过去!   ——就连由绿娘化身而成的翠金绿绳都被它这突然发狂的举动给拽松了少许。   早就猜到这里面另有隐情的楚妙璃面色一变,连忙下令让绿娘又将它勒紧了一些,直到把它捆勒得魂体黯淡,满眼惊惧,才拧着眉毛,故意学者她祖父楚老头平日的腔调,呵斥道:“好胆!居然敢在我楚仙姑的眼皮子底下放肆!”   被绿娘捆得痛不欲生的俊美男鬼直到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抓捕它的大师居然另有其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面色灰败狼狈的俊美男鬼干脆利落地停止了扑向高瘦男子的动作,眼神诚恳而凄哀地对着楚妙璃艰难地行了个鞠躬礼,“大师恕罪,小鬼知错,还请大师允准小鬼为自己辩白一二!”   楚妙璃抬手示意它不用多礼,紧接着又柳眉倒竖地指着自己面前襁褓中的小婴儿诘问它,为什么要拘禁这孩子的三魂七魄?难道它不知道孩子再这么魂不附体下去,到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面对楚妙璃的诘问,俊美男鬼却并未像其他做了亏心事的鬼魂一样,虚言狡辩亦或者立马向楚妙璃道歉忏悔,而是满脸讽刺地看着神情异常难看的高瘦男子一字一顿道:“看在大师当面的份上,我在这里与你做一个交易,只要你愿意当着大师的面,把我为什么要置你孩儿于死地的原因告诉大师,那么,我可以把你孩儿的三魂七魄还给你——当然,如果在此期间,你意图耍诈的话,那么,我宁愿自爆,也不会把你孩儿的魂魄还给你!”   自发妻死后,如今也就剩这一个念想的高瘦男子神情狼狈的看着俊美厉鬼,嗓子眼里就仿佛被棉花堵塞住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俊美厉鬼仿佛被高瘦男子的狼狈给取乐了。   它眼带嘲弄地又道:“其实你会陷入眼下的处境也着实怪不得我,谁让你的父母那么愚蠢,主动把自己孙子的三魂七魄送到了我手中呢!如果不是他们骇得你儿子魂魄离体,我也不会幸运的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冤有头债有主!对不起你妹妹的人是我……你……你要报仇直接找我就好了……何苦……何苦对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下手!”高瘦男子一边说,一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呜咽出声。   “何苦对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下手?”俊美厉鬼气死人不偿命地冷笑重复:“呵呵,我这不是像你学习吗?当年我妹妹怀着你孩子的时候,你不也是想都不想的就把她肚里的孩子打了吗?”   说到这里的俊美厉鬼语气一顿,“如果我那可怜的小外甥没有被他那狠心的爹就这么打了的话,现在满打满算的……恐怕也有三、四岁了吧!”   高瘦男子被俊美厉鬼的话说得很是恼怒和难堪。   他涨红着面孔,语声磕绊地道:“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才会让她把孩子给堕了的……我也没想到她会那般烈性,才堕了孩子就想不开的投缳自尽了……而且,直到现在我都没想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我把她从德福戏班里赎出来的时候,我就再三和她强调过……我和她只是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对你来说,那只是逢场作戏,可对她来说确是你对她动情的明证……”俊美厉鬼语声愤愤,“她告诉我,你给她写情诗,为她洗手作羹汤……你为她做尽了一切让女儿家为之痴迷的事……可是待得她一头扎进了你的情网后,你又让她深刻体会了把什么叫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滋味!你何其残忍!”   自幼就因五官过于出众又多了个女子器官而被亲生父母,连同最小的妹妹一起卖入戏班的俊美厉鬼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险些没流出血泪。   高瘦男子被俊美厉鬼的控诉口吻刺得坐立难安。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努力为自己辩驳道:“那些事,我并不是要对你妹妹做的!我把她从德福戏班子里重金赎出来,只是为了拿她来做我未婚妻的一个替身,一个能够改掉我毛病的替身!”   “一个替身?”俊美厉鬼惨笑着重复,“一个替身?”   “对!”高瘦男子声音微微发颤地续道:“我从头到尾倾慕的都只有我的爱妻一人!如果不是我一到她跟前就……就面红耳赤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我也不会……我也不会听了狐朋狗友的撺掇,做出这等以人为替的事情出来!”   “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碰她?你可以不碰她,不让她怀孕的不是吗?!”俊美厉鬼双目血红地看着高瘦男子,“我对我妹妹十分了解,如果不是你给了她承诺,她根本就不会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你,更遑论……更遑论心心念念地想要为你生个孩子!”   “那是因为我认错了人!她长得和我的妻子实在是太像了!我当时喝醉了酒……头昏眼花……把她误认成了我渴慕已久的妻子……所以才会铸下大错……只是……只是,”高瘦男子用力咬紧牙关,口吻里也充满着暴躁的味道,“我喝醉了……难道她也喝醉了吗?如果……如果当时她没有放纵我……而是大声呼救,极力反抗,她又怎么会……怎么会怀上我的孩子?!”   高瘦男子的话就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一样,重重地扇在了俊美厉鬼的脸上,让它整个魂体都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我知你必然恨我入骨,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当初我提出要堕掉她孩子的时候,她虽然有些震惊,但还是很平静的接受了……我唯一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要在孩子堕下后的当晚,就二话不说的自尽了……要知道,那时候的我已经答应过她,要给她一大笔钱作为补偿的……”   “因为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钱……”直到此刻才知道妹妹投缳真相的俊美厉鬼满心酸楚难当,“我的傻妹妹,我可怜的傻妹妹,你明知他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心给你,又何必自欺欺人的将自己的一片痴情枉送?”   俊美厉鬼神情惨淡地对着楚妙璃再次行了一礼,“还请大师宽宥,解了小鬼身上的禁锢,让小鬼把这婴孩的三魂七魄还给他。”   “怎么,你不打算报仇了?”楚妙璃一挑眉头,“你堕化成厉鬼,不就是为了要报仇雪恨的吗?”   “没有必要了,”俊美厉鬼唇角再次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这事真要说起来,也并非全是他的错……如果小鬼妹妹能够坚守本心……她未尝会枉送性命……毕竟,他们之间,本来就是银货两讫的交易,呵,交易……”   莫名从俊美厉鬼的态度中觉察出了几许微妙情愫的楚妙璃眼神微微闪烁地示意绿娘松开俊美厉鬼身上的禁锢。   俊美厉鬼感激地对楚妙璃笑笑,然后手化五爪的从自己的胸腔里掏出了一个有些暗淡的光球来。   在那光球中,分明有一个眉眼栩栩如生的小婴儿正捏着拳头无声哭泣。   高瘦男子看到那哭泣的婴儿,忍不住在面上浮现了一抹狂喜之色。   “你不要过来!”   他下意识地朝着那俊美厉鬼靠近两步,却被对方激烈至极的反应吓得脚下又是一个趔趄。   “好好好,我不过来,我不过来,”看着俊美男鬼急促后飘的动作,高瘦男子就差没把手摇成蒲扇,“你注意点,别伤着我的孩子……”   “我既已答应要把孩子的魂魄还你,自然不会食言!”俊美厉鬼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那光球对准还环绕着小婴儿打转的招魂唤魄符就是一扔!   小婴儿的三魂七魄立马顺着招魂唤魄符的法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小身子里,一声孱弱至极的婴啼也由此发出。   随后,俊美厉鬼满脸自嘲的看着那高瘦男子欣喜若狂的去抱他儿子,而它自己也毫无征兆地飘上天空。   方莲儿和绿娘见状,连忙飞身擒拿,却端得是错愕无比的看着它就这么干脆无比的自爆于天地之间。 第113章 今生(52)   俊美厉鬼这二话不说就自爆的行为把在场众人吓了一跳。   就连楚妙璃也想不通它为什么这么做,尽管她从它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这里面必然还有着她所不知道的猫腻也一样。   为了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楚妙璃让绿娘去了趟俊美厉鬼的故居,把那幢房子的宅灵给召了过来。   俊美厉鬼因为囊中羞涩的关系,尽管在妹妹的帮助下,已经从德福戏班赎身而出,但买下的,也不过是一幢十分破旧且一直都没得到精心修缮过的老房子。   这样破败的掉块瓦片都能砸死人的老房子寻常百姓瞧了,自然不会喜欢,但像楚妙璃这样的玄门术士,对于这样的房子却一直抱有着极大的好感,因为在这样的房子里,通常都有宅灵留存,它们知晓主家的一切秘密,且对主家忠心耿耿,是照顾房子的最佳帮手。   绿娘也是灵类的一种,让它去找那老房子的宅灵,楚妙璃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以肯定那宅灵会跟着绿娘一起回来。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一只浑身散发着土黄色光晕的宅灵就出现在了楚妙璃等人的面前。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直接伸出食指对它一点,让它也有了在人前现身的力量,然后才向它询问它主人的事情。   被绿娘带来的宅灵瞧上去半点精气神也无。   它耷拉着脑袋瓜,一副异常沮丧的模样,根本就不愿意回答楚妙璃的问题。   已经和魑魅魍魉打了许多年交道的楚妙璃能够理解它此刻的心情,也知道自己该怎样做才能够撬开它的嘴巴。   她不动声色地一边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宅灵,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的主人虽然一时想不开自爆了,但是你主人的妹妹以及她那胎死腹中的孩儿还在阴间苦等轮回,只要你愿意把你主人为什么自爆的原因告诉我,那么我可以伸出援手,帮他们一把。”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当着那滚圆宅灵的面,又陆续画出了两张光灿灿的符箓来。   不过她这次画的不是招魂唤魄符,而是可以转赠给别人的功德符!   宅灵也是生灵的一种,它只需稍微瞅上那么一眼,就知道这两张功德符里所蕴藏的功德之力有多浓郁。   要知道,它自打萌生灵智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符箓!   它口水滴答地看了半晌,用有些瓮声瓮气地嗓音开口道:“你先写上他们的名字!”   明白宅灵这是怕她出尔反尔的楚妙璃唇角一勾,当着它的面,又在那两张符箓上写下了俊美厉鬼妹妹和外甥的名字。   原本,俊美厉鬼的外甥是没有名字的,不过这对兄妹明显十分看重这还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早早就给它起了个小名,并满心盼望着它能够早日出来,与他们相聚。   宅灵对于自己主家妹妹和外甥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它很认真地检查了一下那两个名字后,就老老实实地把它所知道的一切,对着在场所有人和盘托出了。   俊美厉鬼的妹妹姓张,名字叫张幺妹,自幼就长得如水葱一样出众,不过她再漂亮,也比不上她的小哥也就是俊美厉鬼张五郎。   由于兄妹俩长相格外出众家中又分外贫寒的缘故,他们小小年纪就被卖入了福德戏班学戏。   “……主人兄妹在没有遇见钱公子以前,据说他们的日子十分难熬,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尤其是主人,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不被欺负,没少被福德戏班子里的坏蛋和外面的有钱人欺负……他的身体也因为时常受伤,又得不到妥善治疗的关系,每况愈下……”   楚妙璃这次招来的宅灵明显要比她在任务世界里见过的那只要聪明得多,说起话来,也条理分明的很。   “主人的妹妹心地很善良,她被钱公子赎身后,就想方设法的也把主人给赎了出来,两人还东拼西凑的买下了我,有了个自己的落脚之地,主人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总是呆在家里很少出门,他平日里最大的慰藉,就是主人妹妹写给他的信……”   “唉……”眼睛里满满都是哀伤之色的宅灵如同人类一样地长叹了口气。   “主人的妹妹与主人相依为命多年,在她心中,主人既是她的兄长,也是她最亲密的挚友,他们几乎无话不谈,在信中,主人的妹妹详细的告诉了主人她与那位钱公子的幸福生活,主人很为他妹妹感到高兴,谁知,好景不长……主人的妹妹才告诉主人她有了钱公子的孩子,并兴致勃勃的和主人一起给孩子起了小名,她就莫名其妙的投缳自尽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长得圆滚滚的宅灵忍不住满怀仇恨的瞪了下同样被俊美厉鬼的突然自爆给吓傻了的高瘦男子,也就是那钱公子一眼。   “主人和他妹妹的感情非常深厚,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这残酷的真相……拖着久病未愈的孱弱身体,跑到外面去偷偷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滚胖宅灵的声音一点点变得低沉,“他出去没多久,就抱着两个新做的牌位回来了……从他在他妹妹和外甥灵前的自言自语中,我知道了钱公子移情别恋并且强行落了他外甥,还逼得他妹妹投缳自尽,另娶新人的消息!主人说他要报仇!”   “报仇?!什么报仇?”那钱公子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抱着自己怀中的襁褓颤声重复,他本能的从这里面察觉到了些许很可能会让他崩溃的讯息。   宅灵没搭理钱公子。   它恨透了钱公子。   “主人重新打开了他床底下的一个樟木箱子,那箱子里藏着主人已经好几年没有再打开过的戏服,”宅灵晃动了两下它的大头,用十分难过的嗓音续道:“他穿着那身戏服去了德福戏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班主说的,他又开始唱戏了,不过每晚还是会回来住,会给他的妹妹和外甥添香油。”   胖乎乎的宅灵耷拉着脑袋。   “大概是过了一年多的样子,钱公子的父亲过五十大寿,主人跟着德福戏班去了钱府唱了近半个月的戏,回来后,他就跪在他妹妹的牌位前,对他妹妹说,他给他妹妹报仇了……”   “报仇了?”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的楚妙璃不动声色地接腔,“你的意思是……他对那误以为抢了他妹妹情郎的钱少夫人下手了?”   “不……这不可能!我、我夫人她,她是因为难产才……才……才去世的!”钱公子被楚妙璃的话说得险些没当场晕死过去!   他怀中的襁褓也险些因为这样松脱在地。   如果不是华杨氏眼疾手快扶了一把的话。   “是的,主人当时就是这么和他妹妹说的,而且没过多久,我就从别的宅灵那里听说了钱少夫人难产而死,还生下了棺材子的消息……”   宅灵表情很是悲伤的一边点头,一边浑身打着哆嗦。   “我的主人平日里是个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感到内疚的人,可是为了给他妹妹和外甥报仇,他……亲手杀人了!从那以后,他本来就不好的身体就更不好了……待到前年冬天,他更是染上了咯血之症……没熬过年尾,就没了性命。”   宅灵呜咽着,“他死后,我一直以为他心愿得偿投胎去了,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居然还偷偷的滞留在人间……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帮主人的……我一定会帮他的……”   “你帮他?帮他做什么?帮他继续杀我吗?”钱公子毫无预兆地开口问道。   他双目赤红地瞪视着宅灵,如同疯了一把冲着它嘶吼,“既然这样,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动手啊!你赶紧杀了我啊!”   楚妙璃不喜欢钱公子这副自怨自艾的模样,她皱着眉头道:“你的孩子还小,不要让我白忙活一场,也不要让你九泉之下的妻子对你失望!”   钱公子浑身一震,他浑浑噩噩地低头,望着自己怀中的襁褓,声音沙哑地道:“大师,您说得对,我、我会等到孩子长大,再去向我妻子赔罪的……是我、是我害了她……”   满心煎熬的钱公子险些没当场呕出血来。   在今日之前,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妻子的死只是个意外,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妻子之所以会芳华早逝,居然全是因为他的缘故!   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的做出了以人当替的事情,他的妻子,他温顺可爱,善解人意的妻子也不会……也不会……   钱公子抱着襁褓瘫跪在地上悔不当初的就差没有流出殷红的血泪来!   就在钱公子痛不欲生的时候,钱公子家里的管家带着下人们找过来了。   管家见自家公子抱着小少爷难受成这样都吓了一跳,待得听楚妙璃这位大名鼎鼎的小仙姑解说了一番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后,他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连忙毕恭毕敬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楚妙璃面前的案桌上以作谢金,神情格外凝重地指挥着下人们把已经形若疯癫的自家公子和在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小少爷一起带回了钱家。   楚妙璃的祖祖华杨氏看着钱公子那被人硬架着扛走的狼狈身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这还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楚妙璃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又满脸正色地看着宅灵传音道:“这里面应该还另有隐情吧?你的主人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误害了钱夫人,就悔恨难当的选择自爆的吧?”   宅灵有些震惊地看了楚妙璃半晌,良久,它才学着楚妙璃的办法,同样传音道:“主人……主人在福德戏班子里待得时间久了,又因为相貌出众的缘故,又一直扮得是男旦……所以,有些男身女心……”   “你的意思是?!”楚妙璃满脸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宅灵颇有几分难以启齿地又道:“是的,就和您所猜测的一样……主人……主人在与他妹妹的通信中……也、也对钱公子动了心……所以、所以他才、才会……”   “这也就难怪他会不顾一切的为自己妹妹和外甥报仇,甚至在最后从钱公子嘴里得知真相后,想都不想的就自爆于天地之间了。”楚妙璃满脸恍然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俊美厉鬼的敏感和决绝,它如何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在她的威压下,去地府与自己的亲人重逢,甚至在阎罗殿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俯首认罪呢?   毕竟,不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无颜再下地府,无颜再与他的血亲们相见了吧。   回想俊美厉鬼那悲惨的一生,楚妙璃忍不住再次在心里发出了一声长叹。   “大人,我能说的,不能说的,可都告诉您了,这……这功德符……”此刻已然将自己肚子里的存货尽数掏给了楚妙璃的宅灵眼巴巴地看着那依然漂浮在半空中的灿金符箓,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道。   “你放心吧,有了这两张功德符加持,你主人的妹妹和外甥一定能投个好胎的,”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食言的楚妙璃唇角微勾,在宅灵有些惴惴不安的注视中,一边将那两张功德符直接打入地下,一边续道:“不过,在解决了它们的问题以后,你是不是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了?”   “为、为自己打算?”宅灵的声音有些磕巴。   “是啊,为自己打算!”楚妙璃用一种大灰狼哄骗小红帽的口吻,笑吟吟道:“你愿意搬来九曲山,做我家的宅灵吗?” 第114章 今生(53)   只有老房子才生得出宅灵。   从小就在慈幼院长大的楚老头夫妇用惯了旧物,也由此养出了一个极为贪新的毛病。   他们在建立自己的小家后,不仅吃食和衣物要最新鲜和最时兴的,就连房子也要买新建起来的。   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家根本就不具备宅灵觉醒的条件。   等到他们搬到九曲山以后,九曲山上的房子也是新建的——至于从前的山寨早就被楚老头请过去的泥瓦匠们推平了——自然也没有宅灵!   偏巧,楚妙璃又是个对宅灵极有好感的,因此,在见到眼前这个因为失了主家而郁郁寡欢的宅灵,她当然按捺不住诱拐的冲动。   而且,她也有自信能够把这只宅灵养得很好,是以,略作思考,就向对方抛出橄榄枝了。   没有主家的宅灵是十分悲惨的,尤其是宿体被绝大部分人类都认为风水极为不好的宅灵。   不过,出于对楚妙璃这位小仙姑的敬畏,尽管她面前的这只大头宅灵很想答应她的邀请,但到底还是怯生生地把自己心头的那点隐忧对着楚妙璃和盘托出了。   “大、大人,您、您确定要让我做您家的宅灵吗?我、我不是个很吉利的宅灵,已经死了很多任主人了……而且、而且他们都死得挺、挺惨的!”   比如说它最近的一任主人张五郎,不仅杀了人,还死在了久治不愈的咯血之症上。   艺高人胆大的楚妙璃被宅灵那小心翼翼的忐忑模样给逗笑了。   她满脸忍俊不禁地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妄自菲薄的宅灵?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们和你以前的那些主人不同,都是玄门之士,没那么容易被你给克死的。”   “真、真的吗?大人,您和您的家人真的不会……”这两年孤单的够呛的宅灵猛然抬起它的大脑袋,眼睛里也重新浮现出了充满希冀的光彩。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再次向宅灵担保道。   宅灵长松了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点头同意楚妙璃的邀请。   谁知这时,刚刚被楚妙璃砸了两道功德符下去的地面却陡然爆发出璀璨的金光,与之同时,那写有张幺妹名字的功德符居然又重新回到了楚妙璃的手上。   楚妙璃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抹讶然之色。   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自她从钱公子口中得悉,张幺妹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后,她就在暗地里给张幺妹的功德符上动了些手脚,除非对方赎清了自己身上的罪孽,否则,那张功德符就不会起效,只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她一手绘制的功德符并没有落入她指定的对象中,相反,还重新折返了回来!   同样看到了这张功德符的宅灵立马一改刚才的热切,整个胖球身体都变得紧绷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它眼睛瞪得极大的望着楚妙璃,语气里也带出了几分狐疑的色彩。   一听它那语气,就知道它必然又在胡乱怀疑自己是不是画了个假符箓糊弄它的楚妙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直接将那漂浮在她面前的功德符召了过来,仔细研究了一下说道:“这张符箓已经沾染了地府的阴气,可见它确实是入了地府的,只是,它为什么没有落到它的主人手中……”   楚妙璃语声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带出了几分怪异来,“难道……张幺妹根本就没死?!”   “什、什么?没死?!”宅灵目瞪口呆地重复着楚妙璃的话,“这怎么可能?!”   “除了这个,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解释,”楚妙璃满脸若有所思地回答着宅灵的话,“因为我是两张符箓一起送下去的,没道理其中的一张收下了,另一张反倒打回了!”   楚妙璃灌输进功德符里的功德之力与本源世界的其他功德之力并不全然相同——它们都经过系统的净化和提纯,因此,不论是对魑魅魍魉亦或者仙魔妖精都有奇效,楚妙璃可不信区区一个鬼门关能够挡得住她的符箓进地府。   “她……她也可能去投胎了啊!”宅灵对楚妙璃的说法依然带着几分抗拒,满脸不死心地继续做着别的假设,“据我所知,主人的妹妹就和主人一样,心地善良的很。”   “心地善良的很?小宅灵,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好主人前不久才因为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子而羞愧自爆了?!”   楚妙璃没好气地呛了这护主心切的圆胖宅灵一句。   “至于投胎,像她这种私德有亏的鬼魂,在没有洗清自己的罪孽以前,是没办法去投胎——等等,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楚妙璃紧锁着眉头在原地转悠了两圈,让方莲儿去张五郎所住的居所去取几封张幺妹写的信件来。   她要以那信件上的张幺妹气息做媒介,将张幺妹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   方莲儿办事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它就已经将楚妙璃所需的信件带回来了。   楚妙璃半点犹豫也无的一边给祖祖华杨氏解释目前的情况,一边伸出食指开始画寻踪觅影符。   这寻踪觅影符是楚妙璃在第二个任务世界,跟着安长毅的老道师傅一起改良而成的,在寻人方面卓有奇效。   一阵紧锣密鼓的忙活后,楚妙璃很快就锁定了张幺妹的行踪,然后要多错愕就有多错愕的发现……她居然还在这新华县中!   当楚妙璃把她的寻人结果告诉宅灵和华杨氏时,宅灵的第一个反应是难以置信,而华杨氏却是悚然一惊。   从小就在京城那块人精之地打滚的华杨氏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她面色凝重异常地望着自家的小曾孙女道:“乖囡,这张幺妹该不会是故意诈死来迫得她哥哥来为她除去心腹大患吧?”   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同样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祖祖道:“您的意思是……”   “刚才那钱公子自己也说了,张幺妹长得很像他的妻子钱少夫人,所以他才会在酒醉神智迷糊的时候,把她误认成了他的妻子,甚至还咳咳……”没办法在一个五岁孩童面前坦然说出某些话语的华杨氏咳嗽两声,“还险些因为这样生下一个孩子!”   “如今……钱少夫人已经被她哥哥给害死了,她又正好长了一张极为肖似钱少夫人的脸……乖囡你说,她会不会靠着那张脸重新回到因为丧妻而痛不欲生的钱公子身边,甚至窃取钱少夫人的地位,成功上位?”   华杨氏在胖团子宅灵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语声滔滔。   “毕竟,钱家父母都很清楚自己儿子的为人,知道他有多在意钱少夫人,相信即便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重新振作起来,他们也会尽他们所能的去努力说服自己,接纳一个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儿媳妇!”   一直都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的楚妙璃在听了华杨氏的话后,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凛冽地喃喃道:“祖祖,听您这样一说,我觉得钱公子孩儿魂魄被惊一事,只怕,也与她有关了!”   华杨氏表情很是感叹地轻轻点头,才要附和着说上两句话,就被陡然炸毛的胖团子宅灵给打住了!   “我不信主人的妹妹居然会这么坏!我不信!我这就要去瞧瞧她,去问问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胖团子宅灵一边说一边朝着楚妙璃刚才利用符箓调查出来的地址狂飙而去。   楚妙璃见此情形,连忙跳上方莲儿化身的飞剑就要疾追而去——被她祖祖华杨氏给拉拽住了裙摆。   “祖祖?”楚妙璃满眼不解地看着华杨氏。   老当益壮的华杨氏目视楚妙璃,斩钉截铁地道:“妙璃儿,祖祖也要跟你一起去!”   每次听到华杨氏喊她妙璃儿,就知道她这是较真起来的楚妙璃干脆地点了点头,一边吩咐绿娘看家,一边将华杨氏拉上飞剑,然后在外面众人震耳欲聋地惊呼声中,扶摇直上地朝着胖团子风驰电掣一般的背影疾追了过去。   楚妙璃等人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张幺妹正站在一座一进院落的天井里,捏着兰花指,咿咿呀呀地吊嗓子。   看到她的胖宅灵“嗷呜”一声就要扑将下去,被楚妙璃一把硬拽了回来,顺便还将他们的身形彻底隐匿了起来。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这座一进院落的大门外传来了急促至极的敲门声。   正在吊嗓子的张幺妹蹙了蹙纤细的眉,一步三摇地扭着如同水蛇一样的腰肢,取下门闩,拉开了大门。   一个做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满眼焦急地压着嗓子对她道:“娘子,娘子,不得了了,公子今儿办事回来,见那小孽种被神婆折腾的奄奄一息,大怒,现在已经抱着小少爷去楚家找小仙姑求救了!”   “求就求呗,楚家的那位小仙姑从来都只知道和鬼打交道,这小儿惊啼所引发的急症,可不是她能奈何得了的!”张幺妹倚在门口慢悠悠地吹了吹自己被凤仙花染就的红艳指甲,“你呀,别没事有事的就往我这里跑,免得打草惊蛇!等到那小孽种死了,你在想办法公子爷引来这里与我相见……”   张幺妹一边说,一边眼中含喜带怨的抚摸着自己如同鸡子剥壳般白嫩的面容,微微轻叹道:“这世间长得相似的人,从来都有如那过江之鲫一般,多得数不清……等到那因为妻子难产而悲痛欲绝的公子爷看到我以后,就会知道,这世上最像他结发妻的人,不是曾经那因为得不到他的心,而绝望投缳的张幺妹,是我,是我这才丧了丈夫没两年的小寡妇曾柳儿啊,我才是他命中注定的白头人啊!”   那容貌只能算作普通的中年仆妇眼带佩服地看着张幺妹恭维道:“娘子是小妇人所见过的第一能耐人,小妇人相信,娘子您最后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张幺妹对于那中年妇人的恭维很是受用。   她唇角带笑地从自己手腕上褪了个水波纹路的银镯子来,动作轻柔而自然地套进了那中年仆妇很是粗糙的手腕上,“借你吉言呐,”也不知道是不是唱戏多年的缘故,张幺妹说起话来,尾音总是带着几分如同小勾子一样的戏腔,听得人浑身都有些发酥,“你难得来一趟,又对我如此费心,这银镯子,你就赶紧收下了罢!”   “娘子,这、这如何使得,”中年仆妇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嘴里却一叠声的婉拒着张幺妹的好意,“当年若不是您仗义出手,帮了小妇人一把,只怕小妇人早就流落街头了,小妇人如何、如何还能受您的赏赐!”   “我既给了你,你自然就受得起,再说了,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么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算不得什么!”张幺妹坚持将那银镯子又往中年仆妇的手碗里套了套,“好了,你回去吧,记住,等到那小孽种一死,就赶紧过来通知我一声,我也好早做准备!”   中年仆妇摸着那把自己手腕箍得生疼的银镯子,一边心花怒放的遥想未来,一边眉飞色舞地表示她一定不负所托。   张幺妹很满意中年仆妇的态度,她又附耳叮嘱了后者两句,才让对方匆匆离去了。   将张幺妹与中年仆妇的举动尽收眼底的楚妙璃眯了眯眼睛,毫无预兆地解除掉了宅灵身上的禁制。   心中早已恨得不行的宅灵在察觉到楚妙璃的举动后,哪里还按捺得住,爆吼一声,就冲着张幺妹猛扑了过去! 第115章 今生(54)   张幺妹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像宅灵这样的奇怪东西。   “啊呀——这是什么鬼东西?!”当浑圆滚胖的宅灵涨红着身躯,双眼冒火的朝着她猛扑过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叫。   因为常年吊嗓子的缘故,她的嗓音拔得极尖极利,听得人忍不住有一种想要把自己耳朵给捂起来的冲动。   “要你命的鬼东西!”一心想为旧主报仇的宅灵想都不想地对张幺妹说道。   张幺妹被宅灵说得花容失色。   俗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平日里做惯了亏心事的张幺妹虽然在那中年仆妇面前,一直都表现的十分从容镇定,实际上,在午夜梦回的时,她不止一次的梦到钱公子的妻子钱少夫人和她的亲哥哥来找她索命!   尤其是那个从小就把她牢牢护在身后,不受任何委屈的哥哥张五郎!   是以,在听了宅灵充满控诉意味的话后,她条件反射地把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鬼东西当做了她哥哥的鬼魂!   虽然她不知道她相貌俊美无俦的哥哥变成鬼后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圆滚滚的球,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冲着宅灵嘶吼道:“要我命的鬼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的命?!要不是你先觊觎我的男人,我又怎么会挖坑给你跳!”   从小在张五郎面前颐指气使惯了的张幺妹疯了似的抓起旁边一把扫帚对着宅灵就是一通猛拍,“再说了,像你这种不男不女的怪物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用?不过是浪费米粮、苟延残喘罢了!既如此,为什么不能给我这个做亲妹妹的铺一条光明大道?!”   楚妙璃所处的本源世界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谪降为末法世界。   张五郎所购老宅的宅灵尽管已经觉醒多年,但依然只是最普通的宅灵,不但不能在人前现身,也没有化身为它物的能力。   如今,张幺妹之所以能够顺利看到它,还要拜楚妙璃给它注入的法力所赐。   因此,张幺妹的大力拍打根本就不可能对它产生任何攻击效果。   不过,它依然被张幺妹这状若疯虎的模样给惊愣住了。   因为张五郎这个旧主的关系,肥圆滚胖的宅灵一直都对张幺妹颇有好感。   在它心里,张幺妹定然就如同它旧主所说的那样心地善良、对人体贴入微……   可眼前的这个张幺妹明显打破了它的幻想,让它整个球都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而它这完全接受不能的模样,却让张幺妹产生了另一种误解!   她一把扔掉自己手中的扫帚,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嘶声裂肺地嚎哭起来。   “你以为我想利用你吗?哥哥?我这不是也逼不得已吗?如果不是钱公子移情别恋负了我……如果不是他硬逼着我把孩子打掉了……我、我又怎么会选择用诈死的方式离开他……”   张幺妹的声音如泣如诉,充满着哀怨至极的味道。   “何况我又没求着你帮我报仇……我又没求着你为我杀人……明明是你自己对钱公子起了歪心,想要除掉钱少夫人那个眼中钉,才故意借着我的名义把她给毒杀了……哥哥……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你不能就这么把所有的黑锅都往我身上扣呀!”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相依为命多年……”此时已经从张幺妹的话语中,察觉出她把自己误认成旧主的宅灵强忍住想要把张幺妹活活碾死的冲动,恨意满腔地说道:“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为什么不摸一摸自己的良心!为什么不想一想曾经我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坏?!”   “我怎么坏了?!如果不是你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我不会也跟着被卖进戏班!更不会做个下九流的戏子!你不论怎么帮我都是应该的!都是天经地义的!”张幺妹一说起这个,就难掩眼中的憎怨之色。   当年她那对猪狗不如的父母想要卖得只有她这个怪胎哥哥,如果不是她这怪胎哥哥一直把她抱在怀里不放,又大声哭嚷着他不要与她这个做幺妹的分开,她也不会充作凑数的,也被那俩畜生顺道卖进了福德戏班!   回想那些恶心透顶的过往,张幺妹眼中闪过凶光!   这一切都是她哥哥张五郎的错!   他活该为她顶缸,活该为她奉献一辈子!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对不起你……”宅灵神思有些恍惚地说:“因为如果不是他年幼懵懂,一直不肯放下从小就照顾的你,你也不会跟着他被提脚卖了……所以你们进了福德戏班后,他一直都很努力的保护你!他把所有好的、甜的,安全的,都留给了你,把所有坏的、苦的,绝望的,都留给了自己!”   宅灵想为自己旧主哭,但它哭不出来,因为它只是个灵,一个连化为人形都做不到的灵。   “他被你赎身出来的时候,高兴地就和个三岁的孩子一样,抱着被褥不停地哭,不停地自言自语着,说他这辈子哪怕是受尽了白眼和磨难,只要有你这个妹妹,有你这个贴心贴肺的妹妹,他也心满意足了……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什么都愿意为你牺牲……他唯一不该的……就是被你信中所描述的那些虚假的东西所诓骗、所打动……”   宅灵在张幺妹惊疑不定地眼神中,继续抽噎着往下说。   就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絮絮叨叨着旧主内心深处的苦闷和绝望。   “他做了大半辈子的男旦,又长了那样一副不被世人所容的身躯,所以早在很久以前,就偷偷的在心里把自己幻想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儿家了……他从小被圈养在戏班里,从没见过什么好男人……那些近他身的权贵富商……都把他当怪物一样的羞辱践踏……他为了养活你……为了保护你不被欺负……他从来都不跟你说……只是自己默默承受……”   宅灵圆滚滚的身体都在因为满心的难受而不住发颤。   “他很羡慕你和钱公子的感情,一心一意地跪在佛前为你们祝祷,希望你们能够长长久久……他虽然对钱公子动了情,但却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从无一丝一毫的逾越……他不想招来你的不喜,也不想给你这唯一的心头肉丢人……”   “听到了你的死讯,他差点没也跟着去了……已经脱离福德戏班的他,主动穿上了那尘封已久的戏服,重新匍匐在了福德戏班的班主面前,只为了寻得一个为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宅灵双目血红地怒视着张幺妹,“这样的他,这样满心满眼的只有你的他……你怎么能!怎么忍心再用那样的脏水来一盆一盆的泼他!”   “他是个良善人,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缺德事!你道他为什么那么年轻就去了,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自己亲手杀人的事实!哪怕他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钱少夫人罪有应得,但他依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惊惧难安……”   宅灵缓缓抬头,那双滚圆的大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一抹凶戾异常的憎恨之色。   这样的憎恨,让它一改从前的滚圆可爱,变得异常狰狞可怖起来。   “以前我一直没想通他为什么出去一趟,就那么态度明确的断定钱少夫人就是害得你自尽的凶手!直到我刚才看到那个女人——那个曾经在他家出入过好几回的女人!我才知道!你就是借那个女人的口,诓骗他,诓骗你那又痴又傻的哥哥,你是被钱少夫人威逼欺压,所以才不得不选择投缳自尽,与他阴阳相隔的吧?!”   此时已经从宅灵的话语中,发现宅灵并非她那个蠢哥哥张五郎的张幺妹阴沉着一张貌美如花的面孔,强忍着满心的惊惧和不安,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又与我哥哥张五郎是什么关系?!”   “别叫他哥哥!你不配!”语气不知何时已经带出哭腔的宅灵嘶吼道:“他也没有你这样蛇蝎心肠的白眼狼妹妹!”   全身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猩红无比的宅灵一面说,一面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缓缓朝着楚妙璃和华杨氏隐身的方向望去。   “大人,很抱歉,我要让您失望了,虽然我很想做你家的宅灵,但是,我更想要为我的旧主报仇……”   浑身都散发着黑沉压抑气息的宅灵一字一顿地用几乎可以让人肝肠寸断的抽噎声音说:“我不是一所好房子,总是害得自己的主人倒霉,所有人都嫌弃我,都不愿意住到我身体里来!只有他,只有他不嫌弃我,他不但从官府买了我,还给我打扫卫生,还精心的修缮我,我看着他从一个刚出戏班的行尸走肉,渐渐地有了些活人的生气……”   宅灵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变大,也一点一点地变得疯狂!   “我喜欢他,我打从心眼里的喜欢他……所以……所以我一定要给他报仇……我不能……我不能让他活着是一个笑话……死了以后……还是一个笑话……所以……我要为他报仇!我要告诉他……告诉已经彻底烟消云散的他……这个世上……还是有……还是有一个宅灵愿意为了他……牺牲所有,哪怕是生命的!”   圆滚肥胖的宅灵一边说一边在华杨氏充满不忍的惊呼声中,毫无预兆地再次朝着张幺妹猛扑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你这该死的鬼东西!你给我滚开!你赶紧给我滚开!”   已经从宅灵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详味道的张幺妹发出一声惊慌失措地促叫,掉头撒腿就跑!   只是宅灵又怎么会让她跑?   它就算再没用,也是宅灵啊,也是一座房子的主宰啊!   “看样子老天爷都要我给你哥哥报仇啊!你若实在要怪,就怪你这房子为什么没有宅灵,为什么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我这个要置你于死地的复仇者给占据了吧!”   肥胖圆滚的宅灵一边恨笑着,一边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自己投身进这座才建造没多久的一进院落,驱使着整座房子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啊啊啊啊!”   眼见着自己目之所及处尽皆地动山摇的张幺妹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惨叫。   从没有碰到过如此情况的她简直要崩溃了!   宅灵无视了张幺妹歇斯底里的嚎叫,表情很有几分肃穆的继续驱使着整座宅邸都朝着张幺妹倾轧了过去!   饶是张幺妹狡诈如狐,也不过凡胎俗骨,在宅灵义无反顾的自我毁灭下,这座刚刚被它所占据的一进院落,就在楚妙璃和华杨氏的叹息声中;就在周遭听到响动——尽皆走出的——邻里们难以置信的惊呼声中,轰然倒地!   置身其中的张幺妹也由此被这一座宅院活生生的压成了一滩血腥气浓郁异常的肉泥,彻底结束了她充满罪孽的一生!   在自我毁灭前的最后一刻,宅灵的脑子里,却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一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浮现过的画面。   面容俊美无俦的男旦穿着久未上身的漂亮戏服,满眼仇恨凄绝的捏着兰花指,在经过屋主认真修缮已经有所改善的房屋中翩翩起舞,边舞边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都不过断井颓垣……”   眼睁睁看着宅灵在她们面前自毁的楚妙璃难掩心中怅然的摇了摇头,“可惜了。”   华杨氏深有同感地点头附和,“唉,是个忠义的,确实可惜了。” 第116章 今生(55)   楚妙璃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虽然她对宅灵的赤胆忠心很是动容,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会如同宅灵一样,也满心满眼的觉得它的主人张五郎当真如它所说的一样悲惨无辜和令人嗟叹。   毕竟,不管张五郎是否当真受了他妹妹张幺妹的蛊惑,都掩盖不了他确实残忍戕害了一个孕妇的事实!   因此,在最初的感慨后,楚妙璃很快就放下了对殉主宅灵的惋惜,带着她祖祖华杨氏重新回了楚家,继续为那些因为她们的突然离去——还在议论纷纷的客人们排忧解难。   客人们尽管满心好奇,但为了不招来小仙姑的不满,依然强迫自己忍耐……反正新华县就这么大,即便他们现在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到明天,他们也会从各种各样的渠道中获知。   果不其然,第二日,整个新华县都传遍了钱公子因婚前蓄养外室,害死娇妻连累幼子,一夜白头的消息。   对于这样的结果,楚妙璃并不意外。   因为钱公子对他妻子的感情很深。   他不知道他妻子的真正死亡原因还好,知道以后,他根本就不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如果不是他的妻子还拼死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的话。   不过,即便他为了幼子勉强存活在这世上,只怕也逃不过那宛若在地狱里受刑般的煎熬苦楚。   归根结底,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忘记他捧在手心里,爱入心坎里的结发妻子,正是因为他的引狼入室而香消玉殒!   楚妙璃对搬石砸己脚的钱公子并不同情,不过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也会无视钱公子孩子的存在!   毕竟,稚子无辜,更别提还是尚在襁褓中就失去了母亲的幼儿。   当钱家老两口和钱公子抱着孩子半夜三更来求助时,她想都不想的就派人把他们给迎了进来。   曾经蓬头垢面现在满头白发的钱公子对于楚妙璃这个小仙姑是打从心底的感到谢谢,毕竟,如果不是楚妙璃的话,只怕他现在还对结发妻子的真正死亡原因蒙在鼓里!   尤其是当他从楚妙璃派去的人口中获悉张幺妹诈死,且还预备着谋算他的事后,他对楚妙璃的感激之情更是在短瞬间达到了顶峰。   因而,在看到楚妙璃披散着头发,满脸焦急地穿着室内鞋出现在他面前时候,他想都不想的就抱着孩子跪了下去。   向来信奉救人如救火的楚妙璃直接一抬手,就用法力强行将他从地上托了起来,又让他赶紧把孩子放到桌子上去让她好好检查一下。   同样对楚妙璃满怀感激的钱家老两口见此情形,连忙打住了膝盖下弯的举动,急急忙忙地凑将过来,用充满担忧地口吻问他们的孙子可还好。   钱家老两口对自己儿子十分了解,他们知道以儿子对儿媳妇的那份痴情,恐怕这辈子他们就只有这一个孙子了!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   即便他们心里再怎么膈应自己孙子是个棺材子,也不得不一改从前的忌讳,把他当成他们的心肝肉看待了。   楚妙璃无心探究钱家老俩口对小婴儿迥异的态度,而是继续全神贯注的为小婴儿检查。   楚妙璃对这小家伙是真心疼。   终归,这世上罕有孩童如他一样,还未出世就没了母亲,好不容易逃脱恶人的谋害,又被恶人的鬼魂给缠上了。   是的,鬼魂!   被殉主宅灵活活压成了肉泥的张幺妹因为满腔怨愤无法得到宣泄而彻底堕化成厉鬼了!   由于它本来就生了一颗黑心肝,小家伙又才被张五郎攫拘过三魂七魄的缘故,它已经顺利地沿着小家伙体内残留的一点阴煞之气,成功的在小家伙的印堂穴里扎根了。   这是一个对玄门中人十分敏感的穴位,也是人的命门之一。   楚妙璃一边感受着小家伙印堂穴里面那藏匿的极深的恐怖厉煞,一边下意识地将眉头紧紧绞拧作了一团。   钱公子自从认识楚妙璃这位声名鹊起的小仙姑以来,就从不曾见过她如此为难的模样。   他满心慌乱地看着面色重新转为青灰,生死不知的儿子,半晌,才翕动着嘴唇,也想要问她两句,好安安自己的心。   外面就又传来了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乖囡,是出什么事了吗?”人未到声先到的祖祖华杨氏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曾孙女的关切之情。   楚妙璃略微点头,“祖祖,是我大意了!当初在张幺妹家里的时候,我应该多检查几遍再离开的。”   闻弦歌而知雅意。   华杨氏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猛然睁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自己的小曾孙女,“乖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那张幺妹也?”   “是的,祖祖,它和它哥哥张五郎一样,也堕化成厉鬼了!现在就躲在这孩……不,是这小弟弟的印堂穴中不肯离去……”楚妙璃满脸无奈地点点头。   而满心牵挂孙子的钱老夫人更是两眼一翻地直接晕厥过去。   “老天爷!怎么会这样!”华杨氏惊呼了一声,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忧虑的望着面色越发显得不好看的小家伙迭声问道:“乖囡!这可不得了!你还不快赶紧想办法,把它从这孩子的印堂穴里给弄出来!”   现如今跟着小曾孙女一起修行的华杨氏已非吴下阿蒙,她很清楚印堂穴被侵占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她看来,这孩子的母亲已经被张幺妹给害死了,他们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历经坎坷的孩子再被已经堕化为厉鬼的张幺妹给害死!   “祖祖,我也想把它尽快弄出来,可是我怕打鼠伤了玉瓶儿啊,”楚妙璃脸上满满地都是头疼之色,“这张幺妹本身就是个行事不择手段的,谁知道她会不会在中途激烈反抗的直接把这孩……把这可怜的小弟弟给害成一个痴傻儿!”   “痴傻儿!小仙姑!我们钱家商铺的下一任的东家可绝不能是个痴傻儿啊!”一直都在旁边用充满关切眼神看着小孙子的钱老爷差点没发疯的直接从原地蹦起来。   如今,他儿子已经因为儿媳妇的死,已经废了大半!   他们老钱家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这尚在襁褓中的小孙孙了!   因而,对方可千万不能再出半点差错,否则他们钱家数百年的基业可就全完了!   楚妙璃不喜欢钱老爷这心心念念只惦记自家商铺有无人继承的架势,她皱了皱眉,一边继续想办法,一边敷衍性地答道:“还请老爷子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的!”   钱老爷对于楚妙璃这位小仙姑还是充满敬畏的,在听了楚妙璃的保证后,他重新把自己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继续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小孙子看个不停,同时也在心中默默向各路神仙祈祷,恳求他们保佑自己孙子,让他能顺利逃离那……那什么幺妹的魔爪,尽快好起来!   楚妙璃到底远非寻常玄门之士可比,在绕着小家伙仔细斟酌了片刻后,她很快就想出了一招绝佳妙计来。   “张幺妹费尽心机的做了这么多坏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一雪前耻的成为人上人!而她想要成为人上人的唯一途径,就是你,钱公子,你就是它毕生都没办法逃脱的执念!因此,我想要让你助我把它从你儿子的印堂穴里给骗出来,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这样做!”楚妙璃在抬手封印了桌上小家伙的五感后,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望着钱公子问道。   楚妙璃这话一出口,钱公子还没什么反应,钱老爷已经炸了毛。   膝下就这么一根独苗的他满脸恐慌地再次开口问道:“小……小仙姑,老朽儿子只是个普通人啊,他什么都不懂啊,他……他……”   “有我在,他什么都不需要懂,他只需要拿出从前在张幺妹面前的表现,好声好气的把已经堕化成厉鬼的张幺妹从你孙子的脑袋里哄出来就行了。”   楚妙璃一边咬重了‘你孙子’那三个字的音节,一边眼带几分锐利地盯视着钱公子道:“这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就是不知道钱公子你心里现在又是个什么章程!”   “小宝是我娘子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如今他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也全都是拜我所赐,别说是协助小仙姑把那贱婢从小宝脑子里骗出来了,就算小仙姑要为此而杀了我,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钱公子用一种沙哑异常地声音说道。   望向自己儿子的眼神更是充满着浓郁的愧疚和对张幺妹的刻骨恨意。   一看他此刻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坚定的楚妙璃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总算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她定了定神,继续用一种严肃异常的眼神望着钱公子解说道:“张幺妹是在巨大的惊吓中,被宅灵用房子给碾压成肉泥的,所以,待会儿出现在你面前的,很可能并不是一只完整的厉鬼,而是一只厉鬼的残魂……”   满脸正色的楚妙璃对着钱公子侃侃而谈。   “通常,这样的残魂比完整的厉鬼好料理的多,也好哄骗的多,我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敢让你的魂魄去你儿子的印堂穴里走一遭!不过,”楚妙璃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我也必须先提醒你一句,你这次进去的并不是什么普通地方,而是你儿子的意识海所在,不论你再怎么恨张幺妹,我都希望你能够按捺住自己的脾性,一点点地把它给哄骗出来,否则,我也很难保证你儿子的安危会不会因此而出现什么不可逆转的差错!”   被楚妙璃说得一愣愣的钱公子如同才刚上私塾启蒙的小稚童一样,浑身战兢地直接在楚妙璃面前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好不容易才悠悠转醒的钱夫人在听了自己儿子的决定后,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刺激,又两眼一翻地晕厥过去了。   楚妙璃实在是见不得她这一晕又晕的架势,干脆让钱老爷把她给搀扶到旁边的小花厅里去休息,反正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可钱老爷哪里肯答应!   如今儿孙全攥捏在小仙姑一念之间的他除非是脑子不正常了,才会扔下他们去别的地方休息。   因此,他壮着胆子婉拒了楚妙璃的好意,小心翼翼地和两个丫鬟一起,搀扶着晕厥的妻子,随便在屋里寻了个角落坐下了。   总算见他们安分下来的楚妙璃松了松无意识皱紧的眉头,在又叮嘱了钱公子几句话后,就在钱老爷的惊呼声中,半点迟疑也无的用一张勾魂摄魄符将钱公子的灵魂从他躯壳里勾了出来,径自打入了小婴儿的印堂穴里。   一直都在旁边屏气凝神看她施术的华杨氏难掩心中忧虑地开口问道:“乖囡,我看这钱公子不像个稳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做出那以人为替的昏招了,你说他进去后,真能把张幺妹的残魂给哄骗出来吗?”   钱老爷也满脸担忧的望着楚妙璃不放。   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即便是钱老爷自己也不敢肯定自己儿子在见到张幺妹那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后,会不会一时失态的在孙子的意识海里发起疯来!   “祖祖,钱公子就算行事再荒唐他也是个父亲,我相信他即便是为了自己儿子,也会好生忍耐的!再者,仇恨会教会他什么叫来日方长的!”楚妙璃眼中闪过一抹凛冽的寒芒,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在心里判了张幺妹极刑! 第117章 今生(56)   一切正如楚妙璃所说。   作为一个父亲,尽管钱公子恨透了张幺妹,但是在儿子那雾气弥漫的意识海里,看到那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时,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狂喜之意的笑容。   “张姑娘,真的是你吗?”钱公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在浓郁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准确地握住了张幺妹的手。   张幺妹的残魂受宠若惊的目视着钱公子,简直不敢相信对方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柔情似水的态度来与自己说话。   要知道,自他把它赎出福德戏班后,他可从不曾给过它一个‘专属于’它的笑脸。   “是,是奴奴,”张幺妹的残魂说话有些磕绊地回握住钱公子的手,“确实是奴奴没错,钱公子!”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钱公子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张幺妹道:“自从你离开以后,我一直都很后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对你那么残忍,”   他一边说一边强忍着心头的憎恶情绪,温柔地扯拽着张幺妹的手,试图把它拥到自己怀抱中来。   “尤其是想到你曾经为我怀上的那个孩子,我更是心若刀绞……你说、你说当时的我怎么能那么坏……坏的居然连孩子都不肯让你生下来!”   被钱公子张幺妹有些晕陶陶的顺势依偎进了钱公子的怀抱中,“没关系的,钱公子,奴奴不怪您,奴奴早就知道您对我也有一份真情的,只不过是碍于您妻子的缘故,所以才会勉强做出一副对奴奴无动于衷的样子……若非这样,您也不会……不会在醉酒的时候……”   张幺妹面然酡红地偷瞄了钱公子一眼,“那样对我了!”   “是的,是的,张姑娘,确实是这样没错,”钱公子强忍住想要作呕的冲动,继续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自己怀中的蛇蝎鬼煞,“我也正是因为乍然失去了你,才恍然意识到你对我居然是这么的重要!张……不,幺妹,我真的是太对不起你,太对不起我们的孩子了!”   “钱公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听到这样一句话的张幺妹险些没激动地热泪盈眶!   ——如果它还是个活人的话。   “钱公子,奴奴真的不怪你!奴奴能够从您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已经心满意足了!”   “真是个傻丫头,你心满意足了,可我却不能再这么坐视你委屈下去!”钱公子用力握住张幺妹的肩膀,用一种几乎要将它肩膀捏碎的力道,“幺妹!跟我回家吧!我要娶你!我要娶你做我的钱某人的妻子!”   张幺妹惊喘了一口气,“钱……钱公子,你说什么?你说你要……你要娶……娶奴奴?!”   “对!我要娶你!我要给你享之不竭,用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我要你做我们钱家的少夫人!我要这整个新华县的人都对你刮目相看!”钱公子强忍住心头的膈应和激动,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膈应的是自己还需要与张幺妹虚与委蛇,激动的事只要张幺妹一点头,他就能顺利按照小仙姑教导他的方法,把它给哄骗出自己儿子的意识海了!   压根就不知道钱公子心里现如今在想些什么的张幺妹亢奋的整个残魂都险些没晕死过去!   毕竟,钱公子现在所许诺的,正是它多年以来心向往之,梦寐以求的!   它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要开口说好,可是,她被唇纸染得极为红艳的嘴唇在微微翕开了片刻后,就先是想到什么一般,陡然抿作了一条直线。   “钱公子,你这是在存心糊弄奴奴吗?”它泫然欲泣地怒视着他!   钱公子心里条件反射地就是一咯噔。   他勉强藏住了心里的那点慌乱之情,继续用一种满溢柔情和委屈的眼神望着张幺妹道:“糊弄?幺妹,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舍得糊弄你?”   张幺妹被钱公子看得有些心虚又有些气急。   它嘟了嘟自己红艳艳的嘴唇,脸上表情颇有几分恼怒地诘问道:“额如果你没有存心糊弄奴奴,又怎么会说出要娶奴奴为妻的话来?你、你明知道奴奴已经……已经死了!”   张幺妹满眼伤痛地望着钱公子哀怨控诉。   它的心却条件反射地涌现出了几分迷茫的味道。   是啊,它死了。   可是它是怎么死的呢?   是想不开悬梁自尽的?还是被房屋活活碾砸而死的?   “是啊,你死了!”心里悄然松了口气的钱公子满脸痛不欲生地附和着张幺妹的话,“我当然知道你死了,所以……所以我才想要和你结冥婚啊!幺妹!你一片痴心对我,却被我无情枉送,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娶你为妻,无论如何都要将你风光大葬,让你入我钱家祖坟,受我钱家历代子孙的香火啊!”   张幺妹被钱公子的话震慑住了。   “钱公子,你、你是真心的吗?你是真心想要与奴奴成亲?是真心想要让奴奴入你家的祖坟的吗?”   “若非真心,我又怎会到处求神拜佛的只为寻回你的踪迹,又怎会不顾大家劝阻,执意要以魂魄出窍的方式,离体来与你重逢?!”   钱公子再次把张幺妹搂入了自己的怀中,“幺妹,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不能没有你!”   “钱公子……钱公子……”张幺妹喉头哽咽地呼唤着钱公子的话,“能听到你这样一番话,奴奴现在就算魂飞魄散也值得了,只是,你为什么要骗奴奴呢?”   眼神骤然变得古怪异常的张幺妹手指指甲一点点地变长、变锋利。   “你为什么要为了你的儿子欺骗奴奴呢?奴奴虽然只是本体留下的最后一点残魂,但也知道……奴奴拼着彻底魂飞魄散的风险,钻入这片幼小的意识海里,是为了……”   张幺妹张开红艳艳地嘴唇,一口撕咬在钱公子的耳朵上,“是为了要让钱公子您断、子、绝、孙、的!”   张幺妹这带着几分戏谑和狰狞的话语让钱公子只觉浑身都仿佛在短瞬间泡入了冰水中一般,寒意蚀骨!   他勉强按捺住想要将张幺妹一刀捅死的冲动,继续用一种充满无奈和宠溺地语气道:“幺妹,我知道我以前伤了你的心,可你也不能随便冤枉我,什么意识海,我根本就听不懂……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   “够了!钱公子!奴奴不是那种会被您随意哄骗的傻瓜!奴奴很清楚您冒死进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张幺妹半点都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钱公子的辩白,满眼讥诮地嘲笑道:“不过这样也未尝是一件坏事,毕竟,像奴奴这样的下九流戏子,能够有大名鼎鼎的钱家大少和他唯一的独子陪葬,也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从张幺妹语气里听出了浓郁杀机的钱公子勃然变色。   他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   因为他的儿子还等着他这个做父亲的来救!   回想进来前,小仙姑最后叮嘱自己的那几句话,钱公子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猛然将脖子往前一送道:“如果只有我的死,才能够向你证明我对你的感情的话,那你就杀吧!杀了也好,这样我们才能够做一对鬼鸳鸯,生生世世、再也不分开!”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要糊弄我!”   面对钱公子堪称撕心裂肺的告白,张幺妹的残魂却一点动容之色也无,它猛然倾身上前,重重一口咬在了钱公子那主动伸过来的脖子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从来就没有心悦过我!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那个不自量力的只知道觊觎你的下九流戏子!”   钱公子眼皮一阵乱颤,他死死咬住牙关,努力控制住去躲避去尖叫的冲动,一字一顿地继续用充满刻骨柔情的目光看着张幺妹道:“我真的没有撒谎,幺妹,我是真心的!”   “既然是真心的,那你就让我活活把你吞噬了吧!就当是你欠我的!”张幺妹满脸冷笑地一边说,一边又啃起了钱公子的肩胛骨。   此时只是魂体的钱公子虽然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意,但灵魂里的虚弱感还是如潮水般向他疯狂涌来。   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真的很可能被张幺妹的残魂给活活吞噬掉!   可是,他又能做点什么呢?   张幺妹的残魂明显恨他入骨,又冥顽不灵的厉害,如果他当真豁出去就这么和她翻脸的话,她要是直接鱼死网破怎么办?!   就在钱公子左右为难之际,不远处的雾气中,又有一个女鬼朝着这边的方向飘飞而来。   那女鬼和张幺妹长得极其相似,刚看到它的钱公子脸都绿了。   一个张幺妹已经够难对付了,如今居然又增添了一个!   老天爷这是要他死吗?!   满肚子埋怨的钱公子还没来得及对突然出现的另一片张幺妹的残魂做点什么,对方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然撞到张幺妹的身上,与它斗做一团。   钱公子目瞪口呆地望着它们,完全没办法理解它们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不过生怕它们的打斗会惹得自己儿子意识海崩溃的他在震惊过后,赶忙义无反顾扑身上前,就要阻止,只是他才刚扑到一半,就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嘴唇哆嗦地望着那与张幺妹拼命的另一片残魂,眼珠子都差点没蹦出眼眶!   “娘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钱公子就像是疯了般的朝着那后面出现的张幺妹猛扑了过去!   正与张幺妹残魂激斗成一团的钱少夫人残魂身形微微晃动,它头也不回地一边继续和张幺妹打一边说:“相公,你能以活人之身进来这里,想必是遇到高人了!你快点出去吧!快点让高人尽快做好准备,我马上就能裹挟着这贱婢一起冲出儿子的意识海了!你千万切记,出去后,一定要提醒高人,千万不能让它逃了!”   “不,娘子我……”钱公子双脚就仿佛被钉死般一动不动。   “相公!我们就一个儿子!你已经害死我了!可别把他也给害死了!去吧!他还有大把好时光要过,不该夭亡在这里!”   钱公子被他娘子提醒地悚然一惊。   不错,他们的儿子确实不能夭亡在这里!   不能给死在长辈们的恩怨里!   心中顿时有了决定的钱公子强忍满心的不舍,一改刚才的踟蹰,按照楚妙璃在他进来前教授给他的方法,猛然冲出了自己儿子的意识海。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躯里。   头痛欲裂的他强忍住晕倒过去的冲动,一边推开满眼焦急扑将过来的父母,一边把妻子对他的叮嘱转述给楚妙璃这个让人倍加敬仰的小仙姑听。   从一开始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楚妙璃在听了钱公子的话后,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们把孩子抱来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些奇怪,奇怪钱小公子在被张幺妹的残魂附体后,为什么还能够勉强维持一线生机,让你们撑到我这里来,原来竟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   从见到妻子那刻起,整个灵魂都仿佛不属于自己了的钱公子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忍不住泪水夺眶。   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脑抽想出那样一个昏招……   就在他满心愧悔的时候,他儿子的眉心正中猛然撞出了两团你吞我噬的阴森鬼影。   已然等候多时的楚妙璃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地直接抬手,将它们封印进了她早已经准备好的符箓之中。 第118章 今生(57)   眼睁睁看着那两团鬼影被小仙姑收入符箓中的钱公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强忍着剧烈的头疼,一跃而起,扑跪到只有三头身高的小仙姑面前,声音惶急而沙哑地叠声问道:“小仙姑,我娘子还好吧?小仙姑,我娘子它没事吧?!”   许是心里太过在意,钱公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都在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分明一副怕到了极致的模样。   楚妙璃虽然极不待见他,但看了他这几欲崩溃的神情后,也忍不住在心头生出了几分恻隐。   她叹了口气,声音颇有几分惋惜地道:“你妻子只是这世间最为普通的一缕残魂,它为了护住你儿子的意识海不被张幺妹迫害,已经趋于魂飞魄散的边缘……更别提……它为了把张幺妹从你儿子的意识海里逼出来……”   楚妙璃在钱公子越发绝望的眼神中,又叹了一口气,“你去好好的和它道个别吧。”   她一面说,一面一点那勾魂摄魄符,将其中一团格外黯淡的鬼影释放出来。   为了避免钱少夫人在心愿未了之前就烟消云散,楚妙璃还特意往它身体里灌注了一些信仰之力,只是这样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该走的,到时间后,还是要走的。   对如今的钱公子而言,再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更痛苦了。   不过比起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宣泄自己满心的懊悔和绝望,以至于错过与自己爱妻最后相处的时光,他宁愿像个冷酷无情的怪物一般,将自己的所有真实情感都深深的压入自己的内心深处,认认真真地送他的爱妻走!   他知道,它定然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人,还有许多放不下的事,作为它的丈夫,他已经害死了它,他唯一能够为它做的,就是让它安安心心的走。   钱公子的父母看到自己儿子那痛不欲生的模样,也情难自制地红了眼睛。   “真是天意弄人!真的是天意弄人啊!”   他们喃喃自语着,望着自己儿子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此时此刻已经将一切外物尽皆摒弃在外的钱公子很努力很努力地逼迫着自己对面前的爱妻露出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娘子,真好,我们又见面啦!”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表述出来的雀跃,听得人莫名有些鼻酸。   “是啊,真好!”对自己未来的结局早已经心中有数的钱少夫人眉眼弯弯,“自从离开相公以后,我可是无时不刻的都不在想念着你和我们的孩儿呢。”   “对不起,我辜负了娘子你的期望,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钱公子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妻子,“我真后悔当年为什么要娶你为妻,如果我没有娶你的话……你就不会……你就不会……”   死得这样可悲,甚至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后悔嫁给你啊!”钱少夫人望向钱公子的眼神仍然满溢柔情,“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虽然你总是在我面前丢脸做傻事,但是,我知道,你对我的心,从始至终都是真的!这就够了!”   钱少夫人伸出手,想要如同从前一样去摸丈夫的脸,不过伸到一半,它就满脸自嘲地将犹若葱根的手指收了回来,掩饰性地捊了把鬓旁的如缎青丝。   “虽然我也做了段时间的鬼了,但是却直到现在都还没适应,总觉得我还是一个人似的……”   “娘子……”心里本来就自责的不行的钱公子在听了钱少夫人的话后,险些没直接拿刀捅死自己算了!   “好了,事情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钱少夫人将心里那点失落掩藏,继续温言软语地安慰着自己愧悔难当的丈夫,“我知道也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的……而且,你也已经尝到教训了,不是吗?”   “娘子……”钱公子用力擤自己的鼻子,“娘子……”   “别胡思乱想了,以后带着我们的儿子好好过,记住,千万别做傻事,一定要把他抚养长大,还有公公婆婆和我爹娘,你也要好好孝敬,别再让他们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伤怀了!”   钱老爷夫妇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抱头痛哭。   为他们年纪轻轻就做了鳏夫的儿子,也为他们尚在襁褓就没了娘亲的孙子。   双目红肿的钱公子点头如小鸡啄米,“娘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你说得做的,我……我一定会听你话的!”   “这才是我的好相公!”钱少夫人眼神格外温柔地望着自己满头白发的丈夫,“虽然很舍不得,但我还是要说再见了,不过,你也别太为我难过,因为,你偶尔抬头看过的一片云里,你偶尔摘下的一朵花上,你偶尔喝过的一杯水里,都可能蕴含着我消散的真灵……”   “这样……”喉头也忍不住有些哽咽的钱少夫人闭了闭眼睛,“你和儿子……是不是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假设,假设我还留在你们父子身边……还在和你们一起……伴你白头,陪他长大?”   钱公子呜咽出声,“当然可以……等到孩子懂事了……知道要娘亲了……我就会把你说的这一番话告诉他……我会告诉他……他不是没娘亲的孩子……他有娘亲的……他的娘亲就在他的身边……”   钱少夫人又笑了,“既然这样,那你也可以告诉你自己,你的娘子也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她也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都在你身边陪伴着你!”   钱公子强忍住大声嚎啕的冲动,赤红着湿透了的眼眶,附和地重重点头。   “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一眼吧,认真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呢,还不知道他长得到底是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你多一点呢!”不忍见丈夫难过至此的钱少夫人微颤着嗓音转移他的注意力。   钱公子如梦初醒般地转头将脸色重新变得红润,此刻正抱着自己小脚丫啃的儿子抱了过来。   钱少夫人用一种近似于贪婪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小家伙的一举一动。   “他比我以前想得还要漂亮,还要好看,啊呀,他长得好想你,特别是这两条眉毛,简直就像是从你的脸上扒下来的!”钱少夫人用一种如同发现新大陆的口吻,惊喜叫道。   “他的眼睛像你,标准的杏核眼,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我总觉得能够透过他看到你的影子一般,让我的心也不知不觉的跟着重新变得安稳下来。”钱公子附和着钱少夫人的话。   夫妻俩虽然已经阴阳相隔,但是站在一起仔细端详自己孩儿长相的模样,却与这世间最普通的夫妻没什么区别。   “这是我们的孩子,当然长得像我们两个啊!”钱少夫人脸上的笑容因为这个发现又浓郁了几分。   虽然它马上就要灰飞烟灭了,但是,只要想到在这世间它还有着这样一个血脉相连的小家伙,它的心就不受控制的变得暖洋洋的,整个残躯也仿佛被浸泡进了温水中一般,舒适的不行。   钱少夫人定定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小家伙,一面默默感受着自己越来越虚弱的残魂,一面用一种很是遗憾的口吻,轻轻对他说道:“小宝,娘亲要走了,虽然娘亲知道你现在还什么都听不懂,但是娘亲还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对你说,娘亲想要告诉你,娘亲有多喜欢你,娘亲想要告诉你,娘亲有多盼望着能够亲眼看到你长大……只可惜……这一切,都注定只是妄想了……以后,你要乖乖的,要乖乖的听爹爹、听爷爷奶奶的话,要开开心心、幸幸福福的长大,要……要做个好孩子……”   藏了满肚子话想要与儿子说的钱少夫人在说到一半的时候,乍然哽住了喉咙,充满不舍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几分无奈和惊怕的光。   “娘子……”   泪水夺眶的钱公子悲不自胜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显然,钱少夫人这毫无来由的停顿,已然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了什么。   “娘子……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明知道他留不住它,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出声乞求!   就仿佛他这样做,就能够让他妻子留下来一般的苦苦哀求!   “我也很想要留下来啊,可是不行啊,相公,我做不到啊……”钱少夫人惨笑一声,“我做不到啊!”   饶是再坚强的女子,饶是已经变成鬼魂,在面临真正的消亡时,钱少夫人的眼中仍然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了几分脆弱和悲凉。   它多想要活着啊!   它多想要和它的丈夫白头到老,多想要亲眼看着它的儿子长大啊!   可是不行了!   不行了!   钱少夫人强忍住满心的酸楚和绝望,无视了自己一点点化作星芒的足尖,很是认真地对着自己的丈夫做着最后的叮咛。   它叮咛他,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它叮咛他,天冷要加衣,吃饭要吃饱,千万别因为它而哀毁过度;它叮咛他,要照顾好他们的孩子,要健康的把孩子抚养长大;它叮咛他,要好好孝顺公婆,千万别让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他们这些做小辈的殚精竭虑……   它叮咛了他很多很多……   它就在这样对丈夫的叮咛中,一点点的消散无踪。   在临灰飞烟灭前,它最后看了眼自己尚在襁褓,大眼懵懂的只知道啃脚丫的儿子,用它丈夫听了几乎没办法再硬逼着自己活下去的嗓音,要多憾恨就有多憾恨地呜咽道;“我多想……多想听我的孩子叫我一声娘亲啊!我多想……多想听我的孩子叫我一声娘亲再走啊……”   钱少夫人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它的丈夫钱公子呆呆的跪坐在它消失的地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仿佛整个灵魂都被他的妻子给带走了!   在呆坐了片刻后,钱公子开始吐血!   大口大口的吐血!   在钱老爷夫妇的惊慌失措中,在楚妙璃和华杨氏的唏嘘无奈中,大口大口的吐血!   钱公子的孩子,也仿佛知道了什么一般,扔下刚刚还啃得不亦乐乎的小脚丫,扯着本就因为难受而哭得异常沙哑的嗓音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是那样大声,又是那样声嘶力竭,就好像……就好像他已经知道自己没娘了一般的委屈和难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公子才从那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悲痛中回过神来,抱着他抽噎不止的儿子跪倒在楚妙璃面前,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用一种坚定异常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小仙姑,我知道您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我自己,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厚着脸皮,求您帮我一个忙……等我……等我的儿子长大后,我希望您……您能够帮我把我的魂魄也彻底打散……我……我要去陪我的娘子……我要去陪她!”   “儿子?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钱老爷夫妇被钱公子的话给刺激的险些没当场昏死过去。   “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但很抱歉,我不能无端打散一个活人的灵魂,而且,我相信你的妻子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么做的!”楚妙璃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已经辜负了你的妻子,难道你还要辜负你的孩子、你的父母吗?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你怎么忍心让你的儿子刚成年就没了父亲?又怎么忍心让你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说了,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还有大仇未报?!” 第119章 今生(58)   楚妙璃的话成功让钱公子几欲崩溃的大脑重新恢复了理智,望向她手中符箓的眼神也带出了几分择人而噬的凶光。   对于钱公子这样的态度,楚妙璃能够理解。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是被张幺妹这个女人给摧毁殆尽的。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   如果钱公子没有脑抽的想出以人为替的事情出来,那么身为戏子,常年被禁锢在戏班中的张幺妹,就算是想要对他们做点什么,也没那个借口和条件了。   所以,即便钱公子愧悔的一夜白头,即便钱公子伤心的吐血不止,楚妙璃都不曾在心里同情过他一分一毫,终归这一切都源自于钱公子的咎由自取。   只是,楚妙璃再不待见钱公子,看着他尚在襁褓中的孩儿份上,她也要好生把他从自我厌弃中敲醒过来。   在钱公子充满仇恨的目光中,楚妙璃轻轻一点符箓,将张幺妹的残魂给释放了出来。   张幺妹的残魂看上去比钱少夫人刚才的明显要凝实许多。   钱少夫人在分娩途中痛苦死去后,一片残魂意外跌入了自己儿子的意识海中。   为了保护自己儿子的平安,它是半点都不吝啬自己的灵魂之力,尽它所能的护持着他。   也正因为这样,在张幺妹的残魂也潜入了它儿子的意识海中后,它为了将对方尽快驱离,才会耗干心血,彻底灰飞烟灭。   张幺妹仅剩的一点残魂得以留存,为的就是让辜负了她一片痴情的钱公子断子绝孙!   因此,它一出了符箓,就怙恶不悛地继续朝着钱小公子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去!   钱老爷夫妇乍然见到这一幕,顿时惊恐地尖叫出声,连忙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护着自己的小孙子往外退去,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小仙姑救命!   倘若在见到儿媳妇的残魂以前,他们还对自己孙子是个棺材子颇有芥蒂的话,现在的他们却再不这样想了。   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再这么想的话,简直愧对即便是变作了鬼也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他们的儿媳妇!   特别是儿媳妇在临离开前那句充满着不舍和苦痛的“多想听孙儿再叫她一声娘亲”再走,更是直接逼出了老两口的眼泪,让他们深刻的认识到了他们的贪心不足和愚不可及。   相比起有儿却不能看着他长大的儿媳妇,他们已经足够幸福了!   他们怎么能不珍惜这被儿媳妇拼死拼活才下生下来的珍贵宝贝,反而在心里对他生出了膈应与不满呢?   他们这样,不是拿儿媳妇的一片丹心放在脚下踩吗?   越想越自责的老两口在张幺妹的残魂凶神恶煞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的时候,几乎不约而同的决定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保护他们唯一的孙子,也只有这样,方不会辜负儿媳妇对他们钱家的一片盛情厚意!   如果楚妙璃知道了钱家老两口的说法,她一定会囧囧有神的告诉两人,他们委实想多了!   有她这个小仙姑在,如果还让他们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伤,甚至牺牲自己的话,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在这玄门中混了。   眼瞅着张幺妹的残魂朝着钱小公子猛扑过去的楚妙璃柳眉倒竖地说了句:“好胆!”   直接一晃手中的勾魂摄魄符,就把对方强行又摄取了回来!   张幺妹的残魂赤红着双眼不甘地瞪视着不远处的小婴儿,十指指甲也漆黑锋利无比地冲着小婴儿所在的方向拼命抓挠着,嘴里还在不停地用阴森异常地语气嘶吼着:“把他给我!把他给我!”   钱公子和钱老爷夫妇被张幺妹残魂的举动惊骇得要死。   他们如今可就这么一块心肝肉,如何忍得了他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楚妙璃眉心微锁地冷哼一声,“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如此猖狂?!”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蕴满法力的手指对准张幺妹的残魂就是重重一点。   张幺妹残魂顿时发出一声的足以刺破人耳膜的痛呼。   显而易见,楚妙璃这专门针对鬼魂的裂魂指,根本就不是它这样的残魂所能够轻易承受得了了的。   而张幺妹的痛呼听在钱家人的耳朵里,却让他们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此时的他们,无疑已经恨透了这阴魂不散的张幺妹,巴不得它能够更凄惨、更痛苦一点。   趋利避害,几乎是所有恶鬼的本能。   被楚妙璃那一指重重教训过以后,张幺妹虽然还对钱小公子垂涎三尺,但到底不敢像刚才那样放肆了。   眼见着它被小仙姑给强行禁锢住的钱公子强忍住将对方生吞活剥的冲动,毕恭毕敬地冲着楚妙璃行礼,问楚妙璃准备如何处置它!   毕竟,万物众生,各有其道。   他们是人,就算想找张幺妹的残魂报复,也无从报起。   楚妙璃虽然极不待见钱公子的某些做法,但却很欣赏他这种关键时刻的冷静和克制。   “阳世有阳世的规章,阴间也有阴间的法度,它既已堕化成厉鬼,又做了这么多恶事,那么自然要去阎罗殿接受它应得的审判,如果我所料不差,十八层地狱中,必有它的一个席位。”   “十八层地狱吗?”钱公子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眼中忍不住闪过一抹激动之色。   人类都是慕生惧死的生物,对于阴间的传闻自然多有了解。   其中,最让他们栗栗危惧的就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如今,听楚妙璃这位大名鼎鼎的小仙姑言之凿凿的表示阴间的十八层地狱必有张幺妹的一席之地,钱公子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他在张幺妹残魂的如丧考妣中,满怀期待和感恩的看着小仙姑徒手扯出一道看上去阴森异常的拱门,将不住挣扎咆哮的张幺妹残魂投入了进去。   楚妙璃看着又有泪水夺眶的他,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唏嘘的情绪。   “钱公子,你已经让你的娘子失望一次了,希望你不会让它再对你失望第二次。”在把张幺妹的残魂强行投入阴间后,楚妙璃表情很是郑重地叮嘱道。   因为呕血而面色隐隐带出了几分虚弱之态的钱公子眼神慈爱地低头注视着自己怀中的孩儿,用极轻极坚定地声音说了句:“还请小仙姑放心!”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后,钱老爷夫妇抱着自己的孙子小钱公子来到楚妙璃的跟前微微躬身,向她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他们想请小仙姑为他们的孙子赐个名,好让他日后的生活能够过得恣意舒坦一点。   “小仙姑是有大福气的人,有您的名字压着,小老儿相信,断没有其他邪祟敢再近小老儿孙子的身!”钱老爷在提到这个请求的时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希冀渴盼之色。   楚妙璃虽然因为钱老爷夫妇曾经嫌弃小家伙是个棺材子而被张幺妹趁虚而入的请神婆颇有些诟病,但是看在钱小公子的面子上,楚妙璃还是努力开动脑筋,为钱小公子取了个正好补益他命格的名字来。   反正,她在任务世界,也没少为她支持者的后嗣们起名字。   得了一个好名字的钱老爷夫妇满心感伤的带着他们因为妻子灰飞烟灭而有些魂不守舍的儿子和因为失了母亲还在不住哇哇大哭的小孙子回去了。   “生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没想到妙璃儿你小小年纪也能够说出这样直白却颇有道理的话来,”心中很是感触的华杨氏一边将自己的曾孙女从地上抱起来,一边很是唏嘘地又道:“钱平安,钱平安,希望那苦命小家伙真得能够如妙璃儿你取得这个名字一样,平安一生吧。”   “祖祖,您就别给我戴高帽子啦,我这话也是听别人说的,”楚妙璃搂着华杨氏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她因为迈上修行道而逐渐变得光滑紧实的脸容,“至于平安小弟弟,他虽然生来坎坷,但却后福无量,所以呀,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华杨氏用发自肺腑的声音如此感慨道,她是真心疼钱平安那个小家伙,终归,她打从娘胎落地,还不曾见过像钱平安这种多灾又多难的可怜孩子。   钱家的事情彻底得到解决后,楚妙璃和华杨氏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正轨,而楚妙璃与钱家的诸多种种,也被众多知情者口沫横飞的传扬了出去,一时间,新华县小仙姑的名头简直比大宁府的知府都要响亮上个几分。   也正因为这样,前来找楚妙璃排疑解难的人越来越多。   通常,楚妙璃都能够让他们忧心忡忡而来,喜笑颜开而去。   不过,外人不心疼楚妙璃的夜以继日的辛劳,不代表她的亲人们也能够对她的辛苦忙碌坐视无睹。   在避开楚妙璃,私下开了个小会后,楚妙璃和她祖祖华杨氏就被楚老头用督造建设的名义给强行送上了九曲山。   “这世上的苦命人简直就犹如那过江之鲫一样,多得数不清!你想要云布雨施,爷爷不是不能够理解,可你也要量力而行!不管外人再怎么赞颂你,依赖你,你都别忘记,自己还只是个五岁多一点的小乖乖!”   在强行把楚妙璃带上山的时候,楚老头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这样对自己的小孙女说道。   同样发现自己近段时间行事有些走火入魔的楚妙璃在略微斟酌了片刻后,就再没有丝毫反对的跟着自己祖父一起上山了。   正巧,在去往下一次任务世界之前,她也需要好好的巩固一下自身所学,以确定下一次的任务不会捅出什么篓子!   总而言之,在没有与系统签订正式的宿主契约之前,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容不得半点轻忽和怠慢。   在楚妙璃积极做着准备工作的时候,九曲山也在楚老头等人的重金攻势下,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与之同时,三个不速之客也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了新华县的东城门口。   一身低调常服的罗知县亲自把他们接入了新华县的县衙内。   他们一走进县衙内,罗知县就诚惶诚恐的为他刚才在城门口的冒犯请罪了。   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安乐王一家三口这回还是像上次那样,是用罗知县亲戚的名义过来的。   亲戚与亲戚之间的相处,自然不会过于讲究礼仪尊卑,偏生罗知县又是最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因此,一回到自己的地盘上,他就赶忙为自己的言行请罪了。   “起来,起来,本王恕你无罪!”因为自家王妃身体康愈而整个人瞧上去仿佛年轻了十岁的安乐王笑容可掬地冲着罗知县这个给他们父子俩牵线的大恩人摆手,“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正式拜会一下小仙姑的,要知道我们上回做的事情,着实有些不地道!”   罗知县在听了安乐王的话后,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难道小仙姑当真生我们的气,不打算再见我们了吗?”安乐王在见了罗知县的表情后,连忙一迭声地追问道。   罗知县见自己无意引来了安乐王的误会,连忙把楚妙璃和她祖祖因为太过忙碌而被楚老头强行带上九曲山的事情说给了他们一家听。   安乐王一家对楚妙璃会忙成这样并不意外,他们更为好奇的是罗知县口中的那位祖祖。   据他们所知,楚老头夫妇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既如此,小仙姑的祖祖又从何而来?! 第120章 今生(59)   楚老头为了自己的宝贝孙女,可以把所有人拒之山外——除了安乐王一家。   当他从下人口中获悉安乐王借着罗知县之手,向他们主动递了拜帖后,他就知道这一面是非见不可了。   不过,在把安乐王一家迎上九曲山以前,楚老头特意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华杨氏,问她是个什么想头,到底要不要见他们一面。   毕竟,安乐王妃是在华杨氏跟前长大的,祖孙俩又分别了这么多年,没道理华杨氏不想亲眼见见她。   ——尤其是在华杨氏从自己的小曾孙女楚妙璃口中知晓了安乐王妃曾经受过的苦头以后。   而他的母亲华杨氏在听说安乐王一家就在山下等着求见的时候,心里也不可自制的涌现出了几分期许的情绪。   她虽然已经对自己的长子寒了心,但是对自己从小带大的嫡长孙女还是充满着喜爱和怜惜的。   因此,她面上也不受控制的浮现了一丝犹豫挣扎之色。   “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很想见那孩子一面,不过……为了避免不引起京城那些人的怀疑,我看……我还是避上一避罢。”   在沉吟片刻后,华杨氏强忍着满心的不舍,这样对自己的幼子说道。   她已经亏欠幼子良多,委实不舍得他好不容易平静安宁下来的生活,再因为她这个母亲而乍起风波。   “母亲,您说这话,就是在拿刀子戳我这个儿子的心了!”楚老头在听了华杨氏的话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道:“在这山上,谁都可以对安乐王一家退避三舍,唯独您不能!您是我们所有人的长辈,是我们老楚家的定海神针,我们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您啊!”   因为对华杨氏多有崇慕,所以没事有事就会来到她跟前承欢膝下的孙媳妇燕氏在听了自己公公的话后,也满脸赞同地连连点头:“祖母,乖囡手里多的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不定她就能拿出什么易容的好宝贝来,到时候,祖母您换一张面孔,现身于安乐王一家面前,相信他们就算绞尽脑汁,也猜不出你的真实身份!而且,如今在新华县,谁不知道楚家的小仙姑多了个慈眉善目的好祖祖,您要是不出现,岂不更容易惹来他们的怀疑!”   燕氏条理分明的话让华杨氏本就蠢动的心又悸颤了几分。   她叹了口气,语气颇有几分惭愧地说;“可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祖母,对您来说,这是在给我们添麻烦,但是对我们来说,确实我们应该给予您的孝敬!再说了,祖母您一片舔犊之情,我们又怎么忍心让您感到失望?”   上次安乐王妃拜托楚妙璃给她祖母招魂,华杨氏因为怕无端连累自己幼子,当机立断地强忍着满心的不舍,选择了推拒,如今安乐王妃的主动送上门来了,楚老头等人如何还舍得让她失望。   华杨氏本身并不是个矫情的人,相反,她做起事来,历来干脆利落的很。   因此,在又踌躇了片刻后,她就点头同意了下来。   为了总结归纳自身所学,楚妙璃虽然一上山就钻进了楚老头特意给她准备的临时修炼室里,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留下了能够让大家顺利联系上她的通讯符。   不仅如此,唯恐大家担心打扰到她而心存顾虑的她,在进去前,还特意向大家强调过,她这次闭关只是想要调整一下状态,让他们有事一定要通知她,她保证随叫随到。   由于楚妙璃率先提醒过的缘故,楚家人很快就点燃了楚妙璃用黄表纸画的通讯符,将她和跟她一起进入了修炼室的喵崽儿从闭关中给叫了出来。   楚妙璃对于安乐王妃还是颇有好感的,在知晓了他们的来意和祖祖华杨氏的打算后,她想都不想的直接开口道;“既然大家已经商量好了,那么就这样做吧,祖祖,你告诉我,你想要变个什么样,我这就帮你变!”   楚妙璃已经陆续完成了好几个任务,易容术这样的小道对她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楚家人见楚妙璃说得信心满满,顿时一个两个的喜笑颜开。   在楚老太和燕氏的参谋下,华杨氏很快就在曾孙女叫人准备的宣纸上,画下了一张瞧上去极其寻常的老妇人面孔。   “乖囡,你在给我易容的时候,记得多给我画几条皱纹,你那堂姑心细如发,稍有不慎,我就有可能被她拿住破绽。”华杨氏在没有因为癔症疯癫以前,因为年轻时,不曾精心保养过的缘故,也陆陆续续生过几场大病,太医们为了确保她的身康体健,没少限制她用各种各样的吃食。   偏巧,这华杨氏又是个性情执拗的,别人越不让她吃,她就越馋得慌……   正好那时候,她又是华阳侯府的老太君,除了安乐王妃以外,根本就没人敢随意忤逆她,因此,在忌嘴期间,她没少做些‘知法犯法’的事。   那时候的安乐王妃还没有出嫁,对华杨氏这个老祖母的感情也很深,是以,在知晓了后者的所作所为后,就主动把监督华杨氏的差使接了过去。   如此这般的,好一阵斗智斗勇,才总算遏制住了华杨氏那让太医们只恨不能撞墙的恼人行径。   也正因为被安乐王妃抓包了太多回,华杨氏才紧赶慢赶的提醒楚妙璃,生怕自己又悲催无比的栽在了对方的手下。   楚妙璃被华杨氏这副心有余悸的表情逗得见牙不见眼。   她笑靥如花地在楚老头等人忍俊不禁地注视中,很是一本正经地表示,她一定会好好给自己的祖祖易容,争取让安乐王妃一点破绽都瞧不出来。   一番脚不沾地的匆匆忙碌后,楚妙璃终于用各种各样的材料,将华杨氏易容成了一个她自己照镜子都未必能够认得出来的寻常老妇人。   楚妙璃对于自己的手艺十分欣赏,她小大人似的绕着华杨氏转悠了几圈,觉得真的是无一处不满意,除了……   “祖祖,您身上的气场太强了,乍一瞧上去,压根就不像个普通的老太太,您还是赶紧收敛一二吧!”眉毛微微一挑的楚妙璃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对自己的祖祖叮嘱道。   被楚妙璃提醒的楚老头等人也连连点头。   “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楚老头猛然一拍大腿,脸上满满的都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被自己的宝贝曾孙女提醒的华杨氏点了点头,一边配合地收敛自己身上的气场,一边在心里暗暗催眠着自己,争取当真把自己当成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老太太一样看待。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修正中,安乐王一家也终于爬上了这九曲十八弯的九曲山。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他们到了山上简直就仿佛三魂七魄都被什么邪物给摄走了一般,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安乐王更是懊恼不已地拍着自己的大脑袋瓜连连自语:“早知道这条山路这么难走,本王就听罗大人的意见,直接坐滑竿上来了!”   他不是心疼自己和日子又酸又涨的双腿,而是心疼他的爱妃。   安乐王妃才大病初愈不久,按理说根本就连徒步上山的资本都没有,偏生他拗不过她的坚持和对小仙姑的感激之情,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遭罪。   “行了,你就别抱怨啦,不管怎么说,我都上来了,不是吗?”安乐王妃的性格与华杨氏颇为相似,都是性情爽利大方的人。   只见她略微调匀了两下呼吸,就牵着自己儿子的手,迫不及待地在罗知县的引领下,朝着楚妙璃他们现在所住的临时居所去了。   ——这些日子以来,罗知县为了讨好楚家人,没少仗着他一县之主的身份往山上跑,尽他所能的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而楚妙璃等人也已经在正院里久候多时了。   安乐王妃因为被楚妙璃所救的缘故,所以对楚妙璃十分感激,一见到楚妙璃就要行礼。   楚妙璃在不知晓她身份以前,不论安乐王妃怎么向她行礼,她都能够坦然受之,不过在知晓了对方是自己的亲堂姑后……楚妙璃可没那么大的脸让自己的祖祖伤心。   因此,安乐王妃才要带着儿子盈盈拜下,就被楚妙璃一个虚抬给弄起了身。   不仅如此,楚妙璃还满脸热情洋溢地亲自给安乐王妃介绍起了她的家里人。   尤其是她的祖祖,老楚氏。   自打认识楚妙璃以来,还是头一回享受这待遇的安乐王妃母子俩大脑有些懵,不过他们到底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皇家人,在最初的愣神后,他们很快就镇定下来,很是配合地在小仙姑的引荐下,对着这突然冒出来的老楚氏行了个礼。   华杨氏知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应该避让这一礼,可是在看到嫡长孙女那张熟悉又瘦削的漂亮脸容后,她的双腿就仿佛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半晌都没办法动弹。   楚老头怕华杨氏情绪一时过于激荡,露出马脚,主动搀扶着华杨氏象征性地侧了侧身,很是抱歉地说了几句,他母亲没见过什么世面,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娘娘恕罪的自谦话。   安乐王妃这次本来就是抱着最大的诚意而来,如何会故意使得楚家人难堪。   是以,她十分诚恳的表示,她没有生气,还请大家不要误会,还说,华杨氏本来就是长辈,她向其见礼是应该的!   在安乐王妃的坚持下,安乐王堂堂一介王爷之尊,也毕恭毕敬地对华杨氏行了个拱手礼。   华杨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绪起伏跌宕的险些没当场红了眼眶。   在互相见礼寒暄了一阵后,作为一家之主的楚老头邀请安乐王一家坐下用茶吃点心。   楚家的茶叶虽然不是大楚皇城赫赫有名的绝妙好茶,但也别有一番意趣,更别提这些茶叶还过了楚妙璃这个小仙姑的手,对人的身体健康多有补益之处。   因此,饶是安乐王一家见惯了好东西,在品尝了这茶水的滋味后,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想要做梁上君子的微妙心思来。   由于双方都有意交好,又有罗知县从中斡旋,楚家人与安乐王一家的相处可谓和乐融融。   不过,有句俗话说得好——纸包不住火。   作为华杨氏跟前的第一得意人,心细如发的安乐王妃还是从华杨氏一些无意识流露出来的蛛丝马迹,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出于对楚妙璃这位救她脱离苦海的小仙姑的尊重,在发现楚家人口中的老楚氏很可能就是自己亲祖母的安乐王妃并没有选择按捺下自己心中的狐疑,盘算着下山以后,再另做调查,而是摆明车马,满脸坦荡地将华杨氏言行举止间偶尔露出的破绽一个个指了出来,边指边用带着几分轻颤的嗓音问华杨氏对此又作何解释!   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位其貌不扬、满脸褶子的老人家居然有极大可能是自己爱妃亲祖母的安乐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罗知县夹在牙箸上的半块绿豆糕更是直接从他手中脱出,啪嗒一声落了地。   与之同时,他的脑子里,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不久前楚家人表情严肃向他询问华阳侯老夫人的各种情景……   早就猜到自己很可能被嫡长孙女给认出来的华杨氏在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的弧度。   “傻孩子,你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老身这个做祖母的,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第121章 今生(60)   安乐王妃自幼在她祖母华杨氏膝下长大,如果没有华杨氏的精心教导,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她。   因而,安乐王妃对于自己祖母的印象可谓铭心刻骨,不曾有一丝半毫的忘却。   当她发现小仙姑口中的祖祖老楚氏果真是她以为已经遗憾离世的祖母时,她简直没情绪激动的当场晕死过去。   “祖母!”   尽管她对自己祖母为什么要诈死来到楚家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在确认了对方身份的第一时间,如同幼时那样,扑跪在对方膝下,将已然泪落如雨的面孔深深地埋进对方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华杨氏是一个十分重情的人,如今眼瞅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女在自己面前哭成个泪人儿,她心里也极不好受。   她一边用与生俱来的大力,将孙女从地上拉拽起来,揽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边从孙媳妇燕氏手中接过帕子给孙女擦眼泪,“都是祖母不好,乖孩子,别哭!你这样看得祖母好心疼!”   “心疼?祖母真的会为孙女儿心疼吗?”安乐王妃泪眼婆娑地凝睇着华杨氏,“如果您真的会为孙女儿心疼,又怎么会……说都不与孙女儿说一声的就这么偷偷离开?您明知道孙女儿有多在乎您的,不是吗?!”   华杨氏被安乐王妃说得满脸愧色。   不论当初情形如何,她在清醒后,选择放下京城的一切,留在幼子一家身边,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她不为自己辩白,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为她辩白。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彻底把华杨氏当成了自己人看待的楚家人自然舍不得见她在安乐王妃面前如此难堪。   是以,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把华杨氏当时的情况说给安乐王妃听。   当安乐王妃得知自己祖母并非存心诈死,而是楚家人为了她的身体先斩后奏后,才放下了心头那点祖母抛下自己的委屈,重新换上一副充满理解地口吻道:“事急从权,以祖母当时的情形,即便是继续留在华阳侯府,只怕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   安乐王妃对自己那位心性凉薄的父亲简直可以说是了若指掌。   她相信,对方为了自己的颜面,绝对做得出把失智老母虐待致死的事情出来!   “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成了小仙姑的祖祖,难道……您认了她做曾孙女吗?”   已经见识了楚妙璃本事的安乐王妃虽然很乐意与楚家人扯上关系,但是,以她对自己祖母的了解,对方应该不是那种会故意用如此手段,去攀亲附戚的人。   面对自己孙女的疑惑,华杨氏脸上头一回有了笑容。   她满脸慈爱地拍了拍安乐王妃的手道:“傻孩子,我没必要认乖囡做我的曾孙女,因为她本来就是我嫡嫡亲的曾孙女!你的堂侄女!”   华杨氏这话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一直都在旁边作壁上观的安乐王父子以及罗知县三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尤其是安乐王府的世子肃哥儿!   他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敬佩万分的小仙姑居然会是他的表妹!还是有血缘关系的那一种!   安乐王妃本来就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她在最初的震惊以后,很快就猜出了楚家人与华阳侯府之间的关系。   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她连忙郑重起身,对着华杨氏敛衽福身道:“恭喜祖母心愿得偿,与小叔顺利重逢!”   一边说,她还一边又郑重其事地向楚老头夫妇行了个礼。   在场众人中,再没有谁比她这个自幼长在华杨氏身边的孙女更清楚华杨氏有多思念小叔这个失踪多年的幼子了!   此时见到自己祖母如愿以偿,她真的是打从心底的为前者感到高兴。   安乐王父子向来以安乐王妃马首是瞻。   如今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地再次向楚老头夫妇行礼,他们自然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配合。   特别是本来就对楚妙璃尊崇不已的肃小世子,他在给楚老头夫妇行完礼后,也没忘记对着他那新出炉的表舅表舅妈行礼。   楚大和燕氏因为肃小世子的身份,本能的有些紧张,不过自从在女儿的指引下一同踏上修行道以后,他们的眼界已然远甚从前多矣。   于是,他们只是稍微失态,就很快恢复如常的接受了肃小世子的行礼,并且还分别赠送了他一件礼物。   ——期间,脸皮厚得堪比城墙的罗知县也没忘记在里面搀和一脚,很是为他们的相认喜极而泣了一番。   华杨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和乐融融的一幕,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欢喜和欣慰。   看在家人的面子上,向来对安乐王父子不假辞色的楚妙璃也难得缓和了面色,摇着怀中喵崽儿的猫爪对着他们热情地挥了挥手。   这样的小仙姑安乐王父子还是头一回见,回想当初坐在飞剑上,被对方折腾的痛不欲生的悲催情景,一时间,心中竟生出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出来。   等到双方满心喜悦地又再次叙礼完毕后,华杨氏才一边用刚刚才给安乐王妃擦过眼泪的帕子拭泪,一边哑着嗓子用充满骄傲的语气对安乐王妃道:“我的乖乖,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明,一准猜得出来!”   “祖母过奖了,”安乐王妃顺着华杨氏的口风,含泪带笑道:“您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孙女儿要是再猜不出来,岂不成了祖母那最瞧不上眼的冥顽蠢物了?”   华杨氏满眼慈爱地拉着安乐王妃的手不住点头,点着点着,她就像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一般,满脸惭愧地旧话重提起来。   “孩子,祖母知道祖母这回定然把你吓了一跳……不过,祖母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祖母的选择,毕竟,祖母亏欠你小叔良多,委实是半点都不愿意再与他分开了!”   “母亲!”自从与生母相认,不论做什么都觉得倍感有劲的楚老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的低唤了华杨氏一声,“是儿子不孝,让您老人家为难了!”   如果不是他因为顾虑着自家宝贝乖囡的安全,坚持不肯回华阳侯府认祖归宗,他的老母亲也不用彻底割舍掉京城里的一切,与她一手养大的孙女分开了。   “我的儿,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华杨氏闻听此言,连忙匆匆打断了自己小儿子说的话,“为娘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而且,这里的日子,相比起京城来,不知道有多舒坦呢!”   更遑论在这里她还幸运无比的被自己的曾孙女楚妙璃给带上了修行路,成为了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玄门中人了。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华杨氏又转头望向安乐王妃道:“孩子,看在祖母好歹养了你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答应祖母一件事?”   安乐王妃被华杨氏的话说得满心酸楚。   她忍住心头的难过,满脸佯怒的如同幼时般,冲着自己的嫡亲祖母娇嗔抗议道:“祖母您这是哪里话,只要是您开口,别说是一件了,就是十件、百件的,孙女儿也甘之如饴!”   要知道,当年在华阳侯府,若无自家祖母一力护持,现如今的她是否还存活于世,都是个未知数呢。   安乐王这个耙耳朵在听了自家爱妃的话后,也忙不迭地挺身而出,拍着胸膛毛遂自荐,直说他也很乐意帮华杨氏这位老祖母的忙,只要她开口,他们保证无有不应!   华杨氏早就知道他们孝顺,但听了他们的承诺后,心中依然充满着欣慰和喜悦的情绪。   她满眼慈和地来回望了望两人道:“真要说起来,我也没什么大事找你们,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答应我,别把我还活着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就让我在这新华县清闲自在的安享晚年吧。”   华杨氏对于自己现在的生活是打从心底的觉得如意,半点都不愿意再起任何的波澜了。   安乐王妃知道她的祖母早已经对她的父亲心灰意冷,是以,在听到这样的要求时,并不感到奇怪,事实上,她又何尝不是如同她的祖母一样,已经彻底把那狼心狗肺的生父当陌路人看待了呢。   而且,她祖母华杨氏的身份在大楚到底有些敏感,她又嫁了个拥有争储资格的正宫嫡出王爷……   在略微斟酌片刻后,安乐王妃与安乐王当着华杨氏的面交换了两个眼神,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向华杨氏许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他们绝不会把她还活着的事情传扬出去。   不过在此之前,安乐王妃没忘记为自己谋一谋福利。   撒娇耍赖地恳求华杨氏让她没事有事的就带着丈夫孩子来这九曲山小住个几天。   “以前我也是因为自身出了点状况,所以才没能时常在祖母跟前承欢膝下,如今我的身体既然已经好转起来了,那么这该有的孝顺,自然也不能落下了!”   “不是祖母不近人情,不肯答应你的要求,而是你找错人了!”华杨氏被安乐王妃讨巧卖乖的模样逗得喜不自胜,她笑吟吟地扭头望向自己儿子楚老头,满脸意有所指地对着自己孙女儿又道:“你若当真没事有事的就想带着丈夫和孩子来这儿小住一趟,那么,就先好生征求一下此间主人的意见吧!”   如果可以的话,华杨氏当然巴不得安乐王妃一家能够常住九曲山,不过她并不喜欢倚老卖老的压在小辈们头上擅作主张,因此,干脆把皮球踢到了自己儿子的怀里。   楚老头做了这么多年的孤儿,对亲情着实渴望的厉害,如今好不容易与自己的生母相认,真的是怎么尊敬、怎么孝顺都不为过!   因此,在接了华杨氏踢给他的皮球后,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脱口而出道:“母亲,您又何必与儿子算得如此之清?且不说这九曲山的地契本来就是您的孙女婿给儿子的,就是不是,这九曲山上也再没有谁能轻易越得过您去!”   楚老太等楚家人在听了楚老头的话后也有志一同地纷纷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表达着对华杨氏与他们‘生分’的强烈不满。   特别是楚妙璃这个外人眼中威仪天生的小仙姑,仗着自己人小的缘故,更是如同一只灵猴般,抱着喵崽儿‘嗖嗖嗖’地钻进了华杨氏的怀抱里,满脸委屈地问华杨氏:是不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惹他们伤心。   华杨氏被他们哄得整颗心都要暖化成一滩热水!   在听了楚老头等人的表态后,她再无半点纠结地点头同意了安乐王妃的请求。   而安乐王妃也在他们亲昵又熟稔的互动中,深刻地体会到了楚家人对她祖母的看重和孝顺,而这,无疑是她这个做孙女的喜闻乐见的!   在楚家人的大力支持下,安乐王一家安安稳稳地在九曲山上住了下来。   看在祖祖华杨氏的面子上,楚妙璃更是主动出手为他们一家三口梳理了一下身体。   毕竟,不论是身陷仆婢之手多年的安乐王妃,亦或者因为担忧爱妃和母妃而整日惶惶不可终日的安乐王父子体内都或多或少的存留着一些对普通人而言,十分麻烦的隐疾。   时间就在九曲山日新月异的改变中和安乐王一家的乐不思蜀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又到了楚妙璃去往任务世界的时候。   早已在见习宿主识海中久候多时的系统在见到见习宿主的魂体出现在香炉空间里时,竟破天荒地在心头涌现出了一丝紧张之情。 第122章 世间人(1)   漠州又下冰雹了。   足有小儿拳头大的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向人间,把猝不及防的行人们砸了个鸡飞狗跳。   集市上的小商贩和行人们骂骂咧咧地一边紧赶慢赶地拾掇着自己的东西,一边如鸟兽散的就近躲入了一幢幢瞧上去结实异常的石头房子里。   唯独一个头戴着厚皮帽,身穿着厚皮袄,脚踩着厚皮靴的高大男人还在这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的冰雹中,闲庭若步般地行走着!   在他的肩膀上还摞扛着漠州独有的土特产——三头漠虎狼。   这种狼只在漠北繁衍生息。   有狼的外貌、虎的吼声和狈的狡诈。   漠虎狼在漠北很受欢迎。   因为它们身上的皮毛十分保暖,可以用来做衣物被褥;它们身上的肉也极为鲜美,口感绝佳;它们上颚的獠牙更是漠州小孩人人都渴盼的宝贝——据传可以辟邪,防止幼童被鬼魅所伤。   漠虎狼身上的诸多好处,注定了它们在价格上只高不低的超然地位。   通常谁要是能够在漠州边城外猎来这样一头漠虎狼,他周边的街坊邻里都会主动上门来表示庆祝,并掏出钱物来,央求主家能够大方一次,让他们也割上几两肉,回去好尝个鲜。   尤其是到了冰寒蚀骨的漫长严冬时,漠虎狼肉的价格更是可以飙到天上去。   因为众所周知,严冬时的漠虎狼在连换了几次毛发后,身上的皮肉也会出现一种十分奇特的现象。   当人们把漠虎狼的肉吃入口中时,会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种格外温暖的热流冲刷一般,浑身上下,简直无一处不舒坦!   也正因为这样,当抱头鼠窜的行人们发现在冰雹中,居然有人扛着漠虎狼在行走时,他们几乎不约而同地从自己胸前的衣襟里掏出钱袋,迫不及待地冲着高大男人用力舞动起来,边舞边喊:“英雄!英雄!快到这里来!快到我们这里来!”   面对这样的呼唤,一张胡子拉杂的俊脸尽皆没入了漠虎狼皮毛中的高大男人连眼皮子都没颤一下的继续往前行走着。   他的步履是那样坚定,又是那么冷漠。   眼见着高大男人走远的众人中,有那沉不住气的忍不住悻悻然地叫骂起来。   直说这人简直就是个吝啬鬼!   明明猎了三头漠虎狼,却一头都不肯匀将出来与他们共享!   再说了,他们又没打算要白拿他的,真的是银子掉到脚边上,也不知道捡!   也有那脑子清明地嗤笑一声,直言不讳地出口反驳:“这漠虎狼有多难猎,整个漠州边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家愿意匀给我们,是人家心好,人家不愿意匀给我们,我们也没资格由此而生出什么怨怼之心。”   不错,漠虎狼在漠州是出了名的难猎。   它们总是一个族群、一个族群的活动,从来就没有走单的时候。   非但如此,它们还睚眦必报的厉害。   惹上一头,也就等于惹上了一个族群。   如果不在招惹他们后,迅速把它们打服或除掉,它们总有一日会顺着仇人留下的气味偷摸进仇人的家中,将仇人全家不论老少都吃拆入腹。   是以,漠州向来又宁惹狼虎莫惹虎狼的俗谚。   宁惹狼虎,指的是普通的灰狼和老虎,虎狼指的则是大名鼎鼎的漠虎狼!   高大男人足足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钻进了一条有些逼仄的巷子里。   他在其中一间看上去有些破败但还算整洁的一进小院门口停了下来,伸出手叩了叩门。   他的手没有寻常武夫的粗大和毛糙,相反,还修长白皙的很,乍然看上去就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石一般,端得是让人倍觉赏心悦目。   伴随着他的敲门声,一个瓜子脸冻得红通通的少女一边跺着脚一边顶着把兽皮伞难掩欢喜地拉开大门,侧让到一边;“北宫大哥!”   身形高大面容俊美的男子,也就是北宫长毅微微点头,从少女让开的大门口走了进去。   由于北宫长毅把自己浑身都裹得极厚的缘故,他在与少女擦身而过的时候,胳膊肘处的皮毛顺势在少女的脸上拂了一把。   少女虽然明知他不是故意的,但仍然不受控制的晕染了面颊。   一双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眸子里更是闪耀着绚烂无比的光。   “咳咳咳咳咳……少……少爷,您、您来了啊!”一个看上去已经年过五旬的老妇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石头搭建而成的房子里踉跄走出。   北宫长毅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走上去,一把搀住她瘦得皮包骨头的胳膊,满脸无奈道:“房阿婆,您出来做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天有多寒!”   “周姑娘,”他一边用眼神示意少女把老妇扶进房子里去,一边从自己肩头拽下一头漠虎狼道:“这是我今儿才猎来的,等我走后,你记得煮给你祖母吃,让她的身子骨儿尽快热乎起来,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今晚,只怕还有一场大雪要下。”   “还请北宫大哥放心,小妹我一定会好生照顾祖母,不让您过多操心的!”面容娇艳的少女在听了北宫长毅的话后,连忙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北宫长毅微微颔首,婉拒了少女祖孙俩留他下来吃茶的邀请,重新扛着另两头漠虎狼离开了小巷。   期间,少女想把自己擎在手中的兽皮伞递给他,让他好歹遮一遮这漫天的雹夹雪,又被他毫不犹豫的给抬手阻止了。   少女满心沮丧。   在他走后,更是有如灵魂也跟着他一同离去般,痴痴凝望着他的背影,久久都不曾挪开视线。   看着这样的少女,那拄着拐杖的五旬老妇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佳娘,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难道你忘了祖母,咳咳……忘了祖母前不久叮嘱过你的那些话了吗?”   老妇的话让少女从痴迷中惊醒过来。   她咬着下唇,“我与北宫大哥男未婚女未嫁的,我、我为什么不能对他动心思!”   “胡闹!你明知道我们——”   “我们什么?!我们全家都是北宫家的附庸吗?我又从没否认这一点!”   少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用力甩开了搀扶住老夫的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从她脸上那充满厌恶的表情来看,哪里还有在她北宫大哥面前对她祖母的半点贴心和孝顺。   “现在已经和从前不同了!”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小胸脯也因为极度的不甘和愤怒剧烈起伏着,“北宫大哥家里现在就剩下一个娘亲和妹妹,再没了昔日的荣光!既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再说了!当年若不是我祖父和爹爹拼死相救,北宫大哥他们还未必能活着来到这流放之地呢!”   “我周家附庸北宫一脉已有数百年之久,他们本来就有义务为主家的一切抛头颅洒热血!”老妇也就是房阿婆被自己唯一的孙女气得面色紫涨,“佳娘,我可不希望因为你的一己之私,毁了我周家的大好名声!”   “而且,这话又说回来了!”房阿婆语声一顿,“就算你对北宫少爷多有倾慕又如何?这些年来,他可曾正眼瞧过你一回?在他心里,从始至终喜欢的,都只有苏御医家的那位嫡出小姐苏婉儿!”   “可那就是个活死人啊!北宫大哥总不能把他的一辈子都落在那个活死人的身上吧?!”少女也就是周佳娘满眼愤恨地怒视着自己的祖母,就如同看一个仇人一样大声反驳道。   “说不定他心里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房阿婆也略微拔高了嗓音,“要不然向来冷心冷肺,对女色视若无睹的他,为什么一见到那苏小姐就仿佛彻底变了个人一般?不仅放下侯府世子的架子,拼了命似的到处踅摸能够治疗苏小姐的药材,还每半月都雷打不动的跑到边城外去走一遭?只为了能够多猎来两头漠虎狼,给苏小姐暖身子?!”   祖母房阿婆的话就如同无形的巴掌一样重重地扇在周佳娘的脸上,扇得周佳娘整张面孔都不由自主地变得火辣辣起来。   她涨红着脸,强忍着夺眶而出地泪道;“就算北宫大哥再喜欢那个女人又如何?!这漠州最好的大夫都说了——那女人这辈子也就是个针扎不痛,刀割不疼的活死人了!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我这样一个能说能笑能动弹的黄花大姑娘还比不上那样一个已经瘦脱了相的累赘!”   说完,周佳娘不愿意再看自己祖母那张惹人厌的老脸,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弯下腰把北宫大哥特意给他们祖孙俩送过来暖身子的漠虎狼哼哧哼哧地拖到灶间去了。   房阿婆看着自己孙女拧拗的身影,长叹了口气。   “这还真的是造孽……”她自言自语着,“老爷哟,你若是在天有灵的话,就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够打消掉佳娘对北宫少爷的执念罢!”   就在周佳娘再次因为北宫长毅的事情而与她祖母房阿婆陷入单方面的冷战时,身形高大笔挺的北宫长毅已经扛着剩下的两头漠虎狼来到了自家的门口。   一个瞧上去与周佳娘年纪差不到哪里去的漂亮心形脸少女激动不已地过来给自己的兄长开门。   她在看到自己的兄长北宫长毅后,语无伦次地对他说道:“哥,你知道吗?苏小姐她!她醒了!”   “你说什么?!”向来不苟言笑的高大男人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妹妹,扛在肩膀上的那两头漠虎狼也因为他这片刻的失神,陡然自他肩头栽下,殷红的血,在短瞬间洒满了被白雪铺就的地面。   心形脸少女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哥哥与那苏小姐的感情很深,但是……但是在看到他如此失态的表现后,她依然不受控制的在内心深处涌现了几分震惊和酸溜之情。   “你刚才说……说苏小姐她、她醒了?!”北宫长毅强忍着满腔的愕然之情,继续冲着自己的妹妹追问。   在追问的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中怒斥庸医误人!   如果他早知那苏小姐居然还有清醒的可能,他根本就不会蠢到撒下那样一个弥天大谎来哄骗自己的亲人!   现下可如何是好?!   “是啊,确实醒了!”尽管心里对兄长从未有过的失态很不好受,但心形脸少女还是老老实实地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兄长听。   “今天早上你离开没多久,我听了娘的吩咐,去给苏小姐喂早食……结果,到了她房间里才发现……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连身体都凉透了……”说到这里,少女脸上满满的都是心有余悸的神色。“当时我吓了一跳,连忙把娘找了过去,和她商量要怎样通知远在城外的你,谁知在此焦头烂额之际,那苏小姐莫名其妙的就恢复了呼吸,自己睁开眼睛了!”   “不过,”心形脸少女话锋一转,“她睁开眼后,好像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似的,我和娘问了她很多问题,她都一言不发的……所以,我和娘正商量着等哥你回来,再去给她请个大夫来看看呢。”   “小妹,大夫什么的,我等会再去请,”北宫长毅满脸若有所思地紧锁着眉头重复了句,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般,大步流星地选定一个方向走去,“现在,我先去她屋里瞧一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做的心形脸少女长叹了口气,低头瞅了两眼脚下的漠虎狼,扭身去找自己母亲去了。 第123章 世间人(2)   楚妙璃虽然已经接连走过了三个任务世界,但是还从没有哪一个世界,像现在这个一样,让她无所适从的厉害。   因为,她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惊讶无比的发现,每次都会出现与她交接身体所有权的原主鬼魂不知何时,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值得庆幸的是,对方人虽然不见了,但足以容纳楚妙璃灵魂的躯壳却留下了。   不仅如此,对方在离开前,还把绝大部分的记忆也封存在了这具躯壳里。   那些记忆将这具躯壳主人的身份来历以及死亡的原因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了楚妙璃。   这具躯壳的主人姓苏,名婉儿,小字璃娘,年十六,是京中太医院一位儿科国手的独生女儿,很受双亲的宠爱。   按理说,这应该是个在蜜罐里生活的小姑娘。   不过,俗话说得好,这伴君如伴虎!   这给皇帝做事的人,不论他做的是哪门哪道,脖子上的脑袋瓜都随时有着被皇帝搬家的可能。   苏婉儿的父亲苏太医正是因为倒霉催的被牵连进了太孙中毒案中,才会被盛怒中的皇帝下令,给拖去午门给斩首的。   而作为苏太医的家眷,苏婉儿与她的母亲自然也逃不过被流放的命运。   只是,苏婉儿到底是御医的女儿,为了避免在流放途中,因为五官过于出众而遭人欺辱,她强忍住满心的惶恐和不安,一面安慰突逢大变而哭个不停的母亲苏夫人,一面特意用她父亲收藏的一种十分神奇的动物皮,制作出了好些假疮贴在了她们母女俩的脸上以作遮掩。   毕竟,她虽然自幼长在深闺,但也没少从自己父亲苏御医的口中听说差役丧心病狂,刻意折辱貌美流放女犯的传闻。   在苏婉儿的未雨绸缪下,身上没两个钱物,长得又奇丑无比的苏家母女安安稳稳地在差役们的押解中,来到了传说中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流放之地;漠州!   然而,在他们将将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苏婉儿的母亲却因为经受不起长时间的奔波劳累,香消玉殒了!   更让苏婉儿绝望异常的是,为苏夫人收殓尸身的两个婆子居然在无意间发现了苏婉儿母亲脸上的秘密——连带着苏婉儿脸上的假疮也由此被人举一反三地强拽了下来。   苏婉儿母女的阳奉阴违让那两押解她们的差役在对她们容貌惊为天人的同时,大为恼怒!   本来就凌虐流放犯妇惯了的他们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要将苏婉儿给拉到密林里去,好好的‘教训’她一番。   反正在他们看来,这到口的香肉,不吃白不吃!   苏婉儿虽然相貌柔婉,身形柔弱,但骨子里却是个格外顽强的烈性子。   在那俩差役厚颜无耻的逼凌下,她很快就瞅准一个时机,毫不犹豫地跳崖自尽了。   那俩差役没想到苏婉儿居然会如此刚烈,一时间还真有些震惊的不行。   为了避免他们逼死女犯的消息传到他们对头的耳朵里,那俩差役在把此次押解的犯人尽数交接妥当——又给苏婉儿母女报了病殁后,就佯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仓促离开了漠州。   而在他们狼狈离去的同时,濒临垂死边缘的苏婉儿也被例行出城打猎的前永宁侯世子北宫长毅给捡了回来。   北宫长毅近些年来,正在被他整日泡在泪海里的母亲疯狂逼婚,一心想要琢磨出个一劳永逸法子的他在发现命不久矣的苏婉儿后,主动和她做了个交易。   他为她洗雪苏御医的冤情,她也以早在京城就与他相识,并私定终身的名义在她死后,正式嫁入北宫家做他的妻子,且以此来彻底打消他母亲对她催婚的疯狂行径。   苏婉儿虽然觉得北宫长毅的想法委实有些荒谬,但是如今距离死亡也不过一线之隔的她却顾不得再为此生出什么羞愤亦或者抗拒的心理了。   尽管她很好奇北宫长毅为什么会这么抗拒与人成婚,但还是强忍羞赧的点头同意了北宫长毅的提议,还把与自己身份有关的诸多种种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了北宫长毅,让他以后能够发挥的更令人可信一些。   毕竟,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不愿意暴尸荒野,做一只泛萍浮梗般的孤魂野鬼的。   在与北宫长毅达成共识以后,苏婉儿就沉沉昏迷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是苏婉儿,而是被系统塞进来做任务的系统任务者见习宿主楚妙璃了。   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事情的楚妙璃大脑空白的厉害。   ——特别是当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召唤系统,对方都毫无反应的时候!   就在楚妙璃心乱如麻之际,苏婉儿的合作对象北宫长毅已经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了。   头戴兽皮帽,身穿兽皮袄,脚蹬兽皮靴,又长得异常高大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狰狞异常的远古巨兽般,端得是让人害怕。   不过见多识广的楚妙璃却没有被这样的北宫长毅给震慑到。   相反,她还松了口气。   因为北宫长毅的出现,和他的名字让她成功找到了这个任务世界的攻略对象,以及完成任务的基本突破口。   不管系统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了差错,先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总不会有错的。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故意在北宫长毅颇有几分一言难尽地眼神中,很是惶恐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用干涩异常的嗓音,颤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万没想到对方见到自己后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的北宫长毅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他拧了拧眉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忘记我是谁了?”   楚妙璃浓密的仿佛两柄小刷子似的眼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两下,“我……我……不止忘记了你……我……我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一边伸出瘦得皮包骨头的手去拍自己的头,一边用哭腔呜咽道:“我,我连我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   楚妙璃的回答对北宫长毅而言,简直就和晴天霹雳没什么区别。   他飞扬入鬓的剑眉仿佛要打架似的紧绞成一团。   楚妙璃就仿佛被他这铁青的面色吓到一般,又往她现在所躺的火坑里缩了缩,紧接着,她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仰着巴掌大的小脸,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目不转睛地望着北宫长毅轻声道:“我……我虽然把你给忘记了……但是……但是刚才有位好心的夫人告诉我……说、说你是我的心上人,如果我没有出现意外的话……我们现在已经完婚了?是这么回事吗?!”   “不,你误会了,这里面另有隐情,”北宫长毅板着一张俊脸望了望门口和窗户,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口吻道:“只是,那位夫人也没说错,如果你死了的话,我确实是打算娶你的牌位过门的。”   “什……什么?”楚妙璃傻乎乎地望着北宫长毅,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充满着惶恐和不安,仿佛被他这莫名的话给弄傻了。   北宫长毅并非是一个心肠狠毒的男人,虽然他原本琢磨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但是,他却并不想为此迁怒于眼前的苦命女子身上。   不管怎么说,对方能够在那样必死的情境中活下来,也是一种莫大的造化。   不过,即便苏婉儿再怎么幸运,该要划分的界限,还是一定要划分清楚的。   做什么事情都一板一眼的北宫长毅又看了一次门口和窗外,就言简意赅地把他曾经与苏婉儿之间的交易对着楚妙璃从头到尾的和盘托出了。   “苏小姐,当初我之所以把濒死的你从城外带回,为的就是能彻底解决掉我母亲冲我不停逼婚的问题。”   北宫长毅望着楚妙璃湿漉漉的大眼睛,咳嗽一声。   “因此,在把你带回后,我就像我曾告知过你的那样,把我们在京城的那些‘美好’过往和分离后的‘痛不欲生’,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的母亲,并且强烈表示,不论你能否存活,我都要娶你为妻的渴望……”   在说到这里时,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担心自己的母亲或妹妹突然闯入,亦或者趴在帘子或窗户外偷听,北宫长毅毫无预兆地抬脚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起来。   “我的母亲和妹妹对我一向深信不疑,在知晓了这一切后,她们大为感动,亲自担负起了照料你的责任……”   北宫长毅在说起自己的亲人时,眼睛里总算带出了几分柔和之色。   “原本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去世,待到那时,我只需把我对你的一腔深情和矢志不娶的决绝尽情展露给我的母亲看就好了,谁知……在我母亲和妹妹的精心照料下,你的身体居然又逐步好起来了……甚至,还在半年后的今天,成功的睁开了眼睛!”   北宫长毅望着坐在自己火炕上满眼感激和动容的楚妙璃吐了口长气。   “如今,你既已苏醒,我母亲和妹妹又对我们私定终身的事情信以为真,不知苏小姐以后要作何打算?是继续履行我们曾经的约定,还是离开我家另谋出路?”   与系统断了联系就宛若失了只臂膀的楚妙璃如果要离开北宫家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故意在北宫长毅的面前装失忆。   本来就打算抓紧时间先把他给攻略了,以确保能在这方任务世界停留的楚妙璃在听了北宫长毅这充满询问的话后,微微低下头,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婉儿虽只是一介弱质女流,但也懂得知恩图报,全始全终的道理。”她微微仰头,“既然我在失忆前,已经答应公子要好好的帮公子这个忙,那么,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而且我还盼望着公子您能够为我苏家鸣冤昭雪呢!”   “你的意思是……”北宫长毅语气一顿,“还打算履行我们曾经的约定……做我名义上的心上人?”   “是的,婉儿心意已定,”楚妙璃再次咬住下唇,面上神色很是郑重地冲着北宫长毅微微点头,“还请……还请公子收留。”   “苏小姐,你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如今虽然暂时沦落到了如此境地,但也应该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你明知我不可能当真娶你为妻,你确定你还要……还要继续以活人之身做我北宫长毅的‘心’上人吗?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嫁人了吗?”北宫长毅言及此处时,语气里充满着困惑不解的意味。   显然,他完全没办法理解楚妙璃的这种做法。   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嫁人的楚妙璃眼皮子眨也不眨一下地继续用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注视着北宫长毅道:“公子,刚才婉儿已经说过了,婉儿虽是一介弱质女流,但也知道什么叫知恩图报和全始全终……如果没有公子您的帮助,只怕婉儿现在已经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食,死得凄惨无比……在没有报答您的恩情以前,在没有给苏家洗刷冤情以前,婉儿是绝不可能……披上嫁衣嫁给任何人做妻子的!”   “只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说到这里,苏婉儿脸上表情浮现一抹惭愧之色,“恐怕婉儿要愧对令慈与令妹对婉儿的一番照料之情了。”   “真正愧对她们的人,是我不是你,所以,你无须对此感到挂怀,”北宫长毅打断了楚妙璃的话,“而且,身体有恙的我,也没那厚脸皮因为一己之私而毁了一个女子的终身!” 第124章 世间人(3)   楚妙璃一向不喜挖人痛脚。   尽管她很好奇北宫长毅到底身患何种隐疾——居然宁肯用如此荒诞的理由去哄骗血亲,也不愿当真娶一名女子为妻——但仍然很是识趣的选择了不去刨根究底。   因为,相比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楚妙璃更想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成功在这一方与系统失联的任务世界留下来。   归根结底,她只是香火成神攻略的见习宿主。   她无法想象任务失败后,自己将沦落到何种境地。   更无法想象已经跟随她走过了三个任务世界的系统又会否如它所对她表明的那样:对她的死活袖手旁观。   北宫长毅在与楚妙璃说那番话以前,就已经做好了被楚妙璃追问的心理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并没有如他所以为的那样,对他刨根究底,相反,还极其善解人意的主动打住了这个话题,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母亲和妹妹的喜好上。   这样的体贴对于北宫长毅而言,是十分陌生,甚至有些受宠若惊的。   因为自他在这流放地扛起家庭的重担以来,他的母亲也好,他的妹妹也罢,都好似没有他就不能存活的菟丝子一般,将他攀缠的几欲窒息。   她们把他看得极重,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能够较真到天边去。   北宫长毅对此觉得十分疲累。   不是身累,是心累。   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可以体谅他的母亲和妹妹。   毕竟,绝大多数女儿家,天生就长了副多愁善感的心肠。   在遭遇了永宁侯府的灭顶之灾后,她们还能够顽强活下来,这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所以,尽管北宫长毅满心疲累,但他却从不曾把自己的这一面在家人跟前表露出来。   他总是一副不苟言笑,镇定从容的样子。   因为他知道,他既是他母亲和妹妹的依靠,也是永宁侯一系,被他们牵连,贬谪到这流放地的所有人的依靠。   楚妙璃的善解人意让北宫长毅心中触动,不过他生来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因此,他只是暗暗记下了楚妙璃的这份体贴,然后循着她主动打开的话匣子,和她讲起了自己母亲和妹妹的喜好。   楚妙璃听得很认真。   她若想在这个家站住脚跟,最起码的,就是要取得攻略对象亲人的认可。   好在,尽管她与北宫长毅的亲人才刚刚认识不久,但也已然敏锐无比的觉察到对方并不是那等极难相处之人。   就在楚妙璃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与北宫长毅尬聊时,北宫长毅的母亲印氏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米粥,笑容可掬的走进来了。   见到母亲的北宫长毅连忙停下正在说的话,毕恭毕敬地对印氏行了一礼,“有劳母亲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印氏笑眯眯地一把将手里的大海碗塞自己儿子手里,然后走到楚妙璃身边坐下,“婉儿,对了,苏小姐,我能叫你一声婉儿吧?”   见楚妙璃含羞带怯地红着脸微微点头,她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续道:“婉儿你昏迷了这么久,身体委实虚得厉害,如今也只能喝一点小米粥暖一暖脾胃了!你也别嫌弃,等你身体好了,母亲再给你做好吃的!”   印氏来到这漠州后,整日困守内宅,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因此,很是练了手让人称道的好厨艺。   她一面握着楚妙璃的手滔滔不绝,一面拿眼没好气地去瞪自己没半点眼力劲儿的傻儿子。   “你还愣在那作甚?还不快过来喂一喂婉儿,她才刚醒,手脚乏力的很,这么大的海碗,你让她怎么端得住?!”   北宫长毅被印氏训得眉头有些皱。   他母亲既然明知苏婉儿端不起这么大的碗,又为什么要故意用这碗盛了粥送过来?   明明当初刚来漠州的时候,他还特地托人为她们定制了一批青瓷小碗的。   不过这样的疑惑只是一瞬,就在苏婉儿那不留痕迹的眨眼暗示中,醒悟过来。   是了,母亲虽然一向对他这个做儿子的信任有加,但当事情涉及到北宫家未来的香火延续时,她总是格外较真的。   而且作为永宁侯府唯一存活的嫡长媳,她有责任也有义务让北宫这一姓氏继续传承下去。   只是……他这辈子注定要让他的母亲失望了。   思及此处,北宫长毅眼中闪过一抹悲凉。   不过这抹悲凉很快就转换成了不容置喙的坚定。   终归,相比起此生无嗣,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后的两个亲人去死!   况且,妹妹也是北宫家的血脉,等到将来妹妹成亲生子了,他完全可以过继一个过来延续北宫家的姓氏。   这样想着的北宫长毅顿时心气平和了下来。   他在自己母亲带着几分紧张的试探中,满脸镇定地端着那大海碗来到楚妙璃身边坐下,“母亲提醒得对,儿子也是太欢喜了才会忘记这点!”   他亲自用瓷勺从大海碗里舀出了一勺看上去十分浓稠的米粥稳稳当当地凑到楚妙璃的嘴边,然后动作有些涩凝地对她做了个张嘴的动作。   早就从印氏的举动中觉察到了她的初衷并不动声色对北宫长毅予以提醒的楚妙璃在见了北宫长毅略带不自然的举动后,配合地弯了弯眉眼,冲着他张开了微微有些泛白的粉唇。   北宫长毅自打娘胎落地还从未给一个女子喂过食物,更别提还是在自己母亲虎视眈眈的注视下……   是以,他此时心里的别扭,可想而知。   不过,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   再说了,人姑娘都不介意了,他又何苦再这般扭捏作态的惹来母亲的怀疑?!   如此这般的,又做了回心理建设后,北宫长毅终于摆脱了心底那点尴尬之情,脸上表情更加从容地给楚妙璃喂起米粥来了。   印氏的米粥做的是真好吃,又稠又滑,吃入嘴里后,不止能够感受到一股十分清甜的米香,就连干燥的喉咙也仿佛久旱的大地被大雨润泽了一般,舒缓的楚妙璃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北宫长毅见她吃得这么高兴,紧绷的面部表情也忍不住有所缓和。   他和她虽然是因为机缘巧合才扯上了这样一段异常尴尬的关联,但是,倘若她以后想改变主意的话,他还是很乐意帮他一把的,毕竟,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半点都不愿意因为一己之私,而牵累到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   当初,如果不是肯定苏婉儿必死无疑,他也不会琢磨出这样一个方法来试图一劳永逸的彻底打消掉自己母亲的催婚。   印氏自进门以来,就一直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两人的面部表情,因为她不确定,眼前这位女子是否当真如同她那个冰块儿子所说的那样,是他在京城就私下里定了终身的心上人。   楚妙璃这次来到的任务世界,并不像其他世界那样,对女子过于束缚和严苛。   这里的女子只要不做出太过于出格的事情——比如说与人私奔亦或者未婚生子什么的,是可以与男子私下往来的。   作为一个母亲,印氏也不想怀疑自己的儿子,但是,这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母!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更清楚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深知儿子天生就在感情上少了根弦的印氏虽然打从心底的渴盼着对方所言句句属实,但是……   在没亲眼目睹以前,她真的很难放下自己那颗为儿子姻缘备感担忧的心。   所以她才会故意用这样一种堪称蹩脚的方式来试探自己的儿子,看他愿不愿意给苏小姐喂食,看他们的相处是否当真如同爱人一样亲密自然。   如果是真正的苏婉儿,在碰到这样的试探时,必然会露出马脚来。   要知道,苏婉儿可是接受过正统教育的大家闺秀,在没有正式成亲以前,她除非是脑袋被门挤了,才会接受一个陌生男子的喂食。   即便她为了承诺,强迫自己接受对方的喂食,可她的言行举止中,依然会将她心里的抗拒暴露无遗。   在楚妙璃的神助攻下,在北宫长毅带着几分紧张的积极配合下,印氏望向两人那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一点点地转化成了发自肺腑的喜悦和温情脉脉。   在北宫长毅给楚妙璃喂了近半海碗粥以后,她面带慈爱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对璧人,用有些哽咽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毅儿刚把你抱回来的时候,我真怕你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因为那时候的他,简直就和个疯子一样,没什么区别!”   印氏在楚妙璃有些不安的眼神中长叹了口气,“我知道,如果他不是顾虑着我这个做母亲的,和他妹妹婵娘,只怕他已经跟了你去了!幸好,现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   印氏一边说一边将北宫长毅的一只手和楚妙璃的一只手轻轻搁放在了一起。   “以后你们要好好过,北宫家的未来,永宁侯府的未来,可就全靠你们了!”   知道自己现在只需要扮演一个合格小媳妇的楚妙璃霞飞双颊地轻轻点头,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印氏看着这样的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喜欢,尤其是当她想到再过不久眼前的少女就要为他们北宫家开枝散叶以后,她心里更是高兴得不行。   为了尽早实现自己早日抱孙的愿望,印氏在收走了大海碗后,更是一叠声地催促着儿子,让他赶紧把大夫找过来给她未来的儿媳妇检查身体,顺便弄清楚对方突然哑口的原因。   楚妙璃闻听此言,连忙将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己名义上的心上人北宫长毅。   北宫长毅与楚妙璃不过初初相识,但在瞧见她的眼神后,却好似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一般,鬼使神差般地开口道:“母亲,您和妹妹误会了,苏……咳,璃娘的嗓子没有问题,她不认得你们,所以才不论你们问什么都不敢开口。”   楚妙璃也配合地面露愧色道:“对不起,北宫夫人,是我不好,让您担心了,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唉,你不需要道歉,孩子!”印氏颇有几分感同身受地将浑身微微轻颤的楚妙璃搂入了怀中,“我完全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当年……当年永宁侯府覆灭的时候,我若不是还有毅儿在前面撑着,只怕,只怕也早就垮掉了!”她满怀温情地看着楚妙璃说:“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你放心,不论是我还是毅儿亦或者毅儿的妹妹婵娘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楚妙璃见状,配合地依偎进印氏怀中,泪如雨下地点头不止。   北宫长毅见她们相处的如此和乐,心头也莫名的生出了几分欢喜之情。   此时的他觉得,就算他们以后做不成夫妻,做异姓兄妹,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这样想着的北宫长毅走出房间,准备照他母亲所吩咐的那样去请大夫,谁知,就在这时,他妹妹北宫婵娟满脸恐惧地从大门所在的方向,朝着他小跑而来。   北宫长毅了解妹妹,知道如非大事,她绝不会如此失态,因此,他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北宫婵娟慌着一张脸,先是看了眼楚妙璃所在的房间,随后才压着嗓音,用只有兄妹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刚才王小哥传来消息,说、说城外出现了走尸!”   “怎么会又出现走尸?等等!难道是刚刚才歇止下来的那场冰雹?!”北宫长毅的脸色变了。 第125章 世间人(4)   走尸,在大玄王朝又叫行尸走肉,是一种极端凶残的可怖异种。   这类异种夺人尸骸而生,力大无穷,嗜血噬心,破坏欲极强!   走尸又分干尸和湿尸。   干尸浑身僵硬,没有思考能力,只知道遵循本能行事,湿尸却与常人无异,能开口说话,也有思考能力,所以湿尸的破坏力,远比干尸要恐怖的多。   因此,每次有走尸现世,不论是湿尸亦或者干尸,都必须要积极加以遏制,否则必然会血流漂杵,造成大面积的伤亡。   走尸只会在天有异象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今天突然噼里啪啦而下的冰雹,无疑就是异象的一种。   因为现在才九月,根本就不到下冰雹,飘鹅毛大雪的时候。   只是,漠州的天气向来与中原腹地相违背,大家也都习惯了,所以才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如今乍然听说城门外有走尸肆虐,北宫长毅心中是既惊讶也不惊讶。   归根结底,此次走尸的出现,确实符合对方醒转复生的规律。   “王小哥也说应该和今天的这场冰雹有关,”北宫婵娟难掩面上忧虑地绞着自己的双手,抬眼去望自己兄长,“哥,五月份除沙鬼的时候,你已经出过一份力了,这次城外出现走尸,你和王小哥他们应该不需要再过去了吧?”   “小妹,这回我们是一定要过去的,”在北宫婵娟很是失望的眼神中,北宫长毅摸了摸她的头,“如果可以的话,哥也不想让你们为哥担心,但是小妹,我们既然来到了这漠州,就必须要为漠州的安危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如果我们人人都知难而退,那么,真到了生死关头,又会有谁来为我们拼命呢?”   北宫婵娟知道自己的哥哥说的很有道理,但心里还是充满着不甘的情绪。   虽然人们总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对于只有依靠兄长才能够存活的北宫婵娟,依然不愿意就这么放自己的兄长离开。   她撅了两下小嘴巴,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睃了睃楚妙璃所在的房间,“哥你的大道理向来一套套的,小妹我自然说不过你,只是,话糙理不糙,哥你就算不为我和娘想,也要为苏小姐想一想,假使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要她怎生是好?!”   北宫长毅被北宫婵娟这明晃晃把他和楚妙璃拉扯到一起的行为,弄得有些尴尬。   他咳嗽一声,语气带着点含糊道:“我与苏小姐相识多年,深知她是个很识大体的女子,如果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必然也会二话不说的支持我的。”   北宫长毅语声一顿,在妹妹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中,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就是为了你们几个,我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北宫婵娟与兄长相依为命多年,对他的脾性最是了解不过。   知道他决定好的事情,她就算用九头牛去拽,也未必能拽得回来。   满心懊恼的她忍不住又嘟了嘟嘴巴,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恨恨道:“那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啊!要不然你可别怪我直接把你打算去城外和走尸战斗的事情告诉给娘和苏小姐听!”   北宫兄妹的母亲印氏生性胆小,平日里即便是看到邻居在门口杀鸡宰鸭,也会骇得头晕目眩,躺在火炕上半天都起不来身。   因此,在来到这漠州不久,北宫兄妹就养成了对母亲印氏‘阳奉阴违’的习惯。   北宫长毅在外面为他们的生活拼命,北宫婵娟则在家里糊弄他们的母亲,免得印氏被北宫长毅目前所做的事情给惊吓到。   为了好生照顾母亲的心理,就连人人畏之如虎又梦寐以求的漠虎狼在他们兄妹俩嘴中也变成了一种十分好猎的寻常野味。   对于他们的这种行为,印氏从来深信不疑。   因为如果漠虎狼一点都不好猎的话,她儿子北宫长毅又怎么会三不五时的就打了几只回来给她这个做娘的暖身子骨儿呢?   在北宫婵娟忧心忡忡地注视下,北宫长毅重新掀开楚妙璃所在房间的门帘,一脸沉稳地对印氏说:“母亲,刚才住巷口的王小三找我,说城外发现了一大群迁徙的漠虎狼,让我过去搭把手,我见如今才九月,天就寒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打算再积攒些漠虎狼的皮肉来过冬,不知您是否同意?”   印氏对于自己儿子的能耐一向充满信心,特别是他这回要去城外猎取的又是他没事有事就会扛回来的漠虎狼,因此,她想都不想地对儿子挥了挥手,说了句早去早回。   在开口以前就猜到印氏必然是这个反应的北宫长毅心头一松,才要离开,一双眼睛就与楚妙璃的对了个正着。   在察言观色上极有一套的楚妙璃可没印氏那么好糊弄。   她只消一看北宫婵娟面上那掩都掩不住的担忧之情,就知道北宫长毅此次外出必有文章。   如今就指望着能够用取得北宫长毅的认可而唤醒识海内系统的楚妙璃怎么可能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攻略对象去冒险!   心念电转间,她很快就想出一个主意来。   “郎君,你要养家糊口,小妹自然无颜阻止,只是,还请郎君稍待片刻,让小妹给你打个平安结再走吧!这样小妹也能够心安一些!”楚妙璃用一种充满请求的眼神望着北宫长毅道。   北宫长毅虽然知道楚妙璃这样只是做戏,但心头依然为对方口中的那句“郎君”心神一荡。   他定了定神,在母亲有些促狭的目光中,轻咳一声,“璃娘,你才刚刚醒转,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如何能够为我操劳,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的身——”   北宫长毅的话在楚妙璃的泪眼中戛然而止。   在一旁看得心怀大畅的印氏见此情形,满脸忍俊不禁地开口道:“毅儿,这好歹也是你未来媳妇的一片心,你就耐心再等个一时片刻的,再出门吧!”   巴不得自己兄长晚点走,最好错过此次诛尸集结仪式的北宫婵娟更是直接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不仅如此,还用一种充满高兴的语气道:“哥,这未来嫂嫂的面子,你可是一定要给的,否则别怪我和娘都跟你急!”   北宫长毅被家里三个女人弄得满心无奈,他本就不喜与人争执,所以在询问了楚妙璃打平安结的具体时间后,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北宫婵娟也如同在路上捡到了几百两银子一般,兴高采烈地小跑回她自己的房间去拿彩绳了。   如今已然褪去了一身侯府小姐光环的她也没少做一些女红贴补家用,因此,在她的针线簸箩里自然也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彩色绳索。   如果可以的话,楚妙璃更想给北宫长毅画几张护身符,而不是大费周章的去弄什么平安结。   不过,且不说这里没有朱砂和符纸,就是有,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够画出来。   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在系统的辅助下,控制自己法力的释放和输出,在没有系统控制的情况下,楚妙璃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在施法半途出现什么不可避免的差错来。   再说了,她所做的平安结本身就与寻常人的不同。   楚妙璃虽不是正儿八经的神祇,但到底也完成了三个世界的任务,积累了万千功德。   因为这样,她的身上乃至于灵魂里,都流淌着极为浓郁的福泽祥瑞之气。   北宫长毅佩戴了她亲手做的平安结,不说逢凶化吉,最起码的,这小命是绝对有保障的。   而且,在尚未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之前,楚妙璃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低调一些的。   作为曾经的侯府世子,北宫长毅身边自然不缺少为他打平安结的人。   但是却从没有哪一个人打平安结,能够像楚妙璃一样,让他几乎没办法将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   印氏和北宫婵娟虽然早就从北宫长毅曾经的表现中知晓他心中有多么的看重苏婉儿这个心上人,可即便如此,她们母女俩个也是头回见到他对一个女子痴迷至此的模样。   说不清楚可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印氏偷偷掐了女儿北宫婵娟一把,又冲门口努了努嘴巴。   一眼就瞧明白母亲意思的北宫婵娟扑哧一乐,挽着自己母亲的手,端着那大海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楚妙璃母亲所住的小房屋。   印氏母女一出去,楚妙璃就开门见山地对北宫长毅道:“看公子妹妹刚才的表情,公子这次出门,应该不止是猎取漠虎狼这么简单吧?”   北宫长毅惊异于楚妙璃的敏锐。   他皱了皱眉,又看了眼窗外,才压着嗓音把他此行的真实目的说给楚妙璃听。   北宫长毅知道楚妙璃是个十分大胆的女子,若非如此,当初在被逼到绝境后,也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跳崖自尽。   楚妙璃虽并非这世间土生土长的土著,但原主所留下的记忆,仍然清楚无比的告诉了她走尸到底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奇特异种。   因而,在听说了北宫长毅居然要与那样可怕的怪物战斗后,饶是她艺高人胆大,也忍不住汗湿了背脊。   “……公子,难道你就不能不去吗?”   楚妙璃虽然知道自己这样说有些逾线,但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担忧。   毕竟,对方可是她在这个任务世界仅剩的救命稻草了!   北宫长毅脸上表情有些错愕地看着楚妙璃。   显然,他并没想到与他还只能算是陌生人的楚妙璃居然会如此关心他的安危。   甚至不惜为他而放下女儿家的矜持。   只是……他们之间,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由来不喜连累他人的北宫长毅不愿见楚妙璃吊死在自己这棵歪脖子树上,因此,面对她充满关切地询问,他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苏小姐说笑了,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你我既已生处这漠州境内,当然要为这漠州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而且,”他望着楚妙璃,用一种格外生硬的语气又说:“漠州本就贫瘠,拥有法力,能够降妖除魔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我作为其中的一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畏葸不前的!”   楚妙璃被他这充满谴责的话弄得很是哑然。   虽然她知道北宫长毅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与她划清界限,但心里依然觉得满头黑线的很。   不过,她到底懒得与这榆木疙瘩多做计较,在固定好了平安结的最后一条线后,就一边把平安结递给他,一边配合着,用一副颇为受教的惭愧口吻道:“公子说得很对,是小女子狭隘了,还请公子不要见怪才是!”   北宫长毅为了打消楚妙璃对他那自以为的妄念,很是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   如今见楚妙璃蔫搭搭地把那个打得格外精致可爱的平安结递给他时,他心头又莫名生出了几分惭愧的情绪。   他皱了皱眉头,在楚妙璃带着几分愧色的注视中,强压住心头地不适,一面把平安结挂到自己腰间,一面继续用一种板正异常的口吻回道:“苏小姐不必如此自责,我知道苏小姐也是关心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不过,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还请苏小姐能够体谅我刚才的冒犯,我保证以后断不会再用这样的口吻来惊着苏小姐了!”   北宫长毅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但其中的疏离也溢于言表。   为了避免引起他更多的戒备和反弹,从而影响到她取得他认可的进度,楚妙璃只能佯作不知的含笑应了。 第126章 世间人(5)   像北宫长毅这种可以修炼的人,在大玄王朝也被称为玄士,是所有人仰慕尊崇的对象。   因为大玄王朝就是靠着这些人,才能够在众多魑魅魍魉的肆虐下,顽强无比的屹立至今。   北宫长毅虽然在永宁侯府覆灭时,身负重伤,断了继续朝上攀登的路,但他的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完全可以坐稳漠州玄士中的头把交椅。   因此,当他出现在城门口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在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就连漠州城的知州也不例外。   他也是一名玄士,当年与北宫长毅的父亲关系不错,北宫长毅一家来到这漠州后,他对他们也多有关照。   刚刚匆忙跑到北宫家去通知北宫长毅的王小三更是屁颠颠地奉迎了上去,“嘿嘿嘿嘿,我就知道北宫大哥你绝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对玄士而言,修炼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北宫长毅不愿意放过每一个变强的可能,当然不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掉链子。   他在大家紧绷又带着几分义无反顾的目光中,深吸了口气,对漠州知州微微点头,抬手朝前一挥,当仁不让地开口道:“走吧!”   玄士之中强者为尊,作为漠州玄士中的第一人,北宫长毅老早就把这支队伍的指挥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天性谨慎,除非脑子被门夹了,否则绝不可能把自己的安危交托到别人的手中。   北宫长毅等人这次对上的是一只没有思考能力,全凭本能行事的干尸。   他们聚众出城后,正正巧的瞧见那干尸趴在漠州城外的护城大阵上,耀动着眼眶里象征着活性的小火焰,动作机械而呆板地啃得不亦乐乎。   在它不远处,全是些两股战战的城门卒。   不过那些城门卒虽然怕干尸怕得要死,但是却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依然在不停地往护城大阵的核心所在投放一块又一块黝黑无比的玄石。   这些玄石可以帮助玄士修炼,十分珍贵。   城门卒的首领见北宫长毅他们过来,连忙一脸喜出望外地小跑过来迎接,向漠州知州行礼。   他们只是普通人,自然无需向玄士那套理论看齐。   漠州知州对于他们的尽忠职守很是满意。   他不止摸着长髯,语气十分温和地勉励了他们几句,还令下人端了满满一盘银两上来,以作嘉奖。   在对那些城门卒加以安抚鼓励后,大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瘦骨嶙峋的干尸身上。   那干尸毫无思考能力,当然不知它的末日已近在咫尺,此刻的它还在张牙舞爪地冲着北宫长毅等人咆哮,一副要择人而噬的狰狞模样。   漠州常年出妖物,像这样瘦骨嶙峋的干尸众人也不是头回见,再加上人多力量大的关系,尽管那干尸反抗得异常激烈——就连北宫长毅也险些在与它的打斗中受伤——但到底还是被大家打散了眼眶里不住翻卷的火焰,变成了一具死尸。   有关干尸的此种下场,大家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这到底不是湿尸,对身经百战的玄士们而言,只需多花费一点时间,就能够轻松解决。   眼看着那干尸悄无声息湮灭在他们面前的王小三极为得意。   他才成为玄士没多久,性情十分跳脱。   因此,在大家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究竟要如何处置这具干尸的时候,唯独他,满脸嘚瑟的走近那干尸,试图在它脑袋上跺踩个一两脚,以彻底消除一下,他对漠州出现了干尸的恐慌之情。   王小三与北宫家打交道的时间长了,不知道怎么的,就对北宫长毅的妹妹北宫婵娟,动了些不可言说的心思,此番他在北宫婵娟的面前丢了大人,当然要想方设法的找补回来。   岂料,在他靠近那干尸时,那干尸居然突兀暴起,一口朝着他脚踝处猛咬过来。   王小三见状,忍不住冲着北宫长毅所在的方向,大叫救命。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北宫长毅见此情形,连忙,从自己背上拔出一根长矛,对着干尸的喉骨就重抛了上去!   他这一击来势汹汹,又夹杂着精纯法力,那干尸自然被他钉了个正着——冲着王小三脚踝大张的口齿也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声,重新颓废无比的合上了。   死里逃生的王小三“啊啊啊啊”地狂叫了半晌,才宛若从梦中惊醒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北宫长毅面前,对着他深深一揖,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北宫长毅挥了挥手,一面让他不要将此小事放在心上,一面表情格外凝重地望着漠州知州道:“大人,刚刚我们明明打散了这干尸的眼火,它怎么还能够复生过来害人?”   其他玄士也在旁边纷纷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尤其是王小三,他可是倒霉催的在鬼门关外绕了一圈。   漠州知州与北宫长毅本来就可以算得上是忘年交,他满脸苦笑地开口道:“在这漠州城的玄士中间,你北宫长毅敢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如果本官所料不差的话,你心里定然已经有底,但是,又不好说出来罢?”   北宫长毅被漠州知州这一针见血的话,说得面色微变,他摸了摸鼻子,语气带着几分抱愧地说道:“还要叫大人知晓,我也不是存心隐瞒,只是,我的猜测委实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   北宫长毅在大家充满不解的目光中,凝神续道:“干尸并无思考能力,能够指使它诈死害人的,除了湿尸以外,在场诸位觉得,还能有谁?”   “……居然真的是湿尸!”心中同样有了几分猜测的漠州知州,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充满着惊骇欲绝的味道。   被北宫长毅一句“除了湿尸,还能有谁”骇得大脑一片空白的玄士们在听了漠州知州充满恐惧的话后,才勉强找回了些许理智,抖颤着嗓音问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湿尸五百年难出一回,咱们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漠州,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湿尸出没的地方啊!”   要知道,与人无异的湿尸极好享受,在场玄士即便是想破脑袋瓜,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定居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不管像不像,这湿尸出现了却是不争的事实……”漠州知州在长吁短叹了一阵后,脸上表情很是无奈地摸着他那一把爱逾珍宝的长髯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把它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否则……只怕整个漠州都会毁在它的手里!”   “大人,可我们就算想找也无从找起呀!这湿尸表面瞧着简直与人类毫无分别,我们总不能见着一个人就喊打喊杀的怀疑他是湿尸吧?”在众多玄士中,有人愁眉苦脸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其他玄士也是一副被提醒了的模样,眼巴巴的望着漠州知州,希望他能琢磨出一个上好的解决之道来。   漠州知州能够成为一州之主,自然也有他的独到之处,在大家充满询问和焦灼的目光中,他强打起精神道:“等回知州衙门后,我就会给京城相熟的朋友写信,让他们去钦天监帮我去求几个上等的寻尸铃送来,以备我们查询那湿尸的踪迹……不过,在此之前,漠州城百姓们的安危,还请你们多多担待!”   漠州知州一面说一面对着北宫长毅等人,以这满城父母官的身份,深深地行了一礼。   北宫长毅因为漠州知州与他父亲的关系,避开了这一礼,不过,他也没有忘记给漠州知州助拳。   “大人何必向我们行如此大礼,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漠州是我们的家,我们当然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它不被邪祟肆虐!”   其他玄士也都纷纷点头,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   漠州知州对于北宫长毅的行为满心感激,他不着痕迹的对北宫长毅点了点头,又与在场众玄士说了些贴心贴肺的话,才让在场的城门卒拖着那具干尸的尸骸焚烧了。   那些城门卒已经不是头一回给漠州知州处理这等收尾事宜,因此做起事来自然分外熟稔。   等到那干尸彻底化为灰烬后,在场玄士纷纷接了漠州知州发给他们的信炮,拱手告辞。   漠州城很大,如果没有这信炮通知,即便是有人发现了那湿尸的踪迹,也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集合起来。   如今有了这信炮就不同了。   正所谓,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有了这信炮,不论谁发现湿尸的存在,只需一炮,就能够通知到所有人。   北宫长毅因为已经在自己母亲跟前承诺过要再抓几头漠虎狼回去,所以,在大家陆续告辞离开后,他特意叮嘱王小三,让后者和他一起留下来,再猎个几头漠虎狼去向母亲交差。   王小三与北宫家的关系十分密切,自然知道北宫长毅的母亲印氏是个什么脾性,一听这话就知道北宫长毅是想要他打掩护的王小三连忙放下心头最后一点余悸,笑容满面地点头应承下来。   因为要抓漠虎狼,北宫长毅和王小三一直忙碌到天色昏沉才回得家。   值当此时,一腔慈母心怀的印氏已经扶着门框,踮着脚尖翘首以盼了。   看到儿子扛着七八头漠虎狼归家的她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欢喜的表情,“啊呀呀,今儿个怎么这么多?!”   闻讯从屋里急急走出来的北宫婵娟也狠狠的松了口气,对着自己兄长露了个笑脸。   “大概是冰雹下得狠了的缘故吧,我们过去的时候发现很多漠虎狼都蔫耷耷的,半点都提不起劲头来,”北宫长毅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哄骗着自己的母亲,“我和小三都没怎么认真,就一气儿逮了这么多回来!”   “这是老天爷赏饭吃,你和小三有福!”印氏爱不释手地看着还扛在自己儿子身上的漠虎狼,一叠声儿地让他赶紧送到厨房里去。   北宫婵娟在旁边自告奋勇地对北宫长毅说:“哥,我来帮你拿!”   兄妹俩进得厨房后,北宫婵娟压着嗓子问自己的兄长,“哥,城外那干尸……”   “别担心,已经除了!”一眼看穿妹妹心思的北宫长毅一边放下肩头的漠虎狼,一边干脆利落地说道。   “除了就好,除了就好!”北宫婵娟长舒了一口气,又问:“对了,哥你有没有受伤?”   北宫长毅摇头说没有。   就在这时,印氏又在外面催着北宫长毅去看楚妙璃,“你们兄妹两个在里面嘀咕些什么?毅儿,你还不快去婉儿房里,让她瞧瞧你,自打你出门后,她可一直提心吊胆的很呢!”   印氏话里所透露的讯息让北宫长毅眉心微皱,知道对方现在还没法下床的他略微踌躇了片刻,才在母亲印氏带着几分紧迫盯人的眼神中,勉强拾掇了一下自己,走进了楚妙璃所在的房间。   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对楚妙璃说些什么的他想了想,神情颇不自在地取下楚妙璃亲手给他打的那个平安结,干巴巴地夸了句:“很有用!”   只需一眼就知道那平安结里的阵法根本就没有被触动过的楚妙璃在心里呵呵两声,面上则露出一个很是高兴的笑容,在印氏的眉开眼笑中,含羞带怯地回了句:“郎君觉得有用就好。”   半个月后,漠州知州所说的寻尸铃,终于被他好友从京城寄过来了。   拿了个铃铛回家的北宫长毅还没来得及告诉家人这是什么,他腰间尚未捂热的寻尸铃就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第127章 世间人(6)   为了引起大家的足够重视,漠州知州着重对北宫长毅等人强调了寻尸铃响起来的规律。   比方说,叮叮当——代表着的是这附近有干尸出没。   比方说,叮叮叮叮当——代表的则是这附近有湿尸出没。   通常,湿尸出没时的铃声要比干尸出没的声音急促得多。   此刻,北宫长毅悬挂在腰间的那个寻尸铃就仿佛疯魔了一般,在不停地无风自鸣着!   叮叮叮叮当!   叮叮叮叮当!   北宫长毅听着寻尸铃反应异常激烈的报警声,呆若木鸡地看着楚妙璃在他母亲印氏的小心搀扶下,动作有些笨拙地朝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北宫长毅的嘴里有些发苦,就好像被人硬生生灌了一口黄连汤一样。   他脑子懵得厉害,耳边却不受控制的在不停的回荡着他妹妹北宫婵娟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今早你离开后,我听了娘的吩咐,去给苏小姐喂早食,结果到她房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呼吸,连身体都凉透了!当时我吓了一跳,连忙把娘找过去和她商量着通知你,不想在此焦头烂额之际,苏小姐却莫名其妙的恢复了呼吸,自己睁开眼睛了!   北宫长毅反复在心里咀嚼着这一番话,望着楚妙璃的眼神就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端得是震怖万分!   “毅儿,你看到这一幕是不是觉得很高兴啊,”印氏笑吟吟地搀着未来儿媳对儿子献宝,“我告诉你啊,婉儿七八天前就能下床了,一直都在偷偷练习走路,就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呢!”   惊喜,我看是惊吓才对吧!   北宫长毅在心里自嘲一笑。   因为满心喜悦的缘故,印氏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儿子的不对劲。   只是,她没发现,并代表着楚妙璃也没发现。   她在北宫长毅干巴巴地夸奖中,一边含羞带怯地表示一定会继续锻炼,争取早日不做大家的累赘,一边凭借敏锐的观察力,指着他腰间那个无风自动的铜铃铛,说那个铃铛瞧着十分有趣,问北宫长毅能不能取下来让她仔细瞅瞅,又问这铜铃铛是谁送给他的,怎么不经人摇晃也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   心乱如麻的北宫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一边回想着今日知州大人对他所说的那些有关寻尸铃的特性,一边将手慢慢地探向了自己的腰间。   一直在旁边瞧他们互动瞧得不亦乐乎的印氏不喜儿子这副墨迹样,直接一把将他腰间的铜铃铛硬拽了下来,一边拽还一边没好气地拿眼瞪他:“就没见过像你这种没眼力劲儿的傻小子!难道你就没发现婉儿她是担心这铃铛是哪个姑娘送给你的才会……哎哟!毅儿!你这铃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烫?!”   印氏训到半途,陡然毫无预兆地惊呼一声,手中拿着的铃铛也被她条件反射地抛飞了出去。   楚妙璃见此情形,下意识地扬手接了过来。   北宫长毅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这……   这不是真的……   这绝不可能是真的!   北宫长毅在心里发出一声近似于绝望的哀鸣!   “郎君,你怎么了?”楚妙璃见北宫长毅的脸色突然变得比纸还要苍白,不由得发出一声充满不解的询问。   北宫长毅嘴唇无声翕动了两下,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可喉咙里却仿佛被人塞了团棉花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郎君?”楚妙璃又问了声。   “毅儿?”印氏也一边不停地吹着自己红肿的手指,一边满眼不解都望着他。   北宫长毅勉强稳住自己乱成一团的思绪,眼神复杂无比地看着此刻稳稳当当呆在楚妙璃手中,还在不停发出叮叮叮叮当声响的寻尸铃,强作镇定道:“我没事,就是有些吃惊这……这古里古怪的铃铛居然还会出这样的状况,娘,您没事吧?没受伤吧?”   “就是突然烫得有些疼,哎呀!”被儿子提醒的印氏猛然瞪大眼睛,一叠声地催促楚妙璃,“婉儿!快快!快把你手里的铃铛给扔了!这东西、这东西它烫人的紧啊!”   并不觉得这铜铃铛烫人的楚妙璃怔了一怔,才要开口说点什么,眼角余光就在不经意间收到了北宫长毅惶急万分的暗示。   楚妙璃虽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做,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将那叮当作响的铜铃铛扔回给他道:“郎君,你这铃铛到底是从哪里找回来的啊!你看夫人的手指都被烫肿了。”   汗都差点没吓出来的北宫长毅给了楚妙璃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一边将铜铃铛重新挂回腰间,一边配合地说:“今天知州让我们去衙门开会,回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小摊子上看到有小贩在卖这不用摇,也能够自己发出响声的铃铛,我觉得十分有趣,所以才特意买了一个来……”   许是心神紊乱的缘故,北宫长毅言辞滔滔地说了一大堆的话。   “郎君也是糊涂,这小摊子上的东西历来千奇百怪的很,你就是要买,也得弄清楚它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发热的呀,你瞧,眼下可不就因为你的粗心,而平白惹来了一场无妄之灾?”楚妙璃也佯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似的冲着他埋怨,边埋怨还边心疼地给印氏吹手,彻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大清早垮着一大包绣品去锦绣阁交货的北宫婵娟回来了。   她见家里人都站在门口,不由得满脸担忧地问大家出了什么事。   “婵娘妹妹,你有所不知……”北宫长毅还没想到到底要在怎样不引起印氏怀疑的情况下,把他的发现告诉妹妹,楚妙璃已经抢先一步向北宫婵娟‘控诉’起北宫长毅的罪行了。   北宫婵娟自幼为了保护母亲,没少和哥哥‘阳奉阴违’,今儿个虽是头回姑嫂合作,但也默契地紧,很快就扯了自己兄长腰间的那个铜铃铛,似模似样地催促着兄长赶紧和她一起去退钱。   “啊呀,哥你怎么能这么胡闹,走走走!我们赶紧去把这铜铃铛给退了来!这也是钱呢!”她一副小财迷的模样。   印氏怕楚妙璃觉得她女儿太过小家子气,连忙出言描补道:“我们刚来这漠州的时候,很是过了番苦日子,婵娘她也是饿怕了,所以才会瞧上去有些斤斤计较——”   楚妙璃虽然直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行事向来冷静稳重惯了的她,还是以着一副十分从容的姿态,在北宫长毅充满赞赏的目光中,很是羞涩地表示,她知道婵娘妹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才会这样精打细算,她十分理解,也很乐意向对方学习持家之道。   她的话听在印氏耳朵里,自然是说不出的熨帖,而北宫长毅见此情形,也见缝插针的表示要对楚妙璃去外面走走。   “璃娘来到我们家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去外面走走,看看这附近的景色了!”   同样不知道自己兄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的北宫婵娟也在旁边默契十足地连连点头,直说他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给楚妙璃买一些必需品来。   印氏却有些担忧,“婉儿,你觉得自己的脚撑得住吗?”   楚妙璃感激地冲印氏笑笑,还没开口,就被北宫婵娟打断了。   “娘!婉儿姐姐她肯定行的!就算她自己不行,哥也会亲自把婉儿姐姐背回来的,对不对?!”北宫婵娟一边说一边冲印氏挤眉弄眼。   被女儿暗示的印氏顿时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对对,你们这就带婉儿出去好好走走,毅儿啊,要是婉儿中途走不动的话,你记得把她给背回来啊!你们本来就情投意合,又在我这个做娘的面前过了明路,不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敢胡乱置喙的!”   如果是以前的北宫长毅听了印氏这样的吩咐,定然会满心抗拒的很,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一心想着要早点与妹妹以及楚妙璃通气的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承了下来。   就这样,三人在印氏的眼皮子底下,缓缓走出了北宫家的大门。   因为事关重大,北宫长毅没有胡乱找个地方,就把他心里藏着的事告诉二人,而是直接带着他们走进了巷口不远的一间小茶楼里,还找掌柜的要了个雅间。   北宫婵娟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兄长态度如此反常,心里慌乱的不行。   一进入雅间,她就慌不迭地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避开母亲把她们姑嫂两个给带到这里来。   北宫长毅深吸了口气,脸上表情分外复杂地将一直被北宫婵娟握在手中,此时已经停止了响动的铜铃铛放到了雅间的八仙桌正中央。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楚妙璃不动声色和地北宫婵娟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铜铃铛吗?”   “不,这个铜铃铛一点都不普通!”北宫长毅苦笑一声,“这个铃铛是知州大人交给我的,特意用来探查湿尸踪迹的!”   “什么?!”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从兄长口中得知漠州城里藏了只湿尸的北宫婵娟惊呼出声,随后,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瞪大眼睛,冲着自己兄长嘶喊道:“这绝不可能!”   楚妙璃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北宫长毅回想着刚才那不可置信地一幕,脸上表情痛苦无比地说道:“可是这铜铃铛只有遇到干尸和湿尸才会无风自动,也只有接触到与人几乎没什么区别的湿尸,铜铃铛表面的温度才会迅速攀升到一个足以把湿尸烫伤的程度……婵娘,哥也不想……不想娘她……但是……但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现实啊!”   “不!我不信!娘那么温柔!那么善良!她平日里看到人杀鸡宰鸭都骇得要死,怎么可能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湿尸,她——”北宫婵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她脸色同样灰败地看着自己兄长,用一种几乎崩溃地哭腔说:“难道这才是她不能见血的真正原因吗?她怕那些动物的血会引发她嗜血的渴望,她怕那些动物的血会让她在我们面前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北宫长毅满脸苦笑地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可是……可是……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我们家的呢?这些年来,我们与她朝夕相处,根本就没有瞧出半点破绽啊?!她心善,是个慈母,她从不害人啊!她怎么会是、怎么会是湿尸呢!”   “婵娘,我比你更不希望她是,不过,我们现在必须要面对现实了!”北宫长毅到底是个心志坚韧无比的男人,在最初的失态过后,他已然恢复了冷静,他的眼睛里也带出了几分决绝的光。   这样的他,无疑把北宫婵娟给吓坏了。   “哥,你、你要对娘、你要对她做什么?!”   “去做一个玄士应该做的事!”北宫长毅强忍住心头的酸涩,站起身道。   “不!哥!你不能这么做!就算她当真是,她也没对我们兄妹俩做过什么坏事啊!”北宫婵娟一把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试图劝说他改变主意。   “她没伤害过我们,并不代表她也没伤害过别人!”北宫长毅抖着手拉开北宫婵娟,一边拜托楚妙璃照看好他妹妹,叮嘱她,在事情解决以前,千万不要离开这里,一边抬脚朝外走去,谁知道,他才刚一推开雅间的门,就看到印氏站在门口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异常怪异的微笑。 第128章 世间人(7)   印氏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乍然看到她的时候,北宫长毅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要不然,他们刚刚谈论的对象,怎么会以这样一种突兀之极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同样看到印氏的楚妙璃和北宫婵娟也条件反射般地从自己所坐的位置上跳将起来。   北宫婵娟一声“娘,您怎么来了”更是在看到印氏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听到这声娘的印氏脸上不由浮现了出了几分欣慰和感伤之色。   “没想到我还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声娘。”她,不,应该是它言笑晏晏地看了眼那因为它的出现,而再次发出清脆声响的铜铃铛,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地朝着北宫长毅询问道:“这种铃铛应该是新近开发出来的吧?”   若非如此,它也不会对这种铃铛一无所知,甚至还傻乎乎地主动探手去碰触扯拽,以至于暴露了自己隐瞒好些年的身份。   “是的,就是近半年才开发出来的一种专门针对走尸的铃铛。”北宫长毅脸上表情颇为复杂的看着印氏,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就说嘛……”印氏唇角微微一勾,抬手指了指雅间,“这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再进去好好聊聊?”   “当然,”她语声一顿,“倘若你们不怕我伤害你们的话!”   “如果您要伤害我们,这些年来有的是机会,又何必等到现在,”回想着印氏这些年来对他们兄妹俩那无微不至的照顾,北宫婵娟红着眼眶,在北宫长毅有些不满的瞪视中,亲自从雅间里走出来,挽起印氏的胳膊,又重新走了回去。   进入雅间后,印氏一边坐下,一边满脸欣慰地望着北宫婵娟道:“婵娘,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是个非常重情的性子,不过这重情也要分场合,相比起你这不管不顾靠近我的行为,你哥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因为我是湿尸,发起疯来,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   自从见到印氏后,眼泪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北宫婵娟在听了印氏的这番话后,顿时再也遏制不住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痛哭失声。   “不!您不是!您怎么会是湿尸呢!您明明就是我和哥的娘啊!你明明就是我们的娘啊!”北宫婵娟用力扑入了印氏的怀中,“娘!您是骗我们的对不对?!您只是生气我们胡乱怀疑您,所以才故意顺着我们的语气说您自己是——”   北宫婵娟的声音因为印氏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戛然而止。   满脸苦涩的印氏把那还在不断作响的铜铃铛垂悬在了北宫婵娟的面前。   “傻孩子,如果可以的话……”   叮叮叮叮当……   “娘比你更希望……娘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叮叮叮叮当……   “可是娘很抱歉……娘真的很抱歉……”   印氏充满酸楚的话语和行径彻底打破了北宫婵娟心里的那最后一点侥幸。   她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抽去了身上的所有精气神一般,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印氏的怀里,那歇斯底里般的嚎哭也一点点地转变成了啜泣……   难以置信的啜泣。   “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相较于妹妹北宫婵娟的失控,北宫长毅心里虽然也极不好受,但是他依然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用沙哑异常地声音对着脸上表情同样晦涩无比的印氏道:“您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兄妹俩一个解释?”   “我跟着你们过来,就是想要给你们一个解释的。”   印氏满眼慈爱的看着北宫长毅,显然,它对北宫兄妹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被拆穿,而有半分的减少。   “你们还记得流放途中,你们曾经在漠河遭遇过的那场围杀吗?”   “当然记得,”北宫长毅强自镇定地望着印氏,努力让自己在这个披着自己母亲外壳的湿尸面前不要太过软弱。“那次我和婵娘的母亲为了保护我们受了重伤……”   北宫长毅声线微微发抖,“当时很多人都说母亲她……她药石罔效了……可是……可是没过多久,她又离奇的痊愈了……那时候的我们,只是单纯的为她的康复感到喜悦……现在想来……只怕……只怕那时候的您……已经……”   “不错,我就是在那个时候上了她的身。”印氏满脸坦然地看着北宫长毅道。   北宫婵娟在听了他们的对话后,忍不住又发出了一声如鲠在喉般的呜咽。   “我虽是走尸的一种,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与干尸的区别还是很大的,我们能思考,也恩怨分明。”   印氏低垂着眼帘,眼神有些飘忽地注视着它面前不住发出报警声响的铜铃铛,“如果你母亲的躯壳是我自己抢来的,那么,我当然不会在扮什么劳什子慈母的跟着你们来这漠州受苦,但是……但是我这具躯壳,却并非来自于我的掠夺,而是你们的母亲……亲自赠予我的!”   “什……您说什么?!”北宫长毅和北宫婵娟有些发傻。   “是的,当时她已经命在旦夕,我见她长得漂亮,皮肤又白皙,因而早早就锁定了她的身体做我的寄身之所……在确定她断气后,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钻入了她的身体里……原本,我以为会和她的鬼魂来上一场恶斗……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自己死去后,把肉身让出来给我们的。”   “然而,我却失算了。”言及此处的时候,印氏语声微微一顿,“我在进入你们母亲的身体里后,并没有遇上我曾以为的激烈反抗,相反,你们的母亲很平静的就把这具躯壳的主控权让给了我,并且还和我做了个交易……一个……假装她还活着陪伴在你们身边的交易。”   印氏的话让北宫婵娟的泪水更是犹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不止是她,就连一直力持镇定的北宫长毅也在此刻情不自禁地涩红了眼眶。   “你们的母亲告诉我,虽然她没什么用,是你们兄妹俩的累赘,但是,也正因为有她这个母亲,你们才有一个家!才不是六亲无靠的孤儿!她要我照顾好你们,让我看着你们成家立业,让我看着你们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辈子……”   印氏长吐了口气,“刚才我已经和你们说过,我们湿尸虽然残忍嗜血,但却最讲究恩怨分明,你们的母亲给予了我新生,还把所有的记忆都交给了我,那么,我当然也要完成对她的承诺,好好照顾你们,好好看着你们成家立业……”   “所以这些年来,你才一直不停地朝我逼婚,一直不停地盼望着我能够早日成亲生子!”北宫长毅用一种充满恍然地语气喃喃道。   印氏叹着气,在北宫长毅兄妹俩颇为复杂的神情中,轻轻点了点头。   北宫婵娟捂住嘴,用压抑地哭腔问印氏:“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们吗?难道这些年来的相依为命,还不能给让你打从心底的把我们当你的儿女看待吗?”   万没想到居然会从北宫婵娟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的印氏猛然瞪大了眼睛。   它近乎无措地来回打量他们,“婵娘,你……你们现在都已经知道我是湿尸了,怎、怎么还……”   “就算您是湿尸又如何?!您又没伤害过我们!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您一直在扶持着这个家,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呢!”   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就没停过的北宫婵娟用力抱着印氏的胳膊哭喊。   “当年哥哥也因为那起围杀受了重伤,功法再不能寸进!如果不是您时刻守护在他身边,给他鼓劲,他又怎么可能振作起来,成为这漠州玄士中的第一人?当年我放不下侯府小姐的架子,一直缩在旮旯里钻牛角尖,也是您一点点地把我从自怨自艾的境地里给哄劝了出来……娘,既然我们的亲娘已经把我们托付给了您,那么,我们就会把您当自己的亲娘看待!”   “即便我如你哥所说的那样,很可能伤害过别人也一样吗?”印氏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   “您别用这样的话来故意试探我,我可没哥哥那么傻!而且,我虽不是玄士,但也从哥的只字片语中,了解过一些与走尸有关的情况……”北宫婵娟目光熠熠生辉地注视着把她稳稳抱在怀中的印氏,“您既然能忍着不在我们面前嗜血噬心,那么,自然也能做到不出手伤人!因为……您怕我们难过!怕牵累到我们!因为!您也和我们一样,把我们当成了您的亲生孩儿一样看待,是不是这样?娘!您说!是不是这样?!”   面对北宫婵娟笃信至极的话语,印氏心头最后一点身份被拆穿的患得患失也尽皆一扫而空。   她抖颤着嗓音,对北宫婵娟轻轻颔首道:“是的,就和你这妮子猜的一样,我虽是湿尸,但……心底深处,也颇为渴慕这人间真情的……”   印氏眼睛里满满地都是温柔和慈爱之意。   “为了不在身份曝光后连累你们,惹来你们的不快甚至怨憎,我这些年来,一直刻意压制自己的本能,喝的也好,吃的也罢,都是一些飞禽走兽的血肉……虽然它们的血肉相较于人类而言,要差上许多,但只要能够再听你们兄妹俩叫我一声娘,我就甘之如饴!”   印氏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又转头去看一直乖巧坐在北宫长毅身边不发一言的楚妙璃,“婉儿,在我心里,你和毅儿还有婵娘几乎没什么区别,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还是很乐意能够和你做一世婆媳的,就是不知道你心里,又是个什么想头?”   直到现在还没能取得北宫长毅认可的楚妙璃在听了印氏的话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表态道:“在我昏迷的那半年,如果没有夫人和婵娘妹妹的精心照顾,只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如果,如果郎君不嫌弃我的话,我当然、当然很乐意继续与您在一起生活。”   本身也算不得什么普通人的楚妙璃当然不会介意印氏的身份,事实上,早在当初第一眼瞧见印氏的时候,她就已经觉得印氏的身份有问题了……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一心扑在取得北宫长毅的认可上,又不愿无端惹来没必要的麻烦,所以才选择了缄口不言。   反正,有她时刻盯着,印氏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再说了,比起拆穿印氏的身份,对此时此刻的她而言,更为重要的是抓紧时间,取得北宫长毅的认可,尽快找回那离奇失踪的系统,早日完成任务,回到本源世界去。   毕竟,那个世界的九曲山,才是她真正的家,那个世界的亲人,才是她真正的亲人。   楚妙璃的表态,让印氏心里最后一点忐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喜笑颜开地看着楚妙璃说:“好好好,我就知道婉儿是个好姑娘!毅儿!你没看错人!没选错媳妇!”   北宫长毅之所以拉着楚妙璃在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面前演上那样一出郎情妾意的好戏,就是为了躲避印氏紧锣密鼓一样的疯狂催婚!   如今在知道印氏并非他的生母,而只是他生母恳托来的一只阴尸时……   北宫长毅罕见的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恼起来。   只是也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他并没有当场说穿他与楚妙璃曾经的交易,而是举止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既然您并非那具干尸的主人,那么,指使它破坏阵法且诈死伤人的又会是谁呢?” 第129章 世间人(8)   印氏为了维持住原主的本性,不惹来北宫兄妹的怀疑,可谓是做尽了一副柔心弱骨相。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北宫长毅所询问的一切全无所闻。   直到北宫长毅将半月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它,它才知道他为什么会毫无来由地拿了一只寻尸铃回来,并且还因为这样,带累的它自己也暴露了身份。   面露恍然之色的印氏略微斟酌了一下语句,把它所知的与湿尸有关的消息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自己的儿子。   是的,在印氏心里,即便它的身份曝光了,它也依然是北宫兄妹的母亲。   它很乐意在任何事情上给予他们帮助,哪怕是把有关湿尸的所有和盘托出。   “……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湿尸都像我一样无害,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们迫不及待想要把它找出来的心情,但是,这对你们来说,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湿尸在藏匿方面,远比你们所以为的要凶残得多,而我之所以会如此轻易的就被你们逮住,并非是我没本事,而是因为我从不对你们设防,又消息太过闭塞的缘故。”   如果印氏早知道寻尸铃的奥秘,她根本就不会主动靠近寻尸铃,甚至还傻乎乎地亲身去接触它。   “您的意思是,那只躲藏在漠州城内的湿尸,很可能认得寻尸铃?”北宫长毅从印氏的话里听出了几分画外音,“甚至还有极大的可能,为保住自身的秘密……”他脸上表情颇有些严峻地望着印氏道:“主动对身上挂着寻尸铃的玄士动手?!”   印氏微微点头,“湿尸虽然独来独往,但在它们中间,也有着人类所不知道的通讯渠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像寻尸铃这种专门针对走尸的法器,恐怕,早在它刚开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传遍整个湿尸圈了。”   “这么说,大家岂不是都有危险?!”北宫长毅脸色大变地长身而起,他一面用法力锁住还在因为印氏的存在,不断震动报警的寻尸铃,一面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在把你们送回家后,就立刻前往知州衙门,把母亲刚才所告诉我的这一切,统统转述给知州大人知道,让他赶紧把大家给召回来,免得大家身陷险境而不自知!”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印氏一脸赞同地点头,“你尽早通知,他们也能够尽早免除一份危险。”   北宫婵娟闻听此言,也揉着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自己兄长道:“哥你此番去知州衙门的路上,也切记要千万小心!”   虽然她直到现在还不愿意接受自己的母亲居然是一具恐怖湿尸的残酷现实,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世间与她有血缘关系的,只有她的兄长北宫长毅一人了!   如果不是太过了解自己兄长扶危济困的本性,北宫婵娟此刻已经出口阻拦自己的兄长去冒险了。   假如藏在漠州城里的另一具湿尸当真如她……母亲印氏所说的那样,早已经知晓了寻尸铃的效用,那么……腰间悬挂寻尸铃的兄长,和自寻死路又有何区别?!   北宫长毅能够理解妹妹对他的担忧之情。   他伸手拍了拍她有些瘦弱的肩膀,难得说了句充满柔情的话。   “放心吧,哥会保护好自己的,如果事不可为,哥也不会傻乎乎的和那湿尸硬拼,你别忘了,哥还要背你出嫁呢!”   北宫婵娟被北宫长毅说得俏面微红。   她撅了撅嘴巴,来回睃了两眼北宫长毅和楚妙璃,“比起背我这个做妹妹的出嫁,哥你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我的好嫂嫂给娶回来!”   如果说,在今日之前,北宫婵娟对楚妙璃这个即将抢走自己兄长全部注意力的未来嫂嫂还有几分微妙情绪的话,现在的她可全然没这样的想头了!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女儿家,都能像苏婉儿一样,明知自己未来的婆母是一具湿尸,还义无反顾地决定要嫁进他们家来的。   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娶楚妙璃过门的北宫长毅被自己妹妹这充满期待和希冀的语气给噎了个够呛。   他干咳一声,强忍住去看楚妙璃表情的冲动,将还搁在妹妹肩头的手收了回来,一本正经地拿眼睛瞪她道:“不准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北宫婵娟一边一手一个的挽着印氏和楚妙璃朝小茶楼外面走,一边半点都不客气地冲着自己兄长回瞪过去,“哥你对着婉儿姐姐许下诺言才多久,该不会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吧?”   “就是、就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能享受到如此儿女之乐的印氏也眉开眼笑地在一旁,笑吟吟地望着自家儿子出声起哄,“当初你把婉儿从城外带回来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的说着她是你的命,你要生生世世和她做夫妻的!”   “……”北宫长毅被北宫婵娟和弄得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尴尬心情。   即便他不停地在心里说服自己,当初他说那些话只不过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取得印氏和北宫婵娟的信任也一样。   就在北宫长毅坐立难安地只恨不能当场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的时候,腰间也垂了只寻尸铃的王小三已经满脸惶恐之色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奔了过来。   “北宫大哥,北宫大哥!你这回可真把我给吓了个够呛!”   他跑得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刚刚我去你家里找你的时候,敲了大半天的门都没人应,我还以为你也和老齐一样被那神出鬼没的恐怖湿尸给害——”   王小三的话才说到一半,他腰间的寻尸铃就毫无预兆地‘叮叮叮叮当’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北宫大哥!有湿尸在这附近!”   听到铃响的王小三就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一蹦三尺高。   他满眼惊恐地捂住自己腰间的寻尸铃,一边异常警惕地来回打量着周遭行人,以确定到底是谁引发了寻尸铃的振动,一边抖抖索索地就要从自己袖袋中掏出信炮抛上天空。   乍然看到他这一行径的北宫长毅眼皮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法力锁住了王小三腰间的寻尸铃,让它停止了震动。   而楚妙璃也在同一时刻,悄无声息地在袍袖里划出了一个疾风符,陡然释放开来。   由于没有系统把关的缘故,这一道疾风符的威力极大,只听得呼啦啦一声,连王小三脑袋上的兽皮帽都给吹歪了。   王小三本来被这突然响起的寻尸铃吓了个半死,如今在感受了这样一场大风后,忍不住长吁了口气,一边将信炮重新收回袖袋,一边耷拉着个苦瓜脸,唉声叹气道:“哎哟喂,这苦命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小哥,你刚才一惊一乍地做什么啊?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跳!”后背险些没被冷汗给打了个湿透的北宫婵娟拍着胸脯,满脸没好气地呵斥道。   虽然她不知道王小三腰间的铃铛为什么突然不响了,但是却不妨碍她恶人先告状。   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刚才真让王小三把信炮发出去了,只怕他们兄妹俩的母亲‘印氏’就肯定要在劫难逃了。   王小三对北宫婵娟一直暗藏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今见她生气,连忙表情讪讪地拱手告饶道:“还请婵娟妹妹别生我的气,我也是被吓坏了,才会大惊小怪的一听到铃响就以为这附近又有湿尸出没!”   说完,他不待北宫长毅等人询问,又神神叨叨地压低嗓门道:“北宫大哥,你知道吗?老齐被那具藏在漠州城里的湿尸给害了!尸体就丢在东街后巷的那口枯井里!心都被那湿尸给剜走了!现在老齐的娘子和他两个女儿都在那里哭呢!知州大人也在那里,他特地吩咐我过来找你一起去勘查现场!”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北宫长毅不着痕迹地与印氏交换了个眼神,率先朝东街所在的方向疾步走去。   王小三见状,连忙也紧赶慢赶地追了上去。   北宫婵娟见此情形,也下意识地抬脚欲追,被印氏给一把拽住了。   “婵娘,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北宫婵娟咬着下唇,“娘,我有些不放心哥他……”   “我当然知道你不放心他,我也不放心,但我们跟过去又有什么用呢?只会给他添麻烦!你以为他刚才走的时候,干嘛冲我使眼色?就是为了让我好好盯着你们,不让你们两个胡来!走走走!赶紧跟我家去!别再这外面晃荡了!”   印氏知道刚才若不是儿子眼疾手快地封印了那寻尸铃,又恰恰巧的来了那么一阵风,只怕全漠州城的人都知道它不是人,而是一具湿尸了!   满心后怕的她不顾北宫婵娟的抗议,动作十分强硬的把她和楚妙璃撵小鸡似的撵回家去了。   北宫长毅一拉开与楚妙璃等人之间的距离,就悄无声息地解了两人所佩寻尸铃上的封印,免得等会儿到了知州大人面前又横生枝节。   他们到东街后巷里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围满了各种口沫横飞的好事者。   这些好事者们并不知道老齐是由于什么原因死的,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发挥脑洞,臆想出一个又一个骇人听闻的恐怖故事。   在这些人中,北宫长毅发现了一个熟人。   也就是房阿婆的孙女儿周佳娘。   不过,他并不对周佳娘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   因为周佳娘的家就住在这东街的后巷中,距离这一口枯井也不过数十步之遥。   头上同样戴着一顶缀了绒球兽皮帽的周佳娘在见到北宫长毅后,双眼条件反射地就是一亮。   她顾不得再和小姐妹们挨挤在一起听八卦,而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将到北宫长毅面前,用一种充满痴迷的眼神望着他笑道:“北宫大哥!”   “周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房阿婆呢?”北宫长毅眉头微锁地冲着周佳娘点了下头,对于这个一看到他就热情十足的姑娘很是头疼。   “奶奶当然是在家里休息啦,”周佳娘叹了口气,“她老人家的身体北宫大哥您又不是不知道,最是孱弱不过……如果不是您没事有事的就送几头漠虎狼过去,小妹我都不敢想……”   周佳娘一边嘤嘤啜泣着,一边试图往北宫长毅身边靠得更近些。   北宫长毅最讨厌的就是女子这种近似于投怀送抱的行为,他猛然沉下脸,说了句:“还请周姑娘自重!”   就在周佳娘羞愤欲死地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挤入人群里头去了。   唉……   见到这一幕的王小三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这样一个相貌出众的姑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的一心要吊死在北宫大哥那棵歪脖子树上呢?   难道她认识北宫大哥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北宫大哥他早已经心有所属了吗?!   满脸不敢苟同的王小三一边摇头,一边也追着北宫长毅的脚步,钻到人群里面去了。   周佳娘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恨恨地跺了两下脚,在心里很是懊恼地抱怨:若不是那贱女人突然苏醒了,自己又何至于在自己心悦多年的北宫大哥面前乱了方寸?!   一直都蹲在老齐的尸首身边,和众玄士商量着什么的漠州知州见北宫长毅过来,忍不住长松了口气,朝他频频招手道:“长毅,你快过来,快来瞧瞧能不能从老齐身上找出点什么有用的线索。”   北宫长毅应和了一声,带着王小三走了过去。 第130章 世间人(9)   漠州对幅员辽阔的大玄王朝而言,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   这里的玄士,也远比其他地方要少得可怜。   要不然,修行根基被废的北宫长毅也不会成为这漠州玄士中的第一人。   被湿尸戮心的老齐,北宫长毅认得。   老齐是个老实人。   虽然做了大半辈子的玄士,但却从不曾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压弱小,对妻女也向来都疼宠有加。   这样的一个好玄士不该死得这么凄惨的。   北宫长毅看着死不瞑目的老齐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老齐妻子和女儿们撕心裂肺的痛哭声中,缓缓阖上了他睁得老大的眼眸。   “大人,您有没有看到老齐的寻尸铃?”北宫长毅敛下心头那点唏嘘,侧眸问身旁的知州大人。   基于玄士强者为尊的习俗,北宫长毅一出现在这里,这里的主控权自然而然的就被交接到了他手中。   “已经被毁了。”漠州知州叹了口气,将一个血迹斑斑的寻尸铃放到了北宫长毅的掌心里。   北宫长毅眉心微拧的端详了一阵才道:“大人,其实就算你不让小三过来通知我,我也要去找你的。”   “找我?”漠州知州不解地望着北宫长毅。   “是的,”北宫长毅点了点头,环视了一阵四周,压着嗓音道:“我怀疑那藏匿在暗处的湿尸认得寻尸铃!老齐也是因为这样,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被对方给杀害了!”   “什……什么?!”漠州知州倒抽了一口凉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北宫长毅表情严肃地又重重点了下头,“大人,湿尸类人,它们自然也有它们自己的通讯渠道,说不定,早在寻尸铃被研发出来的时候,它们就已经知晓了它的特征,并加以提防了!”   “嗨呀!这么说,老齐岂不是被我给坑害了!”漠州知州一拍大腿,语气里满满地都是懊悔之意。   “大人勿需如此自责,这也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妙,毕竟现在我们在明,敌人在暗。”北宫长毅宽慰漠州知州。   漠州知州也知道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   他用力攥了下拳头,哽着嗓音,对老齐的尸身鞠了三躬,“老齐,你是为漠州牺牲的,漠州的每一个人都会记得你对他们的付出,你就安心去吧!你的仇,我们掘地三尺也会帮你报!你的家人,我们也会帮你照顾好,绝不让她们受半点委屈!”   其他兔死狐悲的玄士们也纷纷对着老齐的尸身鞠躬。   老齐的妻子和女儿也因此哭得更大声了。   那些好事者在不知道老齐身份以前,还以为他只是遭了仇杀或无妄之灾什么的,如今在听了漠州知州的话以后,如何不知这是他们漠州又出现了异类——甚至,还是一个能轻而易举杀死玄士的异类!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极大的震骇了现场一干吃瓜群众!   他们面如土色地扭头就要离开,被北宫长毅一声充满威慑力的:“站住!”给惊得僵立原地。   北宫长毅捏着那只被湿尸刻意破坏了的寻尸铃缓步走到那群栗栗危惧的好事者面前,“知州大人的话相信你们刚才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要不然你们也不会跑——胡乱编排玄士是什么大罪,即便我不说,你们自己也心中有数,现在有个机会让你们将功折罪,不知道你们是应还是不应?!”   “应应应!当然应!”那些被北宫长毅一声“站住”给吓傻了的好事者们连忙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他们一边点头还一边哭丧着脸给自己辩白,“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位玄士大人啊……如果我们早知道的话……我们说什么都不可能做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啊!”   大玄王朝的普通百姓们对北宫长毅这样的玄士向来是既敬且畏的。   他们敬佩玄士们为了国家的牺牲和付出,也畏惧玄士们动辄杀人的强大和冷酷!   不过,敬佩也好,畏惧也罢,都掩盖不了他们确实是在玄士的庇护下,才能够安然生活的事实。   大玄王朝的普通百姓们很清楚,如果没有玄士悍不畏死的付出,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拥有像现在这样的安稳生活,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对玄士的尊重和敬畏完全是出自肺腑、发自内心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老齐死得委实太过离奇,他们也不会红口白牙的胡诌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恐怖传说来哗众取宠。   相信如果时光可以倒流的话,他们必然会把刚才那个愚蠢至极的自己给揍个半死,来给那位被异类戕害的玄士大人赔罪!   眼见着他们积极认错的北宫长毅微微点头,与漠州知州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示意他们一个一个上前来,问他们在老齐还活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老齐。   一心想要将功补过的吃瓜群众或点头或摇头,很快就被区分成了两条长龙。   没见过老齐的,让漠州知州派人训斥了一顿后,就放他们离开了,见过老齐的,则被北宫长毅等玄士留了下来,挨个询问。   老齐相貌只能说是平凡,按理说,应该不会惹来这么多人的注意,但是他举着个铃铛到处走街窜巷的行为实在是太古怪了,所以东街几条巷子里的人都对他印象深刻,说起与他有关的印象来,自然也是滔滔不绝的很。   过与他们的交谈,北宫长毅等人很快就锁定了老齐寻尸铃响起来的地方。   这个地方的出现,让北宫长毅很长时间都没能说一句话。   如果不是他十分肯定,那披着他母亲躯壳的印氏很少出门,他几乎要怀疑……那引动寻尸铃的,又是印氏本‘人’。   因为没道理,每次造成寻尸铃响起的对象,都与他相识之人有关。   王小三对北宫婵娟有情,一直都盼望着能够早日获得北宫婵娟的芳心,娶她为妻,也正因为这样,他对北宫家的一些人情往来十分了解。   更别提,他刚刚才和这地方的房子主人见过一面。   “北……北宫大哥,这、这里不是房阿婆的家吗?!”   王小三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   他做惯了北宫长毅的小尾巴,以前也没少跟前者一块儿去给房阿婆送漠虎狼。   因此,他简直不敢相信,杀害了老齐的恐怖湿尸居然会是他认识的那个……那个走路都有些吃力的房阿婆!   作为一城知州,漠州知州也是个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的人物。   觉察到这边动静的他满脸惊诧地望着北宫长毅二人道:“怎么?这房子的主人你们认识?”   北宫长毅微微点头,“是的,这家的主人姓周,曾经祖辈都是我们北宫家的家将,不过他们家的男丁……都为了保护我们英勇牺牲了。”   “唉呀,这是忠义之后啊!”漠州知州脸上顿时带出了几分叹惋,“这样的忠义之后,怎么就被那该死的湿尸给附身了呢!”   北宫长毅脸上的表情也异常的难看。   显然,他也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对他而言堪称残酷的现实。   毕竟,在他心里,房阿婆与他的亲人无异。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是打从心底的希望,对方并不是所谓的湿尸,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类,一个有血有肉有真情的人类。   “不过,如今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我们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不让忠义之后遭了那湿尸的连累,平白玷污名声,流血又流泪!”知道北宫长毅此刻定然极不好受的漠州知州用委婉的语气提醒他。   北宫长毅当然也明白当断则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很是郑重地对漠州知州点了点头,然后率先朝着房阿婆所住的地方走去。   周佳娘虽然被北宫长毅当头淋了一身冷水,但是,她对北宫长毅的痴恋并未因此而减少半分!   是以,在众多吃瓜群众都为了避免惹祸上身而纷纷离去后,唯有她还踮着个脚,攀着墙壁,朝着枯井这边探头探脑。   如今眼瞅着北宫长毅带着众人往她家所在的房屋而去,她不由在心里暗暗琢磨起来……   难道刚才那具死尸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北宫大哥这是要带着知州大人他们一起去探望一下她家的老祖母?   周佳娘对于自家老祖母在北宫长毅心中的地位还是很有信心的,因此,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重新蹿将到北宫长毅的面前,满脸讨好地问道:“北宫大哥,你这是要去我家吗?”   北宫长毅微微点了下头,“不错。”   周佳娘闻听此言,整个人就仿佛要发光一样地微微挺起了胸膛,一副与有荣焉的口吻继续道:“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如果奶奶知道您要去看她,她肯定高兴极了!”   她一边说,一边殷勤备至地主动给北宫长毅他们引路,边引还边趾高气昂的环顾着周遭那些偷偷往他们这边探头探脑的街坊邻里,在心中要多嘚瑟就有多嘚瑟的呐喊着:嘿嘿,北宫大哥他们要去的可是我家!可是我周佳娘的家!   周佳娘这样的行为,漠州知州等人虽然瞧得很是一言难尽,不过顾虑到对方的父祖到底对北宫家有大恩,又眼瞧着要失去最后一名亲人,还是有志一同的选择了纵容。   就连对她的某些行径颇有些不敢苟同的王小三也不例外。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周家小院的门口。   北宫长毅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朝着他们腰间的寻尸铃望去。   然后,他们果不其然地看到他们腰间的寻尸铃拼命振动起来。   漠州知州虽然知道他现在的情绪不宜太过兴奋,免得让北宫长毅心里更不好过,但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激荡情绪的感慨了一句:“唉,真是不容易啊,总算找到了!”   漠州知州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伸手叩门。   其他的玄士们也都心有戚戚焉的不住点头。   尤其是当他们想到被湿尸剜心戕害的老齐以后。   周佳娘虽然骨子里虚荣心很重,但是却不是一个傻瓜。   她从漠州知州那充满感触的话语里,本能地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朝北宫长毅问点什么,她的祖母房阿婆就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过来开门了。   “佳娘,你能不能别总是跑到外面去瞎凑热——”房阿婆的声音在见到外面一大群人后戛然而止。   “少……少爷,您怎么来啦?”尤其是当她看到北宫长毅后,她的声音里更是已然带出了近乎绝望的哭腔。   北宫长毅神情复杂的看着房阿婆,心中真的是说不出的酸楚和唏嘘。   如果不是寻尸铃在不停震动,他如何能想到……他最亲近的两位长辈居然都是湿尸呢?!   “我为何而来,即便我不说,想必房阿婆您自己也心中有数吧?”北宫长毅声音有些沙哑地望着房阿婆道。   “有数?”鸡皮鹤发的房阿婆闻言惨笑一声,“当然有数!可就是因为有数,所以才压根就没办法接受啊!”   她毫无预兆地从自己拐杖中拔出一柄利剑,对着北宫长毅猛刺过去!   北宫长毅虽然已经接受了房阿婆就是湿尸的残酷现实,但是当对方持剑朝他刺过来的时候,他依然怔懵的厉害!   眼见着他就要被房阿婆一剑穿胸,一直被北宫长毅系在腰间的平安结却在此刻,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了绚烂无比的金光! 第131章 世间人(10)   楚妙璃在送给北宫长毅的平安结上做了点手脚。   因为她现在就这根能找到系统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是以,当平安结里的阵法被触动后,她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   楚妙璃感知到阵法出现波动的时候,正在与北宫婵娟一起做女红。   好为人师的北宫婵娟,在放下对楚妙璃的芥蒂后,就真心诚意的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嫂嫂一样看待了。   为了让楚妙璃以后也能有几个凑手的零钱使唤,回到家后,她特地把楚妙璃拉到自己房里和她一起绣荷包、打络子。   “婉儿姐姐,你可别看这些小东西不起眼,实际上最是来钱不过!”北宫婵娟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楚妙璃,“我往日打交道的锦绣阁价格公允,又极缺上好的京绣,日后,我们姑嫂两个完全可以联手,一起绣几个大件去卖!如此,既能贴补家用,又能打发一些无聊的时光,岂不一举两得?!”   楚妙璃满眼含笑地看着一心钻进了钱眼里的北宫婵娟,刚要同意她的这一提议,心中就突生警兆!   知道必定是北宫长毅那边出事了的楚妙璃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在北宫婵娟充满错愕的眼神中,猛然站起身,急急抬脚就要往屋外走——北宫婵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婉儿姐姐,你别生气,小妹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我也完全可以理解——”   终归在这人世间,并不是所有的贵女都能够像她一样,将过往的一切尽数抛诸脑后,重新来过的!   “婵娘妹妹,你误会我了,”被北宫婵娟这样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楚妙璃急急亡羊补牢道:“对于你的提议我并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还支持的很,我……我之所以会突然起身,是因为……因为我的月事来了……”   楚妙璃在北宫婵娟霍然睁大的眼睛里,抽出手帕捂住自己通红的面孔低低呢喃,“如果婵娘妹妹不怕我弄脏了你的褥毯,我……我在拾掇好自己后,很快就过来陪你。”   “咳,咳咳,”没想到楚妙璃是因为这个而面色陡变的北宫婵娟干咳数声,“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婉儿姐姐你是生我的气了呢……既然这样,你、你就先回去收拾吧,我……我在这里等你回来!对了,婉儿姐姐你……你有准备月事带吗?咱们现在的日子虽然不比从前了,但在这上面可千万不能马虎了事……”   楚妙璃一直觉得北宫婵娟是个非常不错的姑娘,如今在听了她这充满关心的话后,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熨帖,她抿嘴一笑道:“婵娘妹妹,姐姐我怎么说也比你虚长了几岁,在这上面当然不可能出什么岔子,你呀,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倒是夫人那里……”   楚妙璃语声一顿,北宫婵娟就满脸恍然的接腔道:“自有我去向她说明。”   言及印氏,北宫婵娟脸上不由得浮现了些许感慨之色。   “自从来到这漠州后,我每次来潮,娘都远远避开,一副嫌弃的不行的样子……我以前还很生气……现在想来……却着实惭愧的紧……”   湿尸嗜血噬心,她那一片慈母心肠的好娘亲,能够强忍住不生吞活剥了她已是不易,她如何还能强求对方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接近她,甚至关心于她呢?   “婵娘妹妹,夫人一向最疼你,肯定不会为了这么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和你斤斤计较,”满心挂念着北宫长毅那边的楚妙璃随口安慰了北宫婵娟一句,提着裙摆匆匆往她自己的房间走,边走还边煞有介事的让北宫婵娟等她回来。   北宫婵娟现在是真心实意的把楚妙璃当自己的亲人看,因此眼见着楚妙璃离开的她也很快忙活起来。   她要把自己平日里安然度过月事期的兽皮垫子翻出来,有这垫子在,不论她未来嫂嫂再怎么动弹,都不用担心会弄脏褥毯了。   在北宫婵娟认真忙活的时候,楚妙璃也在自己房间里,把手腕上戴着的一只翡翠玉镯给撸下来了。   那翡翠玉镯还没落地就变成了一个容貌出众的绿衣姑娘。   那姑娘毕恭毕敬地冲着楚妙璃行礼,口称:“主人。”   楚妙璃微微点头,让它扮作自己的模样,去隔壁屋子和北宫婵娟一起做女红,又提醒它印氏是一具湿尸,千万别在对方面前露出马脚,随后才抬手拔下自己如云发髻里的桃木剑簪,匿下身形,一个鹞子翻身,踩上飞剑,朝着平安结所提示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在楚妙璃急匆匆朝着北宫长毅所在的方向疯狂赶来的时候,北宫长毅已经放下了心头那点因平安结而起的震惊,与房阿婆斗了个如火如荼。   一直以来,北宫长毅都把房阿婆当做一个需要他扶持帮助的弱者,而今,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认知有多可笑,又有多讽刺!   从看到自己的祖母自拐杖中拔出长剑就整个人都惊呆了的周佳娘在两人斗成一团的时候,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眼眶瞬间变得通红无比的她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猛然一个箭步,在漠州知州等人震惊无比的目光中,毫无预兆地挺身挡在了北宫长毅和房阿婆之间。   “奶奶,你为什么要对北宫大哥出手?你不是说他是我们周家祖辈追随的少主,我们要永远效忠他吗?”   “傻孩子,今时不同往日,”房阿婆长叹了一口气,驻剑摆手,“你快让开吧!”   “不!你不和我说清楚,我就不让开!”自幼就被自己祖母宠坏了的周佳娘愤愤跺脚,“北宫大哥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舍得对他拔剑相向?!”   “……我有我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房阿婆硬着心肠,将剑尖对准自己的孙女,“你到底让不让?你要是再不让的话,别怪我连你一块儿杀!”   “奶奶,你……你说什么?你疯了吗?”周佳娘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祖母。   “我说要是你再不让开的话,我连你一块儿杀!”房阿婆阴沉着一张脸重复,“佳娘,奶奶知道你心慕北宫少爷,但是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合适!”   “就算你再怎么说我们不合适,我也不会死心的,你要杀就杀吧!”周佳娘气炸了!   只见她涨红着一张面孔,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牢牢将北宫长毅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她就不信她奶奶真的会脑袋被门挤的把她这唯一的孙女给当众刺死了!   “你……你这傻妮子,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房阿婆可以对北宫长毅拔剑,却没办法当真伤害自己的孙女。   “奶奶,你才让我这个做孙女的感到失望呢!”自觉自己英勇无比的周佳娘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和房阿婆呛声。   房阿婆奈不何自己孙女,只能把矛头对准一直作壁上观的北宫长毅。   “少爷,您好歹也是老侯爷手把手教出来的!这样躲在一个小姑娘背后,难不成是存心要让北宫家的列祖列宗因你而蒙羞?!”   此时心中已经对房阿婆的怪异行径生出了几分疑窦之心的北宫长毅佯装没有听出房阿婆语气里的挖苦之意,继续安之若素地站在周佳娘身后,没有动弹。   “奶奶!你真的是太过分了!北宫大哥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羞辱他!”   而他的这一举动,却让向来求他而不得的周佳娘精神大振!   为了在自己心悦的人面前好好表现一下自己对他的在乎,周佳娘不仅冲自己祖母房阿婆动嘴,甚至还动起手来!   早就猜到她会这样做的北宫长毅在周佳娘陆续冲着房阿婆扔了好几个随身物件后,不动声色地将自己腰间的铜铃铛扯下,也递塞到了她手中。   难得与自己喜欢的人如此亲近的周佳娘也确实如北宫长毅所预计的那样,顺势将他塞给她的那个铜铃铛重重砸在了自己祖母身上。   房阿婆在猝不及防下,被砸了个正着!   她脸色铁青地顺手接住周佳娘砸过来的东西,刚要厉声斥责,就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最后用来砸她的居然是一只铜铃铛!   一只……她异常眼熟的铜铃铛!   房阿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   “难怪!难怪!”不久前才因为这样一只铜铃铛而戮心灭口的房阿婆嘴唇都因为恍然大悟而微微颤抖起来,“少爷,看在我周家为永宁侯府忠心耿耿效忠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您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让您察觉到了不对劲?!”   “相比起让我为你解惑,我更想知道房阿婆你究竟是为了谁,要与我这个做少主的作对?甚至百般隐瞒?戕害无辜?”脸上表情严峻异常的北宫长毅不答反问。   房阿婆面色难看地望着北宫长毅,喉咙里就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房阿婆,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找出来的,毕竟,你也认得这是什么东西,不是吗?”北宫长毅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房阿婆手里的铜铃铛。   而漠州知州也眼前一亮地对身后众玄士猛然一点头。   “就算我告诉你们它在哪,你们也杀不死它的,它被我用人的精血和心脏养了这么多年,早已非普通湿尸可比了!”房阿婆眼神木然的看着那些在她家翻箱倒柜的玄士们说道:“而且,它能够变得像现在这样强大,还要感谢少爷您!如果不是您接连不断供奉的漠虎狼,我也不能一直这么养着它……”   “奶奶,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周佳娘被房阿婆和北宫长毅的话给弄糊涂了。   房阿婆直接无视了自己孙女的存在,这是她自打周佳娘出生后,第一次对自己的孙女冷漠至此。   “房阿婆,我不明白你这样养着它又有什么意义,你明知道它根本就不是你的亲人了不是吗?”北宫长毅完全没办法理解房阿婆这种养虎为患的行为。   虽然有些残忍,但是北宫长毅很肯定,如果他在印氏刚刚附身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它的身份,那么,即便它是经由他母亲的恳托,才留下来照顾他们兄妹俩的,他依然会毫不犹豫的将它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因为,永宁侯府的祖训第三条就是:非我族内,其心必异!遇异者,当诛而灭之!   “而且,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湿尸应该不乐意再被你这样束缚下去了吧?要不然,它也不会召唤城外的干尸,试图让干尸破坏城外的阵法,进来救它,脱离你这片所谓的苦海!”   北宫长毅堪称一针见血的话让房阿婆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苦海,原来在它心中……我竟是一片让它急欲脱离的苦海吗?”她失魂落魄地呢喃着,“我对它还不够好吗?难道、难道真的只有把我自己活生生的献祭给了它,它才愿意……它才愿意像刚睁开眼睛时那样,叫我一声娘吗?!”   伴随着房阿婆的这一声自语,不远处传来王小三喜不自胜的欢呼声:“找到了!”   与之同时,一个被斩断了四肢又用木塞堵了唇齿的人彘如同球一样被王小三从堂屋的一个斗柜里滚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哪来的怪物?!”原本被那人彘的出现骇得惨叫连连的周佳娘在注意到那人彘的面容后,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失声唤道:“爹!怎么是你?!” 第132章 世间人(11)   永宁侯府在还没覆灭以前曾是大玄皇城数一数二的狩异大家。   其中,走尸中的湿尸,更是永宁侯府必诛异类中的重中之重。   因为湿尸似人,倘若有心为恶的话,对大玄王朝的百姓危害极大。   印氏在身份曝光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湿尸所害,特地向他着重描述了一番湿尸的各种特征,其中,最让北宫长毅印象深刻的就是湿尸在见血后的疯狂表现。   刚刚在巷尾,北宫长毅从百姓口中得知,寻尸铃是在房阿婆家门口响起的时候,他也以为那藏匿在漠州城里的湿尸就是房阿婆——因为在他们还没有展开调查以前,他就带着寻尸铃和周佳娘说过话,从始至终寻尸铃都不曾有过任何异常的响动。   不过,这个认知,在来到房阿婆家门口的时候,却彻底的化为了乌有。   因为北宫长毅想起就在数天前,他才给房阿婆送过漠虎狼。   漠虎狼身上的血腥气极重,如果房阿婆真的是湿尸的话,那么,她应该和他的母亲印氏一样,对漠虎狼的存在避之唯恐不及,而不是主动迎上前来对他千恩万谢。   只是,寻尸铃响起的对象,既不是周佳娘又不是房阿婆,那还会是谁呢?   这个疑问,在看到被王小三滚出来的那个恐怖人彘和周佳娘的下意识惊呼声中,得到了解答。   然而,这样的解答,非但没能让北宫长毅觉得自己心里好受点,相反,还让他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起来。   因为,他做梦都没想到,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房阿婆不仅是一位玄士,而且做起事来,还如此疯狂!   她为了满足自己心里那点对儿子的执念,居然……居然在私下里豢养湿尸——甚至因为怕后者脱离她的掌控,而残忍地将湿尸的双手双腿斩断,只为了让它继续留在自己身边!   北宫长毅是认得这具湿尸的原主人的。   因为对方是为他们北宫家、是为他北宫长毅而死的!   只是,在今日以前,他一直都以为对方已经如同他的父兄一样,入土为安了。   谁知……谁知在时隔数年后,对方居然会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凄惨形态,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北宫长毅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   只知道傻乎乎地望着他,声音干涩而低哑地问:“忠直叔,是你吗?”   北宫长毅这一声充满感情的“忠直叔”,就仿佛触动了房阿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般,让一直沉郁着面孔,缄默不言的她,一改先前的消极态度,自顾自地再次说起话来。   “我这不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吗?”她颤着手抹了把自己眼角的浑浊老泪。“我们老周家,从上到下,都为了保护我们效忠的主家,死了个精光!我的公公、我的丈夫、我的两个小叔子,我的儿子……都没了!就留下了这么个瘦巴巴的随时都因为受惊可能断气的小孙女……我必须要给自己找一个寄托……要不然我会疯的……我一定会发疯的……”   房阿婆眼神慈爱而凄凉地注视着那四肢尽断的湿尸。   那湿尸也满眼憎恨和怨毒的回望房阿婆。   那样的憎恨和怨毒,即便是北宫长毅这样的玄士瞧了,也忍不住背脊生寒。   “我知道你肯定恨透了我,可是,我怕你跑啊,你虽然身体是我儿子的,可你的灵魂不是啊……那年清明,我带着香烛篮子去坟头祭拜,听到棺材里面有响动,我知道,如果是寻常人听到这样的响动,早就肝胆俱裂的逃命去了,可我没有跑,因为我听我家那个短命鬼说过,在尸体埋入土里近半年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能是诈尸!我多高兴呀!哪怕我知道这出来的已经不是我儿子了,我也高兴极了!”   房阿婆继续哽着嗓子,在其他人的毛骨悚然中抹眼泪。   “我迫不及待的把你挖了出来,擦干净了你脸上的尘垢,我贪婪的看着你的脸,看着你那张没有腐烂,反倒还异常熟悉的脸……这是我的儿子啊!这是我怀胎十月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儿子啊!”   房阿婆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里充满着欣喜若狂的味道。   “更让我高兴的是,你还叫了我一声娘!一声娘!”   她很用力地重复着!   “你知道这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安慰和惊喜吗?!”房阿婆呜咽一声,“我开心坏了,可我更怕你跑啊!我更怕你又这样离开我啊!”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着患得患失的意味。   “为了阻止你离去……我狠下心肠,抓起了那用来拾掇坟头杂草的大镰刀,一刀一刀的,将你的四肢给统统剁了下来,然后把你藏在篮子里偷偷带回了家……幸好,那个时候你才刚刚复生,没有半点力量……否则我就没办法把你给带回来了!”   房阿婆一边满脸庆幸的自语着,一边一步三晃地走到了那湿尸面前。   四肢尽断的湿尸发出一声渗人至极的嚎叫,骤然一个倾身,用力将头撞向房阿婆!   房阿婆顺势将它搂入了自己的怀抱中,她搂得是那样紧,又是那样的温柔和慈爱。   “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你无时不刻的陪伴在我身边,只怕我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知我对你亏欠甚多,如今,我唯一能够为你做的,就是……就是不让你在被我囚禁这么多年后,还惨死在这些玄士们的手中!”   房阿婆一面低低自语着,一面手化五爪,在大家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用力插入自己胸腔中,猛然从中拽出一颗还在不停跳动的心脏出来。   “从前……我曾听我家那个短命鬼说过,你们湿尸……只要能……能幸运的获得一颗全心全意献祭给……给你们的心脏,不论多重的伤……伤都可以复原……甚至连修为也会更上一层楼……”   房阿婆在那湿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抖颤着手,运起自己体内最后一点法力,解了湿尸嘴上的口塞,将那枚不断跳动的鲜活心脏塞入了湿尸的口中。   “自我……嫁给那短命鬼以来……他就不曾……撒谎欺骗过我!除了最后他说他不会死,会回到我身边那次……”   房阿婆惨笑一声。   “虽然……虽然他最后那次食言了……但是……但是看在他以前从不曾欺骗过我的份上……我决定再相信他一回……”   房阿婆一边说一边对那湿尸露出一个充满不舍和酸楚的微笑,“我的儿子,虽然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不应该……但是……但是……我还是希望……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是……以一具湿尸的身份……我……我也心甘……”   “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会好好以你儿子的身份‘活’下去的……当然,在此之前,我会用你们老周家最后的血脉,来庆祝我的新生!”   狼吞虎咽将房阿婆的心脏彻底吞噬入肚的湿尸一边适应自己迅速生长出来的四肢,一边在房阿婆不可置信地目光中,一脚踩碎了她的头颅,目标鲜明地朝着张佳娘所在的方向迅扑而去!   “北宫大哥,救命啊!”张佳娘见此情形,忍不住发出一声震耳欲聋地惨叫,人也发疯似的朝着北宫长毅所在的方向疾跑了过去。   她心中有数,知道现在唯一能够救她的人,只有这素来有‘漠州玄士第一人’之称的北宫大哥,北宫长毅!   周家对永宁侯府有大恩,北宫长毅当然不可能坐视张佳娘被杀,因此,当张佳娘惊慌失措朝他扑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挡在了她面前。   对张佳娘除之而后快的湿尸周忠直在见了北宫长毅的举动后,直接在嘴里说了句:“自寻死路!”   然后,半点都不停留地直接挥舞着漆黑如墨的利爪,朝着北宫长毅胸膛处陡然抓来。   “北宫大哥!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王小三尽管心里怕得要死,但还是鼓起了自己的全部勇气,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加入了战团。   其他玄士见状,也在漠州知州的带领下,陆续朝着周忠直骤扑了过来。   俗话说得好,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他们与其在北宫长毅战斗的时候,因为恐惧而畏战不前,还不如豁出命去的与那恐怖湿尸狠狠斗上一场!   说不定,众人拾柴火焰高,他们还真能幸运无比的把那湿尸给当场消灭了呢!   只是他们这回的如意算盘是注定打不响了。   接连吞了两颗玄士之心,其中一颗还来自于房阿婆自愿献祭的周忠直已经远非寻常湿尸可比。   更别提它还对人类抱持着巨大的仇恨心理。   因此,即便众漠州玄士合起伙来围攻它,也没能给它造成半点伤害。   不仅如此,随着它对四肢的适应力逐渐加强,众玄士中,已经有不少玄士由于身受重伤而不得不退出战场。   他们不退不行!   因为他们如果继续滞留战场的话,只会给周忠直增添更多的筹码!   毕竟对周忠直而言,在场的每一位玄士,都可以说是它进化的养分,是它强大的动力!   而玄士们的节节败退,无疑助涨了周忠直那悍若凶虎的气势。   一时间,整个东街后巷,尸焰滔天!   北宫长毅作为漠州众玄士的领头人,是唯一不能后退的存在。   因为,倘若他也和其他玄士一样退出战场的话,那么,这一次的围剿行动也就彻底失败了!   北宫长毅十分尊敬还未化身为湿尸的周忠直。   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灭了眼前这具湿尸,让曾经救过他的周忠直再次入土为安!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北宫长毅哪怕已经遍体鳞伤,都不曾后退半步!   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是孤军作战。   王小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助拳,他腰间那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平安结也一次又一次的为他挡下了无数伤害!   只是,这平安结到底也不是万能的,再又一次为北宫长毅拦下了周忠直的一记爪击后,它在北宫长毅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彻底化为了飞灰。   “啊呀喂!北宫大哥,你这宝贝怎么突然就变成灰灰了!”   自从发现了这平安结的功效,就一直对其十分眼馋的王小三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惋惜至极的嚎叫,不只是他,就连北宫长毅也忍不住在心头涌现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情绪。   本就惦念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周忠直眼前一亮,再次一爪朝着北宫长毅脖颈所在的方向猛抓过来。   “北宫大哥,小心!”顾不得心疼那个平安结的王小三连忙出声示警!   然而,北宫长毅却没办法就王小三的示警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击动作了!   因为他不仅法力消耗殆尽,就连体力也被压榨的差不多了。   眼见着他就要在心里叹上一句“我命休矣”的时候,早早循着平安结的提示,隐踪来到这东街上空的楚妙璃骤然现身,直立在飞剑上画出一道雷殛符,朝着周忠直所在的方向,猛劈而下。   周忠直本能觉察到危险,一个迅捷至极的滚翻,闪让到一旁。   特意遮了面容,省得被北宫长毅认出的楚妙璃轻哼一声,又在虚空画了道加持着定身之力的雷殛符,再次朝着周忠直所在的方向疾劈过去。   就这样,浑身被定了个动弹不得的周忠直,在北宫长毅等人跌掉下巴的震惊中,被从天而降的雷殛符给劈了个四分五裂,魂飞魄散! 第133章 世间人(12)   “北宫大哥!”   早已是强弩之末的北宫长毅在周忠直被劈得四分五裂后,心神乍然一松,整个人也有些打晃的在周佳娘的惊叫声中,歪倒在地上。   楚妙璃只需一眼,就知道这时候的北宫长毅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下……下官漠州知州王书印见过大人!”   被周忠直抓骨裂了一条腿的漠州知州被北宫长毅这突如其来的一倒和周佳娘肝胆俱裂的这一声惊呼震醒,慌不迭地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态,拱手对仍踩着飞剑,高踞云端的楚妙璃行礼作揖,语意诚恳至极的感谢她对他们乃至于整个漠州百姓的救命大恩。   其他的玄士见此情形,也纷纷行礼。   即使以他们贫瘠的想象力,根本想不通到底要怎样的玄士,才能够如眼前这位一样……执掌雷霆闪电,脚踩一柄木剑盘旋于高空之中而不跌落。   就连不知为何对楚妙璃充满忌惮和戒备心理的周佳娘也不例外。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不是天上这位神秘大能出现的及时,北宫长毅的倒下,很可能就是他们这群人的死期,也是整个漠州被湿尸周忠直剜心血戮的起始点。   毕竟,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周忠直有多憎恨人类,又有多想要将与房阿婆一样的人类——也就是他们挫骨扬灰,以宣泄自己的心头大恨。   不过,尽管漠州知州把楚妙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楚妙璃却依然不愿居功。   因为她并没有漠州知州说的那么好,事实上,早在王小三发现湿尸的时候,她就可以出手灭了它,只不过,为了得到北宫长毅最大程度的感激——成功获得他的认可,与系统取得联系——她才坐视他们与湿尸拼斗了这么久。   “知州大人不必多礼,本座也是恰巧路过,才能赶上这样一桩缘法。”   在刚来到这东街上空时,就已经决定要用另一个身份打消北宫长毅的戒备以取得他认可的楚妙璃踩着飞剑,姿态翩跹地落了地。   “这老话有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座既然与你们有缘,就再帮你们一把吧。”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葱指,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于虚空缓缓勾勒起了一张甘霖回春符。   刚刚才见楚妙璃虚空画符雷劈湿尸周忠直的漠州知州等人顿时有些心慌,周佳娘更是自以为勇敢地陡然挡在北宫长毅面前,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楚妙璃,“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姑娘!切勿对大人不敬!”漠州知州被周佳娘这不分场合的无理,惊得汗湿衣背。   一心想着要尽快取得北宫长毅认可,免得被此方世界的天道驱逐出去的楚妙璃再次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直接无视了她的存在,将已然成型的、隐隐散发着翠绿光芒的甘霖回春符推向了漠州知州等人。   随着楚妙璃的这一举动,房阿婆家的小院子上空居然毫无预兆的下起雨来。   下的还是翠绿色的绵绵细雨。   漠州知州等人虽然知道这翠绿色的雨未必对他们有害,但是在看到那翠绿色的雨滴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基于玄士的本能,他们还是条件反射地想要闪避。   楚妙璃见此情形,一脸似笑非笑地轻哼:“知州大人,这是本座难得的一番好意,你们确定要辜负吗?”   本来就被周佳娘的没大没小唬了一跳的漠州知州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险些拖着他骨裂的腿从原地弹跳起来。   他惊慌失措地摇头晃脑,连说不敢,一边说还一边用眼神警告王小三等玄士,让他们站在原地,千万不要乱动。   由于楚妙璃雷劈周忠直的举动还近在咫尺,王小三等玄士尽管满心不安,但还是如漠州知州所暗示的那样,勉强说服自己站在原地不动。   不过,王小三是真担心北宫长毅。   生怕他们出了狼窝又进虎穴的他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拽着他被湿尸周忠直抓扯得破破烂烂的外袍,将北宫长毅上半身遮了个大半……   王小三的动作做得十分隐秘,按理说不会被人察觉,但因为楚妙璃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北宫长毅的身上,所以,他这样一动弹,楚妙璃很快就发现了。   不过楚妙璃并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王小三在感受了这绿雨的好处后,肯定会把北宫长毅又重新让到这绿雨的浇淋中来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王小三在亲身感受了一番那绿雨的好处后,当即窘迫无比地把自己的破外袍给拽了回来,并且还紧赶慢赶地用自己的双手掬捧了好些绿雨,亲自往北宫长毅的头上、脸上淋。   同样感受到这绿雨神奇的漠州知州满脸惭愧地再次对着楚妙璃拱手道歉,为他们刚才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恶劣行径。   楚妙璃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重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北宫长毅的身上。   漠州知州注意到了楚妙璃的这一行径,小心翼翼地凑蹭到楚妙璃面前问,“请恕下官冒昧,大人看样子好似非常关心北宫公子,难道大人……大人您与永宁侯府有旧?”   与永宁侯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楚妙璃眉心微皱,刚要开口否认她与永宁侯府之间的关联,就发现因为法力耗尽、体力枯竭又失血过度的北宫长毅终于在回春甘霖符的帮助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放弃了与永宁侯府撇清关系的打算,抬脚走到北宫长毅面前,重新勾勒手指,又当着他的面,往他身上扔了个回春甘霖符,“北宫公子,就算你因为祖辈的连累损毁了根基,也不该这般胡乱糟蹋自己的身体!”   甫一睁眼,还没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就莫名听到了这样一声宛若长者般的训斥的北宫长毅怔怔抬头,就被楚妙璃那让人心折的风仪所震慑。   他微微转动了两下眼珠,才在王小三的帮助下,强撑着站起身,如同漠州知州一样,对楚妙璃拱手行礼,感谢她对自己以及对众人的救命之恩。   “本座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楚妙璃轻描淡写地略一抬手,刚刚费力作揖下去的北宫长毅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着一般,重新直起了背脊。   “北宫公子,圣人有云,欲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楚妙璃语声一顿,满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北宫长毅道:“你又怎知,你这些年所受的诸般痛楚磨难,不是源自于天道对你的考验呢?”   这些年来,虽然不曾抱怨过苍天对自己的不公,但心里确实不止一次为命运感到满心讽刺的北宫长毅神情怔忡异常的望着面前这仿佛能看到他心里去的神秘大能,声音沙哑异常地问道:“您……到底是谁?又与我北宫家有何关联?”   面对北宫长毅充满探究和不解的问询,楚妙璃唇角微勾,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一个鹞子翻身落回了在她周身不住盘旋的桃木飞剑上。   “北宫公子,希望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你能够让本座见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朝气的你!”   话音未落,楚妙璃已经在大家所有人惊叹不已的注目中,盘旋而上的消失在一望无垠的蓝天之巅。   与之同时,一道久违的机械声也在楚妙璃的心头响了起来。   恭喜见习宿主楚妙璃成功寻找到这一世的攻略对象——北宫长毅,目前双方关系为爱侣【伪】,北宫长毅对宿主感官为:仰慕。   已经陆续走过三个世界,心境早已稳如镜面,波澜不兴的楚妙璃在听到这一声系统音后,也按耐不住满腔的雀跃之情,脚踩着飞剑,在天空肆意欢呼打起滚来。   边滚她也没忘记边找系统的麻烦。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纰漏?!你知不知道我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找不到你有多担心啊!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   “担心?见习宿主是担心本系统吗?”自知理亏的系统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激荡之情,几乎是下意识地应和了一句。   楚妙璃被它问得满头黑线。   “谁会担心你啊,我担心的是要困死在这个任务世界,再也没办法回到本源世界去了!”   她可没忘记她的家人可都在本源世界的九曲山上等着她回去呢。   在天上发了好一阵疯,楚妙璃才重新在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飞剑上盘腿坐了下来,用一种迫不及待地口吻催促着系统赶紧颁布任务,一面催促,她还一面抱怨,“你不知道这任务世界的攻略对象有多难缠,我都绞尽脑汁的试图取得他的认可了,可他却油盐不进的厉害,防我防得要死,每次我一靠近他,他都是一副好像我要活吃了他的表现……”   他不是防你防得要死,是蠢钝如猪的蠢得要死!   系统在心里暗暗咬牙。   这样的好机会……   这样的大好机会……   就因为他错误的高估了自己的恢复能力,而彻底的毁坏殆尽了!   早知道它在第一次进入残魂体内后,会出现这样的差错,它就会暂缓两个世界,再进入这残魂的躯壳内了!   现在好了,这片残魂已经把它决定要永生厮守的见习宿主给彻底得罪了!   更为悲催的是……原本它还打算能够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与它的宿主做一回真夫妻的!   越想越呕的系统在心里狠锤了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半晌,良久,才表示它很乐意为自己此番的失误对见习宿主进行补偿,又把这个任务世界的任务正式颁布给了楚妙璃知晓。   为了能在这个世界成功打动自家宿主的芳心,系统可谓是煞费苦心,除了每个任务世界都有的那个攻略任务后,其他两个任务对楚妙璃而言都算不了什么。   尤其是系统颁布的第一个任务,楚妙璃在今日更是已经顺手完成了。   系统颁布的第一个任务是,阻止尸王周忠直对人类的复仇,保住漠州一地无辜百姓的平安。   原来,如果楚妙璃和系统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话,这个世界的漠州城会被得了房阿婆献祭的尸王周忠直给彻底血洗,不仅如此,就连漠州城附近的郡府也不能幸免。   最后,付出了极大代价的大玄王朝虽然成功将已然蜕变为尸王的周忠直击杀,但也彻底动摇了大玄王朝的根基,让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们彻底落入了水生火热般的境地之中。   “没想到我还做了一回把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的英雄啊!”   楚妙璃从系统口中得悉了湿尸周忠直以后将对大玄王朝百姓们造成的巨大危害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庆幸的笑容,同时还在心里如同偷油老鼠一样的暗暗琢磨,像这样救黎民于水火,挽江山于即倒的行为,应该可以让她赚上好大一笔功德了吧!   心情大好的楚妙璃又将注意力放到系统颁布的第二个任务上。   随即,她错愕无比的发现第二个任务也出乎预料的简单!   整个人都有些不敢置信的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带着几分狐疑地问自己识海里的系统,“系统,你是不是因为这次失误的事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故意放水,让我能够轻而易举的完成任务啊?”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系统石化半晌,才用一种干巴巴地语气回了楚妙璃一句:“见习宿主误会了,本系统并无此意。” 第134章 世间人(13)   系统给楚妙璃颁布的第二个任务是救人。   救因为意外被拐卖到漠州的大玄王朝太孙莫迎泽——也就是曾经变相带累的苏御医砍头,苏婉儿母女流放的对象——并且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把他平安送回京城。   虽然楚妙璃用膝盖想,也知道太孙在中毒后又被人绑出京城甚至还辗转卖到漠州一事并不简单,但是,俗话说得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以楚妙璃这随时都可以上天的能耐,她在顺利找到太孙,并救出他后,完全可以带着他从天上走……   那些想要对太孙不利的人,他们再怎么厉害,总不可能也跟着飞到天上来追杀他们吧?!   所以,楚妙璃在看到系统颁布给她的任务后,才会说出系统是不是因为对她心中有愧,所以才会故意放水的话来。   不过,既然系统自己都说了它并无此意,楚妙璃自然也就把这份疑窦之心抛诸脑后了。   “现在任务的事情搞清楚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来商量一下你对我的补偿了?”很少能够在系统这里占到便宜的楚妙璃满脸幸灾乐祸的问系统。   “……”系统。   “我这次可真的是被你吓惨了!”楚妙璃煞有介事地叹着气,“你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的话,就别怪我当真罢工不干了!”   系统明知道见习宿主是故意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威胁它,却不得不顺着她的口风,再次郑重其事的为它的疏漏向她道歉。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系统自认为对见习宿主的脾性也算是了解了个七八分了,它很清楚,它这番选中的见习宿主完全就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她可以因为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而放下自己的原则,但是,当这些事情触及到她底线的时候,她就会不顾一切的拼命反抗,哪怕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如今已然对她动情的系统不愿意再用威胁的手段来逼迫它认定的眷慕对象,因此,它宁愿在对方面前多退让一些,也好过于彻底惹怒对方,最终造成一些它完全没办法接受的悲催后果。   系统的一再道歉,反倒让不依不饶的楚妙璃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掩饰性地低咳一声,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咄咄逼人的语气,“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的,就算你是系统也不例外……咳咳,其实你也没必要这样反复和我道歉,只要你以后别再出现这样的纰漏就好了。”   系统闻言,又用一种充满感激的口吻,再次郑重感谢了一把自家见习宿主的宽宏大量和善解人意。   楚妙璃被它夸得很不好意思。   她素来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系统不假辞色的对它的错误抵死不认,她还能恶声恶气地和他谈判,为自己争取足够多的好处,可系统却并非如此……   它不但很光棍的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还一改从前吝啬的大方表示要对她进行补偿。   是以,在最初的纠结后,楚妙璃很快就放开了想要继续踩系统痛脚的想法,神情很是郑重的和系统探讨起了赔偿事宜。   最终,系统用一本厚重得几乎可以砸死人的《万界符术大全》彻底取得了楚妙璃的谅解。   楚妙璃现在所使用的符箓,除了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些以外,都学自于地府鬼世界里的邋遢老道。   那老道虽然画得一手好符,也确实是位好师长,但他到底只是一介小千世界的土著,学会自研的符箓有限,因而,系统拿出来的这本《万界符术大全》无疑正中楚妙璃痒处。   只是,在接受《万界符术大全》灌顶之前,楚妙璃难掩面上遗憾的对系统说道:“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贪心不足,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要这本符术大全,也要彻底与你缔结正式的系统契约……这见习宿主的名头,我听得心慌啊!”   何止你心慌,我也心慌啊!   系统被楚妙璃说得心有戚戚焉。   如果可以的话,它又何尝不想借着这一机会,歪打正着的变坏事为好事呢。   可是当初为了保住自己的最后一点真灵,它特意在自己身上设定了许多限制,这样的限制可以让它在失去了神智,彻底退化成一个普通的,没有意识的系统后,还能够稳住自己的一点真灵不溃,直到再次收拢残魂碎片,重新苏醒过来。   如今的它,虽然在楚妙璃的帮助下,已经从奄奄待毙变成了苟延残喘,但是相较于曾经那个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它,依然孱弱的如同一只蝼蚁一样,随时都可能被它过往的那些仇敌碾死……   因此,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能够继续壮益己身,即便它心里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顺着它从前定下的章程,继续一步步地往前走。   满心懊恼的系统强忍下心中的那点无奈之情,重新摆出它那副一本正经的官腔道:“还请见习宿主别老想着走捷径,系统相信,只要见习宿主加倍努力,等到机缘足够的时候,总能够如愿以偿的。”   “唉……对人类而言,最悲哀的就是永远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个先来,虽然我现在相较于普通人类而言,已经足够强大……但是……如今心有牵挂的我,实在是很难放下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啊!”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楚妙璃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刚知道系统存在时,系统和她所坦诚的那一番……有关见习宿主与正式宿主之间的巨大差距。   “……”系统看着这样的楚妙璃无言以对。   以前的它,还能够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对见习宿主的失落视若无睹,因为在还没有认识楚妙璃以前,它对它过往的那些见习宿主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在它心里,这些所谓的见习宿主,都只不过是帮它收集残魂碎片的棋子,是随时可以舍弃的对象。   只是,那时候铁石心肠的它,又怎能预料到,在不远的将来,会出现一个像楚妙璃这样的见习宿主呢?   只是,那时候冷漠无情的它,又怎能预料到,在不远的将来,会出现一个它想要把棋子变妻子的存在呢?!   思及曾经那个对七情六欲视若敝屣的自己,系统难得的在心里生出了几分悔恨的情绪。   说不定……这就是他过往轻慢真情的报应吧。   早就猜到系统没那么容易认可自己做它正式宿主的楚妙璃对于系统的沉默并不感到意外,事实上,这样的沉默比从前那半点都不留情面的驳斥已经好过太多。   因此,她只是略微沮丧了片刻,又重新振奋起了精神,话锋一转的与系统讨论起了回到北宫家以后,需要处理的诸多事宜。   “这次回去以后,我不打算再在北宫家待了,反正在上个任务世界,我和慧清大师分开了那么久,那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也没就此做出什么要把我驱逐出去举动。”   抗打击力一向很强的楚妙璃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带上了笑颜。   “而且,我相信我在找到那个被拐卖的太孙后,完全可以在把他送回京城后,向他亦或者他的家人提出洗刷原主父亲苏御医身上的不白之冤……”   楚妙璃语声一顿,“虽然我并没有见到原主本人,但是,我借了她的身份,用了她的身体却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给她一点应得的补偿。”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获得这个任务世界残魂身体主控权的系统在听了楚妙璃的第一句话后,差点没两眼一黑的当场开口反对,直到听到楚妙璃最后说的那句话后,他才如同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对着楚妙璃大唱赞歌:“见习宿主还真的是宅心仁厚,慈悲心肠!”   “系统,你可别再这么厚着脸皮吹捧我了,我听了着实受之有愧。再说了,”莫名觉得这样的系统有点古怪的楚妙璃语声略微一停,“我也不过是做了些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打从落地,还是头一回被人说成是厚脸皮的系统。   在这样的交谈中,楚妙璃很快就乘坐着方莲儿化身的飞剑回到了北宫家的上空。   她回来的时候,北宫长毅还没有归家。   北宫家的院落里一如往常的宁静安谧。   印氏在灶房忙碌,她那个由灵蟒绿娘幻化而成的替身和北宫婵娟在屋子里有说有笑的做女红。   楚妙璃心头微微一动,悄无声息的与灵蟒绿娘取得了联系。   紧接着,盘坐在北宫婵娟特意翻找出来的兽皮垫上,一边打络子一边与北宫婵娟交谈的绿娘就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然直起腰背,在北宫婵娟充满不解的注视中,满脸窘迫的说了句什么,掀开前者房间的门帘,匆匆回到了楚妙璃现在所住的房间里。   已经在房间里等着它的楚妙璃抬手制止了绿娘向自己行礼的动作,直接让对方重新幻化成一只翠绿的手镯落在自己手腕上,然后仔细拾掇了一番自己,重新回到了北宫婵娟的房间里。   眼瞅着她换了条袄裙回来的北宫婵娟抿嘴轻笑,“婉儿姐姐不必感到害臊,即便是我,平日里再怎么小心,也时常会有弄污衣裙的情况发生……”   “毅儿,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在外面没受什么伤吧?!”面染晕红的楚妙璃才要开口说点什么,北宫家的院子里就传来了印氏充满惊喜的声音。   自从兄长跟着王小三离开后,心就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北宫婵娟听到院子里的响动哪里还坐得住,猛然从火炕上一跃而起,手脚并用地扑到炕沿边去穿鞋,“婉儿姐姐,我哥回来了!我先去看看他!”   楚妙璃点了点头,识趣的坐在原位没有动弹。   因为她可没忘记她现在有月事在身,而作为湿尸的印氏,最闻不得的就是血腥气。   不过,她人虽然没出去,但北宫一家的交谈声,仍旧清晰无比的传入了她耳里。   “婵娘,怎么出来的只有你,璃娘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竖耳仔细聆听外面动静的楚妙璃在听到这一声璃娘后,不知道为何,居然觉得自己耳朵有些麻痒痒的……   这可真是一种格外新奇的体验。   要知道,以前北宫长毅叫她璃娘的时候,听着亲近,但是叫起来……却总给人一种别扭生硬的感觉。   不过,楚妙璃只是稍微诧异了下,就很快想明白了对方的语气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温和,毕竟,就在不久以前,她做的平安结,还救过他的命呢。   北宫长毅这骤然大变的态度,不止楚妙璃这个做当事人的清楚感觉到了,就连印氏和北宫婵娟这两个旁观者也不例外。   一直都对他们的亲密乐见其成的北宫婵娟很快和母亲印氏交换了一个贼兮兮的表情,满脸笑容可掬地推着他的背道:“知道哥你惦记着婉儿姐姐,她现在就在我房间里呢,你要有事的话,就过去找她吧。”   北宫系统版长毅虽然已经知道楚妙璃为什么没有出来迎接他,但还是摆着一副正儿八经的面瘫脸,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抬脚朝着北宫婵娟的房间走去。   这是系统版本的北宫长毅第一次正式以‘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在他暗恋已久的见习宿主面前。   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激荡心情,唯一知道的,就是以一种同手同脚的姿态,故作镇定地走到楚妙璃对面坐了下来。 第135章 世间人(14)   楚妙璃自从认识北宫长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他在自己面前如此大失常态——甚至还夸张到了走路同手同脚的地步。   在最初的错愕后,她表面做出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与北宫长毅沉默以对,心里却在紧锣密鼓的催促着系统,让系统帮她检查一下现在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北宫长毅还是不是他本人。   “……”一机分饰两角,还真以为表现的天衣无缝的北宫系统长毅。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就算他因为平安结的关系,对我多有改观,也不意味着他就会在我面前紧张成这副样子!”楚妙璃在心里很是认真的对系统说道。   “……见习宿主,你是不是太过谨小慎微了点?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看到了你的好,所以才……才会……”半点都不愿意接受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漏了马脚的系统干巴巴地想要为自己辩解。   “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在我面前紧张成这副模样!”   对系统与北宫长毅之间的猫腻一无所知的楚妙璃再次在心中正色强调。   “而且他的这种紧张……还是一种对自己……咳,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还是一种对自己喜欢姑娘的紧张……”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楚妙璃本人也觉得有些荒唐。   “说不定他只是单纯的看到了我的好?”她在系统尴尬的几乎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的窘迫中,语带犀利地总结道:“呵,我还真没那么大的脸!”   “……”数不清被自家见习宿主噎过多少回的系统已经有些忍不住想撞墙了。   “算了,管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如此紧张,现在的我只需要好生和他道个别,彻底分道扬镳也就罢了。”楚妙璃实在是受够了北宫长毅那种类似于‘她随时都可能变成一个女妖精把他给活吃了’的戒备眼神了。   可问题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分道扬镳!   系统在心里默默咬牙。   好在,刚刚在天上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   老实说,没有一刻,系统比现在更庆幸自己的见习宿主是个恩怨分明又最喜银货两讫的性子。   思及此处的系统摆正了脸色,重新将自己带入了残魂原本的思维方式,郑重其事的为楚妙璃送给他的平安结致以真挚的感激之情,直言楚妙璃这回简直是救了他一命。   而这样的北宫长毅正是楚妙璃所熟悉的。   “哎呦,不容易啊,”只见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长吁了口气,对系统道:“这家伙可算是恢复正常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与系统失联太久了,楚妙璃无时不刻的都在找机会与系统交谈,就仿佛唯有这样才能够证明它确实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一般。   “……”再次被楚妙璃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系统。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又在系统膝盖上射了一箭的楚妙璃一边在心里和系统抱怨,一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当着系统的面,故作惊诧的对北宫长毅感慨道:“没想到我做的平安结居然还有着如此神奇的效果……如果公子你不说,只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不过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再多给公子做几个平安结吧,也算是变相的报答一下公子对我的救命和收留之恩!”   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她是想要与自己撇清关系的系统强忍住要打断楚妙璃话语的冲动,继续摆出一副很是正经的表情道:“关于这一点,苏小姐不必如此耿耿于怀,我相信只要是还有一点良知的人,都不会对苏小姐的处境袖手旁观的。”   楚妙璃闻言,又给了北宫长毅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要感谢公子对我的帮助,因为我知道,在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公子您说的那样,拥有良知。”   她脸上表情很是郑重的下了火炕,对北宫长毅行礼。   “我知公子心善,施恩不图报,但是我却不能当真做一个受了恩惠却无动于衷的人,还请公子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的报答公子!”   如此,也算是彻底了断了原主与攻略对象的纠葛,一心一意去救那随时都可能被拐卖到漠州来的太孙殿下了。   系统虽然早就知道楚妙璃这样做是为了与他撇清关系,但是他心里依然觉得不是一般的难受。   他愣怔在原地,好生调整了番自己的紊乱心绪以后,才用一种有些干涩又隐隐带着几分恳求的语气说道:“如果苏小姐当真对我充满感激之情的话,那么,就请答应我的一个不情之请吧。”   “不情之请?不知道公子所说的是怎样的不情之情?”楚妙璃满脸好奇地重复,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的松了口气。   她就怕北宫长毅对她半点要求也无,这样,她反倒不好离开了。   “当初我们定下约定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的母亲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是我的母亲了,但是,她们人虽然换了,情谊却始终没有变!”   系统用一种充满感情的眼神看着楚妙璃。   “因此,我希望苏小姐能够继续履行我们曾经定下的约定,做我北宫家的儿媳妇,让我的母亲还能够像从前那样,舒舒坦坦的过日子。”   “当然,”系统在楚妙璃的满脸错愕中话锋一转,“我也没厚颜无耻到仅仅凭借一个约定,就盘算着要彻底绑定苏小姐的终身……等到将来苏小姐有了自己真心喜欢的人,不用苏小姐开口,我就会二话不说的放手,并且把苏小姐当做我们北宫家的女儿一样,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不知苏小姐对此意下如何?”   “……”莫名被北宫长毅反将了一军的楚妙璃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不过,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这一番话,的的确确是踩到她平日为人的底线上了。   “这可都是你的错!”心中颇有几分抓狂的楚妙璃偷偷找系统抱怨,“如果你没有突然出故障,让我正儿八经的好好和原主聊一回,知道她想要我为她做些什么,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了。”   心里被见习宿主说得还真不是一般发虚的系统干巴巴的为自己的故障再次诚恳的道了回歉,随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楚妙璃打算怎么办,要不要答应北宫长毅的这个不情之请。   “……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同意啊!”楚妙璃在心里皱着个苦瓜脸,哀叹连连,“唉,原本还以为这回总算能彻底摆脱这个黑脸煞神了呢,没想到……”   “其实你也可以拒绝他的……”骨子里雀跃不已的系统口是心非地说:“毕竟你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并没有强制让你履行她与北宫长毅之间的约定。”   “我当然知道我可以拒绝,但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啊!”在意外分离了这么久,又好不容易重逢后,楚妙璃难得和系统说了回掏心窝子的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已占了她的身体,那么,自然要好好维护她的形象,不能让她在她的救命恩人心里留下一个忘本负义的印象。”   “而且……”楚妙璃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郑重,“从我接受的那些记忆来看,我可以断定,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是个非常重情的人,我相信她在听了北宫长毅的这番话以后,也会做出和我相同的选择。”   在没有得到楚妙璃的确切回答前,一颗心一直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系统长松了口气,连忙又对楚妙璃大唱了一回赞歌,紧接着才故意在脸上做出一副很是失落的表情,对楚妙璃道:“如果苏小姐想要终止你我之间的约定,我也并非不能理解——”   “不,我并没有终止约定的意思,”楚妙璃面不改色的打断北宫长毅的话,“如果公子不嫌弃的话,我很乐意继续呆在这个家里,做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没听错吧?苏小姐,你真的愿意继续做我北宫家的一份子吗?”北宫得了便宜还卖乖长毅精神大振地追问楚妙璃:“你确定你对此没有半分勉强吗?”   楚打落牙齿活血吞妙璃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是的,我非常确定。”   就这样,原本已经打算彻底与北宫长毅这个黑面煞神说再见的楚妙璃,再次带着满心的无奈留在了北宫家,留在了如意算盘差点没落空的系统版北宫长毅身边。   而印氏母女对此却从始至终都一无所知。   她们唯一知道的是,北宫长毅在与房阿婆的湿尸儿子周忠直大战了异常后,彻底领教到了怜取眼前人的可贵,在她们面前,越发不愿意遮掩他对苏婉儿的感情了。   他几乎无时不刻地想要留在他的心上人身边。   两人稍微一分开,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的想方设法地又重新跑回到她身边来待着。   看着这样的儿子,印氏这个做母亲的心里,还真的是说不出的哭笑不得。   她在私下里摇着头与女儿商量着要赶紧找个官媒来,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做夫妻。   “要是再这么拖下去,说不定哪天,我就要做祖母,你就要做姑姑了。”   印氏虽是异类,但到底和人类群君的时间长了,也染上了一些人类的脾性。   如非意外,它还是希望自己未来的孙儿孙女能够作为婚生子在一个健全的家庭中出生,而不是像漠州某些父母不详的孩童一样,因为身世而被人诟病指摘。   从小就在一个大家庭里长大的北宫婵娟对于自己即将做姑姑一事可谓充满期待。   为了尽早有胖嘟嘟圆滚滚的可爱小侄儿抱,她笑容满面的倒过来催促自己的母亲,让后者赶紧去把官媒请了来,还说她哥与婉儿姐姐之间的感情本来就已经好得宛若那新婚夫妻一般,蜜里调油的很,相信他们在听了她们的这个提议后,一定会和她们一样,满心欢喜的。   印氏被北宫婵娟催得一个头有两个大,不过对于北宫婵娟的说法她也深以为然,因此,在又略略琢磨了片刻后,她就猛然一拍脑门地扭头去外面请官媒正式上门来找楚妙璃提亲了。   大玄王朝虽然有很多玄士抛头颅、洒热血的保护着他们的祖国,但天意不可测,人力有穷尽,即便他们再强大,也总会有出现纰漏的时候。   因此,在大玄王朝多得是失去骨血亲人,只能自己为自己的婚姻做主的单身女子。   这样的女子在官媒提亲时,不论是答应也好,婉拒也罢,都需要她们自己去面对。   即便她们心里再怎么窘迫、再怎么羞涩也一样。   楚妙璃虽不会像这方世界的寻常女子一样,为官媒的出现而感到窘迫羞涩,但是官媒陡然出现在她面前所代表的象征意义……还是让她有一种类似于被雷劈了般的感觉。   要知道,她可是个典型的不婚主义者,做梦都没想过要和谁建立起一个家庭,甚至为其生儿育女,厮守终身啊!   同样没想到印氏的效率居然会如此之高的系统高兴的简直要跳舞,不过在面上,他却还要做出一副大惊失色地表情问印氏怎么会如此突然的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甚至连通知都没有通知他们一声。   面对儿子难掩诧异的询问,印氏满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道:“如果不是你一直不肯动弹,我这个做娘的又怎么会多管闲事的越俎代庖?姑娘家的花期本来就短,你能硬着心肠让婉儿一直在我们家妾身未明的住下去,不代表我和你妹妹也狠得下这个心!” 第136章 世间人(15)   虽然印氏就差没指着鼻子骂系统,说他是个冷血无情的负心汉了,但是系统却一点都不生气,反倒在心里,还非常的感激印氏为他所做的这一切。   要知道,他可正愁没机会能够与楚妙璃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一点呢。   不过,即便他心里再怎么感激印氏的神助攻,也不能当真就顺着印氏的口风,把他和楚妙璃的婚事给敲定下来。   因为楚妙璃本来就是他打着她附体原主的名义强留下来的,要是他还妄想着要得寸进尺的让楚妙璃嫁给他做妻子……   最后的结局,即便是不用脑子想,系统也能够预见的到。   是以,他强忍住乘势而上的冲动,脸上表情十分遗憾的抢在楚妙璃出口婉拒前,先一步开口了。   “母亲,虽然我也很想要如您所愿的早日与璃娘订下来,但是早在我们重逢以前,璃娘就已经对她双亲的骨灰立过誓,说除非洗雪她父亲的冤情,否则她绝不会冠上他人姓氏,嫁予他人为妻,所以,还请您能够体谅一二。”系统在楚妙璃有些错愕的目光中,难掩面上遗憾和惭愧的对印氏拱手作揖道。   印氏虽是湿尸,但对人情世故却十分了解,它在听了自己儿子说的话以后,虽然心中颇为遗憾,但到底不像刚开始一样,满脸不满地痛斥自己儿子实在是太过心狠了。   不过它放下了这个念头,不代表北宫婵娟也放下了。   一心巴望着家里的人丁重新像在京城一样兴旺起来的她眼巴巴地来回看着系统和楚妙璃,希望他们能够改变主意。   在北宫婵娟看来,这仇要报,这家也要立啊!   他们总不能为了报仇,就耽误自己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吧?!   虽然北宫婵娟没有把她心里的话说出来,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把她此时的想法彰显无遗。   楚妙璃并非那等不知好歹的人,她很感激印氏母女对她的顾念之情。   毕竟,如果她当真只是个寻常女子的话,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住在一个男人——哪怕是自己心上人的——家里,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件十分难堪又异常窘迫的事情。   印氏母女能够真心诚意的思考到她的处境,并且主动提出要迎她入门,这无疑是一个极善良、极体贴的举动。   楚妙璃满心感激,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她当真会如她们所愿的去和北宫长毅成亲。   且不提她与北宫长毅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爱侣,就算他们是,她也不可能当真点头嫁给他为妻。   因为,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在精神上只有自己的孤寂,实在是没办法想象再让除了她血亲以外的人,搀和到她的生命中来。   所以,哪怕她看出了印氏的遗憾,看出了北宫婵娟的不甘,仍然,铁着心肠,满脸抱歉地对她们轻轻摇了摇头,声如蚊呐的说了句对不起。   楚妙璃这充满愧疚的态度,让不论是心有遗憾的印氏还是犹有不甘的北宫婵娟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咄咄逼人的性子,又向来对楚妙璃感官极好,如今见楚妙璃满脸惭愧的向她们道歉,她们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小情绪,连忙一边一个地凑到楚妙璃身边安慰起她来。   这样宅心仁厚的印氏母女,反倒让原本木心石腹的楚妙璃生出了几分难得的愧疚情绪。   在印氏母女离开后,她主动开口询问系统版北宫长毅道:“公子,难道你就从没想过要对令慈她们坦白吗?她们秉性纯良,又善解人意,我相信,她们即便是知晓了公子你对她们的欺骗,也不会当真生你的气的。”   最多半真半假的怨怪几句罢了。   “苏姑娘说的很对,当初我也是被母亲催得狠了,又恰恰巧的遇上了濒死的你……所以才脑子一抽,想了个这么一劳永逸的主意出来……”系统顺着楚妙璃的口风,很是诚恳都为自己残魂碎片曾经的举动表示忏悔。   楚妙璃却被系统这郑重其事的架势弄得满心尴尬。   她很清楚,如果当初不是北宫长毅那么一脑抽的话,原主别说是留一具躯壳给她寄身了,就是不被城外的漠虎狼撕咬个四分五裂,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因此,面对北宫长毅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她哪里还端得住,连忙摆着手,让北宫长毅不要和她道歉,还说他在这样的话,她可真要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要知道,在此时此刻的楚妙璃看来,她刚才的行为和过桥抽板也没什么区别了。   刚开始的时候,系统没想明白楚妙璃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激动,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异常懊恼起来。   老天作证,他在说那一番话的时候,可半点都没有指责对方的意思。   而且,他为了讨自家见习宿主的欢心,刷好感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还脑子被门挤的徒惹她不快?!   只可惜,即便系统心里再怎么叫撞天屈,为了避免让自家见习宿主更添一层难堪,他也只能佯装没有察觉一般的停了对楚妙璃的再三道歉,重新把她的注意拉回到他们原本的话题上来。   为了让楚妙璃安心,也为了让楚妙璃对他的排斥心少上那么一点,脸皮堪比城墙厚的系统一脸‘别有苦衷’地表示:“其实在知晓了母亲为什么要那般疯狂的向我逼婚以后,我就已经有了把所有一切都向她坦白的打算,但是……这些年来,她到底待我们兄妹不薄,在我心里,她与我的母亲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我实在是不忍心,再让她为我的事情而担忧不已了……”   系统在楚妙璃的满眼好奇中,故作苦涩的长叹了口气。   “所以,即便我做了许多心理建设,依然没办法把我为什么不近女色的原因说出口……因此我只能选择逃避……甚至还因此连累了苏小姐你……我真的很抱歉……”   此刻所有好奇心都尽数被系统版的北宫长毅给调动起来的楚妙璃很想追问系统,他到底是由于什么原因,才一直将女子视作洪水猛兽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只是,她多年来的为人准则,让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追着一个人刨根问底的事情出来。   因此,她只能沉默,只能在心里有些暗搓搓的揣测,对方是不是在身体健康上有着点什么不可言说的咳咳咳咳……所以才……才咳咳咳咳咳……   无时不刻都想着要与自家见习宿主更近一步的系统在见了楚妙璃这带了点微妙的神情后,顿知自己苦等已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佯装出一副被冒犯了的难堪模样,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之所以顾虑重重的无法对我的母亲还有妹妹坦白,并不是因为我在身体方面出了什么问题!”   系统咬重了这最后一段话,不论是人类还是别的物种形态,只要是雄性,就没办法接受自己恋慕的对象用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眼神望着自己,哪怕是误会也不例外。   ——既然不是身体方面的问题,那又会是什么方面的问题呢?   楚妙璃在心里默默反问,她对这个问题是真好奇。   因为她实在是想不通北宫长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不近女色到这样一个堪称病态的程度。   楚妙璃在北宫家待得时间也不算短了。   她知道在漠州,除了那对她向来充满敌意,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如今已然因为父亲是湿尸,祖母是藏尸加杀人犯而被漠州知州抓去严加审讯——的周佳娘外,还有不少妙龄女子在私下里偷偷的仰慕着北宫长毅,一心一意的想要嫁给他做妻子的!   只是,不论那些女子怎样向他示好,他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模样,从不曾正眼瞧过那些女子一回。   心中充满疑惑的楚妙璃思及此处,望向北宫长毅的眼神不由得又灼亮了几分。   早早就挖了个陷阱给自家宿主跳的系统在见了楚妙璃这充满好奇的眼神后,忍不住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欢呼一声,面上却仍旧摆出一副很是无奈又有些自嘲的神情继续道:“而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相信我的话……又会不会在听了我的诉说后,直接把我当成一个患有幻想症状的疯子一样看待!”   系统一边说,一边又长叹了口气。   楚妙璃被他吊胃口吊得心痒难耐,她强忍住去追问的冲动,继续摆出一副专心聆听的架势,无声的用自己的表情来催促着系统继续往下说。   知道吊胃口吊到了极致很容易导致对方崩盘的系统伸手抹了把脸,带着几分自暴自弃地开口对楚妙璃道:“在刚来到漠州那一年,我开始做梦,我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和尚,一个叫慧清的,整日里只知道打坐参禅的和尚……”   系统声音嘶哑而沉痛的在楚妙璃一点点变得怔忪起来的神色中,讲述了一个和尚与地祇的故事。   一个和尚叫慧清,地祇叫平安女,和尚深深恋慕着地祇无法自拔,但却因为种种原因只能苦苦压抑自己,最终更是因为满腔悲痛无从宣泄,而选择在平安女的塑像前悔恨自尽的悲惨故事。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哪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系统语声发颤的当着楚妙璃异常震愕的眼神中,反复吟诵着这首小诗,吟到后来,他更是在楚妙璃的不可置信中,悄无声息地流下了眼泪。   当那两行晶亮的泪水,顺着系统的面颊,一点点滑进衣襟时,楚妙璃几乎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如果不是心里难受到了极致,这样一个面对死亡威胁都能够泰然自若的高大男人又怎么会在一个他向来戒备不已的女子面前,失态到这样一个近乎崩溃的程度?!   满心震动的楚妙璃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系统对自己杀手锏所造成的威力十分满意。   他故作狼狈地伸手抹了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满脸苦笑地对大脑一片空白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楚妙璃说道:“苏小姐,这就是我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向我母亲以及妹妹坦白的原因……毕竟,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我居然会因为一个梦境……失态至此吧?”   “……”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的楚妙璃望着这样的北宫长毅,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深知自家见习宿主现在心里有多震撼的系统也没强求她一定要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继续以一种近似于破罐子破摔的姿态,自顾自的往下说:“自从反复做了那个梦以后,我的心里、眼里,就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了!因为我知道她们都不是我曾经深深恋慕过的对象,知道她们永远都没有办法像她一样,随便一个眼神,随便一句话语,就让我神魂颠倒,无法自拔。”   “……”依然好似突然患上了失语症,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楚妙璃。   “虽然我知道喜欢上一个梦中人,是一件非常荒诞的事情,但是,我既已对她动了心,那么,当然不能再与别的女子纠缠不清,哪怕我知道我恐怕这一辈子都未必能遇到她的转世,我也无怨无悔,因为……”系统倏然抬头,用一种充满坚决和意有所指的目光,直直注视着楚妙璃道:“不论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我都不曾停止过爱她!” 第137章 世间人(16)   早在很久以前,楚妙璃就怀疑过自己在任务世界所攻略过的对象是不是都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关联。   因为他们的名字都叫长毅。   ——就连慧清大师在没出家以前,也有个俗家名叫施长毅。   不过,哪怕她心里再怎么有数,当这一世的攻略对象用充满感触的语气,提及她早已抛诸脑后的‘前世’时,她依然有一种仿佛被雷劈般的无地自容感,尤其是当对方还深情款款的反复强调他是多么喜欢平安女——也就是她本人的时候。   系统明知楚妙璃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纠结成这样,但是他却故作失落的曲解了楚妙璃面上神情的含义,“我也知道迷恋上一个梦中人的行为十分可笑,但是我既已对她动情,就断不会再改……”   “可是这梦中人与镜中花、水中月又有什么区别呢?”楚妙璃废了好大劲,才从自己的喉咙里把话抠出来,“我觉得公子你与其留恋那注定不可拥有的幻影,还不如……还不如……”   “还不如什么?还不如珍惜眼前人吗?”系统佯装出一副满脸抗拒的模样,打断楚妙璃的话,“苏小姐,我承认你在某些方面确实像极了我的梦中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能心安理得的遗忘掉我自己真正在意的人,这既侮辱了我对自己钦慕之人的感情,也侮辱了你……”   原本因为北宫长毅对前世自己那炙热无比的情感,已经决定不顾一切撒丫子跑路的楚妙璃在听了系统这一番郑重其事的话后,反倒打消了自己的初衷。   她定了定神,脸上表情很是诚恳地继续道:“公子你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我只是单纯的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上,觉得你这样做并没有什么好处……何况,就算那位什么大师是你的前世,你也没必要……”   “苏小姐,”系统再次打断了楚妙璃的话,用一种不敢苟同的眼神看着楚妙璃道:“难道你就从没听过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句话吗?!”   “可是,你明明很清楚,你这辈子都未必能等到那位姑娘的转世,不是吗?”楚妙璃很难理解北宫长毅这种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的执着,“人的一生不过短短百年,就算公子你是玄士,寿命远超寻常人许多,也不代表你就有无数的光阴可以这样虚耗下去。”   “苏小姐,在你看来,我这样漫无目的地等待不过是虚耗光阴,但是对我而言,却并非如此,因为我知道,这世上,再找不出一个能够让我像她一样,值得我心心念念去等待的人了!”   系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就仿佛燃烧了两团火一样。   “上辈子,我已经因为自己的执拗和愚蠢失去了她,这辈子,我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她,无论如何都要把我对她的感情传达给她……”   楚妙璃不是没有被人追求过,但是却从没有哪一个人的追求,像眼前的北宫长毅一样,执着到了一种近似于走火入魔般的程度。   望着这样的北宫长毅,楚妙璃真的很难开口去泼他的冷水,但是,很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能给予对方回应的她,在踌躇片刻后,还是将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扎心话,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公子,就算你……你把你对她的感情传达给她了又怎样?她既然上辈子没有对你动心,那么这辈子自然也不会……”楚妙璃语声微顿,“而且,你已经为这样绝望又痛苦的单相思搭上了一辈子,难道好不容易投胎转世后,还打算再重来一回吗?”   “苏小姐,我甘之如饴。”系统面不改色地望着楚妙璃,他的眼睛就仿佛会说话一般,充满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情感,“而且,我相信,不论是前世的我,还是今生的我,都迫不及待地盼望着能够与我的梦中人再续前缘的……要不然根本就没办法解释,我为什么会毫无来由的想起上辈子的一切,想起那个曾经让我义无反顾为之殉葬而去的她!”   “你……你……”饶是舌灿莲花如楚妙璃,在见了眼前这宛若倔牛般执迷不悟的系统版攻略对象,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从与楚妙璃签订契约以来,系统还是头一回见自家见习宿主这般焦头烂额的模样,知道对方向来吃软不吃硬的他强忍住想要欢呼雀跃的冲动,继续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对楚妙璃一字一顿道:“苏小姐,我很感激你愿意相信我所告知你的这一切,并且还真切的对我提出了你的忠告和关心,但,我也希望你明白我的真实心情,明白我那情如匪石,不可转也的心情!”   系统言及此处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疏离的味道,但是楚妙璃却再也没办法为这样的疏离而感到松一口气了。   因为,她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她的好,最害怕的就是辜负别人对她的好,所以,在面对这样一份不求回报的真挚感情后,她反倒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笨嘴拙舌起来。   她抿了抿唇,在心里暗示了几遍对方说的那个平安女不是自己后,才勉强在脸上又挤出一个笑容道:“公子,这老话说得好,纸包不住火,终有一天,夫人和北宫小姐会知晓你所做的一切,等到那时,你又预备着给她们一个怎样的交代呢?你明知她们有多盼望着你能够早日娶妻生子,不是吗?”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的话,不论她们信不信,我都会把这一切向她们和盘托出,并尽我所能的取得她们的认可的!当然,在我的婚姻大事上,我依然不会有半分妥协,因为在我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女子,也唯有她才能够做我的妻子,才能够为我生儿育女!”   声音充满温柔的系统在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让楚妙璃心慌意乱的弧度。   “而且,北宫家的后代子孙并非只有我一个,”他抬眼望向窗外,“等到婵娘成亲后,我完全可以找她过继一个过来充作我的嫡子养大,我相信她不会拒绝我这个提议的。”   更别提他在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为了他母亲和妹妹的平安,早已经身中剧毒!   即便他再怎么想要繁衍子息,也没那个能力了。   “……”楚妙璃已经数不清她今天被北宫长毅这个男人震撼过多少次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要不然,怎么会有一个男人,愿意为了一个女人,一个甚至从来都不曾喜欢过他的女人,守身如玉一辈子?!   甚至为了不让人干扰到他的这个决定,而主动把外甥过继过来充作嫡子养大!   他疯了吗?   还是她疯了?!   一时间,情绪跌宕起伏的几乎无法自控的楚妙璃没办法再在北宫长毅面前装成一个无事人了。   她皱着眉头,端起火炕案几上的茶盏,象征性的当着北宫长毅的面喝了一口。   见楚妙璃端起茶盏就知道她并不打算再与自己交谈下去的系统勉强按捺住满心的不舍,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边主动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预备着与楚妙璃道别。   谁知,他才刚一站起身,楚妙璃房间的门帘就被气喘吁吁的北宫婵娟给大力掀开了。   “小妹,怎么了?”系统版本的北宫长毅学着残魂碎片从前的口吻问道。   北宫婵娟来回看了几眼北宫长毅和楚妙璃,语声格外古怪地道:“哥,婉儿姐姐,周佳娘拎着个小包袱过来投奔我们了!她现在正跪在我们家门口求娘收留她,说她现在已经无处可去了!”   一听北宫婵娟这话,就知道周佳娘必然是冲着北宫长毅这个香馍馍来的楚妙璃给了对方一个‘节哀’的眼神道:“夫人一向心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在听了周佳娘的哀求后,一定会收留她的。”   终归,周家世代效忠永宁侯府,如今他们家就剩下这一个孤女,不论从哪方面看,对方都是北宫家不可推卸的责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印氏在听了周佳娘那宛若杜鹃啼血一般的苦苦哀求后,几乎想都没想的就把周佳娘给领进了家门,并且还在大家还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中,郑重其事地强调:以后周佳娘就是他们的妹妹了,让他们一定要照顾好她。   北宫婵娟对于自己的母亲印氏一向尊敬——哪怕在后来知晓了它的真实身份,也从不曾让这份尊敬减弱过半分——不过,这时候,她却罕见地凑到楚妙璃身边,压着嗓门,发起了牢骚。   “娘这事儿做得有失妥当,她收留周佳娘的行为,和把鱼放到了猫嘴边吃,有什么区别?哥以后一定会和她引发巨大的冲突的!我知道哥一向都不喜欢她!”   楚妙璃觉得北宫婵娟这把北宫长毅比作成鱼的行为十分有趣,不过她现在却没那个同仇敌忾的心理,去和北宫婵娟咬耳朵了。   因为相比起听北宫长毅好似走火入魔般,反复强调他对梦中人的痴狂爱意,她还是更乐得见他被周佳娘缠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狼狈模样,这样,她也好抽出一点余暇来,去完成她最后的任务!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必须好生盘问一下系统,弄清楚她这些年来所攻略的那几个任务对象,到底有着怎样的关联!   在周佳娘成功入住北宫家的深夜,楚妙璃将自己的意识潜入到自己的识海内,找到了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散发着明亮金光的系统,冲着它刨根究底起来。   “系统,这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哪怕是拼着魂飞魄散,我也要彻底罢工不干了!”楚妙璃旗帜鲜明的表达自己的立场。   早有准备的系统一板一眼地道:“还请见习宿主千万不要冲动,关于这点,系统是可以解释的!”   “那你就赶紧解释给我听!”楚妙璃声音急促地继续追问。   “好的,见习宿主。”系统语气惭愧地道:“其实见习宿主会碰上这样的情况,完全是一个意外……”   “意外?”楚妙璃有些不可置信的重复。   “是的,意外!”系统不动声色地说:“若不是本系统前段时间出现了故障,也不会在把见习宿主投放进这个世界后,竟然还连带着把见习宿主上一任攻略对象,也就是慧清大师的记忆也裹挟到了这一世,且莫名其妙的以做梦的行事,传输进了见习宿主现在攻略对象的脑海里……”   “你的意思是……慧清大师与北宫长毅并不是一个人?”楚妙璃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松快的色彩。   即便她知道系统说得未必是真的,但此刻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无疑让她满心安慰。   毕竟,不论是上辈子对她情深义重的慧清大师,还是这辈子沉湎于梦中无法自拔的北宫长毅,于她楚妙璃而言,都不过是漫长生命中的过客。   她无心为他们停留,也不愿为他们停留,更不觉得自己有那个必要为他们停留。   “不错!”知道此刻只能否认的系统强忍住满心的酸涩再次回答道。   他很清楚,以见习宿主对男女之情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假如他当真脑子犯抽的告诉对方,她所攻略的对象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人,而这人还是他的话,他即将面临的,绝不会是什么皆大欢喜的画面……   压根就不知道系统此刻脑海里在想些什么的楚妙璃在吃了系统给她的定心丸后,如释重负的将自己的意识从识海里抽了出来。 第138章 世间人(17)   北宫婵娟把印氏放周佳娘进门的行为比作是把鱼放到猫嘴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周佳娘进门后,她的眼睛就不曾有一刻从北宫长毅身上离开过。   她总是用一双含怨带嗔的秋水剪瞳凝望着北宫长毅的背影,希望能够打动他,能够得到他的回眸一顾。   然而,不论她怎样绞尽脑汁的试图接近北宫长毅,最终换来的,都是北宫长毅半点不近人情的冷语冰人。   周佳娘很痛苦。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好,她喜欢的人要这样无视她对他的一片真情!   她也想不通,想不通这样一心喜欢着他的自己,为什么就是得不到他的另眼相看!   印氏虽说是具湿尸,但性子却颇为柔善,它尽管从不曾品尝过爱而不得的滋味,却也可以体谅周佳娘此刻的煎熬,因此,它可以说是北宫家对周佳娘最好的‘人’。   不过,它的这份善意到了周佳娘跟前,反倒成为了周佳娘威胁北宫长毅与她在一起的把柄。   周佳娘到底与自己的湿尸‘爹’生活了这么多年,尽管房阿婆已经尽她所能的隔除了周佳娘与‘儿子’周忠直的接触,但是,家里有一具湿尸,生活习惯总是与其他家庭不同的。   以前周佳娘不知道周忠直的存在,当然不会多想,后来她知道了周忠直的存在,又被漠州知州反复提上公堂审讯了好几回,对于湿尸的了解,自然要比寻常人了解得多。   也正因为如此,周佳娘很快就敏锐的感知到了印氏的不对劲。   毕竟印氏的某些举动,和她祖母房阿婆实在是太像了。   尤其是在知晓她来月事以后的态度上!   周佳娘以前跟祖母房阿婆住的时候,每次她来月事,她的祖母房阿婆总是会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强行把她赶回自己的小房间里躺着。   不仅如此,她还不让周佳娘出门,吃的喝的用的,也全是她亲自送到周佳娘房间里去的。   对此,周佳娘也不是没有激烈反对过,但是,在别的事情上都愿意对自己孙女忍让妥协的房阿婆却大失常态的不论前者怎么抗议,都无动于衷的很。   房阿婆这堪称疯魔一样的强制行为,让周佳娘满心不快——因为,在平日里,房阿婆不止一次的当着周佳娘的面感慨过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儿身的遗憾——只是,必须依靠自己祖母才能够勉强在漠州生存的她,哪怕心里再怎么不快,也徒唤奈何,只能硬逼着适应。   直到她被关进了漠州知州府大牢,直到她知晓了湿尸周忠直的存在,她才满心恍然和怨愤的回过味来。   原来,祖母并不是因为她是一个每月要流好几天血的女儿家嫌弃她,而是因为祖母居然背着她在她们家里藏匿了一具对血腥味格外敏感的湿尸的缘故!   在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周佳娘差点没整个人都气厥过去!   她本来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霸蛮性子,如何能够忍受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老祖母居然为了一具强占她父亲躯壳的湿尸而把她这个做亲孙女的安危彻底抛褚脑后?!   只是,即便她再怎么生气,也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她的祖母房阿婆已经死了,还是为那具湿尸献祭而死的。   房阿婆死后,周佳娘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恨透了她。   如果不是顾虑着北宫家人对她的感观和满心盼望着能够借此机会住到自己的心上人家里去,她根本就不会倾家荡产的主动去安葬她那愚蠢的老祖母,而是任由她暴尸荒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当然,这样堪称恶毒的想法,周佳娘是不会主动表露出来惹人烦厌的。   是以,她在北宫家人面前提及自己祖母房阿婆的时候,从不曾对前者有过半句恶言,相反,还总是做出一副十分想念对方又偏生不愿承认的可怜模样。   这样的周佳娘无疑让印氏大为怜惜,也让周佳娘更进一步的判断出了它确实是一具恐怖湿尸的真相。   周佳娘攥着印氏的把柄找上北宫长毅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家藏匿着的那具湿尸是苏婉儿,因为她才符合我对湿尸的印象……”   周佳娘在提及此处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惋惜的味道。   显然,她是打从心底的盼望着楚妙璃也如同她那‘父亲’周忠直一样,也是一具湿尸的。   因为,如此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夺了楚妙璃的心上人,而不需有任何惭愧的情绪了。   毕竟,人和异类本来就不能在一起的,不是吗?!   “比如说昏迷近半年,突然醒转什么的……”周佳娘眼睛骨碌乱转的打着比方。   “不过,后来我很快就发现我的猜测是错误的,因为几天前我和她一起去井边打水的时候,我故意被井口的麻绳磨伤了手腕,当时,她明明看到了我手腕上流的血,也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却半点异样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是一向关心我的印夫人她……”   周佳娘语声微顿,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怪异。   “北宫大哥,我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而选择与一具嗜血噬心的湿尸长住于一个屋檐下,但我想,左不过就是我祖母那一套,舍不得印夫人,所以自欺欺人的希望着,她能够一直以人的形态活着之类的,我不在乎!”   周佳娘一边说,一边满脸自信地微扬起自己的下巴。   “我已经和那占据我父亲躯壳的湿尸生活好些年了,我有和它们生活的经验,如果你愿意娶我的话,我不但不会把印夫人是湿尸的事情捅出去,还会和你一起孝顺它,一起把它当成你真正的母亲看待!”   “在我们兄妹俩心里,它本来就是我们的母亲!”不知在外面听了多久的北宫婵娟冷着一张脸,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而且,我哥他已经有婉儿姐姐了,”她俏目含煞地瞪视着周佳娘,“压根就不需要你再这样厚颜无耻的主动送上门来毛遂自荐!”   此时此刻的北宫婵娟心里简直气恼得不行!   如果不是母亲今天和婉儿姐姐一起出门了的话,自己一定会把她给硬拽过来,让她也好好听听看她口里的‘好佳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呵,婉儿姐姐?北宫大哥,倘若我没猜错的话,住在你们家的那位娇客只怕还对印夫人的真实身份蒙在鼓里吧?”   同样看北宫婵娟这个未来小姑子极其不爽的周佳娘在听了北宫婵娟的话以后,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讥诮的弧度。   “北宫大哥,”她直接无视了北宫婵娟的存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北宫长毅道:“你说,如果让苏婉儿知道了印夫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她还会不会兴致勃勃的和印夫人一起去逛街?还会不会留在你们家,心心念念的盼望着要嫁予你为妻?!”   “你知道什么,我婉儿姐姐她早就知——”被周佳娘气得三尸神暴跳的北宫婵娟铁青着一张姣好的面孔,就要和周佳娘大吵一架,被她兄长一个按住她肩膀的举动和一声语带告诫的“小妹”给制止住了。   “周姑娘,你的观察能力十分敏锐,不仅如此,还颇懂得举一反三,对此,在下很是佩服,”成功镇压住自己妹妹的北宫长毅用一种异常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周佳娘,“只是,你再怎么聪慧也算不透人心!”   “北宫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得在北宫长毅面前得了个正眼的周佳娘却无法为此感到高兴,相反还莫名其妙的觉得自己心里慌得不行。   她强作镇定地回望着他,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除非对方点头同意娶她为妻,否则她一定要把印氏也是湿尸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   要知道,现在整个漠州城,正是对湿尸敏感的时候,北宫长毅兄妹倘若撞到枪口上,即便不死,恐怕也要因此而脱下一层皮来!   而且,周佳娘知道,她满心钦慕着的北宫大哥并不是个愚钝如猪的蠢货——他在听了她的威胁以后,肯定会按照她的指示行事的!   与之同时,捏有‘印夫人也是湿尸’这一把柄的她,也完全可以借此为踏板,顺顺利利的在北宫家占据一席之地!   不仅如此,等到那个时候,不论是北宫大哥的旧情人苏婉儿也好,还是北宫大哥的妹妹北宫婵娟也罢,她都要统统眼不见为净的把她们赶走!   反正,她相信,以她的美貌和柔情,终有一日,她能等到北宫大哥对她动心的那一天的!   北宫兄妹俩并不是周佳娘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周佳娘现在心里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不过,假如他们当真知道的话,只怕会恶心的连胆汁都吐出来。   因为这样的周佳娘,已经不是一句厚颜无耻就能够轻易形容得了了的。   面对周佳娘带着几分忐忑和狠辣的询问,北宫长毅继续用一种不疾不徐的腔调开口道:“我的意思是,周姑娘,饶是你殚精竭虑,也不可能让我喜欢上你,更遑论娶你为妻了。”   “北……北宫大哥,你、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怎么可能不娶我?你又怎么敢不娶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从北宫长毅嘴里听到这样一个答案的周佳娘猛然瞪圆了眼睛,“难道你就不怕我把印夫人是湿尸的事情说出——等等!”   刚诘问到一半的周佳娘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然朝后退了两步,满脸谨慎地看着北宫长毅道:“北宫大哥,我知道你是玄士,是人上人,想要杀我更是如同易如反掌,压根就不是我这样的普通人奈何得了的,不过,我们普通人也有着普通人的处事方法!”   “今天在来找你摊牌以前,”周佳娘语声急促,“我已经用了点小手段,把印夫人是湿尸的秘密传到可信之人的耳朵里去了,如果你娶了我的话还好,如果你不娶……那么,有关印夫人是湿尸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漠州城的!等到那时,你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周佳娘!你怎么这么卑鄙!”北宫婵娟差点没被周佳娘给气得当场呕出两口血来!   “婵娘,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毕竟,我若不是被北宫大哥逼得没法子了,也不会走这样一步棋!”周佳娘很享受北宫婵娟这副气急败坏又投鼠忌器的模样,她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哀怨地继续注视着北宫长毅道:“北宫大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娶了我,以后我们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区别,真的!”   “周姑娘,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聪明一些,不过,很可惜的是,我北宫长毅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北宫长毅在周佳娘又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冷笑一声,“而且,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以自己的玄士身份正式向苍天发过誓,我这辈子的妻子只会是苏婉儿一人!”   如果是平时那个把亲情看得极重的北宫长毅在听了周佳娘的话后,恐怕还真有可能被她威胁到,但现在的这个北宫长毅不同!   他是系统。   尽管他继承了残魂碎片的躯体,但是,却并不意味着他也连带着继承了残魂碎片的感情。   因此,心里眼里从来都只有见习宿主的系统版北宫长毅在听了周佳娘的话后,非但没有被她给威胁到,相反还在心里对她动了杀机。 第139章 世间人(18)   好不容易又有了一个家的楚妙璃对本源世界的一切都非常执着。   为了能尽早完成系统交给她的任务,回到本源世界去,她几乎每天都会找借口跟着印氏跑到外面去寻找太孙莫迎泽的踪迹。   只是,漠州城很大,又人口买卖之风盛行,对普通人而言,想要在多如繁星的人市中找出一个不知相貌的垂髫小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楚妙璃并非普通人。   她有自己的杀手锏。   楚妙璃在作为平安女的那个世界里,为了多积攒一点功德之力,简直就如同传说中的万应之神一般,对信徒无有不应。   期间,她更是没少帮自己的信徒找各色各样的人或物。   是以,太孙莫迎泽对普通人来说极为难觅,但对身具法力的楚妙璃而言,却委实算不得什么。   莫迎泽是太孙。   太孙又是大玄王朝的下下任皇位继承者。   因此,在他的身上,自然也拥有着大玄王朝皇室中人所独有的龙运之气。   恰恰巧的,楚妙璃正是观气方面的行家。   所以,她只需要让方莲儿拿着她新研出来的寻龙符在漠州城上空绕上数圈,就能够找到她此番的任务对象。   不过楚妙璃近段时间的运气着实算不了多好。   她跟着印氏都出来好几回了,却没哪一回寻找到了莫迎泽的踪迹。   如果不是楚妙璃很肯定系统绝不可能给她发布一些她根本就完成不了的任务,她几乎要怀疑,系统是不是在故意整她了。   更让楚妙璃觉得头疼的是印氏那难得一见的唠叨神功。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妙璃这段时间跟印氏出来的太频繁了,惹来了印氏的误会,近两次出门后,印氏没少对楚妙璃嘀咕一些让她满头黑线的头疼话。   ……什么伯母我虽然收留了佳娘那孩子,但是却绝对没有支持她拆散你们小两口的意思啊!   ……什么你完全没必要故意留出给他们独处的空间,自己强忍着满心的难过跟伯母躲出来啊!   ……什么毅儿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你千万不要因为佳娘和我们家过去的关系而妄自菲薄啊……   林林总总的,简直没让焦头烂额的楚妙璃想要直接买块豆腐把自己给撞死算了。   实话说,以前她还真没发现作为一具湿尸的印氏居然如此会脑补……   什么叫她故意留出独处的空间给北宫长毅和周佳娘相处,又什么叫让她千万不要因为周佳娘和北宫家过去的关系而妄自菲薄……   老天作证,她可从没有这样想过啊!   而且,对她而言,不论是上个任务世界的慧清大师也好,还是这个任务世界的北宫长毅也罢,都只不过是她成神路上,必然会遇见的过客啊!   楚妙璃很肯定,向来对男色避之唯恐不及的她,如果不是因着他们是系统指定的攻略对象,她连正眼都未必会看他们一下!   既如此,她又怎么会如印氏所脑补的那样,为北宫长毅委曲求全,甚至还因此生出了什么自卑的心理呢?   这对她而言,何其荒唐!   好在,这样一言难尽的窘况,终于在今日落下了帷幕。   象征性的买了些东西和印氏一起顶着飘飘细雪回家的楚妙璃在快到北宫家门口的时候,收到了方莲儿的传音。   方莲儿告诉她,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寻龙符起反应了!   刚刚收到这个传音的时候,楚妙璃差点没激动地从原地跳起来!   她难掩心中雀跃地传音给方莲儿,让它赶紧把太孙莫迎泽所在地的地址告诉她,她要尽快赶过去,免得节外生枝。   感受到自家主人急迫心情的方莲儿很快就把地址传了过来。   收到地址的楚妙璃一边在心里让方莲儿看好太孙,一边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懊恼的表情,对印氏说,她有东西刚才不小心落在集市上了,想要过去拿。   如果是一些恶婆婆听到这样的话,只怕已经训楚妙璃丢三落四,不堪大用了,但印氏的反应却与那些恶婆婆的截然不同。   它大为心疼地伸手拍了拍楚妙璃一直挽在她胳膊弯里的手,问她,“要不要伯母陪你一起去拿?”   楚妙璃很是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吧,反正也没几步路。”   “可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印氏有些犹豫。   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安如泰山的京城,这里是随时都可能有人突兀失踪甚至被杀的漠州!   “夫人,您别担心,从这里到集市的路,我陆陆续续的,也走过十数回了,这周遭附近的,也全是熟人,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楚妙璃向印氏保证。   “不行,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婉儿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把毅儿叫出来,让他和你一起去拿东西!”自觉楚妙璃必然是因为眼见着她把周佳娘领入了家门,从而魂不守舍落下了东西的印氏不待楚妙璃反驳就一把抢过楚妙璃手中提着的东西,步履匆匆地走进屋里去找自己儿子了。   此时一颗心全悬在了太孙身上的楚妙璃哪里来的耐心等北宫长毅出来,而且,她也不可能去大费脑筋的和北宫长毅解释她为什么认识太孙,又为什么要找他,甚至把他送回京城……   因此,略一思索,她就转身去了个隐蔽的角落,把绿娘从自己手腕上拽了下来,让它帮着她虚应印氏母子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印氏进屋的时候,北宫兄妹正与周佳娘僵持,如今,眼瞅着它进来的他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偃旗息鼓,做出了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   北宫婵娟是习惯了在自己的母亲面前粉饰太平;周佳娘是不希望北宫长毅对她的厌烦更深一层,同时也不愿意撕破脸,彻底失了印氏这个大靠山;而北宫系统版长毅则是纯粹顾虑着随时可能出现在印氏身后的楚妙璃,不愿意让他的见习宿主看到自己如此凉薄无情的一面。   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的印氏一看到北宫长毅就赶忙招手让他赶紧到门口去,一边招手还一边说:“婉儿有东西不小心落在集市上了,你赶紧陪她一起去把东西给拿回来,让她一个人去,我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   此刻对周佳娘的观感已然厌恶到极点的北宫婵娟闻听此言,不由得眼前一亮,连忙推搡着自己兄长道:“哥,你赶紧和婉儿姐姐一起去吧,顺便也带着她好好的在外面逛逛,对了——”   北宫婵娟像是想到什么般,一路小跑到自己房间里,在周佳娘恨得几乎要咬她肉的瞪视中,笑颜逐开都将一个钱袋强行塞入兄长手中,“婉儿姐姐最喜欢吃南街左拐第三家店里的薄荷糕,哥你记得带她去那家店里多坐坐啊!”   她在塞钱袋的时候,还不忘压着嗓音,用只有他们兄妹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磨着后槽牙说:“哥你放心,我会看好周佳娘的,我保证,从今儿个开始,她一张小纸片儿都休想传到外边去!”   系统版的北宫长毅虽然并不像他的残魂碎片一样,对北宫婵娟和印氏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但是她们这样的举动,无疑挠中了他的痒痒处,让向来不苟言笑的他也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突然有些能够理解残魂碎片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为了保住自己血亲的性命,宁愿主动服下绝嗣散的——疯狂举动了。   “小妹,你办事我一向放心。”   眼中杀机尽褪,独留笑意弥漫的系统版北宫长毅将北宫婵娟强塞过来的钱袋重新抛回了她怀中。   “哪有做哥哥的用妹妹的血汗钱,”他语声略微一顿,表情颇有些不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小妹,你的钱,你自己留着买东西吧,至于你婉儿姐姐那里,哥有。”   他一边说,一边抬脚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边走,还边对满脸鼓励的冲他挤眼睛的印氏道:“母亲,那我就出门去了。”   “去吧,去吧,”印氏乐呵呵地大点其头,“今儿个家里我就准备煮三个人的米粮,你记得带婉儿在外面吃顿好的再回来!”   心情本就不错的系统版北宫长毅在听了印氏的这一番话后更是大好,他嘴角微勾地点了点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出了印氏等人的视线。   期间,周佳娘不死心想要张口唤住他,被北宫婵娟毫无预兆地捣紧了嘴巴,硬拖到她房间里去了。   看到自己女儿举动的印氏才想要开口呵止,就想到了自家准儿媳刚刚在外面那失魂落魄的甚至连东西落在了集市上都无知无觉的模样,它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冤孽啊!”   就这样眼不见为净的走开了。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事儿都是佳娘那孩子的错。   如果她能够摆正自己的心态,不去窥探甚至意图抢夺婉儿的未婚夫,婵娘也不会当着自己这个做娘的面给她没脸。   作为系统的北宫长毅,对于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不过,一向对周佳娘无感的他,除了在心里暗赞一声北宫婵娟做得好以外,自然不可能再折身回去,做那‘英雄救美’的蠢事了。   再说了,与其有那个闲工夫,他不如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该带她的见习宿主去什么地方玩。   嗨!还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早知他这么快就能与见习宿主两人单独去逛街,他就会提前调动残魂碎片留下的记忆,仔细去推敲斟酌到底要带见习宿主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不定,他们在去的过程中,还能够幸运无比的遇上见习宿主久寻不到的任务对象……   不想起这个还好,一想起这个,系统就恨不得把曾经那个不知变通的自己给硬拽出来狠揍一顿!   若不是那个油盐不进的自己生怕他在失去神智的时候,被宿主夺去主控权,而特地限定了各种障碍,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小事上,一点忙都帮不到见习宿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一次次的大海捞针中,徒劳而返!   “苏小——”在心里惯例吐糟自己一通的系统版北宫长毅拉开大门,才要对站在门口的楚妙璃露出一个充满男性魅力的微笑,他脸上的笑容就僵凝在了嘴角。   “公子。”绿娘学着自家主人平时的腔调,满眼疑惑地朝着北宫长毅望了过来。   嘴里仿佛被人硬灌了一碗黄连汤的系统版北宫长毅看着眼前在他面前无辜摇首摆尾的巨大绿蟒,强忍着将它一掌捏碎的冲动,勉强笑道:“苏小姐,我母亲刚才说你有东西落在集市上了,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寻找吧。”   不知自己真身已然被看破的绿娘腼腆地微微点头,小碎步地跟在北宫长毅身边,与他一起朝着集市所在的方向走去。   被‘和见习宿主一起逛街、用午餐’这一特大喜讯冲昏头脑的系统版北宫长毅一边沉凝着面容和绿娘一起去集市,一边将心神沉入了楚妙璃的识海中,他一转念过去,就知道楚妙璃为什么又和绿娘调换身份了!   原来,奉她命令,拿着寻龙符一直在漠州城上空寻找太孙踪迹的方莲儿在耗时多日后,终于找到见习宿主此行的任务目标了!   “难怪!难怪!”系统在心里颇为无奈地自语:“这一方世界的天道还真的是存心和我作对啊!要不然,那姓莫的太孙,见习宿主什么时候找到不好,偏偏选在今天!” 第140章 世间人(19)   楚妙璃沿着方莲儿告知的地址,找到太孙的时候,奄奄待毙的他已经被卖家充作小搭头,送给一个一口气买了近三十人的大买家了。   漠州民风彪悍,即便是再奸诈的商人,也不敢在这里做出一货两卖的事出来。   因此,楚妙璃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她要把太孙弄到手,只能找买家想办法了。   心念微动的她在买家付钱后,很快拦住了对方的去路,然后,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摆明车马的将自己的意图提了出来。   “姑娘为什么要买下这个小儿?”那买家满脸百思不得其解地望着楚妙璃问。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   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被卖家充作搭头送给他的这个小儿健康已经趋于奄奄待毙的状态!   他自己要不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积德心理,也不会点头收下这搭头,盘算着将其送到前面不远的同和堂里去好生诊治。   “因为这小儿与我颇有渊源,这些日子我也一直都在寻找他,今日好不容易收到消息,赶来这里,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楚妙璃看了眼被买家仆役抱在怀中的太孙,语气格外唏嘘地说道。   这买家与印氏一样,也是个爱脑补的,虽然楚妙璃并没有和他讲明她到底因为什么与这气息奄奄的小儿有缘,但他还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怜悯的表情道:“既如此,姑娘你就把这小儿带回家去吧,不过,在带回家以前,记得先带他去医馆瞧瞧……”   他示意身后的仆从将脸色蜡黄削瘦的太孙送到楚妙璃手中。   楚妙璃见状,也不和他讲客气。   只见她一边将太孙抱入怀中,一边从自己袖袋里掏出一个平安结递了过去,“先生是善人,有大仁义,我不和您客气,但是,这平安结,还请您务必收下。”   那买家虽然觉得楚妙璃这举动颇有几分突兀,但还是笑呵呵地伸手接过了楚妙璃给他的平安结,嘴里还连说了好几句谢谢。   楚妙璃定定地打量了下他身上浓郁的化不开的功德金光,唇角微微一翘,“如果先生信我的话,回家后,就把这平安结送给令媛吧,我相信,她会喜欢的。”   说完,楚妙璃不待那满脸震惊异常的买家反应过来,就抱着太孙转身挤入接踵摩肩的人群里不见了。   将太孙递给楚妙璃的那仆从忍不住发出一声嘀咕,“这小女子别看长得漂亮,脸皮可真厚!这么可爱的小娃娃让她一平安结就给换走了,她不但不思感激,还一副好似老爷您赚了的模样!”   “你这小子知道什么!”那买家随手敲了自己的贴身仆从一脑镚儿,“老爷我这回是真赚了!”   知道自己必然是遇到高人了的买家小心翼翼地把平安结用手帕裹了藏入自己怀中,才继续带着仆从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仆从被他敲得委屈,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老爷这回莫不是中了那小女子的美人计,一边在嘴里询问着:“老爷,这一批次的人,也都送到慈福院去吗?”   “对,都送到慈福院去,”那买家不假思索地说:“先好生养一养,等他们缓过气后,再问他们是打算留在漠州,还是预备着回归故土!唉,”说到这里,那买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小心翼翼护在怀中的平安结,“我覃某人这十几年来也算是活人无数,如今唯盼,刚才所遇之人,当真就是京城佛心大师所预言的那位……必须好生行善积德,才能够遇上的……我家幺娘的贵人吧!”   楚妙璃在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长大,对买卖人口这种罪大恶极之事,可谓深恶痛绝。   如果这买家不是为了给他女儿续命才搀和到这堪称血泪斑斑的行当里来,她非但不会给他一个平安结,相反,还会如同对待其他罪孽深重的人贩子一样,悄无声息的在他们身上种下好几个恶有恶报符,让他们也品尝一下被人当做牲畜一样,任意买卖的滋味。   从那买家手里要回了太孙的楚妙璃没想过要带着太孙回北宫家,除了不好解释外,也是因为她亟不可待的渴盼着能够尽早完成任务,抓紧时间回归本源世界去。   楚妙璃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北宫长毅对她那充满执着的眼眸,以及他嘴里所说的前世今生,无时不刻不再提醒着她,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到底还是沾染上了自己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债!   回想曾经那因为父亲出轨,而义无反顾带着他同归于尽的母亲……   楚妙璃就控制不住想要打寒噤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的冲动。   她不愿意爱人,也不愿意在某朝一日,如同她母亲一样,因为爱上一个不忠的男人而惨烈决绝的将整个世界都放弃。   为了尽早摆脱这尴尬又窘迫的境地,她必须要加快步调,必须要赶紧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这一点的楚妙璃停下了拍抚太孙后背的手——刚刚还命在危殆的小家伙已经因为甘霖回春符而重新恢复了健康,此刻正在楚妙璃的术法下昏睡——在心里如临大敌般的问系统,“我说,系统,下个任务世界你总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纰漏了吧?”   “……”此时心情正糟糕的不行的系统。   久久不见系统回答的楚妙璃有些炸毛。   她坐在方莲儿化身而成的桃木飞剑中,眯着眼睛威胁系统,“你要是再不给我一句准话,我可就真罢工了!”   “……还请见习宿主放心,系统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纰漏!”如果系统有牙的话,现在肯定咬得咯吱作响了。   “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楚妙璃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不搭理这最近看起来越来越不靠谱的系统了。   大玄王朝的疆土十分广袤,尽管楚妙璃乘坐着飞剑在天上飞,但也足足飞了近十五天才赶到京城。   此刻的大玄京城已经被状若疯魔的太子给掀了个天翻地覆!   当年让苏御医掉了脑袋的太孙中毒案,不仅太孙险些没了命,就连太子也被波及的彻底断了传承后嗣的可能。   因此,作为太子这辈子唯一的后嗣,太孙和他的命根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太孙失踪已有近两月,但不论太子怎样发动自己的势力去寻找,都没有办法把太孙给找回来,一些心术不正的更是直接表示太孙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在太子情绪崩溃的几欲与他那几个兄弟同归于尽的时候,特意易出了另外一副容貌的楚妙璃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太子的寝殿之内。   最近时常和太子妃抱头痛哭的太子在见到突然出现的楚妙璃后,还没来得及大喊一声有刺客,所有的注意力就尽皆被楚妙璃怀中抱着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给吸引住了!   “泽儿!”双眼哭得又红又肿的太子妃在见到小娃娃后,发出了惊喜交集的呼喊声。   太子也激动地整个人都差点没狂喜的晕厥过去!   他不顾自己的皇储之尊,拉着太子妃扑通一声跪在楚妙璃就砰砰砰地用力磕起了响头,感谢她的大恩大德。   向来不在乎这种俗礼的楚妙璃说了声“起来”,他们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提留住了衣领一样,陡然站直了身体。   楚妙璃将怀中已经被她用甘霖回春符调养的格外灵动的小太孙还给了他的双亲,又向他们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此时就差没把楚妙璃供在佛龛上日夜叩拜的太子在听了楚妙璃的要求后,几乎想都不想的赌咒立誓,直言,待得他登基之日,就是苏御医等太孙中毒案受害者沉冤昭雪之时!   当太子郑重其事的向楚妙璃许下这个承诺以后,楚妙璃清楚的感觉到,她附身的这具躯壳没来由的就是一轻,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释怀与感激更是在短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楚妙璃知道,这是原主内心执念彻底化开才有的迹象。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妙璃长吐了口气,没有接受太子和太子妃诚惶诚恐的小住邀请,当着他们的面,踩上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飞剑,飘然而去。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变相的对太子给予震慑,警告太子一定要完成他自己许下的承诺,否则,她一定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   事实上,太子也确实被她给唬了个半死!   本来就没打算违背承诺的他,在见到这一幕后,更是在心里未雨绸缪的打起了罪己诏的草稿。   “哎呀,不容易呀,总算是把所有的任务都完成了!”   彻底了断最后一桩任务的楚妙璃在离开了太子夫妇的视线后,立刻心情大好的和系统聊起了天。   “看样子,我已经可以想办法离开这个世界了。”   本来就担心她要马上离去的系统闻言,连忙道:“见习宿主为什么这么快就选择离开……要知道这里可是难得的信仰荒漠之地,难道见习宿主就不想在这个世界多积攒一些信仰之力再走吗?”   系统的这一番话,无疑说中了楚妙璃的心事。   只见她长叹一口气道:“如果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没那么痴缠……说不定我还真的会在这个任务世界里多待上一段时间,毕竟,在哪里不是待呢!”   “……”虽然系统早就知道见习宿主是为了躲避自己,才会盘算着尽早离开,但是他心里依然觉得不是一般的难受。   眼见着系统又哑了口的楚妙璃也没强求它一定要与她对话,而是自言自语地继续往下说:“那北宫长毅虽然受了慧清大师记忆的影响,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但好在,他秉性中正孝顺,我想,即便是我离开了,他也不会像慧清大师那样做傻事的,而且,真要计较起来,我们也没相处太长时间,他对我的感情,应该不像慧清大师那样深……”   “……”五脏六腑都差点没煎熬成一团的系统。   “再说了,我与他注定无缘,又何必再牵扯过甚的累人累己呢?”   在这样的感慨和迫不及待中,楚妙璃重新回到了漠州,回到了已经乱成一团的北宫家。   是的,乱成一团。   作为一只在情感方面历来薄凉无比的系统,在发现自己的意中人被调换以后,自然不会在对其另眼相待。   而系统版北宫长毅对绿娘版苏婉儿的冷漠,也无疑尽皆落入了印氏母女以及周佳娘这个有心人的眼中。   自认为自己一时善心反而差点拆了对有情人的印氏在注意到北宫长毅对苏婉儿感情的急剧变化后,急急亡羊补牢的联络永宁侯府在漠州城里的旧部,试图通过他们的手,尽快给周佳娘找一门好亲事,把她给嫁出去,免得她再这样心怀叵测的觊觎别人的心上人。   近段时日,因为北宫长毅对苏婉儿陡变的态度,自认为有了上位可能——没少在绿娘版苏婉儿面前耀武扬威的周佳娘立马炸了毛!   她气急败坏地表示她与北宫长毅男未婚女未嫁,她完全有资格追求自己的心上人,并努力把他变成自己的丈夫,而印氏即便是作为母亲,也没资格对其过于指摘!   印氏如果只是个普通人,恐怕会被这样厚颜无耻的周佳娘给气死!   幸好它不是人类,是湿尸!   经过这么些年来相处,已经把北宫长毅当亲儿子一样看待的它,一巴掌扇在了后者脸上,指着他的鼻子问他现在是个什么打算!   而楚妙璃也正是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回到了北宫家。 第141章 世间人(20)   对系统而言,再没有什么比他的见习宿主更重要了。   因此,在楚妙璃送太孙回京的这一路,系统几乎可以说是全盘跟随。   至于漠州的一切人或事,他都是能敷衍就敷衍,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了。   ——而这也正是印氏误以为他移情别恋、北宫婵娟误以为他为了母亲,决定对周佳娘妥协的缘由所在。   毕竟,在他看来,赝品就是赝品,他总不能为了一个赝品而忽视掉正主吧。   再说了,他甘冒风险,自主融合这个任务世界的残魂碎片,不就是为了让他的见习宿主对他动情吗?   他当然要无时不刻的在她身边刷存在感——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啊。   是以,印氏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无疑把刚跟着楚妙璃一起回到漠州的他给扇懵了。   好在,他也只是呆滞了片刻,就把印氏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火大的缘由从自己的脑海里‘挖’了出来。   知道见习宿主马上就要与那条绿色巨蟒调换回来的系统眼珠一转,想都不想的就直接对着已然隐身到了绿色巨蟒身旁的见习宿主大表忠心起来。   而他那旗帜鲜明的态度,无疑让印氏非常满意。   起先还觉得儿子委实该打的它,现在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不由得大为心疼起来。   眼见着他们母子俩的关系重新恢复融洽,自己也有极大可能被扫地出门的周佳娘顿时整个人都炸了!   心态彻底失衡的她满脸愤懑不平地指着印氏的鼻子,极尽挖苦之能事的讽刺道:“印伯母,我长到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人!你才来这多久,难道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本来身份吗?!”   “周姑娘,你这是说得什么话?你简直太没大没小了!”印氏没想到周佳娘都到这时候了,居然还敢顶嘴!   “毅儿,”它铁青着脸将周佳娘就差没指到它鼻子上的手用力打落下来,重新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儿子,“我这个做娘的,现在就问你一句准话,你到底同不同意我把她送走?!”   因为太过生气的缘故,印氏连一声佳娘都不愿意再叫了。   不过,自觉身份还算隐秘的它,却并没像周佳娘所以为的那样,去过度深究她刚才话里所特别指代的意思。   不过,它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多心,却并不意味着北宫婵娟这个做女儿的也没多心!   生怕周佳娘当场拆穿印氏身份,把它气出个好歹来的北宫婵娟又想仗着自己力气比周佳娘大,去强行捂周佳娘的嘴。   只是已经被她捂过一回的周佳娘怎么可能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早就知道印氏是铁了心不让她进门的周佳娘冷笑一声,一边灵活地躲开了满脸愤怒朝她冲过来的北宫婵娟,一边扯着嗓子用这条巷子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大声嚷嚷道:“亏得你还一口一个娘的也不觉得恶心!她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充大尾巴狼?!”   周佳娘的话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一样,劈得印氏险些没当场晕死过去。   它嘴唇哆嗦的望着前者,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的色彩。   “哼!我的好伯母,你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今天吧?!”自觉打了一场胜仗的周佳娘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我已经把你是湿尸的事情,告诉咱们漠州城的青天大老爷,知州大人了!他很快就会带玄士来捉拿你了!等到那时,我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摆长辈谱儿!”   “这不可能!”周佳娘的话让北宫婵娟惊呼一声,“这些天以来,我明明一直盯着你,你根本就没机会……”   印氏也是一副悔之晚矣的模样。   也不知道它当时到底是抽了什么疯,要把这个搅家精给弄到家里来!   “婵娘啊婵娘,我的好妹妹,你以为你盯着我,我就没办法把消息传出去了吗?”周佳娘一脸的幸灾乐祸,“我可比你这流放到了漠州,还讲究什么礼教闺训的落魄小姐能耐多了,就算你成天成夜的监视我又怎样?该举报的,我还是顺利举报了!我现在最好奇的就是,你这认贼作母的蠢货等到知州大人他们来了,预备着怎么办?是大义灭亲呢?还是傻乎乎的和你的好母亲一起去死!”   “真正该死的是你才对!”北宫婵娟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这厚颜无耻的白眼狼,你、你太过分了!”   尽管北宫婵娟此刻已经恨到极致,但从小受过的教育,让她根本就没办法对周佳娘口出恶言。   而楚妙璃也是在这样的鸡飞狗跳中,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里与巨蟒绿娘换了回来。   “白眼狼?我这白眼狼可没你厉害!”破罐破摔的周佳娘继续冷嘲热讽,“一般人类哪有你本事啊,居然连一具湿尸都敢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还成日里母慈女孝的很,也不嫌恶心!”   偷眼注意到自家见习宿主与那条绿色巨蟒已经换回来的北宫长毅见此情形,微皱眉头的打算出手制止周佳娘这形若疯癫的挑衅,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巨大的喧哗之声。   脸色微变的北宫婵娟顾不得与周佳娘对峙,语带哭腔地听着外面越来越密集的铃铛声问道:“哥,是不是王小哥他们来了?”   印氏的脸色也因为外面越来越喧闹的声音,而变得比纸张都要苍白数分。   北宫长毅对北宫婵娟这个屡次给予他神助攻的妹妹还是颇为欣赏的,他语带安慰的开口说了句:“不管是不是,你们都别怕,有哥在——”   砰!   他话音未落,北宫家的大门已经被外面的玄士一剑避开了。   满脸无奈兼苦涩的漠州知州提着一只不住震动的寻尸铃,对着北宫长毅长叹了口气道:“长毅,你瞒得我们好苦啊!”   王小三也是一副满脸戚戚然的站在漠州知州身后,不住点头。   同时,也不忘用充满感慨的眼神去偷瞄北宫婵娟,因为他着实没办法想象他喜欢的女子,到底要心大成什么样子,才能够与一具湿尸生活这么多年,甚至还半点心理障碍都没有的一直把它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看待。   知道残魂碎片这事儿做得对漠州知州而言,的确很有几分不地道的北宫长毅没有做声。   不过,漠州知州,若想让他大义灭亲的主动把印氏交出去,那是绝无可能的。   毕竟,系统可不愿意在自己想要反攻略的见习宿主面前,留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印象。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对印氏而言,北宫兄妹与她的亲骨肉也没什么区别了!   眼见着漠州知州带着这么多玄士过来围剿的它惨笑一声,主动开口道:“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硬逼着他们帮我隐匿身份,不将我告发出去的!常言道,法理不外乎人情,看在毅儿他好歹也为漠州城做了不少实事的份上,看在他们兄妹俩也是逼不得已的份上,还请大人能够对他们网开一面!”   这些年也没少和印氏打交道的漠州知州在听了印氏的话以后,心中的唏嘘又多了一层。   这样的一个好女人,她怎么就是一具湿尸呢?!   “虽然法理不外乎人情,但他们将你藏匿这么多年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忍不住伸手捊了把自己的胡须:“你若当真想要救他们兄妹二人的话,就必须要自己堵住那悠悠众口……”   虽然北宫长毅是漠州玄士中的第一人,但他到底已经损毁了根基,再也不能寸进!   即便印氏在北宫长毅的保护下顺利逃过了这一劫,再过一段时间,收到消息的朝廷仍然会派更为强大的玄士过来……   从一开始就知道和一个王朝作对,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印氏在听了漠州知州充满暗示意味的话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道:“还请知州大人放心,我不会让您、也不会让孩子们为难的……我……”   印氏语声一顿,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不!”北宫婵娟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扑到印氏跟前,一把攥住印氏抓向胸腔的手,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娘你不要做傻事!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北宫婵娟的哭喊险些把印氏的眼泪也逼出来。   它将原本抓向自己胸腔的手,轻轻搁在女儿背上拍了两拍,“真是个死心眼的傻囡,你和你哥也都这么大的人了,哪能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   “我不管!我不管!”北宫婵娟把脸埋在印氏怀中呜咽不止,“娘你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不要和你分开!我打死都不要和你分开!”   “你既不肯和它分开,就和它一起去死吧!”周佳娘对印氏这具屡次破坏她好事的湿尸可谓深恶痛绝,只见她冷哼一声,霍然从袖袋中掏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对着印氏后心处就狠狠扎了过来。   周佳娘的举动可谓突兀至极!   在电光石火间,脸色都变得煞白无比的北宫婵娟下意思地就要抱着自己母亲转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帮印氏挡,可印氏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儿为自己牺牲,自然是下盘稳如泰山的一动不动!   眼见着周佳娘手中的匕首就要从后背刺入印氏心房内的时候,一道谁也没有想到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印氏背后!   “婉儿姐姐!”北宫婵娟惊恐欲绝地叫唤了一声。   一直都在盘算着找时机离开的楚妙璃强忍住被利器刺入的痛楚,对北宫婵娟充满安抚意味的弯了弯嘴角,说了句没事。   北宫婵娟本就没有干涸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印氏也被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傻了。   “嘿!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同样没想到自己还能遇上这等好事的周佳娘眼中冷光一闪,手中已然戳入楚妙璃后心处的匕首忍不住又扎深了几分!   尽管早就知道楚妙璃要离开,但也没想到她的行动会如此高效的系统面色陡变,直接抬脚踹死了周佳娘,将呕出一口殷红鲜血,整个人都不住下滑的楚妙璃抱在了怀中。   楚妙璃对着他无声地露出了个微笑,气若游丝地翕动嘴唇,说了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公子,让你久等了,你现在可以娶我的牌位做妻子了!”就溘目而逝了。   眼见着楚妙璃就这样死在自己怀里的北宫长毅险些没也跟着呕出一口血来。   他怒睁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你休想就这样摆脱我!”   就二话不说地拔下了楚妙璃身上的匕首,抹了自己的脖子追随而去了!   眼见着自己认定的嫂嫂和自己的亲大哥相继惨死在自己跟前的北宫婵娟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北宫大哥!”备受北宫长毅恩惠的王小三见此情形,也忍不住落下了男儿泪。   印氏虽然也难受的不行,但却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她强忍住满心的悲恸,在大家的满脸不可置信中,猛然将晕死过去的北宫婵娟扛上肩头,一改往日柔态地脚踩屋顶,几个纵跃,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在来之前,压根就没想到最终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的漠州知州长叹了口气,下令众玄士将北宫长毅和苏婉儿好好合葬了,至于周佳娘,则被他们直接用一卷草席扔去了乱葬岗。   毕竟,对这些玄士们而言,最厌恶的,就是像周佳娘这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第142章 野狐禅(1)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两个喝的醉醺醺的混混踩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彼此搀扶着,朝他们县里唯一的义庄走去。   许是被酒精彻底冲昏了头脑的缘故,他们说起话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口无遮拦,他们话中所透露出来的讯息,也足以让每一个正常人闻之作呕。   “老弟啊,我告诉你,这酒啊,可是个好东西!”其中一个明显年长一些的混混,用过来人的口吻,嘿嘿嬉笑着对跟他勾肩搭背的人说道:“这俗话说得好,酒壮怂人胆,要是没有这好酒,恐怕我也鼓不起这勇气,邀请你来和我共同享受那美人儿的无边乐趣呢。”   年长一些的混混满脸美滋滋地砸吧嘴。   “那样万里出挑的美人儿,哪怕是个满口谎言的女骗子,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下等人,能近身得了的!”   年长一些的混混挤眉弄眼地嘿嘿醉笑着。   “嗨呀呀,说到这个,你就要好好感谢一下我了!要不是我一心惦记着老弟你,你恐怕这辈子,也想不出更碰不着这样的门路来!”   “大哥说得对,是大哥心疼小弟,小弟才能碰到这样的无边美事儿!只是大哥……咱们这做的到底是要遭天谴的勾当……您这样……难道就不怕那美人儿的鬼魂来找您索命吗?”   年轻一些的混混,尽管在话语里充满着对年长混混的崇拜之情,但是,如果有行人正巧从他身边走过的话,还是能够清楚的从他脸上看到几分不安和顾虑。   毕竟,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们即将要做的,可是要遭天谴的勾当!   年长混混很瞧不起年轻混混这瞻前顾后的紧张模样,只见他嗤笑一声,直接伸出蒲扇般的大掌,一掌拍在了年轻混混的后脑勺上。   “老弟啊老弟,亏你长得这么人高马大,没想到却一点都没见过世面!什么天谴啊鬼魂啊的,那都是无稽之谈!”   他醉意熏熏地哼笑着,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指点江山。   “像我刚才跟你说过的那类无主美人儿,我周大头没玩过一百也有七八十了!就没见哪个来找我索过命、报过仇!只要我们好生注意着点,别闹得太过火了,我保管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年长混混眼睛里迸放着邪光。   “我的好老弟,你别看那些美人儿都死了,不能动弹了,可只要你去得快一点儿,就会发现,她们的皮子都软乎暖和的紧呢!啧啧啧,我在这里说,肯定没有你自个儿上手来的快活,走走走,赶紧走,等咱们进庄以后,你就会知道,那滋味儿,和做神仙也没差了!”   年轻混混被年长混混描述的哈喇子都要流到衣领子里去了,原本心里的那点不安和顾虑更是因为年长混混的话一扫而光。   “大哥吃肉小弟喝汤,也不知道我赵小八上辈子到底积了什么德,居然能遇上您这样一位替小弟着想的亲亲大哥!小弟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才好呢!”年轻混混对着年长混混周大头就是好一阵的恭维。   “嗨!你我兄弟一见如故,本就是至亲骨肉,何必言谢!何必言谢!”周大头被他那滔滔不绝的马屁恭维的两只老鼠眼都差点没笑眯了!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声中,他们终于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安陆县义庄。   看到义庄的周大头精神一振,嘴角带笑的伸手用力去拍义庄的大门。   边拍边嚷嚷着:“老龟公!老龟公!有客上门来了!”   “老龟公?”赵小八满面惊奇地重复。   “是啊,老龟公!”周大头肯定地说:“这义庄里住着个专门给咱们这些人保媒拉纤儿的小老头,这老家伙不是个正经东西,把那些长得漂亮的无主尸身拾掇整齐了来卖,他要的也不多,我们平日里只消给他送上几个铜板,他就能任由我们进去玩个痛快,要是我们再大方点,他还会主动给我们备上一壶酒两个小菜以及一大桶热水,让我们吃饱喝足又弄干净了自己再走……嗨,老弟,你说他服侍的周不周到?又像不像个行事妥善无比的老龟公!”   此时已经被周大头馋得不行的赵小八不假思索地连连点头,一叠声地嚷嚷着:“大哥说得可真形象,像!像!委实是像极了!”   周大头对于赵小八的捧场越发觉得满意。   他转溜着自己的老鼠眼,还欲说点什么,义庄多年不曾被人修葺过的大门已经被一个提着白纸灯笼的老苍头给颤巍巍的拉开了。   那老苍头一看到周大头就笑出了一口没牙的嘴儿,“周客官,小老儿就知道,您今晚指定要上门!”   看到他的赵小八不知为何,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无法形容的恐慌之情来,原本因为酒精而变得昏沉不已的大脑也陡然变得有些清明起来。   “那是!”没发现赵小八异状的周大头嘿笑着,不停搓自己的手,一副垂涎三尺的猴急样,“像此等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我周大头是说什么都不能错过的呀!”   他一边摇头晃脑着,一边故作豪气地从自己腰间摘下一个瘪蔫蔫的钱袋,将开口对准老苍头张开的手板,磕磕碰碰倒出四五枚铜板来,“今儿个晚上,我还把我的好兄弟给带来了,他的开销啊,全算我账上!”   “周客官,您和您的兄弟能瞧得上小老儿这小门小户的,是小老儿的荣幸,走走走,里边请,里边请!看在这位小哥是初来的份儿上,小老儿我也大方一回,今儿个晚上的酒菜和热水,小老儿无偿供应!”老苍头笑容满面地合拢了摊平的手,一边将铜板塞入自己的钱袋里,一边晃悠着那让赵小八看得眼晕的白纸灯笼,将两人往义庄里面让。   从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即将要与一具甚至几具女尸做亲密接触的赵小八困难地干咽了两下喉咙,停止了再往前走的脚步。   察觉到他脚步一顿的周大头满脸狐疑的一转眼,就将赵小八那裹足不前的模样瞧了个正着。   已经不是头回带人来这义庄的周大头眯了眯眼睛,一脸似笑非笑地扭曲着嘴角道:“我说老弟,你该不会是又怕了吧?”   后脖子都隐隐有些发凉的赵小八回了他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大……大哥……我……我觉得这艳福……我恐怕……恐怕有些消受不了,要不……要不……今儿个晚上我们就……就算了吧?”   “算了?!你开什么玩笑?!我钱都帮你付了,你居然和我说算了!”周大头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挤成一团。   “赵小八,我警告你,今儿个晚上——”只见他一把拎起赵小八的衣领,将他拎得脚尖都要踮起来了,才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又道:“你是不嫖也得嫖!”   “这就对了!”那诨号老龟公的没牙苍头开阖着他那漏风的嘴,满脸赞同地点着头,“你既然把他带到这里来了,那么,当然要让他试试这里的水,要不然,他出去了,一个想不开,把我们统统告发了怎么办?这坏人尸身在咱们大兴朝可是要重打五十大板的大罪啊!”   本来就觉得赵小八这行为着实有些给他没脸的周大头在听了老苍头的话后,更是深有同感,他就以着这样一个提拎着赵小八的姿势,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义庄里面,边走还边对旁边亦步亦趋跟着他们的老苍头说:“我记得你那里还有一些助兴的药吧?给我这兄弟来点,免得他一到关键时刻就变成了软脚虾!”   “有有有,当然有,”老苍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开始摸袖子,“都是药效顶顶好的,保管你这兄弟吃了以后,就跟头刚下田的牛犊子似的,不撒欢一整夜都不带停下来的!”   老苍头自知自己做的这行当不是一般的骇人心魂,有的孬货即便是被酒精蛊惑着来到了他这里,可到动真格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因此,像周大头嘴里所说的那类助兴药,他还真没少备。   很快,老苍头就从他袖子里摸出了个只有小儿巴掌大的油纸包,他刚要哆哆嗦嗦地展开油纸包,从里面捏出一丸来,油纸包就被胸腔里仿佛有一把怒焰在燃烧的周大头给劈手夺过去了。   “老苍头,你别这么小气,这不识抬举的东西一丸可制不住!”他干脆至极地将那一整个油纸包都强塞进了赵小八嘴里。   他的力道极大,即便赵小八拼命蹬腿反抗,但到头来,还是被周大头如了意。   老苍头的助兴药是真灵,赵小八才吃了没多久,眼睛就变得通红无比了。   不仅如此,原本拼命反抗的他还毫无预兆地抱住周大头拼命蹭动起来。   猝不及防下被他蹭了个正着的周大头差点没连胆汁都呕出来,急急手忙脚乱地把赵小八扔在了地上。   “周客官,”老苍头满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在周大头脚下蜷缩着身体不住抽搐挺动着身体的赵小八,听着他急促异常的呼吸声,“捡日不如撞日,要不,您现在就让咱们的新郎官入洞房吧!”   “对对对,入洞房,入洞房!还是老龟公你会说话!”周大头满心的怒气因为赵小八的狼狈和老苍头那充满猥琐的话一扫而空,他嘿笑着,如同拖一条死狗一样的拖着他不久前才热情称兄道弟过的赵小八朝着整座义庄最大的房间里走了进去。   “周客官,最近小老儿这里又送来了好几具无人收容安葬的女尸,不知道您打算让您这小老弟找谁开一开这荤啊!”老苍头就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龟公一样,推介着他手中的‘人’选。   周大头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已经彻底丧失理智的赵小八道:“我周大头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既然我已经承诺他,要让他玩一玩这义庄里最漂亮的女人,那么,当然不会食言!老龟公!我们今晚的目标在哪儿?!”   “还是周客官重义气!”   老苍头对着周大头竖起一根大拇指,提着白纸灯笼就把他们往房间里的某具薄棺跟前带。   “周客官啊,我告诉您,这位小姐可还是位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了,因为她死得干脆,身上又干净,所以小老儿我并没有像对别的小姐一样动手动脚……只是,她的价钱嘛……”   不过,在到得那薄棺跟前儿时,老苍头却宛若一只灵猴般,要多矫健就有多矫健的挡住了周大头两人的去路。   边挡,他还边笑得眼角皱纹挤成一团的对周大头做了个你懂、我懂,大家都懂的搓手指动作。   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鉴赏一下佳人模样的周大头见此情形,很是不快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瞪着一双怒不可遏的老鼠眼说:“老龟公,你说咱们这大兴朝,还找得出比你更死要钱的人吗?”   他语带讽刺地把自己那干瘪瘪的钱袋从腰间给扯下来抛老苍头怀里。   “要不是看在这位小姐还没让人动过一根手指的份儿上,你休想再从我这里骗过一个铜板去!”   “嘿嘿嘿,周客官您也知道,小老儿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小本生意儿,还请周客官能够饶恕则个,饶恕则个!”   老苍头一边嬉皮笑脸地求着饶,一边紧赶慢赶地将自己瘦了吧唧的身形从那具薄棺前让了开来。   周大头又冲着老苍头重哼了一声,才迫不及待地抻长脖子去看那薄棺里的人。   他不看还好,一看,他就整个人都看呆了!   “这、这、这人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 第143章 野狐禅(2)   周大头虽然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混混,但是像他这种在道上混的,最讲究的就是义气二字。   既然,他已经在老苍头面前夸下海口,说要让他兄弟赵小八玩一玩这义庄里最美丽的女尸,他当然不会食言。   哪怕他心里再舍不得,哪怕赵小八已经神志不清的连一块石头搁他面前,他都能把自己的某个不可言说之地给蹭断了也一样。   “……啧啧啧,这回可真的是便宜你小子了!”周大头声音很是不甘的咕哝着,将除了呼哧呼哧喘气,扭动身体以外,已经什么都不会做的的赵小八扔抛在了推开的薄棺上。   这义庄里的棺木,又薄又轻又廉价,质量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有些更是连放平稳都做不到,稍有不慎,就有翻斜下去的可能。   赵小八长得人高马大又五大三粗的,周大头这样一扔,非但没成功把他给扔进薄棺里,相反,还让本来就重量极轻的薄棺猛然翻了个个儿,连带着里面脸孔隐隐泛着青灰色的窈窕女尸也由此滚了出来,在周大头等人的眼皮底下,散乱了一头如瀑青丝。   周大头虽然胆大包天,但是看到那具美艳女尸从薄棺里滚出来,依然下意识地“啊!”叫了一声!   这一声让本就被白纸灯笼映衬得异常昏暗惨淡的停尸房里,更添了一层恐怖森寒之意。   “周客官,”自打收了周大头的钱袋,就一直站在旁边作壁上观的老苍头见此情形,忍不住语带促狭地嘿嘿一笑,“小老儿还以为您天不怕地不怕呢,哪想到……”   周大头被老苍头嘲弄的紫涨了一张面孔。   他长得比赵小八还要高大粗犷一些,若非如此,也不能轻而易举的把人高马大的赵小八直接从地面上拎起来。   “这孬货!让他玩个死人都这么多事!”周大头骂骂咧咧地一脚将那翻了个个儿的薄棺重新踢正,又去拽那地上的美貌女尸,决定直接把她给扔赵小八身上去——如果他都做到这地步了,赵小八还状况百出的,就别怪他不讲义气的随便找具尸体糊弄他了!   “啧!真贼娘的滑!”一心这样想着的周大头刚拽住女尸的手腕,心神就忍不住的一荡。   “嘿嘿嘿……”老苍头听了这话,依然提着个白纸灯笼在旁边如同夜枭一样嘎嘎笑,“周客官,这要不是个极品,小老儿我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让您把钱袋都掏空呀!如今您也亲自上手了,这么好的美人儿,您当真舍得让您那不真气的兄弟先尝鲜啊?您说,这和牛嚼牡丹,又有什么分别呢?!”   周大头自从见了这女尸的容貌后,心中本来就多有懊悔之处,如今又被老苍头这么一撺掇,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带出了几分犹疑之色。   老苍头被他那踌躇不定的样子给逗得更欢了,他手里的白纸灯笼也随着他那乐不可支的笑声一颤一颤的。   “周客官,这到了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呀!要是小老儿还有您这样的精力……嘿嘿,别说是兄弟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小老儿也不会让啊!”   “不错,这到嘴的肥肉不吃白不吃!”本就心动不已的周大头干脆利落地顺着老苍头的话就坡下驴,“真要是把这样的美人儿拱手让给赵小八这个雏儿,来才叫暴殄天物呢!”   他咕哝着将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赵小八踢到隔壁的一具薄棺上,那里面也躺了具容貌非常不错的女尸。   老苍头见状,忍不住冲周大头翘大拇指,“周客官好眼力,这具女尸原本是县城里某个私窑内的暗娼,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虐待死了,不过,好在脸还能看,好说歹说的,也能服侍你兄弟一两回。”   周大头没料到他随手给赵小八换的女尸居然是个做暗娼的,不由得皱了两下眉头,不过他与赵小八至多也就算个酒肉朋友,因此,很快就把这点膈应扔一边了,而他的注意力,也重新放在了一直都被他拉拽着小手,怎么都舍不得放的女尸身上。   “啊呀呀,美,真的是太美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人呢!”周大头一边感慨着,一边猴急地开始扯自己的腰带。   老苍头笑容满面地在旁边看着他的举动,一双眼睛在白纸灯笼的映衬下仿佛要放出绿光来。   周大头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这是要旁观了,“老苍头,我说你能不能改了你这喜欢看人滚榻的毛病?你不觉得别扭,我还觉得恼火呢!”   “哎哟喂,我的好客官,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小老儿吧!小老儿这整日整夜的守在这阴森恐怖的义庄里为你们效劳,服侍你们也不容易啊,您就看在小老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让小老儿再望梅止渴一回吧!”老苍头不停地冲着周大头躬身作揖,“再说了,这么漂亮的人儿,黑灯瞎火的,能有个什么劲儿,您就直接把我当个烛台,无视了吧!”   周大头想想也是,“好吧,周爷爷我今儿个就发一发慈悲,让你看看周爷爷我的本事!不过你可别忘记自个儿刚才的话,千万别发出声来扫我的兴头啊!”   “一定一定!”老苍头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被枯爪捏得紧紧的白纸灯笼也高高挑了起来,正正巧地提在了周大头和那美貌女尸的正上方。   周大头对老苍头识趣非常的举动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嘿笑着俯身去摸美貌女尸的脸,想要知道她的脸,是不是也像她的手一样,滑若凝脂。   要知道,隔壁赵小八那如同猪拱食一样的呼呼喘气声,已经被他此刻的感官彻底调动起来了。   全部注意力都在貌美女尸身上的周大头没有注意到站在他身后,殷勤帮他挑着白纸灯笼照明的老苍头眼睛瞳孔已经变成了深绿色,与之同时,在他的身后,还有三条黄褐色的尾巴虚影在不停的摇晃着、翻卷着。   周大头的手在马上就要来到女尸脸上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居然看到女尸那浓密的仿佛两把小刷子的眼睫毛,轻微颤动了两下。   “啊呀!”周大头忍不住发出一身惨叫,人也一个倒仰的翻在了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敛了绿眼,藏了尾巴的老苍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唬了一跳,连忙凑上前来,迭声问道。   “我……我好想看到……看到这……这女骗子的睫毛动了!”左手肘歪支着地面,右手指着那女尸的周大头磕巴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一句囫囵话。   “睫毛动了?怎么可能!小老儿我很肯定她死得不能再死了!”老苍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在公堂上服下的可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周客官,你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我也希望自己是眼花了,可我很肯定,她的眼睫毛确实动了!”   周大头脸色铁青瞪着他的老鼠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依然躺在地面上的女尸!   不过他的脸色相较于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有所红润。   只见他神情凝重地继续道:“老苍头,你说,她今儿个在公堂上,是不是服了假药,故意诈死的?!”   “什……什么?”老苍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她在公堂上,是不是故意诈死的?!”周大头阴沉着脸重复,“她从小就跟着她师傅走街窜巷的招摇撞骗,手里肯定藏了些我们所不知道的手段……说不定,她就是眼瞧着自己被师傅舍弃,在劫难逃了,才决定要破釜沉舟的搏上一把……”   原本,老苍头对周大头的话很是不以为然,但随着对方脑补的深入,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格外凝重起来。   “我的周客官,如果她真的是诈死的话……那咱们可就危险了啊!”   “危险?什么危险?!我管她是诈死还是诈尸!今儿个晚上,她我周爷爷都玩定了!”身体里尚有酒精留存的周大头狞笑一声,猛然扑上前去,就要去扼地上美貌女尸那宛若羊脂白玉一样的颈项。   “英雄!周客官!您简直就是小老儿在茶楼里听说书人提过的英雄转世!一般人谁能有您这胆量,谁又能有您这本——”提着个白纸灯笼的老苍头情绪激动地冲着周大头摇旗呐喊,望向他的眼睛里就差没迸出星星来,只是他话都还没说到一半,他的声音就因为那美貌女尸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戛然而止!   对危机感一向十分敏感的楚妙璃刚一附体,就觉察到有人充满恶意的要扼她的脖颈!   来不及多加深思的她,径自抬脚对着那朝她扑将过来的壮汉重重一蹬,对方就啪叽一声,被她这蕴含法力的用力一脚给蹬踹到一个旮旯角落里去了。   将壮汉踹离自己跟前的楚妙璃还没来得及为消除了临时危机而感到高兴,她的所有注意力,就尽皆被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给吸引了。   这……这里是?   她满眼疑惑地逡巡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不论是这宽大房间里四散分布着的薄棺,还是提着个白纸灯笼惊疑不定看她的老翁,亦或者刚刚才被她踹离的那个壮汉……都让她心里说不出的纳罕和古怪……   就在这时,她被一声声格外刺耳又急促万分的呼哧声给转移了注意力。   下意识扭头朝旁边看去的楚妙璃满脸不可置信地猛然瞪大了眼睛!   自从出生以来,还是破天荒头一回见到这样恶心一幕的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随手抓起旁边一块用来垫稳薄棺的石头,对准那压在女尸上呼哧喘气的壮汉砸了过去!   只听得一声闷响,已经神智紊乱的连腰带也不会解,只知道在女尸身上不停磨蹭的赵小八就头破血流、两眼一翻的晕倒在了女尸的边上,连带着薄棺也因为他的倒下,发出一声哐当巨响,重重砸在了他和那具女尸的身上。   哪怕是一石头将赵小八砸了半死,也没觉得有半分解气的楚妙璃全身都因为极端的愤怒在止不住的拼命颤抖着!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灵魂为什么没有依照往常的惯例,返回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空间,但眼下所发生在她面前的一幕,无疑已经彻底踩中了她的底线,让她几欲将眼前这几个畜生除之而后快!   楚妙璃自从走上香火成神这条路以来,没少与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打交道,见过的各种尸身更是有如繁星,多得数不清!   可即便她陆续穿越了好几个世界,也从不曾见过像眼前这样堪称罔顾人伦天道般的龌蹉画面!   这些人……   这些人简直死有余辜!   眼中杀机毕露的楚妙璃顾不得与系统沟通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直接用法力将被她一脚踹得晕头转向的周大头给强召了过来,一脚踩在他脸上就要出口喝问!   可是她刚一振动声带,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喉咙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错,居然不论她怎样努力尝试开口,都没办法说话了!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的楚妙璃抬手弄昏了被她用力踩在脚下的周大头和提着个白纸灯笼——因她凭空将人摄过来的举动而唬了个半死——意图脚底抹油的老苍头,然后放任自己的心神沉入识海中,去找那混蛋系统要个说法。   只是就如同她在上个世界甫一苏醒过来一样……   这一回,她瞧见的,依然是个空空荡荡的识海。   一句粗话险些没就这么脱口而出的楚妙璃意识到……在系统才信誓旦旦向她保证没多久后,她再次与系统失去了联系! 第144章 野狐禅(3)   楚妙璃没想到系统会这么不靠谱!   在犯了一次严重错误后,居然这么快又重蹈覆辙!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怀疑系统是不是在故意和她捉迷藏,要不然,它怎么会又离奇无比的和她断了联系呢?   明明、明明在上个任务世界,它还信誓旦旦的向她保证过,绝不会再让她感到失望的!   更让楚妙璃感到恐慌无比的是……   她居然在没有回归本源世界的情况下,又来到了新的任务世界!   这对已经把本源世界当做了自己精神支柱来看的楚妙璃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她想念自己的祖父母,想念自己的父母,也想念喵崽儿和才与他们相认没多久的祖祖……她发了疯似的想念他们,可现如今的她,却与他们不知道相隔了多少个世界!   “系统!系统你出来!你赶紧出来给我一个解释!”楚妙璃在识海里像个疯子一样的到处乱蹿着!   可是,不论她怎样歇斯底里的尖叫、嘶喊,她都没能找回那个熟悉的璀璨光球,也没能听到那道时常会在她心头浮现的机械电子音。   也不知道这样发泄性的叫嚷了多久,楚妙璃才沉凝着一张脸重新将自己的意识从识海里抽了出来。   “看样子,只能用老办法了!”她咬着牙关,无声翕动嘴唇,在心里自言自语道,“先找到攻略对象,成功取得他的认可,再想办法与系统取得联络!希望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也像上个世界一样好找……”   带着几分侥幸心理,楚妙璃开始调动自己体内的信仰之力,尝试着把这具躯壳残留的记忆给抽取出来……   然而,让她满心发寒的可怕事情发生了!   这具躯壳里……   这具看着分明才死了没多久的躯壳里……   居然毫无半分原主的记忆留存!   “这怎么可能?!”楚妙璃再次在心里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这根本就不可能!”   要知道,即便是在走阴婆那个世界里,她也成功的在系统的帮助下,把楚阴姥的记忆给抽取出来了,没道理到了这个世界,遇上这样一具才刚刚死亡没多久的躯壳反倒不行了!   方寸大乱的楚妙璃强忍住几欲再次发出尖叫的冲动,耐着性子重新往自己的体内灌注信仰之力,试图把这具躯壳原主的残存记忆如系统那样,依葫芦画瓢的送到自己的记忆中枢去。   只是,不论她怎样努力,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期间,心乱如麻的她,更是因为动作太过于激进的缘故,险些没当场乱了体内五行,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楚妙璃失魂落魄的坐在薄棺上,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就在楚妙璃神魂不守的时候,被她随手弄晕的老苍头悄无声息地开始挪动自己佝偻瘦弱的身躯,一点点地往大门口的方向挪。   他一挪,楚妙璃就觉察到了他的动静。   本来心情就糟糕的不行的楚妙璃见此情形,柳眉倒竖地手指虚空,直接勾画出了一道荆棘缠绕符,二话不说地扔在了老苍头身上。   老苍头甚至都来不及开口说上一句饶命,浑身上下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荆条捆了个密不透风!   刚刚被捆住的老苍头还想要挣扎,不过,很快,荆条上那锋利无比的尖刺就让他尝到了苦头!   隐隐泛着一股尸臭味的停尸房里,因为他的挣扎而开始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老苍头怕死又怕痛,在被荆条扎了好几下后,顿时停了反抗,老泪纵横地和楚妙璃求饶,恳求她能够大发慈悲,饶过他一条老命!   他在求饶的时候,称呼楚妙璃为璃仙姑!   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称呼!   本来因为找不回原主记忆,而满心忧虑的楚妙璃猛然璀璨了一双熠熠生辉的明眸。   心念一动的她,故意做出一副很是威严的模样,俯视着如同一直臭虫一样僵蜷在地面上的老苍头,陡然在虚空中,龙飞凤舞的用灿金色的字体写到:你为什么要叫我璃仙姑?我现在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人是谁?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她又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楚妙璃这堪称连珠炮一样的‘询问’让老苍头有些傻眼。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了。   毕竟,在他亲眼见到楚妙璃凭空画符,还把他逮了个正着以后,他就已经有些怀疑……   对方是不是他们族中长老们偶尔会提及的夺舍大能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人物,居然会出现在他这样一个小蝼蚁面前。   心里说不清自己是荣幸还是倒霉的老苍头转了转眼珠,才欲开口,又被半空中的灿金字迹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本座脾气不是很好,劝你在开口的时候,别胡编乱造一些有的没的,否则,没让本座发现还好,要是让本座发现了……   半空中璀璨生辉的字体陡然一顿!   ——你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在眼前这位神秘大能的眼皮子底下玩什么猫腻的老苍头被楚妙璃这杀机毕露的锋利字迹惊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他强忍住转动自己身躯,冲着楚妙璃跪拜求饶的冲动,磕磕巴巴地道:“还、还请大人放心,小老儿绝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断不敢对大人有半分欺瞒之处!”   在老苍头的描述中,楚妙璃获悉,她这具躯壳的主人姓胡,名璃,是个孤儿,一直都跟着她的师傅到处走街窜巷以骗人为生。   前段时间,安陆县县令的夫人难产,安陆县县令请了很多大夫过去,都没能让他的夫人成功产子,为了不至于一尸两命,安陆县县令广帖悬赏令,扬言,只要谁能够把他的夫人和孩子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就奉其为座上宾,且还有五百两雪花银送上!   原主胡璃的师傅是个为了金钱不择手段的人。   他尽管没有帮助县令夫人平安生产的能耐,但依然壮着他那颗熊心豹子胆,以一介所谓的高人之身,把急病乱投医的安陆县县令耍得团团转。   最终,不仅成功得了五百两雪花银的赏格,还将害死县令夫人的黑锅扣在了自己的徒弟身上。   他在安陆县县令的狂怒中,痛心疾首的表示,县令夫人之所以会一尸两命,完全是他徒弟、也就是原主胡璃手法不精,抓错了他祖传的催产药所导致的!   对此,他感到万分愧疚,并且愿意大义灭亲的把他徒弟交出来,任由县尊大人处置。   妻儿的离世,让本就形若疯癫的安陆县县令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出气筒。   大脑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的他直接命衙役把原主押上了公堂,要治她个秋后问斩之罪!   一心把师傅当成自己亲生父亲一样看待的原主没想到她鞍前马后孝顺了师傅这么多年,到头来,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自然满心绝望。   心若槁灰的她,就这么在公堂之上,服毒自尽了。   她死后,自觉已经以命抵命的安陆县县令没有再揪着原主师傅不放,而是直接让原主师傅把原主给安葬了。   只是,原主师傅怎么可能当真脑抽的去当那个冤大头?   更别提,原主本来就可以说是他这个做师傅的给活活逼死的……   因此,他在公堂之上,用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他没有这样害人性命的徒弟,他要把原主逐出师门,原主的身后事自然也与他无关了!   说到这里,已经把肚里存货尽皆掏光的老苍头忍不住偷眼去看眼前神秘大能的表情,“大人……小、小老儿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楚妙璃冷凝着一张脸,在心里仔细咀嚼回味了两遍老苍头的话后,又在虚空写到:既然你对本座附体的这具躯壳的主人如此了解,那么,你又知不知道她的身边,有没有一个叫长毅的男子?   “长毅?”老苍头吃力地仰着脑袋去看天上的字迹,“这个小老儿还真没听说,”老苍头努力开动脑筋,想了好一阵才再度开口道:“那璃仙姑虽然起了个胡璃的名儿,但是,秉性却最是循规蹈矩不过……她虽然常年跟着她师傅老胡头在安陆县到处骗人,但是,小老儿还真没听说过她与那个男人有什么首尾……”   老苍头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暗猜测着楚妙璃的真实身份。   如果说他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单纯的把楚妙璃看做是一位夺舍大能的话,现在的他,则在心里怀疑这位大能是不是与璃仙姑有什么渊源了……要不然,她怎么会用一种如此笃信的姿态‘问’他,璃仙姑身边是不是有一个叫长毅的男人呢!   ——你最好向老天祈祷,祈祷你刚才对本座所说的没有半句虚言,否则,哼哼!   在这样的揣测之中,老苍头惊望着半空中再次浮现的餐巾字体,满心惶恐地再次晕倒在了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重新把老苍头弄昏过去以后,楚妙璃又直接将刚才意图对她不轨的周大头给唤醒了。   周大头本来就是个只上过几年私塾的混不吝,甫一睁开眼睛,就要对着楚妙璃破口大骂。   像这样的人渣,楚妙璃当然不可能对他有半分心慈手软,直接一个荆棘缠绕符就当头扔了过去!   不知道这符箓厉害的周大头很是反抗了几次……   结果差点没失血过多而死!   周大头虽然是个混不吝,但也怕死,如此这般的好一番折腾后,他终于放弃了在楚妙璃面前找回场子的可能,蔫巴巴地将他所知道的有关原主的一切,尽数告诉了楚妙璃。   他的说法与老苍头的几乎没什么不同,唯一多出来的,就是一些原主师傅的消息。   “那老头是个有真本事的!”周大头在说起原主师傅的时候,面上的崇拜之色简直溢于言表,“我们都知道他是个骗子,是个口头上的将军,行动上的矮子,但奈何,那些当官的还有那些有钱的,就是对他深信不疑……今儿个来义庄之前,我还听人说,他已经成功说服了县令大人,要立起九丈法台,为县令夫人招魂,让他们夫妻俩能够再续三世情缘呢!”   满心只想着要找到攻略对象的楚妙璃对安陆县县令和他夫人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不感兴趣,她蹙着眉尖,继续用灿金色的字体问周大头,问他有没有在胡璃的身边见过一个叫长毅的男人。   同样把楚妙璃当成了某个夺舍妖怪的周大头虽然不知道楚妙璃为什么要问他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表示,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还说原主胡璃是他们安陆县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要是她身边当真有了除老胡头以外的男人,只怕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就会传得满城皆知,即便是胡璃本人想藏,也未必能藏得住。   周大头的说法,无疑让楚妙璃满心失望。   懒得在与这些人渣周旋的她,直接当着周大头的面再次于虚空之中画起了符。   已经不是头回见她这么做的周大头被骇得面色煞白,“大……这位大人……小的已经把小的所知的一切统统告诉您老了,还请您老能够高抬贵手,发一发善心……”   高抬贵手?   发一发善心?   楚妙璃冷笑一声,眼神凛冽森寒地一挥手,让这满义庄的鬼魂们尽数现出了身形。   这些话,你们还是留着和这里的苦主们去说吧! 第145章 野狐禅(4)   楚妙璃在问话前,并没有向周大头他们承诺过什么,因此,她可以说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将这义庄里尚且留存的鬼魂们尽数召出,由着它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孤苦伶仃停在义庄里的鬼魂本身就携带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怨气,再加上枉死后又被像周大头这样的地痞流氓无辜糟蹋……是以,它们在楚妙璃的帮助下显形后,几乎是想都没想地就朝着周大头等人疾扑了过去。   周大头和赵小八只是俗体凡胎,他们一个被楚妙璃用荆棘缠绕符捆缚,一个被楚妙璃用石头砸昏,自然逃不过这怨鬼们的报复。   赵小八因为今天才头回过来的缘故,怨鬼们只是扯断了他的四肢,咬穿了他的脖子,就彻底放过了他,反倒是周大头……已经数不清在这停尸房里造下了多少罪孽的周大头,被这些张牙舞爪的怨鬼们一口、一口,连皮带肉的吃了个干净,不仅如此,连他的骨头和他脱离了躯壳的三魂七魄也没放过。   在此期间,自知自己难逃一死的周大头彻底放下了对楚妙璃的敬恐之心,冲着她如同歇斯底里一般地破口大骂,被满眼平静无波的楚妙璃直接抬手用一张静音符封了口。   楚妙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从她弄清楚周大头几人在这义庄里干得是什么勾当以后,她就在心里给他们判了死刑。   是以,对于周大头和赵小八的死亡,楚妙璃连眼皮子都没有颤动一下。   不过,在赵小八和周大头相继死去后,她却发现了一件极为古怪的事情。   这些怨鬼们尽管不止一次的靠近被她弄昏迷了的老苍头,但是,每每靠近没多久,它们又会满脸悻悻然的飘散开去……   如此再三重复……   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情形的楚妙璃满心纳闷。   按理说,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这些怨鬼们即便再怎么恨周大头和赵小八,再怎么想要找他们报仇雪恨,也没理由将真正的罪魁祸首老苍头给纵饶过去。   毕竟,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如果不是老苍头主动牵了这样一条线,周大头他们又怎么会顺藤摸瓜的找上门来,并且陆续犯下这么多让人作呕的孽债呢?!   心生疑窦的楚妙璃眉心微拧的重新将视线定格在了这看上去既垂垂老矣又猥琐瘦小的老苍头身上,想要找出他身上的特别之处。   可是,不论她怎么检查,对方都只是一个气血两虚的小老头,根本就没有半点惹人疑窦的地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妙璃无声呢喃着,抬手将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凝实的怨魂召到了自己的面前,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它为什么不找罪魁祸首的麻烦,反倒只一心惦念着和那两个凡人过不去。   楚妙璃与怨魂的沟通并不需要语言,很快,楚妙璃就从怨魂的心音中,明了了这些怨鬼们明明恨老苍头恨得要死,却又反复放过他的原因所在!   原来……   老苍头他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一只狐!   一只专门靠吸人阳气为生的吸阳狐!   穿越了这么多世,还是头一回遇上妖怪的楚妙璃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了。   如果不是知道这怨魂对她充满感激,绝不可能对她撒谎,楚妙璃几乎以为对方是不是故意在和她开玩笑了!   妖怪?!   还是一只狐狸?!   一只专门吸取男人元阳的狐狸?!   自觉三观都要因此而破碎的楚妙璃强忍住几欲昏倒的冲动,嘴角直抽抽地盯着那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继续在心里问怨魂,“平时我总听人说,狐狸精最是貌美,远非寻常精怪可比……既如此,眼前这只又、又怎么会丑成这样?而且,从外表来看,它应该是一只雄狐吧?”   雄狐渴求的应该是女子的元阴才对,怎么会对男人的元阳如此贪慕?   甚至选择用这样荒诞无比的方式来获取它?!   做梦都想着报仇,但又因为自身能力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凶徒为所欲为的怨鬼对楚妙璃这位横空出现的玄门之人可谓充满感激,对于她的疑问自然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这怨鬼的解释中,楚妙璃才知晓,原来这外貌瞧着与一个寻常白头老翁没什么分别的老苍头根本就不是她以为的雄狐,而是一只雌狐狸!   一只对人类动情,坐了外室,又被原配拆穿,请来大师,坏了修行,最终只能靠这等旁门左道来琢磨着复仇的雌狐狸。   “大人,其实我们对这只狐狸精的过往也不怎么了解,它十分警惕,很少在我们面前表露出它的真实性情……如果我们没在它身边一呆就是这么多年,也不会发现它居然是一只狐狸精!”   “不止你们,就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楚妙璃望着老苍头的眼神,充满着感慨的意味。“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的话,只怕我想破脑袋瓜,都不会想到它居然是一只狐狸精!还是一只在历朝历代中,向来以姿容绝世冠之的雌狐狸!”   “只是,”说到这里的楚妙璃语声一顿,“这应该不是你们一靠近它就裹足不前的缘由吧?我能够看得出来,你们对它也应该恨之入骨的紧……没道理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过它的!”   “大人明鉴,”那怨鬼在听了楚妙璃的心里话后,忍不住苦笑一声,“不是我们不想找它报仇,而是我们根本就做不到!”   “做不到?”楚妙璃满脸不解地在心里重复。   “是的,做不到,”那怨鬼的语气里充满着不甘的味道,“虽然这只吸阳狐已经损毁了修行根基,但是它的种族天性却并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只要它的身体里还蕴藏着一口元阳之力,像我们这样的阴性鬼物,就近不得它的身……它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炼化这些畜生们的元阳时,总是会记得在丹田里留下一口,以护己身……”   “若非如此……”其他怨鬼也在这时飘过来,瞪视着依然处于昏迷状态中的老苍头,异口同声地咬牙道:“若非如此,我们早就把它撕成碎片了!”   直到此刻才弄清这些怨鬼们明明深恨老苍头,却为何一直放它逍遥法外的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在心里问道:“如果我破了它的丹田,你们是不是就能找它报仇了?”   本来就盼望着楚妙璃能够助它们一臂之力的怨鬼们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几乎不约而同地于虚空中匍跪而下,恳请楚妙璃出手,让它们报仇雪恨。   楚妙璃十分同情这些因为枉死逗留人间,又被人无端羞辱凌虐的怨鬼们,在听了它们的请求后,她二话不说地点破了眼前这只雌狐狸的丹田,让空有一腔愤恨之情,却得不到宣泄的怨鬼们有了近其身的可能。   丹田破碎的痛苦,让老苍头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深知好死不如赖活着它,强忍着丹田破碎的剧痛,尽可能地无视掉周大头和赵小八那死不瞑目的眼,声音干涩而充满惊惶地问楚妙璃:“不知小老儿与大师到底有何仇怨,大师要如此心狠手辣的对小老儿等人斩尽杀绝?!”   一副茫然无辜又可怜至极的模样。   ——本座与你们无仇,但它们与你们有怨!   楚妙璃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半空中再次有灿金色的字眼浮现。   从一开始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楚妙璃身上的老苍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这间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飘满了怨鬼。   它们唇角沾染着血渍,锋利的爪子上也依稀可以看到皮屑和骨肉的痕迹。   狐狸性狡,老苍头虽然被情郎的原配坏了修行,但它的脑子却没有糊涂,智商也没因此而下降。   它只消抬眼看一看那些双目赤红的怨鬼,就立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只见它惨笑一声,强忍着被荆棘缠绕符捆缚的剧痛在原地滚了一圈,变幻成一只毛色焦黄的狐狸,抽抽搭搭道:“大人,小畜也是逼不得已,才会行此旁门左道之术,还请大人慈悲,饶小畜一命……”   ——逼不得已?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逼不得已法!   还是头回见狐狸精的楚妙璃实在是很难按捺住自己心里的好奇,因此,她难得改了自己从前那对敌速战速决的习惯,对着眼睛的狐狸精刨根问底起来。   楚妙璃身边的那些怨鬼虽然做梦都想要把眼前这狐狸精撕成碎片,但它们心里感念楚妙璃的恩情,是以,即便心里再怎么渴望,也硬逼着自己强按下来,耐心等待。   它们相信,眼前这位举手投足尽显大能风范的玄门大师,绝不会让它们失望的。   毛发焦黄的狐狸精原本只是盘算着垂死挣扎一下,却不想眼前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夺舍而来的大能居然还当真给了它说话的机会……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它,连忙在荆棘中支起自己毛茸茸的身体,又对着楚妙璃郑重其事地行了个大礼——这回,在小命不保的情况下,它可顾不得怕痛了——语声充满感激的对楚妙璃说起了它的逼不得已和苦衷。   因着楚妙璃附入了一具女躯的关系,毛发焦黄的狐狸精也在心里赌博似的把楚妙璃当做了一位女大能看待。   它用它那足以让人拍案叫绝的口才,很是痴情又哀婉的给楚妙璃讲述了一个有情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相守的悲哀故事。   在这只狐狸精的故事里,它和它的情郎都是受害者,而它情郎的原配,那个资助它情郎成功考上进士的恶毒女人,却成了他们美好爱情的拦路虎,却成了破坏他们美好爱情的元凶!   “……大人,小畜在离开前,曾指天誓日的向小畜的心上人保证过,哪怕是爬,也会重新爬回到他的身边去和他团聚的啊!可是小畜现在这副样子……”毛发焦黄的狐狸精满脸凄苦,“小畜怎么忍心用我现在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去见他啊?”   毛发焦黄的狐狸精扑簌簌地流着眼泪。   “为了不至于让小畜的心上人对我感到失望……小畜只能……只能藏身于这义庄中,勉强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买卖……小畜也知道小畜这样做不好,可是、可是她们已经死了不是吗?”   毛发焦黄的狐狸精用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狐狸眼,楚楚可怜的望着楚妙璃,直接无视了那些睚眦欲裂的怨鬼们。   “而且,她们的尸体本来就无人理睬——要不然,也不会被送到这义庄来,还不如,让小畜好生利用一把呢!”   “更何况,小畜待她们也不算薄啊!”毛发焦黄的狐狸越说就越觉得自己心里委屈,“等到她们的尸体被小畜的客人们弄得不成样子以后,小畜都会亲自找一块风水宝地,让她们入土为安的……大人,您要知道,如果不是小畜的话,她们就算是在这义庄里躺一辈子,也等不来真心安葬她们人呢!”   “所以说,大人,”毛发焦黄的狐狸猛然抬高嗓门,“小畜是一只好狐狸啊!小畜真的、真的是一只好狐狸啊!”   虽然从一开始楚妙璃就没指望眼前这狐狸精能诚心悔过,但她还是被它这理所当然的姿态给恶心了个够呛。   “既然这狐狸精不懂得什么叫死者为大,那么,”心念一动的她直接扭头对着那些双目赤红的几欲择人而噬的怨鬼们道:“本座也没必要在和它讲什么人伦道德了,正巧,本座还缺一条狐狸皮毛做的围脖,你们过去为本座取了来吧。” 第146章 野狐禅(5)   “——正巧,本座还缺一条狐狸皮毛做的围脖,你们过去为本座取了来吧!”   楚妙璃这样一番堪称轻描淡写的表态,让那只有着焦黄色狐狸毛的狐狸精整只狐都不敢置信的愣懵住了。   满心以为眼前这位夺舍大能必然会被自己给打动的狐狸精磕巴了好长时间,才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颤巍巍道:“大……大人……您……您可千万不能这样对小畜呀……小畜……小畜真的是一只好狐狸啊……”   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闪烁着乞怜和惊怕的泪光。   显然,它被楚妙璃的话给惊吓了个够呛。   “你们还愣在这作甚?!”眼睛里惯来掺不得半点沙子的楚妙璃懒得再瞧对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只见她柳眉微挑地径自朝着身后那群早已‘饥渴难耐’的怨鬼们望了过去,“如今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了,难道你们还要大发善心的放过它吗?”   因为顾虑楚妙璃这位玄门大师而不敢轻举妄动的怨鬼们在听了她的话以后,哪里还按捺得住!   纷纷眸光大亮地朝着那浑身都在瑟瑟发抖的狐狸精张牙舞爪地猛扑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这群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鬼东西……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不要过来……”   很快,在楚妙璃的眼皮子底下,不久前还满眼无辜的焦黄毛狐狸精就被怨鬼们那锋利无比的牙齿和鬼爪彻底撕扯成了碎片。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虑着楚妙璃刚才随口说的那一番话,这群怨鬼在临动手前,居然还记得要先把焦黄色狐狸精的皮毛给扒下来!   不仅如此,它们在杀了那狐狸精,扒下那狐狸精的皮毛后,还不忘用它们那少得可怜的法力为楚妙璃祛除了那狐狸精皮毛上的狐骚味,并且亲自飘捧到楚妙璃面前,以作感谢之用。   楚妙璃对于这些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逗留义庄的怨鬼很是同情,她看了眼它们飘捧过来的狐狸皮毛道:“这只狐狸精既然把你们害得这么惨,那么,就用它皮毛换来的钱,让你们有一个真正的安身之所吧。”   这只狐狸的行为虽然无耻又龌蹉,但是它到底已经成精,身上的皮毛血肉对玄门中人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楚妙璃从一开始就打算要用这只狐狸精身上的东西,让这些怨鬼们有一个最后的归宿。   那些怨鬼们没想到楚妙璃作为一介大能,不仅不嫌弃它们身属鬼魅,还如此宽宥仁善,一时间尽皆情绪激动地飘跪在半空中,虔诚无比地向她行起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其中,那曾经因为与楚妙璃有过交谈而被一众怨鬼们推举为话事者的怨鬼,更是语声哽咽地不停摇摆着双手,连说使不得。   它们借花献佛般的将这狐狸精的皮毛献给眼前这位大人,已是厚颜,如何还能把已经送出去的东西再用这种方式收回来?   再说了,它们因为心有怨愤的缘故,故意逗留阳世,早已超过了去往地府转生的日期,如何还舍得再让大人为它们劳心?   为了证明它们所言非虚,这与楚妙璃交谈过的怨鬼就差没赌咒发誓的表明它们已经做惯了孤魂野鬼,让楚妙璃千万别破费了。   楚妙璃又不是没做过鬼,怎么可能轻易被眼前这怨鬼的话所哄骗?   知道对方是不想给她添麻烦的楚妙璃望向这些怨鬼们的眼神忍不住又变得温软了三分。   她一边抬手示意它们起身,一边用心音侃侃而谈道:“我知道你们在顾虑着些什么,不过,我既然已经当着你们的面,做出了承诺,就不会出尔反尔,而且,这对于我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对怨鬼们而言,想要区分一个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并不是一件很为难的事,更别提,对方话语里的真挚之意,是那般的动人肺腑。   此时,已然对楚妙璃起了追随之念的怨鬼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激荡情绪,重新对着楚妙璃跪了下来,边跪还边用充满恳求的语气,恳求楚妙璃能够大发慈悲,让它们能够追随左右,供其驱策。   已经有了方莲儿与绿娘的楚妙璃并不想再收容其他的鬼魅留在自己身边,而且,楚妙璃知道,它们之所以会言之凿凿的表示要追随于她左右,除了感激她对它们的帮助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们自认为自己已然无处可去了。   楚妙璃很高兴它们能够选择她,作为它们最后的栖身之所。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也是一种莫大的信任。   但是,她却注定让它们失望了。   毕竟,不知道还能否回归本源世界的她,已经无心,也没那个精力,再去与它们磨合了。   况且,人与人(鬼)之间的相处,本来就讲究个眼缘,楚妙璃虽然十分同情这些怨鬼们的遭遇,但是,说句老实话,她还真没有对它们生出什么长久相伴的念头来。   它们于她而言,只是过客。   在怨鬼们惴惴不安的等待中,楚妙璃婉谢了它们的厚爱,语气十分坦诚地告诉它们,她身边的追随者已经足够多了,不需要更多的人或者鬼怪来添砖加瓦了。   不过——她在众怨鬼的如丧考妣中话锋一转——老人有言,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她既然救了它们,自然就不会让它们无处可去。   等到将它们全部入土为安以后,她会想办法,将它们重新送去轮回的。   让它们勿需再为自己的未来而满心伤怀。   楚妙璃的话让在场所有怨鬼都好似中了石化符一般,呆怔在原地。   它们简直不敢相信它们在心里听到的事实……   大人……   眼前这位帮着它们报仇雪恨的大人……   居然……   居然向它们承诺说……   说要把它们重新送去轮回?!   这、这可能吗?!   自从做了怨鬼以来,还不曾见哪只鬼魂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鬼门关而进入地府的怨鬼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扪心自问,望向楚妙璃的眼神里,也罕见的浮现出了一缕纳罕之色。   面对他们的疑问,楚妙璃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直接如同她原本所打算的那样,先是虚空画符,火化了唯一留下尸身的赵小八,紧接着,待得天明以后,又让方莲儿将那狐狸精的皮毛找门路高价卖了,最后,才让绿娘假扮成一个衣锦还乡又乐善好施的富户,大张旗鼓地在县城外踅摸了一座还算是风景秀丽的小山,将义庄里一众无处容身又死不瞑目的苦主们统统安葬了。   不知绿娘来历的安陆县百姓们,对绿娘的举动是既动容又羞愧。   动容的是,这衣锦还乡的富户居然如此善良,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还惦记着家乡的老百姓,并且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让那些无处依归的逝者入土为安;羞愧的是,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却从没有对方这样的觉悟,主动给家乡的苦命人一个最后的栖身之所。   自觉灵魂都受到了拷问的安陆县权贵和富户们,一改从前的吝啬,主动捐赠了一大笔钱粮送到县衙,以作义庄以后的运转之资,为了彰显他们的诚意,他们更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表示,以后会将此举当做一项慈善事业来做。   权贵和富户们的表现,让安陆县城的百姓们也不约而同行动起来。   他们有钱的捐钱,有物的赠物,短短半天的时间不到,曾经的藏污纳垢之所,已经成为了所有濒临绝境中人的最好去处。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怨鬼们彻底放下了原本要血洗安陆县以宣泄自己满腔愤懑之意的偏激念头,在强索了那些凌辱它们的人的性命以后,就满心释然地三五成群,重新回到了楚妙璃面前,再次对她报以了深深的感谢。   尽管……   它们自己也不知道它们已经这样感谢过对方多少回了。   从吩咐绿娘易容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楚妙璃就已经猜到最终会是这样一个走向。   毕竟,只要是对自己家乡有一份责任的人,都不会对绿娘这样堪称打脸一样的高调行径无动于衷。   再加上,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些怨鬼们身上的憎懑之气也需要安陆县的百姓们来化解。   是以,对于这样一个结果,楚妙璃可谓十分满意。   待得一切事情尽皆处理完毕,怨鬼们也都怯生生的盘算着再度恳请楚妙璃,让它们能够跟随在她身边,为她牵马坠蹬的时候,楚妙璃又在怨鬼们几乎跌落下巴的震惊注视中,凭空将鬼门关从地府硬拽了出来,随即,还用一副轻描淡写的口吻示意它们抓紧时间,一个个排队走进去。   “……”看到鬼门关凭空出现,三观都险些因此而炸裂的怨鬼们。   虽然这些怨鬼们早就猜到楚妙璃是一位十分厉害的大能——要不然,也不会做出这逆天夺舍之事——但是,它们却没想到她已经厉害到了连大名鼎鼎的鬼门关都能够硬拽上来的程度。   一时间,怨鬼们望向楚妙璃的目光,真可以用敬如神明来形容。   像怨鬼们这样的眼神,楚妙璃这些年来也见过不少了,身边没有系统压阵,总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发慌的她咳嗽一声,用眼神催促怨鬼们赶紧进入鬼门关。   “你们再这样拖拖拉拉下去,我可没那个本事再拽第二回 了!”   谁知道,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会不会因为她这样的举动,而直接把她给一脚蹬出去!   等到那时,她可没办法再拽出一道鬼门关来,让它们进去了。   被楚妙璃一语惊醒的怨鬼们不敢再延误时机,一个两个的在那与楚妙璃有几分交情的怨鬼的安排下,感激涕零地叩谢了楚妙璃的再造之恩,头也不回地飘入那庄严肃穆又隐隐带着几分阴森幽冷之意的鬼门关而去了。   “虽然我并不清楚我在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到底是何种模样,但要找到他,也并非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比如说,我这具躯壳的原主师傅,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送走了这些怨鬼后,楚妙璃一边重新将鬼门关送入地府,一边扭头去看因为办事而难得以人形之态出现在她身后的方莲儿和绿娘。   “恰好,再过数日,就是我那好师傅预备着立起九丈法台,给知县夫人招魂的日子……等到那日,我们去好好的砸一下场,给这具躯壳的原主报仇,顺便也弄清楚原主的真正身世,以及将我这世的攻略对象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   早已经与楚妙璃签订了永生之契的方莲儿和绿娘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脸上表情很是认真地冲着它们效忠的主人福了一礼,齐声应诺。   很快,就到了安陆县有名的胡大仙大起九丈法台,为知县夫人招魂的良辰吉时。   活了这么久,还从不曾见过这样大场面的安陆县百姓们几乎全从家里跑过来凑热闹了。   他们是打从心眼里的好奇,好奇他们县里鼎鼎有名的胡大仙到底能不能够把知县夫人的魂魄召出来,又能不能如同知县大人所盼望的那样,让他们夫妻俩能够再缔三世情缘!   大吹法螺的胡大仙没想到自己此番居然会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废了好大劲儿,才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腿软的他,站在法台上,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险些没紧张地就这样当场晕死过去。 第147章 野狐禅(6)   胡大仙有一个经常挂在嘴边上的口头禅——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每当胡大仙碰到什么让他心里倍感紧张的大场合时,他总是会无声翕动嘴唇,喃念这让他可以迅速镇定下来的十字真言。   通常,他的雇主看到他摆出这样一副姿态后,总是会肃然起敬,觉得他真不愧是整个安陆县都鼎鼎有名的大仙,别的不说,单单是这通身的气派,就远非寻常人可比。   胡大仙天生就长了张让人信服的脸,和一条足以把死人都说活过来的巧舌。   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他一派高人之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们很难不被他迷惑。   尤其是大家还惊喜异常的发现他手上当真有那么几分能耐的时候。   胡大仙是个没爹养无娘教的弃儿,自幼就被遗弃在省府一座破败不堪的道观门口。   那道观里住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   老道士不修边幅,平日里就靠着师门传下来的几手偏门戏法勉强度日。   老道士自打从自家道观门口捡到哭得面色青紫的胡大仙以后,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教养。   他不仅把自己的一身所学都尽数传给了对方,还殷切满满的把整座道观也交到了胡大仙手里,希望自己这唯一的弟子能够把道观发扬光大。   毕竟,在数十年前,他们现在落居的这座道观也曾辉煌过,也曾是省府有名的香火鼎盛之地。   然而,胡大仙却是个骨子里天生就流淌着凉薄血液的白眼狼。   他压根就看不上这座破烂不堪的道观,在老道士死后,他连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直接把道观以及道观的地契给卖掉了,同时用卖掉道观所得来的钱财,改名换姓,自立门户了。   比起成日沉湎于师门过往辉煌,得过且过的老道士,相貌英俊又巧舌如簧的胡大仙很快就成为了省府权贵豪富之间的座上宾。   如果不是因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他压根就不可能流落到这偏僻荒凉的安陆县来,更遑论直接从大名鼎鼎的胡大仙,堕落成安陆县百姓们心中,人人都可以嘀咕上两句的老胡头。   一心钻进了钱眼里的胡大仙十分吝啬,向来信奉道不轻传、医不叩门的他,很少在普通百姓们面前展现出自己的能耐——除了是他觉得普通百姓没那个银钱让他出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这只是戏法!   戏法和法术还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的……   谁知道他哪天变得多了,会不会一脚踩空,跌到哪条阴沟里去?!   是以,如非必要,胡大仙很不乐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彰显他的本事。   不过,这回他是不想也得想了!   要知道,安陆县知县夫人之死,虽然让他唯一的关门弟子背了锅,但是,他因此得罪了安陆县县令却是不争的事实。   即便,对方已经当众表示了对他的谅解,但是,胡大仙很清楚,如果他还想要继续在安陆县混吃等死下去,那么最起码的,也该好生弥合一下自己与安陆县知县的关系。   因为对方怎么说都是一县至尊,只需一个动念,随便哪个手下,都能轻而易举的让他这宛若无根漂萍一样的老神棍寸步难行。   在如同往常一样,将心里的十字真言反复咀嚼了几遍后,胡大仙在安陆县百姓们充满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中,猛然从自己袖中拽出一把桃木长剑对着法台上的黄铜大鼎就是迅猛一刺!   哗啦啦!   法台下面的人们只听得一声爆响,原本空荡荡的黄铜大鼎里就陡然出现了一大团莹绿色的火焰,火焰的正中间,仿佛还有一个人影在扭扭曲曲地似乎要从火焰里走出来……   “娘子!是你吗?!”   从一开始就站在法台边缘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安陆县县令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双脚也仿佛有了自主意识一般的朝着黄铜大鼎靠近。   生怕安陆县县令会由此看出什么端倪的胡大仙连忙一抖手中的桃木长剑,拦住了前者的去路,“还请大人稍安勿躁,待得老朽把尊夫人请出来,再言其他!”   他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的在心里默数时间,等待着自己刚刚凭借桃木长剑滴入黄铜大鼎中的幻空草汁彻底挥发开来。   幻空草是胡大仙背弃师门先祖发现的一种奇草,一向只长在阴森晦垢之处。   这种草的草汁和磷火掺杂在一起后,会出现一种十分诡秘的异象——让人看到自己这辈子最想要见到的人。   如今这偌大的法台之上,只有胡大仙与安陆县知县二人,胡大仙在上法台前又特地服下了驱除幻象的解药,因此,这一把戏只会对安陆县知县有效。   而这也是胡大仙坚持要建九丈法台的缘由所在。   因为他怕法台建得低了,被下面的百姓闻到这幻空草汁液的味道……   真要是那样的话,只怕他这胡大仙也就做到头了。   安陆县知县早在妻子难产的时候,就已经被胡大仙忽悠瘸了,如今见他表情如此凝重地拦住自己的去路,哪里还敢放肆,连忙停下脚步,对着胡大仙频频作揖,以示歉疚。   胡大仙自出道正式坑蒙拐骗以来,没少被人当做救命稻草一样膜拜作揖,是以,对于安陆县知县的表现,他可谓适应良好。   不过,他好歹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因此,他一改在省府的居高临下,很是温和地伸出一手亲自将安陆县县令搀扶起来道:“大人,老朽能够理解您迫切想要见到尊夫人的心情,但欲速则不达,您的夫人又才去世不久,老朽想要把它这样的新魂从地府带上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还请大人能够体谅一下则个!”   “体谅、体谅,大仙,下官完全能够体谅、完全能够体谅!”生怕自己一时失误导致不能再与娘子相见的安陆县县令语无伦次地频频向胡大仙保证着,望向对方的眼神,也充满着虔诚和感恩的味道。   胡大仙很享受这样的眼神。   特别是当他注意到法台下的安陆县百姓们也被他的这一手本事给彻底镇住了以后……   哼!   让你们以后还敢背着我,冲我翻白眼,叫我老胡头!   胡大仙在心里得意的这样想着,面上的表情却越发的变得庄重肃穆起来。   在胡大仙大肆忽悠在场一众人等时,楚妙璃就带着方莲儿和绿娘于半空中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早先就已经从自家主人口中知晓它们这次是过来砸场的绿娘在楚妙璃手腕上跳脱不已的迭声追问前者,到底要怎样教训这拿自己徒弟背黑锅还冷眼看着徒弟被送去义庄险些被恶人给糟蹋的为师不尊者。   绿娘的年纪虽然比方莲儿要大得多,但它却从不曾像后者那样,经历过那么多的悲怆和苦楚,即便是当年被程家的先祖给吃了,那也是它心甘情愿的……因此,相较于成熟稳重的方莲儿,它的脾性无疑要跳脱活泼得多。   也因着它这颇惹人疼的脾性,楚妙璃对它多有照拂,二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却与至亲姐妹没什么分别。   早已经从胡大仙的举动中,发现对方只不过是个空壳子的楚妙璃在听了绿娘的话后,唇角一翘,直接在心里说道:“他们不是要把知县夫人的魂魄召出来与知县相会吗?既如此,我们何不发发善心,成全他们一回?”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定格在了胡大仙身边那个浑身鲜血淋漓,抱着啼哭鬼婴的貌美妇人身上。   是的,在胡大仙当着安陆县知县和众安陆县百姓们的面‘卖力’表演的时候,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正主,从始至终都亦步亦趋的跟在胡大仙身后,怒睁着赤红双眼,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怀中啼哭鬼婴的脐带去勒胡大仙的脖子。   默默听着楚妙璃和绿娘交谈的方莲儿在看到这一幕后,也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几分唏嘘之意来。   “主人,莲儿有个不情之请……”素来很少在楚妙璃面前显露存在感的方莲儿破天荒地向楚妙璃提出了恳求。   楚妙璃与方莲儿相处多年,对它的性情可谓了若指掌,尽管方莲儿并没有把话说透,但她依然很快就明了了对方话里的言下之意。   “莲儿,你放心吧,”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是柔和的往承载着自己的桃木长剑里灌输了一道信仰之力过去,“我不会坐视这位夫人和她的孩子堕变成厉鬼的,等到它显形骂醒了那个糊涂县官后,我就会送它们去轮回的!”   知道自家主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的方莲儿在感受到了那股精纯的信仰之力后,心里也忍不住的就是一暖。   不过暖过之后,就是惭愧了。   就和楚妙璃了解它这个追随者一样,它对楚妙璃这个主人也是十分了解的。   它知道,即便是它没有向自家主人提出这个要求,自家主人也会这样做的。   因为,它的主人远比它当初刚刚效忠她时,所以为的那样,要仁善宽宥也细致入微得多。   在楚妙璃和她的追随者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时,在法台上拖时间拖得异常难熬的胡大仙总算等来了他想要的最佳时机!   眼瞅着黄铜大鼎里的火焰一点点变青,里面的窈窕人影也越发显眼以后,胡大仙猛然大喝一声,在大家屏气凝神的注目中,开始动作凌厉无比的舞动起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与之同时,他的嘴里也在不停的发出各种怪叫之声。   直听得众人毛孔都险些没炸裂开来。   等到所有人都被胡大仙唬得一愣愣的时候,胡大仙毫无预兆地将手中长剑对准安陆县知县就是一划,“大人,尊夫人已至,还请大人上前与尊夫人一会!”   被胡大仙这一套让人目不暇接的跳大神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安陆县县令在听了胡大仙的话后,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就是一急,“大仙,下官的娘子……她、她真的来了吗?可是下官根本就没有看到她啊!”   “现在没看到是很正常的,”胡大仙用一种很是专业的口吻收剑回鞘,“尊夫人现在已是鬼躯,与大人阴阳相隔,大人想要见她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过,好在老朽早有准备!”   胡大仙手捏剑指,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密切注视中,对准安陆县县令的眼睛就是一抹,另一只手也顺势搭在后者的肩膀上往前一推。   “啊——”眼睛被胡大仙弄得又热又辣的安陆县县令被胡大仙这么一推,险些没整个人都栽进自己面前的黄铜大鼎里去。   被胡大仙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个够呛的安陆县县令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底下百姓们那震耳欲聋的惊叫声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惊叫些什么的安陆县知县下意识扭头,就看到自己难产而亡的爱妻正抱着一个面目青紫的婴孩,神情愤懑地睁着一双血目朝着他瞪了过来。   在它的手上,还死死攥捏着一根婴儿的脐带……   而那婴儿的脐带……   此刻正牢牢缠固在他信任有加的胡大仙脖子上!   见此情形的安陆县县令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早就知道胡大仙绝非百姓们口中的沽名钓誉之辈,但是,当对方真的把他惨死的妻儿从地府召上来的时候,他依然有一种想要用力掐捏自己的大腿,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冲动! 第148章 野狐禅(7)   对胡大仙而言,用幻空草忽悠人,早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他也乐得去欣赏那些地位远高于他的大人物们,被他的小把戏骇得半死还要强作镇定的可笑模样。   是以,当安陆县县令满脸狂喜的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相反,还在心里慢条斯理地琢磨起了对方现在可能看到的是何种幻境。   要知道,细节决定成败。   在没弄清楚安陆县县令在幻空草的影响下,到底见到了谁以前,胡大仙是不会乱加揣测的主动去砸自己的招牌的。   当然,在仔细琢磨的同时,他也没忘记分心思考一下这安陆县的老百姓们,为什么也摆出一副一惊一乍的模样,在法台下鬼叫个不停。   毕竟,这幻空草与磷火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只有靠近黄铜大鼎的人才能闻得到,也就是说,眼睛里能够见到幻象的只有安陆县知县一人,既如此,这些人为什么也抻长个脖子,嘴里惊呼不断的拼命睁圆着眼睛往他身后看呢?   还是说在他背后……   心中陡然生疑的胡大仙莫名觉得自己后颈有些发凉。   为了避免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他装模作样的攥拳凑到嘴唇边咳嗽一声,随后,才用一种很是淡然的姿态,缓缓地顺着大家的目光,一点点地朝自己身后望了过去。   他这不望还好,一望险些没整个人都惊吓得连滚带爬地冲下法台去。   “啊啊啊啊啊……这、这怎么可能呢?!”   面上强作镇定的他扯着把破锣嗓在心里拼命嚎叫着。   “这幻空草的效用,惯来只对靠近黄铜大鼎的人有效!我明明在药效发挥前,就已经迅速避开了,怎么可能还会中招!而且,我心心念念想要见的人,也不该是被我害死的安陆县县令夫人啊!”   他一边在心里咆哮,一边想方设法的试图把自己脖子上的青黑脐带给拽下来!   这东西的存在虽然没有办法对他造成半点伤害,但只要想到它勒在自己的脖子上,胡大仙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但,一切正如他刚才为了在众人面前装大尾巴狼所说的那样——阴阳相隔!   安陆县县令的夫人没办法用自己儿子的脐带勒死胡大仙,他自然也没那么大能耐把缠绕在他脖子上的脐带给硬扯下去。   就在胡大仙绞尽脑汁与脖子上的脐带做斗争的时候,法台底下那些只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大叫的安陆县百姓们也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理智。   “啊呀呀,胡大仙还真的是应了那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话啊!以前我们怎么不知道他老人家居然如此厉害!”   往日里,没少在背地里把胡大仙叫做老胡头的百姓们在看到知县妻儿的鬼魂当众显露身形后,几乎不约而同的改了口,望向胡大仙的眼神,也充满了崇敬的味道。   “是啊,是啊,当初听说他要起九丈法台招魂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又在想法子装神弄鬼呢……哎,这回我们可真的是看走眼了!难怪当初知县夫人被他一帖药治死后,知县大人不但没生他的气,还对他尊敬有加呢!”   还有些人在语气充满感慨的同时,也没忘记吹捧了一下父母官的慧眼识大能。   “知县大人见多识广,自然远非我等这些寻常小民可比,不过,等到此间事了,我一定要携重金去正式拜见一下他老人家,顺便也请他老人家对我家的运势仔细指点一二!”   更多的人则是盘算着要抽个时间去好好拜访他。   “同去!同去!正巧我家里也有好几件大事要请胡大仙为我指点迷津呢!”   忙得满头大汗都没能把脖子上的脐带给弄下去的胡大仙虽然只是个半吊子的野狐禅,但是他的耳力却非常厉害,因此,法台下那些老百姓的交谈,自然也都被他尽收耳底。   按理说,听到这样的话,他应该感到非常高兴才是,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总归,对异常惜命的胡大仙而言,金钱再多,也比不上自己的一条老命。   “大仙伟力无穷,委实让下官等人叹为观止!”   安陆县县令并非胡大仙肚子里的蛔虫,压根就不知道后者此刻在想些什么。   只见他难掩面上喜悦地疾步走到胡大仙身边躬身一礼,又迫不及待地走到自己妻子面前,用带着几分哽咽的嗓音,颤声道:“娘子,为夫做梦都没想到你我在阴阳相隔后,居然还有此重逢之日——这可真的是老天有眼啊!”   “老天有眼?!”双目赤红无比的知县夫人在听了自己丈夫的话后,忍不住冷笑一声,“如果老天当真有眼的话,它怎么没用雷霆把我们母子面前这招摇撞骗、草菅人命的畜生给当场劈成焦炭?!”   此时已然与楚妙璃取得联系的知县夫人虽然很为自己能够当众显形戳穿胡大仙的面目而感到高兴,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它已经把自己心里的那腔愤懑之情忘了个精光。   尤其是当它想到自己丈夫那帮别人害了自己妻儿还殷勤备至替别人数钱的愚蠢行径后!   “娘子,你误会大仙了!”深怕爱妻的言行举止会惹恼胡大仙的安陆县县令连忙从中说合道:“大仙也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意外,是他的那个徒弟太不靠谱了,抓错了药,才会害死了你们娘俩,不过你们也别难过,杀人偿命,为夫已经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安陆县县令紧赶慢赶的将胡大仙的徒弟胡璃在公堂上当场自尽的消息说给自己娘子听,希望它听了以后能够减少一点心里的怨愤之情。   尽管安陆县县令走得是儒家一道,但也听说过一些鬼魂怨恨太过很容易堕化成厉鬼,永世不得超生的说法。   关心则乱的安陆县县令对自己妻子感情很深,自然不愿眼见它落得那般境地!   安陆县县令的夫人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猪队友,但是在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后,它依然有一种想要当场吐血的冲动。   “相公!你糊涂啊!”知县夫人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瞪视着自己的丈夫,咬牙切齿道:“害死我和孩儿的根本就不是这老畜生的徒弟!而是这老畜生自己啊!你冤枉好人了!”   “我冤枉好人了?”安陆县县令愣愣重复,“不知娘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夫人!您一口一个的老畜生说谁呢?!”胡大仙也顾不得自己脖子上的婴儿脐带了,只见他双目圆睁地怒视着知县夫人,“老朽承认您的香消玉殒和您孩儿的胎死腹中,确实与老朽脱不了关系,老朽也愿意对您给予补偿,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老朽就会接受您红口白牙的污蔑——”   “而且,说句不该说的话,”他语声一顿,满脸忧心道:“老朽真有些怀疑……怀疑您是不是被地府里的阴森鬼气给弄昏头了!”   法台下面的安陆县百姓们听到法台上的动静,也都纷纷出言发表自己的看法,觉得知县夫人这种随口往人身上泼脏水的行径实在是有些过分。   因为大家都很清楚,如果没有大仙的帮助,知县夫人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大家面前,更遑论与它的丈夫重逢了。   “娘子,”面对法台下那沸反盈天的舆论,安陆县知县满心焦急,同样觉得自己爱妻是被影响了的他,一叠声儿道:“我知道你去的很不甘心,为夫也很不甘心,但一切就如大仙所说的那样,都是命数!你注定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我就算再怎么痛苦也难以挽回,不过,你也别太难过——”   安陆县县令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充满着希望的光芒。   “经过我的再三恳求,大仙已经松口答应我,要为我们再缔三世姻缘!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所以,娘子你……”   “还说我被地府阴气迷昏头了,我看你才是真的被这神棍的花言巧语给彻底迷昏头了!”差点没被自己丈夫给气个倒仰的县令夫人咬着后槽牙,两眼冒火地瞪视着难掩得色的胡大仙道:“我到底是不是在污蔑你,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知道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如此镇定自若——不过是倚仗着你的徒儿已经被你逼迫的服毒自尽罢了!”   “被逼的服毒自尽?”安陆县县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满脸不可置信地从原地弹跳起来,“娘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法台底下的老百姓们,也不约而同在脸上浮现了几分惊疑之色。   “只是,自觉已然胜券在握的你,怎么也不开动脑筋好好想一想,既然我能现形于人前,那么你的徒弟又为何不可以?”已经受够了自家蠢相公的县令夫人直接无视了丈夫的问话,再次满脸讥诮地对着面上神情已经有了几分阴晴不定的胡大仙道:“你说,已经为你牺牲过一次的她,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无怨无悔的帮你这个师傅遮掩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县令夫人的话对原本稳坐钓鱼台的胡大仙而言,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他面沉如水地回望着县令夫人,良久,才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看样子夫人是真的被地府的阴森鬼气蒙蔽了心智,要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可笑的话来?什么叫老朽逼着老朽的徒弟服毒自尽了?那分明就是她自己想不开,觉得愧对知县大人和夫人您,才会寻了短见!!”   “……分明就是她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一直都在法台上空,时刻注意着下面动静的楚妙璃在听到胡大仙说的这句话后,忍不住面带讥诮地弯了弯自己的嘴角,“这老东西的脸皮还真的是比城墙还要厚啊!行了!绿娘!到你出场的时候了!记住!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老东西,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是有公道在的!”   直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自己为何没办法开口说话的楚妙璃虽然很想亲自下场去狠狠教训那厚颜无耻的胡大仙一通,但也不得不把这千载难逢的打脸机会交到自己的追随者绿娘手中。   因为,不能开口说话的她,不论用何种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胡大仙发起控诉,都要气弱上一截。   况且,楚妙璃对自己的追随者绿娘有信心,她相信后者一定能够帮助原主出上一口恶气,也能好好的让这胡大仙尽情品尝一把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已经不是头回假扮自己主人的绿娘眨巴了两下眼睛,很是干脆的应和一声,然后不着痕迹的来到法台之上,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一点点地显露出了身形。   知县夫人虽然早就在暗地里与楚妙璃搭上了线,但是在还没有看到对方出现以前,它还是不敢肯定对方是否当真会如同它所说的那样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在众人面前,直到真的看到‘楚妙璃’的影子,它才长松了口气,望向‘楚妙璃’的眼神里,也充满着同病相怜的味道。   显然,它已经把绿娘乔装的‘楚妙璃’看做了和它一样的受害者。   “师傅,您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当真一点都不觉得亏心吗?”刻意弄了张七窍流血面孔的绿娘满脸苦涩的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缓缓朝着胡大仙飘了过去。   “你、你是何方妖魔鬼怪,居然敢冒充老朽的徒儿?!”胡大仙看着那张熟悉异常的面孔,浑身都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哆嗦。   不过输人不输阵的他到底还是强迫自己爆喝一声,对绿娘挥起了没有半点法力的桃木长剑! 第149章 野狐禅(8)   胡大仙对自己的徒弟充满了恶意。   他明知道他手中的桃木长剑对他已经变成鬼魂的弟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依然毫不犹豫的把剑递送了过去,而他在动手时,眼睛里的凶戾之色,足以让每一个见到他眼神的人心生寒意!   早八百年前就知道胡大仙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的楚妙璃在见到他的如此行径后,忍不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语带讥诮地说道:“这老东西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只可惜咱们的绿娘这次注定要让他大失所望了。”   “主人说的对,我们可不是那种普通的魑魅魍魉,他想要用这一招对付我们,可是要栽大跟头的。”自己也能够变成桃木长剑的方莲儿想都不想地附和着楚妙璃的话。   伴随着主仆俩的交谈,眼睛里充满了怨毒之色的胡大仙挥动着手中的桃木长剑,用力刺入了绿娘的胸口里。   在将桃木长剑深深扎进绿娘胸口里的时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充满亢奋的弧度。   他很好奇。   他真的很好奇他这好徒儿会不会像他那死鬼师傅在札记里所写的那样,被他一剑扎入心口后,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老天……”从胡大仙拔出那柄桃木长剑,狠狠朝着绿娘刺去以后,知县夫人的魂体就因为极端的恐惧,而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起来。   桃木属阳,是它们这类阴性鬼魅的最大克星。   知县夫人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七窍流血的女鬼为什么不躲,但是却并不妨碍它在心中流露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情绪来。   而且它很清楚,胡大仙在收了他的关门弟子后,再动手收的第二个对象——绝对是它!   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胡大仙自然将知县夫人恐惧尽收眼底,心情大好的他忍不住又加重了自己手中的力道,一句自以为威严无比的“冒牌货!死来!”更是在这一刻脱口而出。   然而,让胡大仙大为吃惊,又倍感失望的事情发生了。   被他一剑刺入魂体的关门弟子胡璃,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变成一缕青烟,消散的一干二净,相反,它在面对他的攻击时,那眼神,就好似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充满着不屑一顾的味道。   “冒牌货?师傅,您何苦用这样的话来欺人欺己?”从一开始就知道最后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的绿娘幽幽一叹,“您说,在这世间,除我以外,还会有谁叫您一声师傅,又有谁会像我一样,心甘情愿的为您去死?”   “你……你……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做梦都没料到自己这一剑居然会落得这样一个结果的胡大仙整个人都险些没因此而疯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让他如何相信,他寄予厚望的桃木长剑居然会如此无用?!   明明那老不死在弥留的时候,还曾经和他说起过,这确实是一件法器,还嘱咐他千万不可像他一样,让宝物蒙尘的啊!   压根就没办法接受这残酷现实的胡大仙大脑晕眩的厉害。   他不敢去看大家此刻的表情,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丢脸,又有多惨不忍睹。   他手脚哆嗦了很长时间,才勉强忍住了心头的那点恐惧,强逼着自己收回长剑,睁大眼睛望着眼前七窍流血的鬼魂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要冒充老朽那可怜的徒儿,但老朽依然想壮着胆子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用她的名义来伤老朽的心了,在老朽看来,她与老朽的女儿几乎没什么区别,老朽失去她已经够痛苦的了……还请您不要再往老朽的伤口上撒盐了。”   胡大仙一边说,还一边无声地流着眼泪。   一直都在法台上空,密切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楚妙璃在听了胡大仙的这番真情流露后,即便见多识广如她,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在脸上露出一个异常古怪的表情出来。   “看样子,这老东西在安陆县知县面前混得那么好,不是没有原因的……莲儿,你听听他说的这些话……我敢打赌,如果今儿个听这番话的人不是绿娘而是原主,只怕,她已经被这老东西糊弄的主动去再寻一回短见了!”   方莲儿也有些被胡大仙的表现给吓到了。   它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楚妙璃,“主人……这胡大仙该不会是因为发现自己打不过绿娘,所以才决定另辟蹊径的采取怀柔手段吧?”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你觉得还会是什么原因呢?”楚妙璃不答反问,望向胡大仙的眼神也罕见地带出了几分凝重。   楚妙璃很清楚,像这种能屈能伸的毒蛇咬起人来,才真真可以够得上的一句入骨三分。   向来唯自家主人马首是瞻的方莲儿被楚妙璃语气里的紧绷之意感染了,它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主人,您说,我们要不要提醒绿娘一句?”   “不用了,我相信绿娘不会这么容易被胡大仙所蛊惑的!”对于方莲儿的提议,楚妙璃想都没想的选择了回绝。   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既然已经把这件事交到了绿娘的手中,那么,就应该相信绿娘能够做到最好。   事实上,绿娘也确实没有让她失望。   “师傅,如果说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了解我的人,那么,这个人只会是你,因为我们曾经相依为命多年,如果反而论之,这世上最了解的人,也只会是我,只会是我这个为了给你背黑锅,而阴阳相隔的徒弟。”   绿娘在胡大仙故作哀怜地表情中,侃侃而谈。   “我知道您为什么要和我说刚才那样一番话,您不过是想要用那样的方式打动我,让我放弃戳穿您真面目的举动罢了,只是,在您毫不犹豫推我出去顶缸,又毫不犹豫将专门针对鬼物的桃木长剑刺入我身体里以后,我就已经对您死心了……彻底的死心了!”   绿娘唇角微翘,“我不想要再像从前那样为您而活着了,所以,师傅,您接受现实吧!”   “……老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朽也相信在座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被你给蛊惑!”胡大仙硬着头皮说道,同时用充满希冀的眼神去看安陆县知县,期盼着能够取得对方的支持。   早已经被胡大仙洗脑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快忘记大半的安陆县县令在接到胡大仙的暗示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帮腔道:“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不知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确实是大仙的关门弟子,而非其他与大仙有仇之人,故意派来败坏大仙名声的呢。”   “相公!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县令夫人在听了安陆县县令的话后,忍不住吼了丈夫一句,望向他的眼神,也像是要杀人一般,弥漫着杀气。   和自家娘子成亲以后,就自动自发变成了一个耙耳朵的安陆县县令被县令夫人吼得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娘子……娘子息怒……”他小小声地嗫嚅着:“我这不也是讲究个实事求是嘛……”   “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县令的!”绿娘眼带怜悯的从安陆县县令身上扫过,“你要证据?好啊,我给你!”   绿娘一边说,一边将楚妙璃早已经准备好的符箓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对准胡大仙释放而出。   本能感到危险的胡大仙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朝后退了数步。   见此情形的绿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师傅,我向您扔的这道符,在开启后,就已经自动锁定了您的气息,不论您怎样逃避,它最终都会进入您身体里去,既如此,您又何苦在这般苦苦挣扎?”   在绿娘的话语中,几次闪避,都没能逃过那道符箓追踪的胡大仙面色大变。   “胡璃,你给为师说实话,这到底是张什么符?!”心乱如麻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绿娘面前,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知道胡大仙此时已经方寸大乱的绿娘再次眼带讥诮的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   而它这堪称忤逆的举动,无疑深深刺激了原本一直把它所假扮的原主当奴仆一样看待的胡大仙。   “你说话啊,”他扭曲着面孔,睚眦欲裂地拼命冲着面无表情的绿娘咆哮,“为师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出声?你这叫欺师灭祖你知道吗?”   向来把自己的老命看的极重的胡大仙在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道符箓以后,情绪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从出现在胡大仙面前,就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幕的绿娘忍不住又扯了扯嘴角,泣血的双眸也因为嘲弄而微微玩了起来。   “为师?”它慢条斯理都重复,“大仙,您这是被小女子突然拿出来的符箓给吓糊涂了吗?难道,您这么快就忘记了,就在刚才,您还说我是个冒牌货呢!”   一直以来都对胡大仙深信不疑的安陆县知县和众百姓们也满脸错愕的看着前者。   此时此刻,他们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会听到大仙对眼前这个女鬼自称为师,还叫她胡璃呢?!   被绿娘这一提醒,才浑噩意识到自己居然主动漏了马脚的胡大仙就如同中了定身穴一样僵立原地。   而一直在他脑袋上绕个不停的符箓也趁此机会,猛然扎进了他百会穴中。   心跳如雷的胡大仙在那符箓钻入自己脑袋中后,只觉眼前陡然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此时已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上当了的安陆县知县纠结了好一阵子,才一边打量着宛若木头人一样的胡大仙,一边颤声冲着绿娘问道:“姑娘,大……大仙他这是怎么了?!”   “他没有任何问题,”绿娘脸上表情很是平静的望着自己面前的提线木偶,“县令大人,你不是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个实事求是吗?既然这样,你还不快上前去好好问一问他,问一问他,你的妻儿究竟是谁害死的!”   “问?姑娘要下官去问一问他?”安陆县知县满脸错愕地将绿娘的话重复了一遍,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又道:“听姑娘这话的意思是……不论下官问大仙什么,大仙都会回答吗?”   “不错!”绿娘用斩钉截铁地语气说道。   “呃……姑娘,”安陆县县令下意识地又眨巴了两下眼睛,“你确定你没有开玩笑吗?大仙他……大仙他真的不论下官问什么都会……都会回答吗?”   “相公!”这次,不等绿娘开口,心急如焚的县令夫人已经抢先一步夺过话匣子道:“你不是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好的吗?既然这样,那你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倒是上去问啊!”   “……”安陆县知县被自家娘子催得满头黑线,但他向来是个一根筋,要不然也不会被胡大仙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来。   是以,不论自家娘子怎么催,他依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恐怖女鬼,希望它能够再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   “是的,他会回答,而且是毫无保留的回答。”绿娘一字一顿地说道:“这道符是我从一位极为厉害的大能手里求来的,它直指本心又作用于灵魂,所以也叫做拷魂问心符!”   “拷问自己本心和魂魄的符箓吗?”安陆县县令满眼动容地深吸了口气,带着三分茫然七分不可置信地抬脚走到他敬若神明的胡大仙面前,声线微颤地把他心中的疑问,一个个当着的在场所有人的面问了出来。 第150章 野狐禅(9)   在这个世界,就画符而言,楚妙璃若想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当安陆县县令半信半疑的站到胡大仙面前,把他心中积攒已久的疑问陆续问出来时,胡大仙就仿佛一个提线木偶般,对他的问题有问必答——而安陆县县令的脸色也因为前者的回答,一点点的变得青白交错起来。   尤其是当他颤声问胡大仙为什么要这么做,胡大仙却一脸幸灾乐祸的说他就喜欢把他们当猴耍的时候。   “亏得本官一直以来都对你信任有加……你……你简直岂有此理!”安陆县县令手指微颤地指着胡大仙,望向他的眼神几乎要杀人。   和安陆县县令一样难以置信的还有安陆县的百姓。   他们刚才有多推崇胡大仙,现在就有多为自己的识人不明感到羞耻。   ——尤其是那些口口声声说要用重金把胡大仙给请回家里去的。   “大人,您何必再与这招摇撞骗的老家伙多费唇舌,干脆把他押入大牢,待得秋后,给他一个痛快吧!”有那觉得自己自尊被挑衅了的富商大贾更是铁青着脸,纷纷在下面建言。   显然,他们都被胡大仙那提及他们时的戏谑口吻给气了个够呛。   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既想他们的钱,又要害他们的亲人,还要在背后偷偷的笑话他们。   自觉尊严受到了巨大挑衅的安陆县知县在听了那些富商大贾的话后,却是冷笑一声,“待得秋后?!不!我哪怕是拼着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不要——今天也要杀了这老畜生为我的妻儿报仇!”   说完,他在大家的惊呼声中,猛然拔出已经被胡大仙回剑入鞘的桃木长剑,动作迅疾狠辣地朝着胡大仙右胸处疾刺了过去。   原本一直在半空中,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幕的楚妙璃在见到安陆县知县迅疾有力地挥舞着桃木长剑,朝胡大仙右胸处猛刺过去时,就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陡然一个鲤鱼打滚,对着法台上的绿娘用心音急声喝道:“拦下他!”   绿娘虽然不知道它家主人为什么要它拦下安陆县知县这大快人心的举动,但主仆俩多年以来的默契,让它几乎条件反射地闪身上前,驱动法力,打落了安陆县知县手中将将就要刺入胡大仙胸腔里的锋利长剑。   胡大仙随身佩备的长剑虽然是桃木制成,但却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远非寻常铁木之剑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安陆县县令没想到他这必杀的一击居然会被‘人’阻止!   而阻止他的——还是胡大仙专门用来甩锅的关门弟子胡璃。   “胡姑娘,我知道你很在乎胡大仙这个师傅,要不然也不会在你师傅治死了我妻儿后,毫不犹豫地代他赴死,但是,他并不值得你这样做,不是吗?”   “……”虽然当机立断出手拦下了安陆县知县,但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绿娘。   “胡姑娘,你刚才说我助纣为虐,我承认,我确实识人不清,误做了恶人的帮凶,不过我相信你不会和我犯相同的错误,对不对?”直接把绿娘的茫然当作了迟疑的安陆县知县语声诚恳。   “……”继续无措沉默的绿娘。   发现这样下去不行的楚妙璃开始尝试着灵魂出窍,意图用这样的方式,与本就是她追随者的绿娘融为一体。   “胡姑娘,我与你师傅之间,牵扯着两笔血债,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为我的妻儿报仇雪恨!”压根就不知道天上某个人马上就要降临的安陆县知县还在用一种充满仇恨的口吻与绿娘交谈着。   对于安陆县知县的痛苦,安陆县的百姓们很是感同身受。   在他们看来,如果是他们碰到这样的情况,只怕也会如安陆县知县一样,一心想着要手刃对方,为妻儿复仇的。   “相公!”因为丈夫的迷途知返,终于放弃与他怄气的知县夫人目光柔和地唤了他一声,“总算你醒悟的还不算太晚,但是,我这个做娘子的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杀人,你是个为民谋福利的好官,不应该把自己的大好前途糟蹋在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身上!”   “可是娘子!我只要一想起他对我们家做的那些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啊!”安陆县知县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悲愤的味道,“若不是我误信了这老畜生,你和我们的孩儿,又怎么会……又怎么会……”   “相公!从头到尾我就没说过要放过他!”早已经对胡大仙恨之入骨的知县夫人目露凶光地瞪视着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僵立在它们母子面前的胡大仙,缓缓开口道:“你不能杀他,不代表,我也不能杀他!”   要知道,在暗地里不动声色帮了它们母子一把的楚妙璃不仅给了它们母子现身于人前的机会,还给了它们亲手欧报仇的力量。   “好吧,娘子,那你一定要让他死得非常痛苦才行!”作为一个惯听妻话的耙耳朵,安陆县知县尽管很想亲手了结了胡大仙,但还是悻悻然地住了手,把结果胡大仙的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妻子。   知县夫人对自己丈夫的听话十分满意。   它这个相公虽然在大事上有些糊涂,但是对它这个做妻子的却委实不薄……   回想生前两人那些蜜里调油的美好时光,知县夫人眼眶微微有些发涩。   心知自己这一动手,只怕与丈夫就是永诀的它用力闭了闭眼睛,一边慢慢将自己的鬼爪伸出来,一边眼神温柔而留恋地对安陆县知县道:“相公,以后在没有我的日子里,也要好好的生活啊!如果可能的话,我会一直在奈何桥上等你的,等你过来与我重逢。”   说完,它再不犹豫地抱着儿子,朝着胡大仙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去。   眼瞅着知县夫人那锋利的鬼爪就要撕开胡大仙的喉管,一声“住手!”毫无征兆地从绿娘口中喊了出来。   身形陡然一停的知县夫人下意识地朝绿娘望了过来。   “胡姑娘,“它紧锁着眉头,恼声道:“我以为我相公刚才已经说服你了!”   一直以来,都对胡大仙这个关门弟子充满了同病相怜情绪的知县夫人难得的对前者生出了几分烦厌之心。   它能够理解对方为了胡大仙的养育之恩而几次三番的为胡大仙背锅,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的举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也能慷他人之慨的来阻止它们母子俩为自己报仇!   “知县夫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几经尝试,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意志成功降临在绿娘身上的楚妙璃在听了知县夫人的话后,眉毛下意识地就是一挑,“我能够理解你急于报仇的心情,但是,如果我真的这样什么都不做的放任你去报仇,那就是害了你!”   “……放我去报仇就是害了我?胡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知县夫人满脸狐疑的望着楚妙璃。   “我这话是什么意思,相信知县大人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不是吗?”楚妙璃不答反问地将脸转向安陆县县令,眼睛里陡然迸射而出的凛冽锋芒几乎让安陆县县令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哆嗦。   “胡姑娘,下官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下官唯一知道的是——”心脏突然跳得异常快的安陆县县令猛然拔高了自己的嗓门,“你因为顾念着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忍,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们报仇!”   法台下的安陆县百姓们在听了安陆县知县的话以后也纷纷响应,让楚妙璃别再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胡大仙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还说胡大仙根本就不值得楚妙璃这样对他。   楚妙璃虽然早就猜到安陆县县令有可能会反咬她一口,但是,当他真的以一副受害者的口吻,咬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不过因为顾虑着自身意志随时都可能被打回本体的缘故——毕竟,像这样的意志降临她也是头回尝试——楚妙璃只是略扯了下嘴角,就决定要快刀斩乱麻了。   她在安陆县县令色厉内荏的控诉中,在县令夫人的惊疑不定中,在安陆县百姓们的不敢苟同中,缓缓伸出了绿娘那只因为魂体而有些虚幻的手。   与之同时,一道金光璀璨的符箓也开始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渐渐成型。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心里陡然生出了几分不祥预感的安陆县县令声音微微带着几分颤抖的问道。   “怎么?这拷魂问心符你刚刚才见过一回,这么快就把它给忘记啦?”楚妙璃眼带讥诮地将惴惴不安的安陆县县令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你可真能耐啊,差点连我的骗过去了!”她啧啧有声的任由那璀璨的金色的符箓在她虚幻的指尖跳跃,“如果不是刚才你急于求成,漏了马脚,只怕我这回还真的要做一次助纣为虐的睁眼瞎了!”   原本心跳已然有些失序的安陆县县令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你、你根本就不是胡姑娘?!你到底是谁?!”   那傻乎乎的为了报答自己师傅的养育之恩,宁愿以命相报的胡姑娘怎么会有眼前这神秘女鬼的锐利眼神?又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让他心惊肉跳的话来。   楚妙璃没想到安陆县县令的直觉居然如此敏锐,她眉毛一挑,才要开口,话匣子就已然被满脸惊疑不定的县令夫人给抢过去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还有,胡姑娘,我相公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把那种符用到他身上?!”   “娘子,我也不知道胡姑娘她这是在发什么疯啊!”被楚妙璃寥寥几句话逼得方寸大乱的安陆县县令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往对方那边跑去。   已经把他看成砧板上肉的楚妙璃怎么可能允许他就这样离开?   只见她指尖上的符箓微微一震,就朝着安陆县知县的方向激射了过去。   “娘子!救命啊!”生怕那符箓落在自己身上的安陆县县令大声呼救。   县令夫人虽不清楚丈夫为什么如此惧怕这符箓,但出于关心对方的本能,还是下意识地朝着那张符箓撞了过去,试图阻拦那符箓的逼近。   “夫人,”眼见她这么做的楚妙璃没有制止,而是满眼平静地望着它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的背影道:“世所周知,人的心脏绝大部分都是长在左边的,既如此,不知夫人又有没有深思过,尊夫为什么想都不想的就要把那桃木长剑刺入胡大仙的右胸腔内?!”   县令夫人的身形因为楚妙璃的这一番话而定格在原地。   它下意识地低头朝自己丈夫看去,只是,它还没等它开口询问点什么,它的丈夫已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大声为自己辩白起来。   “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么知道我怒急之下,刺得到底是哪里?”安陆县县令歇斯底里般的对楚妙璃喊到,紧接着望向自己妻子的眼神,又充满着恐慌的色彩:“娘子,你别信她,我……我……”   “你?你什么?你是无辜的吗?”县令夫人满脸惨白地抱着怀中的鬼婴让开身形,“相公,我从生到死、到做了鬼,都不曾对你有过片刻怀疑?你——为何要让我失望?!”   在县令夫人的质问声中,楚妙璃刚刚才画出来的那张拷魂问心符在安陆县县令的如丧考妣中,顺着他的百会穴一钻而入。 第151章 野狐禅(10)   眼睁睁看着那道拷魂问心符进入自己丈夫百会穴里的县令夫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它就那样安静的抱着自己怀中的鬼婴,一边有节奏的拍抚着小家伙青灰瘦弱的身躯,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丈夫。   也不知道看了了多久,它才如同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用力闭了闭自己酸涩异常的眼睛,喉头哽咽却坚定无比地问楚妙璃:“胡姑娘,不知您能否答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虽然县令夫人并没有把它的请求说出来,但是楚妙璃已经从它那带着几分决绝的语气中,觉察出了它想要对她说的话。   是以,她几乎不假思索地点头道:“我答应,夫人,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从楚妙璃的语气中,同样发现对方很可能已经不是它认识的那个胡姑娘的县令夫人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举止很有几分迟疑地抱着怀中的鬼婴对着她矮身福了一福,这才动作隐隐带着几分迟缓地扭身朝着自己丈夫跟前飘了过去。   已经彻底被拷魂问心符制住的安陆县县令就如同胡大仙一样,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双目空洞无神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妻子,一声不吭。   县令夫人看着这样的丈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近似于啜泣般的呜咽。   “相公……相公……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真的从来就没有怀疑过你……你怎么能……怎么能……”   原本以为自己在做了番心理建设后,已然能够承受住所有打击的县令夫人在看到安陆县知县那张熟悉异常的面容后,依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直到它怀中的鬼婴因为疑惑它心里的浓郁悲伤“咿呀”两声,它才从无止境的绝望中清醒过来,硬逼着自己对着面前的行尸走肉,问出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县令夫人性情执拗而坚强。   寻常贵妇遇到它这样的情况,哪怕心里再怎么不甘,也会老老实实选择去投胎……   毕竟,错过鬼门关的高昂代价,不是它这样的普通女鬼承受得起的。   可它偏不!   偏要逗留阳世,找害死它的胡大仙讨一个公道!   如今,它既然已经知晓它和儿子的死与自己的丈夫有关,那么,它当然不可能因为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而选择自欺欺人!   要知道,它不仅是一个妻子,也是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女儿!它要为它的儿子讨一个公道!   也要为它人过中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讨一个公道!   更要为一心一意恋慕着丈夫反倒有极大可能被他所残忍戕害的它自己讨一个公道!   在县令夫人强忍悲痛而愤懑的问话中,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伴随着安陆县县令呆板而机械的述说,大白于天下。   原来,在安陆县县令还没有和县令夫人成亲以前,曾经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   安陆县县令与他表妹的感情非常好,安陆县县令也一直都满心期待着在自己高中进士后,娶表妹为妻。   谁想,他在殿试的时候,居然人品大爆发,被当今圣上钦点为那一届科考的探花郎!   并且还在跨马游街的时候,被当时的侯府小姐县令夫人看上了。   县令夫人的父母十分疼爱县令夫人,主动暗示安陆县县令的家人过来提亲。   安陆县县令的双亲很想攀附县令夫人的家世,在一番斟酌后,他们无视了安陆县县令的苦苦哀求,迫不及待的将寄人篱下的外甥女远嫁了,同时,安陆县县令也被他们以死相逼的娶了对他一见倾心的县令夫人。   安陆县县令的表妹虽然长得柔弱可人,但性子却极为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在被强行送走的路上,为了避免自己当真被嫁给除表哥以外的人,毫无预兆地在官道旁边的一个驿站客房里,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消息传到安陆县县令家以后,安陆县县令的双亲为了避免儿子这桩如同天掉馅饼的婚事被破坏,不动声色的隐瞒了这个消息。   不过,常言道,纸包不住火。   在安陆县县令与县令夫人相敬如冰的过了大半个月后,安陆县县令到底还是从下人们的口中,得悉里自己表妹的死讯!   心痛如绞的他发了疯似的的想要为自己的表妹报仇!   但是,他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没有办法把这股恨意宣泄在自己的双亲身上!   因此,他只能恨自己的妻子!   恨对他一见钟情,又心心念念想要嫁予他为妻的妻子!   由于妻子家里势大的缘故,安陆县县令表面与妻子虚与委蛇,实际上,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寻找机会,试图让妻子为自己香消玉殒的表妹偿命!   终于,他在被老丈人走门路,例行外放到安陆县镀金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他在这里意外认识了一个气质完全可以用仙风道骨来形容的狐朋狗友——也就是安陆县大名鼎鼎的胡大仙。   胡大仙喜欢喝酒,酒醉时,不止一次的告诉他,说他不是凡人,说他身体里其实流淌着一半精怪的血液,说他的母亲其实是一只身具法力的狐狸精!   因为胡大仙一喝醉酒就喜欢胡言乱语的毛病,起初安陆县县令并不相信他的话,直到胡大仙告诉他,他之所以在府城混不下去后,跑到安陆县来落居,就是因为他与自己的母亲取得了联系,知道了它一直潜伏在这里养伤的缘故。   安陆县县令见胡大仙说得言之凿凿,到底起了心思,故意用激将法激得胡大仙带着他一起去义庄找到了那化身为老苍头的狐狸精。   因为身受重伤,不得不将儿子遗弃在一座破道观门口,一丢就是这么多年的焦黄色老狐精对自己儿子的朋友十分热情。   在听说了安陆县知县的来意,以及他那“可以给它提供更多尸体”的承诺后,它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同意了安陆县县令的要求,并且还‘好’人做到底的表示,可以帮助安陆县县令在完全不被他人察觉的情况下,夺了县令夫人的性命。   安陆县县令虽然恨妻子入骨,但却委实舍不得老丈人带来的庞大人脉和政治资本,因此在听了这老狐精的话,自然喜不自胜的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在老狐精的授意下,安陆县县令悄无声息地停了妻子的避子汤,日夜努力耕耘的让后者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要知道,自从他在心里给妻子判了死刑后,就再也没想过要让她怀上他们家的血脉了。   紧接着,又在妻子怀胎十月后,亲自把老狐精请上门来,做法致使妻子难产,紧接着又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广募名医为自己的妻子治疗……又在所有人都宣告束手无策后,大张旗鼓的将胡大仙请了过来,彻底了结了妻子和她腹中那个孽胎的性命!   妻儿双双离世后,安陆县知县为了避免惹来京城妻子娘家人的怀疑,故意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替死鬼,也就是胡大仙的关门弟子胡璃给拽了出来的偿命,并且还假惺惺地做出了要给县令夫人招魂的事情来!   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他们却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把县令夫人的魂魄给召唤出来了!   更没想到他们曾经自以为的替死鬼胡璃居然还拥有那样可怕的符箓,能够让他们自动自发的把他们曾经做过的恶事悉数招供出来!   满心恐惧的安陆县县令为了避免自己与胡大仙合谋的事情暴露,连累到自己的官途和双亲,心下一横的就要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杀胡大仙灭口!   ——反正,那藏身于义庄里的老狐精已经因为得罪了某个过路高人,不止肉身没了,连皮毛都被人给高价卖了!   县令夫人木着一张脸听完了自己丈夫的真心话。   良久,它才哑着嗓子,用一种充满自嘲地语气说:“我又不是没人要,如果你早告诉我你心有所属,我又怎么会不知羞耻的对你纠缠不清……”   回想自己曾经与丈夫的种种过往,县令夫人心里难受的险些没当场流出眼泪来——如果它还是个人的话。   “以前我就觉得奇怪,明明别人的丈夫在发现自己的妻子好几年都没有身孕后,总是异常焦急,到处寻医问药的就怕断了香火传承,你却格外不同,不仅没为此而生出什么忧虑的情绪来,还总是耐着性子劝导我这个做妻子的,说一些什么孩子都是老天爷的赐予,不能强求,全看缘分的话……那时候的我多蠢啊……一心一意的把你的说法误会成了你对我的疼惜……自以为是的觉得你是因为怕我心里有压力,所以才故意编出这样的话来宽慰我……相公!我被你骗的好惨啊!”   思及那个曾经因为害怕被丈夫发现,而偷偷躲在人后猛灌药汁子,只为了能给丈夫生一个孩子的自己,县令夫人的心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撕裂了!   它痛的厉害!   但却偏要硬逼着自己笑!   为自己曾经的自欺欺人笑,也为自己的有眼无珠笑。   “你口口声声说要我给你表妹偿命,我没什么怨言,毕竟,你表妹的死,确实与我脱不了关系!不过!在我为你表妹偿命的同时,你也要为我的孩子偿命!”   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的县令夫人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猛然将自己早已蓄势待发的鬼爪深深地插进了自己丈夫的胸腔里。   “虽然我知道在你这个做父亲的眼里,我可怜的孩儿,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颗被你任意糟蹋的棋子,但是,在我这个做娘的心里不是!他是我的心肝,是我的肉,是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宝贝!”   胸腔里的剧烈痛楚让原本被拷魂问心符彻底操控的安陆县县令重新恢复了神智。   一看目前这情形,就知道自己定然是在符箓的控制下,把所有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交代了个一干二净。   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的安陆县县令在嘴角勾起一抹扭曲至极的弧度来。   “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都很不好过……我豆蔻年华的表妹仅仅是因为家世不如人,就不得不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相让……甚至还为了给她的心上人守身,自寻了短见!娘子……这大兴朝的男人有千千万,你看上谁不好?为什么要看上我呢?”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解的味道。   “如果你没看上我的话,我已经和表妹成亲了,我们也肯定有了自己的孩子,不过没关系……就算这辈子不成,我们还有下辈子……我最懂表妹了,我知道她一定在奈何桥上等我!”   安陆县县令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灿烂起来。   “娘子,你知道吗?自打得知了她的死讯以后,我曾无数次的想要去找她,但是,因为顾虑着家族,顾虑着父母,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按捺下这种渴望……如今,我总算可以解脱了……谢谢你啊,我的好娘子……虽然你害苦了我,但是归根结底,你最后还是帮了我一回!”   安陆县县令用一种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县令夫人,“更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我曾听胡大仙的娘,也就是老狐精说过,像你这种杀了阳世人的鬼,即便是进了阴间,那也是要下地狱的,这也就意味着,在我闭眼后,你我就要彻底老死不相往来了!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太好了……” 第152章 野狐禅(11)   一直以来,县令夫人都觉得自己是个非常幸福的人。   在娘家时,有父母亲人千娇万宠,等到嫁入了夫家,不仅公婆和蔼可亲,就连自己一见倾心的丈夫,也都如同它未嫁前所幻想的那样,温柔体贴。   在今天之前,县令夫人从未想过,它的丈夫居然如此恨她,更未想过,自己心心念念盼来的好姻缘,居然是从别人手中夺来的!   眼睁睁看着丈夫在它面前咽气的县令夫人灰败着一张脸,用只有它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呢喃道:“彻底老死不相往来吗?很好,这也正是我现如今求之不得的呢。”   “宝宝,”它神情苦涩地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的小鬼婴,“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要睁大眼睛啊……”   它身形带着几分飘渺地来到楚妙璃面前盈盈拜下,“大人,小女子虽然不知您是何方神圣,但依然想壮着胆子再向您提个不情之请……”   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的楚妙璃对县令夫人本就十分同情,她望着即便做了鬼,也难掩生前雍容的县令夫人道:“只要我能帮的,你尽管说。”   县令夫人闻言给了楚妙璃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我才做鬼不久,对阴间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止一次听家人长辈们提起过阴司孽报的说法……我今儿个落到这个地步,不怨任何人……是我自己识人不明,才会惹来这场大祸,但是我的父母无辜,我的孩儿也无辜,所以我想请大人帮我一个忙,把他们身上的孽报尽数归到我身上来……”   在县令夫人过来请求帮助的时候,楚妙璃本以为它是想要她把它们母子俩送回阴间去。   这对她来说,委实不是什么难事。   谁曾想对方却向她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这些年来,也算见过不少世面的楚妙璃眼神古怪的看着县令夫人问道:“夫人,你真的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吗?”她语声一顿,“我承认,你丈夫刚才说的话,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但是我相信你能够坚强的挺过去的!毕竟,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对他刚才所说的那番话产生共鸣……”   “——没错!”和自家主人共用一个身体的绿娘声音响亮的在心里大声附和道:“这安陆县的县令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比那老狐精母子还不要脸!”   楚妙璃诚意满满的安慰让县令夫人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大人,我不傻,”它弯着眼睛,平静的笑:“没那么容易被他的话所糊弄。我只是不想再和他计较了,因为那毫无意义,而且我们之间的这段孽缘,也确实是我率先挑起来的……如果我在刚刚对他动心的时候,没有迫不及待的跑去告诉我母亲,央她替我做主,而是选择在私下里好好调查一下他的近况,说不定……说不定这起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县令夫人虽然出身世家名门,但脾性却十分好,要不然,她也不会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一疼就是这么多年。   虽然安陆县县令在符箓的控制下,并没有在它面前详细描述他与他表妹的点点滴滴,但是单单那句‘为了避免当真嫁给除表哥以外的人,而悄无声息的选择在官道旁的一个小驿站里,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就足够让县令夫人无地自容了。   因此,它必须给那个女子补偿,不管对方稀罕与否,它都必须拿出自己应有的态度来。   县令夫人的坚持让楚妙璃很是动容,不过,对于它的请求,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夫人,无规矩不成方圆!阳间有阳间的法律,阴间也有阴间的制度,我能够理解你想要补偿亲人的心理,但是,真的很抱歉……”   现在的楚妙璃就如同那过江的泥菩萨一样,自身难保。   且不说,她压根就做不到任意把功德孽报随意转换的事,就算她能够做得到,她也不会这么做的。   因为一切就正如同她刚才对县令夫人所说的那样,无规矩,不成方圆!   只是,楚妙璃到底也不忍让本就心碎神伤的县令夫人再添一层失望,更别提她本来就承诺过方莲儿要善待它们母子,所以在拒绝了县令夫人的要求后,她又主动提出可以送它们母子俩去轮回。   “大人,您、您说什么?您说……您可以送我们母子去轮回?”   县令夫人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妙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您确定您不是在开玩笑吗?”它手足无措地看着楚妙璃,“还是您这么快就忘记了,我……我刚刚还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杀了人……”   要知道,在他们大兴朝,历来就有鬼魂因为杀人,堕化成厉鬼,紧接着让鬼差逮住,最后被打了个魂飞魄散的传闻……   它正是以为自己注定逃不过这一劫,才试图用这样的办法来补偿自己的家人的。   最起码的,也要为自己的亲人减少一点因它而起的孽债。   “夫人,就是因为你杀了人,我才要把你送进地府去,”楚妙璃眼神充满温柔的望着县令夫人,“你放心吧,法理不外乎人情,你之所以对你丈夫动手,也是因为他先对你和你的孩子不利……不过,杀人就是杀人,等你下去后,恐怕有一番大苦头要吃,就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只要是能够再与我的孩儿做一世母子,哪怕吃再大的苦头,我也不怕!”县令夫人斩钉截铁的说。   如果它真的可以向眼前这位大人所说的一样,带着它的孩子去地府,那么,即便是丈夫口中的十八层地狱,它也很乐意走上一遭!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送你们走,”楚妙璃很欣赏县令夫人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度:“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个不情之情,不知你能否将胡大仙交给我处置?我可以向你保证,他在我手中的结局,绝对不会比在你手中的好过上多少。”   归根结底,胡大仙都是最后对县令夫人母子俩动手的人,她想要胡大仙,自然要取得对方的同意——哪怕,胡大仙是被她的符箓制住的也一样。   楚妙璃的询问,让县令夫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之感,它抿着唇,很不好意思地道:“大人说笑了,其实您根本就没必要征得我的同意的……”   “夫人觉得没必要,并不代表我也觉得没必要,”楚妙璃满脸认真地看着县令夫人,“就是不知道,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我当然同意,如果没有大人的话,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县令夫人想都没想地大声说:“况且,虽说夫人您半点都不居功,但我依然可以猜到,我们母子俩之所以能够突然在人前显露身影来,应该是您的功劳吧!”   县令夫人满眼崇敬的望着楚妙璃,“在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以前,我确实对胡大仙恨之入骨,但是,在知道真相以后,我对他的恨意反倒没有刚开始那样多了,因为我知道,就算没有胡大仙,也会有周大仙、王大仙!只要我一日不死,我的相公总会想方设法的寻找各种置我于死地的机会的……”   楚妙璃没想到县令夫人看问题居然如此通透,她静默了片刻,才在法台下众人震耳欲聋的喧哗声中,将鬼门关从地府硬拽了上来,“既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这是去往地府的唯一途径,在这里,我真心祝福你,早起脱离苦海,与你的孩儿再续一段母子情缘。”   “天啊,我不是在做梦吧?大人……大人……这不是鬼门关吗?”前不久才与这道门打过一次交道的县令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确实是鬼门关,你现在可以带着你的孩子进去了!”楚妙璃面带微笑地点头道。   “大人,我……我……”县令夫人激动地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样感激您才好!”   它语无伦次地说了好大一堆话,半晌,才像是想到什么般,很是担忧地问道:“大人,我刚才也说了,这是去地府的唯一途径,这样一来,我……我们母子俩在黄泉路上,岂不是会……会…………”   “放心吧,不会的!”一眼瞧出了县令夫人难言之隐的楚妙璃干脆摇头,“你那相公死志甚坚,他在见到鬼门关以后,并不会像你们一样拼命躲藏,相反还会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阴间与阳世的时间不同,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连奈何桥都过掉了。”   “这就好!这就好!”县令夫人如释重负般地长松了口气,“大人,承您刚才吉言,在这里,我也祝愿您心想事成。”   虽然,它并不知道对方因为什么原因要张口和它讨要胡大仙,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它在暗地里偷偷揣摩一番……   和当初被楚妙璃的所谓夺舍骇了个半死的老狐精一样,县令夫人也觉得它面前的这位大人应该与胡大仙的关门弟子胡璃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要不然,根本就无从解释她为什么要化作前者的模样,为前者出头,替前者报仇!   不过,这一切都与它无关了。   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把握住大人给它们母子俩的机会,把被它耽误了的儿子送到它该去的地方去。   想到这里的县令夫人定了定神,不敢再过多流连。   在毕恭毕敬抱着孩子对楚妙璃拜了三拜后,它头也不回地飘进了那威严森寒的巨大拱门内。   送走了县令夫人母子后,楚妙璃不愿再和法台底下那群一惊一乍的安陆县百姓打交道,直接飘起还处于木头人状态的胡大仙,一个隐身,抽离自己的意志,重新回归此世原主的躯壳中去了。   拷魂问心符的威力,不止安陆县县令这样的凡俗人抵受不了,就连胡大仙这样的半妖也不例外。   在拷魂问心符的帮助下,楚妙璃终于弄清楚了原主胡璃被老狐精母子刻意隐藏起来的真正身世!   原来,胡璃居然是省府府主的嫡亲女儿,当年,胡大仙仗着他母亲老狐精遗传给他的一张俊美面孔和从他师傅手中学来的那点半吊子戏法,到处哄骗貌美女子,最后,更是勾搭到了省府府主的小妾身上!   省府府主性格霸道,在发现小妾红杏出墙后,毫不犹豫的将对方给活活打杀了,还颁下一纸通缉令,扬言要将引诱了自己小妾的胡大仙碎尸万段……   欺软怕硬的胡大仙不敢和他硬抗,再加上他的老狐精母亲也在这个时候找上了他,因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在前者的帮助下,偷走了才刚刚会走路的原主,还给她取了个叫胡璃的名字以作报复。   按理说,胡大仙不该放弃原主这样一枚好棋子,可谁让他现在的靠山老狐精正好到了要换皮的时候,而它又恰巧看上了原主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呢。   即便原主再怎么孝顺听话,也从不曾对她起过半分慈心的胡大仙在知晓了老狐精的需求后,二话不说的伙同对方谋死了原主,并且还毫无心理负担的在安陆县县令的帮助下,广挑壮男——比如说周大头和赵小八等——送去义庄给自己的老狐精娘享用。   原主的悲惨遭遇让楚妙璃主仆三人很是唏嘘,不过比起这个,更让她们激动无比的是——她们终于在这一方世界的土著口中听到了长毅这个名字,并且还顺利无比的获悉了对方行踪和身份。 第153章 野狐禅(12)   楚妙璃这辈子的任务攻略对象姓薛,叫薛长毅。   是省府府主的得意门生。   当初楚妙璃附身这具躯壳的原主人——也就是胡璃,在还没有被胡大仙拐走以前,和他的关系十分的好,是他身后名副其实的小尾巴。   原主被胡大仙拐走后,省府府主府上,最难过的除了原主的生母以外,就是薛长毅这个做哥哥的了。   至于省府府主,反倒对胡璃这个女儿并不怎么重视。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则是因为省府府主虽然在工作上的能耐十分出众,但是在男女之情上,却十分放纵。   他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外,还拥有着一大堆的小妾通房。   当年那与胡大仙勾搭在一起的小妾,就是因为省府府主平日里太过分身乏术了,才会被人轻易引诱了去的。   省府府主身边的女人多了,那么孩子自然也多了。   已经拥有九子十三女的省府府主,对于被胡大仙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偷出去的女儿可是半点感情都没有,再加上,当时的原主年纪尚幼,口齿都不清楚,从来只对公事和女人感兴趣的省府府主当然不可能和她培养出什么非常深厚的感情出来。   因此,当年在听说自己无故失踪了一个女儿后,省府府主只是象征性的去自家妾室的院落里,安慰了一番,也就彻底撂开了手。   原主的生母周姨娘是个异常老实本分的女人。   她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到了府主夫人的身边,也早早就有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   如果不是府主夫人主动提出要让她服侍省府府主,她根本就不可能与后者产生任何关联。   当薛长毅因为自己恩师的冷漠而悲愤交加的时候,周姨娘这个做生母的,反倒先一步认命了。   她强忍悲痛的劝告薛长毅,让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对府主生出芥蒂——毕竟,他如果不是双亲对省府府主有救命之恩,也不会被省府府主亲自从府外领回来,交到府主夫人手中抚养;当初,原主与薛长毅的关系会如此亲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源自于他们与府主夫人之那千丝万缕的关系——还说,她相信她的孩子吉人自有天相,她们母子俩也终有重逢之日。   府主夫人天生性情寡淡,即便是嫁给了省府府主,也从未因为他是自己的丈夫,而对他有过半分和颜悦色。   省府府主有那么多女人,她是唯一一个把丈夫往外赶,还当众声明,已将此身侍奉佛主,决计不会为前者生下一儿半女的女人。   按理说,这样不贤不惠的府主夫人早就被性格霸道无匹的省府府主以七出之条休回娘家了。   可也正因为府主夫人的娘家,让省府府主根本就不敢有半点轻举妄动。   府主夫人和安陆县县令的夫人一样,也是京城豪门大族出身。   不过,她的身份比起安陆县县令的夫人来说,还要胜上数筹。   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是省府府主也不得不退避三舍的存在。   自幼高高在上的府主夫人虽然点头接纳了薛长毅,同意将他养在自己院落里,但是,连孩子都不愿意给省府府主生的她自然不可能大改常态的对前者生出什么体贴入微的觉悟来。   因此当薛长毅遵照省府府主的安排来到她住的院落后,她就好似丢烫手山芋一样的把薛长毅的衣食起居扔到了原主的生母,也就是周姨娘的手中。   在薛长毅心里,周姨娘不是母亲胜似母亲,胡璃不是亲妹,胜似亲妹!   所以,在听了周姨娘的劝告后,薛长毅尽管心中还是恼恨的不行,但到底还是硬逼着自己放下了去找省府府主质问的冲动,老老实实选择蛰伏下来,以待自己长大,去亲自寻找妹妹的那一日。   薛长毅的执着让胡大仙一直不敢掉以轻心。   这些年来,在薛长毅走遍山山水水,到处寻找原主踪迹的同时,胡大仙也在密切关注薛长毅的一举一动……   免得对方找上门来了,自己还浑然不觉。   虽然胡大仙的谨慎并没有让他逃过一劫,但是却便宜了楚妙璃这个找攻略对象已经找得整个人都快要心力交瘁的系统任务者。   自从稀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一直觉得天上无时不刻,都有着一双眼睛在冷冷盯着她的楚妙璃,总算能够在脸上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了。   方莲儿和绿娘跟着楚妙璃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一看自家主人脸上这表情,就知道她到底在为什么而微笑。   性情跳脱的绿娘更是在耐心听完胡大仙的供词后,眉眼弯弯地从楚妙璃手腕上的翠绿镯子里探出个小脑袋来:“主人,看这情形,我们不用再担心被这方世界的任务天道给赶出去了!”   “是啊,不用担心被赶出去了。”楚妙璃眼睛发亮地重复着绿娘的话,“更幸运的是,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居然还和原主有着那般密切的关系……”   如果有机会的话,楚妙璃是半点都不介意打着原主的名头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的。   终归,不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而且,在她还不曾正式执行系统安排给她的任务以前,系统可是不止一次的郑重提醒过她,要她尽她所能的把每一个任务世界的原主当作自己来本人看待。   虽然直到现在楚妙璃都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了这个任务世界,但是,在内心深处,她已经决定要扛起原主的责任,为原主的忧虑而忧,为原主的喜悦而喜。   “像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可要好好珍惜,绿娘、莲儿,我们赶快抓紧时间去省府吧,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正好能够撞上回府城休整的薛长毅。”   薛长毅是个说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正人君子。   尽管距离原主胡璃被拐已经有十数年过去,但他由始至终都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承诺。   在发现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以后,他就二话不说的从府主府邸搬了出来,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四处寻找原主的路。   如果不是惦记着还住在府主府邸里的周姨娘,他根本不可能每隔半年就不顾己身奔波劳累的重返府城与周姨娘见面,汇报一下寻人的情况,还美其名曰他这是在变相休整。   薛长毅的举动让周姨娘极为感动,她不止一次的想要开口,让薛长毅不要再这样为她们母女俩牺牲了,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女儿,她还是硬着心肠,惭愧无比的又把这番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同时还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反正毅儿还很年轻,等再过个两年,要是实在找不到,她再开口让毅儿放弃也不迟。   如此这般,一拖再拖的居然一直拖到了‘女儿’主动送上门来了!   因为胡大仙是头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子,拐了他女儿,还毫发无损的人,所以,这些年来,省府府主从没有哪一刻停止过对胡大仙的通缉。   他于十数年前,亲自签发的那张悬赏令,也还牢固万分的悬挂在省府的城墙上,每当悬赏令因为日晒雨淋而老旧发黄到看不清图影和字迹时,总是会有城门官踩着梯子,又亲手贴一张崭新的上去。   不过城门官贴归贴,但心里却不对抓回胡大仙抱有半点希望。   因为在他看来,除非胡大仙脑子被门挤了,否则,绝不可能会主动送上门来自首的!   这天下午,天气晴暖。   又到了更换胡大仙通缉令的时候。   自从被上司安排到这城门口,已经数不清自己换过多少张这种通缉令——连图影和上面的字迹都能够拷贝个惟妙惟肖——的城门官在攀上府城那巍峨壮观的巨大城墙后,忍不住在心里发了两句牢骚。   “这日换夜换的,也不知道哪个猴年马月,才能够把那胆大包天的胡大仙从他的狐狸洞里给逮出来!”   他一边摇头,一边看着自己贴在城墙上的年轻人图影抱怨连连,“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干嘛要招惹我们府主呢!难道你不知道我们府主最容不下的,就是你这样的挑衅和背叛吗?现在好了,你自己倒跑得快了,我们这些在下面做小喽啰的就倒霉了……整天看着这样一张脸,还要时刻惦记着,你说,你要我怎么找媳妇啊!”   许是因为有个狐狸精做母亲的缘故,胡大仙身上也自然而然的带着几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魅惑之气。   这样的魅惑虽然被胡大仙形于表面的仙风道骨给大大削弱了,但是对于像城门官这种没见过多少美人的寻常男人来说,还是有着极大魅惑力的。   就在城门官嘀嘀咕咕不停发着牢骚的时候,城墙下面陡然传来了剧烈的骚动声。   听到声响的城门官下意识扭头,险些没一股脑儿的直接从梯子上栽下来!   “这、这、这……我滴个乖乖!”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被绑缚着双手,满脸恐惧地朝他一点点靠近的俊美中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扭回脑袋去看自己才刚刚贴上城墙的图影。   “居、居然真的是他?到底是哪路好汉,居然当真把这只花狐狸给抓回府城来了?!”   因为胡大仙的丰功伟绩,和对他们那堪称一言难尽的影响,这府城城门口的官员和卒子们在私下里,有志一同的给他起了个花狐狸的诨号。   如今当真见到本人,他们反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用面纱蒙着口鼻的楚妙璃于众目睽睽之下从用来做样子的马车里跳了下来。   缓步走到那连滚带爬从梯子上翻下来的城门官面前,做了个要见省府府主的手势。   城门官虽然不清楚楚妙璃为什么不开口说话,但深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道理的他二话不说的放下了自己心里的那点好奇心,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的一面让两个城门卒过来制住了胡大仙,一面亲自把楚妙璃引到了府主府邸所在地。   省府府主身边最为得力的大管家在收到下人通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府邸门口。   他还来不及问楚妙璃点什么,就被楚妙璃那张与府里周姨娘几乎如出一辙的容貌给震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你……姑娘您是……”做梦都没想到曾经以为早已经被胡大仙给折磨死了的小姐居然还活着的大管家说话难得有些磕绊了。   直到现在还没找出原主为什么没办法说话的楚妙璃在见了大管家那震惊不已的眼神后,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从袖袋里取出来,摊给大管家看。   “我——是——过——来——寻——亲——的?”大管家如同一只呆头鹅一样的念上面的字,“过来寻亲的?哦哦哦,对对对,过来寻亲的……”   他语无伦次的一边重复着,一边抬手招来个小厮,让后者赶紧去内院把周姨娘给请到前院的花厅里来,同时又对楚妙璃做了个往里边请的手势。   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眼前这个少女到底是不是他们府主的女儿,但是,单凭着她的这张脸,就已经足够他对她表现出最大的善意了。   楚妙璃对于大管家的殷勤并不感到意外,从对方此刻的表情中,已然猜到原主的容貌很可能与府主或者原主的生母周姨娘十分相似的她,神情很是镇定的在大管家又安排了人把胡大仙押走后,跟着他一起去了他嘴里刚刚才对小厮说起过的花厅。 第154章 野狐禅(13)   到了花厅以后,大总管亲自给楚妙璃端了一杯茶上来,并语带歉意地说道:“这位姑娘,我们府主行事速来公私分明,如今他正在省府府衙忙碌,即便是小老儿也不敢派人过去打扰,还请您能够宽宥则个。”   大总管一边说,还一边在周围小厮丫鬟们惊讶地眼神中,毕恭毕敬地对着楚妙璃拱手作了一揖。   楚妙璃知道他说的只是托词,但是却没想过要拆穿他,相反,还为他的小心谨慎暗暗叫好。   归根结底,在没有确定她的真实身份以前,即便是对方身为大总管,也不好惊动脾气本就谈不上多好又日理万机的省府府主。   大总管作为省府府主跟前的第一得意人,他发出的命令,自然无人敢轻忽怠慢。   很快,脸上表情明显带着几分忐忑和不安的周姨娘就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来到了前院的小花厅里。   压根就不知道大总管找她有什么事的周姨娘十分紧张,不过这份紧张在看到楚妙璃那张与她如出一辙的面容时候,却彻底化为了乌有。   她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因为她的到来,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楚妙璃,半晌,才从喉咙里抠出一句几乎类似于气音一样的呜咽,“你……你是何人?为何与我长得这般相似?”   楚妙璃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又将自己手中的纸张举了起来。周姨娘百思不解地定睛望了过去,随后也如同大总管似的重复了一遍。   她不重复还好,一重复,原本就因为强忍,而不停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瞬时汹涌而出。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楚妙璃,“既然你说你是来寻亲的,那么想必……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对吗?我是你姨娘,是……是生你的人。”   小花厅里的小厮和丫鬟们在听里周姨娘的话后,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心里也有些恍然大总管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姑娘另眼相待了。   早先就已然知晓了周姨娘身份的楚妙璃在周姨娘满怀期盼的目光中,冲着她微微颔首,福了一礼,嘴唇也无声开翕着做了个“姨娘”的口型。   “孩子?!”情绪激荡的简直无法遏制的周姨娘在看到楚妙璃的口型后,眼眶忍不住又是一红,“你的嗓子怎么了?”   女儿是她自己生的,她可是清楚的记得,数十年前,女儿还在她身边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拖着长长的奶腔一口一个的叫着她姨娘。   每次她听到这声姨娘,心里就熨贴的不行,简直比连喝了三斤蜂蜜还甜!   也正因为如此,她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女儿居然已经变哑了的事实——这对于一个与女儿阔别十数载的母亲来说,实在是太痛苦了!   楚妙璃能够理解周姨娘此刻的心情,不过,即便是她也没办法让自己开口,所以对于这一点,她只能说是爱莫能助。不过,在来这里以前,她已经预算到自己将会面临着什么,因此,她在大总管隐隐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中,用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来。这张纸上的字迹,相比起上一张来说,可要密密麻麻多了。   在这张纸上,楚妙璃详细描写了原主胡璃的遭遇。   唯一与事实不符的就是……   她并没有把胡璃已死的真相说出来。   而是含含糊糊的表示,她在服毒后,被一位高人救下,并且在高人的帮助下,假装成鬼魅为自己报了仇。   楚妙璃之所以会虚拟出一位高人出来,是因为她知道,以省府府主那多疑的性格,在确定了她的真实身份后,必然会派人前往安陆县仔细调查有关她的一切。   ——这些年来,胡璃之所以跟着胡大仙一起在安陆县稳稳当当的生活了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胡大仙多有能耐,而是因为他母亲老狐精在他和胡璃身上施了个强效障眼法的缘故。   也就是说,只要胡大仙与老狐精还生活在安陆县,那么,即便是省府府主和薛长毅走到了胡大仙和胡璃跟前,甚至与他们撞了个正着,也会自然而然的把他们师徒两个给忽视过去。   但是,以前可以忽视,并不代表现在也能。   且不说老狐精已经被她驱使着那满义庄的怨鬼剥了皮毛,死无全尸,就是没有,单单是出现在省府府主面前的她和胡大仙,也已经足够让省府府主把一个小小的安陆县翻个底朝天了。   周姨娘自从发现自己的女儿居然不能说话以后,就知道女儿在外面必然吃了很多的苦头,但是在看了楚妙璃写的那一篇堪称原主一生的总结后,仍然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把小刀子在切割一样的流下来难受的眼泪。   一直都在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惊吓到女儿的周姨娘陡然伸手,一把将楚妙璃用力搂在了怀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那个畜生不如的老东西又对你不好,你……你怎么能那么糊涂?!”   自从稀里糊涂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感受过这种关心怀抱的楚妙璃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凝了凝神,才带着几分安慰性质地伸出手回抱住了在短短一瞬间已经哭得将她肩头彻底打湿了的周姨娘,然后轻轻地顺了顺后者的背脊。   感受到楚妙了这一动作的周姨娘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怎么都想不通,她这么好的女儿,为什么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么多的磨难和委屈!   周姨娘只要一想到自己女儿傻乎乎的主动去做那老东西的替死鬼,又险些因为那老东西母亲的一己私欲而被糟蹋,就恨的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微微发起抖来。   可以想见,如果胡大仙现在就在周姨娘面前的话,她一定会一改平日温顺柔弱的猛扑上去,挠花他的脸,并将他身上的肉一口一口的咬下来喂狗!   周姨娘这种发自肺腑的拳拳母爱,楚妙璃早已经在自己的母亲燕氏身上感受过无数回,可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打从心底的为原主感到惋惜,惋惜对方的命途多舛、惋惜对方的香消玉殒。   在这样的无限惋惜中,楚妙璃突然听到在她和大总管的来时路上,传来巨大的喧哗之声。同样将所有注意力都尽皆放在出庙里刚才所写那一张纸上的大总管连忙醒过神来对楚妙璃提醒道:“是府主大人回府了!”   一直以来都觉得原主的遭遇与省府府主根本就脱不了关系的楚妙璃微微皱了下眉头,脸上也隐隐浮现出几分抗拒之色来。   自从楚妙璃出现在自己面前后,周姨娘就经常一眼不错的紧盯着她不放,生怕她又在自己不注意的当口被人拐走,因此,楚妙璃脸上的抗拒之色刚浮现出来,就被她恰恰巧的瞧了个正着。   心里止不住就是一咯噔的她连忙攥住了楚妙璃的手,用带着三分劝告七分哀求的口吻,小小声地说道:“孩子,姨娘知道你生你爹的气,但这件事真要说起来的话,你爹也不想的……以后,你还要在这个家里生活……你就当看在姨娘的面上……待会儿他进来的时候,态度好一点,成吗?”   周姨娘是个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人。   她心里唯一的软肋就是原主这个女儿。   为了这个女儿能好好的,她别说是硬着心肠,冷眼看着自己一手抚养到大的薛长毅在外面到处奔波寻找女儿的行踪,就是让她做尽一切坏事,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很清楚女儿的婚姻和前途还掌握在省府府主手中的她,哪怕知道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后,很可能遭来楚妙璃的抵触和不满,也无怨无悔。   楚妙璃并不是那种从没有经历过任何风吹雨打的温室花朵,尽管周姨娘并没有将她说这番话的初衷告知楚妙璃,但楚妙璃依然可以从她那充满紧张的语气里,觉察出她的关心之情。   因此,她很是配合的收敛起了自己脸上的不满,同时还回应性的握了握周姨娘的手,给了她一个微笑。   原本已经预备着面对女儿冷眼的周姨娘在看到楚妙璃嘴角的那抹微笑后,险些又不受控制地当场落下泪来。   她的女儿!   她周如画的女儿,怎么会如此的体贴入微,又如此的善解人意?!   刚才,看到自己女儿写的那张纸时,她心里还有些想不通……   想不通自己的女儿怎么会那么傻……   明知道她那不要脸的畜生师傅是为了拿她顶缸,为什么还要那样听之任之的随了他的意……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的想明白!   原来,她的女儿天生就长了副温柔体贴的善心肠!   心中满是动容的周姨娘微微抬头看了眼那距离小花厅越来越近的中年男人,深吸了口气,就这么牵着女儿的手和大总管他们一起迎了上去。   他们走近省府府主的时候,省府府主正在骂人。   他骂的不是别人,还是两天前才匆匆从别的省府赶回来的徒弟薛长毅。   “这些年,你跟本府闹别扭也应该闹够了吧?”省府府主在训斥薛长毅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一个无关紧要的童年玩伴,值得你这样空耗心血的满大兴朝乱找吗?”   “你要是找到了,那也罢了,算你有本事——可你如今,不仅人没找着,连你自己的前途,都要因为你的一意孤行而搭送个精光了!”他的语气里充满着不敢苟同的味道,“长毅啊长毅,你要知道,你若不是本府救命恩人的儿子,本府根本就懒得搭理你!更遑论像现在这样和你反反复复的磨这无聊透顶的嘴皮子了!”   “师傅,那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童年玩伴!那是我妹妹,是您的亲生女儿!”薛长毅很不喜欢省府府主这种轻描淡写的口吻,他拧绞着眉头,脸上表情很是严肃的看着前者不厌其烦的再次强调道。   “这一点本府还需要你来提醒吗?”同样对薛长毅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十分不满的省府府主瞪着一双好似铜铃般的眼睛,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成日里的惦记着这些儿女情长你还有理了?薛长毅!今儿个本府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摆明车马的把话撂给你听——”   “不管你甘愿与否,都不许再去外面东奔西跑了!”省府府主在薛长毅的敢怒不敢言中,用一种不容置喙的霸道眼神逼视他道:“你住的院子你师娘还给你留着,从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用功,好好准备一年后的考举吧!”   在科考方面,省府府主对于自己的徒弟有信心,知道他只要把心思放到正道上来,绝对可以考出一个好成绩,未来的成就也未必会比他其他九个儿子差。   相较于幼年那个只知道冲着师傅抱怨的自己,薛长毅无疑已经成长太多。   在省府府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中,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好的他一边在心里说着‘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边动作颇有几分僵硬地缓缓点了两下头。   眼瞅着他点头的省府府主终于松缓了面上的严肃之色,语带无奈地伸手虚点了下他的脑门,“总算你这根倔骨头还清楚什么叫好歹,你说你,早这样不好——”   省府府主的声音因为眼角余光瞥到的两抹身影戛然而止。   他目带错愕地反复打量了下周姨娘和被周姨娘紧紧牵手携在自己身边的少女,良久,才用一种很不可思议地语气问大总管道:“老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55章 野狐禅(14)   在听了自家主人充满不解的问话后,老冀,也就是省府府主跟前的第一大总管陈安冀低低咳嗽一声,小碎步地来到省府府主身侧,简明扼要地把他所知道的与楚妙璃有关的一切说给省府府主听。   “……”   因为楚妙璃与周姨娘那极为肖似的容貌,省府府主早就有些怀疑楚妙璃很可能就是他那被胡大仙拐走的女儿,不过,当这份疑虑在大总管陈安冀嘴里得到证实时,他反倒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可从没放弃过寻找胡大仙的消息——他的关门弟子薛长毅更是把全副身心都扑在了这上面——却尽都一无所获,怎么时隔这么多年以后,那个被胡大仙拐走的女儿反倒带着那只一藏就是十数年的老狐狸自己找回家来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省府府主表面淡定自若,实际上内里却已经对楚妙璃的身份生出了几分猜忌之心。   直到楚妙璃在大总管陈安冀的授意下,把早前准备好的纸张也给省府府主看了一遍,省府府主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才一改刚开始的怀疑,变得唏嘘动容起来。   “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他用一种充满感慨的声音对楚妙璃道:“是本府这个做父亲的失职,没有保护好你。”   楚妙璃和省府府主虽然是头回打交道,但是对于他那要霸道自负的性格却也有所耳闻。   想当初在审问胡大仙的时候,楚妙璃可是没少听胡大仙用既呆板又机械的声音,控诉他的可恶行径。   知道楚妙璃无法家吾的大总管连忙让人呈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对方对自己会有多怜惜的楚妙璃在看了周姨娘一眼后,神情很是平静地接过已经蘸满墨汁的毛笔,很是识趣的在纸上写道:她明白像这样的事情,府主也不愿发生,真要怪的话,也只能怪她运气不好,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省府府主没想到楚妙璃居然如此善解人意,望向她的眼神,也不由得带出了几分温和之色。   “不管怎么说,能够回来就是一桩幸事,以后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论是你嫡母还是你姨娘,都会好好照顾你的。”   ——嫡母和姨娘会好好照顾我,那你呢?   楚妙璃在心里默默的反问道。   虽然楚妙璃早就知道省府府主因为儿女众多的缘故,对子嗣一向不怎么上心,但是,她这个女儿怎么说也可以算得上一句失而复得——就这样轻描淡写,半句暖话也无的把责任推向后宅,是不是有些太无情了?   望着满脸理所当然的省府府主,楚妙璃忍不住对已经离开人世的原主生出了几分叹惋的情绪。   不过,哪怕她心里再怎么为原主抱不平,也不会在脸上表露出来。她可没忘记自己究竟为什么要顶了原主的身份‘回’到这府城来。   因此在听了省府府主的话以后,她很是孺慕地看了前者一眼,就乖乖的放下自己手中的纸笔,重新站到周姨娘的身边去了。   已然发现这个女儿十分柔顺听话的省府府主在见了楚妙璃的表现后,自然大为满意。   心血来潮的他直接大手一挥,对自家府上的大总管陈安冀道:“老冀,五娘的嗓子咱们要引起足够的重视,你赶紧去拿了本府的帖子,派人把已经告老的王太医请过府来,好好给她检查一下吧,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耽搁不起。”   ——楚妙璃附体的这具躯壳的原主在省府府主所有儿女中排行第五,因此,省府府主才会在所有人面前叫她五娘。   作为一个向来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人,省府府主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带着痼疾,嫁到别人家里去的。   一直在旁边欲言又止的周姨娘,在听了省府府主的话以后,险些没激动得当场流出眼泪来,望向省府府主的眼神也充满着感激之情。   这样的周姨娘,让省府府主喉结忍不住地就是一动。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夫人身后的应声虫居然还长着这样一双含情脉脉的水眸?   看样子,今天晚上他很有必要再去一趟正房了。   要知道这些年来,因为懒得看夫人那张冷脸,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过正房了。   自从被自家小姐送给了府主,就一直夹着尾巴低头做人的周姨娘可不知道在时隔近十年后,她居然又被省府府主这个色中饿狼给看上了——还在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女儿感到欢喜。   因为省府府主口中的王太医并不是谁都能够请得来的。   在周姨娘看来,省府府主愿意主动提出让大总管派人拿着他的名帖去请王太医过府,可见他对她生的这个女儿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周姨娘不在乎她能不能够得到省府府主的宠爱,但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巴不得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捧送到自己的女儿手中。   周姨娘这充满感激的一眼,让原本就因为楚妙璃的温顺对她颇为待见的省府府主又增添了一分欢喜之情。   起先已经打算动手去处置胡大仙的省府府主一改初衷,直接在小花厅里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边坐还边把从看到楚妙璃就大脑一片空白的薛长毅给招到了自己跟前。   “长毅,你这是怎么了?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师妹总算回来了,你反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调侃的味道,眼睛也不停的在自己面前这对看上去很是相配的小儿女身上来回打转。   省府府主一直以来都对薛长毅这个救命恩人之子青眼有加,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不务正业’这么久后,还不忘苦口婆心的几次劝说、训斥于他,就为了把他掰回自己眼里的正道上来。   以前,在没找到楚妙璃以前,他还不曾兴起过要将两人凑作堆的心思,不过,眼下楚妙璃既然回来了,又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那么他当然不可能再眼睁睁的把薛长毅送到别的女人怀抱里去。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省府府主的心思,在场只要有眼睛的人就都看得出来。   且不论薛长毅和楚妙璃这两个当事人是什么心理,周姨娘这个眼里只有女儿的亲娘对此无疑是乐见其成的。   薛长毅是周姨娘一手养大的,再没有谁比她这个做‘养母’的更清楚,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好女婿人选,   因此,对一心为女儿着想的周姨娘而言,如果女儿真的可以嫁给薛长毅的话,只怕她做梦都会开心的笑起来。   是以,在省府府府主面前一直表现的像只鹌鹑的周姨娘一改从前的低调,主动在楚妙璃面替薛长毅表起功来。   “孩子,这些年你不在府里,不知道你师兄为了把你找回来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罪……”   楚妙璃虽然并非真正的原主本尊,但是她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那么自然也会把与原主有关的所有一切都扛到自己身上来,更别提,对方还是她这一世的攻略对象。   面对周姨娘带着几分期许和殷切的目光,楚妙璃故意目露好奇地轻移莲步,对着薛长毅就是蹲身一福以作感谢。   从见到楚妙璃那刻起,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不对劲的薛长见此情刑,连忶侧身避过了楚妙璃这一礼,并拱手回作了一揖道:“五娘妹妹无需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楚妙璃腼腆地冲他笑笑,又重新缩回周姨娘的身后去了。   眼瞅着他们相处的十分得宜的省府府主抚掌大笑,正要再说上两句趁热打铁的话,刚刚奉大总管陈安冀之命,把胡大仙押走的护卫首领就面如土色地小跑进来请罪了。   他带来了一个让省府府主震怒异常的消息。   被楚妙璃亲自带回省府的胡大仙趁他们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你们是群酒囊饭袋吗?连个人都看不住?!”一心盘算着要去亲手将胡大仙扒皮抽筋的省府府主险些没被自家府邸护卫的汇报给气歪了鼻子。   他目光阴森的俯视着跪在他脚前请罪的护卫首领,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问道。:“那狗东西已经死了吗?”   “回、回大人的话,”被省府府主盯得浑身直冒冷汗的护卫首领颤抖着嗓音道:“小的们发现的还算及时,那、那犯人虽然咬断了一小截舌头,但还有气……不过咱们府上的大夫们说……说……”   “说他已经没救了,对吗?”省府府主一脸没好气的看着护卫首领道。   护卫首领惨白着一张脸呐呐点头道:“大人英明,咱们府上的大夫说了,就算王老太医亲至,也未必能拖过三天。”   “三天?只需两天,本府就能够让他清楚的感受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了!”   眼底凶光一闪而过的省府府府拍案而起,在大家的恭送下,和大总管以及护卫首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小花厅。   目送着他们远去的楚妙璃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在心里轻轻的喃念了句:“让你的亲生父亲给你报仇,你应该能够安息了吧?”   两天半后,被人动了宫刑,且浑身上下无一块好肉的胡大仙死不瞑目的被人在乱葬岗发现了。   五天后,他被乱葬岗上的野狗们咬得只剩下了一具破烂骨架。   在确定胡大仙彻底死亡的那一刻,一直觉得自已心口仿佛被重石压着的楚妙璃知道这具躯壳从今天开始,是彻底属于她了。   不过她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多么高兴,因为她渴盼已久的那个电子音并没有随着她与薛长毅关系的日渐亲近而有丝毫响起来的迹象。   这无疑让楚妙璃满心恐惧。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心理上的巨大煎熬而变成一个疯子,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与看她眼神愈发火热的薛长毅来往,同时在心里拼命猜测着系统再次与她失联的原因。   楚妙璃把自己在本源世界的家人看得很重,她根本就没办法接受半点有可能失去他们的残酷现实……   行事向来喜欢朝前看的她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悔不当初起来。   如果早知道系统是个随时都会当机的瑕疵品,她根本就不可能和它签订契约,更遑论听从它的安排走上那一眼望不到终点的所谓成神路!   ——不就是拖老携幼,背井离乡吗,有什么好怕的?常言道,树挪死人挪活,谁又敢斩钉截铁的说上一句,他们老楚家只要一离开了新华县就没什么活路走呢?   薛长毅等人并非楚妙璃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她到底在彷徨些什么。   把她当自己眼珠子在疼的周姨娘第一个按捺不住,去了女儿的院落,问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这几日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压根就不可能在这事情上与周姨娘说实话的楚妙璃只能用手帕捂着脸,胡乱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正巧,她想找的借口也是现成的。   就在前不久,被省府府主一张名帖请来的王老太医才满脸遗憾的当众宣布过他对楚妙璃目前境况的束手无策。   总算找到女儿难过根源的周姨娘长吁了口气,随即,半盏茶时间的功夫不到,薛长毅就主动过来提亲了。   满脸诚挚的他对着楚妙璃就是好一通的真情剖白。   什么他并不觉得楚妙璃不能说话有什么不好的……什么他心悦楚妙璃,打从心底想要娶她为妻什么的……   此刻正处于焦头烂额状态中的楚妙璃:“……” 第156章 野狐禅(15)   楚妙璃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的攻略对象求亲了,但,不论哪一次,都让她心里尴尬的不行。   因为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要和任务世界的攻略对象在一起,更遑论结为夫妻了。   不过,她眼下所面临的特殊处境,让她很难把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因为她不敢保证她在说出婉拒的话以后,薛长毅与她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出现新的波动,甚至影响到系统的再次归来。   虽然系统一直都在她面前表现得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攻略对象,但是在不经意间,它还是会将这种看重之意表露无遗。   也正因为这样,楚妙璃才会满心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拒绝薛长毅的感情。   而她的表现无疑给了薛长毅莫大的鼓励。   “五娘妹妹,五娘妹妹,”下意识把楚妙璃这副左右为难的表情,看做是在认真思考他们未来的他一叠声儿地眯着笑眼道:“我知道我今天的行为委实有些突然,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的想。”   紧接着,他又像想到什么般,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楚妙璃补充了句,“五娘妹妹,你放心,不论你最后答不答应我的求亲,我都可以接受,且……断不会因此而生出半点怨言的。”   薛长毅现在说的这一番话,不论谁听,都会觉得诚意满满。   可当这份满满的诚意摆在楚妙璃面前的时候,楚妙璃却只感觉到深深的为难和无奈。   为难于薛长毅对她的感情,无奈于自己还因为种种顾虑不能明言拒绝。   就在楚妙璃倍觉焦头烂额的时候,刚刚才在大总管的授意下,来到她身边服侍没多久的两个贴身丫鬟面如土色地朝着她和薛长毅所在的方向疾跑了过来。   这两个丫鬟都是陈安冀看在省府府主的面子上,特意调拨给楚妙璃的——平日里最是成熟稳重不过。   如今乍然见她们慌乱成这个样子,楚妙璃怎么能不为之错愕,又怎么能不为之心惊。   “小荷,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突然跑得这么快?”她满脸纳闷地望着两个贴身丫鬟,用一套十分简洁的手语比划道。   要知道,这府上的女主人虽然常年礼佛,不理世事,但将所有管家权尽数揽过去的大总管陈安冀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这么大的一个府主府,近三百口人,不仅被他打理统辖的井井有条,还规矩森严的无人敢随意触犯。   “五小姐!婢子们可总算是找到您了!走!您和薛少爷赶紧和婢子们走!”   一直都在到处张望着寻找自家小姐的小荷二婢在见到楚妙璃后,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狂喜着一张脸,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楚妙璃面前,一边一个拽着她就要继续跑。   楚妙璃在猝不及防下,被她们拉了个踉跄。   “你们到底再瞎闹腾些什么?前面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楚妙璃不着痕迹地闪身避开了薛长毅试图伸过来搀扶的手,柳眉倒竖地瞪着自己如同慌脚鸡一样的贴身丫鬟们。   她虽然轻易不在自己人面前生气,但当她真的板下脸生起气来还是很吓人的。   至少,原本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小荷等人就因为她这铁青的面色而如同从梦中被震醒一般,重新恢复了了冷静。   不过即便如此,她们的脸色仍然难看的可怕。   “五小姐,刚刚府主大人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拔出腰间的长剑刺向了正好有事去迎接他和他商量什么事情的少府主,还扬言要杀掉府上的所有人——尤其是他的妻妾儿女们!”   小荷惊魂未定地不停拍着自己的胸脯,以此安慰自己跳得异常剧烈的心脏,她说话的声音,也因为极端恐惧的缘故,在不停的微微打颤。   ——至于楚妙璃比划的手语,她们在与楚妙璃相处一段时间后,早已经成竹在胸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五小姐,”另一个丫鬟也惨白着连一迭声地附和着小荷的话。“少府主被他当场刺成了重伤,倘若不是大总管和十几个护卫就在旁边拼死保护,只怕……少府主他……他就救不回来了!”   “……父亲大人身体向来康健,怎么会突然……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怎么都没料到她们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府邸里奔跑的楚妙璃骤变了脸色,手指间的比划动作也因为震惊而有所不稳。   和她一起变了脸色的还有她的攻略对象薛长毅。   薛长毅虽然因为省府府主曾经的不作为十分恼怒,但是再怎么恼怒,对方也都是他的师傅,是真心实意为他好的人。   “婢子们也不知道府主大人为什么突然……突然变成了那个样子……”小荷的语气里充满着困惑的意味。   “不过……”她语声一顿,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不过什么?”楚妙璃连忙比划着追问。   “不过婢子们在赶过来找五小姐以前,曾听……听大夫人院子里的人对府主大人的情况说过一耳朵。”   ——小荷说的大夫人就是省府府主的原配,也就是周姨娘伺候多年的对象府主夫人。   “五小姐,婢子们听说……”小荷踌躇了一阵后,才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道:“听说,大夫人在知道府主大人的事情后,很快就脸色大变的命令人把她的院子给封了,还说,还说府主大人这是招惹了邪祟,如果不想被他活活刺死的话,就得赶快去外面呢请几个高人来……而且还必须是有真道行的高人才行。”   在小荷说这番话以前,楚妙璃一直没想明白小荷脸上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古怪和踌躇,直到她把话说完,楚妙璃才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小荷对于府主夫人所说的话是十分不以为然的,只不过因为顾虑着对方的身份,才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心中有了几分底的楚妙璃微微凝锁了一下眼眉,继续伸手比划道:“既是这样,那你们现在就带我去前院看看吧。”   “五……五小姐?婢子没看错吧?您?您要我们带您去前院看看?”小荷在见了楚妙璃比划的手势后,不由得猛然瞪大了眼睛。   同样将楚妙璃所比划的手语了解了个透彻的薛长毅也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五娘妹妹,我知道你关心师傅,但现在可不是冲动的时候,你还是先呆在这里等消息,待我先去前面看看情况,再说其他。”生怕楚妙璃真的跑到前面去的他连忙出声劝阻,“况且,如果为兄没有猜错的话,师傅他应该是突犯了癔症或别的毛病,毕竟,这些年来他操劳着偌大一个省府,委实不是一般的辛苦。”   无疑,薛长毅也和楚妙璃现在的贴身丫鬟小荷一样,也不觉得省府府主是像府主夫人所说的那样……   被什么邪祟给附了体。   不过,他们不信,不代表楚妙璃也不信。   身为玄门中人的楚妙璃很清楚,这个世界不仅有各种各样的强大鬼魂显形于事,还有这货真价实的狐狸精在不停作乱——等等!狐狸精?!   一思及狐狸精,楚妙璃登时就想起了被省府府主动用酷刑折磨而死的胡大仙!   “唉!这才我还真的是大意了!”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在心里懊悔不迭道。   与之同时,右手也化掌为拳,重重砸在了摊开的左掌上。   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薛长毅和两个丫鬟弄得吓了一跳。   他们下意识地将充满询问的眼神投递了过来。   楚妙璃深吸了口气,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在薛长毅等人面前比划道:“师兄,你不用再劝我了,此番我无论如何都要去前院走一趟……因为我怀疑……大夫人说的并没有错……父亲他、他确实是被邪祟给附体了!”   薛长毅与他家五娘妹妹重逢的时间虽然不久,但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个喜欢乱打诳语的人。   因此,他虽然仍旧对府主夫人的猜测充满着不敢苟同的心理,但依然神情郑重的问楚妙璃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救人如救火的楚妙璃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在这里跟他比划,早已经在省府府主等人面前杜撰了个师傅的她在薛长毅等人跌破下巴的注视下,猛然拔下自己头上的桃木发簪往天空就是一扔——   薛长毅还没来得及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整个人已经被楚妙璃如同拎小鸡崽子一样的拎上了飞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前院所在的方向狂飙而去。   小荷二婢傻乎乎地望了天空半晌,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朝着楚妙璃和薛长毅他们消失的方向,拔脚猛追了过去。   因为楚妙璃并没有刻意命令方莲儿把飞剑拔高的缘故,他们两人在半空中极为醒目!   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是一副脑袋当机的呆滞模样,久久没办法回过神来。   在这些人里面,唯一没有因为楚妙璃的举动受到惊吓的只有常年茹素礼佛的府主夫人。   向来万物不萦于心的她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高抬着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妙璃和薛长毅在半空中一闪而过的身影,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更是闪耀着让人简直无法逼视的灼亮光芒。   与之同时,原本明显打算龟缩正房的她,居然一改先前态度的命令大家赶紧把已经堵死了的正房大门给拆了,说她也要到前院去看看情况!   府主夫人这出尔反尔的行径让大家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纳罕和困惑。   不过,她是主,他们是仆,再怎么困惑,也必须要遵照自家主子的命令行事。   就在府主夫人不停催促着她院子里的下人们抓紧时间破门的时候,楚妙璃和薛长毅已经在方莲儿的助拳下顺利感到了前院。   早已注意到半空异状的大总管陈安冀虽然不知道他们府上的五小姐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能够多一个帮手,无疑是一件好事!   因此,眼瞅着楚妙璃带着薛长毅如同闪电般激射而下的他,连忙让围拢在省府府主跟前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护卫们赶紧让出一条道来。   很快,楚妙璃就带着薛长毅跳入了大总管好不容易才腾出来的逼仄空地上。   双目不知何时变得血红的省府府主在见到楚妙璃后,脸上的表情又带出了几分阴森怨毒之意。   “你这背祖忘宗的孽徒!今日为师定要屠你满门,替自己报仇!”   即便没这番话,也已然猜到对方身份的楚妙璃冷笑一声,执剑在手,对准披着省府府主皮囊的胡大仙就猛刺了过去。   她之所以不用符箓是担心自己打鼠不成,反倒还伤了玉瓶。   在没弄清楚原主对她生父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以前,楚妙璃是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省府府主因为她而惨死在自己面前的。   楚妙璃的剑术只能算是一般,但有方莲儿做加成的她却远非胡大仙这个半吊子的野狐禅所能够相匹敌的,是以,在一阵让人目不暇接的激斗后,胡大仙很快就被楚妙璃干脆利落的一剑给劈昏了过去!   从他们打起来,就生怕他们伤及自己效忠家主的大总管陈安冀见状长松了口气,连忙扑过去想要仔细检查一下省府府主的身体,就被一股黄雾当头笼罩了过来。   眼瞅着那黄雾从省府府主身体里冲出又飞速钻往大总管体内的楚妙璃又是一声冷笑,直接咬破手指,以最快的速度画了张符,抛贴在了那黄雾之上。 第157章 野狐禅(16)   楚妙璃亲自画的符箓,威力自是不消多说。   更别提这符箓还加了她那掺满了功德正阳之力的血。   “啊啊啊啊啊……”   因此当金光夺目的符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落在那股黄色的浓雾上时,黄色的浓雾就仿佛遇到了什么克星一般,发出了一声声凄厉无比的嚎叫。   那刺耳至极的叫声才刚出现,就让不少人重心不稳的摔倒在了地上,一些体质特别孱弱的更是因此而震伤了内腑,当场呕出血来。   ——好一只狗胆包天的孽畜!神魂快被湮灭了居然还敢如此放肆?!   见此情形的楚妙璃冷哼一声,又抬手画了道符箓出来,将那一大股黄色的浓雾以及那完全可以害人性命的嚎叫尽数封锁在了一个半透明的金球中。   在做完这一切后,楚妙璃示意七窍都有鲜血被震出的大总管陈安冀赶紧离开被浓雾笼罩的范围。   接到提醒的大总管陈安冀胡乱“哦哦”两声,不敢有一丝怠慢的睁着一双惊骇欲绝的眼睛,浑身发软地硬逼着自己一点点地爬出了那浓雾所笼罩的范围地。   大总管陈安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尽皆来自于把他当心腹一样看待的省府府主,所以,他也可以说是整个省府府邸里最关心对方的人。   不过,在今日以前,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这份关心居然会被那走投无路的胡大仙窥住空隙——险些让他连小命都没能保住。   “五小姐,”心智远非常人可比的的陈安冀在急喘了数声后,摆了摆手,挥开了几个如梦初醒般凑过来意图把他从地上给搀扶起来的护卫,郑重其事地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对着楚妙璃作了一个长揖道:“今儿个若不是您仗义出手,只怕我们在场所有人都别想逃过一劫,属下在此谢过了。”   这是楚妙璃从安陆县来到省府投亲后,大总管陈安冀第一次用一种平视亦或者可以说仰视的态度和她说话。   当然,陈安冀在感激楚妙璃的同时,也发自肺腑的在为自己曾经的有眼无珠,悔恨不已。   想当初,五小姐带着师命回来认祖归宗的时候,他也是亲眼见过五小姐呈递给府主大人的那张纸的……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和府主大人一样,并没有把上面所写的各种讯息放在心上。   毕竟,他所效忠的府主大人天生就长了一颗醉卧花丛的风流心。   这些年来,做为大总管的陈安冀更是没少见各种各样的牛鬼蛇神上门来找府主大人负责。   通常,那些外室子为了给府主大人留一个好印象,都没少将自己那所谓的才能大吹特吹,并试图,以此来让府主大人对他们另眼相看……   也正因为这样,当楚妙璃带着那张说她被高人收为徒弟的纸张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不论是他效忠的主家省府府主也好,还是他这个做大总管的也罢,都默契十足的把这当做了对方给自己脸上贴金——以涨身价的筹码!   如果他早知道他们府上的这位五小姐是个有真材实料的玄门大师,他说什么也不可能怠慢于她啊!   要知道,在他们这大兴朝,一位货真价实的玄门大师,可是比一位世袭罔替的王爷还要尊贵的多呢!!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了。   他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如何能够想到一个连话都不能说的闺阁女子竟然会有着如此震憾人心的本事呢?   压根不知陈安冀这个大总管心里有多跌宕起伏的楚妙璃在听了对方的话后,也没和他客气,只是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她面前的胡大仙身上。   已经彻底被楚妙璃的表现所折服的陈安冀见楚妙璃把视线转向那巨大金球里的一团,连忙小心翼翼凑上前问:“五小姐,这该遭天杀的……现在情况如何?”   一边问,还一边摆手示意几个护卫把省府府主抬远一些,免得又遭了这胡大仙的暗算。   护卫们被胡大仙刚才的表现吓坏了,平日里向来对陈安冀的命令遵从有加的他们一改往常的令行禁止,一个两个的变得裹足不前起来。   陈安冀做了大总管以后,还从不曾被人这样当众扫过面子,他眉头一皱就要出声训斥,但念及他们现在所面临的一切到底不一般,他还是勉强按捺住自己的真实情绪,又语声诚恳的向楚妙璃讨教起来。   楚妙璃虽然早非普通人,但她对于普通人的心理却十分了解,面对陈安冀带着几分诚惶诚恐的询问,她很是耐心的用比划的方式给予了他详细的回答。   “……”   虽然楚妙璃‘讲’解的十分认真,但陈安冀却如‘看’天书。   归根结底,和省府府主一样忙碌的他,不可能为了府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姐而去学她那所谓的手语——只为了方便与她沟通。   绞尽脑汁也没看懂楚妙璃到底在比划些什么的陈安冀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曾经的短视悔不当初。   就在他琢磨着要不要把五小姐那两个丫鬟找来帮忙沟通时,他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心神条件反射就是一动的他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蹿到从被楚妙璃拽上飞剑,就整个人都石化了的薛长毅面前,用充满期待的口吻道:“薛少爷,如果属下没有记错的话,您好像也跟周姨娘还有小荷她们一起学过手语吧?”   学过。   一心想要娶五娘妹妹做妻子,好好呵护的他当然学过……   当然学过那套可以让他们方便沟通的手语!   神情复杂的薛长毅在心里惨淡无比的回答着大总管陈安冀的话。   他的眼睛却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一眨不眨的定格在那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妙龄少女身上。   “薛少爷,薛少爷,您怎么了?”久久没有等到薛长毅回答的陈安冀不由拔高了嗓门。   “大总管,我没什么,”薛长毅被他陡然放大的音量打了个激灵,半晌,才用有些迟钝的声音道:“就是有些被五娘妹妹的本事给吓到了。”   “五娘妹妹,”他强笑一声,抬脚走到楚妙璃面前拱手一礼道:“今天是为兄太过自不量力,险些误了妹妹的前程,还请妹妹高抬贵手,原谅则个才是。”   “……”一直以来,都为他的举动苦恼不已的楚妙璃有些纳闷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和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本就满心窘迫的薛长毅在见了楚妙璃的表情后,脸上的神情越发显得惭愧起来。   “我知道,像妹妹这样的玄门大师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修行和大道,”他再次对着楚妙璃郑重拱手,“还请妹妹再信我一回,我发誓以后断不会再做出这等轻狂肆意之事,来让妹妹你为难了。”   “……”在薛长毅说这番话以前,还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向她求亲的楚妙璃真可谓是喜出望外。   她强忍住跳将起来欢呼的本能,眉眼含笑的对薛长毅比划了个她从没有怪过他的手势。   默默看着她把这个手势比完的薛长毅眼眶隐隐有些发涩,他用力眨巴了两下眼晴,尽职尽责地做起了楚妙璃这位新出炉大师的翻译。   很快,此时还处于昏迷状态的省府府主就在陈安冀的安排下,被护卫们给送到他目前最宠爱的那个小妾院子里去了——因为有楚妙璃这位真大师在旁边做担保的缘故,那个小妾并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接着,楚妙璃为了化解大家心里的恐慌,特意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胡大仙最后剩下的一点残魂给摧毁了个干净。   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看着她施为,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尊崇的色彩。   在彻底了结了胡大仙,又好好的安抚了周姨娘一阵后,楚妙璃重新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的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里。   只是,她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可以做到。   当天深夜,一个楚妙璃压根就没有想到的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所居住的院落里,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她面前,请求她能够收其为徒。   楚妙璃很是一言难尽的看着跪倒在她面前的身影,好半晌,才一边抬手将对方托起来,一边在身影跟前显露出几行灿金色的字迹来。   ——母亲,您这样可真的是折杀女儿了。女儿自己都尚未出师,又如何能够教导得了您呢?   况且,女儿委实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会以这样一副姿态潜入到女儿住的院子里来……   这……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楚妙璃是真有些想不通。   要知道,在她的印象中,她这具躯壳的原主嫡母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中年妇人……   顶多身份尊贵点。   她完全没办法想象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画风大变成这个模样。   在还没有过来以前,府主夫人就已经预感到自己此行很可能会碰上几个软钉子。   但心意已决的她,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的。   面对眼前这个便宜‘女儿’不知是真是假的困惑眼神,府主夫人深吸了口气,目带请求的对着楚妙璃蹲身一福,“真正该说折杀的是妾身才对,还请大师慈悲,给妾身一个说心里话的机会吧。”   府主夫人那亦有所指的话语,让楚妙璃心头止不住的就是一动……   莫非这府主夫人看出了什么不成?   这样一想的楚妙璃微微扬了扬下巴,对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一张海棠样式的紫檀圆杌。   自从胡大仙的事情过去后,尽管省府府主还没苏醒过来,但作为他肚里蛔虫的大总管陈安冀已经把楚妙璃院落里的所有家具摆设尽数换了个遍。   现如今,整个省府府邸最好的院子已经不是府主夫人所住的正房,而是楚妙璃所住的海棠居了。   眼瞅着楚妙璃放弃了驱逐自己的府主夫人长松了口气,连忙在楚妙璃所指的圆杌上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给楚妙璃讲了一个让她下巴都险些没因此而掉下来的故事。   府主夫人告诉楚妙璃,说她重活了一世,是民间传说中的时有提及的转世人;说她上辈子就是被化做厉鬼的胡大仙害死的;还说她在被害死后,又莫名其妙的醒转了过来且又回到了那对她而言,堪称噩梦一样的新婚夜。   为了取得楚妙璃的信任,府主夫人对楚妙璃可以说是无话不谈。   她告诉楚妙璃,说她不仅对滥情花心的府主毫无感情,甚至还打从心底里的恨他;还说这些年来,她之所以一直呆在佛堂里,并不是因为她潜心向佛,而是为了自保。   “自保?”一直不动声色听她言语的楚妙璃眼里难得多出了一抹好奇之色。   “是的,自保。”府主夫人满脸无奈的重复。   原来,自从她莫名转世后,就多了一项让她避之唯恐不及的能力——可以看到这世间的各种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意外发现这点的她十分害怕那些邪祟之物会觉察到她的异常,把她抓走,只能选择躲进佛堂里自保。   因为她发现唯有在佛堂里,她的眼晴才能够得到片刻的安宁,才不会看到那些对她而言异常可怕的‘东西’。   “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我过了许多年,直到今日见到您大显身手,”府主夫人用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楚妙璃,“我才惊喜万分的发现自己终于有了脱离苦海的可能!” 第158章 野狐禅(17)   亲缘浅薄,小小年纪就孑然一身在社会上闯荡打拼的楚妙璃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她虽然与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签订了见习宿主契约,得以穿梭各大任务世界,完成系统颁布的种种任务,但是,她却从不曾把自己看作成所谓的主角,更不曾理所当然的觉得整个世界都应该围绕着她打转过。   因此,即便是出现了府主夫人这样一个转世人,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新奇的。   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夫人,在此之前,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你的来意,现在我知道了,你来,其实不是为了要我收你为徒,而是想要避开那些对你来说,十分可怕的灵异神怪吧?   满脸恍然大悟的楚妙璃在纸上这样写到。   ——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看在你我也算有缘的份儿上,我很乐意为你画几张保你平安的符箓,夫人,不是我自夸,只要你带上我给你的符箓,我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被那些灵异神怪骚扰,绝对可以过你自己想过的平静日子。   楚妙璃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如非必要,她是不可能在任务世界与人缔结比较深厚的感情关系的。   不论这样的感情来自于哪个方面。   因为当初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她就是对自己的攻略对象太过于上心,所以才会在离开那个世界后,还一门心思的想要拜托系统把对方给弄到本源世界去和她团聚。   楚妙璃显露在空中的那几行灿金色字体,不论对谁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如果是普通女子在见这样几行字以后,只怕早已经迫不及待地选择答应下来了。   但府主夫人并非普通人,上辈子的遭遇也不可能让她当真如楚妙璃所说的那样,因为她的一张符箓,而彻底放弃自己心中已经蕴藏多年的执念。   并不愿被楚妙璃一张符箓打发——哪怕这符箓对绝大部分人而言,都珍稀无比——的府主夫人在楚妙璃没有注意档口,又要匍跪下去……   府主夫人第一次跪的时候,是她刚刚闯进来,楚妙璃不知她身份,拿她当她敌人防备的时候,所以她并没有阻拦,但当她发现来者居然是原主的嫡母时,她除非疯了,才会让对方拜她,因此眼瞅着府主夫人又要往下跪的楚妙璃干脆当场凝画了一张定身符,定住了她的身影,然后满脸百思不解的问她: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变强?你应该知道,玄门大道并不是那么好找的——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啊!   “因为求人不如求己啊!”被楚妙璃一记定身符定了个动弹不得的府主夫人泪水夺眶,“大师!在您的帮助下,妾身确实可以过上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是……但是谁又敢保证,在不久的将来,妾身不会再遇上什么无法承担的灭顶之灾呢?等到那个时候……妾身……妾身又该去哪里寻找大师您呢?”   求人不如求己?!   这六个大字就如同惊雷一样,猛劈在楚妙璃天灵盖上,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头晕目眩起来。   她神情怔忡地望着自己面前泪如雨下的中年贵妇,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寒意瞬间袭遍了她的四肢百骸乃至于整个灵魂!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开始战栗起来。   她的大脑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从前。   回忆她刚刚捡到系统时的惊疑不定,回忆她第一次穿越做任务时的战战兢兢,回忆她在习惯任务流程后的得过且过……   越回忆,她就越心惊!   越回忆,她就越后怕!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自己曾经对系统的深深戒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丢掉了自己曾经赖以为生的居安思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彻底遗忘掉了自己曾经烙刻在骨子里的座右铭——求人不如求己!   求人不如求己!   她是疯了吗?!   才会心甘情愿的做了一个机器的提线木偶!   她是疯了吗?!   才会因为那个机器与她失联,而失魂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心心念念地盼望着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彻底与系统绑定,只为了它在关键时刻不放弃她,能拉她一把!   回想那个将自己所有力量尽数交托于系统,任由它统筹总管还半点危机感都没有的自己,楚妙璃整个后背都在不自觉的时候,被汗水给彻底打湿了。   如果说,曾经的楚妙璃,对自己见习宿主的身份,整日担惊受怕的话,现在的她,则一改从前的想法,为自己的身份庆幸万分起来。   庆幸,她与系统还没有彻底绑定,庆幸,她还有反客为主的可能!   虽然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甚至还可能与系统反目成仇,但她也无怨无悔。   因为,命运这玩意儿,只有攥捏在自己手上,才是最安全的!   心里刮起了阵阵龙卷风暴的楚妙璃自打与系统签订契约,游走于各个任务世界以来,还从没有对哪个人,像对现在的府主夫人一样顺眼过。   因为对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可以说是把误入歧途的她又重新给拉回了正常的轨道上来。   她打从心底地感激对方,也愿意如对方所盼望的那样,为对方指引出一条真正可以变强的道路来。   ——你说你能看到各种灵异神怪,那么,想必,你也早就发现我的异样了吧?   楚妙璃眼神平静地望着府主夫人,用她所独有的方式问到。   “是的大师,我确实发现了,”府主夫人犹豫了片刻才答道:“您带着薛家那小子从我们头顶过去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了……看见了魂不附体的您……”   以前为了躲避那些灵异神怪的缘故,府主夫人长年窝居佛堂,罕有出门的时候,这次若不是关乎着自己的死劫,楚妙璃又正好带着薛长毅从她头顶上呼啸而过,她也不会觉察到楚妙璃的异状,并在她轻松了结了胡大仙后,把她当作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看待。   ——是啊,魂不附体。   楚妙璃无声地翕动着自己的嘴唇,在心里附和着府主夫人的话。   在没有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以前,她在那些有阴阳眼的异人眼里,确实就处于一种魂不附体的状态。   只是,往日里从不曾深思过的她,却在这一刻破天荒的思考起来。   为什么她一定要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才能够在任务世界安安稳稳的呆下去,而不用担心被天道察觉赶走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攻略对象是气运之子,可以帮助她蒙蔽天机吗?   只怕……未必吧!   楚妙璃神情颇有几分复杂的继续回想系统曾经在提及她攻略对象时,那看似疏离,实际上却颇为在意的言行……   一个大胆至极又荒谬至极的念头从她心里毫无预兆的浮现出来。   难道……   难道系统与她的攻略对象并不如她曾经所以为的那样毫无瓜葛,难道系统与她的攻略对象还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联系?   这个认知让楚妙璃的心忍不住又寒麻了一层。   “大师……您怎么了?”楚妙璃脸上异常复杂的神色引发了府主夫人的误会。   生怕自己刚才的话触怒了楚妙璃的她连忙一叠声的表态,她并没有把楚妙璃并非原主胡璃本人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还说,只要楚妙璃开口的话,她愿意为她保密一辈子。   楚妙璃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失神,居然引来了府主夫人这么大的误解,此刻已经把府主夫人当作了自己的恩人一样看待的她连忙摆手,继续显出金字道:夫人不必紧张,你能看到我的真身,只能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我并不会因为这样,而对你生出什么不满……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为我保密,毕竟这个身份对于现在的我而言,还有这极为重要的意义。   原本整个人都有些惶恐惊惧的府主夫人在见了楚妙璃那和颜悦色的表情,以及自己面前那充满善意的灿金字迹后,重新红着眼圈把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还请大师放心,”她满眼殷切地看着楚妙璃,语声微颤地道:“妾身一定会好好为您保密的,就是不知道您……您对于妾身刚才的请求……”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楚妙璃,眼睛里都是充满着祈求和希冀的神色。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的楚妙璃看着她充满渴盼的眼神,再次在半空中显出一行灿金色的字迹来。   ——夫人,虽然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未必会让你感到高兴,但是,我既然已经附身进了你庶女的身体,那么就不可能再做你的师傅了……要不然,老天爷那一关我们就过不了!   “大师,难道您就真的没有半点法子可想了吗?”楚妙璃的‘话’,让府主夫人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了几缕绝望的神色。   见此情形的楚妙璃也是微微一叹。   不过本身就是黑户的她,确实不能罔顾天道人伦的答应府主夫人这一要求。   楚妙璃她可以不在乎系统的存亡,但是却绝对没有办法接受再也不能回到本源世界,再也不能与自己的亲人们团聚。   只是,她到底欠了府主夫人一份莫大的恩情。   于是,略微沉思了片刻的楚妙璃很快又用灿金色的字体写到:夫人,你先别着急,人类之所以被归类为万物灵长,就是因为他们懂得思考,会变通,你我虽然没有这份师徒之缘,但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很乐意以一个友人的身份,把你所需的知识传授给你……   历经数世的楚妙璃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功法,她完全可以从这里面挑出一部最适合府主夫人的传授给她。   “大师……”万没想到还能有此转机的府主夫人满眼愕然地脱口问道,“您……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她委实有些想不通刚刚还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玄门大师,怎么会一反常态的如此关心起她来,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以友人的身份,帮扶她走上修行道。   要知道,在大兴朝历来就有法不轻授,道不轻传的说法,她这次偷偷摸摸的潜入海棠院里来,也是冒着孤注一掷的心理过来的。   楚妙璃对府主夫人是真感激,面对后者充满不解和受宠若惊的视线,她很是坦诚地用灿金色的字迹写到:你刚刚那句求人不如求己对我十分重要,它让我意识到了许多曾经被我忽视了的东西,我很感谢你,所以才决定要回报你一二。   楚妙璃的话让府主夫人有些糊涂,不过,很早以前就对踏上修行道充满执念的她对于玄门中的一些怪癖还是有所耳闻的,因此她很识趣的放弃了刨根究底,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楚妙璃的提议。   归根究底,她冒险潜入楚妙璃院落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了拥有能够自保的力量。   在和府主夫人达成共识以后,楚妙璃亲自动用法力灌顶,把府主夫人所需的功法毫无保留的灌输给了她。   第二日,元气大伤的省府府主从深度昏迷中苏醒了过来。   在听了大总管陈安冀的汇报后,他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着楚妙璃,表情复杂而郑重地说他很感激楚妙璃救了他,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楚妙璃唇角微勾地在陈安冀亲自捧来的上好宣纸上,笔走龙蛇的写了几个坚定异常的大字:您帮我建座庙吧,平安女庙。 第159章 野狐禅(18)   省府府主在对楚妙璃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她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面对他带着几分试探的询问,她只是用一种十分平静的态度表示要让他帮助她建一座庙。   有那么一瞬间,省府府主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要不然,他这个才回到家没多久的女儿,怎么会向他提出这样一个堪称怪诞的要求呢。   心里懵逼的不行的省府府主下意识朝着自己身边的大总管陈安冀看去——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些确认——无声的用目光询问后者,他是不是眼花看错了楚妙璃对他提出的要求。   同样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陈安冀纠结了好一阵,才对着省府府主点了下头,以证明他所看到的确实不是他的幻觉。   大脑都有些卡壳的省府府主眨巴了一下眼睛,声音带着些许虚弱地问道:“五娘,你能不能告诉爹,你为什么要建这样一座庙……这座庙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知道他们现在必然充满疑窦的楚妙璃微微点头,继续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的告诉省府府主他们,‘说’她那位举手投足之间,可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大能师傅,当日之所以会伸出援手,助她一助,就是因为她的体质能够对其的修行大道有所帮助。   对修行方面可谓是一窍不通的省府府主被楚妙璃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他见这平安女庙与那位传授了自己女儿一身好本事的厉害大师有关,哪里还敢怠慢,当场拍板下令,让陈安冀尽快选址动工。   陈安冀的命都是楚妙璃救的,对于省府府主的命令自然半点抵触都没有的选择了接受。   同时,还不忘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建设那什……什么平安女庙,争取让五小姐对他另眼相看。   为人处事向来颇有自知之明的陈安冀尽管并不指望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幸运的得蒙五小姐传法,成为修行者中的一员,但是,他很清楚,哪怕五小姐随便从她的指缝里漏出点东西给他……也足够他这个小虾米受用终生了。   在离开了省府府主养病的小妾院落后,陈安冀主动找到了楚妙丽,向她仔细征询建造平安女庙的一众章程。   心中早有准备的楚妙璃又如同刚来到这府主府邸一般,从袖袋里摸出一张折叠的十分平整的纸张来。   乍然看到这张纸的陈安冀再不敢像从前那样怠慢,他诚惶诚恐地用双手将楚妙璃随意递过来的纸张接了过去,满脸惭愧地说了句“还请五小姐稍候片刻”,就一目三行地迅速看了起来。   楚妙璃一见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想把所有事情都弄个清楚明白后在离开。   对于他这种负责的表现,楚妙璃十分欣赏,一边翻阅自己脑海中的《万界符术大全》,一边耐心等待。   陈安冀常年跟在日理万机的省府府主身边,阅读理解能力自然十分优秀。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他就对怎么建造平安女庙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不过在了解的同时,在他内心深处也浮现了不少的疑问。   生怕让五小姐久等的他,连忙把自己心里的问题陆续问了出来。   楚妙璃也一一的在陈安冀早已经准备好的宣纸上进行解答。   这样你来我往的沟通了一段时间后,心中疑窦尽消的陈安冀不敢再在海棠院里逗留,毕恭毕敬地告退了。   他离开没多久,又有人来到她的院子里造访了。   这次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原主的生母周姨娘。   周姨娘被楚妙璃在面对胡大仙作乱时的表现给惊了个半死,哪怕她清楚的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拘谨的情绪。   自从周姨娘为了能够与她正常沟通,没日没夜的在私下里练习手语后,楚妙璃救深深的被她的这一腔母爱给打动了。   心中对她抱有着极大好感的楚妙璃亲自挽着周姨娘的手,把她迎进了自己的院落,亲亲热热的问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看自己。   楚妙璃着宛若聊闲天一样的随手比划,看在周姨娘眼里,却如同被打了一巴掌一般,让她整张脸都变得又紫又胀起来。   她低垂着头,声音有些呐呐地说:“是老爷派人吩咐我过来的……他说,说我们怎么着都是骨肉至亲,合该多走动一二才是……”   “孩子,”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绞拧着自己的双手,“你别怪姨娘心狠,这些天来,故意对你不闻不问……姨娘也是迫不得已……那时候,姨娘并不知道你居然当真如你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位玄门修行者……如果姨娘早知道的话……姨娘……姨娘绝不会……”   ——姨娘,您不用再这么焦急的为自己辩解了,我懂,女儿都懂。   楚妙璃见周姨娘急得鼻尖都冒出了汗水,连忙伸出手指对着周姨娘比划道。   女儿知道,您之所以在府里人面前,故意做出一副与女儿疏远的模样,是为了撇清与女儿之间的关系,是为了让嫡母她能够对女儿另眼相看……   心里着急的连眼泪都要流出来的周姨娘神情有些怔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孩子你……你……”   ——是的,姨娘,我都懂!   楚妙璃满脸温柔地对着周姨娘比划。   ——我知道您是见嫡母呆在佛堂里,久久不愿意见我,心里着急,所以才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嫡母接纳我,姨娘……您做的那么明显,我又不是个傻瓜,怎么会不懂呢?   “……原来……原来你是真的都懂……”开始以为楚妙璃那样比划只是为了安慰她的周姨娘再也止不住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只可惜,就算姨娘这样做了……夫人她……她还是不打算见你,不过,这对现在的你而言,也算不得什么了……”   精神一振地周姨娘用一种充满喜悦的语气说:“姨娘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人,就算夫人不承认你,你也可以为自己找到一门好姻缘的,就是可惜了毅儿,他是真心喜欢你的……”   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薛长毅,周姨娘脸上浮现了一抹愧疚之色。   随后,她又像想到什么一般,眼巴巴地看着楚妙璃道:“孩子,看在毅儿怎么说也帮着姨娘找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能不能答应姨娘一个要求……”   ——您说。   楚妙璃半点推诿也无的干脆比划。   女儿的举动,让原本心中颇有几分忐忑的周姨娘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她坐正了身体,满脸认真地说道:“自从你被那该遭天杀的胡大仙绑走以后,姨娘的命也跟着去了半条,是你薛哥哥一直守在姨娘身边安慰姨娘,还在姨娘都死了心以后,主动立下重誓,说长大以后,一定要亲自把你找回来……”  周姨娘脸上的表情因为忆起从前,而带出了几分酸楚感慨之色。   “这些年来,他为了找你,不仅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连前途也险些毁了个干净,是姨娘自私,明知道他这样的行为不妥,但依然硬着心肠看他一次又一次背着行囊出发……”   周姨娘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里又带上了些许哽咽。   “孩子,毅儿对我们有大恩,姨娘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们即便做不成夫妻,也能够如同亲人一样相互扶持走动,姨娘还希望你能够在他有难的时候,搭一把手,已全他对我们娘儿俩个的恩情,你……你愿意答应姨娘这个要求吗?”   因为情绪太过于激荡的缘故,向来很注意小节的周姨娘下意识地在楚妙璃面前提及了‘娘儿俩’这三个自觉万万不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字眼。   楚妙璃虽然不再对唤醒系统抱有多大指望,但薛长毅作为她在这个任务世界的攻略对象,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当真与他疏离开来的。   因此,周姨娘这句话真可谓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面对周姨娘带着三分恳切七分忐忑的目光,楚妙璃很是干脆地再次点了点头,并且还给周姨娘喂了颗定心丸,直‘言’,她早就在心里把薛长毅当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看待了。   楚妙璃这半点折扣都不打的表态,让周姨娘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熨贴和欢喜。   她眉眼带笑的还要再说点什么,楚妙璃的贴身丫鬟小荷就打了帘子,满脸紧张地进来通传了。   她说夫人来了,现在就在海棠院的院门口等着她们家五小姐放她进来。   小荷的这句话听在别人耳里算不得什么,听在周姨娘耳里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自幼随侍在府主夫人身侧,对其既敬且畏的她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如土色地望着楚妙璃颤声道:“孩子,你说夫人她……她是不是知道姨娘来了你这里,所以才……才……”   ——她只是赶巧和姨娘您撞上了。   楚妙璃不待周姨娘把话说完,就自顾自地出手比划到。   ——姨娘,您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去吧,今时不同往日,女儿敢和您担保,就算是夫人见到您在我这儿,也不会对您有半分不满。   楚妙璃斩钉截铁地比划,让到了府主夫人面前就条件反射要矮上个一头的周姨娘重新恢复了镇定。   她拢了拢自己因为仓促站起,而有些歪斜的发钗,又疾步走到楚妙璃面前,为她整理了两下身上的衣物,才带着她一起匆匆朝着海棠院的院门口赶。   楚妙璃知道自己本无需如此,但是已经把周姨娘当亲人看待的她,还是选择了纵容。   因为,她毕竟还在这座府邸里生活,因为,原主如果还在的话,也必然会如同她一样,十分尊重周姨娘这个生母,且半点都不愿意违逆于她。   现如今对楚妙璃可谓是推崇备至的府主夫人没料到楚妙璃居然会亲自出来迎接她,心口条件反射就是一慌的她连忙迎了上去,才要诚惶诚恐地就自己的惊扰向楚妙璃告罪,就被后者一个不着痕迹地眼神给制止住了。   府主夫人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见此情形的她,连忙在嘴角勾出一个笑弧道:“这些天,我在佛堂里待的不知日月的,居然错过了我们家好几桩大事……这位就是五娘吧,我是你……咳咳……我是你母亲,以后,我们可要好好亲香亲香才是。”   “夫人,您不用和这孩子多客气,她就是您的女儿,您想怎么对她都成!”   周姨娘自从跟着自家小姐来到这府主府邸,还从不曾见她对老爷的孩子如此和颜悦色,甚至主动自称母亲过……   尽管她知道自家小姐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完全是因为自己女儿争气的缘故,但她心里仍然不受控制的生出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喜悦来。   周姨娘这话说的是字字肺腑,府主夫人却听得汗流浃背。   半点都不敢当真以楚妙璃母亲身份自居的她在不着痕迹望了楚妙璃一眼——得到了她的许可后——才佯作镇定地对周姨娘道:“如画,你说得对,在我心里,五娘她就是我的女儿,我的亲女儿……”   “不过,”府主夫人话锋一转,“她是你生的,也是不争的事实,今天就算你不到这来,我也会派人去找你,和你商量把你立为平妻的事情。”   “立……立我做平妻?”做梦都没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一日的周姨娘整个人都有些傻眼了。 第160章 野狐禅(19)   授业之恩大于天。   ——更别提还是那长生永寿之业。   楚妙璃能够理解府主夫人那迫不及待想要讨好她、报答她的心情,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也能心安理得的挟恩图报。   即便府主夫人反反复复的再三强调,她对省府府主毫无感情,可楚妙璃依然不会让原主的生母周姨娘当真做出窃夺人夫的事情来。即使,原主的生母周姨娘是府主夫人亲自送到省府府主床榻上的也一样。   楚妙璃在还没有救人穿越以前,她的家庭就是因为外来者的介入而分崩离析,哪怕她知晓她现在所处的社会与她原生世界的截然不同,她仍旧没办法就这样当真顺势同化而为。   因此,在最初的怔愣后,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一边给了周姨娘一个充满抱歉的眼神,一边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坚定非常地让府主夫人打消这个念头。   府主夫人没想到大师对于她这样一个堪称皆大欢喜的提议居然如此抗拒,一时间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不过,已经觉察到大师并不喜欢自己在周如画面前对她太过恭敬的府主夫人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有些失措的情绪,尽量用一种平稳而遗憾的语气道:“既然五娘觉得不妥,那么,就当我从没有说起过这个提议吧……”   周姨娘虽然不知道自己女儿为什么不同意自己成为省府府主的平妻,但是心疼女儿的本能让她很快就忘记了自己心头的失落,下意识地摇摆着双手,替女儿描补起来。   “夫人,您千万不要误会,”她紧张的额头都有汗水不停地渗出来,“五娘并不是存心要推拒您的好意,她……她这样做也是为您着想……她……她……”   吭哧了半天都没能想出几句好话来哄自家小姐开心的周姨娘着急的就差没像猴子一样,抓耳挠腮。   这样拥有着一腔热血慈母心的周姨娘让原本就不敢对楚妙璃这位大师生出什么嫌隙心理的府主夫人满心动容——当年,她之所以选了周姨娘作为应付省府府主的侍寝丫头,就是因为周姨娘这个人虽然性子柔顺懦弱,但只要涉及到她真正在乎的人时,她总是会表现出让人震动不已的一面。   比如说,上辈子眼见着胡大仙朝她这个主子扑来时,那豁出性命的一挡一护;比如说,这辈子她才刚起了个话头,就立马放弃自己心上人,毫不犹豫点头应承下来的决绝……   府主夫人知道自己不是个什么良善人,但是她敢对天起誓,她是真心诚意想要周如画做这个平妻的。“如画,你别这么着急,我当然知道五娘她这是在为我考虑,我领她的情,不过……”心中思绪万千的府主夫人温和打断了周姨娘语无伦次的辩白,“就是要继续委屈你了。”   “夫人,我一点都不委屈,现在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周姨娘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完全可以用出自肺腑来形容。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些年来,为了早日找到自己苦命的女儿,她不止一次在夫人常年呆着的小佛堂里许过愿……只要佛主能够把她的女儿还给她,别说是不做这个平妻了,就是让她短寿二十年,她也心甘情愿。   因为楚妙璃的坚持和周姨娘无条件溺爱女儿的本能,府主夫人最终无功而返。   待得送走了府主夫人以后,楚妙璃不等周姨娘开口询问她为什么要谢绝府主夫人的提议,就抢先一步地用手语比划道:姨娘,您想要长生吗?   原本心里一点都想不通的周姨娘被楚妙璃比划出来的意思震慑住了。   双目陡然睁得老大的她,满脸不确定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孩子……你……你这笔划的是什么意思?你问姨娘要不要长生?难道你……你还能……孩子,你……姨娘……姨娘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姨娘,您没有看错,如果您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引领您踏上修行道。   在周姨娘的不敢置信中,楚妙璃干脆利落地继续比划着。   ——在私下里,我已经为您检测过资质,我很肯定,您确实可以和我一样修行!   “哎哟!”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的周姨娘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发出一声欣喜若狂地惊叫,“孩子,姨娘,姨娘真的能……”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等等——”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猛然瞪大眼睛,“难道……难道这就是你不愿意夫人立姨娘为平妻的原因吗?”   ——是的。   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是认真地对着周姨娘继续比划。   ——平妻再好听,也是个妾,也要矮正妻一头,您是我的生母,我怎么忍心让您在与我重逢后,还受这样的屈辱……而且,我知道,您刚才之所以会对夫人的提议感到心动,不是因为您想要做这个平妻,而是因为,您想要借此拔高我的身份……只是,姨娘,您也不好好想想,现在的我,当真还需要您这个平妻的身份,为我去增加光彩吗?   楚妙璃的反问让周姨娘整张脸都涨红了。   她紧捏着自己的双手,语气很是惭愧地道:“是姨娘一叶障目了。”   是啊,以她女儿现在的本事,根本就不需要她再违背本心去讨好府主大人了,她只要好好的陪在女儿身边,跟随者她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更好的未来就可以了。   起初内心深处还隐隐有几分叹惋之意留存的周姨娘一改刚才的纠结,眼睛亮晶晶地向着楚妙璃追问起了与修行有关的事情。   半个月后,所有省府百姓都知道,在府城外的娘娘山上,由府衙召集人手亲自动工督建了一座平安女庙。   有那消息灵通者,更是兴致勃勃地告诉所有过来探听消息的人,说那平安女庙的平安女是真真切切的灵,曾经搅得整个省府人仰马翻的花狐狸,以及花狐狸前来报仇的鬼魂,就是被她给亲手诛除了的。   这个消息刚传到百姓们耳朵里的时候,大家都不信,直到后来听说省府府主刚找回来的女儿就是平安女的关门弟子时,大家才一窝蜂的跑到平安女庙去烧香,祈求平安。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早已经不是头一回做平安女的楚妙璃很快就在省府府城混得风生水起。   她那效用异常强大的平安符也迅速得到了大家的推崇和喜爱。   尤其是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们,更是干脆利落地抛弃了自己从前的信仰,将全身心都奉献给了平安女。   归根结底,相较于那些不知道吞了他们多少香油钱,却从未对他们行过半分庇佑之实的香火地祇,只要信仰就对他们有求必应的平安女无疑要好上太多。   在民间为平安女的出现而欢呼雀跃的时候,以省府府主为首的官方也没闲着。   为了向楚妙璃那并不存在的师傅示好,省府府主更是以自己的名义颁布了推行令,成功将平安女的信仰传播到了他统辖府城的每一个角落。   面对他的此种表现,楚妙璃也没有亏待他,假借自己师傅的名义,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了一起神迹,直接让因为胡大仙的厉鬼附体而身魂俱损的省府府主恢复了健康。   说来也是有趣,楚妙璃这一世认识的绝大部分人,都有着修炼的资质,但是,偏偏原主的父亲省府府主却是一块彻头彻尾的朽木,连生根发芽的机会都别想有。   因为楚妙璃在把她引入了修行道又把周姨娘也给引入了门的关系,府主夫人很担心楚妙璃因为太过于顾忌夺舍的因果,也把她的丈夫省府府主引上这条大道来……   直到楚妙璃吐字清晰的把省府府主的资质告诉府主夫人,她一直悬挂在半空中的心,才稳稳地落了地。   “大师,不是妾身狠心,不愿见他好,实在是妾身尝够了他的苦头,委实不想再和他这样牵扯下去了。”   府主夫人上辈子刚嫁给省府府主的时候,对他何尝不曾有过淑女之思,如果不是他在他好不容易有孕后,左一个红颜,又一个知己的纳进门来,她又怎么会被他气得小产?又怎么会与他闹翻后,还因为他的连累被总算让他找到且亲自生吞活剥来的胡大仙剜心而死。   府主夫人恨透了省府府主。   如果不是惦念着自己的家族,如果不是担心随意改变既定的命运,会造成她所没办法接受的后果,她早就跟他和离了,如何还会与他虚与委蛇的把上辈子救她而死的周如画送给他做妾侍。   楚妙璃一向没有踩人痛处的爱好,往常,她就算从府主夫人嘴里听到了些许她与省府府主前世的只字片语,也从未动过去刨根究底的念头。   不过,今日她却难得起了兴致。   问府主夫人,既然周姨娘上辈子为她而死,这辈子她为什么要把周姨娘送到她丈夫的床榻上去——明明她自己也知道她丈夫不是个好东西,不是吗?   已经能够看得懂楚妙璃手语的府主夫人心里止不住的就是一咯噔。   “大师……这话说起来,就有些长了。”知道这个问题必须郑重以待的她定了定神,仔细斟酌了一下字词,才用一种很是无奈地语气说道:“妾身上辈子被那胡大仙剜心而死的时候,如画她已经嫁给了她心悦的人,但是,就和妾身这个做主子的一样,她也遇人不淑……她的心上人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会娶她,也是因为看在妾身和妾身为她置办的那些嫁妆的面子上……”   说到这里的府主夫人叹了口气。   “厉鬼胡大仙闯入省府府邸大开杀戒的那一日,正巧,如画她带着她的小女儿来省府找妾身哭诉……说她的丈夫看中了一个花娘,要把他们的小女儿给卖了,攒钱给那花娘赎身……她求妾身做主……救她小女儿一救……说她不想活了……”   “当时妾身极力劝抚她,让她不要着急,说一定为她做主……谁知道……还没等妾身派人去把那猪狗不如的畜生擒拿过府……妾身和如画就都被那胡大仙给残忍的杀害了……”   府主夫人脸上的表情充满着唏嘘的味道。   “妾身死后,莫名倒转时光,回到了那让妾身厌恶至极的新婚夜……当时,妾身因为刚刚死而复生的缘故,整个人都有些浑噩,在见到如画后,陡然就冒了个以她为替的念头来,妾身知道如画是个死心眼,轻易不会放弃她的心上人,也知道她对妾身向来忠心耿耿……因此,妾身一个想不开就……”   “大师……”府主夫人语声一顿,站起身就要对楚妙璃行礼,“妾身也知道妾身这事情做得委实有些不周到,还请您能够看在妾身当时也是一心急着要救如画脱离苦海的份上,宽恕一二罢。”   本来也没想过要兴师问罪的楚妙璃见此情形连忙一抬手,制止了府主夫人的动作,随后才继续用手语告诉府主夫人,说事急从权,自己能够理解,并不怪她。   在楚妙璃这位大师面前一直有些拘谨的府主夫人在见了她的表态后,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   楚妙璃又问她有关周姨娘上辈子那个丈夫的事。   早已对此作出了安排的府主夫人连忙告诉楚妙璃,说对方在她的安排下,眼下正与那个花娘在省府有名的贫民窟里‘幸福’的生活着。   楚妙璃听了不由大乐,直翘大拇指夸府主夫人做得好。 第161章 野狐禅(20)   楚妙璃在还没有与系统失联以前,为了早日取得系统的认可,没少从系统那里打听各种各样的消息。   刚开始的时候,系统对她很是不假辞色,不论她问什么,都是一副无可奉告的高冷模样。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一直都对她爱答不理的系统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居然大改常态的对她和颜悦色了起来。   它不止对她的问题有问必答,有时候,还会主动向她提及一些她自己没有想到,它却觉得非常重要的讯息。   比如说对功德的使用。   在系统的说法里,拥有庞大功德的人,不仅能够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羡慕的幸运儿,还能够护持己身,蒙蔽天机,做出许多常人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壮举来。   以前有系统做靠山的楚妙璃从不曾主动去研究过系统的说法,反正她所有的信仰之力以及功德能量都统一交给了系统托管,只要系统想要动用,知会她一声就好,根本就不需要她自己去大费脑筋。   对那个时候的楚妙璃而言,比起研究这些让人一看就头大如斗的门门道道,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努力完成任务,早日回到家人身边去过被人千娇万宠的幸福生活更来得舒服快活。   回想从前那个被系统温水煮了好几辈子却浑然不觉的自己,满心懊悔的楚妙璃就差没当众甩自己一个耳刮子,来为自己从前的蠢钝如猪买单了。   好在,她醒悟的还不算晚。   即使,这样的醒悟,也源自于系统的无故失踪。   楚妙璃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自打她被府主夫人一语惊醒梦中人以后,她就一直在绞尽脑汁地在心里思考着到底要怎样扼住命运——也就是系统的喉咙,成功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不过在打这翻身仗以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的在搞大动作的情况下,让自己成功的留在这个任务世界,而不是因为没有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而被这一方任务天道给赶出去。   很清楚她与系统翻脸后,系统肯定巴不得她这个见习宿主一次次任务失败最终烟消云散的楚妙璃在几经琢磨后,终于把主意打到了系统往日里经常提及的功德上!   既然系统对功德能量推崇备至,那么,她是不是能够借由庞大的功德之力,让自己成功在这一方任务世界留下来呢?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以前总是需要系统督促才会勉为其难做上一回泥塑木雕的楚妙璃主动爬上了神坛。   在楚妙璃的努力下,她所积攒的香火和信仰之力几乎是呈几何倍数递增,与之同时,脱离了系统帮扶的她,还凭借着自己几世总结出来的经验,开发出了许多从前根本就不曾想到的信仰之力使用手段。   如果说,从前养了一只羊只知道薅羊毛的她,现在则懂得连皮带肉统统利用起来了。   也是在这样锱铢必较的研究下,楚妙璃发现了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当信仰她的信徒对她的信仰达到极致的时候,她就能够彻底占据这个信徒的一切,不论是这个信徒从前的所有记忆亦或者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楚妙璃不是个偷窥癖,不喜欢窥探人的隐私,当她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半点代价都不付的进入信徒的意识海里,将信徒们的所有一切尽皆占有后……她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相反,还在心里反复警告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辜负信徒们对她的信任……   不过,当她发现薛长毅不知何时也成为了她的信徒,并且也在暗地里把她当成了他心里的信仰和极致后……   楚妙璃的心,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有些踌躇不定起来了。   薛长毅并非普通人。   他是她的攻略对象。   也是……她意图挖掘系统与攻略对象之间瓜葛的重要契机。   很想弄明白这每一个任务世界,都必然会出现的‘长毅’到底与系统有无关联的楚妙璃委实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世人都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世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人都说……都说……都说!不管了!”   “谁知道像现在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还会不会有!”楚妙璃猛然一跺脚,“我就去里面看一眼,如果确定他与系统无关,我再好好补偿他一二!”   为了避免自己再过多纠结,楚妙璃心神一动,裹挟着自己的神魂猛然蹿进了薛长毅的意识海里。   薛长毅的意识海十分广袤温暖,目标专一的楚妙璃却并没有在这里面逗留,而是直接朝着他储存记忆的地方疾飞了过去。在薛长毅的记忆区外面有一扇金灿灿的大门,在门上还挂着一把巨大的锁。   不知道自己能否将锁打开的楚妙璃有些犹豫地飘近大门,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大门上的锁就自动自发的落了地,大门也轰然一声在楚妙璃带着几分复杂的注目中,缓缓开启了。   楚妙璃在周姨娘那里听过无数遍薛长毅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厚,但都没有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如此直观!   心里就如同被打翻了的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的楚妙璃闭了闭眼睛,继续裹挟着自己的神魂冲入了那冲着她大敞而开的灿金色大门里。   在进入了那大门以后,楚妙璃以最快的速度扫过了薛长毅的一生。   从呱呱坠地的懵懂;到失去双亲的悲痛无措;再到被省府府主收养的感激;再到失去童年玩伴的伤心欲绝;再到对归来玩伴兼妹妹的一见倾心……   零零总总,尽皆被楚妙璃收入眼底。   楚妙璃并没有生就一副铁石心肠,在看完了薛长毅这堪称短暂的小半生记忆后,她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怔怔然地看着薛长毅因为她的玄门之徒身份而自惭形秽;就这么怔怔然地看着薛长毅悄悄在自己的房间里立下了平安女的雕像,声音干涩而低沉的向她那个并不存在的师傅祝祷,只盼她的师傅能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难道我真的误会了吗?”失魂落魄的楚妙璃从薛长毅的记忆区里钻了出来,扪心自问:“难道系统真的与我的这些所谓的攻略对象毫无瓜葛吗?”   在这样的扪心自问中,楚妙璃的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在金灿灿的大门下居然还留存着一条缝隙有些皲裂的小门。   看到那扇小门的楚妙璃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莫名觉得自己神魂一阵巨颤,与之同时,一股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道也好像决堤的汹涌洪水朝她倾轧而来。   楚妙璃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又回到原本的躯壳里了。   “有问题!那扇门后面肯定有问题!”   楚妙璃强忍住剧烈的晕眩感,神情激动地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只可惜我神魂终归太弱,根本就禁受不起那扇小门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不过,没关系!我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反正我也不知道这辈子要完成的另外两项任务到底是什么,还不如豁出去的和这道门耗上了!说不定这样还能解了我现在的困局,让我彻底脱离系统所带来的樊笼!”   想到就做的楚妙璃一边耗费巨额的功德之力在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面前掩盖自己的存在,一边很努力的修炼自己的神魂,以期能够早日成功打开薛长毅意识海的那扇小门,同时,为了避免像上一世那样,因为取得了攻略对象的认可而导致系统觉醒,她干脆疏远了薛长毅,不再像从前那样,主动筹谋着与他拉近距离。   人在全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的。   转眼,平安女庙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兴朝都数得上名号的灵验大庙;转眼,府主夫人和周姨娘已经成为了她在这一方任务世界最合格的臂膀;转眼,楚妙璃终于在自己八十岁那年,成功让自己的神魂强度又跨上了一个崭新的台阶。   这天下午,即便年过八旬依然貌若少女的楚妙璃在她常年闭关的密室里呕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知道这一具躯壳已经彻底腐朽,知道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已经对她的存在容忍到了极限的楚妙璃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的时间不多了,”她无声地翕动嘴唇,“看样子,要把所有人都召回来了……尤其是他……我座下人所共知的头一把交椅。”   楚妙璃的一声令下,让整个平安女庙一脉都奉命云集到了楚妙璃所在的省府,也是平安女庙一脉的圣地所在。   已经继承了自己父亲地位,成为省府府主的楚妙璃兄长,也就是曾经险些被胡大仙附体的父亲一剑刺死的少府主被自己妹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亲自来到平安女庙探问消息。   楚妙璃对这个从不曾给她拖过后腿的兄长十分欣赏,面对他诚惶诚恐的询问,她很是坦诚地告诉后者:说她这些年的表现尽皆被她的师傅看在眼里,她的师傅十分满意,决定要接她离开了,还说她以后会把平安女庙首座的位置交到薛长毅手上,希望后者这个做兄长的能够多多支持。   楚妙璃这一声兄长差点没把曾经的少府主现在的省府府主浑身的骨头都叫轻了三斤,他一叠声地拍着胸脯向楚妙璃保证一定会支持长毅老弟的工作,还说他们本来就是一起长大的,娘娘愿意把平安女庙首座的位置交到他手上,也是他们府主一系的荣幸。   原主兄长的知情识趣让楚妙璃对他的满意又增添了几分,在他告退后,楚妙璃又把府主夫人和周姨娘叫来了密室,正式与她们告辞。   府主夫人与周姨娘如今也是玄门修行中人,她们当然也懂得做人徒弟半点不由自己的道理,因此,即便满心不舍,但到底还是选择了支持和祝福。   楚妙璃在了结了这一方世界的诸多种种后,在时隔数十年后,再次登上了法台,以平安女庙首座的身份为大家祈福,与之同时,天上也淅淅沥沥下起了象征着吉祥的小雨。   这些小雨不论男女老幼淋了,都能让他们百病不生,命数顺遂无波。   很多人就是为了这一场圣雨甘霖,不辞辛苦地赶到了这里。   在这场雨下完以后,楚妙璃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总结了大家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和奉献,肯定了大家对平安女庙的诸多功劳,其中,府主夫人、周姨娘和薛长毅还有陈安冀这个在省府府主去世后,同样选择投奔到了平安女庙的大管家更是被她几度点名夸赞,最终,在大家全无异议的情况下,楚妙璃传位于薛长毅。   从楚妙璃提出要传位,就大脑一片空白的薛长毅在见到楚妙璃于他面前含笑而逝后,险些没当场失控到疯魔——是早预料到这一点的周姨娘用言语制止了他的所有动作!   “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信任!”周姨娘泪流满面地说:“这些年来,她对你到底是个什么心,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要不然,她也不会在你孤身去外传教后,派那么多的信徒保护你……如今,她既然超脱了,那么,你也要加倍努力,争取早一日取得她师傅的认可,去与她团聚!说不定,等到那个时候,她就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与你长相厮守!”   “与我长相厮守吗……”薛长毅喃喃重复着周姨娘的话,原本已经绝望到死寂的眼睛里重新有如同钻石般璀璨的光芒在隐隐闪烁。 第162章 今生(61)   这些年来,为了不打草惊蛇,楚妙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过薛长毅的意识海了。   不过,因为担心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出事,她在锻炼自己神魂的同时,也没忘记从平安女庙的一众好手中,挑选出最厉害的几个在暗地里保护他的安全。   ——楚妙璃这一世的攻略对象薛长毅是个有大抱负的人。   又一心想着要在楚妙璃那个莫须有的师傅面前做出成就来给楚妙璃长脸,自然不甘心一直坐守省府大本营,哪里都不去。   再加上,当年他为了找寻原主的踪迹,真可谓是踏遍了整个大兴朝的山山水水,他想要去别省传教,想要让更多的人来信仰平安女,大家当然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   楚妙璃自从纵览过薛长毅的所有记忆后,对他就一直抱持着一种难以释怀的愧疚感……   不管薛长毅与系统有无关系,她不告而入的侵犯了前者的隐私,确实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尽管她很不愿意放薛长毅去外面传教,但也委实找不出让他继续坐守省城大本营的理由——最终,为了不引起没必要的非议,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抱负满腔的薛长毅在找回她这个童年玩伴兼妹妹后,再次因为‘她’而背上重重的行囊,再次出发。   好在,楚妙璃安排的那些好手都十分尽责,这数十年来,在他们尽忠职守的保护下,薛长毅虽然也因为各种各样的缘由遭遇过一些人身危机,但到底都幸运无比的挺过来了。   压根就不知道大家之所以这样玩命保护薛长毅,完全是在私下里把他当成了她这个首座地下情人的楚妙璃熟门熟路的再次以神魂之态飘入了薛长毅的意识海内。   许是因为彻底弃了原主躯壳的缘故,楚妙璃发现,这次进入薛长毅意识海记忆区明显要轻松的多。   经过数十年的酝酿,薛长毅对楚妙璃的感情明显又醇厚浓烈了许多。   这样的感情……   让楚妙璃在敬谢不敏的同时,也满心困惑。   困惑于薛长毅到底因为什么原因,居然会对她动情到这样一个堪称至死不渝的地步。   带着这样的困惑,楚妙璃硬扛着那道小门带来的巨大压力,一鼓作气推开它,然后义无反顾地猛扎了进去。   一进入小门,楚妙璃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整个神魂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给卷走了。   等到她从昏天暗地中,重新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座巨大的殿堂里。   这座殿堂庄严而肃穆,广袤而冷寂。   在殿堂最上方的宝座上,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宽袍长袖、衣带飘飘的长发男人。   男人一头青丝及地,双目深邃如一望无际的星空般低头注视着他面前的一团璀璨金光。   楚妙璃一看那金光,脸色就变了。   因为那金光不是别的,正是系统常年在她意识海里所呈现出来的形态。   这样的系统,即便是楚妙璃自己也说不清她见过多少回了。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勉强控制住自己激荡的情绪,朝着那男人所在的方向飘了过去。   她飘到近前才发现,那男人并不是注视着他面前的金光发呆,而是在往那金光里一点点地灌输着什么。   那些半透明的,如同水晶一样的蚕丝状物质,哪怕是历经几个任务世界,完全可以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上一句博闻广识的楚妙璃也不认得。   男人英俊红润的面容,随着那些蚕丝状物质的离开,一点点地变得苍白,他自己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反反复复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抽调出更多的蚕丝状物质往他面前的金色光球里灌输着……灌输着……   按理由来说,男人这样的举动,对任何一个正常人而言,都是十分无趣的,可楚妙璃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眼神就是没有办法从男人和他面前的璀璨光球上移开!   这样的灌输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男人才停止了自己手中的动作,用一种异常坚定地语气道,“也不知道本君这形同孤注一掷般的堕变,最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不过,不论结局如何,本君都不会感到后悔……”   他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毫不犹豫地将着手中的光球朝着地面陡然冒出来的巨大漩涡就是重重一砸!   “啊——”神魂明显是跟着光球在走的楚妙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又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给刮走了。   兴许是鬼使神差,亦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在被龙卷风卷走的瞬间,楚妙璃下意识回头,就瞧见了一幕让她倍感惊心动魄的画面。   只见刚刚还凝实无比的大殿和男人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地化作光点,崩塌的一干二净。   良久以后,神魂都险些因为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而涣散的楚妙璃带着满心的震撼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她出现在了一个对她而言异常熟悉的地方。   某个人的意识海里。   一个容貌看上去只是寻常,但是浑身却自有一股不凡气度的年轻男人正双手攥拳地瞪视着他面前的系统,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不是我的系统吗?那你为什么不遵循我的意志办事?反倒让我像个牵线木偶一般,任你摆布?我只不过是想让你把我女友复生过来,你为什么还要推三阻四?这对你而言,难道不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吗?”   原本还有些糊涂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楚妙璃在听了年轻男子的话后,眼睛忍不住的就是一亮。   难道……这个冲着系统龇牙咧嘴瞪眼睛的年轻男子居然和她一样,也是系统选定的宿主吗?   这样一想的楚妙璃望向年轻男子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几分亲切的味道。   很快,系统的话就给了楚妙璃答案。   “见习宿主,本系统不属于你,本系统只属于自己,复活死者,即便是在小千世界也是逆天而行的举动,本系统没有任何理由去为你做出牺牲,更何况,你的女友死于自杀,是你这个男友的出轨,引发了她的绝望,这是见习宿主自己造的孽,只能见习宿主自己承担。”   “我也知道这是我自己造的孽,我已经感到后悔了,难道你就不能看在我们并肩战斗了这么多个世界的份上帮我一把吗?”   被系统噎了个半死的年轻男子换了副口吻,苦苦哀求着自己面前的璀璨光球。   “系统,我是真的喜欢我的女友,真心实意的想要娶她做我的大老婆的!求求你了!你就帮我把她复活吧!只要你能够复活她,不管你要多少信仰之力,不管你要多少功德之力都行!我都统统答应你!”   此时,被系统一句“出轨”和年轻男子一句“大老婆”给恶心了个够呛的楚妙璃再也不觉得这年轻男子亲切了,如避蛇蝎一般地驱使着神魂,往系统那边飘了飘。   “见习宿主确定要用所有的信仰之力和功德之力换取曹淼儿小姐的重生吗?”被年轻男子纠缠许久的系统用一种很是郑重的语气开口问道。   “确定确定非常确定……”早已经习惯了系统这副腔调的年轻男子直接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信仰和功德之力我还可以重新积累,可淼儿,可我温柔贤淑又体贴的淼儿只有一个啊!”   从年轻男子口中得到确切答案的系统开始在年轻男子饱含期待的目光中,变得明明灭灭起来。   “难怪系统对复活我女友的事情如此抗拒,”还是头回见系统这副模样的年轻男子骇了一跳,“原来想要复活一个人,哪怕是小千世界的土著,也这么的麻烦啊!”   “世人有云,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在年轻男子的自言自语中,身上光晕明灭不定的系统开始用一种格外郑重和森然的语气大声宣判道:“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第三百五十六名见习宿主周旭,在被系统反复劝阻后,依然坚持要用自己所得的一切力量换取小千任务世界女友曹淼儿的死而复生,经由无情帝君初堕时所订下的条例判断,该见习宿主已丧失为无情帝君收集残魂碎片的资格,系统建议抹杀其灵魂,换取其求肯对象曹淼儿的重生。”   “什么叫以抹杀我的灵魂换取我女友曹淼儿的重生?系统,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被系统那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给骇变了脸色的见习宿主周旭脸色铁青地看着他面前的巨大光球,嘴唇也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起来。   “本系统从来不会与自己的见习宿主开玩笑,更遑论于一颗已经废弃的棋子了,周旭公子。”系统用一种在楚妙璃听来整个神魂都忍不住微微战栗的凉薄语气缓缓开口道。   “不!系统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卸磨杀驴!”年轻男子张牙舞爪般地冲着系统咆哮,“我是你的宿主,是你的主人,你不能这样对我!”   “周旭公子,本系统当然可以这么对你,以及,还请周旭公子谨记,从始至终,你就不是本系统的主人,本系统的主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本系统自己。”   浑身重新恢复璀璨的巨大光球望着它眼前面容扭曲的年轻男子一字一顿地说,与之同时,年轻男子的身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崩毁。   眼瞅着自己的神魂开始崩毁的年轻男子终于放下了在系统面前的高高在上,用一种近似于声嘶力竭地哭腔对着系统求饶道:“系统,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要淼儿复活了!我也不会再故意和我的攻略对象唱反调了!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以后我就是那些祖宗们的狗!他们要我叫我就叫!他们要我咬人我就咬!系统!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抹杀机制已经启动,即便是系统也无从逆转,对于周旭公子的请求,系统只能表示遗憾。”浑身散发着璀璨金光的系统在楚妙璃的兔死狐悲中,对年轻男子判了死刑。   “……”就在眼看着年轻男子惨死在自己面前的楚妙璃以为她又要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给卷走的时候,璀璨光球里走出来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乍然看上去有些暗淡。   他不是别人,正是楚妙璃当初在那个大殿里看到的英俊男人。   “凡人的私欲实在是太重了,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居然又被本君当年订立的条例崩毁了一个……”   男人紧锁眉心喃喃自语。   “起先觉得男性比女性要有冲劲,对改变未来和获得强大力量的渴望也比女性要大得多,所以才把他们标明为优先宿主,现在看来,本君必须要尝试着改换一波人选了……”   面容俊美无比的男人缓缓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他的双眼也开始散发出让人无法与之对视的灼亮光芒。   “这次本君要找一名女性,一名对男女情感畏之如虎又对自己所做事情异常负责的女性,免得她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本君的残魂动心,以至于在收集残魂碎片的时候,再次出现让本君无法容忍的崩毁情况……”   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楚妙璃,神情怔忡地看着他那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神目扫描过一个又一个大小千世界。   “这名女性的年纪不能太大,她必须对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抱有极大的求知欲和进取心,同时,这名女性的性格也不能太过软弱,她必须坚强,必须勇敢,必须……必须……” 第163章 今生(62)   在男人如同念经般的一长串筛选中,楚妙璃看到那个因为燃气管道爆炸而魂飞天外的自己被男人一眼选中,并且投放在了一个已经趋于末法的大千世界,也就是她转世后的本源世界内。   一直以来都以为她与系统是在她三岁那年初识的楚妙璃神魂微微有些战栗地注视着这一切,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这名女性的禀赋还算良善,行事也颇有底线,在情感上,更是因为父母的缘故,受过重创,希望她能够好好的为本君收集残魂碎片,而不是像她的前任们一样,总是让本君大失所望。”   男人压根就不知道在自己不曾察觉到的地方,有人在默默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对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个见习宿主还算满意,看在对方是一名女子的份上,他特意在楚妙璃目前所呆的本源世界,找到了一个随时都可以帮助自己进行宿主的寄体,一只被楚家人养得油光水滑的瘸腿黑猫。   修行岁月容易过,世上繁华已千年。   对像男人这样的神君而言,时间从来就不值得他们去过多关注。   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拥有一位女性见习宿主备选的他耐着性子,以一只瘸腿黑猫的身份,看着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见习宿主,一点一点的慢慢长大。   因为对楚妙璃这个见习宿主知根知底的缘故,男人并没有等到楚妙璃长大,才把寄托着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的本命灵宝——银质云纹小香炉交给楚妙璃。   而是选择在她三岁那年对本源世界的一切都已经有了大概了解,且也对这个世界的家人生出了许多情感以后,才正儿八紧的让那个银质云纹小香炉出现在了她脚边。   男人对于自己这个所谓的金手指还是十分自傲的。   他满心以为楚妙璃在发现他的存在以后,一定会迫不及待的与他签订见习宿主契约,然后唯他马首是瞻。   因为只要是人就有欲求,而它就是能够让人们实现欲求的最好台阶。就在男人自信满满的盘算着到底要怎样在楚妙璃面前装神弄鬼,才能够让她对他深信不疑的时候,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面对他这个金手指的诱惑,楚妙璃并没有像他从前那些见习宿主一样,就好像天上掉馅饼般欣喜若狂。   她直接无视了他的诱惑,全当他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似的,弃在了楚老头抱着她去看花灯的元宵夜市上。   自视甚高的男人当然不可能接受这个堪称打脸的事实。   在被楚妙璃丢弃后,他又想方设法的通过楚妙璃这辈子的母亲燕氏,重新回到了楚妙璃的手里。   从一开始就对他极不感冒的楚妙璃在又一次发现它的存在后,自然又是新一轮的丢弃。   如此反复再三,直到想楚妙璃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将它彻底丢弃以后,才百般无奈的收了手,把它留在了自己身边,当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   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在楚妙璃身边有了一席之地的男人,当然不可能就这样乖乖认命。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没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蛊惑楚妙璃与他签订见习宿主契约,可楚妙璃却如同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似的,不论他怎样蛊惑都无动于衷。   这样一坚持,又是两年过去,不愿意动用非常手段与未来的见习宿主结仇的系统,才瞅准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功的把楚妙璃诱上了他的‘贼’船。   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一个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的楚妙璃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一副栩栩如生的画面。   她看着她在系统的蛊惑下,开始穿入一个又一个任务世界,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看着系统,也就是男人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对她动了情,然后想方设法地意图让她也对他动心做尽了蠢事……   她就这样看啊,看看啊看,直到又有一股龙卷风朝她卷来,她才神思恍惚地顺着那龙卷风的力道消失在这一片偌大的意识海中。   等到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她异常熟悉的香火成长攻略系统单独开辟出来的香炉小空间里。   压根就不知道她刚才经历过什么的系统讪讪地发出一声干笑,为自己的再次失误频频道歉,又语带关切的问楚妙璃在没有他的那个世界表现的如何?有没有完成任务?!   以前一直把他当‘它’看,现在才知道他居然是‘他’的楚妙璃很想一巴掌扇在自己面前这巨大的璀璨光球上,不过她勉强逼着自己忍耐了下来,用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口吻道:“以前我怎么不知道心疼你居然这么会开玩笑,你这个给我颁发任务的都不在那一方世界,你要我怎么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又怎么可能像你所说的那样,顺利完成它?”   楚妙璃的反问让系统有些无言以对。   他干咳了一声,才又道:“其他任务你没有完成,本系统可以理解,可是寻找攻略对象,并取得它认可的任务,没道理你也完不成啊?”   系统如果不是楚妙璃颇有了解的话,几乎怀疑她在那个叫野狐禅的任务世界里是不是消极罢工了。   要不然,他怎么在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的小空间里等待了这么久都没能被那个世界的残魂碎片牵引过去,反倒一直呆在这里,直到她重返,才重新恢复意识?   “这个问题你问我我又去问谁?”心知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气弱的楚妙璃柳眉倒竖地冲着系统大声咆哮,“你知道我在那个任务世界做了多少努力吗?”   她满脸苦大仇深地把她为了与系统取得联系,不得不又把平安女庙给弄出来的事情抱怨给系统听,又说,她在那个任务世界,就差没把攻略对象当祖宗一样的供奉了,可她那个攻略对象就是不认可她,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知不知道,在那个世界浑浑噩噩折腾了将近一辈子却半点进展也没有的我有多绝望?!又有多痛苦?!”   楚妙璃咬着后槽牙,满脸气急败坏地瞪视着因为她的诉说,看上去越发显得心虚的璀璨光球。   “我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日后我再也不能回归本源世界了,我该怎么办!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有亲人有爱宠在身边陪着的幸福生活了!我根本就没办法接受半点失去他们的可能……系统!你这次可坑苦我了!我不管!这回你无论如何都必须有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否则我宁死都不要在做你这个所谓的见习宿主了!”   楚妙璃在说到后面的时候,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许哭腔。   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至少系统认识楚妙璃以后,还从不曾见过她如此大失常态的模样。   知道楚妙璃这次定然是担惊受怕了个够呛的系统心里也十分理亏,只是上次还能够用一本《万界符术大全》来弥补的他,这回是当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够让对方再次对他展颜了。   更别提,这次的情况,相较于上次而言,可严重多了。   上次好说歹说,他都在任务世界和见习宿主联系上了,虽然一人分饰两角,但也顺顺利利的将他的见习宿主给糊弄过去了,可这一世呢!他可是实打实的彻底掉线……   这让他……   这让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拿出一种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眼前的这个女子……   尤其是当他百般懊恼的意识到,对方还是他心动已久的对象时。   眼见着系统被自己噎住的楚妙璃重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系统,我希望你这次能够深刻意识到自己所犯错误的严重性!”   她故意在面上做出一副余悸犹存的模样,继续朝着他发脾气。   “如果早在刚认识的你时候,就知道你是个瑕疵品,我根本就不会脑抽的和你签订这所谓的见习契约……”   “……”作为堂堂一界帝君,哪怕是神魂俱散,也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女子称呼为瑕疵品的系统。   “这……这其实只是个意外……”系统用异常艰难地语气为自己辩解着,“见习宿主,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呵呵,系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问你自己,这是你第几次对我做保证了?”楚妙璃在听了系统的话后,直接掀掀眼皮,冷笑一声,“哦,我忘了,你是系统,不是人,根本就没有心嘛!”   “我告诉你,系统!”心里积攒了一大堆怨气偏生又不能发现出来,只能强自忍耐的楚妙璃阴沉着一张脸,痛打落水狗一般的借题发挥着,“这次你休想再像上回那样把我糊弄过去,无论如何,你都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否则,我宁可现在就和你彻底翻脸了,也不要再回到任务世界里,去过那惶惶不可终日的悲催日子!”   一直以来,系统都知道楚妙璃是一个非常重情又很有责任心的人,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选中她来做自己的第一位女性见习宿主……   此番分明从楚妙璃的语气里听出来几分怨厉之意的系统不敢怠慢,连忙再三表态道:“见习宿主,这次确实是本系统理亏,大大理亏,不论你向本系统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本系统都会尽本系统所能的去完成,绝不推诿!”   按理由来说,楚妙璃在听了系统的表态后,心中应该感到欢喜才是。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在系统频频对楚妙璃做出承诺的时候,楚妙璃想到的却是她在薛长毅脑海里看到的那一幅幅让她寒意浸骨的画面……   楚妙璃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如果也沦落到了那个年轻男子的境地,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放弃自己的所有自尊,口口声声地要给自己的攻略对象也就是系统做狗,来挽救自己的小命?!   虽然楚妙璃知道她不应该拿自己与那个左拥右抱,吃着碗里,还想锅里的蠢货相提并论,但她实在是忍不住……   原本以为只要自己提出弥补,见习宿主一定会顺杆爬的向他提出一大堆的要求……比方说再次向他提出要成为他的正式宿主什么的——毕竟,他这次犯的错误委实有些过了头了——可是,他那向来不按牌理出牌的见习宿主却又一次做出了让他出乎意料的举动。   只见她沉默良久后,用一种充满失望的语气对他道:“系统,自从和你签订契约以后,我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把你当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上次……你用一本《万界符术大全》打发了我,我估摸着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没和你计较,可这回……你居然又打算故技重施!系统!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伙伴看待?又有没有想过要和我说一些掏心窝子的实诚话?!”   战友……伙伴……   在今日以前,从没有想过在见习宿主的心里,居然是如此定位自己和她关系的系统仿佛丧失了言语功能。   半晌,他才用一种十分怪异地语气道:“见习宿主对本系统大概有些误会,本系统从没有想过要随意糊弄见习宿——”   “既然从没有想过要糊弄我,那你就和我说实话呀!”楚妙璃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系统的话,用一种恨铁不成钢地语气道:“为什么以前看上去十分靠谱的你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我才能够安心的继续和你一起去做任务啊!” 第164章 今生(63)   解释?   我能怎么解释呢?   系统在心里默默想到。   难道我能告诉你——从始至终,你都是我选出来的一枚专门为我收集残魂碎片的棋子?!   难道我还能告诉你——这段时间,我之所以会频频出现问题,不是因为我出现了什么故障,而是因为我对你这颗棋子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所以才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的实力,以至于引发了眼下这一连串的事故?!   系统自打降世以来,还从没有品尝过追悔莫及的滋味。   直到他选择了楚妙璃做他的见习宿主,并且在不知不觉对她动了真情实感以后,他才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曾经的作为感到懊悔。   懊悔自己的短视和傲慢。   只是,如今完全可以用虎落平原被犬欺来形容的他,就算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因为他往日背对着楚妙璃所做过的种种,并不会因为他的悔恨而有所改变。   面对楚妙璃这充满殷切的表情,系统是打从心底的想要对楚妙璃坦白……   想要把他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种种,毫无保留地告诉给自己的心上人知道。   可是他不敢……   可是他一点都不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系统自认为对楚妙璃的性情已经十分了解……   他知道她是个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人。   如果让她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把她当棋子一样利用,她一定不会给他好脸,甚至会因此而对他恨之入骨。   系统只要一想到某一天楚妙璃会和他翻脸,甚至弃他而去,他就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眼下已然对楚妙璃情根深种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分开了。   心中愁肠百结的系统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用一种干巴巴的语气对楚妙璃道:“见习宿主,本系统很感激你愿意把本系统当做你的伙伴和战友一样看待,但是请恕本系统无能,没办法让你转正……因为,在见习宿主没有通过规定的转正考核以前,即便是本系统,对此也只能说上一句,爱莫能助。”   “呵!”   楚妙璃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系统会对她说实话,不过在听了他这番敷衍至极的话以后,她依然有一种想要痛扁他一顿的冲动。   毕竟,哪怕她再怎么感激系统把她从必死的处境中带到本源世界重生,还让她幸福无比的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家人,也并不代表着她就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心甘情愿的给他做牛做马,且无怨无悔!   “系统啊,系统,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这样顾左右而言他!”楚妙璃故意在系统面前露出一个很是自嘲地表情,“也罢,反正我们早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好了,系统,你把我送回去吧,”她长叹了口气,换了个口风。“我已经好些年没见过我的家人们了,我真的是太想念他们了。”   “见习宿主,难道你当真打算就这么回去吗?”原本一心以为楚妙璃会继续刨根问底的系统猛然震颤了一下自己圆滚滚的身躯,语气难得带出了几分忐忑地问:“难道你不想要本系统给予你一些应得的补偿吗?”   明明以前在面对补偿的时候,你不是很积极的吗?   “补偿?”楚妙璃满脸似笑非笑地重复了句,“原来,打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认真听过我说的话……系统,我不要你的任何补偿,我只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交代,至少别再让我像现在这样,活得糊里糊涂的。”   “只可惜,即便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你也不愿意满足我……”说到这里,她语声一顿,“既然这样,我又何苦再与你计较那些宛若锦上添花一般的补偿呢?”   “……”被楚妙璃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的系统。   “好了,系统,放我离开吧,别让我瞧不起你!”楚妙璃继续摆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催促道。   同时也在心里嘀咕,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系统到底会不会如她所料的那样,跳进她亲手挖的大坑里来。   “见习宿主,你已经和本系统签订了契约,如果你想要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不干的话,只怕很快就要面临着你根本就无法想象的可怕后果了!”   浑身金光都不自觉变得黯淡下来的系统强忍着心里的忐忑,继续劝楚妙璃。   “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你的家人幸福吗?难道你忍心让他们在好不容易拥有你后,又尝试一把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吗?你可别忘了!你们家现在就你这一个孩子!”   “我楚妙璃的家人,我自己心里有数!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过的日子有多难受的话,我相信他们,即便是在舍不得我,也会放我离开的!”脸上表情越发决然的楚妙璃深吸了一口气,“系统,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难道你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吗?”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投鼠忌器,才没办法把我之所以会频频出现故障的真实缘由告诉你啊!   系统心里难受得几乎要抓狂。   “系统,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有什么顾虑,才不愿把这里面的真实情况告诉我,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与其让我在未来的某个日子里,死在一个家人无知无觉的角落,还不如现在就跟他们坦白,然后因为契约反噬,死在他们怀中,更来得快活!”   楚妙璃这些年来,为了在系统身上多捞点好处,没少与他斗智斗勇,演起戏来,也栩栩如生的彷佛真的一般。   系统在看楚妙璃这个倾慕对象的时候,本来就戴着过滤眼镜,如今见她面上心灰意冷成这副样子,自然以为她是真心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能耐压根就奈何不了当年自己所订规章条例的系统险些没五内俱焚的当场从金光闪闪的璀璨光球里走出来!   ——他可没忘记,如果楚妙璃当真违背他们签订的契约,那么等待着她的必然就是连他都无从逆转的恐怖抹杀!   知道自己今天就算是编也要给楚妙璃编一个答案出来的系统猛然拔高嗓门,用一种憋屈无比的语气道:“你不就是想要知道这段时间我为什么会频繁出现问题吗?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你说?”楚妙璃佯装没有瞧出系统的失态,继续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说我就信吗?我怎么知道你对我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   如果现在是人形,额角必然有青筋蹦出来的系统强忍住高唱一曲窦娥冤的冲动,咬牙切齿地对着楚妙璃说道:“见习宿主,本系统既然已经答应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自然不会出尔反尔……如果你实在不信的话,可以亲手画一张辨言符,来确定本系统所说是真是假。”   辨言符?   系统的话让楚妙璃眼前止不住的就是一亮。   这还真的是一个意外之喜。   辨言符是《万界符术大全》中的一种,这一种非常厉害的符箓!这种符箓在释放以后,可以辨别说话对象言论的真假,是所有玄门画符中人都喜欢的画的一种常备符箓。   “系统,你确定要让我画一张辩言符,来辨别你所言是真是假吗?”楚妙璃故意在脸上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难道这辩言符,除了对我们这样的万物之灵以外,对你们这样的系统也有效吗?”   谢谢……本君也是你口中的万物之灵。   系统在心里默默地抗议了一句,虽然他已经习惯了被自己的见习宿主或当宠物或当一个物件一样看待,但是,他依然不喜欢她这种刻意把他们两人划分开来的举动,这会让他的心情在短时间内变得异常糟糕。   “只要是开了灵智的人或物,都可以称得上是万物之灵,辨言符自然也能够辨别我之所言,到底是真是假。”系统用一种很是正儿八经地语气说道。   楚妙璃虽然不清楚辩言符对系统是真有效还是假有效,当有总聊胜于无……因此,她很快就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于虚空之中径自我画出一枚金光闪闪的辩言符出来。   在辩言符的监督下,系统用一种充满感慨地语气和楚妙璃讲述了一个故事。   他告诉楚妙璃他有一大堆注定要不死不休的敌人,那些敌人在机缘巧合下,找寻到了他的踪迹,为了防止他恢复,才接二连三地出手,试图置他于死地。   系统刚把这个故事说给楚妙璃听的时候,楚妙璃还以为这是他胡诌出来糊弄自己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系统已经可以算得上前科累累。   不过,很快,她就从系统那带着几分微妙的语气中觉察到……   这些与系统不死不休的仇敌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甚至还很可能就是系统之所以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的根由所在。   要不是这样,楚妙璃实在是很难想通,平日里对什么都可以用云淡风轻来形容的系统为什么会在提及到他的那些个仇敌以后,大失常态到这样一种连她都能够轻易察觉的地步。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已经决定要反客为主,抄一回系统老底的楚妙璃当然不会放弃这个了解系统的大好机会。不过,为了预防系统发现她对他往昔的过于看重,她在仔细竖耳倾听的同时,也没忘记故意做出一副傻白甜的模样,一惊一乍地感慨道:“系统,如果你不跟我说的话,只怕我永远都想不到……像你们这样的系统居然也会有着这么多的恩恩怨怨……我还以为,你门就如同那传说中的圣人一样,对什么都能够保持平和的心态,无动于衷的很呢。”   虽然在薛长毅的意识海里,因为那神秘龙卷风的缘故,每次都只是短暂的停留,但系统的自称……楚妙璃相信,即便是她死了,也不会忘。   无情帝君!   无情的帝君!   只需在心里稍稍默念一下这四个字,楚妙璃就不受控制地觉得整个灵魂都在战栗。   她不敢想象……对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拥有这样一个帝号,更不想像……那些害得他魂飞魄散,逼得他不得不选择用自我堕变的方式来勉强存活的敌人又强大到何种地步!   楚妙璃心中此刻的震撼,系统无从得知。   不过,他现在心里的震动也并不比楚妙璃少。   因为,他真的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掩饰自己频频出现意外的原因,居然会在一时冲动之下,把曾经那段对他而言,完全可以用不堪回首来形容的过往说给自己的见习宿主楚妙璃听!   “在世人眼中,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就应该如同那不食烟火的神仙一样,无波无澜,”他顿了一顿,才继续晃悠着圆滚滚、金灿灿的身形,用一种很是感慨的语气道:“可实际上,神仙之间也有纷争,也有龌龊,也有杀戮,也有血腥……”   回想曾经那个一心沉浸在修行中,反倒被人窥准了空隙,险些因此而魂飞魄散的自己,饶是心性刚毅镇定如系统,声音里也不自觉带出了几分干涩的意味。   “见习宿主,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本系统是真心诚意的希望你能够吸取本系统曾经所遭受过的教训,避开这些不该经受的遭遇,顺顺当当的成为一尊让万物众生都为之崇慕感佩的好神灵。” 第165章 今生(64)   楚妙璃已经在薛长毅的意识海里,把系统为什么会频频出现故障的原因了解了个一清二楚。   尽管她知道,在她的咄咄逼人下,系统很可能会随便想出个借口来搪塞她。   但是,在见到他再次用这种一本正经的腔调糊弄她以后……   她依然有一种想把眼前这个大光球给揍扁的冲动!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呵,我看我第一个要加倍防范的……就是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混蛋系统!   “对不起啊,”心中冷笑,面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动容姿态的楚妙璃抿了抿唇瓣,满眼不好意思地看着系统道:“我不该硬逼着你把这些事告诉我的。”   “没关系,只要见习宿主不为这件事生本系统的气就好了。”已经被楚妙璃的咄咄逼人弄得很有几分焦头烂额的系统几乎是用一种喜出望外的语气说道。   “生你的气?我怎么还会生你的气!”楚妙璃将她的真实情绪遮盖的严严实实,“现在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之所以把这件事藏掖得这么紧,不过是害怕我担心罢了。”   她语声一顿,继续用一种充满歉疚的眼神看着前者道:“系统,是我不好,好奇心太重,让你为难了。”   “……”在此之前,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顺利过关的系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你是为我好,怕我被吓到,才不肯告诉我,可我依然有些不知好歹的希望……希望你能够对我坦诚以待……别再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蒙在鼓里……”   楚妙璃咬住下唇,眼睛亮闪闪地看着系统。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现在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最亲密无间的一家人了,家人之间,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吗?”   “……”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接话的系统。   “怎么?难道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你还在拘泥于我这见习宿主的名头,不愿意与我的关系更密切一点吗?”楚妙璃神情颇有几分难过和气恼地看着系统,眼眶也因为伤心而微微有些泛红。   系统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选中的见习宿主十分重情。   如今,难得她愿意主动把他纳入她的家人范围中去——哪怕,这并不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爱情——他还是心向往之的很。   是以,他顾不得自己会不会在见习宿主面前露馅,慌不迭地开口附和道:“不,见习宿主,你误会了,我只是没想到你对我居然会如此宽容……甚至还……还愿意和我这个做系统的关系更密切一点……我……我只是太受宠若惊了,才会……才会有些反应不过来……还请见习宿主不要生我的气……”   以前没少听系统打着恼人的官腔,“左一个本系统”、“右一个本系统”的楚妙璃弯了弯眼睛,故意做出一副有些委屈地模样,强忍着浑身的鸡皮疙瘩,嗔怪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呀,不过,系统,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生你的气呢?难道在你心里,我竟是个这么小鸡肚肠的人吗?”   “不……不是这样的……见习宿主,你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系统着急地就差没从那璀璨光球里走出来了。   楚妙璃是他打从有意识以来,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子,在他面前,他总是会不受控制的变得手足无措。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楚妙璃不依不饶地拿眼睛瞪他,“其实真要说起来,你也别怪我对你的话多有疑窦,你自己说,自从我们签订契约以来,你对我是个什么态度!”   双目含泪的楚妙璃半真半假地抽鼻子。   “别的不提,单说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都没听你叫过一声我的名字!有的时候,我真有些怀疑,怀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把我当自己人看待!”满脸委屈的楚妙璃在系统的心惊肉跳中,喃喃抱怨。“还是说,从一开始,我就只是你手中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你根本就没想过要记住我,所以才故意用见习宿主这种冷冰冰的称呼来敷衍我……就为了等到我没用的时候,好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把我扔掉。”   “……”在没有对楚妙璃动心以前,心里确实是这个打算的系统。   眼见着系统久久不发一言的楚妙璃柳眉倒竖,故意用一种充满愤慨地语气继续质问道:“难道我真的猜对了?难道你……你真的从始至终都只把我当成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一样看待?”   “……”如果系统是一个真正人类,只怕他现在已经紧张的汗流浃背了。   大脑一片空白的他当机了将近半柱香时间,才磕磕巴巴地道:“璃……妙璃……你这次真的误会我了,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要改口了,只不过在没有争取到你的同意之前,我……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系统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情谊几乎无法遏制。   如果是寻常女子的话,只怕现在已经被他这诚惶诚恐的模样给深深打动。   毕竟……是人就有虚荣心。   在被对方压制了那么长时间以后,对方突然以这样一种近似于恭卑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相信任谁都抗拒不了这堪称翻天覆地一样的逆转。   然而,楚妙璃并非普通人。   在系统放下身段主动向她低头的同时,她想到的不是自己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而是在薛长毅记忆里看到的那张……象征着穷途末路的脸,以及那句让她倍觉肝胆俱裂的话。   ——以后我就是那些祖宗们的狗!他们要我叫,我就叫!他们要我咬人,我就咬!   楚妙璃不敢想象,倘若她没有得到系统的青睐……那么,在她未来做出什么违背系统的事情以后,他会不会……也如同对待那个种马男一样,毫不留情的把她给抹杀掉。   自从重新拥有了对自己百般宠爱的骨血至亲后,楚妙璃就一改从前那对生命可有可无的态度,变得对自己的小命异常看重起来。   因为她知道……   如果现在的她出事的话,会有人为她难过,会有人为她哭的……   楚妙璃不想让那些在乎她的人为她悲伤,所以,她无论如何都要活,无论如何都要摆脱系统的控制,重新成为自己的主宰。   当然,她也并非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她很感激系统又给了她一条命,因此,在确定自己的安全得到足够保障后,她会尽她所能的去好好报答他的,哪怕是与系统那些异常可怕的敌人对上,也在所不惜。   “现在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了,我很乐意听你叫我一声妙璃,我觉得这样很亲切。”楚妙璃故意在脸上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表情道。   “那……妙璃?”系统试探性的叫了楚妙璃一声。   “哎!”楚妙璃强忍着心里的别扭,笑靥如花的应了。   心里莫名生出几分苦尽甘来情绪的系统在听了楚妙璃的应和后,情绪一时有些不能自已,又接二连三的叫了楚妙璃好几声。   每次楚妙璃也都会不厌其烦的认真回应。   等到后来,系统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主动旧话重提,说要为自己这次弄出来的纰漏给予楚妙璃补偿。   “妙璃,你不要拒绝我,无规矩不成方圆,这次确实是我的失误,坑苦了你!”系统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诚恳。   “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么,我当然不会再拧拗着拒绝你的好意,”一直都在心里暗搓搓等待着他这句话的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饶有兴致的看着系统揶揄道:“不过,这次你打算补偿我些什么呢?该不会又是一本《万界符术大全》吧?”   系统也被楚妙璃这半开玩笑的话给逗乐了,“妙璃说笑了,你现在可是我的小姑奶奶,我说什么也不敢拿你已经有的东西糊弄你啊。”   “这还差不多!”楚妙璃给了系统一个‘算你还知道识相’的眼神。   如果是以前的楚妙璃用这样的态度对系统,恐怕系统已经面不改色的沉凝着嗓子,将一句:“见习宿主请自重……”甩过来了。   但现在的系统在瞧了楚妙璃这堪称恃宠而骄的举动后,心里却仿佛比吃了蜜还甜。   在楚妙璃满怀期盼的注视中,系统用一种有些紧张又有些发窘的语气说道:“妙璃,为了弥补你这次所受到的惊吓,我决定把我最宝贵的东西,补偿给你。”   “最宝贵的东西?”原本心里还颇有几分期待意味的楚妙璃莫名在心头浮现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是的,最宝贵的东西!”系统语气越发显得认真地对楚妙璃强调道。   “虽然,我基于原则与规定,没有办法现在就让你成为我的正式宿主,但是,我们还是能够用另一种办法把彼此彻底绑定在一块儿的!”系统身上的璀璨光辉因为他的言语而越发熠熠夺目,“妙璃,你愿意与我缔结另一份契约吗?另一份象征着同生共死的永恒契约!只要缔结了那份契约,无论我们相距多远,只要一个动念,我们都能轻而易举的联系上彼此,从此,再也不会分开!”   我除非脑袋被门挤了,才会和你再签订那劳什子的永恒契约!   起初还以为这次又有什么便宜可占的楚妙璃差点没失态的用手指戳着她面前的光球破口大骂!   这家伙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她会对他的这份所谓补偿感恩戴德!   就算是从前那个一心盼望着能够与他签订正式宿主契约的自己,也不可能会同意在与他签订这什么象征着同生共死的永恒契约吧!   “怎么样,妙璃,这个补偿你应该十分满意吧?”系统如同献宝一般的笑道。   满意……   满意你个大头鬼!   只觉得一口凌霄血都要喷出来的楚妙璃用力攥了攥藏在袖子里的手,勉强按捺住自己几欲揍球的冲动,一脸惋惜地谢绝了系统这一邀请。   “妙璃……你、你为什么要拒绝?难道……难道我这个提议不好吗?”系统被楚妙璃的反应给弄傻眼了。   “好,非常好,”楚妙璃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长吁短叹道:“不过,也正是因为太好了,我才没办法答应!”   “……因为太好,才没办法答应?”系统愣愣重复,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太好了,”楚妙璃满脸苦笑地看着系统,“以前,在不知道你有一大堆强敌等着要置你于死地的时候,我还能够欢天喜地的接受你这个提议……但,现在,我却不能这么做了!系统,我不能这么自私!”   “可是,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妙璃,我——”总算弄明白楚妙璃为什么要拒绝自己的系统感动坏了,他急忙忙的想要说服楚妙璃改变主意,却不想,他才刚开了个话头,就被楚妙璃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   “你心甘情愿,不代表我也心甘情愿!我楚妙璃可以做你的宿主,可以做你的战友伙伴乃至亲人,但是绝对不能做你的累赘!更不能做你的弱点!同生共死!系统,你说得倒是好听!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我而言,是多么大的压力!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把你的一切都拴在我这样一个根本就没办法给你带来任何帮助的小蝼蚁身上呢!你这不是看得起我!你这是存心要害我呀!” 第166章 今生(65)   心心念念琢磨着与楚妙璃彻底绑定在一起的系统没想到楚妙璃对于与自己绑定一事居然会如此抗拒……   甚至已经上纲上线到了他这是存心在害她的地步。   系统满心沮丧,可他又不能强迫着楚妙璃去和他绑定。   毕竟,他在对楚妙璃提出这个永恒契约的时候,本来就没指望能一次成功。   他这次所说的永恒契约,也叫伴侣契约,是两个真正心意相通,且愿意为彼此而牺牲自己的灵魂,才能够签订的契约。   系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楚妙璃对他目前的观感,未必会当真答应与他用这样一种形式绑定在一起。   但是,在见到楚妙璃笑靥如花的一声声响应他的呼唤时,他仍然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生出了些许奢望。   奢望楚妙璃会同意他的提议,会尝试着与他一起去签订那个曾经让他不屑一顾,现在却梦寐以求的永恒契约。   然而,他到底还是失望了。   “世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妙璃不肯,那我们就换一种补偿方案吧。”系统强打起精神,继续用一种还算轻快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   “换一种?”楚妙璃故作好奇地扬了扬眉毛。   “是啊,换一种,”系统晃了晃自己圆滚滚、金灿灿的外形,“这次让你自己选,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发誓,必定为你实现。”   系统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隐隐带着几分懊恼的味道。   懊恼那个濒临堕变前的自己,太不懂得变通,以至于坑苦了现在的自己。   楚妙璃已经不是头回从系统嘴里听到类似于这样的保证了。   以前面对这样的保证,她心里总是不以为然的紧,从不曾真正在意过,现在嘛……   心中本来就蠢蠢欲动的她在经过一阵天人交战后,很快就下定了决心,用一种类似于‘我也知道我这是在异想天开’的语气对系统说道:“近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多了,我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依靠外物不会有什么大出息……为了以后能够更好的与你并肩作战,这次我并不想从你这里走什么捷径……”   听出楚妙璃这一番话是在铺垫些什么的系统连忙配合着追问她:“妙璃,那你的意思是……”   “系统,”楚妙璃深吸了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想请你想个办法把我和我所在的本源世界联系起来!”   “这次和你失联,我是真的吓坏了!”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的她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璀璨光球,“我们两个签订了见习宿主契约,就算分开了,也总有重聚的可能,但是……但是我在本源世界的家人……系统,我知道我这样说,有些显得对你不太信任,但是、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够帮我想个法子,让我能够与我所在的本源世界链接起来……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哪一天……再也见不到我的亲人们了。”   “其实……你根本就不需要拐弯抹角的与我说这么多的。”系统做了这么多年的帝君,楚妙璃没有把她的初衷说出来还好,一说出来,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酸涩起来。   “我也知道,我只需要把我所想的一切告诉你,你就会想方设法的达成我的愿望……毕竟,现在的你,对我一直都非常好,只是,”故意在脸上露出一副不安神色的楚妙璃话锋一转,“系统,也许你已经忘了我们初初相识时,你对我那爱搭不理的模样,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我也和你一样忘记了。我知道我这样不好,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番好意,但是,你也要给我一点时间适应,不是吗?”   对于系统,楚妙璃什么都能够忍让、什么都能够妥协,唯一不能忍让、不能妥协的只有她在本源世界的家人。   她的心之所向。   早在很久以前,系统就已经学会不去和楚妙璃的那些亲人‘争宠’,因为他知道,不论他怎样做,最终都会落得一个必输无疑的下场。   但是,楚妙璃语气里的紧张忐忑和迫不及待,仍然让他情难自己的生出几分委屈的情绪来。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好,伤了你的心,你会因此产生心理阴影,也实属正常……”他语带自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向前看,因为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只会尽我所能的对你更好……更更好的……”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已经有所体会了。”楚妙璃眉眼弯弯地冲着系统笑了一笑。   心都差点没有被楚妙璃给笑酥过去的系统见此情形,连忙又道:“至于你所说的……想要与你所在的本源世界缔联在一起,这对你而言,并非什么难事,甚至都不需要我出手。”   “哦,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心中本来就充满迫切的楚妙璃在听了系统的话后,哪里忍耐得住,大半个身体都往系统这边靠了过来。   系统被她这一举动,弄得本能有些紧张。   他掩饰性地低咳一声,才继续对满眼殷切的楚妙璃解释道:“自从你在那一方世界顺利降生以后,你就是那一方世界的人了,就算你因为种种原因,灵魂脱离了那个世界,但只要你有心,你依然能够做到那个让你灵魂归溯的源点的……”   “……”虽然听系统说了一大堆,但是却完全没有理解的楚妙璃。   早就猜到楚妙璃未必听得懂他所说话语的系统在见了楚妙璃那晕乎乎的蚊香眼后,心里忍不住的就是一阵发噱,赶忙继续用一种分外柔和的语气对楚妙璃道:“有些话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听得懂,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让你实打实的体会一次那种感觉。”   早已经急不可耐的楚妙璃眼前一亮,叠声催促他赶紧帮助她好好感受一下!   一颗心全在楚妙璃身上的系统当然不敢怠慢,连忙用通俗易懂的话语指点起楚妙璃来。   楚妙璃的脑袋瓜十分灵活,系统稍作示范,她就找到了要点,迫不及待地顺着自己在意识海里感悟到的所谓源点,也就是她自己的躯壳所在处,毫不犹豫地循找来过去。   系统没想到她会心急成这个样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灵魂消失在香火成神攻略的小系统空间里。   不过很快,他就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急急以一副瘸腿黑猫的模样从璀璨光球里猛扑了出来,朝着楚妙璃刚刚离开的方向疾追了过去。   虽然楚妙璃已经陆陆续续走过了好几个任务世界,但是却从没有哪一次是她自己回来的!   心里说不出雀跃和欢喜的楚妙璃才想要离开自己的卧室,抬脚去找家人尽情抒发一下自己对他们的想念,她的灵魂,她刚刚才回归肉身的灵魂,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撕裂成了两半一般,让她浑身都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起来。   “系……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声惨呼已经到了唇边的楚妙璃险些没痛得就这么晕死过去。   “这是违背契约条例所带来的反噬……”   已经钻入了喵崽儿体内的系统一边在楚妙璃脑海里回答她的问题,一边一瘸一拐地朝着楚妙璃目前的所在地狂奔而来。   “违……违背契约条例所带来的反噬?”被从没经历过的巨大痛楚折磨的浑身都在不受控制痉挛的楚妙璃咬着牙继续在心里问系统,“我、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违背过什么契约了……”   她承认,在内心深处,她确实想要与系统彻底分开,但是……她除非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羽翼未丰的情况下,与系统闹翻。   “妙璃……你误会了,我所说的违背契约并不是你现在所理解的这个……我所说的契约反噬……是、是指你、你任务失败了……”   终于赶到了楚妙璃所在的地的系统一边语无伦次地继续和楚妙璃解释,一边飞也似的扑倒楚妙璃跟前,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她的身体里灌输法力,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缓解她的痛楚。   “我的任务失败了?!”被系统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楚妙璃猛然瞪大了眼睛,“说得就好像……好像我是存心要让任务失败似的……”她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愤愤道:“你、你连任务都没颁布给我,我就是想……想完成任务……也无从做起啊……”   “这确实是我不好……”系统的声音因为自责而干涩的不行。   当初,也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居然订立下了如此苛刻又理所当然的见习宿主契约……   他的心上人何其无辜,居然要遭受这种根本就不该由她来承受的巨大折磨!   心如刀绞的系统看着在自己面前备受折磨的楚妙璃,险些没当场落下悔不当初的眼泪来。   在系统的帮助下,楚妙璃发现自己目前的处境中算好过了一些,不过她一点都不感激他——毕竟,她会沦落到这样一个凄惨无比的地步,完全都是拜他所赐!   尤其是当她想起不久前曾经在薛长毅意识海里所见到的一切,她更是满心恼恨的想要伸手把自己面前这只以为自己马甲还穿得好好的喵崽儿给掐死算了!   亏得她这些年来有什么好处都没落下过它,亏的她没事有事就把它抱在怀里顺毛……   它隐藏的多深啊!   隐藏的她直到现在才发现,它居然不是一只真正的猫,而是系统的化身!   “行了,你与其在这里给我赔罪,”楚妙璃忍痛催促系统,“还不如赶紧想个办法把我藏起来,我现在这副样子可不能让我的家人看到!”   尽管她的亲人们因为她的缘故,已经脱胎换骨,但是,她依然不愿意把自己现在这副狼狈无比的模样暴露在他们面前。   此时心中已是愧悔交加的系统在听了楚妙璃的吩咐后,连忙如梦初醒般地说:“你只需画张简单的屏蔽符,就能够把自己给藏起来了,你的家人修为还很一般,只要你不出声,相信他们就算从你跟前走过,也不会发现你的存在。”   被系统一提醒的楚妙璃连忙强撑着自己肉嘟嘟的小身体,调动体内的法力,手抖脚软地开始画屏蔽符。   系统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他知道,对他的见习宿主而言,家人就是她的命脉,为了他们,她别说是忍痛画屏蔽符了,就是让她去杀人放火,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很快,一张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屏蔽符就出现在了楚妙璃和喵崽儿的面前。   如蒙大赦的楚妙璃连忙试着激发,只是此刻灵魂剧痛无比的她根本就没办法如她所寄望的那样,成功激发屏蔽符。   就在楚妙璃头大如斗的时候,外面走廊里陡然传来她母亲燕氏的呼唤声。   “乖囡、喵崽儿,你们在哪里?该用午膳了!”   听到燕氏声音的楚妙璃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说什么也不愿让母亲看到自己眼下这幅模样的她连忙在前者越来越近地脚步声中,玩命激发自己手中的符箓,可是不论她怎样忍痛调动自己体内的法力,最终面临的结果都是失败!失败!失败!   “乖囡!喵崽儿?你们在哪里?!别藏了,该去前院用午膳了!”   哐啷!   眼见着就要被母亲发现自己目前情形的楚妙璃瞳孔下意识地就是一阵紧缩。   与之同时,一只毛茸茸的肉爪子也毫无预兆地拍向了楚妙璃手中的屏蔽符。 第167章 今生(66)   “咦……乖囡和喵崽儿到底跑哪里去了?平时要是在外面找不到的话,他们总是在这里呆着啊。”推开女儿寝卧的大门,却扑了个空的燕氏难掩面上的诧异之色。   俗话说得好,知女莫若母。   作为楚妙璃的生母,燕氏可是再清楚不过自己的孩子有多善解人意和体贴入微了。   要知道,自从楚妙璃出生以来,她就没让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为她操过半点心。   相反,她还总是一次又一次的给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带来惊喜,甚至以一己之力的把他们这些没用的长辈们从万丈深渊里硬拽而出。   燕氏很为自己能够拥有一个这样出类拔萃的女儿而骄傲。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对女儿的骄傲和了解,让她知道女儿一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了,要不然,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九曲山上,甚至连通知他们一声‘她有事要离开’的时间都没有。   忙完了自己手中的事情,接了婆母楚老太的吩咐,已经前前后后找了女儿有一段时间的燕氏为自己心里的猜测变了脸色。   她用力咬住下唇,强忍住自己心头那股不断往外翻涌的彷徨之情,又仔细逡巡了下女儿宽敞整洁的寝卧,确定对方当真不在这里后,就如同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洪水猛兽在追一般,湿红着眼眶,急急朝着前院所在的方向去了。   她的背影是那样的仓皇,又是那样的踉跄。   “谢谢你啊,喵崽儿,要不是你突然出手帮了我一把,只怕现在咱们家已经因为我的事情,彻底乱套了!”   佯装不知道喵崽儿就是系统化身的楚妙璃亲昵无比的在喵崽儿额头亲吻了一口。   “喵呜……”喵崽儿魂不守舍地应和了一声。   在郑重感谢了一把喵崽儿后,楚妙璃又把注意力重新转回了自己匆匆离去的母亲燕氏身上。   “唉,娘亲她肯定是去找爷爷他们了,”她满脸忧心忡忡地用下巴蹭着喵崽儿毛茸茸地脑袋,声音微微带出了几分哭腔,“很快,大家就都会知道我和喵崽儿离奇失踪的消息了!”   幼失怙恃的楚妙璃对自己的亲人十分看重,如非迫不得已,她是说什么都不舍得他们为她的事情费心劳累的。   “系统,你快给我说老实话,”心中懊恼万分的她强忍住那专门作用于灵魂的剧烈痛楚,将神念沉入意识海内问舌头仿佛被猫给叼走了的系统,“这样的疼痛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见习宿主问题的系统只能选择沉默。   他身上那璀璨夺目的金光也因为楚妙璃此刻的难受和痛苦而晦暗了许多许多。   眼见着不论自己怎么说,系统都不愿开口的楚妙璃情绪忍不住又暴烈了几分。   她勉强按捺住自己濒于失控的理智,咬牙解释道:“系统,我不是想逃避这样的惩戒,我只是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让我心里有点底……这样,在我见到娘亲他们以后,也好有谎来圆!”   对于一些善意的谎言,楚妙璃并不忌讳。   毕竟,她总不能实话告诉自己的亲人们,说她为了让他们摆脱被驱赶出新华县颠沛流离的命运,主动与一个叫做香火成神攻略的系统签订了见习宿主契约,如今正因为任务失败的原因,不得不承受惩罚……   楚妙璃可以想见,如果她真的把这一番话如实说给她的长辈们听,她的长辈们一定会因此而生出心魔,甚至修为再也不能寸进的。   是以,她只能另编出一个借口来取信于那些关心疼爱她的家人们。   虽然,这对别人而言,可能觉得有些麻烦,但是,对楚妙璃而言,这却是这世间最温馨也最幸福的负担。   “系统,我的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很难回答吗?”楚妙璃幽幽地对着自己意识海里的光球说,“还是说,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刚刚才在小空间里对我许下的承诺了?”   ——当年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好,伤了你的心,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向前看,因为在未来的日子里,我会尽我所能的对你更好、更更好的……   在楚妙璃说出这句话以后,系统也条件反射地想起了自己前不久才说过的话。   他本来就异常难受的心,因为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又煎熬了几分。   “系统……算我求你了!”楚妙璃哑着嗓子说,“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她一边说,一边无声地落着眼泪。   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她的腮帮子滑落,尽数跌砸在了喵崽儿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瓜上。   系统默默感受着自己头顶上的濡湿,藏匿于璀璨光球中的残魂都不可自控地微微战栗起来。   他停顿了片刻,才用一种异常懊恼和憋闷的嗓音对着楚妙璃说道:“创造我这个系统的罪魁,为了让宿主们能够重视系统说颁布的所有任务,特地订下了许多苛刻无比的条例……其中,关于任务失败的……更是残忍无比!”   说话向来板正从容的系统如果现在是个人的话,只怕也如同楚妙璃一样,流下悔不当初的泪水。   “像这样作用于灵魂的剧痛,如果没出现任何意外的话……妙璃你……你最少还要再承受个十年!直到十年以后,这种痛楚才会逐渐减弱……”   “十年……你的创造者还真的是大手笔啊!”楚妙璃皮笑肉不笑地说,勉强控制住了将怀中喵崽儿活生生掐死的冲动!   什么创造者!   那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看你是精分精上瘾了,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想认了!   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的楚妙璃忍了忍,才又用牙缝里挤出来的嗓音问系统,“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刚才也和你说了,我不是存心要逃避这场惩罚,只是希望能够在这半个月里好过上有些,最起码的,别让我的家人发现不对劲就行了。”   依照楚妙璃与系统签订的见习宿主契约,她在每做完一次任务后,都能够回到本源世界里休整个半月,楚妙璃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足足两辈子,才好不容易与自己的家人重逢,哪里舍得用闭关或者别的借口,来浪费这千载难逢的假期?!   更别提,她这次经历的本来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因此,不管系统这回怎样花言巧语,她都要硬逼着他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妙璃,如果我当真有办法的话,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我面前受苦?”压根就不知道自己马甲已经掉了个精光的系统用一种堪称深恶痛绝一样的语气,恶狠狠批判着那个脑袋被门挤了的自己。   “我的造物者算无遗策,早在创造我的时候,就已经堵上了所有的漏洞,他加倍防范的,除了你们这些宿主以外,还有我这个系统……所以……妙璃,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我真的做不到!”   “照你这话的意思,我就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一直蜷缩在这里,熬到下一次任务来临吗?”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已经充满了愤慨的味道,“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我的亲人们了?!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们,多想要和他们说上一会儿——对了!”   楚妙璃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睛猛然一亮。   “系统,我问你,我能不能现在就去往下一个任务世界?我知道,只要我一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会再次划下静止符!这样!我的家人们也不会再因为我的事情而心急如焚了!这样!我就能够成功的瞒住他们了!”   “……妙璃,我很抱歉,按照造物者所订下的条例,你只能在半个月以后再离开本源世界……至于像上次那样的穿梭,只能说是意外……谁都没有想到,也谁都没办法阻止的意外。”系统身上的光芒因为楚妙璃的话几乎要晦暗个彻底。   “抱歉?系统,你知道的,我从始至终想要的,都不是你的抱歉。”楚妙璃用力闭了闭眼睛,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尝试着站起身来。   发现她意图的系统强忍住将她按回去的冲动,声音急促地在她的意识海里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费了好大劲,才让我的家人们和我一起,踏上这条注定前途无量的修行道,我怎么忍心让他们又重新退回去?怎么忍心让他们又去走从前的老路?”楚妙璃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不就是灵魂撕裂之痛吗?我不怕!我承受得起!”   “你疯了吗?”系统难得失态地冲着楚妙璃咆哮,“你现在还能够说话,完全是因为我……是因为外面那只黑猫在帮着你一起镇压那种撕裂般地剧痛,你总不能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无时不刻的抱着他吧?”   “我和喵崽儿的感情本来就非常深,一直抱着也没什么不妥当的,”心意已决的楚妙璃一边说,一边直接去戳屏蔽符的节点,“而且我相信,喵崽儿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   如果这次任务失败,是她自己自作孽,那么,就算她知道这幕后耍弄的她团团转的黑手是系统,她也不会刻意逼着他来和她同甘共苦。   毕竟,不管曾经的系统多么强大,现在的喵崽儿都只是一只连自己瘸腿都治不好的普通黑猫!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这次之所以会落到这个一个前进无门,后退无路的下场,完全是拜这欠抽的所赐,那么,她为什么不能把他拽过来和她一起承受这折磨?!   再说了——心中戾气横生的楚妙璃咬牙暗想到——她也没求着他来和她一起分担这痛苦,不是吗?!   现如今一整颗心都悬挂在楚妙璃身上的系统并没有觉得楚妙璃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的,因为,就如同楚妙璃所说的那样,他也好,喵崽儿也罢,都巴不得将楚妙璃牢牢的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只是……她到底还是把任务失败的惩罚,看得太轻巧了。   当年他那无情帝君的称号,也从来就不是说着好听的。   熟门熟路的在心里将曾经那个害惨了他的自己狠扇了十数巴掌后,系统惭愧不已地对楚妙璃颤声道:“妙璃,我知道,你为了你的家人,什么都愿意做,但是……这任务失败后的惩罚之痛,却不是你想忍就能够忍受得了的!”   系统在楚妙璃充满疑惑的目光中,磕磕巴巴地说:“这种痛,并不是一开始就会慢慢减弱的,它是在到了一个让人忍无可忍的高峰值以后,才会逐步跌落,直至趋近于无的……而最痛苦、最难熬的那一段时间……就在这、就在这最要紧的半月之间。”   系统的话成功的让因为思及亲人,而忧心如焚的楚妙璃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喵呜……喵呜……”见她久久不发一言的系统版喵崽儿怯生生地用舌头舔舐她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安慰她。   感受到指尖湿润触感的楚妙璃眼珠猩红地低头去看那双充满着关怀和愧悔的眼。   看到这双眼的她忍不住在心里想……   想以前的那个她……到底是有多蠢,才会一直都没发现这小东西的异状,才会一心想着要扶持它,一心想着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让它成为像方莲儿和绿娘一样的存——   等等!   绿娘?!   楚妙璃紧绷的心弦,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因为这个名字而剧烈颤动起来。 第168章 今生(67)   绿娘已经不是头一回假扮自己的主人了。   这对它而言,委实算不得是一件多么为难的事情。   楚妙璃一声令下,它就化形而出,怀抱着喵崽儿,急匆匆离开楚妙璃的寝卧去找燕氏圆谎去了。   期间,楚妙璃明知道喵崽儿就是系统的化身,但依然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边指着绿娘给他解释她之所以要这么做的原因,一边拜托他,待会儿见到她的母亲燕氏等人后,一定要利用他小动物的优势,好好的为绿娘打一打掩护,免得它露馅儿。   毕竟,她们主仆这次要诓骗的人,可不是那对苏婉儿一知半解的北宫家人,而是看着楚妙璃长大的骨肉血亲。   “希望能够一切顺利……”楚妙璃强忍着那作用于灵魂的痛楚,满脸苦笑地对自己意识海里的系统说道。   自知理亏的系统连忙出声附和说,一定会非常顺利的。   只是,信誓旦旦的他却没想过,当初他既然能一眼看出绿娘并非楚妙璃,那么,楚老头这些做长辈的又怎么会看不出?   虽然他们并不像系统那样,拥有一双能够看穿世间万物的神明之目,但是依着他们对楚妙璃那浓郁的化不开的疼宠呵护之情……绿娘甫一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觉察到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尽管绿娘已经很努力的学着自家主人的模样,去亲近楚家人了,但它到底不是正主,又只是一条从未与人有过深入接触的灵蟒,它抱着喵崽儿,只是粗略与楚老头等人交谈了几句话,就被行事一向周全敏锐的楚老头觉察出了不对劲。   几番试探,发现眼前人确实并非自己孙女的楚老头险些没当场变了脸色。   不过,老奸巨猾的他很快就硬逼着自己镇定了下来。   而且,他不止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还用眼神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家人们,满脸慈爱的牵着绿娘那因为幻化出实体而显得有些冰凉的小手,亲亲热热地和她一起去用午膳。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的绿娘见主人的家人们都对自己十分和颜悦色,心里自然也就长松了口气,在与楚老头等人的言语之间,又带出了几分放松之意。   而她的表现让楚老头本就糟糕的情绪又更添了一层焦躁。   为了不引起绿娘的怀疑,他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给了老妻一个眼神。   楚老太与楚老头自幼一起长大,夫妻俩平日里最是心有灵犀不过。   一看老伴儿这眼神就知道他是想要她支走眼前这假孙女的她勉强忍住心里不断浮现的不安之情,在脸色挤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对着绿娘道:“乖囡,你今天可有些不乖哦,平时的这个时候,你早就去歇晌了,怎么现在还赖在这儿,不去休息?”   她一边声音有些发涩的嗔怪着,一边在楚大夫妇颇有几分难言的复杂面色中,亲自走到绿娘面前将她给抱了起来。   绿娘投入楚妙璃麾下已经有段时间了。   她很清楚自己主人确实有歇晌的习惯。   因此,她不疑有他的点点头,乖乖地张开小手,扑入楚老太的怀中,搂着她的脖子,和她一起离开。   亦步亦趋跟着绿娘的喵崽儿见状,自然也舔掉了自己嘴巴上对最后一点小油渍,喵呜一声,也跟了上去。   一直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的楚老头见此情形,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自己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冷汗。   “爹,刚刚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咱们家的乖囡,您为什么不当场戳穿她,反倒还……”绿娘一消失在大家的眼前,楚大就迫不及待地张口问道。   燕氏也满脸焦灼之色的朝着自己公公看了过来。   她也想知道公公明知道那是个冒牌货,却为什么不肯当众拆穿她!   “祖母的乖孙,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刚才那孩子不是咱们家的乖囡,还会是谁?”   楚妙璃的祖祖华杨氏与楚妙璃相处的时间并不像楚老头他们那样长,因此,她并没有觉察到自己‘孙女儿’的异样。   同样对此毫无所觉的安乐王一家也满脸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舅舅!您没弄错吧?那个人怎么可能不是表妹呢?她明明长得和表妹一模一样啊!”尤其是向来对楚妙璃尊崇有加的肃哥儿。   “肃儿,你舅舅说得没错,刚才那个小姑娘虽然长得和你表妹一模一样,但是她、她确实不是你表妹。”楚老头声音有些低沉地说。   楚老头和楚妙璃一样,都十分看重亲情,自从与华杨氏相认以后,他就半点折扣都不打的将安乐王妃母子也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对他们端得是和蔼可亲的很。   “可是,她要不是表妹,又会是谁呢?”   俗话说得好,投之以李,报之以桃。   楚老头对安乐王妃母子俩的好,安乐王妃母子俩自然也都看在眼里,也真心实意的把楚老头当成最亲近的长辈看待——特别是对有父亲跟没父亲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安乐王妃而言。   因此,肃哥儿对于楚老头这个舅公的话还是十分信服的。   只是他委实想不通,那样厉害的表妹怎么可能会毫无预兆的就被其他人顶了身份呢!   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楚老头嗓音干涩:“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个孩子对我们家应该是没有恶意的,还有可能,她就是被你表妹故意安排过来糊弄我们的……”   “……被表妹故意安排过来糊弄我们的?!”肃哥儿倒抽了口冷气。   楚老头刚要点头说声“不错”,眼角余光就瞥到自己老伴儿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折返了回来。   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意有所指地问:“睡了?”   “是啊,一沾床就睡了,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楚老太说话的声音都隐隐带出了几分哽咽,“老头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好端端的一个孙女儿,怎么突然就、就被人给掉包了呢!”   知道自己老伴儿这是想岔了的楚老头连忙出声给她解释,边解释还边安慰道:“……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咱们家喵崽儿你还不知道吗?向来灵性的很,再加上又跟着乖囡学了这么久的本事,如果那孩子真有问题的话,那么喵崽儿早就示警了,怎么可能还像刚才那样,一直紧跟着她不放!”   楚老太也是个精明人。   刚才也是因为关心则乱才失了态。   如今被丈夫这么一点醒,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不过,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   因为她知道,这对他们而言,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楚老头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他又叹了口气,环视着在座的家人们说道:“乖囡那孩子的脾性你们也知道,最是体贴入微不过,今儿个,她会特意指使这样一个人来诓骗我们,可见她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了……不过,我们就算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可想……毕竟,我们的实力比起乖囡来说,都还要差个一大截……”   “难道我们就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过日子吗?”知道公爹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有点自知之明,别想着去给女儿添乱的燕氏眼睛都急红了。   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除了那次去京城救安乐王妃以外,就没有和她分开过,如今女儿出了问题,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坐视不管?!   楚老头很理解燕氏此刻的心情,不过就算他再理解又如何呢?   他们现在除了给他们家的小乖囡拖后腿外,还能有什么别的用处呢?   最近因为实力的逐步上涨,心中隐隐又生出了几分骄傲情绪的楚老头用力闭了闭眼睛,满脸自嘲地说道:“儿媳妇,虽然我不知道乖囡为什么要特意找来这样一个替身搪塞我们,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绝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安我们的心……我们是她的长辈,不能给她分忧,已经够没用的了,你如何忍心让她在处理别事的时候,还为我们这些做长辈们的操心劳累?!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女儿才刚满五岁没多久?!”   楚老头半点都不留情面的话,就如同一个无形的巴掌一样,重重地扇在来燕氏的脸上。   原本心情焦躁难安的燕氏强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声音干涩异常地对楚老头道:“爹,您说得对,儿媳妇刚才那话确实有些轻狂了。”   “娘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妻子如此脆弱的楚大满脸心疼地唤了她一声。   如果不是这里坐了好几位长辈,他已经情难自己地将妻子搂入怀中去好好安慰了。   “相公,我们不是一对合格的爹娘,我们对不起乖囡……”燕氏哑着嗓音说:“自从乖囡在我面前展现出她那不同寻常的一面后,我就在不知不觉中,对她生出了浓厚的依赖心理……只要一有点什么事情,就想到她……压根就忘记了,我们才是她的长辈,才是应该让她觉得安全,让她认为可以无条件依靠的人……”   燕氏边说边无声地掉着眼泪。   “相公,经此一事,我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再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了!我知道,很可能我努力一辈子都比不上乖囡,但是我不在乎!作为乖囡的母亲,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去保护她!哪怕是为此而牺牲我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燕氏这番如同振聋发聩一般的话语,深深的撼动了在场所有楚家长辈们的心。   是啊,在燕氏对乖囡产生浓厚的依赖心理时,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又何尝不是一有事情就想到乖囡,一有事情就希望能够得到她的帮助呢!   他们怎么能如此厚颜无耻,又怎么能如此轻忽怠慢、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乖囡对他们的付出?!   楚家的长辈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开口表示,不止燕氏要闭关,他们也要好好加强自己的实力,争取在他们的宝贝需要他们时,不会当真如燕氏所说的那样,成为他们宝贝的累赘和负担!   “最起码的,我们也要有成为一块盾牌的本事啊!最起码的,我们也要拥有在绝境时,用我们的血肉之躯,为我们的心肝儿开出一条血路来的能耐啊!”   从楚老太强作镇定的抱着绿娘出现在寝卧里,楚妙璃就清楚的意识到,绿娘已经在她的长辈们面前露馅了。   对于这个结果,楚妙璃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她的家人们是那样的爱她,又怎么可能在她被调换后,毫无所查?   只是,在内心深处,她却巴不得他们永远都别发现这一点!   因为她发自肺腑的想要保护他们,想要牢牢的把他们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受半点风吹雨打!   眼看着祖母楚老太强忍着心头的忧虑,哄睡了‘自己’离开的楚妙璃湿红着眼眶,勉强爬上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飞剑,隐匿着身形,随着楚老太一起,悄然回到了前院。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她家人那一番让她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的真情剖白。   “我楚妙璃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一群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亲人,我何德何能……”   回想曾经那个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却还要强作欢颜的自己,楚妙璃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感激系统,也就是无情帝君把她带来了这个世界。 第169章 今生(68)   系统素来不喜楚妙璃与她的家人太过亲近——哪怕这一户人家是他在堕变前,精心挑选出来的也一样。   不过,自知理亏的他即便是再不喜楚妙璃将楚老头等人看得极重,也没办法,毕竟在楚妙璃这个当事人的眼睛里,楚家人的地位,可比他这个害惨了她的系统要高多了。   只是,在他内心深处,到底见不得楚妙璃这副因为楚家人几句好话就感激涕零的模样。   因此,略一思忖,他就故意在脸上显露出一副颇为唏嘘的旁观者口吻问她:你这般费尽心机,也没能成功将楚家人给哄骗过去,反倒累得自己空忙活了一场,又是何苦来哉?   此时整颗心都牵挂在自己家人们身上的楚妙璃并没有觉察到系统话语里的嫉妒之意,她强忍着灵魂里那宛若撕裂一般的剧烈痛楚,泪光闪闪地注视着她的那些骨血至亲,笑眼弯弯地说:“虽然这结果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到底没跳出我原本的考量去……归根究底,相比起怀疑我因为出了什么事而不得不找个替身来搪塞他们,总好过让他们亲眼瞧见我现在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现在的自己,别说是亲人们了,就是她自己瞧了,也觉得不好受的很。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眼神异常温柔地注视着她的血亲们。   “我们也好,他们也罢,只需要坚持半个月,一切就会恢复如初了!而我,也会吸取这次的教训,再也不会让他们像现在这样,为我坐立不安,忧心忡忡了。”   每次一听到楚妙璃说起这个,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发虚的系统也连忙丢掉了自己那点因为吃醋而不受控制冒出来的小九九,指天誓日的表示往后绝不会再重蹈覆辙,让楚妙璃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他的这一番保证。   对此,楚妙璃心里真的很是一言难尽。   不过顾念着自己现在终归还不好与他彻底撕破脸,因此,即便是心里再怎么怀疑,楚妙璃还是配合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信任的表情。   系统虽然并非楚妙璃肚子里的蛔虫,但也知道她的这份信任只怕要打上好些折扣来看……不过,他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只要楚妙璃还愿意呆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并肩前行,他就有办法让她对他重拾信心,甚至如同他原本说期望的那样,让她对他动情……   当然,他也会吸取这次拔苗助长所引发的教训……再也不会让他心悦的女子,因为他而承受像眼前这也的无妄之灾了。   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扮演主人扮演的可谓惟妙惟肖的绿娘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楚家人面前露了馅儿。   满脸沮丧的它啜泣着和楚妙璃道歉,说是它不好,坏了主人的事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早已经把它和方莲儿当自家姐妹一样看待的楚妙璃连忙出声安抚,让它千万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说当初她让绿娘幻化成她的模样去糊弄她的家人,她就已经猜到最后很可能是这个结果了。   绿娘是个没什么心眼的直肠子,既然楚妙璃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那么它当然不会再紧揪着这件事不放,不过,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林总,到底还是进了这条小灵蟒的肚子里。   它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心里已经暗暗告诫自己,要仔细观察自家主人的一举一动,争取在将来主人需要它的时候,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给主人丢脸。   现如今的楚妙璃,正无时不刻地在承受着灵魂撕裂所带来的剧烈痛楚,当然不可能觉察到绿娘的小心思。   为了以防万一,在又目光专注无比的来回看了楚老头等人半晌后楚妙璃依依不舍地让方莲儿把她转移回她自己的寝卧去了。   再呆在这里,她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煎熬万分又如影随形般的痛楚,直接命令方莲儿撤了隐匿状态,扑入自己的亲人们怀抱中去,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嗷嗷大哭。   她是真难受。   也是真心想要扑入自己的亲人们怀抱中去好好哭个一场。   因为,每次只要想到她现在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会在不受控制滋生出幸福暖意的同时,也弥漫出浓浓的委屈和脆弱来。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和从前不同了。   以前的她,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现在的她……却必须要好好的珍重自己,好好的为了她的家人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日子就在九曲山众人默契十足的等待中,一点点地过去了。   楚妙璃的身体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虚弱不堪。   她的灵魂也因为那仿佛漫无止境的撕裂剧痛而变得不像刚刚与系统签订契约时,那般凝固纯粹。   眼瞅着这一幕在自己面前发生的系统心里难受的就差没悔青了肠子。   可是对此完全无能为力的他,除了将自己修炼出来的那点法力拼命往楚妙璃身体里灌输以外,竟是毫无他法可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宁府陡然爆发出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恐怖疫病!   这种疫病以星火燎原之势,很快就传染到了新华县。   当今派了无数杏林圣手赶来相助,最终都落了个病死疫区的下场!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楚老头一向都是个很有远见的人。   疫病刚刚出现的时候,楚老头就当机立断的让那些刚买来没多久的下人们封了九曲山!   并且委托罗知县放话全县,说近段时间疫病逞凶,即便是他们楚家也不敢摄其锋芒,只能退居九曲山自保,还请乡亲们多多担待,不要在这个关键时刻跑到九曲山来求助!   还说,就算他们来了,也别怪楚家人半点都不恋旧情的直接回送给他们一个闭门羹吃!   楚老头虽然性格因为出身的缘故极为圆滑,但是骨子里却是再善良仁厚不过。   他突然来这么一出,不说外面的人觉得惊诧不已,就是他自己的亲人们也百思不得其解的很。   面对家人们的疑惑,楚老头老泪纵横。   “如果是以前,就算是拼着我老头子这条命不要,我也会把乡亲们接到山上来好生安置啊!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外面疫病闹得这么凶,乖囡却半点消息都没有!我怕啊!我打从心底的感到害怕啊!”   楚老头一边说,一边用力捶自己的胸口,“你们说!在现在这节骨眼儿上,要是你们再出点什么差错,你们要我这老头子怎么活?怎么活?!”   楚老头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些戚戚焉起来。   他们不再谈论外面情形,如同鸵鸟一样将头深深的埋在沙堆里苦熬。   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她眼皮子底下变得形销骨立的楚妙璃哪里受得了这个,挣扎着就要现身去办自己的亲人们。   一直把她看得牢牢的系统哪里肯定让她在这个时候去做傻事。   “——你现在就算在他们面前现身又能改变什么呢?别忘了!你目前虚弱的连一张符箓都画不出来!就连吃的喝的,都要你的两个追随者喂到嘴巴里去才能够避免被饿死!见习宿主!妙璃!别糊涂了!你现在出去,除了让他们为了你的情况更添一层焦虑外,毫无意义!”   系统如同连珠炮一样的话语就如同一桶寒冷刺骨的冰水一样,浇了楚妙璃一头一脸。   是啊,她现在就算现身于人前又能做什么呢?   楚妙璃费力低头注视着自己同样瘦得皮包骨头的身躯。   一切都如系统所言,毫无意义。   因为系统的提醒,不得不改了初衷的楚妙璃勉强按捺住自己心里的酸楚,强迫自己将脸扭到一边,不再去看大家那难掩忧心和恐慌的脸。   你们再坚持一下!   你们再坚持一下!只要再坚持个五六天,我就能去别的世界了!   等到了那个世界,我一定会尽快完成任务,尽快健健康康地回到你们中间,将你们好好护持在我的羽翼下的!   楚妙璃默默地在心里喃念着,然而,这世间从来就不缺少各种各样的猪队友。   三日后,安乐王因为惦念着远在京城的帝后,悄然下山与新华县的暗探取得了联系……   自认为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必定不会中招的安乐王一回到九曲山上就开始发热。   与他一起发热的还有安乐王妃和他们唯一的嫡子肃小世子。   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好好补偿小儿,已经把大儿忘了个一干二净的华杨氏在听说自己的孙女婿一家尽皆感染上了那必死无疑的疫病后,险些没再次疯掉。   心乱如麻的她踉踉跄跄地一把抓住明知对方已然知道自己并非自家主人但依然要佯装不知的继续扮演下去的假曾孙女绿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恳请它赶快把她的真曾孙女楚妙璃给叫回九曲山上来!   “我们早就知道你是假的了,不过是顾虑着我们家妙璃儿的颜面才没有当场拆穿你!不管妙璃儿她现在人在哪里,你赶紧把她叫回来吧!就说!就说她的亲堂姑一家出事了!正等着她救命呐!”   刚刚才手忙脚乱把安乐王一家隔离起来的楚老头等人做梦都没想到华杨氏居然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大为震骇!   “母亲,您!您这是被、被山下的情况给急糊涂了吗?什么叫我们早就知道乖囡是假的了,您……您这是在……在开什么玩笑呢!”楚老头急的说话都有些磕绊了。   他下意识地站起身,就要拽着华杨氏往外面走!   他不能让自己的生母拖自己孙女的后腿,不能让自己的生母在这个时候还做出这等雪上加霜之事!   “我有没有开玩笑你自己清楚!小儿!为娘知道为娘这样做不妥当!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就算是为娘求你了!让妙璃儿回来吧!她嫡嫡亲的堂姑一家,现在就指着她救命啊!”华杨氏扯着自己儿子的袖子就要往地下跪。   楚老头险些没被她这行为弄得头皮都炸了起来。   他看着僵立原地,满脸茫然失措的假孙女,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道:“乖囡,别怕,你祖祖她只是被现在山下的疫病骇得有些昏了头了,你也知道,你祖祖以前在京城的时候,神志就有些糊涂……你放心,你堂姑他们好着呢,你千万别把她刚才的那些胡言乱语放在心上……”   “……”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绿娘大脑里懵逼的不行。   它下意识地抬头朝着自家依然隐匿着身形的主人望去,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些提点……   此时已经被安乐王一家染上疫病的情况给惊呆了的楚妙璃在接收到它的注视后,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她刚要不顾系统的激烈反对,强提起最后一口气为安乐王一家画出一张回春甘霖符出来,她祖祖华杨氏就做出了一件让在场所有人都肝胆俱裂的事情来!   只见她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大力猛然挣脱了楚老头的钳制,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毫无征兆地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件小男孩的袍子,对着脸上就是一通乱抹,“娘的小儿,”她撕心裂肺地冲着楚老头哭喊:“娘早就算到你可能见死不救……现在!现在娘也感染上了疫病!难道,你也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娘去死吗?!”   华杨氏的话就如同道惊雷般,猛然劈在楚老头的天灵盖上,让他整个人都木立在了原地。 第170章 今生(69)   楚老头和楚妙璃这对祖孙拥有着一个极为相似的弱点——那就是异常重情。   尚在襁褓之中,就被迫与父母分离的楚老头对于华杨氏这个刚刚相认的老母亲可谓孺慕非常。   如今眼见着她用这样一种伤害己身的方式,来迫使得他妥协,他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只是,不管他心中再怎么痛苦,该面对的,依然要面对。   这次席卷整个大宁府的疫病如同星火燎原一般,势不可挡,且传染性极强,华杨氏刚刚那义无反顾地一通作为,无疑已经让她染上了让所有人都闻之色变的恐怖疫病。   亲眼目睹自己老母亲的面色如同侄女全家般,逐渐由红润转向晦暗的楚老头心如刀绞,“娘啊娘,您这是把儿子架在火堆上烤啊!”   “小儿,我知道,我今天的举动,深深的伤了你们的心……可是……可是我这也不是没法子了吗?”   华杨氏眼里闪过一抹愧疚之色,不过一想到如今生死未卜的亲孙女和她的丈夫孩子,她还是选择硬下心肠,无视了自己儿子的左右为难。   “等妙璃儿回来,等你侄女一家身体康复了,不论你要对我做什么,哪怕是把我赶回京城去,我也不会有半点怨言!”   “娘啊娘,我怎么舍得把您赶回京城去,又怎么舍得眼睁睁的看着您和侄女一家在我面前被疫病夺去生命?”楚老头看着泣不成声的老母亲,终于下定了决心。   楚老太作为他的枕边人,对于他此刻的心理自然十分了解。   但是,就和华杨氏愿意为了她的孙女安乐王妃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一样,她也同样可以为她的小乖囡做到!   可是她到底不止小乖囡祖母这一层身份!   她还是楚老头的结发妻子!   他们相依为命多年!   当楚老头哑着嗓子,满脸羞愧地哀求她,让她可怜可怜他的时候,她的心,终究还是不受控制的出现了动摇。   尤其是当楚老头用充满哽咽的哭腔对她说,如果他的老母亲当真因为他的见死不救而病死在他面前,只怕他也没办法活下去的话之后,楚老太更是彻底转换了自己原本的初衷。   她与楚老头相濡以沫的过了这么多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她的丈夫因为这样的原因郁郁而终的!   被丈夫打动的楚老太强忍着心里的惭愧和难堪,双目湿红地望向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从公公被祖母说动,心里就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几分不详预感的燕氏在婆婆满脸惭愧的朝着他们夫妻俩看过来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拽着丈夫往后连退了数步,脸色的表情也隐隐带出了几分惊恐之色。   楚老太被儿子夫妇那如避洪水猛兽般的举动刺激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孩子,要不然……你们就……你们就……”   “就什么?就把乖囡叫回来吗?”燕氏的声音是她嫁入楚家后从未有过的尖刻。   “儿媳妇……我们……我们……”楚老头和楚老太被燕氏这陡然拔高的音调惊了一跳。   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又灰败了几分。   楚大虽然知道自己父母的行为有些让人诟病,但他到底不忍父母在妻子面前如此难堪,因此他伸出手,小幅度地扯拽了两下燕氏的衣袖,低低地叫了声:“娘子……你不要这样……”   “我不要这样?那要哪样?!”   被公婆两面夹击的燕氏就如同一只护犊子的刺猬一样,杏目圆睁。   “楚大!你别忘了!我们就这一个女儿!”   “我也知道我们就这一个女儿,但是,我爹娘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啊!”楚大双手抱头,脸上满满的都是挣扎之色,“而且,也许乖囡的情况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糟糕……说不定,她只是有事分不开身,才弄了个替身在这里,我们把她找回来,所有的一切,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   “这话亏你也说得出口!楚大!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吗?!”   燕氏指着丈夫破口大骂。   “乖囡是个什么脾气,还有谁比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更清楚!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甚至危机重重的要紧事,她会随便找个替身来胡乱搪塞我们吗?!”   说到这里,燕氏的嗓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谁家的孩子五岁就要为长辈的事情操心劳累了!你们忘了自己前些日子说过的话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你们有什么资格做乖囡的长辈?又有什么资格在这样以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强迫她回来!”   燕氏的声音随着她的质问越拔越高。   “楚大!我今儿个把话放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把我休了!否则!你做梦都别想把乖囡叫回来!她是我生的!是我的亲闺女!我的话,她绝对不敢不听!”   “娘子!”向来对燕氏这个媳妇呵护有加的楚大被燕氏毫不留情的话弄得冷汗涔涔,“你别这样!”笨嘴拙舌的他拼命摇晃着自己的手,“我又没说现在就把乖囡给叫回来,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通过那个假的乖囡,问一问乖囡,她现在到底怎么样,能不能回来,我——”   “呵!楚大!以前我一直觉得你这人憨实!脑袋里就长了一根筋!现在看来,我倒是小瞧你了!”燕氏冷笑一声,“只是问一下?哈哈!问一下!以乖囡的脾气,如果让她知道她祖祖她堂姑一家出了事,她会坐视不理吗?她不会!她就算再怎么为难,也会拼命赶回来的!但是!你们休想这样糟蹋她!”   燕氏满脸嘲弄地环视着在场所有人,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华杨氏脸上,咬牙切齿地道:“祖母!这世间并非只有您是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也不是只有您会!您说!如果我以死相逼不准乖囡回来,她是会听您这个做祖祖的?!还是听我这个做亲娘的?!”   “你……你……”华杨氏嘴唇哆嗦地看着燕氏,那眼神,就如同看着一头刚刚挣破牢笼嚎叫而出的猛兽一般,惊怒万分。   楚妙璃自从转世重生以后,就打从心底的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群善解人意又宽宏大度的亲人为傲。   他们为了给她做个好榜样,少有在她面前翻脸吵架的时候,就算为了一些鸡毛蒜皮般的小事怼上几句,很快又会化戾气为祥和的笑闹成一团。   楚妙璃很享受自己家庭的氛围。   是以,即便任务世界的人对她再好、再让她动容,她也从未有过抛弃本源世界亲人们的想法……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如今,眼见着他们突然大失常态的为她的事情针锋相对,甚至几欲撺拳拢袖——她如何能够接受,又如何能够继续无动于衷的作壁上观?!   本来已经被系统一句“毫无意义”打消了所有冲动的楚妙璃再次强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眼看着她又要开口让方莲儿解除隐身状态的系统在楚妙璃意识海里大声警告道:“妙璃,千万不要冲动!你现在能够勉强维持着灵魂不崩散已经很不容易了!如果再抽调法力去做别的事情……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更何况,有一就有二!   以楚妙璃的性格,只要开了这样一个‘好’头,那么,救了一个的她,就必然会救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乃至于无数个……   一心一意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让楚妙璃对他动情的系统如何能够忍受这个?!   如何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因为这样荒谬的原因,耗尽所有心力,惨死在自己的面前!   “系统,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再阻拦我了!为自己的家人牺牲……我楚妙璃……无怨亦无悔!”   眼中划过一抹坚定之色的楚妙璃调动起自己全身的力量,从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上一坐而起。   “莲儿,听我命令,快点撤销这隐——”   “喵嗷!”一直都趴在楚妙璃身边的喵崽儿突然毫无预兆地猛然扑向楚妙璃,重重地在她手腕上咬了一口。   楚妙璃在猝不及防下被它咬了个正着,刚刚才勉强直立而起的身形又扑通一声栽回了方莲儿特意变大的桃木长剑上。   “系统!系统你以为……你以为……”本就是强弩之末的楚妙璃气若游丝地瞪视着自己面前的喵崽儿,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被系统的行为气得眼前一阵金星乱冒的楚妙璃用力咬了口舌尖,用剧痛提振自己越来越混成的神智。   “我告诉你!无情帝君!就算你现在把我抹杀了!我也要救我的家人!我绝不能失去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你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任何一个!任何一个!”   原本还打算与系统虚与委蛇一段时间的楚妙璃在心急如焚的境况下,彻底与系统撕破了脸。   她使出了自己浑身的力气,冲着系统咆哮,那眼神凶戾无比的几乎要责人而噬。   望着这样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楚妙璃,系统也就是喵崽儿长叹了口气。   良久,它才用一种充满无奈的嗓音,在楚妙璃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倒抽凉气中,一字一顿地开口说话了!   它说:“见习宿主楚妙璃!看样子,你比本系统想象的,还要糊涂得多!难道,直到现在你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的小空间?难道,直到现在你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回归了本源世界,见到了你梦寐以求的家人们吗?”   “系……系统?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认识喵崽儿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它开口说人话的楚妙璃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更让她大惊失色的是系统也就是喵崽儿刚才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那些几乎要把她整个三观都彻底颠覆过来的讯息!   “认识你这么久以来,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十分聪慧又颇懂得举一反三的伶俐女子!见习宿主,你扪心自问,你真正的家人,真的会像这些人一样,罔顾你的真实情况,一心一意地想要把你找回来为他们的私心牺牲你自己吗?”   “你……你……你……那我娘亲……我娘亲她……你又作何解释?”楚妙璃瞪视着自己面前的喵崽儿,满脸不可置信地继续问道。   “不管唱什么样的大戏,都缺少不了捧哏和红白脸的存在!”喵崽儿叹息不已地看着楚妙璃,“见习宿主,堂堂神界帝君的意识海,不是那么好闯的!就算这位神界帝君已经处于魂飞魄散的边缘,就算这位神君已经选择了用堕变的方式,死中求活也一样!神!就是神!”   不知何时身体已经膨胀的异常大的喵崽儿苦笑一声,在楚妙璃惊疑不定地目光中,猛然抬起自己毛茸茸的黑色猫爪,对着楚妙璃的百会穴就是重重一拍,与之同时,还用如同黄钟大吕一般的声音,冲着楚妙璃断喝了一声:“醒来!”   在知道喵崽儿是无情帝君的化身以前,楚妙璃从未想过,这样一只看上去只有两三岁小孩儿大的黑猫居然会拥有着这样巨大的……宛若遮天蔽日般的猫爪!   “啊啊啊啊啊——”   大脑陡然变得头疼欲裂的楚妙璃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的发现……   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棵连行走都未必能够做得到的梅花树! 第171章 梅花妖(1)   楚妙璃见过的大风大浪也不算少了,但是却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何种反应才算是正常的。   她怔懵的厉害。   只知道傻乎乎的如同一棵真正的梅树那样,默默地打量着自己周遭的一切。   这样的仔细查探,进行了有一段时间,楚妙璃才确定自己现在确实变成一棵树了,一棵梅花树。   她还发现自己现如今,正扎根在一个姹紫嫣红的小花园里。   这个小花园里茁壮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她或叫得出来,或叫不出来名字的花卉。   它们有的挨挨簇簇的紧靠着彼此一起开花,有的则独自选择一个角落,尽情舒展自己的美丽。   此时的天空,正在下雨。   绵绵的细雨窸窸窣窣地飘洒在楚妙璃的枝干和树叶上,让她浑身上下的毛孔无一处不舒坦!   这可真的是一种十分微妙的体验。   要知道,自从楚妙璃开始承受那作用于灵魂上的撕裂剧痛后,她就如同整个人都跌入了无边地狱一般,没有一天,觉得日子是好过的!   如果不是家人就在自己身边,楚妙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那如同敲骨吸髓一样的痛苦折磨。   如今,这宛若炼狱一样的剧烈痛楚,毫无缘由地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她非但没有感到欣喜若狂,相反,心里更多的是茫然和无措。   心乱如麻的楚妙璃呆滞了片刻,才好似如梦初醒一般,将自己的心神潜入了意识海里,她要去问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进去,她就被系统的样子给吓到了。   平日里总是以一副璀璨光球模样示人的系统这次居然正儿八经地变成了无情帝君的模样,耐着性子,静候她的到来。   心里条件反射就是一咯噔的楚妙璃蹙了蹙眉头,在系统对面坐下来,“我想……也许你愿意给我解释一下你跟我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确实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你说,见习宿主,不,应该叫你妙璃才对。”系统也就是无情帝君眼神带着几分温柔的看着楚妙璃微笑道。   “系统!”莫名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意有所指的楚妙璃忍不住又锁了锁眉头,“如今我们也算彻底撕破脸了,虽然我知道你未必会听我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对我说实话,别让我一直蒙在鼓里,做个摸不着头脑的二丈和尚。”   “妙璃,你放心吧,我还一心一意想着与你结成伴侣呢,怎么舍得让你做和尚。”系统故意曲解了楚妙璃话中的意思,语声干脆地说道:“你在进入薛长毅意识海里的那段时间,想必,已经把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过往,了解的差不多了吧。”   有些被系统那句伴侣给惊吓到的楚妙璃抿了抿嘴唇,“你是指……我死了,然后被你选中,带到本源世界的那些过往吗?”   “不错。”系统继续微笑。   无情帝君容貌异常俊美,远非寻常男子可比,楚妙璃虽然从不曾对哪个男子动过心思,但是在看道他的笑容后,依然有一种目眩神迷之感。   “那我确实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不过你也不能怪我窥你隐私,毕竟,倘若你没有反复出现问题,我也不会被你刺激的在心里生出想要与你彻底了断的想法。”楚妙璃干脆利落的说。   在经历了喵崽儿那如同遮天蔽日般的一拍后,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在系统面前装腔拿调的打算。   如今,她只盼望着系统能够如同他刚才对她所承诺的那样,对她坦诚相待。   最起码的,也要让她做个明白鬼。   是的,明白鬼。   此刻的楚妙璃已经做好了被系统也就是无情帝君抹杀掉的心理准备。   “那确实是我考虑不周,”系统满脸坦诚地望着楚妙璃,“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对我宽宥一二……因为,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对一个女子动心,做起事来有些不妥当,也实属正常……”   说到这里,系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脸上的表情也带出了几分愧悔之意。   “我的冲动让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如果不是妙璃你临危不乱,即便是与我失联,也在任务世界做到了一个系统任务者所能够做到的极致,只怕我们早已经彻底化为飞灰了,在这里,我要真心的和你道个歉,以及说声谢谢。”   “你、你说什么?”从没想过系统有一天会这么正儿八经与她道歉和道谢的楚妙璃愣了一愣,才开口说道:“我在上个任务世界的任务不是失败了吗?”   要不然,又怎么会承受那样作用于灵魂上的撕裂剧痛?   “失败,不,在上个任务世界,你不但没有失败,反而,还表现的十分优秀!你不仅找到了那个世界的攻略对象,也就是我的残魂碎片,还顺利的完成了我未曾颁布,但却自己领悟到的任务,那就是诛灭了胡大仙那个最终会因为觉醒而肆虐一方的混血大妖……”系统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对楚妙璃的欣赏之意。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既然、既然三个任务我完成了两个,那么……那么我又为什么会、会在回归本源世界后,承受任务失败的惩罚呢?”   虽然那惩罚已经离奇消失了,但哪怕是随便在自己脑子里回想一下,楚妙璃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因为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那不是任务失败后的惩罚,那是,”系统声音一顿,“那是你误闯入我所布置的梦魇绝杀阵里,注定要承受的代价。”   “梦魇绝杀阵?!”楚妙璃的声线因为震惊而下意识拔高。   “是的,梦魇绝杀阵。”系统长叹了口气,“当年,我被神界诸多帝君围杀,侥幸逃回自己神殿,却即将面临神魂彻底崩毁的残酷结局……我不愿意接受这一切,于是选择用一种极为偏门的方法,堕变成了一件所谓的用来收集自己残魂碎片的灵宝……也就是那个银质云纹的小香炉……”   系统的眼神因为回忆过往,而变得悠远而满怀感触。   “为了避免我在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再被自己选定的见习宿主所趁……我在我尚未崩毁的意识海里布下了重重杀机——几乎每块残魂碎片里,都会留存一个——你所误闯进去的梦魇绝杀阵,只是其中的一种……”   “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天所尝受的那些苦头都是……都是……”楚妙璃一时间震惊的有些失语。   “都是梦魇绝杀阵为了消磨掉你的灵魂,将你彻底抹杀而弄出来的……”系统满脸抱歉,“你在那个所谓的本源世界里,所看到的、所闻到的、所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也就是说,我所承受的那些,有关于撕裂般的剧痛……根本就不是任务失败所必须承受的责罚……而是……而是那个所谓的梦魇绝杀阵真的在一点点撕裂我的灵魂?!”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味道。   “不错,假如我但是没有破釜沉舟的耗尽自身所有力量,强行将梦魇绝杀大阵撕开一个口子,附身进喵崽儿的身体里,把你唤醒硬拽出来……只怕你现在已经……”   已经什么?   已经主动配合那大阵,自以为英勇的把自己给抹杀掉了吗?   楚妙璃满心后怕的在心里续话。   系统在楚妙璃充满惊惧的目光中,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地补充道:“待得你被大阵彻底抹杀以后,我作为主魂,很快就会接收到里面所发生的所有一切……但是,真到那个时候,我就算再想救你,也徒唤奈何了……”   虽然系统在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斥着浓郁的化不开的愧悔之意,但楚妙璃心里依然觉得十分的不好受。   特别是当她听系统说——她在那梦魇绝杀阵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会被他给尽数接收以后……   回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在所谓本源世界里,所做的一切种种,如果楚妙璃现在不是一棵树的话,她现在已经挖个洞把自己给深深埋起来了。   因为这未免也太让人尴尬、太让人难堪了。   系统并非楚妙璃肚子里的蛔虫,是以他并没有觉察到楚妙璃此刻的微妙心理,还在用一种充满懊悔的语气继续和楚妙璃坦白。   “自从和你再度失联后,我心急如焚,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与你取得联系,但是……这对于目前龙坠浅滩的我而言,并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我付出了极为高昂的代价,耗费了无数心血,才好不容易找到了点你的蛛丝马迹……只可惜,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进入了我在那个世界残魂的意识海中……并且……进入的还是意识海里的核心地带……更让我震惊万分的是……你居然触发了进化为正式宿主的契机,已经开始经历第一次考验了!”   “触发了进化成正式宿主的契机?”楚妙璃顾不得再纠结自己心里那点无地自容,星目圆睁地看着她面前的系统。   “是啊,你以为你在上个任务世界为什么一直不能说话?”系统脸上的表情难得带出了几分复杂的意味,“我是个非常挑剔的神,甚至还有点吹毛求疵……每一任见习宿主想要进化成正式宿主,都必须要经历重重考验……比方说,在不能说话或者不能视物,亦或者无法行走的情况下完成我所颁布的任务等等等等……”   直到离开上个世界,都没弄清楚她为什么一直没办法开口说话的楚妙璃被系统这宛如晴天霹雳一样的解释给弄傻了眼。   她用力咬着下唇,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尴尬地看着系统道,“既然你因为那梦魇绝杀阵的缘故,已经对我现在的想法了若指掌,那么你应该知道、知道我已经改变主意了……”   “我知道,知道你已经不愿意在用这样的方式和我绑定在一起了,我理解,也愿意接受,甚至可以想办法趁着这个契机,尽我所能的改变你我之间的附庸关系,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系统脸上表情十分平静的点头,并不因为楚妙璃对成为他正式宿主的极端排斥而感到不快。   显然,在与楚妙璃重逢以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幕的发生。   “改变?”楚妙璃下意识地重复,“怎么改变?”   “我们可以另外签订一个契约,一个互惠互利的平等契约,这样,你就不需要担心无时不刻都有可能被我从前留下的规则抹杀了。”系统满脸期待的看着楚妙璃。   楚妙璃抽了抽嘴角,“你说的该不会是……”   “不错,我说的契约就是你脑子里现在想的那个,那个契约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只要签订以后,任谁都没办法把我们分开了!等等——妙璃,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眼见楚妙璃又要不假思索婉拒的系统连忙打断了她尚未出口的话。   “我知道你因为童年阴影,一直都不愿意与任何男性扯上对你而言完全没必要的密切关系,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妙璃,我们总要向前看的!”   系统目光灼灼的看着楚妙璃。   “虽然你从不承认,但我知道在你内心深处,也确实一直都渴盼着自己身边能够拥有一个全心全意陪伴着你的人!既然你不相信口头上的真情,那么,我们为什么不用这个你我注定无法违背的契约来作为我们永以为好的起始点呢?” 第172章 梅花妖(2)   高人捕蛇——掐七寸。   原本对系统提议充满抗拒意味的楚妙璃在听了系统的这一番话后,整个人都沉默了。   她低垂着头颅,脸上带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挣扎之色来。   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必然十分紊乱的系统也不催促,而是耐着性子等她自己想通。   系统之所以稳坐钓鱼台,是因为他知道楚妙璃绝对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因为她的心、她的灵魂,真的是太孤独、太寂寞了。   不论是在那失去了父母又遭到亲生祖父厌弃的现世,还是在这看着花团锦簇,实际上却一直有所保留的本源世界。   人类是群居动物,也渴望着能够与人交心,能够找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待自己,且永不背叛自己的人。   这个人可以是亲人也可以是朋友,更可以是恋人。   从对楚妙璃动心以来,就没想过要做她亲人亦或者朋友的系统定定的望着自己面前的妙龄少女,在心里默默呢喃道:我知道我这样的行为有点趁人之危,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我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家店了。   一个……全心全意陪伴着自己,且……永远都不会背叛的爱人。   楚妙璃。   自己也说不清已经孤寂了多少年的楚妙璃。   神情异常复杂地抬起了头。   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因为她的抬头,而不自觉变得正襟危坐的系统。   ——虽然系统心中已经胜券在握,但是对楚妙璃的感情,让他在面对此情此景时,仍然不自觉的显出几分患得患失来。   楚妙璃没注意到系统此刻的紧张,因为她眼下的情形与系统也不遑多让。   她不着痕迹地匀了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半晌,才在系统那有若实质一般的期冀目光中,声音隐隐带着三分沙哑和七分坚定地说道:“系统,你说的这个契约,我、我可以和你签!”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但是在开口说出这句话时,楚妙璃条件反射地结巴了一下。   哪怕早就猜到楚妙璃抗拒不了自己所提出的这个条件,但是,在清楚的从她口中听到她的准确答复时,饶是平日里镇定从容如系统,也险些毫无形象的跳起来大声欢呼。   整个魂体都险些因此而震荡的系统勉强按捺住自己激荡不已的情绪,强作淡定的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道:“既然这样,那么我们现在就——”   “不,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楚妙璃出言打断了系统脱口而出的话,然后在他瞬间变得颇为忐忑的表情中,继续开口道:“虽然这个契约我同意和你签,但是……我指的,却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生怕这其中又出现什么变故的系统强迫自己用一种充满疑惑的口吻问楚妙璃,“为什么不是现在?”   “因为我知道像这样的契约,一经签订,就永远都不能反悔了,而我却没办法保证,我们在将来,会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一对怨偶,却又因为契约的关系无法解脱……”   已然深思熟虑过的楚妙璃脸上表情极为认真地看着系统侃侃而谈。   “因此,在接下来的任务世界里,我会放下对男性,也就是对你的偏见和戒备,认认真真地去尝试着和你在一起,但是,”她语声铿锵地一顿,“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在此期间,但凡你有一次对不起我!那么,你不仅要打消与我签订那永恒契约的念头,还要想方设法的把我们现有的见习宿主契约也彻底解除掉,不知道,对于我的这个提议,你又是应,还是不应?!”   “当然,”楚妙璃话锋一转,“就算我们以后磨合失败了,就算我们以后不再有契约上的联系了,我也会尽我所能的报答你把我从必死之地带入本源世界的莫大恩情,帮助你一起收集你的残魂碎片,直到你重新成为高高在上的无情帝君,成功完成你的复仇为止!”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管系统从前对她到底做过多少让她不快之事,但对方给了她新生,让她重新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家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楚妙璃自认为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要回报对方的这份恩情。   安静听楚妙璃把话说完的系统在嘴角勾起一抹有些感慨的弧度,“……等到那个时候,你也会彻底与我分开,带着你的家人,去攀登属于你自己的道路吧?”他用一种充满了然的口吻,望着楚妙璃一字一顿地道。   楚妙璃脸上表情因为他这一针见血的话语而有细微的波动。   她顿了一顿,才干脆利落地点头说了句不错。   起初并不奢望楚妙璃会对他坦白的系统笑了,心满意足的笑了。   虽然楚妙璃对他说的这番话里,全无女儿家应有的羞涩和对未来伴侣的期盼和喜悦,但是……只消从她愿意对他坦白这一细枝末节来看,就知道,她心里也是真真切切的想要与他尝试一回的!   这就够了!   这就足够了!   眼眶莫名有些发热的系统目光熠熠生辉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妙龄少女再度微笑道:“妙璃,你知道这些年来,为了能够得到你的垂青,为了能够真正走入你的心里,我做了多少努力吗?”   他在楚妙璃有些不自然的目光中,面带微笑的把自己的一片赤诚真心剖出来给他倾慕已久的心上人看。   “你不知道,你也不在乎,如今,我好不容易拥有了可以靠近你的机会,你说,我怎么会傻到放弃?又怎么会因为你这小小的提议就打退堂鼓呢?我应!不论你说什么我都应!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那……我们就试试吧。”在系统满怀喜悦的注视中,楚妙璃神情颇有几分不自然地伸手捊了下自己鬓旁的头发。   浑然忘记了,这里是她的意识海,她根本就没有那个去打理自己头发的必要。   费尽心机,总算从楚妙璃这里吃到了一颗定心丸的系统在见到她的这一举动后,如何不知道她这是心里出现了剧烈波动才会出现的掩饰性行为?!   意识到这一点的系统连忙乘胜追击道:“妙璃,就算是试试,也要有个具体时限吧?如今你已经触发了成为正式宿主的契机,如果我们不尽快更迭契约,只怕你在接下来的任务世界里,还要遭受各种各样的苦头。”   那时候的他虽然已经是落架的凤凰,但是内心深处的孤标傲世却没有零星半点的减少……在他看来,想要作为他无情帝君的正式宿主,自然要经受重重考验,否则,岂不是显得他无情帝君很没本事?!   被系统刚才那一番话蛊惑的差点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的楚妙璃顿时皱紧了眉头,“我们这些见习宿主好说歹说,都可以算得上是帮助你的人吧?为什么你当初要设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条例来给我们使绊子呢?”   “……”自知理亏的系统默默摸着鼻子不说话。   “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规避这些条例吗?我可不想在接下来的任务世界里变成瞎子或者聋子什么的!”楚妙璃带着几分侥幸心理的问系统。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的不想在承受那些让人无语凝噎的所谓试炼了。   “妙璃,相信我,要是我能够做得到的话,我比你更想要规避这些条例……但是……但是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系统满脸尴尬地看着楚妙璃,心里又不着痕迹地把从前那个眼睛长到天上去的自己给狠揍了一顿。   别人都是坑仇家,只有他自己,没事有事地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止砸了一回!   越想越怄的系统就差没当着楚妙璃的面自杀谢罪了!   尤其是他想到……楚妙璃很可能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和他在一起以后!   眼见着系统脸上的表情由欢呼雀跃变成沮丧透顶的楚妙璃也有些理亏——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委实有些强人所难,因此,她很快转换口风道:“算了,做不到就做不到吧,这事儿真要说起来,也不能全怪你……归根结底,当初你自己也没想到……会在将来遇到一个我……甚至……甚至还……”   虽然在楚妙璃心里,已经做好了未来与系统‘有可能’在一起的心理准备,但真要她明晃晃的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心里很是尴尬,因此,她直接把那句没有说完的话含糊了过去。   “而且,我们既然顺顺当当的一起来到了这个任务世界,”这从她毫无征兆变成一棵树就能够证明。“那就意味着这一世我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单打独斗了!有你在一旁帮助着我,我相信,我应该很快就可以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的。”   “……”面对楚妙璃这充满期待的目光,系统再次尴尬了。   他嘴唇微微翕动地看着楚妙璃,一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的模样。   “系统,难道我哪里说错了吗?”心里顿时又生出几分不详预感的楚妙璃几乎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自己的身体,“要不然你的脸色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妙璃,当初为了把你从梦魇绝杀大阵里捞出来,我几乎可以说是倾尽一切……是以,消耗过度的我……就算是再怎么不甘愿,也很快就要陷入沉睡之中了……”系统脸上表情有些苦涩的望着楚妙璃,“我也不清楚这样的沉睡将持续多长时间,我唯一能够告诉你的就是……即便是我沉睡了,与我有着紧密联系的残魂碎片也依然会如同前面那几世一样,为你动心,对你情根深种……”   “……”完全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楚妙璃怔愣良久道:“这样的沉睡对你有害吗?”   “如果我的见习宿主不是你,这样的沉睡,对我自然非常危险,因为沉睡后的我,就如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没有半点自保的力量,但我现在的见习宿主是你……”系统没有把话说完,只是用满怀信任的眼神望着楚妙璃。   “……我该感激你对我的信任吗?”楚妙璃很不自在地咕哝两声:“既然我已经答应了要和你试一试,就不会出尔反尔!你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的!”   系统含情脉脉地看着楚妙璃笑:“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说什么拜托,这是我应该做的,不是吗?”心里忍不住又生出几分窘迫的楚妙璃干咳了两声,“对了,就算你说我在上个任务世界表现得还不错,但我任务失败了,却是不争的事实,趁着你现在还没睡,你赶紧告诉我,见习宿主任务失败后的真正惩罚究竟是什么吧。”   知道对方现在很可能是害羞了的系统心里十分高兴,为了避免让楚妙璃看出他的欢喜而恼羞成怒,他连忙回道:“因为你这是第一次任务失败的缘故,所以这次的惩罚力度并不像梦魇绝杀大阵里所说的那样残忍,你仔细检查下你这些年来积攒的信仰之力……”   系统提醒楚妙璃。   “天啊!怎、怎么会这样?!”楚妙璃下意识地去查探了下,然后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在意识海里一蹦三尺高。   心里忍不住又有些发虚的系统道:“这就是第一次任务失败后,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扣除所有香火信仰之力的一半吗?”楚妙璃咬着后槽牙,狠狠剜了系统一眼,“什么无情帝君?我看应该叫你周扒皮才对!” 第173章 梅花妖(3)   系统虽然不知道这周扒皮有什么典故出处,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当初我之所以会设定这样一个惩罚方式,是为了让见习宿主们能够更深刻的领悟到香火信仰之力对他们的重要性……”   生怕楚妙璃因此而对他生出恶感的系统小小声地出言辩解。   “同时也希望见习宿主能够因为这样的惩罚,产生危机感……知耻而后……后……咳咳咳咳……妙璃,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你,我说的、我说的是其他见习宿主,我……我我我……抱歉……”   如同慌脚鸡般,拼命解释的系统在楚妙璃似笑非笑的注视中,蔫哒哒地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瓜。   也不知道是不是应了‘先爱上的人先输’那句老话,系统在楚妙璃面前总是要自动矮上个半截……特别是在他们达成了这样一项协议以后——生怕楚妙璃事到临头反悔的他,更是把这种患得患失扩大到了极致。   楚妙璃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之人,更别提系统马上就要因为救她而陷入漫长的沉睡。   “系统,以前的事情,真要计较起来,我们都有错!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从头来过,那么,就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楚妙璃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眼神看着系统说:“事实上,比起与你翻从前那些旧帐,我更想知道,在你沉睡的这段时间,我该怎样领取任务,要知道,从前我所完成的所有任务,都是你颁布给我的。”   “是还没有堕变前的那个我颁发给你的!”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系统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连忙抬起头来为现在的这个自己辩驳,“当初那个我为了能更好的收集即将崩毁四散的残魂碎片,早日回归神界,特意在我墮变后化身的灵宝核心内,订立了好几条自动颁布各种任务的法则条例……”   “也就是说,哪怕你昏睡了,我也能够通过法则弄清楚我在任务世界需要完成的任务吗?”楚妙璃若有所思地问。   “不错,”系统点了点头,“等我沉睡后,你每次来到这里,只需稍微碰触下我现在所待的光罩,就马上可以知道,你所要完成的任务到底是什么了。”   “居然这么简单?”楚妙璃满脸诧异地打量着系统背后的璀璨光球……不,应该是光罩,“那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可以这样做呢?”   对于从前向来不喜与见习宿主多言的系统来说,这样应该更让他觉得自在吧。   “那是因为,”系统顿了一顿,才道:“因为这层光罩就相当于我最后的防御……如非逼不得已,我是永远都不会让人靠近的……当然,”他话锋一转,“这个人里面并不包括你,妙璃,你知道吗?你是我漫长生命中,永远都没办法抗拒的唯一例外。”   “咳,”浑身仿佛有鸡皮疙瘩在乱爬的楚妙璃掩饰性地干咳一声,“那回归本源世界呢?也戳一下你的外壳,就知道回去的办法吗?”   “妙璃,你在梦魇绝杀大阵里所经历的一切,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假的,但也有真实的……”系统俊美的脸上带出了一丝类似于献宝般的笑意。   “比如那个唱红脸假系统告诉我的……能够让我的灵魂成功回归本源世界的源点?”楚妙璃的眼睛因为系统那意有所指的话,变得灼灼发亮起来。   “不错!”系统再次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原本对于自己在梦魇绝杀大阵里所承受的那一场折磨还颇有几分想不开的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再灿烂不过的笑容。   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学着不去与楚妙璃那些家人过多攀比的系统见状又道:“其实,这样的烦恼对你而言也不过就是一时,等到我们更迭契约,相互绑定以后,在香炉小空间里,就会出现一扇通往本源世界的大门,每次你完成任务,脱离任务世界以后,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通过香炉小空间回归本源世界去。”   “……这应该也是正式宿主的福利吧?难怪当初我一心想着要把我的小孙孙带回来的时候,你言之凿凿的告诉我,说只有成为正式宿主以后,才愿意把怎么将他带到本源世界的方法告诉我。”见微知著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脸上表情带着几分揶揄的看着系统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笑道。   楚妙璃的话让系统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也变得有些怔忡起来。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他依然清楚的记得……   记得这是他对楚妙璃这个见习宿主产生微妙情愫的起始点。   一个愿意耗费所有,也要把他的残魂碎片带入本源世界,和她一起生活的见习宿主。   呵,多么令人怀念的过往啊。   眼中顿生柔情的系统也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见习宿主当真是慧眼如炬,本系统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自从两人正式摊牌后,系统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隐忍对楚妙璃的感情,楚妙璃尽管经常被他那火热至极又缱绻至极的眼神看得极不自在,但到底不好意思摆明车马的让他别这么看她……   毕竟,她已经答应他,要和他试一试了。   “真正佩服的五体投地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的楚妙璃掩饰性地又捊了两下自己鬓旁的头发。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被人耍成这样呢!哼!当初你听到我死缠烂打的逼着你想办法把我的小孙孙给弄到本源世界来,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没有,我没有很得意,我是很感动,非常的感动!”系统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楚妙璃,“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回有人愿意全心全意毫无所求的给我一个家,让我做她的家人!”   “……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的家人了。”楚妙璃抿了抿嘴角,“事实上,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感激你把我带到了本源世界,感激你让我拥有了那样一群家人,也感激你这些年对我的陪伴和照顾……系统,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的名字,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名字?”直到此刻,才真真切切的肯定楚妙璃确实是诚心实意想要与他试上一试的系统动了动喉结,强作淡定地看着楚妙璃微笑:“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了,毕竟,你几乎每个世界都要与这个名字打交道不是吗?”   “你是说……长……毅?”楚妙璃带着几分恍然地回望系统。   “不错,这就是我的名字,我姓轩辕,名长毅。”系统,也就是轩辕长毅用一种格外郑重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   ——轩、辕、长、毅。   楚妙璃默默地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良久,才用一种同样正宗非常的语气说道:“我记住了,以后,也不会忘记。”   心里瞬间暖化成一片的轩辕长毅唇角微微上扬,“妙璃,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数今日、就数现在……最快活!”   他一边说,一边舒展开双臂,慢慢朝着自己身后巨大的璀璨光罩倒去。   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必然是抵受不住要陷入沉睡之中的楚妙璃连忙语声急促地开口道:“你沉睡了,本源世界的喵崽儿怎么办?它可是我们全家人的心肝宝贝,绝对不能有事的!”   “咳咳,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那句脱口而出的心肝宝贝弄得面上隐隐有些发烫,他咳了两声才呐呐解释。   “那只黑猫本身的兽魂我并没有抹杀,只是将它封印在了它意识海里的某个小角落里——待得我沉睡后,那封印就会自动解开的,不仅如此,它也会因为我的离去,正式由普通的畜类进化为妖物……妙璃,那只黑猫的修为源自于你的一手造就,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你的契约兽宠了。”   “兽宠不兽宠的我倒不在乎,我只要它不出事就好了,要不然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和我的家人们交代。”楚妙璃一脸如释重负地说,“对了,你把身体还给喵崽儿,那你自己怎么办?你总有醒来的那一天吧?”   “等我醒来后,我会再找一具成年人的壳子,重新回到你身边去的……”面对楚妙璃的疑问,系统想都不想地强打着精神说:“毕竟,你总有长大的一天,而我……也从未想过要做你一辈子的兽宠。”   再次从轩辕长毅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未尽之意的楚妙璃脸上同样带着几分霞晕的含糊了句,“唔……那我等你。”   虽然楚妙璃吐字含糊,但依然将她说的这几个字尽皆收入耳底的系统心下微暖,“妙璃,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哪一天比现在更快活了……”他一边说,一边双目缓缓闭阖的彻底倒入了那巨大的璀璨光罩之中。   眼睁睁看着他仰倒入璀璨光罩之中的楚妙璃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情。   她怔愣片刻,双脚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地走近了那曾经莫名给人一种无边威压之感的巨大光罩,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光罩上。   轰隆隆!   一阵旁人无法察觉到的巨响陡然在她心湖里响起。   再睁开眼时,楚妙璃的神识已经离开了自己的意识海,重新回到了那棵梅花树上。   一个容貌看上去十分俊秀的蓝衫少年正用一种充满关切的眼神,一眨不眨地冒雨注视着她。   就如同在注视着自己的爱人一般——深情款款。   事反常,必有妖。   已经从光罩那里弄清楚自己这个世界任务的楚妙璃没有去关注那表面看着对一棵梅树极为深情的俊秀少年,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少年背后那个半漂浮着的无脸女鬼身上。   那穿着一身白色绣梅裙的女鬼的脸明显是被人用一种极为粗糙的手法强行剥除下来的,如今乍然望去,除了一团血肉模糊外,根本就看不见半点五官曾经留存过的痕迹。   楚妙璃自从与系统,也就是轩辕长毅签订契约做任务以来,见过的妖魔鬼怪,简直可以用过江之鲫来形容……因此,即便眼前女鬼的面容看上去十分的狰狞恐怖,但她的眼神却依然没有因为它面容上的缺失而任何波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用一种很是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那五官血肉模糊的女鬼,“你应该有许多话想要对我说吧。”   “是的,仙子,我确实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想说给你听,但是很遗憾……”   它动了动应该是嘴巴所在的地方。   “我却没有足够的时间,把这一切,亲口告知于您了。”   “不过没关系,”它勉强提振精神,“我留下了我所有的记忆,希望您在弄清一切后,能够为我、为我小小年纪就无辜夭亡的丈夫报仇,能够让那些因为一己私欲而丧尽天良的禽兽们,得到他们应得的报应!”   女鬼的声音非常好听,它语气里的憎怨之意,更是让人闻之动容。   “既然我继承了你的一切,那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面对女鬼的请求,楚妙璃义不容辞地承诺道。   “多谢仙子慈悲,若小妖还有来世,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仙子大恩!”面容血肉模糊的女鬼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眼带留恋地凭直觉最后‘看’了眼楚妙璃现在栖身的梅花树,身形陡然溃散成了朵朵梅瓣,消失在这如泣如诉的绵绵细雨中。 第174章 梅花妖(4)   楚妙璃这次附身成了一棵梅树。   这棵梅树是曾府的下人们种到曾府的后花园里的。   这棵梅树有着一个质朴无华的名字,姓梅名花。   梅花的名字是它自己起的。   ——在它初生了灵智,且觉醒了草木妖精的修炼烙印以后。   梅花的祖上是有飞升大能的。   它虽然已经飞升到了小妖们可望不可及的天界,但是它还是给自己的子孙后辈们留下了许多宝贵的珍藏!   其中,最为让其他草木妖精垂涎三尺的就是它特地留下来的,依靠梅花精魄传承的修炼烙印。   在时隔千年以后,梅花作为它硕果仅存的后辈,虽然无人指点,但也凭借着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地修到了化形期。   这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对任何花草妖精而言。   这个世界的天道,对异类十分苛刻,想要成精,就必须要渡化形雷劫,除非有万物灵长之称的人类主动用他们的鲜血为之削弱化形雷劫所带来的可怖力量。   梅花是幸运的,因为它拥有着这样一个愿意用鲜血为它浇灌削弱化形雷劫的善良人类。   这个人类帮助梅花幸运的逃过了对所有草木妖精来说,几乎注定必死的化形雷劫!   梅花感念他对自己的一片真情,化为人形,嫁给他做了他的妻子,并且利用自己身份所带来的特性,帮助他,把他的事业推向了最高峰。   梅花是一只非常痴情的妖精,丈夫百年以后,它并没有像其他的妖精一样,诈死离去,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而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追随丈夫而去了。   按理说,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善始善终的美好爱情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中的男龙套没有重生的话。   是的,这个故事中的男龙套,也就是梅花的庶出大伯子在看着自己的九弟和九弟媳妇鹣鲽情深的相守了一辈子后,重生了。   已经从九弟媳妇殉情后,那瞬间枯萎凋零的梅花树上觉察到了对方真实身份的大伯子尽管对九弟媳妇这种异类惧怕厌恶的要死,但依然做出一副喜极爱极的模样,主动靠近还没有化形的梅花树,为它修剪枝条,为它除草捉虫,把它当作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一样看待。   大伯子的努力没有白费,对于一只没有前世记忆又还没有化形的小妖精来说,这样无微不至的关心简直就如同那裹了剧毒的蜂蜜一样,无从抗拒。   小妖精乖乖的进了大伯子的套,在大伯子又一次靠近梅树的时候,主动和相貌俊秀出众又对它极为温柔体贴的大伯子联系上了。   筹谋多日,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大伯子简直欣喜若狂。   因为完全不清楚九弟当年到底是怎样与这小妖精扯上联系的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做法到底能不能够成功,又能不能把那小妖精给诱骗出来!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   终于与梅花联系上的大伯子几乎一有时间,就会来到梅树下与梅树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听得懂的悄悄话,偌大一个曾府上下,都知道他们家的大少爷对后花园里的一棵梅树着了迷,且已经到了走火入魔一般的地步。   曾府其他的少爷们觉得自己兄长这行为委实有些怪异,纷纷跑去劝他,让他不要太过于注重这些外物,还是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他们曾家的家业上来才好。   尤其是一向与曾大少爷感情非常好的,才刚满十岁的曾九少爷更是语声愤愤地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直言道:“大哥你就算再怎么喜欢那棵梅树,总不可能娶它做你的妻子吧?!”   “我不能,难道你能吗?”本来就对梅花上辈子曾经委身于九弟甚至还为他殉情的行径觉得异常膈应的曾大少爷大发雷霆,在赶走了自己九弟后,很快就在心里想出了一条毒计!   半月后,上一世让整个曾家成为妆粉业翘楚的曾九少爷因为脚下失足,淹死在了距离梅林不远的荷花池里。   尚未化形,只能眼睁睁看着曾九少爷死去的梅花十分内疚,在曾大少爷双眼满布血丝的来到它面前时,主动和他道歉,说是它不中用,没能把他弟弟给平安救回来。   曾大少爷在听了梅花的话以后,险些没幸灾乐祸的大笑出声。   他强忍住心里对亲手杀死嫡出弟弟的不安,假惺惺地说着他不怪梅花,他知道梅花也是力有未逮的话。   害死了自己的九弟后,曾大少爷重新蛰伏了下来。   他安安分分地继续像从前一样帮着因为失了唯一嫡子而痛不欲生的父亲打理家业,仗着重生带来的先知先觉,他很是为曾家的妆粉铺子做了一番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的贡献。   渐渐的,原本就对他颇为倚重的父亲,已经将大半的家业交托到他的手中。   正所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作为曾府的庶出长子,曾大少爷在他所在的府城,如今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有权有势又相貌俊秀不凡的年轻男子自然多有女子垂青。   原本就对梅花这个异类多有膈应的曾大少爷开始了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幸福生活。   一直都被他蒙在鼓里的梅花饼并不知道自己认定的情郎对自己不仅毫无感情还满心厌恶,此刻已经感觉到化形契机的它,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化形雷劫上!   它已经受够了这种只能等待情郎过来与它相会的日子!   它要变成人!   它要与它的情郎一辈子在一起!   梅花是个非常痴情的小妖精,对上辈子的曾九公子是,对这辈子的曾大公子也依然是。   只不过,上辈子的曾九少爷有心,在听说了它即将化形的事情后,翻遍所有与灵异神怪有关的生僻古籍,主动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心甘情愿的用自己的鲜血庇护自己的心上人;   而这辈子横刀夺爱的曾大少爷却无情!在梅花九死一生强渡化形雷劫的时候,他正在外面的花楼里寻欢作乐,并且在花娘和狐朋狗友们的起哄声中,指着那晴天打雷的天空就是一顿酒气熏天的臭骂!骂这老天爷忒不知趣,平白搅了他曾大少爷与花娘厮混的大好兴头!   曾大少爷一直在花楼里待到夕阳西斜,才踩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回了家。   一回家,他就听下人们说家里后花园里有棵梅花树被雷给劈了,大管家觉得不吉利,正准备让下人们把那棵梅树给刨了,重新种换呢。   原本还有些酒精上头的曾大少爷在听了下人们的话后,脸色猛然就是一变,已经不知道遗忘到哪个角落里的记忆,也在这一刻得到了复苏。   回想上辈子梅树被劈,九弟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失血过多的曾大少爷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喝酒误事,一边急匆匆地赶到了梅林里,喝止了正准备把那棵被劈梅树挖出来的下人们。   因为曾大少爷已经在大家心里有了个爱梅成痴的印象,所以下人们也不觉得他这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劲的,如今已经把曾大少爷当作曾府的下一任当家人看待的下人们很快就收拢了工具回去复命了。   等到把所有人都赶走后,曾大少爷神思恍惚地来到梅树前,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一个容貌堪称绝色的俏佳人已经毫无征兆地从梅花树里疾扑而出,笑靥如花地扑进了他猝不及防的怀抱中。   一声九弟妹险些脱口而出的曾大少爷强作镇定地回抱住了被雷劈的奄奄一息,但因为担心自己心爱的情郎紧张,而努力振奋精神,佯装无事的梅花,说了好一通炽烈动人的情话。   曾大少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娶梅花做他的妻子,梅花化形后,他悄无声息地把它藏入了他早就布置好的一间别院里。   由于梅花的容貌与上一世别无二致,他又害死了自己九弟的缘故,尽管他几次三番想要对梅花出手,但到底按捺了下去,还美其名曰:在没有告知父母,且明媒正娶以前,他必须要给自己心爱的人最大的尊重。   梅花对他的温柔体贴很是感念,不待曾大少爷开口,就主动献宝似的把它储存了多年的青梅果贡献了出来。   它告诉曾大少爷,说它是一株有情梅化形,它所结出来的青梅果汁液拥有着延缓人衰老的力量,还说,如果将这种汁液滴入胭脂水粉里,长期涂抹它的人,就能够永葆青春。   上辈子一直想不通经过九弟之手的胭脂水粉为什么会拥有那般魔力的曾大少爷恍然大悟,望向梅花的眼神,就如同望向一座金山一样,没什么区别。   梅花被他看得莫名有些脊背发凉,但对于自己情郎发自内心深处的爱意,还是让它本能忽视了这一点,继续过着有情饮水饱的幸福日子。   在青梅果汁液的帮助下,曾家的妆粉产业,就如同上辈子一样,蒸蒸日上了。   相较于知足常乐的曾九少爷,曾大少爷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小商变大商,大商变豪商的他,开始琢磨着要向着商人的顶峰——皇商迈进了!   在这期间,一个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找到了他。   中年男人有一个因为意外毁了容的女儿,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用他们曾家的妆粉。   中年男人在朝中有着很强大的背景。   他告诉曾大少爷,他知道曾家的妆粉为什么会如此的出众,还说,只要曾大少爷愿意剥下那只有情梅花妖的面皮送给他,那么,他愿意动用自己手中的能量,许曾大少爷一个梦寐以求的荣华富贵。   曾大少爷当然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在中年男人的指点下,曾大少爷灌醉了对他毫无防备的梅花,用一把锋利无比的诛妖匕,亲手割下了它的面皮,又将它的树身付之一炬。   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落到这样一个悲惨下场的梅花差点没有发疯,冲天的怨气让它在妖魄离体后,瞬间转变成了一只足以让人间民不聊生的恐怖厉鬼。   梅花的老祖宗,那早已登临天界的老祖宗算到梅花有难,耗费无上法力,扭转时空让梅花重新回到了曾大少爷刚刚害死了曾九少爷那一日,同时,也唤醒了它有关前世的所有记忆。   对曾九少爷的爱和对曾大少爷的恨,如同两根巨大的绳索一样紧紧纠缠着刚刚重生的梅花!   一心想要为自己、为丈夫复仇的它忘记了老祖宗逆转时空前的再三叮咛,双目赤红无比的拖着森然鬼气,厉啸而出,就要将假惺惺出现在它面前为自己九弟的死而痛不欲生的曾大少爷撕成碎片!   向来对异类多有苛刻的天道很快觉察到了这一方地界的不对劲,亲自出手抹杀梅花的存在!   就在梅花满心绝望之际,它赫然发现在自己的树身里,凭空出现了另一个灵魂。   一个浑身散发着浓郁功德金光的女性灵魂。   梅花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但它的本能却告诉它,这个灵魂能够帮助它。   因此,它当机立断地将自己所有记忆尽数交出,然后带着满心的愤懑和对丈夫的懊悔,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将梅花的所有记忆尽数融会贯通的楚妙璃将目光转回了那眼睛里犹然带着几分不安和兴奋的少年脸上,用一种仿佛是从深渊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幽幽道:“曾大哥,难道你的九弟身上背负着莫大冤情不成?要不然,它怎么突然变成厉鬼啦?” 第175章 梅花妖(5)   曾家大少爷上辈子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   像买凶杀人——杀的还是自己嫡出弟弟——这种事情,他也是破天荒以来的头一遭,心里本来就慌惧的要死。   如今乍然听楚妙璃用充满惊疑不定的语气这么一说,他险些如同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原地蹦起来惨叫一声。   与之同时,那些因为杀了挡路弟弟和即将得到九弟妹的亢奋与快意,也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花……花儿,你、你可千万别吓曾大哥啊,”曾大少爷强作镇定地用手摸了摸楚妙璃被雨水润泽的越发苍翠欲滴的叶子,“你知道曾大哥最怕这些妖啊怪啊的,你……你……可千万别跟曾大哥开这样的玩笑啊……”   楚妙璃一听曾大少爷这话,就知道他是真的吓坏了。   因为在梅花给她的记忆中,曾大少爷是个很会掩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   他为了取得梅花的认可——让它心甘情愿主动掉入他的感情陷阱,哪怕他心里再怎么厌恶像梅花这样的异类,也从未在脸上、在梅花面前表现出来过。   可如今,方寸大乱的他,却当着楚妙璃的面,明晃晃的把他最怕妖啊怪啊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楚妙璃在接收了梅花的所有记忆以后,本来就对曾大少爷这个人厌恶万分,如今见他在自己面前漏了马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只见她带着三分委屈和七分不可置信的声音道:“曾大哥,你以前可从没告诉过我……你居然会害怕妖怪呀……”   她一边说,一边摇晃着自己的枝干,将落入曾大少爷手中的叶子挣脱出来,   虽然她现在只是一棵连动弹都做不到的梅花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愿意任由这恶心透顶的家伙肆意抓捏她的枝叶花朵来假惺惺的以示亲近了。   “不不不……”被楚妙璃这样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的曾大少爷连忙摇晃着脑袋出言补救,“花儿,你误会我了,我说的妖怪不是指你这样心地善良的好妖怪,而是指那些为非作歹的坏妖怪……你才刚刚生出灵智不久,很多事都不清楚……压根就不知道那些坏妖怪有多可怕……”   曾大少爷是一个很有急智的人,大脑慌成一团乱麻的他,在听了楚妙璃带着几分哭腔的诘问后,竟然很快就胡诌出了一堆恶妖害人的事例出来。   楚妙璃尽管知道他在撒谎,却没想过去拆穿。   因为她已经答应过梅花要为她和她上辈子的丈夫曾九少爷报仇雪恨,而对于被他坑惨了的梅花和无辜夭亡的曾九少爷来说,简简单单的报仇显然无法让他们真正得以安息。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我不好,误会曾大哥了!”在曾大少爷的懊悔不迭中,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全然信任的语气恍然大悟道:“曾大哥,对不起,你放心,我是个好妖精,绝不会像你所说的那些坏妖怪一样,无缘无故的就胡乱戕害你们人类的。”   废了好大劲,才勉强弥补了自己口误的曾大少爷可没那个闲工夫在这些小事上与楚妙璃纠缠,他困难地干咽了两下自己因为急促辩解而口干舌燥的喉咙,眼巴巴地继续瞅着自己面前的梅花树道:“花儿啊,没关系,曾大哥知道你也是怕曾大哥嫌弃你,所以反应才会这样激烈的,曾大哥不怪你!只是,你要好好和曾大哥说说曾大哥九弟的事……你实话告诉曾大哥,曾大哥的九弟它……它真的变成厉鬼了吗?”   在问到曾九少爷是不是当真变成厉鬼的时候,曾大少爷的声音听着都有些想哭了。   他是真的被楚妙璃说的话给吓坏了。   上辈子的曾大少爷在买凶杀人后,也如同这辈子一样,抱持着一种他自己也无法言说的微妙心理,特意来到梅花面前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那时候的梅花一颗心全拴在曾大少爷的身上,哪里会猜到对方此刻的龌龊心思?   为了让自己心爱的情郎能够好过一点,它很是惭愧的为自己的‘爱莫能助’表示了深深的忏悔,更满怀善意的隐瞒了曾九少爷已经变成枉死鬼,此刻就漂浮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事实,好言好语的哄骗曾大少爷,说他九弟已经顺利投胎了,让他不要再过多介怀,认真过好接下来的日子,才是对他九弟最好的安慰。   曾大少爷虽然对梅花这个前九弟妹的真实身份十分膈应,但对它做出的判断还是深信不疑的——是以,原本对害死自家九弟,心中还颇有几分惊惧的他,一扫刚来到梅花面前的微妙感觉,很快就将这等对他而言,全然无用的情感,尽数抛诸脑后了。   梅花在觉醒前世的所有记忆后,之所以会罔顾自家老祖宗的劝诫,一心想着要置曾大少爷于死地,未尝没有自己遭人蛊惑,为虎作伥,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惨死在自己面前却没有豁出命去报仇的缘故。   楚妙璃不是梅花,当然没那个好心去宽慰此刻因为头回买凶杀人还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的曾大少爷——事实上,她巴不得他心里更恐惧一些!   面对曾大少爷连磕带绊地询问,楚妙璃很是同情地说道:“曾大哥,虽然我很想告诉你,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但是……但是……曾大哥,你与其在这里为你九弟难受,还不如先……先好好想想该怎样保全你其他的家人吧。”   “你……花儿……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曾大少爷被楚妙璃这含糊其辞的话,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曾大哥,我劝你现在赶紧去找伯父,和他一起调查下,你九弟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杀吧!”楚妙璃继续用充满不忍的语气,如同上辈子曾大少爷忽悠梅花一样的糊弄他本人。   “为……为什么要调查这个?”此时已经顾不上反驳自家九弟确实是因为失足落水,意外身亡的曾大少爷紧张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不调查不行啊,”楚妙璃一副全然为曾大少爷着想的口吻,“曾大哥,如果你家九弟当真是意外而死的话,那还好说,你们可以赶紧去请高僧为它的鬼魂超度,化解它因为无辜枉死而产生的怨气,送它去重入轮回!”   “可如果它是被谋杀的话……”楚妙璃幽幽叹了口气。   “花、花儿,可要是、要是被谋杀的话……怎么办?”曾大少爷被楚妙璃这一番话已经刺激的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了。   “那么,你们就得赶紧去找一些有本事的玄门中人想办法与它进行沟通,弄清楚害死它的仇人到底是谁,然后再承诺一定为它报仇雪恨了……否则,”楚妙璃一派悠闲姿态地呆在梅花树里继续叹气,“否则!你们整个曾家上下都会因为它的疯狂报复,遭受灭顶之灾!”   当初,一心琢磨着买凶杀人时的曾大少爷有多痛快,现在的他就有多痛苦!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居然会带来这样一个可怕结果的曾大少爷就差没当着楚妙璃的面,狠狠地扬起手来揍自己几个耳刮子了!   他怎么就这么的蠢?又这么的冲动?!   现在的他到底该如何是好?又如何才能够补救、才能够扭转这一切?!   心乱如麻的曾大少爷在纠结了好一阵后,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楚妙璃所在的梅花树上。   “花儿,曾大哥很肯定,曾大哥的弟弟确实是因为意外落水而死的,”他看着楚妙璃眼泪说来就来:“可是,曾大哥却委实不愿、不愿意在送走了它的躯壳后,又恳托高僧把它的魂灵也超度到地府去啊……”   唱念做打的曾大少爷满脸痛不欲生地用力捶打自己的胸口。   “难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够把它的魂灵暂时留下来,等到曾大哥百年以后,再放他和曾大哥一起离去吗?”曾大少爷在说这话时,眼底蕴藏的恶意与侥幸几乎要喷薄而出,“这样,曾大哥与他也……也好有个照应啊。”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曾大少爷是个秉性异常恶毒又凉薄寡情的人,但是,在听了他现在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后,她仍然不受控制的在心中生出了几分叹为观止的情绪来。   到底要怎样的厚颜无耻,才能够在把自己的亲弟弟杀了以后,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为了避免它找自己报仇,而试图将它镇压到自己百年以后,再与他一同去轮回转世?!   “曾大哥,难怪你们人类有句话叫长兄如父,你可真是位好大哥,只是我相信你也听说过什么叫阴阳有别……你的弟弟已经死了,就算你再怎么想把它留在身边,也是注定留不住的。”   楚妙璃先是语意‘诚挚’的夸奖了曾大少爷一句,随后又故意用一种很是纠结的语气,再次忧心忡忡地催促道:“曾大哥,你听我一句劝,趁着你弟弟还没成气候,你还是尽快去你和父亲一起调查一下,你弟弟的真正死因吧……”   楚妙璃的语气里充满着关切和不安的色彩。   “虽然我因为尚未化形的关系,没办法去亲自确认你弟弟目前的情形……但是单单从这曾府上空的滔天鬼气就可以看出……看出你弟弟应该是有冤的……”   楚妙璃的话让曾大少爷不受控制地在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啜泣般的崩溃音调。   “曾大哥,我知道你没办法面对这个,”假装看不懂曾大少爷绝望的楚妙璃继续用充满关切地语气苦口婆心道:“但是,但是,你就算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为我们以后的未来着想,也要好好的爱护自己、保重自己啊!”   在楚妙璃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中,曾大少爷浑浑噩噩地离开了楚妙璃所在的梅园。   望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楚妙璃在嘴角勾出了一抹森然异常的冷笑。   楚妙璃这辈子要完成的任务依然还是三个。   第一个,是将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大战扼杀于萌芽之中,不至于让生灵涂炭。   第二个,是扭转这一方世界天道对异类的偏见,让这一方世界的异类不用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第三个,是成功寻找到这一世的攻略对象,并且想方设法取得他的认可。   楚妙璃在发现自己这辈子变成一只梅花妖后,就已经猜到自己这辈子的任务很可能与妖怪之类的有关,但是在刚获悉任务时,她仍旧有一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且不说,她压根就不知道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大战究竟是因何而起,单单是第二个任务所说的——让她扭转这一方世界天道对异类的偏见……就让她头痛不已。   好在,现如今作为妖怪的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相信只要她加倍努力,总能顺利完成任务的。   要知道,上辈子若不是被系统,也就是轩辕长毅给坑了,她在任务方面,还没失过手呢。   当然,想要完成这两个异常棘手的任务,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分心!   在此之前,她必须要好好的为原主梅花,以及它的丈夫报仇。   不仅如此,她还要借此机会,找到上一世那要了梅花面皮的神秘中年人。   虽然楚妙璃并不清楚那个中年人到底是谁,但是她多次穿梭任务世界所养成的直觉告诉她……那个中年人很可能与她的任务有着莫大的关联。   别的不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是不可能帮助自己毁容的女儿,利用一张妖精的面皮,换脸重生的。 第176章 梅花妖(6)   为非作歹的人,疑心病总是非常重的。   虽然曾大少爷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九弟的鬼魂还不成气候,就算有冤也未必能对他造成什么损失,但是,在他行走坐卧的时候,仍然会不受控制的大开脑洞——臆想自己的背后,有一双血淋淋的眼睛充满仇怨的瞪视着自己,仿佛在无声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兄弟下手!   每到这个时候,曾大少爷就会如同掩耳盗铃一样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发疯似的低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你得了这样一个让人眼馋的宝贝疙瘩,又让我拥有了抢夺它的机会呢!你既然要挡我的路,那么我当然也可以要你的命!反正你上辈子该享受的也都享受够了!也该换我这个做大哥的舒坦舒坦了!”   尽管曾大少爷不停的用这样的狡辩之词宽慰自己,但是,随着他越来越严重的脑补,原本在他臆想中,只是远远看着他的九弟已经如同青烟一样,缓缓朝着他飘近了。   它用它冰冷异常的胳膊,紧紧箍勒着他的喉咙,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用这样的方式把他给勒死——为自己报仇雪恨。   偶尔,它兴致上来了,更是会一边流着无声的血泪,一边抱着他的脑袋,一口、一口、又一口的咬……   曾大少爷差点没被自己越来越形如实质的臆想给逼疯掉!   唯一能够让他勉强得到些许安慰的——就只有那曾经让他膈应无比,又一心当作未来摇钱树一样看待的九弟妹了。   因为,每当他问九弟妹,他九弟现在的情形时,他九弟妹总是会用一种充满笃定的语气,温言软语地告诉他,说他九弟虽然因为他的‘纵容’越来越强大了,但是却还没强大到能够成功脱离那荷花池的地步……   也就是说,在他臆想中,无时不刻都在用手缠勒他脖子、用嘴巴啃咬他头颅的九弟鬼魂是不存在的——这只不过是源自于他的幻想,他无需为此而感到战战兢兢,更无需为此打乱自己原有的计划!   曾大少爷是实打实的商家出身。   像他们这样依靠父辈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平生最信奉的,就是金钱的力量——觉得金钱无所不能。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除掉九弟的鬼魂,为了让它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曾大少爷背着自己的家人到处联络那些据说有着大能耐的玄门大师!   既然因为阴阳有别的缘故,没有办法把九弟镇压到他寿终正寝后,在找他报复,那么,他不如干脆请真正的大师把九弟的鬼魂彻底灭杀了!   反正,他天生就是个凉薄寡情的性子,人都杀了,自然也谈不上留下他的魂了!   事实上,如果可以的话,曾大少爷更想要九弟妹亲自帮他除掉九弟——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件更快活的事!   只是,他为了在九弟妹面前端住自己尊老爱幼的美好品格,不得不将这堪称变态一样的扭曲渴求,硬生生地压入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曾大少爷的金钱攻势下,还真有不少玄门大师被他悄无声息地请到了家里来。   曾大少爷是个会说话的,面对家里人的疑惑,他忧心忡忡地表示:他们家的荷花池已经存在好些年了,却从没有出过像九弟这样让人悲痛万分的事情,为了避免再出现其他的受害者,他决定填了这荷花池!   当然,在填这荷花池之前,他也没忘记特意用重金聘请了许多有名的大师们过来,好瞅瞅看这荷花池到底有没有问题——要是有的话,也能亡羊补牢的赶紧清一清——说不定,他们还能为九弟报个仇,让他去的瞑目些。   曾老爷自从死了嫡子以后,就再也没有靠近过这荷花池,如今听庶长子这么一说,心中自然大为认可。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嫡子居然是惨死在庶长子手中,如今庶长子还打算把嫡子的鬼魂也给戕灭掉的他,当着全家人的面,很是夸赞了曾大少爷一回。   曾老爷是个多情种,娶的妻子和纳的妾室凑起来,打三桌麻将都绰绰有余,因此他的孩子也多,不过,说来也怪,他庶出的儿子,随着他勤快的播种,是一个又一个的往外冒,但嫡出的……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老妻却是一个又一个的生女儿,直到年过四旬,才生下了他唯一的嫡子,也就是曾九少爷——并且,还因此撒手人寰了。   曾老爷虽然花心滥情,但是对自己的原配发妻却也并非一点感情都没有。发妻难产去世后,他扛住了家中所有让他续弦的巨大压力,就这么空悬着正房之位的过了下来。   曾九少爷是曾老爷唯一亲手抚养大的孩子,相当于他的半条命,如今曾大少爷说要填了这害死他嫡子的荷花池,还说要找出这荷花池里的邪魔给嫡子报仇,他自然欢喜的无可无不可的!   在曾老爷的大力支持下,曾府上下很快就因为鱼贯出入的所谓大师们变得沸反盈天起来。   尤其是荷花池那块,更是如同菜市场一般,每天摩肩接踵的好不热闹。   心里有鬼的曾大少爷很喜欢家里这旺盛的人气,也巴望着他们真的能够解决他心里的隐患,因此对他们照顾的很是周全。   玄门一道上,向来良莠不齐。   能够被曾大少爷用金钱请过来的大师们,虽然表面看着仙风道骨,让人信赖,可实际上那手中的能力……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是以,曾大少爷金银财物丢进去不少,可具体问题却一点都没能得到解决。   经过一段时间的折腾,曾大少爷再没了楚妙璃初见他时的‘花容月貌’,如今的他看上去就如同那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形销骨立的让人害怕。   对于曾大少爷目前的处境,楚妙璃作为一棵梅花树,表面因为尚未化形的缘故,被他蒙在鼓里,实际上,却一直借着自己两个追随者的眼睛,时刻观察曾大少爷的境况。   眼见着曾大少爷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她心中很是畅快,“果然,相比起一了百了的把他给杀了,还是像这样钝刀子磨人更来的痛快!只是,这样的疼,又怎么比得上原主所受的千万分之一?”   回想自己曾经所接受过的那些惨不忍睹的记忆,楚妙璃微微闭了闭眼睛,“在背着我做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以后,相信他也已经发现,真正能够‘救’他的,也只有我这个尚被他蒙在鼓里的梅花妖了吧,就是不知道,他为了说服我出手,又会在我面前演出一场怎样荒诞的好戏。”   楚妙璃看人的眼光,就和她自己所说的一样敏锐。   在又不死心的又折腾了近半月后,曾大少爷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赶走了那些只知道胡乱跳大绳的假大师,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悄然找到了他最后,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救命稻草——楚妙璃。   早就猜到他一定会来的楚妙璃很是善解人意地给他台阶下,“曾大哥,这些天我听荷花池那边闹哄哄的,是不是你已经找到能够与你九弟沟通的人了?”   “如果你已经找到了的话,就得快点抓紧时间,因为曾府上空的怨气越来越重了……”她如同往常一样地催促曾大少爷,“说不定哪天他就能脱出地缚,亲自去找害死他的人报仇了!”   本就有些精神衰弱的曾大少爷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后,心中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没顶。   他当时怎么就一个想不开的把九弟给害死了?!   要是九弟还在,就算他再怎么碍眼,也好过让自己像现在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啊!   越想心里就越悔不当初的曾大少爷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楚妙璃的面前。   楚妙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径‘吓’了一跳,“曾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花儿,事到如今,曾大哥不得不对你坦白了……”曾大少爷用手捂住自己的面孔,声音惭愧而苦涩地道:“这些日子,曾大哥虽然请了不少大师来,但曾大哥不是让他们前来与九弟沟通的,而是希望他们能彻底把九弟给消灭掉的……”   “彻底消灭掉?曾大哥,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楚妙璃猛然拔高声音。   “我也知道我不该这样做,可、可我除了这样做以外,已经无法可想了!”曾大少爷用力掐了把大腿,语带哭腔,“花儿,你上次说的不错,曾大哥的九弟,确实有冤!他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人给害死的!”   “那……那……那这和你要请托那些玄门大师抹杀掉你九弟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记得你以前总说你最喜欢你那个九弟了,不是吗?”楚妙璃依然用一种大惑不解的语气问曾大少爷。   曾大少爷满脸难以启齿地道:“花儿,曾大哥这样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不得已而为之?”楚妙璃强忍住满身乱爬的鸡皮疙瘩,继续满怀困惑的追问他。   “不错!”曾大少爷用力抹了把自己眼角的泪水,“花儿,你知道吗,如果我不告诉你,恐怕你永远都猜不到害死了九弟的人究竟是谁!”   曾大少爷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沉痛和绝望的光。   “九弟出事那天,父亲正好去外面应酬回来,受了很多气,吃了很多酒,走路都不稳当,在途径那荷花池的时候,他吵着要喝水,和他一起去的小厮奉命去给他倒水,当时九弟正好从那里路过,他在长辈们面前,由来就是个没大没小的,想必是见父亲要水要的急,故意半开玩笑地从荷花池里掬了一捧水,喂给父亲喝…………”   情绪十分激动的曾大少爷几次因为泣不成声而停住话头。   “父亲酒醉昏沉,喉咙又干渴的很,喝了一捧自然还想要第二捧……九弟见父亲真的喝了荷花池里的水,定是吓了一跳,急忙撤手,不准他再喝……只是,他小小年纪,又哪里知道这醉酒之人最是招惹不得的道理……居然就这样被、被本身就在外面受了气的父亲给活活闷死在了荷花池里……那端了水的仆役回来,见这情形,吓坏了,匆匆跑去找我,我收到消息后,连忙用银子封了他的口,又伪造出九弟失足落水的假象,偷偷把醉醺醺的父亲带回了他自己所住的院落……”   “花儿,”曾大少爷话锋一转,“父亲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九弟,如果让他知道九弟是被他亲手闷死在荷花池里的,他一定会想不开发疯的!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不能再失去一个父亲了!所以,哪怕我知道这样做对九弟不公平,我……我也……”   “难怪当初曾大哥你在听了我的提议后,会为难成那副模样……”彻底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傻白甜的楚妙璃用一种充满震惊的语气附和曾大少爷的话。   曾大少爷很享受这种将自己九弟妹玩弄于股掌中的感觉,他继续呜咽着,“以前我因为舍不得九弟,哪怕心里早有决断,却一直选择一拖再拖……如今,我已经彻底想通了!哪怕是对不起九弟,我也要保住父亲!毕竟他也不是存心想要伤害九弟的!花儿!我知道我这样做很不该,很过分,但是,我还是要请你帮个忙……帮……帮我收了九弟,让他的死成为一个真正的意外吧!”   曾大少爷一边说一边将头重重地磕在了自己面前的梅花树下。 第177章 梅花妖(7)   楚妙璃在曾大少爷过来以前,猜测过他会把害死自己嫡出弟弟的黑锅,扣在谁的脑袋上。   她猜过曾府的下人们,也猜过那些一心想要让自己儿子上位的姨娘们,更猜过以后很可能会和他争家产的弟弟们,她唯独没有猜过曾府的当家人曾老爷。   曾老爷虽然长了副花肠子,但对自己的子嗣委实不错,曾九少爷落水夭亡后,他更是不止一次的当众表露出对曾大少爷的欣赏——想要把曾家未来家业传承给后者的想法更是显露无疑。   因此,楚妙璃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曾大少爷会把这害死曾九少爷的黑锅扣在曾老爷的头上。   不过,她再转念一想,就立马猜到曾大少爷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正所谓,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   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曾老爷自然也不例外。   在曾老爷心里,相较于那一堆如同过江之鲫般,数不胜数的庶子,明显老妻豁出性命给他生出来的那个嫡子更得他的心。   因此,曾老爷不知道害死曾九少爷的真凶是谁还好,要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庶出长子所为,即便事情还没有败漏,楚妙璃却已经可以预见曾老爷大发雷霆将曾大少爷扭送法办的场景了。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这做儿子的,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呢。   是以,曾大少爷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未雨绸缪,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毕竟,假如眼下的她真的是原主那只涉世未深的梅花妖,那么还真有可能被曾大少爷忽悠的让他卖了,还心疼不已的替他数钱。   有了曾大少爷埋得这一伏笔,等到将来曾大少爷事败,他也能够在楚妙璃面前做出一副‘父亲没办法接受自己害死嫡子的残酷事实,故意把责任推卸到他这个长子身上来的委屈模样……   以楚妙璃对原主的了解,它在听了曾大少爷的话后,必然会为他抱打不平,甚至因此而和要将曾大少爷按律惩处的朝廷对上也未可知。   楚妙璃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下曾大少爷的狠心肠,面上却做出一副很是动容的表情道:“曾大哥,你对你父亲的一片孺慕之情,简直天地可表!你说的对,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意外!怨不得任何人!”   曾大少爷虽然早就知道以楚妙璃对他的感情,绝对不会拒绝他,但是在听了楚妙璃的保证后,他仍然不受控制的在心里长出了口气,因为噩梦连连而青白交错的瘦削面孔也变得如释重负起来。   “花儿,你能够理解曾大哥就好,曾大哥就怕你……就怕你觉得曾大哥狠心,不肯帮曾大哥了。”曾大少爷明知道抹杀一个人类的灵魂,对像楚妙璃这样的小妖精意味着什么,但他却佯作不知地从地上直起腰背,扬起面孔,用一种充满期盼地口吻道:“花儿,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你看我们是不是现在就……”   楚妙璃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露出一个很是歉疚的表情,对着外面的伪君子道:“曾大哥,虽然我现在很想帮你的忙,但是……我还只是个尚未化形的小妖精……就算是想做点什么,也力有未逮啊……”   “什……花儿你说什么?”原以为自己已经要摆脱九弟这个噩梦的曾大少爷顿时扭曲了一张脸。   不过他很快就想到楚妙璃能够看到他的表情,连忙又改换了一副很是抱歉的面孔问:“那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做得到?”   “最少也要等到这个月的十五去,”楚妙璃故意用一种怯生生地口吻对曾大少爷道:“这还是在我拼命努力的情况下……”   心里很是焦躁的曾大少爷闻听此言,用力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十五就十五吧,这样也不错,好歹,我能借着这几天的功夫,在与九弟多相处一段时间……唉,等过了十五……这世上……可就真的没有我九弟这个人了。”   曾大少爷一边说,一边猫哭耗子地掉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楚妙璃配合着他的口气,语声动容地继续用从前那副腔调表示:他九弟一定能够明白他的苦衷,让他千万不要为此过多挂怀于心,很该保重自己才是。   曾大少爷平时最喜欢楚妙璃这副一边牺牲他九弟一边为他着想的模样,每到这个时候,他总是会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达成目的的曾大少爷不愿意再在这看上去颇为阴森的梅园呆下去,假惺惺地做出一副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模样,提出告辞。   楚妙璃他本来就一点好感都没有,他要走,她当然不会留。   当然,表面上的功夫她还是要做一做的。   “曾大哥,你才来多久?这么快又要离开吗?”   “花儿,曾大哥也不想走,可是……父亲因为九弟的死,对正事多有怠慢,现在整个曾家都是我一力扛起,实在是抽不开身来在此过多逗留啊,”曾大少爷对眼前这只梅花妖的依赖是三分膈应七分嘚瑟,他唉声叹气地伸手摸了摸楚妙璃的叶子,忍辱负重地道:“花儿,你乖,等到九弟的事情处理干净了,你要曾大哥怎么陪你都行。”   “那……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啊,曾大哥!”楚妙璃强忍着甩动枝干,将曾大少爷抽飞的冲动,语声急促地说道。   “放心吧,”曾大少爷面带施舍地又摸了摸楚妙璃的叶子,就如同摸一只小猫小狗一般,“只要你好好帮曾大哥解决这心腹大患,曾大哥一定说话算话!”   “心腹大患?”楚妙璃故作惊疑地重复了句曾大少爷的话,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冷笑。   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志大才疏,事情都还未成定局呢,什么处理干净,什么解决心腹大患的真实想法,就统统暴露出来了!   “什么心腹大患,花儿你听错了,曾大哥说的是希望能够早日让这件事尘埃落定,不要再起什么风波了才对。”经由楚妙璃提醒,才发现自己再次出现口误的曾大少爷急急亡羊补牢。   楚妙璃尽管明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听错,但还是配合地连声说道:“我就说嘛,以曾大哥的优秀为人,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弟弟比作心腹大患呢!毕竟……这件事真要说起来,最无辜,最可怜的人,是曾大哥的九弟才对啊!”   “是啊,是啊,花儿你说的没错……没错……”曾大少爷一面干笑着附和楚妙璃的话,一面如同背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梅园。   他走后,楚妙璃把方莲儿和绿娘叫了出来,对着它们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两女表情郑重的应了。   在楚妙璃充满鼓励和信任的目光中,方莲儿和绿娘敛衽施礼,悄然从楚妙璃魂灵目前栖身的梅花树里飘了出来,目的鲜明地朝着曾府正房所在的方向飞了过去。   等到它们离去后,楚妙璃将目光转向自己身旁,在那里有一个相貌英俊的小公子正睁着空洞茫然的大眼睛,虚浮在半空中,怔怔出神。   看着这样的它,楚妙璃满眼唏嘘地抬手就输了些法力过去,“等你再养好点,我就送你去轮回,如此也算报答了梅花对我的一份赠躯之情。”   神志浑噩的小公子表情呆滞的听楚妙璃说话,半透明的脸上全是恍惚怔忡的色彩。   方莲儿和绿娘飘荡着来到曾府正房的时候,曾老爷正在做梦。   他用力揪拽着身上的衾被,眼睛里流着浑浊的老泪,含糊不清的对着梦中的发妻反复忏悔着……忏悔着自己的不经心……忏悔着自己没能如同发妻所渴盼的那样,将他们唯一的嫡子抚养长大。   “没想到他正巧在做与他妻子有关的梦,这倒是省了我们一通功夫了。”性格跳脱的绿娘弯了弯眼睛,一转身形,变成楚妙璃身边那小公子的模样催促道:“走吧走吧,趁着他还在做梦,咱们赶紧钻进去。”   “嗯,我这就来。”方莲儿抿嘴点头,同样一转身,变作一个面貌模糊的中老年妇人率先钻入曾老爷的梦境里。   人在做梦的时候是毫无章法逻辑可言的。   眼睁睁看着妻子被人给替换了的曾老爷却半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劲,耷拉着个苦瓜脸,诚心诚意的对着妻子忏悔。   起初,曾夫人对曾老爷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倾倒心中悲苦的树洞一样,半点反应也无。   如今,在被方莲儿附身以后,却立马变得鲜活起来——还用充满愤慨的语气,骂了曾老爷一句:“糊涂!”   做了这么久的梦,还没被老妻骂过一声的曾老爷整个人都痴愣住了。   半晌,他才嘴唇有些哆嗦地对方莲儿道:“娘子……娘子……你总算是应我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过得有多苦?有多难受?”   “难受也是你活该,谁让你识人不清,误把只中山狼当好人!”   方莲儿的身影或高或低,让人捉摸不定,身影或明或暗,让人无法看清,唯独那张熟悉的面孔,让曾老爷的整颗心都剧烈颤动起来。   “误把只中山狼当好人?娘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我看你不是听不懂,是不敢懂吧!”方莲儿冷笑连连,“作为这曾府的一家之主,你别告诉我你当真不知道咱们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怎么、怎么死的?!”曾老爷后知后觉地急问道:“难道我们的儿子他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哪个黑心肝的给戕害了吗?!”   “不错!害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那庶长子曾明德!”方莲儿声音凄厉无比地冲着曾老爷咆哮道。   曾老爷如闻晴天霹雳一般的猛然抬头,“这不可能!”   “我就知道你不愿相信!”方莲儿叹息一声,抬手抹了把眼角,冲着自己背后道:“儿啊,还是你来跟你爹说吧!”   早已准备多时的绿娘做足了一副溺死鬼的模样,朝着这边缓缓飘了过来。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梦到儿子的曾老爷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他抖着手,就要去摸儿子的脸,被儿子冷漠无比的避开了。   “父亲,我娘的话你不肯信,那么我的话呢?你自己养的儿子的话,你也不肯信吗?”   曾老爷浑身一哆嗦,他嗫嚅着嘴巴,满脸无措地看着自己嫡子,“我……我……”   “父亲,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你就一点都没有觉得大哥,不,是曾明德,他瘦得很有些反常吗?”绿娘不动声色地出言提点。   “……我……我确实发现了,可我以为……以为他那是心痛你的过早亡故,所以才……”曾老爷回想自己庶长子这段时间以来的身体状况,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萎靡起来。   “心痛我的过早亡故,呵,我看他是巴不得我能够尽快魂飞魄散才对!”绿娘反应异常激烈地反驳道。   “儿啊,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曾老爷大惊失色地连忙追问。   绿娘却一挥袖子,对方莲儿道:“娘,我懒得再跟这个糊涂虫多费唇舌!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它不顾曾老爷的苦苦哀求,径自离开了。   方莲儿看着懊悔不迭的曾老爷又是一声长叹,“老爷,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倘若你委实不愿相信的话,这个月的十五可以带人到梅园去埋伏,相信在那里你能够获悉所有的真相,切记,多准备几桶黑狗血!”   说完,它也如同绿娘般,不顾曾老爷的频频挽留,飘然远去了。 第178章 梅花妖(8)   自从嫡子出事后,曾老爷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这天凌晨,他再次如同往常一样,大汗淋漓地睁开了眼睛。   寝卧内的窸窣响动,引发了外间守夜小厮的注意。   小厮习以为常地问曾老爷要不要用点安神茶润一下喉咙。   勉强支撑自己坐起的曾老爷刚要应声,他的注意力就尽皆被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幕给吸引住了。   只见寝卧的屏风上,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一句金光闪闪的字迹。   那字迹……分明就是他发妻在梦中对他的最后叮嘱:切记要多准备几桶黑狗血!   曾老爷因为这屏风上的寥寥几字,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他哆嗦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手脚并用地从床榻上摔了下来,试探性的一边揉眼,一边去碰触那屏风上逐渐消失的灿金色字迹。   “莫非……莫非……刚才真的是娘子和我那小九儿托梦不成?莫非……莫非……大儿他……他真的……就像娘子他们所说的那样……那样……是个猪狗不如的禽兽?”   曾老爷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那自从嫡子死后,就再没有干涸过的眼睛又重新蓄满了难以置信的泪水。   外面守夜的小厮虽然没有听到曾老爷的自语声,但由于其下床的动静着实太大——生怕主家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再次壮着胆子,冒着被曾老爷厌弃的风险,问他自己能不能进来服侍。   在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以前,曾老爷即便此刻心里再彷徨,也不会在一个小厮面前表露出来。   只见他扬声说了句:“进来。”   又以飞快的速度,不动声色地将房间里的一张锦杌放倒在地。   那小厮进来一眼就瞧见了那张被曾老爷放倒的锦杌,他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小的刚才听到老爷卧间里一阵砰咚哐啷的乱响,原来是老爷您不小心踢倒了杌子。”   那小厮一边将茶水递给曾老爷,一边重新将锦杌扶起来,满脸关切地继续问他要不要把府上的大夫请来?还说大少爷早就叮嘱过他们要好生服侍老爷,若老爷有个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以大少爷的孝顺,指定要揭了他们的皮。   如果是以前的曾老爷,在听了小厮这番取巧卖乖的话后,必定会心怀大畅……如今在男女之事上已经力不从心的他最看重的就是儿女们的体贴孝顺了。   只是刚刚才做了那样一个栩栩如生的梦,又亲眼见到屏风上字迹的曾老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权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对着小厮大加赏赐了。   平日里只消这么一说,必定能得到丰厚赏赐的小厮有些意外,不过,主家恩赏本来就不能强求,因此,尽管心中颇为纳闷,那小厮还是在脸上显露出一副殷勤备至的模样,毕恭毕敬地服侍着将安神茶一口闷,此刻正紧锁着眉头,换掉汗湿亵衣的曾老爷。   因为心里藏着事儿的缘故,曾老爷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在外面亲自收集黑狗血,几乎罕有回家的时候。   当然,他也不想回来,不想去面对嫡子很可能当真是被庶出长子所戕害的残酷现实。   对于曾老爷总是不归家的行为,曾大少爷表面上忧心忡忡,实际上心里却是求之不得的很。   他活了两辈子,还是头回与一只妖精共谋灭杀掉自己嫡出弟弟的魂魄——尽管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理由去这么做,但是如果父亲呆在府邸里的话,总是会让他心里本能的感到不安。   毕竟,这个家现在的当家人还不是他。   只要父亲愿意,他完全可以把交托给自己的一切都尽数拿走。   在这样的惴惴不安中,曾大少爷终于盼来了楚妙璃所说的十五日。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提着一盏黯沉沉的纸糊灯笼,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梅园。   曾大少爷只是个普通人。   兴冲冲赶来梅园的他压根就不知道他的父亲曾老爷来的比他还要早,甚至已经埋伏在了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用一双充满着疑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的每一个举动。   和他父亲曾老爷一起过来的,还有他那群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亲弟弟以及他父亲平时最信任的管事下人们。   心里就仿佛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曾大少爷曾明德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声音略微带着几分磕绊地叫了楚妙璃几声。   “花儿、花儿,你准备好了吗?”   知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楚妙璃目光微冷地勾了勾嘴角,一改从前总喜欢把自己要说的话传入曾明德脑海里的习惯,用足以让整个梅园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响应着曾明德的问话。   她说,她已经准备地差不多了。   大半夜的被自家老父亲派人绑到这里,又被堵了嘴巴的曾家其他少爷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那平日里瞧这十分稳重的大哥,用一种肉麻得几乎让人起鸡皮疙瘩一样的口吻,与他面前的梅花树说话。   他们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大哥爱梅成痴,可是他再怎么爱梅,也不应该……也不应该糊里糊涂的把一棵梅树当成女人一样看待啊!   就在这些曾府少爷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们听到了一个……足以让他们骨头全部酥化在躯壳里的悦耳女声。   那声音在甜甜的叫着:“曾大哥,我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可是……在他们的亲大哥面前,却并没有出现这样一个说话清甜悦耳有如黄鹂的姑娘……   曾府的少爷们心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出了几许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刻骨寒意。   同样被这个声音震住的还有曾老爷和曾府的下人们。   如果不是惦记着他们现在躲在暗处,只怕他们已经因为满心的不可思议惊叫出声了。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压根就不知道楚妙璃已经挖了个坑,如今正等着他跳下去的曾明德急不可耐地催促着楚妙璃。   楚妙璃在听了曾明德的催促以后,却长叹了口气,“曾大哥,你别急,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早已经等到火烧眉毛的曾明德尽管知道他此刻不应该在楚妙璃表现出他心里的不满,但是,他仍然不受控制地拔高了嗓门,质问她!   “花儿!你到底在推三阻四些什么?!”   他因为情绪过度紧张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你难道不知道曾大哥现在就盼着你来救曾大哥的命吗?!”   “我知道,我知道,”楚妙璃用一种充满歉疚地语气对曾明德说:“我知道曾大哥你这些日子不好过,可是……可是曾大哥,你总要听我把话说完再我的生气呀!”   曾明德闻言,强压住心里不断上涌的怒火,咬着后槽牙催促:“那你倒是快点把话说完啊!”   要知道像现在这种父亲不在家的时机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曾明德可不希望在他怂恿眼前这棵梅花树灭杀九弟鬼魂的时候,出现什么他所不乐见的幺蛾子。   “曾大哥,有件事我上次就想和你说了,但是我一直没能拿定主意……”   楚妙璃故意慢条斯理地吊曾明德的胃口,她就喜欢看他这副对她恼极怒极,偏生又奈不何她的憋屈模样。   “虽然我愿意为你提前化形,但是化形的时候,我还需要得到你的帮助……”   一心想要逃脱现在梦魇的曾明德不假思索地开口道:“花儿,你直接说要我怎么帮你吧!我们是什么关系,哪里还用得着你吞吞吐吐成这样?”   “我也知道我这样有点小家子气,”楚妙璃故意发出一声充满无奈地啜泣,“本来这事我不想麻烦曾大哥你的,但是为了能够提早化形,为了能够尽快把曾大哥你九弟的冤魂给灭杀掉,我只能、只能委屈一下曾大哥了。”   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就反反复复地不停回忆嫡子与庶长子往昔相处情形的曾老爷在听到楚妙璃的这番话以后,顾不上害怕,急忙忙地抬起头来,竖耳聆听。   与之同时,他的心,也不受控制的揪成了一团。   虽然直到此刻,他心里还抱持着些许侥幸心理,当楚妙璃吐字清晰的灭杀二字,已经让他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庶长子对自己嫡子的莫大恶意!   此时情绪已经有所恢复的曾明德并不知道他的父亲曾老爷就在某个角落里,用充血的双目紧盯着他不放,他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梅花树道:“花儿你可真傻,曾大哥你别说是受点什么委屈了,就是杀人放火,也不会眨半下眼睛!你直接告诉曾大哥,说你要曾大哥做什么吧。”   眼瞅着曾明德彻底上钩的楚妙璃用一种充满愧疚的语气,把她的要求娓娓道来。   “嘶……”曾明德因为楚妙璃的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曾大哥,我也知道,这对你们凡人来说,应该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等段时间再……”   “花儿,你哪只耳朵听到曾大哥说不愿意了?不就是一点血吗?曾大哥给你就是!”   曾明德故作豪迈的拍了拍自己胸口,将平时用来防身的匕首从腰带上拔了出来,硬着头皮,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将鲜血如同楚妙璃所说的那样,如泉涌般地洒在了梅树根下。   上辈子的梅花,因为不忍自己的心上人受苦,宁肯自己苦熬,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心上人遭半点罪……可即便如此,它依然被曾明德利用戕害了个彻底!   如今,楚妙璃虽然对曾明德无意,但是,她却很乐意借此机会,为原主梅花讨一个公道!   让他知道什么叫善心不可欺!什么叫情谊不可辱!   随着曾明德的鲜血落下,天空,伸手不见五指的天空,陡然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而变得异常明亮起来!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那闪电笔直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劈了下来!   曾明德条件反射地想躲,可他的身体却仿佛与眼前这棵梅花树产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联系一般,不论他怎样晃动自己的身体都是徒劳!   曾明德感到恐惧,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楚妙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有无上功德护体的缘故,这点雷劫对楚妙璃来说,就如同挠痒痒一样,没什么区别——更别提,她面前还有个‘心甘情愿’为她挡劫的人类。   “唔……”尽管现在的楚妙璃轻松的不行,但是在与曾明德对话的时候,她仍然摆出了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曾大哥……你……别怕……这是我在提前渡化形雷劫……你别看这雷劈的可怕……实际上……对你们人类是全然无效的……你……你只需要再等等……唔……就好……”   楚妙璃断断续续的话唤醒了曾明德尘封已久的前世记忆。   依稀记得在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府城也打了很久的雷,九弟更是毫无缘由的因为失血过度而晕厥在梅花树下——把整个曾府上下都骇了个鸡飞狗跳——的曾明德顿时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这么回事!   心重新镇定下来的他,半点都没要问这雷劫对人类无效对妖精又如何的话,急不可待地闭上嘴,一边肉疼自己不住外涌的鲜血,一边心痒难耐地期待着眼前这棵梅花树化形成功,亲手将她前世丈夫灭杀的那一刻。 第179章 梅花妖(9)   在漫长的等待后,楚妙璃终于有了化形的迹象。   险些没在梅花树里打瞌睡的楚妙璃像模像样的顺着原主梅花交给她的记忆开始尝试着跨出了第一步!   因为这一方任务世界天道对异类十分苛刻,楚妙璃刚有化形的倾向,天上的闪电明显又凶猛了几分!   那如同要把整个小花园都劈成碎片的天之伟力,让在场所有凡人都条件反射地变得栗栗危惧起来。   其中,与楚妙璃距离最近的曾明德更是被这赫赫扬扬的天威刺激的险些没当场尿裤子。   如果不是他现在没有办法动弹,以他的凉薄心性,相信现在已经有多远跑多远了,哪里还会继续留在这里,看一只梅花妖在天威的凛然考验下拼命化形?   楚妙璃虽然很乐意看曾明德倒霉,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她现在就要看曾明德吓破胆——毕竟,来日方长嘛。   为了转移曾明德的注意力,楚妙璃继续用奄奄一息地语气感谢曾明德,说今晚是她连累他了,她真的很对不起他。   如今就指着九弟妹待会儿亲手灭杀九弟鬼魂这一大好消息维持精神不彻底崩溃的曾明德当然不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楚妙璃道:“花儿,你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提前化形,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对了,花儿,你现在还好吧?支撑得住吧?要不要、要不要曾大哥在给你一点血?”   曾明德虽然十分心疼自己的鲜血,但是为了避免最后落得个功亏一篑的下场,他就算不是胖子,也很努力地把自己的脸打肿了来冒充——反正,以他对眼前这只梅花妖的了解,她是绝不会舍得胡乱浪费他的鲜血的。   对自己魅力很有信心的曾明德却不知道楚妙璃非但不像他所以为的那样,对他情根深种,相反,还厌恶的很。   因此,楚妙璃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顺着杆子往上爬,“曾大哥……你……你确定你还支撑的住吗?”   曾明德也不是个傻瓜。   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她确实还缺血的他在心里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强颜欢笑道:“我当然支撑得住!你稍等一会,花儿!曾大哥!曾大哥这就继续……”   曾明德一边说,一边硬着头皮,又往自己已经凝固的伤口上用力划了一刀。   楚妙璃深谙打一巴掌再给颗糖的道理,在曾明德再次划破自己手腕后,她也配合无间地震颤了两下自己的树躯,整棵树就如同水波纹一样的变得明明灭灭起来。   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情形的曾明德精神一振,连忙迭声问楚妙璃,她是不是马上就要成功化形了。   楚妙璃抖了抖曾明德面前的枝条,然后在曾明德和角落众人充满惊叹的目光中,陡然幻化出一个有些飘渺的虚影出来。   面容绝美而动人的梅花妖睁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望着曾明德道:“曾大哥,花儿总算是……总算能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到你了!”   一声“九弟妹”险些当场脱口而出的曾明德强笑一声,很努力地继续摆出一副深情款款地模样道:“是啊,曾大哥也总算是亲眼看到你的真实容貌了,花儿,你长得真美,简直就和你的名字一样,美得像朵花儿一样!”   “曾……曾大哥说笑了,什么叫美得像朵花儿一样啊,”楚妙璃故意做出一副很是精疲力尽的模样,对着曾明德笑,“花儿本来就是花儿啊!”   “没错!花儿本来就是花儿!”曾明德一副被楚妙璃吸引的色授魂与的模样,实际上,这时候的他却在心里拼命的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上眼前女子的当!这可是个妖怪!一个被雷劈了这么多道还生龙活虎的妖怪!   “曾大哥……今天……真的要多谢你了……”知道不远处有许多人在围观的楚妙璃不动声色地继续与曾明德交谈,“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只怕……只怕我还要很长时间才能够化为人形……”   对于楚妙璃的感激,曾明德想都不想的就笑纳了。   作为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人,他可是很清楚,上辈子的九弟妹一直到九弟快要满二十岁的时候,才化为人形,比起现在而言,可要慢多了!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他这个做兄长的,还是要比自己那个九弟强的。   满心踌躇满志的曾明德难得对楚妙璃说了句好话,“花儿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们都知道提前化形对你这样的小妖精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知道,你也是太过于在乎我,所以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强行化形……花儿!你放心!曾大哥会永远记得你对我的付出的!”   楚妙璃见此情形,连忙‘激动万分’地大声反驳道:“我也是被曾大哥你对伯父的一片孺慕之情打动,所以才会甘冒风险对强行化形的——因为我知道!以曾大哥的重情,是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自己的亲弟弟的鬼魂给杀死的!”   “唉……花儿,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你更懂我心的人了,”不疑有他的曾明德顺着楚妙璃的口风,假惺惺地摇头晃脑道:“几天前我已经告诉过你,我父亲也是因为醉酒昏头,才会做出闷死自己嫡子的事情出来……唉,有的时候我真希望、希望九弟的复仇对象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啊!这样,我就不用担心父亲会受到伤害了!”   楚妙璃闻言,连忙做出一副大为感动的模样看着曾明德道:“曾大哥,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情有义的人类了!”   此时,天上的骇人霹雳还在不停的落下,如果是寻常妖精,即便是有人类的鲜血给予庇护,只怕现在也已经化作飞灰了。   可楚妙璃并非寻常妖精!   表面上看着气息奄奄的她,在被雷劈的同时,也没有忘记故意勾着曾明德说一些以前的事情——其中,有关她为什么要受此雷劫,曾九少爷又是因何而死的话题更是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提起。   身为旁听者的曾老爷一开始并没有弄清楚楚妙璃他们的那番对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楚妙璃引着曾明德反复往他身上泼脏水,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更是险些没被自己这厚颜败德的庶长子给起个半死!   因为,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这庶长子居然会在背地里如此颠倒黑白的冤枉自己!   气得整个人都差点没晕厥过去的曾老爷顶着大家万分同情的注视——曾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曾九少爷失足落水那天,曾老爷根本就不在府中——在听了曾明德和楚妙璃那一番决定为了他这个父亲,而大义灭亲的毁了他嫡子的魂魄,不让他嫡子投胎后,终于按捺不住地跳将而出,指着泼自己父亲脏水泼得不亦乐乎的曾明德就是好一通的破口大骂!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难怪我可怜的小九儿会在我梦里说着你想要让他魂飞魄散的话……你……你……我今天就掐死你这个孽障!为我可怜的小九儿报仇!”   整张脸都气得扭曲成一团的曾老爷咆哮一声,宝刀未老地飞扑上前,死死扼住了他那因为庇妖而不得不固立在梅花树下的庶长子。   曾老头这个牵头的都出来了,曾明德的那些弟弟以及曾家的众多下人好手们,自然也顺势从一个个黑暗的角落里冒了出来。   此刻,天上的雷霆虽然没有刚开始那样吓人,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应付得了的。   不过……在发现这些雷电从来到尾就没往他们身上打后,他们就彻底放开了心怀,把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曾明德身上来了。   他们是真的很好奇,好奇他为什么要红口白牙的污蔑九弟(九少爷)是父亲(家主)所害!还忽悠的这样一只瞧上去懵里懵懂的女妖怪,去彻底抹杀九弟(九少爷)的鬼魂!   难道说……   九弟(九少爷)当真如同府中某些传言所说的那样,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人给害死的?!   因为曾明德前段时间广邀所谓的玄门大师过来作法的缘故,曾府上下对曾九少爷的死因多有猜测,各种说法更是不一而足。   陡然被老父掐住脖子的曾明德完全想不通父亲和自己那一堆弟弟为什么会毫无缘故的埋伏在这里!   心乱如麻的他语无伦次地对曾老爷告饶道:“父亲……您、您不要误会,您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我们没什么好解释的!”   此时情绪已经陷入癫狂的曾老爷双目赤红地喷了曾明德满脸的唾沫星子。   “今天我无论如何都要你偿命!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可怜的小九儿哪里招你惹你了!你居然要置他于死地!甚至连他的鬼魂都不放过!啊!我想起来了!”   曾老爷一脸恍然大悟地瞪视着他面前的曾明德,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我说你前段时间为什么要那么积极的请玄门大师进府来作法!原来!原来你是存了心的想要彻底毁尸灭迹啊!你这个畜生!你这个良心被狗给吃了的畜生!”   曾老爷被自己儿子刺激的整个人都彻底发狂了!   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大势已去的曾明德被曾老爷掐得直吐舌头。   他满脸涨红发青地勉强扭头,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对楚妙璃说道:“花儿,救我!”   照着楚妙璃的真实心理,她是半点都不想救曾明德的,但为了将那剥了原主面皮的中年男子引出来,她还是勉强按捺住自己心里的不情愿,做出一副哪怕还没化形成功,也要挣脱本体束缚将曾明德救出去的决绝模样,嘶喊了句:“不准伤害我曾大哥!”   紧接着,曾明德就发现自己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被楚妙璃给卷上了半空。   一直都想不通发妻为什么要反复叮嘱自己一定要带足黑狗血的曾老爷见状,就如同福至心灵一般地大声下令道,“快!快冲着他们!冲着这棵梅花树泼黑狗血!快!”   曾老爷今晚带来梅园的都是一些有把子力气的壮汉,收到命令后,他们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兵分两头,很快,一口气化形成功的楚妙璃就端得是配合无比的发出一声惨叫,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和她一起跌落下来的还有被恐高和天旋地转折腾了个够呛又险些没摔掉半条性命的曾明德。   曾老爷没想到自己这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举动竟然真的奏效了,大喜,连忙继续一叠声地催促着众人往楚妙璃和曾明德身上泼黑狗血。   楚妙璃也配合地抱着头,做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拼命扯着嗓子大声尖叫。   曾明德虽然自私透顶,但也生怕楚妙璃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在这个紧要关头出事,是以,电光石火间,他很快就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面孔将楚妙璃护在身后道:“花儿,你别怕,有曾大哥在这里挡着你呢,曾大哥是人类,曾大哥不怕黑狗血!”   楚妙璃满脸动容地看着他,刚要再说点什么,整个人就仿佛遭受了什么巨大重创般,身形一晃地猛然栽倒在地。   “花儿!”眼见楚妙璃倒下的曾明德面色大变,条件反射地就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去。   为了今天已经等待很久的楚妙璃在曾明德马上就要靠近她的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神情很有几分恍惚地从嘴里吐出了一个让曾明德如坠地狱般的词。   她在叫:“九郎!” 第180章 梅花妖(10)   楚妙璃一声神志恍惚的“九郎”,差点没把曾明德的魂都叫飞了。   以前常听人说什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到这样一个悲催无比的境地。   要知道,他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这个一心想着他的小妖精了……   如果她真的因为化形中途出现变故,像他一样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那他可就真的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回想自己重生以后的种种作为,以及父亲眼下这恨不得将他这不孝子除之而后快的癫狂——心乱如麻的曾明德顾不得去看其他人那错愕不已的眼光,强作镇定地看着楚妙璃,带着几分侥幸心理地颤声道:“花儿,你刚刚在说什么,曾大哥怎么没听懂?!”   “曾大哥?什么曾大哥?大伯子,你不认得我了?我是你的九弟妹啊……等等,这里不是阴曹地府吗?我的九郎呢?我的九郎在哪里?”楚妙璃照搬原主梅花曾经对她丈夫的爱称,满脸惊恐万状地追问着。   楚妙璃的话让曾明德心里就仿佛凭空掉了个秤砣进去般——沉甸甸的。   他用力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犹不死心地开口道:“花儿,你是不是被黑狗血给泼糊涂了,什么大伯子、什么九郎,我真的是你曾大——”   曾明德的反驳之词随着楚妙璃越来越清明、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一点点地消失在了他自己的喉咙里。   “我和九郎结缡数十载,以前怎么没发现大伯子你居然是一个如此卑劣无耻的人呢?朋友之妻不可戏,更遑论骨肉兄弟之妻?!”   楚妙璃的声音因为满腔的愤慨逐渐变得凄厉而满怀怨毒,而她此时所显露出来的这种怨毒,正是曾明德平日里自己所臆想出来的妖怪形象。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死我的九郎!为什么你再骗走我以后,还要害死我的九郎!他是你的亲弟弟!对你也从未曾有过半点的不尊重啊!”   曾明德浑身直打摆子地看着自己面前满眼怨恨的妖精。   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彻骨绝望,在这一刻,迅速袭遍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他完了!   全完了!   原本还指望着能够凭借这只小妖精打一个翻身仗的他彻底完了!   心丧若死下的他猛地撕下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冲着楚妙璃色厉内荏地大声咆哮道:“谁要他挡了我的路!成王败寇,他会死在我手里,也不过是命数如此罢了!”   要不然,这世间有千千万人,为什么唯独他曾明德重生了!   “怎么样,九弟妹,”曾明德满脸挑衅地看着楚妙璃,“爱上自己大伯子,还助纣为虐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楚妙璃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见此情形的曾明德面色不变,反而语带嘲弄地继续讥笑道:“我还以为像你们这种妖怪的血应该是别的什么颜色呢,没想到也和我们人类一样,是红色的啊!”   曾老爷稀里糊涂的看着自己该下地狱炸油锅的庶长子与那梅花树变成的小妖精起了内讧,半晌,他才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到——原来这只梅花妖上辈子居然嫁给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还帮着小儿子把他们曾家的妆粉产业推上了先人从未有过的顶端!   上辈子一事无成的庶长子因为羡慕嫉妒恨的缘故,在得授天幸重生后,非凡没有改正己过,相反还半点厚道也无的截了自己嫡出弟弟的胡,更一了百了的把自己的嫡出弟弟给害死了!   直到此刻才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曾老爷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和他一起愣住的还有曾老爷其他的儿子们和一众曾府下人们。   其中一个在曾明德未重生前,与他玩得非常好的曾家少爷在听了曾明德和楚妙璃的对话后,更是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道:“我说大哥这几年怎么突然变得古里古怪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曾明德在还没重生以前,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每天除了在外面打架斗殴喝花酒,就是找账房要钱,继续打架斗殴喝花酒。   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画风的曾府少爷们,在曾明德重生以后,可是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了他这种堪称浪子回头金不换一样的惊人改变。   谁曾想,这其间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段猫腻在。   一时间,曾府少爷们望向曾明德眼神,真的是说不出的古怪。   如果是以前那个睚眦必报的曾明德,在见了弟弟们这样的眼神后,是必然要仗着自己长兄的身份狠狠教训他们一顿的,可现在的曾明德却无心再去计较这些旁枝末节了,因为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楚妙璃现在情形。   因为刚才这梅花妖在被他激得吐血以后,居然又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了。   对于楚妙璃这样的情况曾明德并不感到陌生——当初他刚刚重生的时候,也和这一世的他在脑子里狠狠打了一架,才勉强将这一世的自己给强行吞噬了……   他认识的这只梅花妖虽然比不上九弟妹当年的能耐,但它到底是正主,说不定,最后被吞噬的不是他哄骗的这朵花儿,而是刚刚苏醒却又不得不接受自己丈夫噩耗的九弟妹呢!   尽管曾明德一点都不想承认,但是他心里却很清楚——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九弟妹更爱九弟的人了!   毕竟并不是每一只妖怪都能够像九弟妹一样,主动放弃自己漫长的生命,毫不犹豫去为自己的丈夫殉情而死的。   思及那因为九弟的寿终正寝,而瞬间凋零的梅花树,曾明德的心里再次涌现出了一股火热的情绪。   怀疑救命稻草还没断的他重新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面孔,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楚妙璃道:“花儿,曾大哥知道,知道你一定还在!你千万不要放弃,因为曾大哥不能没有你!”   伴随着曾明德的说话声,楚妙璃重新睁开了眼睛。   她目光哀婉而忧伤地望着曾明德颤声问:“曾大哥,你为什么要骗我?”   没想到自己真的赌对了的曾明德差点没当众跳起舞来,他强忍住心里的激动情绪,声音很是惭愧和哽咽地对着楚妙璃道:“曾大哥也知道自己这事儿做得委实不地道,可是……可是曾大哥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曾明德的眼泪是说来就来!   只不过这眼泪与那腥气冲天的黑狗血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滑稽和荒诞。   “你知道吗?花儿!曾大哥上辈子看着你和九弟好成那样,简直就如同有一把匕首在剜心一样的难受!曾大哥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感情这种事,本来就半点都不由人……花儿,曾大哥已经苦苦压抑一辈子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得到你的机会……你要曾大哥怎么舍得再眼睁睁地看着你投入九弟的怀抱?”   半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就和个小丑一样的曾明德还在唱作俱佳地对楚妙璃诉说他对她的情谊,他对她的求而不得……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人把挖墙脚做男小三说得如此清奇的楚妙璃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面上却做出一副很是感动的模样,泪眼婆娑地道:“曾大哥,我不管我上辈子是谁的妻子,我只知道这辈子,我从始至终想要嫁的人,就只有你一个!”   话音未落,她就在曾明德的欣喜若狂中,在曾老爷的暴跳如雷中,重新带着他一起跳上由方莲儿幻化而成的飞剑,‘胡乱’挑选了个方向,逃窜而去。   早已经从自家主人口中得知,他们此行是去京城把那个怂恿曾明德剥了梅花面皮的中年男人引出来的绿娘在楚妙璃等人离去后,再次幻化成曾九少爷的模样,出现在了曾老爷等人的面前。   正在为自己一时失察放走了庶长子这个孽障而悔恨难当的曾老爷一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本来就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顿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啊啊……”看到妖精还勉强能够忍住害怕没跑路的曾府少爷们和曾府下人们在见到曾经与自己相处过的熟人,不,熟鬼后,反倒控制不住满腔的恐慌之情,抱头鼠窜般地撒丫子跑路了。   曾老爷作为一个儿控,很不喜欢他们这种避自己儿子如避蛇蝎的惊惧模样。   他老泪纵横地望着绿娘变幻而成的曾九少爷安慰道:“九儿,他们嫌你爹不嫌你,你娘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娘去追我那好大哥去了,”绿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曾老爷说着善意的谎言,“如今好不容易那庇护曾明德的女妖精因为化形受阻受了重创,我和娘当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就好,这就好!”原本一心为放走了庶长子而懊悔不迭的曾老爷在听了绿娘的话后,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又像想到什么般,满脸惭愧地对绿娘道:“九儿啊,前几天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和你娘……”   “爹,您没有对不起我和我和娘,不管怎么说,您还是听了我娘的嘱咐,准备了这么多的黑狗血不是吗?”绿娘放柔了嗓音,“今天若不是您的帮助,我和娘就算想报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那黑狗血我还是准备的太少了……”心里因为‘儿子’这一番话总算有所安慰的曾老爷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自责的苦笑。   “没关系,我和娘知道您已经尽力了,”绿娘满脸温和的继续安慰曾老爷,随即,又像是听到什么一般,朝着楚妙璃他们刚才飞走的方向瞟了一眼,用一种很是遗憾的语气对曾老爷说道:“爹,古人常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娘她……她刚刚催我了,我,我要离开了。”   “离开?你和你娘要去哪里?你们不能留下来吗?”曾老爷大惊失色地看着绿娘问。   披着曾九少爷壳子的绿娘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虚幻模糊的身体,‘苦涩’一笑,“爹,您说,这样的我们,怎么留下来?”   曾老爷就如同当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的踉跄坐倒在地,掩着面孔失声痛哭。   看着这样的曾老爷,绿娘心里也是说不出的唏嘘,它一边将那梅花树收入它主人送给它的储物符里,一边飘到曾老爷面前道:“爹,这棵梅花树饱受雷霆而不毁,已经具有了几许法宝的气象,我要把它带走,带到地府去贿赂里面的阴差,说不定老天有灵,能让我在做您一世儿子……您在阳间也要好好保重自己,我和娘……会在地府给您祈福,佑您平安的。”   上过几年私塾,很清楚什么叫阴阳殊途的曾老爷呜咽着点头,用含糊不清地语气道:“爹的好九儿,你要什么都成,爹都给你,只要你和你娘能好好的就行!”   “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绿娘取出楚妙璃早前交给它的一个平安符飘放到曾老爷哭的濡湿的手心里:“爹,这个平安符你收好,它能够护你平安,往后,还请爹你多加珍重,儿子……就此拜别了!”   说完,绿娘精魄一晃,顺着楚妙璃他们刚才离开的方向飘飞而去。   “儿啊……儿啊……爹的小九儿啊……”眼见儿子离开的曾老爷手脚并用地追了几步,再次坐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之最大痛,莫过于此! 第181章 梅花妖(11)   曾明德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   他刚被楚妙璃带到京城,且在楚妙璃的帮助下,用偏门获得了京城的落户证明后,就迫不及待地琢磨着要东山再起了。   当然,他之所以会表现的如此急切,未尝不是在担心着九弟妹又重新杀回来的缘故。   他知道,以九弟妹视夫如命的痴狂,倘若它当真再重新杀回来的话,一定会将他这害死了九弟的罪魁祸首给生吞活剥了的!   曾明德可不希望自己没死在父亲曾老爷手中,反倒死在了他自以为的棋子手中。   为了避免这一有可能出现的杯具,曾明德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京城建立起一番事业来,这样,就算九弟妹重新杀回来,他也有高薪聘请来的大师们保护……别的不说,这京城的玄门大师,一定会比他们老家的那些冒牌货厉害得多吧!   楚妙璃虽然不是曾明德肚子里的蛔虫,但也能够猜到他现在在想些什么,本来就对他的这一提议求之不得的楚妙璃不等他向她开口,就主动将自己准备多日的青梅果汁液拿了出来——并详细和曾明德解说了这种汁液的用途。   上辈子一直想不通九弟为什么会混得如此风光的曾明德顿时如获至宝。   他在大笑三声后,深情款款地握住楚妙璃的手,信誓旦旦的表示:等到他发大财后,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娶楚妙璃过门,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胆汁都差点没因为这样而吐出来的楚妙璃勉强扯了下嘴角,耐着性子与曾明德虚与委蛇,说她相信曾明德的能力,相信他一定能够给她带来幸福。   在楚妙璃的热烈鼓励和无条件支持下,曾明德很快就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他和他的九弟曾九少爷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曾九少爷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异类,所以他虽然借用了妻子的力量,但是却能够做到知足长乐——也正因为如此,在没有曾明德破坏的那一世,楚妙璃附身的原主梅花和曾九少爷很是过了一辈子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   而曾明德这位大少爷,作为一头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简直招摇张扬到了极致。   很快,大肆贩卖永葆青春妆粉的他就引起了京城许多有心人的注意。   这天早上,京城下了很大的雪,表面去和人家谈生意,实际上却是与一干狐朋狗友去花楼鬼混的曾明德遇到了一个看上去气质十分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   这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一看到他,就言之凿凿的说他身上有妖气,而且还是草木妖身上所特有的妖气。   曾明德虽然在楚妙璃的帮助下,过上了既风光无比又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对于楚妙璃这个妖精的存在,他心里还是极为讳莫如深的。   ——为了避免让京城真正有本事的人发现他与一个妖精在一起,来到京城后,他更是用花言巧语糊弄的楚妙璃从没有踏出他们现在所住房子一步。   当然,楚妙璃也没那个心情和他一起出去。   因此,当他听到这个中年男人用信誓旦旦的口吻说他身上有妖气时,他表面瞧着非常镇定,实际上,他的后背却已经被汗水给打湿了。   曾明德强忍住大声反驳的冲动,故意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对中年男人道:“这位老爷,您就算要哗众取宠,也别用这样的方法呀。”   他仗着体内还残存的几许酒气,嘿笑着搂过旁边一个紧紧披了一层薄纱的花娘道:“你要是囊中羞涩,本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可以偏帮你一二……只是这妖气不妖气的……哈哈……你就别乱说出来惹人发笑了。”   “我是不是在乱说,相信小哥自己心中有数,不过,看在小哥脾气还算不错的份上,我也在这儿提醒一句,”中年男人不以为忤地捏了捏自己的山羊胡,“人妖殊途,和异类混久了,总归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就算这辈子逃过一劫,嘿嘿,还有下辈子在后面等着呢……”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曾明德对于中年男人说的话还很是嗤之以鼻的话,那么,中年男人后面说的那一句“就算这辈子逃过一劫,还有下辈子在后面等着”,无疑戳中了他的死穴。   因为他那曾经让他羡慕嫉妒恨的九弟可不正是上辈子逃过一劫,这辈子早早夭亡的最鲜明代表吗?!   再加上,对现在的他而言,曾经让他念念不忘的梅花妖已经成为了一个随时都可能置他于死地的不稳定存在!   在估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财富和那小妖精无私奉献给他的所有青梅果汁液后,眼神闪烁不定的曾明德推开了怀中柔若无骨的娇媚花娘,端起自己面前的青花瓷酒杯,郑重其事地亲自呈递到了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面前,“不知道这位大师怎么称呼?”   中年男人看着一改刚才骄横不屑态度的曾明德,捏着山羊胡无声的笑了。   曾明德和中年男人在花楼附近的茶馆里谈了很长时间,褪尽了满身胭脂水粉气后,才冒着鹅毛一样的大雪,乘坐着家里的马车往回赶。   心里存了事儿的他,在上了马车后,就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打量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   给他赶车的是他才在人市里买来的一个老把式。   这老把式很会说话,眼瞅着曾明德把车帘拉开的他,特意用官话劝曾明德把车帘拉上,免得冻着惹家里的夫人心疼。   “夫人……”曾明德眼带玩味的在嘴里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他的手则微微有些发抖地反复摩挲着他腰间新换的那把匕首,“夫人……呵……夫人……”   车把式听到曾明德的反复念诵,以为他想家中夫人想得狠了,连忙殷勤备至地又把马车赶快了几分。   为了让楚妙璃安心情愿的为他出力,曾明德虽然还没与楚妙璃成亲,但也正儿八经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示楚妙璃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上辈子被他安置在别院里的梅花,就是被这一句自以为已经公诸于众的“夫人”所蛊惑,一门心思地把自己整颗心都拴在了曾明德的身上,最终落得那样一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别看曾明德在背地里对楚妙璃总是一口一个的小妖精轻慢得很,实际上在真正与她共处一室的时候,他依然会如同普通人一样,按捺不住自己心里不断上涌的膈应和害怕情绪。   作为一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曾明德最不喜欢的就是委屈自己。   当他在京城的事业有所进展后,他就很少再和楚妙璃近身接触了,就算实在因为原材料的缘故,要糊弄她一下,也是一达成目的就迫不及待地找借口开溜。   对于曾明德这堪称敷衍一样的行为,楚妙璃很是淡定,当然,在表面上,她还是会做出一副离情依依的模样,继续麻痹曾明德的神经,让他在京城混得更张狂一点。   今日,曾明德一回到别院,楚妙璃就瞧见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被她安排在曾明德跟前监视——攒了满肚子气——的绿娘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看这笑容,楚妙璃就知道那曾经蛊惑的曾明德用诛妖匕亲手割下原主梅花面皮的中年男人总算是浮出水面了!   满心欢喜的楚妙璃唇角止不住的就是一勾。   曾明德误会了楚妙璃唇角这个笑容的真正含义。   他满脸感慨的望着自己面前的梅花妖,在心里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唉,你说你是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是一只妖呢?如果你不是妖的话……说不定,我看在你对我如此一往情深的份上,早就娶你做我的妻子了!唉,不过我想,以你对我的感情……就算我要你去死,你也会心甘情愿引颈就戮的吧!   这样想着的曾明德不由得也对着楚妙璃露出了一个充满柔情的笑容。   “花儿,这些天你在家里一定闷坏了吧?都是曾大哥不好,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只能暂时委屈你!不过,你不用为此感到难过,因为,今天曾大哥谈了一笔大生意!等到这笔生意成功以后,曾大哥就风风光光娶你进门,让你做名副其实的曾夫人!”   曾明德笑容满面的一边让侍候楚妙璃的丫头莲儿赶紧去准备一桌好菜,一边强忍住心里的膈应,要纡尊降贵地把眼前这只小花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虽然他现在就想削了这小花妖的面皮献给大师,但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就算这小花妖因为化形受阻的缘故受了重创,也不是他这样的寻常凡人招惹得起的……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先把它灌醉为妙!   楚妙璃就仿佛看猴戏一样的看着曾明德朝他伸手,却并没有如同他所以为的那样,含羞带怯地走近他,相反还满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楚妙璃脸上的这个笑容让曾明德警铃大作。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你不是我的花儿!你是……你是九弟妹?!”   一边说,还一边手忙脚乱地将腰间的诛妖匕拔了出来,对准楚妙璃。   “看样子,上次你真的被我吓得够呛,要不然,也不会对我如此印象深刻。”   楚妙璃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在脸上露出一个让曾明德寒毛直竖的笑容。   “不错,我确实是你的九弟妹,同时,我也是你的花儿,上辈子那个被你利用到死又被诛妖匕活活剥了面皮付之一炬的花儿!”楚妙璃的声音逐渐由平淡转为狠戾。   曾明德被楚妙璃的话给弄糊涂了,“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以为你这辈子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我告诉你,曾大哥!这一切全是拜我所赐!”   楚妙璃大笑着将梅花与曾明德上一世所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   “你……你……你居然……居然接连重生了两世?!”当曾明德得知他在上辈子不止成功的登上了曾家的家主之位,还用眼前这梅花妖的脸换了一场巨大的荣华富贵后且恣意一生后,他整张脸都不受控制的变得扭曲了,尤其是当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正式与他摊牌后,他即将面临的悲惨下场……   “是啊,重生了两世!”楚妙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曾明德,“按照你的说法,我这个妖怪也可以称得上是老天爷的宠儿吧!要不然,我怎么能比你还幸运的在被你害死后又重生了呢!哈哈哈哈……”   楚妙璃大笑着一步一步走近曾明德,“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既然拥有着上辈子那些你害我的记忆,又为什么要在这辈子与你虚与委蛇到如今!我告诉你!因为我要把那怂恿着你杀了我、剥了我面皮的畜生找出来!”   楚妙璃在曾明德的面如土色中,笑的凄厉而疯狂。   “我不止要你死得很难看!我还要他和他那必须要靠别人的皮才能够卑劣活着的女儿尝到他们应该尝到的报应!”   楚妙璃一把掐住曾明德的脖子,将他整个人都高高举了起来。   “曾明德!感谢他吧!因为他的存在,你才可以在我含怨重生后,还能够开开心心的活这么久!”   楚妙璃放出了一直没恢复神智的曾九少爷,她之所以留它这么久,就是为了让它代替梅花夫妻见证眼下这一刻。   “曾明德!憎恶他吧!如果不是他的存在,你今日也不用死在我手中!更不用承受这堪称地狱一样的痛苦折磨!” 第182章 梅花妖(12)   “花儿……你别这样……花儿……曾大哥求求你……花儿,曾大哥这次真的知道错了……花儿……”喉咙又一次被人,不,是被妖怪掐住的曾明德毫无骨气的拼命求饶,惊恐万分的泪水也顺着他的眼角汹涌而出。   “如果你真的知道错了,就不会顺着那畜生的意,把这诛妖匕带回来了!”   虽然接管了梅花的一切,但是却从不曾真正被曾明德成功蛊惑过的楚妙璃冷笑一声,径自将前者紧紧攥握在手中,凭空乱挥的诛妖匕夺了过来,用力贴在对方的脸上。   曾明德没想到楚妙璃居然连诛妖匕都知道,一时间面如死灰。   他心里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栽了。   “我的好大哥!你知道人在清醒的时候,被活生生剥掉脸皮是一种什么滋味吗?咯咯咯咯,你等着,我现在就亲手示范给你看!”   楚妙璃无视了曾明德那欲哭无泪的模样,笑靥如后地冲着他笑。   “而且,我保证,你会因为我的示范,对这种感受……印象深刻到永世难忘的!”   “姑娘,剥一张畜生的皮,又何须污了您的手?还是让在下来吧。”   就在这时,原本在楚妙璃的计划中,只是充作梅花夫妇见证的曾九少爷毫无预兆地在曾明德几乎要肝胆俱裂的注视中,徐徐飘到了他们面前。   曾九少爷的突然苏醒大大的出乎了楚妙璃的意料。   眼见着它毛遂自荐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你确定要亲自动手?难道你不知你若以鬼躯杀了他的话,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我知道,但是不论怎么样的代价,对现在的我而言,都已经毫无意义了。”曾九少爷对着楚妙璃露出了一个很是感激的笑容。   楚妙璃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曾九少爷执意要亲自动手,那么她当然不会再吃力不讨好的阻挠。   况且,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面临着这样的处境,必然也会做出与曾九少爷相同的选择吧!   毕竟,像这样的血海深仇,哪有自己亲自报之来得更为痛快?!   思及此处的楚妙璃侧身让到一旁,并且还很有送佛送到西精神的,将从曾明德手中强行夺来的匕首,转递给了曾九少爷。   已然知道楚妙璃能耐的曾九少爷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问楚妙璃自己是不是当真能碰触到这把曾经让他毁之而后快的匕首。   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那诛妖匕从楚妙璃手中接了过来,对准曾明德的脸,就是用力一划。   曾明德发出了一声仿佛能将天都捅破的惨叫,涕泪交流地苦苦哀求曾九少爷能够给自己一个痛快。   此时的他,已经彻底放弃了逃出生天的侥幸心理。   因为,他知道他眼前的这对夫妻,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听到曾明德哀求的曾九少爷非但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反倒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的直接割断了曾明德的舌头,又捅穿了他的耳朵和刺瞎了他的眼睛。   眼见着曾明德这样做的楚妙璃心里不由得深处几分微妙的情绪出来。   因为在楚妙璃所接受到的与原主有关的记忆中,曾明德为了防止梅花的惨叫声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是如同眼前的曾九少爷一样,有条不紊的割了它的舌头,毁了它的耳朵,又刺瞎了它的眼睛,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剥下了梅花的面皮。   难道……   曾九少爷似乎看出了楚妙璃的惊讶,一边动作稳而快的剥着曾明德的皮,一边用一种隐隐带着几分哽咽的声音,对楚妙璃解释道:“相信姑娘您已经看出来了,我并非这一世的我,而是和梅花相亲相爱了一辈子,又看着她受尽了一世苦楚的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接连轮回两世,一到这个世界,神志就陷入了昏沉……如果不是姑娘您这段时间毫不吝惜法力的蕴养,只怕我现在还如同一个傻子一样,浑浑噩噩。”   曾九少爷用力闭了闭眼睛,“虽然我不知道您到底是谁,和梅花又有什么渊源?但是我真的很感激您,让梅花逃过了一场恐怖至极的噩梦!”   默默听他把话说完的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怪异的看着它道:“难怪你刚才说,任何代价对现在的你而言,都毫无意义了。”   她叹了口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魂魄伴随着你的苏醒,只怕……现如今已经处于随时都可能溃散的边缘了吧?”   “姑娘慧眼。”曾九少爷一边继续给曾明德剥皮,一边用充满着佩服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   “你这又是何苦,”楚妙璃满脸无奈,“虽然你的魂魄已经趋于溃散的边缘,但是,只要你刚才提前与我说,我未必不能抓紧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把你送到阴曹地府去投胎……”   “我知道您很厉害,绝对能够帮助我,但是,这却并非我想要的……相较于继续轮回,继续稀里糊涂的苟活着,我更想要报仇……更想要为我无辜枉死的花儿报仇。”   曾九少爷在喊花儿这个昵称的时候,虽然他的声线因为与曾明德同父的缘故,十分相似,但是,他唤自己爱人昵称时,所注入的真挚情感,却是曾明德那个鸠占鹊巢者拍马难及的。   楚妙璃尽管早已经练就了一颗金刚心,但是在听了他的这一声“花儿”后,的依然会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生出几许肝肠寸断一般的感触来。   她沉默地看着曾九少爷把曾明德的一整张皮褪了下来……   她沉默地看着曾九少爷赤红着双眼割断了曾明德血肉模糊的喉咙……   她沉默地看着曾九少爷将曾明德啼哭不止的鬼魂从躯壳里硬拽出来,一口一口的,如同曾明德曾经所臆想的那样,好似啃噬什么美味佳肴般的将其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她沉默地看着曾九少爷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眉眼弯弯地对她道谢和告别。   他在说:“姑娘,原本我还想要强撑着这一口气,和您一起去找那怂恿曾明德剥了花儿面皮的畜生的……只可惜……现在的我,只怕是做不到了……感谢您为我、为花儿做的一切,我们能够在绝境之中遇上您,真的是太幸运了!可见这苍生,也并非我曾经所以为的那样冷酷无情……最起码的……它让您来了……让您来到了我们身边……让您给了我们救赎……”   曾九少爷一边说,一边将一团璀璨的金光从自己的魂躯里逼了出来。   “这是我当年与花儿结缡数十载里所积攒的功德……我猜这应该就是我灵魂不灭跟着花儿连续轮回两世的原因……现在我把它给您,算做我们夫妻俩对您的报答和感谢……如果……我和花儿还有来世的话,一定会尽我们所能的来到您身边,为您效犬马之劳!”   眼睁睁看着那团功德金光飘到自己面前的楚妙璃心情颇有些复杂。   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来自于自己所帮助对象的功德金光。   她想不通!   想不通这样一对真心相爱又行善积德的爱侣,为什么这一方世界的任务天道,就是容不下他们呢?   心中很有几分唏嘘的楚妙璃抬手接过曾九少爷最后的馈赠,心中沉痛难当地看着它一点点的消散在空气中。   曾九少爷彻底灰飞烟灭后,楚妙璃往血肉模糊的曾明德身上扔下一道火球符,亲眼看着他彻底化为灰烬以后,声音冰冷无比的扭头去问心里同样很不好受的绿娘,“那畜生的落脚点你应该已经了解的一清二楚了吧。”   绿娘重重点头。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去好好的会一会他吧,看看他到底是哪路牛鬼蛇神,竟然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   楚妙璃脚尖一点,跳上方莲儿化身的桃木长剑,顺着绿娘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楚妙璃主仆离开没多久,新曾府的下人们很快就发现主家正房走水了!   而两位主家此刻还在正房里没有出来!   大惊失色的他们急忙提了水桶,如同慌脚鸡一样地惶惶来救。   谁想,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扑灭火势后,却发现不论是买了他们的男主人也好,还是总是呆在府上足不出户的女主人也罢,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当然,这就是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后话了。   绿娘认路的本事还是非常厉害的。   很快,楚妙璃和方莲儿就在它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府邸。   这是楚妙璃所在这一方世界某个王爷的府邸。   听绿娘说,这位王爷的名望在京城还十分的不错。   “这才叫真正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呢!”绿娘满脸义愤填膺地这样对楚妙璃说道。   楚妙璃听了绿娘的话却是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觉得他们还有脸这种东西吗?”   “对啊!如果他们有脸的话,又怎么会偷别人的脸呢!”绿娘心领神会地大声附和。   在交谈中,她们很快就潜入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府邸,然后成功找到了那看上去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   不知自己大难将至的中年男人正在用一种充满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压根就没有半点毁容迹象的小女儿,笑容满面地对她说道:“爹爹的小心肝,这次爹爹给你寻来的这张面皮,远非从前那些庸脂俗粉可比,你切记,一定要好好珍惜,争取在妖后大选上,一举夺魁!”   “爹爹的眼光一向挑剔,既然您都说了那张面皮能够让我一举夺魁,那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面容精致无比的少女用一种充满期待地口吻对自己面前的中年男人保证道。   “不过,”少女话锋一转,“在此之前,爹爹,您倒是告诉我,这张面皮它到底哪里出色,居然让您把我以前收藏的所有面皮都比做了庸脂俗粉!要知道,在我的收藏中,有好几张可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呢!”   “你收藏的那些,即便是再怎么漂亮,也不过是区区凡俗女子,但我这次找的……是传说中已经绝迹妖界的有情梅!怎么样?!是不是非常的惊讶啊!”中年男人满脸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有情梅?!”那容貌精致无比少女倒抽了一口凉气,“爹爹,你说的,果真是有情梅?!”   “不错!而且还是一只已经对男人动了情的有情梅!爹爹的小心肝啊!有了这样一张面皮,你以后再也不用烦恼红颜易老,美人难觅了!”中年男人眉飞色舞地捻着自己的山羊胡畅笑出声。   “爹爹您可真的是太厉害了!”   容貌精致的少女猛然扑入自己父亲的怀中,就是好一通的撒娇卖痴。   “难怪您说我其他的收藏都是庸脂俗粉呢!可不是吗!有了这有情梅妖的脸……天呐,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妖王陛下瞧见我的美了!他一定会深深的被我那张永葆青春的绝美容颜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若非如此,爹爹又怎么会再三强调,要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呢。”中年男人爱极了自己女儿这娇憨可人的模样,“不止是你,就连爹爹我,也迫不及待地想要做妖王陛下的老岳父了呢,哈哈哈哈……”   就在这对父女和乐融融笑成一团的时候,已经听了好一阵壁角的楚妙璃缓缓现身于他们的面前,“是谁给了你们这么大的自信,让你们觉得自己可以顺遂无比的拿着我的脸去妖王那里取巧卖乖?” 第183章 梅花妖(13)   梅花是一只非常实诚的妖精。   它在魂飞魄散之前,除了将它自己的记忆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楚妙璃以外,还将它先祖留给它的传承记忆也尽数转交到了楚妙璃的手中。   因此楚妙璃知道什么叫妖王,也知道什么叫妖后大选。   只不过,在今日以前,楚妙璃从不觉得自己会与这所谓的妖王甚至妖后大选扯上关系。   毕竟,她所附身的这只小妖精就是个实打实的情种,心里眼里看得到的只有它的爱人,其他的一切,对它而言,都如同浮云般,可有可无。   气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对于自己老巢的安全有着巨大的信心。   当他看到楚妙璃出现在他们父女俩面前时,他第一反应是把女儿藏塞到自己身后,第二反应是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来揉眼睛。   因为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所看到的一切。   反倒是他的女儿比他更容易接受这个事实。   今日特意换了张格外精致面容的少女圆睁着漂亮的杏核眼,颐指气使的问楚妙璃是什么人,边问还边贪婪无比地来回打量着楚妙璃的面容,眼睛里的渴望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你们父女俩刚刚还商量着要用我的脸去勾引妖王,让他对你刮目相看,怎么,这么快就猜不出我是谁了?”楚妙璃冷笑一声,目光如同这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一样,毫不示弱地与少女对视着。   “你……你是那棵有情梅?!”瞳孔骤然紧缩的中年男子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时候的他总算是反应过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我没有发现你的行踪?”   中年男子因为担心自己所做的勾当暴露,曾花费大价钱在妖界一位大人物的手中购买了一套十分厉害的阵法。   这套阵法可以帮助他对王府内外的一切事物了若指掌,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对楚妙璃的突然出现,吃惊到这样一种程度。   “如果我这么容易就被你发现的话,那么,我的这张脸只怕已经做了你女儿的嫁衣了。”楚妙璃语带嘲讽地说道。   “也对,你是有情梅妖,有情梅妖一向都是草木妖中最神秘也最有能耐的一支,据传,在你的先祖中还曾有祖妖顺利飞升到天界过……”   中年男人懊悔不迭地喃喃自语着。   “真真是财帛动人心啊!如果早知道你并没有为情所惑,我根本就不会做出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出来……只是,如今我们已经势同水火,相信,就算我现在带着女儿束手就缚,你也不会放过我们了吧?”   中年男人并不是真正的傻瓜。   他虽然对楚妙璃的出现颇有些措不及防,但是,让他的大脑重新恢复理智后,他很快就猜到楚妙璃并没有如同他原先所想的那样,对那个凡人动情……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的。   有情梅妖在感情上一向忠贞,且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那样一个成日里都在花楼里打转的庸俗凡人又怎么会入得了有情梅妖的眼。   “很高兴你这么有自知之明,”楚妙璃皮笑肉不笑的对着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虽然曾明德罪不可赦,但是在楚妙璃眼里,这怂恿着曾明德剥下原主面皮的中年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从他们父女俩刚刚那场谈话中就可以猜到,这世间恐怕有无数相貌出众的女子成为了他们口中那所谓的‘收藏’!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今日无论是为了原主梅花也好,还是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美貌少女也罢,楚妙璃都要替天行道,让这对父女付出代价!   中年男子不知道有情梅妖的战力如何,毕竟这种妖精已然绝迹妖界久矣,不过——见多识广的他还是从楚妙璃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巨大的自信!   忧心自己很可能敌她不过的中年男子瞳孔再次紧缩。   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但是他却不愿意自己马上就要参加妖后大选的小女儿折在这里。   心中很快有了决断的中年男子猛然将自己身后的女儿拉拔到怀中,就是一阵毫无预兆的揉搓——那刚才精致貌美的少女被他这样一揉,居然如同橡皮泥一样的软化成了一团,“爹爹的心肝儿,快逃!”   话音未落,中年男子已经将他的女儿朝着窗口所在的方向抛去。   中年男子的女儿也是个心硬如铁的。   二话不说地顺着自己父亲的力道,团成一个肉丸状,朝着窗外猛扑了过去。   边扑还边大声说道:“爹爹,你放心,等我成了妖后,我一定会带着陛下来为你报仇的!”   楚妙璃在过来之前,因为并不清楚这中年男子的跟脚,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吩咐方莲儿和绿娘在外面守着——因此,中年男子父女俩这样的行为,真可谓是自投罗网。   刚刚嘴里还在大声叫嚣着要为自己父亲报仇的肉丸女被方莲儿和绿娘逮了个正着——很快就又被送回了房间里。   本来已经决定用自己的命来绊住眼前这只有情梅妖的中年男子顿时面如死灰。   他又惊又怕地瞪视着楚妙璃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女儿?!”   “放过你女儿?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楚妙璃伸手接过方莲儿递到她手中的肉丸子,慢条斯理地捏了两捏,“当初你在外面为你女儿搜罗那些所谓的‘收藏’时,你又有没有生出过恻隐之心?有没有想过她们也是别人的女儿呢?”   “人妖殊途原本就是天道至法!姑娘,你自己也是妖精,难道……还要为那撑死只有百年寿命的人类张目吗?!”中年男子狡猾地偷换概念,“姑娘,今日犯到你手中,是小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父女……我们愿意按照妖界的规定,任凭您提条件,只要您愿意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可真是有够健忘的,”楚妙璃直接无视了中年男子的巧言令色,语声凉凉地搭腔:“刚才我在进入这扇门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今日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   为了让中年男子深刻的领会到自己的决心,楚妙璃动作闲适而优雅的当着他的面,伸出一根如同葱白一样的纤纤玉指,慢悠悠地在虚空画起了符箓。   她画的是曾经在世间人世界里,劈过湿尸周忠直的雷殛符。   因为这方世界的天道对异类十分厌恶的缘故,这世间的每一个异类,不论是妖魔还是鬼怪都逃不过各种各样的雷劫。   是以,天打雷劈对这些异类的震慑力,远非其他寻常符箓可比。   楚妙璃也正是因为料到了这一点,才故意在中年男子面前画雷殛符。   “住手!住手!住手!”   刚开始的时候,中年男子并不知道楚妙璃在做什么,因为像画符施咒这样的事情通常都是人类中的玄门术士才会做的,直到他亲眼看到一小团雷电之力在楚妙璃手中成型,并且慢悠悠地被她捏攥在手中,朝着自己女儿化成的肉团拍去时——他才后知后觉的看明白了楚妙璃的打算——连忙一叠声地出口制止。   中年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楚妙璃的面前,苦苦哀求道:“大人,小妖知道错了!还请您手下留情!小妖真的知道错了!”   “手下留情?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楚妙璃语带讥诮的在中年男子绝望不已的目光中,将自己手中的那团雷电直直封入了中年男子女儿揉化而成的肉丸里,“既然你们做得了初一,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做十五?!”   肉丸随着她的这一动作,开始发出震耳欲聋的凄厉嚎叫声。   “啊啊啊啊啊……爹爹女儿好疼啊……爹爹……你快救救我呀!”   中年男子听着自己女儿的凄惨哭嚎声,心都要碎了。   自知已然没了翻身余地的他面如死灰地匍匐在地上,再次求恳道:“小妖自知罪不可赦,愿意以命偿命,只求您能够放小妖的女儿一条生路!”   “愿意为自己的女儿去死?那你可真的是一位好父亲,只可惜,你还是太健忘了。”楚妙璃在中年男子的睚眦欲裂中,眼神漠然无比的将手中那团惨叫连连的肉丸彻底劈成了焦炭。   这对父女手中的血债只能用过江之鲫来形容,以命偿命,他们偿还得起吗?   眼见着女儿被楚妙璃用雷殛符劈成焦炭的中年男子疯魔了。   他一改刚才的认命,大叫着“我和你拼了”,从地上一跃而起,手化利爪地朝着楚妙璃猛扑过来。   早已备了张拷魂问心符等着的楚妙璃冷哼一声,指尖微弹地将手中的符箓疾射进了中年男子的百会穴里。   本能觉得不对劲的中年男子大叫了一声“不好!”,足下旋踵地就要避开——却哪里避得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拷魂问心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了他的百会穴中。   楚妙璃画的拷魂问心符自然不一般。   在符箓的作用下,中年男子很快就主动无比的把他和他女儿的出身来历以及他们这些年所犯下的血债,毫无保留地对着楚妙璃招供了。   原来,这中年男子和他的女儿是一种叫做千面妖的精怪。   这种精怪天生就拥有剥除他人面皮为己用的力量。   比如说,中年男子现在这张看上去非常庄重威严的脸,就是杀死一位王爷夺来的。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不止杀了这王爷,还把这王爷的一切都尽数掠为己用了。   而这也正是中年男子上辈子能够许曾明德一世荣华富贵的缘由所在。   掀完中年男子的老底后,楚妙璃二话不说地又甩出了一道雷殛符,送他,不,应该是送它和它的女儿去做伴了。   楚妙璃在把中年男子人道毁灭后,很快就觉察到自己的意识海里出现了异动。   面色微变的她连忙将心神沉了进去,就听到了那将轩辕长毅护得严严实实的光罩,用久违了的呆板声音,恭喜她顺利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妙璃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刚才不就是杀了两只为非作歹的千面妖吗?   怎么又和系统颁布的第一个任务扯上关联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楚妙璃很快就从轩辕长毅留下的光罩中,明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她当初的预感果真没错,这中年男子确实与她的任务有关,而且,这两只千面妖就是导致人族和妖族大战的罪魁祸首!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曾老爷并不知道自己的庶长子居然会如此丧心病狂的对自己唯一的嫡子下手,因此,在把曾九少爷下葬以后,身体哀毁过甚的他很快就把偌大一个曾府都交到了曾明德的手中。   一心扑在自家产业上的曾明德自然不会像这一世一样,被楚妙璃带来京城,而中年男人为了自己女儿能够在第一次参加大选的时候拔得头彩——妖后大选十年一次——特地在深夜潜入皇宫,杀害了一位容貌出众的王女,让自己的女儿,戴着她的面皮,参加了妖后大选。   结果,让他倍感遗憾的是,妖王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看上他精心打扮好的女儿。   如此这般,他才会在十年后,意外从曾家的妆粉中,推断出了梅花的存在,毫不犹豫地用一世荣华蛊惑了曾明德,诱得其残忍无比地剥下了梅花的面皮……只为在新一届的妖后大选中,卷土重来! 第184章 梅花妖(14)   “这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面无表情听到这里的楚妙璃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我就不信这对父女能无法无天一辈子!”   毫无思考能力,只知道遵照无情帝君,也就是轩辕长毅设定的规章条例办事的光罩听不懂楚妙璃语气里的愤慨之意,它用不疾不徐的呆板机械声,继续顺着刚才的话尾往下说。   在它接下来的阐述中,楚妙璃得知,等到中年男子意气风发的带着披上了有情梅面皮的女儿,信心十足的再次去参加大选之际,它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被一群一直追寻貌美少女尸骨无存的玄门术士们发现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会是这样!”楚妙璃的脸上总算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不仅如此,与之一同曝光的,还有中年男子那试图在幕后掌控人类江山为己用的野心!   中年男子的举动,彻底触到了人族的底线,尤其是人族皇室的底线。   直接把中年男子此等行径看作是妖王幕后主使的人族皇室很快就带领着人族一众术士与妖界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大妖们战作一团。   整个人间和妖界,也因为这起导火索,而彻底陷入了战火之中。   听到这里的楚妙璃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凝重。   最近她咬着牙,语声愤愤地道:“如果我早知道这俩精怪就是害得人妖两界动荡不安的罪魁祸首,我绝不会那样便宜的方式处置他们!他们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已经习惯了把光罩当系统看的楚妙璃说到这里,忍不住又问:“在原主梅花的上一辈子,他们应该没有什么好下场吧?”   “是的,妙璃,”光罩用干巴巴地声音说:“那两只千面妖在罪行败露后,被妖界的妖王下令,处以极刑,至于那依靠着千面妖才在人界朝廷有了个小官做的曾明德也没讨得了好,被人界的君主下令腰斩了。”   “这可真的是恶有恶报!”楚妙璃长吁了口气,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因为光罩的话,而舒缓了不少。   弄清楚了意识海异动的楚妙璃决定离开,她可没忘记自己的两个追随者还在外面等着她呢。   谁料,在她就要把心神退出意识海的时候,光罩居然又再次开口了。   它用呆板而机械的话,对楚妙璃说:“我最最喜欢的妙璃儿,虽然此时的我正在沉睡,但是,还请你相信,相信我的心,从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是轩辕长毅在沉睡前偷偷流下来的楚妙璃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望着自己面前的璀璨光球沉默良久,半晌,才心神很有几分发窘的退出了意识海,决定带着方莲儿和绿娘去妖界看看……能不能找到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   毕竟……咳咳……毕竟总这样耗费巨额的功德之力,来蒙蔽天道的视线,掩盖自己的存在,也不是个事儿。   方莲儿和绿娘对楚妙璃向来忠心耿耿,不论楚妙璃做什么,它们都愿意义无反顾的选择追随。   因此,在听了楚妙璃的想法后,它们很快就点了头,和她一起离开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府。   在临离开之前,楚妙璃特意带着方莲儿和绿娘走了一趟皇宫,把这两只千面妖所做的一切种种都写在一张纸上,放入了当朝帝王的御书房里。   楚妙璃并非这个世界的土著,她的隐匿手段,不止那两只千面妖察觉不了,隐身于御书房周边的那些玄门大能们也同样察觉不了。   楚妙璃之所以不嫌麻烦的走这一趟,是因为她对这个皇帝上辈子下令把曾明德腰斩的行为十分欣赏……要知道,如果从光罩口中得知,曾明德当真如那千面妖所说的那样,过了一辈子的快活日子,她一定会怄得捶胸顿足的!   彻底帮原主梅花了结了大仇的楚妙璃,盘腿坐在方莲儿化身而成的桃木长剑上,怔怔然地望着下面的已经变得灯火辉煌的京城夜景,开始出神。   ……也不知道轩辕长毅这辈子变成了个什么模样,又是个什么身份。   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如同像别的世界一样,顺利无比的找到他。   要知道,楚妙璃这段时间以来,楚妙璃除了和曾明德虚与委蛇以外,也没忘记到处寻找轩辕长毅的踪迹,可是,不论在曾明德的老家,还是在京城,她都一无所获。   “……希望这次去了妖界能够一切顺利吧。”楚妙璃喃喃自语地说。   重新化为一只翡翠镯子安安稳稳挂在楚妙璃皓腕上的绿儿听到楚妙璃的自语声,连忙仰出一个蛇脑袋道:“主人,就算那千面老妖告诉了我们去妖界的办法,可我们没有令牌啊,就算进去了,也会被那里面的巡逻小妖给抓到妖界的牢房里去吧?”   因为拷魂问心符的力量,中年男子对楚妙璃主仆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它的倾情奉献下,楚妙璃几个虽然还不曾正式踏上妖界的土地,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妖界和人间不同,妖界向来讲究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出入令牌又有什么关系呢?抢一块来,不就好了吗?”楚妙璃眼睛微微发亮的朝着底下望去,在她的目之所及处,有一个眼睛泛着绿光的高大男人正嘿笑着,在行人们惊恐万状的注视中,将一个豆蔻少女用力往旁边不远的一处僻静小巷子里拖。   他边拖,还边旁若无人般的伸出长长的、流着滴答涎水的粗糙舌头,不停地舔舐豆蔻少女的脸。   豆蔻少女被他那双在暗夜中如同小灯笼一样的凶戾绿眼震慑住了,整个人就如同一块石头般,手脚发软的彻底遗忘了反抗这两个字到底该怎么写。   经过中年男子的那一番‘热情’妖普的绿娘陡然脱离了楚妙璃的手腕,蜿蜒盘旋到楚妙璃的肩膀上,竖瞳大睁地冲着下面惊呼道:“主人!那是一只狼妖!我看到了它的绿眼睛,和它那藏在袍子底下的尾巴啦!”   “嗯。”楚妙璃赞同地点了点头,“抢这种畜生的出入令牌,我可是心安理得的很!”   “走,莲儿!我们下去!”   楚妙璃一声令下,主从三个如同电光石火般朝着那僻静的小巷里一落而下。   这些时日一直跟着家中长辈在为妖后大选忙碌,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时空暇的黑狼妖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幸运,刚刚来到人间界,就遇上了这样一个活宝贝!   向来非处子不食的黑狼妖嗅闻着豆蔻少女身上的迷人体香,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干渴万分起来了。   “哎呀呀……到底该先吃哪里好呢!”黑狼妖摩挲着下巴,如同狼外婆一样的仿佛打量着自己面前以及汗湿重衣,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的豆蔻少女。   “这小女娃身上的嫩肉,哪有你们这些做狼妖的劲道?既然这么想吃肉,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爪子切吧切吧炒了呢?”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而下的楚妙璃趁着狼妖一个不注意,猛然将豆蔻少女强抢到了自己身后,然后拎着自动跳入自己手中的桃木长剑,朝着狼妖的妖核处,猛刺了过去!   已经被口腹之欲彻底占据了大脑的黑狼妖“嗷呜”一声,急忙忙避开了楚妙璃这一对妖怪们而言,堪称致命的一剑,心有余悸地睁着一双凶戾异常地狼眼睛问楚妙璃:“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坏本大妖的好事?!”   “我是要你命的人!”一剑未成的楚妙璃毫不犹豫地抬手又刺了一剑过去。   楚妙璃这次遇上的黑狼妖有几分真本事。   并非是千面老妖那种只知道在背后耍诡谲伎俩的小妖怪。   起初被楚妙璃两剑刺懵了的它,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再次‘嗷呜’一声,拍打着自己的两只巨大狼爪朝着楚妙璃反扑了过来。   狼的鼻子很灵,更何况狼妖?   “原来是只多管闲事的草木妖!”黑狼妖在靠近楚妙璃以后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真实身份,“居然敢招惹你狼爷爷,嘿嘿!你不就是仗着老子不吃素嘛!今儿个,你坏老子好事!老子还就真要吃回素给你看!”   “嗷呜!嗷呜!嗷呜!”黑狼妖把爪子和挣脱袍子的尾巴舞得虎虎生风。   因为轩辕长毅留下来的那一番话,心绪本来就有些紊乱的楚妙璃巴不得拿这黑狼妖舒展一回筋骨——这些日子以来,她为了顺着曾明德这条线把那千面老妖父女引出来,可是憋了个够呛!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出气筒,自己送上门来,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再说了,这剑三日不练,必然手生,即便她现在使用的桃木长剑来自于方莲儿所化,她也应该给予它应有的尊重!   最起码的,别像个从未用过剑的生手一样,给它丢脸!   黑狼妖刚和楚妙璃打起来的时候,见她一直没有动用法力,以为她和它一样,是不想引来镇守京城的那些玄门术士道注意——   因为人妖两界这些年来,一直都摩擦不断。   不论是人族到了妖界,还是妖族来了人间,都很容易引起矛盾……   为了避免在妖后大选这样的关键时候,惹出什么麻烦来给族群拖后腿,尽管黑狼妖做梦都想要用妖力,但是它还是拼命按捺住了自己的本能,继续用獠牙用爪子用尾巴和楚妙璃战斗,反正这小美人儿长得不错,它不介意在正式开饭前,先来点有益身心的小运动。   只是,随着战斗的深入,黑狼妖却错愕万分的发现:对方并不是与它达成了不在这关键时刻给自家族群惹事的共识,而是——而是面前这只草木妖她根本就是一只没有妖力,只知道像人类一样,拿着把木剑充大瓣蒜儿的废妖!   认识到这一点的黑狼妖望向楚妙璃的眼神立马就变得不屑一顾起来。   在弱肉强食的妖界里,像楚妙璃这种根本就修炼不出半点妖力的妖精们,是毫无半点前途可言的!   通常,它们也被绝大部分妖怪们称之为活着就是在浪费粮食和资源的废妖!   根本就上不了半点台面!   谁家里要是生了这样一只废妖,就算不溺死,那也是一定要遗弃到野外去的,免得影响到族群的声誉。   “奶奶的!要是让族里那群混球知道我居然和一只废妖玩了这么久,它们一定会嘲笑死我的!”   黑狼妖恼羞成怒地磨了磨自己锋利无比的后槽牙,陡然化作凶猛狼形,攻向楚妙璃的动作又凌厉了几分。   原本琢磨着这草木妖长得还算不错,准备掳回去做个小妾的它决定速战速决了!   “废妖?!”楚妙璃的耳朵因为黑狼妖的这个新鲜词动了两动,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顺着原主梅花留给她的记忆查找起来。   她不查还好,一查,总算弄明白了自己这辈子为什么没有变成某种废疾者的原因!   自从轩辕长毅告诉她,她上辈子不论如何都没办法说话都是源自于他从前布置的考验时,楚妙璃就一直在琢磨自己这辈子又会出现什么让人遗憾的缺陷……只是她绞尽脑汁都没想到……这一辈子的缺陷考验居然是这个?!   废妖?!   本来就对自己妖怪这一层身份毫无代入感可言的楚妙璃柳眉微挑,是不是废妖,对于眼下的她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直接画出一道雷殛符,在黑狼妖难以置信地目光中,径自将其劈成了一块口冒黑烟的狼状焦炭! 第185章 梅花妖(15)   平白无故遭了场无妄之灾的豆蔻少女吓坏了。   杀了黑狼妖,取了它身上非金非铁非木非石妖界出入令牌的楚妙璃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反应,只知道直愣个眼睛盯着楚妙璃瞧。   绿娘是条心地非常善良的灵蟒,要不然当初它也不会在那个饿殍遍野的艰难时代,想都不想的,就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尽数贡献了出去。   如今眼见着这豆蔻少女如同一只刚出壳的小鸡仔一样,蜷缩在这偏僻巷弄的旮旯里瑟瑟发抖,心里不由的很不是滋味。   “主人,要不,我给她一张您教我画的安神符箓吧。”真怕自己这样探出头去会把小姑娘吓到的绿娘用只有楚妙璃和方莲儿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提议道。   “单凭一张安神符,可没那么大用处,”楚妙璃唇角一翘,“你道我刚才为什么反复叫她,我这是帮她把吓出躯壳的那一魂和两魄给重新召回来呢。”   “啊,她丢了魂魄吗?”被自家主人一提醒的绿娘连忙定睛朝着豆蔻少女看过去。   这一看,果然就看见豆蔻少女的另外一魂两魄在自家主人的召唤下,飘飘荡荡地重新顺着豆蔻少女的百会穴,钻入了豆蔻少女的身体内。   “还是主人您有办法!”绿娘用自己的蛇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楚妙璃的脸,又耍赖卖萌地拖着软绵绵的腔调,恳求楚妙璃能够让它亲自把豆蔻少女给送回去,“她的家人指定现在非常着急,早点送回去,也早点安他们的心。”   楚妙璃点了点头,“速去速回。”   绿娘欢天喜地地应和了一声,笑容可掬地重新变作一个穿着绿衣服,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揽住那因为魂魄回体,整个人都有些怔懵的豆蔻少女,脚尖一点,飞也似的踩着巷弄两边的瓦片,跳走了。   绿娘是灵蟒,也能飞。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蛇类的天性使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相比起在天上飞行,它还是更喜欢如同一条蛇一样,蜿蜒前行……就算它跟了楚妙璃以后,也没改正这个小癖好。   没事有事的,就喜欢把楚妙璃当作一条路一样的,慢悠悠爬着玩。   楚妙璃也乐得纵容它。   豆蔻少女的家距离这条巷弄并不远,很快,绿娘就在一幢小院落里觉察到了豆蔻少女平时遗留下来的气息,它笑靥如花的挑了一间豆蔻少女最长逗留的屋子,把豆蔻少女放下了。   这里是豆蔻少女的闺房。   熟悉的环境让豆蔻少女那比纸张还要透明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她满眼感激的看着绿娘,问它叫什么名字,说她要把她们主从救她的事情告知家人,让她的家人们来感谢她们。   出于关心才亲自把豆蔻少女送回来的绿娘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我们救你可不是为了要你的报答,”它一边说,一边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张平安符,然后学着自家主人平日里的腔调,摇头晃脑般地说道:“你我也算有缘,这个平安符你贴身带着,能保平安的。”   说完不待豆蔻少女反应过来,就直接把平安符塞入少女的手中,一个鹞子翻身,重新跳回屋顶上去了。   豆蔻少女就如同在做梦一样的捏着手中的平安符,怔怔发起了愣。   也是在这个时刻,他的父母亲人脚步踉跄的从外面冲了进来,一把将她紧紧抱在了怀中。   “闺女!还好你在家!还好你没事!你知道吗!刚才外面有那嚼舌根子的没安好心,说你被妖怪抓走了,可把爹娘给吓坏了!”   “爹爹,娘亲,”豆蔻少女闻听此言,连忙一脸后怕的对自己的家人们道:“外面那些人并没有说错,女儿确实被妖怪抓走了,不过,也是女儿命不该绝……在马上就要被妖怪吃掉的时候,正好有两位大师从天上路过……她们救了女儿,还把女儿送回了家!”   没想到自己女儿真的被妖怪抓走了的豆蔻少女家人们顿时一个个骇得面如土色,手脚发软。   直到豆蔻少女又献宝似的告诉他们,说那两位大师不但把她送回了家,还赐予了她一张平安符以后,他们才重新拍着扑通直跳的小心肝,如释重负般的回过神来,双手合十地对着那不知名姓的大师就是好一通的感谢。同时,也没忘记叮嘱女儿,好生珍惜这张对他们全家都意义重大的符箓。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离去后,这幢房屋里又发生了什么的绿娘兴高采烈的归队了。   正所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天生就长了颗善心的绿娘每次做好事后,心情总是会变得格外高涨。   它乐不可支地重新缠回了自家主人的手腕上,开开心心地和她讲起了它送豆蔻少女回家时的场景。   在这样的讲述中,楚妙璃主从几个进入了对普通人类而言谈之色变的妖界。   许是因为十年一度的妖后大选又要开始地缘故,妖界的皇都人来妖往的简直比人间的京城还要热闹个几分。   无数觉得自己貌美如花的妖女们在家人们的众星捧月中,在皇都的各大店铺、集市中,到处寻找着自己钟意的衣裳首饰,盼望着在妖后大选上一鸣惊人的那一刻。   楚妙璃因为原主梅花相貌十分出众的缘故,走在皇都的路上,没少被那些把她当成了竞争对手的妖族美人儿瞪。   不过,这些妖族美人儿性情十分爽快,即便是瞪人也坦荡的很。   楚妙璃觉着有趣,也不把这当成挑衅,饶有兴致地回望了过去,偶尔,还会心血来潮般地冲着那些朝她瞪眼睛的妖族美人儿笑。   每当这个时候,那些或长着毛耳朵或长着蓬松大尾巴的妖族美人儿们都会愣上片刻,然后皱着精致的小琼鼻,冷哼一声,把脸扭到一旁,做出一副懒得和楚妙璃计较的傲娇样。   妖族和人类不同,它们根本就不知道谦让这两个字什么写,因此,两个美人儿,两个即将参加妖后大选的美人儿,在碰到挑衅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像楚妙璃这样对着自己的竞争对手笑的,还笑的那样和善……那样咳……犯规。   逗弄妖族美人儿的感觉是会上瘾的,虽然楚妙璃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想法,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一改刚才的消极应对,主动配合着那些因为她的容貌而警铃大作的妖族美人儿们玩起了你瞪我一眼,我冲你笑一下的幼稚小游戏。   在这样的闹腾中,楚妙璃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妖核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剧烈躁动起来。   身上的闲适气息瞬间变得凛然一片的楚妙璃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她的目光,就被不远处的一群妖,也就是引发她妖核躁动的源头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群眉心处显露着一朵朵各色梅花的梅花妖。   也是……   也是因为不知名原因,流落人间界多年的……原主梅花的族亲。   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的楚妙璃双脚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地朝着那一群梅花妖走了过去。   她在靠近它们的时候,正巧听到它们中间的几位老妪在叹息。   那些老妪们在叹:可惜有情梅妖已经绝迹妖界了,如果它们还在,说不定这一代的妖后就要花落咱们家了。   “祖祖,有情梅妖当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吗?让你们每隔十年,总是要对它们一提再提!你们也不怕你们这样反复提着,会扫了我们的锐气!”有那年轻的梅花妖们,满脸不服气地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巴抗议。   妖族的小妖精们都心高气傲的很,哪里受得了自己年年都被一个已经好些年都没有出现的传说给比下去。   “不是当真有这么好,而是它们确实就有这么好!唉,若不是有情梅妖太过重情,咱们梅花妖中的掌珠又怎么会被人类诓骗到人间去,至此彻底销声匿……”其中一个老妪的话,因为感应到了楚妙璃的存在而戛然而止。   “你……你……你……”老妪用力抽了抽鼻子,“这个味道,你……你……你……”   其他的年长梅花妖们也反应了过来,它们几乎是一窝蜂的涌到了楚妙璃的面前。   从它们的气息中,察觉出它们对她并无恶意的楚妙璃用心音按住了想要冲出来护住的方莲儿和绿娘,对着蜂拥而至的年长梅花妖们露出了一个充满好奇和友善的笑容。   “真的是有情梅妖!真的是有情梅妖!我记得这股梅花香!天啊!就是这股梅花香!”那些老妪们激动的围绕着楚妙璃,如同小狗狗一样,不停地抽耸着自己的鼻子,每只梅花妖的脸上,都洋溢着欣喜若狂的笑容。   其他那些妆扮的格外出色的年轻梅花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神情很有些复杂的看着它们大失常态的祖祖们,一时间连怎么说话都忘记了。   “等等!”其中一位最年长的老妪陡然高喝一声,紧接着,在所有梅花妖大惑不解地目光中,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报名啊!我们还没有给我们梅族的掌珠报名啊!”   被年长老妪一提醒的其他年长梅花妖们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跃而起。   “哎呀呀!我们怎么把这么要紧的事情给忘记了!走走走!姑娘!赶紧跟我们走!长毅陛下的妖后大选报名时间可不等妖啊!”   那些年长的梅花妖们争先恐后地推搡着楚妙璃往前小跑。   起初,对所谓妖后大选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楚妙璃在听到那句长毅陛下后,哪里还站得住,连忙顺水推舟地跟着这些着急的如同火烧房子的年长梅花妖一起去皇都广场的报名点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在写自己名字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放弃了写梅花,而是用娟秀无比的簪花小楷写下了她自己的名字——楚妙璃。   争分夺秒总算赶在最后的截止时间前,把楚妙璃的名字给报上的梅花妖长者们脸上一个两个的都是心满意足的表情。   它们亲热地拉着楚妙璃的手,上上下下地不住打量她,一双双火热无比的眼睛更是如同看金矿一样发出亮闪闪的光。   “在这世间,没有人或妖能够扛得住有情梅妖的魅力!没有谁!”最年长的梅花妖用狂热无比的声音大声对着梅族的所有梅花妖宣告道。   “祖祖,我承认这有情梅妖确实长得非常不错,但是!我劝您还是尽快把她的名字从报名簿子上划下来吧!”就在这时,一个眉心显现着一朵浅粉色梅花的梅花妖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样地在众老妪们震怒无比的视线中,大声道:“难道你们就没发现——这有情梅妖的身上毫无半点妖力可言吗?你们可别忘了!长毅陛下最厌恶的就是这等只知混吃等死,拖累他人的妖精!你们确定还要把她送到王殿里,去污长毅陛下的眼吗?!”   粉梅妖的话就如同一个晴天霹雳般,把在场所有的梅花妖都给炸蒙了!   尤其是那最年长的梅花妖更是以从未有过的快速蹿到楚妙璃面前,再次握住她的手仔细检查起来,“这、这……怎么会这样?!”   它满脸失魂落魄地看着楚妙璃,险些没当场流下痛不欲生的眼泪。   其他的年长梅花妖们,也俱都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才是正常的,祖祖!”粉梅妖见状,很是得意地又道,“真正能给梅族争光的,只有我,而不是这被人类不知道玷污了多少代的混血怪!” 第186章 梅花妖(16)   混……混血怪?!   楚妙璃嘴角直抽的在心里重复着粉梅妖说过的话,脸上的表情很是一言难尽。   虽然她早就知道废妖在妖界不是一般的不受待见……但是,仅仅因为她修炼不出妖力就把她喊成混血怪,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再说了,就算原主梅花的先祖曾经与人类结缡过,又和这粉梅妖有什么关系呢?哪里就用得着它在这里满脸义愤填膺的批判讽刺呢?   因为血缘天性,楚妙璃对梅花妖这个族群还是颇有好感的,如果,能够借着它们的手,与轩辕长毅重逢,对她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也很乐意以此作为借口,好好的关照一下这个明显已经已现颓相的族群……   如果,它们因为她废妖的身份,真的如同粉梅妖所说的那样,把她的名字从报名簿子划下来,她也不会生气,毕竟,她们之间虽然有着一层天然的亲缘关系,但到底是萍水相逢——她完全可以再找别的办法与它们口中敬畏不已的长毅陛下取得联系。   是以,楚妙璃在听了粉梅妖的话以后,并没有像它所期待的那样,和它翻脸,而是笑盈盈地扭头望向那满脸沉痛之色的年长梅花妖道:“祖祖,您不用顾虑我,不论您最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没有异议。”   “哼!就会花言巧语!”粉梅妖被楚妙璃那轻描淡写的态度给激怒了,再次冲着年长梅花妖们说道:“祖祖,你们可千万别在这个紧要关头犯糊涂!等到妖后大选开始的时候,整个妖界都看着我们呢!把这样一只不知道混了多少代的废妖送入王殿,大家只会怀疑我们族里是不是已经没有其他妖了!”   最年长的那只梅花妖长吁了口气,“傻孩子,祖祖很高兴你能这样关心咱们族里的大事,但有情梅妖本身就是我们族群里的一种,她们以前不在还没什么,但是……她们现在既然回来了,那么,妖后大选上,就必须要有她的一席之位!不管她身上是否带有缺陷也一样!”   这只梅花妖的说法获得了在场诸妖一致认同。   梅花不论在人间,还是在妖界都有着‘傲骨嶙峋’、‘不媚世俗’的优良品格,它们说什么都不能因为曾经给它们带来无数荣耀的有情梅妖变成了修炼不出妖力的废妖就嫌弃她!   而且,姻缘这种东西,向来没有定数。   谁敢保证,眼光挑剔无比的长毅陛下就不会一眼相中这样的有情梅妖呢?   毕竟,有情梅妖在妖界向来就有倾城倾国的美誉。   在梅妖族长老们的坚持下,楚妙璃的名字还是稳稳当当地留在了报名簿上。   粉梅妖对此很不甘心,阴郁着脸,在回到它们现在落脚的客栈以后,对楚妙璃说道:“你就算过去,也只是走一个过场!真不知道你到底给祖祖它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它们执意要送你去王殿丢脸!”   “姑娘,在一切未成定局以前,我劝姑娘还是要多给自己留点余地,省得到时候无路可退,徒惹尴尬。”楚妙璃虽然懒得和一只刚化形的小妖精计较——虽然她自己也是才刚刚化形不久——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乐意低着脸来给人扇耳光,还一扇再扇的。   因为容貌最为出色,被族里人宠惯了的粉梅妖没想到楚妙璃居然敢反驳它的话,顿时大发雷霆道:“姓楚的,你还真是马不知脸长!留余地!我看你才应该好好给自己留点余地,主动去找祖祖们弃权吧!要不然,等到上了王殿!有你丢人的!”   粉梅妖虽然才化形不久,但它也是妖界土生土长的小妖精,再清楚不过妖界众妖对废妖的鄙夷和排斥了!   这混血怪仗着一张漂亮的脸就想要把它们所有妖的比下去,她以为这一代的妖王,也和从前的妖王一样,只注重容貌而不是看中内在吗?   哼!那她的如意算盘可就打错了!   早已经把妖王当作囊中之物的粉梅妖用一种充满着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来回把楚妙璃打量了一遍,一晃头上叮当作响的首饰,步声重重的离开了。   梅妖族最年长的长老也就是那位再次敲定楚妙璃名额的长老在粉梅妖怒气冲冲离开后,满脸无奈地看着它的背影,对楚妙璃致歉,说是它们不好,宠坏了粉梅妖。   在本源世界同样被自家亲人长辈当作眼珠子看待的楚妙璃唇角一翘,“这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那长老见楚妙璃说的真心实意,望向她的眼神,不由得又带出了几分亲近之意,“虽然那孩子对这次的大选信心十足,但是我们心里却很清楚,以妖王陛下的睿智,是绝不会看上这样一个说话还带着几分娃娃腔调的小姑娘的……不过,它一心吵着要来,一心想着要给我们梅妖族扬眉吐气……唉,总之,你不和它一般见识就好!”   梅妖族这些年虽然已经落魄了,但是它这双招子却并没有因为族群的落魄而被糊住。   它很清楚,单凭楚妙璃这明明修炼不出半点妖力,却看不出半点颓靡自卑的态度就可以瞧出她并不是普通的废妖……最起码的,也应该拥有着自己的底牌,要不然,她不可能在明知道自己上王殿很可能受到辱没的情况下,还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期待着妖后大选的到来。   正是因为这样的估量,这位最年长的长老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楚妙璃一直都关照有加——完全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后辈一样看待。   楚妙璃也领它的情,除了那一直对她满怀抗拒,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粉梅妖以外,她和其他的梅花妖都处得非常不错。   若是楚妙璃和那些梅花妖们不说,只怕外面的人绝对想不到她才刚回到这个族群不久。   转眼,就到了妖后大选正式举办的日子。   这是妖族十年一度的大事,除非妖王陛下已经选中了自己相伴终生的爱侣,否则,每十年都必须要举办一次。   很多年以前,有位妖王陛下糊里糊涂的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对哪只妖动过心,妖界的妖后大选也因为这样,接连举办了六七十届,给整个妖界带来了无数谈资。   楚妙璃跟着妖族长老们来到已经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王殿门口时,正好听到一只兔妖一边在对着镜子调整自己头上的精美额饰,一边在和自己旁边的伙伴们八卦。   它八卦的对象不是别人,正好就是楚妙璃大为好奇的长毅陛下。   “……说不定我们的陛下会比他的先祖还要厉害呢!这些年的妖后大选上,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妖族的美人儿动过心!”   “嗯嗯嗯嗯,我祖祖在家里也经常说长毅陛下的心是石头做的,没有人能捂得热呢,所以啊,我今天过来,目标从一开始就不在陛下身上!”   “那你的意思是……决定上大选后的姻缘台了?”   “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妹妹你也知道,妖后大选我也参加五六次了,妖王陛下就没有一次正眼瞧过我!草木女妖的花期本来就短,尤其是像我这种昙花化形的……更是短之又短,我还想找一个满意的对象,开几朵漂亮的小昙花,和它们一起美滋滋的看着妖王陛下继续举办一次又一次的妖后大选呢!”   在这样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中,王殿的门,吱嘎一声被两个看上去是熊类化形的殿前侍卫用力推开了。   紧接着,在万众瞩目下,穿着一身青绿色袍子的罗汉老松,也就是妖王宫里的大总管笑得满脸和蔼可亲的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自己妖王陛下选后的罗汉老松抱持着‘哪怕是走个过场也好,说不定就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当真给自家陛下找到了媳妇儿’的渴望,如同往常一样,驾轻就熟地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讲话。   在这番讲话中,大总管着重畅想了一下妖后入宫后和陛下的幸福生活,以及对整个妖界带来的重大意义……   这时候,楚妙璃又听见那只兔子精在偷偷和自己已经放弃大选的小伙伴嘀咕:“大总管也是真可怜,这番话它都反反复复说过多少次了,可有哪一次是如愿以偿的?”   “哎,它不说也不行啊,谁让它是前妖王和前妖后平日里最信任的大总管呢!整个妖族皇室现在都指着它呢——也不知道长毅陛下的真命天女到底是谁!又会不会出现!”   妖族在伴侣上向来就有命中注定的说法,有些妖王更是兜兜转转一辈子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命中爱侣,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已经办了这么久妖后大选,却一直没能找到自己命中伴侣的长毅陛下,妖界众妖的心无疑是非常忧虑的。   毕竟,这些年来,长毅陛下对于妖界所做出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大家是真心不想看他像其他那些因为找不到命中挚爱只能孤独终老的妖王一样,清寂一生。   在大家百无聊赖的交头接耳中,罗汉老松终于停下了它滔滔不绝的讲话,正式宣布这一届的妖后大选正式开始。   已经从梅妖族的长老们弄清楚自己待会儿到底要怎么做的楚妙璃跟着排在她前面的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界美人们走进了王殿。   王殿里面的空间十分大,罗汉老松拿着一本厚厚的报名簿子站在高高的王座边上开始唱名。   而巨大的,完全用金银珠宝玉石打造而成的王座上却空荡荡的,瞧不见半个身影。   楚妙璃对此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在来之前,梅族长老们就和她说过,长毅陛下的性子十分古怪,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从他成年按例开始举办妖后大选以来,他就从来没有参加过。   反倒是已经卸任的前妖王和前妖后和一众妖族皇室正兴致勃勃的坐在那巨大的宝石王座下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这一批批随着罗汉老松的唱名,或娇俏或甜美或魅惑或纯真或可爱的妖界美人儿一个一个的走上前来,施展它们已然精心准备了足有十年之久的才艺。   粉梅妖自从在尚未化形的时候,见过长毅陛下的画像以后,就深深的被他给吸引了。   相较于那些完全就是来走一个过场的老‘油条’们,作为小萌新的它无疑要跳脱得多。   待得听到它的名字从罗汉老松嘴里念出来之际,眼睛猛然变得闪闪发亮的它冲着楚妙璃挑衅十足得撇了撇嘴角,然后拎着它特意用自己身上品相最好的花瓣精心制作而成的长裙子,挺着背脊,扬着漂亮的天鹅颈,俏生生地一步步,带着无尽的希望和野心缓缓走到王殿的正中央,徐徐冲着前妖王和妖后叩拜。   像粉梅妖这样的妖精,罗汉老松自己也说不清它已经见过多少了。   它看着这些漂亮的花骨朵儿从含苞待放,再到蔫落枝头,看着它们从舍我其谁的信心满满,再到怀疑妖生的沮丧颓靡。   知道眼前这只小妖恐怕也不会例外的罗汉老松很有些唏嘘地闭了闭眼睛,再次用可以传遍整个王殿的声音对粉梅妖说它可以准备才艺了。   自从对妖王陛下动了情,粉梅妖就一直渴盼着自己哪日化形后,能够跳一支最漂亮、最动人的梅花诉情舞给妖王陛下看!   罗汉老松话音一落,它就迫不及待地扭动着自己已经初现窈窕的纤细身姿,运转着自己体内的妖力,在万众瞩目下,盘旋起舞。   随着它的舞蹈,一朵朵的粉梅花瓣就如同下雨一般,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第187章 梅花妖(17)   粉梅妖为了今天,已经等待了太长时间。   尽管它心心念念着的妖王陛下一直都没有出现,但是,它依然在王殿上尽情的舞动着,尽情地向那不知道在哪里的妖王陛下用舞蹈诉说着自己对他的款款情衷。   梅妖族的长老们这时候也在王殿外面用一面巨大的妖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殿里的一切。   ——妖后大选是它们唯一能够用妖镜投射皇宫而不会被判刑的特殊时刻。   梅以舞动情。   看着在王殿正中央尽情舞蹈的粉梅妖,梅妖族那位最年长的长老忍不住叹了口气,“唉,那傻丫头是真心喜欢长毅陛下的啊,就是不知道我们那向来以铁石心肠著称的陛下,能不能看懂这曲梅花诉情舞的魂,又愿不愿意回应它啊!”   在梅花妖们明知不该抱有希望,但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的纠结中,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的粉梅妖失魂落魄的在尽情舞蹈后,踉踉跄跄地重新退回了候选队伍中。   内心酸涩难挡的它强忍着不住在眼睛里打转的热泪,咬着后槽牙挥开了因为她初次参加大选,特特上前来安慰她的梅花妖们,语声愤愤地瞪视着楚妙璃道:“你别得意!就算我跳的入不了陛下的眼,他也不会看上你这只混血怪的!”   只觉得自己还真是躺着也中枪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干脆无视了这粉梅妖的存在,将脸转到了一边。   反倒是缠绕在她手腕上的绿娘因为这粉梅妖的不住挑衅气炸了肺,几次试图从楚妙璃手腕上撑起蛇躯来,把粉梅妖咬个半死。   楚妙璃感念梅妖族对她的善意,强行要将绿娘给按下来——可绿娘哪里肯依!   向来把自家主人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绿娘说什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   尤其是当它发现那粉梅妖已经全然把它没有获得妖王青睐的黑锅扣到自家主人身上以后!   “……必然是这混血怪连累了我,要不然我精心准备的舞蹈,怎么可能不引起陛下的注意?更别提我又生得这么的花容月貌……”   粉梅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这横插一杠的混血怪败坏了运气,望向楚妙璃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仇恨的味道。   “主人,事后您怎么罚我都行!今儿个!我一定要咬它一下给您出口恶气!”绿娘磨着牙用神识对着楚妙璃传音,然后小身体一扭一抻地就要朝着粉梅妖电射而去。   楚妙璃对于绿娘的行为是既感动又无奈,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咬人的她下意识地就要朝后者蛇躯上拍一张石化符,暂时禁止住它的动作,却错愕万分的发现,刚刚还龇牙咧嘴的绿娘就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样的,僵缠在它的手腕上一动不动了。   楚妙璃对于自己这个追随者的脾气是十分了解的。   她知道,要不是出现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它根本就不会突然僵住蛇躯,放弃它原本的打算。   就在楚妙璃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王殿上空突然传来一声她从不曾听闻过的长啸。   紧接着,一条浑身都在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巨龙,在众妖惊叹连连的感慨之中,一点点的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楚妙璃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才那从未曾听闻过的长啸声居然是眼前这条金龙发出来的。   “我的个女娲大神!居然是长毅陛下!长毅陛下他怎么、怎么会突然出现了?难道他在王殿里感应到了他的真命天女不成?!”   楚妙璃再次听到自己身边不远的某只兔子精用惊叹万分的声音大叫连连。   不止是它,其它的备选妖精们也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刚刚才从王殿正中央走下来的粉梅妖更是情不自禁的流下了喜极而泣的眼泪。   “长毅陛下!长毅陛下他……”它一副激动的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他一定是为我而来的!”   伴随着它这一句堪称斩钉截铁的话,朝着王殿方向急冲而下的金色巨龙确实如同它所说的一样,冲着它所在的方向激射而来。   开始还觉得这粉梅妖恐怕是在妄想的众妖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就连外面那些拿着妖镜不住往里探看的其他妖怪们也不例外。   莫非……难道……长毅陛下他……他真的是为这只粉梅妖而来吗?!   莫非……难道……难道这只跳舞跳得格外出色的粉梅妖就是它们以后的妖后陛下吗?!   在场所有妖族都不约而同的变得激动起来!   天知道它们为了今天已经等待了多久!   同样激动不已的还有前妖王夫妇和罗汉老松等与妖王有着密切关联的亲友们。   它们也一个两个的放弃了原本作壁上观的打算,满怀渴望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特别是罗汉老松!   更是为自己刚才的看走眼而懊悔不迭!   如果早知道这只粉梅妖就是它们苦等多年的妖后陛下,自己在唱它名字,让它表演才艺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公司化了!   它应该更热情一点!更尊敬一点的!   粉梅妖尽情享受着那些目不转睛定格在它身上的视线,它漂亮的脸容上也因此浮现了一抹如同酒醉般的醺红。   它痴痴地注视着那距离它越来越近的金龙,声音甜蜜而幸福地喃喃道:“我就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就是陛下您苦等多年的命中注定……”   它一边说,一边情难自控地迎上两步,对着那从九天之上飞旋而下的巨大金龙,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然后,它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大的金龙从它身边呼啸而过,将它哪怕是无意看上一眼,都觉得厌憎无比的混血怪紧紧缠绕成了一团!   有那么一瞬间,粉梅妖觉得自己眼前的天都塌陷了。   它怔怔然地看着那如同对待无上珍宝一样,将混血怪缠绕成一团的妖王陛下,嘴唇哆嗦,泪流满面地张口呼唤:“陛下,长毅陛下,您弄错了,我才是,我——唔唔唔唔……”   它的嘴唇被两只又惊又怕的梅花妖死死捂住了!   它们一改刚才对它的敬畏之情,面如土色地瞪着它,小小声地呵斥它:“陛下怎么会看错!他从始至终要找的就是、就是楚姑娘!你别发疯了!”   发疯?   它这怎么能说是发疯呢?   它只是想要告诉陛下,告诉长毅陛下他认错了妖啊!   它才是刚刚在王殿中间跳舞,用一腔柔肠把他给引下来的梅花妖啊!   自觉自己这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的粉梅妖委屈的几乎要流出血泪。   就在这个时候,王殿以及外面用妖镜注视着王殿里所有一切的众妖们听到它们的妖王开口了。   它用一种很委屈很委屈的哭腔,在大家跌落下巴的注视中,一边把自己变小,一边将自己的龙脑袋搁在那陌生女妖的肩膀上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好久好久……”   看到金色巨龙后,总算弄清楚绿娘为何会突然偃旗息鼓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带着几分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头上的龙角,“是我不好,来迟了。”   虽然她不知道轩辕长毅这辈子的残魂碎片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认定了她,但是她却可以清楚的感知到他在见到她以后的狂喜和依恋情愫,这样的依恋更是让他在把她第一时间缠绕进自己的身躯之中以后,再次让楚妙璃感觉到了意识海里的异动。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自从经历过上次的异动后,楚妙璃已然明了意识海异动所代表的意义。   如今的她,在误打误撞完成了第一个任务以后,还有两个任务。   虽然第二个任务,她现在还毫无头绪,但是第三个任务,可是她在每个任务世界都做惯了的。   对于在上辈子,费了好大功夫都没能取得攻略对象薛长毅认可的楚妙璃来说,眼前这位长毅陛下的热情和依恋无疑让她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   尽管,她并没有弄清楚这一世的残魂碎片为什么与前几世的都截然不同……   就好像……   就好像他拥有着他们曾经相处过的记忆般,对她充满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好感。   “不要道歉,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我就怕你不来!”   浑身都在冒金光的妖王陛下眼睛亮闪闪的说,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般,让楚妙璃赶紧坐到他的身上来,说他要带她去他们的新家参观一下。   “都是按照你的喜好布置的,”他的龙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和期待的笑意,“你去看看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再换。”   楚妙璃虽然觉得这进展委实有点过快,但是……相较于继续留在这里承受众妖的注目礼,她还是更乐意与眼前这条缠绕在她身上的大金龙一起离开……因此她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金龙在开口以前,虽然已经猜到楚妙璃会点头,但是当她真正点头的时候,他还是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生出一股巨大的狂喜之情来。   他眼睛里隐隐闪耀着几许泪光的看着楚妙璃问:“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好不好?”   “好!”虽然楚妙璃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楚妙璃虽然继承了原主梅花的所有记忆,但是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土著,更不是一只纯粹的妖精,是以,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一点头,对她自己、对妖王长毅、对整个妖界意味着什么。   就这样,楚妙璃在众女妖充满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在罗汉老松的老泪纵横中,在前妖王和前妖后以及妖族众妖们的欣喜若狂中,和重新变大,再次发出震耳欲聋长啸声的金龙一起升空离开了!   眼睁睁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梅花妖们不忍那粉梅妖再这么钻牛角尖下去,满脸唏嘘地看着她道:“刚才陛下的话,相信你也听到了,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陛下之所以这些年来都高悬后位,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开窍或者别的什么,而是因为……他心有所属,他正在等着他的心上人归来!而他心心念念盼望着的,并且为之亲自布置居所的那个幸运儿,却并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只混血怪?她除了长得漂亮点以外,简直一无是处!”粉梅妖在听了大家的话后,脸上的表情还带着几分不甘心的味道,“那样一只连妖力都修炼不出来的废——”   “慎言!”其他的梅花妖们听到这话,急得手忙脚乱地再次来堵粉梅妖的嘴,“这话你可别再说了!你在这样下去,会把我们统统给害死的!”   妖王对自己的命中爱侣最是护短,陛下没听到粉梅妖的口没遮拦还好,要是听到了,只怕,这对整个梅妖一族,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况且,这一代的妖后,花落梅族,对它们而言,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知道自己再怎么不甘心也只是徒劳的粉梅妖最后掉了两滴眼泪,它手指有些发抖地扯下那些急慌慌来堵它嘴的手,哑着嗓子,泪眼汪汪地说道:“姐姐们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从今往后……我、我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对它而言,长毅陛下确实非常重要,但是他再怎么重要,也重要不过抚养它长大,帮助它化形的骨血至亲们!   “这才是我们的好妹妹。”众梅花妖们看着这样的粉梅妖,满脸如释重负的笑了。 第188章 梅花妖(18)   楚妙璃自从答应不在排斥轩辕长毅的靠近后,偶尔也会在心里琢磨一下轩辕长毅这辈子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   直到她看到自己面前的这条龙。   这条浑身璀璨夺目的完全可以与天上那轮太阳相媲美的金色巨龙。   在脱离了那些异常火热的视线后,楚妙璃迫不及待地问正带着自己往妖皇宫飞的轩辕长毅,“为什么刚才你在王殿里要对我说你找了我很久?可我一点都不认识你啊,还是说……难道我们上辈子有什么渊源?”   “我们上辈子有没有什么渊源我不知道,”压根就不知道楚妙璃是在明知故问的轩辕长毅满脸认真地一边背着楚妙璃往前飞,一边一板一眼地说:“我只知道,我还在龙蛋里的时候,就一直在等,一直在找一个人。那个人我瞧不见她的样貌,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可是我就是知道我在等她,再找她!我不止要找到她,我还要娶她做我的妖后,因为她是我命中注定的伴侣。”   “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楚妙璃听得心中微微有些发窘,“那、那像你这样找伴侣的人,咳,我是说龙,只有你吗?还是你们整个族群都这样?”   楚妙璃之所以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轩辕长毅其他的残魂碎片,可从不曾像这金龙一样,在还没有见到她的时候,就对她生出感应,并且还坚定不移的一找就是这么多年。   因此,这里面肯定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奥秘在其中。   “并不是所有的龙都会像我一样,在龙蛋里就能够探知到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甚至还能够感知到她的名字和性别的!”   对于楚妙璃的疑惑,轩辕长毅是有问必答。   “不过,在我的先祖们中间,的确也曾经有龙和我一样,早早就知道自己心里有人,并且顺着这份感应,在妖后大选上成功找到伴侣的……只是,他那是等到成年以后,才生出这样的感应的,而我……早在龙蛋里,就已经知道自己在等你了。”   轩辕长毅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小骄傲和小嘚瑟。   这是他只有在楚妙璃面前才会出现的反应。   “那你就不怕你永远都等不到吗?”楚妙璃听到这里,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多出了几分低沉。   这些年来,她之所以对感情避之唯恐不及,除了因为爱情在她看来是一种极不靠谱的情感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怕别人对她用情太深,而她却无法反馈同等的感情给予对方。   自家人知自家事。   为了不让别人祸害自己,也为了不让自己去祸害别人,尽管楚妙璃心里再怎么觉得孤寂寥落,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委屈自己,因噎废食了。   直到轩辕长毅将他那份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感情摊明了摆放在她的面前,她才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的发现……原来,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也想要一个永远陪伴着自己,且永不会背弃自己的人的。   “怕,我当然怕等不到,可是再怎么怕我也要等到底。”轩辕长毅用很是坚定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因为我很清楚,如果我幸运的等到了的话,那么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龙了——就比如说现在!现在的我,就是最幸福的!”   楚妙璃的眼眶,因为轩辕长毅的话,隐隐有些发热。   她有些生疏的放下了自己心里那密密实实的扎满了尖刺的藩篱,尽量用一种很是诚恳的声音回应着对方的话:“是的,恭喜你,恭喜你终于等到了我。”   在这样的交谈中,轩辕长毅驮着楚妙璃飞到了妖皇宫中。   这里占地广袤,是轩辕长毅自己的地盘——除了前妖王夫妇和罗汉老松外,罕有妖能够随意出入。   刚刚在王殿的时候,轩辕长毅言之凿凿的告诉楚妙璃,说妖皇宫里的布置都是她所喜欢的,她虽然面上信了,可心里却颇有几分怀疑的……然而,面前的一切,却告诉她,这样的怀疑根本就没有半点必要。   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微妙感官的楚妙璃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里面一看就是全新布置的起居之所,问轩辕长毅:“你是什么时候想到要亲自给我布置一个居所的?”   不疑有他的轩辕长毅老老实实的回答,“就今年。”   然后,他又在楚妙璃的追问下,说出了一个准确的日期。   ——龙族的记忆一向不错,也十分重视这种毫无来由的心血来潮,更别提,这个日期还与自己默默等候的未来伴侣有关。   那个日期正巧是楚妙璃在轩辕长毅的帮助下,稀里糊涂逃出梦魇绝杀大阵,并且错愕万分的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棵梅花树,一只梅花妖的时候。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楚妙璃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她现在就可以肯定了。   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只是,她委实无法想象轩辕长毅为什么对她有着这么深刻的执念,甚至不惜在临沉睡前,还要用这样的方式,影响他在这一世的残魂碎片,为她铺出一条平坦无比的光明大道来!   心潮起伏的楚妙璃抿了抿唇角,眼睛有些发酸的笑道:“这么点时间,就打理的这么好,你有心了。”   “其实我也觉得挺奇怪的,”在楚妙璃面前,轩辕长毅仿佛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人前只言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似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在重新翻修这里的时候,我就好像犹如神助一般,对还不曾见过的你,了若指掌……本能的知道见到你以后,应该怎样称呼你,更知道……应该怎样对你好。”   化作人形的轩辕长毅十分俊美,当他用那双金灿灿的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妙璃的时候,楚妙璃的心脏总是会不受控制的漏跳个两拍。   作为一个凡事都喜欢说一不二的人,楚妙璃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和轩辕长毅试一试,就不会出尔反尔,因此,这一次的重逢,不论是对她,还是对轩辕长毅而言,都意义重大。   “甜言蜜语再好听,也比不上实际行动,想要让我相信你的话,你还需要多多努力啊!”楚妙璃言笑晏晏地望着轩辕长毅调侃道,同时忍不住在心里猜测,猜测他们在这个任务世界里,最终能够走到哪一步……又能不能当真如主魂尚未沉睡前所期盼的那样,顺利牵手成功。   不过,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她都会积极努力去面对的。   因为,轩辕长毅的诚意已经彻底打动了她,让她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得过且过下去了。   哪怕是初初相见,但也很愿意把这看作是久别重逢的轩辕长毅顿时笑弯了眼睛,他满脸认真地看着楚妙璃才要说点什么,整个天穹就毫无征兆地变得漆黑无比。   这毫无征兆的突发景况吓了楚妙璃一跳,直觉把这当做成天狗食日的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看到无数青面獠牙的、瞧上去比妖界的妖怪,看上去还要像妖怪的古怪生物争先恐后的从偌大的天穹之上猛跳而下。   与之同时,表面看上去和普通建筑没什么区别的妖皇宫也在这一刻展露出了它不同凡响的一面。   足足九十九层防护结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妖皇宫都笼罩在了其中。   看到这些小怪物和妖皇宫偌大动静的楚妙璃可没办法再违心把这当成是普通的天狗食日了。   身为一只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也能够清楚视物的梅花妖,楚妙璃满脸严肃地打量着那些如同下饺子一样频频往下降落的小怪物们,紧锁着眉头问自己身边的轩辕长毅,“这是什么东西?”   轩辕长毅脸上的表情同样很不好看。   他抬手吸来一只距离他们最近的小怪物,直接在它张口冲他用力咬过来的时候,捏碎了它的脖子,然后认真检查道:“这种东西我也是头一回见,真想要弄清楚它是什么,恐怕只有把罗汉老松给找来了。”   轩辕长毅一边说一边给罗汉老松传了一道讯息。   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楚妙璃身上道:“刚才在背着你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你身上毫无妖力可言……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些东西从何而来,但经过刚才的接触,我发现它比我们妖界的一些寻常小妖还要难缠得多……也就是说……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好好地呆在妖皇宫里,等我把这些小怪物们都处理干净后,再来和你一起商量我们的终身大事。”   许是怕自己这话伤到楚妙璃的自尊心,轩辕长毅想了想,又温声补充道:“我们虽然还没有举行大婚仪式,但是自从你当着大家的面,点头说愿意和我一起来到妖皇宫以后,我们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正式的未婚夫妻了,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推迟我们之间的婚期,等到处理了这一批小怪物后,我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的。”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在妖界,不能修炼的妖精是会遭受歧视的,但是自从她踏上修行道以来,还真的是头回被人当娇花一样看。   “是什么给了你我只能乖乖呆在这妖皇宫里等你回来的错觉?”楚妙璃顺手抓出一张雷殛符朝着不远处两只不停试图冲破妖皇宫外面防护结界的小怪物扔去,“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办法修炼出妖力吗?”   轩辕长毅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只青面獠牙的小怪物在楚妙璃那道雷殛符的攻击下彻底变做了两团焦炭,死的不能在死了。   “这、这……”轩辕长毅结结巴巴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这不是人类才能够修炼的符术吗?妙璃你怎么……”   “关于我为何会符术,待得我们有空了,我自然会从头到尾的告诉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对轩辕长毅隐瞒他们过往的楚妙璃直接把话题拽回正轨:“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解决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小怪物!”   楚妙璃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的读音,她可不信轩辕长毅看了她刚才扔出去的雷殛符后,还会如同原本所打算的那样,让她继续呆在妖皇宫里等他回来。   只是,她到底低估了轩辕长毅对她安全方面的关心程度。   面对楚妙璃那明晃晃的暗示,轩辕长毅直接装傻道:“刚才我大致数了下那些东西,发现它们虽然出现的突然,但数量对于整个妖界而言,就如同毛毛雨一般,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所以,我们还是按照我刚才的想——”   轩辕长毅话还没说完,就被罗汉老松一声长而又慌的“妖王陛下!”给打断了。   在轩辕长毅的印象中,罗汉老松是个对规矩十分看重的老妖怪,已经为妖界皇室效力近千年的它也少有在他面前如此失态的时候,如今,乍然见到它以这样一种仓促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轩辕长毅还真的吓了一跳。   “老罗?你这是怎么了?”他皱着眉头问。   满头大汗的罗汉老松连滚带爬地冲到楚妙璃和轩辕长毅面前后,先是郑重其事地对他们行了个大礼,随后才脸色异常铁青的说道:“陛下,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传,说眼下这场遍及整个妖界的祸事是、是妖后陛下引来的,还说……还说妖后陛下是一只不被女娲娘娘厌弃的废妖!” 第189章 梅花妖(19)   ——还说妖后陛下是一只被女娲娘娘厌弃的废妖!   罗汉老松的话,成功的让轩辕长毅黑了脸。   “是谁给它们的雄心豹子胆,让它们居然敢诽谤朕的妖后?!”   活了好几辈子,向来对这些流言蜚语不感兴趣的楚妙璃却是眼睛一亮,“被女娲娘娘厌没厌弃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能修炼出妖力确是不争的事实,如今外界舆论哗然,陛下,你若真想要我坐稳这妖后的宝座,就不能再让我呆在这妖皇宫里,招妖话柄了。”   妖界众妖向来把实力看得非常重要,一只不能修炼出妖力的妖后……哪怕是她再被妖王喜欢,也不会得到妖界众妖的认可的。   轩辕长毅脸上表情很有几分难看的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显然,尽管楚妙璃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透了,但是他仍然还难说服自己,让楚妙璃跟着他一起去清理那些小怪物。   “妙璃,那些东西出现的太突然了,而且,我很怀疑它们只是头一批——也就是打前站的,一两只小怪物,我相信你对付得了,可是漫山遍野的呢?那又怎么说?等到那时候,你因为我的松口出了事,我又到哪里再去寻一个你?”   轩辕长毅的话让楚妙璃心中很有几分触动。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等待了数百年的心上人好不容易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只怕她也不能做不到心大无比的直接把自己的爱人送入险境中去吧。   认识到这一点的楚妙璃深吸了口气,用一种很是郑重地语气望着轩辕长毅道:“陛下,我用我的树心来换你的逆鳞吧!”   “什……什么?”轩辕长毅猛然睁大了他灿金色的眼睛。   正在为这一代的妖后居然是一只废妖而震惊不已的罗汉老松也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自己因为年老有些佝偻的背部。   “陛下,你没有听错,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很乐意现在就与你交换。”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处。   片刻后,一团绿莹莹的梅花状光芒缓缓从她左胸处浮现而出,稳稳地落在了轩辕长毅的面前。   “妙璃,你……你确定,我们能成吗?”轩辕长毅难得说话有些结巴了。   “不试试,我们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楚妙璃因为轩辕长毅这大惊小怪的话而弯了弯眼睛,“既然我们是命中注定的缘分,那么……在交换本命信物上,应该也要比其他的妖族,要多一份希望吧。”   妖族对感情向来忠贞,本命信物是所有妖族与生俱来的宝物,只有在它们遇上了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才会主动奉献给自己的爱人。   交换本命信物的妖族就如同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样,一方有难,另一方也要折掉半条性命去,不过,双方齐齐折掉半条性命总好过彻底变成一只死妖——这从某种意义而言,完全可以说是又多了条命。   因此,几乎每个妖族在找到自己的爱人后,都会很努力的去尝试着与自己的爱人交换本命信物……   然而,遗憾的是,成功者寥寥无几。   楚妙璃第一次从梅妖族的长老们那里获悉这个本命信物的用途以后,就心思大动……   她觉得这简直就是轩辕长毅想要与她签订的那个永恒契约的弱化版……   如果她与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对这交换本命信物适应良好,那么就代表着……她与轩辕长毅在一起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是以,她在确定这妖界的陛下就是她苦苦找寻的攻略对象轩辕长毅后,当场就动了与他互换本命信物的想法。   对别的妖怪来说,想要成功交换本命信物难如登天,对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因为轩辕长毅本身就是楚妙璃的攻略对象,只要他们彼此愿意,两人的本命信物很快就能够互换成功。   没有过往记忆的轩辕长毅虽然不知道楚妙璃为什么这么自信,但是却不妨碍他想都不想的将自己的逆鳞拔了下来。   轩辕长毅的逆鳞闪耀着璀璨的金光,看上去异常的漂亮。   看到这片逆鳞,楚妙璃就像是看到现如今正在光罩中沉睡的轩辕长毅主魂一般,感触良多。   罗汉老松为妖族皇室已经服务很多年了,它并不觉得这一代的妖王和妖后就能够在互换本命信物上创造奇迹——毕竟,长毅陛下的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百般努力,千般准备都未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即便如此,它心中还是不受控制的,生出了几分期待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如果妖王和妖后真的成功交换的本命信物,那么对于外面的流言蜚语,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重创。   在罗汉老松的屏息以待中,楚妙璃动作坚定而从容的将漂浮在自己手中的树心推向了轩辕长毅,轩辕长毅也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将他的逆鳞同样推了过来。   一金一绿的两团光芒在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眉形起起伏伏。   看到这一幕的罗汉老松整颗心都揪紧了。   因为它效忠的几代妖王夫妇都是在这个环节中,功败垂成的。   令人异常煎熬的半盏茶时间过去了。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在罗汉老松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成功的将彼此的本命信物容纳进了自己的百会穴中——与之同时,两人的眉形处,也出现了一金一绿两道菱形的印痕。   这是本命信物交换成功的标志。   从一开始就没抱多少希望的罗汉老松傻乎乎的看着轩辕长毅和楚妙璃梅形处那两道印痕,半晌,才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以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天呐,女娲娘娘在上!这……这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吗?!”罗汉老松激动地险些没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因为它说什么都想不通……为什么别人交换个本命信物难如登天,长毅陛下与他的妖后……就仿佛、就仿佛儿戏一样简单!   这……这……   罗汉老松心神震动不已的有些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   和它一起满心震动的还有轩辕长毅!   起初只是不愿楚妙璃失望,才将自己的逆鳞拔下来的轩辕长毅就如同一个刚刚意外讨得了一颗糖的小孩一样,不停的伸手去碰自己眉心处的印痕。   楚妙璃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十分可爱,但是外面越来越多的小怪物,却由不得他们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有了这颗定心丸,陛下应该同意我和你一起去战斗了吧?”楚妙里笑盈盈地提醒轩辕长毅。   本身就不是什么磨叽性格的轩辕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同样回了个欣喜若狂的笑容说道:“求之不得!”   轩辕长毅之所以对楚妙璃去往战场上的事推三阻四,并不是他瞧不起楚妙璃,而是因为花草妖的体质实在是太过脆弱,有时候一把火就能够让她们化为灰烬,轩辕长毅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才‘重逢’的爱人再次离开,因此,即便他知道他这样堪称霸道的行径,很可能惹来对方的不喜,依然选择一意孤行。   而今,他却不需要顾虑这一点了。   他是妖王,是被所有物种号称为王上之王的龙族!   楚妙璃在和他交换本命信物后,生命无疑得到了最佳保障。   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永远都不会先他而去!   既如此,他又何必再枉作小人呢?!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是达成共识了。   旁边的罗汉老松却觉得不对劲了。   只见它睁着眼睛,满脸担忧地说:“陛下?您决定要让妖后陛下和你一起去战斗?那可不成,就算妖后陛下与您互换了信物,几成不死之身,可那也不代表她不会受伤呀……她又不能修炼妖力,没有妖法,在老臣看来,还是让她留在妖皇宫为好!”   在罗汉老松的印象中,自己服侍的这位妖王陛下向来善于纳谏,满心以为长毅陛下会赞同它这一提议的罗汉老松却见妖王陛下满脸古怪地冲着妖后陛下笑了,“妙璃,看样子你要说服的可不止我一个。”   同样会意的楚妙璃弯了弯眼睛,笑吟吟地对罗汉老松道:“老丞相,你若是把我当做了只能攀附他人而活的菟丝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她在罗汉老松下巴都险些惊到脱臼的震撼中,再次用雷殛符将妖皇宫结界外的两只小怪物劈成了焦炭。   楚妙璃的表现让罗汉老松彻底闭上了嘴。   在楚妙璃成功以自身实力说服罗汉老松的时候,暗沉一片的天空又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天一亮,楚妙璃才发现天穹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裂开了四五道大口子,此时,正有源源不断的小怪物们争先恐后从小口子里冒出来。   还是头回见到这种场景的楚妙璃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老罗,你见多识广,赶紧和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面色铁青的轩辕长毅连忙催促他们妖族皇室里的活字典。   罗汉老松也没辜负它家陛下的信任,很快把它所知的一切,对着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和盘托出了。   “陛下,在老臣三岁那年,也曾经历过这样一场裂天之祸,这是我们所在的世界正在与其他世界撞击吞噬所引发的,只是……老臣没想到,事隔千年后,这样的裂天之祸居然又出现了!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也不知我们这一次能不能够像千年前那样幸运,顺利地躲过一劫!”   罗汉老松在说这话的时候,真心觉得自己的霉运也是没谁了。   要知道,在它们的族群中,可没哪棵罗汉松像它一样,倒霉催的居然连续遇上两次裂天之祸!   不过……   “我们妖界众妖绝大部分都懂修炼,会战斗!只要整个世界不崩塌,只要天道不出事,像这样的癣疥之疾委实算不了什么,只需好生安排,就能稳住整个妖界不动荡!可人间就惨了!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老百姓……嘿嘿……看样子,人皇要焦头烂额了。”   妖界这些年来与人间向来小摩擦不断,以妖精们睚眦必报的习性,自然很乐得见自己的邻居们倒霉。   楚妙璃这辈子虽然当了只妖精,但对于自己的这个身份,她真的很难生出什么代入感,不过,在听了罗汉老松这一番幸灾乐祸的话后,她却鬼使神差地从这里面找到了她第二个任务顺利完成的契机。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决定在妖界的小怪物解决以后,就和轩辕长毅好好谈谈。   她相信以自己对轩辕长毅的影响力,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就像罗汉老松所说的一样,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艺高人胆大的妖族们并没有放在眼中,它们很快就在妖界各地领袖们的安排下,将这些能够给它们造成一点小危机的怪物们杀了个精光,然后又尊崇妖王长毅陛下的命令,派了近万会飞的好手轮流守在了那几道裂缝处,只要里面一有怪物冒出来,就可以直接将危险扼杀于萌芽之中!   楚妙璃作为新出炉的妖后,也在这场遍及整个妖界的大战中,以着她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大放异彩。   就在楚妙璃用自身实力,成功取得整个妖界的认同以后,她却把自己的注意力投放到了人间。   眼睛熠熠生辉的她,在妖界的怪物得到控制后,语气异常郑重地问他想不想要扭转天道对异类的恶感,与人类和平共处?! 第190章 梅花妖(20)   轩辕长毅是一位很有远见卓识的妖王。   他虽然对跟人类和平共处不感兴趣,但是楚妙璃那句扭转天道对他们异类的恶感,无疑深深地吸引住了他,让他说什么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知道楚妙璃行事向来不喜欢无的放矢的他深吸了口气,满脸郑重地看着楚妙璃道:“妙璃,你还是直接告诉我,想要我做点什么吧。”   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心情大好的和他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在说这个的时候,楚妙璃也没忘记给轩辕长毅画一块大饼,直言等到解决了人间的祸事和天道对异类的厌弃后,她就正式嫁给轩辕长毅,做他名正言顺的妖后。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伴随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这番讨论,整个妖界都群情涌动了起来。   为了确保所有的一切都能够做到万无一失,必须以妖后身份与轩辕长毅一起坐镇妖界的楚妙璃更是把自己的两大追随者也派去了人间。   不仅如此,她还让它们带去了她这些年来所积攒的无数平安符箓,让此次去往人间的妖怪们发到人类们的手中。   有了这些符箓,那些皮脆血薄的人类至少能够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作为在妖界向来就有倾国倾城美誉的有情梅妖,身边有几个追随者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更别提,楚妙璃在忙完了那些小怪物的事情以后,就已经与轩辕长毅进行了一番长谈,把他们之间曾经发生的绝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他。   唯一没说的就是,他只是无情帝君的一块残魂碎片,真正的主魂现如今就在她的意识海中的熟睡。   推己及人。   如果楚妙璃在自己活得开开心心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冒出来告诉她,她只是一块残魂碎片,她也受不了了。   因此,在楚妙璃决定继续为轩辕长毅收集残魂碎片以后,就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把他们看作是不同的——但终有一日会融合的独立个体了。   这一世的轩辕长毅对他们的过往很感兴趣,方莲儿和绿娘的存在,楚妙璃也是在这样的讲述中告诉他的。   收到命令的方莲儿和绿娘自然不会怠慢,带着两队轩辕长毅特意交给它们的妖族高手,就直接跟着罗汉老松所带领的大部队一起去了人间的京城。   人间此刻已经被那些小怪物和后来出现的大怪物们折腾成了遍地腥膻的血海地狱。   妖界众大妖们的到来,并没有让人间界的人类们感到喜悦。   两界世代多年以来的摩擦和仇恨,让他们直接把这些妖怪当作了前来趁火打劫的敌寇!   而楚妙璃精心为他们准备的平安符,也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可怕妖物,只要拿到手中,就会被妖怪们连皮带骨的收了去!   这样的脑补让本来就处于内外交困中的人类满心绝望。   可是他们再怎么绝望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的他们,就是那任人宰割的羔羊,除了认命,还是认命。   至于那些妖怪们口口声声的“唇亡齿寒”、“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之类的话,则直接被这些人类们当作了耳旁风。   他们根本就不相信这些妖怪们是真心诚意的想要帮助他们,此时的他们心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和怀疑。   面对这些冥顽不灵的一根筋,此次出援人间界的罗汉老松也是满肚子的火气。   本来就对人类有着许多偏见的他咬着牙哼哼道:“他们在这样下去,可别怪我老罗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不过它嘴上说是这么说,但双脚却如同扎根在了这人间一样,一动不动。   身为饱受天道歧视的异类中的一员,尽管罗汉老松知道妖后陛下所说的话,未必是真的,还是情不自禁地听从自家陛下的命令来到了这里。   “还请大人息怒,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百姓也是心里太害怕了,才会如此不识抬举,我们只需好好与他们分说一二,相信他们很快就能够领会到诸位的诚意的!”   在人间界中,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和这些怕妖怪们怕的要死的小老百姓一样,对妖怪们避之唯恐不及。   比如说,人间界的人皇百官和玄门术士就很积极的出现在了罗汉老松的面前,强制性的命令那些老百姓们接受妖界大妖们的示好,并且如大妖们所说的那样,把平安符悬挂在他们的家门口上。   可是,此刻已经亲眼目睹了无数亲朋好友惨死在他们面前的人类们,却没有办法再像从前一样,老老实实地遵从朝廷以及他们口中大仙们的命令了!   这时候的他们,就如同那被逼上了陡峭悬崖的穷途末路者一般,不论是谁尝试着靠近他们,都能遭到他们近似于玩命般的疯狂攻击!   情况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豆蔻少女的声音如同黄鹂鸟般,悦耳地响了起来。   “咦,爹爹、娘亲,你们快过来看!这平安符,女儿瞧着好生眼熟呢!”   “是啊,确实好生眼熟!等等!这、这、乖女,你赶紧把你脖子上的那个大师送给你的平安符拿下来!”   一阵万众瞩目的窸窣声后。   “啊呀呀呀,这两个平安符……一模一样呢!难道……难道……”   在这样的交谈声中,绿娘就如同福至心灵一般,陡然飘到了那正在与父母亲人交谈的少女面前,笑容逐开的望着她问道:“小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豆蔻少女双目圆睁地望着绿娘惊诧道:“我当然认得您!当日您离开的匆忙,我都来不及带着家人一起感谢您和另一位大师对我的救命之恩呢!”   “我早就和你说过,只要你一切都好就行,至于救命之恩什么的,我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绿娘笑眼弯弯的继续望着豆蔻少女道:“不过,我们可不是什么大师,而是你们人类口中常说的妖怪哟。”   “妖……妖怪?!”原本得悉绿娘就是那救了他们闺女的恩人之一的豆蔻少女父母如同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朝后猛退了三步。   就连其他听到他们谈话,好奇心起,偷偷凑将过来的其他人类也不例外。   绿娘虽然瞧见了,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道:“是啊,我们确实是妖怪呢,上次救你们女儿,帮你们女儿把惊走的魂魄重新找回来的,还是我们妖界的妖后陛下呢!”   “你们……你们妖界的妖后陛下?”一直以来都对妖怪们谈虎色变的人类们全都傻眼了。   罗汉老松等妖界的大妖们也有些诧异它们妖后在未进入妖界以前,居然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因为妖界与人间一直势同水火的缘故,两方不加害对方就不错了,哪里还会主动去伸出援手。   这次若不是妖后陛下言之凿凿的保证,它们这样做能够扭转天道对它们这些异类的恶感,它们也不会积极响应的来做这吃力不讨好之事。   “是啊,小姑娘,”绿娘继续一脸笑容可掬地望着豆蔻少女,用一种近似于诱导的口吻道:“这么久不见,想必你已经充分领会到了这平安符的好处了吧?”   豆蔻少女怔怔点头。   她捏着自己已经贴身带习惯了的平安符,老老实实地开口道:“它确实非常的灵验,好几次都保护了我,就连两天前,我差点被一只青面獠牙的小怪物捉走也是它——”   豆蔻少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消失在了自己的喉咙了。   半晌,她才犹如从梦中惊醒一般,猛然攥住自己母亲的胳膊道:“爹爹、娘亲,这平安符根本就不是什么妖物,它们是有大用处的!我们必须得赶紧领几个来,挂在我们家的房门上……这样,我们就不需要担心突然之间被……被那些可怕的怪物抓住残忍杀害了!”   豆蔻少女的话让绿娘脸色的笑容又浓郁了几分。   心情大好的它不动声色地又加了把火,“如果你们还要领这平安符的话,那可得加快一点速度,这一批平安符是妖后陛下亲手绘制的,威力十足,完全可以阻拦那些怪物们的各种袭击……等到下一批平安符再运过来,恐怕就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了!”   人类天生就有争抢和从众心理,本来就已经蠢蠢欲动的他们在听了绿娘和豆蔻少女的话后,哪里还做得住,连忙争先恐后地朝着那发放平安符的地点而去。   人类与妖族之间的僵持,在这一刻,彻底打破了。   接受了妖族帮助的人类们,很快就把那些害惨了他们的各种大小怪物们赶出了他们的家园。   而他们头顶的那几道裂缝也被妖界大妖联合着人类之中的玄门大师们一起看管了起来。   人间的一切,重新回到了正轨上。   人类与妖族之间的敏感关系,也因为妖族不计前嫌的主动出手相帮有了缓和的迹象。   楚妙璃所在的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很有本事,在与另一方试图夺去它本源的天道大战了一场,并且还把对方吞并了的它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补拢了裂缝,想要瞅瞅看自己心爱的人间……   就惊讶万分的发现,原本它以为在它无心看顾下,必然已经死伤一片的人间居然安谧和谐的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样迥异于它担忧的画面让这一方世界的天道当机了片刻,才追根溯源的找到了这一切变化的起始点。   也就是妖界的这一代妖后楚妙璃。   已经取得攻略对象认可的楚妙璃如果愿意蛰伏起来,不冒头的安分过日子,以无情帝君所化身的灵宝之能,这小千世界的任务天道哪怕翻遍每一寸土地,都未必能觉察到楚妙璃的存在。   但为了任务的楚妙璃,就算再怎么不想出头也必须出头。   除非她已经做好了自己所积累的另外一半信仰之力也尽数被周扒皮无情帝君给扣走的心理准备。   因此,当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找到她,问她这外时空的偷渡客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的时候,早已经猜到对方必然会与她一见的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很是诚恳的语气说道:“大概是因为……我在这个世界是人妖混血吧!而且,您不觉得,现在的人间和妖界才更符合您当初创造他们时的期望吗?”   天道被楚妙璃说得有些无言以对。   当初它才刚刚成型,刚刚跟着前辈学捏人,学着打理世界。   开始的时候,它的审美观还没养成,对人对妖对鬼也好,都没什么偏向。   可是随着时间久了,它对人类的好感就变得与日俱增起来,而妖魔鬼怪则因为种种它十分瞧不上的行径和风俗被它打成了人见人怕的异类。   如今……眼瞅着下面那和平共处的幸福画面,天道心里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小心虚来。   它知道自己确实违背了天道大公无私的最基本原则,也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确实对那些所谓的异类太过苛刻了……   知错就改的它当着楚妙璃的面逐步开始修改它针对妖魔鬼怪的天条,莫名觉得对方这样的行为委实有些怪异的楚妙璃本能的有些不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道用一种让楚妙璃寒毛直竖的语气开口了。   “异时空的来客,对于你的拨乱反正,我十分感激,但是,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种不告而入的不灭之魂,你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话音未落,楚妙璃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陡然一轻,紧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91章 今生(70)   做梦都没想到那一方世界的天道居然会说驱逐就当真把她给驱逐出境的楚妙璃跪坐在香火成神攻略的小空间里,大脑一片空白。   尤其是当她想到自己在那一方世界里对轩辕长毅残魂碎片所做出的承诺后……   这样的不告而别……   不论是再过个多少年都是很让人一言难尽的黑历史吧!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那方世界的天道会如此不讲道理!   明明它自己都承认她帮助了它不是吗?!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的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抓狂。   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为了说服自己,在那个世界好好的与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做一世夫妻,做了多少的心理建设!   可结果呢?!   结果她就这样被那个世界的天道给一脚踢回自己所在的本源世界了!   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楚妙璃抓狂不已地捶了捶自己身上的被褥,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她在被驱逐之前,已经顺利的完成了所有任务,不然,这回她可真的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不过……   一想到任务,楚妙璃自然而然的也就想到了那个对自己完全可以用百依百顺来形容的攻略对象!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会不会傻乎乎的在妖界的妖皇宫里等着她回去和他做夫妻!   越想,就越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的楚妙璃匆忙将自己的心神潜入了意识海,想要问问光罩轩辕长毅那块残魂碎片的具体情形。   谁知道,她刚进入意识海,就瞧见了一幕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的肃穆画面。   只见一条只有她现在巴掌大的小金龙正浑身闪耀着璀璨的金光,朝着那沉睡在光罩中的轩辕长毅一点点地游飞了过去。   然后,他就像是觉察到了楚妙璃的存在般,缓缓扭转自己的龙脑袋,朝着楚妙璃这边望了过来。   活了好几辈子都没做过什么出尔反尔之事的楚妙璃在看到那双灿金色的眼睛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张口说出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你只是一块残魂碎片的真相。   对不起,我没有像我所许诺的那样,在所有事情解决后,与你成亲。   虽然楚妙璃并没有把她心里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但小金龙就像是已经领会到一般,一甩龙尾巴,朝着楚妙璃这边飞了过来。   他亲昵地蹭了蹭楚妙璃的脸颊,“在跟着你来到这个小空间后,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知道你这样做也是为我好,如果你在下面告诉我,我只是一块主魂的碎片,我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个现实的……甚至还可能因为这样和你怄气,浪费我们本来就少的可怜的时光……至于我们的成亲大典……这一世你违诺了,下辈子补上就好!反正到时候你遇上的那个还是我,不是吗?”   楚妙璃被小金龙善解人意的话说得眼眶隐隐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泪意。   她知道,下辈子的那个他,对轩辕长毅主魂来说,没甚区别,都是他本人,可对眼前的小金龙来说,却截然不同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原谅。   选择了原谅她。   “好,我答应你,等到我们在下个任务世界重逢的时候,一定会好好补上这个仪式……一定会……”   会像你对我这般好的……对你好。   楚妙璃强作欢颜地捏了捏小金龙的龙角,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有几分勉强的笑容。   得到楚妙璃的承诺以后,小金龙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眼楚妙璃,然后头也不回地扎入了光罩中,直接融汇到轩辕长毅的主魂中去了。   楚妙璃默默看了半晌这偌大的光罩,心情很有几分低落的抽回心神,重新回到了本源世界。   一回归本源世界,楚妙璃就看到平日里总是和她形影不离的喵崽儿趔趔趄趄地从不远处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扑了过来。   楚妙璃呆了一呆,才将喵崽儿抱入怀中,试探性地将自己的额头碰上了它的。   为了让喵崽儿早日成为一只货真价实的猫妖,楚妙璃在本源世界的时候,没少用这样额抵额的办法,为它疏通经脉以及传道解惑。   只是,从前的她压根就不知道这猫里面居然藏着一位帝君的神魂。   回想自己曾经在喵崽儿面前做过的那些自以为是对它好的傻事,楚妙璃霞飞双颊的哀嚎一声,将自己在任务世界里所领悟到的对喵崽儿有用的各种修炼知识尽数灌入了它那对万物之灵而言,颇为贫瘠的小脑袋瓜里……   良久,她才满脸沮丧地将吸收了那些修炼知识,越发显得整只猫都有些晕头转向的喵崽儿放在地毯上,喃喃道:“以前的我可真的是太掉以轻心了……居然连这到底是不是一只真猫都没有发现……真猫的脑域哪里会像从前的喵崽儿那样……广袤无际的一眼望不到头……亏我还、还理所当然的觉得……喵崽儿之所以这样厉害是因为它资质好……它是个天才……”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尴尬的不行的楚妙璃干脆在自己的小床上来来回回的滚动起来,边滚还边发出一声抓狂的哀嚎声。   过来找楚妙璃用午膳的燕氏一看楚妙璃这副哀嚎连连的模样,就忍俊不禁地笑了,“乖囡,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自己母亲声音的楚妙璃就仿佛被雷劈一样,定格在了自家祖父楚老头和父亲楚大亲自为自己炮制而成的小床上。   本来觉得女儿这副模样着实可爱的不行的燕氏这次有点吓到了。   她条件反射地往前走了几步,把自己的宝贝闺女从床榻上捞了起来,搂在怀中,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咦,没发烧啊,乖囡,你到底怎么了?!”   楚妙璃静静感受着自己额头上的温度,眼眶隐隐发热地冲着自己的母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娘亲,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宝贝闺女有多厉害啦?发烧?怎么可能?我刚才只不过是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噩梦罢了!”   “那你倒是给娘亲说说你到底做了什么梦啊!”燕氏一边驾轻就熟地帮楚妙璃穿好衣服,一边就这样抱着她往楚老头夫妇住的正房走,途间,经过喵崽儿的时候,她还叫了喵崽儿一声,让喵崽儿和她们一起去正房用膳。   岂料,以前不知道有多机灵的喵崽儿在听了她的召唤以后,只是睁着迷茫的绿眼睛看了她一眼,就继续抱着头,用细声细气的声音开始“咪呜咪呜”了。   楚妙璃知道喵崽儿这是在适应自己体内陡然消失的那股强大力量,以及吸收自己刚才给它的修炼知识,并不意外。   反倒是燕氏觉得很是莫名其妙。   “怎么今天你们两个都怪怪的?”她满脸狐疑地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女儿又看了看脚下的喵崽儿,干脆扬声换来一个下人,抱着喵崽儿跟她们母女俩一起去正房。   到了正房的时候,楚老头夫妇、华杨氏、楚大、安乐王一家三口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见到楚妙璃的肃小世子眼睛刷的就是一亮,连忙站起身让楚妙璃过来和他一起坐。   如果是以前的楚妙璃,肯定想都没想的就坐过去了,毕竟如今的肃小世子对楚妙璃而言,也算得上是亲戚了。   但是,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家人相处过的楚妙璃现在却毫无这样的念头,她直接扑入楚老头大张的怀抱,用一种委屈至极的声音对楚老头说:“爷爷,我做噩梦了,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   楚老头顿时心疼坏了。   他爱怜地摸着孙女儿的后背,问她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楚老太等人也连忙满脸关切地凑将过来,七嘴八舌的意图安慰她。   楚妙璃尽情感受着家人的关怀,泪眼婆娑地环视着周围的家人们道:“我梦到我找不到你们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们,我吓坏了……不停的在梦里哭啊哭的……然后稀里糊涂的就醒了……”   “别怕、别怕,乖囡,梦都是反的,我们都不会离开你,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楚老头安慰着自己满脸泪痕的孙女,“以前的爷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还没有办法向你保证这一点,但是现在……现在你相信爷爷好不好!”   楚妙璃圈着他的脖子,用力点头,“嗯,我相信!我相信梦是反的,也相信你们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永远都不会和我分开!”   一直都在心里把楚妙璃这个孙女当自己的半条性命看待的楚老头虽然听到了楚妙璃说相信他的话,但是,却并没有因此打住话头,而是忍着焦心,耐着性子把楚妙璃抱到旁边去哄慰了。   楚妙璃就在这熟悉又匆忙安全感的劝慰声中,一点点地耷拉着脑袋,小脸枕在他颈窝里睡熟了。   楚妙璃睡着以后,楚老头脸上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异常严峻起来。   他紧皱着眉头,一边小心翼翼的亲自把小孙女抱回他们老俩口的床榻上,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回正房,眼睛犀利无比的来回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乖囡情绪很不对头,她心里一定有事,这几天,难道你们就没觉察到她的不对劲?”   楚大夫妇满脸茫然的看着他们满眼怒火的父亲(公爹),异口同声地道:“我、我们还真就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啊……乖囡、乖囡她看上去就和平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啊!”   “真要没什么不同,她就不会因为一个梦而哭成这样了!你们自己想想,乖囡为了不惹我们为她担心,有多久没哭过了?!”直觉告诉自己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的楚老头毫不客气地反驳道。   对于楚老头的反驳,楚大夫妇很是无言以对,可是他们也当真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确实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到底为什么情绪会突然失控成这个样子。   就在楚大夫妇被已经很久没有冲着他们咆哮的楚老头恐吓的就差没缩到墙角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家里的隐形定海神针华杨氏说话了。   “小儿,你也别揪着老婆子的大孙子和孙媳妇不依不饶了,他们都是老实人,既然说了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乖囡年纪虽小,但却是心里能藏得住事情的,就像你刚才说的……她为了不惹我们担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哭过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既然不想提,那就是真的不能说……我们也不要去刨根问底,只需好好安抚她,让她知道,不论何时我们都是她最坚固的后盾就行了!”   楚老头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无理取闹,他在家人关心的目光中,懊恼坐下,满脸无奈地用手比划了个动作道:“乖囡刚出生的时候,像只小老鼠似的,就这么大,她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地长成现在这个乖巧懂事的小人精样的,我爱她爱的跟什么似的,说什么都舍不得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受委屈!如今见她哭成这样……我的心就跟被刀子剜似的,疼得紧……”   “不止你疼她,我们也疼她,”华杨氏对于儿子还算受教的行为很是满意,她满眼慈爱的看了眼楚老头夫妇寝卧的方向,“不过我们就算再怎么疼她,也要有个度,免得让她因为我们的太过溺爱,喘不过气来!小儿,你是乖囡最信任也是最依赖的长辈,乖囡如今正是成长的时候,你可千万别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把她给养歪了啊!” 第192章 今生(71)   华杨氏对于整个楚家来说,是堪称权威一样的存在。   只要她一开口,并且对某件事情定了性,全家人就没有一个敢有异议的。   ——更别提作为儿子的楚老头更是无时不刻的在维护着自己老母亲的权威,生怕她在这九曲山上住不习惯。   此时,尽管楚老头觉得自己乖巧听话的孙女儿自己怎么宠都不为过,但是,他也确实有些担心孙女儿会因为他们这些做长辈们的过多溺宠,而当真觉得喘不过气来。   是以,头回做祖父的他当着全家人的面,郑重表态道:“多谢母亲的提醒,儿子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除非乖囡主动提,否则儿子决不会追着她刨根究底,惹她更添一层烦恼。”   紧接着,他又像是想到什么般,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腔调,环视着周遭的家人们道:“你们也一样,千万别仗着长辈的身份,就一个劲儿的歪缠着乖囡,乖囡真心孝顺我们,我们也要好好心疼她。”   “……”貌似咱们全家最喜欢缠着乖囡不放的长辈就是你。   以楚老太为首的其他楚家人在听了楚老头的话以后,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很是无语凝噎地在楚老头的虎视眈眈中点了点头。   压根就不知道家人们在腹诽些什么的楚老头又道:“再过几天就是乖囡满六岁的生辰了……咱们就算因为九曲山到处施工的缘故不好大办,但也要引起足够的重视,你们都说说看自己的想法,然后我再归纳总结起来,好好的为咱们的小乖囡办一个让她异常难忘的生辰。”   对于楚老头的这个提议,大家不约而同的举双手双脚赞成。   特别是肃小世子更是利用自己小孩儿的身份提出了好些让楚老头都忍不住拍案叫绝的想法。   在大家闹哄哄的商量中,扎扎实实在自己的祖父母床榻上好好睡了一觉的楚妙璃再次睁开了眼睛。   “……回到家、回到亲人身边的感觉可真的是太幸福了。”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但是这对我而言,依旧意义重大的很。”   思及这段时日以来,为了回归本源世界而受过的诸多苦头,尤其是在梦魇绝杀大阵里所尝试过的那些……心神止不住就是一凛的楚妙璃扯着嗓子大声叫道:“祖祖、爷爷、奶奶……你们都在哪里啊?怎么我又睡着了!”   正在外面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楚老头在听到自己与老伴儿寝卧内的叫嚷声后,几乎是想都不想的从自己的座位上一跃而起,然后撒丫子直接蹿到自家宝贝孙女儿床前去了。   华杨氏带着家里人看着他一溜烟而去的背影连连摇头,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无奈和好笑。   很快,楚妙璃就被楚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抱回来了。   看到家里人的楚妙璃很有些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嘴唇,说了句让大家担心了。   楚老太一边忍俊不禁地吩咐下人们赶紧让厨房将早已经为孙女儿准备好的膳食送上来,一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下次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可别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赶紧过来找我和你爷爷,我们随时欢迎你过来。”   被老伴儿抢了的孙女儿的楚老头也在旁边大点其头,一副心疼得不行的模样。   无法和祖父母解释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伤心至此,只能用梦魇搪塞的楚妙璃有些小心虚。   她尴尬地用自己的小胖手摸了摸鼻子,拖着还带着几分奶腔的声音说:“嗯嗯,奶奶,我记住啦,我以后再做梦,一定第一时间过来找您和爷爷!反正我有莲儿呢,随时都可以飞到你们房间里来。”   为了缓和家人们脸上的严肃表情,楚妙璃还故意如同小鸟一样,扑棱了两下自己的小胳膊。   她的这一举动,把全家人都给逗笑了。   楚妙璃这一觉睡的时间并不短,她在被楚老头抱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正房里已经没人了,因为九曲山现在正是异常忙碌的时候,家里的大人们除了修炼以外,手上都接了一大摊子的事情,哪里还有余暇时间留在正房里消磨。   因此,在厨房的下人们把她的午膳端上来以后,楚妙璃一边用勺子挖自己碗里香喷喷的蛋羹,一边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大家今天怎么都有空留在正房里。   在楚妙璃睡醒前,全家人已经达成共识要保密的楚老头掩饰性地低咳一声,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正儿八经的试图把楚妙璃给糊弄过去。   楚妙璃明知道楚老头是在糊弄她,但还是配合的做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模样。   她对自己的家人一向纵容,不论他们对她做什么,她永远都是推波助澜、无怨无悔的那一个。   转眼,就到了楚妙璃生辰的这一天。   已经走过了许多任务世界的楚妙璃对于自己在本源世界的生日已经毫无概念了,因此当她看到那一桌全部都是由家人完成的生辰宴和各种各样的礼物时,她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来来来,乖囡,快来尝尝看祖祖亲自给你做的生辰面!”华杨氏笑容满面地冲着楚妙璃招手。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还是头一回下厨,对于自己做的生辰面味道到底如何,还需要楚妙璃这个过生辰的当事人来评价。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十分期待的表情。   就连安乐王妃也不例外。   当初她被养在华杨氏膝下的时候,华杨氏虽然疼她,但也没亲自给她下过厨,更遑论做什么生辰面了。   楚妙璃并不是个喜欢流泪的人。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她就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   可是……   现在看着这些满脸祝福的家人和热气腾腾的生辰面、丰盛大餐,以及近在咫尺的各种生辰礼物,楚妙璃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她知道作为一个刚刚满六岁的孩子,她的感情不应该像成年人那样丰富……可是她控制不住……她忍不住自己凶涌而出的泪水。   因为这些泪水……是她在原生世界里刻印多年的隐痛。   那些在生日的时候无人祝福,那些在生病的时候无人关心,那些在大年夜的时候无人围炉守岁的隐痛……   眼前的家人……   眼前满眼温柔和疼爱的家人,让这些无法用言语说出口,甚至还要佯装坚强和毫不在意的隐痛,一点点的化作飞灰……散落在她那曾经刻满伤痕的心田里,化作养料,一点点地开出了最明媚、最漂亮、最幸福的唯有亲情才能够浇灌而出的缤纷花朵。   “乖囡……”楚老头等人被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坏了,蜂拥过来安慰她。   楚妙璃见状,连忙眨掉自己眼里的泪雾,故意用一种委屈至极的腔调说:“原来你们背着我是在偷偷给我的生辰做准备啊!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看到我就说什么……乖囡,带着喵崽儿到别处玩去,我们这儿有事呢!”   楚妙璃活灵活现的学着家人们的口吻。   楚老头等人被楚妙璃学的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讪讪的。   怎么也不好意思告诉楚妙璃他们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担心她察觉到他们的小动作,提前发现他们在给她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   “乖囡,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就算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啊!”华杨氏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大力,轻而易举地就把楚妙璃抱了起来,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又接过儿媳妇楚老太递给她的手绢给楚妙璃擦眼泪,满脸嗔怪道:“小小人儿的,怎么这么喜欢胡思乱想,还尽琢磨一些悲观的东西。”   ……如果祖祖你知道我在梦魇绝杀大阵里经历过什么,就不会觉得自己的曾孙女想法悲观了。   楚妙璃在心里叹气,脸上却做出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道:“祖祖,我这不是被那个梦给下狠了嘛……”   楚老头等人没想到楚妙璃上回用来做借口的梦魇居然会给她留下如此深的阴影,神情不由的都有些凝重,但因为顾及到现在是楚妙璃的生辰宴,他们还是强压下心里的困惑,继续热热闹闹的给楚妙璃过了个她曾经心向往之却又求而不得的生日。   热热闹闹的生辰宴过去以后,安乐王一家就提出要告辞离开了。   他们本来早就该走了,但却因为想凑凑楚妙璃的热闹,而特意多留了几天。   对于安乐王他们的离开,心里最舍不得的无疑是楚家的老祖宗华杨氏。   不过,她心里再舍不得,也不得不放已经成亲生子的孙女走。   “王爷在有些事情上,虽然有些糊涂,但是他对你的那颗真心却却是没有打过半点折扣的!这世上身份贵重的男人一抓一大把,但是又有几个能够像他一样,不离不弃的守着个失了神志的王妃一守就是这么久?”   在祖母面前永远都如同一个小女孩儿般的安乐王妃抿了抿嘴唇,扭头看了眼自己不远处的那对父子,笑容满面地说道:“祖母,您放心,我一直都知道王爷对我的好,我知足,也惜福。”   “那就好!”华杨氏对于自己这个亲手养大的孙女儿十分信任,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失望。因此,很快又转移了个话题,继续叮嘱道,“肃儿是个好孩子,但却由于你的缘故,小小年纪行事就有些不择手段!你如今既然已经清醒过来了,就要好好当起你为人母的责任,把他给掰过来!至于你父亲……你就权当他死了吧!你是我一手养大的,他和他那婆娘又背负了个害死我的名声,你就算以后再不搭理他,也没人敢在孝道上挑你的理!”   安乐王妃眼眶发红的看着华杨氏,此时此刻的她,除了点头以外,竟什么都不会做了。   一股巨大的不舍之情更是在这一刻袭遍了她的整个四肢百骸,让她深深的为自己不能继续承欢于祖母膝下,而满心难受。   华杨氏看穿了安乐王妃的心思,长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孩子,只要你们一家好好的,就算我们不在一起,祖母心里也是高兴的,记住你自己刚才对祖母承诺过的话,要惜福啊!”   安乐王妃忍着泪重重点头。   华杨氏又从自己袖袋里取出三个楚妙璃特意给安乐王妃一家三口做的平安符来,“这几个平安符是乖囡亲手做的,还加强了效果,你们记得一定要贴身携带!”   安乐王妃如获至宝地急急接了过去。   她在九曲山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像这样加强了效果的平安符,不是一般的难能可贵。   眼见着安乐王妃收好的华杨氏在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孩子,祖母等着再与你重逢的那一天。”   安乐王妃强忍着的眼泪因为华杨氏的话,终于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心中同样难受得不行的华杨氏受不了这样离别的场面,摆了摆手,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楚老头等人道:“也去给你叔叔他们道个别,他们也舍不得你们。”   安乐王妃再次点头,转身朝着楚老头等人走了过去。   双方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离情依依。   最终,安乐王一家,就如同他们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此时走得异常不舍得他们却不知道,他们很快又会因为一起谁都没有想到的事故,而再次重逢。 第193章 今生(72)   安乐王一家在大楚上流社会是典型的小透明。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没人察觉,他们什么时候归来的,也无人知晓。   当然,大家之所以会对他们的存在忽视成这个样子,安乐王父子也功不可没——为了保住自己心爱女子的正妃之位,他带着唯一的嫡子肃小世子可谓是把低调这两个字贯彻到了极致。   反正,他父皇一向不看重他,他母后也因为生他的时候难产,对他颇有芥蒂,他嫡嫡亲的皇兄太子殿下更是巴不得他永远都出不了头,永远都老老实实的龟缩在自己的府邸里做一世知趣无比的安乐王。   只是……这次回到京城的他,却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带着老婆孩子安分守己下去了。   一回到安乐王府,安乐王新提拔上来的王府长吏就忧心忡忡地小跑过来,告诉了他一个让安乐王全家头皮都险些没炸裂开来的消息。   原来,楚妙璃曾经特意留在华阳侯府肆虐为自家祖祖华杨氏报仇的那两个鬼魂如今已经越来越强大了。   整个华阳侯府持身不正的人,不论主从,都被它们给盯上了。   他们不止教训那些做了许多孽事的人,还豢养了一大批的小鬼头,铺满了整个京城,到处为鬼伸冤——打抱不平。   目前除了紫禁城因为有大楚国运震慑,让它们无法接近以外,其他的地方已经是鬼哭狼嚎一片!   更为可怕的是——这样的鬼潮还在朝着京城外面蔓延……大有席卷整个大楚的迹象。   如此,再这样下去,大楚江山动荡不安的未来,已经近在眼前了。   这次去新华县九曲山,已经知道那两只鬼出自于何人杰作的安乐王妃有些不信,挑着眉头说:“长吏,尽管你说的如此可怕,但是……我们此次一路行来,没有碰见半只鬼魅却是不争的事实。”   安乐王父子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他们也觉得自家这长吏大概是被鬼魅吓得有些危言耸听了。   “娘娘有所不知,这鬼魅虽然厉害,但也只敢在黑夜逞凶,一到白日,它们就会如同见了猫的老鼠一般,尽数躲藏起来!”   安乐王府的长吏显然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安乐王妃一开口,他就滔滔不绝地解释了起来。   “这段时间,当今圣上和钦天监到处都在找能够帮助京城化解这一危机的能人……可是王妃娘娘您也知道,真正的高手大能无一不隐匿在深山野林之中,圣上和钦天监就算想找,也徒唤奈何啊!”   安乐王在听了王府长吏的话后,与自己的爱妃、嫡子面面相觑了片刻,才抬手挥退了王府长吏道:“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你们说要不要赶紧通知给妙璃儿他们知道?他们住的山高路远的,恐怕还对京城的事情一无所知呢。”   在楚妙璃的坚持下,曾经被楚妙璃折腾了个半死的安乐王父子总算改了那小仙姑的称呼,如同华杨氏和安乐王妃一样,叫起了楚妙璃“妙璃儿”。   安乐王妃赞同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写信让人赶紧送到大宁府去,我那狼心狗肺的父亲和他那丧心病狂的继室不论落到怎样一个可悲的下场,都是他们自绝死路,与人无尤!但是大楚江山无辜!大楚的百姓无辜!他们不应该受此惊吓,遭此磨难。”   知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的安乐王妃赶紧去书房写信了。   安乐王跟上去给她磨墨,肃小世子给她铺纸。   在安乐王妃写信的时候,堪称模范丈夫的安乐王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把他在听到长吏汇报后,就心有所动的想法说出来了。   “华阳侯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父亲,如今他所在的华阳侯府又成了人所共知的鬼窝……爱妃你……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暂时把他给接到王府来小住一段时间……毕竟,我这王爷虽然在活人中间没什么地位,但是那些魑魅魍魉们,还是要看在我身负大楚国运的情况下,多给我一点薄面的。”   对于自己丈夫的体贴,安乐王妃心里很是感激,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都不想的拒绝了安乐王的这一提议。   “王爷,你别以为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口是心非的怄气话!我告诉你,对于我那个父亲,我确实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他活着,我无视他的存在,他死了,我也不会为他掉半滴眼泪。”   安乐王妃咬着银牙,“况且,在我们回来之前,我的祖母还特意叮嘱过我,让我不要再在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面前委曲求全!我自幼最听祖母的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这样的话,王爷你以后可以不用再说了。”   “爱妃,你别激动,”安乐王见安乐王妃眼睛都红了,心里大为焦急,连忙解释道:“我也是怕你将来后悔,所以才……”   安乐王虽然自己一直都不被当今帝后待见,但是在他的心里,他们依然占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   在安乐王看来,华阳侯就算再怎么过分,也是自家王妃的生父!   现在华阳侯还活着,自家王妃说什么硬气的话都行,但是,倘若华阳侯因为他们府上的鬼祸死了,他真的很怕自家王妃会一辈子都沉浸在‘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恨中!   等到那时候,他就算想要化解自家爱妃的悔痛之情,也无力回天了。   “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安乐王妃与安乐王做了这么多年夫妻,孩子都有了,当然知道他此刻心里在顾虑什么,心窝涌出暖意的她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才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地说道:“我三岁就没了生母,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我那父亲,于我而言,存在与否,几乎没有分别……我是被我祖母一手养大的……”   “王爷,你知道吗?”安乐王妃抽了抽鼻子,“不是我不想要他这个父亲,而是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把我这个嫡长女放在眼中!别的父亲,在自己的女儿好几年不曾回过娘家后,难道心里不会生疑?不会想念?不会来女儿的夫家探探消息吗?就算因为女婿过高的身份有所顾虑,不好直接上门,难道也不能侧面了解一下吗?他没有!他从来就没有!”   安乐王妃嘴角勾起一抹森然至极的冷笑。   “对他来说,嫁出去的女儿,真的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没有任何关联了!不!应该说,自从我的生母离开以后,他就彻底把我抛在脑后了!既然这样,我又为什么要吃力不讨好的继续去以一个晚辈的姿态,去关怀他?去孝顺他呢?”   安乐王妃的话让安乐王很是无言以对。   知道她心意已决的他,不顾自己儿子就在当场的握住她那一只没有写信的手道:“爱妃,是我不好,触到了你的伤心事,既然他不像个做长辈的,那么,我们也没必要再像个做晚辈的去孝敬他了!”   肃小世子也仰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母妃别难受,您还有我、还有父皇、还有祖祖、还有小仙……妙璃表妹和九曲山上的一大堆亲人呢!”   丈夫和儿子的关心,让心情本来还有几分低落的安乐王妃重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安乐王妃的信很快就通过特殊的渠道传递到了楚家人所在的大宁府新华县九曲山上。   已经彻底将那两个由自己亲手点化显形而出的鬼魂遗忘在脑后的楚妙璃整个人都有点呆。   “它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居然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一片鸡飞狗跳了……在这样下去,只怕整个大楚江山都会出现动荡!”燕氏在读完型以后,很是咂舌地对全家人说道。   京城是所有大楚百姓心目中毋庸置疑的圣地。   任何地方出现鬼潮,都没有京城来得让人们害怕。   “这事儿,乖囡你得赶紧去处理了!就和你姑父说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随夫上过战场的缘故,华杨氏即便已经踏上修行道了,但是对大楚朝依然存在着一种根深蒂固的责任感。   当初为了反抗轩辕长毅的钳制,彻底摆脱与他签订的契约,楚妙璃就已经琢磨着要把翻身的主意打到自己所在的本源世界来了,如今京城所发生的事情,对于继续扩大影响力的她来说,无疑是一件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情。   不过,正所谓,医不叩门,道不轻传。   她就算要去京城,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去。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当着全家人的面取出一张黄表纸出来,开始画符。   如今已经跟着楚妙璃在学画符的家人们见状,连忙探身过来,问楚妙璃想要画什么符。   楚妙璃笑容满面道:“上次姑父一家离开后,我见大家心情都非常的糟糕,一直都在很努力的研究让普通人也能够正常使用的符箓——比如说传讯符或者简单的治病止血符什么的——好在,这画符念咒的事儿,对我而言,向来都是一窍通百窍通的,经过几天的思考,我总算是琢磨出了头绪,如今,正好尝试一下,瞧瞧可不可行。”   楚妙璃在画符一道上是很有天赋,再加上她有轩辕长毅补偿给她的《万界符术大全》做后盾,因此,她对于自己这次研究出来的传讯符还是颇有信心的。   华杨氏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女儿安乐王妃是真疼爱,不过让人倍感遗憾的是……她也好、安乐王也好,肃小世子也好,没有一个是能修炼的……除非他们愿意放弃他们与大楚国运休戚相关的贵胄地位,否则,他们一家三口走在华杨氏前头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华杨氏是一位十分大气又懂分寸的老人家,她从不曾仗着自己的辈分对后辈指手划脚,尽管她对自己孙女儿无法修炼的事情十分遗憾,但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做出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出来。   如今听说曾孙女居然能够研究出给普通人用的符箓,她心里自然说不出的欢喜。   “那你赶紧试试看吧,”她满脸期待地催促着,随即又问:“我们能为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楚妙璃摇了摇头,继续笑道:“我一个人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用家里人都能够看得清的速度,一笔一画的在黄表纸上画起来。   本来,按照楚妙璃惯常的脾性,是更喜欢虚空凝符的,但是,现在的她不是在任务世界,而是在自己位于本源世界的家里,那么,自然是怎么方便长辈们怎么来了。   很快,一张泛射出淡淡金光的符箓,就出现在了楚家人的面前。   “这么快就画好了!”华杨氏像个老小孩儿一样的第一个把这黄表纸做成的传讯符接了过去,来回打量。   “嗯,画好了,”楚妙璃眉眼弯弯地说:“不过这样的传讯符也有限制,只能依靠我们这样的玄门中人激发,对方被动接受……倒是我另外研究出来的止血治伤一类的符箓,普通人只要一撕,就能够对准伤口轻松治疗了。”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华杨氏将仔细端详后的符箓递给儿子,语出肺腑地继续道:“如果我大楚朝的军队能够在几十多年前就拥有这样的符箓该有多好,如此,我大楚朝的军人,也不会在反贼的突袭下,死伤惨重了!”   从来都不嫌功德多的楚妙璃一边将已经折叠成千纸鹤的黄表纸放出窗外,一边笑容满面地说道:“还请祖祖放心,您的乖囡以后一定会让您如愿以偿的。” 第194章 今生(73)   大楚朝的皇后虽然对于安乐王这个寤生子很不待见,但是,当这个儿子的生命有可能出现危机的时候,她还是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的。   在她的主动提议下,当今下令,让已经搬出皇宫的皇子皇孙们重新搬回皇宫小住。   ——搬回眼下京城所有人们心目中的最安全所在。   安乐王一直都对自己的父皇母后抱有很深的孺慕之情,即便他们对他冷待多年,他也不曾因为这样而对他们生出任何不满。   毕竟他的生命是他们给的,他的王妃是他们指婚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也尽数都来自于他们的赐赠。   因此,当坤宁宫的总管奉懿旨来让他们暂时入宫小住时,安乐王想都没想的就应承了下来——反正他的王妃已经安好如初,他再也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心惊胆战的生怕自己王妃的异样被有心人发现,而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王妃被帝后夺去诰封,遣返回她那个简直让人一言难尽的娘家了。   安乐王一家只有三口人,相较于那些很快就把内务府划分给他们的地盘占了个满满当当的皇子皇孙而言,他们所住的屋舍无疑要宽敞的多。   一些平日里,虽然表面因为安乐王嫡出的身份,对他多有恭敬尊崇,实际上,在私下里,却连正眼都懒得瞧他一下的皇子皇孙们难得满脸讪讪然的求上门来,希望他能够匀出一两间房舍来给他们周转。   安乐王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也并不意味着别人扇了他一巴掌后,他还能既往不咎的又把自己另一边脸送上来给他们扇。   很清楚自己就算让了这些人也不会感激的安乐王在听了这些异母兄弟和侄儿们的请求后,脸上表情连变都没变一下的直接表示了拒绝。   他拒绝的还很天经地义。   “本王的王妃在生下世子后,时隔数年,好不容易又怀上了一胎,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本王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其他人过来惊扰到她的安宁的。”   是的,安乐王妃回到京城还没上天,就又一次检查出来身孕。   因为上次生嫡子引发的深刻教训,安乐王这回是铁了心的要时刻守在自己的爱妃身边——杜绝那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任何后患了。   毕竟,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够如同他的王妃一样,对他曾经引狼入室的行径既往不咎,还满心期待着要给他再生一个小棉袄的。   安乐王难得的硬气,让所有了解他的人都颇为意外。   就连他的母后,在听了自己宫内大总管的话后,也忍不住扬了扬如同细柳一样的叶眉,“总算还有几分嫡出皇子的派头,没有玷污了本宫与他父皇传承给他的尊贵血液,不过……那华阳侯的女儿也是真真好命,在这惯来寻不见半点真情的皇宫里,居然还能够找到一个真心与之相待的人。”   坤宁宫的大总管已经服侍皇后很多年了,对于她对安乐王的微妙心理最是能够揣摩得住,知道自己效忠的主子对安乐王也并非全然无情的他,一边用美人锤给皇后捶腿,一边谄着笑脸道:“王爷心地仁厚,想必是对王妃娘娘曾经的处境多有同情,成婚后才会体贴至此吧。”   “你说的对,他那王妃也确实是个让人同情的。”大总管的话很快就让皇后心气平复了下来,安乐王妃不被生父待见,只能在祖母华杨氏膝下长大的事情,在京城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是有那么点地位的——都听过几耳朵。   “既然她眼下又有了妊娠,你就代表本宫给她多送点补品过去吧,”面色有所缓和的皇后端详着梳妆镜里自己即便已经做了许多个孩子的祖母,依然美得让人见之忘俗的雍容五官,慢悠悠地说:“免得外面的人说本宫做个做婆母的铁石心肠,不关心自己的儿媳妇。”   皇后对于安乐王妃生的孙子亦或者孙女虽然可有可无,但是,身为一国之母的她,却不愿意在这样的小节上被人诟病。   作为皇后肚里蛔虫的坤宁宫大总管响亮的附和了一声,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开了库房后,到底要送点什么东西过去既不会让安乐王脑袋发热的缠上来惹皇后生厌,又能够让安乐王清晰的领会到皇后对他们一家三口的疏远态度。   安乐王被皇后冷暴力了这么多年,早就不会因为皇后派她宫内的大总管送他爱妃一点东西,就眼皮子浅的以为他的母后总算认识到了他的好,决定要好好补偿他了。   他客气地送走了坤宁宫的大总管,然后用一种迫不及待地口吻对安乐王妃道:“刚才我去给父皇请安的时候,听到他和太子还有朝中一些心腹重臣在商量一件大事!”   至于他们的嫡子肃小世子已经去上书房上学去了。   “……很不得了的大事!”安乐王再次满脸复杂的认真强调。   “那王爷你倒是和妾身说说,”安乐王妃被他这郑重其事地模样逗得直发笑,“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呀?”   她边配合着问他,边翻出一个小锤子来敲核桃吃。   “父皇在这次的闹鬼事件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已经决定……如果这鬼潮实在是阻止不了的话……就要迁都了!”   “迁……迁都?!”安乐王妃下意识地拔高了嗓音,正在锤核桃的锤子也险些因为这样而砸伤了自己的手背。   “你注意点!”安乐王被她这不只轻重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将锤子强抢过来,紧接着才又道:“父皇一向把大楚江山看得极重,就算他再舍不得现在的京城,为了整个大楚朝的稳定着想……这都,他也是一定要迁的!”   “可问题是……我们还没等到新华县那边的来信啊!”安乐王妃急得脑袋都要冒烟了,“这迁都不仅动静大,还劳民伤财的很……要是中间有个什么差错……天道有感……全部算到妙璃儿身上去怎么办?”   安乐王妃对于楚妙璃这个救她脱离苦海的堂侄女是打从心眼里的感激。   再加上她在新华县九曲山的时候,她因为好奇,更是没少旁听楚妙璃和她祖母等人讲一些玄门中人与因果报应有关的禁忌……   是以,她如何忍心眼见着楚妙璃因为她们家的事情,而弄得最终报应加身呢!   “我也是考虑到这个,才匆匆从御书房告辞出来,和你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安乐王自从带着妻儿住入皇宫以后,又开始了还未出宫开府时的流程,每天早晚都分别去帝后那里请一次安。   在安乐王看来,不管帝后愿不愿意见他,他这个做父亲的,总是要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做出表率来。   “怎么办……怎么办……”安乐王妃被安乐王带回来的消息愁得直咬指甲,“要不,要不我们就主动去找父皇,告诉他……告诉他说我们有解决鬼潮的办法?”   安乐王被安乐王妃异想天开的话给惊住了。   “爱妃,你没开玩笑吧,”他满脸古怪地看着妻子,“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觉得,以父皇对我的态度,他会相信我说的话吗?不把我当作哗众取宠的小人,就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你还说你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这分明就是小瞧了自己!”安乐王妃猛然一拍桌子,安乐王被她怒气冲天的模样吓得脖子条件反射地就是一缩,“我们可和那些被父皇砍了的神棍不同!我们是有真材实料的!”   她在安乐王百思不得其解地目光中,将华杨氏在他们临行前特意从楚妙璃那里要过来的平安符从自己的衣领里摸了出来,“父皇就算对我们的话不屑一顾,这个,他总要信吧!”   身为平安符的受益者,安乐王的眼睛猛然就是一亮。   安乐王妃见此情形,自然趁热打铁,“王爷,我知道你向来对功名利禄没什么兴趣,对那张椅子更是半点想法都没有,但是……眼见着我们的儿子越发大了,女儿也快要出生了……你真的甘心以嫡子之身,做一辈子的透明人吗?”   只要是做父亲的,就没有不想要获得自己儿女尊重和敬佩的。   安乐王妃的话无疑让安乐王整个人都变得动摇起来。   “大好良机近在咫尺,王爷,你可千万不要错过啊!”安乐王妃用力握住了安乐王的手。   也是在这个时候,楚妙璃亲自所叠的传讯符,如同一只真正的仙鹤一样,舒展着黄表纸做成的翅膀,姿态优雅翩跹地在安乐王夫妇的目瞪口呆中,飞到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不动了。   数日后,久寻大能而不得,终于忍痛决定下令迁都的大楚帝王看着匍跪在自己面前的嫡幼子,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同样满脸不可思议地还有他那个一心盼着他能够做一辈子废物的嫡亲兄长——太子殿下。   因为自幼就不被双亲待见的缘故,安乐王每次一到自己父皇母后面前,心里就会不可抑制的变得有些紧张。   面对父皇的再三询问,他困难地吞咽了口唾沫,努力用不怎么稳当的声线,再次把他刚才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儿臣刚才说,儿臣很乐意为父皇您分忧解劳……让您不再为京城到处蔓延的鬼潮而操心劳累。”   “三弟,你别在这添乱了!大哥知道,你一直都想在父皇面前有所表现,可如今这事儿,压根就不是你能够大包大揽得起的!”平日里在安乐王面前总摆出一副储君派头,说着什么礼不可废的太子殿下一改往常对安乐王的疏远态度,跳将出来,用一种很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安乐王说道。   安乐王和太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还是头回享受这样的待遇。   他呆了一呆,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太子这是想要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他对自己这个幼弟的兄弟情深……   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微妙感觉的安乐王定了定心,在太子殿下隐隐带着几分警告的眼神中,再次毕恭毕敬地对着向来不曾正眼瞧过他一次的大楚帝王道:“父皇,儿臣没有添乱,还请父皇能够给儿臣一次机会,信儿臣这一回。”   如今已然处于焦头烂额状况中的大楚君王虽然并不觉得眼前这个早早被他放弃的嫡幼子能够在这件事上为他分忧解劳,但是看在他安分守己了这么多年的份上,强忍住心中那点不耐道:“三儿,这些天为了外面那起子破事,朕已经砍了很多脑袋了,就算你是朕的儿子,朕不能像砍其他人一样的砍了你,但是……你若再这么一意孤行下去,你头上这顶安乐王的帽子,可就未必还能保得住了。”   安乐王被皇帝的话说得身体一抖。   太子眼里也重新浮现笑意。   “看在你也是想给朕分忧的份上,朕可以对你今天的冒犯既往不咎,但是!”皇帝却仿佛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般的继续板着个脸,自顾自的把话往下说,“但是,朕希望你记住,朕的耐心有限,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父皇……”安乐王眼眶有些发红,尽管他早已经放弃了在皇帝面前寻求父爱,但是对方毫不留情的话语,依然会让他觉得满心难受。   “行了,都快是两个孩子的父王了,怎么还尽做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儿女之态,”本来就心烦气躁的皇帝摆了摆手,“你可以下去了,以后没事也别过来请安了,好好回去跟你王妃过日子吧。” 第195章 今生(74)   安乐王被他父皇无视惯了。   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自己很可能会碰上一鼻子灰的他在听了皇帝那半点体面都不愿给他的训斥后,扯了扯嘴角,再次端跪在皇帝面前,仰着脸,哑着声音执拗道:“父皇,儿臣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自讨没趣的凑上来给您解忧的。”   皇帝被他这冥顽不灵的模样给逗得哼笑一声,“你一口一个的要给朕解忧,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打算要怎样给朕解忧啊!总不会是靠嘴皮子吧?”   太子也在旁边用一种‘三弟你怎么如此顽劣’的眼神看着安乐王道:“三弟,父皇日理万机,本来就忙碌的很,除非你拿出能够让大哥信服的真本事来,否则大哥真的很难想象……你到底要怎样给父皇解忧!”   面对皇帝和太子的质疑,安乐王垂着眼睑,从自己的袖袋中,摸出了一个深蓝色的荷包,然后又从荷包里珍而重之的取出了一只用黄表纸做的千纸鹤出来。   皇帝和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向来在这些皇子们面前把位置摆得极为端正的乾清宫大内总管见此情形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过后,只怕这安乐王要彻底被天子给厌弃了。   压根就不知道大内总管眼下在感慨些什么的安乐王小心翼翼地捏着那纸鹤的一边翅膀,将它放平在自己手掌心中。   “虽然时过境迁,但儿臣相信,父皇您应该还记得儿臣的王妃曾经有过一个尚在襁褓中就被偷走的嫡亲叔父吧。”   能够做皇帝的记性都不错。   就算他们自己忘记了,贴身服侍他们的大内总管也不会忘记。   安乐王这边一开口,那边,贴身侍候皇帝的大内总管已经踮着碎步,把他所知的一切,尽数禀报给了皇帝和太子知晓。   这些年,因为华阳侯老夫人的疯癫和华阳侯的不争气,已经彻底把那一家子扔到脑后——直到最近因为鬼潮自华阳侯府而起——才再度捡起来的当今皇帝在听了自己大内总管的提醒后,很快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朕当然记得那个被偷走了的孩子,怎么?难道你还帮你王妃成功把他寻回来了不成?”皇帝虽然对自己这个嫡幼子向来不怎么看得上眼,但是对于他的情况也算是有所了解,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重情的人,因此,对于他会做出为了讨好自家王妃,主动帮她寻找亲人的事情出来,并不感到意外。   “不,父皇,您误会了,不是我们找到了他,而是他追根溯源的联系上了我们。”安乐王面色不变的照着楚妙璃的嘱咐对皇帝说道。   多疑几乎可以说是每一个皇帝和未来皇帝的本能。   安乐王这话一出口,皇帝和太子的眉毛就不自觉高高挑了起来,“你确定他是真的?而不是个什么冒牌货?”   “是的,儿臣很确定,因为……儿臣王妃的叔叔……并不是普通人……”安乐王再次将自己手中的千纸鹤捧了起来,语气里也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分尊崇和孺慕的味道。   楚老头是一个好长辈,虽然安乐王父子曾经因为一心想要救安乐王妃的缘故,与他们家有过磕碰,但是自从知道安乐王是他的侄女婿后,楚老头就实打实的在安乐王面前换了一种画风,真心诚意的拿他当自己的侄女婿看待了。   作为一个爹不亲娘不爱,其他人还因为他的身份不敢在他面前充长辈的小可怜,安乐王对楚老头的好感简直只能用爆棚来形容,因此,一提起前者,他的心情就不自觉的变得愉悦起来。   可这样的安乐王却让皇帝的眼神在短短一瞬间,变得宛若鹰隼一般锐利无比。   在唯我独尊的大楚帝王看来,安乐王是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嫡幼子,除了他这个皇父以外,安乐王根本就不应该用这样一种充满尊崇和孺慕的口吻提及别的男人!   “不是普通人,难道他比朕还不普通吗?”皇帝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语气里的不悦简直溢于言表。   太子见状,一撩袍摆,带着满御书房的人跪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火上浇油道:“还请父皇息怒,三弟他也是一时口不择言才——”   “口不择言?!朕看他是对朕生出了怨愤之心,所以才会故意用这样的语气来挑衅朕!”皇帝挥手打断了太子尚未说出口的话,阴沉着脸继续问安乐王,“你倒是给朕说说,你那位好王妃的叔叔到底怎么个不普通法!”   安乐王从小就特别害怕他父皇母后板脸生气的模样。   ——不管他们是不是在针对他。   如果是以前的安乐王,看到如此愤怒的皇帝,只怕已经砰咚一声,重重把脑袋砸在御书房的厚厚地毯上,磕头求饶了。   但是现在的安乐王不一样了!   他的爱妃恢复健康了。   他们的小家又将增添一个活波可爱的依靠他这个父王而活的孩子了!   他应该变得勇敢起来!   应该勇于走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障碍和囹圄,告诉他的父皇、告诉他的母后,他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一无是处!   思及当初在九曲山上,楚老头对他的种种鼓励,安乐王深吸了一口气,在皇帝和太子等人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将自己的食指用力一咬,然后将殷红的鲜血滴到了那只从荷包里拿出来的千纸鹤身上。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要带把小刀进来……这样咬指头,真的是太疼了。   可是,他又不像他的太子大哥一样,能够在御书房里拥有这样可以让每一个大楚人羡慕嫉妒恨的莫大殊荣!   眼看着安乐王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千纸鹤身上的皇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满心错愕的他差点没直接开口叫太医。   直到他亲眼目睹那其貌不扬的……怪异纸鹤在他面前一点点的开始闪烁出淡淡的金光……   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意识到自己儿子珍而重之从荷包里拿出来的怪异纸鹤居然如此的不简单!   同样见到纸鹤发光的太子也是瞳孔骤然紧缩。   他满脸惊疑不定的望着面前这一直甘于做隐形人一样的同胞幼弟,开始在心里怀疑……他是不是也像其他宫妃所生的庶孽一样,对他东宫储君的宝座生出了觊觎之心。   已经在心里偷偷给安乐王判了死刑的乾清宫大内总管也瞪圆了眼睛,一改往常稳重地捏着个兰花指,身体不断前倾地去端详安乐王此刻捧在手中……那宛若小油灯一样,隐隐在散发着光芒的千纸鹤。   ……他、他没眼花吧?!   安乐王虽然知道以楚妙璃的本事绝不可能在中途掉链子,但是在把那鲜血滴到千纸鹤身上的时候,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在心里生出几分紧张之情——直到这千纸鹤如同楚妙璃传讯给他们时,所说的那样,闪烁出金光为止。   望着眼前因为自己的鲜血而触发的千纸鹤,安乐王强忍住心里的澎湃情绪,再次扬起头,用一种很是自信地语气对皇帝道:“父皇,这就是儿臣为您解忧的自信所在。”   “……”舌头仿佛被猫给叼走了的皇帝木着一张脸看安乐王手中那奇形怪状的纸鹤。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压根就出不了声!   不愿意在这个自己半点都不重视的儿子面前漏气的他勉强稳了稳如同有惊涛骇浪在不停翻滚的内心,强作镇定地颔了颔首,对安乐王做了个要多从容就有多从容的……类似于继续般的手势。   安乐王看懂了皇帝的手势。   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一向敬畏有加的父皇已经被自己这一行径彻底给震慑的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的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又从自己的手指头里挤出了两滴鲜血,直到金光昏暗的千纸鹤一点一点变得璀璨夺目起来,他才用几乎破音的嗓音,对着掌心里的千纸鹤,磕磕绊绊地问道:“请……请问有人吗?”   安乐王这没头没尾的话让在场众人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浮现出了几分困惑之意。   不过……因着眼前这只醒目异常的古怪纸鹤,皇帝到底没有像从前那样,毫不留情的教训安乐王一顿,而是如同他那心中仿佛被打翻了个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的储君一样,选择了静观其变。   伴随着安乐王的这一声呼唤,那看上去没有半分特色的千纸鹤毫无预兆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活’了过来!   乍然见到这一幕的皇帝险些没从自己的御座上蹦起来。   太子也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   大内总管搭在胳膊窝里的拂尘更是啪嗒一声落了地。   “这……这……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震惊模样!   如果说纸鹤浑身散发金光只是让他们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的话,那么……这纸鹤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活’过来——就完全是在挑战他们的认知和三观了!   安乐王虽然已经不是头一回见这一幕,但是他的心仍然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纸鹤开口说话了。   说话的是一个十分稚嫩的童声,那声音在奶声奶气的问:“有人呀,你找谁啊!”   “说……说话了……陛下……陛下……这……纸鹤居然说话了!”平日里泰山崩于前也能够做到面不改色的大内总管用内侍特有的尖锐嗓音失声尖叫道。   险些和他一同喊出声的皇帝强忍住满心的震撼,板着脸孔满眼警告地瞪了自己的大内总管一眼,再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总算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大内总管急急亡羊补牢一般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做声了。   至于那因为过于惊骇而掉落地毯上的拂尘,则被他彻底遗忘到脑后边去了。   在来御书房前,已经和楚妙璃反复推敲过该怎么表现的安乐王听到纸鹤那边传来的稚嫩童音后,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浮现了一个充满温馨的笑容道:“是妙璃儿吗?我是你姑父,想找叔父他老人家有事,他在家吗?”   “原来是姑父呀!”纸鹤动了动嘴,扑棱着翅膀继续说道:“爷爷在家呢,刚刚我还看到他了……姑父,你等等妙璃儿,我这就把爷爷叫过来——爷爷!爷爷!住在京城里的那个姑父有事情找你!你快过来呀!”   伴随着这一声呼唤,纸鹤的声音很快就变了个调,变成了一个有些苍老的男声。   “是侄女婿吗?”男声里满满的都是关切之意。   这样的关切,是安乐王从不曾在他的亲生父母面前感受过的。   “是我,叔父!”刚刚才被父皇冷待过一场的安乐王眼眶有些发红,连忙扬声应道。   “你找叔父有什么要紧事吗?”那苍老男声里的关切又浓厚了几分,“要不然,你也不会启动我专门留给你们一家三口用来防身的传讯符。”   “是的,叔父,侄女婿确实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您!”   安乐王在满御书房人复杂至极的目光中,继续以一个跪坐在地毯上的姿势,仰着脸和纸鹤那头的人把京城最近发生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对着那边转述了一遍。   “叔父我也知道不该打扰您老人家清修,但是……但是我委实不愿再见我父皇因为那鬼潮的缘故而日渐消瘦了……所以……还请您能够伸出援手……助我一助!” 第196章 今生(75)   自从位登九五以来,皇帝的心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震动过了。   要知道,这世间想要讨好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但却从没有哪一个……像现在的安乐王一样,戳到他心窝子里去。   在这段鬼潮泛滥的日子里,他这个做一国之君的,日子过得有多煎熬,相信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可是却从没有哪一个,像他常年忽视的嫡幼子一样,用一种天经地义又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他不愿意再看到这样……日渐消瘦的父皇!   他这是在心疼自己啊!   皇帝满脸动容的在心里感慨着,看向安乐王的眼神,也一改从前的忽视和慢怠,破天荒地多出了几分慈和的味道。   太子为了坐稳自己一国储君的宝座,没少在私下里揣摩自己父皇的一举一动……眼下,虽然皇帝瞧着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是对他了若指掌的太子却知道,自己素来看不上眼的幼弟这回是实打实的打了一个翻身仗,彻底入了父皇的眼里去了。   这样的认知,无疑让太子在恼怒的同时,还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危机之感来。   毕竟,安乐王也是正儿八经的正宫皇后嫡出,就算前者这些年来一直不思进取,但,只要他们的父皇有心,乐意把他扶上来和自己打擂台……那么……对方未必一点胜算都没有!   说到底,他这个已经长成的太子,对尚未老去有权欲熏心的皇父来说,本来就是一块食之无味又弃之可惜的鸡肋。   心中不自觉生出几许寒意的太子,条件反射的想要在皇帝面前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但是……临到临时,他又强迫自己把这股汹涌而来的冲动硬生生压了下去。   不要自乱阵脚!   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想要管理好一个国家,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可不是单凭几句花言巧语和些许神鬼之术就行的!   父皇这几年来,为人处事虽然越发的显得刚愎自负,但是!他也是希望这个国家好的!他绝不会把这大好的锦绣河山交给一个只愿意守着自家王妃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没出息生活的所谓情种的。   因为寤生不被双亲待见的缘故,安乐王从小就养成了不给人惹麻烦的省心脾性。   做三皇子的时候,他就像个隐形人一样,在皇宫中毫无存在感可言;做安乐王的时候,他也从不招惹是非,就这么老老实实的抱着帝后随手指给他的王妃老老实实的宅在他的王府里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他唯一在帝后以及满朝文武百官面前刷存在感的那次……是因为皇帝在给其他皇子指婚的时候,心血来潮的想到他大婚这么多年才只有一个儿子,难得想另赐几个女人给他开枝散叶……   如果是别的皇子碰到这样的事情,只怕已经把这当作成皇父惦记自己的恩典,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可安乐王却偏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   平日里就跟只宅鹌鹑一样,老实得够呛的他,不仅当着满大殿人的面,毫不犹豫地恳请皇帝收回成命,还斩钉截铁的表示:他与他的王妃情比金坚,这世间纵有弱水三千,他也唯愿取一瓢饮!   被自己亲儿子当众驳了脸面的皇帝,也不是个喜欢拿热脸贴冷屁股的——经此一事后,皇帝对安乐王本就疏远无比的态度自然而然的又冷淡了几分。   皇帝的态度之所以如此显露于外,是因为在大楚皇室中,曾经也出过这样感情用事的先帝——而这个先帝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的父亲!   当年若非皇帝英明果敢,又有忠臣也就是皇后的娘家力挽狂澜……只怕整个大楚朝都会因为先帝的意气用事而堕入万丈深渊!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最看不上也最忌讳的……就是在他自己的儿子们中间,也出现此类酷似他们祖父的所谓情种!   全副身心都扑在自己面前纸鹤身上的安乐王绝对猜不到就在他与楚老头交谈的这么点时间里,太子的脑袋里居然已经想了这么多的东西。   “你这孩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重情!”黄表纸做成的纸鹤用一种很是无奈的口吻,当着御书房众人的面对安乐王慈爱说道:“不过,看在你怎么说也是我晚辈的份上,我就格外破例,应你这遭——去趟京城吧!”   安乐王闻言,连忙在脸上露出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一叠声地对着纸鹤那边的人说谢谢。   “咱们爷俩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样的客套,”纸鹤如同人类一样的摇了摇头,“趁着我还没过来,你赶紧把法台拾掇出来吧……听你的描述,那只怕是两只已成气候的鬼王,想要彻底收了它们,即便是我也要多费些功夫。”   安乐王继续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说着“又劳您费心了”之类的话。   皇帝看着这样的安乐王,心里莫名的觉得很不是滋味。   “孩子,”纸鹤似乎早就习惯了安乐王的脾气,耐心等后者把那一箩筐的感谢话说完,才再次叮嘱道:“那两只鬼王的袭击对叔父这样的玄门中人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你们这样的凡体俗胎来说,却是足以致命的,你和侄女儿他们呆在宫里,就算有大楚国运庇护,也切记不可掉以轻心……记住!我留给你们的平安符一定要随身携带!”   “叔父,您放心吧,我都记着呢,不敢离身。”安乐王老老实实地对着纸鹤点头。   “那就好!”纸鹤满意地点头,然后在皇帝等人很是一言难尽的目光中,陡然自燃成一团灿金色的火苗,化作灰烬,飘飘悠悠地洒落了一地。   “三弟啊三弟,孤的好三弟啊!你这回可真的是让大哥刮目相看啊!”因为纸鹤的无风自燃而再次紧缩瞳孔的太子假笑道:“就是不知你那王妃叔父所说的平安符……你能不能匀一个出来献给父皇?父皇关系着整个大楚江山的社稷,是万不能有失的!”   从知晓平安符的存在,就有些按捺不住的皇帝下意思地将目光投向自己尚还跪坐在地毯上的嫡幼子。   “不……不用匀了,”安乐王佯装没有听出太子语气里的恶意,略微低垂着头,用一种很是窘迫的语气对皇帝说道:“父……父皇,您和母后……还有……还有太子殿下的平安符……儿臣早在王妃与她叔父相认的时候……就、就已经……”   他表情很有几分讪讪然地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几个看上去就精致非常的平安符。   “儿臣早就想把这几个平安符给……给您几位了……但是……儿臣怕……怕……怕……”   安乐王‘怕’了半天也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可是,即便他不说,在场众人也心里有数。   怕什么?!   怕我们多想?!   怕我们说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说什么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有一个的太子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望着整个人窘迫的就差没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的幼弟,良久,他才在皇帝的示意下,挥退了意图上前来将平安符呈递到御前的内侍,亲自走下御阶,一面将一直跪在地上的安乐王搀扶起来,一面将其中的两个平安符拿了过去。   见此情形的安乐王连忙又把另一个平安符往太子手里塞。   太子略微一挑眉,用只有兄弟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孤以为,你更想要自己把这个平安符给母后。”   “……不,臣弟不想,一点都不想!”安乐王故作激动的用在场众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磕磕绊绊地说道:“臣弟知道,如果这平安符是臣弟敬献给母后的话……她……她是……她是肯定不会贴身携带着的……”   因为在皇后的心里……他这个做小儿子的一直与她相克,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所以,他送的东西,不论是是什么……她不下令丢出去就已经很好了,更遑论主动戴在身上呢。   难怪……   难怪他在得了这几个平安符后,会如此的左右为难!   看着这样畏畏缩缩的安乐王,太子的心里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恻然之意。   自己怎么会觉得眼前这人会成为他的对手呢?   明明对方作为正宫嫡出的骄傲早已经被帝后,被自己这个同胞兄长给磨毁得差不多了!   他甚至都比不上那几个经常在自己身边如同跳梁小丑一样,乱蹦哒的庶孽们!   心中五味杂陈的太子如了安乐王的意,把他摊在掌心中的三个平安符都拿了过去。   当这对兄弟的手以从未有过的亲密触碰到一起时,感受着安乐王手心紧张濡湿的太子想到的却是这个嫡出弟弟幼年时那双因为被挚亲疏远冷待而失魂落魄的泪眼,以及自己年少时那句后怕万分又冷语冰人的话语。   “你这个寤生子有什么资格叫孤一声大哥!别忘了!孤险些因为你没了母后!”   “三弟,你放心吧,这个平安符,大哥会连着你的心意一起送到母后手中。”太子拍了拍安乐王的肩膀,拿着平安符,重新走上御阶。   皇帝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虽然安乐王的话同样让他满心触动,但是他却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而是当作什么也不曾听到一般,接过太子毕恭毕敬呈上来的平安符,一边端详,一边不动声色地问:“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真的能保人平安吗?”   尽管皇帝已经亲眼目睹了那只纸鹤所带来的奇迹,但是……他还是无法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其貌不扬的平安符在面对那些狰狞异常的鬼魅时,能够起到救人一命的关键性作用。   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皇帝会向他这个小可怜为曾经的冷暴力表示悔恨的安乐王见状连忙毛遂自荐道:“如果父皇不介意的话,儿臣很乐意向您当面展示一下这平安符的效用!”   已经在纸鹤上开了回眼界的皇帝摩挲着自己手中用黄表纸折叠而成的平安符,脸上表情很是矜持地对安乐王点了点头。   安乐王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随便扫了眼御书房,指了指御书房博古架上的几个小件摆设道:“父皇,儿臣想要借您的那几个摆设一用。”   胃口已经被吊得老高的皇帝想都不想地就是一抬手,“准!”   安乐王连忙又转脸望向站在皇帝身侧的罗总管,态度很是恭谦的对其说了句劳烦,紧接着,就是一通如此这般的吩咐。   如果是以前,这句劳烦罗总管说收也就收了,反正作为皇上身边得意人的他也受得起,可现在……   除非他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   罗大总管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一边如同慌脚鸡一样地将失手跌落地毯的拂尘捡起来,忙不迭地朝着安乐王所在的方向小碎步奔了过去,边奔还边一叠声地说着“真真是折煞了老奴”的话!   在罗大总管的配合下,安乐王很快就把架势搭起来了。   只见他站在距离皇帝最远的地方,大张着双臂,让那些奉了罗大总管命令出列的小内侍们拿着摆件往他身上砸,还说:“你们想怎么砸,就怎么砸,本王恕你们无罪!”   小内侍们当然不敢砸!   罗大总管也满脸陪笑地捏着个兰花指直道:“王爷这不是在存心为难老奴几个吗!”   反倒是皇帝看出了几分苗头,直接金口玉牙地下令道:“既然安乐王爷让你们砸,你们就砸砸看!正好也让朕瞧瞧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第197章 今生(76)   如今的大楚帝王在位已经数十载了,积威甚重,在乾清宫服侍的宫奴们,就没有一个敢违背他要求的——因此,尽管那些内侍们心中充满不安和忐忑,但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将罗总管吩咐他们从博古架上取下来的小摆件——用巧劲儿砸向了大张着双臂的安乐王。   他们之所以会选择用巧劲,而不是像安乐王所说的那样用力砸,除了因为安乐王的身份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能够被皇帝放入御书房博古架上的摆设,即便表面看上去再不起眼,实际上,也俱都价值不菲的很!   平时,这些在御书房里当差的内侍在打理这些摆设的时候,就跟照顾自己家的老祖宗似的——慎而又慎,就怕自己不小心一个失手,平白无故的枉送了性命。   因此,即便安乐王让他们不要顾忌的放心砸……他们也依然瞻前顾后的只敢意思意思性的砸个一两下。   而且,每砸个一两回,还要因为精神极度紧张打两个哆嗦。   皇帝和太子这对至尊父子在见识了纸鹤的神奇后,是打从心眼里的想知道被安乐王推崇备至的平安符到底拥有着怎样的强大威力……   “简直就是烂泥糊上不上墙!”眼见着这些内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砸了半天,却连安乐王的汗毛都没碰到一根的皇帝一改往日的冷静自持,铁青着一张龙脸,让自己的贴身大总管把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给拖下去重重打板子!   盛怒中的皇帝无人敢劝。   很快,这一批内侍就满脸如释重负的被接到口谕的御前侍卫堵了嘴,拖下去打板子了。   对于这些在宫廷里活得卑微至极的蝼蚁们而言,相较于被逼着以下犯上,他们宁愿被打板子!   “太子,既然他们都不敢砸,那你亲自上去试试看!”急不可待想要亲眼见识一下平安符作用的皇帝脑筋一转,直接把将点到了自家嫡长子的头上。   不论是在政治立场上还是在私下的待人接物上,一直都以自己父皇马首是瞻的太子听了这话以后,随手捡起一个玉貔貅摆件,对安乐王面带歉意地笑了笑,“三弟,得罪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就没见自己这位好大哥在自己面前放下过一回储君架子的安乐王很是受宠若惊,“这本来就是臣弟先提出来的。”   太子自从知晓储君的宝座对他究竟意味着什么后,还是头一回觉得安乐王对他的称呼不是一般的刺耳。   不过现在不是纠正称呼的时候,在皇帝的虎视眈眈中,太子深吸了口气,掂了掂自己手中光滑水润的玉貔貅,对准安乐王所在的方向轻掷了过去。   太子的力道虽然也不大,但是相较于那些手软脚抖的内侍,他扔出去的那个玉貔貅到底还是靠近了安乐王——只不过,在即将碰触到安乐王身体的时候,被一阵十分柔和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光给反弹了回来。   “太子殿下,您应该再用力一点的,”安乐王没想到太子在砸他的时候,居然也会像那些内侍一样留手,有些意外,“您的力道越大,越能够展现平安符的效用。”   此时大半个身体已经倾斜出御案的皇帝也在一旁迭声催促着他加重点力道。   “孤这不是怕孤力道太大,伤了三弟吗?”眼见着那玉貔貅被反弹回来的太子强忍住心里的震惊,微勾唇角,又随手拿起一个摆件朝着安乐王扔了过去。   这次他的力道重了很多——但结果却和刚才没什么两样,那摆件依然如同刚才的玉貔貅一样,被反弹了回来!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这回力道大了的缘故,那反弹回来的摆件——要不是罗总管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只怕已经把他砸了个满脸桃花开。   “平安,平安,佑君平安!难怪这种符要取名叫平安符!”   皇帝在亲自下场试验了一回平安符的威力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帝王怕死,安乐王所敬献的平安符无疑送进了他心坎里。   不过,安乐王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整颗心都往下沉了一沉。   “——这平安符虽然厉害,但也是需要法力来维持运转的,一些小灾小劫的,影响不了什么,可要是抵偿了什么致命危机,平安符很快就会如同刚才的纸鹤一样,因为法力耗竭而化为灰烬。”   不过皇帝就是皇帝,在最初的怔忡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安乐王说道:“平安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快解决掉京城的鬼潮……你那王妃的叔父不是说要你拾掇出一座法台吗?到底要如何做?朕这就把钦天监的监主召过来,让他听你的指挥!”   同样因为安乐王的话而心下一沉的太子在又听了皇帝的话后,却是眼前一亮。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   父皇这一招简直绝了!   等到正主来来这京城,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想要多少平安符弄不到手!   思及此处的太子连忙毛遂自荐道:“孤身为一国储君,不能坐视百姓受苦而无动于衷,三弟,如果你不嫌孤碍手碍脚的话,孤很乐意和你一起布置这座法台。”   安乐王又没吃熊心豹子胆,他嫌弃谁,也不敢嫌弃太子。   最后的结果自然不用说,他和太子一起牵头,奉命统揽了修建法台一事。   这些日子以来,大楚朝的文武百官为鬼潮一事已经耗尽了所有耐性。   数不清已经被多少神棍欺骗过的他们在听说当今圣上吩咐太子和在京城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安乐王一起修建法台时……第一反应就是抗拒,强烈的抗拒。   只是他们胳膊再粗,也拧不过这天下共主。   到头来,他们还是不得不百般无奈的眼看着太子和安乐王把整个钦天监和工部折腾的团团转。   此时表面认命的文武百官,其实已然在心里,给皇帝和太子这对至尊父子盖了一个急病乱投医的红戳。   若非急病乱投医,他们又怎会轻易相信安乐王的话,甚至,还耗费不少钱物在天坛建立一座高达数十丈的所谓法台?!   也不知道那哄了安乐王又骗了的圣上和太子的神棍到底是什么来历,居然猖獗张狂至此!   期间,御书房里所发生的那一幕幕,不是没有人泄漏出只字片语来,然而,满朝文武却没有一个人相信的——直言这不过是安乐王受神棍蛊惑,胡编出来诓哄他们的荒谬之词。   什么纸鹤,什么平安符的,全部都是一派胡言!   他们一个字儿都不信!   在文武百官们的愤愤难平中,很快就到了法台顺利竣工的那一日。   高达数十丈的法台于天坛之上巍峨耸立,给人宛若天上仙府之感。   皇帝出生至今,还是头回来到这么高的所在。   他一边勉强忍耐着那如同刀子一样锋利刮脸的狂风,一边半眯着眼睛,用迫不及待地语气问自己身边的嫡幼子,“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知那位大师何时到来?!”   为了以示尊重,同样被当今下令一起登上了法台的文武百官们在听到这话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两声。   望向安乐王的眼神也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   如今骑虎难下,他们倒要看看这安乐王又使得出什么鬼祟把戏来!   相较于百官们的抗拒,同样被鬼潮折腾了个够呛的百姓们却还是隐隐抱持着三两分希望的。   在他们看来,圣上这次能兴师动众到如此地步,想必心中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就是不知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师……到底有没有圣上他们所说的那样能耐超群!   天知道,他们已经受够了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了。   在大家的心思各异中,安乐王先是隐晦地看了眼满脸鼓励之色的爱妃和爱妃身边的嫡长子,随后,才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地从那只皇帝和太子分外眼熟的荷包中取出一个黄表纸叠的纸鹤出来,当着大家的面,用小刀划破自己的食指,开始往上面滴血。   很快,曾经在皇帝和太子面前翩跹起舞过的纸鹤再次飞上了天空。   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景的文武百官猛然瞪大了眼睛。   法台下面的百姓们也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声惊叹。   就在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的时候,安乐王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对着纸鹤大声道:“叔父!您在吗?!”   纸鹤扑棱了两下翅膀,用一个苍老的男音回道:“我在,孩子,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法台之上吧?”   “腹语……肯定是腹语……黄表纸做的纸鹤怎么可能会说话!”一位正三品官员在听到纸鹤的声音后,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喃喃自语着。   其他的官员们却没有像他那样失态。   尽管他们心里也十分震惊,但是他们却很清楚,在他们面前翩翩起舞的纸鹤绝不是他们曾以为的神棍把戏!   “是的,叔父!”安乐王继续用响亮的声音回答,“全部都是按照您曾经和我说的一样布置的分毫不差!”   “既然这样——”   黄表纸做成的纸鹤翅膀扑棱地更急促了些。   “我来也!”   随着一声如同洪钟大吕一样的宣告声,法台的正上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袍老者。   老者牵着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女童,踩着无形的台阶,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缓缓自云端走下。   那凛冽的狂风在靠近老者身边时,瞬间变成了绕指柔,端得是温柔体贴的很,哪里还瞧得出刚才的半点凌厉霸道。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们的安乐王一家连忙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口称叔父和舅公。   老者,也就是老早就已经隐身等在法台半空的楚老头笑容满面的伸手将深深作揖的安乐王夫妇搀扶了起来。   尤其是安乐王妃。   他满脸宠溺又嗔怪地看着她:“哪有你这样当娘的,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还如此多礼。”   经过在九曲山上的那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经在心里把楚老头当自己半个父亲看待的安乐王妃抿嘴一笑,落落大方地道:“我这不是太想念叔父了吗?况且,我相信您的小侄孙也和我一样,殛不可待的想要向您这位老神仙见礼呢!”   “你呀,就会哄长辈开心!”楚老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模样,又让安乐王妃伸手让他给她把一把脉。   安乐王妃笑盈盈的应了。   做足了童女状的楚妙璃笑眯眯地凭空取出个脉枕来,双手捧着让安乐王妃把手腕放在上面。   安乐王父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在旁边看着楚老头为安乐王妃检查身体。   曾经肚子里没什么本事的楚老头都能够将新华县的富户糊弄的团团转,更何况现如今已经抱上了孙女儿这个金娃娃的他。   在大家火热至极的目光中,他从容的仿佛置身于自家庭院一般,满脸微笑地给自家侄女儿扶了扶脉搏,语带揶揄地对安乐王道:“这回叔父要恭喜你了,心想事成!”   “叔父,是个小郡主?!”安乐王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   楚老头笑得更欢,“还是个漂亮的小郡主。”   “那就好!那就好!”安乐王兴奋的就差没从法台上直接跳下去。   “咳咳!”自从登基以来,还从不曾被人如此忽视过的皇帝忍不住用力咳嗽两声,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第198章 今生(77)   安乐王不是存心想要无视皇帝的存在,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皇帝一咳嗽,他就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赶紧收敛了面上的笑容,亡羊补牢般地把皇帝引荐给了浑身都仿佛在发光一样的楚老头。   “朕可算是把大师您给盼来了!”心心念念就等着这一刻的皇帝在听了自己那不孝子的引荐后,连忙笑容可掬地将作势欲向他行礼的楚老头祖孙搀扶起来——就连楚老头旁边的小豆丁楚妙璃他也周全无比的没忘记——嘴里也情真意切地说着:“这些繁文缛节,大师不遵守也罢!”   本来就有求于楚老头的皇帝除非脑子被门挤了,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他心目中的老神仙如同他的子民一样,对他下拜呢。   面对皇帝那真心实意的示好,楚老头顺势直起了自己那半弯下的腰背,满脸温和地摸着自己下颔上的胡须,对皇帝微笑道:“陛下是有道明君,小老儿也很荣幸能够得见圣颜。”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就这么当着法台上所有人的面,一见如故般的好一阵寒暄。   因为楚老头祖孙刚才出场的架势委实太过于拉风,大家也没对他这因为皇帝一提,就顺势起身的行为有所不满,相反还暗搓搓的在心里琢磨着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讨得老神仙的青睐,与他交好!   毕竟像这样常年隐居山野不问世事的老神仙,可不是随时都能够瞧得见的。   楚老头是个非常护犊子的人。   以前他不知道安乐王和他的亲缘关系还好,如今知道了,就断不会再让安乐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   因此,在与皇帝寒暄一阵后,他很快就把话锋转移到安乐王身上来了。   “——小老儿侄女婿惯来是个贴心懂事的好孩子,如果不是他这回一心想着要为他的皇父分忧,这京城鬼潮的源头又与小老儿那已然不在人间的双亲有关,小老儿也不会放下正在修炼的功法,专程走这一趟了。”   做了大半辈子小透明的安乐王没想到楚老头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奖他,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心里却暖烘烘的。   因为他知道,若非楚老头是真真切切的把他这个侄女婿放入了心里,也不会帮着他出这个头,费这个口舌之劳。   而太子等皇子们则在心里复杂万分的暗暗感叹。   感叹当年娶了安乐王妃的为什么不是他们。   “三皇儿这孩子确实不错,有孝心,”每次一提到被自己忽视多年的安乐王,心里就不由自主有些发虚的皇帝干巴巴地回了楚老头一句,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道:“据朕所知,那鬼潮的源头正是出自于华阳侯府两位老大人,怎么……怎么听大师这话的意思……倒好像有什么我们不清楚的隐情在其中?”   “关于这一点,陛下稍后便知。”楚老头高深莫测地对皇帝笑了一笑,然后又重新用充满慈爱的目光望向安乐王道:“叔父让你准备好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刚刚还被楚老头当众夸了一回的安乐王连忙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边点头,还边吩咐候在不远处的御前侍卫们赶紧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香案给抬到了法台的正中央。   与之一起送上来的还有朱砂、香烛、黄表纸、桃木剑等一系列物什。   “唔……准备的东西还算周全,这桃木剑也是专门选用五百年以上的桃树精心制作而成的,不错、不错……”楚老头在大家充满殷盼和紧张的眼神中,慢悠悠地点了点头,示意在场众人后退。   人类的好奇心向来是非常重的。   此时身处法台上的众人尽管对即将出现的鬼魂怕得要死……但是,他们的双脚依然如同生根了一样,扎在原地一动不动。   同时,还心怀侥幸的想着:有老神仙在,就算那些鬼怪再怎么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只有一直跟在楚老头身边乖乖做背景板的楚妙璃一手牵着自家身怀有孕的堂姑姑一手牵着自己的小表哥往皇帝那边走,边走,她还边奶声奶气地说:“厉鬼都是不讲道理的,很凶很凶……待会儿爷爷和它们打起来,可顾不着我们,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好。”   “安全点的地方?”向来聪慧智的安乐王妃不动声色地配合着楚妙璃的话,做了个合格无比的捧哏。   “是呀,表哥的爷爷是真龙天子,有老天爷和国运庇护的,在他身边呆着最安全啦!”楚妙璃笑眼弯弯地扬了扬自己的小下巴,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语调大声说道。   如果是别人这样说,以皇帝的多疑,必然会毫不犹豫的把这当作侮辱他智商的马屁,雷霆大怒!   可现在说这话的人却是个看上去至多也就四五岁的小女童……还是跟着老神仙一起过来的……   不用说,皇帝整个人都变得龙颜大悦起来了。   原本因为要依靠旁人而不得不纡尊降贵所引发的那点不得劲,也在这童言童语中一扫而光。   “来来来,孩子,你们都过来,”皇帝以从未有过的和蔼可亲冲着楚妙璃等人招手,“朕是真龙天子,一定会保护你们的!”   楚妙璃满脸落落大方的牵着安乐王妃母子走到了皇帝面前,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说了声谢谢。   又小大人似的晃了晃那牵着肃小世子的手,“表哥,你在信里不是总说你爷爷对你这好那好嘛?怎么到了他跟前,你反倒连话都不知道说了?”   肃小世子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就跟被火燎了似的。   老天爷作证!   他以前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在妙璃表妹面前,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起过皇帝的存在!   毕竟,他就算再早熟,也有孩子那特有的小性儿和骄傲!   他皇祖父自打他出生就没有正眼瞧过他一回,他怎么可能心心念念的惦记他,甚至……甚至还自作多情地虚构出一些他皇祖父对他很好的话?!   涉世未深的肃小世子在这边羞愧的几欲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老奸巨猾的皇帝却被自己小孙子即便不受自己待见却依然在外面努力给自己说好话的行为给深深打动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亲自牵过了肃小世子的另一只手,在一众龙子凤一言难尽的复杂目光中,满脸笑容地说:“没关系,他就算再怎么扭捏也是朕的孙子,朕也欢喜他。”   肃小世子尽管心里很清楚皇帝这话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舅公和妙璃表妹的面子上说的,但是他心里仍然不受控制的生出几分激动的情绪出来。   就在肃小世子努力斟酌着腹稿,想要对他难得示好的皇祖父说点什么的时候,楚老头一声如同炸雷一样的“魂兮归来!”把包括他以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尽皆吸引了过去。   楚老头在跳大神忽悠人方面无疑是专家级的,又有楚妙璃这个金娃娃在暗地里举双手双脚支持——   他这一声“魂兮归来”甫一落下,法台上就卷起了一股让人们毛孔都差点没绽裂开来的阴森寒风。   一些原本还想要扒拉着楚老头,就近看热闹的人们如作鸟兽散般的退了回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既然来都来了,又为什么不肯现身呢?还是说……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小老儿用手中的桃木剑逼你们现身!”楚老头做足了一派高人样,双目锐利无比的注视着天空中的某处,满脸冷笑地说道。   “还请大师收了这雷霆之怒,小鬼……小鬼们这就现身见过大师。”   两道仿佛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在大家的屏气凝神中,颤巍巍地传入了大家的耳朵。   紧接着,两只身形虚幻无比的鬼魂就在大家的倒抽凉气中,一点点地现身于大家的面前。   大楚朝的文武百官们尽管在见鬼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们看到这两只鬼时,他们仍然不受控制地在嘴巴里发出了好几声毫无意义的“啊啊”惊叫声。   尤其是那已经不是头回见到这两只鬼的太子更是脸色青白交错的随时都可能厥过去。   ——如果不是他还惦记着要维护自己储君形象的话。   皇帝尽管也被这突然出现的鬼魂吓了个够呛,但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近乎崩溃的情绪,对那两只鬼说了句:“好久不见。”   因为那两只老鬼长得和曾经一起并肩为他效力过的华阳侯老夫妇简直一模一样。   安乐王妃明知道眼前这两只老鬼与她毫无瓜葛,也泪眼婆娑地上前一步,低唤了声:“祖母!”   “傻侄女,他们哪里是你的祖父和祖母!你再定睛瞧!”虽然已经在孙女的帮助下,成功与两鬼达成共识,但心里还是条件反射有些害怕的楚老头手指微微有些发颤地将已经被他开过光的桃木剑对准它们道:“说!你们到底是何方鬼怪?为何要假冒忠良之后,毁其名声?!”   如今的华阳侯虽然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但华阳侯府世代忠义,却是不争的事实。   若非如此,安乐王妃也不可能嫁入皇室,成为一位嫡出皇子——即便这位皇子并不受帝后待见——的原配正妻。   “大……大师冤枉!”那两老鬼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起抖来,“小鬼……小鬼们也是为了报恩,才会假装成两位恩人的模样,恐吓一下华阳侯和华阳侯夫人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赶快给本大师一一道来,否则别怪本大师手中的剑不长眼睛!”腿肚子紧张地都有些转筋的楚老头满脸威严地瞪视着自己面前的两只老鬼,强忍住回头去看自己宝贝孙女,以求庇护的冲动。   那两老鬼虽然看出了楚老头强悍态度下的紧张,但是它们却没有拆穿,相反,还配合地做出一副被楚老头给震慑住的模样,重新幻化出另两张面孔,在大家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将它们的来历娓娓道来。   在他们的诉说中,皇帝等人才恍然大悟的知晓,这两只鬼曾经因为战乱惨死,是华阳侯老夫人下令收殓了它们的尸骨,给了它们一个入土为安的机会,所以它们才会想方设法的琢磨着要给华阳侯老夫人出一口恶气。   “老夫人对小鬼们有大恩!小鬼们也是心有义愤……才、才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试图让那两畜生成日里生活在恐惧之中……”   “既如此,你们直接在华阳侯府那一亩三分地混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整个京城都弄得人心惶惶?”楚老头半眯着眼睛继续追问。   皇帝和太子等人也满心愤懑的大点其头!   是啊,你们要报恩我们半点意见都没有,可你们也不能把我们这群无辜者给卷进去啊!   “还……还望大师明察……”被楚老头问得心虚的老鬼们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小鬼们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想过要闹得这么大……但是……但是这京城里的不平事实在是太多了……小鬼们一时冲动……就……就难免有些做过头了。”   你们哪里是做过头了!   你们这分明就是要逼得朕迁都了!   回想自己这些日子所承受的种种煎熬,皇帝望向楚老头眼神就差没直接冒出星星来!   此时,对于备受鬼潮之苦的皇帝而言,面前的老神仙简直就是老天爷和列祖列宗送给他的大楚国师——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把对方给留下来! 第199章 今生(78)   自从楚妙璃为了维护他们的家,以五岁稚龄挺身而出以后,楚老头心里就一直对这个孙女有愧。   觉得自己不是个好长辈,不仅帮不上自己孙女的忙,还屡次三番的给她添各种各样的麻烦。   今次,孙女难得主动向他求助——哪怕只是让他做一个糊弄皇帝和满朝文武的摆设——他也甘之如饴。   世人惧鬼,本是天性。   尤其是对楚老头这种浸淫玄门之道久矣,却从不曾真正摸道门槛的人而言。   不过,为了自己的心肝肉,他愿意克服自己的恐惧,尽他所能的与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魑魅魍魉打交道。   压根就不知道皇帝因为他的表现已经在心里下定决心要敕封他做国师的楚老头在听了两老鬼的忐忑话语后,双目圆睁道:“一时冲动……所以做过了头?!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天王老子吗?”   楚老头的声音就如同霹雳一样,炸响在狂风凛冽的法台之上。   “阳世有阳世的规矩,阴间也自有阴间的法度!你们作为阴鬼,不好好积累德行,争取早日投胎,反倒手臂伸得老长的管起阳间的事情来了!你们真当阳世的真龙,阴间的阎罗是吃素的不成?!”   那两老鬼这些日子以来,之所以把个京城闹得天翻地覆,就是为了把楚妙璃这个早已经将它们忘在脑后的小仙姑给引出来……如今人是引出来了,可过错它们也犯下了!   如果不是小仙姑在找到它们后,斩钉截铁的表示一定会为它们出头,它们压根就不可能继续留在这里,配合楚老头做戏,而是扒拉着小仙姑的腿,鬼哭狼嚎了。   “大……大师……小鬼们真的知道错了……还请大师慈悲为怀,念在小鬼们也是一心为了报恩的份上,饶恕小鬼们这一回吧!”两老鬼半跪在空中,对着楚老头磕起了头。   “原本,对于你们这些不讲规矩只知道胡来的小鬼,老夫是懒得搭理的,不过,谁让你们报恩的对象是老夫从未谋面的双亲呢……你们为他们出气,是他们做善事修来的的福报,正所谓善始善终,就是为了他们老夫也要助你们一把!”楚老头语带感慨地摇了摇头,“把你们这些日子收拢来的各路鬼魅们,都统统召集到这法台上来吧!老夫——送你们回地府!”   两老鬼感激涕零地急忙应了。   然后,扬起脑袋,张开嘴巴,发出一声声阴森无比的恐怖嚎叫声。   这嚎叫,让法台上不少胆小的官员惊惧交加的尿了裤子。   皇帝心里也怕得要死。   但,楚妙璃那句他是真龙天子,自有老天和大楚国运庇护,到底还是深深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为了不在自己的臣子和子民们面前落面子,他很努力的在自己的龙脸上摆出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静等这一出鬼潮事件的彻底落幕。   那两只老鬼在京城其他鬼怪们的心目中,无疑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它们这一召唤,很快,皇帝等人就发现在法台周遭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鬼魂。   这些鬼魂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干脆抱着自己的脑袋;有的更是被人在心口挖了个洞,可以直接通过洞口看到另一边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多鬼啊啊啊啊啊啊……”   法台上再次响起了众人们几乎要叫破喉咙的惊叫声。   法台下的京城众百姓们也俱都是一副随时都可能昏过去的惊恐样。   那些面目狰狞的鬼魂对两鬼是打从心眼里的感到敬重,它们无视了那些冲着它们惊叫个不停的人类,满脸感激地飘到两鬼面前给它们行礼。   它们心知,如果没有两鬼的点化,哪怕它们等到魂飞魄散,也未必能够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   两鬼平时很享受这种类似于众星捧月般的感觉,毕竟它们做人的时候卑微惯了,从未尝受过这种被其他人恭维追捧的滋味。   不过现如今它们可没那个胆子再充什么大尾巴狼了,连忙板着个脸把楚老头介绍给这些魑魅魍魉们。   人有人精,鬼有鬼精。   这些已经在阳世徘徊了很长时间,却因为天道规则不能显形的鬼魂们虽然不知道两老鬼为什么要让它们见过楚老头,但依然顺着它们的意思,对楚老头行了五体投地大礼。   楚老头虽然早就知道他今天会见到很多鬼,但是当他真的见到这群鬼怪后,他的内心深处依然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栗感来,直到那两老鬼如同他家乖囡原先所吩咐的那样把这一大群鬼介绍给他,他才佯作镇定的用一种不紧不慢地声音开口道:“总算你们做事还有点分寸,收拢的都是些没沾过血腥的善鬼——”   “爷爷!爷爷!”就在这个时候,一直乖乖呆在皇帝身边的楚妙璃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甩开了安乐王妃和肃小世子的手,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蹬地小跑到楚老头面前,奶声奶气地自告奋勇道:“我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我来!让乖囡来!”   孙女儿一到自己跟前,胆气条件反射就是一壮的楚老头乐了,“怎么?爷爷的小乖囡,这么快就按捺不住,想过来凑热闹了?”   楚妙璃笑眼弯弯地如同一只小猕猴一样嗖嗖嗖地爬上了楚老头的身体,稳稳当当的坐在他怀中,搂着他的脖子道:“爷爷,刚才乖囡以为您要收的鬼魂就和咱们以前碰上的那样,很凶很凶……所以才会去真龙天子那里避一避,免得给您拖后腿哒!如今,见它们如此老实,您的小乖囡当然要过来助您一臂之力啦!”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故作好奇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魑魅魍魉们。   被那两鬼点化的魑魅魍魉们虽然看不透楚妙璃的底子,大师楚妙璃身上那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金光却告诉它们……眼前这个小豆丁绝不好惹。   因此,它们即便觉得心里十分别扭,但到底不敢乱躲的乖乖定在原地,任由楚妙璃打量。   “爷爷,这些鬼真可怜,”楚妙璃小大人似的打量了它们半晌,“它们生前肯定是吃了很多的苦,要不然也不会拼着魂飞魄散的风险逗留阳世……爷爷,今天我们会遇见它们也是缘分,要不,我们就帮帮它们吧!至少……让它们能够心无挂碍的走!”   楚妙璃仰着脸,奶声奶气地征求着自己祖父的意见。   那些魑魅魍魉们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满脸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密密麻麻的鬼群也因此而躁动起来。   楚老头满脸慈爱地望着她,“乖囡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爷爷很感动,不过这事儿爷爷可做不了主,你还要征求一下陛下的意见,看陛下愿不愿意帮你的忙。”   “陛下肯定会帮忙哒!”楚妙璃不假思索地答:“肃表哥老早以前就写信说了,这世上再找不出比他皇爷爷更好更英明神武的皇帝啦!”   “……”小小年纪就长了一身傲骨,从不曾主动凑到皇帝跟前去讨好卖乖的肃小世子。   “既如此,不知陛下……”楚老头顺势望向自从那密密麻麻的鬼魂出现,大脑就彻底空白成了一片的帝王。   “朕……朕身为一国之君,本来就有义务保护朕的子民!既然……既然它们都有冤情要诉……朕、朕当然责无旁贷!”知道自己绝不能在这关键时刻怂腿的皇帝环视了一下四周,“太子、大理寺卿、刑部尚书,你们和朕一起来,为这些……为这些百姓们洗刷冤情!”   随着皇帝这一声招呼,没被点名的皇室宗亲和官员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人可以退,太子和大理寺卿还有刑部尚书这三个被皇帝点了将的却不能退!   腿肚子直抽抽的他们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如同上刑场一样的跟在皇帝背后,一步一挪地走向了那些两眼殷盼,冲着他们打量个不停的魑魅魍魉们。   开始还有些担心他们不会过来的楚妙璃对于他们目前的行为还算满意。   她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笑靥如花地对着皇帝等人道:“陛下,它们真的很可怜,活得憋屈,死得凄凉,它们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就只有您了,您可一定要好好给它们报仇,让它们心甘情愿的去轮回……这样,即便是到了阴间,它们也会感念您的恩德,给您带来莫大福报的。”   楚妙璃这话听着,真的是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只是此刻全凭本能行事的皇帝却半点都没有觉察到这其中的异样。   不过,就算他现在大脑清醒着,也不会觉得楚妙璃这话有什么问题。   毕竟在他看来,楚妙璃作为老神仙的孙女,有一点异乎常人的地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朕一定会让它们好无挂碍的走的!”皇帝强忍着害怕,用一种近似于立誓般的语气说道。   太子和大理寺卿以及刑部尚书也满脸强颜欢笑地配合着点头。   “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赶紧过来排队吧!”楚妙璃用她的胖爪子招了招那些已经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们,“记住啊,一定要注意秩序,不能乱挤乱推的!否则别怪本仙姑直接让本仙姑的爷爷收了你们,不给你们报仇雪恨啦!”   本来情绪已经有些失控的鬼魂们在听了楚妙璃这一番半真半假的威胁后,心神止不住的就是一凛,刚才还乱糟糟的鬼群也重新变得整齐有序起来。   生怕它们一窝蜂涌过来把自己给吓个半死的皇帝等人见此情形,在心里不着痕迹的长松了口气,原本青白交错的面容也重新恢复了几分红润。   皇帝和太子等人都是审案上面的老手,在他们雷厉风行的审判中,一个个浑身飘散着黑气的冤魂重新有了完整的模样。   它们感恩戴德的冲着皇帝和太子等人行礼,尽管它们是鬼,流不出眼泪,但是它们面上的真诚和饱受折磨后终得解脱的豁达和如释重负,让这些心硬如铁的上位者们也不由自主的在心中生出几分微妙的自责来。   “是朕不好,没能好好保护你们。”   不知何时,皇帝已经忘记了对这些魑魅魍魉的害怕。   “不过,还请你们能够再给朕一个机会!”   皇帝表情郑重地环视着这些因为他的公正宣判而一个个获得解脱的鬼魂们。   “朕在这里向你们发誓,不论是朕,还是朕的继承人,亦或者朕手下的官员们,都会深刻吸取这次的教训,尽我们所能的让以后的大楚变得更好,让重入轮回的你们不再因为生长在大楚而有冤难伸,不再因为作为大楚的百姓而活活枉死!”   当今天子的话深深震撼了在场所有人和鬼。   不论是法台上漂浮着的鬼魂们还是法台下面一直勉强留在原地而不是怕得跑路的百姓们都扑通一声对着皇帝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皇帝满脸潮红的听着这震耳欲聋的山呼海啸之声,良久,才满脸真挚地对楚老头略一拱手道:“还请大师施展无上法门,送朕的这些子民,去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为人处事向来很能拿捏住分寸的楚老头怎么可能会受这一礼,只见他身形一闪地避让到一旁道:“陛下毋需如此多礼,能够生活在陛下治下,又何尝不是小老儿的福分呢!乖囡,来——”   他微笑着将自己的小孙女高高举起了起来。   伴随着他的这一声呼喊,被他高举到头顶的楚妙璃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道阴森巍峨的鬼门关拔拽而出。 第200章 今生(79)   楚妙璃原本在大楚君臣心里是毫无存在感可言的。   ——尽管在此期间,皇帝不止一次的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楚妙璃的好感,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完全就是看在老神仙的面子上。   如果眼前这个长得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是老神仙的孙女,眼睛里只看得到大楚江山的帝王根本就不可能与她有半点交集,更遑论放下自己的身段,爱屋及乌的频频对她示好。   不过……这样的认知,随着小姑娘举重若轻般地徒手将那一扇巨大拱门拽扯而出,彻底化为乌有。   大家呼吸很有几分急促地注视着那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拱门。   尽管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扇门,但是他们作为万物之灵的本能却在反复提醒着他们,这扇大门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早已经习惯了那些惊叹目光的楚妙璃面色不变。   她拍了拍自己的小巴掌,歪着肉嘟嘟的小脸蛋对那些同样被大门给震慑住的魑魅魍魉们说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进去呀!这可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啦!”   女童稚嫩而清脆的嗓音让整个魂体都陷入巨大震撼中的魑魅魍魉们重新恢复了离家出走的神智。   它们嘴唇直哆嗦地拜倒在虚空中,对着楚妙璃虔诚无比地重重磕头,这肺腑的感谢她对它们的再造之恩。   对于这些早已经对轮回不抱任何希望的鬼魂们而言,再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一道大门更让它们欣喜若狂又感激涕零的了!   “行啦,行啦,你们别拜了!早点投胎要紧!”楚妙璃催促着它们,边催促,还边给了楚老头一个十分隐蔽的眼神。   收到暗示的楚老头恍然,抬手将那两老鬼召到自己跟前说道:“我父我母生前做尽善事,活人无数,但却从没有人或鬼,像你们一样知恩图报,一心想着给他们报仇出气!作为他们的子嗣,我很有必要给你们一些报酬。”   楚老头一面说,一面将楚妙璃提前准备好的两道闪烁着璀璨金光的符箓依次拍到了两鬼身上。   “有了这两道符箓的护持,你们进入阴间后,很快就能够投胎,并且投的还是两户底蕴颇为丰厚的积善之家,祝你们此去一帆风顺,正道坦途!”   两鬼眼眶隐隐泛红的叩谢了楚老头的祝福,紧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楚妙璃。   深知若非楚妙璃选中了它们扮演华阳侯老夫妇,它们绝无此等机遇可想的两鬼因为顾虑着楚妙璃先前与它们商量好的叮嘱,没有直接感谢她对它们的帮助,而是再次向着楚妙璃诚心诚意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因为连续不断的穿梭任务世界,险些将这两鬼忘了个精光的楚妙璃对于它们这内心的感激很有几分受之有愧的感觉。   她抿了抿自己的小嘴巴,身体微微前倾地伸出一根肥嘟嘟的小手指戳了戳两鬼的眉心,“你们要好好的。”   眉心陡然出现了一抹金色印痕的两鬼感受着自己瞬间凝实了几分的魂体,情绪激动万分地用力点头。   虽然它们知道它们进了鬼门关后是必然要喝孟婆汤的,不过它们发誓!它们用自己的灵魂发誓!下辈子定要活出个人样来!定要、定要在重回小仙姑的身边,为她牵马坠蹬,万死不辞!   在万众瞩目下,眉心带着一点灿金印痕的两鬼带着一众魑魅魍魉毫不犹豫地鱼贯扎入了那森然巍峨的巨大拱门之内。   眼睁睁看着它们尽数消失在门里的楚老头,勉强按捺住心里的紧张之情,尽量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对自己的孙女道:“好了,乖囡,让这门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免得被阎王老子发现,又跑到爷爷的梦里来找爷爷的麻烦。”   楚妙璃配合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瓜,那巨大的拱门就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般,‘嗖’地一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从看到那扇大门起,就觉得头顶一股无形的压力在不停的压制着他们的众人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大师……刚才那扇大门……莫非、莫非就是传说中……传说中的……”皇帝明知道他刚才看到的大门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按捺不住满心的好奇,声音微微有些打颤地询问出声。   早就等在这里的楚老头用一种很是理所当然地口吻道:“不错,刚才那扇大门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更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反复在嘴里嘀咕喃念,“居然……居然真的是……”   “陛下不必为此感到忧惧,”楚老头见此情形,很是善解人意的开口道:“这鬼门关只有寿元将尽的魂灵才能够瞧见……今日若非情况特殊,小老儿也不会让小老儿的孙女将它强行拽扯出来……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地府规则都是一大挑衅。”   只有寿元将尽的魂灵才能够瞧见……   那不是说,终有一日,他还是会与这道大门重逢,甚至……甚至如同他们今天所见到的这些鬼魂一样,投身其中?!   没有一刻,皇帝比现在更渴望着自己能够活下去!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思及自己刚刚才生出不久的那个念头,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满脸郑重地说道:“朕十分感谢大师对我大楚的莫大恩德!若非大师出手,只怕我大楚江山现在已经陷入一片水深火热之中!朕知道,大师是真正的高人,向来不将功名利禄放在眼中,可是即便如此,朕还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师能够答应!”   “不情之请?不知道是怎样的不情之情?”楚老头不动声色地看着皇帝问道。   自从亲眼目睹了老神仙的本领后,皇帝在楚老头的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气弱个三分。   是以,当楚老头用充满疑问的眼神望向他时,皇帝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精神一凛,良久,才继续用一种充满恳切的语气说道:“朕希望大师能够接受朕的邀请,成为我大楚江山历代以来的第一位超品国师,享万石俸!”   皇帝的这句话,听在众人的耳朵里,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虽然大家早就猜到皇帝在见识了老神仙的真本事的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挽留对方,但是,大家依然被皇帝的大手笔给深深震撼了!   唯有太子,唯有眼界同样超凡的太子在听了皇帝的话以后,非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震动不已,相反还觉得皇父下的筹码委实俭薄了点。   毕竟,这位可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假神棍,而是实打实的真神仙!   楚老头在此之前虽然也猜到皇帝一定会尽他所能的在自己面前展现他的诚意,但他还是和众人一样,被皇帝的大手笔给弄得差点维持不住面上刻意显露出来的仙人之态。   要知道,他父母华阳侯老夫妇出生入死了将近大半辈子才好不容易捞了个国公的头衔当当,且还不是世袭罔替的那一种……他……他一个靠着孙女儿装神弄鬼的老神棍何德何能……   楚老头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孙女儿为什么要让他和那些魑魅魍魉们在皇帝和京城众百姓们的面前合演上这么一出大戏,但是自幼就把有多大碗就吃多少饭当作人生格言的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点这个头……   终归,纸包不住火,他也不能总靠着孙女的力量,在大家面前继续扮演一个无所不能的老神仙。   “陛下,超品国师是什么?很厉害吗?”眼看着楚老头就要拒绝的楚妙璃眨巴了两下宛若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满脸好奇的看着皇帝问道。   作为一个早已经把察言观色这门技能修炼到了极致的上位者,皇帝一眼就看出了楚老头的真实意图——知道对方对于他刚才的提议恐怕一点都不感兴趣。   对此,皇帝并不感到意外,不过,这却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因为这样而放弃自己的初衷。   就在皇帝绞尽脑汁地打算从别的地方说服老神仙时,老神仙怀里那个小姑娘的话让他的龙眼睛条件反射的就是一亮。   “超品国师当然厉害!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冲着楚妙璃翘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满脸郑重其事地说道:“只要大师愿意留在京城,为我大楚效力,即便是朕,也甘愿在大师面前退上一射之地!”   皇帝这话重得已经有些让人负荷不住了!   一些勉强熬过了鬼怪现形的文武官员们,因为没有办法接受皇帝这样的行为,而两眼一翻的晕厥了过去。   更多的聪明伶俐之辈则是噼里啪啦的在心里算起了私人小账!   在今日以前,他们学的是孔孟之道,信奉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于所谓的灵异神怪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很!可眼下!三观重塑的他们亲眼见到了真正的鬼魂!见到了只有在小说话本里才会出现的鬼门关……他们说什么都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   能够入朝为官的都是聪明人!   如今一位能够与地府阎罗王互通有无——孙女都能够徒手硬拽鬼门关——的老神仙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是疯了才会选择与他作对!   刚才那两个把整个京城都搅合得人仰马翻的鬼魂不就是因为帮着老神仙从未谋面的双亲出一口恶气,才端得是幸运无比的拥有了一世丰衣足食的新生吗?!   这样一想的众人望向楚老头的眼神顿时又热切了几分。   不仅如此,他们还配合着皇帝的腔调,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下,异口同声地恳请楚老头出任国师一职,为整个大楚江山的百姓谋福利。   这些日子以来,被鬼潮折腾了个够呛的京城百姓们也在法台下面积极响应。   一时间,整个天坛沸反盈天。   楚老头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因为自家乖囡的横插一脚愣了会神,形势就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头大如斗的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要低头去看自己的孙女儿,想要用眼神询问她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谁知,还没等他低头,他的宝贝乖囡就仿佛已经觉察到了他的想法般,在他心里说道:“爷爷,今天我们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可以拒绝他走人了!”   楚老头虽然不知道自家宝贝乖囡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已经把听从孙女儿的话当作一种本能的他还是足下一蹬,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档口,猛然抱着楚妙璃翻出了法台护栏,急急朝着法台下面落了下去。   “大师!”皇帝等人见状,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倒法台护栏边缘疾声呼唤。   被隐身候在一旁时刻待命的方莲儿重新托回半空中的楚老头如同溺水的人抱着一根浮木般,紧紧怀抱着孙女儿,对满脸焦急的皇帝等人叹息道:“陛下,小老儿乃方外之人,对俗世繁华由来不感兴趣……此番若非鬼潮一事与小老儿多有瓜葛,小老儿也不会特地走这一遭!因而,这国师一职……请恕小老儿爱莫能助!”   说完,他不待皇帝等人反应,仰天长啸一声,就这么一甩宽袍大袖,抱着自己的小孙女消失在凛冽的狂风之中。   在他们彻底消失前,三道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高甩的袍袖中激射而出,正正巧地落在安乐王一家下意识张开的掌心里:“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老夫新近炼制出来的平安符,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唯望尔等珍而重之,毋使老夫再为你们牵心挂肠!” 第201章 河娘娘(1)   楚妙璃觉得自己转世重生以来,最幸福的事,就是拥有了这样一群无条件为自己着想的亲人。   坐在祖父温暖又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中,楚妙璃笑容可掬地用小脸蹭了蹭楚老头搭在她肩膀上的粗糙大手,“爷爷的胆子比我原本想象的还要大,居然说跳就跳了,那法台可是有数十丈高!爷爷,难道你就不怕莲儿接不住我们吗?”   此时心中犹然有几分后怕的楚老头苦笑一声:“怕啊,爷爷当然怕,可是爷爷更怕给我们的乖囡拖后腿啊!”   楚老头的话让楚妙璃的眼眶止不住地就是一热,她放弃了那刻意在大楚君臣面前拖长了的奶腔,用一种充满认同的语气,夸赞道:“爷爷这次表现的非常棒,一点都没有给您的乖囡拖后腿!”   “那就好!”楚老头满脸如释重负的笑。   随后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满脸感慨的摇了摇头。   “也是爷爷运气好,”楚老头又把宝贝孙女往怀里搂了搂,“以前在新华县的时候,为了养家糊口,也为了支援慈幼院那一大家子,爷爷没少绞尽脑汁的从县城里的富户们口袋里掏钱花……如此才阴错阳差的养出了现在这副胆大脾性!要不然啊……寻常人凑到皇帝老子面前,哪个能像爷爷那样……嗯咳咳……”楚老头清了清嗓子,半开玩笑地将自己婉拒皇帝的那一番话又重复了一遍。   “咯咯咯咯……”楚妙璃被楚老头那副作态逗得窝在他怀里乐个不住。   清脆的如同银铃一样的笑声撒遍了天际。   每一次一坐到飞剑上,就条件反射将被挺得笔直的楚老头被她这就差没在自己怀里笑得打滚的模样给唬了一跳,生怕祖孙俩个因为这样而摔下桃木飞剑——乐极生悲的他连忙按住了自己如同个小跳蚤似的小孙女,语无伦次地说道:“乖囡,爷爷的宝贝乖囡,行啦行啦,别笑了,摔下去就不得了了!这里可不是地上!”   “放心吧,爷爷,摔不下去的!”眼角笑出了泪水的楚妙璃再次用自己笑得通红的小脸蹭了蹭楚老头的肩窝,然后才一本正经地拍了拍祖孙俩身下的桃木飞剑,“莲儿,你没听到爷爷刚才说的话吗?他怕呢,你再变大一点吧,咯咯咯咯……”   话说到一半,楚妙璃忍不住又笑弯了眼睛。   方莲儿同样觉得楚老头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十分有趣,它配合地又变大了一些,如今乍一看着,不像柄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飞剑,到相似一块吃饭用的桌板了。   许是出于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心理,方莲儿在变成了一块看上去颇为厚实的桌板后,还自动在桌板周围幻化出了四方栅栏出来,如此一来,楚老头总算没有刚开始那样提心吊胆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每次一上天就觉得自己要短寿个十年的楚老头长吁了口气,放下了自己那颗与身体一样悬在半空中的心。   “是啊,确实可以这样,但是爷爷不觉得咱们这样在天上坐着……下面的人要是看到了,会觉得很奇怪吗?要不然,我们还是让莲儿换回刚才的样式吧。”楚妙璃笑眼弯弯地继续逗自己爷爷。   “不行!爷爷就喜欢现在这样!”楚老头满脸啼笑皆非地捏了下楚妙璃的鼻子,嗔了句:“你啊,可真是个机灵古怪的小调皮。”   随后,他像是生怕楚妙璃又让方莲儿换回来一般,急忙忙转移话题道:“乖囡,你告诉爷爷,这几天你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啊?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与官府中人打交道吗?”   就是他们县的罗知县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勉强取得了自家宝贝孙女的认可,在他们老楚家有了一席之地。   楚妙璃脸上的笑容因为楚老头的话条件反射地就是一滞。   良久,她才在楚老头瞬间变得有些紧张的表情中,老气横秋地叹了句:“爷爷,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啊!”   在楚老头的认知中,自己这个孙女一直都乖巧的不行,罕有让自己操心的时候。   如今,陡然见她变成这幅模样,如何能不感到心焦。   “行了,乖囡,你别跟爷爷拽文啦,直接告诉爷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虽然爷爷没什么本事,但好歹,爷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总能帮你出出主意,想想辙儿什么的。”   楚老头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关心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楚妙璃除了和轩辕长毅的那些事情必须要瞒着自己的亲人长辈外,在其他事情上,她对他们是毫无保留的。   早在这回请祖父‘出山’帮忙前,就知道他一定会这么问自己的楚妙璃就像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爷爷,不是乖囡不愿意把乖囡为什么要这么做的原因告诉你,而是……而是乖囡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在杞人忧天啊!”   “不管是不是杞人忧天,你先告诉爷爷,咱们再论其他!”楚老头的好奇心被楚妙璃提溜的老高。   他是真的想弄明白自家宝贝孙女儿到底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的主动和权贵打起了交道。   “爷爷,这件事真要说起来,那话可就长了。”楚妙璃满脸无奈地看着楚老头说:“您也知道,我这一身本事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我却没有告诉过你们……我这一身本事会随着修为的逐渐增长,堪透一些原本浑然不觉的奥妙。”   “这些奥妙与你这些日子做的事情有关吗?”楚老头的一颗心高高的悬了起来。   楚妙璃认真点头。   “爷爷,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方世界已经趋于末法,寻常灵异神怪若没有我们这种玄门中人的帮助,根本就没有办法显露行迹……”   “是啊,你以前没少和我们说起这个,可是……这对我们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楚老头愣愣搭腔。   “以前我也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可是现在,我却并不这样觉得了!”楚妙璃十分罕见的在自己的祖父面前摆出了个苦瓜脸,“爷爷,你知道吗?这老天爷和老天爷,也是会打架的!”   “会……会打架?”楚老头如同摸不着头脑的二丈和尚一样重复着自己孙女的话。   “是啊!”楚妙璃满脸无奈地点头,“在除了我们现在所待得这一片天地以外,还有其他的、无数我们瞧不见的天地!在那些天地里也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智慧生物……他们有的很强大,有的很弱小……说不定哪一天……他们所在的那一方天地就会与我们所在的这一方发生碰撞!如果他们的老天爷没什么本事还好,我们说不定还能够勉强存活下来……可要是他们的老天爷十分能耐……我们就如同那待宰的羔羊,随时都可能没了性命!”   “怎……怎么会还有这种事?!”楚老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孙女。   “是啊,我也想不通!”楚妙璃脸上也充满着无奈之色。   如果不是她阴错阳差的去了趟有情梅的世界,她也不会知道这看似风平浪静的正常世界居然还会出现什么裂天之祸!   倘若有情梅的世界里不是正好出现了个她,还有个对她言听计从的轩辕长毅,那个世界的人间百姓在妖界众妖袖手旁观的情况下,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饶是心智坚强如她,也不敢想象!   楚妙璃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十分的透彻,任务世界里的一切种种,在撇开强制任务的情况下,她可以跳出自己的所思所想去冷眼旁观,去判断危机来临时,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让利益最大化……   可是,假如这样的悲剧发生在她至亲所在的本源世界里时,她却没办法再如同先前一样稳坐钓鱼台的去运筹帷幄……   因为这个世界里有她的家!有她愿意牺牲所有去保护的存在!   “乖囡……你给爷爷说实话……难道……难道我们……我们这一方天地的老天爷……它……它很没本事吗?”被楚妙璃的话给吓傻了的楚老头磕磕绊绊的问自己的孙女。   这时候的他,哪里还有半点在京城天坛法台上忽悠大楚君臣以及百姓们的仙风道骨之态。   “虽然我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爷爷……”楚妙璃仰头定睛望着自己脸色异常难看的祖父。“您自己想想,一个真正的强大的世界,会像我们这个世界一样……连鬼魅显形都要借助玄门中人的力量吗?而且……您和奶奶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多年,除了我们自己以外,您见过别的……有真本事的玄门中人吗?”   “……爷爷当然没有见过,”楚老头满脸苦笑地说:“如果爷爷见过的话……当初在新华县城外第一次见到夏老大的鬼魂时……也不会惊讶的险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若非他因为自幼就在江湖上打混的缘故,早早历练出了一副宠辱不惊的心性,只怕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失态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了个精光了。   “只是,乖囡,这又和你一定要让爷爷和你姑父在皇帝和太子他们面前上演出那样一场大戏有什么关系呢?”楚老头是说什么都想不通。   “爷爷,咱们所处的这一方世界的老天爷虽然因为谪降末法的缘故,已经濒临崩毁的边缘,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我们好好努力,终有一日,它又会恢复从前的荣光!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其中最为紧要的是让这个世界的万万千黎庶,尤其是真龙天子相信这世间是真有神佛存在的!如此一来,天地法则自然逆转,本以濒临崩毁的天道也会再次拥有复苏的可能!”   楚妙璃可没有忘记,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虽然趋于末法,但却是实打实的大千世界,远非她在任务世界里所见识到的小千世界可比。   同理,像这种大千世界两两碰撞到一起的时候,简直就如同她前世所听说过的彗星撞地球一般,只能用世界末日来形容!   为了以防万一,楚妙璃说什么都要让自己所在的本源世界重新变得强大起来!   楚老头作为这一方大千世界的普通土著,对罗汉老松曾经唏嘘万千的裂天之祸是半点概念都没有!   即便他竖着耳朵很努力的听自家宝贝孙女儿讲了一大堆,可实际上,他听是听了,却半句没懂!   他唯一想通的是,“乖囡,以后你让爷爷做什么,爷爷就做什么!不过这事儿咱们暂且要保密,不能让你祖祖他们知道,免得吓坏了他们。”   就算他们现在已经跳出了普通人的层次,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听到自己所在的世界有可能发生恐怖的塌天之祸后,还能够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般的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楚妙璃对于自己祖父的这一提议很是赞同,“爷爷,我之所以琢磨这个,也是想着要未雨绸缪……免得将来真有个什么事儿,反倒措手不及的很!事实上,如果您不追着我问的话,我连您都不想说呢!”   “乖囡,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心疼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但是像这样的大事,你说什么都要找个人来分担你心里的压力和害怕的,反正啊,不管将来如何,我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楚老头满脸心疼地摸了摸自家心肝肉的小脑袋瓜。   马上又要进入另一个任务世界的楚妙璃看着这样的祖父眉眼弯弯地笑了。   是啊,不管将来如何,他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 第202章 河娘娘(2)   楚家长辈不少,但无条件宠溺楚妙璃的却唯有楚老头一个。   楚妙璃换牙换得比同龄人早,她刚过了四岁生辰没多久,就开始换牙了。   为了让她有一口漂亮整齐的好牙,楚老太和燕氏婆媳联起手来,将自家宝贝乖囡的小糖罐把得严严实实,就怕小姑娘年幼不懂事,没能趁着这换牙的时候,养出一口漂亮的好牙来。   楚大是个耙耳朵,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燕氏不准他给楚妙璃买糖吃,他就老老实实的不买。   可楚老头不同!   他把楚妙璃当自己的心肝肉,尽管老伴儿在他身边耳提面命,他依然没事有事的就偷藏各色足以让所有小孩口水直流三尺长的糖果入府,然后笑容满面的在自家小乖囡充满崇拜的目光中,兴高采烈的投喂她。   楚妙璃并非真小孩,对于糖果也不像其他孩童那样充满渴望,但她喜欢祖母和父母想要她换口好牙的殚精竭虑,也喜欢祖父为了给她偷渡糖果的绞尽脑汁……因此,即便她一点都不嗜糖,但也乐得在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配合着祖父和祖母他们一起斗智斗勇,还因为这样,与祖父培养出了一种非比寻常的默契。   因为祖孙俩在回家路上就已经达成了共识的关系,呆在新华县九曲山上等他们消息的楚家人对于楚妙璃所担心的裂天之祸可谓是一无所知。   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楚老头祖孙俩此行的表现上去了。   当大家听说皇帝和满朝文武都被楚老头忽悠的一愣一愣后,忍不住大笑出声。   华杨氏更是揉着自己笑痛得肚皮道:“没想到陛下也会有今天……哎呀呀,以前他年轻的时候,可是最喜欢说些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话……小儿,你这回可真的是把他给惊了个够呛啊!”   楚妙璃也笑容可掬地凑上来逗趣,“祖祖,凭我爷爷的表现,相信再过不久,皇帝老子就会带着他的那一堆手下主动找上门来啦!等到那个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推广一下我上次和您提的那些符,争取让边关的将士们每人身上都能有个一两张!这样,你就不需要再为他们而感到忧心啦!”   一日为同袍,终身为同袍。   楚妙璃虽然没当过兵,没上过战场,但也很能体谅自家祖祖那份关心大楚将士的真挚心情。   华杨氏满眼慈爱地将楚妙璃搂进自己的怀里,“妙璃儿,祖祖代表那些在边关奋战的将士们先谢谢你。”   “母亲这话就不对了,乖囡是您的晚辈,她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您这样说岂不是在伤她的心?”楚老头也笑容满面的凑了过来,“不过,我倒是真要给母亲您道个歉……经过我在天坛法台上的那一番表现……只怕您以后再也没办法恢复原来的身份了。”   在飞剑上的时候,楚老头已经捊清楚了自家宝贝孙女的打算,知道她是铁了心的想要他把‘老神仙’这个名头发扬光大!既如此,他说的话,与当今陛下的金口玉言也没什么区别了——是万万不能出尔反尔的。   对此,华杨氏却看得极开。   “小儿,为娘也不怕跟你说句老不羞的话。如果你父亲还尚在人世,那么,这华阳侯太夫人的名号我是说什么都不舍得丢的!甚至,哪个要是敢和我抢的话,我就敢和她拼命!”曾经素有铁娘子之称的华杨氏满脸感伤地勾了勾嘴角,“但你父亲他……他如今已然弃我而去多年……这华阳侯太夫人的名号……于我,已成戳人心窝的负累,不要也罢!”   “母亲……”楚老头满脸动容地握住华杨氏已经不似刚来时那般皮包骨头的手。   “小儿,为娘不是个喜欢留恋过去的人,只要你们还认我这个老婆子,还把我这个老婆子当亲人看,那么,这个话题我们就可以在这里打住,再不复提了!”华杨氏斩钉截铁地回握住自己幼子的手说。   楚老头满脸受教地不住点头:“好的母亲,我懂您的意思了,以后,我不会在您面前提这个了!”   楚老太和楚大夫妇还有楚妙璃也在旁边一个劲儿的附和着楚老头的话,说她们绝对不敢不认华杨氏,还说华杨氏是她们的主心骨、是她们的定海神针、是她们楚家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华杨氏被楚老太等人哄得心怀大畅,楚妙璃也是在大家的喜笑颜开中,眷念难舍的以魂魄之躯再次进入香炉小空间,投身进下一个任务世界中。   楚妙璃从香炉小空间附入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躯壳时,迷迷糊糊间,发现自己正在吃东西。   有人拿了勺子在一口一口的硬撬开她的嘴唇喂她喝米粥。   不过喂的人也不知道是头回喂人吃东西,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手颤得不像话。   楚妙璃更是几次三番被对方那不知轻重的力道重重戳到牙龈或撞到牙齿。   刚开始的时候,楚妙璃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人在受伤或者出事的时候,躺在床榻上被人喂东西很正常……可是……在被这样强行喂了好几口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这样的行径有多荒诞和不可思议!   楚妙璃是正统的玄门中人!   像他们这样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夺舍活人的躯体!   因为,种孽因,得孽果!   即便夺舍者最后如愿以偿,到头来,也未必会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楚妙璃是立志要做善神的,而如今一心为她着想的轩辕长毅除非脑子抽了,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将她的灵魂投附进一个活人的躯体里——这也就代表着,楚妙璃能够附体的对象只能是已经没有灵魂的空壳!   既如此,又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给她喂东西吃?   还一口一口的喂得锲而不舍又耐心无比?!   心中生疑的楚妙璃表面不动声色地任由那人继续往自己嘴里喂东西,实际上却已经不着痕迹的吸收起了这具躯壳所留下了的各种记忆。   楚妙璃这次附体的对象是一个豪商的女儿,姓华,叫云浓。   华云浓是个相貌娟秀出众的姑娘,虽是商户出身,但自幼就跟着一位老秀才读书作文,养出了一身的书香气息。   只可惜,她出身虽然不错,命格却委实让人有些嗟叹。   华云浓两岁没了生母,她父亲虽对她母亲情根深种,多年不曾续弦,可也是个短命的,在华云浓快要及笄的时候,意外卷入了一起贵人的刺杀案中,阴错阳差的做了那贵人的替死鬼,正值壮年却撒手人寰!   不过,华父虽然去的早,但心中却是个颇有成算的!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短短数十年里,单凭一己之力,攒下大笔资产。   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自己百年之后不被族人欺负,华父在临终前,强吊着一口气,力排众议地婉拒了族中积极挑选出来的所谓优秀嗣子,坚持在自己资助的十多名读书人中,挑选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品格最好的将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了过去!   与之一同变换成嫁妆陪嫁过去的,还有在贵人帮助下,成功从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族人们手中,硬保下来的那百万家私。   待得这一切处理完毕后,华父心里虽然还有些不安,但想着自家女儿有那么多银钱做依仗,身后还站着一位欠了他救命之恩的京城大人物……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命垂一线的华父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但是,他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考虑到他那百万家私攥握在一个尚未及笄少女的手中,非但不是什么依仗,还是能够夺人性命的催命符!   华父死后,被华父娇养着长大的华云浓很快就被她那所谓的丈夫和公婆哄骗走了嫁妆的把控权。   用她婆婆的说法是——她还没及笄,人虽然嫁过去了,却没办法为夫家开枝散叶,本就惹人非议,若再不把嫁妆拿出来堵外面人的嘴巴,只怕以后很难在街坊邻居面前立足。   况且,她现在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她那一笔丰厚的嫁妆也最终会落到她和她相公的孩子手中,既如此,为何不提前贡献出来,为他们这个尚有几分囊中羞涩的家庭出一份力呢?!   华云浓被华父养得精细,她又才将将刚满十四岁的年纪,又才失了唯一的长辈,对于公婆和尚未圆房丈夫的话自然是千依百顺的很。   尽管她父亲留下来的管事们劝她三思而后行,但她到底如了夫家人的意,主动将自己的嫁妆管辖权转交给了那些‘一心为她着想’的夫家人。   在此期间,许是提防着华云浓哪天想通,偷偷遣了人去京城找那位华父救了的贵人告状,华云浓的夫家人更是没少在华云浓耳边愤愤不平的给她洗脑,说一些她父亲若不是倒霉催的做了那贵人的挡箭牌,也不会死得那么惨的话……   华云浓只是个养在深闺里的懵懂小姐,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劝说自己……父亲救人一命,也算死得其所,可后来随着公婆丈夫变本加厉的洗脑,她开始如她夫家人所愿的那样——对那远在京城的贵人生出了几分怨怼的心理……随着时间的流逝,更是演变到了见到那贵人送来的礼都厌之入骨的地步!   华云浓这样的表现无疑让她的夫家人十分满意,他们‘体贴无比’的接过了华云浓那因为对方地位不得不委曲求全与贵人打交道的苦差事,还给她布置出了一个特别大的书房,让她可以沉浸在书的海洋中尽情遨游……   华云浓对此自然感激不尽。   从那以后,华云浓这个刚刚嫁入夫家的所谓新娘子,就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而华云浓的夫家则凭借着华云浓的嫁妆和华父用生命换来的靠山步步高升,直到最后因为生辰八字被夫家篡改,在丈夫任职的州府里,绝望万分的被自己表面瞧着痛不欲生的丈夫活活献祭给了河神!   华云浓心地善良了一辈子,却没想到自己最终居然会落到这样一个结局!   巨大的怨念和不甘让她在溺死后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凶恶异常的厉鬼!   它想要找自己那狼心狗肺的丈夫报仇,但是,就在它要把丈夫的心剜出来看看黑红的时候,在它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两道差点没让它整个魂体都激动到崩溃的鬼影。   它的父母!   原来,华父死后因为担心女儿,不仅放弃了投胎,还和同样舍不得它们父女的妻子重逢了!   本来,这对它们夫妻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女儿那一步步滑向深渊的命运,却让它们没办法坐视不管。   为了扭转女儿的命运,夫妻俩用它们多年以来修桥铺路所积攒的功德贿赂阴差,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盗来了乾坤逆转法灯,以它们的魂体为祭,强行将化作厉鬼的女儿送回了过去!   只是一心为女的夫妻俩却不知道,它们因为献祭自己逃过了阎罗王的雷霆之怒,却并不意味着它们那作为漏网之鱼的女儿也能逃过天道那双法眼!   华云浓刚一回到过去,还没来得及悲痛父母的牺牲,就被这一方世界的天道给绞了个魂飞魄散!   在灰飞烟灭的最后关头,她发了疯似的向老天爷乞求,乞求它能网开一面,让自己报了仇,雪了恨再走!   可高高在上的天道并没有回应它的请求,反倒是身负香火成神攻略系统的楚妙璃来了,来到了它十四岁的身体里。 第203章 河娘娘(3)   虽然楚妙璃在执行任务方面,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对什么都一窍不通的新手,但是,华云浓的记忆,仍然给她留下了不少的麻烦。   华云浓是被丈夫抛下湍急河流,活活祭神而死的,在它的心里,本来就蕴藏着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怨气!   若非如此,它也不会在一落入河水之中,就直接堕化成了厉鬼。   按常理而言,堕化成厉鬼的华云浓要是成功找夫家报了仇,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绝望,偏生……在它就要报仇的时候,它却意外见到了她早已离开人世的双亲——而它们为了改变她无辜枉死的命运,更是胆大包天的商量着要贿赂阴差,去地府阎王那里盗宝!   华云浓不愿意父母在它死后还要为它这个不孝女操心,自然拼命阻拦……只是,为人子女的又怎么能拗得过自己的父母?更别提这父母还要比自己多修炼个好些年!   最后,尽管华云浓满心不甘,但到头来,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亲心甘情愿且义无反顾地舍弃了所有功德,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将它送回了过去!   华云浓虽然被华父娇养的天真烂漫,但却并不是没长脑子。   在父母为它做出了这么大牺牲后,它除非是疯了,才会如同在生前一样,对父母留给它的一切弃若敝屣。   已经深刻明了了什么叫打铁还需自身硬的它,一回到过去就盘算着要怎样破坏这起马上就要以冲喜为名的所谓如意婚事,只是一心想要活出个人样给在父母的在天之灵看的它却没想到……这一方世界的天道根本就容不下它这样逆溯重生的异类!   因此,即便华云浓已经魂飞魄散了,但是它那因为前世无辜枉死,今生得由父母牺牲,才刚起了个头,又被天道如同碾死一只蚂蚁般亲自出手抹杀的浓重恨意仍然深深的烙刻在这具躯壳的潜意识里!   得了它身体的楚妙璃倘若是破天荒头一回附体的话,只怕现在已经被它留在这具躯壳里的潜意识给彻底侵占的自身神志全无,一心只想着要为华云浓这个原主报仇雪恨而将其他的所有都尽皆抛诸脑后了!   值得庆幸的是,楚妙璃早非吴下阿蒙。   在最初的手忙脚乱后,她很快就把身体里的负面影响压制到了最低,然后硬逼着自己睁开了眼睛。   她一睁开眼睛,给她喂粥的小姑娘就抽搭搭地哭出了声。   “姑娘,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你吓坏我了!”   已经将原主记忆融会贯通的楚妙璃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小蛮。   是原主的贴身丫鬟,从小跟着原主一起长大。   不过,俗话说得好,有其主必有其仆。   如果说原主本人是条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书虫的话,那么,它的小丫鬟就是一条合格的应声虫。   小蛮自从来到原主身边以来,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姑娘说的永远是对的,如果姑娘错了的话,小蛮可以参照第一条!   小蛮是个忠婢,原主被丈夫祭了河神以后,她也想都没想的跟着投河自尽了。   只不过她的怨气没有原主那么大,自尽以后,就直接入了鬼门关,重新投胎去了。   楚妙璃对于像小蛮这样忠心的丫鬟还是很有好感的——虽然她这样的行为在楚妙璃这个经历过现世教育的人看来委实有一点愚忠——因此,即便她此刻头晕脑胀的厉害,但依然强撑着身体,扬起手给小蛮擦残留在面颊上的泪痕,气若游丝般的让她别哭。   小蛮被楚妙璃这样一哄,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边哭,她还边用一种充满不满的语气抱怨道:“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啊!你就算改变主意不想嫁给张宏达了!不嫁也就是了!何苦、何苦用那样可怕的办法来伤害自己呢!”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天了,但小蛮只要一回想起自家姑娘从花轿上猛然翻下来的那一幕,依然有一种自己好像在做梦的心有余悸感。   楚妙璃被小蛮的话说得有些糊涂,她才刚接收完原主上一辈子的记忆,对于这辈子原主回来后的所作所为却一无所知……   这样一想脑袋本来就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疼得厉害的楚妙璃连忙做出一副很有几分难受的模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小蛮,我还有些不舒服,这粥你先别喂了,让我再睡会儿吧。”   小蛮在原主华云浓身边也是个副小姐般的人物,平日里除了帮原主披个披风递个簪子外,还真没做过什么苦力活,像这样给原主喂粥的活计,她也是头一回干,所以才会显得有些笨手笨脚的。   再加上,她的性格本来就有些大大咧咧的,自然不知道在她喂粥的时候,原主曾经因为天道的抹杀断了气,随后,又被楚妙璃这个任务执行者给接替上了。   “好的姑娘,都听您的。”小蛮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想都不想地端起碗离开,“正好我也要去找忠叔,和他说一说您醒来的消息。”   忠叔是华府的管家,也是小蛮的远房表叔,对华父真可谓是忠心耿耿。   上辈子他因为劝说原主好好把控自己的嫁妆,不要轻易交托到婆家手中,被张宏达买凶杀害了。   可怜原主一直被张宏达等人蒙在鼓里,直到死后变成了鬼,才知道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忠叔并不是因为得了伤寒,药石罔效病逝的,而是被张宏达买凶给杀害的!   “嗯,你去告诉忠叔一声也好,等我睡一觉醒来,再和他说话。”楚妙璃故意用一种有些含糊的声音应和道。   小蛮闻言心疼地打量了两下自家姑娘额角上那个撞出来的大鼓包,蹑手蹑脚地阖上卧房的门离开了。   小蛮一走,楚妙璃就连忙抓紧时间翻看起原主这辈子的记忆来……   原主的父母虽然做出了盗窃地府至宝的‘丰功伟绩’,但它们到底只是寻常鬼修,即便它们成功将自己的女儿送回了过去——但是这归位点,却并非它们原先所希望的回到华父尚未救人之前!   原主一回来就发现自己此刻正置身于嫁给张宏达的花轿中,而她的父亲,刚刚才在热闹非凡的喜乐之中,凝望着她穿着大红嫁衣的背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甫一回到过去的华云浓如何能够接受这个?!   不久前才死在张宏达手里的她又如何能够再接受稀里糊涂嫁给张宏达的残酷现实?!   为了摆脱这一切!   也为了宣泄自己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而无能为力的绝望情绪,在距离张宏达家还有一段距离的九孔拱桥上,华云浓毫不犹豫地扯下了自己头上的鸳鸯戏水盖头,如同一团烈焰一样地翻出了花轿,脑袋也正正巧地磕在了九孔拱桥上的一尊石狮子上。   新娘子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在场所有人都给吓傻了!   尤其是骑着高头大马在最前方趾高气昂、顾盼生辉的新郎官张宏达。   他完全想不通华云浓这个跟面团似的,随便他怎么捏的未婚妻怎么会毫无征兆地从花轿里掉出来!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那抬花轿的轿夫不尽心——所以把他的新娘子给摔出来了!   就在他想要冲着轿夫大发雷霆,好好在众人面前表露一把他对新娘子的在意时,他那磕得额角头破血流的未婚妻睁开了眼睛,用力攥着她贴身丫鬟的手腕,撕心裂肺地用哭腔喊了句:“回家!小蛮!我不要嫁了!送我回家去!”   华云浓这句话对于在场众人而言,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华云浓这一句话不仅弄愣了在场绝大多数人,也让原本喜气洋洋的新郎官张宏达坐蜡不已!   压根就不知道华云浓为什么要这样做的他,强忍住满腔的困惑和怒火,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中,连滚带爬地从拴了朵大红花的高头大马上跳了下来,试图冲到华云浓面前去挽回现在的局面。   可对他恨之入骨的华云浓怎么可能继续像上辈子那样听信他的花言巧语,还愚蠢至极的再度被他哄骗至死!   眼瞅着张宏达凑近过来的她,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扯下头上一根金钗用力往张宏达脸上扎,边扎还边双目赤红地哭喊着:“我要回家!我不要嫁了!我要回家!我不要嫁了!”   张宏达猝不及防下,被她扎破了脸!   这些年来,一心扎在举业上的他生怕自己就这样毁了容,赶忙急急让小厮寻了金创药来敷,还口不择言地扭头诘问忠叔,“你家姑娘是不是因为接受不了岳丈的死讯,所以有些得了失心疯了?!”   忠叔是个护短的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当初老爷提出让她嫁给张公子的时候,她并没有反对——但是张公子这情急下所表露出来的真实面貌无疑让他十分不喜!   尤其是当忠叔注意到张宏达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把那金创药分一点给自家同样头破血流的姑娘时。   不过张宏达到底是老爷临终前亲自为姑娘挑选的未来相公,哪怕眼下瞧着婚事很可能做不成了,也不是他一个下人管家能够随便指摘的。   因此,他硬按下自己心头那点不满,强笑着说了句他们姑娘也是父女情深才会如此,让张宏达不要介怀,还说如今老爷已逝,他们华府自然是由姑娘掌家,而今,既然姑娘不愿意嫁了,那么他们也只能遵从命令,把姑娘又重新送回华府去,还请张公子体谅一下则个,待得姑娘情绪稳定了,再论其他。   张宏达当然不可能体谅!   除非他脑子被驴踢了!   他坚持让婚礼照常举行,还说两人的姻盟源自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断不能轻易毁改的!   更别提,这还是华伯父的遗命!   是以,不论华姑娘因为什么原因出尔反尔,他都坚持要娶华姑娘过门!   张宏达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掷地有声,很是撼动人心。   忠叔也被张宏达说得语塞。   毕竟,这个世界对三纲五常看得极重,作为女儿的华云浓确实没资格解除她父亲临终前为她订下的婚事。   眼看着华云浓又要被张宏达下令强塞进花轿履行婚约的时候,华云浓陡然从自己脖子上拽下一块玉佩高高举起,声嘶力竭般地喊道:“我爹在临去前,给了我这块玉佩,说您看到这块玉佩后,愿意无条件答应我三个不违背道义良心的条件!我现在说第一个!我要解除婚约!我要回我自己的家去!”   在场众人无人知晓华云浓这话是对谁说的,他们只知道华云浓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们周边就突然出现了数十劲装大汉,他们不顾张宏达的反对,强行将华云浓送回了家,不仅如此,他们还把华云浓那让人眼馋的百万陪嫁也同样送回了华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华云浓被这一方世界的天道发现了。   铁面无私的天道不顾华云浓的苦苦哀求,亲自动手抹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   默默将这些记忆吸收完毕的楚妙璃用力闭了闭眼睛,按住自己心口,一字一顿地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道:“虽然知道你很不甘心,但是你们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团圆,安心的去吧,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帮你好好过,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楚妙璃眼里划过一道凛冽至极的寒光,“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他们应该付出的惨痛代价!” 第204章 河娘娘(4)   楚妙璃在默默告慰了番原主的在天之灵后,就把自己的所有心神都投注进了意识海里的那个光罩上。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的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的看了眼仍然还处于沉睡之中的轩辕长毅,然后试探性的去碰触那光罩——以感应自己在来到这个任务世界后,所必须要完成的三个任务。   第三个任务不用多说,自然是找到这一世的攻略对象,并且努力取得对方的认可!   对于这个任务,楚妙璃已经不像刚开始执行任务时那样抵触,毕竟她与轩辕长毅早有约定,她也没想过要违背自己的诺言出尔反尔。   因而,她很是平静的把第三个任务略了过去,径自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第一和第二个任务上。   楚妙璃这次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是顺利融入这方世界的神系中,并且获得此方世界天庭帝君的敕封,以她这一世的躯壳身份正式封神;   第二个任务则是在不被这方世界天道察觉其异界来客身份的前提下,成功在帝君陨落后,继承对方的帝君宝座,成为此方世界的天庭之主,并且反客为主的掠夺此方世界之核,以固自己未来神国之基!   楚妙璃在进入意识海以前,不是没猜过自己在这个任务世界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但是……但是……她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次要完成的任务居然……居然如此……如此让人无语凝噎!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面前的光罩,整个人就仿佛中了石化咒一般,彻底的丧失了思考能力!   良久……   良久她才重新转动自己已然石化的大脑,自欺欺人的呢喃:“我应该是在做梦吧!不!我一定是在做梦!要不然……要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任务呢!又是封神又是掠夺此方世界之核的……”   呢喃到半途,楚妙璃又如同打蔫的茄子一样,满脸苦笑地长吁短叹起来,“做梦?怎么可能是在做梦呢!哪怕是在曾经的梦魇绝杀阵里,也不可能做这样荒诞滑稽的梦啊……”   越想就越觉得头大如斗的楚妙璃皱着个苦瓜脸从意识海里抽回心神,继续自言自语,“这还不是最惨的……更为雪上加霜的是……这辈子的我……还不知道要经受怎样的磨难呢!上上辈子变成了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上辈子变成了一只所谓的废妖……这辈子……这辈子又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楚妙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调动自己体内的信仰之力检查身体,结果却发现这辈子的身体就和上辈子的有情梅一样,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这个结果让楚妙璃整个人都有些傻眼。   “……难道说,我这辈子也不是个人吗?”   这样想的楚妙璃不敢怠慢,连忙又将身体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结果她说不清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失落的发现,自己依然还是个人类!   货真价实,没有半点折扣可打的纯种人类!   “……轩辕长毅在沉睡前,可是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所有见习宿主想要进化成正式宿主,都必须要经历各种各样的缺陷考验……比如说耳不能听,口不能说,目不能视之类的……如今……我身体一切健康,又并非妖魔鬼怪之流……那么,我这一世必须要经受的考验又会是什么呢?”   楚妙璃颦眉凝思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找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答案。   好在,她并不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既然实在想不出,那也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楚妙璃稳了稳自己有些焦躁的心情,深吸了口气,刻意在床榻上弄出了点响动,示意外面的人她醒过来了。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现在就去直面外界的狂风暴雨,但是,她既然已经继承了华云浓的一切,并且发誓要为她复仇,那么就不能偏安一隅的浪费这本来就异常宝贵的时间。   这样想着的楚妙璃又在床榻上用力翻了翻身,还闷着嗓子呜咽了两声。   ——楚妙璃现在所住院落的院名是华父亲自取的。   华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对读书人却十分敬重,平日里只要一有闲暇,最喜欢的不是和女儿在一起说话,就是招拢那几个被他资助的书生把酒言欢。   ——在这些书生中间,最让华父满意的就是仪表不凡又知情识趣的张宏达。   华父在与这些书生来往的时候,经常见他们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自惭不是梧桐树,安得朝阳鸣凤来’之类的话,他虽然不懂这话的意思,可凤凰不落无宝地之类的俗谚他还是听过几句的……   因此,在女儿长到可以拥有自己住的院落后,他就迫不及待地为女儿的院落起了个梧桐苑的名字。   在华父看来,他捧在掌心里的娇娇女就是那九天之上的凤凰,再没有哪两个字比梧桐更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女儿了。   华府统共才两位主子。   往昔,原主华云浓所在的梧桐苑一直都是整个华府最热闹的地方。   华府下人们也素来以能够被管家忠叔挑选进梧桐苑服侍姑娘为荣!   是以,在楚妙璃刻意弄出了那些响动后,很快,一个穿着绿色襦裙,红着眼圈的小丫鬟就急忙忙掀了珍珠帘子进来了。   她看上去至多十一二岁,可眉宇间却已然带出了几分成年人的稳重和妥帖。   她满脸心疼地对楚妙璃矮身一福,笑问楚妙璃要点什么,又说小蛮姐姐前不久去外院找管家忠叔去了,至今未归,问楚妙璃要不要派个人去寻她。   楚妙璃认得她,知道她叫小虹,是原主从乞丐堆里捡来的,更知道她在听到原主和小蛮的死讯后,发了疯似的在张家放起了燎原烈火!   不仅把张家的宅邸烧了个精光,也把自己烧成了灰烬!   楚妙璃眼眶有些发热。   她抿了抿嘴唇,回了对方一个笑容,“给我来杯水吧,我觉得喉咙里渴得慌。”   小虹闻言,眼睛止不住地就是一亮,“姑娘,这就来!”   她一旋身甩了珠帘子出去,很快又端了个青花瓷的茶盏过来。   楚妙璃接过茶盏抿了口,发现里面的水不冷不热正正好。   心窝又是一暖的楚妙璃翘了翘嘴角,“小虹,你给我拾掇一下吧,我要亲自去外院见一见忠叔。”   “好的,姑娘。”小虹又是一福,轻手轻脚地搀扶着楚妙璃坐到梳妆台前,熟门熟路地开始给她打扮。   楚妙璃注意到原主华云浓桌面上那些色彩鲜艳的首饰全部都不见了,而今珠宝匣里面摆放着的,都是一些看着极为素朴的玉石和银饰。   心念一动地楚妙璃弯了弯眼睛,夸了对方一句,“小虹有心了。”   楚妙璃知道,以小蛮的粗枝大叶,是绝对想不到这个的。   嘴角浮起一个浅涡的小虹一边拿牛角梳给楚妙璃梳她睡得有些蓬松的头发,满脸理所应当地道:“姑娘,这是小虹应该做的。”   华云浓今天虽然差点嫁人了,但她归根究底还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又才失了父亲,因此,小虹只是简单的给楚妙璃拾掇了一下就收了手,随后,她又找出了一身分外低调和素雅的浅蓝色襦裙给楚妙璃穿上,边穿还边满脸歉疚地说:“姑娘,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不起眼的衣裳了。”   原主虽然常年窝在书房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不喜欢华衣美食了,在她专门用来收放衣物的房间里,多得是各种彩绣辉煌的精美服饰!   像她现在穿的这身,虽然表面瞧着一般,但实际瞧上去,还是能瞧出几分不凡的。   楚妙璃能够理解小虹的为难,她安慰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说了句没事,随后,才脱了睡鞋,换上小虹给她准备的绣梅花鞋履,乘了一顶仆妇抬着的二人小轿去了外院。   收到消息的忠叔和不知道因为什么愿意气得小脸鼓鼓的小蛮已经在外院等着她们了。   忠叔亲自掀了轿帘,把楚妙璃迎了下来,语带嗔怪地说:“姑娘真是胡闹,头上的伤都没好全,怎么就跑到外院来了。”   楚妙璃这回投身的是一个商户之家,商户在礼节方面向来不像书香门第和豪门世家那般较真,华父又是个实打实的女儿控,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喜欢出门,只爱每天捧着本书看,但也从不曾像别的父母一样,将自己的女儿强制限定在内宅之中,哪儿也不准去。   是以,这外院,也是原主想她父亲时,惯常来的。   “我不来不成啊,”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悲哀的笑容,“虽说我能够体谅爹爹对我这个做女儿的心,但是……无论如何,我都要送他最后一程的。”   “可是姑娘……”忠叔大为心疼的看着楚妙璃,“您应该知道……以族老们的固执,他们未必肯让您送老爷最后一程的……”   自从华父这个华氏宗族里的骄傲正值壮年却过早离世后,在华氏宗族里,就出现了一种如果传到原主耳中,绝对可以将她给逼成一个疯子的可怕声音……   所有人都口径一致的用充满厌恶的口吻说华云浓命犯孤煞,刑克父母,还说华云浓在克完了她的双亲以及她本来应该出生,但却被她给克没了的弟弟后,就要开始克他们这些与他们血缘相近的族人了!   忠叔不敢把这些流言学给楚妙璃听,他唯一能和楚妙璃说道个一二的就是楚妙璃明明已经点头答应嫁给张公子为妻,为什么又临到中途反悔,甚至还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尽管,经过今天在九孔拱桥上的事情以后,忠叔他自己也发现那张宏达确实不是什么良配。   “姑娘,那张公子家中虽然没有什么财物,又败落多年,可他身上好歹背了个秀才功名,您今儿个要是顺顺利利嫁给了他……别说是送老爷一程了,就算是想要挤开老爷的那几个远房侄儿亲手扶棺,相信族里的族老们也不敢有半点意见……”   “姑娘,请恕老奴冒昧,”越说越觉得心里想不通的忠叔表情很是郑重地对着楚妙璃作了个长揖,“您、您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忠叔从小看着您长大的份上,给忠叔一个解释?”   “忠叔,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给您解释……”   急急将忠叔扶起的楚妙璃一边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来了’,一边故意在脸上露出几许茫然之色,苦笑道:“我只知道当时花轿到了那座桥上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个特别大的声音在声嘶力竭般的对我说——说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给张宏达!还说我要是嫁给他的话必死无疑!”   “我被吓坏了!”   楚妙璃咬住下唇,在忠叔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紧攥着自己如同葱白一样的柔荑。   “我强压住内心里的恐惧,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我不停地说服我自己……可是、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又听到我脑子里的那个声音用一种很是愤慨的语气对我说,说我简直冥顽不灵!再然后、再然后我就发现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意识全无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家了,小蛮正在喂粥给我喝……”   “姑……姑娘……你……你确定你不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忠叔面如土色地看着楚妙璃。   小蛮和小虹也满脸青白交错的看着楚妙璃,震怖不已。 第205章 河娘娘(5)   楚妙璃这辈子所处的任务世界,距离中千世界也不过一步之遥。   这里的灵异神怪更是多的可以用过江之鲫来形容。   也正因为这样,楚妙璃并不担心忠叔等人不相信她说的话。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也可以说是在各种各样的神鬼故事中长大的。   “忠叔,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我是在开玩笑,可是……您看我当时的状况,像是在开玩笑吗?”楚妙璃满脸苦笑地看着忠叔叹了口气。   被楚妙璃一语惊醒梦中人的忠叔就仿佛被人掐了脖子似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反倒是他的远房侄女小蛮大睁着眼睛,满脸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我觉得姑娘当时的言行十分怪异……忠叔,我自幼就跟在姑娘身边,可从不曾见她对别人动过手……”   听到这话的小虹也一个劲儿地用力点头,证明小蛮此言非虚。   “可是……可是在广济桥上的时候……姑娘、姑娘她就仿佛被什么附体一般,毫无预兆的跳了花轿,还猛然拔出自己头上的金钗就往、就往张公子的眼睛里戳……如果不是张公子闪得快……只怕张公子现在已经变成个独眼龙了!”说到这里,小蛮满脸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必然是遭了什么邪祟了!”忠叔眉头紧皱的自言自语着,“可是……咱们华府一向与人为善,赠衣施药、修桥铺路的好事更是没少做!谁会在这个时候,和我们过不去呢?!”   正所谓逝者为大,忠叔委实想不通,哪个丧心病狂的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这也正是我所想不通的,”楚妙璃唉声叹气地耷拉着脑袋,“而且,那个什么邪祟肯定对我们华府了解甚深,要不然,根本没办法解释它是如何知晓我身上有着这样一块玉佩……甚至还想都不想的就用了一次机会。”   “玉佩?姑娘是说……那、那邪祟在广济桥上拿出来的玉佩吗?”早就想问那块玉佩的忠叔赶忙问道。   楚妙璃点了点头,“当初父亲不是特地把我留在房里,单独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吗?”   她一边说,一边把玉佩从自己的衣领里拽出来。   “父亲告诉我说,这块玉佩是他救了的那位贵人专门派人赠送给他的保命符,说我在危急一旦的时候,可以拿着那块玉佩求救!无论何时何地都行!”   “难怪,难怪老爷在单独见了姑娘以后,”忠叔满脸惊叹地看着那块玉佩,“虽然面上瞧着还很不放心姑娘,但是到底不像刚被抬回家里时那样,忧心如焚了。”   原本满心为自家小姐的未来忧虑不已的小虹也不由得在脸上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虹的年龄虽然没有小蛮大,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乞丐窝里打过转的缘故,她在考虑事情方面,可比小蛮和她们侍候的原主华云浓细致也周全多了。   “不过……姑娘,照您这样的说法,那邪祟,很可能老早以前就盯上咱们华府了,可是……可是咱们华府到底与它有什么恩怨呢?让它执意要破坏您与张公子的婚事?还是说……”   言及此处的忠叔像是想到另一种可能般,猛然瞪大了眼睛。   “它其实不是什么邪祟,而是保家神显灵?!因为它知道张公子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所以才暂时上了您的身,强行搅毁了您的婚事,坚决不让您嫁到火坑里去?!”   “保家神?火坑?!”楚妙璃暗暗在心里给忠叔的脑洞点了个赞,面上却做出一副大受打击地模样,泪水夺眶地颤声道:“忠叔!你别吓我!张公子可是爹爹为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好郎君……他、他怎么会是个火坑呢?!”   “姑娘,我知道您和老爷一样,都觉得张公子不错!确实,张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又很会说话,读书也十分的上进,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但是,但是在忠叔看来,他却着实算不得一段好良缘啊!”   越想越觉得这一定是他们华府供奉的保家神出手的忠叔满脸认真地看着楚妙璃,一股脑儿地把自己藏在心里的那些隐忧统统倒了出来。   “……如果是别的有责任心的男子碰到像广济桥上那样的意外事故,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关心自己未婚妻的安危!可张公子呢?”忠叔猛然拔高嗓门,“张公子当时想到的却是婚礼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举行下去!”   “他就像是被浮云遮住了眼睛一样,”忠叔满脸愤愤,“不仅没有觉察到姑娘的不对劲,还……还满脸气急败坏的仿佛姑娘您坏了他好事一样的说、说姑娘您失心疯了!这样的未来夫婿……姑娘,不是忠叔僭越,是他张宏达确实靠不住啊!”   从头到尾都知道张宏达就像忠叔所说的一样的楚妙璃失魂落魄地接过小虹满脸心疼递过来的手帕,胡乱擦了下自己哭湿的面颊:“……忠叔,这才是真正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如果让爹爹知道,他费尽心思为我挑选的如意郎君,居然是个这样的德行,他该多伤心啊!”   “姑娘……”忠叔和小蛮还有小虹一起唤道,望向楚妙璃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心疼。   “以前我不知道那张公子的底细,哪怕是看在爹爹的面上,我也甘愿稀里糊涂的和他过下去!但现在……既然老天爷都要阻止我做张门妇,那、那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楚妙璃紧攥着手帕,咬着下唇道:“忠叔,好钢用在刀刃上!既然这玉佩当真如我爹爹所说的一样有效……那么,我要退亲,我要彻底摆脱这桩婚事!”   “姑娘!”忠叔没想到平日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些拖泥带水的小主子这回居然如此坚决,一时心中很是震动。   “忠叔,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再没有谁比我这个做女儿的更清楚了,从小到大,我也没少做忤逆他的事情——”楚妙璃泣不成声地哽咽道:“今天,就让我这个不孝女再忤逆他最后一回吧!”   “姑娘!”忠叔又唤了一声,浑浊的热泪也因着楚妙璃的这一番话汹涌而出。   显然,他也想到了自己效忠的主家,想到了过往那些主仆俩在商场上配合默契、纵横驰骋的美好时光。   小蛮和小虹见此情形,心里也堵得慌,眼泪也跟着一起哗哗的流。   楚妙璃主仆几个对泣而坐了片刻,作为长辈的忠叔率先收了泪,哑着嗓子道:“姑娘,虽然那位贵人是因为咱们老爷的阴差阳错才获了救,但是我们也不能厚着脸皮挟恩图报,毕竟咱们老爷的那份救命之恩,真要计较起来……委实有些立不住脚。”   当时华父正巧带着一众手下从下面的乡镇收帐回来,途径崇明山,正巧撞见那贵人和他的下属们被人追杀。   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儿要养活的华父十分惜命,半分救人的心思都没有,带着一众手下就要退避。   不想因为害怕中途被崇明山上的山匪抢劫而特意装扮的全副武装的他们却被那些刺客当作了那贵人的援兵,稀里糊涂的在避退时,卷入了厮杀,华父更是阴差阳错的为那贵人挡箭而死!   楚妙璃默默点头,“我明白的忠叔,爹爹在把玉佩交给我的时候,也特意叮嘱过我,让我注意分寸,别提出一些不该提的条件来,惹人烦厌。”   对于自家小主子的懂事,忠叔很欣慰,他点了点头又道:“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理由,我们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姑娘想要退了与张公子的亲事,我举双手赞成,但是,我们不能像今儿一大早,保家神在广济桥上那样,直接举着个玉佩说不嫁了,说要回家,那只会让外面的人觉得姑娘不好,觉得姑娘仗着老爷对贵人的救命之恩骄横跋扈——”   忠叔说到这里,语声一顿,满眼意味深长地望向自家小主子。   “忠叔你的意思是,找出那张宏达的毛病,光明正大的退亲?!”楚妙璃心领神会地作出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小蛮和小虹也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忠叔在楚妙璃等小姑娘们的星星眼中,重重点头道:“不错!这正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可是忠叔,那张姑爷,呸呸呸,那张宏达看着就不像是盏省油的灯,他的把柄,没那么好拿吧?”小蛮气鼓鼓地撅着嘴,满脸憋屈。   “对我们来说,确实不好拿,但是!我们不是供奉了保家神吗!”忠叔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保家神既然肯主动帮助姑娘,那就证明它对我们华府应该有着很深的好感的……既然这样,我们何不把神婆请回来,让她帮我们问一问神呢!”   从一开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的楚妙璃闻听此言,连忙做出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道:“这事宜早不宜迟!忠叔!你现在就找人请个神婆回来吧!这门亲事,我说什么都要在送爹爹最后一程前,当着爹爹的面解除掉!”   因为这个任务世界灵异神怪很多的缘故,吃这碗玄门饭的神公神婆自然也很多。   再加上忠叔在这一块地界的人脉关系……半个时辰的功夫不到,一位口碑十分不错的老年神婆已经拄着拐杖,在儿孙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过来了。   忠叔把老神婆引荐给了楚妙璃。   以前,华父顾虑着原主华云浓尚未及笄又是个女儿身的关系,很少让华云浓与这些行走在阴阳两界的神公神婆们打交道,因此,楚妙璃尽管从原主的记忆里,知晓了这些人的存在,但是却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和那些灵异神怪沟通的。   不过……   楚妙璃一边对着老神婆微笑,一边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翡翠手镯。   她总能让这些人照着她的剧本,按部就班的走下去的。   忠叔请来的这位老神婆确实有几分真道行,她在看完楚妙璃这一世的面相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带出了几分惊疑不定的神采。   知道对方必然是从自己身上瞧出了点什么的楚妙璃故意在脸上做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道:“婆婆为什么这样瞧我?难道……难道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姑娘不是哪里不对劲,是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一点儿是对劲的!”老神婆拄着拐杖,围着楚妙璃转,边转还边啧啧有声,“如果我老婆子没猜错的话,姑娘应该是被哪位大能改了命吧?”   “要不然……以姑娘你的运势……现在应该……嗯……应该是慢慢呈下滑状的才对……”她一边用右手做了个往下滑的动作,一边在忠叔等人的一愣一愣中,感叹连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芝麻开花节节高……”随后她又做了个往上攀升的动作,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更是充满着浓厚的探究味道。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被人改了命,但是……今天,我身上确实发生了十分离奇的事情,还请婆婆能够帮助解惑一二。”楚妙璃满脸诚挚地对老神婆行了个福礼,然后言简意骇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给老神婆听。   忠叔他们偶尔也会在旁边描补个两句。   老神婆那看上去格外轻松的脸色因为楚妙璃等人的话,一点点地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良久,她在忠叔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注目中,双目圆睁地一敲自己手中的拐杖,语声铿锵有力地说道:“来人啊!设案点香,老婆子我要请神!” 第206章 河娘娘(6)   请神在这个任务世界是一桩了不得的大事。   任何决定请神的人家,都必须提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一些家境贫寒的人更是需要在请神前就准备好充足的财物,免得在请神的时候,因为供奉不周而出现各种纰漏。   楚妙璃这次附体的原主家世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远非寻常人家可比。   于许多人而言,难如登天的请神前期工作,对他们来说,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很快,老神婆所需要的一切就都准备妥当了。   楚妙璃难掩脸上好奇的站在老神婆的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老神婆的一举一动。   对此,忠叔等人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他们知道,老爷对于这种玄门之事向来忌惮的紧——从不许独生女儿触碰——自家小主子还是头回见这样的场景,会觉得新奇也实属正常。   老神婆自从迈入这一行当以来,请神无数,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充满好奇和求知欲的眼神,她端坐在忠叔特意为她准备好的蒲团上,表情肃穆无比的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早已经摆放在案桌上的请神香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拿在手中般,香头朝上的在楚妙璃等人的眼皮子底下,缓缓漂浮上半空,一点点地、艰难无比地朝着案桌正中——也就是香炉所在的方向靠近。   小虹性情敏慧,也知道自家小姐是头回见到这样的情形,主动凑到楚妙璃身后,压着嗓子给她轻轻解说。   “姑娘,您现在看的就是请神的第一步,如果神婆要请的香火神愿意现身一见,那么这三根请神香就会稳稳地落入到香炉中去,如果香火神不愿相见,或者对供奉的东西不满意,就会折断请神香,让请神的人家再增加财物,通常在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常识——”   “姑娘,我知道这个小常识是什么,”一直竖着耳朵在旁边听她们说话的小蛮急急打断了小虹的话,“折断一根请神香是不满意,两根是很不满意,三根是极不满意!”   “不错,”早已经习惯小蛮性格的小虹配合地点了点头,“神公神婆们浸淫此道多年,早已经琢磨出了一套专门与神明打交道的规矩礼节,第一、第二根请神香折断的时候,他们还会努力一下,尽可能的把香火神给请出来,可到了第三根……不论请神的人家怎么央求,他们都不会再帮忙了,因为那样就相当于渎神了!”   “事不过三,这很正常。”楚妙璃满脸理解地点头。   对神公神婆这等仰靠神明吃饭的神职人员来说,和神明打交道,最讲究的就是要有敬和畏,像死缠烂打那样的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在主仆三人的低声交谈中,老神婆仿佛对身后对话恍若未闻一般,专心致志的运用法力,稳稳地将请神香落入了香炉之中。   请神香一落入香炉之中,楚妙璃就感觉到自己周遭陡然出现了一种十分奇妙又孱弱异常的气场。   “天灵灵地灵灵,还请保家娘娘快显灵!”老神婆在请神香落入香炉中后,整个人就如同抽筋一般的在蒲团上剧烈颤抖起来,她的嘴里也开始发出一声声含糊至极的怪异音节。   头一次碰到这种场面的楚妙璃一面感受着那宛若纸糊一般的气场,一面竖着耳朵仔细聆听。   半晌,她才满脸黑线的发现对方喊得居然是天灵灵地灵灵!   在老神婆的念叨中,香炉上空开始浮现了一个有些纤细窈窕又有些缥缈虚无的影子。   看到那个影子的老神婆以来时从未有过的灵活动作,砰地一声,以一个五体投地地姿态趴在蒲团上,恭迎保家娘娘的到来。   忠叔等人见此情形,也如同下锅的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   知道自己眼下在别人眼里就是原主华云浓的楚妙璃也毫无负担的跪在了自己身前的蒲团上。   “汝等找我何事?”一个听着十分温婉慈和的女声从老神婆的嘴里,清晰无比的传入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   楚妙璃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周边的人一个两个的变得神情紧绷起来了。   脸上表情同样变得虔诚肃穆无比的老神婆连忙又好似自问自答一般的把华府中人此番请神的缘由说了出来。   那身姿飘渺的保家神定定听老神婆把话说完,才继续用刚才那种温婉又慈和的女声叹息道:“汝等此番找错神明了,我前段时间与一精怪斗法受了重创,一直都藏身于神龛里恢复,压根就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   “况且,”它满脸唏嘘之色,“我是华振峰亲自请回来的保家神,倘若我没有闭关的话,是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华振峰做了别人的替死鬼——这是我的失职,我也因为这样而再受重创,因此,我根本就不可能脱离神龛所在,附身到华云浓的身体里,去破坏她的成婚仪式。”   这一方世界的神明必须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它们无法说谎。   很清楚这一点的忠叔等人脸上,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了几分迷茫之色。   如果说……那附体到自家姑娘身上的神秘存在不是对华府了若指掌的保家神,那么,又会是谁呢?   心中微动的忠叔膝行着来到老神婆身边,附耳与她低声了几句。   老神婆尽职尽责地又通过请神香将他的话转述给了华府的保家神听。   华府的保家神在听完了老神婆的话后,缓缓垂眼,将目光定格在了楚妙璃的身上。   楚妙璃虽然并不担心眼前的保家神会看穿自己的底细,但是,在对方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用更多的功德之力护住了自己的本真所在。   华府的保家神看了楚妙璃很长时间——看得辅助它显形的老神婆因为力有未逮,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后,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虽然我不清楚到底是谁附身在华云浓身上,并捣毁了她的姻缘,但是我很肯定,它对华云浓应该是无害的……”   “因为,在我眼里的华云浓……”华府的保家神语气一顿,很是认真地回答道:“从里到外都非常的干净,毫无半点邪祟残留的痕迹。”   不仅如此,它还在华云浓的身体里看到了……   看到了无数即便是它这个微末神灵瞧了,也忍不住要为之目眩神迷的浓郁功德金光!   对它们这样的神异存在而言,这样拥有浓郁功德护体的善主转世,就算是再胆大包天的邪祟,也不敢有半分的忤逆和冒犯,更遑论附体到对方的身上去了!   只是,华府的保家神有些想不通,想不通华云浓的身上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奇特的变化,明明……它上次见到华云浓的时候,她还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姑娘。   保家神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忠叔等人既感到如释重负又茫然无措的厉害。   如释重负的是上姑娘身的,虽然不是保家神,当也并非人人谈虎色变的邪祟!   茫然无措的是上姑娘身的,既不是保家神,又不是邪祟,那么……还会是谁呢?   “姑娘,您确定当时确实有什么存在上了您的身吗?”忠叔犹豫了片刻,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凝重的问。   早就猜到他必有此一问的楚妙璃抿了抿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是的,我肯定,我很肯定当时确实有一个声音在凄厉无比的大叫着我的名字,嘶吼着说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嫁到张家去……我当时怕极了……可是我肯定,那个声音……它、它确实是存在的!”   楚妙璃近乎语无伦次的回忆着,她脸上的彷徨和无助让小蛮和小虹大为心疼的一边一个握住了她不住因为恐慌而微微战栗的手。   这样的楚妙璃让忠叔看了很是不忍,但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什么般,瞳孔骤然紧缩地颤声道:“姑娘,那您还记得那个声音是怎样称呼您的吗?”   “称呼?它……它好像……好像是在叫我……叫我云妞妞!”楚妙璃满脸不确定地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道。   “云妞妞!”忠叔被楚妙璃说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忠叔,怎么了?这个称呼有问题吗?”楚妙璃主仆三个满脸百思不得其解的看着他震惊不已的模样。   “有……当然有问题了!姑娘!这、这是当年夫人在生下你的时候,亲口给你取的小名啊!夫人性子霸道,在生你的那天晚上又做了个云朵投怀的梦,就执意要给你起个叫云妞妞的小名,不仅如此,还半开玩笑的把这小名当作了她对你的专属爱称,除了她自己以外,谁都不准叫!”   忠叔像是被楚妙璃的这一个称呼给惊吓住了,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姑娘您别瞧老爷在您身边一直都挺稳重的,实际上,老爷在夫人面前一直都跟个长不大的小毛孩儿似的,特别顽皮,他明知夫人不喜欢除她以外的人叫你云妞妞,可是他就是喜欢当着夫人的面叫,每次都把夫人恼得面红耳赤的……”   “可、可自打我记事以来,我从没听爹爹这样叫过我啊。”楚妙璃带着几分不信的喃喃自语着。   “是啊,忠叔,我们也没听老爷这样叫过姑娘啊!”小蛮和小虹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你们没听过,并不代表老爷以前没这样叫过姑娘,唉……老爷是个痴心人,以前夫人在的时候,他为了惹夫人发怒,总是故意与夫人抬杠,故意冲着姑娘这样叫,可是后来……夫人走了……老爷反倒以飞快的速度改了这昵称,再也没有这样叫过姑娘了!”   “姑娘,虽然老爷从不曾跟我们说过,他为什么要换了这称呼,但是我知道,”说到这里的忠叔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我心里明白,老爷这是怕触动伤心事,所以才强行改了对姑娘的称呼呢!”   楚妙璃默默把话听完,良久才道:“听忠叔这话的意思,是怀疑那上我身的……很可能……”   “不错!那很可能就是夫人!因为只有夫人才会一心念着姑娘,因为只有夫人才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您跳入火坑里去!”忠叔脸上满满的都是激动之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说得通了!”因为楚妙璃身上的异状,重伤垂危的保家神难得生出了几分好奇心,请神香都烧完了还不肯消失,“唯有至亲骨肉,才会在上身的时候留有余地。”   甚至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偷偷将自己的所有功德尽数转赠给对方,只为对方一切都好。   就在保家神满心感慨的时候,楚妙璃泪眼婆娑地也膝行到老神婆身边,凑近她耳朵,提了个不情之请。   保家神在犹豫了片刻后,点头同意了楚妙璃的请托。   “你父亲华振峰供奉了我这么多年,我却没有保住他的性命,让你成了孤儿,这本就是我的不是,虽然我也不确定我能否将你母亲找到,但是我会尽我所能。”   保家神一面借着老神婆的口这样说道,一面罔顾自己深受重创的神躯,阖目联络起了华云浓那早就因为逆天改命而灰飞烟灭的母亲。   就等着这一刻的楚妙璃不知道何时已经将手从小蛮和小虹的掌心里抽了出来——不露痕迹地轻轻转动了两下自己手腕上的翡翠玉镯。   在保家神的努力下,一个身形有些暗淡的妇人鬼魂很快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它目不转睛地望着楚妙璃,用一种近似于肝肠寸断般的声音唤了楚妙璃一句:“娘的云妞妞!” 第207章 河娘娘(7)   华府的保家神因为没有保护好华府的当家人,本来就十分自责,所以,即便它现在处于随时都可能陨落的边缘,还是义无反顾的答应了楚妙璃的请托——决定调动自己仅剩的一点法力,帮助她把她的母亲找出来。   在施法以前,华府的保家神心里是很有几分气虚的,因为,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把华云浓的母亲从那暗幽深沉的酆都城中召唤出来。   因为现如今这个苟延残喘的它,完全没办法与那个全盛时期的它相提并论。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它只是稍微一动念,华戚氏的鬼魂就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还情绪异常激动的唤了她女儿一声云妞妞!   华府的保家神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不过它只是稍微呆滞了片刻,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知道这华戚氏必然是一开始就呆在这里了,只不过因为阴阳殊途的关系,没办法在人前显形,所以才要仰仗它这个外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那华戚氏在情难自控的颤声叫过它女儿的小名后,很快又将脸转向它,诚心诚意地对着它行了大礼,感谢它的帮助。   心中疑问得到解答的华府保家神抬手让华戚氏起来,又借着老神婆的口,让它不用多礼,抓紧时间为妙。   毕竟,它现在也是强弩之末,说不准什么时候,法力就会断流。   等到那个时候,就算它想要在让华戚氏现行,都未必能做得到了。   被它提醒的华戚氏悚然一惊,连忙急急望向忠叔道:“华忠,咱们家现在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你了!你给我在心里牢牢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云妞妞嫁给张家去!”   “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华戚氏的华忠先是难掩激动地对着华戚氏行了一礼,然后才颤声道:“张公子他可是老爷千挑万选出来的乘龙快婿,他到底哪里不好,您要一意破坏他与姑娘的亲事啊!”   甚至还因为这个不惜冒着获罪于阎罗王的风险,从九幽地狱里爬上来,上了自己女儿的身!   “华忠,你为华府效力多年,应该知道我虽然在寿数方面多有憾恨之处,但在姻缘方面,老天爷却委实没有亏欠过我什么!”   面对华忠的疑问,华戚氏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回答,而是满脸唏嘘的说到了别的上面。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丈夫,都能够像振峰一样,哪怕妻子过早撒手人寰,也不离不弃的没有半分续娶之念的!”   “这些年来,我人虽然走了,但魂却一直停留在华府中不忍离去,因为我想要伴我丈夫百年,因为我想要看着我的女儿风光大嫁……”   华戚氏一边说一边缓缓飘到了楚妙璃的面前,试探性地想要去摸她的脸,然后,毫无意外的摸了个空。   它难掩失落地自嘲一笑,又道:“为了实现这两个愿望,我特意避开了鬼门关的牵引,一心一意的守在他们父女身边不离不弃!”   “……娘亲!”从看到华戚氏以后,整个人就如同傻了一般的楚妙璃语调很有几分生涩地唤了对方一声。   华戚氏鬼影一颤,险些没有因为楚妙璃的这一声呼唤落下泪来。   “孤魂野鬼的日子不好过,所幸,振峰他一直都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我,三节两寿的从没有短过我的吃喝,不仅如此,还以我的名义,做了不少怜贫恤老、修桥铺路的善事!拜他所赐,我在这阳间的日子是过得越发如鱼得水了,我的修为与功德也因此与日俱增。”   说到这里,华戚氏深吸了口气,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儿道:“孩子,娘亲也知道娘亲这种不经过你同意就强行破坏你婚事的行为非常过份,可是……娘亲真的顾不上了!”   “你知道吗?”华戚氏满脸扭曲地拔高嗓门,“那个表面看着无一处不好的张公子——他、他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他是一只妖怪啊!他是一只专门吸食人脑髓的妖怪啊!你要娘亲、你要娘亲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样掉入火坑里去?!”   华戚氏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华忠!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张宏达是妖怪?   这怎么可能呢?!   满眼震惊的楚妙璃更是险些没当场晕死在小蛮和小虹的怀里!   “夫人,您……您确定您没有搞错吗?”华忠结结巴巴的问华戚氏,“如果张公子真的是妖怪的话,那么他又是怎么通过血脉测试的呢?”   其他人在听了华忠的话后,也不约而同地一边频频点头,一边拿充满不解的目光望着华戚氏。   在这个世界,因为灵异神怪大行其道的缘故,当今朝廷为了避免引狼入室——从前,有一只狈精乔装成人类,考了个同进士,入了官场,做了一城县令,把它治下的百姓连皮带骨的吃了个精光——特意召集无数玄门大师成功建立起了一种叫做血脉测试的大型法阵,每一个要参加考举的士子都必须要通过测试,才能够继续往上考举!   众所周知,张宏达是中了秀才的!   而且还是他们这一处地界里,最年轻的秀才,颇受乡亲父老们的追捧。   “那是因为通过血脉测试,考中秀才的根本就不是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张宏达!”   华戚氏满脸苦笑地看了眼华忠。   “振峰几年前就开始给云妞妞选女婿了,我也一直都在他旁边看着,对他的心思可谓了若指掌,起初,我们夫妻俩的目标是一致的,张公子相貌出众,又才华横溢,云妞妞能够嫁给他,是云妞妞的福气!可是谁想……谁想振峰居然会在女儿快要及笄的时候……发生那样的惨事……”   华戚氏用力闭了闭眼睛,语气里充满着绝望和痛苦的味道。   “虽然这些年来,我一直很为我们夫妻的阴阳相隔感到难过,但是,但是我从没有想过要他这么快就下来陪我啊!我被振峰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乱了阵脚,只知道傻乎乎的守在他床头,看着他交代后事,看着他匆匆把女儿许给了我们早就看中的人……”   华戚氏因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痛苦呜咽了两声。   “张宏达上门来迎亲的时候,带着云妞妞来拜别岳父和我的牌位,我、我当时一眼就瞧见了他的尖耳朵和尾巴!我以为是自己伤心过度眼花了!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张宏达上次应邀过来拜访的时候还是一个人!”   华戚氏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可是!可是我已经是一只鬼了!一只鬼又怎么会眼花呢!我吓坏了!我拼了命似的想要阻拦这门亲事,然而……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是一只鬼啊!一只别人看不见的鬼啊!”   华戚氏的身上涌现了崩溃般的浓郁黑气。   “不管我怎样阻拦!不管我怎样撕心裂肺的大声咆哮,我依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唯一的女儿,看着我花骨朵儿一样的心肝肉,被她蒙在鼓里的亲爹爹交到了一个妖怪的手中!我无能为力!”   华戚氏摧心剖肝一样的诉说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如雨下的楚妙璃又呜咽着叫了声娘亲。   “就在我绝望透顶的时候,振峰他、他彻底断了气,他见到了我,我来不及为我们夫妻俩的重逢而高兴!就把张宏达已经被一只妖怪给顶替了的可怕消息告诉了他!”   华戚氏继续呜咽着。   “他和我一样,差点没发疯!为了阻止这门亲事,他主动、主动放弃了轮回的机会,将他所有的灵魂力量和功德之力统统给了我!”   它声音嘶哑而沉痛的呜咽着。   “振峰这些年来为了给我积攒功德,做了无数善事,又是救人而死,因此,他的灵魂力量十分的强大!有了他的帮助,我总算赶在云妞妞嫁入张家前,成功上了她的身,破坏了这门亲事!”   华戚氏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楚妙璃更是因为华父的牺牲,毫无形象的歪倒在小虹的肩膀上哭了个撕心裂肺。   大家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哭,也是在为自己想要流泪却再也流不出来的母亲华戚氏哭。   在这样压抑至极的氛围中,小蛮突然双目圆睁地看着华戚氏道:“夫人……夫人……您的身体……您的身体怎么在发光?!”   “发光?怎么会发光?!”楚妙璃被小蛮的话惊住了。   她胡乱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因为大肆哭泣而朦胧不清的泪眼,努力睁着眼睛去看自己的母亲!   她不看还好,一看,她就仿佛整个人都中了定身法一样的僵凝住了。   华戚氏满脸自嘲的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勾了勾嘴角,“我现在虽然有了点微末法力,但到底只是个无处依归的孤魂野鬼……又违背天地法规上了活人身……因此……因此……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我应该很快就要去和振峰团聚了。”   “娘亲!不要!我不要你离开我!我不要!”楚妙璃哭喊着想要去抱华戚氏,想要阻止它的消失。   华戚氏满脸心疼地看着她从自己的身体里穿过,声音温柔而慈爱地道:“傻孩子,以后爹娘都不在你身边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而且你要知道,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好郎君却有的是!娘亲相信,终有一日,你总能找到一个真正喜欢你,与你执手到白头的人的!”   “姑娘!”小蛮和小虹急忙忙小跑过去搀扶。   华戚氏咬重了‘人类’这两个字,楚妙璃推开意图搀扶她起身的小蛮和小虹,飞扑到那老神婆面前,恳请她帮忙,求保家娘娘救一救她的母亲。   老神婆对于楚妙璃的遭遇十分同情,连忙将她的请求转达了,可是这回保家神却只送了楚妙璃四个字。   ——爱莫能助!   楚妙璃崩溃了!   “华忠,我的云妞妞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懂,在我离开后,你一定要帮我们夫妻洗刷掉她身上的污名,给她找一个好夫君,风风光光的将她给嫁出去!往后,我们就算不在了,也会在冥冥之中念着你的好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大半截的华戚氏强忍住心里的酸楚,望着华忠语带哽咽的吩咐道。   老泪纵横的华忠满脸义不容辞地重重点头。   华戚氏满脸欣慰地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一点点地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华戚氏灰飞烟灭以后,保家神也在大家那充满感激的“恭送保家娘娘”声中,消失在了一缕缕青烟之中。   期间,楚妙璃许是因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整个人就如同提线木偶一样,痴愣愣的仿佛失了灵魂。   华忠看着这样的楚妙璃心中自然也是非常的不好受,可他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因此,他强忍住满心的悲痛,依照规矩,在送走了保家神后,给老神婆封了一个厚度惊人的大红包,亲自把她和她的儿女送出了二门。   老神婆是个见多识广的,自然知晓这超出常理的大红包除了是给她老人家的辛苦报酬外,还有几分近似于封口的意思在其中。   心领神会的她笑裂了她那张少了好几颗牙的嘴,满脸喜滋滋地拍着自个儿的胸脯道:“放心吧,忠老爷,老婆子我是个明事理的,今儿个啊,我就当自己没带耳朵出门!”   华忠闻言,很是感激地对着她做了个长揖,亲自搀扶着她,上了回家的轿子。 第208章 河娘娘(8)   “忠叔,呜呜呜呜呜……你快点过来呀……”   华忠刚送了老神婆回来就听到自己的远房侄女小蛮在扯着嗓子号啕大哭。   “怎么了,怎么了……”魂都差点没被小蛮吓飞的华府大管家连忙加快了自己折返的脚步。   华忠在年幼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事故,永远的失去了生育能力,在他心里,小蛮这个千里迢迢过来投奔他的远房侄女,就和他的亲生女儿没什么分别。   如今乍然听她哭成这样,他如何舍得,自然是整个人都慌成了一锅粥。   “忠叔,你快来看姑娘!”同样在心里把华忠当自己半个父亲看的小蛮在见到华忠过来以后,顿时如见救星般,慌不迭地一把将华忠拽到了自家姑娘面前。   华忠刚才在送老神婆出去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楚妙璃的不对劲,如今见她在他回来以后,居然还是这样一副行尸走肉的恍惚模样,不由大皱眉头。   “姑娘,我知道您现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但是,咱们现在真不是伤心的时候,最起码的,咱们也要让老爷和夫人他们牺牲有价值不是?!”   “忠叔,我懂你的意思,”楚妙璃的嘴唇因为华忠的话剧烈抖动了两下,“我只是、我只是心里太难受了,所以才——”   啪!   “姑娘!”   她在小蛮和小虹的惊呼声中,毫无预兆地抬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忠叔,你现在就拿着爹爹给我的玉佩去联系那位贵人吧!”   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以后,楚妙璃就像是整个人都想通了一般,猛然抬头,用一种坚毅无比的眼神望着华忠道:“当今陛下年少时,也曾深受妖祸害人之苦,因此,他甫一登位就颁布了绝杀令——石赤不夺的表示,只要在大宏境内发现以人为食的妖魔鬼怪,天下百姓皆有责任共诛之!”   楚妙璃在华忠欣慰不已的目光中,一字一顿地道:“相信只要张宏达的真实身份大白于天下,这锦州府就再不会有人会因为我曾经和张宏达有过婚约而说长道短了!”   毕竟,易地而处,但凡脑子有零星半点理智的人,都不会傻乎乎的和一只嗜好吸人脑髓的妖怪厮混在一起——更遑论胆大包天的嫁给他,做他的枕边人了!   “姑娘,您知道我最佩服老爷的是什么吗?”华忠在听完了楚妙璃的吩咐后,却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楚妙璃扬了扬眉毛,不动声色地道:“忠叔你最佩服我爹爹什么?”   小蛮和小虹也满脸好奇地停下了给楚妙璃按揉面颊的动作,定睛朝着华忠看了过来。   “我最佩服的就是老爷身上那股泰山崩于前,还能够运筹帷幄的从容劲儿!姑娘,您现在有一点像他了!”   华忠眼睛闪闪发亮地对着楚妙璃翘起了他的大拇指。   楚妙璃被他夸得很有几分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角,“忠叔,你就别在这里自家人夸自家人了,趁着张家那妖怪还没反应过来,你赶紧拿着玉佩去找那贵人吧!”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贴身戴着的玉佩摘了下来,塞到一个荷包里递给华忠。   华忠连忙收敛了面上的赞叹神色,轻手轻脚地将那荷包接了过来,主动去与那不知道藏身在华府哪个角落的贵人手下联系去了。   华忠一走,楚妙璃也不愿在外院久留,带着小蛮和小虹回了自己住的梧桐苑,又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两人支开了。   小蛮和小虹明知道楚妙璃这是在故意支开她们,但却体贴的没有戳穿——因为她们知道才失了老爷又阴差阳错获悉老爷和夫人的鬼魂全部为她牺牲后的姑娘心里定然十分的不好受……她想要一个人安静的独处一会儿,默默舔舐心里的创痛,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主人,您这两个丫鬟倒是体贴入微的紧,不过她们再好,您也不能忘了我和莲儿姐姐啊!”   表面魂飞魄散,实际上却再次化作翡翠手镯附在了楚妙璃手腕上的绿娘变做一条翠绿色的小蛇蜿蜒爬上了楚妙璃的脸颊,亲昵地舔了舔她还有些红润的脸颊。   “您刚才那一巴掌可把我吓了一跳!幸好不是真打,要不然,我只怕要学姑娘您曾经给我们讲的那个孟姜女一样,直接把整个华府都淹成一片泽国了!”   一到自己人面前总是会变得格外放松的楚妙璃弯了弯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下绿娘的小蛇脑袋,“就会贫嘴!”   “哎哟!”绿娘装模作样地痛呼一声,然后满脸委屈地看着楚妙璃说道:“我还满心巴望着主人您能够好好表扬我一下呢,没想到……等待着我的却是体罚!”   绿娘哭唧唧地吐了吐蛇信,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一边用楚妙璃给她的符箓布下静音阵法,一边满脸好奇地追问道:“主人,那张宏达明明就是一个真的不能再真的人类,您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给他扣个妖怪的头衔呢?还特意用华云浓母亲的口来挑明这一点?!”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打算着要活活冤死他啊,”楚妙璃在自己的追随者面前很是坦荡,完全可以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来形容,“至于,我之所以要让你扮作华云浓的母亲来挑明这一点……是因为我知道,如果华云浓还在的话,决计不会埋没抹杀掉她父母曾经对她的那些付出的……”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哑也有些感触,“况且,在华家众人中,我也找不出比华云浓的母亲华戚氏更合适的人选了。”   “主人,华云浓上辈子就是被张宏达用一纸生辰八字给活活冤死的,您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可是……那张宏达并非真正的妖物,我们是不是还要动点别的什么手段,彻底做实这一切?”置身于楚妙璃云鬓之上的方莲儿也在这个时候说起话来了。   “这是必须的!”   被方莲儿一提醒的楚妙璃连忙从自己意识海内的《万界符术大全》中翻到了易容乔装记那一页。   “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不缺少想要改头换面的生物,既然妖魔为了在人间生存,而特意使用匿妖符来隐藏自己的行踪,那么自然也会有一些人因为种种原因去了妖界后,不得不用伪妖符来避免一些没必要的麻烦。”   楚妙璃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满脸冷笑着将自己早前为了以备不时之需画好的伪妖符抽了一张出来,“这个世界的符箓一道早已没落,咱们正巧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地做一回文章!”   言及此处的楚妙璃语声一顿,“老实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那张宏达百口莫辩的样子了!”   “主人,不止您想看,我们也想看!”方莲儿和绿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位贵人比楚妙璃原本所想象的要负责任多了。   华忠只是状似无意的在人前显露了把那块玉佩,很快就有人过来和华忠联系上了。   还是头回与人做这接头之事的华忠有些紧张,磕巴了两下,才把楚妙璃和他说的第二个要求转述给那与他接头的贵人手下听。   因为自家主人的特殊身份,那贵人的手下见惯了用各种理由往他们主人身上攀附的人。   像楚妙璃这种拿了他们家主人的玉佩,却没想过要好好利用,反而总用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叨扰他们的行为,他们很有几分无语凝噎的感觉。   不过,这件事到底涉及到了对整个大宏朝而言,都异常敏感的邪魔妖孽,这表面看着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贵人手下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在下无法做主,还请贵主家稍等片刻,待在下得了主子的准信儿,再论其他可好?”   华忠也是个知道事情轻重的,自然毫无意见的连连点头。   反正他们这又不是红口白牙的胡乱栽赃那张姑……呸呸,张妖怪!   这可是由他们已然仙逝的老爷夫妇用不入轮回、魂飞魄散做代价,亲身验证的!   思及主家夫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一点点消散成光点的凄凉场景,华忠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哑着声音说:“大人,麻烦您传讯的时候,快一点儿,我们很担心……那妖怪收到消息,狗急跳墙!”   那贵人手下被华忠说得面皮一肃,“放心,在这样的大事上面,我们向来不敢有半分含糊!”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那贵人手下的同僚就以一种华忠完全看不懂的信息传了消息过来,说那贵人想要见他家姑娘一面。   华忠是个护犊子护得十分厉害的人。   按常理来说,华忠是绝不可能让自己尚未及笄的主家姑娘去见什么外男的……还是个不知道身份的外男……   可是一想到那随时都可能将整个华府杀个七进七出的恐怖妖怪……   华忠在心里一阵天人交战后,到底如同那贵人手下一样,把这个消息传到了梧桐苑,问楚妙璃的意见。   刚刚才把性格稳重的方莲儿派去张家的楚妙璃在听了华忠派人传来的消息后,几乎是想都不想的从嘴里吐出一个“见”字来!   因为她的这个见字,她很快就在华府外院的一间偏僻屋舍里见到了华父华振峰阴错阳差救下的——上辈子变相护了原主好几年——的贵人。   这贵人比楚妙璃原本猜想的要年轻,至多十七八岁,不过在他的身上却弥漫着一种给人压迫性十足的气场。   这种上位者的气场楚妙璃也有,只不过,一来到这个世界,且了解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以后,她就不着痕迹地收敛起来了。   至少,在找到自己的攻略对象,且完成任务以前,她是不打算暴露自己的真实性情了。   这贵人叫楚妙璃华姑娘,对楚妙璃的态度很是尊重,还带着几分惭愧的味道。   楚妙璃明白他这种惭愧的缘由所在,心中很有几分五味杂陈的她用力咬住下唇,满脸没好气地瞪视着他道:“你是当事人,我爹爹那日到底是真心救你,还是无意救你,想必你自己也心中有数,既如此,你又何需在我面前如此纠结?”   “我知你父无心救我,但他最终替我而死却是不争的事实,何况,当日你爹爹若不是受我连累,也不会害得你在尚未及笄的时候就没了父亲……因此,我在你面前,再怎么愧疚都不为过。“尚不知晓名姓的贵人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回答着楚妙璃有些尖刻的话。   就如同楚妙璃能够清楚感受到他对她的惭愧心一样,他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对方在面对他时的那种想要恨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恨的复杂心境。   而且,真要计较起来,这也是他有记忆以来,头回与个小姑娘的心贴得如此之近!   这种微妙至极的感受……委实让人有些难以言喻。   “可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你的愧疚,而是你的帮助!”   楚妙璃微抬下巴,眼角含泪的将桌上茶盏推向那贵人,声音隐带几分哽咽地望着对方道:“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揭穿张宏达的真面目,彻底了断我与他之间的婚约,给我、给我已然为我魂飞魄散的爹爹和娘亲一个交代!”   “倘若那张宏达当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是个嗜好吸人脑髓的妖怪,那么,你这个忙,我义不容辞。”   已经从下属口中了解了一切来龙去脉的贵人强忍住想要替眼前女孩儿擦泪的冲动,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楚妙璃亲自推过来的茶盏,端起,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仰头一饮而尽。 第209章 河娘娘(9)   张宏达一直以来,都是个非常自视甚高的人。   他满心认为,他要不是生长在这个只有片瓦遮身的家庭里,早就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飞黄腾达了!   好在,他的运气到底没有衰到极致——锦州府大名鼎鼎的华老爷在知晓了他这个人的存在后决定支助他!   甚至还在他顺利考上秀才后,主动暗示他,要把自己的独生女儿嫁给他!   老天在上!   这和天上掉馅饼又有什么区别?!   张宏达激动坏了,度日如年的巴望着华府姑娘及笄的那一日能够尽快到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梦寐以求的日子远比他曾经所估算的那样,还要提前得多!   古人常言,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   在今日之前,张宏达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正值壮年的华老爷居然会因为意外卷入了一场刺杀中,生命垂危!   骨子里本来就流淌着凉薄之血的张宏达对华老爷的生死不感兴趣,可他想要华老爷那个如花似玉的独生女儿!可他想要华老爷独生女儿背后所代表的——足以让大半个锦州府都为之疯狂躁动的巨额财富!   张宏达控制不住这种几欲让自己走火入魔般的渴望!   他也不愿意控制!   因为他知道,这些东西总有一日是属于他的!   果不其然!   在华老爷重伤垂危的消息传出来以后没多久,华府的大管家华忠就满脸凝重的过来找他了,说华老爷要见他!   心里就仿佛被人放了把火般,燥热的不行的张宏达,灵魂震荡的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激动的飞起来了!   虽然华忠见到他以后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却已经凭借自己聪明的大脑猜到了准确的答案!   因此,当他跟着华忠赶到华府,听了华老爷那气喘吁吁的询问后,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还再三保证,说他张宏达一诺千金,一定会好好照顾华家小姐,让她在他家也能够如同在华府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嘿嘿,这可不就是一诺‘千金’嘛!   幻想着那笔即将落入他手的巨大财富,表面十分不舍华老爷就此离去的张宏达差点没当场乐不可支的笑出声来!   生怕夜长梦多的张宏达在华老爷面前立下随口胡乱发出的誓言后,就迫不及待地把华家姑娘送上了花轿,心里的小算盘也噼啪响个不停的盘点起了已然成为他囊中物的华家财物……   此时的张宏达只恨他家与华府为什么要有这么远的距离!只恨自己脚下的迎亲路不能更短一点、更短一点!   谁想,哪怕他小心了再小心,到底还是在距离他家不远的广济桥上栽了个大跟头!   和他就差了个拜堂仪式没完成的未婚妻毫无预兆地跳下了花轿,还拔了根头上的金钗,心狠手辣的几欲将他除之而后快!   更让张宏达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不按牌理出牌的华家小姐在做完这一切后,居然还莫名其妙的用一块玉佩招来了数十劲装大汉,无视他的百般阻拦,毅然决然的带着她那一堆让他垂涎三尺的财物重新折回华府去了!   “——这简直岂有此理!”张宏达的父亲吹胡子瞪眼地一巴掌拍在自己儿子平时用来读书写字的案桌上!   张宏达的父亲张老爷对张宏达这个自幼就聪明过人的孩子寄予厚望,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带着妻子节衣缩食十几年,就为了把儿子给供出来!   平日里,张老爷对儿子这张由他亲手打造,跟随儿子启蒙又考上了童生和秀才的案桌很是爱惜,没事有事都要指使自家婆娘擦个十七八遍的,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用力掌击还是头一回!   “老爷,这样一门千载难逢的好亲事,咱们可无论如何都不能错过呀!”张宏达的母亲张赵氏也在旁边咬牙切齿地抹眼泪,“大不了,大不了我放下我做婆婆的架子,亲自去一趟华府,问一问那华家小姐,为什么突然不肯嫁给我们宏儿了!”   “娘,这样做也未免太委屈你了!”张赵氏的话让张宏达很是意动,但他对于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双亲还是很有感情的,自然不愿意眼看着他们为他的私事受辱!   “只要是为了我儿子好,再大的委屈我也承受得了!”张赵氏咬着牙,“大不了,等那华家小姐,正式进了咱们家的门,我在好好的跟她算一笔总账!”   “对了!”张赵氏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板着脸看着自己儿子道:“我知道那华家小姐长得漂亮,是个男人都喜欢,但是你可千万别学那等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子,帮着她给娘脸色看啊!”   张宏达被张赵氏说的满脸啼笑皆非,“娘,在您心里儿子是那种里外不分的人吗?如果不是看着那华家小姐身资丰厚,我简直连正眼都懒得瞅她一下!又怎么会为了她和您这个亲娘对着干呢!”   “对对对,还是我儿想得通透!”张赵氏被张宏达哄得喜笑颜开,“那样的黄毛丫头,就算皮相长得再好,也是中看不中用的!等到她嫁到我们家里来,娘再好好给你纳上几房妾室,保管不委屈了你!”   “那我就在这里提前谢过娘了!”张宏达半开玩笑地站起身对张赵氏行礼。   张赵氏见状,满脸嗔怪地亲自来扶他,“你这调皮孩子,怎么跟娘也讲这么多虚礼!”   “如今八字都没一撇呢,亏得你们母子两还说得这般起劲!”张老爷见此情形,却是从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在没弄清华家小姐到底因为什么原因悔亲以前,别说是给咱们儿子纳妾了,就是这煮熟了的鸭子都有可能飞了!”   “飞了!怎么飞了!又不是我们儿子硬扒着她不放,是她亲老子主动提出要把她许给我们儿子的!”张赵氏冷笑连连,“这三从四德她又不是没学过!今儿个,她说什么都要嫁到我们家里来!反正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这金子打造的财神菩萨落到别人嘴里去的!”   “我和你一样,也不希望这天大的好处给别人得了去,可问题那华家小姐她突然翻脸了啊!像咱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就算再如何生气,又能怎么样呢?她不嫁,我们总不能逼着她嫁吧?!”张老爷满脸无奈地道。   “我们怎么不能逼着她嫁!”张赵氏冷笑一声,“这女儿家的名节大于天,只要我们想办法让儿子提前占了她的身子,恐怕就算我们不提,她自己也会千哭万求的主动嫁过来了!”   “娘,这样做不好吧?我可是答应过华老爷,要等华家小姐及笄以后,再与她圆房的!”还真没想过这一招的张宏达吓了一跳。   “她不仁我不义!若不是她先作妖,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儿子!咱们就这样办!”   张赵氏满脸心疼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儿子那被华家小姐用金钗划破的英俊脸庞。   “我这就去一趟华府,以正式解除你们之间的婚约为由,把她给引到前面的茶楼里去,等到那时候……你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总而言之,闹得越大越好!”   一心扑在科考上,还未曾与任何女子有过亲密关系的张宏达动了动喉结,下意识地朝着自己父亲看去。   张老爷满脸阴沉地对儿子点头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宏儿,咱们张家的崛起就在眼前,你可千万别因为一时心软而掉了链子!”   身上还穿着新郎官衣物的张宏达心头微震,“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去前面的茶楼等——”   张宏达话还没有说完,张家的大门口就传来了密集异常的叩门声!   被那叩门声吓了一跳张家人在侧耳聆听了片刻后,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浮现了个念头……   难道华家小姐意识到了自己在广济桥上的错误,重新自己坐了花轿上门来了?!   就在张家人想入非非的时候,张家的大门被人‘哐当’一声,给用力撞开了!   一众身穿衙役服的官差如狼似虎般的扑了进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张宏达扑倒在地,并且用厚厚的木枷和铁球将张宏达的脖子、四肢牢牢锁铐起来!   不仅如此,他们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块看着就臭气熏天的抹布用力堵住了张宏达的嘴。   张宏达睚眦欲裂!   张家夫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给弄傻了。   半晌,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朝着儿子猛扑了过去!   然后被官差们毫不客气地给挡了回来。   “你们这是在干嘛?!啊!你们这是在干嘛?!”   张赵氏撕心裂肺般地吼,边吼还边张牙五爪地去挠官差们的脸。   “你们凭什么抓我儿子?我儿子他犯了什么罪?!”   “官差老爷,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向来只知道窝里横的张老爷不敢向妻子那样放肆,强忍着满心的焦虑和害怕跟官差们周旋。   “我儿子是咱们锦州府的头名秀才!知州前段时间才因为他为我们州府争了光,特特摆了一席宴请他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些突如其来的官差们,虽然对张宏达毫不客气,但是对张家夫妇的却还不错。   他们满脸同情的望着张家夫妇道:“你二位也别争得这么凶了,难道你们一点都没有发现,这个人……他并不是你们儿子吗?”   “不是我们儿子?”张家夫妇异口同声的重复,“这怎么可能不是我们的儿子?!”   从被官差们按到地上就在拼命挣扎的张宏达也被官差们这荒谬无比的话弄得气怒不已,只可惜因为嘴巴被抹布堵住的关系只能“呜呜呜呜呜”乱叫个不停!   “具体情况我们也说不太清,但我们很肯定他确实不是你们儿子,要不然,我们有没有吃熊心豹子胆!哪里敢上门来抓一位前途无量的秀才公啊!”大概是同情张家夫妇被妖怪吃了儿子,官差们难得与张家夫妇多说了两句话。   张家夫妇满脑子浆糊的看着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他们这话的意思。   “呸呸呸呸……”就在这时,张宏达总算强忍着恶心,用舌头把那块抹布从自己口腔里顶出来了,他双目赤红地对张家夫妇道:“一定是华家那个贱人害我!她不想嫁给我,才故意收买了知州,想要随便栽一个罪名置我于死地!”   “爹!娘!去找恩师!他们还没走远!去找恩师救我!”   被官差们拖押着往外走的张宏达边拼命闪躲官差欲再度塞进他口里的抹布,边在街坊邻居震惊和不解的视线中,大声叮嘱!   “我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不会放着我不管的!”   “儿啊!你别着急!也别怕!”   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儿子被调包过的张家夫妇泪如雨下的拼命点头。   “爹娘这就去找山长大人!这就去找山长大人为你做主!”   心里乱成一团的张家夫妇连家都顾不上的撒丫子就往儿子求学的书院跑!   就在刚才,张宏达书院的一众师生才因为这桩婚事的半途夭折,议论纷纷的离开。   如果脚程急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够追上他们!   张宏达没有哄骗他的父母,他确实是他所在书院山长的得意门生!   在听闻自己学生有难后,他不假思索地拨转马头,急急朝着知州衙门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但凡尚未步入官场的文人士子都有着一腔热血,张宏达的同窗们在听了张家夫妇的哭诉后,也满脸义愤填膺的紧随着他们师长的脚步,去了知州府衙门! 第210章 河娘娘(10)   读书人天生就是把控舆论的好能手。   张宏达就读知行书院的山长——人还没赶到知州府衙门,整个锦州府就已经传遍了华家大小姐因为嫌弃她父亲给她安排的亲事,临到半途反悔,还重金贿赂知州,污蔑一位前途无量的头名秀才为妖怪的震撼消息。   华振峰夫妇还在世的时候,没少济危救困,因此华家人在锦州府的名声十分不错!   大家在听说这个消息以后,都不怎么相信华家大小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   其中两个乞丐的一番对话,更是把锦州府绝大部分人的思想表露无遗。   “那可是华大善人的女儿,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这也难说……歹竹里面都能够出好笋,那么反过来,好竹里面难道就不能出歹笋嘛!谁规定华大善人的女儿就一定也是个好的呢!”   “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先摸摸自己身上的衣裳,怎么,穿着人家布施的衣裳骂人家的女儿很光荣吗?”   “你干嘛生气成这副模样,我不也是随口说说嘛?”   “别人都可以随口说说,但我们不行,我们这些受过华大善人恩惠的不行!去年冬天,如果不是华大善人伸手拉拔了我们一把,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够躺在这里晒着太阳,抓着虱子说他女儿的坏话吗?你别忘了!华大善人他……可还尸骨未寒呐!”   是啊,华大善人的余荫还遮天蔽日的庇佑在华大小姐头顶上,哪个丧良心的敢在这个敏感时候泼华大小姐的脏水?又有谁当真能泼中她?!   在舆论战上无往不利了大半辈子的知行学院山长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折戟沉沙。   “华家人为锦州府所做的贡献没有人可以抹杀,华老爷虽然是一介商贾出身,可他对读书人的仰慕和善意,只要有眼睛的人都感觉得到——”   知行书院的山长用一种很是低沉的音调和他的学生们说着话。   “因此,哪怕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很乐意放他女儿一马!但是!他的女儿太过分了!就算她再怎么瞧不上宏达,觉得嫁给他非常委屈,她也不该、也不该凭空捏造那样的谎言来戕害宏达!”   “妖怪?!”知行书院的山长忍不住重哼一声,“那是会要了宏达的命的!”   张宏达的同窗们在听了自家山长的话后,也不约而同的在面上露出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来。   确实,当今圣上恨妖入骨,不管张宏达是否是妖,只要他与这个字扯上了关系,哪怕最后不死,也必然要脱掉一层皮下来!   “山长大人,那您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张宏达的同窗们满眼殷切的问着知行学院的山长和他们这群学子心目中的定海神针。   “还能如何是好,当然是尽快把宏达从知州府衙后面的监牢里捞出来!”知行学院的山长咬牙切齿的说,他可不希望自己一个救援不当,造成终身遗憾!   况且!   张宏达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他是妖是人,还有谁比自己这个启蒙恩师更清楚?   这样一想的知行学院山长,对那华家大小姐的感官忍不住又增添了一层厌憎。   知行学院的山长在锦州府还是颇有地位的,尽管此刻的锦州府衙已经因为抓捕周宏达这个年轻秀才公的缘故,处于风口浪尖之中,但忙得脚不沾地的锦州知州仍然抽空接见了递了拜帖请求会面的他。   见到锦州知州后,把张宏达这个学生看得极重的知行学院山长就迫不及待的用一种愤懑难平的口吻,问锦州知州为什么要下令捉拿他的学生!   锦州知州满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本官还以为府衙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怎么,难道山长直到现在都还不知晓……你那得意门生早已经一只嗜好吸食人脑髓的妖物调了包吗?”   “这个消息我在来的路上确实听过不少回了,但是,知州大人您有什么证据吗?”知行学院山长目不转睛地看着锦州知州,“明明当初草民的学生考秀才的时候,知州大人您也亲眼见他通过了血脉检测的法阵,不是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又没说那个考中秀才的张宏达也不是人!”锦州知州神情很是严肃地看着知行书院山长道:“况且,镇国神子就是证据!”   “镇国神子?!”知行书院山长的声音因为震惊而不自觉拔得老高。   “不错!那华家大小姐之所以会在中途悔婚,不肯再嫁入张家,就是因为镇国神子传音入密告诉她张宏达身份的缘故!”   锦州知州语声唏嘘的频频要头。   “这就叫善有善报了!如果华振峰老爷没有阴错阳差救了镇国神子,镇国神子又怎么会投桃报李的在得悉了华家大小姐要成亲的情况下,顺手帮她推演了一下命盘呢!”   “倘若华家大小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嫁入了张家,只怕没过多久,这华家大小姐就会香消玉殒了!”   锦州知州的声音里充满着后怕的味道。   知行学院山长神情异常复杂的看着眼前满脸心有余悸的锦州知州,默默扪心自问,难道……难道知州并没有撒谎,他的好学生张宏达真的被一只嗜好吸食人脑髓的妖怪给害了?!   心乱如麻的知行学院山长紧皱眉头,“知州大人,并不是草民不愿意相信您的话,只是……如果可以的话,草民还是希望能够与草民的学生见上一面……最起码的,也要听听他自己的解释!”   锦州知州闻听此言,不由大皱眉头地看着知行学院的山长,“你明知妖类最会蛊惑人心,怎么还……”   “这是为人师者义不容辞的责任!”知行学院的山长语声铿锵,一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死尸不落泪的固执样。   “既然你执意如此……”知道府衙外面有一大堆人在议论着他、议论着华家大小姐、议论着这件事的锦州知州长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了知行学院山长的请求。   知行学院的山长在时隔近两个时辰后,再次见到了自己满身狼狈的学生。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不久前还把他映衬的风流倜傥的新郎官衣裳!   听到监牢口动静的张宏达手脚并用地爬到自己的恩师面前,泪如雨下的说道:“先生!我就知道!知道您一定回来!”   “我当然会来,可我却救不了你啊!宏达!你给先生说句实话,你、你当真是、是一只妖吗?”知行学院的山长用一种很是痛心的眼神望着监牢里混身狼狈的学生,颤着声音问。   “不!先生!我不是!我是人!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脖子上还压着木枷的张宏达拼命抬头,“您若不信的话,我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接受一次血脉测试!以洗刷华家那个贱人对我的污蔑!”张宏达满脸扭曲的大声说道。   原本正打算告诉张宏达到底是谁‘揭穿’了他妖怪身份的知行学院山长顿时眼前一亮,“好好好!你能有这份自信就好!为师这就去出去为你打点,替你周旋!让你借此机会成功洗刷掉自己身上的污名!”   知行学院山长辛苦了大半辈子,才好不容易培养出了张宏达这个人才,除非确定对方真的是妖怪,否则,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下张宏达这个他这辈子的最大骄傲不管的!   自觉心中充满底气的知行学院山长重新回到了锦州知州刚才接见他的地方,语气诚恳无比的请求锦州知州再开启一次法阵,说张宏达是他们锦州府的骄傲,除非眼见为实,否则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得意门生居然会是一只吸人脑髓的妖怪!   对自己名誉十分看重的锦州知州在听了知行学院山长的话以后,尽管觉得对方是在做无用功,但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不管怎么说,知行学院山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张宏达曾经确实是他们锦州府的骄傲,他作为锦州府的知州,想要下令处决对方,的确很有必要给锦州府的百姓一个交代!   随着锦州知州这一点头,曾经的头名秀才——刚刚才被指控为妖怪的张宏达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受血脉检测的消息很快就在锦州府传开了!   待得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锦州府贡院门口的血脉检测法阵所在地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都满脸激动的和周围的人大声讨论着张宏达的真实身份。   期间,在这些人之中,表情格外郑重的知行学院山长和张宏达的同窗们还有哭得眼睛堪比核桃的张家夫妇很是引人注目。   “山长大人,我们家宏儿一定是被华家那个小贱人给害了!我们很肯定宏儿他确实是人,根本就没有被什么吸人脑髓的妖怪给调包过!他是我们的儿子,我们的亲骨肉,我们怎么可能会将别人,甚至将一只妖怪误认作他呢!”自觉真相很快就要大白的张老爷这样对知行学院的山长说。   知行学院的山长对于张老爷的话很是认同,他刚要说点什么,周围就响起了巨大的喧闹声。   知行学院的山长连忙和华家夫妇等人翘首望去——果然瞧见满身狼狈的张宏达扛着重枷,拖着铁球,踉踉跄跄的在几个官差的押解下,朝着血脉检测的法阵这边走来!   这时候的楚妙璃正蒙着面纱和华忠以及小蛮、小虹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二层茶楼里喝茶。   自从那日与她见过一面后,就莫名其妙在华府住下来的贵人也坐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贡院门口的那一幕。   锦州知州明显对他口中镇国神子的话极有信心,虽然血脉检测仪式还没有开始,但是他在自己提前准备的那封《告锦州府全城百姓书》,已经将他的立场和对张宏达的态度表露无遗。   “看样子大人的身份很不一般,要不然,我们这位素来有老奸巨猾名号著称的锦州知州也不会对您说的话,如此深信不疑。”楚妙璃一边慢条斯理地欣赏着贡院门口张宏达铁青无比的面色,一面言笑晏晏地以茶代酒,和那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姓身份的贵人碰了一杯。   华忠见此情形,动了动嘴,但到底没在这个时候,说出什么破坏气氛的话来。   “如果华姑娘想要知道我的身份,只需开口向我问询即可,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面如冠玉的贵人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眉毛微挑的顺着她的动作,与她碰了碰杯。   “虽然我确实很好奇大人的身份,不过,我现在更想要知道这法阵到底有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厉害,能不能让张宏达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妖——”   楚妙璃话还没说完,茶楼周围以及贡院附近已经响起了此起彼落的惊呼和抽气声!   只见那对锦州府的百姓们来说,完全就是个摆设一样的血脉检测法阵突然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泛射出了剧烈的红光!   与之同时,还有一个霸气十足的声音在法阵上空回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妖怪亡我人类之心不死,朕今日登基,特下此杀妖令!凡我大宏百姓!见邪妖者,必诛无疑!”   “必诛无疑!必诛无疑!必诛无疑!”围观的锦州府百姓如同从梦中苏醒般,猛然攥紧自己的拳头,跟着法阵上空的声音,大声响应起来。   张宏达如遭雷击般的听着这山呼海啸一样的喊叫声,满脸不可置信地大声咆哮道,“怎么会这样?这绝不可能!” 第211章 河娘娘(11)   充分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扬眉吐气的锦州知州趁热打铁的敲定了处决张宏达这个妖怪的时间!   承受不住这巨大刺激的张家夫妇当场攥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两眼翻白的晕死在贡院门口。   楚妙璃不是个喜欢幸灾乐祸的人,但是看到张宏达百口莫辩的站在那血脉检测法阵中,大吼大叫着“这不可能”时,她心里却巴不得张宏达还能更惨一点!   特别是当她看到原本一心为张宏达四处奔走的知行学院山长因为没办法接受法阵亮起的残酷现实,猛然脱下鞋子砸向张宏达,还撕心裂肺地冲着他大叫:“妖怪!你还我弟子命来!”的时候!   心中快意无比的楚妙璃指着下面的张宏达,趁热打铁地对贵人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处决前再见他一面。”   华忠和小蛮还有小虹不约而同瞪大眼睛。   “姑娘?您没事去见那妖怪做什么?您也不怕它对你不利!”   “我会很小心的,而且我此番前去,未尝不是给从前的‘自己’一个交代!”楚妙璃安抚地冲着华忠等人笑笑,继续将充满询问的眼神望向那贵人,“就是不知大人您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华姑娘,这样的小事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只要你想,随时可以。”那浑身自带一股威压气场的贵人毫不犹豫地对楚妙璃回答道。   说来也怪,自从他见到这姓华的小姑娘后,就仿佛突然变成了一只随时都想着要在雌孔雀面前开屏的公孔雀,尽情展示自己色彩斑斓的尾羽。   楚妙璃没想到这连名姓都不知道的贵人居然会如此爽快,语带揶揄的问他,“这应该不算最后一次机会吧!”   贵人大概很少被人这样调侃过,神情难得有点懵,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说:“不算!”   时间很快就到了张宏达被处决的前一天晚上。   楚妙璃被贵人亲自带到了锦州知州府衙后面的监牢门口。   锦州知州早已经带着一众锦州府官员等在了这里。   他们神情恭敬的对贵人行礼,口称见过世子。   楚妙璃明明就站在贵人的身边,他们却仿佛得了选择性视觉障碍症一般,将她忽略了个彻底——连一眼都不敢往她这边瞄。   “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贵人一边抬手让那些官员们起身,一边面带温和的对楚妙璃说。   眼见着像锦州知州这样的封疆大吏都在贵人面前战战兢兢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我会早去早回的!”   然后在一个狱卒的恭敬引路下,抬脚走进监牢。   直到现在还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被冤枉成了个妖怪的张宏达听到距离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会是谁呢?   张宏达在心里默默想到。   会是谁还愿意在他马上就要处决的时候,出现在他这个将死之人的面前呢?!   满心的疑惑在看到面前的少女时,得到了解答。   在狱卒的引领下总算见到他的楚妙璃注意到他的脖子和四肢已经因为重枷和铁球的锁铐已经磨得又红又肿!   乐得见他更添一层苦头的楚妙璃心情大好地弯了弯嘴角。   见到她嘴角笑容的张宏达脸部表情一阵扭曲!   他声音嘶哑异常地仰脖瞪视着她问:“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般害我?!”   张宏达是个聪明人,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随口污蔑华云浓是害他的人,那么,当华云浓以这样一种姿态,从从容容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彻底锁定了此番戕害他的对象!   只是他委实想不通华云浓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着满脸百思不得其解的张宏达,楚妙璃又勾了勾嘴角。   她抬手挥退了那引路的狱卒,冁然笑道:“张公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宏达满脸惊疑不定地望着楚妙璃。   楚妙璃笑吟吟地用如同黄鹂一般悦耳的声音,将原主上辈子所经历过的那一切转述给张宏达听!   在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楚妙璃还没忘记反复强调上辈子的张宏达是如何吃着原主鲜血浇淋而成的血馒头飞黄腾达的!   她越是这么强调,张宏达脸上的表情就越发的扭曲。   良久,张宏达采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原来你是从地府里爬回来的厉鬼!原来你是专门重生回来找我报仇的!”   “很高兴张公子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楚妙璃笑容可掬地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正所谓种恶因,得孽果,我真的是做梦都巴望着明天能够早一点到来啊。”   楚妙璃在张宏达的睚眦欲裂中,缓缓靠近已然有些生锈的铁栅栏,“对了,你不用担心二老,他们爱子情深,相信很快就会放弃自己那条腐败恶臭的老命,下去陪你的!”   张宏达虽然天性凉薄,但是对自己的父母还是有一份孝顺心在的。   他脸色铁青无比地冲着楚妙璃发了疯似的诅咒,各种令人作呕的污言秽语更是不绝于耳。   面对张宏达这无关痛痒的攻击,楚妙璃懒洋洋地伸手掏了掏耳朵,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真想让你的好恩师,知行学院的山长也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啊,说不定,他在看了你这副模样后,更会对你吃了他得意门生的‘真相’深信不疑的!”   “果然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二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眼角都因为极端的怨毒和仇恨而崩裂得张宏达咬牙切齿地冲着楚妙璃大声的咆哮!   “华云浓!你别得意!终有一日,你也会和我一样下地狱的!等到那个时候!等到那个时候——我张宏达即便是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找你报仇雪恨!”   下地狱?   楚妙璃听了这话,却是在心里幽幽一叹。   她这具躯壳的原主哪里还有什么地狱可下?   心中冰寒一片的楚妙璃顿然失了落井下石的兴头,闭了闭眼睛,抬手直接用一张符箓封禁了他的言语组织功能,足下旋踵地朝着来时路走去。   张宏达明知道华云浓深更半夜来牢里就是为了看他的下场,但眼见着她就这样离开的他,依然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生出了一股巨大的恐慌之情来!   不愿意再独自一人呆在这里的他一头撞到铁栅栏上,声嘶力竭地想要阻止楚妙璃的离去,谁曾想,他发出去的每一个音节都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嗷嗷”声!   还是头回遇到这种情形的张宏达吓坏了!   他拼命用头撞击着铁栅栏,嘴里也不停地继续发出如同狼一样的嚎叫声。   先前带着楚妙璃进来的狱卒听到这歇斯底里的“嗷嗷”声,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很是感叹地对楚妙璃道:“华小姐,看来这妖怪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瞧,如今的他连人话都不肯讲了!”   “是啊,破罐子破摔了呢。”楚妙璃随声附和,心里想的却是原主被张宏达强行献祭给河神时,那惨烈无比的绝望模样。   “主人,这张宏达是必死无疑了,他家那两个老的,您决定如何处置?”方莲儿主动给楚妙璃传音道。   古人云,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张宏达刚才那一番毫无底线的污言秽语深深激怒了方莲儿这个对楚妙璃忠心耿耿的追随者。   楚妙璃回想着上辈子那两张哄骗走了儿媳妇所有嫁妆又心狠手辣给儿媳妇灌下哑药,并用一种施恩般的口吻,让已经被他们尽数榨干了的儿媳妇最后再送自己儿子一场荣华的丑恶老脸,唇角微翘的笑了。   锦州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妖祸了。   张宏达的出现,无疑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因此,在处决张宏达的这一天,偌大一个法场上可谓人山人海!   在大家的轰然叫好声中,不是妖怪却被众人认定为妖怪的张宏达在楚妙璃的眼皮子底下,被刽子手活活千刀万剐了。   ——就如同上辈子明明不是那个生辰八字,却被张宏达活活祭祀给了河神的原主一样!   行刑途中,被剧痛折磨的整个人都差点没发疯的张宏达无数次望向楚妙璃所在的方向,抻着脖子嗷嗷乱叫着试图和她说点什么!   楚妙璃眼神漠然的看着他,无心去猜测此刻的他到底是在向她求饶,还是又再语带怨憎的咒骂她。   反倒是围观的吃瓜群众们被张宏达这嗷嗷乱叫的模样惊了个半死!   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身上的血肉一点点被割下来,一点点在刽子手的动作中没了气息的张家夫妇情绪彻底崩溃了!   一直都在等着他们情绪彻底失控的楚妙璃低头看了看自己宛若葱白一样的纤指,慢条斯理地于虚空之中勾画出了两张特地收敛了所有金光的真话符,不着痕迹地拍进了张家夫妇的后心里。   符箓入体后,刚才还哭嚎得颇惹人同情的张家夫妇就画风大变的说起了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为之大跌下巴的真心话!   “儿啊!儿啊!你慢点去!爹和娘马上就会来寻你!爹和娘会带着华家那个小贱人一起来寻你!她既然已经被她那个死鬼爹许给了你做妻子!爹和娘就绝不会再把她留在人间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儿啊!儿啊!我苦命的儿啊!都是锦州府这些该天打雷劈的畜生们活活逼死了你!爹和娘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妖怪!你是被他们冤枉的!儿啊!爹和娘一定会给你报仇的!爹和娘要把这整个锦州府的人都统统杀了给你陪葬!儿啊啊啊啊啊!”   听着张家夫妇这一句句充满恨意的控诉话语,锦州府的百姓们一边搓着自己爬满了鸡皮疙瘩的手臂,一边面上表情很是一言难尽的和自己身边的人嘀咕着,“这张家老两口也未免太好坏不分了吧?我们这样做,明明是为了给他们儿子报仇,怎么听着他们这话……倒像是恨上我们了?”   “什么叫像是恨上我们了?他们分明就是要把我们都给杀了!以前我还有些想不通,咱锦州府这么多人,这吃人的妖怪为什么偏偏就找上了张秀才!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因为他们全家都是黑心肝啊!妖怪们最喜欢的,不就是他们这种人吗?!”   原本还打算将法场上的这些可恶面孔深深记下,暂时蛰伏下来,一个个想办法杀掉给自己儿子陪葬的张家夫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心里话给说出来的张家夫妇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知道大势已去的张家夫妇在原地呆站片刻后,于围观众人的惊呼中,毫无征兆地一头碰死在了法场的石台下。   “你别心急,”眼见着他们自我了断的楚妙璃按着自己跳得飞快的胸口,用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对原主残留在这具躯壳里的最后一点执念低低呢喃,“事情还没完!”   她悄无声息地将张家三口脱体而出的鬼魂收入一张符箓中,再无半点恋哉的和那位贵人以及华忠他们离开了闹哄哄的法场,返回华府。   当晚,楚妙璃唤出了方莲儿和绿娘,让它们带着收有张宏达一家三口魂魄的符箓飞到原主曾经被张宏达活活祭祀掉的湍急河流里,把符箓放了进去!   从此以后,张宏达一家三口会尽情的享受原主溺亡时的绝望感受,一遍又一遍,直到灵魂彻底销毁殆尽为止。   而原主残留的那点执念,也会在张宏达一家三口日复一日的折磨痛苦中,彻底消散于无形。 第212章 河娘娘(12)   当绝大多数受过华父恩惠的锦州府百姓都在心里默默祝祷华大善人下辈子健康长寿、万事顺遂的时候,只有楚妙璃这个刚刚才解决了那碍眼一家人的便宜女儿知道……   知道他们心里的华大善人再也没有所谓的下辈子了!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尽到了一个女儿应尽的义务——在贵人的无条件帮助下,冲破了华氏宗族族老们如同螳臂挡车一样的阻挠,认认真真的送了华振峰最后一程,也送了华戚氏和华云浓最后一程!   等到这一切事情处理完毕以后,楚妙璃才抽得出空暇来,研究当日在锦州府监牢外面,锦州知州等人对贵人的称呼。   ……世子?   到底要怎样背景深厚的世子,才能让像锦州知州这样的封疆大吏在他面前诚惶诚恐的甚至连他身边的女眷都不敢多看一眼?   楚妙璃心里真的是好奇极了。   作为一个从来就不喜欢委屈自己的人,楚妙璃在那位贵人因为有事,暂时出门以后,特地把这锦州府的百事通——也就是华府的大管家华忠叫来,摸一摸那位贵人的底。   她之所以不像贵人所说的那样,直接问他,除了担心贵人对她有所隐瞒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怀疑这不知名姓的贵人就是她这辈子的攻略对象!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在没确定贵人的真实身份以前,楚妙璃是绝对不会稀里糊涂的和对方交心的——尤其是在她还背了那样两个任务的前提下!   华忠对于楚妙璃的忠诚不需要质疑,在听了楚妙璃说的话以后,他很快就绞尽脑汁的思考起来,“姑娘,当今陛下是个非常多疑的人,当年他就是因为他的一位皇叔勾结妖患——才差点丢了太子之位!也正因为这样,他对皇室那些宗亲的芥蒂一直很深,所以,我真的很难想象到底什么样的世子,居然能够指挥得了咱们的知州大人!”   “等等!”华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猛然抬头,“难道姑娘您所说的贵人世子竟然是‘那位’不成?!”   华忠说得含糊,楚妙璃听得糊涂。   “什么那位这位的,忠叔,你说的到底是哪位呀!”   楚妙璃这次附身的原主天生就是个对政事不感兴趣的,对于离她山高路远的大宏皇室自然也没多少概念可言。   “姑娘,我说的还会是谁,当然是传说中的镇国神子呀!”华忠激动得整个人都有些打哆嗦,“难怪老爷会碰到人追杀他,原来居然是这么一回事啊!”   “镇国神子?!”楚妙璃被华忠这话说得也是心头一凛。   别的皇室中人,原主确实一无所知,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也不知道镇国神子的存在!   要知道,镇国神子这四个字对整个大宏王朝都有着震撼人心的轰动效应!   “是啊!姑娘!您仔细琢磨琢磨,在咱们大宏朝能够支使得动知州和他手底下那一班大老爷的,除了一年前那位突然半觉醒的镇国神子以外,还能有谁呢!”   华忠情绪异常亢奋地将声线拔得高高的。   “如果让老爷知道他救的人是镇国神子,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与有荣焉吧!说不定……以后镇国神子成神后,也能够给他在天庭寻一个小官做做,长生不老呢!”   “……”楚妙璃看着仿佛被洗脑了的华忠,心中很是一言难尽。   不过,对于他此刻的心情,她也算是可以理解。   镇国神子在大宏朝百姓们的心目中,早已经被神化了。   大家都知道镇国神子只要找到自己的命契者,就能够正式觉醒,彻底跳脱轮回,一举封神。   是以,从某种意义而言,镇国神子可以说是行走在人间的活神仙,只要是人,就盼望着能够与他结缘,再心大的一点的,更是想直接成为他的命契者,跟着他一起跳脱轮回。   因为,在大宏朝百姓们中间,有一个小道消息十分流行。   据传,镇国神子在半觉醒后,就会感应到被天庭帝君特意种赐在他心脏内的成神符诏,这符诏是专门转赐给他的命契者的——   为的是让命契者能够辅助镇国神子正式觉醒成一位真正的神灵,重返天庭。   当然,这张成神符诏只会对镇国神子真正的命契者有用——其他人就算是想抢也抢不到,甚至还有极大可能,因为对成神符诏起了歪心思,而惹来天怒,被天打雷劈!   这一代的镇国神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陛下胞弟诚王爷正妃所生的唯一嫡子严罪之!   毫无疑问,这个名字将诚王爷对严罪之这个嫡长子的恶意显露无遗!   如果说华振峰因为妻子的早逝,对女儿更加爱屋及乌的话,那么,诚王爷则恰恰相反!   他因着自家王妃的死,恨透了严罪之这个在他眼中刑克生母的逆子!   这些年来,他不止对严罪之不闻不问,还故意纵容自己的侧妃小妾还有一大群庶子庶女欺凌严罪之这个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孽障!   严罪之的那群弟妹虽然也知道他们嫡兄在这件事上十分无辜,但是他们就喜欢看严罪之被他们的父王诚王爷嫌弃得痛不欲生的样子!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严罪之可以说是他们的挡路石、眼中钉!   他们巴不得打着帮父王出气的名义折磨他、羞辱他!   只可惜严罪之远比他们所以为的还要顽强的多!   他在父亲的仇恨中,努力的挣扎求生着,并且还在险些被逼死的绝境里,成功达成了机率小的可怜的半觉醒!   每一代镇国神子半觉醒的时候,都会在大宏潮造成极大的轰动!   天上更是会直接降下一道光柱,将半觉醒的镇国神子笼罩在其中,伐毛洗髓,为将来正式成神做准备!   严罪之的那一干庶弟庶妹们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这平日里任意折辱的嫡长兄居然是天上神祇转世,自然是大为惶恐!   生怕严罪之将来真的封神的他们连忙忙收买了无数好手,想要趁着他还没有找到命契者的档口,直接置他于死地!   当今皇帝因为这一代镇国神子没有出现在他的皇子中间的缘故,心情十分微妙,因此非但没有出手阻拦,还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了一把!   对于他们的此种卑劣行径,大宏朝的文武百官们表面上作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实际上心里都是瞎子吃饺子——有数的很。   只不过,大宏朝历代镇国神子修成正果的本来就少的可怜,因此,在严罪之成神以前,他们这些在官场上厮混的老油条当然不可能冒着得罪一国之君和诚王爷的风险,去为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命契者,能不能顺利成神的镇国神子打抱不平!   然而,这打抱不平的事情不能做,该有的敬畏和示好却一点都少不了!   所以,楚妙璃才能够在锦州府衙后面的监牢门口见到那样一幕场景!   “这又是命契者,又是成神符诏的……听起来确实很像是轩辕长毅的风格……”满脸若有所思的楚妙璃挥退特华忠,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喃道:“可是……他的名字……”   楚妙璃在任务世界穿越了这么多回,轩辕长毅这个雷打不动的攻略对象变过身份,变过性格,变过模样,唯独没有变过的——就是他的名字。   因此,很少为攻略对象伤过脑筋的楚妙璃罕见的变得烦恼了起来。   “算了!”越想越觉得头大的楚妙璃,猛然一拍桌子,“管他到底是不是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先把那成神符诏弄过来再说!”   说风就是雨的楚妙璃在听小蛮说严罪之回府后,就急匆匆拿了华振峰留给原主的那块玉佩,主动找上门去了。   严罪之现在所住的院子,在华府中仅次于华振峰先前住的正房和楚妙璃所住的梧桐苑。   一心想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的楚妙璃当然不介意在这些小节上多展露一下自己的诚意。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楚妙璃主仆俩给看穿了的严罪之扬了扬眉毛,放下自己手中才刚看了一半的信件,“华姑娘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今儿个有空过来寻我?”   自从搬出严罪之这尊大佛,狠狠整治了一番华氏宗族那些冥顽不化的族老们以后,就把所有心思都扑在了华家三口身上的楚妙璃被严罪之这话诘问的很有几分理亏——尤其是当她想到对方很可能是他这辈子的攻略对象的时候。   她状似不好意思的拿帕子捂了捂白皙细腻的几乎瞧不见一点毛孔的面容,对着严罪之行了个福礼,才要说点什么,那捏拽在手中的玉佩已经顺着她的动作滑落下来,如同西洋传来的那些落地钟的钟摆一样,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晃一晃的。   看到这块玉佩的严罪之在脸上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原来华姑娘是又有事要相求于我,就是不知道姑娘这回又打算要我帮什么忙!”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渣得紧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真的是提要求也不是,不提要求也不是的只能讪讪然地又把那不小心脱手而出的玉佩又重新收攥回了掌心里。   严罪之虽然很不喜欢楚妙璃这段时间对他的忽视,但是他更不想看楚妙璃在他面前窘迫成这样,因此,他略一踌躇,就转换了口风,“华姑娘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向你保证,只要是我做得到的,一定义不容辞。只是……我希望你这次的要求能够提高一点,最起码的,别让我觉得自己的这条命被令尊救得毫无价值。”   楚妙璃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严罪之话里的情意几乎溢于言表,她怎么会一点都感觉不到。   很清楚他在另一个姑娘面前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种的话楚妙璃抿了抿嘴唇,脸上表情难得有些紧张,又有些毅然决然地说道:“父亲的意外,让我想通了很多事……严公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真实身份……虽然这样说有些厚颜,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我能不能,能不能用我手中的玉佩,换一个长生的机会?!”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将她紧紧捏在手心的玉佩缓缓递向了面前的俊美青年。   严罪之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   他嘴唇微微开阖的看着楚妙璃,呐呐道:“……今天我总算知道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华姑娘,你这回可真的是吓到我了。”   “我也知道我这个要求提得非常过分,但是……我还是想要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把!因为,我不想像我父亲一样,因为一起意外事件,而满心不甘的离开这个世界!”楚妙璃目光灼灼的望着严罪之再次说道:“……严公子,你,愿意满足我这个请求吗?”   “华姑娘,我不是个喜欢出尔反尔的人,既然你已经开了口,那么我当然不会拒绝你,只是,你知道什么叫命契者吗?”严罪之喉咙有些发干的看着楚妙璃问。   心中早已有数的楚妙璃故作懵懂地望着严罪之摇了摇头。   严罪之看着这样的楚妙璃叹了口气。   半晌,他才满脸郑重地道:“命契者,相当于凡世间的夫妻,如果你当真取得了成神符诏的认可,那也就意味着……意味着你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了,华姑娘,我们才刚刚认识,你确定你要……要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和我结契吗?” 第213章 河娘娘(13)   楚妙璃在很久以前,曾听过这样一句话,人有三样东西无法隐藏——爱情、贫穷和咳嗽。   严罪之对于楚妙璃那几乎要溢于言表的好感,华府上下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按理说,严罪之应该很乐意和楚妙璃结契。   毕竟,神祇们的结契就相当于凡人们的成亲一样,对每一个暗恋他人的男性来说,都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可严罪之没有这样做。   他压下了自己心里那点作为男性的那点蠢蠢欲动,郑重其事的劝楚妙璃三思而后行。   严罪之这样的举动,很让楚妙璃感动——因为她从严罪之这番一板一眼的话语中,清楚的感受到了对方对她的看重和珍惜之情。   这份看重和珍惜,让原本就已经下定了决心的楚妙璃粲然一笑,“在你看来,这只是我的一时冲动,但是,在我看来,这却是我这一辈子所作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让一只饥肠辘辘的肉食性动物放弃自己嘴边早已经垂涎三尺的食物,本来就是件很不人道的事情,更别提这食物还依然故我的热情邀请他……引诱他……   严罪之定定与楚妙璃的星星眼对望了片刻,良久,他才用一种很有几分窘迫的声音呐呐道:“华姑娘,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我想把这成神符诏给你,你也未必能取得它的认可。”   “因为天庭帝君在我心里赐种下的这枚符诏,是专门为我未来的命契者量身定做的,其他人根本就没办法启动它。”他在楚妙璃充满不解地眼神中继续道,“而且,成神也是需要资质的,我还没帮你测过……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成神符诏的帮助下,成为一名真正的神祇。”   楚妙璃闻言,不由得扬了扬眉毛,用一种迫不及待的口吻催道:“成神也需要资质?这我还是头回听说呢!严公子,那你快过来帮我仔细检查一下吧!对了,你这个要怎么检查啊?我又该配合你做些什么?”   本来觉得自己这样很有几分趁火打劫的原罪之被楚妙璃那堪称好奇宝宝一样的模样给逗乐了。   他勾着嘴角,当着楚妙璃的面盘腿坐了下来。   楚妙璃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的举动。   严罪之被她盯得面颊忍不住又有些隐隐泛红。   他凝了凝神,闭上眼睛,从自己的百会穴里逼出一点璀璨金芒出来。   楚妙璃好奇地看着那一点金芒,在心里猜测着它的作用。   “这是我半觉醒后凝结出来的一点神力结晶,华姑娘你别看它只是这么小小的一点,要是我把它扔到地上的话,只怕这整个锦州府都会被它给夷为平地。”   在把神力结晶逼出来以后,严罪之如同献宝一样的将其捏攥在自己手中,试探性地凑到了楚妙璃的眼前。   严罪之凑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楚妙璃会害怕,会下意识的躲上一躲,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他喜欢的姑娘非但没有对这神力结晶如避蛇蝎,相反,还满脸期待的抬眼问他,“严公子,我能碰碰它吗?”   严罪之被楚妙璃问的一呆,随后他嘴角一扬,“华姑娘,我把它逼出来,原本就是想要你碰碰它的,如果你能够碰触到它,并且还不被它排斥,那么,不仅可以证明你确实有成神的资质,甚至,甚至我还可以从这里面估算出……你有多大的可能,可以成为我的命契者。”   说到这里的时候,严罪之还因为不好意思,掩饰性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笔挺的鼻梁。   “既然这样——”楚妙璃语声一顿,“那我现在就试试看吧!”   她一边说,一边毫不犹豫地朝着严罪之掌心的璀璨金芒抓了过来。   谁想,她的手才刚碰到严罪之凝结出来的那点神力结晶,楚妙里的指尖就仿佛被什么尖锐器物猛然扎刺了一下似的,陡然流出了殷红无比的血液。   “怎、怎么会这样?!”从没想过楚妙璃居然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的原罪之整个人都愣住了。   同样被这一突发状况惊住的还有楚妙璃。   她满眼惊疑不定地望着严罪之道:“严公子这……”   “不可能会这样啊!”   严罪之仿佛没有听到楚妙璃的话一般,目不转睛地凝睇着楚妙璃指尖上那不停渗血的……根本就没有半点愈合迹象的创口,喃喃自语。   “神力结晶里面虽然储藏着十分巨大的能量,但是除非凝聚它的神祇主动用它攻击,否则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严公子?!”见他一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楚妙璃不由得拔高了自己的嗓门。   严罪之被她叫得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好似如梦初醒般,一边将漂浮在手心里的神力结晶又收了回去,一边握住楚妙璃的手,急忙忙地想要为她止血。   被他握了手的楚妙璃条件反射地想要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来,但是,很快她就控制住了这种本能,任由严罪之握着她的手,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为她止血。   眼瞅着严罪之费了老大劲儿都没能让她指尖上的伤口有所愈合的楚妙璃带着几分提醒意味的和他说道:“严公子,我这样是不是没办法做你的命契者了啊?要不然……你亲自凝结出来的神力结晶怎么会这样讨厌我,连给我碰一下都不肯?”   “神力结晶……神力结晶……”被楚妙璃一语惊醒梦中人的严罪之在嘴里嘀咕了两句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楚妙璃指尖伤口里残留的那点微弱神力给硬逼了出来。   神力一出,被严罪之洒了好些珍稀药粉在上面的指尖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严罪之失魂落魄地看着楚妙璃的指尖,舌头就仿佛被猫给叼走了一样,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心里本来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的楚妙璃抿了抿嘴唇,又叫了严罪之一声。   严罪之沉默片刻,才扬起脸来定睛望着楚妙璃道:“华姑娘,恐怕我没办法把天庭帝君种赐在我心里的成神符诏给你了……刚才的情形你自己也看到了,你……不是我的命契者。”   “……怎么会这样?”已经把严罪之当成了轩辕长毅另一块残魂碎片的楚妙璃就仿佛被人施展了定身术一样的与严罪之怔然对望着,起初被后者牢牢握在手心里的柔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垂落到了身侧。   严罪之嘴里发苦。   “华姑娘。”   他眼眶微微有些潮湿的喃喃叫着。   “虽然我知道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因为于我有意,才提出要和我结契的,但是……在这里,我还是想告诉你,就算我们没有办法结契,你依然是我半觉醒成镇国神子以来,唯一动了念头,想要将成神符诏给予的人。”   “因此……”严罪之语声微顿,“哪怕我以后碰上能够引起成神符诏感应的女子,我也不会主动去接近她,更遑论与她结成契侣了。”   “……严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再次肯定了对方就是自己攻略对象的楚妙璃声音隐隐有些发涩。   她很难保证,自己在面临严罪之这样的处境和诱惑时,能不能像他一样,坦然无比的放下近乎永恒的生命,去和另一个人白头偕老。   “不,华姑娘,我一点都不觉得苦!”严罪之上前两步,眼神诚挚无比地望着楚妙璃道:“我知道自己是个灾星,打从一开始就在不停的连累人,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给我一个跟你一起在凡间做夫妻的机会!”   严罪之的胸膛,因为这番情真意切的剖白而剧烈起伏着。   “常言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只要华姑娘愿垂青于我,我很乐意在凡间与你做一对最幸福的爱侣!”   “严公子你……”心思本来就纷杂不已的楚妙璃被严罪之这一言不合就告白的行径给震撼的半晌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囫囵话。   “华姑娘!信我!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再给你一个家的!”严罪之语声急促的望着楚妙璃继续说道,就差没再次凑上来攥她的手了。   ——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再给你一个家的!   严罪之的这句话对楚妙璃而言,简直有着撼人心魄的效果!   从原生世界,再到本源世界,再到任务世界……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的楚妙璃不得不承认,她再一次的被眼前的这个人给打动了!   怎么可能不是他呢?   除了他以外,还会有谁对她这块捂不热的石头如此执着?   楚妙璃用力闭了闭眼睛,才要说点什么,院子里就陡然翻进来了数十个蒙了口鼻的黑衣人。   他们拿着锋利无比的长刀,目标鲜明无比的朝着严罪之所在的方向奔袭了过来。   严罪之面色大变的将楚妙璃条件反射地护在了自己身后。   严罪之的那一干隐匿在暗处的护卫也跳将而出,与那些黑衣人厮杀成了一团。   见此情形的楚妙璃连忙催促严罪之用刚才的神力结晶,不料,严罪之听了她的提议后,却是苦笑一声,“华姑娘,这神力结晶虽是我凝结出来的,但……你也应该知道,处于半觉醒状态中的我,和个寻常凡人也没什么区别……”   楚妙璃闻弦歌而知雅意,“你的意思是……这东西真要被激发的话,会敌我不分?”   “是的,只怕到时候整个锦州府都要为我们陪葬!”严罪之脸上的表情又无奈了几分。   要不是这样,他堂堂镇国神子,又怎么会被一群跳梁小丑追得这样狼狈?!   “抱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总是扯着你的虎皮作大旗,泄漏了你的行踪,他们也不会顺藤摸瓜的找到这里来。”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很是惭愧。   要知道,当初原主父亲和严罪之一行在崇明山遇袭的时候,可是把那些黑衣人都宰了个精光的!   这些黑衣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用说……必然是拜楚妙璃近段时间的张扬所赐。   “华姑娘,千万别这么说,对我而言,不论是为你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况且,就算你没有借我这张虎皮,他们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我的……”   毕竟,在他们身后还站着一位同样不希望他彻底觉醒的帝王。   “为什么你觉醒的地点不是在京城呢!如果你在京城的话,他们就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追杀你了!”楚妙璃一边语带遗憾的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暗示自己的两个追随者隐身去帮助严罪之的属下。   方莲儿和绿娘一出马,那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的。   哪怕它们并没有正式现形于人前,但依然以飞快的速度掌控了局势。   “华姑娘,你说得不错,在京城我确实不需要经历几无休止的追杀……但是,以我对我那位皇伯父的了解,为了预防我凌驾于他之上,他必然会想方设法的用各种理由把我禁锢在京城,不让我出京去找我的命契者的……”   严罪之在护卫们密不透风的保护下,一面和楚妙璃说话,一面也在心里纳罕,这次的黑衣人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能不能找到命契者我不在乎,但是,华姑娘,我不愿意错过与你相识的任何可能!”   楚妙璃被严罪之这发自肺腑的话说得感触良多,她抿了抿唇,难得正面应和了他一句道:“严公子又何须如此患得患失?姻缘天注定,只要我们有缘,总有一天会相见的,不是吗?” 第214章 河娘娘(14)   “华姑娘,我和你一样,也相信我们之间必然有着极为深厚的缘分,要不然我也不会在瞧见你的第一眼时,就震撼不已的发现自己居然非你不可,但是,比起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降临的缘分,我更想要把握现在!”   严罪之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楚妙璃。   “因为我宁愿像现在这样,让那群黑衣人追得狼狈逃窜,也不想被皇伯父禁锢在没有你的京城里浑噩度日,只是……”严罪之的声音因为自我厌恶,逐渐低沉了下去,“对于伯父的死,我真的很遗憾……”   “严公子,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个意外。”想到华振峰的楚妙璃脸上的表情也很有几分感伤之色,尤其是当她想到那一家三口的结局后。   不过……   与严罪之的这番交谈,却让楚妙璃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以严罪之对她的深厚感情……   怎么可能明知道那神力结晶有可能伤害到她,还让她去碰触?   再回想严罪之在她手指愈合后,那失魂落魄的仿佛天都塌陷了的模样,楚妙璃脑子里竟电光石火的冒出一个刚才匪夷所思的念头来。   “严公子,如果我没猜错,恐怕你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我到底能不能成为你的命契者吧?”   她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严罪之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刚才你的表现之所以会那样反常……应该是你有了别的什么发现,而这发现……于我而言,还非常的糟糕对不对?”   楚妙璃这问题问得委实太突然了。   严罪之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给拿捏住了。   “华……华姑娘你怎么……”   他张口结舌的看着楚妙璃,一副‘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傻样子。   注意到战场那边已经在开始收尾的楚妙璃弯了弯眼睛,加快语速把自己刚才的猜测说给严罪之听。   “……”严罪之被楚妙璃说得很是无言以对。   确实,如果他早知道神力结晶有可能伤害到华家姑娘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让她碰。   在此期间,严罪之身边的护卫头领提着为首黑衣人的脑袋过来交差。   被让楚妙璃捉了马脚的严罪之径自挥手赶着去锦州知州府衙交差了。   锦州知州这些官场上的老狐狸虽然对严罪之的处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待得事情尘埃落定后,他们还是很乐意出面为他扫尾,赚一份香火情的。   “严公子,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再没有什么比坦诚更重要,”楚妙璃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严罪之道:“不管你从我身上发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够对我说实话。”   “华姑娘,我还以为我已经成功把你给瞒过去了……没想到,你的反应能力居然如此之快。”   严罪之被楚妙璃那如同能够看到他心里去的敏锐眼神叹息一声。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华姑娘你居然是万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天道弃徒,别说是得道成神了,就是想要像寻常人一样,无波无澜的活到寿终正寝都……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反应能力的确非常快的楚妙璃很快意识到,这一辈子的所谓缺陷考验就应在这里了!   天道弃徒!   回想自己刚才被神力结晶猛扎一下的疼痛,楚妙璃整张脸都变得有些扭曲了。   这也未免太荒谬了!   这还叫她怎么完成任务?!   严罪之被楚妙璃的表情给吓到了。   “华姑娘,”他小小声地说:“这世上的长生大道有很多,并不是只有一条成神路可走,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必然很不好受,但是……资质这种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   ——可问题是我能走的只有这一条路啊!   楚妙璃在心里很是无语凝噎的炸毛。   万万年都难得一见的天道弃徒?!   这样的奇葩体质简直比上辈子的废妖还坑人啊!   华云浓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姑娘,她、她怎么就摊上了这样一个悲催的体质呢?!   等等!   难道是因为……   因为她在她父母的帮助下逆转时空又被天道给发现且亲手抹杀了的缘故?!   心头猛然就是一震的楚妙璃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比锅底还要黑个三分。   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难看了。   难看得严罪之的心脏都有些紧揪成了一团。   严罪之虽然在楚妙璃面前看着有些傻乎乎的,但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傻子。   如果他真傻的话,就不会在刀光剑影的诚王府中,成功联系上他母妃留给他的人手,光明正大的——以去探望重病的外祖母为由——离开京城,还顺利达成半觉醒成就的。   是以,严罪之不得不在心里怀疑楚妙璃向他讨要成神符诏的真实用意。   因为楚妙璃刚刚才和他说过,人与人之间,贵在坦诚以待,所以他略微踌躇了一下,就把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来了。   他问楚妙璃,为什么想要成神,还说他可以从楚妙璃的语气里感觉得到,她对成神并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迫切。   楚妙璃虽然在心里颇为惊叹严罪之的敏锐,但是她却没办法把自己为什么要成神的原因告诉他。   因为严罪之尽管只是轩辕长毅的一块残魂碎片,但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和自负。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无情帝君轩辕长毅的一块残魂碎片,必然会造成极大的反弹——甚至如同上辈子小金龙所说的那样——故意和她怄气捣乱。   楚妙璃不愿意在严罪之顺利归位前出现任何变故,也不想放弃这唯一的成神途径——因而,心念一动的她在脸上硬逼出两团红晕低声道:“这段时间,我就像是生活在炼狱里一样,痛不欲生,是公子你……你让我重新找回了生活的希望。”   “华姑娘……”从楚妙璃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的严罪之声音不自觉的变得有些轻轻打抖起来,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喜悦,开始在他的胸臆间一点点的弥漫开来。   “公子对我太好了,尽管我知道自己不该得寸进尺,但还是情不自禁的对公子生出了妄念……恰好在此时,我意外获悉了公子的真实身份……所以……抱歉……我真的是昏了头了……”   楚妙璃低下头,做出一副羞愧不已的模样,拿手掩住了自己的面孔。   “所以你就想以命契者的身份呆在我的身边——哪怕你压根就不知道什么叫命契者,对吗?”严罪之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楚妙璃追问道,强忍住伸手去攥她胳膊的冲动。   楚妙璃先是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半晌,才刻意放柔了少女所独有的声线,惭愧道:“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   “但是公子!”楚妙璃倏然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严罪之道:“我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我早知道命契者的真正含义,我是绝对不敢开这个口的,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商家女,我……”   心花怒放的严罪之听到这里,连忙打断了楚妙璃的话。   “华姑娘!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在我心里,再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做我的命契者了!”   “……公子,对于你的垂青,我真的是说不出的感激,可是……很抱歉……我却注定要让公子你失望了……”   楚妙璃的泪水在严罪之心疼不已的目光中夺眶而出。   “天知道,我是多想成为公子的命契者,多想……多想和公子你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啊!”   “华姑娘!”严罪之一把捉住了楚妙璃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的想要和她说点什么。   不想,却被她颤抖着手挣脱了。   “公子愿意为我委屈自己,我真的是打从心眼儿里的觉得感激,然而……我却不能当真恩将仇报的让公子因为我而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公子,就当我今天从没有来过这里吧。我……我先离开了。”   楚妙璃以退为进地转身就要‘仓皇’退走。   然后再次被脑子一热的严罪之猛然攥住了手腕。   “公子?”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点了个赞的楚妙璃满眼疑惑地望着严罪之,嘴唇还因为伤心而微微颤抖着。   “华姑娘,你要不要试一下这成神符诏?”严罪之伸手在自己心口处猛然拍了下,从中逼出了一张金光闪闪的成神符诏来。   “公子,”楚妙璃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忘了你刚刚才说过,我是天道弃徒,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你的命契者吗?”   “我没忘。”严罪之将那枚金光闪闪的成神符诏送到楚妙璃面前。   “既然你没忘,那你为什么要让我试一试这个?难道……难道你就不怕我失败吗?”楚妙璃满脸‘无措’地望着严罪之道。   “我怕,非常怕,”严罪之满脸苦笑地重复了句,“但是,你是我这辈子唯一动心的人,我不信……这世上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有资格做我这个镇国神子的命契者!”   “严公子……”总算听到严罪之松口的楚妙璃整颗心都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将起来。   严罪之目光灼灼的望着楚妙璃道:“我们赌一把吧,华姑娘,说不定,那所谓的天道弃徒只是一个误会,说不定,这张符诏一到你的手里,就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就能够创造出奇迹!”   别人在面临她这样的处境时,能不能创造奇迹楚妙璃不知道。   但是对于她自己,楚妙璃还是很有信心的。   楚妙璃并非这个世界的土著,这一方世界的天道再厉害,对她的钳制也有限。   再加上,她也不是头回做神仙,楚妙璃相信,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必然能做到得偿所愿!   毕竟,这些年来,轩辕长毅颁布给她的任务虽然各有各的奇葩恼人之处,但是却罕有让她因为任务而陷入绝境之中。   “既然公子对我这样有信心,那么,我们就试试吧。”   楚妙璃满眼坚定的望着轩辕长毅微笑,紧接着,伸出如同葱白一般的手指轻轻朝着轩辕长毅面前的成神符诏试探性地戳碰了过去。   在她就要碰到那成神符诏的时候,心脏再次揪作一团的严罪之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再次捉住了她的手指。   “严公子?”楚妙璃满眼不解地看着他。   不知道他们刚才明明都已经说好了,他为什么还要出手阻止她。   “华姑娘,”紧张的额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汗水的严罪之咬着牙,脸上表情十分凝重地说道:“因为这成神符诏是我主动显形出来给你碰触的,所以,你不会像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一样,由于碰触到天庭帝君特意烙刻在里面的禁制——惨遭天打雷劈,不过在此期间,你如果失败了的话……只怕,身体也会遭受到一些不可逆转的损伤……你确定你要……”   对成神符诏了解非常的严罪之很清楚,真要到了动真格的时候,楚妙璃就算在他的护持下,不会危及生命,但也不会如同刚才与神力结晶接触般——只是手指受伤那么简单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严公子,我没你想得那样脆弱!”早已经急不可待的楚妙璃想都不想的回答道:“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让给除我以外的人的!”   话毕,她不待面孔瞬间爆红的严罪之反应过来,就以飞快的速度将自己的手指从对方的掌心里一抽而出,陡然将二人面前的灿金符诏攥了个正着! 第215章 河娘娘(15)   楚妙璃是个戒心非常重的人。   虽说这成神符诏是她亲眼看着严罪之从心脏里取出来的,但是当符诏入体的时候,她还是条件反射的在自己的神魂里布下了层层防护,并且将她早先用来蒙蔽这一方任务世界天道的华云浓伪魂给扔了出去让成神符诏对其进行改造。   ——这伪魂是楚妙璃在华云浓灰飞烟灭后,提取她最后仅剩的一点残念气息勉强弄出来的。   虽然只是个样子货,但是想要哄骗这一方世界的天道,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妙璃很高兴自己这样做了。   因为成神符诏入体后,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伪魂的意识海靠近,并且还如同主人翁一样的径自在意识海里扎下根来!   要知道,意识海对所有修士而言,都是堪称禁地一样的存在,除非自己绝对信任的人,是万万不能让别的异物置身于其中的!   不仅如此,它还散发出异常强大的能量,逐步开始改造楚妙璃现在附身的躯壳。   这样双管齐下的把别人的身体,当作自己的主场一样,肆意改造的行为实在是太过微妙,防范性强得要命的楚妙璃废了老大劲儿,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想要将这股力量驱逐出去的念头。   因为楚妙璃心里明白,如果她还想完成任务的话,那么,她说什么都不能因为这样的缘故,和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翻脸!   事实上,在成神符诏还没有到手以前,楚妙璃一直都很好奇这东西的用法,以及它是否当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厉害——能够帮助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成为一尊神灵。   等到成神符诏真的入体后,楚妙璃才惊叹连连的发现,自己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任务世界,尤其是像这种距离中千世界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的任务世界!   意识到自己最近的情绪着实有些大意了的楚妙璃稳了稳有些急促的呼吸,在那股力量开始缓慢凝结神职时,强行从自己的意识海中斩除一缕本真,投入了那伪魂之中。   当她的心神正式进入那缕伪魂之中以后,楚妙璃才错愕不已又觉得合该如此的发现——最适合原主华云浓的神职居然是这一方任务世界中,地位排名最微末的河神!   回想上辈子被张宏达扔入那条湍急河流中的原主,心中顿生感悟的楚妙璃在严罪之充满紧张的目光中,正式接收了河神的权柄,成为了百姓们口中经常会提起的——与他们的命运,休戚相关的河娘娘。   顺利成神的楚妙璃很快就感知到了自己真实意识海里所传来的反馈。   知道自己总算完成了第一个任务的她长舒了口气,面带笑容的睁开了眼睛。   一直都目不转睛紧盯着她不放的严罪之一看楚妙璃这如释重负般的模样,也不由自主的放下了自己悬在半空中的心。   他眼巴巴地仰头望着楚妙璃,带着三分忐忑七分希冀的问:“成了?”   因为顺利蜕变,已经重换了身飘然欲仙神袍的楚妙璃凌空而立的对着严长毅含笑点头。   严罪之顿时觉得自己脚下一软的随便寻了张红木椅坐了下来。   “成了!居然真的成了!老天保佑!”严罪之激动的眼泪都差点没有因为这样而流下来了。   楚妙璃看着险些没在她面前喜极而泣的严罪之,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又柔和了几分。   她仔细适应了一下自己这具宛若脱胎换骨般的身体,脚下仿佛有着无形的阶梯在一层层铺就而下般的走到严罪之面前,笑靥如花地说道:“严公子,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正式向我自我介绍过呢!如今,我既然已经成为了你的命契者,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应该把这一段给补上了?”   楚妙璃现在所在的大宏朝有一个非常有趣的风俗。   当一个身处闺阁中的女孩子主动要求另一个男孩子做自我介绍时,就意味着女孩子对男孩子动了心,现在正隐晦的暗示着对方登门前来求娶。   严罪之虽然从小就没娘,又不被父王待见,但是对于此种堪称常识一样的约定俗成他还是非常了解的。   因此,他明知道楚妙璃很清楚他姓谁名谁,还是眼睛亮闪闪的重新把自己的名字正儿八经的给重新报了出来。   以前,严罪之对于这个名字可谓是充满了厌憎心理——因为这个名字里充满了他付完对他的恨意和恶念——如今,在这样一种特殊的情况下,对着自己一见倾心的命契者自报家门……严罪之却莫名的在心中生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欢跃来。   就差没在严罪之背后看到一条大尾巴的楚妙璃唇角一翘,“你应该不止有这一个名字吧?刚才我在成为神祇的那一瞬间,分明感应到……你还应该有一个别的什么名字才对。”   楚妙璃在说着话的时候,不自觉有些屏住呼吸。   虽然她很肯定眼前这人就是她要找的攻略对象,但是在没有最终确认下来以前,她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制的生出几分患得患失的心情来。   严罪之被楚妙璃的话说得整个人都是一呆,“没想到命契者居然连这个都能够感觉得到。”   他喃喃自语着,“华姑娘,你没有感应错,我确实还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是我的母妃,我的生母在临终前亲自给我取的……她和我父王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对于他的脾气十分了解,她早就料到她撒手人寰后,我父王指定会因为她的离开迁怒于我,所以她特意给我留了个名字……叫……”   “叫长毅对不对?”楚妙璃用很肯定地语气补充道。   严罪之脸上的表情又是一震,“不错,确实是长毅,严长毅,取得是希望我在面临困难时,能够做到坚毅顽强,毫不气馁的意思。”   “严公子,这真的是一个顶顶好的名字,你也有一个足以让你终身铭纪的好母妃。”楚妙璃满眼动容的望着严罪之道。   “于我而言,母妃就是我这些年来前进的动力,”严罪之,不,应该是严长毅满脸赞同地点头:“哪怕是为了她,我也要好好活出一个人样来,我也要让整个大宏朝的人知道,她为我所做出的牺牲没有白费!”   “我想她在天上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楚妙璃赞同地点头,“不过,你有句话说错了,”楚妙璃伸出一根手指在严长毅有些惊讶又有些恍然的目光中道:“严公子,你要好好活出来的,不是个人样,而是个神样!一个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刮目相看、震撼不已的神样!”   “……华姑娘,虽然我还只是一个半觉醒的普通人,但是我仍然知道成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确定你现在还有精力帮助我吗?”严长毅对于楚妙璃是打从心底的感到喜欢和心疼,自然不希望她因为他的事情而过度勉强她自己。   “严公子,我记得我已经不是头一回和你说过,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易碎了,而且,你早点完成全部觉醒,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好处。”   楚妙璃对于严长毅这种拿她当瓷娃娃一样的举动很不习惯。她在本源世界护自己人护惯了,早就习惯了顶扛在自己在乎的人前头,为他们遮风挡雨。   尽管现如今,她还没有正式和严长毅在一起,但是,在她心里,他的存在,已经和她在本源世界的家人没什么不同了。   严长毅在楚妙璃面前,向来就没有什么底线可言,既然楚妙璃坚持,那么他自然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做了。   反正,他和她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知道她是个性子非常沉稳的人——从来就不打无把握之仗。   严长毅一年前才进行过一次半觉醒,那种感觉现在还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身体和灵魂里,所以楚妙璃一开口,他就熟门熟路的在前者的帮助下,开始了第一次的完全觉醒。   以前,严长毅一直想不明白作为镇国神子的他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命契者才能够完成正式觉醒……   直到楚妙璃用她那仿佛源源不绝一般的河神之力,温柔无比地一点点润泽、修复他因为尝试彻底觉醒——在短短一瞬间,变得几近干涸枯焦的灵魂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命契者对自己的重要性。   按理说,严长毅应该为楚妙璃这个命契者对他的辅助感到满心激动才是——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因为严长毅怕楚妙璃故意在他面前逞能,怕她吃不消。   “华姑娘,你要是觉得支持不住了,就和我说!”严长毅因为诚王府的特殊经历,冷心冷肺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搁在自个儿心尖上,都怕委屈了对方的心肝宝贝,哪里舍得她因为自己而受半分委屈。   蜕变成神后就直接将自己原本的法力与这个世界的河神之力交融在一起的楚妙璃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严长毅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难道他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现在的表现有多从容淡定,有多游刃有余吗?   满头黑线的楚妙璃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强调:“不,我完全支持得住!”   “华姑娘,你千万别跟我赌气,你才刚吸收成神符诏里的力量不久,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严长毅滔滔不绝的劝告声,随着楚妙璃那源源不断的瞧不出半点缓和迹象的汹涌河神之力戛然而止。   “怎么样?感受到你体内现在的变化了吗?”楚妙璃扬着眉毛对严长毅说,语气里还半开玩笑地带出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严长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感应到的事实,“怎、怎、怎么会这样?”   这还是他刚才以为的天道弃徒吗?   以对方现在这汹涌澎湃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河神之力……说她是老天爷的私生女,他也只有惊叹连连,点头称是的份啊!   “华姑娘……你,你真的是太厉害了……你、你现在看上去哪里像个刚刚受封蜕变的小神灵啊……”   情绪异常激动的严长毅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大堆,连他自己现如今在做的正事都险些忘了个精光——如果楚妙璃没有提醒他的话。   “如今的你、你简直比那些久不出世的大神仙还要厉害得多啊!”   “说不定我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不,应该是神啊,”自觉出了口气的楚妙璃笑盈盈地看着严长毅道:“事实胜于雄辩,现在你不会还说我在逞强了吧?”   “不不不不,不会,绝对不会了!”严长毅直接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   楚妙璃忍俊不禁地又弯了弯眼睛,“既然不会了,那你就继续全神贯注地努力奋斗吧!你放心,有我这个命契者在,绝不会让你出半点事的!”   “我信你!”严长毅斩钉截铁地望着楚妙璃说,随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回,他是彻底把自己心里那点小担忧给抛了个精光!   因为有楚妙璃源源不断的河神之力加持,严长毅的成神之路也逐渐迈入佳境。   渐渐的,楚妙璃清楚的感觉到……在这个世界,她和严长毅被某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规则之力正式绑定在了一起!   紧接着,天空开始出现大朵大朵的五彩祥云,地面也到处开满了五颜六色的缤纷花朵。   不知何时,已经与楚妙璃一起对坐着悬浮于半空之中的严长毅情难自禁地抬头看看那五彩祥云,又看看自己脚下那争先恐后怒放而开的花朵,满脸狂喜地道:“华姑娘,我们成功了!” 第216章 河娘娘(16)   楚妙璃和严长毅闹出来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在他们相继超脱,顺利成为一名神祇后,整个天地都在为他们庆贺。   大宏朝的百姓们虽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形,但是他们也曾听自己的先祖们提起过有关镇国神子与他的命契者蜕凡为神后的种种传说。   其中,最为让大家印象深刻的就是现如今正呈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幅让人瞠目结舌、叹为观止的画面。   天上的五彩祥云和地上的缤纷花朵,让大宏朝的百姓们几乎不约而同得悉了这件事。   他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一切,如同先祖们曾经所告知他们的那样,以五体投地的姿态,虔诚的跪伏于地,在心里默念着镇国神子的名,祈求他的庇佑和垂怜。   锦州府向来以老奸巨猾著称的知州大人和他的一众下属在看到这一幕奇景后,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的猛然往自己脸上用力抽了数十个巴掌,直到抽得自己面目全非才满脸懊悔不迭的跌跪在原地,或捶胸顿足、或号啕大哭、或形如槁木的怔怔出起了神。   从自家姑娘那里得悉贵人就是镇国神子的华府大总管还没来得及彻底吸收这个对他而言,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就被自己眼前的这一幕画面给彻底震傻了!   与之同时,一个让他浑身上下都止不住疯狂战栗的猜测在他心头缓缓滋生而出!   难道!   难道!   他的呼吸因为巨大的心理波动而变得异常急促和火热。   他的眼睛里仿佛被人强行往里面塞了两点火星子一样,明亮的逼人,也灼热的逼人!   这段时间,因为跟着楚妙璃一起忙于自家老爷的丧仪,华忠瘦了很多。   作为他侄女的小蛮特意做了两身合身衣物给他送过来。   如今乍然见他变成这样一副模样,她自然被华忠吓坏了,抖着嗓一叠声的问他怎么了——就差没直接拖着他去找府里的大夫赶紧瞧病去!   心中跌宕起伏的华忠哪里有时间回答自己远房侄女的问题?   此刻所有注意力都尽皆被他自己的猜测给迅猛攫住了的他在小蛮充满担忧的注目中,怔愣片刻后,双脚就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拔脚朝着贵人、不,是镇国神子现在所住的院落亡命飞奔!   小蛮被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模样吓坏了,生怕自己唯一的依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她连忙提着裙子,紧追了上去。   在此期间,她正巧撞上了出来找华忠的小虹。   满脸忧心忡忡的小虹告诉小蛮说她们家姑娘自从今下午出门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她心里着急,所以才紧赶慢赶地朝外院这边来,想要让作为大管家的华忠开口,发动全府上下一起找人。   小蛮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把自己叔叔的失常和自家姑娘联系到一块儿想,如今在听了小虹的话以后,她才满脸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我叔叔刚才的表情那样奇怪,原来姑娘她自从去了那位大人的院落里以后,就没有回来啊!不行不行!我们得赶紧快去找姑娘!”   因为不知道严长毅名字,又对他这一阵子的出手相帮异常感激的华府中人有志一同的称其为大人,把他当作整个华府的上宾一样敬奉。   “你说姑娘去了那位大人的院落里?”小虹愕然睁大眼睛,“姑娘没事去那位大人院子里做什么?”   在大宏朝也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虽然楚妙璃这辈子附身的是一位商家女,但有些规矩还是要注意一点的。   比如说,一位即将及笄的姑娘在这个时候去了一个外男所住的院子……   甚至还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这样挑衅世俗规矩的行为,对女方的名誉,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损害。   如果传到外面去的话,更是会遭来许多人的诟病,甚至还因此影响到将来的婚事。   小虹少年老成,又把华云浓这个主子当自己的命看,如今在听了这样的话后,哪里还站得住,自然也跟着小蛮一起飞速跑动起来。   华忠早年腿脚受过重伤,后来虽然经过精心的调养,好了大半,但走路快一点的话,还是能瞧出几分瘸拐的。   因此,以他的脚力,小蛮和小虹想要追上他,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容易。   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今天下午的华忠就仿佛脚下踩了哪吒的风火轮一样,跑得那叫一个快!   等到小蛮和小虹气喘吁吁赶到严长毅所住的院落时,华忠早已经调匀了呼吸,如同严长毅的那群下属们一样,毕恭毕敬地匍匐在了楚妙璃和严长毅的面前。   小蛮和小虹被华忠这样的行为弄得整个脑子都有点发懵,直到华忠用力拽她们的裙,她们才懵懵懂懂地跟着大家一起跪了下来。   “忠叔,您老一向见多识广,我们现在这个情形究竟意味着什么,想必我们不说,您也已经心知肚明了吧?”已然蜕变成河神的楚妙璃在看到跪伏于她面前的华忠三人时,眸中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几许温情来。   华忠老泪纵横地砰砰磕头,“姑娘,不,神女娘娘,小人知道,小人当然知道!虽然……虽然眼前的这一幕……小人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但是,小人依然打从心眼儿里的为神女娘娘高兴,为、为老爷夫人高兴!”华忠一边说一边又用力地几个响头。   “忠叔,虽然我与你们之间已然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但成神并不意味着斩情!以后,就算我不在这儿了,我也会保佑你们一生顺遂,舒心到老的。”楚妙璃眼里的柔色因为华忠的话又真切了几分,“以后我不在了,这偌大一个华府我就交给你们打理了。”   “还请神女娘娘放心!小人必不负所托!”知道离别就在顷刻之间的华忠强忍住满心的酸楚和不舍,语声铿锵有力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大声道。   ——这是对他恩重如山的老爷最后留下来的一点念想,他华忠哪怕是死,也要牢牢守护住!   楚妙璃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她略勾嘴角,动用自己才刚刚转化过来的河神之力,伸出手指,对着老泪纵横的华忠就是一点。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惊叹目光中,白发苍苍的华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年轻起来。   半晌后,他看上去就已经和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没什么区别了。   小蛮圆张着可以塞枚鸭蛋进去的嘴,满脸震惊的来回看着表叔和她伺候多年的姑娘,完全想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她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我爹和我娘行善积德了一辈子,才给我带来这么大的福报,作为他们的独女,我也不能给他们丢脸。”   楚妙璃抓紧时间接着交待华忠,同时还不忘朝小蛮两人安抚性的笑笑。   “以后这华府的主家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陆续离开了,但是我希望,我仍然希望华大善人的名头能够继续在这座州府里流传,就好像他们还生活在这座州府,还心心念念的盼望着这座州府能够越来越好一样。”   同样发现自己身上惊人变化的华忠强忍住心里的震惊,再次重重点头。   对他的人品极有信心,也很肯定以对方的明智绝不可能妄图哄骗一位神祇的楚妙璃微微点头,将目光转向了与原主相依为命多年,前世又因为原主而死的两个忠婢身上。   “忠叔,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的将来,就要多劳你费心了。”楚妙璃语带不舍地叮嘱道。   “还请神女娘娘放心,”华忠不假思索的答:“这两个丫头对小人来说,就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小人一定会照顾好她们,并且在将来给她们挑一门衣食无忧的好亲事的!”   “这我就放心了。”楚妙璃再次对着华忠点了点头,又耐着性子,把自己目前的情况从头到尾的给她们解释了一遍。   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家姑娘居然成为了镇国神子命契者的小蛮和小虹震惊的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她们嘴唇哆嗦地望着楚妙璃异口同声道:“姑娘,您能不能别丢下我们!我们不要和您分开!”   没想到她们胆子居然会这么大的华忠脸色骤变,刚要呵斥,被楚妙璃抬手制止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送你们一场造化,不仅是你们,还有忠叔也一样,毕竟你们是我在这凡世间最后的挂念了,可是,你们的资质却……”楚妙璃苦笑一声,“小蛮、小虹,很抱歉,我不能带你们走。”   小蛮和小虹只是两个最寻常不过的小千世界土著,她们的灵魂之力甚至都比不上在大千世界的楚老头等人的三分之一!   如果楚妙璃想要强行提升她们的命格资质,助她们成神……   那么,等待着她们的……就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绝路可走!   更别提,就算她耗费大精力为两人改命,高高在上的天道也会很快察觉到这里的不对劲——如同抹杀原主华云浓一样的,将这两个异数毫不留情的抹杀掉。   楚妙璃自然不愿见到这样的惨事发生,因此,即便她心中也十分不舍,但依然只能忍痛拒绝她们的追随——放她们和忠叔一样,在她的庇佑下,去过属于凡人的安谧生活。   小蛮和小虹并非那等喜欢胡搅蛮缠的人,相反,她们十分的懂事明理。   尽管她们非常的舍不得楚妙璃,但仍旧强忍住满心的不舍,与楚妙璃洒泪作别。   在她们主仆离情依依之际,整个锦州府都传遍了华家大姑娘就是这一代镇国神子命契者的消息!   曾经因为仇富或别的什么原因,嚼过她舌根子的人们就差没惊怖万分的直接拔掉自己的舌头!   更多的人却在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感叹连连,“以前我总觉得华家夫妇做了那么多好事,都不得善终,可见这老天爷是个没长眼睛的!但如今我才发现,老天爷他不是没长眼睛,而是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回报到他们夫妇的女儿身上来啊!”   曾经在私下里,不止一次说华云浓刑克父母的华氏宗族族老们也如丧考妣的在族人们‘生怕楚妙璃会秋后算账’的惊恐下,打着赤膊,披着将后背扎得鲜血淋漓的荆条过来请罪了。   前段时间才因为华振峰的事和他们争了一场的楚妙璃直接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在最后与脸肿得和猪头有一拼的锦州府知州说了几句让他顾好华家的话后,就和严长毅踩着五彩云朵,于众目睽睽之下,携手飞上了天空。   眼看着镇国神子和他的命契者就要离开的锦州府知州连忙扯着从未有过的大嗓门恳求楚妙璃留下她的名号来。   其他人见状,也一个个如梦初醒的扯着喉咙大声附和。   这是历代镇国神子命契者都必须要做的事情!   因为只有留下名号,她故乡的父老们才能够给她立祠建庙,才能够把她的信仰发扬光大。   本身就是借着华云浓的身份成神的楚妙璃对此并无异议,心念一动,一块巨大的石碑就从半空中轰然落下,巧而又巧的落在了华云浓曾经住的梧桐苑院子里——在那块巨大的石碑上,龙飞凤舞的镌刻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古篆字!   学识颇为渊博的锦州知州在看到那古篆字后,自动自发地带着全锦州府的人伏跪于地,用足以震动三山五岳的声音,虔诚无比地齐声呼喊道:“恭送镇国神子!恭送河神娘娘!” 第217章 河娘娘(17)   依依不舍和华忠等人作别后,楚妙璃发现严长毅正目不转睛的用一种充满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心里条件反射就是一咯噔的她不动声色地弯眉对他笑了下,“怎么了?我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不,不,没什么……”情不自禁被楚妙璃刚才那副模样给迷了个够呛的严长毅要多心虚就有心虚的涨红着脸,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什么?”楚妙璃故作促狭地重复着严长毅的话题,“如果当真没什么,你现在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就好像发现了我什么马脚似的,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我只是被华姑娘刚才的表现给惊到了!”   生怕引来楚妙璃误会的严长毅语无伦次地摇晃着手,剖白自己的心。   “在今天以前,我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姑娘你居然还会有这样让人惊叹万分的一面!”   严长毅的声线因为激动而拔高。   “你刚才瞧着就像是一位早已成神多年的远古大能一样……让人……让人在心生敬畏的同时,又很难将自己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华姑娘,你简直就是一位天生的神祇!”   “天生的神祇?严公子,你过誉了,”楚妙璃不着痕迹的在心里松了口气,言笑晏晏地说道:“我之所以这般努力表现,只是不想给你丢脸罢了。”   “……丢脸,华姑娘怎么会这样认为呢?”严长毅猛然瞪大眼睛,“在我心里,可是一直都在以能够拥有华姑娘你这样的命契者为荣呢。”   要知道,大宏朝这么多命契者,可没哪个像华姑娘这样适应良好,并且在刚刚成为他的命契者以后,就能够以强大法力辅助他顺利蜕凡成神的。   楚妙璃虽然早就习惯了严长毅对她的百般推崇,但是,在听了他这红果果的夸赞后,还是会觉得满心的不自在。   知道对方并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她掩饰性的咳嗽一声,佯装淡定地转移话题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严长毅脸上的表情因为楚妙璃的询问微变了下,“去京城。”   “京城?”楚妙璃难掩惊讶的看着严长毅,她还以为他这辈子都未必会再想要去那个伤心地了。   严长毅低头看了眼下面如同蚂蚁一样的小房子和山川河流,声音很有几分不自然地道:“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半点关系,但是,我总要给曾经的自己一个交代。”   “那我们就过去吧。”楚妙璃主动握住严长毅的手,“今时不同往日,我相信在看到现在的你以后,他们必然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轻慢于你了。”   严长毅没想到楚妙璃居然会主动握他的手,一时间,大脑就仿佛当机了般,彻底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半晌,他才一边小心翼翼地与楚妙璃十指紧扣,一边用一种有些磕绊地声音道:“华姑娘,对我来说,他们在我心里,就如同过客一样,可有可无,因此,我并不在乎他们是否轻慢于我。”   说到这里的严长毅语声一顿,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楚妙璃说道:“而且,现在的我有你了!”   楚妙璃被严长毅专注又深情地目光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虽然她早在心里做好了与严长毅在一起的准备,但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她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感到有点紧张。   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京城终于到了。   早就知道他们必然会过来的大宏朝皇帝——也就是严长毅的皇伯父——带着满朝文武和皇室宗亲在太庙门口静候,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还跪着数个五花大绑的人。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一路不停派人追杀严长毅的那些庶出兄弟们。   他们面如死灰的看着高踞云端之上的严长毅和楚妙璃,牙关都因为巨大的恐慌,在不停的格格打架。   因为他们不知道严长毅会怎样处置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会落到一个怎样可悲的下场!   大宏朝的皇帝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带着满朝文武恭迎严长毅和楚妙璃的到来。   他在胞弟诚王爷的睚眦欲裂中,满脸笑容地一挥手,让禁卫把那几个庶出的侄子强行拖到了缓步走下云端的严长毅和楚妙璃面前,说任由他们处置。   早就猜到皇帝会这么做的严长毅冷着一张脸,低头看了眼被强压着脑袋跪伏在他面前的庶出兄弟们,“都说风水轮流转,你们没想到我也有咸鱼翻身的这一天吧?”   严长毅的那些庶出弟弟们脸色煞白如纸的对着严长毅砰砰磕头,恳求他饶他们一条小命!   说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饶你们一条小命?”严长毅满脸怪异的看着眼前这些庶出兄弟们,“这话亏你们也说得出口!当初你们派人拼命追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饶我一条小命呢?”   严长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母妃留给自己的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们。   他们为了保护他,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的生命给他这个名不副实的诚王世子铺出了一条崭新的活路!   他还想到了在逃难途中,那些被他连累的人们……   他们本来在自己的故乡生活得好好的,却因为眼下这几个人的一己之私,而憾恨不已的撒手西归。   心中酸楚难当的严长毅用力闭了闭眼睛,“俗话说得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在我看来,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严长毅在庶出弟弟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猛然一抬手,数百身形飘忽不定的鬼魂,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这些人都是因你们而死,如果它们愿意原谅你们,那么,我可以给你们一条生路。如果它们不愿意……那也是你们自作自受,合该有此下场。”   说完这些话以后,严长毅猛然一抬手,松开了对那些鬼魂们的禁锢,看着它们张牙舞爪的朝着自己那些狼心狗肺的庶出弟弟们猛扑了过去。   很快,严长毅的那些庶出弟弟们,就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被那些鬼怪们撕扯成了一团团血雾。   一直都被几个禁卫强压着的诚王爷见此情形,差点没发疯!   指着严长毅就是好一通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   严长毅表情十分平静地看着他道:“在我被你那群儿子欺负的时候,你装聋作哑,在我被你那群儿子疯狂刺杀的时候,你还是装聋作哑,既然你这么会装,那你就……装一辈子吧!”   随着严长毅的话音落下,诚王爷惊恐万分的发现,自己不仅听不到,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他满眼怨毒地用力挣脱了那几个钳制他的禁卫,拔出禁卫腰间的长剑就要朝着严长毅所在的方向猛刺过去。   大宏朝的皇帝见状面色大变,连忙一把打落他手中的长剑,气急败坏地匆匆在他手上写到:在听不到也不能说以后,难道你还想要变成一个目不能视且四肢瘫痪的废人吗?   诚王爷被自家皇兄的话给吓住了,他脸色铁青的呆站在原地,整个人就如同傻了一样的痴怔住了。   总算把弟弟给劝住了的大宏朝皇帝长松了口气,扯着张笑脸对着严长毅和稀泥,说他父王也是一时想不开,反应才会如此激烈,让他不要介怀,还说,太庙里的一切已经布置妥当,他随时可以去里面祭拜先祖,并且告知列祖列宗他已经顺利成神的好消息。   严长毅并不意外皇帝会做这个和事佬,虽然他和自己父王的关系十分糟糕,但是他们之间的血缘却不容抹杀,因此,就算皇帝知道他这样做,很可能惹来自己这个做神子的不满,也依然会硬着头皮,想方设法的缓和他们彼此的关系。   在皇帝的殷勤招呼下,严长毅带着楚妙璃一起进入了太庙,拈香拜过了大宏皇室的列祖列宗。   等到一系列的流程走完,严长毅又带着楚妙璃去了一趟皇家陵寝,拜别了他的母妃。   以前没少偷溜到这里来和自己母妃说说心里话的严长毅用一种类似于献宝般的口吻,把楚妙璃正式介绍给了诚王妃。   知道他现在情绪必然十分紊乱的楚妙璃配合着他的举动,还正儿八经的在诚王妃的陵墓前,发下了以后一定会好好和严长毅过日子,与他携手到永远的誓言。   严长毅虽然知道作为命契者的华云浓这辈子都不会与他分开,但是,在听到她这样郑重其事的立誓后,他的心里依然情不自禁的冒出了一大堆的粉红泡泡,原本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满心的欢喜翘得老高。   与之同时,楚妙璃也清楚的感知到自己顺利取得了攻略对象认可,成功完成第三个任务的消息——为以后和这方任务世界的天道打交道又增添了一层保障。   严长毅带着楚妙璃祭拜完诚王妃以后,并没有像其他镇国神子一样,留在京城尽情感受大权独揽的滋味,而是毫无恋哉的再次攀上云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他的选择,让本来满心惴惴的大宏朝皇帝十分惊讶,如果逆位而处,皇帝觉得他未必能够做到像严长毅一样洒脱。   事实上,在看到天空的五彩祥云和地上的缤纷花朵时,皇帝就已经做好了自己脑袋上即将出现一个祖宗的心理准备,谁曾想……   如果他早知道严长毅居然是一个对权利毫无想法的人,他根本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严长毅被人追杀,甚至还不动声色的助推了一把。   心中懊恼不已的皇帝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带着满朝文武目送严长毅和楚妙璃离开。   虽然严长毅在离开前,并没有说什么以后再也不见的话,但是皇帝知道……这很可能就是他们与严长毅的最后一面。   回想这些年来,他们对严长毅的诸多恶劣行径,皇帝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只恨这世间没有后悔药,能够让他重新来过。   离开京城以后,严长毅带着楚妙璃去了大宏朝境内最高的接云山上。   “镇国神子之所以被称作镇国神子,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能够镇压国运,让大宏朝的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而这也正是百姓们对镇国神子推崇有加的原因。”严长毅一边和楚妙璃解释,一边抬脚走入了自己面前的泥塑木雕之中。   还是头回见到此种情形的楚妙璃好奇的看着原本面目模糊的泥塑木雕随着严长毅的走入,而一点点的变做了严长毅的模样。   “华姑娘,你也进来瞧瞧吧,这里面的面积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小。”严长毅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楚妙璃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也抬脚走进了严长毅旁边的泥塑木雕中。   她甫一进去,就发现里面确实别有洞天,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衣物的严长毅,更是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冲着她微笑。   楚妙璃并不是头回做神仙,她在接云山住了一段时间后,就主动向严长毅提出要努力传播、发展河神的信仰,“虽然我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未必能够帮得上你的忙,但是,作为你的命契者,我还是满心满愿的希望着自己能够成为你的帮手,而不是累赘。”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以楚妙璃的骄傲,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接受自己作为严长毅的附庸存在的。   而且,她可没忘记,还有一个坑爹无比的任务在等着她呢。 第218章 河娘娘(18)   楚妙璃并非这个世界的真土著,对这个世界所知的一切也非常有限。   尤其是涉及到原主都不曾仔细去探究过的领域时。   镇国神子的命契者虽然因为镇国神子而得以封神,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在所有大宏朝百姓们的心目中,不过是一种类似于附属品般的存在。   不论她们成神时,获得的神职是什么,他们从不曾奢望这些命契者们能够做出多大的成就来。   毕竟——成为镇国神子的命契者,这已经是一个寻常女儿家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了?不是吗?   这样的她,已经光宗耀祖,已经惠及乡里,已经长生不老了,不是吗?   这样理所当然的想法,几乎根植于每一个大宏朝女子的心里。   也正因为这样,虽然历代镇国神子的命契者层出不穷,但是还真没几个在自己的岗位上,做出什么值得让人称道的举措来的。   因此,当楚妙璃正儿八经的向严长毅提出自己的要求,说她要去往她的辖区做一位合格的河神娘娘时,严长毅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镇国神子的命契者从来都是无时不刻的陪伴在镇国神子的身边,和他一起留在接云山上镇压国运的!   楚妙璃这堪称特立独行一样的举动,让他很是不安,在听完了楚妙璃的要求后,他如临大敌般的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小心翼翼地问楚妙璃,“……华姑娘,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妥当,让你觉得不高兴了,所以,所以你才会……才会……”   “才会什么?才会选择用这样的理由离开你?”楚妙璃满脸啼笑皆非地接过了严长毅的话茬。   严长毅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音调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啊,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楚妙璃伸出一根手指头用力戳了下严长毅的额头。   这个即便是用在夫妻之间也显得颇为亲昵的举动让严长毅的眼睛唰的就是一亮,原本有些蔫哒哒的模样也重新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我刚才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吗?”   楚妙璃嗔怪地瞥他一眼,欲将自己还放在严长毅额头上的手指收回。   “我之所以想要去我的辖地履行自己应尽的职责,是因为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助你一臂之力,而不是像个累赘一样,总是被你保护。”   “可我很乐意保护你啊,而且在我心里,你从来就不是累赘!”严长毅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了楚妙璃的手指,语带抗议的大声反驳。   他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定情才多久,怎么舍得在这个时候分开!   要知道,他上了接云山,入了这镇国神子的泥塑木雕,可就集万千气运于一身,如非必要,是绝不能轻易下山的。   当然,像这样无条件的为大宏朝镇压国运,庇护百姓,他也并非一点好处没有。   比如说,可以获得对很多神仙来说,可望而不可及的巨量功德。   不过,镇国神子几乎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但是却罕有像严长毅这么老实的——刚一成神,就拖家带口的上接云山来了。   其他镇国神子,哪个不是在凡世间尽情享乐,直到拖到不能再拖了,才一步三回头的上山啊。   当然,严长毅之所以会这么老实,与他的出身经历也不无关系。   从小就在凡世间受尽苛刻的他,会对那里的一切没什么留恋也实属正常。   但是,他对凡俗没留恋,不代表他对他喜欢的姑娘也没留恋啊!   自觉苦尽甘来又遭了这样闷头一击的严长毅如果不是心理素质好,只怕现在已经流下委屈的男儿泪了。   “对于你想要保护我这件事,我从不曾有过一丝片刻的怀疑,”楚妙璃任由严长毅握着她的手,满脸温柔地看着他,耐心地安慰着他,就和安慰个不愿意断奶的小娃娃似的:“但是,严公子,不,是长毅,保护自己喜爱之人的这种感觉,是相互的,是共通的,不止你想要保护我,我也如同你一样,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保护你,长毅,还记得我一再跟你强调的那句话吗?”   被楚妙璃那句‘保护喜爱之人’的话给牵走了所有思绪的严长毅呆了呆,“哪句……等等!你是说……”   他陡然福至心灵。   “你是说那句,那句你没我想的那么脆弱吧?”   楚妙璃含笑点头,“没错,就那句!”   她一边点头一边反握住严长毅的手,满眼希冀地凝望着他:“所以,长毅,我的好……夫君,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好吗?”   “……”严长毅望着她仿佛镶嵌了无数颗璀璨星子在其中的明亮双眸,红了耳朵。   大概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楚妙璃所得敕封得神职辖区就是原主上辈子被活祭了的那条河。   说来好笑,上辈子的原主被她那狼心狗肺的丈夫祭祀给了当时并不存在的河神,这辈子的她,反倒带着原主的躯壳成为了这条河真正的神灵。   这条河在当地百姓们的心目中,是极有灵性的。   很多年以前,他们就养成了祭祀河神的风俗,每隔十年,还会主动寻找一位生辰八字合乎匹配的所谓祀女献祭给这条河的所谓神明做妻子,以求庇护。   楚妙璃好不容易说服严长毅,独自一人隐身来到这条河流上空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颜若桃蕊的女子双眸紧闭的穿着一身大红嫁衣被捆缚在一个巨大的类似于鱼篓一样的竹笼子里,缓缓下沉,在她毫无血色的唇边,可以瞧见丝丝缕缕的鲜血一点点的涌出来,逐渐染红了清澈见底的河水。   已经作为这条河流主宰的楚妙璃哪怕不下去看,也知道对方已经断气了。   之所以,对方的唇角还会不停的往外溢血,是因为咬舌自尽的她,还含了半截柔软的舌尖在口腔里,正正巧的堵住了口腔。   而人类舌根处的血管又十分丰富……   如此一来,这样的鲜血,假如只是像现在这样丝丝缕缕的流,只怕再流半个时辰都不会干。   在嫁衣女的不远处,是无数欢呼的人们。   他们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才刚刚夺走了一条宝贵的生命,此刻正为他们的河神大典大肆庆祝。   甫一看到这幕的楚妙璃在短短刹那间红了眼睛。   原主那因为大仇得报而溃散的癫狂执念也有重新聚拢的迹象。   深知原主上辈子的枉死,也与这一方水土的人们脱不了关系的楚妙璃用了闭了闭眼睛,一边引导着心里那点残存的执念感受着此刻正在河底深处受刑的张宏达一家,一边用略微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道:“别难过,马上你就可以彻底报仇了。”   她喃喃自语着,手化爪状的将蜷缩在自身躯壳里无声哭泣的嫁衣女的鬼魂给强行拽了出来。   那女子杏眼桃腮,长相真真是说不出的娇媚可人。   见到楚妙璃的它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恳求楚妙璃给它做主,给它报仇。   楚妙璃看着已经隐隐有几分厉鬼气象的它,直接开口道:“像报仇这样的事情,哪里有自己给自己报更来得痛快!”   然后又说,她很乐意祝嫁衣女一臂之力,问嫁衣女愿不愿意。   嫁衣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下来,望向河边那些人的眼神里也带出了几分择人而噬的疯狂。   楚妙璃因为全盘接受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对于嫁衣女现在的心情她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为了避免后者因为仇恨而彻底失去理智,她特意给对方灌输了一道河神之力过去,稳住对方的情绪,让对方稍待片刻。   开始的时候,嫁衣女并不知道楚妙璃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随着楚妙璃将一个又一个被河中鱼虾啃得尸骨无存的红衣女鬼魂给叫出来以后,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原本因为仇恨和冤屈而扭曲自己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们都是蒙冤而死的,仇恨可以让你们变得更强大,只要你们维系住本心,不伤害不应该伤害的人,等你们报仇后,我做主送你们去轮回!”楚妙璃环视着漂浮在河面上的——只能用密密麻麻来形容的——可怜女鬼们,“去吧!冤有头债有主,去找你们的仇人,去让他们付出代价吧!”   伴随着楚妙璃的一声令下,这些女鬼们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朝着那群载歌载舞的人类猛扑了过去。   因为有楚妙璃提前告诫过的关系,这些女鬼动起手来颇有章法,但即便如此,也足够把这一块地界弄得尸横遍野,鬼影幢幢了。   严长毅虽然人不能擅离职守,但他作为堂堂镇国神子,自然很快就能给感知到这一方地界的不对劲,连忙借着两人之间的联系,问发生了什么事。   楚妙璃言简意赅地把现场的情形说给他听。   严长毅听完后,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那些女鬼们重新跪伏到楚妙璃脚下,才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他们简直就是死有余辜!”   和严长毅通完气后,楚妙璃就撤下了自己身上的隐匿符,第一次以一个河神的姿态,出现在了百姓们的面前。   刚刚才被厉鬼屠戮过的人们如见救星般的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匍跪而下,满脸惊恐和敬畏的注视着她脚下踩着的那一朵朵浪花,口称河神大人救命!   当然,在叫救命的时候,这些幸存者们的心里不是不茫然的。   他们这儿世世代代的神公神婆们不都说……   不都说他们祭祀的这位河神是为男性神祇吗?   要不然也不会每次祭祀的都是女子……   既如此……现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的又是谁?   “我相信你们此刻都充满疑惑,但我现在无心为你们解答,作为一位才被敕封到这里的水神,我还有别的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楚妙璃眼神漠然的扫过这一群她未来的信徒,当着他们的面,用河神之力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净化符阵,把这些因为杀戮而红了眼睛的女鬼们依次送入了符阵内净化。   确定它们重新洗尽铅华,如同最纯粹的魂魄一般以后,又亲自将鬼门关强行扯了上来,送她们去轮回。   这些都是可怜的枉死魂。又有楚妙璃和严长毅的联手庇佑,虽然犯了杀戒,但也算情有可原,因此楚妙璃很顺利的送走了它们,同时也获得了大量的功德。   在获得这些功德的时候,楚妙璃敏感的觉察到天上有一双眼睛在充满探究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的探究充满着冰冷的味道,心中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楚妙璃凝了凝神,在把这些女鬼们送走后,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是以一个跏趺而坐的姿势,置身于浪花之上和这些惊魂未定的人们讲起了她的来历。   当这些人从楚妙璃的口中得知在她来到以前,这条河根本就没有什么河神,而他们更是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后,更是不约而同哭倒在地上,懊悔不迭地捶胸顿足起来。   其中有些个更好似想不开般,拔脚就往湍急的河水里跳。   楚妙璃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也可以猜到,他们定然与她刚才送走的那些女鬼们有关。   不过那些女鬼许是因为伤透了心的缘故,从癫狂的杀戮到如同烈焰焚身一样的净化再到进入巍峨森严的鬼门关,都没有一个去主动和自己的亲人道别。   它们走的毫无恋栈。 第219章 河娘娘(19)   楚妙璃阻止了这些人做傻事。   她告诉他们,与其在这里为自己曾经所做过的错事寻死觅活,还不如以后多积德行善,好好弥补自己曾经的过错,并且将因此而得来的功德尽数反馈到那些被他们戕害了的苦命女子身上,让她们来世投个好胎,不要再像这一世一样,年纪轻轻,就芳华早逝。   楚妙璃虽然是头回出现在这些人面前,但她那作为镇国神子命契者的身份,已经足够让这些人拿她当自己的神明一样,尊重爱戴了。   压根就不知道那些女鬼们之所以拥有了伤害他们的力量,完全就是来自于楚妙璃本身的幸存者们毕恭毕敬地对着楚妙璃磕头后,一边拾掇河岸边的狼藉,一边商讨起了给楚妙璃立庙的事情。   楚妙璃已经做了好几回的香火正神了,相较于刚开始时的菜鸟行径,现如今的她,俨然是一只十分合格的老鸟了。   很快,她这个河神的信仰,就在周遭泛滥开来。   因为有严长毅这个镇国神子在后面作保,楚妙璃这辈子在大宏朝混得简直可以用风生水起来形容,现在几乎全大宏朝的老百姓都知道这一代镇国神子的命契者和以前的统统不一样!   她不是那种一心只知道巴着镇国神子不放的附庸者,她除了在乎镇国神子以外,还十分的在乎这个国家,也很乐意为这个国家尽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大宏朝哪里有难的时候,哪里就能够踅摸到她的踪影!   她亲手制作的平安符,更是有着让人瞠目结舌的力量,就连堂堂天子,镇国神子的皇伯父也亲自带着满朝文武来到河边祭祀她,并且恳请她能够赐予一张宝贵的符箓。   就这样,楚妙璃在冥冥之中那双眼和严长毅的眼皮子底下,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强大,等到百年过去,她更是冲破了天庭帝君留在成神符诏里的限制,成为了所有命契者独一无二的海神!   她是整个大宏朝都要为之崇慕万分的象征,也是与水打交道的百姓们每日必呈三炷香供奉的圣母娘娘。   水为万源之母,已经总揽了大宏朝大半水域的楚妙璃再也不是大家眼中的镇国神子附庸,相反,严长毅这个做镇国神子的反倒成为了圣母娘娘的夫君。   对此,如果是寻常自尊心格外强大的男性肯定受不了这个,甚至会觉得自己遭受了巨大的侮辱。   但严长毅不同。   他对此不仅与有荣焉,还沾沾自喜的很。   因为,历代表现出众的镇国神子多如繁星,但做到像他喜欢之人这等高度的命契者……却万中无一!   所以,严长毅是打从心底的为楚妙璃感到高兴,平日里更是没少鸿雁传书过来,尽情的像楚妙璃抒发着他对她的尊崇和喜爱之情。   随着时间的流逝,两人虽然罕有朝夕相对的时候,但却已然能瞧出几分和乐融融的老夫老妻之相了。   早已经不是头回做神仙的楚妙璃对于外界的各类褒扬并无半分骄傲自负之心。   她没有忘记自己这辈子还有一个任务没完成,也没忘记……系统,也就是轩辕长毅的身后还有多少恐怖至极的仇家在虎视眈眈的到处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楚妙璃很清楚,如果取得这么一点小成绩就翘尾巴,那么,在将来等待着他们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楚妙璃好不容易才重回一回,她不想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莫名枉死。   毕竟,现在的她,早已经不是曾经的孤家寡人。   这天下午,楚妙璃在自己的水晶宫里专注凝念已经彻底蜕变成海神的灿金符诏,她的心弦却毫无来由的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拨动了一下。   这样的拨动让楚妙璃的瞳孔条件反射地就是一缩。   因为对海神职能已然领悟到了神髓的缘故,楚妙璃的双眼早已经化作了如同大海一样的深蓝。   感应到这波动的她从贝壳床上拂袖而起,在水晶帘子外面守着的两只蚌女见状连忙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欲向楚妙璃行礼,被楚妙璃抬手制止了,“娘娘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在此期间,如果水晶宫有什么事要找我的话,直接点燃我的信符,我就会回来。”   话音未落,楚妙璃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一间看上去金碧辉煌、气势不凡的大宅门口。   此刻的大宅里面哭声震天,楚妙璃虽然明知道她此番前来,会面临着什么,依然感触良多的发出了一声长叹。   不愿引发骚动的她隐匿了自己的身形,朝着那哭声最为响亮的院落飘了过去。   在那里,她看到了早已经鸡皮鹤发的小虹。   在送走了垂垂老矣的忠叔和儿孙满堂的小蛮后,如今,就连小虹,也到了寿终正寝,该回归地府的时候了。   这些年来,没少从楚妙璃派来的属下手中吃用各种大补之物的小虹也有了几分玄门中人的光彩。   已经处于回光返照状态的她在见到隐匿着身心缓步走向她的楚妙璃时,不由得在儿孙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很是喜悦的微笑道:“姑娘,您来啦!我猜您也该来啦。”   “是的,我来了,我很高兴我没来迟。”楚妙璃眼神温柔地注视着面前已然瘦得皮包骨头的小老太太,伸手去摸她的脸。   随着她的这一动作,小虹的容貌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虽然因为年岁的关系,再也瞧不出还在楚妙璃身边的豆蔻模样,但也是个顶顶好的美貌妇人。   亲眼目睹自家老太君容颜大改的当家人在联想到老太君刚才说过的那番话后,顿时像明了了什么般,强忍着满心的震惊,急忙忙带领着一众老小膝行着退出了房间。   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清楚了的小虹没有阻止他们的离去,她眼神贪婪而虔诚地注视着楚妙璃依然没有丝毫变化的容貌,用哭腔问她道:“姑娘,这些年来,姑爷他对你好吗?”   早已经将生死之置之度外的小虹如今只牵挂着她的姑娘,至于自己的容貌是否恢复青春,她早已经一点都不看重了。   “他很好,我和他在一起过得也很快活。”   再次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相同问话的楚妙璃有些鼻酸,她同样哑着嗓子温柔的回。   她知道,只有自己这样回了,对方才会心无挂碍的走。   “这就好,这就好,”小虹咧嘴心满意足地笑了,“当初我被姑娘从乞丐堆里捡回来的时候,曾经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姑娘,都要照顾好姑娘,没想到……到头来,反倒是我被姑娘扎扎实实的照顾了一辈子!”   小虹满眼祈求地望着楚妙璃,颤着手把楚妙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姑娘!这辈子小虹能够认识您,能够在您身边服侍,是小虹修了几辈子的好福气,如果……如果小虹下辈子……下辈子有机会的话……还……还要再来到您的身边……等到那个时候,小虹,小虹一定争气点……争取……争取……能够多活一段时间……最好也能够修炼……如此……如此就能一直伴在姑娘身边……再也……再也不离去了……”   楚妙璃如同石像一样的看着小虹在她的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将小虹的鬼魂从小虹的肉身里抽了出来。   看到楚妙璃的小虹眨巴了两下眼睛,很快就想明白了她自己的处境。   她抿嘴一笑,没有和楚妙璃过多纠缠,就这么俏生生地对着她福了一礼,就循着鬼门关的召唤,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妙璃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急,知道她是想要尽快投胎,想要尽快重回到自己的身边来。   “主人,您也别太难过了,我和莲儿姐姐会永远陪伴着您,永远都不和您分开的!”早已经发现自己效忠的主人天生就是个喜聚不喜散脾气的绿娘化做一条小绿蛇蜿蜒攀爬到楚妙璃脸侧,用蛇信,充满安抚性地舔了楚妙璃两下。   楚妙璃被绿娘的举动弄得心里总算好过了些,她用食指温柔的揉了揉小绿蛇的眼睛,身形一转,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天上。   在临离开前,楚妙璃于虚空之中,画了张甘霖回春符,在这方圆数百里下了一场对人的身体有大益处的雨,这雨,既是在为小虹送行,也是她对小虹子孙后辈们的最后照拂。   因为她知道,一旦完成任务,就必然会带着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跳脱这一方小千世界的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和小虹、小蛮乃至于忠叔,再结一世因果缘分。   虽然楚妙璃一直都在很努力的试图把本源世界和任务世界的一切划分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但人的七情六欲却从来都不是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   尽管楚妙璃不止一次的说服自己,对方在意的并非是她这个壳子里的灵魂,而是这个壳子,但是,她依然会陆续送走了忠叔等人,而满心不舍。   因此,在离开了小虹夫家所在的府城后,楚妙璃并没有直接回水晶宫继续闭关,而是决定去接云山上走一遭。   认真说起来,她也将将快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她的攻略对象了,她要是再不去的话,只怕他又要把心神抽得跟蒲公英的种子一样,一丝丝一缕缕地缠到她的水晶宫里来控诉她的冷落了。   楚妙璃到接云山上的时候,本以为自己会受到十分热烈的欢迎,然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平日里,只要一感应到她,就紧赶慢赶从泥塑木雕里扑出来迎接她的严长毅这次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样,明明感应到了楚妙璃的到来,但是非但没有出来迎接,反而还把自己藏得跟严实了。   早非吴下阿蒙的楚妙璃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再加上才刚刚送走了小虹,心情十分不快的关系,她直接徒手将他从镇国神子的泥塑木雕里给硬拽了出来,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为什么躲着她!   楚妙璃可是个连鬼门关都能够轻松拽上了来的恐怖人物,严长毅虽然也做了近百年的神,但仍然毫无悬念的被楚妙璃给硬拽了出来。   他一出现在楚妙璃面前,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异常的凝重了。   “你的神魂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虚弱?明明上次我来的时候,还一切都好啊!”楚妙璃对于自己的攻略对象可是非常上心的,虽然知道他在这禁制重重的接云山上绝不可能受到什么伤害,但是每次见面,她依然会从头到脚的给他检查一遍,就怕他有个什么万一。   早就猜到楚妙璃绝对能一眼看穿,所以才抱着侥幸心理龟缩在泥塑木雕里不肯出来的严长毅被楚妙璃问得瞬间垮下了一张因为成神而越发俊美出众的脸,“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满脸惭愧地低着头,不敢去看楚妙璃那充满关切和担忧的眼神,“就是这两天,突然……突然就这样了。”   “你是镇国神子,命脉与国运相连,只要大宏朝不出现意外,你迟早也能够像你的前辈们一样,迈向更高的层次,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的情况呢?”楚妙璃的眉头皱得都能够打结。   严长毅脸上的惭愧因为楚妙璃的疑惑又增添了一层。   可事实上,他确实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可一直在这接云山上尽忠职守的窝着,从不曾有过片刻的挪窝儿,因此,他自己也委实想不通…… 第220章 河娘娘(20)   在检查了很长时间,都没弄清楚严长毅的神魂为什么会如此虚弱后,楚妙璃只能依照两人之间相辅相成的特性,来帮助他重新壮大神魂——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庆幸,庆幸自己今日如同心血来潮般的走了一遭接云山。   否则,以严长毅那有点事宁愿自己硬扛着也不肯给她添一点麻烦的执拗性格……   说不定哪天她就收到他已经陨落在这一方任务世界里的消息了。   这样一想的楚妙璃心里不由得又增添了一层后怕的情绪。   “如果我没有像拔萝卜似的,硬把你给拔出来,恐怕直到现在你还硬憋在这泥塑木雕里,嘤嘤啜泣着准备和我道别吧?”在给严长毅稳固神魂的时候,楚妙璃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刻薄。   严长毅被她说得整个人都畏缩了下,耷拉着脑袋不吭一声。   这回说什么都不愿被他这表面老实样给唬住了的楚妙璃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刚要把手从严长毅的后心处收回来,就感觉到那张已经被自己的伪魂蕴养百年的成神符诏居然有了丝丝溃散的迹象!   不仅如此,就连她第一次辅助严长毅成神与严长毅缔结的命契也开始出现裂痕!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楚妙璃并不是那种从未曾见过世面的普通人类,虽然她并不知道由天庭帝君亲自打造,种赐在镇国神子心里的成神符诏怎么会出现这样严重的问题,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以最快的速度模拟出了一张假符诏出来,重新将它塞入了那本来就是用来蒙蔽天道耳目的伪魂里面。   反正这张成神符诏近些年来,她也没少在私下里反复研究,想要捏造出一张假的出来,简直就不费吹灰之力。   楚妙璃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严长毅,在加上两人如今的神魂状态就如同两个红果果的小人儿搂抱在一起一样,因此,严长毅很快也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怎……怎么会这样?!”刚刚还耷拉着脑袋任由楚妙璃教训的他瞬间变了脸色。   严长毅对于自己目前的情况并不这么在意,但是对于楚妙璃的一切,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关心无数倍。   同样弄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的楚妙璃紧锁着眉头,才要对严长毅说点什么,在两人的身边就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黑发黑眼,浑身都散发着浓郁黑气的‘人’?   这个‘人’的乍然出现把楚妙璃和严长毅吓了一跳。   毕竟,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对方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不过,楚妙璃很快就认出了对方的眼睛。   因为这双眼睛,在近百年间,不止一次阴魂不散的于虚空之中,窥视着她的每一个举动。   那如同眼镜蛇一样森冷淬毒的恶意目光,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遗忘。   楚妙璃的心跳有瞬间的失序。   “你们不是很好奇自己的神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吗?我是天道,我来给贤伉俪解释啦。”黑发黑眼的天道在嘴角勾起一抹很是得意的弧度,当着楚妙璃和严长毅的面,慢条斯理的讲述了一段他们闻所未闻的秘辛!   原来,这一方世界的天道曾经自不量力的侵略过别的世界,不想,那方世界的天道早就觉察到了它的不安好心,以逸待劳的反把它给揍了个落花流水!   就在它因为侵略失败,随时都可能崩毁的时候,居然意外在广袤无垠的位面虚空之中,瞧见了一抹能量十分强大的残魂!   天道虽然并不知道这抹残魂的来历,但急病乱投医的它还是如获至宝的主动将残魂请入了它的世界蕴养,还封了残魂做天庭的帝君,试图借由残魂的力量缓解自己的崩解和镇压随时都可能因为自己崩解而溃散的世界!   在残魂的帮助下,天道终于成功挽救了自己的颓势,并且,还借由这股残魂之力,让自己的世界本源也因祸得福的跨上了一个全新的台阶!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   可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方世界的天道本来就心术不正的很,虽然它表面上依然与残魂交好,可实际上,在它的内心深处,早已经把残魂当作了一个如鲠在喉般的存在!   为了卸磨杀驴,天道想了很多办法,最后终于想到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命契约上!   它忽悠残魂剥除一点真灵转入凡尘历练,早日成为一个完整的神魂,证道归真!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残魂早已经把天道当成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做梦都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加害于自己的它信以为真,竟然当真如同天道所希望的那样,剥除了一点真灵下界历练!   然而,天道却没想到能够引起残魂真灵共鸣的存在居然一直都没有出现!   这让它很是气恼!   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以天道的名义,催促着这点真灵转世,试图将那个能够引起残魂真灵共鸣的存在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它不惜篡改整个世界的记忆,让大家坚信从前也曾经出现过许许多多的镇国神子和命契者,并且还给他们带来了许多的帮助——如此,就算残魂的那点真灵防备心再重,在舆论的大势所趋之下,也会自动自发的跳进它给他挖出来的坑里的。   “……我的耐心一直都非常不错,只是,我做梦都没想到你千挑万选了这么多年,最后挑中的居然是一个弃徒!”   黑发黑眼的天道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满脸感慨。   “若非天地法则有自动补充抹杀灵魂的机制,只怕我再等上个无数年,都没有办法等到你动心甚至与人结契的这一天啊!”   黑发黑眼的天道啧啧有声。   “还好,像你这种神魂都残了的神明,不管以前再怎么强大,现在脑子也变得极不好使了!要不然,正常的长生种,哪个会愚蠢到与一个弱小的人类灵魂结契?更遑论,结的还是有着同生共死著称的鸳鸯契!”   楚妙璃猜过无数严长毅神魂虚弱的原因,她唯一没有猜到的就是这个!   她脸上表情异常复杂的看着眼前满脸得意洋洋的天道,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如果让眼前这天道知晓它谋算的是一位神界帝君,对方还睚眦必报的很,它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嘚瑟?   不过,在听了它的话以后,楚妙璃总算弄明白自己蕴养了将近百年的成神符诏为什么会出现溃散的迹象了——想必,也是它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吧。   天道很不喜欢楚妙璃这种仿佛已经把所有的一切尽数看穿的眼神。   事实上,对于面前这个女人它已经在私下里研究过无数回了!   它始终想不通这样一个不过是被天地法则随便找来顶替它抹杀对象的寻常魂魄怎么会在成为那残魂的命契者后,散发出如此璀璨夺目的光芒?!   她这百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即便是自己这个做天道的瞧了,也毫无半分指摘之处。   事实上,若非楚妙璃的存在,让它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它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因为,按照它原本的布局,是打算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再一击必杀的!   毕竟,再强大的神明在孕育神子的时候,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而等到那个时候,就算残魂的来历再怎么让人忌惮,有这样两个累赘跟在身边拖后腿,它也能稳赢!   只是,再好的如意算盘,在碰到向华云浓这样的怪物后,也不得不落空了!   为了避免华云浓在它的眼皮底下,越来越强大——甚至,当真成为那残魂的绝佳帮手——天道只能抢先动手了!   在今日以前,天庭帝君对于楚妙璃来说,不过是一个随时都会被自己取而代之的符号……可听了天道的话以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险些做出了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的蠢事来。   好在现如今她知道的也不算晚!   从天道出现,并且开始讲述它的所谓伟大布局,就不着痕迹在暗地里与严长毅取得了联系,并且主动将伪魂开放任由天道玩捏于股掌之中的楚妙璃和前者在对望一眼后,几乎不约而同暴跳而起——齐齐朝着天道的方向围攻了过去!   楚妙璃说:“反派死于话多,难道你没听过吗?”   严长毅说:“感谢你给了我联系天庭帝君的机会!”   陡然出现在天道身后的天庭帝君也说:“你以为在刚和你达成合作的时候,我当真没有半点留手吗?那你也未免太高估我对你的信任了。”   凭借深植于‘华云浓’意识海里的成神符诏,自觉已经将楚妙璃等人给牢牢控制住了的天道不由得大惊失色。   这些年,为了用各种尔虞我诈的伎俩除掉残魂这个眼中钉,天道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巩固己身了,如今乍然被这么一围攻,自然左支右绌的厉害!   不过这里到底是它的主场,很快它就一点点的扳回了局面,甚至不惜调取世界本源来压制楚妙璃等人。   世界本源轻易不可妄动。   天道一动,整个世界都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人间界更是天灾频频。   所有人都用惊恐万分的眼神朝着天空看来。   早已经将一点真灵投下界化做严长毅长大的天庭帝君见此情形,当机立断的引爆了他与天道曾经拟定平等互利契约时,所做出的暗手!   当时的天道正处于极度的虚弱之中,天庭帝君的出身来历本就要比它高几个层次,因此它并没有发现对方对它动的手脚!   如今天庭帝君一引爆,它自然痛不欲生!   它是这个小千世界的核心,是这个小千世界的主心骨,它一动,一痛,这个世界自然也就塌陷了大半!   “带着我们的娘子走!”本尊虽然置身于九重天上,但心神却一直关注着自己命契者的天庭帝君猛然爆喝一声,一把将楚妙璃推到严长毅怀中,紧接着,义无反顾的化做一点璀璨金芒,朝着天道所在的方向疾扑过去!   一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要与天道同归于尽的楚妙璃脸色大变,连忙忙跨前一步,强行将那点金芒攫入自己手中,硬生生地拍入严长毅眉心的百会穴内,让他快速融合。   严长毅对楚妙璃向来马首是瞻,他和天庭帝君又本来就是一个人,因此,很快,两片残魂就在楚妙璃强大法力的帮助下,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在严长毅和天庭帝君融合在一起的时候,严长毅依照他和天道的契约,正式变成了新的天庭帝君!   亲眼看到这一幕发生的天道差点没发狂!   它嘶吼着,彻底动摇了自己的本源!   整个天地也因此开始出现剧烈的摇晃和崩塌!   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一方任务世界已经彻底没救的楚妙璃灵光一闪,迫不及待地揪着严长毅表示她要掠夺这一方世界的本源之核,做这方世界的天庭之主,问严长毅答不答应!   严长毅虽然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人为什么要做这已然残破不堪的世界之主,但依然毫不犹豫的点头表示同意,并且将天庭帝君的位置拱手相让!   在他的帮助下,楚妙璃顺利完成了最后的任务,还反客为主的掠夺了此方世界的本源之核,在天道不可置信的绝望咆哮声中,仓促弃掉了这辈子的躯壳,将它和严长毅的魂魄一起卷回了香炉小空间! 第221章 今生(80)   严长毅在被楚妙璃拉入香炉小空间之前,已经做好了带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去虚空之中颠沛流离的准备。   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以他们夫妻俩的能耐,总有一天能找到一个全新的落脚之地的。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正式进入香炉小空间后,尽数化为了乌有。   站在香炉小空间里,严长毅神情怔怔然的看了楚妙璃好长时间,才用一种充满感触的声音对她道:“妙璃儿,你这些年可真……可真是瞒得我好苦啊。”   楚妙璃脸上的表情也颇有唏嘘之色。   她满眼柔和地回望着他,很是抱歉的和严长毅说对不起,说这辈子还是没能给他一场盛大的婚礼。   严长毅听了她的话,却只是摇头。   “对于像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结契相伴到永远与成婚大典又有什么分别呢?”   严长毅张开双臂,将楚妙璃拥入自己怀中,温柔的抱了一抱,随后才一边满脸不舍的说着“妙璃儿,我期待着我们的下一次重逢!”,一边带着周身不知何时泛滥开来的璀璨星芒,投身进了光罩中的主魂之中。   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有几分触动的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起有些沉重的步伐,决定回到本源世界去。   谁曾想,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光罩却主动提醒她,说她可以用刚才强行掠夺来的本源之核打造自己的神国了!   打造自己的神国?!   楚妙璃的心不受控制的噗通噗通开始狂跳起来。   作为一个既敢想又敢做的人,楚妙璃对于自己未来的神国,早就有了独属于自己的设想——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够走到这一步。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虽然楚妙璃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狂妄自大,但是,在弄清楚了打造自己神国的方法后,楚妙璃就已经决定要以她所在的本源世界为根基——创造一个能够随身跟着她一起走的真正神国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能够带着祖父他们一起去任务世界看遍各色山水风光,楚妙璃就激动的整个人都要跳起舞来!   越想就越觉得激动的楚妙璃捏攥着自己强抢来的本源之核,兴冲冲的回归了自己的家人身边。   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楚妙璃曾经离开过的家人们对于她依然是如同平时那样的呵怜疼宠。   楚妙璃很享受这种感觉,一边炼化自己强夺来的本源之核,一边快活无比的继续在自己的家人面前,做一个撒娇卖乖的小宝宝。   日子就在这样有条不紊的流逝中,一点点过去,等到楚妙璃发现又到了半月之期,且决定再次进入香炉小空间里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却惊讶异常的发现……她、她居然与自己手腕上的小空间彻底失去了联系。   她没有办法进去了!   也没有办法联系光罩亦或者沉睡于光罩中的轩辕长毅了。   如果是以前那个楚妙璃碰到这样的情况,只怕会求之不得的很,甚至还可能当作这香炉小空间从不曾出现在她生命中一般,继续和家人们一起过着安谧又祥和的生活。   毕竟她本来就是个对男女感情畏之如虎的人,如果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违约,也算不得她出尔反尔。   可如今的她,却没办法再这样淡定下去了。   因为她对轩辕长毅已经有了感情。   且不说这感情到底是何等性质,单单是以她现在对他的在乎,就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自己失去联络。   可是,就算她再怎么不乐见此事的发生又如何呢?   她并非香炉小空间的真正主人,对方一出故障,她除了抓瞎以外,根本就毫无办法。   幸好楚妙璃这些年来也没少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轩辕长毅坑,在最初的慌乱后,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并且把怀疑的目光定格在了自己手中的世界本源之核上面。   “……莫非,是因为我还没能彻底炼化它,所以,我才没办法回到香炉小空间里去?”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这不是没可能的,刚才拉拽着这东西进香炉小空间的时候,我也确实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排斥力……算了,不管到底是不是这玩意儿的原因,先把它炼化了再说!我就不信他轩辕长毅肯窝在那香炉小空间里一辈子不见我!”   楚妙璃对于自己在轩辕长毅心里的地位还是颇有信心的,在最初的纠结后,她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因为楚妙璃和楚老头在京城上演的那一出,如今九曲山已经成为整个大楚朝百姓都仰慕万分的圣地了。   大家都以拥有九曲山上传下来的灵符为荣。   各种各样的真假符箓也因为楚家人的缘故,大行其道。   楚妙璃在和楚老头去京城以前,曾经和华杨氏讨论要把她画的符箓送到军营里去,无条件赠送给她曾经的那些同袍们。   这件事,楚妙璃早就决定回来后就要实施。   因此,在家里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她就主动带着自己特特为边关将士们准备好的伤药止血等符箓找到了自己的祖祖。   华杨氏早就习惯了楚妙璃对于自家人的看重,但是,眼见着她才回来没多久,就准备了这么一大沓符箓送到她面前来,心里依然说不出的感动。   “你和你爷爷回来才多久,居然就又为我的事情忙起来了,”华杨氏很是心疼的握住楚妙璃的手,“何至于这么急,你应该好好歇歇才是。”   “祖祖,边关的事情从来瞬息万变,我们早点弄好这个,您也早安心啊。”楚妙璃笑嘻嘻地挽着华杨氏的手,她知道华杨氏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可一直惦记着那些在边关浴血奋战的人呢。   “乖囡,你是个好孩子,有副善良的好心肠,祖祖以你为傲,但是,祖祖还是希望,你能够多为自己着想一下,因为你这么小就如此体贴,祖祖真的很担心你长大后会受委屈。”华杨氏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味道。   虽然她的宝贝曾孙女还只是个六岁的小娃娃,但孩子从来都是最不愁长的小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以飞快的速度长大,并且扑棱着翅膀,飞离他们这些老家伙的身边。   华杨氏尽管知道自己现在就考虑这个,很有几分杞人忧天,但是她真的很担心自己的曾孙女儿太好了,长大后反倒会被那花言巧语的坏男人欺负。   楚妙璃并非真正的幼童,当然听得懂华杨氏话语里的言下之意,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转移话题道:“祖祖,如今姑父他早不是从前那个在皇帝面前可有可无的吴下阿蒙了,要不然,这件事,咱们就让他牵头吧?他是姑姑的丈夫,我们总要给他一点体面不是吗?”   而且这样做,也算是变相的在皇帝老儿面前展现他们楚家人的善意,在没有完成自己的大计——把自己所在的本源世界,成功改造成神国以前——楚妙璃觉得自己该低调的时候,还是要低调一些的。   华杨氏对此并无意见。   她对大楚皇帝十分了解,知道以对方的眼力,是绝不可能在这样的大事上给他们难堪的。   在取得华杨氏的认可后,楚妙璃很快就叠出了一只可以收纳储物的纸鹤,让它扑棱着翅膀去了京城。   因为鬼潮已经彻底得到解决的关系,安乐王不顾皇帝和太子的再三挽留,坚持拖家带口的搬回安乐王府去了。   他在京城做了大半辈子的小透明,如今就算已然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一双儿女好好上进一把,也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本心,去硬逼着自己迎合别人。   而且,他妻子的肚子也逐渐有了显怀的迹象了,总把她放在宫里,他也不安心。   因为他知道,这偌大一个宫里,并不是所有人都乐见他爱妃顺利分娩下一个小郡主的。   比如说他的那些庶出兄弟们!   他们就巴不得他和王妃因为她肚里孩儿的事情闹翻,甚至因此而和离呢。   毕竟,在他们眼里,他不过是一个投胎技能高超又走了狗屎运娶了个好妻子和老神仙扯上了关系的幸运儿罢了。   回到安乐王府以后,不止安乐王觉得浑身上下都感到自在了,安乐王妃和肃小世子也同样如此。   “有时候在宫里,我真的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特别是近段时间,母后没事有事的就喜欢召见我去和她聊天,可我们能聊点什么呢?她以前可是连正眼都懒得瞅我一下的!”安乐王妃每次只要一想到皇后那如同赶鸭子上架一样的施恩模样,就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蹦得欢快。   不管做什么都喜欢和自己母妃站在同一阵线上的肃小世子也大点其头,一副深受其害的模样。   “……他们大概是觉得我小,所以看上去有点蠢或者别的什么?总想要他们手里的那些什么宝贝和我换灵符!我有那么傻嘛?我自己的,都是祖祖好不容易从小仙姑那里,不,从妙璃表妹那里求来的呢!”   安乐王见他们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吐槽得欢快,自然也谈性大发,只是还没等他将自家父皇强迫他一定要再被老神仙请来京城与之相见的事情说给妻儿听,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了一种熟悉异常的扑棱声。   同样对这声音十分敏感的安乐王妃和肃小世子也下意识地循着这扑棱声望了过去。   然后果不其然的瞧见一只纸鹤正姿态翩跹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飞而来。   安乐王一家面面相觑地望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纸鹤,完全想不通楚妙璃他们这回又打算找他们有什么事。   安乐王妃是他们中间反应最快速的,连忙抬手推搡了丈夫一把,让他赶紧把身体往旁边让一让,别挡了纸鹤的路线,安乐王一遍顺着她的示意挪了挪自己的身体,一边用充满疑问的语气道:“叔父他老人家如果没什么要事,是不会派遣纸鹤来找咱们的——现在整个大楚朝,谁不知道纸鹤就是叔父的象征啊,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只怕父皇很快就会派人来召见我了,就是不知道,叔父他这回找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不代表我也不知道。”   安乐王妃是华杨氏一手养大的,祖孙俩的感情一直都非常的亲密。   因此,对于华杨氏心里的想法,安乐王妃自然也比别人要了解的多。   她在安乐王父子充满好奇的目光中微笑道:“我祖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她虽然人不在战场上了,可是却仍然惦记着战场上的一切,你忘了,前段时间,我们刚回京城时,妙璃她用纸鹤是怎么和我们商量的了?”   安乐王妃笑靥如花的提醒安乐王。   安乐王满脸疑惑的眨了眨眼,半晌,他才像是恍然大悟般地猛然一拍大腿,“难道是叔父他们上次与我们沟通时所说的那个……那个大批量制作伤药符以供军需的研究,妙璃她、她成功了?!”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安乐王妃肯定的点头。   “如果真的是这个的话……那可是,那可是咱们大楚上下,求都求不来的莫大幸事啊!”安乐王激动的整个人都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头,与纸鹤那边的楚妙璃等人对起话来。 第222章 今生(81)   但凡只要是做皇帝的,就都对长生不老感兴趣。   大楚朝的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大楚皇帝是个有分寸的,又亲眼见识过老神仙那上天入地的能耐,因此,自然不敢仰仗着自己的一国之君身份胡来。   反正,在他看来,老神仙对他的三皇儿一家颇有好感,而他的三皇儿对他这个皇父又向来敬重有加——有什么好事,更是从不曾遗忘过他——既如此,他又何必没事找事的让老神仙对他生出什么嫌隙来呢。   不过,话是这么说,该有的监视还是不能少的。   因此,一听说又有纸鹤飞进了自家三皇儿的府邸,皇帝就紧赶慢赶的把自己三皇儿给招到皇宫里来问个究竟了。   俗话说得好,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   早就猜到自家父皇一定会召见自己的安乐王在见到亲自过来传召他的大内总管老罗后,习以为常地冲着他扯了下嘴角,坐上了去往宫里由禁卫亲自护送的马车。   平日里对安乐王这位王爷向来只是面子情的罗大总管在马车里主动和安乐王透露起自家老主子现在的情绪了。   他是个在宫禁里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即便是做这种犯忌事,也表现的像——完全是看在安乐王太过于关心他的皇父,所以他这个做大内总管的,才不得不勉为其难透露一二,以宽其小心的架势。   安乐王不是个不知道好歹的,他领罗大总管的情。   而罗大总管要的就是安乐王领他这份情,这样他也好在恰当的时候,和前者开开口,也弄张平安符来贴身带着。   没办法,皇帝老儿身边的下人不好做啊,在宫里还安全些,等到了宫外,那一心想要干件‘大事’的刺客是层出不穷啊!   罗大总管自觉自己还年轻,还不想这么早就为了自家老主子英勇就义,所以他很有必要想办法从安乐王手里弄点有用的符箓来,这样他在皇上身边服侍,碰到危险的时候,也能够坚守到救驾的人赶过来!   这样想的罗大总管望向安乐王的眼神也就又亲厚了几分。   安乐王虽然在京城做了大半辈子的透明人,但是他并不蠢,这些日子以来,没少和老婆孩子一样,被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讨要符箓的他,顺势就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平安符出来。   “说来也是本王疏忽了,大总管你侍候父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王早该拿一个平安符送给你才是。”   这些平安符都是楚妙璃带着家里人练手的时候,随手做出来,让安乐王一家在京城走人情用的,虽然它们的效力并没有安乐王等人自己用的强,但是对于罗大总管来说,也是非常了不得的好东西了。   毕竟,老神仙亲自制作的各种平安符箓,哪怕价格已经炒到了千两白银以上,也供不应求的很呢。   眼见着安乐王不用他说,就主动拿了个平安符递过来的罗大总管自然如获至宝,正所谓投桃报李,在小心翼翼将平安符收入自己的荷包之中,贴身携带以后,罗大总管压着嗓子,让安乐王最好也给坤宁宫的那位总管大人也准备一道,“您若只给我,却没给他,传到他耳朵里,他指定不高兴,而且,那家伙的脾气我比您清楚……惯来小鸡肚肠的很。”   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是在暗示他坤宁宫大总管很可能因为这样给他穿小鞋的安乐王满脸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感激道:“多谢大总管提醒,待会儿从父皇那里出来,本王就去坤宁宫走一趟。”   罗大总管在和安乐王说这话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有些担心安乐王不领情的。   要知道,像安乐王这样的龙子凤孙他见得多了,那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的,哪里受得了他一个奴才的提点,不当场翻脸就不错了!   谁曾想,这安乐王居然如此好说话,自觉自己以前对安乐王委实有点狗眼看人低的罗大总管连忙又和安乐王说起了其他的消息。   这些消息虽然在宫人们之间广为流传,但是像安乐王等人这样的上位者想要知晓,却要付出极为高昂的代价。   为了一双儿女决定努力上进的安乐王很认真的吸收罗大总管告诉他的一切。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的时候,御书房终于到了。   向来无利不起早的任性老皇帝做了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的事情,他亲自走到御书房门口来迎接安乐王了。   这对于做了大半辈子小透明的安乐王来说,已经不是荣誉是莫大的惊吓了!   如果不是他有些发昏的脑袋还清楚的记得今时不同往日,只怕他已经二话不说的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势跪趴在自己父皇面前,没口子的忏悔着:“父皇您可真的是折煞儿子了!”   如今,自觉已经比往常要成熟稳重了许多的安乐王在看到站在御书房门口的老皇帝以及周遭那隐隐带着几分异样的复杂眼神后,困难地深吸了口气,陡然从进宫后才换乘的轿辇上翻身而下,赤涨着脸,嘴里大声嚷嚷着:“父皇大喜、大喜啊”的噗通一声,跪倒在自家父皇的龙袍底下,不动弹了。   看到三皇儿才发现自己今天的行为有点出格的皇帝干咳一声,亲手将安乐王从地上扶了起来,捊着胡须,满脸威严地问他:“喜从何来?”   安乐王连忙把楚妙璃特意放在纸鹤的储物空间里的伤药符和止血等符箓从怀中掏了出来。   早已经不是头回见到这符箓好处的皇帝眼前止不住的就是一亮,他一边对罗大总管说了句“叫太子来”,一边亲自拉着安乐王的手,和他一起进了御书房,问这符箓有什么用。   安乐王规规矩矩的在皇帝赐下的锦杌圆墩上坐了,老老实实地告诉皇帝,这是他叔父为边关的战士们准备的。   “……叔父他虽然从不曾见过华阳侯与华阳侯老夫人的风采,但是也心向往之的很,如今华阳侯老大人和老夫人已经不在了,他只能把这份孺慕之情放在边关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身上,还请父皇您能够成全他的一片孝心。”   “朕成全!朕当然成全!这可是咱们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啊!”皇帝在听了安乐王的话后,想都不想的说。“不过这些符箓是不是有点杯水车薪了,”皇帝考虑事情,无疑要全面的多,“边关将士近百万,这样一点符箓对他们来说,真的是塞牙缝也不够啊。”   “父皇,关于这点,叔父他早就考虑到了,”安乐王说:“经过叔父他老人家的不懈研究,他从玉石里提取到了一种十分强大的能量——”   “父皇!”说到这里的安乐王语声一顿,“还请您给儿臣准备几块上好的玉石,儿臣这就演示给您看。”   皇帝现在对这些事情可谓是非常的感兴趣,想都没想地直接一挥手,说了句:“准了!”   在安乐王向皇帝提出申请的时候,太子也匆匆赶到了。   经过太子的一番刻意的经营,太子与安乐王这对同胞兄弟之间的感情简直可以用与日俱增来形容。   拜见了父皇以后,太子主动走到安乐王面前,一脸笑吟吟地问道:“三皇弟,听说老神仙的传讯纸鹤又飞到你王府去了,怎么?又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好事发生了吗?”   “还是大哥英明!”已经在太子的强烈‘抗议’下改口的安乐王冲着太子亲热地翘起了大拇指。   皇帝等不及安乐王再向太子解说一遍,见此情形,干脆从御桌后面,半倾着身体吩咐道:“三皇儿,你边演示边解释给你大哥听。”   安乐王干脆的应了声,又从怀中掏出五块玉符来。   皇帝还是头回见玉符,十分新奇,“这东西就是老神仙研究了很久的符箓量产解决之道吗?”   安乐王点了点头,“据叔父说,这种玉符也被称作符基,只要将它们按照规定的方向摆好,再往里面准备足够的玉石,就能够自动制作简单的伤药符了,而且速度还非常快。”   安乐王一面当着皇帝等人的面摆给他们看,一边将一沓裁剪好的黄表纸放在了皇帝特意派人拿来的玉石上面。   紧接着,他又用皇帝早已经恩准他随身携带的小匕首划破指尖,用鲜血启动了由楚妙璃在上个任务世界做河神时,亲自研发出来的制符法阵。   随着符阵的启动,一张张伤药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还散发着让人目眩神迷的金光。   皇帝直到阵法内的玉石力量悉数耗竭,才满脸感慨的自语道:“有时候朕觉得,朕在老神仙面前,简直就跟只井底蛙一样,除了张口结舌外,当真是什么都不会了。”   “不止是您,父皇,儿臣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总算弄明白了父皇这回急匆匆把自己叫来是为了什么的太子也是满脸的感触。   “唉……是我们对不住老神仙啊,如果当初我们能够多关心下他的生母华阳侯老夫人,如果她老人家现在还在,那该多好啊!”   皇帝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懊悔自己这些年来对华阳侯老夫人的不闻不问,以华阳侯老夫人对大楚皇室的忠心,她又是老神仙在这世间唯一的长辈,如果她还在,他们在老神仙面前得到的只会更多……甚至,老神仙还有极大的可能,看在华阳侯老夫人的面子上,主动提出长留京城——这对于半条性命已经拴在鬼门关上的他而言,无疑又是一层生命的保障啊!   悔啊!   悔不当初啊!   曾经代替父皇亲自去华阳侯府给华阳侯太夫人送行的太子脸上表情也颇有几分唏嘘的味道,不过,相较于现在经常悔恨过往的老皇帝,他明显更喜欢向前看。   “父皇,老夫人不在了,儿臣心里也觉得十分遗憾,但是,当日在天坛法台上,老神仙是怎样对待三弟一家的,您也都看在眼里,有三弟一家在,儿臣相信,我们大楚皇室与老神仙的关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太子不疾不徐的安抚着满脸嗟叹连连的老父皇,心里却在默默估算起了老神仙小孙女儿的年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荣幸与老神仙做一回亲家。   皇帝成功的被太子给安抚住了。   只见他满脸严肃地握住安乐王的手,语声殷殷地叮嘱道:“三皇儿,你那王妃如今对咱们家来说,和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也没什么区别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她啊!”   安乐王虽然很不喜欢自家父皇这功利心十足的腔调,但还是忍着心中的不适,满脸郑重的点头,说他一定会对自家王妃好。   皇帝很喜欢安乐王这种对他恭顺有加的态度,满意地点点头,又说:“既然老神仙看在先人们的份上,想要给边关的将士一份保障,朕作为堂堂一国之君,当然要举双手双脚支持,别的不提,此次制符所需的一切玉石,朕都一概包圆了!”   “父皇圣明!”安乐王连忙和太子等人一起对着皇帝大唱赞歌。   “这事儿真要计较起来,朕也是慷老神仙之慨!”   皇帝哈哈大笑。   “太子,等这些批量制作而成的符箓送到边关的将士们手中以后,你别忘记吩咐当地的官员和将领们,告诉他们这些符箓来自于哪里,又是谁专门研制出来给他们防身的!让他们好好给朕镇守边关,好好的做出一番成绩来给老神仙、给朕看!如此,也算没有辜负老神仙和朕的一番苦心了!”   太子闻言,自是应诺不迭。 第223章 今生(82)   虽然楚老头婉拒了皇帝作为超品国师的邀请,但是以他现如今在大楚朝的地位,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事情,大家都会尽其所能的大开方便之门——只为了能够在他老人家的心目中留一个好印象。   更别提,他们这次要做的还是会惠及整个大楚朝的大好事!   在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马力全开下,很快,象征着希望和存活的无数符箓如同长了翅膀一样的飞向了边关。   作为整个大楚朝消息最为不灵通的边关将士们在看到朝庭千里迢迢送来的那些……基本上可以做到每个人都分到两张的黄表纸符箓,脸上的表情都险些没有因为满腔的一言难尽而龟裂开来。   “……就是多送点粮草也好啊,这、这些玩意儿有什么用?是能够凭空变出粮食来?还是贴到敌人的脸上,他们就会任我们宰割了?”   “就是!就是!这东西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就是拿来引火,我都嫌它烧得太快呢!”   边关的将士们通常也被叫做糙军汉,他们脑子里都只长一根筋儿,虽然他们也猜到这些黄表纸应该不简单——要不然,皇帝老子也不会千里迢迢派人送到他们手里来——可是他们委实想不通这玩意儿到底对他们有什么用!   因此,大家在面面相觑了一阵后,直接把自己心里的疑惑给文出来了。   这次带着符箓来边关的不是别人,正是罗大总管的干儿子小马公公。   小马公公也是个人精子,这次更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讨来了这么一个好差事。   很清楚什么叫‘事实胜于雄辩’的他和他义父一样,捏着个兰花指,走路一步三摇的在这些浑身都散发着彪悍气息的将士们面前绕了个两圈,终于选择一个胸口被绷带紧紧缠绕,但却依然能够看到鲜血从中渗透而出的小校尉道:“把你身上的绷带解了。”   “什、什么?”那小校尉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马公公又耐着性子把他的要求提了一遍。   “大、大人,能不解吗?”小校尉的脸都绿了。   他这次受的伤不是一般的严重,距离心脏也不过半步之遥,军医更是再三叮嘱,一定要好好保养,如非必要,千万不能将绷带解开。   “不能!”小马公公板着脸,“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要是不解的话,休怪本官治你个藐视上官之罪!”   小校尉虽然早就听同僚说过与阉人有关的各种悲催事,但是他没想到这回居然会落到自己这个小虾米身上来!   心中说不出悲愤的他尽管不甘之极,但还是硬着头皮,颤抖着手,将自己胸前的绷带给一点点的解开了。   小校尉胸口处的伤,确实不是一般的严重,明明小校尉都已经在军医手中积极治疗快半个月了,但依然能够瞧见拳头大小的血洞和里面的各种筋络肉块。   旁边的将士们都是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在心里不停地咒骂小马公公这没有卵囊的货色!   觉得对方是存了心的特意跑到边关来羞辱他们这群苦哈哈的穷军汉!   小马公公自从被亲叔叔割了下面的二两肉,强行送入宫廷后,见过的白眼可谓无数,像将士们这种敢怒不敢言的憎恶目光,对他来说,简直就和小儿科似的——无关痛痒。   “你们除了瞪咱家以为还知道做什么?”他很是淡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用尖声尖气地嗓门,满脸没好气得呵斥说:“真是群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为你们好,都不知道!”   小马公公一边啧啧有声的摇了摇头,一边满脸肉痛地从自己腰间悬挂的一个荷包里,抽出一张与小校尉捏在手中一模一样的符箓来。   “咱们陛下那可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如果不是一心惦记着你们这群为他镇守边关的将士们,他老人家怎么会连这样的宝贝都舍得拿出来给你们用——亏得你们还一点都不珍惜!”   他一面嘀咕着,一面抓过小校尉的手,用匕首在他的无名指指肚上,轻轻割了一下。   “啊——”   被他乍然拉了手又划伤了手的小校尉头皮都险些没有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炸裂开来,其他人也是一副群情激愤的模样。   没道理他们在边关拼死拼活的浴血奋战,眼下却还要受一个阉宦的羞辱!   就在大家义愤填膺的想要抱着法不责众的念头,狠狠揍这该遭天杀的小马公公一顿时,小马公公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起小校尉的手用力按在了符箓上——   随着他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璀璨的几乎把在场所有人都晃晕过去的巨大金光毫无预兆的陡然从符箓里爆射开来。   大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用力闭上了眼睛。   小校尉更觉得自己胸前的创口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烫了一下似的,陡然变得火热无比起来。   还是头回碰到这种情况的小校尉心里慌乱的不行,只是还没等他就此作出什么反应,那金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紧接着,他更是听到自己周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抽凉气声。   不知道大家到底在鬼叫些什么的小校尉满眼狐疑的顺着大家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朝着自己胸前望了过去……   “嘶……我滴个亲娘喂!”   这一望,他自己也傻眼了。   “这、这、这……”刚刚还在不停淌血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种十分漂亮的肉粉色!   这样的肉粉色,同时也是伤口逐渐好转且正在不住愈合的象征。   “怎、怎么会这样?!”小校尉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戳那平时就算是不小心挨触到都要疼出一身冷汗的创口,大脑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满脸惭愧地对着小马公公正式拱手行了一礼,向他请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满脸大惑不解的表情。   与之同时,那原本被他们随手往兜里一塞的符箓也被他们重新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捊平,如同对待什么宝贝似的攥捏在手心里,再也不敢胡乱糟蹋了。   “现在知道本公公没打算害你们了吧!一堆只长肌肉没长脑子的蠢货!”   小马公公本来就是带着任务而来,在狠狠呵斥了这群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穷军汉后,就尽职尽责的对他的疑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很快,大家就都对京城里发生的事情有了大致的印象,对老神仙和老神仙住着的九曲山也有了自己的期盼和幻想。   小马公公在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以后,就匆匆告辞回京城去了。   要知道,他可是废了好大劲儿,好不容易才在自己干爹罗大总管的跟前有了一席之地,可不能因为忙于外界公务,而错过了在干爹身边尽孝的机会。   小马公公和护送符箓的禁卫们虽然离去了,但是他们带来的各种各样的传说,却在边关以着星火燎原一般的速度泛滥开了。   原本在边关的影响力已经随着老部将们的退居二线或壮烈牺牲而逐步走低的华阳侯府因为这一批符箓,因为楚老头这个大名鼎鼎的老神仙又重新开始焕发出让人不可逼视的勃勃生机。   大概是因为距离老神仙太过遥远的缘故,大家对于和老神仙有关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其中,更是有新兵蛋子问出了一个难倒一大片的问题!   那就是老神仙的母亲华杨氏为什么不跟着自己的丈夫姓楚,反倒姓了个与丈夫、与她自己八杆子打不着的姓氏。   曾经跟随过老华阳侯夫妇的一个老兵在听了他们那充满探究和好奇意味的讨论后,主动和他们讲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他告诉众人,说华阳侯太夫人年轻的时候,曾经立下过无数功勋,当今圣上见她因为老华阳侯的离世而心如槁木,心中很是触动,特意赐她华阳侯府的华字为姓——   “我现在还记得,陛下他当时是这么和老太君说的!”   那老兵在众目睽睽之下,清了清嗓子,满脸正色地复述道:“今日,朕就做一回不讲道理的暴君,去了你代表夫姓的‘楚’,以华阳侯府的‘华’字替之!望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舍小情而就大义,继续为我大楚效力!同时,朕也是想要借此告知所有人——你是这华阳侯府独一无二的太夫人!任谁都没有资格越过你去!”   “陛下对太夫人的一片苦心,真可谓是天地可鉴!我们都知道陛下他那样做是为了让太夫人好好保重身体,可是太夫人本来就因为老神仙的失踪而痛苦不已,如今……又乍然得了老太爷的噩耗,你们说,她如何承受得住呢……唉……”   “只可惜太夫人现在已经不在了,”又有曾经华阳侯麾下的老兵在听了旧日同僚的话后,满脸唏嘘地开口了。“要是她还在,并且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已经变得如此能耐了,该有多好啊!”   “唉,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动!”也有那义愤填膺的在痛骂现在的华阳侯,“老太爷和老太君英雄一世,怎么他们生的长子就恁得……恁得让人没办法接受呢?!他要是但凡有一点能耐,老太君也不会被他活活逼死,更不会一辈子都没见到她老人家的小儿子啊!”   更多的老兵,更多的曾经受过华阳侯府不少恩惠的老兵们则是因为思及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又死得那般窝囊凄凉的旧主时,情难自禁地红了眼眶。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重回她老人家的麾下,跟着她老人家,与咱们大楚朝的敌人战个痛快啊!”   这是绝大多数华阳侯旧部的心声。   当这些心声反馈到华杨氏耳朵里时,要强了一辈子的华杨氏情绪失控的哭得简直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老了,注定要辜负他们的期盼了,而且,他们也把我看得太高、太伟大了,当年我之所以会选择上战场,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大义,我只是仗着自己与生俱来的那一股大力,只是希望能够保住自己的丈夫,能够不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的眼皮底下战死沙场!可他到底还是离开我了,到底还是离我而去了!”   想到曾经那对自己无限包容的丈夫,华杨氏泪洒衣襟。   看着这样痛不欲生的华杨氏,楚妙璃心里着实不忍至极,已经决定用本源大陆构造自己未来的神国之基的楚妙璃在略微踌躇后,动作极为隐蔽的给了自己祖父一个眼神,带着他一起离开了正房。   一心围绕在华杨氏身边安慰个不停的楚老太和楚大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祖孙俩的离开,反倒是燕氏满脸若有所思地扫了眼他们的背影。   “乖囡,你找爷爷有什么事吗?”虽然跟着孙女儿出来了,但注意力还在自己老娘身上的楚老头语声飞快的询问道。   楚妙璃皱着眉,带着几分纠结和不确定的抿着下嘴唇道:“爷爷,虽然我知道祖爷爷很可能已经投胎很多年了,但是……如今眼瞧着祖祖哭成这个样子,我,我还是想去阴间走一趟!”   “去、去哪走一趟?”楚老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一段那么离谱的话?   去阴间走一趟?   那是能随便乱去的地方吗?!   “我说我想去阴间走一趟,”楚妙璃拔高嗓门,满脸认真地再次解释道,“想去看看祖爷爷他还在不在!如果还在,我就想办法把他给带上来,让他和祖祖团聚!” 第224章 今生(83)   最亲密的家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楚妙璃的打算很快就传到了华杨氏这个当事人的耳朵里。   她也和她的小儿子楚老头一样,被楚妙璃的这个决定给惊呆了。   “……乖囡,自从祖祖被你们从京城带回来以后,你一直都对祖祖很好,甚至愿意为了祖祖耗费大精力,去研究能够批量制作治疗伤药的各色符箓,对此,祖祖心里是既感激又惭愧,感激的是祖祖的乖囡,愿意这样为祖祖努力,惭愧的是……祖祖的乖囡还这么小,就要为了她的长辈疲于奔命。”   华杨氏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把除她和楚妙璃以外的人都赶了出去,这些日子以来,因为顾虑着楚老头等人的想法,虽然华杨氏早就发现自己这个小曾孙女儿被他们教导的有些歪,但是却一直没有主动插手掰上一掰,如今她却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出手的话,只怕这小曾孙女儿为了讨他们几个的欢心,恐怕连整个天地都可能掉个个儿,那可不是华杨氏所希望看到的!   毕竟,天欲令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谁知道她至今才将将刚满六岁的小曾孙女儿会不会被她的糊涂祖父们给引导的越走越歪,甚至因为自身太过强大又无人辖制的缘故,违背天道法则,彻底被这一方世界所厌弃!   等到那个时候,她在想要做点什么,恐怕就来不及了!   “祖祖,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这对我而言,也当真算不了什么。”   楚妙璃以前不去阴间,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冒险,现在她既然已经决定要把整个本源世界炼化成她的神国,那么,不论是天庭也好,地府也罢,她都要去走一遭,正式摸一摸情况的。   如果运气好的话,在阴间碰到了还没有投胎的老华阳侯,哪怕是看在自己祖祖的面子上,楚妙璃也愿意在自己的神国里,给对方一个长生不死的圣灵头衔,让他能够与祖祖团聚。   因此,在这件事上,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有觉得为难,相反,她还有些没办法理解自己的祖祖为什么会如此大惊小怪……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般,如临大敌。   华杨氏并不意外楚妙璃没有觉察到这里面的不对劲,毕竟,在她的眼里,楚妙璃还只是一个对许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全凭喜好和天赋行事的寻常幼童,她唯一感到叹惋又庆幸的是——她能够在楚妙璃还年幼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阻止她仗着自己的能力去一些堪称逆天而行的傻事!   “乖囡,祖祖相信你确实可以把你祖爷爷从阴间带上来,但是,祖祖却并不愿意见你这么做。”华杨氏把楚妙璃捞到自己膝盖上坐好,“因为在祖祖眼里,祖祖与你祖爷爷的缘分,早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尽了,祖祖会想念他,但是,却不会像你所以为的那样,希望他以鬼魂之身在回到祖祖的身边。乖囡,以前你常和我们说,阳世有阳世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制度,怎么,你要为了祖祖,带头破坏这阳世的规矩和阴间的法度吗?”   “我……我只是不忍心看祖祖你哭的那般伤心。”楚妙璃嗫嚅着说。   她既重情也薄情。   老华阳侯与她从不曾真正相处过,若不是看在华杨氏的面子上,楚妙璃根本就不可能主动提出要把前者从阴间带上来,只为了让自己的祖祖开心。   “妙璃儿,人类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生物,就是因为他们是有七情六欲的,祖祖从不曾否认过祖祖对你祖爷爷的想念,但是,傻孩子,比起把他强行从地府带到阳间来,祖祖还是更希望在祖祖百年后,于阴间与他正式重逢!”   华杨氏的话让楚妙璃的脸色都变了。   生平什么都不怕,就怕与亲人阴阳相隔的她一把攥住华杨氏的胳膊,语气急促非常地说道:“祖祖,什么百年后再与祖爷爷重逢?您现在已经和我一起跨上修行道,是永生不死的!”   她知道她的家人资质很差,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可以永远把他们安置在她将来的神国里,这样,他们依然永远不会分开,不是吗?!   “傻孩子,这世上又怎么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永生不死!”   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孙女儿走的居然是成神之道的华杨氏语重心长地将楚妙璃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一点点掰下来,然后满脸慈爱的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祖父自幼就在慈幼院长大,虽然有你祖母不离不弃的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但是他在亲情方面有着严重的缺失,却是不争的事实!”   “也正因为这样,”华杨氏语气一顿,“他才会在生下你父亲后,把他溺宠成那样一个憨傻的一辈子都断不了奶的——只知道听从父母行事的模样。唉,如果你父亲不是走运遇上了你母亲,还运气极好的娶了她过门,说句不该说的话,待得你祖父他们离开后,下一个要跟着走的,就是你父亲!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脱离了自己的双亲,该怎么样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祖祖……”没想到祖祖居然把祖父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看得如此透彻的楚妙璃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失语。   华杨氏在楚妙璃很有几分一言难尽的目光中,继续往下说:“你祖父教废了你父亲,如今,他又开始像宠溺自己儿子一样的溺爱你了!”   华杨氏叹了口气,“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打从落地就在他掌心里长大,在耳濡目染下,自然也就变得和他一样,对亲情看重到了极点!”   “乖囡,祖祖并不是说这样不好,但是,凡事过犹不及,咱们不论做什么都要有个度!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如果能够一直留在阳世间陪伴在你们,看着你们,祖祖很开心,可,”华杨氏话锋一转,“真要到了要离开的时候,祖祖也不会有半点害怕,因为祖祖早已经看透了的生死,因为祖祖知道,就算祖祖离开了,你们也会带着对祖祖的怀念,勇敢的继续前行下去!”   “不……我……”楚妙璃下意识想要反驳。   “乖囡,你生而早慧,很多事情受你祖父影响太多,但是,祖祖还是希望你能够跳出对自家人的一叶障目,站在大局方面去思考问题!”   华杨氏打断了楚妙璃欲出口的反驳话语。   “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必要特意跑一趟阴间,把你祖爷爷从地府带上来吗?阴阳殊途,它早非阳世中人,咱们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它强行留在这里,你觉得,这对祖祖,对咱们这个家,又有何正面意义可言呢?”   “祖祖……”楚妙璃咬住下唇,用力抓着华杨氏的手,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囫囵话来。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告诉自己的祖祖,她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并不是受了自己祖父的影响……而是在原生世界,就已经对亲情渴求到了一种近似于贪婪的地步。   楚老头的存在,更是在无形之中,放大了她的这种感官,让她无时不刻的想要去讨好他们,想要把他们拴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因为她打从心底害怕自己被亲人抛弃。   “乖囡,你年纪虽小,但却是我们家里最强大,也最能干的人,你想要对我们好,想要满足我们的所有心愿,这是你的善意,我们应该感激,但是,乖囡,这世间有一句话叫贪心不足蛇吞象,也有一句话叫欲壑难填!你能够满足我们的心愿是你的本事,但是并不代表我们所有的心愿你都能够一一满足。”   华杨氏一边说,一边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的曾孙女儿。   “你这样纵容着我们,等到你不能满足我们的时候,你希望我们因为这样而和你翻脸甚至恨你吗?”   “祖祖……”楚妙璃被华杨氏的形容弄得浑身都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噤。   “乖囡,你别怕,祖祖也只是和你打个比方,但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虽然祖祖知道祖祖接下来说的话有些不知好歹,可是祖祖真的很担心我们以后在你跟前,会如同你父亲在你祖父面前一样,成为你一辈子的累赘,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就算是想要再改变这种状况,也来不及了,你知道吗?”   “乖囡,听祖祖一句,”华杨氏望着楚妙璃长长地叹了口气,“凡事多为自己考虑,你将来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别惯坏了我们,也别累坏了你自己!”   “而且,就当祖祖求你,给我们一个被你依靠的机会,好吗?”   “给你们一个被我依靠的机会?”楚妙璃神情有些怔忡地复述着华杨氏的话。   “是啊,乖囡,祖祖的妙璃儿,祖祖真的是做梦都想要把你护在祖祖的羽翼下,慢慢长大呢!”华杨氏满脸慈爱的注视着自己膝头大眼茫然的小曾孙女,动作亲昵无比地捏了下她挺翘的小鼻尖,彻底打消了她要把自家那个老死鬼从地府里叫上来陪伴她老人家的念头。   楚老头等人听说楚妙璃改变了主意,都长松了口气。   “姜还是老的辣,像乖囡那种无法无天的小调皮,也只有母亲她老人家才能够治得住了。”楚老头满脸感慨地对自家老伴儿说。   老天知道,他在听说宝贝孙女儿想要跑到地府去把他祖爷爷的鬼魂给弄上来时,他有多害怕!   那可是地府!   如果宝贝乖囡真的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的因为这样陷到下面了怎么办?   他们如今才刚刚开始跟着乖囡学本事,对方真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就全完啦!   幸好母亲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否则等到真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恐怕他们哭都来不及!   楚老太对于丈夫的话很是赞同。   事实上,楚老太刚知道自家孙女儿打算的时候,虽然表面上因为顾虑着婆母的关系,不敢胡乱发表言论,但在内心深处却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让孙女儿去冒这样的险!   毕竟,孙女儿要去的地方,要做的事情,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难以接受了!   就在楚家人为楚妙璃越来越大的胆子而心有余悸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这个人虽然与楚妙璃不熟,但却是楚家人已经打了很多年交道的老长辈、老知交。   慈幼院的院主张新华。   张新华的年纪已经很大了,他是被人抬到山上来的。   他的出现,把所有楚家人都惊动了。   “院主叔,有什么事情你派人来和我们说一声就行了,何至于自己跑到山上来!您看看您!您看看您!”几乎在心里把院主当自己半个父亲看的楚老头脸都绿了,急急忙忙扯了张复人元气的符箓,就往张新华的身上贴。   垂垂老矣的张新华见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这次来,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再过几天,就是你们丑娘的忌辰了,我知道,就算我不说,你们也一定会下去好好的给她做一场法事,就像从前那样,但是,今年特别,”张新华眼睛里闪过一抹温情之色,“今年是她的百岁寿辰,我觉得,我无论如何,都要正式走这一趟,也算是全了她对我,对我们慈幼院的这份心。”   开始还以为是不是这个月的捐赠出了什么纰漏的楚老头在听张新华提到丑娘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他握着院主瘦如枯柴般的手道:“您放心,今年这场法事,我们一定会好好做!” 第225章 今生(84)   虽然丑娘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但是楚妙璃对于丑娘的存在,还是只能用如雷贯耳来形容。   因为她家的长辈们经常没事有事的就会和她谈起丑娘,谈起她那些让人震动万分的事迹。   丑娘是张新华在流民里捡回来的媳妇。   那个时候,张新华已经三十多岁了,因为身体不好,常年需要抱着个药罐子,还拖了一大堆拖油瓶的缘故,自然不会有人乐得和他一起过日子。   而丑娘,虽然因为早年得了天花的关系毁了容,又没了一只眼睛,但是她却拥有着一管能够把树上鸟儿都说下来的悦耳嗓音。   自从她被张新华捡进了慈幼院,有了个容人之地后,丑娘就把楚老头等人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她不仅把他们照顾的无微不至,还经常蒙了口鼻去距离慈幼院不远的茶楼里唱小曲儿,只为了多换点银钱来,让慈幼院里的大家能够得以果腹,大家都很感激她,从来就不以她的容貌为忌。   只可惜,好景不长,丑娘的嗓音到底迎来了饿狼的窥觊。   茶楼里的那些富人们不相信声音这么好听的丑娘居然会面目丑陋的让人无法直视!   在一次唱曲途中,他们强行拽下了丑娘脸上的面巾。   当时,整个茶楼的人都被丑娘那与声音截然相反的容貌给弄傻了眼!   从那以后,这些自诩为上等人的家伙再也没有听丑娘唱过曲,因为他们觉得听这样丑陋的女人唱曲,简直就是污了自己的耳朵和审美。   可他们不听,丑娘却依然还是要唱的。   慈幼院里的人过得很苦,她要是不唱的话,大家都会饿肚子。   因此,被赶出了茶楼的她开始在街边上唱,她依然唱的很动听,也依然有很多人捧场,但是比起唱歌,大家更喜欢一边起哄着一边让她把脸上的布巾扯下来,啧啧取乐,感叹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丑陋的女人。   张新华既然娶了丑娘,那么自然就不会嫌弃她丑。   作为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他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次又一次为了慈幼院里的人们受苦受难,他让丑娘别去了,他跪在她面前,用扇自己耳光的行为阻止她。   可不论他怎样反对,丑娘依然去了,她像个真正的丑角一样,凭借着一介柔弱女子之身,养活了整个慈幼院的人,大家都叫她丑娘,貌丑心善却救了他们,给了他们一条活路的亲娘。   然而,俗话说得好,屋漏偏逢连夜雨,行船偏遇打头风。   好不容易,慈幼院的生活在丑娘的努力下,有了好转,但是,她的声音却招来了新华县花街里一位花娘的嫉恨——那花娘有着一副十分漂亮的容貌和白雪一样的肌肤,唯一让人倍感遗憾的就是……生了副让人闻之皱眉的破锣嗓。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寻来了一个偏方,说只要割了丑娘的舌头,并且和着一种叫鱼髓的东西炖了吃,她就能够拥有像丑娘一样,曼妙的如同黄鹂出谷一样的嗓音。   花娘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因为她知道声音是她唯一的短板,如果她当曾可以幸运的获得像丑娘那样异常美好的声音,那么,她一定能成为这新华县的花魁,成为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温柔乡。   花娘知道丑娘很穷,对钱财更是渴望到了堪称病态的程度。   在一天傍晚,她主动找到了的丑娘,表示她愿意用一百两白银来换取丑娘的舌头。   丑娘如今就靠着一管声音在赚钱养家给丈夫治病,她如何肯同意花娘的提议,这和涸泽而渔有什么不同,因此,即便花娘说得十分诚恳,但是她依然坚定无比的婉拒了花娘的提议。   只是,花娘远比她以为的要执着得多,尽管丑娘已经再三拒绝了她的提议,她依然窥准了空子,让丑娘主动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卖给了她。   “丑娘这辈子只有一个软肋,就是院主叔!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个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天,院主叔带着我们去城东张大户那里讨要救济,张大户以前对我们不错,也乐得向我们这些小可怜布施他作为一个大善人的光和热!可是那天,他却一改常态的对我们多做刁难,其中,更是在明知道院主叔身体很差的情况下,让他用赤脚采冰来换取我们下一年的用度。”   “赤脚采冰?”当时还是头回知晓丑娘存在的楚妙璃在听了自家祖父的话后,配合地在旁边做起了好奇宝宝。   “在咱们现在住的九曲山后面,有一座小冰川,很早以前,新华县就有过一个这样的传说,说用赤脚采来的冰泡茶,能够百病不侵,并且给喝茶的人带来好运!张大户说,如果我们想要让他在我们身上出大血,就必须亲自赤脚去后面的小冰川走一遭。”   “院主叔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他自从接过了慈幼院院主的这个身份以后,就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片刻懈怠,因此!尽管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的糟糕,依然义无反顾的背着我们上了小冰川!最后,冰他凿下来了,他自己也躺下了!”   楚老头并不喜欢回忆过往,尤其是那些因为年幼而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却无能为力的可悲过往。   但是,只要他的小乖囡想听,愿意听,他就可以剜开自己尘封已久的过往,去回忆往昔,去思念那早已经在记忆里变得暗淡泛黄的人们。   “院主叔被人从小冰川上抬下来的时候,整个人瞧上去,只剩下了半口气,丑娘不愿意做寡妇,也不忍院主叔用自己半条命换来的银钱,又重新丢进药铺那个无底洞里去!早就从别处听说那张大户是花娘入幕之宾的她在精心照料了院主叔一夜后,主动找到了花娘,割下了自己的舌头,用自己割舌换来的钱,救了院主叔,也救了我们的命。”   “丑娘本来就得过天花,又跟着她的父母亲颠沛流离的走过了近半个大楚,身体本来就十分的糟糕,在割了舌头没两年,她就因为一场伤寒去世了,她这一死,好似把院主叔的灵魂也给带走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娶过妻,整日里,除了努力做活,养活我们以外,就是抱着丑娘的牌位喝闷酒!”   “乖囡,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在我们心里,丑娘与我们的亲娘几乎毫无分别,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真想要再见见她,真想要和她说一说我们现在的生活,说一说我们一直都没能忘怀她的院主叔啊!”   楚妙璃的记忆一直以来都非常的不错,虽然距离这一番谈话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是,在今日,她又重新想起来了。   本来就想要找个机会,寻一寻地府,看看祖爷爷到底还在不在里面的楚妙璃在楚老头带着楚大一起送张新华去客房休息后,主动对华杨氏等人说道:“祖祖,新华老爷爷如今瞧着是越发的老了,以前我曾听爷爷说过,他一直都很想要在见丑娘一面,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想要借着丑娘百年忌辰的时候,让他们夫妻俩能够再正式见个面,顺道,也让祖祖见见祖爷爷。”   “你啊,怎么到现在还没死心!”华杨氏满脸啼笑皆非地看着自己的曾孙女,不过却并没有反对她的提议。   因为她知道像走阴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以他们家妙璃儿的能耐,这对她而言,委实算不得什么。   “没办法,谁让祖祖那天哭得那么伤心,而我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到祖祖你们掉眼泪啊!”楚妙璃一个猛子扎入华杨氏的怀抱里,撒娇似的对着她的面颊就是一通好蹭。   “你啊你,你要祖祖拿你怎么办!”华杨氏满脸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小曾孙女,语气里充满着无可奈何的味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转眼,就到了丑娘百岁忌辰的日子。   早就从楚老头口中得知,自己今日很可能与妻子见上一面的张新华把自己拾掇的异常整洁,在例行的法事做完以后,张新华眼睁睁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娃娃在眼睛一睁一闭后,变成了自己熟悉人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楚妙璃,张新华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他拼命啜泣着,边啜泣,边哑着嗓子不听的叫丑娘的名字。   丑娘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够在见到俗世中人的丈夫和曾经亲手养大的孩子,脸上的表情也说不出的百感交集。   “真没想到,你我居然还有重逢的一日。”到了地府以后,丑娘的舌头明显又长出来了,大概是因为在年轻的时候,就死了的关系,丑娘说起话来,还和年轻女子一样,充满着动人的味道。   “我也没想到,”张新华痴痴的望着此刻披了楚妙璃壳子的妻子,“我们这都是沾了阿楚他们的光!他们真能耐啊!如果我不说,你肯定不知道你走后,他们做了什么,表现的又有多优秀!”早已经攒了一肚子话的张新华一打开话匣子,就整个人都变得滔滔不绝起来了。   丑娘明显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话唠脾性,虽然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但依然适应良好的听的很认真。   说到后来,张新华不仅把楚大、燕氏和楚妙璃介绍给了丑娘,还把华杨氏也介绍给了它。   但丑娘得悉楚老头居然是大名鼎鼎的老华阳侯夫妇之子时,它震惊的险些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什么叫无巧不成书啊!我看这就是了!相公,你知道我如今在谁的手下做事吗?”丑娘不待张新华询问,就自顾自的把答案给说了出来,“如今我就在曾经的老华阳侯现在的楚阎王跟前做事啊!楚阎王前两天还让它身边的左右判官在阴间到处排查它那一直杳无音讯的小儿子呢!没想到它的小儿子居然还活着!而且!而且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阿楚!这、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罢!”   “楚阎王?!”一直都在旁边旁听的楚老头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重复道,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尤其是华杨氏!   她震惊的下巴都差点没掉到地上去!   她的丈夫!   她那曾经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丈夫居然在、在地府做阎王了?!   这可能吗?   前段时间才在皇帝老子面前故意秀了把‘自己与阎王爷关系匪浅’的楚老头也表情呆滞的来回看着自己的家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没错,楚阎王,”丑娘用肯定的声音说道:“那可是为好阎王啊,自从它上位后,没少为我们这些没什么背景和地位的孤魂野鬼谋福利,这回若不是它身边的判官给我签了个探亲假,我还未必能够在相公阳寿终结之前,再见他一面呢。”   丑娘对于那位楚阎王明显非常的感激和尊崇,这样的感激和尊崇看在张新华的眼里,都让他有些小吃醋了。   不过,大家现在可没心思去顾虑他这点小纠结了,如今在场所有楚家人的心情都尽数被丑娘带上来的这个消息给震傻了!   他们不知道,已经做了阎王爷的老华阳侯会不会响应楚妙璃的召唤,来到这阳世间见他们一面;也不知道,以对方现在的身份地位,还会不会愿意与他们这些凡俗中人有所牵扯……   抱持着这样的复杂心境,他们送走了与张新华难舍难分的丑娘,迎来了丑娘口中为它们这些小鬼谋了不少好福利的楚阎王。 第226章 今生(85)   楚妙璃走阴问魂这么多年,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仿佛整个灵魂都要被庞大无匹的阴气给强吸到地府去。   好在那即将上她身的强大鬼魂对她没有恶意,她又有无上功德之力护体——否则,一场走阴问魂下来,她不死也要重伤。   华杨氏与自己的丈夫虽然已经阴阳相隔很多年了,但是对于自己真心恋慕过的人,哪怕是分别了将近半个世纪,也依然能够凭借一个眼神就轻而易举的认出彼此,只因为他们相爱。   “夫人,多年不见,你看上去却更加漂亮了。”楚阎王在见到自己分别数十年的妻子后,第一句话就是夸赞,语出肺腑的夸赞。   这样熟悉又久违了的夸赞甫一出口,就逼出了华杨氏的眼泪。   她定了定神,才用沙哑异常的声音回道:“胡说,明明我都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被儿子和曾孙女儿带到新华县后,她虽然也跟着他们一起踏上了修行道,但她年岁已大,起步又晚,虽然曾孙女儿不停的给她开小灶,但依然逃不过生老病死所带来的衰老趋势。   再加上,失了想要为之打扮的爱人又忆子成狂的她,就算再怎么保养,也难掩这些年来所经历的悲苦和沧桑。   “夫人,你知道说话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况且,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乍然看上去确实比我们当年分开的时候,要漂亮多了。”   在底下鬼魂面前总是摆出一副不苟言笑模样的楚阎王很认真的捡起了自己已经很多年没用的甜言蜜语技能。   “那你又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变化吗?”华杨氏没在这样的小事上和楚阎王纠缠,她一边问,一边迫不及待地把楚老头拉到了楚阎王面前,“等等,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先来看看,看看他是谁。”   “不知道,他是谁?”楚阎王绷着声音问,望向楚老头的眼神也不自觉带出了几分警惕的意味。   华杨氏与楚阎王做了几十年夫妻,一听它这话,就知道它肯定是误会了。   满心啼笑皆非的她,板着脸,再次说道:“你再仔细看看,看他长得到底像谁?”   “还能长得像谁?长得像我啊!可他就算长得再像我,他也不是我啊!”楚阎王的语气里充满着愤慨的味道。   它能够理解妻子对他的思念,它在地府的时候,也无时不刻的不在惦念着她,但是却没办法接受她找个替身来替代自己的存在,在楚阎王看来,那对它和它妻子的感情,无疑是一种巨大的辱没。   “你说你都做了阎王爷了,怎么想事情还是一根筋?!”自觉在晚辈们面前丢了大人的华杨氏磨着后槽牙说:“你还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答应过你,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要把我们的儿子给找回来!”楚阎王的语气因为华杨氏的问话,而变得有所低沉,“只可惜,我在阴间寻寻觅觅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找到我们的小儿。”   “在阴间你当然找不到他,”华杨氏又把楚老头往楚阎王跟前推了两推,“现在你说,他到底是谁!”   楚阎王又不傻,更别提华杨氏还表现的如此明显。   它定睛看了楚老头很长时间,才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华杨氏颤声道:“夫人,你的意思是……是……他是……”   “相公!他是我们的小儿!是我们牵肠挂肚,寻觅了整整数十年的小儿!是我们的亲骨肉啊!”华杨氏泪如雨下地当着楚阎王的面,正式公布了楚老头的身份。   楚老头从见到楚阎王上了自己孙女儿的身就开始紧张,如今被母亲华杨氏当场点穿了身份,又让楚阎王这样一看,他更是觉得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呼吸困难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在华杨氏的推搡中,郑重其事地带着妻儿对楚阎王行了大礼。   楚阎王当年在战场中了毒箭,效仿关公刮骨疗伤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丝毫变色,如今,它却在众目睽睽之下红了眼圈。   “如果我现在还是个人的话,我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一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楚阎王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满脸自嘲地含糊了两句,才开始以一个父亲的腔调,询问楚老头这些年来的生活。   楚老头对此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楚阎王知道它居然是被自己的曾孙女给召上来的时候,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一迭声的在嘴上感慨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为了更进一步的了解自己的曾孙女,楚阎王问了很多与楚妙璃有关的事情,对她的好感,也随着华杨氏等人的述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增长。   等到楚妙璃走阴问魂的时间到了极限,它更是主动说道:“今晚你们早点睡,我想办法把你们拉到一个梦境里,我们正式见上一面,顺便,也让我瞧瞧我的曾孙女儿,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当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厉害。”   说完,楚阎王就以飞快的速度离开了楚妙璃的身体。   它一走,楚妙璃就身形一阵微晃的重新睁开了眼睛。   楚老头见状,连忙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自己怀中,“乖囡,你还吃得消吧?”   “没事,”楚妙璃晃了晃有些发晕的脑袋,“祖爷爷很体贴,虽然它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我是它的曾孙女儿,但是,也一直很努力的收拢自己身上的阴气,免得伤害到我。等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后,更是给我留下了不少阴德,这阴德虽然对我们活人没用,但对地府的鬼魂们而言,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听你这话的意思是,刚才我们和你祖爷爷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华杨氏还是第一次见楚妙璃走阴问魂,如今见曾孙女儿的脸色不像刚才那样隐隐发白后,连忙语带好奇的问道。   “是啊,祖祖,我都听到了,今晚我一定早点睡,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阎罗王长什么样呢。”楚妙璃笑眼弯弯的说。   她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这么好。   有一个在地府做阎王的爷爷,她完全可以加快自己炼化这本源世界的进程,甚至连神国也能够提前一步构筑完成。   抱持着这样的期待,在送走了给丑娘做完法事的慈幼院院主张新华以后,楚妙璃终于在楚阎王构建的大型梦境里见到了自己的祖爷爷楚阎王。   楚阎王的容貌看上去与楚老头的足有七八分相似,大概是做了阎王爷的缘故,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它先是和华杨氏还有楚老头等人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才把注意力放到楚妙璃的身上。   楚妙璃一看到他,整颗心就不受控制的像自己的祖父楚老头一样,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不过她的紧张与楚老头的性质不同,楚老头是因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所以心里非常紧张,而楚妙璃更担心的则是怕楚阎王看清她的本质,知道她其实是异世之人托胎到这个世界的。   古人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楚妙璃自从被轩辕长毅从原生世界带来这里,就已经把过往的一切彻底抛诸脑后。   因此,她是打从心坎里的害怕楚阎王会看穿她的本真。   值得庆幸的是楚阎王并不像楚妙璃所担心的那样厉害,在与楚妙璃接触的时候,它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异样来。   不过,它对于楚妙璃这一身号称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却十分好奇。   毕竟它做了这么多年的阴间差鬼,还从没见过像楚妙璃这样的特例。   楚妙璃当然不可能把她与轩辕长毅之间的契约告知给它,且不说他们两个之间并无感情,就算有,哪怕是为了不让他们为自己忧心忡忡,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具体情况说给楚阎王听。   因此,她干脆如同往常一样,用小孩子的稚嫩口吻装傻充愣,说她自己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楚妙璃的言之凿凿让楚阎王没办法在刨根究底下去。   不过作为一位长辈,它还是没忘记叮嘱楚妙璃,要好好珍惜自己这段千载难逢的机缘,千万别借着这段机缘胡作非为,又叮嘱华杨氏等人,一定要看好楚妙璃,千万别让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来。   “像你们刚才说的,要把我从地府给强行带上来,就极不可取!虽然近些年来,天道势微,神灵崩颓,但也不是像你们这样的玄门中人能够胡乱招惹得起的!”   楚妙璃虽然早就从轩辕长毅的口中知晓,这个世界已经趋于末法,但是在听了楚阎王的话以后,她的心里依然不受控制的生出几分紧迫感来。   本来就有要事想与楚妙璃商量的她转了转眼珠子道:“祖爷爷,这入梦术,虽然对人没有什么太大的伤害,但是在这样的梦境里待得久了,神魂还是会因此而变得有些虚弱的,我祖祖他们才刚修炼没多久,如今我们既然面也见了,话也说了,要不,您就先送我们离开吧!”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冲着楚阎王眨眼睛。   “反正我们现在已经正式联系上了,有什么事情,您完全可以随时把我们拉入您构建的梦境中来,不是吗?”   楚阎王的脑袋瓜非常灵活,虽然楚妙璃这话说得有些突兀,但它依然听懂了她话中的暗示,很是顺口的在大家依依不舍的表情中道:“不错,这事儿是我疏忽了,还是咱们家的妙璃儿细心,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楚阎王虽然才刚刚与楚家人联系上,但是,它的特殊身份,让它在这个家里已经有了几分说一不二的味道。   在它的坚持下,华杨氏等人陆续消失在了这片梦境之中,只有楚妙璃这个曾孙女被它留了下来。   大家一走,它就开门见山地问楚妙璃为什么要暗示它把大家支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和它说,又不能让大家知道的。   楚妙璃对于楚阎王的见微知著很是赞赏,她满脸认真地点点头,又让楚阎王把她爷爷楚老头给重新拉到梦里来,才表情异常严肃的和楚阎王说起了她对这一方世界的担忧之情,以及请求楚阎王的帮助。   楚阎王虽然做了阎王,但是它对于天地的了解却未必比楚妙璃知道的多。   因此,当它从楚妙璃口中得知,裂天之祸很可能就在咫尺后,即便是平日遇事向来镇定自若如它,也忍不住栗栗危惧起来。   “孩子,你确定这裂天之祸一定会出现吗?”在最初的震惊后,楚阎王抱着几分侥幸心理的问楚妙璃。   “会不会出现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旦出现,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楚妙璃表情很是郑重地看着楚阎王道:“祖爷爷,难道您在阴间就真的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异样吗?”   “怎么没有,如果按照以前的地府运行法则,像我这样的小鬼,哪怕是再兢兢业业为地府效力个数百万年,都未必能够登上阎罗王的宝座!”   “事实上,直到现在我都没想通,地府优秀的鬼才无数,怎么老天爷它就跳中了我做地府的执掌者,等等——”楚阎王像是想到什么般,猛然望向楚妙璃道:“莫非我能做这个阎罗王,竟是沾了你的光不成?!” 第227章 今生(86)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楚妙璃觉得自己这回算是充分领教到了。   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楚阎王问:“您怎么会突然生出这样离谱的想法?”   “对啊,父亲,您能够做阎王爷,那是您自己的本事啊,和乖囡有什么关系呢?是,我们都知道她很厉害,很有本事,可——可是她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牵扯到关于阎罗王的任命上去吧?!那可是众所周知的超品神职!是堂堂阴间之主啊!”   如今的楚老头早不是从前那个对什么都一无所知的吴下阿蒙了,他很清楚,像阎罗王这样的神职,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能够轻易影响到的——而且,今日若不是要为丑娘过百日忌辰,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曾经的老华阳侯非但没有如同他们所以为的那样投胎,相反,还在地府做了万人之上的阎王老爷!   “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出老天爷为什么会在这么多能耐鬼中间,把我挑出来做阎罗王——其实我早就应该发现的!”   说到这里的楚阎王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古怪地当着楚妙璃和楚老头的面报出一个生辰八字出来。   这个熟悉异常的生辰八字让楚妙璃和楚老头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楚老头更是震惊地连话都有些说不囫囵全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妙璃儿的生辰八字吧?”楚阎王满脸严肃地看着楚老头祖孙道:“你们知道吗?妙璃儿出生的时候,就是我被老天爷指定做了新一任阎罗王的时候!”   楚阎王的话让楚老头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目瞪口呆地低下头去看自己旁边的孙女儿,“乖囡,你说爷爷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居然能得了你这样一个金娃娃进家门?!”   谁能想到呢!   自己这宝贝孙女儿不仅改变了他们全家人的命运,居然连、连他早已经死去多年的父亲竟然也因为她而登上了地府之主的宝座!   越想越觉得满心不可思议的楚老头一把拽过楚妙璃将她往楚阎王的面前推了推,迭声道:“父亲,世人不都说,阎王能够看穿人的前世今生吗?你给乖囡瞧瞧,瞧瞧她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老天爷要因为她而对您、对我们整个楚家都另眼相看!”   楚妙璃被自家祖父这一举动弄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要知道,她可是一点都不愿意被自己这辈子的家人知晓她上辈子的那些悲伤过往。   “你以为我没给妙璃儿瞧过吗?”楚阎王满脸苦笑的看着楚老头道:“别的人,我确实只要一眼,就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穿他们的前世今生,但妙璃儿不同,她的灵魂仿佛被裹上了一层浓郁的化不开的璀璨金光,我别说是去看她的前世今生了,就是稍微靠近她,魂体都有可能被她给灼伤。”   “不过,”楚阎王表情郑重地话锋一转,“她上辈子究竟是什么人,对我们而言,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们只要知道,只要记住,她现在、以后都是我们楚家人就行了,不是吗!”   “对对对,还是祖爷爷您看得通透!”楚妙璃眼睛亮闪闪地给自家祖爷爷大唱赞歌,“我上辈子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辈子姓楚,叫妙璃,是你们的宝贝乖囡就够了!”   被楚阎王这样一说的楚老头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说法委实有些让人诟病!   他家乖囡情绪本就敏感,他怎么还能说这样的话来伤她的心呢!   这样想着的楚老头,哪怕知道他们现如今在梦里,仍然尝试性的把楚妙璃抱了起来,动作很有几分抱歉意味的拍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慰。   楚妙璃原谅了他的有口无心,继续和楚阎王讨论刚才的话题。   “祖爷爷,如果您当真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做了这地府的阎罗王,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打从我一出生,这个世界的老天爷它就一直在盯着我了?”   “它……它为什么要盯着你?”楚老头被自己宝贝孙女的话吓了一跳,“父亲,乖囡她可是个好孩子啊,老天爷……它……它应该不会没事盯着她不放吧?”   都说过慧易夭,情深不寿,早已经把楚妙璃当自己半条性命看待的楚老头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自己孙女儿被老天爷盯上,且随时都可能带走的残酷事实的!   “虽然你这样说有些为自己脸皮上贴金,但是,我觉得很有可能。”   楚阎王脸上的表情格外凝重。   “妙璃儿,你生而知之,又拥有着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力量,老天爷会因此而注意到你这个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楚老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抱住楚妙璃的力道也忍不住又变重了几分。   “只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眼见着儿子随时都可能吓晕过去的楚阎王摇了摇头,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能够在那么多鬼魂中脱颖而出,还做了地府的阎罗王,很可能就是咱们这一方世界的老天爷在对你示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尝试着与它沟通一下,我想,它应该会回应你的。”   “父亲!你是在开玩笑吗?你要乖囡和老天爷对话?老天爷?!”楚老头害怕的整个人都差点没休克过去。   “小儿,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且,我相信妙璃儿她自己,也早就想要与咱们这一方世界的老天爷聊一聊了,对不对?”楚阎王用一种了然的眼神望着楚妙璃问道。   楚妙璃默默点头,“是的,祖爷爷,自从我知晓了什么叫裂天之祸以后,我就一直想要与这方世界的天道好好沟通一下,只不过……以前我呢不知道它对我到底是善意多些还是恶意多些,所以才一直裹足不前……但是现在,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既然这样,拣日不如撞日,我这就为你们引荐如何?”楚阎王虽然已经离世多年,但言行举止依然还带着尚在人世时的军人作风,做起事来,那是雷厉风行的很。   “在您帮我引荐之前,我还得先做一件事。”楚妙璃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百会穴里逼出一团璀璨夺目的金芒来。   楚阎王好奇地看着这团金芒,问她这是什么。   “这也是我与生俱来的本事,”楚妙璃面不改色地忽悠着自己的祖爷爷,“在这团金芒里面拥有一个十分神奇的半位面,在没有确定我们最终的对话结果以前,我决定把爷爷他们暂时藏到这里面去,这样,就算我和这一方世界的天道打起来,我也不用担心你们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受到伤害了。”   半位面是神国尚未完工的半成品,里面虽然简陋的不行,但要藏几个人已经绰绰有余了。   “打、打起来?乖囡,你是在和爷爷开玩笑的,对不对?”楚老头结结巴巴地说,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要傻了一样,连正常的思考能力都有些趋近于无了。   “爷爷,您应该知道,在这样的大事上,我是不可能和您开玩笑的。”楚妙璃满脸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祖父,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头,对准他的额头就是一点,紧接着,楚老头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眼睁睁看着她施为的楚阎王问她,“妙璃儿,你确定你这半位面非常的安全吗?”   “是的,除非我死了,否则任谁都休想要破开我设下的禁制,伤害到我藏匿在里面的亲人。”楚妙璃满脸认真地看着楚阎王道。   楚阎王知道楚妙璃是不可能拿她的家人冒险的,因此,它点了点头,就这样看着她脱离了自己构建的梦境,把她自认为必须要好好保护起来的家人朋友一勺烩的全部藏进了她那瞧上去还有几分残破简陋的半位面里。   等到楚妙璃做好这一切预防措施后,楚阎王借着自己阎王的身份,联系上了这一方世界的天道。   这一方世界的天道反应迅速的简直超出了楚妙璃对于天道认知的常理——几乎是楚阎王刚一联系,对面就传来了反馈。   从这一点上,楚妙璃清楚的认识到,对方很可能确实如同他们刚才所猜测的那样,一直都盯着她不放。   这样的认知让楚妙璃心里本能的有些发慌,不过,她并不怕与对方正面杠上,因为从上个世界那里掠夺来的本源之核所打造出来的半位面,就是她敢与之谈判的一切底气。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此刻的她就如同初生的朝阳一样,光芒万丈,而对方却是那日薄西山的黄昏,已然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了。   这一方世界的天道明知道楚妙璃在见它以前做了许多小动作,但是它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以一种十分平和的姿态与楚妙璃见面了。   它甚至幻化成来一个人类的样子,亲自把楚妙璃和楚阎王带到了一处神奇异常的所在。   这样善解人意又毫无架子的天道,即便是楚妙璃也是头一回见,她觉得很新奇,也很紧张,因为她不知道对方会和她说点什么,又会不会如同她刚才和自己祖父楚老头所说的那样,因为谈崩而打起来。   “楚姑娘,我早就想见你一面了。”本源世界的天道在见到楚妙璃以后,动作很有几分生涩的对着楚妙璃弯了弯嘴角。   显然,这是它第一次学着像一个人类一样微笑。   这样的天道让楚阎王满心震撼,知道自己不该再在这里停留下去的它主动提出告辞了。   本源世界的天道对于它的识趣非常满意,又嘴角轻勾地对着它点了点头,亲自把它送出了这一方看上去瑰丽非常的神秘世界。   “您直接叫我妙璃就好。”虽然本源世界的天道表现的很友善,但楚妙璃仍然不受控制的整个人都变得正襟危坐起来。   “行,那我就叫你妙璃。”本源世界的天道再次对着楚妙璃露出一个已经有几分自然的微笑。   看到它笑的楚妙璃也配合的干笑了两下。   这个笑,明显被本源世界的天道当作成了善意的象征。   只见它直接开门见山地对楚妙璃说:“大概是九百多年前,我收到了一纸战帖,战帖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天道写给我的,它说它要和我战一场,如果我赢的话,它把它的本源之核给我,让我还能够在苟延残喘个数万年,如果我输了的话,那么,我就要把我的本源之力给它,让它能够从中千世界成功进化成大千世界……”   “……”虽然楚妙璃因为见识了梅花妖世界的裂天之祸后,一直都有些杞人忧天,但是她做梦都没想到,本源世界的裂天之祸居然当真如同她原本所担心的那样——近在咫尺了!   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   如果这个世界的本源之核当着被别的世界给拿走了,那么……她还怎么把它变成自己的神国,还怎么带着它一起去任务世界做任务?!   “我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千世界进化成现在的大千世界,已经耗尽了自身所有的潜力,虽然我一直都很努力的挽救自己的颓势……但是我依然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不停的滑向无底的深渊……这是一种非常绝望的感觉……”   本源世界的天道声音低沉。   “我并不害怕陨落……毕竟日升月落、生老病死本是大道,只是……我舍不得这个由我一手精雕细琢打造出来的世界……我更不愿意看着它因为我的无用,成为其他天道蜕变进化的踏脚石!” 第228章 今生(87)   这些话明显已经憋在本源世界的天道心里很长一段时间了。   它这话匣子一打开,就仿佛忘了怎么停一样的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可是我再不愿意又能如何呢?早在我刚刚成型的时候,烙刻在我本源之核里的大道法则,就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我是绝对不能避而不战的!”   “……为什么不能避而不战?”楚妙璃皱着眉头问。   明知道打不过还主动送上门去给别人欺负,那不是脑袋被门挤了吗?   “因为战帖就相当于一种由大道法则见证的对战契约,是绝不能逃避和反悔的——”   本源世界的天道耐心的给楚妙璃解释着。   “正面迎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避而不战却只有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再过数十年,你是无论如何都要和那中千世界的天道大战一场了?”楚妙璃神情异常难看的望着本源世界的天道说了句完全没必要说的废话。   “不错,这是我注定的宿命。”本源世界的天道长叹了口气。   “本来收到战帖的我已经彻底绝望了,因为我知道以我目前的状态,是绝不可能战胜对方的!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在六年前,我意外的发现了你这个变数!”   本源世界的天道就像是见到了什么超级大救星一样的注视着楚妙璃。   楚妙璃被它看得险些没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你一进入我的世界,就主动打上了我的烙印,主动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我知道这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本源世界的天道语气里充满着动容的味道。   “我很感激你给予我的这份信任和诚意,所以,尽管我早就想要过来和你谈谈了,但只要你没有主动寻我,我就权当自己不存在一样的默默在远处静静地等候着,等候着你愿意与我沟通的这一天!终于,我等到了。”   莫名从它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心酸味道的楚妙璃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告诉对方……自己根本就没有对方想的那么好,而对方所说的那什么主动打下烙印以示友好之类的行为,更是她意识海里的某个睡美男做的,与她毫不相干。   “妙璃,你知道吗?你是这个世界的希望,是这个世界的救赎!”   陡然被扣了顶大帽子的楚妙璃脸上表情很不自在的看着本源世界的天道,“……您过奖了,我没您说得这样好。”   “你有,妙璃,你有,”本源世界的天道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楚妙璃,很认真地强调,“自从你来到这个世界,我一直都在暗地里观察你,我发现你简直就是一个天生的天道继任者!你的出现,给了我希望,让我知道——我耗费心血打造出来的这个世界,未必会如同我原本所担心的那样四分五裂,它是可以存活下来的!而能够让它存活下来的——只有你!”   “……给了我,和给了那个天道又有什么不同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侵占你心血的掠夺者,不是吗?”楚妙璃心里很有几分不是滋味的喃喃说道。   “不一样的,妙璃,且不说你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主动打下了我的烙印,单单是你对这个世界的感情就已经足够我在战死陨落后,将这一方世界尽数交托到你的手中了——而且,妙璃,说句冒犯的话,你应该已经拥有属于自己的本源之核了吧?要不然你也不可能构建出一个半位面,甚至把你的亲朋好友们都偷偷藏到里面去。”   楚妙璃早就知道天道与天道之间是能够互相感应彼此的本源之核的,因此,面对本源世界天道的询问,她很是坦然地点了点头,“不错。”   “本源之核是每一个天道的命脉所在,你既然幸运的拥有了它,就一定要好好的维护保管它。”   本源世界的天道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楚妙璃说道:“虽然我并不想承认,但是我与那个天道之间的战斗,我的输面足有八成以上,等我输掉后,我的本源之核会自动被对方吸纳过去——待到那个时候,我希望你能以最快的速度,挺身而出,用你的本源之核稳定住局面!”   “妙璃,”说到这里的本源天道深吸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带出了几分彷徨和不确定的味道,“我一直都相信你对这个世界拥有着与我同等的感情,我也相信你不会对这个世界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我不会,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因为这里有我的亲人。”楚妙璃知道本源天道想要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怎样的答复,是以,她想都不想的就对其作出了自己的承诺。   这一方世界的天道虽然早就知道楚妙璃有九成九的可能会答应它的要求,但是当它真的看到楚妙璃点头的时候,它心里依然说不出的高兴和喜悦。   “妙璃,”微笑起来越来越像个人类的它定睛望着楚妙璃道:“我相信等你执掌了这个世界以后,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更出色的!”   “我会尽我所能的不让你失望。”楚妙璃言简意赅的说。   本源天道脸上的笑容因为楚妙璃的话又灿烂了几分。   这样灿烂的笑容,出现在一个随时都可能陨落的天道脸上,真的是说不出的凄凉和感伤。   “虽然我阻止不了你的陨落,但是,如果你当真输了的话,那么,我会为你报仇的!”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楚妙璃看着本源世界的天道,许下了她另一个承诺,“战帖又不是只有那个世界的天道会下!”   “不,千万别这么做!”谁曾想,本源世界的天道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却一脸焦急地开口阻挠道。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报仇吗?”楚妙璃没办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要知道,她自己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以前哪怕是在最孱弱无力的时候,只要是有人敢碰她一下,她就能豁出命去的剁别人爪子!   当年的她,就是凭借着这样一股‘哪怕是为之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的决然,在商场上杀出了一条血路。   “妙璃,不是我不想报仇,而是,这本身就是我们作为天道的宿命,”本源世界的天道用一种十分平静的眼神望着楚妙璃说道:“何况,世界与世界的之间的战争,本来就会给生存于世界之中的人们带来莫大的苦难和绝望——我已经害的他们颠沛流离,痛不欲生了,如何还忍心眼看曾他们因为我的一己私事,承受更多的折磨?!”   “可是……”楚妙璃还欲再说,被本源世界的天道给阻止了。   “我明白你的打算,你确实可以把我们这个世界的万物生灵都藏到你的半位面中去,但是,妙璃,你知道吗?我是天道,真正的天道!我不止爱这个世界里的人类,我也爱这个世界的动物,更爱这个世界的所有!你把人类藏进了你的半位面,并不代表其他的万千生灵你也能够藏进去!”   “妙璃,我把这个世界传承到你手中,”本源世界的天道满脸认真地望着楚妙璃,“是因为我知道你和我一样爱它,是因为我知道你也和我一样想要保护它,对吗?!”   “……对!”楚妙璃在本源世界天道充满殷切的目光中,动作很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   本源世界的天道看着这样的楚妙璃快活的笑了,“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因为要准备数十年以后的战斗,本源世界的天道在又和楚妙璃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它主动将本源世界的权柄亲自交到了楚妙璃手中,“……虽然你在炼化蚕食我的时候,我会因为保护自己的本能而出现反抗,但是,我心里是很乐意把自己交到你手里的,所以,你不要有丝毫顾虑,放手施为就好。”   很难形容自己此刻微妙感觉的楚妙璃默默地对着本源世界的天道轻轻点了点头。   “天庭和地府是一个世界不可缺少的标配,我如今已然处于随时都可能陨落的边缘,所以这个世界的天庭也好,地府也罢,都已经和空架子没什么区别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提前任命你看中的神鬼,重新把天庭地府六道轮回搭建起来,不过,敕封神鬼妖魔,也是需要功德和法力的,你切记要量力而行,千万别因为拔苗助长损害到自身未来的成长。”   面对本源世界的谆谆叮嘱,楚妙璃除了点头以外,还能说什么呢?!   在对方就要抬袖将楚妙璃送出这一方神秘的天地时,向来不在人面前折腰的楚妙璃主动对着本源世界的天道深深鞠了一躬,“大人,我为自己今日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式向您道歉,我——”   “不,妙璃,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知道,你之所以会那样做,也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本源世界的天道用一种十分温柔的语气,打断了楚妙璃不曾说完的道歉。   “而且,在看着你的这几年,我一直都很为你能够拥有这么多疼爱你的人而满心喜悦,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你愿意爱这个世界,愿意保护这个世界的理由。”   “……他们是我愿意爱这个世界,愿意保护这个世界的理由吗?”被天道重新送回了九曲山的楚妙璃一边把昏睡的亲朋好友们从自己的半位面里放出来,一面语出感慨地仰望着天空,用只有她自己和天道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轻笑道:“真不愧是能够看穿一切世间万物生灵之心的天道啊,你说对了,你完全看透了我的心。”   被楚妙璃一指点昏的楚老头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居然和老伴儿一起躺在他们寝卧的床榻上。   脸色微变的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榻上蹦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寝卧到处去找自家宝贝孙女儿的身影。   他在正房院子里的一棵梅花树下看到了她。   心乱如麻的他顾不得周遭事物,一把将她抓起,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抬起手就要痛揍她的小屁股。   “啊啊啊啊啊……”楚妙璃怎么可能这样老实被揍,去了一桩心事的她扯着嗓子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的大叫大嚷起来:“祖祖救命!奶奶救命!爹救命!娘救命!”   她叫得就像是杀猪一样,端得是凄凉无比,尖锐的童音更是在九曲山上空不住飘荡。   很快,华杨氏等人就都被她的惨叫声给尽数引过来了。   大家都不敢相信家里最疼楚妙璃的楚老头居然会主动揍他的宝贝金疙瘩,异口同声地问前者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惹得最疼她的祖父要对她动手。   楚妙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刚要随便找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手里擎着一把大黑伞,将自己整个神魂都遮得严严实实的楚阎王就毫无征兆的在一阵漆黑无比的烟雾中,从土地里面冒出来了。   只听得它用一种几乎要破音的嗓音,失态不已的冲楚妙璃大声嚷道:“妙璃儿,刚才我们全地府都接到了那位大人的敕令,它说……它说它已经把这个世界的权柄尽数交托到你手中了,还说我们以后都要遵从你的命令,为你效忠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倒是给祖爷爷一个解释啊!”   “……”做梦都没想到本源世界的天道效率居然会如此之高的楚妙璃。   “乖囡,你可千万别告诉爷爷,你真的和老天爷打了一架,还、还打赢了!”这是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的楚老头。 第229章 今生(88)   楚阎王和楚老头一前一后的两句话,把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楚妙璃的身上。   在一众小辈们面前,一直都有着一副好脾气的华杨氏更是当众铁青了脸,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瞅着纸包不住火的楚妙璃满脸无奈的把她这些日子以来的顾虑一五一十的说给家里的长辈们听。   直到现在,才弄明白楚妙璃为什么会主动与大楚朝庭接洽,还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华杨氏双眸微微眯起的上下打量着自己的曾孙女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关于这件事,你应该已经想出了什么解决之道吧?要不然,我相信,不论我怎样逼着你说,你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的和我们坦白。”   “……”楚妙璃被华杨氏一针见血的话说得很是无言以对。   她虽然很喜欢在自家长辈们面前撒娇卖乖,扮懵懂稚童,但真要遇到什么危险事件的时候,总是会想都不想的自己一力扛之,因为她的特殊成长经历,让她早就养成了独立解决问题的习惯。   “刚才你祖爷爷和你爷爷说的那什么敕令,什么老天爷的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真和老天爷打了一架不成?”华杨氏板着脸又问。   楚老太和楚大夫妇也是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严肃表情。   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回品尝三堂会审滋味的楚妙璃嘴角直抽抽地来回看着虎视眈眈的家人道:“什么和老天爷打架啊,你们误会了!咱们的老天爷可好说话,可会我着想了!”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把她和本源世界天道的那一番交谈,毫无保留的说给自己的家人们听。   华杨氏等人在听楚妙璃说话之前,虽然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依然被她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弄得目瞪口呆的险些站不住脚。   “难怪我们会接到那样一纸敕令,”楚阎王满脸恍然大悟地望着自己开挂了的曾孙女,“妙璃儿,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世界的天道因为不可逆转的战败而彻底陨落吗?”   “……虽然我并不想承认这种说法,但,确实是这样没错。”楚妙璃在回答楚阎王这个疑问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的沮丧,“而且它自己也说了,这是所有天道都逃避不了的宿命。”   “可是这宿命也未免太可悲了。”华杨氏的语气里充满着唏嘘的味道。   “是啊,确实未免太可悲了。”楚妙璃心有戚戚然地点头,手脚并用地重新爬回了自己爷爷的怀抱里,楚老头见状,顺势搂紧了她。   “而且,还有更让人倍觉心酸无奈的你们不知道呢——”楚妙璃言简意赅地把她想要给天道报仇,天道却想都不想的严词拒绝的事情说给家人们听。   “它连仇都不愿意让我为它报,只因为它深深眷慕着这世间的一切万物,半点都不愿意这个由它一手打造出来的世界再因为它而受到伤害。”   一时间,在场所有楚家人的心情都因为楚妙璃的话而彻底跌入了谷底。   楚妙璃与本源天道之间的合作是个秘密,除了楚家这些知情者以外,这一方世界的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的生灵主宰,已经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毁灭。   楚妙璃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一方世界即将陨落的残酷现实,但是,她这个人向来不喜认命。   因此,她还在尽她所能的拼命努力着。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她不仅在大楚皇帝的支持下,成功于九曲山建立了一个叫做大楚圣宗的宗门,还广收门徒,企图让这个世界的人越来越坚信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存在,企图让这个因为天道潜力耗竭而随时可能陨灭的世界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华杨氏等人是她最有力的支持者,在他们的帮助下,楚妙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着本源世界里的一切,她的神国也在这样的努力中,一点点的得到完善,她的年龄也在一点点的变大……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知不觉间,那个曾经说话都时常拖着些许奶腔的小女童已然过了及笄礼,长成一个容貌漂亮又性子开朗的大姑娘了。   作为长辈的华杨氏等人,自然也毫不意外的开始为她的婚姻大事着起急来。   “妙璃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如今也快十九岁了,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上点心了。”   这天下午,楚老太如同往常一样的对着自己的曾孙女儿旧话重提。   自从三年前,在曾祖母华杨氏的主持下,正式完成了自己的及笄礼以后,楚妙璃就开始如同她以前在原生世界所羡慕不已的姑娘们一样,开始尽情的‘享受’这独属于亲人长辈们的特别关心和紧迫催婚。   “……奶奶,您说我这些年来都和您解释过多少回了?感情这样的事情,是要看缘分的!”   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家解释轩辕长毅这个人的存在的楚妙璃在谈及自己的婚姻大事时,脸上的苦恼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况且,不是我不想成亲,而是我根本就没有找到能够让我点头把自己嫁给他的人啊。”   不,实际上真正的真相是我确实找到了这样一个人,但是现在的他却变成了传说中的睡美男,为了救我直到现在还处于漫长的昏睡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醒转过来。   “什么叫根本就没有找到,我看你就是不想找!”   这些年来,已经攒了一肚子怨气的楚老太语声滔滔的控控诉着自己唯一的孙女。   “当年你及笄的时候,你还信誓旦旦的和我们大家保证过,说你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带个如意郎君回来给我们掌眼……结果呢,这都好几年过去了,奶奶却连你那如意郎君的毛都没瞧见一根!”   “……”被楚老太堵得无语凝噎的楚妙璃。   “妙璃儿,不是奶奶念叨你!你说你现在都多大了!”   楚老太苦口婆心的劝着自己油盐不进的宝贝孙女。   “和你一样年纪的姑娘家都做了好几个孩子的娘了,可你呢?还每天都泡在你一手打造扶持的圣宗里,还每天都在和那些头疼的要死的繁琐公务打交道!”   楚老太垮着个苦瓜脸,就差没难过的哭出声来。   “你爷爷一向宠你宠的厉害,他巴不得你一辈子都不出门子的就这样守在他跟前过一辈子,可是妙璃儿,奶奶的好乖囡,这女儿家总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归宿——你这样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的,奶奶、奶奶看着委实有些不落忍啊!”   “……”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不嫁人就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的楚妙璃。   “妙璃儿,就当奶奶求你,你乖乖的听奶奶的话,给那些跟随在你身边的好孩子们一个机会——他们可都是你堂姑千挑万选出来的好男儿——尝试着与他们相处一阵看看,好不好?”楚老太眼巴巴的看着楚妙璃说。   “……奶奶,不是我不想和他们好好相处,而是我们真的不合适啊!”楚妙璃头大如斗的望着自己的亲祖母说道。   “哪里不合适?我瞧着就挺合适的,长得品貌端正,做起事来也条理分明的很!”   生怕楚妙璃因为心生不耐,而直接跺脚蹿上天空飞走的出老太使劲儿地攥着前者的胳膊。   “而且,还不止呢!我看他们的修为也不差啊,特别是前两天那个姓程的!不仅身家背景不错,就连年龄也与你十分相当——妙璃儿,奶奶看他就很配得上你!”   ——可问题是他就算再配得上我,我也不可能对他动心啊!   被楚老太念叨的焦头烂额的楚妙璃在听了对方滔滔不绝的话语后,就差没满头黑线的直接开口叫救命了。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年纪而言,于普通凡俗女子来说,确实有些大了,但是,她已经踏上了修行道,甚至这一方世界的权柄都有大半尽数掌握在了她的手中……让这样的她去嫁一个普通的修行中人,奶奶确定不是在开玩笑吗?再说了,在这大楚朝,又有谁有那个熊心豹子胆,敢当真娶她这个未来的世界主宰过门呢?   就在楚妙璃满脸无语凝噎的时候,从丫鬟那里听说宝贝孙女又被自家老伴儿给堵了个正着的楚老头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看到他,楚老太就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地将楚妙璃藏到了自己身后,“老头子,我警告你啊,你这次休想又随便找个借口把妙璃儿带走!今儿个,我当着你的面把话撂在这里,除非你们祖孙俩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否则我说什么都不会放她离开的!”   “呃……这个……”人还没开口,就被一口拆穿了来意的楚老头。   “爷爷!祖祖……祖祖……”生怕自家祖父因为这样铩羽而归的楚妙璃连忙在楚老太后面冲着楚老头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同时双唇也不停的一开一阖的做着与‘祖祖’的口型。   在楚家,就属楚老头与楚妙璃之间的感情最亲,也最有默契。   “哎呀,”起先被楚老太这一番话给噎了个够呛的楚老头一看自家宝贝孙女儿这架势,顿时心领神会的摆出一张很是无奈的面孔道:“老婆子,现在不是我们不给你答复,而是母亲她老人家找乖囡有急事啊!”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楚老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语气里充满着不屑一顾的味道。   “你是不是忘了前不久你才用这个借口糊弄过我,把妙璃儿从我这里给骗走了!”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三年怕草绳。   她这回除非是脑子被挤了,否则说什么都不会就这么放自己的宝贝孙女儿离开。   她可不像自己那巴不得孙女儿一辈子都长在娘家的丈夫,在她看来,一个福禄俱全的好姑娘是一定要有个幸福归宿的——特别是像她宝贝孙女儿这样的好姑娘!   “老婆子,我这次是真的没骗你!”再度被自家老伴拆台的楚老头嘴角微抽,“这回当真是母亲有急事找乖囡,我又正好要从这边过,才顺便给她带个话的。”   楚老太满脸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希望你这次没骗我,否则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楚老太是个非常孝顺的儿媳妇,在楚家,她最尊敬的人就是自己的婆母华杨氏,楚妙璃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会让她祖父打着华杨氏的名义,救她脱离苦海。   楚老头见楚老太连孙女儿平日里开玩笑时常说的口头禅都说出来了,那心虚的冷汗顿时是如瀑布般哗哗的流啊。   好在,华杨氏在楚老太面前还是有几分脸面的,楚老太再又威胁了楚老头几句后,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放行了。   楚老头和楚妙璃祖孙两个一脱离楚老太的视线,就默契十足地脚下一蹬,直接乘坐着由方莲儿幻化而成的桃木飞剑——如同后面有什么恐怖的洪水猛兽在追一般,跑到天上去了。   到了天上才总算有了几分安全感的楚老头一边从袖子里摸出手绢来擦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满脸心有余悸的对楚妙璃说道:“乖囡,要实在扛不住,咱们就嫁了吧!反正这大楚朝的好郎儿,只要你乐意,多得是想要主动入赘到咱们家里来的人。”   如今的楚老头可是大楚朝名副其实的陆地老神仙,楚妙璃作为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唯一孙女儿,哪怕是没有暴露出自己的真本事,在外界人士看来,也是半点都不愁嫁的。 第230章 今生(89)   “爷爷,我还小呢。”楚妙璃没想到自己的铁杆支持者祖父居然这么快就被祖母的疯狂催婚攻势给弄怯了腿,一时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委屈。   “爷爷也觉得你还小,可是你奶奶她……”   因为妻子当年跟着自己风餐露宿吃过很多苦的缘故,楚老头对于自家老伴儿那是既敬且疼的,如今眼看着她因为孙女儿的婚事,一日比一日变得暴躁无比,他如何能够承受得了呢。   “乖囡,你听话,要是看到还算如意的,就点头了吧,反正以咱们家现如今在大楚的地位,就算你遇人不淑,招了个没良心的混蛋也没关系,我们直接蹬了他另选就是了!”   作为大楚圣宗的第一任宗主,楚老头说起话来,还是颇有几分说一不二的气场的。   “不过我觉得啊,他除非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否则绝不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对你不好的。”   楚妙璃是在她爷爷跟前长大的,对于她爷爷的脾气最是了解,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如何瞧不出他是彻底倒向祖母楚老太那一边了。   只是,对于她的这种举动,她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以她现在的年纪,家中的长辈们会对她的婚事牵肠挂肚,也实属正常。   然而,她却注定要让他们感到失望了。   因为,以她目前的处境,根本就不可能当真如他们所希望的那样,选出一个她喜欢,他们也满意的知心人,快快活活地生活在一起,过幸福的生活。   “爷爷,让你们这样为我操心,是我这个做孙女儿的不孝,但是,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还请你们能够再宽限我一段时间,我保证,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一定会找到一个携手一生的人,正式带回来给你们看的。”楚妙璃在楚老头充满殷盼的目光中,很是郑重地开口道。   楚老头对于自己孙女向来信任有加,本来就不舍得孙女儿嫁给别人——哪怕是入赘,也觉得是自家吃亏——的他一听楚妙璃这么一说,顿时就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乖囡,你是个好孩子,自打你学会说话以来,就没骗过爷爷,爷爷信你的话!”早就怀疑孙女之所以迟迟不愿意成亲是因为心有所属的楚老头像是从楚妙璃的保证中领会到了什么奥秘一般,感触良多的笑了起来,同时也忍不住在心里琢磨,到底是怎样出色的人物居然能入了他孙女儿的心,还让她愿意为了他而抵受她奶奶的拼命催婚。   这一关总算暂时过去的楚妙璃伸手抹了把自己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继续道:“奶奶对我一直都疼爱有加,今天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和爷爷你联起手来,用那样的方法糊弄她……爷爷,趁着奶奶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先下去找祖祖,与她对一下口供,免得祖祖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奶奶更生气。”   “去吧去吧,正好我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活。”楚老头如今作为大楚圣宗的宗主,虽然谈不上像大楚皇帝一样日理万机,但是平日里也是忙得十分不得空闲的。   楚妙璃找到她祖祖华杨氏的时候,华杨氏正在画符。   这些年来,因为楚妙璃的努力推广,大楚已经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符箓大国,只要是有那么点天赋的人,都能够随手画出几张有用的符箓出来,或补贴家用,或保护自己。   看到楚妙璃过来的华杨氏非常高兴,“乖囡,今天你怎么有空到祖祖这里来?怎么?是不是你奶奶她又逼着你嫁人了?”   “真的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祖祖您,”楚妙璃笑嘻嘻地走到华杨氏身边,一面随口指出华杨氏在画符上面的几处错误,一面耷拉着个苦瓜脸,把她是如何顺利逃出生天的原因说给华杨氏听。   华杨氏被她那哀怨至极的口吻逗得哈哈大笑,“你也别怪你奶奶,她也是心里急了,才会一直缠着你穷追猛打……你放心吧,既然这事儿我知道了,就一定会给你圆场的。不过,终身大事到底耽搁不得,要是意外碰到了自己喜欢的,可千万别错过。”   总算从自家祖祖嘴里听到了一句准话的楚妙璃长松了口气,迭声保证,只要是碰到喜欢的,一定不会错过,还请祖祖放心。   华杨氏自从知晓自己的丈夫做了地府的阎罗王以后,就一直想要追上它的脚步,这些年来,她在修为上的进益,完全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解决了曾孙女儿的苦瓜脸后,她就赶忙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自己面前的符箓上。   华杨氏信奉达者为师,并不觉得自己向曾孙女请教问题有什么丢脸的,趁着楚妙璃今天在她身边,她抓着楚妙璃做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的壮丁,问出来的问题掉钻至极的即便是楚妙璃也险些栽入她挖的坑里去。   楚妙璃对于自己活到老学到老的祖祖一直都非常敬佩,很是顺从的做了一回免费的答题机,不管华杨氏问她什么,都愿意给对方一个最完满的解答方案。   不过楚妙璃今天注定不能让她的祖祖感到满意,在他们一问一答的过了将近半个多时辰以后,楚妙璃突然毫无征兆地感觉到了香炉香空间里传来的些许异动。   已经与香炉小空间失联了整整十多年的楚妙璃精神猛然就是一震,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华杨氏所住的院落匆匆告辞出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楚妙璃平时住的院落少有人来——家里人也都知道楚妙璃长大后,对自己的私人地盘看得很重,又极喜欢独处——楚妙璃一回到自己的寝卧,就迫不及待地响应了香炉小空间的召唤,匆匆进到小空间里面去了。   进去后的楚妙璃来不及兴师问罪,就被光罩类似于卖萌的话语堵了个够呛!   “阿璃,原谅我的私心,我之所以不让光罩提醒你融合世界本源之核会出现的诸多变化,就是怕你在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人身边以后,会把我这个一睡就是那么多年的瞌睡虫给彻底遗忘到脑后!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更不应该这样做,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   “……你说你这家伙要我说你什么好,你知不知道这十多年来,我是怎么过的?!”   楚妙璃平时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来由的失联,因此说起话来,自然也难掩心中怒火——尽管她明知自己这样的恼怒,于沉睡之中的轩辕长毅根本毫无意义也一样。   “阿璃,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牵肠挂肚了整整十三年,以后,我会用更多更多的十三年来回报你对我的这份情谊,还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光罩继续一板一眼的回答着楚妙璃的话。   虽然楚妙璃知道它说的这话定然是轩辕长毅在昏睡前就已经准备好了的,但是楚妙璃在听了以后,心中依然不可避免的生出了几分动容的情绪。   “既然我们又成功联系上了,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做任务了?”这几年来,楚妙璃被家人长辈逼婚逼得差点没随便找根绳索把自己挂树上勒死自己算了,如果可以暂时去任务世界里躲上一躲,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系统很高兴宿主愿意如此主动积极的去做任务,只是接下来的这个任务,对宿主而言,应该是一份莫大的考验——还请宿主在进去以前,仔细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接这个任务。”光罩一本正经地对满脸迫不及待地楚妙璃说道。   楚妙璃做了这么多世任务,还是头回碰到这样的情况,很是新奇,“莫大的考验?难道那是个非常危险的世界吗?还是说……我在那个世界里很可能会遭遇致命危机?”   “宿主,虽然系统很想要告诉你那是一个怎样强大又可怕的世界,但是碍于主人当初打造系统时,所设下的种种条例,请恕系统爱莫能助。”光罩继续用一种呆板又机械的语气,拒绝回答楚妙璃的询问。   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曾经的尿性真可谓是了若指掌,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光罩当真会回答自己问题的她长吁了口气,就镇定下来,开始努力转动脑筋猜测下个任务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为什么像轩辕长毅这种早已经过尽千帆的老鸟在提及这个世界的时候,也要特意在光罩上留言,只为了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楚妙璃思考了很长时间都一无所获,不过,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还是让她很快平复了心境,开始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灵魂穿越做准备了。   虽然楚妙璃已经将近十四年没有去任务世界走一遭了,但是对于穿越的流程,她还是非常的记忆犹新的。   很快,她就在光罩的牵引下,以灵魂之姿离开了本源世界,前往了睽违已久的任务世界。   楚妙璃一到这个任务世界,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寒凉蚀骨的冰块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出乎本能的想要从这巨大的冰块翻身下来,但是她发现自己没有力气。   是的,她全身的力气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根本就使不上半点劲儿。   穿越了这么多个任务世界,心知自己只会穿越到断气之人身上的楚妙璃用尽全身力气闭了闭眼睛,然后调动自己体内近乎枯竭的法力,开始一点点地将这具躯壳里残留的记忆给翻找出来。   这具躯壳的记忆比楚妙璃原本所以为的要多得多——甚至可以说毫无遗漏。   对此,楚妙璃有些惊讶,因为她知道只有才死去不久的人,才会像这具躯壳一样,得以保全这么多的记忆。   楚妙璃不知道这具躯壳的原主是如何死的,但毫无疑问,她对原主的死因生出了几分好奇,她想要知道对方究竟因何而死,又有什么心愿。   抱持着这样的念头,楚妙璃开始探寻自己附体的这个原主的短暂一生。   楚妙璃这次附体的原主有一个非常美好的名字,叫端木薇薇。   端木薇薇是一只世人们常说的拖油瓶,她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跟着母亲改嫁进了后来的端木家。   端木家是修炼世家,本来是瞧不上端木薇薇母亲那样的凡俗女子的,不过端木薇薇的继父对端木薇薇的母亲一见倾心,哪怕是明知道她是个寡妇,也坚持要娶她为妻。   端木薇薇的继父是端木家最小也最受宠的孩子,在他的寻死觅活下,端木薇薇到底还是顺利无比的跟着柔若无骨的仿佛菟丝花一样,只能攀附他人而活的母亲进了端木家,冠上了端木家的姓氏,做了位大家口中的假小姐。   自幼失父的端木薇薇性格柔弱,与世无争,虽然端木家不少人喜欢拿她当个玩具一样戏弄,她也从不与他们生气,总是逆来顺受的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吭一声。   因为在腼腆的她看来,端木家愿意收留她这个拖油瓶,愿意让她继续留在母亲身边,就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了。   而且,虽然端木家的其他人一直都对她非常的糟糕,但是,她的继父端木正伦却是一直都真心实意的把她当他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至少……在今天以前,端木薇薇是如此坚定不移的相信着这一切的。   端木薇薇是被她的继父给亲手杀死的!   他娶端木薇薇的母亲,从来就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一见倾心,而是看中了端木薇薇,看中了端木薇薇身体里那与生俱来的仙骨。 第231章 天上仙(1)   楚妙璃虽然对这个任务世界的修炼体系一无所知,但是她知道仙骨肯定是一种非常好的资质,要不然,端木薇薇的继父不会大费周章的用这样一种繁琐至极的方式,把端木薇薇的母亲娶回家。   端木薇薇的继父在杀了端木薇薇取骨以后,就把端木薇薇的尸体遗弃在了这张寒玉床上,他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善心大发,想要给端木薇薇保留一具全尸,而是因为仙骨在被取走了以后,又会重新生长出来的——端木薇薇的继父想要获得端木薇薇的仙骨资质,最起码也要再取八次骨才行,所以端木正伦留下了端木薇薇的尸体,以作备用。   楚妙璃之所以会对这些知道的如此清楚,也是源自于端木薇薇资质的特性。   端木薇薇的仙骨虽然被端木正伦剥除了一根,但是一口怨气不散的她,还是留下了自己最后一点神志,将端木正伦因为终于得到仙骨而欣喜若狂的自言自语给死记硬背了下来。   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背下来会不会有用,但是她依然硬逼着自己背下来了——带着对端木正伦,对这个她已经承认的继父的憎恨。   楚妙璃无法想象原主端木薇薇是在一种怎样的绝望和痛苦中,被端木正伦剥掉仙骨的,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要为端木薇薇报仇,自己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把端木薇薇的母亲从端木家给救出来。   因为已经得偿所愿的端木正伦是不会在容许自己与一个可怜又可悲的还曾经嫁国人的寡妇继续厮混在一起的——哪怕他为了掩人耳目,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已经把这个寡妇娶做了自己的妻子也一样。   失去了仙骨对这具躯壳的影响力很大,如果说,拥有仙骨的原主就如同九天上的鸾凤高不可攀的话,那么,失去了仙骨的原主就是这泥土地上最常见的尘埃,任谁都可以轻易踩上一脚。   更让楚妙璃倍觉无奈的是——她这一辈子的缺陷考验居然是全身经脉一窍不通!   什么叫全身经脉一窍不通?!   顾名思义就是在这个可以修炼可以成仙的世界里,她这一辈子都注定要做一个凡人做到死了!   更让楚妙璃觉得可怕异常的是——这是一个与楚妙璃所在本源世界不相上下的大千任务世界!   这个任务世界的天道虽然也因为逐步走向没落的缘故,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掌控权,但是,它作为任务世界天道的身份就已经足够把现在如同弱鸡一样的楚妙璃压制的死死的了!   楚妙璃这辈子的任务依然有三个。   最后一个不用说,自然是找到这辈子的攻略对象,然后取得对方的认可。   以前的楚妙璃对于这最后一个任务是要多排斥就有多排斥的,但是自从她决定要和轩辕长毅试一试以后,这最后的任务,对她而言,就不再是任务而是寻找未来伴侣的指南针了。   心里有事的楚妙璃只是匆匆扫了眼那最后一个任务,就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了前面那两个任务上。   这两个任务比起上个任务世界的无疑要好完成一些,不过,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依然难如登天。   楚妙璃这辈子的第一个任务是找寻出这具躯壳原主的真正身世,复兴一个随时都可能灭绝的族群,也就是原主的母族,第二个任务比起第一个任务而言,要高大上的多——是阻止魔族入侵人间界,并且在传播自己信仰的同时,顺利寻找到魔族的克星,将魔族重新驱逐回魔界去。   刚刚才来到这个任务世界的楚妙璃对于光罩颁布给她的这三个任务都毫无头绪,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方莲儿和绿娘放出来,让它们想办法把她给弄出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冰窖去!   可是谁想,方莲儿和绿娘才刚刚相应楚妙璃的召唤,外面就毫无预兆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爆响,刚刚才露出了半个身形的方莲儿和绿娘更是在楚妙璃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重新化为了手镯和发簪,或缠绕在楚妙璃手腕上,或老老实实的飞回了楚妙璃的发鬓里。   楚妙璃自从收复方莲儿和绿娘以来,已经带着它们陆陆续续走过了好几个世界,还从不曾碰到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在寒玉床榻上,趟了老半天,才反应迟钝的将心神沉入意识海里,问光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光罩未必会回答她的问题,但是问总比不问好——说不定,这光罩一时抽风,就把她想要知道的答案统统告诉她了也不一定。   楚妙璃这次的运气非常不错,她一问,光罩就直接把方莲儿和绿娘想要在这个世界现形,为什么会被雷劈的缘由说出来了。   原来,并不是所有大千世界的天道,都像本源世界的那个一样好说话的,大千世界的天道都非常的霸道,尤其是眼前这个随时都可能会陨落的大千世界的天道——它更是性格偏激的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方莲儿和绿娘想要在它的地盘上现形,为楚妙璃效力,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楚妙璃之所以能够在没有取得攻略对象认可的情况下,在这个世界存活,并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天道突然变得讲道理了,而是因为楚妙璃这次投胎的是一位仙骨之身的缘故。   在这个世界,拥有仙骨的土著,无异于天道的宠儿,这一方天道虽然已经落魄潦倒到了随时可能陨落的边缘,但是原主的枉死依然给它带来了巨大的刺激和痛苦!   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事实的它,尽管知道楚妙璃并不是它曾经亲自挑选出来的仙骨之种,但是依然乐得见楚妙璃以仙骨之种的模样,在它的眼皮子底下,任意活动着——这样,它至少可以自欺欺人的哄骗自己,哄骗自己它的仙骨之种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当然,在此期间,楚妙璃亲口表示要为原主报仇这一点也功不可没。   在弄清楚了自己此番要完成的任务以后,楚妙璃强撑着从寒玉床榻上滚了下来——虽然她现在四肢依然乏力的很,但是比起她刚附身到这个世界的虚弱至极已经好过太多了。   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又没办法动用自身原本法力的楚妙璃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的沿着原主脑子里端木正伦将她绑来的那条路,一步三挪地缓步走了过去。   因为端木正伦对于自己亲手杀死了原主这件事深信不疑的关系,这一路走来,楚妙璃并没有碰到什么阻拦她的人。   不过,就算没有人阻拦她的去路,这一条开辟于冰川雪地之中的雪路,也不是寻常人走得起的。   至少,等楚妙璃历经艰难险阻的成功走到这条雪路的尽头时,她看上去已经和一个真正的死人没什么差别了。   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的楚妙璃用力喘了好几口雪风进肺里,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就在她琢磨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激烈无比的打斗声。   其中,一个如同夜枭一样的声音正猖狂无比的大笑着:“封长毅!俗话说得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今儿个我看你是注定要死在我鲁某人的手中了,哈哈哈哈哈……”   “你这个恩将仇报的禽兽!你会有报应的!”在楚妙璃因为封长毅这个名字而竖起耳朵的时候,又有一个充满恼怒的男声响了起来。   虽然这个男声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成熟一些,但是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可以听出他语气里惶恐和惊怕。   “哈哈哈哈,小子,说你天真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天真!且不闻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报应的话?又怎么会让你们主仆俩个落在我鲁有德的手中?!你们也别怪我——我也是逼不得已!谁让封大公子的祖父让自己的孙子和谁订亲不好,偏偏要和蓝幻城的第一美人订亲呢?难道你们不知道,蓝幻城的第一美人,早八百年前,就已经是端木大少爷的囊中之物了吗?”   “你撒谎!阿静小姐对我们大少爷一往情深,她才不会、才不会和那什么狗屁端木少爷在一起厮混呢!你休想污人清白!”   “污人清白?!小子,说你傻你还不信!你道我今日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你们一定会走这条路的?我告诉你,就是你们口中的阿静小姐亲自派人给我指的路!她早就受不了封大少爷废物未婚夫了!巴不得他现在就死在我的手里呢!”   “你骗人!阿静小姐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我是不是骗人,我相信你家少爷已经心中有数了,对吗?要不然,他不可能听到我污蔑他的未婚妻还无动于衷——要知道,当年在这蓝幻城中,谁不知道封家的长毅少爷,愿意为了自己的未婚妻豁出命去?!”   “大少爷,鲁有德他在撒谎对不对?阿静小姐平日里见到蚂蚁从自己旁边走过都舍不得踩一脚,她怎么会……怎么会故意把我们的行踪泄漏给鲁有德呢!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的!”   “还能有什么隐情?整个蓝幻城知道我们上了寒际崖的只有周静一个,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会故意泄漏我们的行踪,置我们于死地?”一个异常冷肃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入了楚妙璃的耳朵里。   楚妙璃虽然还没亲眼见到人,但却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可以肯定对方就是自己的攻略对象。   “呜呜呜……可是我想不通,大少爷,我想不通阿静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明明一直都很喜欢大少爷你的不是吗?”   “曾经的阿静小姐确实非常的喜欢封大少爷,不过她喜欢的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封大少爷!”   鲁有德似乎很喜欢看封长毅狼狈不堪的模样,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竟然带出了一丝施恩般的笑意。   “封大少爷你很不错,至少没哭哭啼啼的做出一副小儿女的情状,说什么这不可能之类的蠢话,看在你还算通透又曾经救了我老鲁一命的情况下,我老鲁今天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你们也别怪我老鲁狠心,更别说我老鲁忘恩负义——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让你们倒霉栽到了我老鲁手上呢?”   “鲁有德,你就真的这么有自信,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能够杀掉我?”   “不错,怎么,难道封大少爷还能从这必死的境地里逃出生天吗?噢!有件事情我忘记和封大少爷说了,你的那位好未婚妻是铁了心的想要你的命——所以,在给你们送行的茶盏上抹了一种叫胭脂扣的毒药,那毒药相信你们也有所耳闻,在这样的情况下,封大少爷还觉得我老鲁杀不了你吗?”   “胭……胭脂扣?!你说的是那种中毒之后,容貌会一点一点变得比女人还美丽,直到最后倾国倾城而死的胭脂扣?!”封长毅的小厮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说胭脂扣这种毒,他整个人都被这种恐怖至极又残忍至极的毒药给震傻了。   “不错!正是那种胭脂扣,”鲁有德得意洋洋地说:“阿静小姐真不愧是蓝幻城最美的女人啊,就连给自己的未婚夫下毒也下得这样的有诗意!”   “呜呜呜呜……大少爷怎么办?我们中了胭脂扣的毒了!呜呜呜呜……大少爷,我还年轻啊……我不想死啊……”封长毅的小厮好似情绪彻底失控般的号啕大哭起来。 第232章 天上仙(2)   “不想死?这可由不得你!谁让你做哪个的小厮不成,偏要做封大少爷的!”鲁有德是铁了心要置封长毅主仆于死地,尽管封长毅的小厮哭得异常可怜,但是,他提着长剑的手,却没有半分的抖颤和迟疑。   封长毅早年也听过东郭先生的故事,但是当年他出手救下鲁有德的时候,是真的没想到鲁有德居然也会是这样一匹恩将仇报的恶狼。   不过,他是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的!   身中胭脂扣剧毒,又被继母一碗化功散化掉了所有前程的封长毅用力咬着牙,目不转睛地看着鲁有德满脸得意的提着长剑一步步走近自己主仆。   如今的封长毅虽然前程尽误,但根基犹在——就算他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修炼了,可自爆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呜呜呜呜……鲁大爷,小的知道小的有眼无珠,跟错了主子,小的知道错啦!还请您看在小的曾经照顾过您——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小的一命,放小的一条生路吧!”封长毅的小厮强撑着从地上翻面坐起,虚虚跪在鲁有德面前苦苦哀求道。   “小金子你?!”封长毅差点没被自己贴身小厮的这一举动给怄得当场喷出一口鲜血来。   鲁有德也颇为惊愕封长毅的小厮在面对危机时,居然会如此的不中用。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满脸古怪地看着封长毅的小厮,就仿佛对方脑袋上突然长角了一般不可思议。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封长毅的小厮动作艰难无比地又膝行着靠近鲁有德,脸上的谄媚巴结之意让心高气傲的封长毅看了险些没直接吐出来,以前他怎么没有发现自己的贴身小厮居然是一个如此贪生怕死的人?!   “鲁大爷,还请您发发慈悲,饶小的——”   就在封长毅为自己小厮的举动而愤慨不已的时候,对方却毫无预兆地陡然从雪地里抓起一捧雪对着鲁有德的眼睛就是一扬,“大少爷!我拦住他!您快走!”   “小金子?!”听到呼唤的封长毅下意识响应一声。   “大少爷!走!”小金子面目狰狞扭曲地在用力撒出一捧雪后,猛然夺过鲁有德的长剑就要将后者捅个对穿!   可他一个只跟着自己少爷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的寻常小厮如何可能轻而易举的夺过一位武人的长剑——即便这武人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暗算被暂时蒙了眼睛。   面部被凛冽冰雪一激的鲁有德虽然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但封长毅的小厮奋不顾身,扑上来夺剑的时候,他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反手抹了封长毅小厮的脖子一下。   眼见着那长剑朝自己脖子划来的小厮下意识将身形后仰,但到底被割破了气管,很快就发出“嗬嗬……嗬嗬……”的声音,显见是不行了。   “小金子!”本来被贴身小厮的举动给气了个半死的封长毅瞳孔骤然紧缩,说话的声音都带出了几分破音的腔调。   “走……咳咳……大少爷走……”封长毅的贴身小厮金子即便被鲁有德用长剑划破了喉管,但他的双手双脚依然牢牢地禁锢在鲁有德的身上,与之同时,他的身体也开始有金色的光芒在一点点迸射而出。   “小金子!你别做傻事!”封长毅虽然彻底绝了武修道途,但他的眼力劲儿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损毁半分——如何瞧不出小金子眼下正是在做他刚刚打算要做的事情。   “大少爷……走……走……远远……远……”小金子像是没有听到封长毅的声音一般,拼命催动自己身体里那点少得可怜的力量,一边催动,还一边拼命让封长毅离开。   鲁有德好不容易恢复视力,就胆裂魂飞的发现小金子竟然要抱着他一起自爆。   “小金子?!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也会死?!你刚才不还和我说你还年轻,你不想死吗?!”   鲁有德面如土色的想要挣脱小金子的钳制,发了疯似的想要和他分开。   可小金子怎么会如他的意!   此刻已然萌生了死志的他咬着牙,咳着血,一字一顿地紧缠在鲁有德身上说道:“我……是……不想……死,可我……更不……不想大少爷死!鲁有德!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忘恩负义的!”   小金子一面说,一面提起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劲儿,在鲁有德绝望至极的“啊啊啊啊啊”嚎叫中,毫不犹豫地就这样抱着鲁有德自爆了!   砰!   临自爆前,小金子更是用哭腔大声对着封长毅嚷道:“大少爷,小金子对不起您,要先弃您而去啦……如果人有来世……小金子一定会在回到您的身边,为您再效犬马之劳的!”   小金子自爆所带来的冲击力让封长毅在冰天雪地里打了好几个滚,才勉强止住了自己的身形,有了喘气的可能。   本来就中了胭脂扣之毒的他毫无形象的趴在雪地里,大叫了数声贴身小厮的名字,用力捶出好几团雪花,才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尽数耗竭一样,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了,热得仿佛能够将人灼伤的眼泪也顺着他的眼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   在封长毅无声流泪的时候,同样因为精疲力竭而全身松软的楚妙璃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缓缓走近了封长毅。   听到脚步声的封长毅脸色一变,下意识抬头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面色苍白,青丝如黛的少女正踉踉跄跄地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封长毅不知道这个少女是何来历,但是她却莫名给他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亲切感,让他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她。   从出生到现在,还是头回遇上此种情形的封长毅眉头大皱,一边在心里暗暗提防这突如其来的情愫,一边强提着嗓音问楚妙璃:“你是何人?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今的封长毅就如同那砧板上的肉一样,任谁都可以割下一块下酒。   因此,即便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女于他无害,可他心里仍旧不可避免的因为对方的突然出现而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情。   “我是端木家的小姐,叫端木薇薇,我想……封公子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才是。”楚妙璃小心翼翼地看着依然仰躺在雪地里的封长毅,停下了脚步。   “端木薇薇?”整个蓝幻城就这么大,作为封家原本继承人的封长毅当然听过前者的名字,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见到对方,“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我是被人绑过来的。”楚妙璃在心里对封长毅的身份已经有几分把握,因此,面对他的疑问,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端木家的小姐,哪个绑匪敢对你动手?”封长毅从前虽然一心扑在修炼里,不理世事,但也听说过一些与端木薇薇有关的小道消息,知道她虽然不受端木本家众人的待见,但是她的继父对她却委实不错。   “绑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好父亲端木正伦。”楚妙璃没有义务为端木正伦遮掩他曾经做过的那些龌龊勾当,封长毅一问,她就自动自发的把端木正伦对她说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封长毅听。   封长毅满脸苦笑地听楚妙璃把话说完,语带讥诮地说:“世人总盼望着,继父继母能够对和自己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继子继女视若己出,只是,他们又如何知道,这世间的事情从来就不像他们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封长毅深吸了口气,脸上表情很是庄重的望着楚妙璃道:“端木府你肯定是回不去了,不知道端木姑娘对于自己的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呢?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已经决定要赖在封长毅身边的楚妙璃从袖袋里抽出手帕摁在脸上,小小声的啜泣起来。   封长毅对于楚妙璃目前的处境很是同情——虽然他自己现在的日子也过得好不到哪里去。   “如果端木姑娘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去我的别庄里落脚,我的别庄就在山下,我们只需走上半个时辰的路,也就到了。”   “这……”本来就想要跟着封长毅取得他认可的楚妙璃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为难的表情。   “如果端木姑娘还有别的地方可去,那么在下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从见到楚妙璃那一刻,就自动自发的想要将她庇护在自己羽翼之下的封长毅语气里充满着诚挚的味道。   “只是……从端木姑娘刚才诉说往事的面部神情来看,姑娘应该无家可归了罢。”   “封公子你的不错,眼下小女子确实已经无处可去了。”楚妙璃哑着嗓音哽咽道:“这一切来得委实太过突然了,在今日以前,小女子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没想到小女子尊敬崇慕有加的继父……居然会对小女子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出来!”   “既如此,端木姑娘就和在下一起去在下的别庄稍作休养吧,常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与端木姑娘也算是有缘。”封长毅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妙璃,想要收留她,接她同住的心情更是溢于言表。   “封公子愿意对小女子伸出援手,小女子很是感激,只是,公子目前的处境本身就非常困难了,如何还能再收留小女子呢?”楚妙璃咬着嘴唇,一副很是凄惶的模样,“小女子继父对小女子谋划多年,想必是不会轻易放过小女子的,他不知道小女子在公子的别庄还好,要是知道……只怕我们两个都逃不出命去。”   “端木姑娘,事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糟糕,我在山下的别庄,是我祖父在世时特地留给我的,我祖父是蓝幻城有名的阵法大家,只要我们能够顺利回到别庄里去,这偌大一个蓝幻城,任谁都休想要破开法阵,将你从中带走。”   封长毅自从被继母坏了修行以后,为防被人暗算,一直都待在别庄里,足不出户,今天之所以会上到这崖上来,则是因为误信人言,以为这崖上长有什么能够救治他的宝物……   如今想来,这必然又是他继母专门设来针对他的一个阴谋!   是他太过于想要恢复自己的力量,所以才会被那毒妇钻了空子,害了小金子。   想到小金子,封长毅的眼圈忍不住又是一红,“端木姑娘,我是诚心相邀,还请你信我一回,跟我回庄吧。”   “既然封公子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女子当然不会再过多推诿,只是……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的话,崖下定有人正等着公子你自投罗网……如今你我俱都有恙在身,这样下去,不是自找死路吗?”一看封长毅这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想起刚才那小厮了的楚妙璃语声唏嘘。   “关于这点,端木姑娘大可不必忧心,”封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强打起精神回答她道:“在下自从接手了祖父的别庄后,没少独自一人来这崖上练剑,对这崖上的大道小径真可谓是了若指掌,只要端木姑娘愿意相信在下,在下现在就可以带端木姑娘下崖,并且保证不会被人察觉!”   “谁曾想封公子居然还有如此本事,”楚妙璃闻听此言,连忙一迭声道:“这事宜早不宜迟,不如,我们现在就离开吧!”   她一边说,一边主动过来搀扶因为中了胭脂扣的剧毒而浑身无力的封长毅。 第233章 天上仙(3)   封长毅虽然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与蓝幻城周家家主的嫡出女儿有了婚约,但因为常年沉浸在修炼之中的关系,他与这世间女子从未有过半分亲密接触——如今,楚妙璃主动上来搀扶于他,虽然他明知道对方对他并无什么想法,但依然不受控制的红了耳朵。   “……端木姑娘,在下可以自己走。”脸上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的封长毅干巴巴地避开了楚妙璃递过来的手,呐呐道。   “封公子,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如今你身中剧毒,四肢乏力,倘若没有我的搀扶,只怕根本就下不了崖去……你确定还要在这里,为这么点小事与我过多纠结吗?”楚妙璃假装没有看到封长毅的红耳朵,故意用一种充满无奈的口吻道:“况且,你之所以会选择收留于我,不也是基于自己行动不便,需要一个人和你一起下山的考量吗?”   “不……端木姑娘你误会了……在下……”从始至终就没这么想过的封长毅急急为自己辩白,“在下绝无此意!”   “封公子,小女子不管你是因为何种原因,愿意收留小女子,小女子唯一能够提醒你的就是——你的存活是你的贴身小厮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你如何忍心这样空自辜负他对你的一片牺牲?再说了,指不定他现在的魂魄就还跟在你身边,心心念念的盼望着你能够尽快脱险呢!”   “小金子……小金子他真的是太傻了……”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彻底击溃了封长毅心里那点的顾虑。   他满脸苦涩地环视了一番周遭因为小金子自爆而猩红一片的冰雪崖顶,主动将自己的胳膊搭放在了楚妙璃的肩头上,给她指路。   因为两人中的中毒,剥的被剥了仙骨,他们走得很慢,崖上的雪风又非常的寒凉,很快,他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老了——头发、眉毛,眼睫上都挂满了洁白无瑕的霜花。   由于太过寒冷的缘故,楚妙璃和封长毅原本还有些间隔的身体,不知不觉的,就相依偎到一起来了。   封长毅打从娘胎落地,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窘迫事,为了化解尴尬,也为了给支撑两人体重的楚妙璃减轻一些负担,他主动给楚妙璃介绍起了崖下的别庄和法阵,“虽然我祖父已经失踪很多年了,但是他似乎早就,我算到我这样一劫般,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不顾我父亲的激烈反对,坚持要把这座别庄转移到我的名下来,那个时候,我的继母才刚进门呢。”   “虽然小女子从不曾见过封老爷子,但也听说过他老人家的英雄事迹,知道他曾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阵法,为我们蓝幻城做出过许多的贡献——只可惜,他突然失踪了,如果他还在的话,想必公子的日子,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难捱。”   “是啊,如果祖父还在该有多好。”封长毅的语气里也充满着凄凉的味道。   封长毅是个实打实的武痴,除了修炼以外,对什么都不上心!   可这样万物不萦于心的他,却依然招了他继母的嫉恨,要被对方除之而后快呢。   “以前我总听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往常我对于这样的话,从来就不上心,相反,还觉得荒谬不已,因为我的继母自从过门以来对我一直不错,即便是后来,她生了弟弟,待我也宛若亲生……”   封长毅满脸自嘲地摇了摇头,“我一直很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一个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母亲感到幸运,谁曾想……”   “谁曾想,人心是如此的叵测和可怕……”楚妙璃心有戚戚然地接腔,“事实上,如果不是继父今日亲自在我面前暴露了他的真面目,只怕我直到现在还心存侥幸,觉得他是真的把我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对了,封公子,你能告诉我什么是仙骨吗?这仙骨,对你们修炼之人又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我的继父要那样大费周章的——宁肯自降身价,娶一个凡女为正妻,也要得到它?”   “端木姑娘,仙骨对我们这种修炼之人确实拥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拥有仙骨的人,简直可以说是老天爷的宠儿,不仅在修炼上事半功倍,就连寿命也要比寻常人延年绵长得多。”若非楚妙璃主动告诉他,封长毅也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个容貌只能算是清丽的少女身体里居然拥有着让整个修炼界都为之发狂的仙骨。   心中顿生凛然之意的封长毅在指引楚妙璃进入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中后,压低嗓音,用一种很是凝重的口吻对楚妙璃再三叮嘱道:“端木姑娘,关于你身上长有仙骨的事情,我奉劝你再也不要告诉除我以外的人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敢保证,别人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对你做出何等可怕的事情出来!就像你的继父端木正伦一样!”   “封公子,你放心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傻,要不是对封公子你的人品有信心,我也不会把我身体里长有仙骨的事情告知于你。”楚妙璃用一种充满信赖的口吻对封长毅道。   封长毅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为一个才刚刚认识的少女牵动心怀,但是在听到楚妙璃用充满信赖的口吻夸赞他的人品时,他的心里依然暖烘烘的比吃了蜜还要香甜。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之中,两人终于走到了崖下。   此刻的楚妙璃和封长毅已经处于随时都可能晕倒过去的边缘了——如果不是楚妙璃一次又一次强提起法力,振作精神的话。   “马上就要到了,前面的桃林里有一条只有别庄庄主才能够进出的密道——直通别庄南书房,我们现在就从这条密道走。”虽然封长毅一路上一直表现的十分淡定,但是在赶路期间,他真的很担心,担心中途陡然跳将出一个像鲁有德似的人来找他们的麻烦,要知道,现在的他可再没有一个小金子愿意为他豁出命去了。   楚妙璃如今在辨别自己的攻略对象上面已经很有一套经验了,知道对方绝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她一边点头一边好奇地问他这别庄里还有没有别的人,以及那胭脂扣的毒,他又能不能解掉。   封长毅对于楚妙璃的问题是无所不答的,他告诉楚妙璃别庄里还有他祖父专门留给他的几个仆从,至于胭脂扣的毒也不需要担心,“像胭脂扣这种毒,若是落在平常修者身上,只怕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但我不同,我祖父对我疼爱有加,他人虽然失踪多年,但留下来的东西却帮了我很大的忙……”   “封公子的意思是你有办法解毒吗?”因为那该死的一窍不通,如今的楚妙璃就和个病猫一样,对很多情况都束手无策的很,如今乍然听封长毅这么一说,楚妙璃自然打从心底的为封长毅感到高兴。   作为武人,封长毅对于楚妙璃的情绪可谓十分敏感,虽然他不知道楚妙璃是不是因为他主动提出收留她而对他充满关切之情,但是,她的态度,无疑让他心生喜悦。   “不错,我祖父在离开前,特意给我留下了一枚药效非凡的万能解毒丹,有它在,任何毒素对我而言,都算不了什么,可这,”封长毅话锋陡然一转,“可这也正是小金子在知道我们中了胭脂扣以后,当机立断拖缠着鲁有德自尽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也知道万能解毒丹的存在,更知道我祖父留下的万能解毒丹只有一粒。”   “封公子,小金子对你那样忠心,相信他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为他如此难过的。”楚妙璃声音沙哑的安慰心情瞬间转为低落的封长毅。   “我知道,我明白他的苦心,我会为他报仇雪恨的!”封长毅咬着牙,双目赤红的用力攥着拳头说。   楚妙璃能够理解封长毅的心情。   事实上,她在吸收了原主留给她的那些记忆以后,也有一种想要把端木正伦大卸八块的冲动。   大概是因为想到了在崖上因为自爆,彻底化为齑粉的小金子,封长毅失了与楚妙璃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致,闷着头,带着楚妙璃继续赶路。   很快,楚妙璃就在他的指点下,钻入了一个逼仄狭小的洞穴里,这洞穴由于就坐落在崖下的缘故,内里十分湿冷寒凉,楚妙璃一搀扶着封长毅下去,就条件反射般的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听到楚妙璃打喷嚏的封长毅十分焦急,连忙催促楚妙璃抓紧时间赶路,“端木姑娘,像你们这种不能修炼的女儿家最忌讳的就是受凉了,我们得快点回别庄,让下面的人赶紧给你煮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来饮了,暖和暖和身子才是。”   楚妙璃被封长毅说得口舌生津,“那我可真的是求之不得了。”   “端木姑娘,就是这里了。”终于到达目的地的封长毅长松了口气,连忙收回了搭放在楚妙璃肩膀上的手,亲自在洞穴深处一块巨大的青石上有节奏的敲打起来——随着他的敲打,很快,一条足有七八岁小人高的黝黑密道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看到密道的封长毅脸上总算带出了几分如释重负的味道,“走吧,端木姑娘,咱们这回可算是真的安全了。”   楚妙璃点了点头,跟在身形有些晃悠的封长毅后面,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密道里。   他们一走进密道,那块中间陡然出现了个洞的青石板就自动发出吱嘎吱嘎地摩擦声响,重新合拢起来。   青石板一合拢,密道里就立马变得暗沉一片了。   封长毅怕楚妙璃从没有走过这条密道,不小心摔倒,在青石板刚刚合拢的时候,就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根火折子,将密道两旁的火把给点燃了。   接着,他们继续跟着火把照下来的昏黄光线往前走。   大概又了半炷香的功夫,封长毅终于再次停下了脚步,拧开了一个木质的类似于齿轮状的开关。   一阵刺耳的吱嘎声过后,密道上方有光直直打进了洞穴里,让整个密道都变得明亮起来。   封长毅踩着梯子第一个往上爬去,楚妙璃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要爬出去的时候,南书房外面突然出来巨大的喧哗和骚动声。   封长毅心神一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带着楚妙璃往来时路退去。   楚妙璃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得这样如临大敌,但还是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封长毅刚刚拧开的齿轮开关上——重新将密道的出口给复位了。   他们前脚刚合上密道的出口,后脚南书房的门就被人一脚给踹开了。   “季老哥!我敢肯定大少爷一定是出事了!刚才崖上的那声爆响就是证据!”   “胡说!大少爷已经被继夫人用化功散化掉了一身功力,早就没了上崖修炼的兴致,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突然跑到崖上去!”   “季老哥,您就别在自欺欺人了!我敢肯定大少爷他一定出事了!要不然怎么我派人翻遍了别庄都没能找到他的踪影?!”   “万老弟,大少爷虽然失去了所有的功力,可他也是个人,也是个会对绝色佳人动心的男人!”   “季老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啊你,再过几天就是阿静小姐的生辰宴了,大少爷作为阿静小姐的未婚夫,怎么可能不有所表示?说不定他就是带着小金子去蓝幻城给阿静小姐选生辰礼物去了!毕竟阿静小姐那么漂亮,大少爷又变成了现如今这个样子,再不好好顺着点阿静小姐,婚约难保啊!” 第234章 天上仙(4)   “季老哥,你要是说别的男人的话——我对于你的话确实会深信不疑的,因为阿静小姐是那么的美,一般的男人确实逃不过她的魅力!但是!我们的大少爷不同!”   浑身长得圆滚滚的万老弟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   “大少爷从小就对女色冷淡的紧……他最风光的时候,几乎整个蓝幻城姑娘的眼睛都落在他身上,可你看他瞧上谁了?他一个都没瞧上!”   万老弟声线拔得老高。   “就连他祖父亲自给他安排的未婚妻,蓝幻城的第一美人阿静小姐亲自过来寻他玩耍,他也爱搭不理的嫌她耽误了自己修炼的时间!你觉得,这样的大少爷,像是那种色令智昏的甘愿冒着生命危险去为阿静小姐买生辰礼物的人吗?”   “可是除了这个以外,你还有别的什么解释吗?整个别庄就这么大,如今你就差没有将整个别庄翻个底朝天了,却还是一无所获不是吗?”瘦高个儿的季老哥满脸没好气地说道。   “所以我才坚持要去崖上看看啊!”万老弟的声线拔得更高了,“我敢肯定——刚刚崖上的自爆声肯定和大少爷有关系!”   “就算有关系又怎样?你上去除了送死以外,根本就没有丝毫用处!”季老哥像是被万老弟的不依不饶给激怒了,罕见的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什么叫我上去除了送死以外,根本就没有丝毫用处?季老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万老弟满脸若有所思地瞪视着季老哥问道。   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话说漏嘴了的季老哥把嘴唇抿得死紧,不论万老弟怎么询问都一言不发。   “季老哥!算我求你了!你就给兄弟一句明白话罢!”想方设法都没能把对方的真心话给套出来的万老弟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季老哥的面前,“季老哥,你知道我的,我是老太爷亲自指到大少爷身边保护他的人——我让他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那个毒妇害成这样,已经是我的失职了!我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了啊!这要是等老太爷回来,你要我怎么和他老人家交代啊!”   “万老弟,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够做到的极致了,放手吧,”季老哥见万老弟着急的眼睛都变红了,脸上的表情也是唏嘘不已,“而且,就算你现在赶到崖上去也来不及了……你知道吗?大少爷注定逃不过今天这一劫啊!”   “我不明白!大少爷已经被那毒妇化去了所有功力,这一辈子都不能寸进了,既如此,那毒妇为什么还容不下大少爷,还要置他于死地?!”万老弟在听到季老哥说的那句“来不及了”以后,只觉得眼前一黑,猛然坐倒在了南书房的地毯上。   “这只能说是大少爷的命,这只能说是我们这些跟着大少爷的下属的命!”季老哥满脸凄苦的说:“如果大少爷安安分分的留在别庄里,有老太爷的阵法在,就算护不了他一世,一时也是护得住的——可你也知道大少爷那个武痴脾气,他别的什么都受得了,就是不能练武这一项,算是彻底掐住了他的命脉啊!”   季老哥将两只手举起来用力揉搓自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面孔。   “今儿个一大早,我听到小金子兴冲冲的从别庄外面跑回来,告诉大少爷说,说崖上的武侯洞里,藏了一种只有有缘人才能够摘得的复元草,我就知道大少爷完了……”   “既然你明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你为什么不阻止?!你忘了当初我们效忠大少爷时,当着老太爷的面,发下的誓言吗?”万老弟用力抓住季老哥的衣襟嘶声怒吼。   “我没忘!我要是忘了的话,早就接过继夫人递来的橄榄枝,去二少爷身边做他的走狗了!”季老哥一掌拍落了万老弟的手,“我这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吗?谁让大少爷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你说这些年来,我们明里暗里的警告过他多少回了,可是他有一次把我们的话听进去吗?没有!他相信继夫人是个好的,相信二少爷是个好的,相信老爷是个好的——我们算什么?我们不过是他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罢了!”   季老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用力一拳砸在了自己面前的桌案上,“这次跟着大少爷一起来别庄,继夫人把我的老婆和孩子都扣在封府里了,她还给了我一包彻底废人丹田的药,说我只要把药下到大少爷的膳食里,彻底废了他,我的老婆孩子就不会有事……”   “你——你给大少爷下药了?!”万老弟满脸戒备的瞪着季老哥问。   “没有!我没下!我没你想得那么心狠手辣!”季老哥满脸没好气地说:“大少爷不管怎么说也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他如今被继夫人用一剂化功散化掉了多年苦修已经够凄惨的了,我怎么忍心将他最后的希望丹田也给他废了!”   “可……可你要是没下毒的话……继……继夫人她一定不会放过嫂夫人他们的……”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该欣慰还是该担心的万老弟语声呐呐地道。   “如果我今天拦住了大少爷,那么,继夫人她确实不会再让我的老婆孩子活下去了,”季老哥满脸自嘲的看着万老弟说,“虽然我也知道我这样放任大少爷去死对不起老太爷,但是……我自认为自己真的已经仁至义尽了……”   “季老哥……”万老弟声音异常沙哑的唤了对方一声。   “继夫人对于大少爷的一切十分上心,我们再等等吧,再等等估计她就会派人来通知我们去给大少爷收尸了,”季老哥声音有些哽咽地说:“这事儿,真要怪,也怪不了我们,只能说继夫人手腕不是一般的高超,只能说大少爷他……他还是太年轻了。”   “可是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继夫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忌惮大少爷,明明大少爷自她入门以来,一直都对她尊敬有加,不是吗?”万老弟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里不停的往外流,刚才季老哥说大少爷是他看着长大的,于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算大少爷再怎么孝顺继夫人又如何?对继夫人来说,大少爷到底与她隔了一层肚皮,再怎么亲热也有限!而且……你是不是忘了,再过半年就到了登仙门的日子了!”   季老哥的语气里充满着‘你这个榆木疙瘩’的嫌弃味道。   “整个蓝幻城至多也就能拥有三个名额——以封府在蓝幻城里的势力,能够拥有一个名额就已经是顶天了,大少爷这些年来又表现的那般优秀……正所谓权财动人心!以继夫人对二少爷那疼得跟自个儿眼珠子似的脾性,你觉得她会眼睁睁的看着封家这唯一的名额落在她的继子手里吗?”   “可是……可是大少爷不是早就说了他不要那个名额吗?”怎么都没想到大少爷居然是因为那个名额而遭遇如此横祸的万老弟把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不要,并不代表族老们就不会给啊!况且,大少爷那个时候是整个封家最优秀的子嗣,那登仙门的名额不给他——何以服众?!”季老哥满脸没好气的反驳。   万老弟被他一句话呛得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用充满哽咽的嗓音喃喃自语道:“如果大少爷在天有灵,知道自己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惨死的,他该多么的伤心啊!明明以他的天赋和努力,他根本就不需要走这条捷径,明明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凭借着自己的力量考入仙门里去的……结果……结果……季老哥!你说等老太爷回来,我们要怎样跟他交代啊!”   “除了一死谢罪外,还能怎么交代?”   季老哥满脸凄色地将头扭向一边。   “老太爷那个脾气最是火爆不过,他是不会听我们解释,也不会稀罕我们的解释的……唉,就当我们欠了大少爷的,注定要还给他吧!”   季老哥的话让万老弟整个人都痴怔住了,良久,他才用一种无奈至极的口吻说道:“季老哥,你说的对,咱们除了一死谢罪以外,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不,你们还是能够活的,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死。”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听了很长一段时间璧角的封长毅带着楚妙璃再次拧开了那齿轮开关,重新沿着密道的出口,一点点地爬了上来。   “大少爷!真的是你吗?太好了!你还活着!”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万老弟欣喜若狂的大叫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鲁有德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怎么可能会放你下崖?”而季老哥则是满脸惊疑不定的望着封长毅,一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震撼模样。   “鲁有德确实很想把我留在崖上,但他错误的估计了一个人的勇敢和壮烈,”封长毅面无表情地望着季老哥一字一顿地说:“小金子为了给我挣一条活路,自爆了,你们听到的爆炸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小金子,原来是小金子……那小子……那小子他可……可真是个好孩子啊!”万老弟在听了封长毅的话后,有些神不守舍的说:“早知道他这样的忠心,当初他要拜到我门下,做我徒弟的时候,我就不该因为资质拒绝他了。”   相较于万老弟的满心动容,季老哥明显要冷漠得多。   他对于小金子的死,一点都不在乎,相反,还摆明车马的问封长毅,到底要如何处置他。   毕竟,对封长毅来说,他已经是个背叛者了。   “季老叔,你确实做了很多的错事,但是就像你刚才和万老叔说的那样,你们之所以会落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完全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果我当初愿意听取你们的意见,仔细提防我的那位好继母,说不定,我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了!这是我自己活该!”   封长毅满脸认真地看着季老哥说道:“不过,好在我醒悟的还不算晚,还有挽救的机会。”   “还有挽救的机会?还有什么挽救的机会?”季老哥语带讥诮地看着自己效忠多年的大少爷,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如今您的一身功力已经尽数化为乌有,就连您的丹田都是我冒着巨大风险保下来的——您倒是说说,我们哪里还有什么挽救的机会?!”   “登仙门就是我的机会。”面对季老哥的挑衅,封长毅并没有如同其他被踩中了痛脚的人那样暴跳如雷,而是用一种很是平和的语气说着他的想法。   “登仙门?”万老弟下意识地重复封长毅的话,“可是大少爷,您现在功力全失,就算想要登这个仙门也有心无力啊!”   就算从前的大少爷再怎么天资超群,现如今的他,都不可能再得到那些大人物们的另眼相待了。   “万老叔,以前的我确实有心无力,但是现在的我,却未必如此了。”眼中闪过一抹淡淡寒光的封长毅微微扬起下巴,用一种仿佛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声音道:“你们知道小金子为什么要自爆吗?因为鲁有德告诉我们,周静给我们下了胭脂扣的剧毒,而我祖父留给我的万能解毒丹只有一粒。”   “你的意思是……”万老弟的眼眶都因为封长毅的话而变红了。   “两位老叔,胭脂扣的毒,即便是用万能解毒丹来解,那也是要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和副作用的,既如此,你们说,我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第235章 天上仙(5)   “置……置之死地而后生?!”季老哥和万老弟被封长毅的魄力给震慑住了。   因为作为知情者的他们很清楚,封长毅口中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简直就是当真在拿自己的命拼。   “大少爷,那实在是太危险了,您确定您一定要冒这个险吗?”万老弟看着封长毅忧心忡忡的问,眉头皱得更是可以打架。   “不冒险不行啊,”封长毅满脸自嘲地捏了两下自己高挺的鼻梁,“继夫人是存了心的要除掉我了,倘若我再不想办法立起来——只怕,你们就真的要给我收尸了。”   季老哥和万老弟被封长毅的话说得双双沉默了。   良久,季老哥哑着嗓音说:“既然大少爷想要借此机会更上一层楼,那么,我们这些做追随者的,当然不能拖大少爷的后腿——趁着小金子拖着鲁有德自爆这件事,大少爷您就暂时和……这位姑娘在别庄里待着,反正继夫人他们也进不来。”   季老哥在说到这位姑娘的时候,特意看了楚妙璃一眼。   虽然他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但是他心里真的对这个站在自己少爷身边的女子非常好奇。   “……季老叔的意思是让继夫人误以为我已经和小金子一起死在崖上了吗?”封长毅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接腔。   “是的,大少爷,”季老哥赞同地点点头,脸上表情很是严肃地说道:“继夫人虽然心狠手辣,但到底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道人家……我只需告诉她,说大少爷您因为不甘受辱,与鲁有德在寒际崖上同归于尽了就行。”   “可是……她会相信我这么容易就被她除掉了吗?”封长毅皱着眉头问。   “常言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待会儿上崖找你们的时候,我会装作十分害怕的样子,让继夫人的手下和我一起上崖的,再加上我的老婆孩子现在都在她手中,她应该料定我不敢对她撒谎的。”季老哥脸上神色很有几分阴郁的和封长毅说道。   封长毅闻听此言,面色微凛地道:“季老叔,虽然我知道你现在未必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还是要当着万老叔的面,对你许下一个承诺,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把季老婶他们从那个毒妇手中救出来的——以前是我糊涂,一心沉浸在修炼之中,不理俗事——反倒让你们这些一心为我着想的人受尽了委屈。”   季老哥和万老弟在封长毅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他们从不曾自他口中听到过半句暖心窝的话,如今乍然听他这样一说,他们反而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季老哥板着脸孔,干巴巴地说他去别庄门口等继夫人的手下过来找他一起去崖上给大少爷和小金子收尸。   万老弟则拍着自己的大脑门,满脸不自在的说他去给大少爷拾掇待会儿要用的东西,争取让大少爷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   目送着他们两人离去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主动凑到封长毅耳边,低声问他:“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去向那继夫人通风报信,说你没死吗?”   “怕,当然怕,但是我相信他们更害怕我祖父。”因为楚妙璃乍然近前,耳朵忍不住又有所发红的封长毅学着她的腔调,一边回答,一边冲着她含笑眨了眨眼睛。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楚妙璃初来乍到,并不了解封长毅的那两个追随者,但是她对封长毅看人的眼光有信心,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金子的表现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楚妙璃除了担心封长毅的那两个追随者会中途反叛外,还有一件事,她也非常的忧虑。   就是封长毅他们刚才所说的那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封长毅是楚妙璃的攻略对象,又是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她出事的。   因此,在略微踌躇了片刻后,楚妙璃颦着蛾眉,将她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封长毅对于楚妙璃的关心一直都十分受用,在听了楚妙璃充满担忧的问话后,他面带微笑的和楚妙璃解释起来。   原来,封长毅虽然被他的继母用一碗化功散化掉了所有苦修,但是他从前打下的底子还是在的。   只要封长毅忍得下筋脉如同刀割斧劈一样的剧烈痛楚,那么,凭借着万能解毒丹,他还是能够顺利将化功散的余毒从体内拔出来的。   “端木姑娘,化功散是一种非常难缠的剧毒,修者在服下它以后,不论再如何辛勤修炼,功力都会被它一点点化去……而唯一能够解此毒的,只有我和你说的那枚由药王菩萨亲自制作的万能解毒丹。”   “既然那万能解毒丹如此厉害,当初,你刚刚遭了你继母暗算的时候,为什么不用?”楚妙璃满脸不解的问封长毅。   “不是不用,而是我一直都没能下定决心,”封长毅满脸苦涩的看着楚妙璃说道:“端木姑娘,你知道吗,那万能解毒丹的制作者虽然被绝大多数人尊称为药王菩萨,可实际上……他却是毒医出身,这万能解毒丹虽然能够解这世间绝大部分剧毒,但是,它在解毒过程中,对解毒者所造成的巨大伤害,也是完全不可逆的……”   封长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我在中了化功散的剧毒后,自诩年轻,是以一直都没动用过祖父留给我的万能解毒丹,因为在我内心深处,还抱着几分奢望,奢望自己在某一天能够顺利寻找到化功散的解药,消除这一心腹大患……可谁曾想,我与这些稀奇古怪的剧毒是如此有缘,化功散的毒都还没能彻底驱逐呢,又倒霉催的和胭脂扣扯上了关联。”   思及人们在中了胭脂扣以后的悲催下场,饶是心智坚定如封长毅,也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一句自己委实是有点命运多舛。   封长毅一说到胭脂扣,楚妙璃就自动自发的想到了他那个被称为蓝幻城天下第一美人的未婚妻。   因为自身的特殊经历,楚妙璃对于小三可谓是深恶痛绝,所以,在听了封长毅的这一番话后,她很快就话赶话的搭腔道:“在寒际崖上的时候,我听那鲁有德说,你和小金子身体里的胭脂扣剧毒是你的未婚妻特意给你们下的——既如此,不知道你在往后的日子里,对她是个什么章程?是找她报仇,还是……就这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原谅她?”   楚妙璃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因为她心里清楚,封长毅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影响着她以后对他的态度,以及第三个任务的最终完成度。   封长毅知道自己不该多想,但楚妙璃的表现却让他没有办法不多想。   归根究底,她若不是心里对他有所不同的话,根本就不可能会在意这个问题,甚至罔顾少女的矜持,主动在他这里要一个准确的答复。   封长毅的心因为这样的猜测而微微烫热,他定了定神,用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楚妙璃说道:“端木姑娘,尽管我们才初初相识,但是有件事,我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提前告知于你——我不否认我与周家的嫡小姐确实定过亲,但是,我与她之间的婚约,早在我被爆出中了化功散的剧毒以后,就已经彻底解除了!”   “不信端木姑娘你瞧,”封长毅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一块龙凤呈祥的羊脂白玉佩来,“她连我们当年定娃娃亲的信物都还给我了。”   封长毅的答案无疑让楚妙璃十分满意,不过很快她又皱起了眉头,满脸不解地问他:“既然你们已经解除了婚约,为什么蓝幻城里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就连你的那两个追随者看其模样,分明也还是把那位给你们主仆俩下毒的阿静小姐当你的未婚妻一样看待。”   “端木姑娘有所不知……”封长毅脸上的表情因为楚妙璃的询问而明显带出了几分窘迫,“从前的我,就像季老叔刚才所说的那样,一心沉浸在修炼中,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虽然我早在很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自己订婚的事实,但是……我和那周家的阿静小姐之间委实没有多少往来……因此,她一和我说要和我解除婚约,我就不假思索的同意了……只是我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你的意思是……你们解除婚约的消息之所以没有传扬出去是因为你根本就把这件事给忘光了?”楚妙璃瞠目结舌的看着封长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奇葩?   居然连解除婚约这样的大事,也能够做到像这样轻率以待?   “确……确实是这样没错。”封长毅呐呐地冲着楚妙璃笑,语气里分明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   虽然楚妙璃对于封长毅的自由身很是满意,但是她更想弄清楚那周静小姐在主动与封长毅解除婚约的前提下,为什么不肯把两人已经解除婚约的事情公诸于天下——还是说,那周静小姐对于封长毅其实还有几分情谊,甚至想要在未来的某一天,与其重归于好?   楚妙璃把这个怀疑说给了封长毅听。   封长毅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蹦三尺高。   “端木姑娘,且不说我与周静小姐已经解除了婚约,就算我们没有解除婚约,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因为——因为在遇上姑娘你以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我自己居然……居然也会对女子动心,甚至……甚至还非她不娶!”   “……”完全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楚妙璃。   “……”同样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脑子一热就将心里话脱口而出的封长毅。   “端木姑娘,我不管周静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我们解除了婚约,归还了信物,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是以,你根本就不需要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感到烦心……”一阵针落可闻的寂静后,作为男子的封长毅勉强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再次开口了。   “我并没有为这件事感到烦心……”楚妙璃有些底气不足的哼哼两声,面颊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浅浅的晕红。   封长毅看着脸面发红的楚妙璃微笑,“是是是,姑娘当然不需要为这件事感到烦心。”   “咳咳,刚才你那个万老叔说去给你准备东西,怎么准备了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楚妙璃顾左右而言他的避开了封长毅火热的视线,没话找话道。   “我在使用万能解毒丹的时候,恐怕连全身的血液都要被重新换一遍,万老叔此次出去就是给我准备补血的药材去了——”直觉端木姑娘可能是害羞了的封长毅弯了弯眼睛,老老实实的顺着楚妙璃的话茬往下接,“按理说,这对于他而言,算不得是件多么为难的事,可如今,别庄外有我那继母的人盯着,他自然是要小心再小心,才能够避免我又遭了别的暗算。”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楚妙璃配合地在脸上做出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又没话找话的重新又挑了个别的话题,让封长毅具体给她说说仙骨的事情。   封长毅不疑有他的把他所知道的与仙骨有关的信息统统都转述给楚妙璃知道,为了让她对自己的这份资质有个更鲜明的认知,他还主动从这别庄的南书房里翻出了好几本与仙骨有关的古籍给楚妙璃看。 第236章 天上仙(6)   楚妙璃很小的时候,就对一句话感触颇深——这句话叫做知识改变命运。   在拿到那几本书的时候,楚妙璃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庆幸自己能够在寒际崖上遇到封长毅。   因为像这样的古籍,并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够找得到。   而封长毅这里会有,还要感激他那个在阵法上很有一套的祖父。   “端木姑娘,我们都是被至亲坑害了的可怜人,我能够理解你此刻急欲找你继父报仇的心理,毕竟我也同你一样,对一再暗算自己,把自己害到如今这个地步的继母恨之入骨,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保持冷静,因为愤怒和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封长毅一边说,一边将他的手按在他转交给楚妙璃的那几本古籍上。   “更何况,这几本古籍里虽然有许多与仙骨有关的冷僻知识,但是,它们未必就是正确的——因此,在你翻阅它们的时候……端木姑娘,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呢?”   “什么条件?”楚妙璃好奇地回望着封长毅问道。   “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在你翻阅它们的时候,时刻保持冷静,最起码的,不要轻易被里面的内容所蛊惑,做出伤人伤己的事情来。”封长毅满脸认真地将他的条件说了出来。   “封公子,我承认,我确实做梦都渴望着能够报仇,渴望着能够让端木正伦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但是,像以卵击石这样的蠢事我是不会做的——”楚妙璃满眼柔和的注视着封长毅道:“至于这几本书,你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翻看它们的,不会轻易被里面的内容所迷惑。”   事实上,楚妙璃并不担心自己被这些古籍里的内容所蛊惑,因为她并非真正的端木薇薇,她所接受的教育和亲身经历的一切种种,让她早已具备了辨别真假和是非的眼界和能力。   不过,她依然感激封长毅对她的善意。   归根究底,对方并没有义务提醒她这个。   封长毅与楚妙璃相处的时间虽然还很短暂,但是他似乎天生就知道她是一个怎样脾性的女儿家。   知道她说话向来一言九鼎的封长毅长吁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对楚妙璃的关心,在季、万两位追随者带着几分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带着祖父留给他的万能解毒丹走进了两位追随者早已经布置好的密室之中。   临离开前,满心惴惴不安的季老哥和万老弟主动喊住了封长毅,问他们还有什么能够为他做的。   封长毅在听了他们的话以后,只是深深地望了楚妙璃一眼,说了句让他们在他出来前,一定要帮他好好护住端木姑娘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没有和楚妙璃道别,因为他坚信,即便是为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他也会拼了命的从脱胎换骨的炼狱里爬出来。   因为他想要保护她。   因为他想要把他的爱人永永远远的护在他的羽翼下。   虽然封长毅并没有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但是他离开前的那个回眸,已经把他对楚妙璃的情意表露无遗了。   楚妙璃默默地望着他如同标枪一样笔直的背影,毫无征兆地上前两步,手作喇叭状地拢在嘴唇上,扯着嗓门对着他大声嚷嚷道:“封公子,我等你出来!”   封长毅的挺得笔直的背脊因为楚妙璃的话而轻微震动了下。   他顿了顿脚步,又冲着后面摆了摆手,才满脸严肃的走进了两个追随者为他准备好的密室中,并且在他们和楚妙璃充满关心的目光下,将齿轮开关一点点地旋拢了。   封长毅的两个追随者对于封长毅的一切都非常的上心。   刚才当着封长毅的面,他们这两个做老叔的不好盘问楚妙璃的来历,如今眼瞅着他们家大少爷已经进密室去了,这好奇心自然是怎么都按捺不住了——当然,他们之所以问得这么急,这心里未尝没有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想头。   没办法,作为修者的他们很清楚,这服用药王菩萨亲手炼制的万能解毒丹和用砒霜以毒攻毒也没什么区别了——生怕自家大少爷在此期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要是再不想方设法的转移注意力,想必整个人都要因为这样担心到崩溃了。   不仅他们想要弄明白楚妙璃的来意,楚妙璃对于他们这两个备受封长毅信赖的老叔也非常的好奇——在这样的一拍即合中,很快,他们就互相介绍起彼此来了。   从他们的解释中,楚妙璃知道季老哥的全名叫季左东,是封长毅的祖父亲自为他踅摸来的追随者之一,使得一手的好刀法,万老弟的全名叫万右西,也是封长毅的祖父亲自为自己的宝贝孙子找来的追随者,一手飞镖用得曾可谓是出神入化——两人对封长毅这个大少爷都非常的忠心,因为封长毅的祖父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而封长毅的祖父在失踪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自己这个武痴孙子。   季左东和万右西在介绍自己身份的同时,也把楚妙璃这辈子的身份来历了解了个底朝天。   当然,楚妙璃在告诉他们自己的来历时,特意隐瞒了与仙骨有关的事情。   虽然她现在并不清楚仙骨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财不露白这几个字,她还是会写的。   当季左东和万右西得知,若无楚妙璃的帮助,他们家大少爷想要从崖上下来都难如登天时,对楚妙璃的感激之情真可谓是溢于言表。   尤其是季左东。   他就差没红着虎目,跪在楚妙璃面前砰砰砰的冲着她磕头了。   虽然他今天和万右西说话的时候,半点情面都没有给封长毅这个自己效忠的大少爷留,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盼着封长毅活的,因为他不愿意因为办事不力被自己的救命恩人看不起,也不愿意当真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封长毅死在他的面前。   因为他们也是修者的关系,楚妙璃在和他们互通了名姓和来历后,就状似无意的向他们询问其了一些与修炼界有关的消息。   她告诉二人,说她在端木家毫无地位,虽说在端木家也生活了这么多年,但是对于修炼界的一切却一无所知。   季左东和万右西对于楚妙璃的遭遇十分同情,再加上他们又觉着自家大少爷貌似对这位姑娘有情——说不定在将来的哪一天,大少爷就会纳她进门,做个小星什么的——因此对于楚妙璃的各种疑问,真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楚妙璃不着痕迹地就把话题引到了修炼界各种千奇百怪的资质上面。   不疑有他的季左东和万右西在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也是兴致勃勃的很。   虽然他们自身的资质只是一般,但是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做过各种因为资质超群而扬眉吐气的美梦的。   “……虽然这世上的修者都渴望自己能够有个好资质,自此一步登天,但是,有两种资质,相信只要是心中但凡有一点成算的,都不会希望沾上边的。”季左东满脸感慨的这样对楚妙璃说。   “哦,不知道是那两种资质?”楚妙璃故作好奇的问。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涅槃资质和仙骨资质啊!”见季左东说得津津有味的万右西也赶忙插话道:“涅槃资质通常只会出现在男修身上,这种资质十分的恼人,据传,每修炼到一个大境界的时候,都会觉醒一世记忆,如果那世过的不错还好,至少不虞影响到这辈子的心境,可要是那一世过的很惨……拥有涅槃资质的修者困在前世的梦魇之中,走不出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万右西啧啧有声。   “至于那仙骨资质,也十分的坑修者!基本上拥有仙骨资质的修者都会在发现的时候,就被那些登仙门里的仙门大能们正式收入门墙……不过,端木姑娘,你可别以为这是件什么好事!那些大能收拥有仙骨资质的修者入门墙,并不是想着要好好培养对方,而是想着要剔除对方的仙骨用以补益自身!”   “老天爷……这也未免太太残忍了吧!”楚妙璃故意在脸上做出一副很是惊恐的模样,颤声道。   “确实非常残忍,”季左东用一种充满感触的声音对楚妙璃点头道:“我活了这么多年,拥有仙骨资质的修者也瞧过几个,当却没有哪一个在修行道上有所寸进过——他们的存在,虽然明面上听着是老天爷的宠儿,实际上,却相当于人参鹿茸等补品一样,别说是其他修者唾手可得的自由了,就是想要活得长久一点,都是奢望。”   楚妙璃陆陆续续穿越了好几个世界,还从没有碰到哪一个世界像现在这个一样,让她在满头黑线的同时,也忍不住整个人都栗栗危惧起来。   虽然,季左东和万右西并没有全方位的和楚妙璃讲述与仙骨资质有关的各种讯息,但是,仙骨资质对这个世界的修者相当于一块人人垂涎三尺的唐僧肉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了。   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变成砧板上唐僧肉的楚妙璃如果不是心智坚定,现在只怕已经抓狂不已的惨叫出声了。   特别是当她想到自己因为正式契约的缺陷考验——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修炼上有所进步以后!   “难怪光罩说这个世界对我而言,相当于一个天大的考验……让我三思而后行……”   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有几分阴晴不定的在心里揣摩着光罩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莫非我这辈子为了好好活下去,为了顺利完成任务,只能抱封长毅的大腿了?可是……就封长毅现在这模样,他别说是让我抱大腿了,就是他自个儿,也未必能成功保得住性命啊!”   楚妙璃头大如斗的在密室外面转起了圈。   季左东和万右西误会了楚妙璃这一举动的含义,满脸感动的在旁边安慰楚妙璃,让楚妙璃不用为他们的大少爷担心,说他们的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顺利挺过来的。   楚妙璃很想相信他们说的话,但是,不怕一万就不怕万一的她在原地又打了一会转后,猛然停下脚步对季左东和万右西说:“两位老叔,我不想要在这密室外空等下去了,我要到里面去——我要去看看封公子他现在究竟怎样了!”   季左东和万右西没想到楚妙璃居然会向他们提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请求,他们下意识的想要回绝,被楚妙璃的一句话给深深刺激到了。   “我们都知道,封大哥此次进去,相当于九死一生,我与封大哥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在心里,早已经把对方当作了彼此的知己……如今他正在里面为他的未来挣命,我这个做知己的,说什么都要进去陪他一陪——”   “但密室……”   “两位老叔,你们可千万别说什么密室已经被封死了,没办法进去——我是不会信的!”楚妙璃打断了万右西尚未说完的话,“因为我知道,以两位老叔对封公子的关心和在意,是不可能在这样一个紧要关头,专门弄出一间真正的密室来给封公子闭关的!”   楚妙璃的话让季左东和万右西很是无言以对。   良久,他们才用一种充满无奈的口吻赞道:“世人都说巾帼不让须眉,端木姑娘,你真的是我们所认识的女子中,最聪明的一个了。”   “两位老叔过奖!”面对两人的夸赞,楚妙璃只是拱了拱手,说:“现在我能够进去陪他了吧?” 第237章 天上仙(7)   季、万两位老叔到底拗不过楚妙璃的坚持,最终不得不带着满心的忧虑,把楚妙璃送入了封长毅闭关的密室之中。   楚妙璃一进去,就看到了异常恐怖的一幕。   只见刚刚进去前还好好的封长毅如今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此时的他正坐在一个巨大的血池子里,紧闭着双眼,一点点地忍受着那堪称脱胎换骨一样的痛苦煎熬,他看上去非常难受,时不时的会从喉腔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闷哼。   这样的封长毅,即便是在铁石心肠的人瞧了,只怕也会心生不忍的。   楚妙璃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封长毅又是她已经认定的未来伴侣,因此,她只是略一踌躇,就将她在本源世界里画的符箓拿出来了——她想要用这些符箓治疗封长毅身上的伤势以及让他重新打起精神来,熬过这堪称要命的解毒过程。   然而,让人火大又倍感无奈的情况再次发生了。   楚妙璃刚把她在本源世界的符箓拿出来,她就感觉到天上有两只已经逐步走入疯癫的眼睛朝着这边一点点望过来了——与之一起过来的,还有那蓄势待发的轰然雷鸣。   此时还在密室外面等待的季、万两位老叔听到这沉闷无比的雷鸣声后,忍不住条件反射地往窗外望了过去。   今儿个可是个光灿灿的大晴天,怎么天上会突然打起雷来了?!   楚妙璃轮回附体了这么多世,就属这一世最束手束脚,也郁闷抓狂的很。   知道自己随便往封长毅身上释放一张符箓,都有可能将雷劫给引下来的她咬着后槽牙重新将那一沓厚厚的符箓又重新收回了香火成神攻略的小香炉空间里。   对此时的楚妙璃来说,不能帮助未来的大腿解决麻烦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再害得他被雷劈,那就不是施恩是结仇了!   “难道我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吗?”感受着天上那双眼睛的离开,楚妙璃耷拉着个苦瓜脸,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刚才险些被雷劈了的封长毅还在全神贯注的努力跟随着万能解毒丹的庞大药力,一点点地驱逐着自己体内的两种剧毒。   这对功力全失的他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如果不是惦记着自己还有大仇未报又惦念着他倾慕的少女还在外面等着他顺利凯旋,他早就撑不住了。   不过,就算他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强撑到现在——眼下,也有了几分功亏一篑的苗头了。   封长毅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发冷,这种冷,并非是外界所带来的冷,而是出自于身体内部,出自于灵魂。   渐渐的,封长毅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他的灵魂也逐渐有了几分离体的迹象。   封长毅满心绝望,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去改变这一切。   楚妙璃是灵魂研究方面的大家,虽然她因为那坑爹的缺陷考验,根本就没办法像在别的任务世界一样大杀四方,但是,封长毅的灵魂在离开他的躯壳,她还是能够清楚的感应到的!   知道自己在不出手,对方必然死路一条的楚妙璃心一横,将自己的意识缓缓沉入了身体之中——沉入了那被端木正伦不久前才刚刚剥走了一根仙骨的胸臆所在地。   在那个地方,又有一根呈乳白色的仙骨正在一点点的往外生长着……   楚妙璃不知道这仙骨对封长毅到底有没有用,但是这确实是她现在能拿得出来——也不用担心被这一方世界的天道发现了用雷劈——的唯一东西了。   “既然这辈子我已经决定让你做我的大腿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楚妙璃在心里默默嘀咕着,然后手指微微有些发颤的将一把早已经准备好的匕首一点点地靠近自己还没有愈合的创口处。   守在外面的季、万二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楚妙璃这个堪称诡异的动作。   ——虽然,他们看在自家大少爷的面子上,将楚妙璃放进了密室,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对楚妙璃半点防心也无了,因此,楚妙璃在密室里的一举一动完全可以说是尽数落入了他们的眼睛里。   如今乍然见她扭曲着一张脸将匕首捅入自己的胸腔里,正在为自家大少爷很可能解毒失败而满心沉痛和绝望的他们差点没被惊吓的当场一蹦三尺高。   “这、这端木家的姑娘怎么了?她、她这是发得什么疯?!”万右西被楚妙璃的这一举动弄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我也不知道!”季左东也被楚妙璃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骇了个半死。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把突然拿匕首捅自己的楚妙璃给硬拽出来的时候,他被楚妙璃接下来的举动给彻底震住了。   “老……老天爷……这……这不是……”季左东倒吸了一口凉气,险些没一头就这么栽到地板上去。   同样看到了这一幕的万右西也表情呆滞的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石头人一样,僵立在原地,连人该怎么思考都忘了个精光。   早就知道季万两人在外面盯着她的楚妙璃强忍住胸口处的恼人剧痛,将自己的两根手指试探性地戳入了胸口被匕首割开的血洞里,一点点地捉住那重新长出了一小截的滑腻温润仙骨,用力拗断了它,然后小心翼翼地捏着它往外面抽。   这是一个足以让人发疯的过程,但楚妙璃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以外,连一声哼哼都没有发出。   她就这样——就这样在季左东和万右西的目瞪口呆中,强行将那半截刚刚长出来没多久的仙骨硬拗了下来,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封长毅走了过去。   “季……季老哥……你说咱……咱们要不要……要不要进去拦一拦她……”万右西磕磕巴巴的说。   “拦?为什么要拦?难道你没发现端木姑娘她……她这是在救大少爷的命吗?!”季左东本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似的人物,如今在亲眼见到了楚妙璃对封长毅的这帮付出后,忍不住沙哑着嗓音,满脸动容地对万右西说道:“以后大少爷但凡有一点对不起端木姑娘,他都不配做个男人!”   同样心生触动的万右西在听了季左东的话后,忍不住用有些磕巴的声音说:“季老哥,刚……刚才端木姑娘从她胸腔里抽出来的那……那东西……我怎么瞧着……那么像……像一块骨头啊?!”   “那就是一块骨头!就是我们刚刚才讨论过的仙骨,”季左东语气里充满着感慨的味道:“其实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据我所知,端木姑娘自从跟着她母亲嫁入端木家后,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惹事生非,这样的好姑娘,怎么会毫没来由的被人给赶出来呢?还恰巧在寒际崖上遇到了我们被追杀的大少爷……”   季左东思如泉涌。   “现在想来,她很可能是被端木家的某个人察觉了仙骨资质,所以被偷带到寒际崖上来取骨了——要不然,如何解释她一个凡人居然能够如此顺利的找到自己体内的仙骨……还……还熟门熟路的用一把小匕首将其从自己胸腔里刨出来!”   “端木姑娘对咱们家大少爷可真的是一往情深啊!我以前也见过不少的仙骨资质者,但是还从没听说过哪个仙骨资质者像她一样,心甘情愿的为了另一人取骨……唉,那得多痛啊!”万右西心有戚戚焉地感慨道。   季左东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大少爷要是辜负了她,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了!”   在季、万两人的低声交谈中,满手血腥的楚妙璃强行将自己手中的仙骨用力塞入了封长毅的嘴巴里。   此刻封长毅的灵魂已经有大半部分脱躯而出了。   能够被端木正伦这样的人垂涎三尺的仙骨自然不是什么凡物,楚妙璃硬拗下来的那段仙骨刚入了封长毅的嘴巴,封长毅浑身就猛然一震——连已然离体大半的魂魄也重新归了位。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满嘴腥甜味道的他借由仙骨所带来的庞大力量,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看到楚妙璃脸色苍白如纸的仿佛一个女鬼一样站在他的面前,在她的胸臆处还有刺目的血红在不停的汩汩涌出。   封长毅并不是傻瓜,在突然看到这一幕后,如何想不通刚才发生了什么。   眼眶几乎在短短一瞬间就被热泪侵占的他沙哑着嗓音说:“端木姑娘,我……我封长毅何德何能……”   情绪异常激动的封长毅整颗心都险些没因为自己的发现而炸裂开来!   他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   没想到端木姑娘居然会……会愿意为他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   感受着第三个任务已经顺利完成的楚妙璃强忍住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的本能,唇角微勾地定睛望着封长毅道:“不久前……你和我说……在没有遇到我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会对一个女子动心……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端……端木姑娘……你……你……我……”   “封公子,”楚妙璃在封长毅霍然变得异常明亮的眸光注视下,满眼温柔地看着他说道:“我既然已经在密室外面承诺过要……要等着你平安归来……那么……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么死在我面前……我……我还想要你为我报仇呢!”   “端木姑娘,你放心,哪怕是拼掉封某人这条命,我也一定会帮助你报仇的!”封长毅红着眼向楚妙璃认真承诺道。   楚妙璃唇角的笑容因为封长毅的承诺又诚挚了几分,“我知道,也信你。”   楚妙璃的话让封长毅整个心窝都暖化成了一片。   知道对方现在定然是佯装没事的他强忍住泪水夺眶的冲动,语声沙哑地对楚妙璃说道:“端木姑娘,因为你的帮助,我已经好过很多了,你听我的话,先出去好好给自己疗伤吧……我保证……我一定会很快出来……再也、再也不会让你……让你像现在这样为我而忍受这般煎熬苦楚了!”   很清楚自己此刻确实与强弩之末没什么区别的楚妙璃微微点了点头,“那我就先离开了,你……我还是刚才那句老话,一定会在外面等你平安出来的。”   “还请姑娘放心,在下一定不负所望!”封长毅强忍住将胸口还在不住往外渗血的楚妙璃一把搂入自己怀中的渴望,再次满脸认真地重重点头。   得了封长毅准确答复又狠狠刷了一波好感度的楚妙璃捂着胸前的创口,一边借着残留的最后一点仙骨之力虚空凝符,一边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密室。   心乱如麻的季、万二人下意识地上前来迎接。   岂料,他们在刚一对上楚妙璃的眼睛以后,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们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忧心忡忡的站在密室外面,等待着自家大少爷顺利祛毒归来,而端木家的那位薇薇姑娘也依然满脸担忧的等着外面,时不时地还会伸手按抚下自己的胸口,一副承受不住这巨大压力的惶惶模样。   冒着被天打雷劈的危险,强行催动自己体内的最后一点力量,凝符将季、万二人有关仙骨的记忆给暂时封印住的楚妙璃在发现二人频频投来的关注视线后,如同西子捧心一般的流着眼泪,佯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呜咽道:“封公子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 第238章 天上仙(8)   仙骨的力量比楚妙璃所预估的还要厉害得多。   封长毅在服食了一小截仙骨后,浑身就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般,起初因为气力耗竭而在体内横冲直撞的丹药药力也好似被套上了缰绳的野马,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温顺——继续遵循着封长毅刚才的牵引,一点点地驱逐他体内的残毒。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对刚刚才灵魂半出窍过一回的封长毅而言。   不过,只要想到楚妙璃为他所做的牺牲,他就会尽己所能的重新变得振作起来。   因为他不想辜负她。   因为他想要好好活着保护她,报答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人的意志力可以创造奇迹。   在封长毅的坚忍下,在楚妙璃仙骨的帮助下,那已经在他身体里滞留了有一段时间的余毒终于被他尽数逼出了体外。   原本锈腥气扑鼻的血池也开始转变成一种更让人难以忍受的作呕气味。   季左东和万右西在闻到这股味道后,非但没有在脸上露出什么嫌弃的表情来,相反,他们满脸喜出望外的抱成了一团。   “太好了!季老哥!这可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总算是逼出来了!万老弟,这是毒素彻底被万能解毒丹给逼出来的象征啊!”   季左东和万右西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不过他们并没有高兴太长时间,因为在封长毅体内的毒素被逼出来没多久,封长毅浑身上下就仿佛被人陡然浇了桶烈油似的,熊熊燃烧起来。   楚妙璃是第一个发现这异常情况的人。   眼见着季左东和万右西还抱在一起又哭又闹的她强忍住自己胸口刚刚才被匕首剜了小半截儿仙骨的剧痛,咬着牙对两人提醒道:“季老叔!万老叔!你们快看看封公子啊,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我们大少爷已经全好了!”季左东和万右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扭头冲着楚妙璃大声喊道。   因为楚妙璃刚才动的手脚,他们已经把楚妙璃为他们家大少爷所做的一切忘了个精光,如今在他们的记忆里,楚妙璃就是个依附他们家大少爷的寻常凡女,是以,在如此狂喜的境况下,突然听到她这堪称乌鸦嘴一样的提醒,他们的反应当然异常激烈。   “季老叔!万老叔!你们还是先看看密室里面的情况吧。”楚妙璃满脸没好气地说。   季左东和万右西铁青着脸顺着楚妙璃的口风往密室里面望了过去。   他们不看还好,一看,就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都不受控制的瑟瑟发起抖来。   “这、这,万老弟,我记得,我记得咱们家大少爷他……他不是涅槃体质啊!他……他……老天爷,我没眼花吧?!”季左东一把拽起万右西的衣襟,面色狰狞无比的整个人看上去就差没发疯。   万右西也和季左东一样,压根就没办法接受自己眼睛里看到的现实,他嘴唇直哆嗦地与季左东对视着,“季老哥,我们必须想点办法!大少爷好不容易熬过了祛毒那一关,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栽在上辈子的记忆里!”   “想办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可想?这资质是生来就注定的,谁能够避得开,逃得过?!”季左东满脸没好气地甩脱了用力抓着万右西衣襟的手,“大少爷这命也真的是太苦了!就眼下这情形……和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什么分别?!”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少爷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被拉到前世的记忆里,不得解脱吗?”   万右西也知道自己这如同垂死挣扎一样的举动十分可笑,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想通啊!   明明他们马上就要苦尽甘来了,怎么就、怎么就又碰上了这天杀的涅槃体质呢?!   再说了,这体质放在谁身上不好,为什么要和他们家大少爷扯上关系呢?   明明他们家大少爷已经够苦命够倒霉的了!   就在季左东和万右西六神无主的时候,楚妙璃说话了。   她皱着眉头,强忍着胸臆处的痛苦道:“我记得你们在和我解释这涅槃体质的时候,曾经说过这对于修者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既如此,你们又为什么都做出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难道,你们不为你们的大少爷拥有这样一个特殊的体质而感到与有荣焉吗?”   “端木姑娘啊,你有所不知!”季左东用力搓着自己胀痛不已的太阳穴,咬着牙说:“如果大少爷觉醒的是别的体质……哪怕是最最普通的力大无穷,我们也会打从心底的为大少爷感到高兴!可是这涅槃体质和寻常体质不同啊!它好的时候,能够把一个寻常修者给推上巅峰,坏的时候,能够把一位强大修者送入地狱啊!”   “我记得你们曾经特地和我强调过,说觉醒了涅槃体质的人,会被动忆起自己的前世,难道你们的担忧与这有关?”楚妙璃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季左东二人问道。   “是的,端木姑娘,你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千奇百怪的体质,所以你不知道,我就这么和你说吧,大概是五十多年前,在距离咱们蓝幻城不远的一个修炼世家里,意外生出了一对觉醒了涅槃资质的双生子,”季左东愁眉苦脸的给楚妙璃讲古,“做哥哥的,想起了自己上辈子通过不懈努力,成为一方超能强者的所有记忆,顺利的也变成了咱们这附近方圆千里内,最优秀的修炼种子之一!”   “做弟弟的,却要多倒霉就有多倒霉的想起了自己上辈子被人囚为药人的悲惨记忆,”万右西心有戚戚然地接腔,“虽然他明知道那是前世发生的事情,可是他却逃不出深深烙刻于灵魂之中的梦魇……在苦熬了近十年后,于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悄无声息的悬梁自尽了……”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这涅槃体质就和仙骨资质一样坑爹,但是季左东和万右西的话还是让她不受控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端木姑娘,你以为这个故事就到这里终止了吗?我告诉你,并没有!”季左东耷拉着个苦瓜脸,惨笑道:“那对双生子中,做弟弟的死去没两年,做哥哥的,就因为修炼勤奋又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很快进阶了——他不进阶还好,这一进阶,居然……居然觉醒了自己做……做了一世下仆,还因为五官出众被人凌虐而死的悲惨记忆!”   “老天!”楚妙璃的眼睛因为季左东的话猛然睁大了。   “当时那做哥哥的才进阶不久,身体正处于最为虚弱的关头……乍然觉醒了这样一世记忆,还死得那般不堪……心高气傲的他如何承受得了……一时心烦意乱……就这么活生生走火入魔而死啊!”   万右西说到这里,眼泪都差点没流出来了。   “端木姑娘,大少爷是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对于他的性格我们最是了解不过……如果他觉醒的这一世记忆好点还没什么,可要是……可要是他这一世记忆也如同那对可怜的双生子一样,不堪至极……那么……以大少爷的骄傲……我……我简直不敢想啊!”   “季老哥,”越说越伤心的万右西干脆用袖子抹起了眼泪,“大少爷他早过了觉醒资质的年纪,怎么好端端的就……就突然觉醒了呢!”   “开始的时候,我也想不通,想不通咱们家大少爷怎么就摊上出这样的倒霉事,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万能解毒丹是老太爷从药王菩萨那里换来的啊!”   季左东一边说一边用力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药王菩萨的丹药那是普通丹师能比的吗?也是我们蠢——没想到这一点!唉!我们早该有心理准备的!”   面上认真听他们交谈,心里却颇有些怀疑封长毅的资质觉醒和她掰断的那根仙骨也有莫大关联的楚妙璃难得有些小心虚,她作势咳了两声,才呐呐道:“季老叔、万老叔,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封公子遭罪了吗?”   “唉……除此之外,我们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呢?”面对楚妙璃的疑问,季左东忍不住又长叹了口气。   “如今我就盼望着咱们大少爷的运气能够好点……就算不能觉醒修者的记忆,普通人也行啊!只要家庭和睦,没灾没难的就好!”向来不信漫天神佛的万右西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双手合十的对着外面的天空深深做了个长揖。   在楚妙璃等人都在为封长毅忧心忡忡的时候,封长毅已经以一介魂体之身出现在了一个极为陌生的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里,他变成了一条金龙,还是一个什么妖界的王。   他在这个世界里一直在等人,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但是却无论如何都一定要等到的人。   他等了很长很长时间,等得他的亲人和大臣以及他的百姓都开始对他有意见了,才等到他要找的人……不,应该是妖。   一株有情梅妖。   他深深的爱上了她,还预备着让她做自己的妖后。   只是,还没等他们正式成亲,一场突如其来的裂天之祸,让他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   等到他再次恢复意思,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熟稔的奇特空间里。   在这个空间里,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及……他为什么要坚持苦等那个女子来到他身边的缘由所在。   只可惜,就算他恢复了那些记忆,他也注定不能再与他的爱人相守了,因为他与爱人的相处时光,已经在那漫长的等待中,彻底失去了。   他必须要归位了,必须要与主魂融合了。   不过,就算他基于大局考虑,不得不主动与主魂融合,但是,在他心里,依然深深的烙刻下了遗憾的种子。   他遗憾自己不曾与自己的爱人相处过,遗憾自己直到与主魂正式融合,都没有好好对那个女子说一句:“阿璃,我心悦你,我轩辕长毅心悦你。”   但记忆到了这里的时候,季左东和万右西满面惊恐的看着他们家大少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流下了无声的热泪。   这样的热泪,让他们浑身都不受控制的微微战栗起来。   “大少爷他……他一定是被前世的记忆给影响到了……”因为楚妙璃刚刚封印了她在密室里的一切作为,所以为季左东和万右西并不知道封长毅已经由于楚妙璃强行拗断仙骨救他的行为哭过一回了——如今乍然见道封长毅在密室里无声落泪,他们就仿佛整个天都塌陷下来了一般,紧跟着封长毅的脚步,流下了撕心裂肺的男儿泪。   “万老弟,时刻准备着吧,”季左东咬着牙,“只要大少爷有一丝想不开的苗头,我们哪怕是牺牲自己的这条命,也要把他从鬼门关前硬拽回来!”   万右西用力点头,“放心吧,季老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看着大少爷做傻事的!”   就在两人提起了十二分小心的时候,封长毅从那已经变成墨绿色的血池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他披散着一头几乎要长及脚踝的黑发,三步并作两步地疾走出密室。   眼见着他走出来的季左东和万右西提心吊胆的迎了上去,还没等他们对封长毅说点什么,封长毅已经目光炯炯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双手微微发颤的将站在他面前的楚妙璃一把搂入自己怀中,语声哽咽地在她耳边轻唤了句:“阿璃,我的宝贝阿璃!” 第239章 天上仙(9)   封长毅的一声“阿璃”听在楚妙璃的耳朵里,就如同一个霹雳在她心湖里轰然炸响一般,让她整个人都怔懵住了。   “你……你刚刚叫我什么?”楚妙璃声音微微有些打颤的望着将自己死死搂在怀里的男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刚才听到的事实。   阿璃?   他刚刚是在叫自己阿璃吧?!   虽然楚妙璃在听季、万二人说起涅槃资质的特性时,也有些怀疑封长毅会不会觉醒那些与自己有关的前世——但是,当封长毅真的用他的言行举止证实了这一点时,她反倒有些不敢相信了。   季左东和万右西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完全没办法理解刚刚才觉醒了前世记忆的大少爷为什么会突然越过他们将端木姑娘抱个满怀,还给她取了个他们听来异常陌生的名字——要知道,他们虽然还是头回见这位端木姑娘,但通过后者刚才的自我介绍,也知道对方根本就不是叫什么阿璃,而是叫薇薇。   端木薇薇。   “阿璃,我叫你阿璃,”心心念念只看得见眼前人的封长毅捧起楚妙璃的脸,亲昵无比地用自己的鼻子去蹭她因为震惊而微微有些发白的面颊,“对不起,让你被我连累了这么多年,我都想起来了。”   “你……你……那你告诉我,你想起了哪一世的记忆?”还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楚妙璃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望着封长毅问。   面对楚妙璃的疑问,封长毅唇角微勾,再次将自己的额头抵住了楚妙璃的额头,“阿璃,你闭上眼睛。”   他用一种近乎可以把人给喊融化了的温柔嗓音对楚妙璃这样说着。   楚妙璃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闭上眼睛,但是出于对封长毅的信任,她还是如他所愿的闭上了眼睛。   楚妙璃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一条巨大的金龙从封长毅的百会穴内猛然蹿入自己的意识海里,并且在自己的意识海里盘旋起伏长啸龙吟起来。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是楚妙璃对于这条曾经在妖后大选仪式上将自己卷起来的巨大金龙还是印象深刻的!   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楚妙璃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封长毅,试探性地问道:“难道你想起的是……我化身为有情梅妖,做了你妖后的那一世记忆?”   封长毅喜笑颜开地连连点头,“我就知道阿璃你一定还记得我!”   他再次热情洋溢的把楚妙璃用力揽入自己的怀中,“阿璃,我好开心,好开心能够再次和你见面!”   “我也很开心。”楚妙璃语带诚恳的应和着封长毅的话。   她是真的很开心,毕竟,比起对他们之间的一切一无所知,徒留好感的封长毅,还是眼下这个觉醒了他们一世记忆的封长毅更能够帮上她的忙,更能够让她尽快完成任务。   封长毅虽然只觉醒了一丝记忆,但是对于楚妙璃要在这个世界里做的事情,他还是心中有数的,因此,在两位追随者几乎要跌破下巴的注视中,他很快就表示他刚刚祛毒完毕又觉醒了涅槃资质,整个人都有些精力不济,需要好好休息一二,让两位老叔暂时多多担待一二,等他缓过气来,在和他们商量登仙门的事情。   季左东和万右西一看他那紧揽着楚妙璃肩膀的动作就知道他精力不济是假,想要与心上人单独相处是真。   季左东和万右西能够在老太爷为自己嫡亲孙子挑选追随者的时候,于万修者中脱颖而出,自然不是什么凡俗之辈——尽管他们心里还颇有些担心封长毅的安危,但到底顺了他的意,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里,把独处的空间让给了两人。   封长毅对于楚妙璃是真上心,季左东他们前脚一走,后脚他就急吼吼的问起了楚妙璃这辈子要完成的第一和第二个任务,“不管难不难,我们都一起想办法!”   楚妙璃对于封长毅这样的态度自然非常满意,同时也很庆幸封长毅居然那般顺利的觉醒了与她有关的前世记忆,面对封长毅的疑惑,楚妙璃赶忙毫无保留的将自己这辈子要完成的任务和盘托出了。   “这两个任务真要计较起来,说难也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封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满脸若有所思地说道:“第一个任务好说,找到端木薇薇的母亲,相信就能够了解端木薇薇的真实身份,弄清楚她所谓的母族到底是什么,又在哪里了。第二个任务……阻止魔族入侵,传播信仰,找到魔族的克星,再把他们驱逐回魔界去……那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了。”   封长毅皱着眉头。   “阿璃,这个世界的魔族可比我们原本世界的妖族恐怖多了,他们茹毛饮血,以人为食,如果真的突破了阵法师留下的大阵闯进人界,恐怕整个人界都会尸横遍野,死伤无数的!”   楚妙璃被封长毅透露出来的讯息弄得整张脸都有些发白。   封长毅见状,刚想要出言安慰她几句,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对了,阿璃,你这一世的缺陷考验是什么?应该与施法有关吧?要不然以你的能耐根本就不会为了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如果不是顾虑着男女有别,此时此刻的封长毅已经把手放到楚妙璃胸口处,去仔细检查她的伤势了。   封长毅不和楚妙璃提这个还好,一提楚妙璃就整张脸都有些发绿。   “……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怀疑,你们是不是存心要和我过不去,要不然怎么会弄出这么多的奇葩考验来折磨我!”   一提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出来的楚妙璃黑着一张脸,把这辈子自己必须要承受的缺陷考验从头到尾的说给封长毅听。   自知理亏的封长毅满脸惭愧地摸着自己的鼻子道:“这么说,那你岂不是这一辈子都别想要动用外力了?”   “除非我想要被天打雷劈的话。”楚妙璃满脸没好气地接腔道:“这一方世界的天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陨落了的关系,就跟只见人就扎的刺猬一样,油盐不进的很,除非我像刚才那样掰了仙骨,以仙骨来作为媒介施法——否则,那九天之上的劫雷真的是说来就来了!”   封长毅虽然没有被雷劈过,但也知道那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他紧皱着眉头说道:“那仙骨长出来以后,你是万万不能再掰了,我不知道我给你的那些跟仙骨有关的书你看得怎么样了,但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提醒你——那就是,仙骨取多了,寿命也会因此而减少的!我知道以你的身份并不在乎这个,但是……阿璃,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这辈子惜命一点好不好?”   封长毅一边说一边重新把楚妙璃抱入了自己的怀中,语气里更是充满着哀求的味道。   楚妙璃天生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再加上她早早就许下承诺要正儿八经的和封长毅试一试,看看彼此最终到底能不能走到一起,因此,在听了封长毅的这番话以后,她想都不想的说道:“只要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你就算让我在这个世界呆上百年、千年,我也甘之如饴。”   反正她这回在本源世界足足呆了十三年,对亲人的感情也早已经得到了充足的释放……于她而言,与其回去继续被奶奶他们催婚催得晕头转向,到处搬救兵,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在任务世界里好好修炼,顺带好好的和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培养感情呢。   封长毅在和楚妙璃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心里并不曾抱有希望,他虽然只忆起了一世记忆,但也知道楚妙璃有多在乎她在本源世界的亲人……是以,当楚妙璃真的对他点头后,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阿璃,”他一把将楚妙璃抱了个满怀,语声激动非常地迭声道:“你……你真的答应我了吗?真的答应我……要和我一起留在这个世界,携手相伴,共度此生吗?!”   楚妙璃有些受不了封长毅的热情,强忍着将对方推开的冲动,红着脸很不自在的说:“像这样难得一遇的世界,也不是想碰就能够碰的上的,既然来了,那么,我当然要好好珍惜才是。”   言下之意自然是——我会选择留下来,也不全是为了你,所以你根本就没必要激动成这个样子。   封长毅对于楚妙璃的情绪向来十分敏感,尽管他听懂了楚妙璃没有出口的言下之意,但是他心里依然雀跃的不行,也亢奋的不行!   只是,为了不惹来楚妙璃的恼羞成怒,他还是勉强按捺住自己心里的狂喜,一本正经的转移话题道:“阿璃,趁着登仙门还没有开启,我今晚偷偷去一趟端木府,找一下端木薇薇的母亲吧,顺便也把她从端木府带出来——免得她因为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被端木正伦那个狗贼给害了!”   楚妙璃对于封长毅的识趣非常满意,她抿着好看的唇瓣道:“你确定要自己一个人去吧?你也才刚祛毒没多久,这么跑过去……会不会被他们给逮个正着?”   “阿璃,你也未免太小瞧自己未来的夫君了!”视线就差没长在楚妙璃唇瓣上的封长毅面不改色地给自己脑袋上戴了顶楚妙璃未婚夫的帽子,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地说道:“况且,端木府上的护卫,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然形同虚设。”   涅槃资质虽然对于许多修者而言,都是一种避之唯恐不及的可怕资质,但是,它给修者们所带来的诸多改变却未必全是有害无益的——比如说,此次顺利觉醒了一世记忆的封长毅就彻底回想起了他当年做妖王的一切种种。   如今的他虽然因为血脉不同的关系,无法再像那一世般,化为龙躯在天上任意翻腾翱翔,但是,他作为妖王时的众多经验和见解,却依然让这辈子的他受益匪浅。   对现在的他而言,区区一个端木府,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接触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这个人不论转世了多少回,都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因此在听了封长毅的保证后,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把自己脖子上的一条项链给取下来道:“这条项链是端木夫人给端木薇薇做的,上面的每一颗宝石和珍珠都来自于她的亲手挑选,你只需要把这条珍珠项链交到她手中,她必然会跟着你一起回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楚妙璃不由得在心里微微一叹。   她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想很不应该,但是在内心深处,她真的很庆幸——很庆幸端木夫人由始至终都只生了端木薇薇一个女儿,否则想要偷偷把她给带到这别庄里来,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就好!”封长毅点了点头,接过了那犹带几分楚妙璃体温的项链,“阿璃,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待我搬运一下周天,稳固一下自己体内的力量,就去端木府里把端木薇薇的母亲接来——刚才我急着见你,还没来得及好好巩固自身呢。”   楚妙璃眉眼弯弯地点了点头,“好,我在旁边给你护法。”   封长毅在楚妙璃的陪伴下,很快就稳固了自己体内的力量,他最后抱了一下楚妙璃,拿着她交给自己的那条宝石项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别庄。   封长毅一直去了将近两个多时辰,才带着一个头戴帷帽,身姿窈窕的中年美妇重新回到了别庄里。 第240章 天上仙(10)   “娘的蔷薇儿,娘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娘就知道!”容貌精致如画的端木夫人一看到自己的女儿后,立马涕泪横流的拽下了自己头上的帷帽,整个人如同发了疯似的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来。   老天知道,她在听丈夫说女儿因为失足坠崖,已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时,心里有多绝望。   封长毅见此情形,连忙跨前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端木夫人满脸惊疑不定的看着他的这一举动,“封公子,您这是何意?”   “端木夫人,想必您在见到自己的女儿后,已经把我刚才对您说的话忘了个精光了,”封长毅用一种不敢苟同的眼神,望着端木夫人道:“您是不是忘了我刚刚才和您说过,您的女儿薇薇姑娘不久前才被您的丈夫取下了一根仙骨——此刻正处于重伤状态?”   被封长毅这么一提醒的端木夫人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是是是,封公子,是我昏了头了,忘记了您刚才对我说过的话!”   端木夫人强忍着将自己女儿抱个满怀的冲动,泪眼婆娑地小碎步凑到她跟前,抖着手握住楚妙璃那因为失血过毒而微微泛凉地手,泪眼婆娑地道:“蔷薇儿,疼吗?”   楚妙璃总是很难抗拒这种几乎要把她给溺毙的母爱,尽管她知道自己并非端木薇薇本人,但是在她心里依然会不受控制的被端木夫人这一句充满着怜爱和心疼的话而深深打动。   “娘亲,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不疼了。”楚妙璃充满安抚意味地反握住端木夫人的手道。   “你骗人!”端木夫人嘴唇哆嗦地瞪视着楚妙璃道:“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取骨,怎么会不知道那有多疼!”   端木夫人这堪称石破天惊一样的话让楚妙璃和封长毅不约而同挑了挑眉毛。   “娘亲,您说什么?您说你以前也见过人取骨?”楚妙璃眨巴着眼睛,用一种充满好奇的口吻追问道。   一开口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的端木夫人苦笑一声,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随便挑拣了一张椅子,拉着楚妙璃坐了下来,“孩子,你没听错,娘亲确实见过人取骨……而那个被取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正是你的姥爷,我的父亲。”   “我的姥爷?”楚妙璃愣愣重复端木夫人的话。   她的答案让楚妙璃很是心惊。   “是啊,你的姥爷,”端木夫人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绣了蝶恋花的手绢出来擦自己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渗出来的泪,“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我依然记得……记得你姥爷那因为取骨而痛不欲生的模样……蔷薇儿,是娘有眼无珠,害苦了你啊!”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您还是从头到尾的给我说说吧,我都被您给弄糊涂了!”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分外焦灼的口吻,目不转睛地望着端木夫人道:“我听封大哥说资质这东西,是罕有能够沿着血脉遗传的……既然这样,我和姥爷又怎么会……又怎么会都拥有这被外界修者称之为大补之物的仙骨呢?!”   早在自己说漏了嘴的时候,就知道女儿定然会有此一问的端木夫人又从眼眶里滚落了两颗晶莹剔透的珠泪,才哑着嗓子说:“有些事情,娘亲想要一辈子都瞒着你的……只可惜,你的资质,注定了你不可能当真如娘亲所希望的那样,一辈子都被娘亲蒙在鼓里啊!”   端木夫人抽噎了一声,望着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们身边,并且与楚妙璃十指紧扣的封长毅道:“封公子,你见多识广,想必应该听说过仙人的传说吧?”   “自然是听说过的,而且再过段时间,我还预备着闯一闯登仙门,也为阿璃带来独属于她的荣耀呢。”封长毅深情款款地望着楚妙璃说道。   “……阿璃?”端木夫人愣愣地重复封长毅的话,有些听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叫自己的女儿。   封长毅连忙道:“端木夫人,我与阿璃已经认识很多年了,这是我为她取得小名,我叫惯了,还请您不要因此而生我的气才好。”   端木夫人被封长毅这自白的青睐之词弄得整个人都有些懵,她愣了愣才道:“……封公子,说句冒犯的话,我记得您……您已经和周家的阿静小姐订了娃娃亲吧?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又为什么与我的女儿如此亲近?”   封长毅闻言,刚要回答,又被端木夫人充满急促的话语声给打断了。   “封公子,我很感激你对我女儿的救命之恩,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们鸾家的女儿什么都能做,就是不能做破坏他人姻缘的事!而且——我鸾家的女儿,宁愿死,也不会做别人的小妾的!”   鸾家的女儿?   什么是鸾家的女儿?   难道这鸾家的女儿与她要找的原主的母族有什么关联?!   楚妙璃在听了端木夫人的话后,忍不住又拧了拧眉毛,脸上也带出了几分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端木夫人,您误会了,我从始至终都没有轻慢令媛的意思,”封长毅满脸郑重地站起身,对着神色焦急不已的端木夫人深深鞠了一躬,“在今日以前,我对于令媛,一直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从不曾有丝毫冒犯之处。”   当然没有,在今日以前,封长毅和端木薇薇可是连面都没见过一次。   “我之所以会在您的面前,如此光明正大的把我对令媛的倾慕之情表露出来,并非是想要仰仗着什么救命之恩要挟于您——事实上,在寒际崖上,不是我救了令媛而是令媛救了我——而是因为我对令媛动了真情,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娶她做我的妻子的。”   “可是……你已经有了婚约不是吗?整个蓝幻城众所周知。”端木夫人紧锁着眉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封长毅面上的每个表情,想要他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   “端木夫人,您说的不错,在我还年幼的时候,我的祖父确实为我订了一门亲事,亲事的主人也确实是周家的阿静小姐,但是,有件事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告知于您,那就是我与周静小姐的婚事,早在我被继母下了化功散的时候,就已经解除了!不仅如此,我们连定亲的信物都已经还给了彼此——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之间一点瓜葛都没有了。”   封长毅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让端木夫人猛然睁大了眼睛。   “蔷薇儿,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她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女儿,希望能够从她嘴里获得一些有用的讯息。   楚妙璃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娘亲,封大哥确实已经和周家的那位小姐在天道的见证下解除婚约了——我是您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半点礼义廉耻也无的夺别人的未婚夫婿?”   楚妙璃的话让端木夫人整个人都如释重负的长松了口气,她满眼欣慰地对着楚妙璃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封公子,虽然我不知道外界为什么对您已经和周家的阿静小姐解除婚约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我希望您还是能够尽早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免得我的女儿因为您的行事不周而导致名誉有所受损。”   “这是应该的,”面对端木夫人的要求,封长毅想都不想地说道:“而且,我也舍不得阿璃因为我的缘故,受到不知情者的诋毁。”   封长毅的肯定答复让端木夫人脸上的笑容又真挚了几分,她定了定神,重新将话题拽回了原来的轨道上,“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对了,我记起来了,我们说到仙人的事情上面了!蔷薇儿,你知道吗?虽然端木府上的人都很瞧不起我们,甚至觉得我们高攀了他们端木家——可实际上,真正被高攀的对象,是我们才对!”   端木夫人深吸了一口气,“仙骨资质对别的修者来说,虽然十分罕见,但是对我们鸾族人来说,却一点都不稀罕,因为鸾族人中,十个里面就有八个是仙骨资质!”   “十个里面就有八个?那娘亲你?”楚妙璃被端木夫人的话给弄得猛然睁大了眼睛。   “不,蔷薇儿,娘不是,在我们这一脉,只有你和你姥爷是。”端木夫人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了一抹凄楚之色,“你姥爷是鸾族的小少主,自幼就生长在一个叫鸾凤谷的地方,他在十八岁那年,偷偷溜出了鸾凤谷认识了一个叫做祈安的女人……这个女人……就是娘的母亲,您的姥姥……虽然,娘亲一点都不想你认她!”   端木夫人用手帕捂着脸,啜泣了两声。   “你姥姥的性格十分泼辣霸道,你姥爷在鸾凤谷里见惯了温柔似水的女子,乍然见到你姥姥这样的,立马就动了情,死皮赖脸的要把你姥姥娶回鸾凤谷里去,你姥姥心高气傲,自然瞧不上像你姥爷这样男子,一直都对他不假辞色,可你姥爷是个死心眼,不,应该说鸾凤谷里的人,不论男女都是死心眼……”   端木夫人长叹了口气,将通红的眼睛从手帕里露了出来。   “为了让你姥姥认清楚他的本事,他,那个傻瓜,居然主动拗断了一根仙骨……喂给你姥姥吃……你姥姥那个时候已经有心上人了,不过她心上人的资质很糟糕,你姥姥此番下山,就是为了找一些有用的药材,想办法改变她心上人的体质……与她长厢厮守的……”   端木夫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你姥姥为了改变她心上人的体质,就差没走火入魔了,你姥爷刚把仙骨从自己胸膛里掏出来,她就猜到了你姥爷的资质,虚与委蛇的把他骗上了山,就这样偷偷囚禁了起来……”   “娘亲,既然那祈安对姥爷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么,您又是怎么出生的呢?”楚妙璃很不喜欢端木夫人一口一个的‘你姥姥’叫,因为她觉得对方根本就不配做原主的姥姥,更不配做她楚妙璃的姥姥。   “娘亲的出生,源自于一场卑鄙无耻的引诱,娘亲即便是自己提起来,都觉得脏!”   端木夫人在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你姥……祈安她在还没和你姥爷翻脸前,曾听你姥爷说过,在鸾凤谷,仙骨资质是能够遗传的……她为了获得更多的仙骨,就主动和你姥爷在一起了——她之所以会如此纡尊降贵,是因为你姥爷那个傻子除她以外,宁死也不肯碰别的女人——然后生下了娘亲,谁知道,娘亲却根本没有仙骨……祈安非常生气,因为她的心上人资质实在是太差了,就算她已经接连取了你姥爷七根仙骨,也没办法彻底逆转他的体质……甚至,她的心上人还因为修炼太过激进的缘故,差点走火入魔死了。”   “祈安知道,以你姥姥那时候的情况,再取骨就必死无疑了,”端木夫人摇了摇头,语声哀凉,“为了获得更多的仙骨,她只能暂时收手,继续强迫你姥爷和她在一起……可是十多年过去了,她和你姥爷都没能再生下一个孩子,反倒是你姥爷因为频繁取骨和她的不断索取……已然命不久矣了……”   “娘亲……”眼看着端木夫人眼角又有泪水流出来的楚妙璃再次握住了端木夫人已经深深掐入了掌心里的手。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可你姥爷为祈安付出了这么多,却依然得不到她的半分垂顾,在确定你姥爷已经彻底失去利用价值以后,丧心病狂的她把主意打到了她唯一的女儿,也就是娘亲的身上!” 第241章 天上仙(11)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人乎?   端木夫人言语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让楚妙璃对祈安这个所谓的亲生姥姥又厌了一层。   “祈安在没认识你姥爷前,曾经收过一个说话比鸟儿还要动听的弟子,那弟子长得和她的心上人十分相似,又长了一副黑心肠……”   在提起前夫,也就是女儿的亲生父亲时,端木夫人脸上的表情明显带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晦涩味道。   “为了获得更多的仙骨,在娘亲年满十六岁的时候,祈安强行把娘亲嫁给了他——你姥爷虽然被祈安囚禁了这么多年,但是对她却一直情深似海,不论祈安怎么羞辱折磨他,都没有改变他恋慕她的初衷——直到祈安把主意打到了娘亲身上,他才彻底对祈安死了心,以自己的生命为祭,联系上了鸾凤谷里的族人,让他们把当时已经身怀六甲的娘亲救出去……”   端木夫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又滚出了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鸾凤谷的人对于自家少族长的死十分愤怒,他们杀了祈安和祈安的心上人还有你那禽兽不如的亲生父亲,带着娘亲回到了鸾凤谷——”端木夫人语声唏嘘,“因为娘亲血管里流淌着祈安那个畜生的血,鸾凤谷里的人对于娘亲并不怎么待见,娘亲一生下你没多久,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把我们母女撵出了鸾凤谷。”   “娘亲……”楚妙璃虽然因为原主当时年幼的缘故,并没有接收到这一段被撵出鸾凤谷的记忆,但是从端木夫人的语气里,她仍然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端木夫人那时候的彷徨和害怕。   “蔷薇儿,别担心,娘亲现在不是没事吗?”   端木夫人感觉到了楚妙璃对她的关心,在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充满温暖的笑。   “虽然娘亲被鸾凤谷撵出来了,但是娘亲对于鸾凤谷还是充满感激的——因为他们归根究底救了我们娘儿俩一命又给你姥爷报了大仇,而且,真要计较起来,娘亲抱着刚满月的你出谷后,也没吃多少苦头,因为……娘亲一出谷没多久,就遇上了你现在的父亲……端木正伦。”   “当时娘亲还觉得自己运气好,一出谷就遇上了贵人,”端木夫人自嘲一笑,“现在想来,这哪里是什么贵人,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啊!”   “娘亲,别想过去的那些事了,”楚妙璃很不喜欢看端木夫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苦尽甘来了。”   “是啊,苦尽甘来了。”端木夫人望着自己面前死里逃生的女儿,再次流下了眼泪。   只不过,这次是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的眼泪。   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楚妙璃在听端木夫人说完了,就提出要送她去小憩了。   还没有与楚妙璃正式成亲的封长毅也做足了一个好女婿应该有的样子,亲自吩咐下人,为端木夫人在别庄里准备了一间最好的院落。   端木夫人对于他们的孝顺很是受用,在被两人送到休息的院子里以后,主动开口对他们说道:“既然他端木正伦不愿意顾虑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对我唯一的女儿痛下杀手——那么,我也没必要在为他着想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蔷薇儿,杀了他,为自己报那被强剥仙骨之仇吧!”   楚妙璃没想到在原主印象里宛若菟丝花一样攀附着端木正伦生存的端木夫人在知道端木正伦对她女儿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后,居然能够下定决心,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端木夫人,“娘亲,您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端木夫人看着这样的女儿笑了,“真是个傻丫头!”   她擒着眼泪,抬起手去摸女儿那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异常的秀丽玉颜。   “难道你直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在娘亲心里,你是娘亲的命吗?”   端木夫人的话让楚妙璃的眼泪在短短一瞬间内,夺眶而出。   她一把握住端木夫人的手,整个人如同乳燕投怀般,猛然扎进了端木夫人的怀抱中,一动不动了。   母女俩个相依偎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彼此。   一直耐心站在院门口等候的封长毅见楚妙璃出来的时候,眼眶红肿,忍不住关心的问她怎么了?   楚妙璃哑着嗓子把端木夫人刚才说过的话复述给封长毅听,封长毅听了以后很是感慨,用只有他和楚妙璃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可怜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女儿早已经惨死在她那狼心狗肺的丈夫手中了。”   楚妙璃想到端木夫人刚才那一句堪称肝肠寸断一样的“蔷薇儿”,也忍不住心有戚戚焉的点了点头,觉得这对母女俩真的是太可惜了。   在感慨了一阵端木夫人母女俩的遭遇以后,封长毅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用充满关切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阿璃,你的第一个任务是找到端木薇薇的母族,以及复兴它——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如抽时间去一趟鸾凤谷,看看那里面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吧。”   同样对任务十分上心的楚妙璃皱了皱眉头,“可是我们就算去了,对方也未必会放我们进去啊!要知道,如果鸾凤谷里的人当真对端木薇薇和她的母亲有几分香火情的话,就不会把刚满月的她和端木夫人赶出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封长毅一直都知道楚妙璃是个聪明人,对于她的意见自然也非常的重视,更别提这本来就是楚妙璃自己的任务,她会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也实属正常。   “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主动上门来求我们母女俩回去!”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慧黠之色。   “求你们回去?”封长毅满脸好奇地重复着楚妙璃的话,“怎么个求法?”   “我跟你在还是无情帝君的时候,设置的那套任务颁布程序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于它的许多套路都可以说是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楚妙璃眉开眼笑的和封长毅说着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够听得懂的悄悄话。   “既然它在任务里,摆明车马的表示,要我复兴端木薇薇的母族,那就变相证明,端木薇薇的母族很可能在未来,亦或者已经出事了!”   楚妙璃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封长毅侃侃而谈。   “在这样的情况下,倘若我们能够展现出强大的力量,你说他们会不会主动给找上门来寻求我们的帮助?长毅你可别忘了,我那见了祈安就走不动道儿的姥爷可是他们那一族的少族长呢!”   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对封长毅而言,简直就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般,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恍然大悟起来。   “还是阿璃你考虑的周到,”他对着楚妙璃半开玩笑地竖起了大拇指,“这主动送上门去的和自己求上门来的待遇,自然有着天堑一样的差别。”   “当然啦,这还要感激你,”楚妙璃满脸真挚地看着封长毅说道:“这辈子的我,不管承不承认,都是一只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弱鸡了,倘若不是还能够仰仗你,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顺利完成那两个任务,尤其是第二个!”   封长毅被楚妙璃看得耳朵忍不住又有些发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轻手轻脚地将楚妙璃搂入自己怀中,凑到她耳边,语声坚定非常地道:“阿璃,你我们之间千万别说这些恼人疏离的话,只要你想,我愿意永生永世都做你的依靠,你一个人的依靠。”   楚妙璃被封长毅说得整张脸都差点没烧起来,她很不自在地拢了拢自己的鬓发,将脸微微往后仰地避开了封长毅那几乎要吮到她耳垂上的火热嘴唇,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沙哑地转移话题道:“想要他们主动求上门来,我就必须要闯下偌大的名声——顺便以此作为基点,开始发展我的信仰,这一点只有你才能够帮得到我……长毅,我能不能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可全都靠你了。”   “求之不得,义不容辞。”封长毅用两个成语表达了自己愿意为楚妙璃赴汤蹈火的迫切心理。   在楚妙璃和封长毅达成共识以后,封长毅的两个追随者季左东和万右西就发现他们家大少爷相较于从前,越发的努力修炼了。   如果说他从前一天有十个时辰在修炼的话,现在的他,简直恨不得一整天都泡在密室里,拼命加强自己的修为。   季左东和万右西虽然能够理解自家大少爷为了报仇雪恨,而努力修炼的决心——但是他的身体才刚刚康复,委实不适合这样玩命折腾自己阿!   满心忧虑的二人在辗转反侧了几日后,冒着他们家大少爷和他们翻脸的巨大风险,硬着头皮将他们的担忧之情表露了出来。   “大少爷,虽然我们也知道我们这话说得有些僭越,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季左东和万右西眼巴巴地看着封长毅这样说,一边说还一边做了个长揖,恳请封长毅能够听他们一回,好好将养生息,切莫再这样胡乱折腾自己的血肉之躯。   “季老叔、万老叔,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只是,我希望你们知道,我有着不得不努力奋发向上的理由!”封长毅神情凝重非常地说:“说句有些自大的话,今年的登仙门魁首,我封长毅是要定了!”   “大少爷有此上进之心,我们这些做为追随者的,自然也与有荣焉的很,只是……大少爷您才刚刚祛除了体内的毒素,身体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季左东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今老婆孩子都在继夫人手中的他,唯一能够指望也就封长毅了,倘若后者当真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也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季老叔,那日在密室里,你和万老叔是亲眼看着我觉醒了涅槃体质的——当时,我就和你们所担心的一样,觉醒了前世的记忆,值得庆幸的是,在那份记忆中,我和现在一样,也是一位修者,还是一位非常强大的修者!”封长毅隐去了自己妖王的身份,语声郑重的对着二人说道。   季左东和万右西两人虽然早就从封长毅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察觉他觉醒的很可能是与修者有关的记忆,但是在得到证实以后,他们依然打从心底的为封长毅感到高兴——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和封长毅可以说是一根绳子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尤其是在这个封长毅已经被家族放弃又被未婚妻下毒的微妙时刻,因为涅槃资质而觉醒一世强大修者的记忆,无疑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我在那些记忆中,获益良多,最近这段时间所使用的各种修炼手段,也尽皆来自于上一世的馈赠,所以,你们根本就不需要为我担心。”封长毅一边说,一边取出两个早已经准备好的本子递给季左东二人。   季左东二人满脸困惑的接过。   封长毅微抬下巴,示意他们随便翻阅一下看看。   季左东二人下意识地翻开了他们手中的本子,然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少爷,这?!”   “你们是我祖父在失踪前特地留给我的追随者,你们强大,也相当于我的强大!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们要和我一起好好努力了。”封长毅微笑着拍了拍季左东二人的肩膀,脸上满满的都是鼓励之色。 第242章 天上仙(12)   六月六这日,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整个蓝幻城都动了起来。   有门路的,急急带着自己的家人去仙人台上占位置了,没门路的,也早早守在了仙人台下面,把脑袋仰得老高的期待着仙人们的一丝垂顾。   封家、周家和端木家做为蓝幻城里的三大世家,也早早的来到了他们的专属位置上,彼此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今年的仙门会给蓝幻城带来怎样的惊喜。   “端木老弟,看在你的面子上,今年我们周家的名额就给了我那小女儿了,等到了仙门,你可一定要让你的侄子好好的关照她,千万别让她在我见不到的地方出现任何差错啊——她可是我周家唯一的希望了。”周家家主满脸笑容地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端木正伦拱手道。   本来,今日过来迎接仙门中人的应该是端木世家的家主,也就是端木正伦的嫡亲兄长的,不过说来也巧,端木正伦的兄长今日正好身体有恙——而且病势汹汹的根本就起不来床,因此只能由端木正伦带领着端木家的子弟来仙人台上一起迎接仙人了。   “这点周家主大可放心,我那侄儿对阿静小姐可谓是一往情深,等他们两人到了仙门肯定会如同神仙眷侣一样,为我们两家带来无上荣耀的。”端木正伦笑呵呵的冲着周家家主回拱了拱手,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   从端木正伦那眉开眼笑的面部神情来看,任谁也猜不到他的结发妻子已经离奇失踪了。   还失踪很多天了。   做为周家的前亲家——同样知道嫡长子已经和周家小女解除了婚约,但却因为好面子而闭口不谈——的封家家主阴沉着一张脸,带着自己的继夫人和继夫人为自己所生的嫡次子封长傲沉凝着一张脸,上了仙人台。   与封家家主等人一起过来的,还有封家的其他子弟。   他们也都铁青着脸色,一副强忍满腔怒火的样子。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就在不久前,封家家主才力排众议的把封家的那唯一一个推介名额用在了自己的嫡次子身上。   周家家主在看到封家家主的时候,脸上那如同弥勒佛般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去。   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是自己幺女做得那点事情……确实让人不是一般的诟病。   不过,就算周家家主心里再尴尬,该有的寒暄还是不能少的。   “哎哟喂,这不是封家主吗?怎么今儿个来的这么晚?我记得往日上仙人台,你们封家总是第一个的啊!”周家家主一边说,一边走近封家家主,满脸笑容地对着他就是一拱手。   封家家主虽然早八百年以前,就权当自己那个没用的嫡长子死了,但是周家家主的靠近,还是让他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早已经在私下里与周家家主的小女儿周静为封长毅的事情合作了好几回的封家继夫人见不得自己丈夫这得罪人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在暗地里捅了捅封家家主的腰窝。   封家家主被她捅得脸色微变,“你干什么?”他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喝问。   知道他下半辈子只能依靠自己儿子的封家继夫人直接无视了他那气急败坏的警告眼神,笑容可掬地对周家家主道:“周家主,听说令媛马上就要与端木家的大少爷定亲了,这可真的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恭喜恭喜!”   本来被封家家主那皮笑肉不笑的冷肃表情弄得浑身都不自在的周家家主连忙呵呵笑着接过来封家继夫人的橄榄枝,“等到办婚宴的时候,还要请贤伉俪过来捧场啊!要知道,贤伉俪的鹣鲽情深,在我们整个蓝幻城都是鼎鼎有名的——相信小女和小女的未婚夫能有您二位的祝福,必然也可以如同您二位一样,白头偕老的。”   周家家主对于周静这个资质不错,脑袋瓜又聪明,还很会说话的女儿很是疼爱。   尽管他知道自己开这个口,很可能会遭来封家人的奚落,但只要能够把女儿的前公公和前婆婆请到订婚宴上去,对于他女儿的名誉就是一种极大的维护和支持。   “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封家继夫人满脸动容地拿手帕摁了摁自己没有半分濡湿的眼角,“还请周家主放心,妾身与外子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大喜事的……至于,至于令媛与我封家嫡长子的婚约,不过是妾身公公醉酒后的一时笑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封家继夫人的识趣让周家家主的心简直就像是泡在温泉里一样,熨贴不已,他感激涕零地又对着封家家主和封家继夫人拱了拱手,亲自做了他们的引路人,将他们送到了封家平时呆的位置上。   “这个家看样子我已经做不得主了!”封家家主在周家家主离开后,强忍住也跟着拂袖而去的冲动,铁青着脸在家主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刚才和周家家主寒暄的热火朝天的封家继夫人见封家家主居然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给自己摆脸色,不由得也拉长了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相公!听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对妾身的做法生出什么不满来了?”   “难道我不应该对你心生不满吗?”封家家主冷笑一声道。   “相公以为妾身想要与周家主虚与委蛇吗?妾身这不也是没办法吗?”封家继夫人见封家家主是真生气了,立马捏着刚刚还摁在眼角上的手帕低低抽噎起来,“如今他们两家的联姻已成定局,我们要是再不和他们拉好关系,等傲儿进了仙门,你要他和谁守望相助?!”   “守望相助?!如果是从前的毅儿,他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帮手,也不稀罕这样的守望相助!”封家家主满脸没好气的呛声。   “是啊,你的嫡长子确实是天之骄子,气宇不凡!可是他以前再能耐又如何?现在不还是变成一只软脚虾了吗?!”   封家继夫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封家家主提起他那眼中钉儿子,她咬着下嘴唇凑近自己的丈夫,语声甜腻又恶毒无比地提醒道:“相公,您可别忘了,那碗化功散,您也有份!”   “你——”封家家主气急败坏地瞪视着妻子,嘴唇都因为极端的愤怒而剧烈哆嗦起来。   封家继夫人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   “相公,如今我们的希望可全在傲儿身上了,”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手从桌案上拿起一个熟透了的清心果强塞进了丈夫微微有些打颤的手掌中,“就是为了他进了仙门后的未来,我们这些个做人爹娘的,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   在封家家主夫妇相互对峙上了的时候,封长毅和楚妙璃终于带着端木夫人以及季左东等人姗姗来迟。   恢复了功力和前世记忆的封长毅相较于从前那个蓝幻城第一强者明显又多出了几分让人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之态,亦步亦趋跟在他旁边的楚妙璃虽然戴着帷帽,但只要有那么点赏花眼光的都知道——这藏在帷帽下的,必然是一位让人目眩神迷的绝代佳人。   虽然封长毅因为被继母下毒的缘故,沉沦久矣,但是他曾经的威武雄姿还深深的烙刻在蓝幻城百姓们的心里。   因此,大家只是略一思考,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阵阵惊呼之声。   站在父亲周家主身后,正笑颜逐开的与自己的心上人你捶我一下,我拽你一下的闹得正欢的周家嫡小姐周静在听到仙人台下的骚动后,下意识地循声望了过来!   她不望还好,一望顿时煞白了一张芙蓉玉面。   “这、这怎么可能?!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周静以一种足以将心上人的手腕掰断的力道死死攥着端木行空的手,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的随时都可能晕厥过去。   “阿静,他就算过来也是自取其辱,你何必如此紧张?!”喜欢了周静很多年,却因为周静眼睛里只看到最强者铩羽而归的端木行空用充满挑衅的眼神望着仙人台下的封长毅——如果不是理智犹存,他此刻已经拎着长剑朝着封长毅猛刺过去了!   不过……   “封长毅身边的那两个戴着帷帽的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封长毅看着好像对她们很亲近很尊崇的样子?”这些年来,为了想方设法夺得周静芳心,端木行空对于封长毅这个他自以为的情敌,可谓是研究的异常透彻,很清楚后者有多冷漠寡情,又有多不待见女色。   “我也很想知道她们是谁……封长毅又为什么要对她们另眼相看……”   只觉自尊被严重挑衅了的周静用力咬着下唇,看着自己的前未婚夫亲自将那两个女人扶上了仙人台。   她在和端木行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就仿佛燃了两团烈火一样,恨不得将楚妙璃和端木夫人头上的帷帽彻底烧穿,看清楚帷帽里面藏着的究竟是何方妖孽——居然能够把像封长毅这样的冷血怪物迷得神魂颠倒!   周家这边,周静心里恨的想杀人,封家那边,封家家主等人也震惊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这几个人影。   尤其是做贼心虚的封家继夫人!   在她的认知里,封长毅早已经和他那个贴身小厮死在寒际崖上了,怎么会在时隔多日后,又突然出现在这仙人台上?!   满心惊疑不定的封家继夫人回想着季左东主动向她汇报的那些话语,一双丹凤眼因为极端的恼怒而狠命眯了起来——难道,季左东这个杀才骗我?!   封家继夫人的眼睛一落到季左东的身上,季左东就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噤。   “季老哥?”站在他旁边的万右西语带关切地唤了他一声。   季左东满脸后怕地朝他点点头,压着嗓门道:“幸好大少爷有先见之明,昨晚就偷偷带着我,把我老婆孩子从封家的地牢里给弄出来了,要不然,以继夫人的狠毒,我敢打赌,她一回去,必然会冲着我老婆孩子下手!”   季左东一说起这个,万右西也来了兴致。   他强忍住心中的亢奋情绪,依样画葫芦的憋着嗓音道:“我说季老哥,你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就想到端木姑娘亲自做的那几张易容面具了!”   “你说以前我们怎么不知道端木姑娘居然还有这么一手厉害本事啊,单单是凭借着你的三言两语,就把嫂夫人和侄儿侄女的模子给捏出来了,还捏得惟妙惟肖的!”   万右西的语气里充满着叹服的味道。   “等今儿个回去,那毒妇想要找嫂夫人她们出气,把嫂夫人她们从地牢里提出来,狠罚了一顿却发现……罚得居然是自己的心腹……哈哈哈哈哈哈,我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这心里啊,就乐得不行!”   和万右西一样,也被楚妙璃露出来的这一手给深深震撼住了的季左东才要附和上两句,瞳孔就是一阵紧缩,“行了,万老弟,别说话了,仙人们来了!”   伴随着季左东的这一声低呼,仙人台正中央,陡然出现了一道闪耀着七彩光芒的巨大拱门。   一个个身穿宽大袍服的中、青年男女于拱门中,缓步走了出来。   封家家主和周家家主以及端木家的代家主在见到这些男女以后,难掩面上激动之情的拾掇了一下自己并不凌乱的衣物,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去。   与之同时,在场的其他蓝幻城百姓们也如同下饺子一样,扑通跪了一地,口称:“恭迎仙人们的大驾光临,恭祝仙人们万古长青!” 第243章 天上仙(13)   从金色拱门里出来的仙人们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百姓们对着他们山呼海啸,顶礼膜拜的情况。   他们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皱着眉毛环视着周遭的一切——就仿佛周遭的一切会污浊了他们那高贵的仙体一般,充满着烦厌的味道。   对于这些仙人们的居高临下,封家家主等人早已经领教多年,他们并不以为意。   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仙人们此刻本来就处于一种贵人踏贱地的委屈情况中,他们这些做凡人的,应该多多体谅才是。   做为蓝幻城三大世家中的一员,封家家主等人可以说是与仙人们打交道打得最为频繁的一群了,就连这仙人台上的巨大光门也一直都是他们在耗费大代价维护。   因此,在看到他们迎上去以后,那些眼睛里藏满了厌烦之色的仙人们罕见的在嘴角流露出一丝纡尊降贵般的弧度。   “今年的推介名额你们给了谁?”此次带队的仙人是一个中年妇人。   她看上去容貌只是寻常,但是浑身却只有一股常人所无法企及的高贵气度。   封家家主连忙把自己儿子给推拽出来,周家家主和端木代家主也依次施为。   这是仙人们在蓝幻城布下仙人台后,与三大家族的族长订立的协议。   三大家族的族长为他们守护仙人台,维护光门的运转,他们也会每次都留下三个名额赐赠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在不经过考验的情况下,直接进入仙门之中。   中年妇人上回来过这蓝幻城,她一眼就瞧出端木代家主并非以前与她接洽过的端木家主,心生不解的她扬了扬眉毛,问端木正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端木正伦因为中年妇人的询问,额头渗出来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在端木家虽然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但是到了这些仙人面前却什么都不是。   他强作镇定的弯着腰,把他兄长突发疾病,只能由他暂时顶替家主之位,过来迎接仙人们的事情说给中年妇人听。   中年妇人对这些闲杂琐事不感兴趣,在听了端木正伦的解释后,就径自摆摆手,将这个话题撂过不谈了。   “今年仙门招收的弟子要比往年得多,但标准却不会有零星半点的放低——所以,我们只能在这仙人台上停留三天,就必须去别的地方了。”   中年妇人一边说一边示意跟随她一起过来的仙人们开始在仙人台上布阵,“一切都还是按照老规矩来,有自信心的,想要尝试的,都可以进入此阵,最后坚持的最久的,可以入我仙门,成为我仙门中的一员。”   “至于你们三个,”中年妇人扫了眼周静等人,“既然已经拿到了推介名额,那么,直接在一旁等待就好。”   周静几个自从看到封长毅后,心里都慌乱的不行,他们一个是封长毅的前未婚妻,一个是封长毅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是夺了封长毅未婚妻的罪魁——如今在听了中年妇人的话以后,顿时打从心底的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得意和骄傲之情。   就算你曾经是蓝幻城的第一高手又如何?   现在还不是要和这群没有丝毫门路和背景的寻常贱民一样,在这恐怖至极的炼心大阵中,争抢我们已然到手了的宝贵入门名额!   仙人们就和他们领队所说的那样,很赶时间,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不到,他们已经在仙人台上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炼心大阵,等待着众人的进入了。   “接下来的秩序问题,还请三位家主多多留意才是。”中年妇人对于同伴们的高效率很是满意,她又和封家家主等人寒暄了几句,才当着蓝幻城所有人的面,大声道:“在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上,自古以来就有鲤鱼跃龙门的说法——我们是人类,不跃龙门,但我们可以羽化而登仙!今日,就是你们褪尽凡胎,超脱世俗的唯一机会,希望你们能够好好珍惜!”   “褪尽凡胎!超脱世俗!”   “褪尽凡胎!超脱世俗!”   “褪尽凡胎!超脱世俗!”   仙人台下的蓝幻城百姓们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用力紧攥着自己的拳头,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呼喊起来。   中年妇人对于自己所造成的一呼百应十分满意,她清了清嗓子,再次用几乎可以把整个蓝幻城都唤活起来的声线高声宣布道:“如此,第一千七百八十九届仙门弟子选拔仪式——正式开始!”   周家家主的嫡幺女周静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站在她面前不远处的中年妇人,在心里暗暗发誓,终有一日,她也要像这位仙人一样,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成为所有人顶礼膜拜的对象,熊熊烈火一般的野心,因为今日的所见所闻,疯狂燃烧起来。   封长毅做为大家最为关心的对象,是第一个抬脚走入了炼心大阵之中的。   相较于其他人的惶恐不安,他淡定的就仿佛去郊游一般,脸上瞧不见半分的异色和忐忑。   临去前,他甚至还有闲心与他身边的两位戴着帷帽的窈窕女子说了几句话,虽然大家因为距离的远的关系,不知道他在和她们说些什么,但是从他那充满安抚意味的面部表情来看——他应该是在安慰她们,并且给予她们信心。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封家的大少爷应该和周家的阿静小姐有婚约吧?既然这样……他怎么敢当着周家家主和阿静小姐的面和别的女子如此亲密?难道……他因为自己前途尽毁的缘故,已经决定要破罐子破摔了?”一些并不打算进入炼心大阵的好事者,压低嗓门,在仙人台下小小声的嘀咕起来。   楚妙璃这辈子虽然不能修炼,但拥有仙骨资质在身的她,比起其他人而言,明显要耳聪目明的多。   在听了那些窸窣之言后,她透过厚厚的帷帽,笑吟吟地当着端木夫人和季左东几人的面问封长毅:“封大哥,他们都说你这是破罐子破摔了,你是吗?”   “我是不是,他们待会儿就知道了,”封长毅同样面带笑容的望着楚妙璃说道:“别忘了,就在我们刚才出门的时候,我还和大家说过——我要做这次的登仙门魁首的!”   “封大哥,你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厉害的修者,我相信你一定会让在场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楚妙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封长毅道:“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守在这里,等着你凯旋的!”   封长毅闻听此言,满脸温柔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楚妙璃往自己的怀里搂了搂,“阿璃,相信你未来的相公,相信我会让自己变成你的骄傲的。”   他一边说,一边对着满眼欣慰之色的端木夫人深深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跨入了那炼心大阵之中。   封家家主虽然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已经彻底放弃了封长毅这个儿子,但是做为封长毅父亲的他,还是会出乎本能的去关注与封长毅有关的一举一动。   如今,眼瞅着向来对他这个父亲都不假辞色的封长毅如此郑重其事的对着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窈窕女子行作揖礼,由不得他不在心里生出几分惊疑来。   封家继夫人的脑子一向灵活,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的她忍不住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吻道:“老爷,倘若妾身没猜错的话,看样子,您的大儿子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的从寒际崖上走下来,很可能就是这两个贱人的功劳了!要不然,他不可能对她们如此亲近,甚至还……尊崇有加。”   封家家主对于自己继室的话十分赞同,不过因为两人之间已经生出了几分芥蒂的关系,他并没有接封家继夫人的话茬,而是阴沉着脸,继续注视着已经盘膝坐在了炼心大阵正中央的嫡长子道:“我倒要看看他在那两个贱人的帮助下,最终能够走到哪一步!”   在中年妇人的催促下,有志于登入仙门的蓝幻城修者们都三五成群的走入了炼心大阵中。   他们虽然是头回进入这炼心大阵,但是对于这里面的门道早就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可以说是他们攀登向另一个层次的唯一机会。   “也不知道这一次,有没有人能够顺利通过炼心大阵的考验——唉,也不知道这样磨人的方法,是哪位仙人想出来的,实在是太痛苦,也太让人没办法忍受了。”曾经经历过炼心大阵,却险些没死在里头的某个老年修者心有戚戚焉的望着接二连三走入炼心大阵中的人们,眼眶濡湿。   更多的人,却是对自己的后辈子孙充满希望。   “别人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知道,但是我家的孩儿,那是一定能够成功的!这些年来,他为了成为仙人们中的一员,可是连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修炼了!”   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炼心大阵很快就被中年妇人启动了。   主动坐在炼心大阵正中央的封长毅在炼心大阵启动后,身形只是稍微晃荡了一下,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因为封长毅是唯一一个主动坐在了炼心大阵正中央的人,所以此次从金色拱门里出来的仙人们对于他的一举一动很是注意——如今见他只是身形一晃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并且顺着炼心大阵的牵引入了第一环以后,忍不住啧啧有声道:“没想到蓝幻城这一届还真的有个好苗子啊,我记得我当初进入炼心大阵的时候,也没他那么快就稳定下来。”   “我更是整个人都乱了!要不是幸运至极的恰好在那个时候觉醒了天赋,只怕根本就撑不到最后一环,更别提现在和你们站在一起挑选别人了。”   这边仙人们为封长毅在炼心大阵里的表现讨论的热火朝天,那边端木夫人也在为封长毅能不能够坚持到最后而忧心忡忡。   因为封长毅这段时间在别庄里的表现,已经真心实意的把他当自己女婿看待的端木夫人紧锁着眉头问自己身边的女儿,“蔷薇儿,长毅他不会有事吧?我以前在端木家的时候,可是不止一次的听人说……很多炼心者都熬不到最后一环的!”   “娘亲,别的试炼者我不知道结果怎样,但是封大哥,我对他有着绝对的信心,我很肯定他是绝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楚妙璃满脸笑容的安慰自己关心则乱的母亲。   做为这世间与封长毅牵绊最深的人,没有谁比楚妙璃更清楚封长毅的能耐了。   虽然他现在只觉醒了一世记忆,但堂堂妖界之王,怎么可能连这样一个小小的炼心大阵都闯不过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深刻了解了自家大少爷对端木姑娘的感情——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不知死活的拿她当大少爷未来小星看待的季左东和万右西也在旁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着楚妙璃的话,试图让端木夫人放开心怀。   在他们看来,如果他们家大少爷还是从前那个因为被继母戕害,而饱受剧毒折磨的他……   那么,确实不可能成功闯过仙人们布置的炼心大阵!   毕竟,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幻想过一步登天,也曾经亲历过炼心大阵那几乎要把人逼迫的疯魔的恐怖试炼……   可也正是因为他们曾亲身经历过在炼心大阵里的恐怖感受,他们才会对自家大少爷这次的表现充满信心。   要知道,炼心,炼心,这炼心之阵,即便再怎样厉害,又如何敌得了他们家大少爷这种因为涅槃资质,已经在前世记忆之中,顺利走过一遭的天之骄子呢? 第244章 天上仙(14)   封长毅不知道别人在这炼心大阵中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是他自己,无疑是适应良好的。   虽然他已经失去了上辈子的强大龙躯,但是他的龙魂却跟着他已然觉醒的前世一起过来了。   在其他人被炼心大阵里的拷问弄得生不如死的时候,封长毅却如同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度过了一环又一环让人头大如斗的炼心考验。   在炼心大阵中,每度过一次考验,脚下就会出现一道光环,这是蓝幻城百姓众所周知的事实。   如今,眼瞅着封长毅脚下的光环一道又一道的出现,大家不由得都有些失语。   “不是说封家的大少爷彻底破罐子破摔了吗?这是破罐子破摔之人应该有的表现吗?”   大家面面相觑的在心里嘀咕着,只恨不能当场挖个洞,把刚才那个大放阙词的自己给埋起来。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待他如此不薄?明明我们都把他打入谷底了,居然还能够翻身!”周静脸上的表情难得带出了几分迷茫之色,她开始在心里怀疑,怀疑自己,当初坚持要和封长毅解除婚约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封长毅已经是一个弃子了呀,她作为蓝幻城里的第一美人,怎么能下嫁给一个被家族和父母抛弃的废物呢?   况且她和封长毅虽然名义上是未婚夫妻,但是后者却从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一个未婚夫应该有的态度来。   她周静也是被父母放在手心里疼大的,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怎么能一辈子都向着一个对自己由来不假以辞色的男人俯首帖耳?!   周静阴晴不定的脸色看在端木行空的眼睛里,很是紧张。   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未婚妻又重新回到她原来的未婚夫怀抱的端木行空咬着后槽牙,强打起精神凑到周静耳畔,试探性地说道:“阿静,我们已经和封长毅结下了永远都化解不了的深仇大恨,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假若他真的出了头的话,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既如此,我们何不先把他扼杀于翻身之前?!”   “把他扼杀于翻身之前?”周静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断续行空的话。   “对!把他扼杀于翻身之前!”端木行空面上阴晦无比的用一种充满蛊惑的口吻再次强调,心里却在担忧周静又犯了攀附至强者的老毛病,打算要弃了他这个现任未婚夫,去吃前任未婚夫的回头草。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周静对于端木行空的提议很是意动。   和端木行空担心的不同,周静自家人知自家事。   她知道,在她主动对封长毅和他的贴身小厮下了胭脂扣的剧毒后,她是永远都别想要再吃封长毅那根回头草了——因为,他此刻必然是恨透了她!   端木行空在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心里并不怎么抱有希望,因为他太了解周静这个女人的性格了。   不过,面对周静充满疑问的目光,他也只是稍微发了下呆,就一迭声地说道:“单凭我们两个自然成不了事,阿静你等等——”他语声一顿,然后拉来了一个让周静浑身都感到有些不自在的人。   曾经差点就做了她小叔子的封长傲,她前未婚夫同父异母的弟弟。   封长傲对于周静这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很看不上眼,但是,因为母亲在家里的再三叮嘱,他还是勉强勾起嘴角,用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声音,冲着周静笑笑,叫了声:“嫂子。”   即便是周静再厚的脸皮,听到这声“嫂子”也不由得红了脸颊。   “小傲,你还是叫我阿静姐姐吧,”她强作镇定地对封长傲道:“我和你大哥已经解除了婚约……这……这嫂子的称呼……自然、自然不能再提了。”   “阿静……姐姐?”封长傲满脸古怪地重复着周静的话。   他可没忘记以前他一直都是叫周静“阿静姐姐”的。   后来,是周静主动纠正他,说她以后就是他大哥的妻子了,即便是提前叫上一声嫂子也理所应当……   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她就又要他改口了。   封长傲资质不错,又深得父母宠爱,如何能够接受自己像条狗一样被周静任意指挥?   因此在听了周静的话后,他故意做出一副有些糊涂的样子,挠着自己的后脑勺说:“嫂子,您是不是误会我叫您嫂子的用意了,我和行空大哥的感情向来不错,如今您做了他的未婚妻,难道我这一声嫂子还叫错了不成?”   “对对对,就叫嫂子,就叫嫂子!”   从听到封长傲叫周静“嫂子”就不由自主铁青了一张脸的端木行空在听了封长傲的解释后,望向他的眼神简直就和自己的亲弟弟没什么分别,他先是用力拍了下封长傲的肩膀,随后才笑容满面的望着周静道:“阿静,反正小傲都已经叫你嫂子叫习惯了,我们就别改了吧!”   别改你个头!   他是你亲弟弟吗?!   心里说不出憋屈但又不好表现出来的周静只能强作欢颜地转移话题道:“是嫂子多此一举了,小傲,我们这会叫你来,是想要和你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她清了清嗓子。   “你也知道,我们和你大哥之间的恩怨,这一辈子都休想要化解开了……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解掉了身体里的剧毒,但是……我们确实不能再放纵他这样闯关下去了……否则,等以后到了仙门,我们很可能就如同那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他宰割了。”   封长傲虽然比封长毅小了近十岁,但是他母亲,封家的继夫人从没有在他这个唯一的儿子面前,隐瞒过她对封长毅的种种坑害行径,因此,在听了周静的话后,他几乎是想都不想的望着周静说道:“阿静嫂子,你直接告诉我,我能够为大家做点什么吧!”   周静对于封长傲的识相非常满意,连对方刚才那存心让自己难堪的行为也不觉得多么讨厌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示意封长傲和端木行空凑到自己跟前来,然后面授机宜了一阵。   虽然这个要将封长毅扼杀于翻身之前的头是端木行空牵起来的,但是端木行空的脑子显然没有周静的灵活——她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就在心里想出了一条完全可以置封长毅于死地的毒计。   得了周静面授机宜的端木行空和封长傲很快就小跑到自己的双亲身边去了。   周静也走到自己的父亲周家家主身旁,低声与他说起了只有他们父女俩才能够听得到的悄悄话。   能够当上家主的自然不是什么傻瓜——端木正伦虽然是暂代他兄长的位置,但心里也是个颇有成算的——在听了周静等人的提醒后,他们不约而同的下定了决心,只是……这个和仙长们开口的人……   周家家主和端木正伦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了封家家主的脸上。   封家家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难道,难道还要我去主动断了我儿子的前程吗?”他色厉内荏的问。   周家家主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封老哥,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吗?你说……在咱们这些人里面,还有谁比你更适合去……去告诉仙长们你那大儿子的秉性有多不可取了?”   端木正伦也在旁边不停地点头,“封老哥,我们与你长子无亲无故,真要是这么凑上去,恐怕除了惹来仙长怀疑外,于事无补啊!”   封家的继夫人见此情形,也忍不住故技重施地又用力捅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腰窝,压着嗓音,咬牙切齿道:“相公,都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难道,现在的封长毅于我们而言……还不是最可怕的敌人吗?”   站在封家继夫人身边的封长傲见此情形,也忍不住开口道:“爹爹,虽然我知道你未必能够接受,但是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大哥的心里,只怕早就把我们当成是除之而后快的仇人了!”   妻儿的话让封家家主条件反射的就是一阵悚然。   与之同时,一段已经尘封多年的画面,也毫无征兆的在脑海里浮现开来。   浑身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睚眦欲裂地瞪视着自己面前的男人,强伸着自己宛若鸡爪一样的手,撕心裂肺地喊着:“姓封地,你别得意,终有一日你会有报应的!我儿子他一定会为我报仇雪恨的!”   在她旁边的枕头上,则坐着一个大眼懵懂的幼童,正吮着自己的大拇指,奶声奶气地啜泣着叫娘亲,叫爷爷!   想到这里的封家家主猛然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早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妻子把那碗放了化功散的汤递给嫡长子的时候,他不是就已经下定决心,权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吗?   既如此,他又何必要为自己又断了他的前程和折了他的羽翼而踟蹰不已呢?!   这和当了花娘还要立牌坊又有何区别?!   心意已定的封家家主陡然抬头,在妻儿充满期冀的眼神中,在周家家主和端木代家主的欲言又止中,重重点了两下头道:“你们说得对,这件事,确实只有我最合适!”   他一边说,一边好似为了避免自己中途反悔一般,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个中年妇人面前,把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请求,郑重其事地说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中年妇人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要不然一个做父亲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亲手斩断自己儿子登天之路的事来?   而且还是用这种蹩脚又荒诞无比的可笑方式?!   “封家主,有件事你恐怕不知道,这炼心大阵的名头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它炼的,不止是试炼者的意志,还有试炼者的心性!如果你的嫡长子真的如你所说的一样,是一个十恶不赦又资质超群的坏蛋,那么,他脚下的光环根本就不可能亮起来……更遑论像现在这样,距离最后一环也就剩下一步之遥。”   中年妇人表情异常严厉的看着封家家主,语气里更是充满着谴责的味道。   “封家主,虽然我并不清楚你和你的嫡长子之间有着怎样化解不开的矛盾,但是,自打他走入炼心大阵,并且成功让他脚下显现出光环以后,他就已经是我们仙门的预备弟子了,你想要斩断他的登天之阶?很抱歉,请恕我无法答应!”   “可是他真的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封家家主还在做垂死挣扎。   一直都目不转睛紧锁着这边不放的周静等人在见到封家家主这难堪至极的神态后,心底深处都不约而同的沉了一沉。   “俗话说得好,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封家主,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你知道一个凭借着自己努力在炼心大阵中独占鳌头的试炼者对于我们整个仙门中人究竟意味着什么吗?我告诉你,意味着前途无量!这样的儿子,你不好好拢在手心里,反倒还想方设法的打压他……”   中年妇人在说到这里时,望向封家家主的眼神,简直就和在看一个脑子被驴踢了的智障没什么区别。   心里真的是有苦说不出的封家家主被中年妇人那充满鄙夷的目光,看得就如同被雷劈一样的僵立在原地,真的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炼心大阵里,陡然爆发出了一阵绚烂无比的七彩光芒。 第245章 天上仙(15)   都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封家家主几个和仙人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一看那璀璨无比的七彩光芒,如何不知道他们的如意算盘已经彻底落空了。   虽然中年妇人刚才出现在仙人台上的时候,就已经当众说过,在炼心大阵中,坚持得最久的,可入仙门,但是,在这里面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第一个不以苦熬,而以自身能耐,用最快速度闯过九环者,则是此次注定的仙人弟子魁首,也就是这一届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刚刚还在教训封家家主的中年妇人也没想到封长毅的闯关效率居然会如此之高,别人还在一二三环处苦苦挣扎,封家的嫡长子居然已经如同势如破竹般,连过九环,正式成为他们仙门中的一员了。   要知道,像封长毅这种凭借着自身实力跨入仙门中的弟子与那些开后门靠着推荐名额进入仙门的弟子待遇可是截然不同的!   更别提,封长毅通过炼心大阵的速度还如此利索高效的让人跌破下巴。   “封家主,虽然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必然会惹来你的不快,但是,”中年妇人满脸叹息地扫了眼面上神色阴晴不定的封家家主,带头朝着封长毅的方向迎了上去,“你这回可真的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啊!”   一过九环,封长毅就发现自己仿佛陡然处于真空之境般——悬浮而起,缓缓朝着炼心大阵外飘了过去。   如果是旁人碰到这种乍然漂浮上天空之事,只怕早已经惊慌无措的在半空之中,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但封长毅不同,在他觉醒的前世记忆中,他可是一条龙,一条把广袤无垠的天空当家一样看的金龙!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被炼心大阵阵法的力量牵引着飘上天空后,他只是怔了一怔,就很快淡定了下来,从从容容的借着那股牵引的力道,宛若神仙中人一般,一步一步地于半空之中,走出了法阵。   封长毅的表现大大的超出了现场仙门中人的意料——他们发现,不论是他们自己亦或者他们的同伴,在被牵引出炼心大阵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像封长毅这样的潇洒之姿。   “——简直就是一位天生的仙人!”中年妇人望向封长毅的眼神简直可以用见猎心喜来形容,迎向他的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又加快了几分。   封长毅虽然因为前途尽毁退出了蓝幻城的上层权贵圈,但是刚才蓝幻城的三大当权者齐齐迎向中年妇人的行为,还是被他尽收眼底,因此,他双脚甫一落地,就毕恭毕敬地冲着中年妇人抱拳行礼,口称:“见过仙姑。”   “哈哈,封公子,错了,错了,”中年妇人大笑两声,“顺利闯过了炼心大阵的你,不该叫我仙姑,应该叫我师伯才对。”   “师伯?”封长毅故作不解地重复道。   “不错,师侄,恭喜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仙门中人了。”中年妇人笑容可掬地带领着其他仙门中人正式和封长毅见礼。   一时间,整个仙人台上和乐融融。   依照惯例,在相互见礼后,中年妇人郑重其事的询问封长毅对于加入仙门有什么要求。   “封师侄,你不用有任何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大家都是从这个时期过来的,没有人会对你提出的条件有任何异议,当然……”中年妇人微微压低嗓门,面带微笑地提醒封长毅,“你也不能太过狮子大开口,因为这样很容易惹来仙门长辈的不快的。”   封长毅也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人。   他一听中年妇人这隐隐带着几分暗示的话,就立马心领神会道:“还请师伯放心,师侄有分寸,况且,师侄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外,委实再没有什么其他的麻烦事,需要让师伯您伤脑筋了。”   中年妇人没想到封长毅居然如此会说话,望向他的眼神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欣赏的意味,“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所说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底是什么?只要你说得有理,我一定为你做主!”   一直硬着头皮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的封家家主面色微变。   虽然封长毅还没有开口,但是他已经在心里猜到了封长毅这个孽子想要对仙姑大人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封长毅在听了中年妇人充满好奇的询问后,不疾不徐的把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说给了中年妇人和她身后满脸好奇的师伯师叔师兄师姐们听。   “……师伯有所不知,我自幼就立志要入仙门,乍然受此噩耗,如何应承得住……自是一蹶不振,再不复往往日模样……谁想……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在我好不容易接受自己以后就是个废人的时候,我的前未婚妻周静小姐……居然……居然趁着我对她毫无防备之心的时候……往我和我小厮的身上下了一种名为胭脂扣的剧毒!”   “你……你血口喷人!”周静在大家吃惊不已的眼神中,花容失色地冲着封长毅大声嚷嚷道。   封长毅神情漠然地扫了眼满脸色厉内荏地前未婚妻,用一种沙哑异常的声音道:“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那追杀我的人,曾经受过我的恩,不忍我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坑害我的人到底是谁,主动将下毒之人告知于我……”   封长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用力闭了闭眼睛,“他在把这一切告知我以后,就要对我痛下杀手——我那小厮,我那自幼跟随我一起长大的小厮,在我们性命垂危的时候,趁我不注意,主动抱着那追杀我们的人……自爆了!”   直到此刻,封家继夫人和周静才知晓,封长毅为什么能够在必死的绝境中,侥幸逃出生天。   “那可真的是一位忠义之仆啊!”中年妇人听得啧啧感叹。   封长毅满脸沉重地点了点头,又道:“当时的我因为身中两种剧毒,又直面爆炸中心,虽然没有被当场炸死,但也命不久矣,好在,老天开眼!让我在濒临绝境之际,遇上了自己足以铭记终生的贵人……”   封长毅深情款款地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当时,端木姑娘她自己也身受重伤,危机一旦,但是,她在发现我的处境后,依然毫不犹豫的剖开了自己本就伤痕累累的胸腔,给了我这将死之人一条活路!”   封长毅语声铿锵地把他在寒际崖上所经历的一切,虚虚实实的颤声说出。   他之所以敢在这个时候,把楚妙璃身携仙骨资质的事情说出来,是因为一入仙门,终身仙门,只要他一日不死,仙门就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楚妙璃这个救了仙门弟子的仙骨资质者,当然,他对于自己的能耐也有着充足的信心,坚信自己一定能够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子,不让她受半点伤害。   当他说到楚妙璃为了让他摆脱两种毒素所带来的可怕桎梏,亲自破开自己的胸臆,强行将里面的仙骨掰折而出,在场众人都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像端木姑娘这样的奇女子,不知可否引来一见?”中年妇人将难掩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楚妙璃和端木夫人所在的方向。   封长毅在端木正伦几欲崩溃的恐慌目光中,亲自走到楚妙璃面前,将她和端木夫人引荐给了中年妇人。   “端木姑娘既然拥有仙骨资质,又救了我们仙门弟子,自然也可以算得上是修行中人,”中年妇人笑容可掬地用充满鼓励的口吻对楚妙璃说:“如果端木姑娘不介意的话,大可以将头上的帷帽取下,在这里,我可以保证,绝不会有人敢因为端木姑娘的行为,生出什么置喙之心。”   楚妙璃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对于中年妇人的提议自然不会有什么负担,当即将头上的帷帽掀开了。   楚妙璃的乖巧,看在中年妇人眼里,自然又对她新添了一层喜欢。   而楚妙璃那堪称一绝的清丽容貌也让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唯有出落的这样出色的女儿家,才配得上天之宠儿的名头。   其他注意到楚妙璃容貌的人们也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咂舌。   咂舌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端木正伦的继女居然会长得如此绝丽动人。   中年妇人虽然早已跳脱凡俗,但也知道像楚妙璃这样的世俗女子对于女儿家的贞洁名誉是看得非常重要的——对方能够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把头上的帷帽取下,可见,她对于自己是打从心底感到尊崇的。   而这份尊崇和封长毅刚才所说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中年妇人对楚妙璃另眼相待了。   “端木姑娘,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中年妇人满眼欣赏地将楚妙璃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仙姑过奖了,小女子愧不敢当!”楚妙璃含羞带怯地冲着中年妇人蹲身福了一个礼。   中年妇人急忙忙伸手将楚妙璃给搀扶了起来,“孩子,我这哪里是过奖,分明就是实话实说,往后,你也和封师侄一样,唤我一声师伯吧!”   “你别担心,”中年妇人像是爱煞了楚妙璃这温顺乖巧的性子,想了想又当着众人的面,主动开口道:“在我们仙门之中,也有不少拥有仙骨资质的人,他们都在仙门的庇护下,生活的十分舒心快意,等你跟着长毅师侄去了仙门,自然也会和他们一样,很快适应那里的生活方式的,对了,孩子,你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资质的?又是如何那般巧的在寒际崖上遇上了正被人追杀的长毅师侄?”   虽然刚才封长毅在提起楚妙璃的时候,语气还算正常,但是像中年妇人这样的过来人,还是一眼就瞧出了封长毅对楚妙璃的浓厚感情——对于这一点,作为仙门中人的中年妇人无疑是乐见其成的。   因为,再没有谁,比他们这种仙门高层,更清楚仙骨资质者对他们目前危险处境的重要性了。   只可惜,这些年来,他们对仙骨资质者迫害太甚,否则,也不会在需要他们的时候,寻觅的如此艰难和险阻。   回想仙门中那些因为曾经苛待仙骨资质者而悔不当初的长辈们,中年妇人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感慨和期许之情。   楚妙璃对于人的情绪一向非常敏锐,虽然她并不知道中年妇人为什么会用这样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但她还是本能的觉察到这样的眼神对她而言,并无恶意,因此,尽管她依然对跟着封长毅去仙门有所忧虑,但面上的表情到底带上了几分松了口气的神色。   她在中年妇人充满鼓励的目光中,心有余悸地将她是如何发现自己仙骨资质的来龙去脉缓缓道来。   她不说她是如何发现自身资质的还好,一说,大家望向端木正伦的眼神,都充满了怪异的神采。   虽说,早在十数年前,他们就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端木正伦为什么要力排众议的娶一个凡女做他的原配正妻,但是,当他们真的获悉真相时,他们仍然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一句:端木正伦此人,委实够狠够毒!   因为在蓝幻城中,只要有点地位的人都清楚记得,端木正伦一直都把端木薇薇这个跟着他原配妻子嫁过来的继女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谁能料到……他从头到尾想打的,居然是对方仙骨的主意?!   不过,他又是如何知道……他的继女身体里携带着仙骨的呢? 第246章 天上仙(16)   虽然蓝幻城的三大势力在提及那些天上仙时,总是在满城的百姓和自家子弟们面前自我安慰说:他们与那些仙人是平等的,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但是,在内心深处,他们却清楚的知道——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来说,他们的存在,与那随处可见、随手可抛的野狗没什么区别。   端木正伦作为端木世家的代家主,对于这些情况,无疑是心中有数的——因此,在大家齐齐朝着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然一跺地板,如同一支长箭般,朝着仙人台下激射而去!   “好胆!哪里走!”   且不说中年妇人已经答应过封长毅要为他和楚妙璃做主,就算她没答应,但凭着如今仙人界对仙骨资质者垂涎若狂的情况,中年妇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的就这么把端木正伦放走!   因此,端木正伦前脚一跳,后脚,中年妇人手中就陡然出现了一条白练巧而又巧地缠在了端木正伦的腰上。   端木正伦只觉自己腰间一紧,人已经重新摔回了仙人台上——还正好摔到了端木夫人的面前。   “端木正伦!如今可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端木夫人因为端木正伦戕害她女儿的事情,本就恨之入骨,如今见他乍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几乎是想都不想地就拔出自己藏于袖中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端木正伦心口处猛刺了过去!   “今日若不将你大卸八块,如何能解我心头大恨?!”   “端木夫人住手!”眼见着端木正伦就要被端木夫人一匕首刺死的中年妇人连忙一拽还在端木正伦腰间的白练,勉强让他逃过了这必死的一击!   “仙姑!请您发发慈悲,让我这个做娘的替我苦命的女儿报仇雪恨吧!”一击不中的端木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中年妇人面前,泪如雨下的苦苦哀求道。   天知道,她在见到自己女儿胸前那刺眼至极的血渍时,心里有多恨自己有眼无珠,又有多恨端木正伦狼心狗肺!   楚妙璃见状,连忙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娘亲切莫如此,师伯这样做,必然有着她的理由。”   “不错,”中年妇人用充满赞赏的目光看了眼楚妙璃,然后对着后面击了击掌,“来人啊,将这群对我们仙门不利者统统抓起来,带回仙牢审判后再交由律法堂处置!”   律法堂是仙门中一个足以止小儿夜啼的森严机构,即便是像中年妇人这样的仙门上层,在主动提及的时候,也忍不住想要生出几分打寒噤的冲动。   早已经被封长毅和楚妙璃的惨烈阐述弄得义愤填膺的仙门中人纷纷慨然应诺,接二连三的从中年妇人背后跳将而出,如同抓小鸡崽儿一眼的把端木正伦等一众与封长毅和楚妙璃结下深仇大恨的人尽数抓了起来——毕竟还用一种十分古怪的,闻所未闻的绳索彻底禁锢了他们反抗的可能。   蓝幻城三大世家受了仙门这么多年的庇佑和统治,早已经养成了唯仙门马首是瞻的本能,虽然他们心里充满着恐惧和抗拒心理,但到底不敢像刚才的端木正伦一样,想都不想的就要逃走——不过,在绝大部分人都认命的同时,还有两个女人没有认命!   一个是亲自端了碗毒汤送到封长毅这个继子手中的封家继夫人,一个是悄无声息在封长毅这个未婚夫身上种下了胭脂扣剧毒的周家嫡小姐周静!   她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朝着中年妇人抗议,说她们(她儿子)如今也可以算得上是仙门中的一员,为什么中年妇人一心只想着要偏向封长毅和端木薇薇那边,这对他们而言,很不公平!   “公平?你们在说笑吗?”中年妇人语带鄙薄的望着封家继夫人和周静冷笑道:“在我们仙人界向来讲究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像你、像你儿子这种凭着后门攀上登仙之阶的人,就算真的入了我仙门,也不过就是一介见习弟子罢了?!哪有亲自闯过了炼心大阵,还夺了魁首宝座的封师侄尊贵?!”   中年妇人的话就如同一盆寒凉非常的冷水一样,浇得封家继夫人和周静齐齐变了脸色。   封家继夫人没想到自己手染鲜血,毒害继子换来的居然只是一个区区见习弟子名额,周静也没想到自己因为封长毅化功而转投端木行空,最终却会落到这样一个悔恨莫及的境地!   周静的脸皮本来就非常的厚,要不然也不会丢下女儿家的矜持,自己跑到封长毅面前退婚还顺便在他身体里种下胭脂扣的剧毒了,如今眼见着自己就要处于危境之中的她,居然在封家继夫人和端木行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如同一条蛆虫一样,努力攀爬到封长毅的脚下苦苦哀求起来。   她泣不成声的恳求封长毅能够原谅她从前的不懂事,还说,只要封长毅愿意原谅她,她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在他身边做个大扫除尘的小丫头也行。   封长毅对于周静这时候还能够抱着侥幸心理爬到自己面前来的行为感到既荒诞又可笑。   “周静,如果我当真因为一时心软原谅了你,那么,我又置为了我这个做主子的,能够活下去,而义无反顾选择自爆的小金子于何地?我又置为了我这个做朋友的,能够活下去,而甘愿剖开胸腔,强忍剧痛取骨的端木姑娘于何地?!”   周静被封长毅的话说得很是无言以对。   她嗫嚅了一阵,才用力咬着牙,用一种近似于破罐子破摔的口吻道:“长毅哥哥,这些年来,你不是一直都在私底下里调查你的亲娘是怎么死的吗?只要你愿意放我、放我周家一条生路,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切都统统告诉你!”   就和周静所说的一样,封长毅确实很想要知道自己的生母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去去世的——因为对方暴毙的实在是太突然了,而且,从他费尽心机调查处来的一些细节上来看,应该与他的父亲和他的继母脱不了关系……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对于自己父亲封家主还充满着孺慕心理,根本就不敢往这方面想……   “阿璃……”不得不承认周静这一举动,确实拿捏了住了他七寸的封长毅下意识朝着自己身边的心爱之人望去,想要从她这里讨得一个主意。   楚妙璃一直都知道对于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而言,每一个世界都相当于他们的本源世界一样,里面的亲人,也是真正的,值得他去保护、去在乎的亲人——哪怕是觉醒了前世的记忆也一样。   因此,在看到封长毅这充满求助的目光后,她几乎是想都不想的说道:“封大哥,伯母的事情要紧!”   当然,在说这句话之前,她没忘记也顺势征求一下中年妇人的意见,毕竟,她才是这仙人台上的真正做主之人。   楚妙璃这样的举动看在中年妇人的眼里,自然说不出的熨贴。   她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说:“抓他们本来就是为你们小俩口儿出气,不论你们最后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没意见!”   有了中年妇人的这句准话,心里同样也是这么想着的封长毅重重点头,才要同意周静用她所知的一切,换她和她的家族一条生路,一直都在旁边缄默不言的封家继夫人——已经在封家家主睚眦欲裂的愤懑目光中——就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声嘶力竭地呼喊道:“封长毅,你与其问这个给你戴了绿帽子的贱人,为什么不来问我!”   “封夫人,你——你——”心高气傲的周静差点没被封家继夫人这句半点都不留口德的话给气晕过去。   “问你?”从未对周静动过心,也不觉得对方的背叛是在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封长毅皱了皱眉头,满眼狐疑地望着封家继夫人,不知道她又打算在自己面前耍什么诡计。   “是的!问我!”直接无视了周静那吃人目光的封家继夫人强忍住心里的焦灼之情,微微抬起下巴,“我才是你生母死因的亲历者,在这世上,除了你爹,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你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倒像是也想和我做一笔交易了?”封长毅强忍住心里的激动,故意用一种不以为意的口吻说道。   “不错!”封家继夫人脸色异常难看地点了点头,“而且我没周静这贱人贪心,不会让你在放了我的同时,还放了整个封家!我只要你饶你弟弟一条性命!”   封家继夫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屏住了呼吸,望向封长毅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哀求的意味。   “他虽然是我生的,但却从不曾坑害过你,我希望你在听了我的话以后,能够对他网开一面,给他一条活路!”   “想要我给封长傲一条活路?那就先让我听听你说的话,对我而言到底有没有价值吧。”封长毅眼神凛冽地望着封家继夫人道。   “封周氏!不准说!你听到了吗?不准说!”眼见着他们就要达成共识的封家家主面色大变地冲着自己的继室大声咆哮着。   “不准说?你凭什么不准我说?!”早已经对丈夫积攒了一肚子怨气的封家继夫人头也不回地咆哮了回去,“就算是为了傲儿我也要说!你这个做爹的不在乎他这个做儿子的死活,我这个做娘的在乎!我在乎!”   “娘……”同样被那诡异绳索捆得严严实实的封长傲泪流满面地叫了封家继夫人一声。   刚刚和凶悍如母老虎的封家继夫人被儿子的这一声娘叫得浑身都抖颤了一下,“傲儿,娘不是个好人,尽走歪门邪道,如今也算是遭到报应了……”她语带哭腔地望着儿子叮嘱道:“你以后,要吸取娘的教训,千万……千万别再走娘的老路!”   封长傲呜咽不止地用力点头。   封家继夫人声音沙哑无比地把她和封家家主勾搭成奸被封长毅母亲发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假借暴毙的名义将她囚入了密室,活活害死的过往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别看你爹表面一副正人君子样,其实他早就对你那管他管得异常严厉又修为高出他许多的娘亲恨之入骨了,事实上……那日她若不是抱着你去外书房寻你爹,且准备告诉你爹,她又身怀有孕的好消息,我们也未必能够打败她,并且将被我们打得小产的她囚禁起来……”   “也许是报应吧,自从我们害死了你娘后,我虽然成功嫁入了封家,却一直没有怀孕,就算费尽心思有了妊娠,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小产,直到十数年前,才阴错阳差有了傲儿……”   封家继夫人满脸自嘲地咬碎了自己一直藏在后槽牙缝隙里的毒囊。   “就在今日以前,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咬碎它……谁曾想……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一边说,一边吃力地扭头去看自己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的儿子,她的心肝肉。   “封长毅,我自知罪孽深重,我可以给你娘偿命,我只求你……只求你饶我孩儿一条性命……不管怎么说……他的血管里都流淌着与你相同的血……”   “娘啊!不要啊!不要离开傲儿啊!”封长傲近乎崩溃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朝着封家继夫人猛扑了过去!   本来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封家继夫人在儿子扑过来后,勉强在嘴角勾起一抹安抚的弧度,说了句:“不要报仇!”就彻底撒手人寰了。 第247章 天上仙(17)   封家继夫人自尽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没有人想到像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妇人居然会像那些死士一样,往自己的牙齿缝里藏毒囊——   由此可见,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因为做了亏心事以后,就算能够瞒过外面的人,也未必能够瞒过自己的心。   被封家继夫人宠爱得无法无天的封家二少差点没哭昏过去,他虽然对自己的长兄充满恶意,但是对一心盼着他好,一心为他谋算的母亲还是满怀孺慕和尊敬的!   因此,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封家继夫人的死,更没办法接受对方还是为了给他换一条生路而死!   如果不是封家继夫人在临死前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诫他,千万不要为她报仇,他宁肯与封长毅同归于尽!   要知道,他怎么说也是一名功夫不错武修,像自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就封长毅身边的小厮会做的!   心中恨急的封长傲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就算他现在不能报仇也没关系,还有以后!   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到他成长到封长毅这样的高度,甚至比封长毅还要厉害,他一定要将封长毅扒皮抽筋,碎尸万段——这样,也不算违背他娘封家继夫人想要保全他,而不让他报仇的一片苦心了。   就在封长傲在心里不停琢磨着到底要怎样忍辱负重,以图来日的时候,一直都在旁边围观封长毅和封家继夫人交谈的中年妇人在一切尘埃落定后,陡然伸出一根手指,迸出一道剑气,飞射进了封长傲的丹田里。   乍然遭此袭击的封长傲忍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唇角也缓缓有鲜血流溢而出。   “封师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算你答应了他那毒妇母亲,留他一条生路,也并不意味着,连他这一身修为,都要给他留下!”中年妇人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对封长毅说道:“况且,留着这样一个对你心存怨望又修为不错的年轻人,对你而言,可没什么好处。”   封长毅满脸受教地对中年妇人拱手,在封长傲满怀绝望和怨毒的注目中,声音诚恳无比地说道:“多谢师伯为师侄善后,师侄感激不尽!”   季左东和万右西作为封长毅的追随者,在封长毅把楚妙璃和端木夫人引荐给中年妇人的时候,也跟着她们一起来到了这边。   如今在亲眼见到封长傲被中年妇人毁了丹田,万右西忍不住强忍着满腔的激动,用周遭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大嗓门,啧啧感慨道:“季老哥,当初继夫人用你的妻儿要挟你下药毁了大少爷的丹田时,恐怕做梦都没想到——最后丹田被毁的不是咱们大少爷,反倒是她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的小儿子吧!”   “是啊,这可真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心中同样觉得大出了一口恶气的季左东在一旁配合的连连点头,望向封长傲的眼神,也充满着痛快的神色。   要知道,如果不是未来的大少夫人想出了那样一个好办法,恐怕他现在还在为自己落在继夫人手中的妻儿担心受怕呢。   本来还觉得中年妇人下手委实有些过狠的一些人,在听了封长毅两个追随者的话以后,顿时都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阉鸡一样,缄默不言了。   丹田是每个修者的命脉,被毁以后,休想再有修复的可能,因此,中年妇人很是干脆利落地收了捆缚在封长傲身上的绳索,一脚将他踢下仙人台,任由他自生自灭了。   “封师侄,薇薇姑娘,除了这端木正伦对我仙门有大用外,其他人你要是想现在处置的话,完全可以动手,省得我们还要多费一趟功夫把他们抓回仙门去!”许是在封家继夫人母子俩的事情上受到了启发,中年妇人在把封长傲踢下仙人台后,主动对封长毅和楚妙璃说道。   “师伯,冤有头债有主,我和阿璃也不是那种一朝得志就要置人于死地的坏心肠,”封长毅扫过即便是被捆得结实无比,也在条件反射不停打颤的众人道:“我的仇人真要说起来只有我的父亲和继母以及我的前未婚妻三个,如今,我的继母已经自裁,我的父亲自然也该追随她而去,反正他们夫妻情深,为了能够在一起甚至不惜谋害原配,我想……他们就算是到了地府,也必然会相亲相爱的。”   “封长毅!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我的亲儿子!我留了你一条命!你!你!居然要弑父?!”封家主被封长毅这番话给骇得整张脸都变形了,说话的声音也气虚无比的仿佛是从嗓子眼里抠出来般的绝望和惊惶。   “父亲?早在你害死了我母亲,早在你默许你的好继室谋害于我的时候,你就不是我的父亲了。”封长毅面无表情地看着封家主说道:“不过,念在你好歹生养了我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封长毅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了一个玉瓶,“这玉瓶里的,是我为了祛毒换下来的血,只要你愿意喝上一瓶,并且能够顺利的熬过第一波毒发,那么,我可以向师伯学习,废了你的丹田,让你去和你的好儿子作伴!”   封家主面色铁青地看着封长毅凑过来的玉瓶,死死咬紧牙关,用含含糊糊的声音说:“我不喝!我坚决不喝!”   “这可由不得你!”封长毅面无表情地陡然上前,一把掐脱臼了封家主的下巴,将玉瓶里的毒血硬灌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封家主很快发出了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   乍然见此情形的周静被吓尿了特意为了迎接仙人而精心缝制的凤尾裙。   封家主虽然在修炼上一直都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但是,他所站的高度,让他注定不需要像寻常人那样,为了一点修炼物资而苦苦挣命,服用里不少天材地宝以壮体魄的他到底还是熬过了毒血的折磨,保住了自己一条狗命。   “你呀,还是心软!”中年妇人一看封家主这状态,如何不知封长毅灌给封家主的分明是稀释过后的毒血呢。   封长毅眼神平静地看着仿佛像条死狗一样,瘫软在仙人台地面上的封家主。   “师伯,追根溯源,他到底是我父亲,而且……我相信现在的他,必然已经深刻感受到了我曾经所受过的那些折磨了……”封长毅一掌拍废了封家主的丹田,抬起一脚将他蹬下了仙人台,正正巧的落在了封长傲的身上,“如此,我与他,也算是恩怨两消,再无瓜葛了!”   “长毅哥哥……不要……不要啊……我真的知道错了……你饶我一命吧……长毅哥哥……”在封长毅处理了封家主以后,浑身尿骚气扑鼻的周静就仿佛疯癫了般,冲着封长毅砰砰砰磕起了头。   与她没什么好说的封长毅直接抬手一掌拍废了她的丹田,然后将她一脚踢到浑身哆嗦个不停的端木行空身上道:“既然你们已经订婚,成为了未婚夫妻,那么,我在这里,祝你们鹣鲽情深,百年好合。”   “不不不……长毅哥哥……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是在乎我的……我知道……”   感觉到自己丹田一阵剧痛的周静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声嘶力竭般的呼唤着封长毅的名字,就仿佛他从不曾亲自出手废过她丹田一样的深情。   “长毅哥哥,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你让我像从前一样留在你身边吧……哪怕是做只猫,做只狗……我也心甘情愿呀……长毅哥哥!”   “周静,不要侮辱了猫,也不要侮辱了狗,如果它们听得懂人话,知道你拿它们做比,只怕会恶心的当场吐出来!”封长毅满眼厌恶地将视线从周静身上转开,彻底将她抛诸脑后。   同样被五花大绑的端木行空被逼嗅闻着周静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气息,表情空茫一片的在心里痛苦呢喃:这真的是我苦求多年而不得的蓝幻城第一美人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而且还是一场可怕至极偏偏又醒不过来的噩梦!   炼心大阵在足足运转了三天以后,终于选拔出了仙门所要的人才,重新通过光门,在众人的恭送下,离开了蓝幻城。   在他们离开前,端木行空的父亲,强撑着身体来到了仙人台上请罪,原来他并不是突发疾病,而是被得了楚妙璃仙骨,功力大进的端木正伦给一掌击成重伤,强行囚禁了起来,直到刚刚,才被他忠心耿耿的下属们因为端木正伦出事,窥见空隙,给成功救了出来。   他一出现在仙人台上,就用力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这些年来,为父对你的细心教养可真的是喂了狗!至极的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浑然未觉的就这么傻乎乎的跟在端木正伦的屁股后面,和他一起来迎接仙人们?”   “这也就罢了!更让我没办法忍受的是——像周静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居然也敢娶回家!也敢和她定亲?!你把我这个做父亲的置于何地?!”   端木家主显然被自己儿子的不争气给怄了个够呛。   “要不是老子只有你这一个儿子!老子真恨不得废了你去和封长傲那小子作伴!”   端木家主的一番唱念做打看在中年妇人的眼睛里就如同猴戏一般,不过她也懒得与他计较,急着赶路的她很是轻描淡写的安抚了端木家主一顿后,就带着封长毅等人重新跨入光门,消失在了这一处地界里。   进了光门,封长毅和楚妙璃才知道这居然是一个大型的传送阵。   在传送途中,封长毅特意找到中年妇人问她为什么要特意把端木正伦给留下来,还说他对仙门有大用。   已经把封长毅和楚妙璃当自己人一样看待的中年妇人清了清嗓子,盘腿让众人坐下来以后,才表情异常严肃的对此次从蓝幻城里选拔出来的弟子们说道:“如今你们既然已经加入了我仙门,那么,有些事情,我们就不能再瞒着你们了。”   中年妇人在众人有些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满脸凝重地说道:“上古大能们曾经留下的魔界封印近些年来,已经陆续松动了……这次仙门之所以会比以往多招收这么多的弟子,是因为——前线需要得到大家的帮助!”   “魔……魔族?是,是很多年前的那种……专门……专门把人当食物的魔族吗?”有新弟子颤颤巍巍的举起手问道。   中年妇人缓缓点头,“不错!正是他们!我知道你们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肯定没办法接受,甚至想要打退堂鼓的重新回到你们的故乡去做鸵鸟!但是你们别忘了,覆巢之下无完卵!真要是等到封印彻底解开,别说是仙人界,就是你们以前所待的世俗界也会遭受灭顶之灾!”   “可是,师伯,这魔族入侵之事又和端木正伦此人有什么关系呢?难不成,他是魔族的奸细不成?”一心想要解决掉端木正伦,为自家宝贝阿璃出气的封长毅不介意在中年妇人跟前扮一回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   中年妇人被封长毅这异想天开的话给逗乐了。   她满脸微笑地望着封长毅道:“封师侄,端木正伦虽然和魔族没有关系,但是,他那一手辨别仙骨资质者的本事,却是仙门目前极缺的!封师侄,你知道吗?通过仙门中的大阵法师精心演算,能够帮助我们,重新把魔族驱逐回魔界的,只有天道的宠儿,也就是那些曾经被修者当作是补品一样看待的仙骨资质者!” 第248章 天上仙(18)   在中年妇人把这一消息透露给他们之前,封长毅的那一干师弟师妹们一直想不通中年妇人他们为什么要对端木薇薇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女另眼相待——直到此刻,他们才恍然大悟的意识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曾经被众多修者当作滋补品一样看待的仙骨资质者,居然已经成为了两界的救星,成为了大家的救世主!   “不过……仙骨资质们又不是受虐狂……在被我们欺负折磨了这么多年以后,他们怎么可能会尽释前嫌的主动站出来帮助我们呢?只怕他们巴不得我们就这么死在魔族的手里吧!”有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大家听。   易地而处,如果他们是仙骨资质者,又掌握了能够拯救世界的力量,恐怕也会选择见死不救吧。   “这就是我坚持要把端木正伦带回仙门的原因啊,”中年妇人语声惭愧地说道:“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做很有些厚颜无耻,但是为了两界的生死存亡,我们必须要把那些藏匿在暗处的仙骨资质者找出来啊!因为,他们是唯一可以给我们带来希望和拯救的人了。”   从一开始就觉得中年妇人对自家阿璃热情的着实有些过了头的封长毅在听了中年妇人的话后,脸上表情很是凝重的问道:“师伯,您还没有和我们说说,那位大阵法师想要找仙骨资质者做什么呢!该不会是又要强剥他们的仙骨吧?!”   楚妙璃听到这话,也配合地做出一副要往封长毅背后躲的惊慌样。   “不不不,封师侄,你误会了!”中年妇人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位大阵法师,向来讲究以人为本,如何会做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既如此,他为何要如同大海捞针一般的到处寻找仙骨资质者?仙骨资质者除了仙骨足以让人垂涎外,还有什么能够让人重视的吗?”封长毅依然步步紧逼。   在事关楚妙璃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如同炸了毛的刺猬一样,随时都可能把意图伤害他珍宝的人扎出好几个深刻见骨的血洞来!   中年妇人早就发现了封长毅对于楚妙璃那种近似于病态般的保护欲,自然不会因为他对自己的冒犯而感到不满。   “封师侄,你别激动,关于这一点,我也说不太清,等到了仙门后,我可以带你去那位大阵法师那里,让他亲自给你解释——你放心,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向你担保,你的未婚妻绝不会因为这样而遭受半点损伤!”   “……封大哥,我相信师伯的话,”中年妇人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楚妙璃当然不会让她下不来台,连忙伸手拽了两下封长毅的袖子,作势让他收敛点,别这么咄咄逼人。   封长毅紧锁着眉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楚妙璃十指紧扣道:“阿璃,不管到了仙门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总会在一起的,对不对?!”   “对!我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分开!”楚妙璃配合的用一双仿佛镶嵌了明亮星子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封长毅说道。   被他们当面硬塞了一口狗粮的中年妇人咳嗽一声,主动转移话题道:“仙门在仙人界也被称作仙盟,是由无数修仙门派组成的联盟,等到了仙门以后,你们会看到很多门派的接引人,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挑选自己想要进入的门派,不过,等到你们收到调令,需要出征的时候,还是要重新回到封师侄的麾下来,因为他是你们的大师兄,是你们在仙盟的领导者!”   从蓝幻城过来的新弟子们在听了中年妇人的话后,齐齐应了一声诺,毕恭毕敬地站起身,对着封长毅拱手施礼,叫了声大师兄!   其中,有那古灵精怪的,还主动对着楚妙璃拱手叫了一声:“大师嫂!”   楚妙璃被他们叫的霞飞双颊,整个人都恨不得藏到封长毅的影子里去。   本来面上还犹带几分不悦之情的封长毅在听了这一声大师嫂后,忍不住也在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一直都有些担心封长毅会为了他的未婚妻,不管不顾与自己翻脸的中年妇人在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长松一口气地趁热打铁道:“封师侄,我知道以你对薇薇姑娘的在意,肯定不会让她独自一人跟我去见大阵法师的——”   “是的,还是师伯您了解师侄!”封长毅不待中年妇人把话说完,就径自抢过了话茬,“拜山和前程对我来说虽然十分重要,但是却重不过为我硬生生颇开胸腔,掰下仙骨的救命恩人!”   无形中又被封长毅给呛了下的中年妇人咳嗽两声,“那待会儿,我们就一起去那位大阵法师那里吧!”   眼见着他们气氛又有些僵凝的楚妙璃连忙做了他们二人中间的和事佬。   “师伯,您能和我们说说那位大阵法师吗?”   中年妇人很是慈爱地看了眼楚妙璃连连点头道:“当然可以,那位大阵法师真要说起来,也是位传奇人物!他大概是二十多年前,从世俗界进入的仙人界……据说,他当时在探索一个阵法古迹的时候,被阵法的力量反噬,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却也因此误打误撞的获得了阵法古迹前辈留下的所有记忆,成为了仙门中最为厉害的阵法师!”   “哇啊,这可真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楚妙璃配合地在嘴里发出一声惊叹。   其他人也俱都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后来,为了抵御魔族入侵,他被仙盟盟主邀请到了咱们仙人界的大本营大仙宗,为研究重新把魔族封印回魔界而努力——对了,你们知道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中年妇人忍不住想要为那还不曾露面的大阵法师刷一把好感度。   “咱们仙门中的那些仙骨资质者,都是因为他的出现,才改善了生活质量,摆脱了作为滋补品的悲惨待遇,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自由人!”   “他可真的是一个大好人!”楚妙璃在听到这里,用充满期待的语气说:“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老人家,想要问问有什么能够帮助他的啦。”   “薇薇姑娘,你可真的是个善心肠的好姑娘!”中年妇人被楚妙璃这充满期待的话说得眼泪汪汪,“你放心,等我们弄清楚了端木正伦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能够辨别出仙骨资质者以后,我们一定会将他交到你手中,任你处置的!”   “不用不用啦,”楚妙璃在听了中年妇人的话后,连忙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紧张又有些害怕的表情说:“等到你们问出来以后,直接按照你们这里的规矩处理掉他就行了,反正……反正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他啦!”   楚妙璃一边说,还一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显然是想到了被端木正伦强行剥除仙骨时的可怕场景了。   “阿璃!”封长毅见此情形,大为心疼的将楚妙璃抱入了自己怀中安慰。   中年妇人也有些懊恼自己可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封长毅的心疼中,在中年妇人的懊恼中,仙人界终于到了。   顾不得放任大家观看仙人界迤逦风光的中年妇人把这次从蓝幻城招手来的一众新人弟子交托给跟随她一同前去蓝幻城的仙人后,就捆着端木正伦,带着封长毅和楚妙璃等人去了大仙宗所在地!   因为楚妙璃的仙骨资质和封长毅此次试炼第一的名头,中年妇人很顺利的就带着楚妙璃等人见到了那位大名如雷贯耳的大阵法师!   当那位仙风道骨的大阵法师出现在楚妙璃等人面前时,封长毅和季左东以及万右西几乎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不仅是他们,就连端木夫人也是一副震惊的几乎要失语的模样!   中年妇人和楚妙璃被封长毅几人这样的举动给弄愣住了,还没等她们因此做出什么反应,封长毅已经带着季左东和万右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大阵法师的面前,泪流满面地叫了一声:“祖父!”   本来只是想要过来看一看这回的仙骨资质者灵性如何的大阵法师被封长毅等人这突如其来的行为给弄愣了。   他稀里糊涂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你小子刚刚叫我什么?祖父?”   “老太爷!大少爷他当然要叫您祖父啊!”万右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去抱大阵法师的腿,“老太爷!你不知道自从你失踪后,大少爷他受了多少苦啊!”   季左东也在一旁泪如雨下的说道:“老太爷,如果不是阿璃小姐,如果不是未来的大少夫人,只怕、只怕您此刻已经与大少爷天人永隔了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头子我都被你们给弄糊涂了?怎么?你们认识我?知道我是谁?而,而这个小子还、还是我的孙子?”大阵法师用力的摇晃了下脑袋,一边让封长毅等人站起来说话,一边语声迫切的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大阵法师这些年来在大仙宗在仙盟盟主的供奉下日子过得也算不错,但是他依然十分思念自己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亲人啊——毕竟,只要是人,就想要寻回自己的根,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啊!   端木夫人虽然心情柔婉,但也并非是那等一点都不晓事的柔弱女子。   要不然,她就不会让楚妙璃对端木正伦下手,更不会在端木正伦被中年妇人意外扯到她面前后,直接拔出匕首意图将他刺死——知道现在的封长毅等人正处于激动之中,根本就说不出几句囫囵话的她主动接腔,将她所知的关于封家老太爷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给了大阵法师听,同时也是说给中年妇人以及闻讯赶来的其他人听。   从见到封长毅的那刻起,就一直对他抱有着极大好感的大阵法师,也就是封家老太爷,在听完了端木夫人的诉说后,老泪纵横的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封长毅一把抱入自己怀中,语声惭愧地说道:“孩子啊,这些年来,可真的是苦了你了!”   封家老太爷的这一番话就仿佛触到了封长毅身体里的某个开关一样,让他本来就是在强忍着的热泪瞬间夺眶而出,“爷爷……我真的好想你啊啊啊啊……呜呜哇啊哇哇……”   从小就被封家老太爷捧在手掌心里疼的封长毅在自己终于阔别重逢的祖父面前哭了个撕心裂肺。   此刻已经在心里认可了封长毅身份的封家老太爷被前者这一哭,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他给哭碎了!   他笨拙的用一种有些熟稔又有些不自在的声音说:“祖父的长毅乖乖,不哭啊不哭,祖父在呢,祖父在呢!”   “爷爷!您!您记得我了吗?”封老太爷下意识的一句爱称让封长毅猛然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他和祖父重逢以来,还没有向失忆的祖父正式介绍过自己的名字呢!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   “呃……孩子,我并没有记起你,不过……不过我相信你确实是我的孙子,”封老太爷有些不敢与封长毅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对视,“以前是爷爷对不起你,以后你放心,爷爷一定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爷爷!”封长毅被封老太爷的话感动地差点没又哭出来。   他抽着鼻子,又和封老太爷说了会儿知心话,才像是想到什么般,猛然将楚妙璃从他身边拽了出来,用很是骄傲的声音介绍道:“爷爷您看,这是我自己给自己找来的媳妇儿,您的孙媳妇!她还救了我的命!” 第249章 天上仙(19)   封长毅和楚妙璃在来到仙门以前,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六亲无靠的仙门之中遇上这样一尊天然就站在他们这一边——为他们保驾护航的大靠山!   封老太爷虽然因为意外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是血缘天性,却让他在见到封长毅,并且与其正式相认后,扎扎实实的把封长毅以及封长毅自己找来的小媳妇给牢牢的护在了自己的羽翼下。   他在私下里,对封长毅和楚妙璃所说的那一番话,更是彻底免除了两人的后顾之忧,有志一同的决定把他也拉入他们的计划中来。   封老太爷是这么和自己孙子以及孙媳妇说的——   “我知道,现在外面的仙骨资质者,都对我们充满了戒心,觉得我们是故意以此作为借口,想要把他们哄骗出来,任由我们宰割,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经过我这些年来的研究,我发现,在仙骨资质者的身体里面留存着一种足以沟通天地的力量……而这力量,必须要有强大的仙骨以作支撑和联系!”   封老太爷在提及自己的爱好和本业时,眼睛熠熠生辉的都可以冒出星星。   “在我耗费十数年功夫,设计出来的驱逐封印大阵中,仙骨资质者是相当于阵眼一般的存在……只可惜,经过这么多年以来的疯狂杀戮抓捕,不论是仙人界也好,还是世俗界也罢,都罕有仙骨资质者主动现身出来与人交流了!”   “爷爷你也不用这么担心,说不定师伯他们就能够从端木正伦那禽兽不如的家伙身上套问出他如何察觉出我是仙骨资质者的办法呢,等到那个时候,自然会有数不清的仙骨资质者冒出来了——毕竟,仙人界和世俗界这么大,想要再找出一些仙骨资质者,并非什么难事。”楚妙璃不动声色的与封长毅交换了一个眼神,柔声细语的安慰封老太爷。   “如今我们也只能指望你们师伯给点力了。”封老太爷叹了口气,又好似想到什么一般,用充满关切的语气问封长毅,“毅儿,这些日子,你在大仙宗过得如何?大家对你们又是否友善,有没有因为你们初来乍到的缘故欺负你们?”   “爷爷,关于这一点,您大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们有您这位阵法大师和我师尊做靠山,哪个不长眼的敢主动凑上门来触我们的霉头?”封长毅摇了摇头,因为封老太爷进了大仙宗,也就是仙盟盟主所在的宗门,封长毅作为他的晚辈,自然也拜入了大仙宗,还在封老太爷的引荐下,成为了仙盟盟主的关门弟子。   如今的封长毅和楚妙璃,就算是想要在大仙宗学螃蟹走路,也不会有人敢对此有任何意见。   在封长毅等人的交谈中,同样作为大仙宗一员的中年妇人面色很是无奈的在下人们的通报声中过来拜访了。   已经和她建立起了深厚情谊的楚妙璃连忙站起身去迎接。   中年妇人亲热地握了握楚妙璃手,满脸认真的对楚妙璃宣布道:“阿璃!”   如今她也跟着封长毅一起叫楚妙璃阿璃,以示亲近。   “以后你再也不用为端木正伦这个人,而夜不能寝了,因为他已经在刚才,正式被我们给处决了!用的还是凌迟处死的方式!我保证——他在受刑的时候,一定比你当初被强剥仙骨时,痛苦千万倍!”   楚妙璃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整个人都是一愣,“师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呀?”   “阿璃,经过我们的调查发现,端木正伦之所以知晓你拥有仙骨资质,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秘术或者有什么能够检查仙骨资质者的宝贝,而是因为在第一次见到你母亲的时候,听你母亲说漏了嘴!”   “我母亲?!”楚妙璃满眼错愕的重复中年妇人的话。   “不错,你母亲!”中年妇人满脸感慨地看着楚妙璃道:“虽然我们不清楚你母亲为何如此坚定的认为你身上携带着仙骨资质,但是,我们可以肯定端木正伦没有撒谎!”   “师伯,端木正伦确实没有撒谎,我母亲也确实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就知道我拥有仙骨资质,且对此深信不疑。”楚妙璃咬了咬下唇,在封长毅充满鼓励的目光中,声音微微带着几分颤抖的望着封老太爷和中年妇人说道:“有件事我因为心存顾虑,一直都没有向你们坦白,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一个非常神秘的族群,这个族群绝大部分的人都携带着仙骨资质!”   “阿璃!你、你说什么?你,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故意哄我们开心吗?”   最近这些日子,因为越来越松动的封印而焦头烂额的中年妇人,猛然从自己的位置上一跃而起,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充满着殷切的光彩。   “孙媳妇,这事儿,咱们可不能拿来开玩笑啊!”生怕楚妙璃只是在胡言乱语的封老太爷也变了脸色。   楚妙璃看着面上难掩激动之色的封老太爷和中年妇人说道:“爷爷,师伯,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和你们开玩笑?我确实知道,这世上存在着这样一个族群,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也可以说是这个族群中的一员!”   “阿璃,你越说我们越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中年妇人满脸急切的楚妙璃给他们解惑。   在中年妇人一迭声的催促中,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凝重的语气把端木夫人曾经告诉她的那一段往事娓娓道来。   中年妇人在听完了楚妙璃的话以后,眼睛闪亮无比的看着她说道:“阿璃,你可真的是我们两界的大救星啊!走!我这就带你去宗主那里!想办法把你的那些族人们给引出来!”   鸾凤谷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当年祈安费尽心机都没能找到——只能为了心上人打自己女儿的主意——中年妇人并不觉得她就比祈安厉害多少,因此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她直接提出要去见他们大仙宗的宗主。   心里早有计较的楚妙璃再次与封长毅交换了个眼神后说道:“师伯,其实我们已经想到办法把他们给引出来了,就是不知道您还有封大哥的师尊以及仙盟愿不愿配合我们。”   “愿意!我们当然愿意!”中年妇人想都不想的开口说道:“只要能够保住我们的生存空间,只要能够不被魔族生吞活剥,你和封师侄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乐意啊!”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去见宗主大人吧!”楚妙璃和封长毅不约而同站起身对中年妇人说道。   封长毅的师尊,也就是仙盟盟主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   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在外越发松动的封印以及已经闯入仙人界的零星魔族而伤脑筋,如今在听说了楚妙璃等人的来意以后,他不假思索地就大开起了绿灯,直接问封长毅和楚妙璃他们应该怎样做!   心中早有腹稿的楚妙璃和封长毅自然是如此这般的与仙盟盟主好一阵沟通。   仙盟盟主对于楚妙璃和封长毅想出来的主意十分欣赏,主动又添加了一层筹码,决定让封长毅这个关门弟子做大仙宗的少宗主。   封长毅被仙盟盟主的大手笔给惊住了,才要拒绝,被仙盟盟主抬手制止了。   “如果你们的办法能够顺利将人引出来,并且成功驱逐封印掉那些该天杀的魔族,那么,别说是这少宗主的位置,就是师尊现在所坐的这仙盟盟主的宝座,你也当之无愧!”   很快,整个的仙人界和世俗界就传遍了楚妙璃和封长毅即将大婚的消息,与之一同传出去的还有楚妙璃的真正出身来历,以及她在大仙宗那如同众星捧月般的地位。   鸾凤谷的人虽然一直都把自己隐藏得很好,但是他们并非真正的与世隔绝——此时正在与谷里突然松动的魔界封印作斗争的他们在听说了外界的诸多传闻后,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没想到那个孩子居然活下来了,我还以为她的娘亲会抛弃她呢……毕竟……她的血管里可是流淌着她娘亲仇人的血。”鸾凤谷里的某个族人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小小声的嘀咕道。   “当初我们既然把人给赶出谷去了,就别指望着人家还会不计前嫌的倒过来帮助我们!以前的事情,我们还是不要再提了。”一个凤目凌厉的鸾族人永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可……可她是老族长的嫡亲外孙女,说不定就继承了老族长的能力……我们……我们……”有人不死心的搭腔,语气里的希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我们怎么?我们腆着脸去找她,权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的把她请回鸾凤谷里来吗?”   那凤目女子说起话来,字字宛若一针见血,刺得在场绝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   “而且话又说回来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鸾族的姑娘了,她马上就要嫁人了!”   “就算她要嫁人了,我们也可以试一试嘛!”   还有人不死心的发表言论。   “当初要不是我们的话,她早就和她娘被她那狼心狗肺的外祖母给害死了,我们不求她的报答,就让她……就让她带着我们跳一回鼓上舞还不行吗?”   “就算我们曾经救过她和她娘,她也不会答应我们的!”   凤目女子对于他们目前的处境,看得异常透彻。   “毕竟我们在她才刚刚满月的时候,就把她们娘儿俩给赶出谷去了!而且,外面的传闻你们也不是没听到……如果不是我们赶走了她们母女,她们也不会落到那个端木正伦的手心里,更不会小小年纪就被强剔了一回仙骨了!”   “不管怎么说,为了鸾凤谷,我们总要试一试吧!”   可即便她再怎么劝阻大家,大家都不愿意放弃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哪怕是去碰一鼻子灰也行啊!”   “没错、没错,而且我觉得那位端木姑娘未必会当真仇视我们,从那些谣言中,就可以看出,她应该是一个心地非常善良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刚刚被人剥除仙骨的情况下还主动自剜仙骨救人了……哎呀呀,我就是稍微想象一下那时候的情形,就觉得不寒而栗啊!”   “既然你们这么想碰一鼻子灰,那你们就去吧!只希望你们不会后悔,更不会被仙门中人给抓住!你们可别忘了,这些日子以来,仙门中人为了寻找仙骨资质者,都快要疯魔了!”拗不过族人的凤目女子长叹了口气,满脸气怒难平的恨声道。   凤目女子的话总算让头脑发热的鸾族人们有所冷静,不过他们也只是冷静了一会儿,就依然不改初衷的决定要去大仙宗找楚妙璃。   “那是老族长的外孙女啊,我相信她就算再讨厌我们,也不会存心把我们的行踪给泄漏出去的,况且,我们不管怎么说也救了她们母女一命,我就不信她真的会对我们这些族人见死不救!”   “没错!再说了!我们就算再留在这鸾凤谷里苦熬又有什么用呢?没有领舞之人,鸾凤鼓上舞根本就发挥不出最大的力量!”   “就是!我不管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会再傻乎乎的留在这谷里,和那些仿佛永远都不可能消灭干净的魔族们战斗了!我真的是受够了!”   在大家群情激动的大声呼喝中,凤目女子不得不如他们所愿的解开了已经尘封十数年之久的传送大阵,将他们送到了大仙宗宗门的山脚下。 第250章 天上仙(20)   被凤目少女送到大仙宗山脚下的鸾族人一见到大仙宗的守山弟子,就争先恐后地围了上去,一迭声的表示他们此番过来是想要找他们未来的少宗主夫人端木小姐的,说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见他们未来的少宗主夫人一面。   早已经得了宗门吩咐的守山弟子半点怠慢都不敢有的把他们一行全须全尾的送到了楚妙璃他们现在住的九曲峰上。   这九曲峰的名字是楚妙璃起的,她告诉大家她很喜欢九曲这两个字。   封老太爷作为九曲峰的峰主,也很喜欢楚妙璃起的这个名字,还兴致勃勃的表示:一定要在九曲峰上布置一大堆阵法,直到九曲十八弯的让爬上来的人找不准方向,才算是名副其实。   楚妙璃和封长毅都是非常孝顺的晚辈。   只要是封老太爷想做的,他们都乐得举双手双脚赞成。   因此,鸾族人在跟着那几个守山弟子上来的时候,委实吃了不少苦头。   开始的时候,鸾族人以为那几个守山弟子是故意对他们不利——以图他们体内的仙骨——后来才讪讪然的发现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那几个守山弟子真要对他们不利的话,也不会把自己也搞得如此狼狈了。   楚妙璃这段时间也对阵法起了兴趣,一直在跟着封老太爷学——如今乍然见鸾族人以这样一种狼狈至极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很快就领悟了过来,满口子的道歉不迭。   本来就有求于楚妙璃的鸾族人,当然不肯接受她的道歉,直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是我们来得太突然了……是我们来得太突然了……”   楚妙璃谢过了他们的宽宏大量,主动问他们来意,还说她虽然并没有小时候的记忆,但是她娘亲没少在她耳边诉说那些他们救援她们娘儿俩的惊心过往……   鸾族人在来之前,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此次之行居然会如此顺利。   自幼生长在鸾凤谷,本来就比外面的人要多上几分单纯和憨厚的鸾族人连忙将他们这次的来意说给楚妙璃听。   “鸾凤鼓上舞?!”还是头回听说这种舞蹈的楚妙璃挑起一根眉毛,脸上也恰如其分的露出了几分好奇的神色。   因为楚妙璃刚才的那一番表现,已经对她充满好感的鸾族人连忙把鸾凤鼓上舞对整个鸾凤谷到底意味着什么,说给楚妙璃听——当楚妙璃得悉这舞蹈居然能够驱逐和封印来自于魔界的魔族时,她眼睛下意识的就是一亮!   一种从未有过的猜测,也在这个时候猛然袭上了心头,难道鸾族人就是任务中所说的魔族克星?!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猜得非常正确的楚妙璃在鸾族人,带着几分慌乱的眼神中,猛然扭过头,对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封长毅道:“封大哥!你快去把老太爷请过来!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他!”   封长毅与楚妙璃之间一直都拥有着一种旁人所无法插足的神奇默契。   虽然楚妙璃并没有把话说得特别直白,但封长毅依然心领神会的站起身,抬脚朝外走去。   “薇……薇薇外甥女……”   别看这些过来找楚妙璃的鸾族人在凤目女子面前说得硬气,实际上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非常害怕自己被楚妙璃给联合大仙宗的人捉了去,做他们的补品的——毕竟,他们现在所站的这块地界,可不是少族长和祈安以前待得那处小门派。   “你,你为什么要把那什么老太爷找来?他、他和我们现在所谈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一个与楚妙璃附身的端木薇薇有那么点亲缘关系的鸾族人在目送封长毅大步流星远去后,壮着胆子问楚妙璃。   “确实有着极大的关联,”楚妙璃佯装没有看出他们的紧张和害怕,将她和封长毅来到大仙宗以后的所作所为从头到尾的说给在场的鸾族人听,“……我未婚夫婿的祖父,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苦恼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带动起整个大阵,将魔族彻底赶出我们人类的世界,如今,在听了你们的话以后,我才发现……说不定这鸾凤鼓上舞就是我们能够一举成功的契机啊!”   “将魔族彻底赶出我们人类的世界……这、这真的能行吗?”本来只打算重新将鸾凤谷里的魔界封印给重新焊实好的鸾族人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眼睛明亮的简直可以将人灼伤。   鸾族人虽然一直生活在鸾凤谷里,不理世事,但是他们也懂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毁了,他们鸾凤谷也注定逃不过一劫,因此,楚妙璃刚把这个话匣子打开,他们就本能的感到心动了。   如果……   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将魔族给彻底赶出他们所在的世界去……   心跳如雷的鸾族人在交换了数个激动万分的眼神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开口问楚妙璃道:“薇薇,你确定那位老太爷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当然,他可是整个仙门之中最厉害的阵法大师!”楚妙璃故意用一种与有荣焉的口吻说道。   鸾族人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心里自然更添了几分激动之情。   他们凑到一起手舞足蹈的交头接耳了好一阵后,就如同旋风般猛然刮回楚妙璃跟前道:“薇薇,只要那位老太爷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们愿意听从他的指令,唯他马首是瞻!”   要知道,他们已经受够了那些难缠万分的魔族了!   在楚妙璃的牵线搭桥下,鸾族人顺利的与封老太爷以及大仙宗搭上了线。   封老太爷不愧是阵法一道的大家。   他在听鸾族人详细描述了与鸾凤鼓上舞有关的一切种种后,很快就脑洞大开的将鸾凤鼓上舞作为阵法之中的阵心所在,试探性地开始了第一轮的运转。   但,让人倍感遗憾和沮丧的是——他失败了。   封老太爷并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对他来说,屡败屡战简直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因此,在确定第一轮彻底失败后,他很快就卷土重来了。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耗光了大仙宗给他准备的布阵材料,他都没能真正的让阵法运转起来。   在失败了这么多次以后,尽管封老太爷心里再怎么不甘心,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及时止损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都对他们的努力冷眼旁观——已经在族人们的强烈要求下,来到大仙宗有一段时间——的凤目女子陡然开口说了句让封老太爷整个人都如梦初醒般的话。   “以鸾凤鼓上舞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特性,确实可以做得了这驱逐封印大阵的阵心,只是需要这阵心的,却并非只有大阵一个,还有那鸾凤鼓上舞!”   “不错不错!”本来已经在心里对封老太爷的本事产生了几分怀疑的鸾族人在听了凤目女子的话后,几乎如同那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大声嚷嚷起来,“哎呀呀,我们怎么就忘了呢?我们怎么就忘了我们此次出谷的初衷了呢!老太爷!如果说鸾凤鼓上舞就是您所布置的大阵的阵心的话,那么,您的孙媳妇,就是我们这些跳鸾凤鼓上舞的领舞者,是我们的阵心啊!”   “就算她真的如你们所说的那样,是你们的阵心,她也跳不起来呀!”封长毅在楚妙璃面前向来没什么原则可言,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出口阻挠道。   “我们也知道这对于全身经脉闭塞的薇薇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她是老族长唯一的嫡亲外孙女,我们真正能够指望的,也只有她了!”早已经从各种各样的途径中知晓了楚妙璃真实情况的鸾族人用充满无奈的语气叹息道。   “阿璃,你怎么说?”封长毅虽然十分关心楚妙璃,但是却从不曾打着爱人的名义,去强迫楚妙璃做她不想做的事情——因此,即便他心里此刻焦灼异常,但到底还是选择回头,决定听了一听楚妙璃自己的意见。   封长毅的体贴看在楚妙璃眼里自然是说不出的感动,只是,心中早有计较的她这回只怕要注定和他唱反调了。   在心里微微一叹的楚妙璃握住封长毅的手,用一双充满认真的眼睛凝望着他道:“封大哥,没有人能够违背天意,我不行,你也不行。”   “阿璃……”封长毅眉头紧锁,“你别忘了,你前不久才答应过我……”   “答应过你,这辈子一定会好好珍惜自己对不对?”楚妙璃强忍住去拥抱封长毅的冲动——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与双亲走失了的孩子一样,眉梢眼角满满的都是茫然失措的味道。   这样的封长毅……   楚妙璃不得不承认,真的很让她心疼。   “可是,长毅,我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的……在这一起事件里,谁都可以退缩,唯独我不行。”   “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了,”封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满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们总是在一起的,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封长毅一边说,一边在楚妙璃充满歉疚的目光中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柔荑里抽了出来。   封老太爷看着这样的孙子很是心疼,“长毅,你别难过,有爷爷在呢!”   “我知道,我知道有爷爷在,”封长毅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爷爷,今天我把我的命,交给你了!”   封老太爷看着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孙子,满脸郑重地用力点了点头。   封长毅的师尊也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说了几句安慰封长毅的话。   在这些安慰声中,楚妙璃于万众瞩目之下,在两个鸾族人的帮助下,赤着双脚踩上了大阵中心的那面巨大红鼓上。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鸾凤谷里拥有仙骨资质的族人们和仙门这些年努力搜罗来的仙骨资质者们不约而同的在大家充满希冀的注视中,伴随着这越来越密集的鼓声,翩翩起舞。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因为自身经脉闭塞而无法修炼的楚妙璃在发现自己逐渐无法承担领舞之责后,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面不改色地拍断了自己一根仙骨!   咚咚咚!   第二根!   咚咚咚!   第三根!   咚咚咚!   第四根!   咚咚咚!   在场的众人不约而同流下了夺眶而出的热泪。   这一刻,楚妙璃成为了他们心中的信仰。   这一刻,他们在心中对楚妙璃顶礼膜拜。   终于,在楚妙璃的坚持不懈下,封老太爷殚精竭虑了十数年的驱逐封印大阵成功运转开来!   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饱餐一顿,大肆杀戮的嗜血魔族在绝望中被重新驱逐封印进了魔界之中!   眼睁睁看着魔族们接二连三消失的前线修者们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这欢呼,在整个仙人界和世俗界疯狂蔓延!   知道自己已经顺利完成任务的楚妙璃眼前一黑,直接从朱红色的大鼓上一头栽了下来。   一直都目不转睛关注着她的封长毅见状,急急拔地而起,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下头,哭的眼眶通红的用力吻上她的唇,用充满祈求的声音啜泣道:“阿璃,回去后,我们就唤醒主魂,签订永恒之契吧!”   楚妙璃满眼温柔地回望着他,轻轻点头,然后唇角含笑地主动倾身环上他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   她和他的初吻。 第251章 今生(90)   楚妙璃这辈子一直和封长毅待到了寿终正寝,才返回香炉小空间。   封长毅在投身进主魂的身体里时,脸上的表情有过十分明显的挣扎,不过在最后关头,他到底还是想开了,用一种十分平和的姿态与楚妙璃正式道别了。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们总归是一个人,与其让你左右为难,还不如我自己老实归位。”   封长毅满眼温柔地看着楚妙璃,“阿璃,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等主魂醒来,一定要完成我们共同的夙愿。”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难道在你心里,我竟是个出尔反尔的人吗?”楚妙璃扬了扬眉毛,故意用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封长毅闻言,回了她一个抱歉的笑容,“不,我知道你不是。”   “既然这样,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楚妙璃强忍住心里的紧张,笑靥如花的安慰封长毅。   封长毅忍不住又在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   他飘身上前,满脸如释重负地将楚妙璃搂入怀中最后抱了抱。   “阿璃,你说得对,就目前的情况,我确实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紧接着,头也不回地扑入了光罩内的轩辕长毅,也就是主魂的体内。   在封长毅尚未主动投身进主魂体内以前,楚妙璃一直都为轩辕长毅捏了一把冷汗,她以前也曾听说过残魂反噬正主的情况——尽管,她知道封长毅未必会这么做——但是她心里依然会感到紧张。   毕竟,在她心里,轩辕长毅和封长毅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   他们的本真在她面前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可也正是因为手心手背都是肉,楚妙璃心里才非常的担心。   担心他们会打起来,担心他们会两败俱伤。   好在,封长毅看出了她心里的担心,放弃了自己心里的不甘,就这么毫不犹豫地与轩辕长毅融为了一体。   心中感触颇深的楚妙璃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看着光罩里的那个男人在沉睡了这么多年以后,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阿璃,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轩辕长毅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光罩外面的楚妙璃。   他冲她伸出手,看着她走近,然后一把将她也拉入了光罩中。   “阿璃,你和我那残魂碎片的约定,我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是,此时此刻的我,还是迫切的希望——你现在就能够让我如愿以偿!”轩辕长毅执起楚妙璃白皙如玉般的柔荑,凑到唇边亲吻。   因为不愿意亵渎替代对象,也就是原主的关系,楚妙璃虽然与封长毅携手同行了一世,但是他们却并没有夫妻之实,如今乍然被轩辕长毅捉住手背缱绻亲吻,自然不受控制的红了面颊。   “让你如愿以偿就让你如愿以偿,我又没说要反悔,你至于火烧眉毛成这样吗?”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这隐隐带着几分羞恼和娇嗔的话,逗得叹然失笑,“阿璃,你从不曾像我这样在男女之情上求而不得过,自然不会知道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煎熬的滋味,如今,你好不容易愿意松口,给我一个陪伴你到永远的机会……你说,我怎么可能不急得火烧眉毛?”   就差没从轩辕长毅的话语里听出几分哀怨味道的楚妙璃唇角微翘,主动开口道:“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反正我也已经受够了那从见习跨正式的缺陷考验——巴不得能尽快摆脱这一切了!”   “阿璃,我不需要告诉你怎样做,因为只要你有心,你很快就能够跟上我的脚步,与我缔结那携手到终身的永恒之契。”   轩辕长毅一边捉住楚妙璃的双手与她十指紧扣,一边双眸紧闭的将自己的额头抵住了楚妙璃的额头。与之同时,他的嘴唇也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稳而又稳地落到了楚妙璃微微翘起的唇瓣上——因为两人此刻都是神魂状态的缘故,在两人唇齿相依时,一股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强烈快感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袭遍了整个全身。   在任务世界也没少与封长毅耳鬓厮磨的楚妙璃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情形,自然有点乱了方寸。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轩辕长毅在她心里安抚她,让她不要害怕,让她只要放松身心跟着他的步调走就好。   楚妙璃神奇无比的被轩辕长毅的这一番话给安慰到了。   她如他所愿的放松了自己的身心,然后追随着他的脚步,投身进了一团足以把两人燃烧成灰烬的火焰中。   这团火焰在轩辕长毅的掌控下时大时小,时烈时柔,尽管楚妙璃在缔结永恒之契前,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的亲身感受到轩辕长毅所带给她的这一切以后,她仍然不受控制的变得整个人都有些神魂颠倒起来。   低低的喘息。   浅浅的呜咽。   闷闷的娇啼。   哑哑的呢喃。   在这一片只属于两人的空间里起起伏伏。   渐渐的,楚妙璃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与轩辕长毅的紧紧交缠在了一起。   渐渐的,楚妙璃感觉到自己从前与轩辕长毅签订的那个契约一点点的被现如今正在订立的永恒之契一点点吞噬,直到消散于无。   渐渐的,楚妙璃感觉到自己似乎接收了轩辕长毅堪称海量一样的庞大记忆,而自己的记忆,也以同样的方式,一点点的流入了他的意识海里。   渐渐的,楚妙璃感觉到原本一直与她有所隔阂的香炉小空间随着两人永恒之契的签订,彻底与她绑定在了一起,成为她真正可以如臂使指的本命灵宝!   渐渐的,浑身不着片缕的楚妙璃在轩辕长毅火热的足以把人烫伤的注视下和温柔的几乎没让她彻底软化成一滩春水的缱绻呼唤中,强忍羞赧的睁开了眼睛,这时候的她,总算明白了轩辕长毅在签订永恒之契前,所说的那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沉默片刻,才在轩辕长毅带着几分期待和紧张的注视中,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唤了他一句:“夫君。”   如果轩辕长毅现在不是神魂状态的话,只怕他会激动的当场哭出来。   因为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这一声夫君做了多少的努力,又等待了多长的时间。   “夫君,你怎么了?”眼见着轩辕长毅整个人都像是傻了一般的凝望着自己的楚妙璃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挥了一挥。   轩辕长毅一把攥住她在自己面前挥个不停的手指,微笑道:“娘子,我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声娘子唤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差点没掉一地。   “这次在任务世界待得有点久,”满心不自在的她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道:“我想我爷爷他们了,夫……咳,夫君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你去吧,”知道她这是害羞了的轩辕长毅伸手捊了捊她鬓旁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我随后就到。”   “你说什么?你随后就到?”楚妙璃猛然睁大眼睛。   她可没忘记当初轩辕长毅在临昏迷前,可是义正词严的表示,等他醒来后,不要再做她的宠物,而是要换一种身份,重新出现在她和她的家人们面前。   “不错,我马上就到!”轩辕长毅满眼笑意地看着楚妙璃点头道。   “可你……可你现在……”楚妙璃语无伦次地看着轩辕长毅,完全弄不懂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以前我是准备跟你回了本源世界以后,就寻一具已然无魂的躯壳暂时寄居下来,但是,经过刚才的灵魂互融,我发现我根本就不需要这样麻烦了。”轩辕长毅笑容满面地看着楚妙璃说道:“娘子,如今的本源世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尽数落入了你的掌控,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用本源世界天道赋予你的力量,以我神魂为基,创造出一具真正属于我自己的躯壳来!”   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的楚妙璃猛然瞪大了眼睛,“这、这真的能行吗?”   “等我们出去后,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轩辕长毅满脸宠溺地刮了下楚妙璃挺翘的鼻梁,亲自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离开了香炉小空间。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一离开香炉小空间,就感觉到这一方世界重新恢复了运转。   心里牵挂轩辕长毅的楚妙璃顾不得会不会被自己奶奶楚老太逮个正着,急忙忙穿上鞋履,满院子的寻找起轩辕长毅的踪迹来。   只可惜,不论她怎么找,都没能把轩辕长毅的神魂找出来。   就在楚妙璃心里有些担忧轩辕长毅是不是出事了的时候,如今已然聪慧如妖的喵崽儿陡然蹿将到楚妙璃跟前,伸出自己肉呼唤的爪垫在楚妙璃的绣花鞋上按了两下。   楚妙璃愣愣地看着它,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问道:“夫君,是你吗?”   喵崽儿被楚妙璃这一声夫君叫得猫毛都炸起来了。   “喵呜……喵呜……”喵崽儿用两只猫爪子挡住自己的脸,用力晃了晃脑袋,继续用爪垫按楚妙璃的脚背。   这么接二连三的被喵崽儿按了好几下后,楚妙璃总算有所领悟的挑了挑眉毛,“喵崽儿,你的意思是,要我跟着你走吗?”   喵崽儿用力点了点脑袋瓜,然后一甩自己油光水滑的尾巴尖,带着楚妙璃来到了她所住院子里的一株梅花树下。   楚妙璃自从做过一回有情梅妖后,对梅花就多出了一种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喜爱之情,因此这些年里,她在自己的院子里陆续种下了不少梅树,甚至还不惜用自己的法力去蕴养它们,期盼着它们有朝一日也能够化形,成为他们大楚圣宗的一份子。   楚妙璃被喵崽儿引到梅花树下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梅花树的枝干上。   她刚刚一放,就听到梅树里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磁性男声:“我的好娘子,你可总算是发现我了。”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调侃地霞飞双颊,“你还说呢,我们不是签订了永恒之契吗?怎么我连你的神魂都感知不到?亏的我还是这个世界的半个主宰呢!”   “哎呀呀,谁让你关心则乱了呢!”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刚才那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关怀很是受用,他用一种充满着浓郁笑意的语气指点着楚妙璃,“你现在把手从我暂时落脚的梅花树下挪开,然后再沉下心来,感应我的存在。”   楚妙璃半信半疑地移开了自己的手,然后全神贯注地开始感应轩辕长毅的存在。   谁知,她刚一动念,就在自己的意识海里,发现了一个正站在梅花树中,笑吟吟望着她的英俊男人。楚妙璃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你,你……”   “怎么样?这回看到我了吧?”轩辕长毅笑吟吟地冲着楚妙璃眨眼睛。   楚妙璃被他这喜不自胜的模样弄得大窘,很是不自在的没话找话道:“你怎么会想到要附身到这梅花树里来啊?”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轩辕长毅在楚妙璃的意识海里无辜地摊了摊手,故作委屈地撅了撅嘴巴,“谁让我找遍了这九曲山,除了喵崽儿外,就这几株梅花树最有灵性呢!”   “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凤凰的老毛病——非梧桐木不栖?”半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刚才确实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吓了个够呛的楚妙璃皮笑肉不笑地哼声道:“行了,少在这里乱卖萌了,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第252章 今生(91)   女娲捏泥造人的传说,楚妙璃几乎可以说是从小听到大的。   但是,在今日以前,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也会像女娲一样造一回人,而且,造的还是她签订了永恒契约的灵魂伴侣。   已经与楚妙璃心灵互通的轩辕长毅在听了楚妙璃心里的感慨后,却是忍不住有些发噱。   “真是个傻娘子,这两种造人怎么能混为一谈?”   轩辕长毅忍俊不禁的在楚妙璃的意识海里,看着她频频摇头。   “你现在想到的那位女娲大神,拥有足以创世的力量,所以才能够从无到有的凭空生魂,捏泥化人,而你现在嘛……”   “不过是给个现成的灵魂套上壳子是不是?”楚妙璃被轩辕长毅那调侃的语气羞恼的整个人都想要钻地洞,“行啦行啦,我知道自己自不量力了,你就别再笑话我了!”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按照轩辕长毅刚才告诉她的方法,小心谨慎地为他重塑起血肉之躯来。   这对于已经成为本源世界半个主宰的楚妙璃来说,并不是件多么为难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具即将成型的躯壳里,还有着一位神界帝君的灵魂在辅助她一起重塑。   楚妙璃在自己人面前,是半点都不知道‘吝啬’这两个字怎么写的。   为了轩辕长毅能够拥有一具远超寻常人的身体,楚妙璃将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一些天材地宝几乎是用了个精光。   就是曾经作为神界帝君的轩辕长毅见了,也忍不住有些为她感到肉痛。   因为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爱人为了积攒这些东西,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辛苦。   “够了,够了,”轩辕长毅在那具即将成型的躯壳里,一个劲儿地对楚妙璃说:“差不多就行了,再这样下去,你的存货都要被我给清空了!”   “清空了就清空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楚妙璃在这件事上,可比轩辕长毅淡定多了。   “再说了,如今的我们,与那已然订立了鸳盟的结发夫妻又有什么区别?正所谓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你又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锱铢必较?”   “……娘子,你说得对,确实是我有点过于斤斤计较了。”   轩辕长毅虽然还有些舍不得楚妙璃为了他的事情,耗费如此之大,但是后者有口无心的一句‘夫妻一体’,却让他下意识地放下了自己心里的那点纠结,坦然领受下来。   是啊,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心中一阵滚烫的轩辕长毅情不自禁飘出了那具已然成型的肉身,想要以神魂之态拥抱自己的爱人,想要热切的用自己的吻,告诉她自己有多爱她。   一直时刻关注着某人举动的楚妙璃见此情形,面色微变,“你赶紧给我退回去!”   她虎着脸凶他。   “我这都还没弄好呢,你可别在这做捣乱分子!要是吵到了我,让我分了心,哼哼……到时候可有得你受的!”   楚妙璃可没忘记在他们动手前,轩辕长毅还特意叮嘱过她,让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免得她一个不注意,让他多长出两条腿或三只眼出来。   “……”只是想抱住自家亲亲娘子好好撒个娇或者甜甜啾咪上一口的前无情帝君灰溜溜地把自己的神魂又重新缩回了那即将成型的躯壳里面去了。   虽然他知道以他和自家宝贝娘子的能耐,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老实一点吧——免得真要掉头重来的让自己的宝贝娘子再劳一回神。   总算见他又老实了的楚妙璃再次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专心致志地给轩辕长毅炮制身体了。   “妙璃,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为何要耗费大代价为他重塑身躯?”   就在楚妙璃努力为轩辕长毅忙活的时候,楚妙璃突然听到了本源世界天道那充满好奇和不解的声音。   楚妙璃在没有去天上仙的任务世界以前,在本源世界足足待了十三年。   与本源世界的天道,也或多或少的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   她知道对方从不喜多管闲事。   尤其是在把这一方世界交到她手中以后,更是做了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   也正因为如此,它的陡然出声,对于楚妙璃而言,无疑是十分突然和惊愕的。   不过,楚妙璃并没有把这份突然和惊愕表露出来,而是一派大方自然的给轩辕长毅和本源世界的天道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当这方世界的天道获悉轩辕长毅居然是楚妙璃的灵魂伴侣时,它心里的激动之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妙璃来到这个世界多久,我就看了她多久,尤其是这几年,我也和她的家人一样,对她的终身大事非常关注,因为我知道,你们人类在感情上是非常脆弱的,很需要在精神上找一个与之志同道合的人相伴终生。”   说到这里,本源世界的天道用充满欣慰的语气,郑重其事地对自己的后继者道:“妙璃,恭喜你,终于觅得如意郎君了!”   天道真诚无比的话语,听在楚妙璃耳里,让她眼眶都不受控制的有些潮湿。   还没等她就天道的祝福表示感谢,天道又兴致勃勃地毛遂自荐道:“妙璃,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你夫君来历非凡,想要为他重塑身躯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楚妙璃闻言,也不推辞,笑容满面地说:“那就多谢你了。”   在天道的帮助下,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进度简直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鹅行鸭步——很快,一具足以让绝大多数女人面红心跳的俊美男人身躯就出现在了楚妙璃和天道的面前。   “妙璃,尽管我的审美观念与你们人类的截然不同,但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你的夫君确实长得非常的出色!对了,这是他本来的样子吗?”天道用一种充满好奇的口吻问楚妙璃。   “是的,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因为已经神魂交融了过的缘故,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容貌可谓印象深刻,都不需要轩辕长毅费心指引,就顺顺利利地将他的面容给塑造出来了。   “是他本来的面貌?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天道用充满欣赏的眼神看着轩辕长毅。   “他的五官长得非常不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相,只要你们以后好好携手前行,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那就承您吉言了!”楚妙璃笑眼弯弯地抬手给轩辕长毅裹了件早已经准备好的袍子——虽然天道非男非女还在刚才助了自己一臂之力,但作为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楚妙璃还是不乐意一直让轩辕长毅红果果的光着漂浮在他们面前。   不过……   “天道,为什么他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楚妙璃有些担心轩辕长毅的乌鸦嘴成真。   “该不会是哪里出什么岔子了吧?”   天道被楚妙璃说得连忙运起自身力量在轩辕长毅的身体里环绕了一个大周天。   “没事儿,他一切都好,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睁眼,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适应好这具躯壳呢。”   天道虽然没听过电灯泡这三字,但也知道人类在感情上的排他性有多强烈。   它不愿意留在楚妙璃和即将睁眼的轩辕长毅面前,做他们俩的夹心饼干,主动提出告辞。   楚妙璃自然挽留——她可做不出新娘娶进门,媒人丢过墙的事。   天道非常理解楚妙璃此刻的犹豫心情,用一种充满快活的笑声说道:“你们能够相守到今天不容易,妙璃,我猜你夫君现在肯定很想和你独处——这回你听我的,安心的站在他面前,等他睁开眼睛,对着你微笑吧。”   楚妙璃被天道那仿佛亲见的形容给弄得整个人都有些面红耳赤,不过她的性子本来就非常的干脆,略一踌躇,就谢过了天道的好意,和它道别了。   天道刚一离开,轩辕长毅就睁开了眼睛。   身上只披了件袍子的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灵魂伴侣时,唇角忍不住的就是一勾,双臂也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将楚妙璃一把捞入了自己怀中,低头寻到她的唇瓣,就迫不及待地吻了过去。   楚妙璃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轩辕长毅给抱了个正着,她手忙脚乱地避开了他的亲吻,将他推到了一边。   嘴唇落到了楚妙璃面颊上的轩辕长毅十分委屈,想不同他们在香炉小空间里还亲得好好的,怎么现在他的宝贝阿璃,他的亲亲娘子就不准他亲她了。   “我看你是想要被我爷爷打断才刚刚重塑的狗腿了!”楚妙璃满脸没好气地瞪了轩辕长毅一,说。   轩辕长毅很是不解地重复楚妙璃的话。   “打断狗腿?娘子,爷爷他为什么要打断我的狗腿啊?”   “亏你还问得出口!”楚妙璃满头黑线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轩辕长毅的胸膛,“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在我家,还在我住的院子里?如果我爷爷他们突然过来找我,正好看到你抱着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亲,你说他们会是个什么心情,又会不会像我所说的那样,打断你的狗腿?!”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说得恍然大悟。   “是了,多亏娘子你提醒得早,要不然,我可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给误了大事了!”   他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楚妙璃被他那仿佛被自己救了一命的夸赞表情给逗得重新展颜。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误了大事?什么大事?”   “当然是入赘,进你楚家门的大事啊!”轩辕长毅想都不想的对楚妙璃说:“娘子,你以为我为什么心心念念的要在本源世界里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躯体——还不是因为我想要在这本源世界里,与你做一对鹣鲽情深的真夫妻吗?”   “入赘?你,你知道入赘是什么意思吗?”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给惊了一跳。   虽说世异时移,这个世界的许多民俗风情都与她原本所待的初生世界不同,但是,在入赘方面的态度,却惊人的一致。   因此,即便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提议很是心动,却依然不愿意他因为自己的那点私心,被其他人瞧不起。   “我当然知道。”轩辕长毅又不傻,自然听出了楚妙璃话语里的那份惊疑不定。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以后,很是亲呢地执起楚妙璃的纤纤素手在手背上爱恋无比地啄吻了两口,“娘子,我们心意相通,在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你有多在乎自己的亲人了,如果我爱上的是别的女子,那么,我肯定乐意开开心心的把她娶回家,让她做我轩辕氏的女主人,但我爱上的偏偏是你,一个把骨血亲情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的恋家狂!”   轩辕长毅满眼温柔和缱绻地凝望着自己怎么爱也爱不够的爱人。   “我知道,若我真心想要在这个你异常看重的世界里与你以夫妻的名义,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那么,就只有我‘嫁’到你们家来了,何况我相信,你祖父他们在知晓了我的决定后,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喜欢我,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你把我给‘娶’到你们家来了。”   “……厚脸皮!”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那王婆卖瓜的话以后,抿着好看的粉色唇瓣,没好气地嗔他,白皙的几近透明的漂亮面颊两侧却漾出了两个甜甜的小梨涡。 第253章 今生(92)   轩辕长毅对于做楚家的上门女婿这件事非常积极。   在和楚妙璃说完了自己的打算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表示他要暂时离开楚妙璃几天。   “……”楚妙璃被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径弄得整个人都有点懵,“不是说要做我们家的赘婿吗?怎么又突然提出要离开?”   虽然楚妙璃以前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十分排斥,但是她既然已经打算要和轩辕长毅好好过日子——自然就不会敷衍了事,因此,她完全没办法理解轩辕长毅这种刚刚与自己神魂相融,就要急不可耐离开的行为。   “娘子这是舍不得我吗?”轩辕长毅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楚妙璃问。   莫名觉得他脸上的嘚瑟笑十分碍眼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直接伸手掐住他的两片面颊肉就是一捏,“少卖关子!说!你为什么要赶着在这个时候离开!”   她才不信这个一对她动心就是矢志不渝的家伙会毫无理由的在这个敏感时候离她而去呢!   轩辕长毅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楚妙璃掐了脸,虽然他并没有感觉到疼,但还是配合地嗷嗷叫:“娘子,尼听窝解细啊!”   轩辕长毅含含糊糊地摇晃着脑袋,将自己的脸从楚妙璃的手中拯救出来,然后顺势与她十指紧扣。   “娘子,虽然我们现在已经签订了永恒之契,彻底跳脱了原本见习期月的桎梏,再也不需要像从前一样疲于奔命和因为各种各样的缺陷考验而伤神,但是——”   轩辕长毅满脸无奈地话锋一转。   “一些已经固化了的规则却还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比如说,半月一穿。”   “半月一穿就半月一穿啊,反正我都习惯了,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了的。”反正她一离开,这个世界自然而然的就停滞了,她根本就不需要担心她这一走,再回来时,却惊骇欲绝的发现,家人们已经尽皆离她而去的残酷现实。   “你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的,并不代表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了的!”   轩辕长毅表情格外严肃的看着楚妙璃。   “你也知道,我们在本源世界只能待半个月,我若是想要在这半月里弄到一个合乎常理的身份,并且取得你家人们的认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我们还要大婚,还要洞房呢!”   “你……”今天已经被轩辕长毅直白大胆的话给噎了好几回的楚妙璃。   “娘子,我也知道自己确实猴急了些,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多多体谅我一下,让我早日成为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我可实在是等不到下一次任务休整的时间了!”   轩辕长毅一把将楚妙璃拉入自己怀中,用下巴撒娇似的蹭她的脸。   “娘子,我的亲亲好娘子!算我求你啦!你就满足我这个小小的心愿吧!”   楚妙璃被他蹭得整颗心都有些发软。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会卖萌。   “既然你这样迫不及待的想嫁给我,那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楚妙璃语带调侃的看着浑身上下都仿佛在发光的轩辕长毅道:“答应你了。”   轩辕长毅虽然知道楚妙璃一定会嫁给他,但是在听到她松口的时候,他心里依然不可自制的涌现出巨大的欢喜来。   “阿璃,”眼眶都不自觉有些发红的他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面前的明艳少女,语声郑重道:“我的宝,等我堂堂正正的回到你身边!”   “嗯,我等你。”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正儿八经的模样打动,配合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期待的表情。   一心想着早日上门的轩辕长毅在得了楚妙璃的允准,又与自己的宝贝娘子对了下他以后的‘出身来历’以及与楚妙璃相识相知的种种经过后,顿时有如那脱缰的野马般,一个鹞子翻身,跳上云头不见了。   目送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离去的楚妙璃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感慨一句两人还真的是浪费了天道对他们的一片苦心,就被母亲燕氏所带来的消息给震愣住了。   “娘亲,您、您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这、这也未满太荒谬了!奶奶她、她怎么能把主意打到姑姑的儿子身上去呢?”楚妙璃目瞪口呆的看着燕氏,“我……我们是亲戚,是一家人啊!”   “姑姑的儿子又怎么啦?肃世子这几年来,难道对你不好吗?”燕氏在女儿的感情问题上,明显是和自己婆婆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再说了,我们又没强人所难,那是肃世子自己愿意的!”   “……自己愿意的?”楚妙璃嘴角直抽抽地重复着燕氏的话。   这几年来,她和肃世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也陆续打过不少交道,但不论从哪方面看,楚妙璃都不觉得肃世子对她有情。   因为,她在肃世子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看见过类似于轩辕长毅的那种刻骨深情和温柔缱绻。   她看到的——只有尊敬和崇拜!   “是啊,他自己愿意的!”燕氏对于肃世子这个有可能的未来女婿明显十分欣赏,说起他时,唇角还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类似于爱屋及乌的笑意,“就在刚才,他还通过传讯符给你祖祖传讯,盼望着你祖祖能够帮他做这个大媒呢。”   “娘亲,”楚妙璃满头黑线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您和奶奶他们能不能别这样急着乱点鸳鸯谱,我现在——”   “现在什么?现在还不急着嫁人吗?你别忘了,你已经十九岁了!”   燕氏板着一张脸瞪自己的宝贝女儿。   “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你在别的事情上从来就不让我这个做娘亲的操心,一到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就如此让我们挂怀为难?!”   “娘亲,我……”楚妙璃满脸无奈地才想要把轩辕长毅提溜出来亮个相,谁知燕氏又二话不说地打断了她的话。   “乖囡,你知道娘亲这辈子最亏欠你的,是什么吗?”燕氏目光炯炯地看着楚妙璃问道。   “亏欠?”楚妙璃被燕氏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整个人都有点呆滞,“娘亲,您怎么会觉得自己对女儿有所亏欠?!我敢说,在这世上,绝对找不出比您更好的母亲了!”   至少她自己就很为自己能够被轩辕长毅投入燕氏的腹中而满怀欢欣和喜悦。   “不,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燕氏用一种隐隐带着几分哽咽的哭腔,对楚妙璃说道:“乖囡,我生你的时候已经算不上年轻了,你祖祖、你爷爷、你奶奶、你爹爹他们也同样如此,是,我承认,我们现在跟着你修行,寿命自然也可以得到延长,但是……谁又敢保证,我们能一直伴你到老呢?!”   “娘亲……”很少见到燕氏落泪的楚妙璃几乎是手足无措地伸手去擦燕氏眼角的泪,“你不要哭……”   “如果我和你爹争气,给你生个弟弟妹妹,我们还没现在这么焦心,因为,就算我们以后有个什么,至少还有他们陪着你……可现在……乖囡,你是娘亲生的,再没有谁比娘亲更清楚,你有多在乎我们!多在乎我们这个家!如果我们哪一天离开了你……乖囡,娘亲真的很害怕你会崩溃,很害怕你会连这个世界都毁掉啊!”   在今日以前,从没想过自己在母亲燕氏心里,居然还有几分灭世大魔王潜质的楚妙璃整个人都傻住了。   直到此刻,她才恍恍惚惚的有些明白……   她的家人们之所以会如此着急着给她寻找对象,并不是因为她年纪大了,而是想要在他们百年之后,给她找一个笼头套住她,免得她因为失去了他们而情绪彻底崩溃到毁灭这个世界?!   “就算你们因为诸多考量,想要让我早日成家。也不能随便拽上一个就算数啊!”   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微妙心情的楚妙璃抽了两下嘴角。   “我和肃表哥认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把他当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看待,”其实是弟弟,“你们就算想把我嫁给他,我也不能勉强自己去如你们的意啊!再说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你们、你们这样,让他怎么自处啊?”   “有、有心上人了?”自从女儿及笄以来,还从不曾在她嘴里听到过这种话的燕氏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啊,有心上人了。”虽然楚妙璃早已经决定要将轩辕长毅的存在向家里人坦白,但是在提到前者的时候,她心里仍然会有些不受控制的觉得别扭和窘迫。   “……乖囡,你,你该不会是在随便找个借口唬弄娘亲吧!”燕氏半信半疑地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明明就在前不久,你还被你奶奶逼婚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怎么突然就……突然就有了心上人了呢?”   “……那是因为此一时彼一时啊,”楚妙璃干巴巴地说:“其实……早在几年前,就有一个人一直反复再三的像我表达好感了……可是您也知道,我这人对于这些事情一向不上心,自然也就一拖再拖的……怎么都不愿意搭理他……直到刚才,您还没来的时候,我收到了他的一道传讯符……”   “他说要做咱们楚家的上门女婿,连以后的孩子也跟我们姓,”楚妙璃在燕氏越来越亮,越来越不敢置信地语气中说道:“我才有所意动的想要和他处处看……谁知道,我这边才刚答应呢,您这边就……”   “乖囡?你说你的心上人要做我们楚家的上门女婿?不仅如此,就连你们以后生的孩子也跟我们楚家姓?”燕氏声线微颤地重复着楚妙璃的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是啊,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楚妙璃点头,“他就差没迫不及待的表示——他想要做我们楚家的人了!”   女儿的话让燕氏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怔忡半晌,才像是从梦中惊醒般,毫无征兆地用力拽过女儿,朝着正房所在的方向飞奔。   “走!乖囡,我们赶紧去找你祖祖!赶紧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们!”   许是因为心里太过于激动的缘故,燕氏在拽着楚妙璃走的时候,还险些摔了个踉跄。   如果不是楚妙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话。   自从大楚圣宗建立以来,以华杨氏为首的楚家长辈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汇聚一堂了。   大家都被燕氏那堪比石破天惊一样的消息弄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及笄多年的心肝宝贝有心上人了!   而且还是个愿意入赘他们老楚家,连孩子也跟着他们姓的心上人!   就算是最不愿意楚妙璃出嫁的楚老头在听了这个消息后,也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赶回正房,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心里把楚妙璃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楚老头不在乎孙女儿以后的孩子到底跟不跟他们楚家姓,也不在乎孙女儿未来的丈夫会不会当真做他们楚家的上门女婿,他只要知道,孙女儿以后还会继续留在这个家里,还会继续做他们的宝贝乖囡就足够了!   “妙璃儿,因为你这心上人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尽管我们知道不应该,可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担心你是不是随便找个人过来糊弄我们,所以,你能不能好好的和我们说说,你这心上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相较于全家人的喜不自胜,华杨氏这个做祖祖的,无疑要镇定的多。   早就猜到自家祖祖必有此一问的楚妙璃深吸了口气,将她早先已经和轩辕长毅对好的台词,对着全家人的面缓缓道来。 第254章 今生(93)   楚妙璃十分了解自己的家人长辈,知道怎样的夫婿才能够让他们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她用从未有过的溢美之词将轩辕长毅这个人从头到脚都夸了个遍。   如果轩辕长毅在这里,还知道楚妙璃把他夸得这样好,他肯定会喜不自胜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   楚家人虽然觉得楚妙璃的形容委实有些超出现实——他们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当真存在着像轩辕长毅这样的好男人——但是出于对自己家人的绝对信任,他们还是强忍着满心的疑惑,一直耐心等到楚妙璃把话说完,才一点点的将自己心里的疑惑提出来。   “这位轩辕公子既然已经与你来往这么久了,那么,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把他的存在告知于我们?”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依然是祖祖华杨氏。   “因为在今天以前,我从没有想过要真的嫁给他为妻……所以……”楚妙璃规规矩矩地坐在大家中间,吞吞吐吐的说。   “所以你觉得根本就没必要把他介绍给我们大家,是这么回事吗?”楚老头第二个开口说话了。   虽然他勉强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像大家一样严肃,但毫无疑问……他失败了。   最起码的,楚妙璃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关怀和担忧。   “确实是这样没错。”楚妙璃老老实实地点头。   “既然这样,你刚才又为什么要把他夸得那样天花乱坠?”   楚老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条眉毛锁得几乎要打。   “乖囡,我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奶奶和你娘亲他们在你的婚姻大事上,确实有些严厉的过了头,但是我相信,在你心里,还是知道他们是为你好的,既然这样,你根本就不需要随便找个人过来糊弄我们,勉强你自己!”   “爷爷,我……”楚妙璃在听了楚老头的话后,下意识想要开口辩解两句,不想却被楚老头满脸了然的制止了。   “乖囡,就算你不说,爷爷也知道,你从小就把肃儿那孩子当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这样的你,如何能够像你祖祖和奶奶所希冀的那样,嫁到安乐王府,去做安乐王府的世子妃呢?”   楚老头用一种很是慈爱的眼神,望着楚妙璃不疾不徐地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而且,我记得,几年前,你还曾经和我说过一个近亲通婚的悲剧……乖囡,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心头肉,在我们面前,你根本就不需要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爷爷……”楚妙璃被楚老头的话说得眼眶止不住有些发红。   “乖囡,在我们面前,你永远都不需要委屈自己,你给爷爷说实话,你的这个心上人,是不是因为你祖祖和你奶奶想要把你嫁给肃哥儿那孩子,存心找出来搪塞我们的?”   “……爷爷,我知道现在家里肯定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们,我与轩辕长毅,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在你们的祝福下成为一对夫妻的!”   楚妙璃清了清嗓子,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   “我认识轩辕长毅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我的,是后来一点一滴的相处,让我们发现,我们成为了彼此不可或缺的另一半……但是,就算我再怎么喜欢轩辕长毅,我也没想过要嫁给他,因为我舍不得你们,因为我不想要离开这个家!”   楚妙璃眼睛亮晶晶地来回看着自己的血亲们。   “因此,不论轩辕长毅怎么提出要见你们,我都不肯松口答应!因为我知道,以你们对我的在乎,你们一定会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把我嫁到轩辕家去——可是!那怎么行呢?!你们膝下就我一个承欢的晚辈,我怎么能抛下你们去和轩辕长毅一起生活呢?”   “乖囡,都是我们不好,拖累了你!”楚老太被楚妙璃的话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焉地模样。   “不,奶奶,我告诉您这些,并不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拖累了我,而是想要把我认识轩辕长毅这些年的心理路程,毫无保留的说给你们听,因为你们是我最亲近的家人,我不想对你们有零星半点的隐瞒!”   “你说,那你说,奶奶保证,再也不会像刚才那样打断你的话了!”楚老太一叠声地这样和楚妙璃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眼泪。   燕氏见状,连忙凑过来帮她一起擦。   “轩辕长毅他亦步亦趋地跟了我这么多年,对我的了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几乎不比你们差多少了!他在几经碰壁后,终于领会到了我的真实心理,今日特地利用传讯符,与我进行了一番长谈。”   楚妙璃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在眼角眉梢流露出了几分特意做给长辈们看的柔情蜜意。“他郑重其事的为自己曾经的粗心向我表达深深的歉意,他告诉我,他愿意入赘,他愿意做我们楚家的上门女婿,愿意让我们以后的孩子跟我姓!我被他的决定惊呆了!”   楚妙璃故意在脸上做出一副有些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华杨氏等人,虽然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但依然被她逗得弯起了眉眼。   “我问他是不是脑子被门挤了?是不是这些年来被我拒绝的有些心理不正常了,结果,结果他却说……”楚妙璃调动自己体内的法力,让自己脸上的红晕又密布了一层。“却说他是打从心坎里的想要做我老楚家的女婿!还说……谁让他倾慕上了一个像我这样的恋家狂呢!”   “……这么说,他还真的是心甘情愿的想要上门啊?”燕氏用一种充满激动的口吻说道。   这些年来,她一直为自己没能在给丈夫生一个儿子而愁眉不展——尽管,她从不曾在大家的面前表现出来——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女儿的话,让她心里积压已久的一块石头彻底落了地。   “是啊,真心诚意,半点折扣都不打的想要上门!”楚妙璃满脸肯定的含笑点头道:“而且,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过几天他应该就会主动上门来,正式与你们一见了。”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华杨氏等人对于楚妙璃所说的话还有几分半信半疑的话,那么,楚妙璃现在这句‘他过几天应该就会主动上门来,正式与你们一见’,就把楚家人给彻底震撼住了。   “他、他真的过段时间就会过来吗?”楚老太手足无措地从自己坐的位置上站起身,“乖囡,那你知不知道他具体的上门时间?这样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啊!”   “没错没错,”燕氏也在旁边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我们不仅要早做准备,还要把这就九曲山再好好的翻修一遍,务必做到让那……那轩辕公子宾至如归!”   “哎呀,什么宾至如归啊,应该是来了就不会再走了啊!你没听乖囡刚才说的话吗?以后!那位轩辕公子他就是我们老楚家的人了啊!”楚老太乐得合不拢嘴地拧了下自己儿媳妇的胳膊。   燕氏虽然被自己的婆婆给拧了,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藏都藏不住,她眉眼弯弯地揽住楚老太的胳膊说道:“是是是,还是娘您考虑得周到!什么宾至如归啊!分明就是来了就不会走了嘛!对了对!等他过来了,我们把哪个院子给他啊?要不然——就让他直接住到乖囡隔壁去吧!反正以我们家现如今在大楚的地位,也没谁敢将这样的小事拿出来说嘴!”   “胡闹!”一直都笑吟吟看她们婆媳俩个说话的华杨氏猛然板起了脸,“既然那位轩辕公子已经决定要上门,那我们就要给他应有的尊重!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的就把他安排到妙璃儿的院子旁边去呢!”   被华杨氏这么一提醒,楚老太等人才恍然大悟的想到……   如果那位轩辕公子当真要做他们老楚家的赘婿的话,那么……那么他们家在这场鸳盟上所扮演的角色,就不是女方,而是男方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燕氏连忙半真半假地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说道:“姜还是老的辣,祖母,您说得对,等到那位轩辕公子来了,我一定会把他安排得远远的,在他们成婚前,绝对不会让他们见一面!”   对于现在的燕氏来说,只要是能够让自己的女儿和她喜欢的人成亲,让他们做什么都行。“这还差不多!”华杨氏对于燕氏受教的态度很是满意,“至于肃儿那孩子,你别担心,自有祖祖去和他说。”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华杨氏作为楚家最为睿智的老人,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外曾孙从一开始就打着给自己曾孙女解围的念头,哪里是真心实意想要娶她。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肃世子扯上这等瓜葛的楚妙璃顿时如释重负般的长松了口气。   而此刻所有重心都已经转移到了那位轩辕公子身上的楚老太和燕氏只是略微碰了下眼神,就彻底的把这件事给撂下不放了。   在一阵热火朝天的讨论后,尽管轩辕长毅还没有正式上山拜访,但是他在九曲山上,已经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院落——几乎所有楚家人都在热烈盼望着他的光临,就如同久旱之人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甘霖一样!   对楚老太婆媳而言,度日如年般的等待并没有延续太长时间。   在楚妙璃主动向楚家人泄漏了轩辕长毅的存在没多久,轩辕长毅就带着数十车的聘礼亦或者嫁妆,招摇无比的出现在了九曲山脚下!   已经从宗主那里得悉了轩辕长毅这个人存在的大楚圣宗守山弟子一边毕恭毕敬地把轩辕长毅一行放上山,一边在心里感慨:也只有这样出彩的人物,才配得上宗主的嫡孙女!   楚妙璃为了耳根清净也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主动将自己更具说服力的祖父推上了前台,让他成为了大楚所有人心目中尊崇不已的老神仙!   而她自己则安安心心的缩在九曲山这一亩三分地里,安安稳稳的做长辈们的小乖囡,做她……在新华县众人眼中,已经得了自己祖父几分真传的小仙姑。   早已经望眼欲穿的楚家人在听了守山弟子的通报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急匆匆跑过来迎接了。   期间,作为祖父的楚老头想要拿乔,想要摆一摆自己当家人的架子,被楚老太拎着耳朵给揪出了练功房!   “——你以为像轩辕公子这种甘愿入赘的优秀对象很容易找吗?啊!”   一直都在丈夫面前表现的十分贤良淑德的楚老太第一次在丈夫面前露出了‘狰狞无比’的可怕面目。   “这回你要是敢坏乖囡的好事,我、我就和你拼了我这条老命!”   楚老头和楚老太相扶相持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到她如此可怕的模样,哪里还敢再在那里装腔拿调,老老实实地被楚老太揪着耳朵,跟着大家一起来到了山顶正门处迎接。   同样迫不及待想要成为楚家一份子的轩辕长毅也在楚老头和楚老太的闹腾中,以着飞一般的速度,带着一众他新收的手下,浩浩荡荡地爬上了山。   轩辕长毅一看到站在华杨氏身边的楚妙璃,眼睛就像是生了根一样的,再也挪不开了。   楚老太和燕氏一看轩辕长毅这俊美无俦的容貌和周身上下那英武不凡的气势以及见到自家宝贝乖囡就眼睛发亮,走不动道的痴迷模样,顿时不约而同地扯开嘴角欢笑出声。 第255章 今生(94)   “阿璃,我,我来了!”   平日里,不论是面对任何事,都能够做到稳如泰山的轩辕长毅在正儿八经站在楚妙璃以及她的家人面前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受控制地有些微微战栗起来。   “嗯,你来了。”早已经通过两人的特殊联系,知道轩辕长毅会在今天过来的楚妙璃当着全家人的面,对着自己未来的丈夫缓缓翘起了嘴角。   楚妙璃的笑,对轩辕长毅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本来满心彷徨和紧张的他,在楚老头等人犹若实质般的审视目光中,深吸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对着楚老头这群他眼中的修行新人行了一个长揖礼。   楚老头等人并非蛮横无理之人,在见到轩辕长毅这样郑重其事的向他们行礼后,自然也不好再拿腔作调,纷纷倾身上前,试图将他扶起来,嘴里也十分亲厚的说着一些蓬荜生辉、欢迎他来到九曲山的话。   轩辕长毅在喵崽儿身上待过一段很长的时间,对于楚家人的脾性,完全可以用了若指掌来形容。   在他的投其所好下,楚老头等人尽管心中还对他这个人颇有疑窦之处,但脸上却不约而同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哎呀呀,我们也真是的,要说话不能进去说吗?站在这外头像什么话!”完全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俗谚的燕氏乐得见牙不见眼地率先一步搀扶着自己的婆母楚老太往正房的方向走。   楚老太爷配合默契地瞪了自己的老伴儿一眼。   刚刚才被她揪了回耳朵的楚老头浑身打了个哆嗦,象征性地搀扶着根本就不需要他扶的华杨氏道:“母亲,要不,咱们就听您孙媳妇的,直接回正房去吧?”   华杨氏为人处世一向都非常大气,就算燕氏现在不提,她也打算自己开口了——因此,她很是就坡下驴地点了点头,“长毅,走走走,快点到里面去坐坐!”   轩辕长毅虽然从没有做过别人家的女婿,但也知道这被关在门外和登堂入室的区别。   他满怀感激地看了眼燕氏,同手同脚地跟着大家一起走进了楚家正房。   ——至于跟着他一起过来,给他撑场面的下属们则被颇有眼力劲儿的楚家大管家给迎到不远处的别院里去休息了。   楚老头作为楚家的家主,在大家坐定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隐晦的语气,问起了轩辕长毅对于未来的打算。   “……虽然我们楚家的女儿一点都不愁嫁,但是,既然你对乖囡有意,乖囡也对你有心,那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然不能横加干涉,更遑论直接作出那等棒打鸳鸯之事了。”   楚老头满脸认真地看着轩辕长毅。   “不过,在这里我也想要问你一句准话,轩辕公子,你确定你要入赘我们楚家,做我们楚家的上门女婿吗?虽然我们现在对你的背景还有些稀里糊涂,但是从你的姓氏上来看,你的家世来历想必极不简单吧?”   没什么家世,但来历确实极不简单的轩辕长毅端坐如钟地一面看着丫鬟们上来给他们陆续上茶,一面满脸认真地对楚老头说道:“回老爷子的话,小子的家族在大楚虽然声名不显,但也确实传承了许多年了,不过……因为几十年前的一场大祸……”   轩辕长毅语声一顿,脸上也恰如其分的流露出了几分凄凉之色。   “如今轩辕一脉只剩下小子一个,小子又对令孙女一往情深,因此,入赘对小子而言,并非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毕竟,小子真的是太想要再重新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轩辕长毅最后的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楚老头!   当年他为什么要急急与楚老太成亲?又为什么要急急让楚大迎燕氏入门?   还不是因为做了大半辈子孤儿的他,做梦都想要拥有一个家,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   “轩辕公子,对于你此刻的心情,我是非常能够理解的,因为我曾经是在慈幼院长大的,对于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也有着十分深厚的执念……”   “只是,”楚老头眉头紧锁地话锋一转,“你身上背负着传承家族血脉的重任,这样的你,想要入赘到我们家,我们真的很难接受……甚至还会因此对你家族的先辈们生出浓厚的负罪感啊!”   同样把家族荣誉看得极为重要的华杨氏也感触良多的不住点头。   “关于这一点,我和阿璃,咳,和楚姑娘已经商量过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让第二个孩子跟我姓,让第二个孩子延续我轩辕家的血脉。”   轩辕长毅和楚妙璃之所以要伪造出一个轩辕家族出来,不过是为了给轩辕长毅一个可以得到华杨氏等长辈认可,且还不回被其他人诟病的出身来历,因此……要不要传承轩辕这个姓氏的血脉,对于轩辕长毅和楚妙璃这种早已经放眼整个大千世界,甚至于整个神界的存在来说,并不重要。   而且不是楚妙璃和轩辕长毅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以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现在的修为境界和神魂强度——尤其是对曾经是神界帝君的轩辕长毅而言——想要生一个孩子,简直比当初的楚大和燕氏还要难上无数倍!   归根结底,这世上再没有一个轩辕长毅能够像送子娘娘一样,让他们顺利繁衍血脉了。   楚老头对子嗣繁衍并没多少执念。   如果有的话,当初他就不会因为儿媳妇在进门多年后,却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女婴,而欣喜若狂了。   因此,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别说是第二个孩子了,就是第一个孩子,你想要让他姓轩辕也可以!不过在这里,我也必须要提出我自己的条件——我希望,你们在成亲后,能够继续住在九曲山上,与我们相伴。”   “老爷子,您真的是我这么多年来,所见过的,最善解人意的长者了。”轩辕长毅尽管知道他根本就不需要楚老头为他退上这在常人看来——异常难得的一步——但是,他依然领了楚老头的这份情,很是诚恳地点头应承道:“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入赘上门,那么等我以后和阿璃、和楚姑娘成亲以后,自然会继续留在这九曲山上,与您几位作伴,还请您几位不要因此而嫌我们烦才是!”   “我们怎么会嫌你们烦?我们简直是求之不得——对了,以后在我们的面前,你也别刻意叫乖囡一声楚姑娘了,我们都知道你叫不惯,你平时怎么叫她的,现在也依然这样叫她好了。”心里激动的不行的楚老太急忙忙抢过自家老伴儿的话茬,笑得两眼弯弯地说:“就是不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有没有订个什么好日子?这样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好提前有个准备。”   虽然楚老太在华杨氏的提醒下,知道他们现在是作为男方存在的,但是真到了说话行事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的站在女方的立场上来想问题。   好在,大家对此都不介意。   “老太太,对小子来说,自然是越快越好了!”   轩辕长毅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如此顺利,急忙一连报出好几个他早就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良辰吉日来。   楚家的长辈们在心里仔细斟酌了下这几个日子,发现几个日子居然都在这短短半月之内,一时间不由得都有些失语。   尽管楚家的长辈们早已经在自家乖囡的诉说中知道轩辕长毅有多在乎她,有多迫不及待想要娶她为妻……但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轩辕长毅现在报出来的这几个日子来得实在!   “……会不会太赶了些?”作为家里脑子最清醒的长辈,华杨氏眉头微皱的用充满询问的眼神望向众人。   同样觉得日子确实有点赶的楚老头婆媳没有做声,脸上也俱都是一副很想自家乖囡现在就出嫁,又怕委屈到了她的表情。   “轩辕公子,虽然我们已经深刻的领会到了你对我们家乖囡的在意,但是这个日子实在是有些早的过了头了,要不,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推辞个十天半月的,让你们也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怎么样?”楚老头作为一个实打实的孙女控,是楚家最不想要孙女早嫁的人之一,因而,在母亲华杨氏将询问的眼神转向他后,他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开口阻挠道。   一心想要早日与楚妙璃成为一对真夫妻的轩辕长毅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楚老头他们改变主意,“老爷子,您听小子说,小子之所以选这几个日子,并不是小子不自量力,亦或者想要存心敷衍这场成亲仪式……事实上,小子也和诸位长辈一样,对这场成亲仪式十分看重!”   轩辕长毅眼睛亮闪闪地环视着在场众人。   “不瞒几位,小子这次是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心态上的九曲山,因此,成亲仪式所需的一切,小子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都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楚家人满脸不解地看着轩辕长毅问。   “是的,”轩辕长毅如同小孩儿掰手指一样的把他为婚礼所做的一切准备从头到尾的说了出来,说完以后,他还满眼期盼地望着楚妙璃说道:“阿璃,我们就在这几个日子里,选个良辰吉时成亲,好不好?”   “……”从一开始就打算做个甩手掌柜的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后,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而她从小到大也没做过忤逆长辈们的事情。   “轩辕公子,就算你在这些事情上,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是……宾客们你又打算要如何宴请呢?如今我们楚家的亲朋可谓遍布大江南北,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过来的。”作为一个把自己孙女儿放在心坎上疼的祖父,楚老头最见不得楚妙璃因为他们的事情而左右为难,因此,不待其他人开口,他就抢先一步,把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忧虑给说了出来。   早就猜到他们必然会有此一问的轩辕长毅也没卖什么关子,直接用手指沾了点自己茶杯里的茶水,在旁边的桌案上,勾勒出了一副看上去繁琐异常的图画来。   楚老头他们虽然也在跟着楚妙璃修行,但是,不论他们怎样看,都看不出这幅画里到底有何猫腻。   向来信奉达者为师的楚家人,在略微沉思了片刻后,用一种很是好奇的语气,问轩辕长毅这是什么,又和他们现在所顾虑的这个问题有什么关联。   轩辕长毅满脸正色地望着楚家的长辈们道:“还要叫几位长辈知道,这是小子闲来无事研究出来的一种远距离传送阵……”   “远距离传送阵?”除楚妙璃以外的楚家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般地重复了句。   “没错,远距离传送阵,”轩辕长毅肯定地点头:“等到发婚礼请柬的时候,诸位长辈们只需要把小子亲手炼制的定位石一起随信附上——反正,阿璃现在所制的传讯符都自带储物空间——待得成亲仪式当天,他们只需用力将定位石砸在地上,传送阵就会生出感应,把他们传送到婚礼仪式上来!”   “轩辕公子,你考虑得真的太周到了,”在听完了轩辕长毅的诉说后,楚家人的脸上都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分心悦诚服地感叹,“既然你已经把事情做到这份上了,那么,我们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你和乖囡的婚事,咱们就这么定了吧!” 第256章 今生(95)   老神仙的孙女要成亲了,这在整个大楚都引发了剧烈的轰动效应。   “——是那个已经十九岁还不打算嫁人的孙女吗?那位小仙姑?!她打算嫁给谁?谁又有那个本事能顺利通过楚家人的考验,成功抱得美人归?!”   虽然楚妙璃为了耳根清净早早的就把自己的祖父推上了前台,但是作为楚家唯一的后裔,哪怕是个女儿身,在大楚百姓们心目中,也与那九天之上的神女没什么分别。   因此,尽管楚妙璃在大家眼中极为低调,但是,只要是与她有关的事情,仍然会惹来大家的各种瞩目和好奇。   “听说是一个隐世家族的最后孤裔,老神仙在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就说对方注定要做他未来的孙女婿!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没错——那位公子一见到楚家那位小仙姑,双腿就仿佛生了根一样的,动弹不得了!”   “哎呦呦,那岂不是传说中的一见倾心?”   “是啊,就是一见倾心!那位公子在察觉到自己对楚家的小仙姑动情以后,当场就扑通一声,跪倒在老神仙的面前,抱着老神仙的大腿说,无论如何都要娶小仙姑为妻,哪怕是入赘上门也在所不惜!”   “啊呀!这就难怪了!老神仙对于小仙姑那可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如今,好不容易能够碰到这样一个想要入赘上门的孙女婿,他当然不可能放过!”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那位姓轩辕的公子,到底有没有传闻中所说的那样优秀!”   “这还用说吗?肯定要比传闻中的还要优秀得多!以老神仙对他孙女那疼若眼珠子的态度,他怎么可能因为对方一句甘愿入赘上门就把自己的孙女给许出去?!这样的条件对于常人来说虽然苛刻,但是却挡不住那些想要借势乘风起的人!”   在绝大多数人都在为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婚事讨论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这两个当事人也如同做贼一样的,躲在楚家的某个角落里,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得到的悄悄话。   ——他们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是因为楚老头他们坚持要遵循古礼,不让他们再在成亲前见面。   可轩辕长毅怎么可能会当真如他们所愿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呆在楚家特意为他辟出来的院子里,乖乖等着楚妙璃过去娶他?!   如今,才和楚妙璃定情的他,可是一时片刻的都不愿意与他的亲亲宝贝娘子分开!   哪怕前段时间会忍痛暂别,也是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在一起!   “娘子,我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自从与楚妙璃签订了永恒之契后,轩辕长毅就自动自发的对楚妙璃改了口。   不过,因为两人还没有正式举行婚礼的缘故,轩辕长毅并不敢当着楚老头等人的面叫。   免得这好不容易求来的婚事,又因为自己的一时忘形,而陡生变故。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老天爷最疼痴心人吧?”楚妙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眼睛里却带着极为纯粹的真挚笑意。   她是真开心。   既为自己开心,也为自己的家人开心。   “对对对,一定是老天有眼,才会把这么好的娘子许配给我!”   轩辕长毅对于这一方世界的天道还是很有好感的。   不论是当初对方因为慑于他的强大,默许他把楚妙璃放入燕氏腹中再转一回人身的举动,还是不久前,它主动冒出来,帮助楚妙璃一起为他重塑身躯的热心肠行径,都让他对它充满了好感。   只可惜,缘起缘灭,终有定数。   哪怕是他,也违背不了对方一点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向消亡的命运。   “贫嘴!”楚妙璃被轩辕长毅逗得噗嗤一乐,伸出手指去刮轩辕长毅的脸,被轩辕长毅趁势一把搂入怀中,用力亲了一口面颊。   这些日子以来,没事有事就会被轩辕长毅抱个满怀,再有贼心没贼胆的亲上个一两回的楚妙璃很是淡定地抓起轩辕长毅的袖子在自己脸上抹了下。   轩辕长毅满脸委屈地看着楚妙璃,才要抱住她好好的再盖几个章,就被陡然出现在楚妙璃身后,如同黑面神一样铁青着个脸,死死瞪视着他不放的楚老头给吓到了。   “老……老爷子……”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轩辕长毅说话,难得打起了哆嗦。   “爷爷……”楚妙璃也有几分心虚地摸着鼻子,灰溜溜地挣脱了轩辕长毅的钳制,如同犯错小孩儿一样的乖乖低下了头。   打从孙女落地,就从不曾在孙女面前摆过脸色的楚老头面部扭曲了一阵,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皮笑肉不笑道:“你祖祖有事情要找你,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楚妙璃低低地应和了一声,在轩辕长毅充满着不舍的目光中,亦步亦趋地跟着楚老头离开了。   走到半路,一直没有说话的楚老头突然开口了。   “乖囡,就算轩辕公子马上就要‘嫁’到我们家里来了——”   楚老头满脸狰狞地咬重了‘嫁’这个词。   老天爷知道,他在乍然见了那小兔崽子抱着自己宝贝孙女啃脸颊时,他的心里有多愤慨,有多想要把这狗胆包天的小兔崽子给揍个满地找牙!   “我们也应该给他一点尊重,哪怕是最基本的!像你们今天做的事,我虽然可以忍着不跟你祖祖他们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能够收敛点……”   “嗯嗯,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深知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楚妙璃一叠声地向自己祖父道歉。   但显然,楚老头对于她的保证十分怀疑。   “乖囡,都说知子莫若父,这做祖父的,又何尝不了解自己,一手养大的嫡亲孙女呢!”楚老头满脸感慨地说道:“你们要实在想见面,我也不会拦你们,毕竟再过几天你们就是合理合法的正经夫妻了,只是……在此之前,爷爷还是想要和你提个要求!”   “爷爷,您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我们之间哪里还需要说这种客套话?”楚妙璃在听了楚老头的话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承道。   “我希望,希望你们在成亲前,能够多少有所克制……最起码的,别,别在大婚前,就弄个娃娃出来……爷爷还没有做太爷爷升辈分的心理准备!”楚老头吞吞吐吐的把他的要求说给楚妙璃听。   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满头黑线的楚妙璃很想说一句“爷爷你真的是想太多了!”,但到底还是配合了他那杞人忧天的脑洞,很是义正词严地再次向自家祖父保证道:“爷爷,我懂您的意思了,您放心,在大婚前,我一定不会再碰他半个手指头!”   楚老头嘴角直抽抽的看着自己的孙女,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儿媳妇给他生的不是一个孙女而是一个孙子!   “只要你心里有数就好!”他干巴巴地又顺着楚妙璃的语气搭了句腔,就在华杨氏现在所住的地方门口,急匆匆地与楚妙璃分开了。   虽然,轩辕长毅把需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了个一清二楚,但是想要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还不出半点纰漏,同样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他们订下的时辰还那样的早!   因此,尽管楚老头现在脑门上还顶着个大楚圣宗宗主的名头,也不得不脚不沾地的忙活起来了。   如今,偌大一个楚家,唯三还能够算是悠闲的人,只有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这对新人和华杨氏这位楚家辈分最老,年纪也最大的长辈。   “祖祖,您找我?”进了华杨氏所住的院落,楚妙璃很是亲热地凑到了华杨氏的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臂,“是又碰到了什么难题,不知道如何解答,想要问我吗?”   “不,妙璃儿,你误会我把你叫过来的来意了。”   华杨氏摇了摇头。   “我这次把你叫过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是和你肃表哥有关的,他对于你能够顺利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事情,很是欣喜,同时也非常遗憾不能娶你做他的世子妃——不过,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他对你虽然有一些好感,但是这些好感还不至于让他因为没有娶到你而失控发狂,还说,他会好好调节自己的心态,争取以一个嫡亲哥哥的姿态,为你送嫁。”   “……只要他能够想通就好,”楚妙璃沉默片刻,对华杨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肃表哥相貌出众又人品不凡,我相信他总有一日,也会如同我现在一样,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的。”   华杨氏对于楚妙璃的这种说法十分赞同,她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这第二件事,与你的祖爷爷有关。”   “祖爷爷?”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楚阎王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脸上是有若实质般的惊讶。   楚阎王还在世的时候,十分的忠君爱国,是大楚鼎鼎有名的忠贞之臣,下了地府以后,也同样如此——几乎把阴阳殊途奉为纶音,如非必要,罕有上来与他们联系的时候。   它的妻子华杨氏也真不愧是上过战场的巾帼英雄,对于它的如此举动,毫无埋怨之态,相反还十分的理解。   也正因为这样,楚妙璃才会被华杨氏突然挂在嘴边上的祖爷爷吓一跳。   “是啊,你祖爷爷。”华杨氏能够理解自己曾孙女的惊讶,要知道,当初她在接到丈夫的传讯时,同样也被吓了一跳。   “祖祖,祖爷爷要是没什么大事,向来不愿意上来打扰我们——您赶紧和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楚妙璃满脸认真地催促着华杨氏。   虽然她与楚阎王的感情只能算是一般,但是即便是看在自己的祖祖和祖父面上,楚妙璃也乐得多给它一份尊重,拿它当自己的正经长辈一样看待。   “妙璃儿,你别这样紧张!”楚妙璃的态度看在华杨氏眼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暖心。   只见她举止很是亲呢地把楚妙璃揽入怀中,动作很是轻柔地抚摸着楚妙璃那一头如云般地浓密青丝道:“你祖爷爷这回找我没什么大事,它只是想要让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说你大婚的时候,它也想上来看看你和长毅那孩子,想要见证你们的婚礼!”   “这是好事啊!”一点都不觉得楚阎王这样的举动会对自己的婚礼产生什么负面影响的楚妙璃用一种喜出望外般的愉快声音道:“祖祖,这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呀!祖爷爷也真是的,等到了那天,它直接上来就行了,哪里还需要特意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华杨氏在开这个口以前,就已经猜到楚妙璃必然不会如同那些凡俗之人一样,把她祖爷爷的存在当作什么污秽之物一样看待——避之唯恐不及,但是,楚妙璃这堪称喜从天降一样的表现,还是让华杨氏有些止不住自己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满脸慈爱的看着枕在她膝盖上的曾孙女,嗓音隐隐带着几分沙哑和哽咽地说:“妙璃儿,你知道吗,祖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生下了你祖父,然后你祖父又生下了你父亲,再然后你父亲又有了你!”   虽然小儿夫妇他们这些年来对她也十分的不错,但坦白说,在很多事上,他们都比不过她膝上的这个曾孙女!   也不知道他们楚家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德,这辈子居然能拥有这样一个善解人意又体贴入微的大宝贝! 第257章 今生(96)   在大楚,嫁人和娶夫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嫁人,是嫁到别人家里去,做别人的原配发妻。   娶夫,却是把男方娶到家里来,做自己的上门丈夫。   大婚这天,楚妙璃早早的就被神情亢奋不已的楚老太婆媳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硬拽了出来。   “奶奶……娘亲……你们是不是激动得有些过了头了?!”楚妙璃满头黑线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外面黑压压的天幕,“这天都还没亮呢!”   “天没亮怎么了?天没亮也不耽误着娶夫上门啊!”这些日子就怕着夜长梦多的楚老太一叠声的反驳道。   楚妙璃被她说得嘴角一抽,“是是是,不耽误,不耽误,不过,咱们就算要娶,也要等到开先说好的良辰吉时再娶吧?现在就算去老宅,也没有人给我开门啊。”   为了以表郑重,轩辕长毅三天前,就住到新华县的老宅里去等着楚妙璃过来‘迎娶’他进门了。   “虽然现在还没到时辰,但我们确实该好好准备起来了。”   燕氏把女儿推到梳妆台前,亲自给她打扮。   虽然以他们家现在的条件地位,完全可以把这些事都交给喜娘来做,但燕氏这个做母亲的却还是想要为女儿尽这份心。   “乖囡,这些天我冷眼瞧着,长毅他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以后有他在你身边,我们这些做长辈,也能够把悬在半空中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了。”   楚老太听了儿媳燕氏的话以后,也一个劲儿地连连点头。   “乖囡,有句话奶奶说了,你很可能会怀疑奶奶在胡诌,可奶奶说的确实是奶奶的心里话——奶奶觉得,长毅与我们家肯定有着非常浓厚的缘分,因为有的时候,奶奶觉得,他就像是已经在我们家里住了大半辈子一样,对我们全家都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熟稔感!”   那是因为,他确实在我们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啊;那是因为,他曾经是你无数次抱在怀中撸毛的喵崽儿啊!   楚妙璃满脸啼笑皆非的在心里嘀咕,面上却是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连连点头道:“奶奶,不止您有这样的感觉,我也有,要不然我也不会点头同意让他上我们家的门,做我们家的女婿了!”   “贫嘴!”楚妙璃是楚老太看着长大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楚妙璃是在故意调侃她。   楚妙璃闷笑一声,还要说话,就被母亲燕氏给拧了下脸颊,“行了,把嘴撅起来,让娘亲帮你把这口脂给你抹了。”   知道母亲这是在提醒她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楚妙璃弯了弯眼睛,乖乖地嘟起嘴,让燕氏给她抹口脂。   燕氏的手很巧,做起事来也非常麻利,很快,一个打扮得格外漂亮出众的新娘子就出现在梳妆镜里了。   楚老太婆媳望着梳妆镜里的楚妙璃,良久,才用异常感慨的声音说道:“……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   楚妙璃的年纪在大楚朝,作为一个未嫁女,是非常尴尬的。   因为和她同龄的绝大部分都有了孩子,就算没有孩子的也已经成亲了——如果不是楚家现在的特殊地位,以楚妙璃现在的情况,一定会被外面的人说成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   事实上,因为楚妙璃这些年以来的低调,大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楚妙璃一直没有成亲一事,是非常的难以理解的。   尤其是大家从一些见过楚妙璃的人口中得知,楚家的小仙姑是一个容貌非常出众,又知书达理的姑娘后。   不过,等到大家终于看到楚家小仙姑的容貌时,才满脸恍然大悟的意识到老神仙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个唯一的孙女儿在家里一留就是这么多年!   因为这个孙女儿身上的气质实在是太出众了。   出众的他们都有些怀疑那位轩辕公子到底要优秀到何种地步,才能够在老神仙他们的点头下,顺利抱得美人归。   一身盛装打扮的楚妙璃才走到半山腰,就被山下那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人群给震撼住了。   “爹爹,山下怎、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楚妙璃说话难得有几分磕绊的问自己奉命将她送到山脚再折返回去的父亲楚大。   在亲眼目睹前,同样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过来观礼的楚大也满脸震惊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忧心不已地咂舌道:“乖囡,这可了不得!要是挤不过去,耽误了吉时可怎生是好?”   本来还打算低调着娶轩辕长毅入门的楚妙璃在听了自己父亲的话以后,不由得苦笑一声道:“爹爹,看样子今天这个大风头,我是不出也得出了!”   她在楚大充满疑惑地注视中,喊了声:“莲儿!”   已经与她配合得异常默契的方莲儿顿时响应,在万众瞩目之下,化作一柄桃木长剑,悬浮在半空中,等待着它的主人上去。   “爹爹,今天你就送到这里吧,余下来的接亲环节,由我一个人完成就好。”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鹞子翻身——带起身上环佩叮当作响——猛然跳上桃木长剑,朝着新华县老宅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哇啊啊……”把九曲山山脚堵了个满满当当的吃瓜群众们在见到这震撼人心的一幕后,不由得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惊呼声。   更有那曾经见过楚妙璃驭使着桃木长剑,在天上飞行的新华县老百姓,扯着大嗓门,自豪无比的对周遭的人大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小仙姑的能耐不比她的爷爷差,现在你们见识到了吧!”   “见识到了!”   吃瓜群众们一边抻长着脖子,看天上疾驰的那一抹耀红,一边惊叹连连地应和不止。   在楚妙璃赶到老宅的时候,这里也和九曲山下一样,变得人山人海了。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落在了老宅的大门口。   “哎哟喂!新娘子过来接人了!新郎快点出来迎一迎啊!”浓妆艳抹的喜娘笑容满面的用她天生比常人要亮个八度的大嗓门嚎了起来。   有些还是头回见到楚妙璃这位小仙姑的吃瓜男群众们在听了喜娘的话以后,心中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生出了几分哀怨之感——为什么老神仙瞧中的人不是他们呢?为什么……为什么小仙姑要嫁给一个以前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男人呢?!   这几天在老宅,简直可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自己心情的轩辕长毅可不知道那些吃瓜群众们心里的抱怨——他在听到喜娘的呼喊后,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出现在了老宅的大门口——就差没心急地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一个瞬间移动了。   今天的轩辕长毅同样被盛装打扮了一番,穿着一身大红喜袍的他真的是说不出的玉树临风,道不尽的俊美绝伦!   他的出现,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有瞬间的失语。   那些对他充满着羡慕嫉妒恨的吃瓜男群众们尽管心里充斥着满满的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在颜值上,这对新人无疑是非常登对的!   “阿璃,你可总算是来了!”一到自己的爱人面前,就激动的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了的轩辕长毅,强忍着将楚妙璃一把抱个满怀的冲动,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道。   “我应该还没错过吉时吧?”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隐隐带了几分委屈的话,吓了一跳,本能地抬眼去寻刚才那喜娘求证。   楚妙璃看着的喜娘迈入给人做媒拉纤这一行当也有数十年了,还是头回见到如此恨‘嫁’的赘婿。   只见她满脸忍俊不禁地摇着头说:“哪里就错过吉时了,正要计较起来,您还算是早来了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把他给接回新家去了!”生怕自己错过吉时,然后被奶奶和娘亲狠削一顿的楚妙璃长松了口气,主动将站在自己旁边,眼睛都仿佛长到了自己身上的轩辕长毅一把打横抱起,重新跳上了桃木飞剑。   楚妙璃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大家都有些担心新郎会有意见……毕竟这个动作,向来是新郎对新娘做的——但早已经了解了接亲流程的轩辕长毅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直接又把自己往楚妙璃身上黏了黏,还语带笑意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夫君了,你可一定要牢牢抱紧我不放,千万别松手,让我跌去没有你的地方啊!”   轩辕长毅这个说的人堪称一语双关。   楚妙璃这个听的人也能够谈得上一句心领神会。   她满脸认真地看着他道:“放心吧,既然你已经落到了我怀里,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放开你了,更遑论让你跌到没有我的地方去。”   尽管两人已经签订了永生之契,但心里却一直有些患得患失的轩辕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保证后,激动的眼眶都不自觉有些发红了。   他目光灼灼地凝望着楚妙璃,视线宛若实质般地一点点从她的眉眼,滑落至她的鼻梁,在到她刚刚才被燕氏抹了口脂没多久的红唇上。   轩辕长毅的喉结不受控制地微微滚动了下。   现如今已经对他越来越了解的楚妙璃眉心一跳,在对着喜娘和特意来到山下坐镇的几位大楚圣宗弟子微微点头后,陡然飞上了天空,很快化作两团一点点变得模糊起来的红——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早已经想楚妙璃想得不行的轩辕长毅在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中以后,急急从楚妙璃怀中跳了下来,捧住她的脸,就用力亲吻了下去……   两人在半空中耳鬓厮磨了一段时间,直到吃够了狗粮的方莲儿和绿娘壮着胆子提醒他们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才慌慌张张地朝着九曲山所在的方向飞去。   他们赶到九曲山的时候,山上已经被陆续出现的宾客闹得沸反盈天了。   老早就站在楚家大门口翘首以盼的楚家人在见到楚妙璃与轩辕长毅从天上缓缓落下后,几乎不约而同地长出了口气。   “幸好没有错过吉时!赶紧赶紧!该拜堂了!”楚老太一叠声催促着,亲自将喜绸分别塞进了两人的手中。   发现女儿唇上口脂消失了个无影无踪的燕氏隐蔽地瞪了女儿一眼,在女儿很是抱歉的眼神中,笑得格外‘慈爱’的对轩辕长毅道:“长毅啊,等会儿拜堂的时候你就跟着乖囡走,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记住了吗?”   “记住了。”刚刚才在天上抱着人家女儿啃了好一会儿的轩辕长毅也莫名的有些小心虚,强作镇定地做出一副很是恭敬的样子连连点头。   “乖囡,等会儿拜堂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好长毅知道吗?他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这个做人娘子的,一定要好好心疼他才是!”燕氏又叮嘱楚妙璃。   楚妙璃自然也配合的把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终于,拜堂的吉时到了。   楚妙璃在自家长辈们的真挚祝福中,在当朝皇帝和太子的笑容中,在无数宾客们目不转睛的目光中,稳稳当当地牵着红绸,带着轩辕长毅在司仪的高声呼喊中,正式拜堂。   “一拜天地!”   楚妙璃带着轩辕长毅对着外面的天空郑重叩首。   感谢这一方天地对他们这两个异世来客的无限包容。   感谢这一方天地在轩辕长毅重塑身躯时,所带给他们的诸多帮助。   默默睁着一双眼注视着这一切的天道,感受到了他们夫妻俩的诚意,在他们跪下的第一时间,就积极无比的做出了十分热烈的响应!   天花乱坠!   地涌金莲! 第258章 今生(97)   拜堂在大楚几乎每对新人都会经历一遍,但是却从没有哪对像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一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起初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楚阎王身上的皇帝等人也被这天地异象所吸引,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了过来,面露惊叹之色。   楚老头等人开始的时候,也被这突然出现的天地异象给吓了一跳,不过,他们也只是稍微震惊了一下,就重新恢复了淡定。   毕竟,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曾经听楚妙璃和他们讲过她与老天爷之间的二三事。   楚家人在面对天地异象时的淡定自然也被皇帝和太子看在眼里。   因为安乐王和老神仙之间的关系,皇帝对皇后给自己生的这两个嫡出儿子,相较于从前,明显多出了几分看重和喜爱——太子在大楚众臣眼中的储君宝座也因为这样而越发的稳固——如今,皇帝更是没事有事就喜欢找太子和安乐王说一说心里话。   “看老神仙他们这见怪不怪的模样,想必……像这样的天地异象他们已经不是头回见了吧?”   “这是肯定的,”太子配合着自己父皇的语气,很是赞同地点头道:“就是不知道上次引发天地异象的是老神仙的儿子和儿媳妇,还是老神仙他们自己。”   “不管是谁,钦天监监正有一句话没有说错,老神仙一家确实是备受老天爷喜爱的天之宠儿,像此等天人感应之事,也只有在老神仙这里,在老神仙的后辈们之中,才能够出现啊!”   皇帝语声唏嘘地环视着周遭惊叹连连的人们,用只有他们父子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太子,老神仙的孙女,我们大楚皇室已经错过了,老神仙的曾孙女,我们可万不能再错过啦!”   太子被皇帝充满暗示意味的话弄得瞳孔一缩,“父皇,您的意思是?”   “如果老神仙的孙女在成亲后,当真顺利分娩下一女的话,你就想办法把你的嫡长孙送到这大楚圣宗来吧,哪怕是入赘——”   皇帝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太子,眼睛里的锋芒几乎要灼伤太子的面部。   “朕相信,这对我们大楚皇室而言,也是莫大的荣耀和骄傲!”   为了稳固储君的宝座,一直以来,都努力与自家父皇步调保持一致的太子在听完了皇帝的话后,几乎不假思索地开口响应道:“父皇,您放心,等到此次回宫,儿臣就会让太子妃把我们的嫡长孙抱过来好生抚养!”   “太子,你信父皇的话没错!父皇的这个决定,会让你受益终身的!”皇帝语声一顿,“在这里,父皇也给你一句准话!只要你将来的嫡长孙能够取得老神仙曾孙女的认可,这大楚的偌大江山,就算是正式落入你这一脉的手中了!”   太子的心脏因为皇帝这毫无半分遮掩的话而弄得一阵狂跳。   很清楚现在绝不是谦虚时候的他,满脸郑重其事地对着皇帝点了点头,咬着牙道:“儿臣一定尽力而为!”   皇帝对于太子那唯他马首是瞻的态度十分满意,他略微颔首,抛给太子一个噤声的眼神,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尚未完成的拜堂仪式上。   “二……二拜高堂!”被刚才的天地异象吓得说话都有些结巴的司仪继续扯着嗓子嚷嚷道。   楚妙璃带着轩辕长毅一起双膝落地,跪在了以华杨氏和楚阎王——天知道,刚刚在拜堂仪式开始前,楚阎王擎着一把黑伞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当朝皇帝和太子以及一众认识他的文武百官们有多震惊和不可思议——为首的亲人们面前。   楚妙璃感激她的亲人们给她带来了崭新且幸福的人生。   轩辕长毅感激楚妙璃的亲人们让他拥有了一个这样的好妻子。   “好好好……起来……都起来……好好好……”   看到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毕恭毕敬跪在他们面前的华杨氏等人纷纷倾身,语无伦次地要把他们小两口从地毯上扶起来。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不好与他们在这样的事情上争执,在行完礼后,很是顺从的站了起来。楚家的长辈们也一个两个的都用‘自家大白菜终于长大成熟了’的欣慰眼神,来来回回地看着两人傻笑。   “夫妻交拜!”总算强压着心头的震惊,坚持到现在的司仪抬头瞄了瞄还在不住旋转着落下的各色瑰丽花朵和脚下时不时冒出的璀璨金莲,用从未有过的嘹亮大嗓门,脸红脖子粗地吼叫出声。   一看这天地异象就知道必然是天道在给予他们祝福的楚妙璃与轩辕长毅相视一笑,对着彼此深深的拜了三拜。   “送入洞房!”眼见着终于到了这最后一个步骤的司仪攒足了自己胸腔内的所有力气,大声嚎叫起来。   伴随着这一声嚷嚷,从楚妙璃带着轩辕长毅从天上下来,就没有停止过的鞭炮声又热烈了几分。   就在楚妙璃要带着轩辕长毅去他们以后住的新房里时,整个天地却毫无征兆地变得漆黑无比——再不复刚才的壮丽神奇景象。   莫名觉得这副画面十分眼熟的楚妙璃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发现天穹之上陡然出现了无数如同蛛网状的裂痕。   与之同时,各种各样的奇特怪物神情狰狞扭曲无比的从天穹的裂痕之中陆续跳将而下!   “长毅,这个……是不是?”总算想明白这一幕为什么会格外眼熟的楚妙璃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手中的红绸。   因为两人攥着同一条红绸的缘故,轩辕长毅很快感觉到了从楚妙璃那边传来的紧绷感。   “应该没错了,”轩辕长毅同样仰望着天幕,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提前呢?”   “是啊,我记得天道前段时间才和我们说过,我们最少还有数十年的准备空间啊。”楚妙璃的语气里也充满着百思不得其解的味道。   “不管天道当初是怎么说的,现如今,裂天之祸已经出现,却是不争的现实!”   轩辕长毅神情凝重地望着从天穹裂缝中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各种小怪物。   “阿璃,我们必须要上去看看情况了——这里,就交给你这些年来培养的那些大楚圣宗弟子吧。”   “……就是不知道,他们扛不扛得起这样的重任啊!”楚妙璃忧心忡忡的望着满室惶惶不安的大楚圣宗弟子。   虽然楚妙璃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但亲眼见识过裂天之祸的她真的没办法想象用这么一点人去与那些异界怪物殊死搏斗——那和螳臂挡车有什么区别?!   “扛不起也得扛!而且你也别忘记自己和天道达成的协议,该做的事情,现在也该准备起来了!”轩辕长毅提醒楚妙璃要时刻做好接手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炼制成拥有她灵魂烙印的神国准备。   知道现在绝不是矫情时候的楚妙璃微微点头,“放心吧,这个我心里有数。”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抬手在大家紧张万分的目光中,把头上的凤冠给取了下来。   楚老头神魂不守地走到自己孙女跟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句和轩辕长毅几乎没什么区别的话,“乖囡……是不是提前了?”   “是的,爷爷,提前了。”楚妙璃难掩歉疚地回答着祖父的话,眼睛也依次从自己的家人长辈们脸上一一扫过,她对他们打从心底里的感到抱歉——她知道他们有多期待这场大婚,也知道他们有多盼望着她能够找一个如意郎君,白头偕老,结果,她留给他们的却只有害怕和惊惶。   “爷爷,这个世界很快就会变得一塌糊涂了,至少在我彻底修整以前……您听我一回,暂时带着大家去我的半位面躲躲吧!”   “乖囡,爷爷懂,我们不给你拖后腿!”楚老头在与华杨氏碰了下眼神后,很是干脆的道。   楚妙璃松了口气,她就怕楚老头他们犟着不肯走,这样,她反倒不好放手做事。   “老神仙,您能否告知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满头雾水的当朝皇帝在听完了楚妙璃和楚老头的对话后,连忙带着太子凑将过来问道。   楚老头长叹了口气,“陛下,这事说来话长,您要想知道的话,就同我们一起离开吧!”   虽然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却本能的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不是一般危险的大楚皇帝在听了楚老头的话后,忍不住在心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过,作为一国之君的他,却委实不能就这么放着他的子民不管——再说了,他的皇后,他的后宫,他的亲朋可都还在大楚皇都呆着呢,他总不能一心只顾念着自己,而丢下其他人不管吧?!   “老神仙,朕当然很乐意和你一起离开,但是,朕的皇后和百姓们……”皇帝眼巴巴的望着楚老头,欲言又止。   作为堂堂大楚帝王,皇帝自从登基后,就再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了,但是为了大楚的江山,为了大楚的百姓和他的妻儿,他今天却不得不低这个头,还低的诚惶诚恐,心甘情愿。   “陛下,对于这一点您不用挂怀,待得您和我们一起离开以后,您的皇后和百姓们也会跟着一同离开的!到时候,唯一必须留下来的,只有我大楚圣宗的弟子们,因为他们身上还肩负着抵御外侮的重任!”   “抵御外侮?老神仙指得是那些正在到处肆虐的怪物吗?”皇帝的眼神十分不错,虽然现在天幕暗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是,他依然瞧见了那些对他们这类寻常人而言,十分恐怖的怪物虚影!   “是的,就是它们!”楚老头用充满憎恶的眼神注视着那些怪物们,语声愤愤。   在楚老头与皇帝的交谈声中,楚妙璃长袖一甩,将他们尽数收入了自己的半位面空间,与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类——唯一被留下来的只有大楚圣宗的一众弟子和……楚阎王等一众已然跳出六道轮回的仙神鬼物。   楚妙璃所在的这一方本源世界的天道虽然很清楚这一场以彼此本源之核相搏的战斗,自己必输无疑,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它会因此而选择坐以待毙!   因为,不只是楚妙璃有想要为之牺牲所有保护的人,它也有!   它深深的眷念着这块土地上的一切!   为了这块土地,为了这个世界,它也同样可以倾其所有!   “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对你而言,必然十分残忍,但是,阿璃,与我共享视觉,亲眼去见证天道陨落这一幕吧,这是每一个世界天道不可逃脱的宿命……”   “……我不想看。”此时已经跟着轩辕长毅一起飞上云端得楚妙璃于心不忍地垂下眼帘。   在下面,是早已经接受自己宿命的大楚圣宗弟子在到处斩妖除魔,他们的实战经验,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他们身上的伤痕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以楚阎王为首的仙神鬼物们也纷纷在天道的帮助下显圣,一起对抗这些可怕的怪物。   “阿璃,如果你还想与我一起走到永恒,那就必须看!因为,像这样的机会,简直就如同凤毛麟角一般,十分难得!”轩辕长毅强迫楚妙璃和他一起共享了视觉。   此时已经对楚妙璃情根深种的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见到楚妙璃陨落在与他携手前行的半路上的!   楚妙璃知道轩辕长毅也是为她好,在又犹豫了一阵后,她到底如轩辕长毅所愿的闭上了眼睛,沉入了轩辕长毅特意展示给她的震撼画面里! 第259章 今生(98)   楚妙璃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经常看到老师抱着一个蓝色的大球进教室,然后笑容满面的告诉他们,说他们人类其实是住在一个圆滚滚的蓝色球体之上,而这个圆滚滚的球体就叫做地球,等到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她更对自己所处的地球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也正因为这样,尽管她从没有见过自己所在本源世界的全貌,但也清楚的知道,这必然也是一个十分瑰丽壮观的球体——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通过轩辕长毅的视觉共享,楚妙璃不仅看到了本源世界的真正模样,也看到了那个入侵者的模样。   他们一个呈翠绿色,一个呈鲜红色,正以一种近似于发疯般的速度朝着彼此靠近。   楚妙璃瞧得浑身发软,“它们该不会撞到一起吧?!”   那岂不是比彗星撞地球还要可怕个千万倍?!   “撞到一起是肯定的,不过,娘子你仔细瞧一下它们。”轩辕长毅语带温柔地提醒楚妙璃。   在自己的爱人面前,他总是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怜爱与疼惜。   哪怕他知道她并不需要这些,也依然故我。   “仔细瞧一下它们?”楚妙璃有些莫名地继续凝神朝着那两个随时都可能撞击到一起的巨大球体望去,紧接着,她就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猛然瞪大眼睛道:“怎么……怎么它们在我全神贯注的时候,看起来非常虚幻……难道……难道它们都是假的吗?”   “它们当然不是假的,”轩辕长毅否认了楚妙璃的这一猜测,“事实上,这才是天道与天道之间进行殊死搏斗的精髓所在!”   “你的意思是……这两个巨大的球体象征着它们彼此的本真,也就是它们的灵魂?”楚妙璃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它们是在以灵魂战斗?可、可天幕上的那些裂纹……又作何解释呢?”   “那些裂纹……只能说是我们所处的这一方本源世界的天道确实已经处于随时都可能陨落的边缘了……像这样的神魂相撞,按理说并不会对天道的本体造成太大影响……”   轩辕长毅继续给楚妙璃释疑解惑。   “比如说,我们在有情梅那个任务世界里的时候,虽然也遭遇了一场裂天之祸,但是天幕上的裂缝,明显没有本源世界的多。”   楚妙璃的记忆非常不错,轩辕长毅这样一提醒,她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回忆从前——结果发现情况确实就像轩辕长毅所说的一样,“……难道我们就真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陨落吗?”   “阿璃,我已经反复提醒过你无数回,这是它无从逃避的宿命。”轩辕长毅将楚妙璃揽入怀中,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安慰她。   “……就是因为你提醒过我,这是它无从逃避的宿命,我的心里才会如此难过啊。”楚妙璃长叹了口气,满脸唏嘘地看着己方天道被另一方世界的天道一点点吞噬殆尽。   “妙璃,我要走了,虽然还是很舍不得!舍不得你,也舍不得这个世界,但是,这是每一个天道都必须经历的宿命,从初生到成长再到陨落——”   就在楚妙璃眼眶热得几乎要流出眼泪的时候,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道细微而温柔无比的声音。   “我能够在即将陨落的时候认识你,并且还幸运无比的能够在你的帮助下,留存一点微不足道的记忆,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呀!我感激你,妙璃,打从心底的感激你!现在,我要走了,在这里,我想要求你两件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好……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的为你办到!”楚妙璃咬着牙用坚定无比地声音说。   “第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够帮我维系好我费尽心机留下来的这个世界,我知道它不怎么完美,甚至在经此一难后,还可能会变得破烂不堪,但是……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你必然和我一样,深深的爱着这个世界!”   “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它,我会把它变成我的神国,终身庇护在我和我灵魂伴侣的羽翼下,让它在有朝一日成为世所共知的幸福之地!”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去看轩辕长毅,她的眼睛里,带着无声的恳求。   轩辕长毅最见不得的就是楚妙璃这副模样,一迭声地道:“娘子,重塑再造之恩大于天,我会和你一起努力。”   “谢谢你们,真的很谢谢你们!”   天道虽然直到现在还不清楚轩辕长毅的真实来历,但是,在帮助楚妙璃一起为轩辕长毅共塑血肉之躯的时候,它也算是亲自接触过轩辕长毅的神魂——知道他的前身必然极不简单——是以,他的这一承诺,无疑让天道满心欢喜和愉悦。   不过这样的欢喜和愉悦并没有留存太久,知道自己的意识很快就要彻底溃散掉的天道急急说道:“妙璃,我还有一件事要求你!我求你放下为我报仇的念头,就这样让我如同其他天道一样,去承担我应该承担的宿命。”   “……你放心,在这件事上,我会尊重你自己的意愿。”听着天道越来越低不可闻的声音,楚妙璃的嘴唇就像是被什么给粘住了一般,沉默了半晌,才用一种异常艰涩的嗓音,同意了不给天道报仇。   “我知道你说话一向算话,”天道发出一声轻笑,比起第一次见到楚妙璃时的生疏和别扭,它现在已经笑得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了,“今天是你和你的灵魂伴侣成亲的大好日子……对不起……我没想到它会提前来……抱歉……”   “你永远都不需要和我说对不起和抱歉,”楚妙璃哑着嗓音说:“永远都不需要!”   “妙璃……我要走了……你和你的灵魂伴侣要好好保重呀……”   天道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又发出一声轻笑,然后她就发现与轩辕长毅视觉共享的那片幻境里,绿色的巨大球体开始了疯狂的收缩和跳动——咚!咚!咚!咚!咚!咚——就如同人类的心跳失去了控制般的疯狂!   接着,楚妙璃只觉眼前一花,绿色的巨大球体就在她面前爆炸了!   “啊——”楚妙璃条件反射地哭叫一声,晶莹的泪珠几乎是瞬间从眼眶里滚落了出来。   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插手的轩辕长毅在听到了楚妙璃这声哭叫后,长叹了口气,陡然调动自己体内已经封印多年的真神之力,强行将绿色球体爆炸后所剩下的最后一点星芒收摄过来——   成功将本源世界天道彻底吞噬的另一方世界天道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敢虎口夺食,自然大怒!   谁知,还没等它好好教训对方一顿,就被对方那恐怖无比的强大力量给骇得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的逃之夭夭了。   ——连那些通过天幕裂纹钻入本源世界,削弱本源天道力量的小怪物们都忘记了。   稀里糊涂看着那一方世界天道逃之夭夭的楚妙璃哭得泪眼朦胧地盯着轩辕长毅手中那点璀璨星芒,抖着嗓音问他:“这,这是什么?”   轩辕长毅满脸无奈地看着楚妙璃道:“这是天道残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点印记,你可以把它放在你的神国里,说不定哪天,它就会重新醒过来与你团聚了。”   “……你,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你可以留下它的印记?”楚妙璃小心翼翼地将天道最后残留的一点印记接过来,放入自己的半位面内,“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轩辕长毅眼神有瞬间的闪烁。   “长毅!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已经是签订了永恒之契和拜过了堂的正经夫妻了!你不能对我撒谎!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你绝对、绝对不能糊弄我!”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这里面必有隐情的楚妙璃猛然拽住轩辕长毅的胳膊,一迭声的强调道。   “……刚才我动用了自己已经封印多年的真神之力,”知道自己这回铁定逃不过去了的轩辕长毅苦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那些个仇家……现在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动静,正开始循着我神力释放的源头,一点点找过来了……”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所透露出来的讯息震惊地脸色都变了,“你、你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动用自己体内的真神之力?!”   由于两人在签订永恒之契时,曾神魂相融过的关系,楚妙璃很清楚真神之力对轩辕长毅意味着什么,也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惊动了他那些强大的随时可以用一根手指头碾死他们的仇家时,他们将会面临着怎样可怕的处境。   “没办法,谁让我见不得你在我面前掉眼泪呢。”轩辕长毅满眼温柔地抬手擦去了楚妙璃颊畔一点残泪。   “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人还有几分做昏君的潜质?”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给他的这个答案噎住了。   她定了定神,才很有几分不安地环顾着四周问:“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在祂们还没有找过来的时候,抓紧时间融炼神国啊!”轩辕长毅被楚妙璃这如同小兔子一样的可爱模样逗笑了,“至于外面那些还在到处乱蹦哒的小怪物,就统统交给我吧。”   “交给你?可你不是……”楚妙璃可没忘记现在的轩辕长毅虽然重塑了身躯,但本质上还是一个比她还弱的银样蜡枪头。   “不要小看真神之力的能量,”轩辕长毅低头在妻子粉嫩嫩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刚才将天道仅剩的那点印记强行摄取过来的时候,我也没忘记让那点真神之力在我身体里鱼贯走了一圈,所以,外面的那些怪物,你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在此之前,没料到轩辕长毅动用真神之力还有这好处的楚妙璃长松了口气,连忙说了句:“那下面的扫尾工作就交给你了!”   紧接着,便盘坐于云端之上,专心致志的开始融炼起神国来。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尽管,早在很久以前,天道就已经把这一方世界的权柄尽数交给了她。   不过,好在她拥有着轩辕长毅与她神魂交融后的众多凝练神国的记忆,在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后,楚妙璃逐渐找到了融炼神国的方法,一点点地将已经被天道之间的战斗,弄得和无间地狱一样的本源世界和她那个只能说是糊弄外行人的半位面缓缓镶嵌在了一起。   在楚妙璃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因为天道陨落而满心悲痛——却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悲痛的——的皇帝等人仰着脑袋,神情很是无措地注视着逐渐明亮起来的无垠天穹。   他们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也无法理解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与他们曾经所处的地方到底有着怎样的不同。   什么都不懂的他们只能够强忍着满心的恐惧和不安,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一幕的发生,默默承受着那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可怕彷徨和煎熬。   因为皇帝等故人的出现,特意把自己也假装成了一只鬼和丈夫一起上来参加曾孙女婚宴的华杨氏在见了皇帝等人那如同惊弓之鸟的模样后,不动声色地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到的声音感叹道:“小儿,看样子,那些可怕的怪物,已经被乖囡他们给彻底打败了。”   “是啊,要不然这天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亮起来,”楚老头配合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乖囡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这里虽好,但到底不是我们的故土啊。” 第260章 今生(99)   莫名被转移到这个地方的大楚皇帝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想问,但是,眼见着老神仙等人表情凝重的注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幕的他硬是不敢开口。   直到老神仙主动与……咳,和上来参加曾孙女婚礼的华阳侯老夫人开始说话,他才颤巍巍地挤过来,强压着心头对华阳侯老夫人的恐惧,用一种充满诚挚的语气,恳求老神仙为自己等人解惑。   楚老头在孙女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没少忽悠大户,心中早有计较的他捊了捊自己的胡须,长叹了口气道:“早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老夫就已经说过要把所有的来龙去脉都告知于你们,既然你们想听,那老夫就给你们说说吧,希望你们不会嫌弃老夫啰嗦。”   “老神仙,不敢不敢,我们绝对不敢,您说您说,我们保证洗耳恭听。”皇帝在楚老头面前做足了一副请教者的姿态,就怕楚老头中途反悔,不愿把这突然天变的缘由,说给他们听了。   其他人也纷纷侧耳过来,想要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其实有件事,老夫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楚老头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词句,表情格外严肃的望着皇帝说道。”   皇帝被楚老头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弄得心里条件反射就是一咯噔,他紧张的捏了捏自己有些汗湿的手掌心,勉强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道:“不知道老神仙说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   “早在几百年前,老夫所在的师门,就已经推算出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要发生一场注定逃避不了的恐怖天灾——”楚老头在大家栗栗危惧地眼神中,苦笑一声,“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师门不至于就此断绝,老夫的师门在推算出这场恐怖的天灾以后,就选择用跨界传送阵逃离了这个世界,跑到别的异世界去重新发展了。”   “跨界传送阵?”全神贯注在一旁聆听的太子下意识重复,“就和我们为了参加令孙女的婚礼,而使用的传送阵一样吗?”   “是的,”楚老头给了太子一个充满赞赏意味的眼神,“不过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比如说,远距离传送阵只能够在这个世界传送,跨界传送阵却能够把人传送到别的世界去。”   “……老神仙,难道我们现在就被传送出了我们原本的世界吗?”皇帝闻听此言,满脸恍然大悟地环视着周遭鸟语花香的景色,“难怪,刚才天亮了以后,朕发现这里的许多动植物……朕都认不出来。”   上次是昏着过来的楚老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皇帝这个问题,不过,他到底从自己的孙女口里听过与半位面有关的一些讯息,因此,他正儿八经地说:“不,陛下您误会了,这并非是我刚才所说的异世界——如果这真的是异世界的话,那么,两个世界的天空就不会如此同步了。”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离开自己所处的世界的皇帝,在听了楚老头的话以后,忍不住在心里不着痕迹的长松了口气,不过他面上却做出一副很是疑惑的表情道:“老神仙,如果这里不是您刚才所说的异世界,那么,又是哪里呢?朕很肯定,朕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陌生。”   其他人也纷纷出声附和,表示他们与皇帝的感受完全相同。   “你们会对这里的一切感到陌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这里虽然不是异世界,但和异世界也没什么分别了。”楚老头满脸严肃的环视着在场所有人道:“这里其实是老夫师门当初离开时,特意留给我们这些留守弟子的一处秘境——这处秘境可以在大祸临头之际,给我们留下一丝喘息之机!之所以,诸位对这里的动植物都陌生非常,是因为这里的动植物绝大部分都是老夫的师门中人从别的异世界踅摸来的……”   “原来如此!”其实心里还有些稀里糊涂的皇帝怕自己问得太多惹人嫌,勉强在脸上做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可是……老神仙,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吧?这里好虽好,但是……但是就像您刚才所说的,到底没有故土自在啊。”   再说了,离开了自己国家的皇帝,那还叫皇帝吗?!   已经习惯了万人之上地位的君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与平民百姓为伍的。   “您说得对,陛下,所以,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够回到我们的故土去了。”楚老头面带骄傲地说:“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老夫的孙女儿如今已然尽得老夫真传,甚至还要稍胜一筹!以她的本事,相信再过不久,我们很快就能够——”   楚老头的声音,因为在天穹上所看到的那一幕而戛然而止。   同样被震撼到的还有置身于半位面的其他人。   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漂亮新娘子双眸紧闭的出现在湛蓝无垠的天幕之上。   她双腿以一个叫做跏趺的姿势盘腿而坐,她的双手五指张开,微微弯起,呈合拢状,拢于胸前,在她的胸前不远处,有一颗翠绿色的球体在起起伏伏,盈盈闪耀着让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大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明明还是头一回见到这颗绿色的巨大球头,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和亲近感。   他们很努力地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天幕上的一切。   一些不顾形象的,更是干脆直接躺在了地上——生怕错过天幕上的每一个画面。   大家都认得那漂亮的新娘子是谁,大家都明白她现在必然是如同老神仙所说的一样,在努力的救他们,救他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   一些在地理上很有研究的官员们在仔细研究了片刻嫁衣女子胸前悬浮着的巨大绿色球体后,忍不住用近似于变调般的声音大叫大嚷道:“老天爷!我没眼花吧!陛下!这、这上面所显示的山川地形,分明、分明就是我们的大楚啊!可是——可是!我们的国家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作为一个胸怀大志的帝王,皇帝平日里也没少让宫人们把勘舆图拿出来仔细欣赏和鞭策自己。   如今,在乍然听到臣子们的惊呼后,皇帝的心也忍不住的就是猛然一跳。   难道……难道这在老神仙孙女手中悬浮的……当真是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吗?   难道……难道他们现在都统统生活在老神仙孙女的手掌心里吗?!   皇帝很难接受这个让他三观尽碎的现实!   可是,他又不得不接受!   归根究底,事实胜于雄辩!   在巨大的震惊过后,皇帝勉强又在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老神仙,今日您和令孙女可真的是让朕大开眼界啊……要知道,就在今天以前,朕还以为这天是圆的,地是方的呢!”   其他人也深有感触地不断点头。   “谁曾想,咱们居然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上呢!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楚老头也没想到自家宝贝乖囡居然会在今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强忍着满心的震惊,用一种早已了然于胸的淡定口吻道:“天地之浩瀚广博,本来就不是像我们这样的凡人一朝一夕就能够尽数了解的——如若不然,在咱们大楚又怎么会有一句活到老,学到老的俗谚呢。”   “老神仙说笑了,如果像您这样的都是凡人,那么我们这些庸碌之徒,岂不是要无地自容了?”暗暗为这些年来,没有过多重视老神仙的孙女,反倒让她在年过十九以后,才花落一个声名不显的寻常男子之手的皇帝刚要顺着老神仙的口风,再好好恭维他几句,就发现天幕上的画面又有了新的变化。   只见刚刚还被他腹诽为寻常男子的红衣新郎在大家惊叹不已的注视中,乍然一个闪身来到了嫁衣女子身边。   看他那模样,分明才经历过一场恶斗,淋漓的鲜血染红了他本就红艳的新郎袍服,让他整个人都像是刚从一汪血池里走出来般,说不出的凌厉逼人和骇人心魄。   刚刚还在心里暗搓搓抱怨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的皇帝在见到了天幕上气势雄浑不凡的轩辕长毅后,几乎是自动自发的打消了心里那点不可言说的羡慕嫉妒恨……他也是昏了头了,既然楚家的小仙姑如此能耐,以老神仙对她的宠爱有加,又怎么会等到她年满十九岁才给她许配人家?   就算他们打从一开始就打着入赘的主意,这人选想必也是好不容易才从茫茫人海中择出来的。   心中微凛的皇帝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翘着大拇指道:“老神仙,您这孙女婿挑得可真真是好!只是,想要做您家的姑爷,只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如今,已然把轩辕长毅当成了自己人一样看待的楚老头哈哈大笑道:“长毅这孩子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确实受过一点刁难,不过,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对他也没什么高要求,只要他以后能够对我们家乖囡好,不给我们家乖囡拖后腿就行了。”   还不知道轩辕长毅真实底细的楚老头说起这话来,满满的都是对自己孙女儿能耐的嘚瑟和骄傲。   下面,楚老头和皇帝等人为自己的宝贝孙女和孙女婿聊得热火朝天,上面,楚妙璃也在轩辕长毅的陪伴下,艰难地以龟速缓慢融炼着自己的神国。   因为这件事只能自己来,所以楚妙璃融炼的十分吃力。   在旁边看着的轩辕长毅很想搭把手助她一下,但是又怕影响到以后的神格定位,因此只能苦苦忍耐,并且在心里默默的给她加油打气。   楚妙璃其实是一个性格十分顽强的人,她很有韧性,哪怕这融炼神国的滋味只能用苦不堪言来形容,她也坚定不移地拼命在心里劝说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因为她知道,失去了天道掌控的世界如果没有尽快融炼进她的半位面,那么,即将等待着这个世界的只有毁灭!   楚妙璃不想这个世界被毁掉!   也不想以后带着家人如同无根的浮萍一样,在宇宙中到处漂泊!   因此,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让自己的家人以及未来不知道还能不能够醒来的本源世界天道失望!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楚妙璃终于坚持到了最后!   一直都目不转睛注视着天幕上一切的楚老头等人惊喜的发现楚妙璃手中悬浮着的那个绿色巨大球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原本已经消失或断裂的山川河流,再次出现在了球体上,与之一同出现的,还有许许多多他们曾经亲眼见过也曾经亲身居住过的房舍屋宇。   早在臣子们提醒皇帝说那个巨大的绿色球体就是他们现在所生存的世界的皇帝在看到自己常年待着的大楚皇都也在老神仙孙女儿的超高法力下,一点点得到修复的皇帝,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激动的笑容。   只是他还没激动到半途,就发现刚刚还在天幕上的老神仙孙女和老神仙女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长毅,我……你有没有感觉到……”在皇帝等人为陡然消失的楚妙璃二人议论纷纷时,原本全神贯注融炼神国的楚妙璃也猛然睁开了眼睛,扭头朝一拾掇完那些小怪物就来到了自己身边护法的丈夫脸上望去。   “祂们来得好快!”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森冷无比的轩辕长毅用异常锐利的眼神望着宇宙中的某一处道:“阿璃,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样子这里我们是不能再呆下去了。” 第261章 菩萨女(1)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整颗心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一沉。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带出了几分干燥的唇瓣,“……可是,除了这里以外,我们还能够去哪里呢?”   “随便撕裂一个任务空间,暂时躲进去落脚吧。”轩辕长毅很不喜欢这种狼狈逃窜的感觉,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时的退让,是为了更有力的出拳!   “……那你动手吧!”感受着那越来越逼近的威压感,楚妙璃咬着牙说道。   轩辕长毅刚要点头,又被她一把攥住了胳膊,“可是……可是我这神国怎么办?它还差一点点才可以彻底融炼成功啊!”   “别担心,强行撕裂任务空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你完全可以趁此机会,一举融炼成功!”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能耐有着绝对的信心。   楚妙璃虽然觉得对方这信心来得委实有些不靠谱,但还是硬着头皮,顶着那越来越大的压力,继续将自己的全部心神投入进了原本的工作中。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轩辕长毅终于在宇宙中撕开了一条通往任务空间的裂缝,楚妙璃也顺利地将神国融炼成型,并且将它成功的烙印在了自己的眉心处——变做了一粒类似于朱砂痣般的存在。   “很漂亮!”轩辕长毅用一种充满赞赏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   他发现,楚妙璃自从眉心多了一粒朱砂痣后,整个人都显得超凡脱俗了几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楚妙璃满脸哭笑不得地望着轩辕长毅道。   轩辕长毅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着实有些不妥,他轻咳一声,与楚妙璃十指紧扣道:“走!咱们抓紧时间,这就跳进去吧!”   楚妙璃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真要计较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用肉身穿越任务空间,“那我们数一二三?”   “好,就数一二三。”觉察到楚妙璃不安的轩辕长毅抓起楚妙璃的手在自己唇上亲了口才率先道:“一!”   “二!”心跳简直和擂鼓没什么区别的楚妙璃。   “三!”两人不约而同一弯双膝,如同鱼跃冲顶般,朝着轩辕长毅刚才暴力撕扯开的缝隙,猛跳了进去!   楚妙璃一跳进去,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等到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湿漉漉的泥土地上,在她的不远处……还东倒西歪的躺着不少人。   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口唇干裂。   在听到楚妙璃这边的响动后,他们动作机械而呆板地将面孔转了过来,双目无神地看着楚妙璃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楚妙璃几乎以为那些望着她的生物,不是人类,而是一具具形同骷髅的活尸。   楚妙璃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两下,她抿了抿自己同样有点干燥的嘴唇,才要对那些人说点什么,就发现那些人已经眼神木然无比的又将面孔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总觉得他们的眼神不该这样平淡的楚妙璃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低头朝着自己身上望去。   ——她不望还好,这一望,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又重回了少年时代,变成了一个至多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她的身上还穿着她和轩辕长毅成亲时的那件嫁衣,不过……那件嫁衣已经糟糕得不成形状了。   “难怪他们看我的眼神会如此平静……现在的我看上去与他们又有何分别?”楚妙璃满脸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开始通过永恒之契所带来的心灵感应,询问轩辕长毅目前的所在地。   楚妙璃虽然还是头回与轩辕长毅一起以真身穿越,但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当她发现自己居然独自一人躺在这烂泥堆里时,她几乎都不用思考,就猜到他们必然是刚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被这个世界的时空乱流给冲散的——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距离远不远,又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团聚。   在联系轩辕长毅以前,楚妙璃坚信她很快就能够与前者联系上,可到了动真格儿的时候,楚妙璃才发现自己的大笃定简直就和痴人说梦一样荒诞可笑!   因为……不论她在心里怎样联系轩辕长毅,对方都半点反应都没有。   “……明明我们已经签订了永恒之契,又身处同一个任务空间,怎么会联系不上他?还是说——他被他的那些仇家逮住了……现在……现在出了什么事情?”关心则乱的楚妙璃心里隐隐有些发慌。   “妹子,你还好吧?我看你自从睁开眼睛后,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是不小心摔到哪里了吗?”一个听上去仿佛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声音陡然传入了楚妙璃的耳朵里。   心里正在为找不到轩辕长毅而乱成一团的楚妙璃拧了拧眉头,才朝着那找她说话的人脸上望去——发现那是一个容貌非常清丽的年轻女子,虽然她现在也和其他人一样瘦脱了形,但人们只要看到她那一双充满温情的眼,就会发现她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好姑娘。   “没有,我没有摔到哪里,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我现在脑子懵得厉害,完全想不起来。”楚妙璃半真半假地对那个年轻女子说,边说,还边伸手敲自己的脑袋。   年轻女子明显相信了楚妙璃的话。   她满脸同情地望着楚妙璃说道:“妹子,我们是从大南边来的灾民,已经在这一块游荡好些天了,就在刚才……我们走不动,打算在这里暂时扎营落脚的时候,发现了躺在淤泥堆里昏迷不醒的你……我一见到你,心里就觉得非常的喜爱,所以自告奋勇地带着弟弟和妹妹留在这儿守着你!”   年轻女子将楚妙璃所不知道的那些情况娓娓道来。   “妹子,你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相信你的家人现在一定在很焦急的找你,因为……我一看你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你的身份必然极不简单,毕竟,在今天以前,我还从没有听说哪位新娘子能够大手笔到用丝绸来做嫁衣呢!”   楚妙璃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乞丐服,“……姐姐你的眼力可真厉害,但是,请恕我失礼,我现在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姓谁名谁了,这真的是太可怕了——偏偏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到这里的楚妙璃忍不住又半真半假地敲起了自己的脑袋瓜。   年轻女子见状,连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你想要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啊,虽然我知道的东西,未必会比你失忆前的知道得多。”   “姐姐,您愿意为我解除疑惑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会因为您知道的少,而生你的气呢?”此时此刻的楚妙璃对任何事情都如同二丈的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为她解决疑惑的人,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   而且,她看眼前年轻女子的谈吐,也未必是什么普通之辈——她刚才的话,很可能是这个时代女性所特有的谦卑在深深的影响着她。   年轻女子在楚妙璃尚未睁眼以前,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是在她心里未尝没有把楚妙璃当成是那种违背父母之命,与人私奔的悖德之辈的,毕竟……若非如此,实在是无法解释,对方怎么会穿着一身破烂不堪的嫁衣晕倒在这烂泥之中。   不过,待得楚妙璃睁开眼睛,再与她进行了一番交谈后,年轻女子才发现自己委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因为,眼前这个眉心长着一点嫣红朱砂痣的少女,不论是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那等悖德忘形之人,相反,对方在失去记忆后的种种言行举止,即便是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官宦千金瞧了,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上一句:真真不错。   年轻女子自忖,即便是她遇到像眼前少女这样的处境,恐怕也不会比她表现的更好,更镇定了。   许是为自己的胡乱猜忖感到羞愧,年轻女子在对楚妙璃介绍起她所知道的一切时,简直就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告诉楚妙璃她姓何,让楚妙璃叫她何五娘,还说她在家中排行第五,又说他们现今生活在一个叫黍的国家,不过这个国家正在和一个叫稷的国家打仗,还打得很凶!不仅如此,这个国家还在闹很可怕的旱灾——寸草不生,赤地千里。   “……尤其是我们以前住的大南边,已经全完了!”何五娘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悲凉的色彩。   她怀中的一双弟妹也像是受了她的影响一般,低垂着脑袋,无声的流下了眼泪。   看到两个弟妹流泪的何五娘却十分愤慨,“你们哭什么哭?!不准哭!如今正是缺水的时候,你们再这样哭下去,岂不是……岂不是要陷我于绝境之地?!”   这人一哭,自然口渴,这口一渴,就要喝水,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让她从哪里变出一口水来润泽他们哭哑了的嗓子?!   “五娘,你又在嚷嚷些什么?”不远处的一个老妪紧皱着眉头,努力将脸迈向这边,用一种不敢苟同的语气质问着,在她的怀中,躺着一个同样瘦骨伶仃的小男孩,那小男孩时不时的就要抱着自己怀中的一个葫芦往嘴里灌……每次灌的时候,他都会做出一副已经喝到了水的幸福模样。   那自欺欺人的模样,让周遭的人瞧了,都忍不住想要潸然泪下。   “阿奶,我错了,我保证不会再喧哗了。”同样看到老妪怀中小男孩举动的何五娘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有解释自己刚才到底在叫喊些什么,老老实实地对着焦头烂额的老妪认错了。   老妪也并非是那等不依不饶之人,在听了何五娘的话,尽管她知道何五娘说的未必是实话,但依然默默将头扭了过去,“好好带着弟弟妹妹,你大伯他们去找水和食物了,相信很快就会回来的。”   知道这个很快很可能要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何五娘低低“嗯”了一声,又哑着嗓子和楚妙璃介绍起了这些四下乱躺的人,“刚才和我说话的,是我的祖母,也是我们家的当家人,我还有一个大伯三个叔叔以及一大堆的堂兄弟们,这次我们是准备一起去黍国的王都,投靠我阿父和阿娘的。”   “你的阿父和阿娘?”楚妙璃配合地在脸上露出一抹疑惑的表情。   “是啊,前几年我阿爷去世了,阿父带我们回大南边丁忧,后来,国君传来一旨诏令,起复了他——按理说,我们作为他的子女,应该和他一起去王都的,但那个时候……”   何五娘语声一顿,脸上露出一抹懊叹之色。   “黍国和稷国已经打起来了,为了以防万一,我阿爹只能把我们暂时交托给阿奶教养,决定等到战事平复后,再派人过来接我们……谁曾想……”   楚妙璃听了何五娘的话后,心中也颇有几分戚戚之色,她刚想要安慰对方几句,就发现何五娘仿佛灵魂出窍般的,盯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一动不动了。   楚妙璃下意识朝那边望去,就瞧见几个男子双目红肿的抬着一块木板,朝这边踉跄走来。   在木板上,则躺着一个命悬一线的人。   原本整个人看上去都有气无力的老妪在见到门板上的人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阿娘的三儿!你这是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 第262章 菩萨女(2)   在老妪如同发了疯似的朝着门板上的人,猛扑过去没多久,又有一个鬓发凌乱不堪的中年妇人宛若从梦中初醒一般,用力拖拽着三五个孩子,跌跌撞撞地朝着门板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去,嘴里还不停地哭喊着:“阿郎!我的阿郎你怎么了?!阿郎!”   眼见着整个烂泥滩都因为这几个男人的归来,而变得兵荒马乱的时候,何五娘脸色煞白如纸的开口和楚妙璃说道:“这是我三叔,打小就和我阿父感情最好,已经考中了举人,还有妻儿!如果……如果他真的折陨在这里,只怕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没办法和我阿父交代!”   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那几个人。   “妹子,麻烦你帮我照顾下我的一双弟妹,我、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她一边说,一边将两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急急推入楚妙璃的怀中,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自己祖母迎向了那一群表情异常难受的亲人们。   “大儿,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半个身体都扑在了门板上的老妪险些没因为自己儿子的惨状而悲痛欲绝的背过气去。   “阿娘,是我不好,没有尽到做长兄的责任,没有照顾好三弟!”何五娘的大伯何老大脸色苍白如纸的往自己身上揽罪过。   何五娘的四叔和五叔在听了他的话以后,却齐齐摇头道:“这事儿不能怪到大哥的身上,是我们太过于掉以轻心了,没想到……世道都到了如今这副田地了,这储水的淤泥坑里居然还潜藏着一条巨大的泥乌蛇!”   “泥乌蛇?大伯、四叔、五叔,听你们这话的意思,难道、难道我三叔他,他被泥乌蛇给咬了?”急匆匆赶过来的何五娘在听了两位长辈的话以后,险些没当场昏死过去。   何老大和何老师以及何老五没脸回答侄女这个问题,纷纷用大手捂住自己的面孔再次啜泣出声。   “老身的命怎么就这么的苦!”三个儿子的表现让老妪的心彻底跌入了万丈深渊!   她再次嚎叫一声,抱住自己的三儿子,痛哭流涕起来。   其他人也在这个时候,纷纷围拢了过来,所有的人脸上都是一副绝望透顶的模样。   刚才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试探性的拿出过符箓,发现并没有引起这方世界天道注意的楚妙璃见此情形,连忙一把拉过何五娘道:“五娘姐姐,你不用这么难过,你三叔所中的蛇毒我能治!”   “什……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何五娘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这个刚刚还言自己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妹子说她能够治她三叔所中的蛇毒呢?!   这可不是一般的毒蛇!   这是王都御医见了都束手无策的泥乌蛇!   “……妹子,这事可不能拿来开玩笑,”何五娘紧紧咬着下唇说:“你既已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个精光,又怎么会……又怎么会治疗蛇毒呢?”   “不管她是不是开玩笑,都让她试试吧!”何老大的妻子,何五娘的大伯母在听到了两个小女孩的对话后,沙哑着嗓音说道。   她是秀才的女儿,平日里也算是见过一点世面,虽然楚妙璃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但那鲜艳的红,那精致的龙凤绣纹……只需一眼,就知道绝不是普通人能够随便穿戴上声的。   “可是……大娘,她……这个妹子她……”何五娘对楚妙璃很有好感,不希望她在救治自己三叔失利后,成为自己家人的出气筒——毕竟,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而这妹子瞧着也手无缚鸡之力的很。   “姐姐,就让我试试吧,虽然我已经把过往的一切尽皆忘了个精光,但是我的本能告诉我,我确实能够祛除这泥乌蛇之毒,确实能够让你三叔重新恢复健康!”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毛遂自荐道。   何五娘的嘴唇因为楚妙璃的话而剧烈哆嗦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大伯母隐隐带着几分谴责和催促的眼神中,哑着嗓音道:“那……那就拜托妹子了。”   楚妙璃点了点头,跟着何五娘和她的大伯母一起来到了老妪面前。   此时此刻,满心以为自己马上就要与儿子阴阳相隔的老妪在见到孙女和长媳过来后,想都不想的,就要扭曲着一张面孔将她们赶走,早已经猜到她打算的何五娘大伯母连忙把她们的来意说了出来。   老妪此刻虽然整个人都处于疯魔状态,但是她的理智并没有完全失去。   她硬逼着自己按捺下满腔的绝望和沉痛。从头到脚的将浑身狼狈不堪的楚妙璃打量了个遍,“你说你能够救老身的三儿子?你有什么证明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证明我自己确实拥有这样的能耐,”楚妙璃在何家人面前做足了一副稀里糊涂的失忆人模样,“不过我知道我自己确实可以救他——我的本能在反复强调着这一点!”   “既然这样……那你就上来试试吧!”老妪明显要比何五娘当机立断的多。   只见她面部表情又扭曲了一阵,就把自己所在的位置让了出来。   “阿娘!”还是头回见楚妙璃——压根就不知道她是何来历,姓谁名谁——的何老大等人本能的想要阻止!   一眼看穿他们心头顾虑的老妪长叹了口气,伸出因为这段时间的颠沛流离,已经变得很是粗糙的手指擦眼泪。   “唉,三儿都已经成这个样子了,咱们还能想得出什么辙儿来?”她哽咽着说:“与其眼睁睁看着他就这么在我们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还不如……好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赌上一把!而且……而且……我看这小乖妹儿也不像是个会撒谎的人!”   俗话说得好,人老成精。   老妪能够在孙子孙女都成年了,还把一大家子人管理服服帖帖的,就足可以看出,她并不是那种三从四德的寻常老妪!   最起码的,一般的老妪可做不出这种宁肯抛家舍业,也要带着自己膝下一干儿孙出来挣一条活路的事!   在她看来,既然楚妙璃敢在孑然一身的情况下,主动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就可以看出她心里是真有把握的!   毕竟,就算是脑子再不清楚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往他们的心坎上撒盐巴。   何家相当于老妪的一言堂,只要是她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哪个敢唱反调——既然她坚持要让楚妙璃试试,那么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至少在表面上,他们都一个两个的让开路来,希冀着楚妙璃当真能够创造奇迹,把何老三从鬼门关给硬拽回来。   虽然楚妙璃已经从何五娘的嘴里大致了解来这个任务世界的一些情况,但是在还没有进入香炉小空间,在还没有与轩辕长毅重逢前,她是不敢轻举妄动的——毕竟,现在她可不是一个人了,她可没忘记,已经与她半位面融合的本源世界现如今就在她眉心呆着呢!   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坑害了自己的家人以及这辈子的故乡。   因此,这回她并没有像过往一样,闹出很大动静,而是直接从自己破烂不堪的嫁衣里摸出一张黄表纸做的符箓贴在了何老三被泥乌蛇咬中的伤口上。   开始如临大敌的何家人在见了她这堪称儿戏一样的举动后,额角的青筋几乎不约而同地蹦哒起来。   就连老妪也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这回是不是真的看走了眼。   何五娘更是气急败坏地一把将楚妙璃拽到自己身边道:“妹子,起先我还真以为你在医道上有些本事,要不然也不会把话说得如此信誓旦旦,现在我才知道……你……你居然……居然……”   “妹子,你告诉我!”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何五娘咬着牙,眼神愤愤地盯视着楚妙璃续道:“你告诉我这鬼画符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拿出来要是给兵卒们看到了,是会掉脑袋的?!”   楚妙璃在拿出符箓以前,虽然猜到这些人的态度未必会好到哪里去——毕竟巫蛊之祸,历朝历代都时有出现——不过,大家的反应是不是激烈的有些过了头了?   知道这里面必然还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猫腻的楚妙璃在听了何五娘的话后,故意做出一副很是不安的模样,抿着唇瓣道:“我……难道我不能这么做吗?可……可是……五娘姐姐……你看看你三叔……他的脸色比起刚才……明显要好上很多了呀!”   楚妙璃的话对于在场所有人来说,简直有着石破天惊之效!   大家不约而同地朝着还在门板上躺着的何老三望去,然后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的发现刚才面色已呈青灰色的何老三居然又重新恢复了正常人应该有的形貌,不仅如此,甚至比起他和何老大他们一起去找水和食物时,更红润了几分!   “三儿!阿娘的好三儿!”   “阿郎!为妻的好阿郎!”   老妪婆媳俩见此情形又扑到了何老三的身上,她们的声音里,依然带着浓浓的哭腔,不过这次是喜悦的哭腔,是幸福的哭腔!   “这……这……妹子……怎……怎么会这样?”何五娘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色一点点重新恢复红润的三叔,一边做了件后来想起都羞窘的恨不得钻地洞的事!   她胡乱抓过自己身旁某个堂弟的手,“啊呜”就是一大口。   “嗷呜!”猝不及防被自家堂姐咬个正着的何家堂弟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在这样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中,何老三脸上表情很有几分茫然地缓缓睁开了眼睛。   “阿……阿娘……娘子……大哥……四弟……五弟……你们……你们都在这里围着我做什么?”   他费力地环视着四周,语气里充满着困惑不解的味道。   “在这里围着你做什么?你知不不知道你刚刚差点就死掉了啊!”眼看着儿子真的睁开了眼睛的老妪心口一热,没头没脑地就抓着他一顿猛拽猛拍!   刚刚苏醒过来的何老三差点没被自家老母亲给折腾的再度昏死过去。   何老大等人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慌不迭地过来伸手拦她,让她千万别不小心把人家小乖妹儿刚贴上的那鬼画——咳,那灵符从何老三的小腿肚上撕下来。   老妪也并不是个全无分寸的,刚才只是激动坏了的她再又拍了何老三几下后,一把将全家人都拢了过来,要给楚妙璃磕头。   楚妙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行径弄得头大如斗。   “老人家,您切莫如此多礼,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赶忙上前一步,将老妪给扶了起来。   然后,又将满脸无措跟着自己阿奶一起跪下的何五娘也扶了起来。   “再说了,刚才我昏迷的时候,若无令孙女的精心看护,只怕我也没办法这么快醒来。”   既然这睁着眼睛,和自家兄弟子侄在外面找水找食的何老三都有可能被蛇咬,那么她这个因为时空乱流而处于昏迷状态的小女孩身躯就更不用说了。   “您过奖了,”此时已经把楚妙璃认做某种异人的老妪用毕恭毕敬的语气说道:“老身的孙女儿是老身看着长大的,她有什么本事,还有谁比老身这个做阿奶的更清楚——老身知道,您能够醒来,完全都是源自于您自身本事的缘故,今儿个,您救了老身儿子的命,就是我们整个何家的大恩人,因此,无论如何,都请您受我们全家三拜!” 第263章 菩萨女(3)   在老妪的坚持下,楚妙璃不得不接受了何家人行的大礼。   就连何老三也在自己的身体飞速好转后,诚惶诚恐地被两个兄弟搀扶过来,郑重地谢过了楚妙璃的救命之恩。   从他们的表现中,楚妙璃注意到他们虽然对他们口中的鬼画符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对于有真本事的人还是非常尊崇的。   心念微动的楚妙璃在他们行完大礼后,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询问他们刚才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的激烈——就仿佛她做了什么罄竹难书的可怕事情似的。   如果楚妙璃刚才没有在何家人面前露一手的话,那么,不论她怎么问,何家人都不会在她面前吐露只字片语,但现在的楚妙璃已经是救了他们至亲的恩人……他们就算心中再存有顾虑,也不得不吞吞吐吐的把他们之所以会对鬼画符如此排斥的原因说了出来。   “妹子,不,大人,我……”下意识又唤了楚妙璃一声妹子的何五娘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然从自己坐的地方跳了起来,语声磕绊地就要向楚妙璃道歉。   楚妙璃握住她微微有些发颤的手,满眼柔和地看着他道:“五娘姐姐,你别紧张,相比起听你叫我大人,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我一声妹子,因为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把我当你的妹子看待的,对不对?”   “是……是的……”何五娘是个勇敢的姑娘,虽然她的祖母一直都在用隐隐带着几分焦急和告诫的目光盯着她,但她还是鼓足自己全部的勇气,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在我心里,确实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子一样看待,我,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冒犯……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要叫你妹子!很想很想!”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有什么好为难的呢,”楚妙璃满眼笑意地对坐在她们身边不远处的老妪道:“老夫人,我与五娘姐姐是诚心相交,还请您能够通融一二,不要再在这些小事上过多计较了。”   老妪拗不过楚妙璃和自己孙女的坚持,只能唉声叹气地一边连说着高攀,一边将他们之所以这样忌讳鬼画符的原因娓娓道来。   “……其实,以前,我们黍国,对于巫祝之术并不像现在这样排斥——以前在乡间,也时常会出现为百姓们排忧解难的神公神婆,之所以会出现像现在这样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形,是因为我们的国君。”   “你们的国君?”楚妙璃下意识地重复老妪的话,不知道这又怎么跟黍国的国君扯上了关系。   “是啊,我们黍国的国君,我们黍国的陛下!”   老妪在提起黍国国君时,语气里自然而然地带出了几分尊崇的意味。   “大概是在七八年前吧,我们的国君在一次御驾亲征中,因为一场可怕的阴谋,摔下了马背,一直到送回王城都没能醒来!当时有那擅长巫咒之术的异人主动毛遂自荐,说他们能够让国君醒来,太后不疑有他,赶忙将他们请入了皇宫……”   老妪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自然而然地带出了几分紧绷感。   “谁知道他们在检查了国君的身体状况后,却说……却说国君之所以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醒过来,是因为患上了丢魂症,要太后广搜数千童男童女以作祭祀,才能够将国君的魂魄重新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给召回来。”   楚妙璃对于这种拿童男童女祭祀的行为十分敏感,“那太后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吗?”   “当然没有答应!”老妪猛然拔高了声音,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自豪之色,“我们的国君和太后最是爱民如子,他们怎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既如此,那你们的国君后来又是怎么醒过来的?”楚妙璃很清楚在这样的封建王朝里,一个帝王对于百姓的重要性。   “虽然太后对于国君的处境十分忧心,但是她知道,以国君的脾气,绝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醒过来,因此……她二话不说的否决了那几个异人的条件,还把他们赶出了宫门,但是那几个异人的手段远比太后所以为的要厉害多了!他们一出宫门,就把拯救国君的方法在黍国传了个满城风雨……”   老妪长叹了口气,语带哽咽地说道:“国君在黍国备受爱戴,如今他昏迷不醒,生命垂危……身为黍国的百姓,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要知道,那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君王啊!是无数次拯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陛下啊!更别提……边关的战争还如火如荼……我们失去谁也不能失去他啊!”   老妪声音凄厉而沉痛。   “结果不用说,悲剧……自然而然的……就那么发生了。”   一直听老妪诉说的何五娘等何家人在听到这里的时候,都不约而同抹起了眼泪。   “这就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罢!”楚妙璃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满脸痛惜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国君昏迷,不得不垂帘听政的太后在听说了民间的变故后,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痛煞我也’,当场呕血昏迷了过去!”   老妪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满脸是泪。   “太后并没有昏迷多长时间,她很快就在御医的强烈劝阻中上朝,让人们把那几个异人强行抓起来绞死了,然后又广发懿旨让大家切莫受那几个异人的蛊惑,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可是!即便太后反复阻挠大家,大家依然……依然强忍着满心的不舍……将符合异人当初所说的生辰八字的孩童陆续挑选出来……一个个痛哭流涕的送上了绝路……”   “在此期间,你们的国君一直都没有醒过来,是吗?”楚妙璃满脸若有所思地问道。   何五娘等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面色的神色充满了悲哀的色彩。   “是的,一直没有醒过来。”老妪悔恨难当地啜泣着,“渐渐的,大家也觉得不对劲了,那几个异人分明说只要祭祀数千童男童女,就能够让国君醒来……可如今……因为国君之事而幼年早殇的孩童已经破万,但国君却依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我们黍国的太后娘娘是一位非常睿智的巾帼女英雄,她在阻止不了百姓们的疯狂后,就一直都在沿着那几个异人留下来的讯息,顺藤摸瓜的查找他们想要献祭我黍国童男童女的原因……”   老妪的眼睛里充满着对黍国太后的崇拜之意。   “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太后娘娘和我大黍国官员们的努力下,我们终于知道那几个假异人居然是周边数国派来专门迫害我们黍国的奸细!”   老妪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原来,原来那些被大家因为无知而戕害的童男童女们居然对我们黍国的龙脉以及国君都有着十分强烈的助运效果——如果他们能够健康的茁长成长,说不定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我黍国不可或缺的擎天之柱!只可惜……我们知道的太晚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国君终于清醒过来了,”老妪神情有些恍惚地说:“他从太后娘娘口中得知了他昏迷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国君十分痛惜,知道现在不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的他带领大军踏平了那几个对黍国心怀不轨的邻国,唯一留下来的只有比我们国力弱上一线的稷国……而之所以会留下它,也不是因为国君想要放他们一条生路,是因为……就在去年,我们黍国开始闹旱灾……史无前例的大旱灾……即便是国君再想要彻底消灭掉稷国,也不得不徐徐图之。”   “妹子,其实还有件事,我阿奶没有和你说,最近,在我们黍国的灾民中,又开始流传与异人有关的消息……据说……这场大旱灾就是那些无辜枉死的幼童引发的……他们恨自己的亲人为了君王而舍弃了他们,所以要报复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彻底跌入万丈深渊!”   何五娘在老妪说完了她自己想说的话以后,又满脸凝重地在旁边补充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这个消息现如今在灾民之中传得沸沸扬扬,大家虽然并不相信,但是……但是心里未尝没有动摇……”   其他何家人表情很是彷徨地不住点头,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也可以说是这些动摇者中的一员。   因为,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大家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向来风调雨顺的大南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要知道,在整个黍国,就数大南边那一块儿的人对黍国皇室、对黍国国君最赤诚也最疯狂!   当年近万枉死的幼童中,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都来自于大南边。   “远在王都的国君生怕再重蹈数年前的覆辙,已经急急带领着一众官员朝这边赶过来了——为了避免大家再像从前那样做傻事,他更是下了严令,任何与巫祝之术扯上关联的人,不论有意或无意,都直接就地处决!这也正是我们在看到你拿出灵符后,反应如此激烈的缘由所在!”   总算弄明白了大家为什么对巫祝符箓之类的东西如此排斥的楚妙璃抬头定睛凝望了片刻何家人的故乡大南边,知道自己很有必要去找那位黍国国君谈一谈了。   因为不论从哪方面来所,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怨气已然浓郁成实质的小鬼们因为年幼无知而致使生灵涂炭,还彻底将自己的未来断送。   心念微动的楚妙璃不着痕迹的在心里与方莲儿以及绿娘沟通了一阵,紧接着,她在何家人明显带了几分不安的表情中,缓缓开口说道:“其实,你们这次听到的流言未必像上次的那样,是假的。”   “妹子,你的意思是?”何五娘猛然用手捣住了嘴唇,脸色煞白的几近透明。   “你们这次所遭遇的旱灾,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确实是因为那些怨灵所起……我和你们不同,我能够看到从大南边传来的……那些有若实质般的浓郁怨气……你们应该庆幸自己逃得快,要是你们还留在那里的话,只怕,早已经小命不保了。”楚妙璃脸上表情十分肃穆地说道。   “是阿奶坚持要带我们离开大南边的……”何五娘心有余悸地抱住老妪的胳膊说:“她说树挪死,人挪活,在留在大南边,我们只会是死路一条……以前我还不信……现在仔细想来……我们可不就是捡了一条命吗?”   “五娘姐姐,你们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好阿奶是你们的福气,你们以后可一定要好好的孝顺照顾好她啊。”楚妙璃意味深长的提醒着何家人。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何五娘等人也是运气好,才会拥有这样一位好长辈殚精竭虑的为他们考虑,想方设法地给他们挣出一条活路。   何五娘莫名从楚妙璃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离别之意,她在听完楚妙璃的话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道:“妹子,你这是要走了吗?”   楚妙璃有些惊叹于何五娘的敏锐,她在何家人有些紧张又有些彷徨的表情中,缓缓点头道:“虽然我还没有恢复过往的记忆,但是,我的本能告诉我,我此次,就是奔着这起赤地千里的旱灾来的——如今,我既然已经在你们的帮助下,了解了这么多内幕,那么,我也该出发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了。”   签订了永恒之契的灵魂伴侣可以慢慢找,但那近万个孩子无辜,她要抓紧时间,在它们彻底堕落前,尽快化解它们心中的怨愤,送它们去投胎。 第264章 菩萨女(4)   早在楚妙璃出手救何老三的时候,老妪就已经猜到楚妙璃的身份必不简单,如今楚妙璃提出要走,她心里当然也不会觉得意外。   不过,楚妙璃在临别前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到底还是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人,如果……我们大南边的旱灾真的是因为那些被我们伤害的孩子而起,那么我们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们应得的——都是我们自己活该!”老妪泪流满面地带着何家众人再次对着楚妙璃深深施礼,“只希望,您能够巧伸博施济众之手,救一救那些可怜的孩子!”   楚妙璃不知道何家人当年有没有像大南边的其他人一样,宁愿牺牲自家的骨肉也要救他们的君王,但是,她知道,那对他们家而言,也必然是一段十分难忘又痛苦的记忆,如若不然,也不会在时隔这么多年提起后,还情难自禁地泪洒衣襟。   “老夫人,我没有办法向你承诺什么,我只能说,我会尽我的一切努力去帮助它们,因为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那些可怜的孩子,很心疼那些……那些……”被你们愚忠而戕害枉死的孩子!   最后那句话楚妙璃并没有当着老妪等人的面说出来,因为她与他们到底是萍水相逢,她不愿意也没那个立场给他们难堪。   不过,就算楚妙璃不把话说穿,老妪等人也明显听出了她未尽的话外之音。   “大人,我们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等您见到那些孩子的时候,还请您为我们带一句话,就说……”老妪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形象全无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就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随时都等着它们过来找我们索——”   “老夫人,它们不会再来找你们索命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它们还有更好的未来在等着它们,不过,以后你们与它们也彻底没有瓜葛了。”   楚妙璃打断了老妪的话,在何家人的惊呼声中,脚下踩着一柄桃木长剑飞上了天空。   “如果我此行顺利的话,那么三天后,这方圆数千里必将降下一场倾盆大雨,这场象征着消灾解厄的大雨会彻底洗刷掉它们身上的一切悲苦不堪,重新来过——如果你们有心的话,就在那一日为它们点起三根送行香,送它们最后一程吧。”   “谢谢您,我们一定会遵照您的意思办的,在这里,请您允许我们,祝您一路顺风。”老妪虔诚无比地再次带着全家人对着已经置身于半空之中的楚妙璃恭敬行礼。   楚妙璃略微抬手,用一种无形的力道将他们托起,“以后不知还有没有缘分再次相见,在这里,我也祝你们此上王都,一切顺遂。”   说到这里的楚妙璃歪头想了想什么,又从袖袋里摸出一枚隐隐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符箓扬手抛掷给了何五娘,“五娘姐姐,这符箓效用无穷,你以后务必要时刻佩戴在身,不得有片刻离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何五娘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人能够踩着一柄木剑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飞到天上去——想到自己不久前因为对方身上穿着贵重嫁衣而生出的种种不好念头,何五娘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藏进去,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   在听了楚妙璃的嘱托后,何五娘脸色表情很有几分惭愧地将她抛掷给自己的符箓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脖子上。   虽然何五娘并不知道这符箓的效果如何,但是她很清楚,以眼前这个神秘妹子的能耐,绝不可能小题大做的当着她全家人的面,赠送一张平凡无奇的寻常符箓给她。   楚妙璃之所以会主动送何五娘一张符箓,除了因为何五娘的性子很合她胃口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必须了断她与何五娘之间的因果。   早在很久以前,楚妙璃就听还是系统的轩辕长毅说过,这世间万物的轮转都有定数——以楚妙璃穿梭了这么多个世界的经验来看,如果她此生没有以肉身穿越到这个世界的话,那么,何五娘很可能就是她要寄生附体的原主!   楚妙璃不知道何五娘以后会遭遇怎样可怕无比的死劫,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她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以前,伸出援手帮对方一把。   毕竟,楚妙璃很清楚,以轩辕长毅那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霸道脾性,是绝不会给她找一个品德有亏的寄体的。   在和依依不舍的何五娘等人告别后,楚妙璃寻了一处龙气最旺盛的所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盘坐在桃木长剑上疾驰而去。   在依凭龙气寻找黍国国君的同时,楚妙璃也没忘记将自己的心神沉入眉心朱砂痣里的神国去看看大家目前的情况。   神国里的时间与任务空间的时间并不相同,楚妙璃进去的时候,楚老头和皇帝等人正处于巨大的茫然之中……他们想不明白,刚刚还在天幕上待得好好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怎么会毫无预兆地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如今乍然见楚妙璃出现在自己面前,楚老头等人急忙忙围了过去。   “啊呀,乖囡,你的嫁衣……你的嫁衣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楚老太和燕氏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们精心为自家心肝儿定制精绣而成的华贵嫁衣!   被他们一提醒,才发现自己忘了换衣服的楚妙璃抱歉地冲着大家笑了笑,然后足下旋踵,直接转了一圈,她身上的破烂嫁衣就瞬间变成了一身她十四五岁时穿的常服了。   楚妙璃不换衣服还好,她一换,很快全家人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了。   “妙璃儿,你、你是不是变小了?”华杨氏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的曾孙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事实。   “嗯,我确实变小了,”楚妙璃故意用一种轻描淡写地口吻说道:“刚才我在修复我们这个世界的时候,又遭遇了强敌,与他大战了一场,最后,虽然把强敌给打败了,但自己也因为功力耗损严重的缘故退回了十四五岁,不过,祖祖你们不用担心,待我再修炼一段时间,很快就会恢复如初了。”   大不了等她出去后,就调缓一下神国里的时间,等到她重新长到十九岁后,再重新回来。   华杨氏等人见楚妙璃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自然不疑有他,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对他们千依百顺——除了婚姻一事上——的宝贝乖囡,罕有欺骗他们的时候。   把心重新返回了肚子里的他们又迫不及待地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够回自己家里去。   “这地方虽然很好,但我们实在是不习惯啊,”楚老头用一种只有他们全家人才能够听得到的音调,小小声地说:“虽然我们现在也可以说是跟着你一起上了这修行路了,但是,我们归根究底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啊!还想要吃喝拉撒,还想要过以前的那些烟火人生啊!”   因为楚妙璃在融炼神国时,所特意订立的法则,在这里面生存的人根本就感觉不到饥饿和困意等人类必不可少的感觉……也正因为这样,楚老头等人才会觉得满心惶惶然的只想要逃离这里,去他们熟悉的故土去。   暂时还没办法把所有的事情真相都告诉家人的楚妙璃在听了楚老头等人的抱怨后,笑容满面地说:“爷爷,您何至于在您的乖囡面前委屈成这副模样?想要回到故土去,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嘛!”   她一边说,一边扬袖一挥,楚老头和皇帝等人就惊奇万分的发现他们果真又重新回到了九曲山上——而且他们此刻站着的位置,也跟他们离开前的一模一样。   虽然楚妙璃已经极力将弄得一塌糊涂的本源世界复原,但她到底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神明,自然会在修复这块大陆的时候,出现各种各样的纰漏,很快,楚老头就发现了不少迥异于往常的地方和布置,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相比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节,他更想要知道自己刚刚上任的孙女婿跑到哪里去了!   “——当时,我们清清楚楚的看到你们是一起消失的,怎么你回来了,他却不见了?”   楚老头这个问题一问出口,其他人也都满怀关切的将充满疑惑的眼神给投了过来,无声地询问着楚妙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耗时多久才能够在任务世界找到轩辕长毅的楚妙璃脸不红气不喘地对着一众家人说道:“刚才在和那强敌战斗的时候,夫君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已经闭关突破去了。”   “闭关?他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闭关?!”作为父亲的楚大猛然拔高了嗓音,“他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出生到现在,还是头一回见父亲如此愤慨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满脸无奈地道:“爹爹,你现在也是修行之人了,这修行之人修炼突破本就没个准数……就是我夫君他自己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闭关啊!”   “不错,而且我相信以长毅对妙璃儿的看重,他应该是我们中间最不想要闭关的人了!”德高望重的华杨氏连忙在这个时候站起来打圆场道。   得了自家宝贝孙女解释的楚老头却又问:“那他现在在哪里闭关呢?安全吗?要不要爷爷派几个弟子去守着?”   “不用了,爷爷,”心里条件反射就是一咯噔的楚妙璃干巴巴地扯了两下嘴角,“不过,您倒是可以为我准备两个守门弟子以防万一。”   “什么意思?”楚老头下意识地追问了句。   很少和家人说谎的楚妙璃强作镇定地冲着自己爷爷露出一个很是无奈的微笑,“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我也要闭关了啊。”   “你们这对新婚小夫妻也真是的!你说、你说在咱们大楚,有哪对新婚夫妻像你们这样,在如此特殊的日子里统统跑去冷冷清清的练功房里闭关……你们、你们可真的是气死我了!”为了今天早已经等得望眼欲穿的楚老太差点没被楚妙璃和无端端被扣了顶黑锅的轩辕长毅给怄得背过气去。   楚妙璃见状,连忙上前对着她就是好一通的顺胸推拿,良久才笑得满脸讨好地说道:“奶奶,刚才我不是和您说了嘛,像这样的突发情况,根本就不是我们所能够控制的呀,我们——”   “行了行了,不是要闭关吗?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楚老太满脸没好气地推着楚妙璃往他们平时修炼闭关的练功房里走,“这样强压着自己的修为不突破,你也不怕走火入魔!”   “还是奶奶心疼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楚老太必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当真生她气的楚妙璃欢呼一声,言笑晏晏地与大家道了个别,急忙忙跑练功房里去了。   至于这接下来的善后事宜,就全权交托给自己的祖父和那位在百姓们面前一向颇有口碑的大楚皇帝陛下了,反正楚妙璃坚信,以他们的本事,绝不可能让她失望。   解决完神国里的事后,楚妙璃又将自己的心神放入了香炉小空间里。   因为她已经和轩辕长毅签订了永恒之契的关系,这里已经成为了他们两人的地盘。   楚妙璃想要看看轩辕长毅有没有在这里面留下什么讯息。   毕竟她不能总忽悠自己的家人,说她的新婚丈夫一直都在闭关吧。   香炉小空间就和她上次进来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楚妙璃心中却莫名生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巨大孤寂感。 第265章 菩萨女(5)   不过,这样的孤寂感并没有在楚妙璃的心中留存太长时间,因为她是个很会调节自己的心情的人,更何况,她相信以她现在和轩辕长毅的紧密联系,两人的重逢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抱着这样的信念,楚妙璃试探性地将手掌放在了那已经空空如也的光罩上。   开始的时候,楚妙璃以为光罩不会响应她,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与系统签订了见习契约的自己了——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这次把手放在光罩上的她依然如同在别的任务世界一样,顺利接到了三个任务。   第一个任务是帮助黍国成为百战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第二个任务是成为百战大陆人所共知且备受爱戴的活菩萨!   第三个任务是找到无情帝君在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并顺利与之结缡,带着他一起回到香炉小空间中与无情帝君的转世——轩辕长毅融合。   对于第一个和第二个任务,楚妙璃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这两个任务确实非常符合系统平时的特性,但第三个任务却让楚妙璃莫名生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怪异感。   要知道……   取得攻略对象的认可和找到无情帝君的残魂碎片并顺利与之结缡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还是说,虽然轩辕长毅因为力有未逮的缘故,直到现在都没办法彻底控制香火成神攻略系统所带给他们的各种影响,但是因为两者灵魂本质相同的关系,他们即便无法正面摆脱系统的钳制,但也可以从侧面徐徐图之?   思及此处的楚妙璃忍不住愉快地勾了勾嘴角。   因为这对于她而言,无异于是一个好消息。   心情重新恢复愉悦的楚妙璃在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将自己的心神抽离香炉小空间,睁开眼睛,继续朝着龙气最为浓郁的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如果说,在没有接到光罩颁布给她的任务以前,她还只是单纯的想要帮助那些孩子们得到解脱,现在的她,则是在为自己和轩辕长毅的未来而努力了。   不过……他们夫妻俩明明是一起来的这个世界,就算后来因为时空乱流而不得不分散,也不意味着,这世间就出现了两个轩辕长毅吧?!   还是说——轩辕长毅的主魂在降世途中,偶遇自己的残魂碎片,与他起了冲突……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才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联系她?   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楚妙璃终于在一个叫做华岳的小县城里见到了黍国的国君和他的一众臣子。   黍国的国君是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男子。   他在看到从天而降的楚妙璃后,虽然心中十分震惊,但是却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一边挥退了自己身边如临大敌的卫士们,一边很有礼貌地问楚妙璃有何贵干。   楚妙璃这些年来也没少和权贵打交道,自然不会在一个小小的黍国国君面前露了怯,她一派大方自然地把自己的来意从头到尾的说给了黍国的国君听。   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楚妙璃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像黍国国君提出什么要求,但是他身边的人依然忍不住用一种充满戒备和抗拒的口吻诘问她:“请问要把那些满怀怨愤之情的幼鬼送走,我们又必须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是再杀个数千人还是别的什么?!”   “请不要把我和那几个作恶多端的邪恶异人相提并论,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怜悯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和因为忠君而一时酿成大错,身陷囹圄不得解脱的百姓罢了。”楚妙璃面不改色地答道。   “那你可真的是菩萨心肠!”那咄咄逼人的官员冷笑着讽刺道,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更是充满着厌憎和仇视的味道。   楚妙璃虽然懒得与他计较,但也不喜他这阴阳怪气的模样——眉心一皱的她干脆毫无预兆地一扬手,抛出一张禁言符,将那官员的嘴巴堵了个正着。   那官员满脸惊恐的将自己嘴上的符箓用力扯拽了下去,刚想要问楚妙璃到底对自己施了什么妖法,却惊恐万状的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办法发出半点声音了。   从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的官员,顿时变了脸色,像个疯子似的,抓着自己的脖子,拼命手舞足蹈起来。   黍国国君见此情形,皱着眉头,让卫士把那官员强押了下去。   那官员被拖走后,大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松了口气,与之同时,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恐惧的意味。   虽然他们听不到那官员的惨叫声,但是从他那扭曲异常的表情,就能够看出他现在正处于怎样的惶惑和绝望之中。   为了不落到像那官员一样的悲惨境地,尽管他们对楚妙璃的突兀出现,还充满着抗拒和怀疑,但到底不敢再像刚才一样,明目张胆的排斥抵触她了。   “这位姑娘,既然你主动提出要帮我黍国解决这起大祸,想必也清楚这起大祸因何而起!”   黍国国君用一双忧国忧民的深邃眼睛注视着楚妙璃。   “在此,本王觉得,本王很有必要提醒你一点,深受教训的我们是绝不会再轻易受人蛊惑,做出那种让亲者痛,让仇者快的傻事了。”   楚妙璃有些惊讶于这位国君的坦诚。   要知道,不管在哪个世界,绝大部分的当家人都信奉家丑不可外扬,罕有人能够像这位黍国的国君一样,对一个像她这样的陌生人坦诚以待的。   ——哪怕她主动提出,她是过来帮助他们的也一样。   “我能够理解你们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终归,数年前所发生的那场悲剧,确实超出了常人所能够容忍的极限,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给我一次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因为我确实与你们曾经接触过的那些为非作歹的异人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姑娘,虽然你出现的非常冒昧,但是本王还是能够感觉到,你对我们黍国确实抱有着一种让我们受宠若惊的善意,我们无从抗拒,也乐得配合,”黍国国君语气有些生疏的恭维了楚妙璃两句,“但是在此之前,我们也想把我们的底线告知于你知道!”   他满脸郑重地望楚妙璃,语气里分明带着几分你要是不答应,哪怕尸横遍野,生灵涂炭,我也不会让你出手相帮的决绝。   “底线?”楚妙璃被黍国国君的话勾起了浓厚的兴趣,循着他的语气问道。   “是的,底线,”黍国国君用肯定的语气回答道:“姑娘,本王不知道你刚才对本王所说的那些是真是假,但是,你毫无预兆从天而降的表现,已经深深打动了本王,让本王心甘情愿的想要再为你豪赌一把,不过,有三点,本王必须要提前向你表明——”   黍国国君伸出自己的三根手指。   “第一,本王不会再允许自己的子民去为了这个国家而献祭牺牲!因为那在本丸看来,和拆了东墙补西墙,没什么分别。”   楚妙璃干脆地点了点头,反正她从头到尾就没有要牺牲黍国的百姓,化解大南边旱情的想法。   心中满怀忐忑的黍国国君在见楚妙璃点头后,双眼止不住的就是一亮。   其他跟在他身后的官员们也不由得交换了一个充满激动意味的眼神。   “第二,我黍国经过近十年的战乱,国库空虚,恐怕没办法在报酬上让你满意,不过,只要你当真能够为我黍国解决这起因人为而起的大祸,我黍国以后愿意做你的马前卒,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黍国国君在说着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带出了几分气虚和狼狈的意味。   显然,他自己也发现自己这样的行为——简直和空手套白狼没什么区别。   黍国国君是心虚了,但楚妙璃却不以为意。   因为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在黍国国君身上收取什么报仇,再说了,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她自己。   因为她接受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帮助黍国成为百战大陆最强大的国家。   “黍国的国君陛下,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是为了那群孩子和那些因为受人蛊惑而置身于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来的,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从你手上获得什么报酬。”   楚妙璃这一番堪称打脸的话让原本对她充满戒备心理的黍国国君和臣子们不约而同瞪大了眼睛。   ……难道这世上,这世上还当真有像眼前这个小姑娘,不,是眼前这位大人一样心地善良、兼爱无私的人吗?   想到他们刚才的激烈反应,黍国的君臣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涨红了一张面孔。   “国君陛下,我们在这里多逗留一段时间,你的子民们就要多受一番苦头,你确定你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下去吗?”楚妙璃不喜欢黍国君臣一惊一乍的模样,直接出言提醒道。   “是是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黍国国君一叠声地和楚妙璃道歉,“我们这就出发,这就和您一起去大南边,去救大南边的百姓们!”   比起救大南边的百姓,更在乎那些被亲人戕害幼童的楚妙璃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又提醒道:“国君陛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点没有向我表明?”   莫名从楚妙璃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嘲讽意味的黍国国君涨红着脸道:“大人,本王……,本文想说的第三点是、是希望您在送那些为本王而死的孩子超度时,能够……能够尽可能的下手轻一点……因为……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可怜了。”   “对于这一点,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平静的口吻望着黍国国君道。   虽然她知道,那近万孩童的枉死,其实怪不到黍国国君的身上,但是,在亲眼见到他这个引发了整个黍国躁动的当事人以后,她还是会忍不住的想要为那些被自己家人牺牲的孩子抱打不平,想要为它们尽己所能的出上一口冤屈无比的恶气。   自打数年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黍国国君就一直沉浸在巨大的自我埋怨和愧悔中无法自拔。   他既恨自己国家官员的办事不力,没能成功阻止悲剧的发生;又恨自己国家百姓们的愚不可及,居然连这样荒诞至极的谎言也会信以为真;更恨自己在前线上的掉以轻心,如果他没有出事,那么他的子民们自然不会为了他去做傻事,也不会让近万个幼小的生命,因为他这个君父而死得那般惨烈了!   天知道,他刚从臣子的嘴里获悉这个消息时,心里有多绝望又有多痛苦!   因此,即便他从楚妙璃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不满的味道,也依然佯装不知地附和说:“还请大人不要生气,这事确实是本王多此一举了。”   楚妙璃本身就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性格,如今黍国国君在她面前一退再退,她当然不好再穷追猛打,只能沉着脸,让黍国国君一行赶紧爬上桃木飞剑和她一起去大南边怨气最浓厚的地方。   做了大半辈子国君,还是头回碰到如此情况的黍国国君望着动作轻盈跳上桃木飞剑的楚妙璃困难地干咽了两下喉咙道:“大人,您还有没什么别的办法,能让我们尽快赶到大南边去,您这可以飞天的宝贝,我们……我们委实承受不来啊。”   其他的黍国官员们,也俱都是副摇摇欲坠的恐慌模样。 第266章 菩萨女(6)   黍国国君就算再怎么备受百姓爱戴,也不过是一介区区凡人——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些恐高!   刚才楚妙璃盘坐在桃木飞剑上下来的时候,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内心深处早已经被楚妙璃那对他而言,堪称噩梦一样的出场方式给吓了个魂魄出窍。   因此,即便他知道自己这样一开口,绝对会惹来这位大人的不满,但依然硬着头皮,主动开口,希望对方能够换一个方式带他们前往大南边。   “当初国君陛下昏迷不醒的时候,整个黍国的百姓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绝望之中,疾病乱投医的他们在听说了那个不靠谱的谣言后,哪怕心里再不舍得自己的骨肉,依然强忍着满心的惭愧之情,将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上了绝路!国君陛下,你的子民为了你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你呢?你又能为他们做点什么?”   楚妙璃的反问让黍国国君无言以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迈着沉重万分的步伐,缓缓顺着方莲儿特意变出来的楼梯上,一步步地走上了巨大的桃木飞剑,寻来一个位置,默默坐了下来。   黍国国君是黍国臣子的主心骨,他都上去了,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推三阻四,一个两个的铁青着脸,两股战战的紧随其后。   有几个心思谨慎的,在上来后,还因为要暂时与国君同坐的关系,深深对其作了一揖,嘴里说着自己本无心僭越,还望国君陛下能够明察之类的话。   经他们这一提醒的其他人自然也亡羊补牢的纷纷向他们的国君表示歉意,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此时此刻,已经如临大敌的黍国国君怎么会在意这个,他青白着一张脸,让大家把他围坐起来,才抖颤着声音说:“此乃事急从权,诸位卿家何罪之有,无需挂怀,无需挂怀。”   楚妙璃对于黍国君臣的小动作不感兴趣,等到所有人都手脚发软的宛若突然变成了爬行动物般,挪蹭上来后,她在心里稍微与方莲儿沟通了两句后,就带着所有人朝着大南边怨气最浓的方向飞驰而去了。   因为着急赶路,所以楚妙璃并没有刻意关照后面的人,她一让方莲儿加快速度,黍国的那群君臣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惨叫出声。   其中,叫得最为惨烈的,就是那个刚刚才因为时间到了而自动解了禁言符,现在又跟着自己国君一起爬上了桃木飞剑的官员。   黍国君臣并不像楚老头一样,对楚妙璃拥有着绝对的信任,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在心里很怕楚妙璃一个心情不好,就把他们从这万丈高空上扔下去——要知道,他们刚刚才因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得罪过她——虽然他们知道楚妙璃未必会这么做,但心里依然会因为这样的联想而生出巨大的恐慌和紧张之情。   为了缓解这些恐慌和紧张之情,本来还有几分恐高症的黍国国君反倒第一个冷静下来了。   他作势咳了两声——然后成功的咳了两嘴风进肚——直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来了以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楚妙璃等到了大南边后,他们要怎样配合她行动。   “只要是能够帮到大南边的百姓,帮到那些可怜的孩子,哪怕是大人您要了小王这条命去,小王也不会皱半下眉头!”虽然黍国国君在楚妙璃面前,极力保持镇定,但是他那从本王自动降格到小王的前辈自称,已经把他此刻的忐忑心情展露无遗。   “因为以前那几个心怀叵测的异人,如今大南边的幸存者们恐怕已经对所有异人恨之入骨了!你们等到了那里后,只需要亮出你们的身份,再在大家的面前,强烈表现出你们对我的支持就行了!”楚妙璃干脆利落地和黍国国君道。   “可……可是大南边的百姓们都不识得小王的面容,他们会不会把小王当作是假的国君啊?”黍国国君忧心忡忡的问。   事实上,他这样的担心也并非没有道理,因为就在不久前,邻国还发生过百姓不识君王,把白龙鱼服的君王给狠揍了一顿的小道消息。   “放心吧,我保证他们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批,就会立马认出你的身份,根本就不需要你自己去卖力解释或做些别的什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大人,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小王怎么、怎么没听懂啊。”黍国国君睁着两只蚊香眼问楚妙璃,他是真的想不通对方到底哪来的本事,能够让他什么都不做的——就被百姓们给认出真身来。   “你真想要我告诉你,我是怎么办的吗?”楚妙璃在听了黍国国君的话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微妙的神采。   陡然在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好预感的黍国国君神情彷徨地环视了一番自己周遭的人,良久,才鼓足自己所有的勇气,认真点了点头。   因为,他确实想知道楚妙璃到底是怎么做的。   得了他肯定答复的楚妙璃再次从自己袖袋中摸出一张符箓来——刚刚才吃过她手中符箓苦头的官员怪叫一声,险些没一个激动直接跳下桃木飞剑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贴在了黍国国君的身上。   “这是一张照运符,你可千万别小看它,只要你随身带着这张符,任何见到你的人,都能够在你的头顶上看到一条金龙……只不过这条金龙因为连年征战又突发旱情的缘故,看上去十分的萎靡不振。”   虽然楚妙璃说得活灵活现,但黍国国君心里却半信半疑的很,他下意识地将求证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的臣子们,想要从他们那里获得一点准确的答复。   结果,还没等他们当真因为他的目光做出什么反应,他已经从他们那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   “虽然自从小王登基以来,小王没少听大家恭维小王,说小王是什么真龙天子……没想到……这真龙天子的说法,居然是真的!”黍国国君用一种充满感慨的语气喃喃自语道。   “只要能够坐上国君宝座的,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带着一点真龙气,只不过有的人多一些,有的少一些罢了。”楚妙璃用一种很是轻描淡写地口吻说道:“有了这个,你应该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担心自己没办法自证身份,给我拖后腿了吧?”   黍国国君连忙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   楚妙璃见状,又道:“这照运符虽然很好用,但也并非一点副作用都没有,比如说,身上贴了照运符的你,不止能让人们看到你头顶上的金龙,你自己也能够看到——”   “看到那些因为小王而无辜枉死的孩子吗?”总算知道楚妙璃刚才的表情为何那般微妙的黍国国君惨笑一声,在臣子们的惊呼声中,毫无预兆地从桃木飞剑上站了起来!   “诸位卿家!你们知道本王在前面看到了什么吗?本王告诉你们!本王在前面看到了……看到了好多个孩子……它……它们都死得太惨、太惨了!”黍国国君的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不停地汹涌而出。   当初,他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也看过几份百姓为了他能够尽早醒来,忍痛将自家孩子献祭的惨烈报告,但是那些报告,远没有他现在亲眼目睹的,更让他刻骨铭心,悲痛万分。   那些阳寿未尽偏生却过早离世的幼童们在经过好几年的努力,已经把整个大南边都变成了它们的游乐场,此刻正笑得天真无邪的在天上飞得正欢。   它们的耳朵非常的灵敏,虽然楚妙璃和黍国国君等人距离它们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它们仍然将头扭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无端端闯入它们世界的人类。   心中对他们充满愧疚的黍国国君在它们望过来后,不闪不避地冲它们张开双臂道:“你们之所以会幼年早殇,完全是拜我这个罪魁祸首所赐!你们都过来报仇吧!都过来找我报仇吧!”   这些小儿虽然懵懂,但是对于连累自己枉死的人还是印象深刻的——黍国国君这么一自报家门,它们飞也似的朝着这边猛扑了过来。   黍国国君被它们那争先恐后样,唬得面色发白,但即便如此,他的身形却没有半分的退却。   黍国的臣子们虽然看不到此刻已经把桃木长剑围了个密密麻麻的童鬼们,但是,周围骤降的温度,还是让他们清楚的认识到了他们的国君刚才到底是在和谁说话,又是在鼓励着谁来找他报仇!   他们的脸一个个的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倘若他们现在不是待在半空之中,而是脚踏实地的留在下面,只怕他们早已惊恐万状的落荒而逃。   当然,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这么害怕,更多的人则是义无反顾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国君的前面,“我们都知道你们肯定恨国君入骨!但是!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们强作镇定地试图和童鬼们讲道理。   “你们出事的时候,陛下还处于昏迷中,根本就不知道你们的家人为了让他醒来,居然做出了那般丧心病狂之事!他满心自责,甚至恨不得了结自己……可是,我们又怎么能眼看着他伤害自己呢?他是我们的君父啊!他对我们黍国这些年以来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啊!你们也曾是人,难道还不知道一个靠谱的国君对于一个正处于风雨飘摇之际的国家而言,有多重要,又有多不可或缺吗?”   知道这些童鬼们虽然表面上看着很小,实际上已经能够听得懂他们话语的黍国臣子们就像是彻底把自己的生命尽皆置之度外般的大声给他们的国君说好话,黍国国君听着听着,又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你为什么哭呢?真正应该哭的是我们才对呀!”一个梳着小鬏鬏的男娃娃用略带几分困惑的眼神望着黍国国君道:“我那天正在家里和长姐玩耍,玩到一半时,我阿爷突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进来抱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我给他擦眼泪,他却把砒霜混在一碗糖水里喂给了我吃!我当时蠢,认不得砒霜是什么,但我现在认得了,我现在认得了,你想尝尝吗?”   男娃娃一边说,一边从自己身上的小红肚兜口袋里摸出一个看上去有些虚幻的油纸包出来递给黍国国君。   黍国国君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去接。   他的臣子们因为没办法像他一样见到这些童鬼,只能满脸疑惑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道他为什么身体前倾,又为什么把手伸出来……   穿着红肚兜的男娃娃没想到黍国国君居然会接的这样爽快,呆了一呆,才把手重新收了回来。   “你……你为什么不把砒霜给我?”黍国国君哑着嗓子说了句几乎让他所有臣子都从桃木长剑上蹦起来的话。   “不是我不给,而是我不能给。”梳着小鬏鬏的男娃娃皱着眉头说:“以前我们家住在边关,整日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是你救了我们全家,又把我们安置到这大南边来……我虽然很讨厌你……但是我知道……当初真正想要我们命的,不是你,也不是陪我一起喝下了砒霜的阿爷,而是稷国!而是其他那几个——已经被你灭了的——对我们心怀不轨的国家!”   “陛下,”男娃娃在黍国国君充满震惊地目光中微微扬起小脑袋,“看在我们也算是间接为你死了的份上,你帮帮忙,想个法子,送我们去投胎吧!” 第267章 菩萨女(7)   黍国国君此番跟着楚妙璃一起过来,其实心里是抱着几分以命偿命之心的。   虽然他的母后已经因为间接害死了这么多孩子郁郁而终,但是,他依然觉得不够。   因为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国君,他受不了他的子民因为他而死去——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   然而,他的必死之心到了这个大眼无邪的孩子面前,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黍国国君突然觉得自己曾经在得知真相后的自怨自艾、迁怒宣泄是多么的荒唐,又是多么的可笑。   他泪如雨下的看着眼前的童鬼,声音干涩而低哑地说:“孩子,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送你们去轮回转世的。”   “就是为了送我们去轮回转世的?”刚刚还给他塞砒霜的童鬼被黍国国话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给弄愣住了。   “是啊,就是送你们去轮回转世的,对不起,孩子们,我来晚了。”黍国国君郑重其事地对着童鬼们深深的施了一礼。   他的称呼相较于刚才的本王、小王又降了一格。   他自称自己为“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做眼前这近万孩子的王,他不配。   “只要你能来,只要你还惦记着我们,就不晚。”一个梳着丫髻的小女娃睁着漂亮的杏眸,笑颜逐开地望着黍国国君,用充满期待地口吻问:“陛下,你打算怎么送我们走呢?”   它们已经在这片天地游荡的太久了,太想要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了。   “我也不知道要怎样送你们走,但是这位姐姐知道,”黍国国君将站在自己旁边的楚妙璃引荐给这群童鬼,“这次,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只怕我也没这么快赶到这里来,与你们相见。”   童鬼们好奇地循着黍国国君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刚才意图把红肚兜口袋里的砒霜塞给黍国国君的男娃娃再仔细打量了一下楚妙璃说道:“你身上的功德金光非常的明亮,你……应该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异人吧。”   “你过奖了。”楚妙璃眉眼弯弯地看着这童鬼笑。   “能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送我们走吗?”男娃娃被楚妙璃那没有半分恐惧和温柔的眼神看得整个鬼躯都变得暖烘起来。   “孩子们,我能够理解你们现在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心情,但是,在我送你们走之前,你们是不是也应该把你们现在的困境告诉我呢?”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平和的语气对这近万的童鬼们说。   然后,黍国国君就看到这些童鬼们的脸色一个两个的变得异常难看起来。   它们紧咬着嘴唇,满眼恐惧地看着楚妙璃,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孩子们,相信我,我真的是过来帮你们的。”   楚妙璃在黍国国君的惊呼声中,抬脚走到桃木飞剑的边缘,将那两个主动靠近他们的童鬼揽入自己怀中。   “在我面前,你们什么顾虑都没必要有,你们只需要对我坦诚——坦诚你们现在到底是受何人所控,又是为何急着要逃离?”   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的小男娃和小女娃愣住了。   ——其他的童鬼们见此情形,也不约而同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同时也在心里懊恼,懊恼刚才飞过去和人类谈话的,为什么不是它们!   要知道,它们也好长好长时间,没有被人这样抱过了!   它们傻呆呆地仰着头,用奶声奶气的声音,糯糯地问:“姐姐,你、你怎么可以抱得到我们?”   “因为我是老天派来救你们的人啊,所以我当然抱得到你们。”楚妙璃强忍着眼睛里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孩子们,你们相信姐姐一回好不好?姐姐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梳着小鬏的男娃和梳着丫髻的女娃在楚妙璃怀中默默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看得懂的眼神,半晌,男娃才主动打开话匣子道:“姐姐,不是我们不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们,而是……我们真的不能这么做……因为……有一个大坏蛋在我们的身体里留下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焦金流石阵!”   “没错,这个阵法让我们每到了规定的时间,就会化作一轮假日烘烤着大地!”女娃也在旁边出声附和,“我们……我们虽然死了,但是对自己的家人还是很有感情的……我们不能再这样烤下去了……所以……所以还请您帮帮忙,赶紧送我们去投胎吧!”   “这焦金流石阵我虽然是头回听说,但也知道想要启动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楚妙璃满脸若有所思地低头去看自己怀中的那两只童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只怕这阵法已经与你们紧密相连了吧?”   楚妙璃在童鬼们惊恐万状的表情中,一点点地把她的猜测说出来。   “不……不……姐姐……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我们……我们……才没有和……和这破阵法紧密相连呢!”   大部分的童鬼们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都如同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七嘴八舌地大声辩驳起来。   可它们归根究底只是一些小小年纪就早殇了的可怜孩子,它们的辩驳,听在楚妙璃和黍国国君的耳朵里,无疑是变相坐实了她的猜测。   黍国国君红着眼,咬着牙,语声愤慨不已地说:“那背后主使可真狠啊!他们是存了心的想要让我们陷于不义之地啊!”   从楚妙璃刚才的那一番话语里,黍国国君已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些孩子与它们口中的那个焦金流石大阵已经形成了一种让人满心煎熬的共生关系。   焦金流石阵在,这些孩子的魂体自然也在。   焦金流石阵破,这些孩子的魂体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楚妙璃对于黍国国君的话十分赞同,她眉心微微攒起的——才要低头和那两个娃娃说点什么,那两个娃娃就已然如同那惊弓之鸟一般,仓促无比地从她怀中挣扎而出!   “行了!你也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们一定会牺牲我们的!反正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不是吗?!”童鬼们声嘶力竭地大叫大嚷道。   尖锐而凄厉地童音让黍国国君心痛如绞地跪在了桃木飞剑之上。   他痛哭流涕地冲着那些童鬼们大喊道:“不!你们误会了!孩子们!我们不会再那样做了!我们这次真的不会再那样做了!”   “谁信你们大人的鬼话啊!”   那个梳着丫髻的小女娃愤怒不已地冲着黍国国君露出了一张狰狞异常的鬼面。   刚才为了讨楚妙璃和黍国国君的欢心,几乎所有童鬼都在发现他们后,把自己那可怕异常的死相给隐藏了起来。   “你们总是欺骗我们!总是随口唬弄我们这些没有自保能力的孩子!”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   头上梳了个小鬏的小男娃也紧跟着露出一张恐怖非常的鬼面,挥舞着小拳头冲着楚妙璃和黍国国君大声咆哮。   “现在的我们身体里被那坏蛋烙刻了一种非常厉害的阵法!就算我们活着的时候不能拿你们怎么样,我们死了,也能够把你们给烤了!反正你们都要逼得我们魂飞魄散了!”   “没错!把你们给烤了!”   “没错!把你们给活生生的烤了!”   “没错!把你们给活生生的统统活烤了!”   所有的童鬼们不约而同大声咆哮起来,它们的咆哮就如同晴天霹雳一样,炸得黍国国君整个人都有些肝胆俱裂起来。   “大、大人,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他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些狰狞异常的童鬼们,简直不敢相信就在半柱香前,它们还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善解人意。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们不能不相信我身上的功德金光——天道是不会撒谎的!”在童鬼们的群情激愤中,楚妙璃猛然拔高了声音,“我是唯一能够救你们脱离苦海的人,你们确定要惹怒我,确定要眼看着我就这样放弃你们,甩手就走吗?!”   楚妙璃的话狠狠地扎中了童鬼们的死穴。   它们脸色铁青地看着楚妙璃,却再没了刚才几欲玉石俱焚的绝望狂乱。   “你真的能够帮助我们吗?”那个穿着红肚兜,扎着小鬏的男娃娃重新恢复了刚才的粉雕玉砌,它怯生生地看着楚妙璃,再次重复,“你真的能够帮助我们吗?”   其他的童鬼们也都是一副要哭不哭的诚惶诚恐样。   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放弃它们的楚妙璃在看了它们这副模样后,原本佯装出来的恼怒瞬间瞬间溃不成军。   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半晌,才拾掇好了自己的情绪,咬着牙,环视着这些患得患失的童鬼们,一字一顿地道:“我能!”   在楚妙璃的坚持下,童鬼们重新试探性地回到了楚妙璃的身边。   大概是因为怕楚妙璃抓它们的缘故,在它们身上,分明蕴含着浓郁无比的灼热气息。   这样的灼热,如果不小心让普通人碰上——必然会落到一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楚妙璃用眼神示意黍国国君往后退了几步,才将几个明显要聪明一些的童鬼又招近了些,问它们那用阵法捆绑钳制它们的异人到底是什么人,又长什么样子,以及现在住在哪里。   开始的时候,童鬼们还担心楚妙璃和黍国国君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它们,但随着两边交谈的深入,它们开始相信楚妙璃和黍国国君确实是真心想要帮助它们的。   如此,它们反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   毕竟,就在前不久,它们还声嘶力竭地仗着鬼多势众,想要活烤了他们。   有错就要认。   在确定楚妙璃他们确实对它们无害后,童鬼中为首的几个,主动带着一群小家伙,认真的和楚妙璃以及黍国国君道了歉。   楚妙璃还没什么,今天已经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的黍国国君却再度情难自控的红了眼眶。   “那群该凌迟处死的畜生!这么好的孩子,他们怎么狠得下心,连它们的魂体都要利用!”   楚妙璃心里虽然也很不好受,但到底比黍国国君端得住。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来,她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这回遇上的,虽然也很让人难受,可终归不会再让她失态万千的泪洒衣襟了。   等到弄清楚那异人的具体地址后,楚妙璃就决定与黍国国君等人兵分两路,由他们去安抚那些依然盘桓在故土不愿离去的灾民,而自己则直捣黄龙的将那异人给强行揪出来——彻底毁了他的所有布置!   为了避免黍国国君出事,楚妙璃还特意送了张平安符给他。   黍国国君对自己分内之事,毫无半分推诿的意图,但满心慌乱的他却不知道楚妙璃到底有没有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厉害,能够帮助他们彻底解决了这一起因人为而起的天灾。   “陛下,救民于水火之中,本就是我辈本分!况且,我既然敢站在这里,你就应该相信我!”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平静的眼神望着满脸忧心忡忡的黍国国君道。   “可是……”黍国国君还是觉得楚妙璃自信的委实有些过了头!   要知道,从孩子们的述说中,他们已经知道焦金流石阵是一个老异人亲手打造出来的!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   眼前这小姑娘虽然看着有些能耐,但是,她当真能够战胜一位已经在玄门术法一道浸淫多年的老异人吗?   思及此处的黍国国君心里真的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第268章 菩萨女(8)   昏黄的地下密室里,放着一块巨大的半透明玉石。   在玉石里,躺着一个眉目如画的俊美男子。   在玉石的旁边,坐着一个容貌精致秀丽的少女。   少女双手托腮,眼神专注而痴迷地注视着半透明玉石里的俊美男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   她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如果能一直看着这张脸,一直看着这张脸……哪怕是看一辈子,想必,都不会厌烦吧!”   少女微微倾身,伸出纤纤素手,隔着半透明的玉石去小心翼翼地触摸俊美男子的五官。   她眷念难舍地摸了很长很长时间,直到听到上面的铁门传来一声沉闷至极的哐当响,她才如同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急急拎着裙摆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地下密室的门口处,恭顺静候。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噔噔噔噔的拐杖叩地声。   少女心头一跳,比天鹅还要纤细白皙的脖子又条件反射地往下压了压。   “圣公子,您来了。”少女用一种充满崇拜和敬畏的语气对来人说道。   来人,一个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白头老叟面无表情地朝着少女看了过来。   少女被他看得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今天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就如同夜枭一样,尖锐刺耳,让听到的人几乎想要掩耳朵。   “回圣公子的话,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动静。”虽然很想掩耳朵,但压根就不敢当真这么做的少女在听了白头老叟的话以后,颤巍巍地说。   “没有动静就好!”白头老叟很满意地点点头,他就怕有动静。   在少女的陪伴下,白头老叟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半透明的玉石跟前,“……多么俊美的一张脸啊!多么出色的一具肉身啊!哪怕是悖逆!哪怕是渎神!这具肉身,我圣公子也要了!”   白头老叟狂热无比地注视着半透明玉石里的俊美男子,思绪却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个堪称幻梦一样的寒冬。   那日,大南边的最边缘处,下起了鹅毛大雪。   他因为修为最弱,总是不得寸进,被师傅赶下山做那些低劣贱民的生意,以换取足够的财物,供应整个观里所需。   在浅一脚,深一脚下山的路上,天空突然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还是头回见到如斯壮观景象的他被骇得险些没立时尿了裤子。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漩涡里居然还有着一个被半透明玉石紧紧封印着的年轻男子,而那男子还恰恰巧地砸在他身边,把身边都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后!   胆裂魂飞的他在原地呆站了好一阵以后,才鼓起自己的全部勇气,靠近那个大洞。   然后,惊讶异常的发现,那被半透明玉石紧紧封印着的年轻男子俊美的委实有些过分!   就连他这种从不被男色吸引的纯女性爱好者,在见到对方以后,也很难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出于某种无法言说的心理。他将从天而降的男子藏入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山洞里。   做完法事,收了钱财,回到观里上缴给观主时,更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把观主给糊弄了过去。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究竟是何身份,但是不妨碍他把对方藏起来,以作别的打算。   在不动声色藏匿了年轻男子后,他没事有事就会去看对方,偶尔,还会在对方身边修炼。   他不修炼还好,一修炼才发现……才发现这男子,抑或者这封印着男子的玉石居然拥有着一种能够让人修为大增的强大力量!   这股力量深深的震撼到了他!   让修为多年不曾寸进的他,几乎着了魔似的整日整夜躲在那山洞里闭关不出。   他逐渐增长的修为和怪异的行踪,引发了观里师兄弟们的注意。   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宝贝与那些师兄弟们共享,不着痕迹的使用各种办法,陆续除了他们——最后,更是连观主,连他的师傅,也被他送上了西天。   他也因此成为了观里说一不二的当家人!   已经越来越没办法把这样一位……很可能的天上真神……偷放在简陋山洞里的他偷偷把对方带回了观里,并且想方设法的挖掘出了这样一间地下密室来藏匿他。   在年轻男子的变相‘帮助’下,他逐渐成为了方圆百里的一号人物,只要是提到他的人,就没有不对他表示敬畏和尊崇的。   他很享受这种滋味。   但是,这样的享受,随着年华的老去,开始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恐慌!   如今已然对这半透明玉石以及玉石里的神生出了一种狂热占有欲的他不敢想象他百年后,这玉石,这玉石里的神会落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手里!   他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   在他五十岁这年,他终于从一个手上沾满血腥的异人手中寻到了一种移魂换魄的术法!   只要他能够把玉石里的人弄出来,他就能够运用移魂换魄的夺舍之法,弃了自己现在这副垂垂老矣的身躯,重新恢复青春!重新成为这大南边的隐形之主!   他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可是……可是一到这年轻男子面前,就自动变得胆小如鼠的他根本就不敢当真给对方解除封印。   且不论他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单单是动这样一个念头,他都觉得是对年轻男子的亵渎和侮辱。   在这样的犹疑中,又是数年过去!   已经年过半百的他,知道自己在这样犹疑下去,必然会落到一个老死的结局!   他不愿意!   殚精竭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他不想就这样寿终而寝!   满心彷徨的他在有一日下山于大南边漫无目的的行走,意外见到了一只亦步亦趋紧跟着家人,却被家人无视了个彻底的可怜童鬼。   他一眼就认出这可怜童鬼就是一年多前,那场荒诞流言的受害者之一。   心里向来没什么忠君爱国念头的他眼里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刚要从那可怜巴巴的童鬼身边走过,却在中途,犹若被醍醐灌顶般,想到了一个即便是不破除封印,不惊动年轻男子,也能够移魂换魄的绝佳办法!   那就是先利用这大南边的近万童鬼之力,布设出一个焦金流石之阵,引来旱魃天灾,再收集这些因灾而死的百万枉死怨魂,浸染那不知根底的半透明玉石,待得那半透明的玉石出现零星裂缝后,立即义无反顾地抛舍掉自己现在这副臭皮囊,裹挟着魂灵长驱直入——直到真真正正的夺!舍!重!生!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白头老叟在经过数年的布局后,终于见到了黎明的曙光!   “再等等,再坚持一下,希望就在眼前了,再过几天,等我凑够了百万怨魂之力,这具肉身,这具只有神祇才配拥有的肉身,就彻底归我,归我圣公子所有了!”   想到自己为了继续接掌观里,而特意捏造楚的圣公子身份,白头老叟脸上的笑容更狂热了几分。   “你说,还有什么名号,比圣公子更适合你?”   白头老叟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半透明玉石里的俊美男子,如同刚才的少女一样,伸出枯瘦干瘪的手,微微打颤地想隔着半透明玉石去碰触俊美男子的脸。   就在他要碰到那半透明的玉石时,密室上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莫名被搅扰了兴致的白头老叟重重一哼,恨恨将手收回,背负到身后。   “这里你给好好给本公子看着,必亏待不了你!”   说完,不待少女反应,就如同来时一样,板着一张皱纹密布的面孔,头也不回地拄着拐杖,迈着蹒跚地步伐离开了。   少女唯唯诺诺地跟在白发老叟背后,毕恭毕敬地说着一定会好好看着,绝不会让圣公子您感到失望的话。   等到白发老叟佝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以后,她就如同换了一个人般,冲着对方离开的路上,曼联不屑一顾地“呸”了一口,“还圣公子呢!我看剩老头还差不多!”   她一边满脸愤愤地小小声抱怨着,一边从袖袋中摸出一块干净整洁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半透明玉石上并不存在的污渍。   “公子呀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她满脸哀伤至极的用一种如泣如诉的声音叹息道:“你知不知道再过不久你就要被刚才的那个老妖怪夺舍了?你若还真有意识的话,就赶快醒来吧——让那老妖怪偷鸡不成蚀把米吧!”   压根就不知道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总是任劳任怨的貌美少女在背后竟然是如此腹诽自己的白发老叟在出了密室的大门后,双目圆睁地瞪视着他这些年来收的一大堆徒子徒孙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惊扰老祖?难道你们不知道老祖闭关修炼的时候,一向听不得半点吵闹之声吗?说!到底是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让你们胆敢无视老祖的警告,肆意胡为?!”   白发老叟的徒子徒孙们在听了他的话以后,一个两个的都在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拼了命地冲着他使眼色。   白发老叟被他们这如同在火上浇油一样的行为弄得险些没当场气歪鼻子!   随着夺舍日临近,性子越发有了几分唯我独尊苗头的他满脸扭曲地环视众人道:“看样子你们是觉得老祖老了,不中用了,所以才会把老祖的禁令当摆设!既然这样——老祖今天就让你们尝尝老祖的厉害!”   白发老叟手做鹰爪状,随便挑选一人,就要将他摄到自己跟前来,杀鸡儆猴!   谁知,那被他选中的徒弟或徒孙就仿佛脚下生了根一般,哪怕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将其给成功摄来!   还是头回遇到如此场景的白发老叟表情不由自主的就是一呆。   同样以为自己死定了的那徒弟或徒孙也在发现自己没过去后,欣喜若狂的流下了劫后余生的眼泪。   早已经人老成精的白发老叟在最初的错愕后,很快就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他半眯着有些昏花的老眼,带着三分不确定七分试探性地说:“不知哪位同道促狭,不告而来,还用这样的方式耍弄老朽,简直可恶!”   “促狭?耍弄?不,我这回来,是替天行道的。”手握桃木长剑的楚妙璃带着一个身穿绿衣的小姑娘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从一处隐蔽角落,缓缓走出。   白发老叟的瞳孔因为楚妙璃的话语,不自觉的就是一阵紧缩。   虽然他并不清楚对方是何方神圣,但是从对方对待他徒子徒孙的表现,以及刚才对他所说的那一番话,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   “替天行道?小妹子,老朽怎么听不懂你这话的意思啊。”住在大南边的人,见到比自己小的女性都喜欢叫妹子。   小妹子、大妹子、老妹子的,应有尽有。   楚妙璃虽然已经从何五娘的嘴里了解了一些和大南边有关的各种风俗,但是听到这样一个眼冒戾光的白发老叟故作亲热的叫自己妹子,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感,尤其是当她想到对方那些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的所作所为后。   “你不需要听懂,你只需要知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取你狗命就行!”懒得与他过多周旋的楚妙璃冷笑一声,在白发老叟的惊怒交加中,将手中的桃木长剑,稳稳对准了他。 第269章 菩萨女(9)   白发老叟自从凭借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陆续除去自己的师傅和一众师兄弟后,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现在这种——当面被人挑衅的情形了。   “取我狗命?小妹子你好大的口气!”   这些年来,因为修为的不断攀升而越发膨胀的不可一世的白发老叟一改刚才在地下密室里的神经质,用一种充满嘲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楚妙璃,心里也在估摸着她到底有几分本事,居然敢触他的霉头!   “你知不知道,对待自己的前辈,要保持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说,你的师门从没有教过你这些,才让你连这些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   “……”本来打算直接说自己没有师门的楚妙璃在想到光罩颁布给她的那两个任务后,转了转眼睛,直接改口道:“就算是礼节这种东西,也是因人而异的,我的师门只教过我尊重那些德高望重的前辈,可没教过我要尊敬像你这种为老不尊、坑害世人的畜生!”   白发老叟的脸色因为楚妙璃的话又铁青了一层。   他面部扭曲至极地瞪视着楚妙璃道:“今天,就让老夫来好好帮你的师门教训一下你这不知尊老还大放阙词的贱丫头!”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拿着手中的拐杖朝着楚妙璃猛扑过来。   楚妙璃早就从那群童鬼口中知晓了他的龌龊性格,当然不会掉以轻心——白发老叟的拐杖还没到近前,她就将法力灌输进自己手中的桃木长剑内,猛然朝着白发老叟当头砸下来的拐杖疾劈了下去。   见到这一幕的白发老叟忍不住冷笑一声,“贱丫头!如果你以为老夫的这根拐杖只是一根再寻常不过的拐杖,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老夫告诉你,老夫的这根拐杖可是由一根千年乌木精心制——”   白发老叟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咔嚓声响——刚刚还被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所谓千年乌木精心打造而成的拐杖,已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断成了两截!   白发老叟目瞪口呆地拎着上半截乌木拐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事实。   “哼!”楚妙璃见此情形,冷笑一声,“老狗头!这千年乌木精心打造而成的拐杖好像也不过如此嘛!”   白发老叟惊疑不定地看着楚妙璃手中其貌不扬的桃木长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爱若珍宝的千年乌木龙头拐居然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一柄普普通通的桃木长剑给劈成两半——咦!等等!   白发老叟突然瞳孔一缩,“你、你这桃木长剑居然是……居然是鬼魅所花?!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自蓄养鬼物!你也不怕它超出你的辖制,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噬主,为祸世间!”   白发老叟在说这话的时候,望向楚妙璃眼中的桃木长剑充满着贪婪和觊觎的味道!   他也和妖魔鬼怪打过一段很长时间的交道了,再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一只如臂使指的鬼物对他们这样的异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心中蠢蠢欲动的白发老叟丝毫不念旧情的将手中已经断成两截的千年龙头乌木拐扔到一旁道:“小妹子,老夫看你长得漂亮可爱,小小年纪就修为高深,不忍以大欺小,为难于你,只要你愿意将手中桃木长剑献上,老夫可以做主,放你一条生路,免了你的罪过!”   “只可惜,今天不是你想要杀我,而是我想要你死!”楚妙璃语带嘲弄的脚尖一点,继续挥舞着手中桃木长剑朝着白发老叟疾刺了过去。   “贱丫头!你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白发老叟没想到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楚妙璃还是如此不给面子,干脆从口中吐出了自己已经祭炼多年的本命法宝与楚妙璃激斗起来。   白发老叟的本命法宝是一只看似普通的铜铃铛,这铜铃铛本是他的师傅从异人们平日里专门开办起来的圩市上与人换来的——不仅刀劈不烂,斧凿不开,还拥有着摄人心魄的神奇效果!   那近万只童鬼,就是他凭借着这只铜铃铛陆续收来的。   楚妙璃一看那铜铃铛就知道这老叟动真格的了,可她依然不惧!   白发老叟刚把铜铃铛从自己的丹田里驱使出来,她就故技重施地再次挥动自己手中桃木长剑朝着那铜铃铛猛刺了过去。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白发老叟对于楚妙璃的行为很是嗤之以鼻。   但是他却不知道楚妙璃之所以敢如此做,是因为她还有着别的倚仗!   那就是她已经视作第一攻击手段的各色符箓!   在白发老叟眼中自认为无坚不摧的铜铃铛,于楚妙璃看来,一道削铁如泥符已经完全足够了。   “你……贱丫头!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这百战大陆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符箓存在,但是绝大多数都是糊弄人的鬼画符,也正因为这样,白发老叟才不愿意相信这所谓的用黄表纸画出来的符箓,居然会是眼前这贱丫头的真正杀手锏!   直接从袖袋中摸出一张削铁如泥符拍在桃木长剑上的楚妙璃再度冷笑一声,“想要知道这是什么,你不会自己拿眼睛看吗?老狗头!”   在白发老叟的睚眦欲裂中,楚妙璃再次毫不留守的将白发老叟爱生渝性命的铜铃铛劈成了两半!   被毁了千年乌木拐,还能够勉强维持镇定的白发老叟在自己的本命法宝被劈成两半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白发老叟还没有把楚妙璃当他的正经对手看待,现在的他则万万不敢像刚才那样托大下去了!   除非他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   “看样子,确实是老夫低估你了,不过你也别得意!”白发老叟身形微微有些打颤地抹了抹自己嘴边的血渍,双目赤红无比的瞪视着楚妙璃双手凝结法印,开始在嘴里念叨起了一些楚妙璃听不懂的话语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也很急促,楚妙璃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都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她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边的温度在不停的上升。   心头一跳的楚妙璃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大南边上空不知道什么已经出现了近万轮普通人看不到的凶残假日,正在疯狂的炙烤着这一片早已经龟裂不堪的大地。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你就是为了这些童鬼来的吧?要不然你也不会一见到老夫就说什么替天行道之类的话!”   本命灵宝被劈,又强行提前运转焦金流石大阵的白发老叟再次呕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如今它们的生死尽皆操控在老夫手中!现在!老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将手中的桃木长剑和符箓统统敬献给老夫,老夫可以饶你不死!”   知道对方一动念,那些童鬼必然会自这世间烟消云散的楚妙璃闭了闭眼睛,继续用一种很是讥诮地语气说道:“不,老狗头,你错了,我不是为这些童鬼来的,我是为这块土地上备受折磨的人来的!”   “为这块土地上的人来的?”白发老叟半信半疑地望着楚妙璃重复。   “不错,”楚妙璃用凉薄异常的语气说道:“相比起这些已经死去多年的童鬼,当然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老百姓更为重要——何况,我知道你也未必会做出这种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蠢事!”   “你什么意思?!”心里猛然就是一咯噔的白发老叟色厉内荏地继续拿眼睛瞪视着楚妙璃问。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在来之前没有做过功课吗?”楚妙璃猛然拔高声音,在白发老叟的面如土色中,疾言厉色道:“这焦金流石大阵如今全靠这近万童鬼支撑,如果没有它们的襄助,你根本就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顺利无比的运转大阵——既如此,你觉得真正想要它们留存在这世上的人到底是谁呢?!”   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   当然是失了趁手兵器又毁了本命灵宝的他自己啊!   白发老叟因为楚妙璃这直言不讳的话而整个身体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他想不通!   想不通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小煞星,怎么突然在这要多关键就有多关键的节骨眼上冒出爱——还专门和他过不去!   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的白发老叟拼命运转大脑,努力思考着对付楚妙璃的办法。   也是在这个时候,楚妙璃用一种仿佛是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地声音幽幽道:“自我们兵戎相见以来,你就一直在垂涎我的东西,垂涎这个,又垂涎那个,可是你却不知道,我这里还有一样宝物,一样足以让你眼红到滴血的珍贵宝物!”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在白发老叟的惊疑不定中,缓缓将洁白如玉的掌心朝上摊开,同一时间,一尊看似古朴大气的银质云纹小香炉也缓缓从她掌心里浮现而出。   这还是楚妙璃与这尊小香炉签订契约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使用它。   小香炉甫一出现,白发老叟就感觉到了一股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巨力,当头向他倾轧而来。   本能告诉他留在这里必然难逃一死的白发老叟怪叫一声,猛然调动起自己仅剩的一点法力,就要破窗逃命,一直乖乖守在门口做自家主人壁花的绿娘见此情形,连忙嘶叫一声——在白发老叟徒子徒孙们如同见了什么恐怖怪物一样的惊恐目光中——化作一条巨大的绿蟒将想要弃观逃跑的白发老叟围了个满满当当。   因为没有从绿娘的身上察觉到半点法力,所以直接无视了它存在的白发老叟做梦都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他拼命挣扎着意图从绿娘的钳制中挣扎而出,但绿娘怎么可能轻易将他放走——干脆又把他勒紧了些。   本来就身受重伤的白发老叟因为绿娘的这一行径,险些没被它给勒得背过气去。   眼看着白发老叟被绿娘给抓了个正着的楚妙璃讽笑一声,刚要再挖苦他两句,就发现自己手中托着的银质云纹小香炉居然传来了极为奇特的异动——就仿佛她手上托着的不是一尊小香炉而是一颗噗通、噗通跳动的小心脏。   还是头回碰到这种情形的楚妙璃脸色微变,下意识的将心神沉浸了香炉小空间中。   进去以后,她才发现光罩上方居然出现了一个十分神奇的箭头状投影。   满心疑惑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顺着那箭头状投影的指引,在白发老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朝着地下密室所在的方向,试探性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向来唯自家主人马首是瞻的绿娘连忙卷着白发老叟急追了上去。   “上面的声音真的是越来越大了,一阵响过一阵的。”地下密室里,容貌精致漂亮的少女依偎着半透明的玉石,语声喃喃地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见的话,“说不定是那个老怪物又大开杀戒了!他平时最喜欢用这样的方式来震慑那些忤逆他的人……唉,也不知道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逃出他的魔爪,才能重获自由,去过一过我自己想过的生——”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头顶传来耳熟至极的铁门哐当响。   心头猛然一跳的美貌少女连忙从原地弹跳起来,毕恭毕敬地重新站在地下密室门口,如同往常一样,静候那老不死的到来。   谁曾想,这次出现的……居然是一个容貌比她还要胜上数筹的漂亮女孩。   “你……你是什么人?你……你怎么进来的?!”美貌少女被楚妙璃的突然出现吓坏了。 第270章 菩萨女(10)   “我……”跟着那投影状箭头下到密室,就瞧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瞅着她不放的楚妙璃挑了挑眉毛,好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刚要回答她的问题,就被自己眼角余光所瞧见的画面给惊住了。   “还真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楚妙璃笑颜逐开地说着,在美貌少女惊惶失措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半透明的玉石疾走了过去。   “不——你不能靠近他!”美貌少女被楚妙璃的举动惊得亡魂皆冒,急忙忙伸开双臂,挡在楚妙璃面前,“他不是你能够随便靠近的人!”   楚妙璃被美貌少女的话给逗笑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是,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告诉你——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我更有资格靠近他了。”   因为他是我才在长辈和宾客们的见证下,拜过天地娶进家门的合法丈夫。   自从九岁那年被圣老头买了送入这地下密室监视这玉石中人动静的美貌少女被楚妙璃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弄得整个人都有些懵,她愣了愣,才后知后觉地咬着下唇道:“可……可你要执意靠近他的话……圣公子,不,是观主大人他、他绝不会放过你的!”   “观主大人?你指的是我身后的人吗?”因为找到轩辕长毅而心情大好的楚妙璃笑吟吟地朝着自己背后望了过去——还示意美貌少女和她一起看。   从被圣老头买下到现在,还是头回见他如此狼狈的美貌少女整个人都傻眼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绿色巨蟒卷进来的圣老头,嘴唇直哆嗦地回望着楚妙璃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来救你脱离苦海的人。”虽然少女的容貌确实非同凡俗,但是从她那苍白的几近透明的面容上,楚妙璃已经猜到对方应该被囚锢在这里面,不见天日多年了!   楚妙璃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囚锢在这里,但是将心比心的她能够深刻的体会到,这对于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而言,是一种怎样的伤害和绝望。   懵懵懂懂被那老不死强行关入这里后,美貌少女就再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离开。   甚至,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做好了以后老不死如愿以偿夺舍了玉公子以后,毫不留情将自己灭口的心理准备。   ——玉公子是美貌少女在私下里偷偷给半透明玉石中的俊美男子取得爱称。   她太孤独了。   毕竟,就算她因为根骨的原因,没有半分修炼,但也知道像这种强夺人躯的行为是何等的可怕,又是何等的不被世人所容。   因此,在听到楚妙璃说要救她脱离苦海后,她反倒有些醒不过神来了。   只知道傻呆呆地盯着楚妙璃看,在心里默默诘问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有一个人带着一条巨大的蟒蛇出现在她面前,说要救她脱离苦海。   楚妙璃见过很多在绝境中挣扎,又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选择认命的人。   一看美貌少女这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楚妙璃又冲着美貌少女鼓励地笑了笑,又道:“这些年还要多谢你帮我照顾他了。”   虽然楚妙璃并不知道轩辕长毅怎么会以这样一种堪称离奇的姿态被封印在玉石里,但是从被擦拭的光洁如新的玉石来看——眼前这个少女无疑付出了很多。   “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美貌少女很不喜欢楚妙璃在提及轩辕长毅时,那副亲昵熟稔又理所当然的口吻。   就和白发老叟对半透明玉石里的轩辕长毅产生了占有欲一样,美貌少女也同样如此。   她日日夜夜与这块半透明玉石、与这玉石中的俊美男子相伴,早已经在心里生出了几分要追随他而去的绮思……   如今,乍然听到楚妙璃用这样一种腔调说话,如何受得了。   像美貌少女这种情窦初开的女孩儿,楚妙璃见过很多。   一眼就瞧出对方只是被轩辕长毅的俊美五官和这几年来的封闭独处所影响的楚妙璃弯了弯眼睛,故意用一种充满柔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对美貌少女说道:“这里面的人,是我的夫君。”   “你的夫君?!”美貌少女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里不自觉的泛出了泪雾。   而好不容易适应了绿娘勒人力道的白发老叟则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冲着楚妙璃大声嚷道:“你撒谎!”   “撒谎?我还不屑于为了这么点小事撒谎!”楚妙璃轻蔑笑道。   “你不屑于为这么点小事撒谎?”白发老叟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前俯后仰起来。   知道自己这回注定逃不过一劫的他如同破罐子破摔一样的把他与轩辕长毅之间的过往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老夫刚捡到他的时候,才十七岁,如今却已年过半百!你说他是你的夫君,哈!你这满口胡诌的贱丫头,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就上你的当?!”白发老叟冷笑连连地看着楚妙璃讽刺道。   绿娘很不喜欢他这充满挑衅意味的态度,干脆又将蛇躯往里盘了盘。   白发老叟被它那如同蚊香一样的盘法,盘得直吐舌头。   楚妙璃没兴趣和白发老叟耍嘴皮子,反正事实胜于雄辩。   面对白发老叟的讽刺和美貌少女的半信半疑,楚妙璃直接走到那半透明的玉石旁,将自从看到轩辕长毅后,就越发在她手心里跳动得异常急促的银质云纹小香炉抛掷在了那块半透明玉石的上方。   楚妙璃刚把那小香炉抛上去,白发老叟就瞧见从天空掉下来,数十年都没有任何动静的半透明玉石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地裂开了。   “这……这不可能……”被绿娘盘得脸红脖子粗的他猛然瞪大眼睛,一副接受不能的模样。   那原本因为白发老叟的话,而对楚妙璃充满怀疑的美貌少女也陡然瞪大了眼睛。   难道……   难道这个看上去比她还要年轻个两三岁的小妹子居然……居然真的是、是玉公子的妻子吗?   这、这可能吗?!   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的美貌少女再次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用一种几乎要把自己嘴唇给硬生生咬破的力道。   仿佛睡了一个世纪的轩辕长毅在银质云纹香炉的帮助下,重新睁开了眼睛。   一直盼着他睁开眼睛,又害怕他睁开眼睛的白发老叟和美貌少女在真的见到他睁开眼睛以后,反倒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傻呆呆地看着他的模样,看着他动作缓慢而迟滞的从那半透明的,已经裂纹密布的玉石里,一点点地挣扎出来。   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自己从玉石里剥出来的轩辕长毅环顾了一下四周,将目光定格在了楚妙璃的脸色。   他满脸惊讶的望着自己印象中才刚拜过堂没多久的妻子,“阿璃,你怎么变小了?”   一直忍俊不禁在旁边看他的楚妙璃轻笑一声,“何止我变小了,你也做了好几十年的睡美男呢。”   “……好几十年的睡美男?”轩辕长毅眨巴了两下眼睛,重复。   “是啊,睡美男。”楚妙璃笑容满面地把她所知道的一切解释给轩辕长毅听。   轩辕长毅很是专注的听她说完,半晌,才用一种旁若无人般地语气道:“看样子,我们两个下来的时间节点出了些问题。”   “嗯,我还好,才来了一会,你嘛……如果不是被封在这块玉石里,只怕我现在都可以叫你一声,嗯……爷爷了。”楚妙璃将她来到这里后找他,却遍寻不着的事情说给轩辕长毅听。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说得脸上一黑,“那我岂不是要庆幸自己被时光之玉封印了?”   “时光之玉?”这回轮到楚妙璃满脸好奇的询问轩辕长毅了。   “对,时光之玉,这是一种只会在时空乱流中才会出现的玉石,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刚好被它包裹着,还一封印就是这么多年,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轩辕长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心情大好的勾起嘴角微笑。   “我虽然被封印了一场,但也不是全无好处,比如说,我和你曾经为收集回来的那些残魂碎片算是在时光之玉的帮助下,彻底融合了。”   正所谓,破镜难圆。   已经撕裂成无数份的残魂也同样如此。   以前的轩辕长毅虽然也在楚妙璃的帮助下融合了不少残魂,但是,它们到底不像初生的灵魂一样,浑如一体,也正因为这样,轩辕长毅才会为自己的运气而感到满心欢喜。   终归,时光之玉对所有人来说——哪怕是神界帝君——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珍宝。   本来还为轩辕长毅平白无故被封印了这么多年感到叹惋的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后,也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喜悦的微笑,“居然还有这种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这都是娘子你带给我的幸运!”轩辕长毅执起楚妙璃的手,深情款款地在上面烙下了一个吻,然后,才像是想到这密室里还有其他人似的将目光转到了白发老叟和美貌少女的身上,“他们是?”   被轩辕长毅当着两个陌生人吻了一下手背的楚妙璃神情很有几分窘迫地瞪了他一眼,才把两人的身份解释给轩辕长毅听,在此期间,她也没有忘记把她此刻最困扰的事情说给轩辕长毅听。   “……那些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也太无辜了,可是我不论怎么想,都没有想到能够让它们毫发无损摆脱这阵法的办法,长毅,你见识广博,经验丰富,这事儿只能靠你想想法子了!”   虽然楚妙璃当初为了镇住那近万童鬼,说她有拯救它们的办法,但实际上,她就算有办法,也不能将那近万童鬼全部保全!   毕竟,经过楚妙璃的粗略判断,很可能大南边的旱灾爆发了多久,那些童鬼们的魂魄之力就因为这样损耗多少!   要知道,白发老叟对它们可半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一直都强忍震惊,默默听他们交谈的白发老叟听到这里,才悔恨难当的意识到:楚妙璃刚才所说的那什么她根本就不在意那些童鬼的话,完全都是在骗他的!   只可惜他推己及人,还真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薄情寡义,从头到尾都只想着要在这大南边走个过场,帮一帮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压根就没有那个替童鬼出头的善心!   难得见楚妙璃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一面的轩辕长毅轻笑一声,用一种几乎让白发老叟全身都爬满鸡皮疙瘩的凉薄语气道:“阿璃,我看你今儿个是一叶障目了,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的让那些童鬼们与大阵脱离呢?我们完全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嘛。”   “反其道而行之?”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带着几分暗示性地话语弄得整个人都是一愣,然后,她就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也将充满幸灾乐祸的眼神,投向了那越发像寒冬没毛鹌鹑一样,抖颤个不停的白发老叟。   “长毅,你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没错,阿璃,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轩辕长毅满脸不怀好意地看着汗湿重衣的白发老叟笑:“我相信那些受他钳制,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的童鬼们,也很乐意见到他最后自食其果的!” 第271章 菩萨女(11)   “不不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白发老叟被楚妙璃和轩辕长毅那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打量目光给说得全身都不受控制打起哆嗦来了。   焦金流石大阵是他一手所布,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更了解这大阵的人了!   如果他们真的有办法将他和那近万童鬼调换——他一定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白发老叟什么都不怕,就怕死。   如今在听了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对话后,如何能不感到栗栗危惧,如何能不整个人都惊骇交加的陷入崩溃的边缘?!   反倒是原本对楚妙璃的出现,颇有几分微妙心理的美貌少女在听了两人的话后,双目瞬间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美貌少女自从被白发老叟买了以后,就没经历过什么好日子。   她刚被白发老叟买来的时候,年纪还小,没办法接受自己从此一辈子都必须要生活在这地下密室里的残酷现实——那时候,她还对白发老叟心里的真实打算一无所知,真心以为他就是想要找一个能够帮他监视那块半透明玉石动静又能够守得住秘密的人——因此,很是不知死活的激烈反抗了一阵。   白发老叟对自己用钱买来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顾惜心理,自然是狠狠教训了美貌少女一顿,让她知道违背他命令的可怕下场。   在这样的高压威胁和折磨下,美貌少女逐渐给自己套上了好几层假面来应对白发老叟这个她心里的老变态。   表面上,她瞧着已经被白发老叟打得服服帖帖,任劳任怨了,可实际上,美貌少女无时不刻的不盼望着白发老叟去死!   是以,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她怎么可能不激动?又怎么可能不欣喜若狂!   不过,在没有确定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弄死老变态的能耐前,她决定,还是要将这份激动之情给隐藏起来——毕竟,谁知道这手段高明的老变态会不会在最后关头再次翻身。   美貌少女被白发老叟打怕了,已经对他养成了一种畏之如虎的恐惧本能,因此,即便她知道自由的希望已然近在眼前,却依旧患得患失的不敢相信。   在美貌少女的焦急等待中,楚妙璃用一种仿佛看将死之人的眼神,要多平静就有多平静地看着白发老叟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这是你应得的报应,不是吗?”   轩辕长毅赞同地点点头,直接抬手一指点昏了那白发老叟道:“阿璃,在调换他们以前,我看,我们得先想个办法,把头上的焦金流石大阵给停下来才行。”   “这个肯定就全部交给你了。”楚妙璃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自从上回险些被轩辕长毅布置的梦魇绝杀阵给傻乎乎坑死后,楚妙璃就对轩辕长毅的布阵能力充满了信心。   她相信,以对方在阵法上的钻研程度,很快就能够将这焦金流石大阵给终止下来。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信任很是享受,他唇角一勾,牵着楚妙璃的手,一边朝外走,一边信心十足的说保证不会让楚妙璃失望。   卷着白发老叟的绿娘见他们要走,自觉原型在密道里行走委实有几分不方便的它干脆当着美貌少女的面,直接变做了人形,又随便在密室里寻了根绳索将白发老叟捆了,轻轻松松地拎在手上,跟了出去。   眼睁睁看着绿娘在她眼皮子底下化为人形的美貌少女震愕半晌,才仿佛如梦初醒般的提着自己有些破旧的裙摆追了上去。   白发老叟再能干也是个对女红之事一窍不通的男人,美貌少女这些年来所用的一切必需品都是他随手从山下买来的,不合身不说,还难看的很。   好在,自幼生长在一个贫困之家的美貌少女也不在乎这些。   哪怕她终日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可她依然很努力的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比如说,她现在穿的裙子就是她自己用针线改的,虽然看起来毛糙的很,但是还真的挺不错的。   楚妙璃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她跟着轩辕长毅一到了外面,她就作势——实际上是从香炉小空间里——从袖袋里摸出一块手绢放手一挥,蒙住了美貌少女的眼睛。   美貌少女被楚妙璃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把蒙在自己眼睛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手帕拿下来,又怕惹楚妙璃生气,一时间很是为难。   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绿娘见此情形,一边用还空着的另一只手搀扶她,一边特地开口解释道:“姑娘,你的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那么多年,早就不适应外面的阳光了,我家主人这样做也是为你好,等你觉得自己的眼睛逐渐适应外面的亮度了,就可以把脸上的手帕给拿下来了。”   万没想到,楚妙璃给她眼睛蒙上帕子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的美貌少女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尤其是当她想到就在不久前,她还在心里暗暗的为对方抢走了自己精心照顾的宝贝而愤懑不已的时候。   心里惭愧的几乎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的美貌少女忘记了对绿娘是妖怪的恐惧,用比蚊子大不了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绿娘很同情美貌少女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同龄人想都不敢想的倒霉事,主动打开话匣子问美貌少女是哪里人,叫什么,又是怎么被白发老叟给带来了这里。   美貌少女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没事有事的就和当时还在时光之玉里的轩辕长毅说话,只怕连怎么开口都忘记了。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种与人对话经历——那老变态虽然也会和她交流,但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话,而且语气还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冷漠味道——的美貌少女心里很紧张,努力在心里组织了好几回词句,才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把绿娘的问题一一回答出来。   在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交谈时,楚妙璃和轩辕长毅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大厅里。   这里还留着楚妙璃和白发老叟战斗过的痕迹,以及……那些个还处于定身状态的观中子弟们。   “他们就留给这个国家的君主来处理吧,”轩辕长毅环顾了一下四周,“总不能他什么都不做的让我们都帮他把事情做完。”   已经从楚妙璃嘴里知道这辈子任务的轩辕长毅对于第一、第二个不置可否,第三个却充满了期待。   不过,在期待的同时,他也有些担心等到他们找到这个任务世界的残魂碎片后,对方会不会乖乖的与他融合。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那残魂碎片在这个世界也相当于一个拥有着自己亲人和生活的个体。   “这个国家的国君还是非常不错的,”楚妙璃对于那位哭跪在桃木长剑上的黍国国君印象深刻,“现如今他们正在山下安抚大南边的灾民,长毅,等到处理了这老狗头后,我打算在这里下一场雨,以解这里的干旱情况,你觉得这样做可行吗?会不会惊动这一方任务世界的天道?”   “关于这个,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轩辕长毅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她心里是在顾虑些什么。“这个世界的天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正处于成长到成熟的蜕变期,无暇他顾,要不然,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老家伙这样祸害它手下的万物生灵!要知道,这老家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已经用焦金流石阵把这大南边毁坏得差不多了。”   楚妙璃心有戚戚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来到了观外。   “阿璃,我去上面看看情况。”轩辕长毅这样对楚妙璃说。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在楚妙璃面前,好好显摆一下他的本事了。   楚妙璃见状连忙道:“我和你一起去。”   她三言两语的把她接触过的那几个童鬼的性格说给轩辕长毅听。   “我怕它们看到你的时候,排外认生,到时候反倒把好事变成坏事。”   轩辕长毅在这些事情上,向来都听楚妙璃安排,因此他干脆地点了点头,一把搂住楚妙璃的腰,直接飞上了天空。   楚妙璃最羡慕他的一点,就是轩辕长毅能够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想飞就飞,不过她就算再怎么羡慕,也羡慕不来,因为对方早就已经成神多年,而她却还在漫漫长路上努力攀登。   此时已经对外面阳光有所适应的美貌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轩辕长毅和楚妙璃飞上天空,良久,才从嘴巴里吐出一句说不清是释然还是遗憾的感叹,“原来玉公子他……他真的是位神仙啊。”   “玉公子?小蝶,你是说我家男主人吗?”绿娘好奇的问。   经过刚才的交谈,绿娘已经知道美貌少女叫小蝶,是她已经去世多年的外祖母给她取的名字。   “是啊,以前我不知道你家男主人的名字,所以一直都叫他玉公子呢,希望他不会因此而感到冒犯。”在看到轩辕长毅轻轻松松地揽着楚妙璃的腰飞上天空后,美貌少女,也就是小蝶已然彻底断了对自己心中玉公子的绮思——毕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再这样钻牛角尖下去,只会真的害了自己。   “你放心吧,他肯定没有这种想法的,”绿娘在听了小蝶的话以后,用很是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我家男主人眼里心里只看得见我家主人的存在,就是我和我姐姐,在主人身边跟谁这么多年了,他都记不住我和我姐姐的名字呢。”   因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缘故,绿娘已经把和它同是楚妙璃追随者的方莲儿当作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看待。   早已经没有了任何亲人的方莲儿自然也同样如此。   小蝶虽然已经彻底断了对轩辕长毅的遐想,但是绿娘所透露出来的这个讯息还是让她忍不住有些咂舌,同时也暗暗庆幸,庆幸自己及时止损,没有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得来的希望又重新空耗在一个心里早已经有了别的女子的男人……不,是神仙的身上。   楚妙璃对于那些童鬼的脾性还是十分了解的。   虽然楚妙璃告诉了那些童鬼,说轩辕长毅是她的丈夫,是和她一起来帮助它们的,它们对轩辕长毅依然充满了戒备和抗拒心理。   直到楚妙璃摆事实讲道理的哄了它们好长一段时间,它们才勉强让轩辕长毅靠近它们。   对于童鬼们的这些选择,楚妙璃心中很是感动。   因为她知道,在运行焦金流石大阵的时候,也是童鬼们最为虚弱的时候,童鬼们能够因为她的只字片语,就放任轩辕长毅的靠近——已经是对他们夫妻俩的一种莫大信任了。   楚妙璃本身就是个别人给她一分,她定要还别人十分的人。   因此,在此刻,她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保住这近万童鬼,全须全尾的送它们去投胎。   轩辕长毅在阵法上的本事,只要见过的人,就没有不说好的,他只是稍微围着童鬼们转了一圈,就摸清楚了这阵法的本质,且还在童鬼们的难以置信中,三下五除二的就终止了这法阵的运行。   “怎么样,长毅?!”在旁边看得焦心的楚妙璃在他成功终止法阵后,连忙凑过去追问他:“你刚才在地下密室里所说的那个方法,到底可不可行?”   “当然可行!”轩辕长毅不假思索地说:“阿璃,我的好娘子,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第272章 菩萨女(12)   照运符所带来的神奇效果,让本来就备受黍国百姓爱戴的黍国国君和他的一众臣子们在大南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   原本因为干渴饥饿而垂垂待毙的百姓们,尽管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还是拼了命的朝着黍国国君所在的方向爬行而去——望向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崇慕和依赖的光芒。   看到这样的眼神,本来就爱民如子的黍国国君几近失控。   他红着眼,依次将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大南边百姓们扶起来,语无伦次地说着:“本王来了,本王来了,有本王在,有女菩萨在,你们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们一定会统统好起来的!”   大南边的百姓们不知道黍国国君说的女菩萨是谁,但是他们对他们的国君充满信心,知道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他们的。   因此他们很是乖顺的听从黍国国君的安排,从他和他的臣子们手中陆续接过清水和食物,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满脸好奇的听着黍国国君和他的臣子们给他们讲述女菩萨的故事。   ——黍国国君分发给大南边百姓们的食物和清水都是楚妙璃给黍国国君准备的。   虽然黍国国君自己也发动全国之力,准备了很多救灾物资,但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更别提,此时的黍国还处于战乱之中,就算想做点什么也力有未逮。   毕竟,只要是人就都知道衡量,一地受灾和满国尽覆,到底哪个更为严重。   虽然大南边的人在今天以前,从没有听过什么女菩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异人生出浓郁的向往之心!   不过……   “陛下,既然那位女菩萨这么厉害,那么……您能不能帮我们问一问她,为什么我们大南边会出现这样的事啊!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所说的那样……是……是我们曾经害死的那些孩子来找我们报仇了?!”一个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的女人在领了自己的食物以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眼巴巴地看着黍国国君问道。   她的这个问题一出口,在场绝大部分的人都沉默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定格在了黍国国君的脸上——也顾不上自己这样做会不会触犯龙颜,会不会被治罪了!   因为他们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发了疯似的想知道!   黍国国君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的看着这些充满惶恐和沉痛的眼睛,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而他的表现无疑彻底打消了这些百姓们心里最后残存的一点侥幸心理。   他们面色发白的瘫坐在了地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原来……原来真的是他们大南边那些因为生辰八字而过早夭亡的孩子们来找他们报仇了。   “孩子……孩子啊……我的孩子啊……我就知道一定是你……我就知道……”   刚刚提出这个问题的中年妇人突然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襟大声哭嚎起来,刚刚还牢牢抱在怀中的陶罐和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了地。   “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娘应该拦着你爹的!都是娘不好!”费尽千辛万苦才苟延残喘到今天——只为了要一个答案——的中年妇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对准一块墙壁就狠撞了过去。   早就从她那凄绝的眼神中,察觉到她要做傻事的黍国国君见此情形,连忙上前一拉一拽,用力将因为饥饿和干渴的中年妇人猛拽了回来。   “大姐,你别这么冲动,本王话还没说完呢!”黍国国君用从未有过的高音量大声说道:“你们的孩子虽然做出了伤害大南边的事,但是它们并不是故意的!它们是被坏人给控制住了!”   “被……被坏人控制住了?”中年妇人傻愣愣的重复黍国国君的话。   其他人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患得患失表情。   “是啊,被坏人给控制住了!”黍国国君很是认真地对在场的大南边百姓们强调道:“就在前不久,本王还在女菩萨的帮助下见过你们的孩子们呢!你们的孩子还一个劲儿的说着要保护你们呢!”   “要保护我们……要保护我们……”   眼睛里已经瞧不到半点活气的中年妇人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双腿一软,瘫软在地上,痛哭失声。   “我们有什么资格被他们保护……如果不是我们……如果不是我们……”   越说越痛苦的中年妇人用力捂住自己的面孔,大声嚎哭起来。   其他的大南边百姓们也感同身受的痛哭起来。   一时间,千疮百孔的大南边彻底变成了哭声的海洋。   黍国国君看着这样的中年妇人,心中的酸楚之情简直溢于言表,“真正对不起那些孩子们的不是你们这些做父母做长辈的,是本王,是本王这个没有的国君!”   黍国国君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如今,在女菩萨的帮助下,我们总算有机会拨乱反正了!”   黍国国君双目红肿地把楚妙璃现在去做的事情,抖颤着嗓音说给他的子民们听。   “待会儿,本王会求求女菩萨,求求她想想办法,让你们也能见到你们的孩子——”   “见到我们的孩子?真的吗?那位女菩萨她真的能?真的能?!”刚刚还瘫软在地上的中年妇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陡然一跃而起,死死抓住黍国国君的袍摆问道。   黍国国君旁边站立着的卫士想要呵斥中年妇人的犯上之举,被黍国国君凌厉非常的一眼给瞪了回去。   “是的,她能!她当然能!”黍国国君用充满敬佩的语气说道:“而且,本王刚才不是已经和你们说过了吗?本王已经在女菩萨的帮助下见过它们了——它们看上去特别的活波,特别的可爱,还要塞东西给本王吃……”   黍国国君善意的隐瞒了那童鬼想要塞给他的所谓吃食其实是砒霜。   因为他知道他把实话告诉大南边的百姓的话,他们一定会对他刚才说的话产生怀疑的。   “这是真的吗?”大南边的百姓们用一种近似于贪婪的口吻,努力吸收着黍国国君告知给他们的一切。   虽然这些年来,他们一直都很努力的平静生活,但是,在心里,他们早已经被巨大的愧疚给折磨疯了!   因此,尽管他们知道黍国国君对他们说的很可能只是善意的谎言,但是依然在心中抱有着浓厚的期望——期望着国君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期望着,期望着那些可怜的孩子,真的……真的如他们国君所说的那样,原谅了他们这些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的长辈和父母。   “是的,这是真的,”黍国国君嗓子微微有些干涩地说道:“而且,本王向你们保证,再过一会儿,你们就能够看到你们的孩子了!”   “再过一会儿,”中年妇人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黍国国君,继续用一种急不可耐地声音追问道:“陛下,小妇人斗胆,能不能向您讨一个具体的时辰?”   其他人在听到中年妇人的话后,也不停地点头。   “您知道……小妇人现在……委实是……委实是……有些度时如年了!”   “虽然本王也想要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但是对于这一点,本王也无能为力,毕竟,那控制你们孩子的异人非常强大,本王也不知道女菩萨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够战胜他!”   “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着急,”黍国国君在大南边百姓们的失望中,话锋一转,“女菩萨在离开以前,特意告诉了本王一种辨别她与那邪恶异人胜负的办法——”   “什么办法?”中年妇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在场所有大南边百姓的代言人。   “下雨!只要天上下雨了,就证明女菩萨她赢了!她战胜了那邪恶异人!”   黍国国君目光炯炯地环视着在场众人。   “本王对女菩萨有着很大的信心,因为——大家瞧!本王头上的这条金龙,就是女菩萨特意为本王显化的,因为她担心你们都没见过本王,所以不听本王的号令,而且!大家知道本王和本王的臣子和卫士们是怎么以这么快的速度赶过来的吗?”   黍国国君猛然拔高了嗓门。   “本王是从天上来的!是女菩萨带着本王和本王的臣子和卫士们从天上来的!”   黍国国君的臣子和卫士们在听了自家国主的话后,纷纷配合着点头。   “从……从天上来的?!”大南边的百姓们目瞪口呆地重复着黍国国君的话。   他们这些年来,也陆陆续续见过不少异人了,其中名望最高也最有能耐的——连地方官员都不敢拿他们怎么样——就是大礼观的圣心观主!   可是他也不会飞啊!   他要是会飞的话,早在他们花大钱请求他帮他们孩子超度的时候,就飞给他们看了!   虽然圣心观主极力在他们这些信徒们面前,隐藏他的真实本性,但是人们依然知道,圣心观主是一个有三分本事就要夸个十分的人!   “是啊,从天上来的,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待会儿——”黍国国君的话因为陡然砸到自己脸上的雨珠而戛然而止。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体验过这种滋味的百姓们表情忍不住的就是一呆。   “这、这、这是下雨了吗?”   “这、这真的是下雨了吗?!”   大南边的百姓们语无伦次地拼命将头仰得老高的去看天空。   看着,看着,他们就如同发了疯似的大叫大嚷起来。   “啊啊啊啊啊……下雨了,真的是下雨了啊啊啊啊!”   “老天有眼!咱们大南边总算是又下雨了啊啊啊啊啊!”   就在大南边的百姓们为天上降下的倾盆大雨而欣喜若狂的时候,已经快要走出大南边范围的何家人也在同一时刻,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他们表情有些呆滞地仰望着天空,半晌,那何家老妪才用一种格外干涩的声音对旁边的孙女何五娘道:“五娘,你还记得那位大人离开前,曾经说过什么话吗?”   “她说,她说如果她此行顺利的话,那么,这方圆数千里必然会下上一场倾盆大雨……而这场象征着消灾解厄的大雨会彻底洗刷掉它们心中的冤屈和痛苦,重新来过!”浑身不顾自己全身已经湿透的何五娘用力攥着楚妙璃交给她的那个护身符对着自己的祖母大声喊道。   “没错!就是这样!”此时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哪里是雨哪里是泪的老妪大声哭喊着,“五娘!你告诉阿奶,那位大人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我们如果有心的话,就给……就给那些孩子点上三根送行香,送它们最后一程!”何五娘继续扯着喉咙大叫道。   “没错!送行香!三根送行香!”老妪跪坐在如瀑暴雨中,搓土为香,对着大南边最深处的方向重重磕起了头,边磕头边撕心裂肺地对着自己的一众儿孙辈喊道:“走!回去!我们回大南边去!”   “回大南边去?”何五娘等人被老妪的这个出乎意料的举动给惊呆了。   “这场瓢泼大雨,不止象征着那些孩子的重生,也是我们整个大南边的重生!孩子们,故土难离啊!既然辛苦哺育了我们的大南边已经重新焕发生机,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再离开它?它才是我们的根,我们的一切啊!”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的老妪用一种充满激情地声音大喊道:“何况,我还想再见见那位大人,我要好好谢谢她,要代替我们大南边的所有百姓,好好的谢谢她!” 第273章 菩萨女(13)   在阵法一道上,轩辕长毅要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在天上焦金流石大阵中童鬼们的倾情辅助下,在地下被绿娘监视的动弹不得的白发老叟的胆裂魂飞中,轩辕长毅只是稍微修改了焦金流石大阵里的几路阵纹,就彻底扭转了整个法阵的性质。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偏生在修改法阵阵纹的同时,他还有闲心在童鬼们的惊叹中,慢条斯理地指着法阵里的一切,对着楚妙璃侃侃而谈。   楚妙璃和他认识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这一到自己跟前就瞬间变得如同孔雀开屏一样的德行——虽然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这样的他不是一般的让人发窘,但更多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满心欢喜。   因为,这又何尝不是她的丈夫在乎她,喜欢她的一种表现。   楚妙璃向来是个敢做也敢当的人。   既然她已经答应了轩辕长毅要和他在一起,那么,她当然会很努力把他当成自己真正的丈夫一样看待。   况且,永生之契这颗定心丸,已经足够让她坚信——坚信她的丈夫绝不会像她曾经的父亲,背叛她母亲那样背叛她!   不得不承认,轩辕长毅在两人终于能够两厢得好这件事上,走了一招堪称灵到毫巅的绝佳妙棋。   如果他没有想到用永生之契彻底消除掉楚妙璃心里那点铭心刻骨的芥蒂,楚妙璃就算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当真点头和他在一起了,心里也会不受控制的留下一点隐忧……   隐忧自己有朝一日,因为傻傻的对一个男人动了真情,而理智彻底陷入癫狂的步上自己母亲的后尘。   而这,无疑是她最不想要看见的!   “……有些事情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天定。”楚妙璃在听完了轩辕长毅对焦金流石大阵的解说后,用一种充满感慨地声音说道。   轩辕长毅闻言,挑起一根眉毛,“这要怎么说?”   “在我还没找到你之前,曾经与一户人家打过交道,”楚妙璃将她与何家人的交往说给轩辕长毅听,“因为这里实在是干旱的太久了,当时我就决定要在这里下一场瓢泼大雨,本来还因为要耗费很多呼风唤雨符才能够做到这一切,谁曾想……这焦金流石大阵里,居然就聚集着这么多浓郁的几乎要化不开的巨量水汽……”   “虽然这一方世界的天道,此时正处于蜕变期,无暇他顾,但是,它所订立的法则,还是如同平时一样,在正常运转的。”   轩辕长毅一边利用他对阵法的熟悉,将一只只童鬼从大阵中,一点点拉拽而出,一边语气轻松无比的和楚妙璃唠叨着家常。   “也就是说……大南边该下的雨早就下了,只不过被这焦金流石大阵给暂时收取,凝压成水汽团了!”楚妙璃一点就通地说道。   轩辕长毅给了楚妙璃一个充满赞赏意味的眼神,“就是这样没错。”   “可是……长毅,大南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过雨了,要是这大雨当真像你所说的一样,阵法一破就会到来……那么,这里岂不是要闹洪灾?!”楚妙璃忧心忡忡地说。   “所以,刚才我听你说要在这里下雨的时候,就是想要提醒你——”轩辕长毅一边继续忙活,一边头也不回的答,“这一方水土的百姓,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给他们下多少的雨,而是想办法帮助他们,尽可能的避免另一场恐怖天灾的发生。”   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心中很有感触,她眼睛亮闪闪地夸赞他道:“长毅,幸好有你在我身边帮我,要不然,我可要好心办坏事了。”   轩辕长毅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楚妙璃叫他长毅时,那充满柔和的腔调——虽然他更想要听楚妙璃叫他夫君——他冲着自己心心念念了好多年的女子冁然而笑道:“阿璃,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你是我的亲亲发妻,是我的宝贝娘子,我不帮你,还能帮谁呢?”   “咳!”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肉麻当有趣的话弄得面染酡红,她转了转眼珠,佯作镇定地转移话题道:“这焦金流石大阵,平日里需要近万童鬼才能够勉强启动——如今就剩下这老狗头一个,中间,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放心吧,这焦金流石大阵是这老狗头一手所布,十天半月的他,未必能够坚持得住,但一到两个时辰,对他这个布阵者而言,委实算不了什么!”   “不过,”轩辕长毅像是想到什么般,乍然停下了手中拉拽童鬼的动作,“即便是我,也没有办法准确估测他到底能够在焦金流石大阵中坚持多久,所以,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尽可能的阻止洪涝的发生。”   楚妙璃满脸严肃地点头,同时还不忘从香炉小空间里,翻出了不少闲暇时做的收云纳雨符做准备。   轩辕长毅的脑袋瓜非常灵活,眼见着楚妙璃当着他的面拿出了厚厚一摞符箓的他,直接开口说道:“虽然大南边的灾难,真要计较起来,怪不得这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但是,它们到底因为这样沾染了因果,倘若阿璃你想要它们在下到地府后,再投个好胎,就让它们也参与到这收云纳雨的行动中来吧,归根究底这片土地曾经养育过它们一场。”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心思,是越来越摸得准、摸得透了。   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想要变相给自己减轻一点负担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才要开口说不用麻烦那些孩子——她还不想压榨童工——那些刚被轩辕长毅救出来的童鬼们已经眨巴着闪闪发亮的眼睛,蜂拥而至。   心心念念就盼着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再不要像这辈子一样,小小年纪就被亲人因为忠君而戕害夭折的童鬼们眼巴巴地瞅着楚妙璃,毛遂自荐,还说它们很乐意帮忙,让楚妙璃千万别因为它们年纪小而小看它们。   楚妙璃对于孩子天生就长了一副柔肠,如今眼瞧着它们如此踊跃,自然不忍让它们失望,“你们愿意帮我,我自然求之不得,只是现在还不到我们收云纳雨的时候,你们再等一等好不好?”   万没想到楚妙璃居然真的能够帮助它们脱离苦海的童鬼们如今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把她每一句话奉作纶音,楚妙璃让它们等,它们自然也就乖乖地等。   楚妙璃爱极了它们这乖乖巧巧的模样,她摸了摸距离她最近的几只童鬼的头,“这样才乖嘛,等到处理了这老狗头,我就吧收云纳雨符交给你们,对了,你们知道这符箓怎么用吗?”   童鬼们齐齐摇头。   楚妙璃连忙耐心给它们讲解起来。   在这样有条不紊的讲解中,最后一只童鬼也被轩辕长毅从焦金流石大阵中拉拽而出。   “今天可真的是辛苦你了。”一直都守在旁边看着轩辕长毅施为的楚妙璃在他把最后一只童鬼拉拽而出后,连忙象征性地又从自己袖袋中摸出一块手帕去给轩辕长毅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轩辕长毅最吃的就是楚妙璃这一套,他眉眼弯弯地一边说着自己一点都不辛苦,一边让楚妙璃赶紧让绿娘把那老狗头给送到天上来。   “——如果不抓紧时间,尽快把那老狗头嵌到大阵阵心里去,这焦金流石大阵还可能会出现别的变数,等到那个时候,可就真麻烦了。”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说得满心悚然,赶忙催促绿娘把那老狗头给送上来。   谁知,绿娘不止把白发老叟给抓上来了,就连那叫小蝶的美貌少女也双眼紧闭的抱着绿娘的胳膊爬上了云端。   “你怎么把她给带上来了?”楚妙璃有些错愕,连忙拔下自己发髻里的桃木剑簪,让她们赶紧踩到这上面来。   “小蝶想要看着这老东西死!”绿娘直言不讳地说。   楚妙璃望向已经取下自己眼上手帕,正怯生生看着她的小蝶问:“是这么回事吗?”   小蝶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强忍羞涩地将自己已经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袖子稍微往上捋了一捋,露出几条深可见骨的鞭痕道:“自他从我爹手里买了我,就一直没停止过打我,我……我虽然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过分,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要……想要亲眼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你不怕吗?”眼睛从她手臂上一扫而过的楚妙璃主动握住她的手,把她的衣袖又重新拉了回来。   她知道,对方若不是为了取信于她,根本就不会主动把这些让人难堪的鞭痕给亮出来示众。   “不怕!我一点都不怕!”从楚妙璃嘴里听出了几分话外音的小蝶连忙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大声说道。   “既如此……那长毅你还在等什么呢?”楚妙璃笑容满面地低头看向依旧被绿娘捆得老老实实地白发老叟,“还不快点把这老东西送到他应该呆的地方去吧!”   轩辕长毅会意地轻笑一声,一把抓过面如死灰,不停发出凄厉惨叫的白发老叟,半点犹豫也无地将他抛入了那焦金流石大阵中。   目不转睛看着这一幕的小蝶不知道什么时候,双手已经紧握成拳,一双如同小鹿般清澈见底的眸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盛满了泪珠。   原本苦大仇深的童鬼们也纷纷聚拢过来,用一种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复杂眼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被丢入了焦金流石大阵之中的白发老叟。   几个童鬼更是抽噎着在旁边说起了“你这老鬼居然也有今天”之类的话。   在白发老叟被抛进去的刹那,刚刚还因为轩辕长毅的镇压扶持而稳如泰山的焦金流石大阵瞬间失控——大阵中白发老叟的声音相较于刚才不由得又绝望凄厉了几分。   楚妙璃听那声音听得耳朵疼,皱眉问轩辕长毅有没有办法现在就结果了他。   轩辕长毅点了点头,“有,不过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预备着收云纳雨。”   楚妙璃自然答应不迭。   得了妻子肯定答复的轩辕长毅双手开始凝结法印。   他凝结的法印又快又好,短短片刻时间不到,大家只听得焦金流石大阵中,传出一声如同地动山摇一样的轰鸣爆响,等到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这座给整个大南边带来了无尽苦难的大阵已经彻底化为了乌有。   一直屏息凝待着这一切发生的童鬼们却陡然发出一声声宛若撕心裂肺一般的“啊啊”痛叫,深深佝偻着背脊,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颅。   还是头回见到这种情况的楚妙璃变了脸色,“长毅,你快看看它们,快看看它们怎么了!”   作为凡人,压根就瞧不见童鬼的小蝶满脸茫然的看着楚妙璃,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担心,阿璃,”轩辕长毅见楚妙璃是真急了,连忙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这些童鬼与焦金流石大阵的联系实在太紧密了,就算我已经强行斩断了这份联系,它们之间依然有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因此像这样作用于灵魂的剧痛,它们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那它们还要这样痛多久?”楚妙璃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   “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轩辕长毅连忙道。   楚妙璃松了口气,还要再说点什么,毫无预兆地倾盆大雨就在短短片刻间,将他们统统浇成了落汤鸡。   大南边,已经大旱数年的大南边,在这对异世夫妻的帮助下,终于下雨了! 第274章 菩萨女(14)   如果说,刚下雨的时候,大南边所有的百姓都沸腾了起来,现在的他们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雨越下越大了,而且……大得还有些离谱了!   “陛下,那位女菩萨,是不是很长时间没有下过雨了?所以才……才有些把握不住这个雨量?”   自从黍国国君在大南边的百姓们面前,显摆出了自己头顶的金龙以后,大南边的郡守就仿佛被猫叼走了舌头一样,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如今,眼瞅着这几乎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尽皆淹没殆尽的巨大暴雨,出于一地父母官的责任心,让他不得不壮着胆子站出来,以求从黍国国君口里寻得一个满意的答复。   黍国国君原本对大南边的地方官很是不满,觉得他们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没好好治理这一方水土上的百姓,但,如今见对方在明知道有可能触怒龙颜的情况下,还主动为那些百姓出头张目,心里到底好过了些许,用一种很是从容的语气道:“张爱卿,你也未免太小看女菩萨了!如今她既已成功战胜了那邪恶异人,以本王对她的了解,相信再过不久,她就会空出手来处理这外面的暴雨问题。”   黍国国君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镇定了,镇定的都让大家没办法去怀疑他所说的话。   那位姓张的地方官对大南边的一切了若指掌,知道这外面的大雨,就算再下一阵子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因此,在听了自家国君的话以后,他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的向自家国君告了声罪,说了句下官该死,又把自己的头给缩了回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黍国国君像是发现什么一般,双眼猛然一亮地疾步走到窗前,攀着窗棱,朝着外面说道:“孩子,你怎么来了?快点进来!外面的雨这会儿下得正大呢!可别把你给淋坏了!”   黍国国君一边说,一边在大家如同见了鬼的古怪眼神中,将一团他们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空气小心翼翼地从窗户口让了进来。   “陛下,你忘了我是鬼,根本不怕雨啦!”那不久前才嚷嚷着要送砒霜给黍国国君的小男娃大眼弯弯地冲着黍国国君笑。   黍国国君虽然知道自己根本就摸不到它,但还是象征性地‘摸了摸’它的头道:“抱歉,我忘记了,不过,我希望你知道,在我心里,你们就和这世上的每一个孩子一样,没什么区别。”   “陛下,您就别在这里自欺欺人啦!阴阳殊途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头上扎了个小鬏鬏的男娃娃笑得更开心了,“不过,你也不需要为这件事情感到愧疚了,因为再过个几天,我们就要投胎啦!”   “投胎?这么快吗?”黍国国君被小男娃透露的讯息吓了一跳,“我还想要找女菩萨帮帮忙,让你们最后见一见你们的父母家人呢。”   已经从黍国国君那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语中,猜到他正在和一个他们见不到的人对话的众大南边百姓们不约而同的躁动起来。   尤其是当他们听到黍国国君对那个存在说——想要求女菩萨让他们见一见他们的父母家人时。   大南边的百姓们不知道这些孩子还愿不愿意见他们这些一无是处的父母和长辈,但是,不可否认,他们心中是充满着渴求和希冀的。   “见父母家人?”小男娃脸上的笑容因为黍国国君的话而化为了乌有。   它在黍国国君有些忐忑和焦急的眼神中,抿了抿自己青白的嘴唇道:“还有什么好见的呢?”   它用一种完全不像孩童的漠然语气道:“相见不如不见,我不知道我的同伴们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很肯定,我不想要再见到他们,也不觉得我还有这个必要见到他们。”   “孩子……”黍国国君满脸不安地开口,还要说点什么,被那小男娃以一种充满了戒备和厌恶的语气给打断了。   “陛下,我们之所以不恨你,是因为我们知道,当初他们杀我们的时候,你还处于昏迷中,对这起事件一无所知,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讨厌你了!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也可以说是因你而夭!”   小男娃在黍国国君苍白异常的面色中,一字一顿地续道:“所以在这么多人中,你是最没有立场劝告我们的人。”   “陛下,放弃吧,我这次来,是有正事要办的!”小男娃不愿意再为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与黍国国君纠缠下去。   它睁着明亮的仿佛在里面镶嵌了两颗星子的眼眸,如同小大人般望着黍国国君道:“这场大暴雨是大南边这几年来积累的所有雨,是注定要下的,所以我们不可以逃避,不过,大人她已经想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我这次过来,就是奉了那位大人的命令!”   “那位大人?孩子,你是指女菩萨吗?”黍国国君同样端正了一张脸问道。   小男娃很喜欢黍国国君这种公事公办的郑重语气。   “没错,就是她!”小男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黍国国君道:“大人要我告诉你,关于暴雨的事情,让你们不要着急,只要好好呆在可以躲雨的地方,静静等待暴雨终止就好了!”   “静静等待?孩子,你能告诉我你们打算怎样终止这场暴雨吗?”黍国国君不怎么抱希望的问。   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但是从小男娃刚才的语气中,他已经清楚的感知到了小男娃对他的不喜和迁怒。   他不怪不恼,只恨那些亡他们黍国之心不死的邻国!也就是现在的稷国!   “大人为我们准备了很多的收云纳雨符!”一提起这个,小男娃就精神的不行,“你瞧!就是这个!”   小男娃一边说,一边当着黍国国君的面,使用收云纳雨符。   眼睁睁看着外面大雨瞬间停止又重新恢复的黍国国君瞳孔条件反射地就是一缩,“刚刚……刚刚你……”   “刚刚我就收了很多雨呀,好啦,我还要去外面忙呢,总之你们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就好!等那些蓄积好些年的水汽团消耗光了以后,这暴雨自然而然的也就停了。”小男娃说完,没有再在原地逗留,直接脚下一蹬,又重新飞到天上去了。   黍国国君看着它的背影,心里实在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的长叹了口气,   从黍国国君开始自言自语起,就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众人见此情形,连忙凑将过来,想要问点情况。   特别是那些曾经亲眼看着自家长辈戕害孩子,却又因为所谓的大局,不得不强忍着锥心刺骨选择视若无睹的童鬼亲人长辈们。   黍国国君看着这些充满殷切的眼神,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嘴唇嗫嚅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硬着头皮,把他刚才与童鬼的交谈说给在场众人听。   “相见不如不见……相见不如不见……”那刚刚才止了眼泪没多久的中年妇人泪水潸然地瘫跪在地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鸦雀无声的怆然表情。   此刻的他们,已经彻底遗忘了外面的如注暴雨,他们心中唯一惦记着的——只有他们的国君对他们转达的那句话。   相见不如不见!   在楚妙璃和童鬼们的积极努力下,一场足以让整个大南边雪上加霜的洪涝天灾彻底消散雨无形。   七天后,大南边重新放晴。   大南边的百姓们看着不再因为干渴而龟裂的地面和满得几乎要渗出来的江河水井,知道这场让大南边百姓生不如死的噩梦是彻底过去了!   只是,他们却没有办法因此而展露笑颜……因为,相比起这个,他们更想要……更想要见见他们的孩子!   就算他们知道,他们的孩子已经回绝了这次见面也一样!   因为他们知道,这次要是再不见的话……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大南边的郡守府门口就跪满了人。   他们一声不吭的跪着,眼睛满怀希冀和请求的望着郡守府内。   他们知道,他们的国君就在里面下榻,也知道,唯有他,才能够让他们实现与他们孩子相见的愿望。   “岂有此理!他们简直就是在逼宫啊!”黍国国君的卫士里,有人用充满着气恼的语气闷声抱怨,“既然这么舍不得,当初又为什么要杀鸡宰鸭似的把自己的孩子给杀了?!明明朝廷三令五申的警告他们不要听信流言,不要冲动妄为!”   “这句话谁都可以说,唯独我们这些做陛下卫士不能说,因为如果不是我们在战场上的失职,他们也不会在惊慌失措下,做出如此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出来!”卫士首领在听了自己下属的抱怨后,先是疾言厉色地狠狠呵斥了他一顿,随后,才把他为什么要呵斥对方的原因说出来。   “……属下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被首领训得心悦诚服的卫士下属耷拉着脑袋,“就是有些为陛下抱不平……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陛下……归根结底,我们都知道,陛下与那位女菩萨真要说起来,压根就没多少交情。”   “唉……像这样的事情,就交给陛下去处理吧,陛下是咱们黍国最英明神武的人,他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事实上,被卫士首领寄予厚望的黍国国君一点办法都没有。   就和那个小卫士所说,他与楚妙璃确实没多少交情,委实开不了这个口,让对方帮忙,好好劝一劝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满足那些大南边百姓们的所谓最后一点愿望。   在这样的纠结中,在天上忙碌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楚妙璃总算带着轩辕长毅以及绿娘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云端中缓缓走下。   对楚妙璃充满了崇慕之情的黍国国君在见到她以后,立刻深深作揖,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此刻的感激情绪。   向来不在乎这些虚礼的楚妙璃一抬手,黍国国君就自动自发的直起了背脊,其他人也不例外。   “如今事情已了,我也该把孩子们送走了。”因为惦念着这些孩子怎么说都是黍国人,楚妙璃在把它们送走前,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知会黍国国君一声。   “大人,我……”黍国国君欲言又止的看着楚妙璃,一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够说出口的样子。   “怎么了?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事需要我伸出援手吗?”因为光罩颁布的那两个任务,楚妙璃在这件事上很有觉悟,主动相询道。   她的真挚和热情看在黍国国君眼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惭愧。   人家一心为他们国家好,给他们国家排忧解难,他这个做国君的,却一个劲儿的给人家惹事情,添麻烦。   越想越惭愧的黍国国君很想说没事,但思及那些还跪在外面的人,他到底嗫嚅着嘴唇,把他想要说的请求说出来了。   如今已然成为楚妙璃忠实拥趸的小男娃在听了黍国国君的话后,很不满地瞪着一双眼睛道:“陛下!你能不能别在我们马上就要投胎的时候败我们的兴?上回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不想见!也不觉得还有什么见他们的必要!”   同样没料到黍国国君想要说的居然是这个的楚妙璃也皱起了眉头,“陛下,很抱歉,在这件事上,我没办法帮到你,”在黍国国君充满绝望的目光中,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坚定的语气道:“因为,在我看来,孩子们的主观想法,比你的请求更为重要。” 第275章 菩萨女(15)   黍国国君在开口前,就已经猜到楚妙璃未必会答应他的请求,但是当她真的这样做时,他的心里依然不可自控地生出了几分绝望的心情。   他满脸苦涩地看看楚妙璃,又看看她身后的近万童鬼,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陛下,感情是这世上最不能勉强的东西,这些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它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解脱,而不是成为某些人寻求宽恕和自我安慰的道具。”楚妙璃见不得黍国国君这份颓靡样,尽管她知道他也是因为过于自责才会深陷在道义的泥潭里无法自拔。   楚妙璃堪称一针见血的话,让黍国国君越发的无言以对。   他耷拉着脑袋,动作很有几分迟缓和煎熬地缓缓面向那些满怀殷切的大南边百姓们。   那些百姓们虽然没有听到他们国君和那位……长得很漂亮,就是年纪有点小的女菩萨的对话,但是,从他们国君那充满寥落的表情中,他们已经猜到结果很可能不会如他们所愿。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他们的心乱如麻中,他们听到他们的国君用一种很是无奈的语气对他们说道:“这次的事情,是本王这个做国君的食言了……孩子们不愿意再与你们相见……你们还是……还是……”   “还是什么?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吗?”那中年妇人满心绝望地膝行而出,仰面注视着他们的国君诘问道。   黍国国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无地自容地耷拉着头,如同一个被千夫所指的囚徒。   “陛下,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孽,我们怪谁也不能怪到您头上!孩子们不愿意见我们也没关系,毕竟当初做错事情的人,确实是我们自己!”   又有一个男子在这个时候,膝行而出。   “如今,小人只盼望着您能够帮我们在女菩萨面前说几句好话,让……让我们能够亲眼看着它们走……我们只求这个,行不行?!”   男子一边说,一边对着黍国国君和站在他不远处的楚妙璃一行重重磕头。   其他人也仿佛被提醒了般,纷纷扯着嗓子恳求黍国国君能够发发慈悲,能够帮他们一帮,至少也让他们见一见他们的孩子。   黍国国君没脸再拒绝他们这个要求,他表情很有几分忐忑和不确定的朝着楚妙璃望了过去。   楚妙璃从没有见过哪个一国之君像黍国国君一样,被自己的百姓们为难成这副样子。   她叹了口气,扭头望向后面那一众童鬼,“你们怎么说?”   “……只要他们别叫住我们,别说什么对不起,舍不得我们的话,我们就可以让他们看。”梳着丫髻的小女娃抿着苍白的小菱唇说:“反正我们是他们生的,他们想要看我们走,也没什么不对的。”   “是啊,我听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世上最痛苦最煎熬也最绝望的事情,既然这样,就允许他们送我们最后一程吧!”梳着小鬏鬏的小男娃在黍国国君如同见了什么怪物一样的眼神中,笑得异常狠戾地对着身后其他的童鬼们大声说道。   “好啊,好啊,就这样决定了吧!”所有童鬼一致同意了这个提议。   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的楚妙璃在听了它们的话以后,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丈夫,才从香炉小空间里拿出近万张显形露影符稳而又准地相继贴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知道她心里此刻必然极不好受的轩辕长毅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那微微有些痉挛的手,无声的给予她安慰。   早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孩子们在见了她的动作后,几乎是有志一同的变出一副惨不忍睹的死相来。   一直心心念念盼望着能够再见自家孩子一面的童鬼父母长辈们在看到童鬼们那狰狞恐怖无比的长相后,就如同万箭攒心般的晕厥在地。   一些情绪激动地更是伸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臂,对着自己的孩子“啊啊啊啊”的痛叫出声。   “大人,请送我们走吧。”心硬如铁的孩子们无视了身后那凄厉无比的哭嚎声,齐齐对着楚妙璃行礼。   楚妙璃闭了闭眼睛,徒手拉拽出一道异常巨大也异常巍峨的拱门出来。   “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有今天!”梳着小鬏的小男娃在看到拱门后,大声干嚎出声。   楚妙璃知道,如果它们能够流出眼泪的话,这里恐怕已经变成了一片泪的海洋。   “……大人,您还记得您曾经承诺过我们的事情吗?”心思更为细腻的小女娃却将患得患失的目光转向了楚妙璃,眼睛里无声的惧怕和乞求看得楚妙璃险些没当场落下泪来。   她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地用力点头,“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你们放心,下辈子的你们一定会遇到一对好父母,拥有一个好家庭,他们会保护你们,会让你们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茁壮的成长!”   “嗯,我信您,大人!”梳着丫髻的小女娃甜甜的笑了,“难怪陛下要叫您女菩萨,您真的是这世上最漂亮、最仁慈的女菩萨呢!”   楚妙璃强忍住满心的酸楚,将小女娃揽入怀中,在它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轻轻吻了吻它的额头,“孩子,带着这个印记去投胎吧,你的女菩萨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   其他童鬼见状也连忙凑将了过来。   不可能每个都亲过去的楚妙璃哑然失笑。   她微微晃动手指,手指瞬间幻化出无数虚影,在每一个孩子的眉心处都留下了一抹浅金色的印痕。   童鬼们好奇的互望着彼此眉间的灿金印痕,纷纷咧嘴开心地笑出了声。   在这样沸反盈天的热闹氛围中,童鬼们又郑重其事的向黍国国君和轩辕长毅道了谢。   谢黍国国君把楚妙璃夫妇带到了它们面前,谢轩辕长毅救它们脱离了苦海。   等到这一切都尽皆处理完毕后,童鬼们头也不回地带着楚妙璃留给它们的祝福之印飞向它们曾经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巨大拱门。   “爹的小乖儿!”   “娘的小娇女!”   眼见着孩子们就要飞入拱门的大南边百姓们彻底失控了!   他们痛哭流涕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疯了似的朝着孩子们所在的方向猛扑过去!   可是他们怎么扑得到它们?!   它们会飞啊!   那拱门也不在地下,在半空中啊!   他们绝望万分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孩子毫不留恋的飞入拱门!   一个又一个,没人回头!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南边的郡守府门口到处都是童鬼家人们绝望而凄厉的哭嚎声。   知道楚妙璃向来听不得这个的轩辕长毅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至于把自己当作罪魁祸首的黍国国君更是没当场就这么哭昏过去!   在这样压抑又让人窒息的氛围中,终于有一个童鬼在靠近拱门的时候,犹犹豫豫地停下了往前飞入的动作——只见它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后,居然毫无预兆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飞回来,朝着人群中某个因为儿子被公婆带走,而一夜白头的中年女人猛扑了过去!   那中年女人双目红肿的看着它,嘴唇哆嗦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旁边的中年男人也是一副激动万分的样子。   “……娘啊,下辈子我还要你,还要投到你肚子里来,不过等到那个时候,你别再把我交给我阿奶了好不好?别再把我交给她了好不好?”   “好好好,阿娘死都不把你交给她!死都不把你交给她!”中年女人在听了童鬼的话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把它抱入怀中,结果自然扑了个空!   没有一刻,中年女人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当年的软弱到底对自己的儿子造成了怎样的伤害!   刚刚还因为儿子的话而拼命点头的她,突然像个疯婆子一样的拼命摇起头来,“孩子!你下辈子别再投到阿娘的肚子里来,阿娘不配!阿娘不配啊!”   “阿娘,你千万别这么说,我知道我的阿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阿娘,她就是性格有点懦弱,还对自己的公婆有点愚孝,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下辈子的阿娘一定会吸取这个教训的!”   虽然心中对自己的阿娘有怨,但更多的是眷慕和依赖的童鬼在和自己母亲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以后,才头也不回地朝着拱门所在的方向飞扑而去。   从始至终,它都没有看中年女人身边的男人一眼。   有一就有二。   这只童鬼做出表率后,其他惦记着家人的童鬼们也纷纷掉头扑向自己家人。   当然,更多的童鬼们还是头也不回的飞入那巨大的拱门之中——无视家人们在背后的苦苦哀求。   如此,在大家面前,就出现了两条截然相反的洪流。   一条毫不犹豫地扑向拱门。   一条却在扑向拱门前先扑向了自己的家人。   黍国国君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画面。   楚妙璃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感触的看着那两条截然相反地洪流道:“陛下,这就是我所坚持的让孩子们自己来做决定,因为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它们总会想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黍国国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选择原谅了他们的父母家人,但到底,他这个做国君的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交代。   归根究底,他们愚忠的对象是他!是他这个做君主的!   在大南边百姓们的冰火两重天中,童鬼们带着楚妙璃对它们的祝福和满心的希望,彻底消失在这阳世间。   梳着丫髻和小鬏的那两只小童鬼是最后离开的。   它们在离开前,很是认真地再次对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郑重行礼。   不论楚妙璃怎么阻止都没有用。   “大人,这辈子我们最幸运的事情就是认识你啦,希望下辈子还能够与您相见,还能够像现在这样恭听您的训导。”   在说完这番话后,小男娃就头也不回地飞入了拱门之中。   而梳着丫髻的小女娃却在犹豫片刻后,回了头。   它低头看了眼那从始至终都不曾将目光从它身上移开的中年妇人,半晌,才满脸讥诮地勾了勾嘴角,在中年妇人绝望透顶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了巨大的拱门之中。   因为小女娃回头,心中顿生几分希望的中年妇人在小女娃头也不回地扑入那拱门以后,当场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人事不省。   眼看着中年妇人吐血昏迷的黍国国君长叹了口气,让两个卫士把她扶下去治疗了。   “虽然孩子们离开了,但我们的生活却还要继续——”他拾掇了下心情,正要好好安慰众人一番,天空却传来了扑棱棱的翅膀扑打声,   大家下意识朝天上看去,就瞅见一只看着就受了很多苦的信鸽歪歪扭扭地朝着他们国君这边猛跌下来。   “这、这是边关的战鸽啊!难道边关有变?!”黍国国君的随从中,有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同样神色一凛的黍国国君连忙将战鸽腿上的竹管取下旋开,结果看到了数行几乎让他灵魂都忍不住为之战栗的凌乱字迹。   陛下,稷国在您离开半月后,采取声东击西之策,发兵直取镇北关!   镇北关守将猝不及防,被其一举攻破城池!   至此,稷国大将兵分三路,连下我黍国九城十八县,如今已然威胁王都!   还望陛下见此飞鸽传书后,速归!速归!速归! 第276章 菩萨女(16)   信纸上那三个深可见骨的速归,看得黍国国君眼眶都不自觉变得通红涨热起来。   大南边的子民是他的子民,被稷国攻下的那九城十八县里生活的又何尝不是他的子民呢?!   更别提,稷国现在已经箭指王都,要端他的老巢了!   眼中瞬间划过一抹坚定之色的黍国国君在大南边百姓们的揣揣不安中,大步流星地走到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身边道:“……大人,虽然有些厚颜,但小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允准。”   “你说吧。”因为黍国国君臣子刚才的那一声惊呼,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底的楚妙璃想都不想的说道。   “小王想要请大人施展无上法力,再送小王和小王的臣子一程!”楚妙璃的和颜悦色让黍国国君长松了口气,连忙把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明白,我现在就送你们去王都!”楚妙璃也是个干脆利落的性子,直接将自己头上的桃木剑簪给拔了下来,抛上天空,很快,让黍国国君异常眼熟的一块巨大的……类似于门板般的存在,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块门板的黍国国君困难地滑动了两下喉结,虽然在向楚妙璃提出自己的请求前,他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在看到这块门板的时候,他心里依然会本能的感到害怕——因为他天生恐高。   不过,这样的恐惧很快就被他作为国君的责任心给覆盖过去了。   在大南边百姓带着几分迷惑的注视中,黍国国君强作镇定的拖着两条在袍子里不停发抖的腿,要多缓慢就有多缓慢地走上了方莲儿特意变出来的楼梯上。   他的臣子和卫士们也如丧考妣的跟在后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说服自己站在了那……桃木飞板上的黍国国君满脸留恋地将大南边之所以会遭遇这场天灾的缘由从头到尾的说给大南边的百姓们听。   直到此刻,大南边的百姓们才知道他们曾经追捧万分的大礼观圣心观主就是迫使的他们的孩子助纣为虐的罪魁祸首!   他们满心自责!   他们无地自容!   “大家别这样,这事儿真要说起来,也不能怪你们!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你们的孩子告诉我们控制他们的人是大礼观的圣心观主,恐怕,直到现在我们都不会相信那慈眉善目的圣心观主居然会做出如此可怕又丧心病狂的事情出来!”   黍国国君熟门熟路的安慰着他统治下的百姓们,直到他们的脸色又重新变得好起来以后,他才用一种很是沙哑和不舍的声音说道:“本王,这就走了,你们……你们以后都要好好的!”   大南边的百姓们闻听此言,难忍离别之情的流下了无声的热泪。   “陛下!”他们仰望着他们的国君,用同样泣不成声的嗓音回道:“您也要好好的!还有,我们谢谢您!谢谢您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们的帮助,谢谢您,让我们大南边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   “你们真正要谢的不是本王,而是本王身边的女菩萨!”黍国国君用充满感激地声音说道:“如果没有她,只怕整个大南边现在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被黍国国君提醒的大南边百姓们又连忙感谢楚妙璃对他们的帮助。   因为那群孩子的缘故,楚妙璃对于这大南边的百姓一直都存有着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哪怕那些伤害了孩子们的家长绝大部分都为自家的孩子偿了命——就算没有偿命的,日子也过得凄惨无比——她心里依然很有几分不得劲,所以,在听了这些充满真诚的感谢后,她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抬手将对着他们行五体投地大礼的百姓们给搀扶起来。   虽然楚妙璃并没有在大家面前表露出对他们的不喜,但大南边的百姓们依然从楚妙璃刚才在面对孩子问题上的袖手旁观态度中,觉察出了这位女菩萨对他们的真实态度。   他们不怪她,只恨自己。   只恨曾经听风就是雨的自己。   因此,在楚妙璃抬手将他们搀扶起来后,他们又满脸惭愧地向着楚妙璃做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   他们这出乎意料的举动让楚妙璃很是一言难尽。   虽然她从他们的语气里听出了深深的痛悔,但是,她对他们的观感却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有零星片刻的转好——毕竟,那近万条孩子的生命还血淋淋的横亘在他们中间,让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这群人面前做到和颜悦色。   在大南边百姓们的无尽失落和悔恨中,楚妙璃带着所有人一起朝着黍国的王都而去。   期间,小蝶主动向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辞行,说大南边纵然有千般糟糕,万般不好,也是她的故乡,在它最需要它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它而去。   故土难离本来就是绝大部分人的通病,楚妙璃并不意外小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在听了些许她对未来的打算后,双方就很是友好的道别了。   绿娘因为也算是与她结了一段缘分的关系,特地送了她一程。   “如今的大南边百废待兴,你留在这里,未必是一件好事,毕竟,你长得这么的漂亮,很容易招来某些人的觊觎。”绿娘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知道,可我不怕,”小蝶笑眼弯弯地对绿娘说,很感激她对自己的关心,“而且,我在那地下密室里也不是完全虚耗光阴的!当年,那老变态在你家男主人身边修炼的时候,我在旁边虽然瞧得稀里糊涂,但也在私下里偷学了几个动作,那几个动作尽管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却也得到了不少好处——比如说,你瞧!”   小蝶在绿娘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脚尖一点,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   “你、你、你!小蝶,你可真的是太厉害啦!”绿娘发自肺腑地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绿娘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坚强不屈的女孩儿!   身处逆境,非但没有自怨自艾,相反还努力振作精神的汲取一切能够汲取到的知识,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不过后来在见到了你们的本事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井底蛙。”小蝶被绿娘夸得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捋了两下自己鬓旁的头发,“所以啊,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我,因为在这大南边,我完全可以做到自保无虞。”   “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绿娘用充满欣赏的语气对小蝶说道:“你想要留在大南边,想要为你的家乡尽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我和我家主人都很支持,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接受我主人特意托我转交给你的一份礼物——以谢你这些年来,对她丈夫的照料之情。”   绿娘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储物符里取出十数张符箓来。   这十数张符箓,除了平安符是楚妙璃亲手所绘以外,其他的,都是绿娘一点点跟着楚妙璃学来的。   它难得拥有一个人类朋友,当然想尽它所能的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不不不……我不能收!”   小蝶被绿娘和它主人的大手笔给惊吓到了。   在亲眼目睹了绿娘主人手中符箓的能耐后,她哪来那么厚的脸皮,敢无功受禄?!   “你们应该知道,那老变态把我关在那地下密室里,根本就不是为了照顾你们家男主人,而是为了监视他!”   “小蝶,这些年来,你对我们家男主人到底是照顾还是监视,你我都心知肚明,”绿娘强行将手中的符箓塞到小蝶手中,“这份充满着感谢和平安的礼物是你应得的,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收下!”   绿娘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小蝶自然不好意思再拒绝,她噙着热泪收下了这份珍贵非常的馈赠。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运气非常糟糕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碰到这么多污七八糟的事,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有些妄自菲薄了!瞧,现在的我,是多么幸运啊。”   小蝶仰头望了望还盘旋在半空中的巨大桃木门板,不敢再让楚妙璃和黍国国君他们等下去,强忍着满心的不舍,主动红着眼对绿娘道:“绿娘姐姐,战情如火,最是紧急,我们……我们今儿个就在这里道别吧!如果有缘,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的!”   绿娘也不矫情。   它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小蝶,双脚猛然一跺,在大南边百姓们的惊呼声中,如同一条灵蟒一样,朝着楚妙璃等人所在的方向,蜿蜒盘旋而上。   小蝶默默注视着它的背影,在心里默默给它祝福,也给它的主人,它曾经的妄念祝福。   知道他们马上就要离开的黍国国君在绿娘如同缠绕着什么蜿蜒而上后,连忙对着下面带着一众官员百姓恭送他们一行的大南边郡守道:“张爱卿!大南边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它给治理好!听到了吗?”   “陛下!微臣一定不会再辜负您的信任,您就放心吧!”有了这一场象征着新生的大雨,张郡守对大南边的未来充满了信息。   得了张郡守肯定答复的黍国国君长松了口气,重新满脸紧张地坐回原位。   在他坐回原位的同时,满心低落的绿娘也在黍国君臣的目瞪口呆中,主动化成一个手镯稳稳地落在了自家主人皓白如雪的纤细素腕上。   楚妙璃看出了黍国国君的紧张,在绿娘回归后,不动声色地把一直坐在她身边的轩辕长毅介绍给了黍国君臣。   自从轩辕长毅跟着楚妙璃一起从天而降,还得了那些孩子们的感激和敬畏后,黍国君臣就对这个站在女菩萨身边,还举止亲昵的俊美男人充满了好奇!   如今在听了女菩萨的解释以后,他们才恍然大悟的弄明白——原来,这个俊美男人居然是女菩萨的丈夫!   只是……女菩萨小小年纪怎么就……怎么就有丈夫了呢?   而且,从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来看,分明就是一副老夫老妻的样子啊!   心中震撼的黍国君臣勉强保持镇定的和轩辕长毅互相见礼。   不过,在见礼的同时,他们也忍不住绞尽脑汁思索起来。   因为长毅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有些耳熟的不像话啊……   黍国君臣那古怪的表情吸引了楚妙璃的注意力,心念一动的她下意识打量着他们脸上的表情问道:“怎么?难道我的介绍哪里有问题吗?”   “不不不,”如今对楚妙璃又敬又畏的黍国君臣们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绝无此事!”   “既然这样,你们脸上的表情又怎么会这么古怪?”楚妙璃用一种充满疑惑的语气问道。   “那是因为……在我们的记忆里,好像也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黍国国君用一种有些茫然的语气说道。   楚妙璃面色微变,忍不住在心里暗暗思忖,难道黍国国君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是她丈夫在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吗?   这不是没可能的!   要知道,她穿越这么久以来,基本上每一个任务世界,都会碰到一块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这个世界自然也不例外。   带着这样的疑问,楚妙璃扭头去看自己身边的丈夫。   轩辕长毅不用她把话说出来,就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阿璃,什么都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在呢。” 第277章 菩萨女(17)   黍国国君的记忆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在快要到达王都的时候,他终于想起长毅这个名字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了。   “……在我们黍国有一个已经传承了近五百年的世家,在这个世家里,几乎每一代都会出现一个把名字取作长毅的人,不过这个人我们谁都没见过,但是,从这个世家的族谱和排行中,我们可以确定,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楚妙璃听黍国国君的话听得非常入神。   “陛下,等我们这次到京城后,你能帮我们引荐一下这个世家吗?”楚妙璃笑吟吟地问黍国国君,“我和我的夫君想要去见见这个人,这对我们来说,也算是一种莫大的缘分了。”   轩辕长毅也在旁边配合地点头。   黍国国君是个聪明人。   他心里很明白楚妙璃他们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想要见那个叫长毅的人,但是他依然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地点头道:“二位大人,这是他们的荣幸,等到了京城,小王一定抓紧时间把他们请来。”   “既然是我们要见他们,这个请自然也就没什么必要了,”楚妙璃摆了摆手,笑道:“免得他们以为我们看不起他们,平白无故惹来误会。”   楚妙璃和世家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像这样的人家,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奇葩自尊心,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在心里怀疑黍国国君口中所说的那个世家子弟就是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那么,他们当然要给予对方应得的尊重。   “还是大人您豁达大度。”黍国国君赶忙吹捧了楚妙璃一句。   因为他平日里很少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有几分不自然的味道。看到这样的黍国国君,楚妙璃也忍不住有些为他感到窘迫。   为了化解这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尴尬,她再次打开话匣子道:“刚才事发突然,我都忘记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了!陛下,你能给我们说说,边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从收到边关的来信以后,黍国国君表面还在很努力的和楚妙璃他们说着话,实际上在内心深处早就在拼命的一遍遍模拟会到王都后,要怎样力挽狂澜了。   如今,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话以后,他尽管知道楚妙璃并不是在因为这样而暗示什么,但心里依然不受控制的涌现出了几分激动之情。   “边关确实出事了!”在楚妙璃带着几分好奇的注视中,他几乎是用一种语无伦次的口吻把战鸽传来的讯息毫无保留地告知给楚妙璃他们知道。   虽然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把心里的渴迫和希冀说出来,但楚妙璃依然从他那充满恳求的目光中,将他此刻的想法猜了个十成十。   不过,在这件事上,楚妙璃显然是没办法帮助他的。   因为,现在的楚妙璃,相较于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的她,明显要多出几分收敛和理智。   她知道,像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战事,并非是她这样的玄门中人所能够招惹得起的。   且不说,这里面足以让所有玄门中人都为之栗栗危惧的因果报应,单单是在插手了这些事情后,所可能承受的各种恐怖反噬,就已经足够他们裹足不前了。   “陛下,虽然,我们并没有把我们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但是,我想你应该也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吧。”   黍国国君呐呐地点了点头。   从楚妙璃那次毫无预兆地从天而降,他和他的臣子们就已经猜到了楚妙璃的真实身份,而这,无疑让他们很是压力山大。   毕竟,他们虽然也认识不少异人,但是那些异人给他们的观感委实有些糟糕——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另辟蹊径的在大南边的百姓们面前,改称楚妙璃为女菩萨了。   “不错,我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得上是曾经在黍国人人喊打的异人,但是我们与他们还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比如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轻易插手俗世间的事务。”楚妙璃满脸严肃地看着黍国国君说道。   从一开始,就没对此抱有多大希望的黍国国君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心依然不可避免的就是一沉。   “这也就意味着,黍国这场战事,我们就算想帮忙,也爱莫能助了。”楚妙璃明显看到了黍国国君乍变的脸色,却依然当作什么都没瞧见一样的自顾自往下说。   “大人,小王……小王……小王惭愧!”黍国国君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呆楞良久,才用一种充满自责的声音,喃喃道:“其实早在我们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察觉到这两者之间的不同了,只是,您知道的,人都有依赖性,在得了您这么多帮助后,虽然知道很不应该,但是,小王还是不可避免的对您产生了希望,希望您能够再帮一帮黍国,再帮一帮我们……”   黍国国君的这一番话,让桃木……门板上很多人的脸色都变得非常的不自然起来。   楚妙璃哪怕是用脚趾头想,也能够猜到他们现如今的想法,定然与他们国君的如出一辙。   “既然你已经把这样的话说出来了,那就证明在你心里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对不对?”楚妙璃用一种仿佛能够看穿人内心的了然眼神,望着黍国国君道。   黍国国君毫不犹豫地点头,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不错,大人,小王已经彻底想通了!这是小王自己的战场!小王只能依靠自己把那群只知道躲在背后施展诡谲伎俩豺狗给重重打回去!”   “总算你醒悟的还算及时,”楚妙璃用充满赞赏的眼神望着黍国国君道:“在这里,我这个被你视作女菩萨的异人,也乐得给你吃上一颗定心丸!但凡他们有一丝施展异术的迹象,我必然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黍国国君自从被邻国的异人狠狠坑了一顿后,对他们就不由自主的多出了几分投鼠忌器的感觉,如今,有了楚妙璃特意给他的这颗定心丸,自然喜出望外——哪怕是现在还置身于,他极度恐慌的半空之中,也坚持要带领着他的臣子们,毕恭毕敬地向楚妙璃行礼。   黍国国君不怕与稷国硬碰硬,就怕他们巧施那些他从未曾涉足过的诡诈伎俩,坑害他和他的国家。   一直都勤勤恳恳背负着楚妙璃他们前行的方莲儿,却在这个时候,毫无预兆的在楚妙璃心里开口了。   它告诉楚妙璃,说下面有熟人在赶路,而且听他们话中的意思……好像此番折返大南边,就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再好好谢谢她。   楚妙璃在听了这样的话以后如何坐得住,连忙让方莲儿赶忙带着大家,朝着何家人所在的方向飞降了过去。   当然,在此期间,她也没有忘记在心里告诉轩辕长毅何五娘等人的身份,尤其是关于何五娘有绝大可能就是她这一世寄主的猜测。   因为楚妙璃的话,轩辕长毅很是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何五娘一回。   在楚妙璃带着大家紧急迫降的时候,何家人也很快就察觉到了天上的动静,满脸喜悦地冲着楚妙璃等人不停地挥手跳跃。   等到楚妙璃带着大家下了云端,老妪更是满心激动不已的又要拽着自己的儿孙给楚妙璃下跪——楚妙璃头大如斗,连忙毅然决然地阻止了他们,说她这是她作为修行之人应该做的事情,让他们千万不要再因为这点小事而过高的夸赞于她了!   如果说,以前老妪还会倚老卖老的仗着自己的年纪和楚妙璃较劲,现在她是万万不敢了。   楚妙璃让她别这么做,她就老老实实的哟喝着儿孙辈齐齐站了起来。   不过该有的感谢溢美之词,她还是半字不漏的和楚妙璃说了个遍。   楚妙璃强忍着满心的无奈之情,如同甩锅一样的把黍国国君的身份告知给了老妪知道。   老妪本来就是黍国国君的忠实拥趸,在知道黍国国君的真实身份后,她险些没亢奋的惊厥过去。好长时间,才勉强接受了自己居然见到了国君陛下,并且还得到了他接见的幸福事实。   等到狠狠的宣泄了一番激动的情绪后,老妪才壮着胆子把何五娘以及她的一双弟妹推到楚妙璃面前道:“大人,因为故土难离的缘故,我们已经决定重返大南边,为复兴我们的家乡,贡献出一份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了!不过,这三个孩子,已经与他们的父母分开太长时间了,所以老身想要求您帮个忙,让这几个孩子,能够搭一搭您的顺风车,和您一起去王都与他们的家人团聚!”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   老妪和楚妙璃虽然并没有接触太长的时间,但是,她已经从楚妙璃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到对方是一个非常怜弱惜贫的人,因此,她一点都不担心楚妙璃会拒绝她的请求。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如果说绿娘与小蝶一见如故的话,那么,楚妙璃对于何五娘这个温柔似水的大姐姐也充满了好感之情,因此,在听了老妪的话以后,她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   在又闹哄哄的一通告别后,楚妙璃他们又重新在方莲儿的帮助下飞往王都。   期间,楚妙璃堪称热情洋溢的轩辕长毅介绍给了何五娘知道。   不过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轩辕长毅是她师门为她选中的鸳盟伴侣,这次是特意从山上下来找她的。   为了让自己的说法显得更真实一点,楚妙璃还一本正经地把自己神国里的九曲山搬出来顶缸。   何五娘被楚妙璃忽悠地一愣一愣的,不过,“阿璃妹子,”在楚妙璃强烈要求下,何五娘已经在黍国国君等人如同见了鬼一般的震惊注视中,改口叫楚妙璃阿璃了。“这长毅的名字,我听着……实在是有些耳熟。”   “耳熟是肯定的……”一心想要在楚妙璃这位大能人面前刷好感度的黍国国君连忙把刚才说过的话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阿璃妹子!”何五娘闻言,满脸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我觉得这个名字说不出的耳熟!”   她一边说,一边击掌。   “我五舅家的三表哥他……他就叫长毅啊!”   何五娘的话让黍国国君猛然将眉毛挑得老高,“你五舅家的三表哥?何姑娘,难道你外家姓袁不曾?”   “回陛下,正是,臣女外家确实姓袁,不过臣女的母亲只是庶出,因此,在袁家委实说不上什么话——更别提见到那位深居简出又神秘莫测的三表哥了。”何五娘在和黍国国君说话的时候,还是非常紧张的,毕竟她活了十几年,还是头一回与一国之君如此接近,甚至……甚至还坐在同一块可以飞天的木板上。   因为怕吓到大家,楚妙璃直到现在都还没告诉他们,现在载着他们去往王都的并不是一柄普通的桃木长剑,而是一只被她收服多年的女鬼。   方莲儿的飞行速度非常快,短短三天时间不到,楚妙璃等人已经成功在黍国王都的王宫里降落了。   对楚妙璃充满感激的黍国国君在回到自己的地盘以后,第一时间就用一国之君的名义亲自书写了一封手书交给前者。   “虽然这些世家傲骨铮铮,但在忠君爱国上却从不落后于人,相信有这封手书在,就算袁家人不肯看在何姑娘父母的份上,邀二位去袁家做客,您二位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凭借着这封按了君印的手书去见人!” 第278章 菩萨女(18)   何五娘很不喜欢黍国国君这把人瞧扁的话,但到底对方是国君自己是臣女,因此只能闷闷不乐地耷拉着脑袋忍耐。   等到出了王宫的大门,何五娘主动拉着楚妙璃的手说:“阿璃妹子,你别听国君陛下的话,我的外家袁家向来是非常懂礼的人家,这从我阿娘原是庶出,他们也愿意耗费心血,为我阿娘选一门上好亲事就可见一斑!你们此番前去,是有正事要做,我很肯定,只要我阿娘向袁家递信过去,他们很快就会派人来接了。”   何五娘既然能入得了楚妙璃的眼,那么她在为人处事上,自然是非常靠谱的。   在见到了何五娘喜极而泣的双亲没多久,袁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派了人来接楚妙璃一行了。   这些年来,虽然与娘家也算是有来有往,但还真不曾享受过这等超规格待遇的何袁氏被袁家未来的族长,也就是她大堂侄的出现给彻底惊呆了。   她嘴唇微微有些发颤地望着她嫡长兄的嫡长子道:“景瑜侄儿,今儿个、今儿个怎么是你……怎么是你到姑姑这儿来……来接人了?”   她的丈夫何老二也满脸惊奇的看着袁景瑜。   在何老二的印象里,妻子的娘家人虽然很少在他这个毛脚女婿面前摆谱,但也当真不曾正儿八经的把他当个什么贵客看待——比如说,他这位妻子嫡长兄的嫡长子,袁家现在的少族长,除了在他庶出姑姑出嫁的时候,来过一趟何宅外,再也不曾有过片刻涉足。   因而,袁景瑜的突兀出现,才会让何老二夫妇在满心震惊的同时,又充满着浓浓的不解和困惑——不管怎么说,对方的这行径实在是太有些超乎常理了。   就连很为自己外家表现感到骄傲的何五娘也有些眉头紧锁的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阴谋了。   同样觉得家中长辈今日的行径简直莫名其妙的袁景瑜在姑姑姑父充满困惑的眼神中,微勾唇角,用一种很是公式化地语气道:“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九姑姑家了,今儿个难得有空暇,就主动请缨,来姑姑家里迎一迎贵客。”   袁景瑜一边说,一边用充满礼貌和克制的目光,朝着楚妙璃夫妇所在的方向望了过去。   他不看还好,看了以后,反倒越发想不通自家长辈今日到底是因为何事而失态到刚才那个地步了。   因为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瞧不出这一对年轻异常的夫妇到底与他们袁家有着怎样说不清道不明的重要瓜葛,值得他们家的长辈如此牵肠挂肚,甚至兴师动众的让他这个嫡长孙亲自到一个庶出的姑姑家里来接人。   行事向来稳妥沉得住气的袁景瑜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隐藏,笑吟吟地在何袁氏的引领下与楚妙璃和轩辕长毅问好,然后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为两人引路。   “……长毅,袁家的态度有些不对劲。”楚妙璃不露声色的在心里与轩辕长毅交谈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在某种途径中知晓了我们的存在——所以,在见到我们以后,态度才会如此的热切,如此的惹人疑窦!”   “不管他们因为什么而态度迥异,总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艺高人胆大的轩辕长毅与楚妙璃并肩坐上了去往袁府的马车,曾经在神界称君号帝的他,对于凡俗间,随时都可能覆灭的所谓世家,自然不怎么看得上眼,因此说起话来,也自然而然的带出了几分轻慢的意味。   楚妙璃不喜欢他这除了在自己面前外,仿佛天生高人一等的脾性。   “虽然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有点言之过早,但是,袁家很可能就是你另一块残魂碎片的栖身之所,你确定要用这样的语气惹怒他吗?”楚妙璃扬着眉毛问轩辕长毅。   因为轩辕长毅早已经在神界称帝的缘故,长毅这个名字在楚妙璃轮转的这些世界里,也就成为了禁忌,除了与轩辕长毅有关的人以外,别说是起这个名字了,就是想要叫这个名字一声,也都难如登天。   轩辕长毅可以无视任何人的话,但是他绝不可能无视楚妙璃的话。   因为楚妙璃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一到她面前,他自己就自动自发的矮了半截儿。   “阿璃,你别生我的气,我这不是看你有点紧张嘛,”轩辕长毅用一种充满着讨好的声音对楚妙璃道:“我也知道袁家很可能是我这辈子的亲人,如果它值得我帮扶的话,我会努力看顾他们,会让他们越来越好的!”   知道自家宝贝娘子有多在乎家人的轩辕长毅一本正经的乱开空头支票。   一直以来都很吃他这一套的楚妙璃满意地点点头,还要再说点什么,外面就有袁家的下人们说袁府到了。   袁家在黍国的地位非常高,要不然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他们家为什么能够在这寸土寸金的王都中?拥有一座这么大的住宅。   本来就觉得自家长辈今天的行为着实有些抽风的袁景瑜一撩车帘就看到自己那七老八十的爷爷已经颤巍巍的站在了自家府门口,和几个家族中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族老们目光殷切无比的望着这边。   心中疑惑更甚的袁景瑜皱了皱眉,踩着脚凳走下马车,“爷爷、父亲、叔叔……”他叫了一长串的人,“景瑜不负你们所托,已经把两位贵客给请回来了!”   袁景瑜话音未落,袁老族长已经用足以让袁景瑜跌破下巴的速度猛然蹿到轩辕长毅面前,用一种简直可以说是笃定异常的语气道:“这位公子,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你也应该叫长毅吧!”   轩辕长毅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头,又与楚妙璃碰了碰眼神,才道:“老大人,您确实没有猜错,不过,不知老大人能否替在下解惑,告知在下您为什么知道在下的名字也叫做长毅。”   因为袁老爷子曾经做过黍国的宰相,又与自己的残魂碎片有关,轩辕长毅难得放缓了自己的脸色,语声恭敬地叫了声您。   袁老爷子没注意到他在轩辕长毅面前的特殊待遇,笑得很是见牙不见眼地说道:“这位公子,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早在数百年前,我们的先祖就已经知道您会带着您的结发妻子出现在我们袁府的大门口啊!”   袁老爷子的话对于在场众人——尤其是袁景瑜等一众小辈们而言——简直有石破天惊的功效!   ——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知道这两人会来他们袁家拜访?!   爷爷(祖爷爷)他老人家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就在大家满心震惊的时候,一直做壁上观的楚妙璃赶忙上前一步,言笑晏晏地问道:“老大人,不知这话,您又是从何说起?”   “对啊,我们都被您给弄得越来越糊涂了。”轩辕长毅也在旁边配合。   袁老爷子因为轩辕长毅夫妇的话笑得更开心了!   “公子和夫人若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进我们袁府坐坐吧,老夫在这里向你们保证,会把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告知给二位知道的。”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这袁府当做什么洪水猛兽一样,避之唯恐不及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很是淡定地走进了袁家,也在袁家听到了一个非常离奇的故事——以及,他们这次一心惦念着的袁家三公子袁长毅和他的父母。   然而,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在外界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袁家三公子居然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   袁老爷子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心里的错愕和震惊。   “很惊讶对不对,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袁家的这位三公子,的确是一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就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会是个傻子!”楚妙璃强忍着去给袁长毅擦嘴边口水的动作,心中的震撼简直无法形容。   还没在楚妙璃面前丢过这么大脸的轩辕长毅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只怕已经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袁长毅给人道毁灭了!   这怎么会是他无情帝君的残魂碎片?!   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抱持着这样的困惑心情,轩辕长毅和楚妙璃从袁老族长的口中,获悉了一个已然尘封多年的故事。   据传,在很久很久以前,袁家曾经出过一位举世无双的天才!   这位天才先祖,在算卦方面很有才华,终身未娶的他,在去世前特意让他哥哥的后人无论如何都要生下一个孩子,过继给他,这个孩子必须叫长毅,必须死在十八岁那年,还必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不仅如此,这样的古怪举动还不能一世终了,还必须世世代代坚持下去,直到他们再遇到一个叫长毅的男人,并且还能够通过他留下的考验,才能够终止这种行为。   听到这里,满心疑惑的楚妙璃忍不住用一种充满好奇地口吻问:“每一代长毅的父母怎么知道他们生的孩子就是他们先祖所要求的那个孩子呢?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检测方法不成?”   “不不不,夫人你误会了,”袁老爷子乐呵呵地摸着自己下颔上的山羊胡,直接望向自己的五儿子和五儿媳妇道:“这事儿老夫说不清,还是让老夫的儿子和儿媳妇来给两位解惑吧。”   袁老爷子在袁府明显拥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在听了他的话后,这一代‘长毅’的父母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告诉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当我们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时,我们就已经知道那个孩子应该叫长毅了——这简直就是一种本能!”   这一代‘长毅’的母亲还补充说:“经过数代传承,我们已经发现,这个孩子非常的好生!怀孕的袁家媳妇在怀上他的时候,哪怕挺着个特别大的肚子,也感觉不到半点辛苦,不仅如此,就连在生他的时候,也毫无疼痛之感!实话说!如果不是亲眼看着孩子从我身体里出来,我几乎要怀疑,这所谓的十月怀胎,是不是我的一场梦境!”   也正是因为如此,袁家每一代的‘长毅’父母都与这个孩子的亲缘十分浅薄,不过就是按部就班的养着它,等到他年满十八岁,再如同那位老祖所说的,平平静静地送他走罢了。   莫名觉得这位‘长毅’母亲的话有些古怪的楚妙璃转了转眼珠,继续用一种充满好奇的语气问道:“老大人,刚才我们听你说,你们袁家的先祖在离世前,曾留下一桩考验交给他指定的后来人破解,不知这考验是什么又在哪里?能否现在就拿出来,让我夫君尝试一二。”   “当然可以。”袁老太爷想都不想地开口应承道。   一边开口,还一边在旁边袁家众人的跌破下巴中,将他常年攥握在手中的拐杖一点点地拧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干扁非常的盒子出来。   “这盒子其实在等你的时候,我们也尝试着打开过,不过每次都失败了。”   轩辕长毅满脸淡定地接过袁老太爷小心翼翼递过来的盒子,随便扫了眼,对楚妙璃道:“这盒子外面刻印下了一个十分特别的阵法,只有同根同源同本同质的人才能够开启,看样子,这确实是他专门留给我的东西。”   “那你快赶紧打开看看吧!”楚妙璃连忙催促道。   轩辕长毅点了点头,在袁老太爷有些感慨万千的目光中,轻描淡写地将这为难了袁家好几代人的扁盒给打开了。 第279章 菩萨女(19)   在大家充满期待的瞩目中,扁盒里飘出了一个长袖飘飘、峨冠博带的年轻人。   他看到轩辕长毅就笑:“主魂,你可真的是让我好等。”   他用的是神界的语言。   只有轩辕长毅和轩辕长毅签订了永生之契的楚妙璃听得懂。   不过,袁家人就算听不懂年轻人说的话,单单是看到他这堪称惊世骇俗的出场架势,也足够他们好好消化一段时间了。   年轻人这一声充满着意味深长的“主魂”,让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几乎不约而同的变了脸色。   要知道,在今日以前,还没有哪个世界的残魂碎片,像这个世界的一样,摆明车马的当着两人的面,把他们身为残魂碎片的残酷事实给点出来——因为,在回到香炉小空间以前,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遑论以这样一种堪称挖苦的口吻,说出这样一番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你们别这么惊讶,”那年轻人对自己给楚妙璃以及轩辕长毅造成的影响十分满意,他继续用一种颇有几分轻快地语气道:“主魂,虽然我也是你的残魂碎片,但是我和那些傻瓜不一样!我生而知之,打一出生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且还神奇无比的接受了许多与阿璃有关的记忆,非但如此,我在算卦上,还极有天分,早早就算出阿璃她总有一天会如同记忆中一般,来到我的世界,与我相见。”   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冲着楚妙璃露出了一个充满喜悦和温柔的微笑。   看着这样的他,楚妙璃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冲着他回笑一声好,还是佯装压根就没有看见的好。   年轻人也不介意楚妙璃这有些纠结的态度,继续言笑晏晏地往下说:“在接收那些十分神奇的记忆以后,我就一直在满怀期待的等待着阿璃来找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年轻人脸上的轻快笑容因为回忆而消失了。   “在我等到十八岁那年,我居然意外发现了我们敌人的一缕神念,我不能让祂发现阿璃的存在——哪怕是我从没有和阿璃接触过,我也打从心底的想要护她周全!所以,在剧烈的心理挣扎过后,我不得不放弃与阿璃相见的机会,选择自我了断!”   年轻人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又深情款款地看了楚妙璃一眼。   “只是,即便我这样做了,对方也有极大的可能找到我的神魂——毕竟,我们已经斗了这么多年,对彼此的神魂波动可谓了若指掌,”年轻人叹了口气,“更何况我也不想阿璃到了这个世界,因为找不到她的攻略对象,而导致任务最终失败!因此,在百般斟酌后,我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我耗尽百战大陆的绝大部分珍惜资源,做了一具十分神奇的傀儡!一具可以蕴养我的神魂又可以隐藏我神魂波动的傀儡!”   年轻人在楚妙璃充满好奇的目光中,侃侃而谈。   “这具傀儡可以和袁家的男人绑定在一起,只要袁家的人繁衍子孙,它就会一次又一次的被袁家的媳妇们给生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袁家的媳妇将傀儡给生出来呢?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你没有说的奥妙吗?”楚妙璃用有些生涩的神语问年轻人。   她和轩辕长毅虽然互换的记忆,但是因为轩辕长毅作为神帝的记忆实在是太过庞大,虽然她已经极力吸收,当依然会有力有未逮的情况发生。   “不不不,阿璃你误会了!我之所以选择袁家作为我藏匿神魂的栖身之所,是因为这个家族曾经受过我巨大的恩惠,若没有我的存在,他们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彻底灭族了!”   年轻人被楚妙璃问得非常激动连忙一迭声的开口解释。   “是以,当我把我的请求告知给当时的袁家家主时,他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在我顺利融入这具傀儡后,把我接到身边,如同自己的亲生骨肉一眼,和自己的长子一起,养到了十八岁!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是我依然非常的想念他,那是位非常睿智的老人,也是我打从心底认可的老朋友。”   思及已经阴阳相隔的友人,年轻人的眼里明显划过了一抹淡淡的怀念之色。   这样主动放下架子与凡人友善往来的年轻人让楚妙璃眼睛里异彩连连,也让素来有醋缸之称的轩辕长毅警铃大作。   “当初,为了不让那缕神念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我把所有自主苏醒的可能都彻底抹消了,不仅如此,还在这具傀儡里留下了一道我相信你们也绝对破不开的特殊禁制!”   年轻人沾沾自喜地来回打量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脸上的表情。   “主魂,如果你想要在这个世界就和我融合的话,那么,就让袁家的长毅公子和楚妙璃楚姑娘成亲吧!”年轻人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唯有这样,我自行封印的神魂才会脱体而出,才会彻底成为你神魂中的一部分。”   说完,年轻人不待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做出什么反应,就自动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直到此刻,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根本就不是那块残魂碎片,而是对方早先就已经准备好的一段虚像。   “看样子他在算卦方面确实很有一套,要不然也不会对我们的反应了若指掌。”楚妙璃满脸好笑的摇了摇头,眼睛里却充满着欣赏的味道。   轩辕长毅在旁边看得咬牙,“怎么,你很遗憾,正儿八经的和他见上一面,甚至嫁给他做妻子吗?”   楚妙璃满头黑线的回望他,“就算我说了是又如何,你们不都是一个人吗?”   “就算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也希望你能够最喜欢我超过他们!”轩辕长毅忍住想要把宝贝娘子搂入怀中,将大脑袋塞在她颈窝里撒娇的行为,不过他语气里的那点委屈和小醋味还是在这一番话语中彰显无遗。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逗得很是哑然,不过还是如同哄小孩子一样的顺着他的口风不住点头,表示她心里最重要的永远都是他,而不是其他人,才勉强把他给哄转了过来。   不过,楚妙璃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依然不动声色的留下了一点小心机,只说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他,而不是要多较真就有多较真的说是他的主魂……   刚被年轻人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又被他的离奇消失给唬了个半死的袁老爷子在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又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后,终于忍不住了,嗫嗫嚅嚅的问他们刚才那出现的到底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缘故而突然消失的。   被袁老爷子这么一提醒,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因为太过震惊的缘故,居然把帮助了残魂碎片很多的袁家人给忘到了脑后——连忙选择性的把残魂碎片刚才告诉他们的一些事情,说给袁家人听。   直到这个时候,袁家人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们总是会选择性的忽视这个叫长毅的孩子,但又近乎于本能的把他给照顾的无微不至。   ‘长毅’的母亲更是因为楚妙璃的话而如释重负般的喜极而泣。   “……这些年来,因为这孩子的事情,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个合格的母亲,要不然,为什么孩子都是我生的,偏偏一到了这个跟前,我就总是习惯性的把他抛在脑后……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其他的袁家人也都是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   他们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又怎么会对一具傀儡产生亲情呢?   更别提,他们的先祖为了避免他们对‘长毅’太过看重,以至于惹来某些不该有的关注,还特意在那具傀儡上烙下了一个效用强大的忽略法阵!   就在袁家人百感交集的时候,袁家的大管家袁忠突然如同滚地葫芦一般的从外面滚了进来,脸上表情说不出震惊的在袁老爷子耳边说了好几句话。   袁老爷子的脸色也因为管家的话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轩辕长毅在与楚妙璃互望了一眼后,主动开口询问道。   以后注定要顶替着袁长毅的身份留在这个世界的轩辕长毅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袁家的一份子了,如今袁家出了问题,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袁老爷子没想到轩辕长毅居然如此自觉,不由大为感动,连忙告诉他说家里并没有出什么事情,而是国君突然微服私访来他们家了。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我们的这位国君,不论是在公事上,还是在私事上,都完全可以用可圈可点来形容——他来我们家,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知会我们!”   袁老爷子满脸和蔼的安慰自以为现在一定因为马上就要面君而非常紧张的楚妙璃二人。   “陛下是位非常好说话的人,等你们见到他以后,就会知道我说的丝毫无差了,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外面迎一迎。”   知道黍国国君绝不会无事过来打搅他们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刚一点头,黍国国君就风风火火地闯进袁府的大厅里来了!   “大人!救命啊!”黍国国君一进大厅,就在袁家人的跌破下巴中,如同脚踩风火轮一样地朝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方向冲,边冲还边说:“就在刚才,漯河关的守将冒死传信过来——说!说我黍国已经被稷国的异人用异术连屠三城!不仅如此,稷国人还打算集结这三城人的怨气,布置出一个异常凶恶的大阵!一举将我黍国彻底覆灭啊!”   刚要对着国君陛下行礼,就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面前一晃而过的袁老爷子还没来得及震惊黍国国君的失态行径,就被他们国君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给彻底震撼住了。   “漯河关?是距离这里不远的漯河关吗?”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在赶路的时候,闲极无聊,也曾向黍国国君了解过黍国的大致地形,因此,黍国国君这样一说,他们的脸色也不由得有些微变了。   “没错!就是距离咱们王都不远的漯河关!”黍国国君的声音异常急促,“其实早在回来的路上,小王就已经有些预感了,只是小王没想到他们的速度会如此之快,还如此的不择手段!”   “长毅,看样子我们要亲自去一趟漯河关了!”知道事态紧急的楚妙璃当着在场所有的人面,拔下了头上的桃木剑簪。   开始的时候,袁老爷子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直到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黍国的国君轻车熟路地爬上那飞——不,是变大的门板时,他才如同从梦中惊醒般,语无伦次地攀着方莲儿变幻而出的门板楼梯道:“不,不行!你们不能就这么走!长毅!先祖在离世前,可是特意留下过一道祖训!说你们在跨入我袁府的大门以后,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成了亲再离开的!”   袁老爷子这突兀至极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错愕的回不过神来。   反倒是楚妙璃心念一动地想到了丈夫这块残魂碎片的神奇算卦能力,满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前者所道:“长毅,以我们两人的关系,也无需太讲究虚礼了,要不,我们就在这意思意思的拜个堂,收了你那块残魂碎片再走!”   轩辕长毅向来对楚妙璃马首是瞻,如今她这样一发话,他自然想都不想的就开口应承了下来。 第280章 菩萨女(20)   在黍国国君和袁家人以及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好友何五娘的见证下,楚妙璃在这个世界,再一次与自己的永恒契约者结为了夫妇。   楚妙璃冠上夫姓的同一时刻,那具已经坚持了数百年的傀儡在短短一瞬间,化为了飞灰。   与之同时,一道璀璨夺目的虹彩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扎入了轩辕长毅的百会穴中。   轩辕长毅被这虹彩一撞,整个身体都剧烈晃动了一下。   如今的轩辕长毅可不是曾经那个在神界一呼百应,随时都可以让他的敌人望风而逃的神界帝君了。   现在的他,因为不能动用自己的真神之力,简直就是个光说不练的嘴把式——真要是碰到什么非常可怕的强敌,还得靠楚妙璃这个做妻子的来保护他!   又换上了身红色新娘服的楚妙璃见状,连忙伸手去搀扶他,问他:“有没有事。”   轩辕长毅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了一声,摇了摇头故作镇定道:“阿璃,我没事,就是刚才有点没站稳。”   楚妙璃很体谅自己灵魂伴侣的自尊心,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重新拔下头上的桃木剑簪,稳稳抛上天空。   这次,袁老爷子没有在阻挠他们,而是如同刚刚迎接他们一样,目送他们远去。   “大哥,看样子,咱们袁氏一族这是又要大翻身了啊!”一位很有远见的族老在楚妙璃等人离开后,用充满感慨地语气对袁老爷子说道。   袁老爷子嘿嘿一笑,没有回答族老的话,而是笑得宛若狼外婆一般地看着同样站在他们身边给楚妙璃等人送行的何五娘道:“五娘啊,你也很长时间没有来过外祖家了,今天就留在袁府住下如何?顺便也给外祖讲一讲你这一路到王都的经过。”   很清楚自己这外祖父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何五娘眨巴了两下眼睛,强忍住心里的激动之情——袁老爷子几乎是每个拥有袁家血脉小辈们的尊崇对象——点了点头道:“外公,您放心吧,外孙女保证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要的就是何五娘这句话的袁老爷子呵呵笑着把手放在何五娘的胳膊上,由她亲自搀扶着重回了大厅。   袁景瑜面上丝毫不动声色的跟在他们后面,心里却在暗暗提醒自己:从今往后,要好好转变一下对九姑姑家的态度了。   虽然楚妙璃他们已经使出了所有力气赶路,但是等他们赶到漯河关的时候,这里已经尸横遍野,生灵涂炭了!   黍国国君平日里最是爱民如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浑身一阵剧烈抖颤的就要从飞……门板上摔下去,被眼疾手快的贴身卫士满脸后怕的一把拽住了。   “陛下,你刚才来的匆忙,还没有告诉我们,他们布置的是什么大阵!”眼看着他随时都可能晕死过去的楚妙璃不着痕迹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在她看来,黍国国君什么时候都可以晕,唯独不能现在晕,因为下面还在浴血奋战的战士们需要他的鼓励和支持!   “小王也不知道,”确实被楚妙璃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的黍国国君魂不守舍地说:“小王只知道,他们对这个大阵充满了信心,坚信只要这大阵一启动,就能够将我黍国一举覆灭!”   “阿璃,我去前面看看。”轩辕长毅深知楚妙璃最恨这等利用自身优势对凡俗百姓下手的异人,因此,主动请缨道。   楚妙璃闻言有些担心,“可是你才刚刚融合袁长毅的残魂碎片,你确定?”   “阿璃,你忘了袁长毅最令人惊叹的本事是什么了吗?”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关心很是受用。   “最令人惊叹的本事,你是说算卦?!难道你也……”楚妙璃猛然瞪大眼睛。   “不错,阿璃,他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一部分,”轩辕长毅认真说:“如今既然已经归位,那么他所知道的一切,我自然也就跟着知道了。”   “既然这样,那你万事小心。”楚妙璃对于丈夫的本事还是充满信心的,因此,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后,她略微踌躇后,就点头放行了。   同一时刻,她也没闲着。   当轩辕长毅满脸严肃的调用自己身体里少得可怜的一点法力,踩着云朵依靠算卦的本事,缓缓靠近那正在成型的大阵时,楚妙璃也带着黍国国君和他的一众卫士降临在了漯河关的城墙上。   压根就没指望现在就有援军的漯河关守将被黍国国军他们的出现给惊呆了。   直到黍国国君恳求楚妙璃又往他身上贴了一张照运符以后,他才如同从梦中苏醒一般,带着一众残兵剩卒给黍国国君行三拜九叩大礼。   黍国国君连忙将他搀扶了起来,让他千万不要多礼,“周将军!今儿个是本王来迟了!”   “不不不,陛下您千万别这么说,”那姓周的守将在听了黍国国君的话后,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事实上,下官根本就没想到您居然能这么快赶来——要知道,下官已经做好要殉国的心理准备了!”   黍国国君先是被周守将的话感动的热泪盈眶,不过很快,他就领悟到了在这件事中,最应该感谢的人是谁——连忙把楚妙璃这位女菩萨又介绍给了周守将等人知道。   刚刚才看着他们从天而降的周守将对于自己国君的介绍自然没有半分质疑,很是恭敬的又带着众人给楚妙璃行礼。   楚妙璃感念他们的忠贞,在他们坚持行礼后,从香炉小空间里取出了许多还没有交给大楚朝廷的疗伤符箓相继贴在了这些将士们的身上——随后,黍国漯河关的将士们震惊不已又满心狂喜的看到他们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好转。   这时,轩辕长毅也踩着云朵飞到了漯河关的城墙上。   生怕大水冲了龙王庙的黍国国君连忙把他介绍给漯河关的将士们。   将士们又挣扎着要对轩辕长毅行礼,态度比起刚才对楚妙璃行礼的时候,又尊敬了几分。   显然,这是楚妙璃刚才散出去的疗伤符起了奇效。   在又一阵闹哄哄的见礼后,轩辕长毅满脸严肃地看着楚妙璃道:“阿璃,我已经摸清稷国那个阵法的底细了!”   “还请轩辕大人给小王解惑!”不待楚妙璃反应,心头大喜的黍国国君已蹿将上来,满眼期待地对着轩辕长毅行了个深揖礼。   轩辕长毅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态度,直接摆手说了句不用多礼,随后才在楚妙璃和其他人充满殷切的目光中说:“难怪稷国的人敢夸下海口说只要大阵一成,就能够覆灭整个黍国!经过我的仔细研究——发现还真的是这样没错!”   “发……发现还真的是这样没错?!”早就把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话当作无上纶音来听的黍国国君差点没当场晕死过去。   “虽然我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稷国异人这大阵确实布得十分厉害,远非寻常可比!”   轩辕长毅没搭理黍国国君,直接把那即将成型大阵的核心所在挑明了出来。   “那大阵是用黍国百姓被屠城后的滔天怨气为引,一点点形成的——只要它一形成,一启动,黍国的龙脉就会彻底被稷国压制!”   “不仅如此,”在众人的倒吸凉气中,他继续说:“黍国的其他子民也会因为龙脉被压而受到怨气的侵蚀,逐渐丧失神志,不分敌我的到处乱砍乱杀,等到了那个时候——就算稷国人躺在家里睡大觉,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一举侵占黍国,让黍国成为他们国家版图的一部分!”   “没想到那阵法居然如此厉害,长毅,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终止它,或者干脆彻底销毁它呢!”虽然已经光速完成了第三个任务,但是对第二个和第一个也充满了渴求心理的楚妙璃连忙催促轩辕长毅。   心里早有准备的轩辕长毅将他的解决方案说了出来。   一听轩辕长毅这话,就知道他是想助自己一臂之力,早日完成任务的楚妙璃几乎是想都不想地开口说道:“不就是撒豆成兵吗?只要我想,一定能够成功!”楚妙璃用力攥了攥拳头,“至于这兵召唤出来了给谁使唤……长毅你……”   “阿璃,你知道我的,像排兵布阵这样的事情,我还真没做过!”轩辕长毅虽然很想要在这方面好好的表现一番,但从来都是单打独斗的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指挥着一群豆子兵和稷国的那些护阵兵卒战斗。   反倒是黍国国君主动伸出手来,颤巍巍地毛遂自荐,说他在打仗方面还是很有本事的,让楚妙璃信一信他。   被他一提醒的楚妙璃才想到对方确实是在战事方面的行家,因此,再没有犹豫,直接脚下一点,在方莲儿的帮助下,飞上天空,与之同时,所有黍国的百姓脑海里也莫名浮现出了这样一副画面。   一个穿着红色嫁衣的绝色佳人将此刻漯河关的具体情况详细的告诉给了他们,并且表示要暂时收取他们的一魂一魄去为他们的祖国战斗,让他们千万不要反抗!   黍国百姓自然懂得什么叫覆巢之下无完卵,楚妙璃刚把她的请求说出来,他们就二话不说的表示答应。   紧接着,在漯河关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楚妙璃那长长的红色袍袖里开始下豆子雨。   密密麻麻的豆子雨。   那些豆子一到了地上就会变出一个眼神有些呆滞的人类,他们看上去无知无觉,但是对于黍国国君的命令却适应良好——很快就和那些保护阵法的稷国士卒们战成一团。   亲眼看着他们从豆子变成人的稷国士卒很是害怕,但是在将领们的催促中,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挥舞着武器与那些豆子兵拼命!   谁知他们不拼命还好,一拼命就发现这些豆子兵不止无知无觉还拥有着金刚不坏之身,不管他们怎样想方设法的攻击对方,都没有办法伤到对方半根汗毛,在这样的纠结中,轩辕长毅也利用黍国的龙脉和黍国百姓们对自己祖国的强烈信仰之力,布下防护大阵,将那随时都可能启动的阵法攻击尽数反弹回了稷国!   轩辕长毅的表现无疑刺激到了很想要保护自己子民的黍国国君!   陡然爆发的他将两兵对阵之术玩到了巅峰!   稷国的将士们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黍国国君打得节节败退!   漯河关的守将士兵们看得热血沸腾,到最后,更是挥舞着武器,也冲入了战场之中。   同样在天空时刻关注着下面一举一动的楚妙璃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感慨:“文不贪财,武不畏死,这样的国家何愁不会复兴?!”   在楚妙璃的感慨中,半月后,稷国覆灭。   他们夫妻俩也因为在漯河关的表现,被黍国百姓摆上供桌。   因为任务的关系,楚妙璃虽然觉得受之有愧,但还是应承下来,并且和轩辕长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守护了黍国整整百年,直到黍国成为第一个统一了百战大陆的国家以后,才悄无声息的跳出这一方任务世界,回到了神国中。   压根就不知道他们两人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生活了整整百年的楚家人热情的迎接了他们。   只是,还没等他们好好和家人团聚一回,那如同催命般的神念再次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浩浩荡荡地扫了过来。   知道他们现在绝不是神界那些仇敌对手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尽管满心不甘,但到底不得不借助香炉小空间的力量,重新进入了另一个任务世界中。 第281章 海蚌精(1)   这一次楚妙璃他们的运气很好,没有被划破空间所造成的时空乱流给冲散。   不过,相比起找光罩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以及任务,楚妙璃更想要知道那些从前只是挂在嘴巴上的仇家怎么会在近段时间里,频繁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生命中。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楚妙璃满脸若有所思地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边侧头对自己身边的轩辕长毅说。   轩辕长毅十分罕见的没有回答楚妙璃的问题,而是眉头紧锁的一直等到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彻底消失,才沉凝着脸对楚妙璃道:“阿璃,关于这个,我在刚才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祂们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找到我们,是因为我和你签订了永生之契的缘故,而且,有了前两次经验,祂们对我们的追踪效率,明显比以前更高了。”   他和阿璃签订了永生之契,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不用再受见习契约的限制,可以尽情享受永生之契的特殊待遇——比如说,在接受任务方面有了充足的自主权,不需要再像从前一样,每半月就要前往某个任务世界完成任务,否则就会受到契约的反噬——坏处是,两人的存在很可能因为永生之契的签订而暴露,至此被神界的仇敌发现他们的行踪!   这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   以那群神祇的心狠手辣,若他们当真被逮住了,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突如其来的说法瞪大了眼睛。   “长、长毅,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她说话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磕巴了。“那些家伙怎么可能是我给引过来的?我——”   “阿璃,你别激动,你和我签订了契约,你的神魂里自然烙刻下了我的印痕,神界的那些家伙又惧我入骨,几乎无时不刻都在满世界的搜索我的踪迹,试图将我彻底抹杀……我因为成神多年的缘故,可以很好的收敛自己神魂内的真神之力,可你不行,阿璃,你现在还在路上,所以才会这么容易的被祂们捕捉到,这并不是你的错!”   虽然轩辕长毅已经反复强调这事怪不得楚妙璃,但是楚妙璃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   她在心里咬牙默念了几句‘弱小就是原罪后’,猛然抬头问道:“长毅,难道我们就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规避这一点吗?至少,我们不能再像这两回一样,如同丧家之犬似的,被那些家伙追着跑啊!”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像从前一样,靠任务世界里的土著来暂时蒙蔽祂们的视线,抓紧时刻尽快发展了。”轩辕长毅阴沉着脸对楚妙璃说。   楚妙璃的眉头也不由得因为轩辕长毅的这番话而微微皱了起来,“你是说像从前那样,附体重生吗?可是这样……你确定祂们就找不到我们了吗?”   “我当然不敢肯定,”轩辕长毅苦笑一声,“事实上,这样也无异于饮鸩止渴,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我在上个世界的残魂碎片为什么要交代他的后人,一定要让你冠上夫姓,才准你离开袁家,看样子,他早就算到了你神魂中的异动,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变相换取我们上一世的清净。”   开始还被轩辕长毅说的有些糊涂的楚妙璃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道:“我感觉我好像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只要像从前一样,附体重生进了某个土著女子的身体里,那么,我的真实命格和神魂自然而然的也就被这土著女子的性格和灵魂隐藏了,如此,我们的处境,也就自然而然的变得非常安全了,是这么回事吗?”   “是暂时安全了。”轩辕长毅满脸不甘地强调道。   “暂时安全也好啊,”楚妙璃很有自知之明地感慨一句,“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神国,然后再以神魂之窍的办法重新进入这个世界吧。”   轩辕长毅点了点头,跟着楚妙璃一起进入了看似眉心朱砂痣,实则里面另藏玄机的神国之中。   两人进入神国后,并没有惊动家人——免得他们问东问西,偏生自己又没办法对他们做出什么解释——而是蹑手蹑脚的潜入了两人经常用来充作闭关实则完全就是个摆设的练功房里。   熟门熟路的神魂出窍后,楚妙璃看着自己面前神情难掩愤慨恼怒之情的轩辕长毅神魂半开玩笑道:“这回咱们可真的是在闭关了,哈哈哈哈,身体在闭关。”   轩辕长毅没办法像楚妙璃这样苦中作乐,满脸惭愧地握着楚妙璃的说他让楚妙璃受委屈了,还说终有一日,他们一定会杀上神界,将那些欺负他们的人彻底斩落马下,以雪今日之耻!   在达成共识以后,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很快以神魂之态飘回了香炉小空间之中,然后借助它的力量,轮回附体去了。   楚妙璃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海蚌精。   一只非常漂亮的海蚌精。   早已经不是头一回当妖精的楚妙璃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很能接受。   她非常镇定地打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然后开始接受这只海蚌精的记忆。   海蚌精因为常年生活在海里的缘故,性子十分单纯,记忆也非常的单调。   不过,它这单调无比的记忆,却依然让早已经见惯了世面的楚妙璃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海蚌精……居然和当年的绿娘一样,被它的恩人给当作补品给吃了!   楚妙璃附体的这只海蚌精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被渔夫捕捉上岸,送到了一家专门为修者服务的酒楼里给修者们换换口味。   当时,有一个心性还算不错的修者在途径海蚌精所在的水缸时,惊奇无比的发现,在它的身体里,居然能够看到一点灵光!   知道拥有着这一点灵光,就意味着对方很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觉醒成妖精的修者,难得做了回好事,把它买了下来放生了。   当时的海蚌精虽然还没有化形,但也有了自己的意识,在被修者放生的时候,偷偷在他的储物手镯上,烙下了一个只要妖怪才能够感知到的印记,以图来日化形后,能够找到自己的恩人,好好报答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大概过了一百多年的某一天,海蚌精终于感应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恩人,急匆匆从自己呆得龙宫里偷潜出来,化作人形朝着对方小跑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对方面前,眨巴着激动不已的星星眼,语无伦次的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谁知道恩人在听了她的话以后,却二话不说地抬手一剑,把它给当场刺死了!   杀了也就算了,还满脸理所当然的说着什么:既然要报恩,那么,再没有什么比以身相许更合适的了。海蚌精直到死都想不通,自己朝思暮想的恩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当初它第一回 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那样的温和,那样的善良。   直到海蚌精死后,变成了一缕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的妖魂,它才知道她认错了报恩的对象!   当年真正因为它有了一点灵性而怜悯它,选择将它买下放生的人,并不是那说着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把它给煮了的坏蛋,而是另一个已经被对方给杀了还被强夺了储物镯子的可怜人!   这个认知给海蚌精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它因为自己轮回之蚌的种族特性,而意外回到了过去,它也提不起劲儿去找那个坏人报仇了。   因为它心心念念着的恩人已经死了。   心如刀割的海蚌精没办法承受这残酷的现实,在接受到香炉小空间的讯息后,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放弃了自己这好不容易重来的生命,只求楚妙璃能够在得到她的身体以后,能够帮它和它的恩人报仇。   自从开始执行任务以来,楚妙璃已经见过不少人间惨事,因此,她只是略微调匀了一下呼吸,就将自己的心神沉入到香炉小空间里去找轩辕长毅了。   上次不论她怎样呼喊都没有答她一声的轩辕长毅这回很快就积极响应了她的呼唤,同样凭借着对香炉小空间的掌控权出现在了楚妙璃的面前。   刚刚才分开又很快重逢的两人交换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身份和处境。   当楚妙璃得知轩辕长毅这辈子居然变成了一条海龙王时,心里的怨念简直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为什么你每次附体的对象地位都那么高,而我却总是要比你低上好几个层次?”楚妙璃一边走出她与生俱来的蚌壳房子,一边半真半假地黑着脸冲轩辕长毅抱怨。   本来心情非常糟糕的轩辕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告诉她这完全就是两人神魂不对等所造成的巨大差距。   “神魂不对等?”还是头回听到这种说法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   “是啊,神魂不对等,归根究底,我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好些年,在神魂强度上自然要超出你许多,”轩辕长毅笑了一阵后,才耐着性子和楚妙璃解释,“不过你也没必要感到气馁,因为夫妻一体,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以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变得跟我一样了。”   楚妙璃虽然并没有从轩辕长毅这句话话里感受到什么安慰,但到底还是顺着他的口风继续道:“如今你是高高在上的海龙王,我却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唔……”楚妙璃翻了翻原主留给她的记忆,“掸尘蚌女,你说,我要怎么去找你,和你汇合啊?!”   “不用你找,”轩辕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想都不想地说道:“你是我的发妻,当然是我去找你才对啊。”   “你来找我?”楚妙璃满脸错愕地重复轩辕长毅的话,“可是……可是在原主留给我的记忆里,可是清清楚楚的显示着你和我现在侍候的海龙王可是喊打喊杀的仇敌啊!你确定你要为了我跑到敌人的地盘上来?你也不怕他拔了你的龙鳞,抽了你的龙筋把你给活吃了?!”   “我不怕,而且我们两个真要打起来,也未必是他占上风。”轩辕长毅本来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当然不会放弃这难得的打架机会,而且,被他附体的海龙王就算现在不是海中独一无二的霸主,以后也是——因此,在说起这话时,轩辕长毅语气里的意气风发简直溢于言表。   相比起刚才那个耷拉着眉眼一蹶不振的轩辕长毅,楚妙璃明显更欣赏现在这个。   她笑容满面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乖乖等你来接了啊。”   知道轩辕长毅刚才心情有多糟糕的她特意放软了声音,说了几句哄他的话。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哄的心花怒放,早已经把香炉小空间当作了两人新居所的他心念一动,将楚妙璃亲倒在不久前才搬进来的一张千工拔步床上。   两人在床榻上闹腾了好一阵后,才收整了下总算彻底转好的心情,准备去接光罩颁布的任务。   “……其实不接也行,”心里还有些蠢蠢欲动的轩辕长毅在旁边怂恿楚妙璃,“我们刚刚才从前面的任务世界脱离出来,就算心里再怎么着急着报仇,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落后就要挨打,长毅,我可以拖你一时的后腿,但不能拖你一世的后腿!”楚妙璃满脸认真地这样对轩辕长毅说,一边说,还一边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到了那光罩上面。 第282章 海蚌精(2)   轩辕长毅对于自己妻子的脾性还是非常了解的,更别提她已经把手放在了光罩上了。   因此他只能强迫自己按捺下那点蠢蠢欲动,站在一旁不出声了。   楚妙璃很快就把这辈子的任务给‘摸’出来了。   以前不论面对什么任务都能够保持镇定的她,这回脸上却带出了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震惊和失措。“阿璃,怎么了?”轩辕长毅敏感地从楚妙璃的脸上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   楚妙璃傻呆呆地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声。   “阿璃?!”轩辕长毅将自己的双手按在了楚妙璃的肩膀上,“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被他抓住肩膀的楚妙璃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半晌,才用一种很不可思议地语气道:“长毅,变了!任务变了!”   “任务变了?”轩辕长毅被楚妙璃没头没尾的话弄得整个人又是一愣。   “是啊变了,不信你看!”楚妙璃将轩辕长毅的手也按在了光罩上。   轩辕长毅作为香炉小空间的另一个主人,自然也能够像楚妙璃一样,顺利接收到香炉小空间颁发给她的任务。   “找出这个世界毁灭的时空偷渡客,将其彻底人道毁灭?这不是很正常吗?”轩辕长毅满脸疑惑的自言自语着,“补好时空偷渡客撞击出来的时空漩涡,让这个世界的运转重新恢复正轨?这样没问题啊,虽然补天的任务对你来说有点困难,但是还有我在呢!”   “你再接着往下看!”楚妙璃声音有些迫切地催促他。   知道猫腻就在第三个任务的轩辕长毅定了定神,凝神感应起来。   “……与灵魂伴侣,嗯,也就是我顺利结缡,成为人所共知的海神娘娘,获得……等等,获得百万沿海民众的信仰之力?!”轩辕长毅的声音猛然拔高了,“居然、居然真的变了?!”   “是啊,是变了!”楚妙璃难掩复杂之色的再次重复,“长毅,我记得,以前在和你闲聊的时,你还和我说过这香炉小空间已经拥有了自我演化的思考能力,我还不曾相信,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没错啊!”   楚妙璃的声线也因为满心的不可思议而拔得老高。   “它知道我们已经定情了,也知道我们已经签订永生之契了,所以干脆就又提溜了一个出来!以我从前的认知,像这样的任务,应该是排在第一位,或者第二位的!”   “阿璃!你冷静点,别怕,这对我们而言未必是坏事!”轩辕长毅见楚妙璃激动的整个神魂都有些抖颤,连忙再次将她抱入自己怀中。   ——他们两人因为签订了永生之契的关系,就算是魂体也能够轻而易举的接触到对方。   “我也知道这未必是坏事,可我还是怕啊,我怕它演化出来的是一个坏意识,我怕它……”如今的楚妙璃也和轩辕长毅一样,把香炉小空间视作了自己的心灵栖息之地,她简直不敢想象这里要是出现了一个陌生的意识,她要怎样面对它!   “阿璃!这世上谁都可以怕它,唯独我们不能!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变吗?”略一沉吟,就很快想通了这其中关窍的轩辕长毅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那是因为……它是因为我们而产生意识的!阿璃!它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亲骨肉!”   “什、什么?”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给彻底吓傻了,“长毅,你……你刚才和我说什么了?亲骨肉?谁和谁的亲骨肉?!”   “你和我的亲骨肉!”   轩辕长毅不假思索地回答着楚妙璃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它应该就是在我们签订永恒之契的时候,诞生的!”   他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的望着他们夫妻俩面前的光罩。   “那是我们第一次神魂交融,也是它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破天荒头一回觉醒意识!”   “这……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的楚妙璃沙哑着嗓音说:“这真的是太突然了!”   “阿璃,”轩辕长毅没有回答楚妙璃的话,而是迫不及待地说出他的另一个提议,“要不,我们一起唤唤它吧,看它愿不愿意出来和我们相见。”   距离他们第一次神魂交融已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了,轩辕长毅心知,那个因为他们神魂交融而诞生的器灵就算没有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想必,对于这世上的一切,也应该有所了解了。   “唤唤它?它、它会应我们吗?”楚妙璃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人面前的光罩,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脖子给硬生生地提上了半空中,头晕眼花的简直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从未想过……从未想过她和轩辕长毅居然会这么快就拥有一个孩子,而且……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荒诞至极的方式!   这……这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尤其是——尤其是,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够做一个让孩子满心欢喜和骄傲的好母亲!   “会的,如果它心里也有我们的话。”轩辕长毅意味深长地望着那光罩,一字一顿地说。   同时,他也在心里不动声色地点醒楚妙璃。   “阿璃,这件灵宝是我当年一手打造,又经过我们二人的精血浇灌,不管它究竟像不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已经因为我们那时候的订盟生出神志,它依然是我们彼此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我的好阿璃,尽你所能的去接受它吧,接受它成为我们家的一员,也接受它变成他抑或者她!”   “如果它真的如你所说的……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滋生神志的,就算你不说,我也会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的,”楚妙璃强忍住心里的窘迫,很是认真地说:“不过,如果它不肯响应我们的呼唤,继续假装成一个普通的灵宝怎么办?”   “那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另想办法把它给哄出来,阿璃,像这样的器灵其实也可以说得上是小孩子,虽然我还没有见到它,但是我很肯定,你在瞧见它的第一眼时,一定会深深的被它打动,把它当自己的骨血至亲一样看待的。”   轩辕长毅对自己一手打造的灵宝很有信心,也对自己的爱人很有信心。   他知道,她在看到一个又软又甜的小宝宝冲着她撒娇时,心里是毫无半分抵抗力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第一个任务世界里的季长毅给深深打动,在离开了那个世界以后,还全心全意地想要把对方给弄到本源世界里去。   那是因为,她确确实实、彻彻底底的被那个乖巧又孝顺的孩子给打动了,发自肺腑地想要给他更好的生活和一切。   虽然楚妙璃还是觉得轩辕长毅的说法不是一般的不靠谱,但是,她还是勉强按捺下了心头的疑问,顺着轩辕长毅的意思和他一起呼唤起了银质云纹小香炉的器灵。   他们呼唤了很长时间,那光罩都没有半点反应。   直到轩辕长毅用一种充满遗憾的语气说:“看样子真的是我猜错了,阿璃我们还是先离开吧,这次的任务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对我们来说,应该还算不了什么。”   就在两人要作势离去的时候,那曾经帮轩辕长毅蕴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光罩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一个脸色隐隐有些发白的——至多也就两三岁的小女娃,捏着粉嫩嫩的襦裙裙摆,奶声奶气地用一种充满着惶恐的哭腔说:“我……我出来了,你……你们不要走!”   楚妙璃在没见到这小女娃之前,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这香炉小空间居然真的能够化为人形,而且……而且这人形还幻化的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看着她身上那件——与自己祖母楚老太当年亲自缝制给自己的那条简直如出一辙的小粉裙——楚妙璃整个神魂都有些惊呆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在轩辕长毅充满鼓励的目光中,对着那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抖着声线说了句:“我……我们没走,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我们……”   “我……我早就出来了,可是我不敢在你们面前现身,”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女娃小小声地对楚妙璃说:“我知道娘亲你……你并不想要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变了……我……我也吓坏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女娃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和楚妙璃说着话。   楚妙璃看得整颗心都仿佛揪成了一团,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往前急走了两步,一把将小女娃抱入自己怀中道:“那是因为我、因为娘亲不知道乖囡你是这么的可爱啊……是娘亲不好,吓到乖囡了!”她动作有些生涩地顺了顺小女娃乌黑油亮的头发,“还让乖囡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生活了这么久,娘亲应该早点找到乖囡,早点带着乖囡去见你曾祖祖他们的!”   楚妙璃这话一出口,轩辕长毅就知道她是彻底被她怀中的孩子给打动了。   他满脸忍俊不禁地笑她,“现在知道我没说谎了吧。”   “我貌似也没怀疑过你啊!”心里依然如同一团乱麻的楚妙璃见不得轩辕长毅这轻松样,随口怼了他一句,又哄起自己怀中的小女娃。   直到小女娃被她哄得破涕为笑后,她才长吁了口气,用迫不及待地语气问轩辕长毅:“我能不能把孩子带回去给我祖祖他们看看?他们可是老早以前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我们后继有人了。”   “你确定要现在就去?”轩辕长毅满脸啼笑皆非地望着她,“如今你神国里的时间流速可和你以前在本源世界的别无二致,你怎么和你的家人解释,你刚成亲就突然多了个两三岁的孩子?这个孩子还长得像极了你?!”   “你的意思是再等个两三年在把她给抱过去?”楚妙璃有些不情愿。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抱着孩子去自己的家人们面前献宝了。   以她对他们的了解,他们一定会高兴到喜极而泣的!   尤其是她奶奶楚老太和她娘亲燕氏。   “这是肯定的,除非你想要调快你神国里的时间,否则你这样把孩子抱过去,一定会吓到他们的,而且也对他们以后的相处不利。”   “随便调改神国里的时间?这种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做的!”   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提议后,直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她可没忘记,她刚融炼神国时,当时还是系统的轩辕长毅塞给她的那一堆知识,那里面的知识可是非常清楚的告诉了它随意调改神国时间,对原住民有可能造成的各种危害。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再等个两三年了,”轩辕长毅哑然失笑地看着楚妙璃那很是纠结的表情,“反正两三年时间对于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哪里就用得了三年,我觉得一两年就够了!”楚妙璃尽其所能的缩短时间,“我和你的孩子有些迥异于寻常孩童,这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轩辕长毅满脸赞同地点点头,又道:“这孩子虽然暂时不能带到你的神国里去,但是在我们如今所待的任务世界,还是不用担心会吓到谁的,等会出去后,我就把她带到我的龙宫去,从今天起,她就是我海龙王敖长毅的大公主了!”   知道自己这边确实不方便安置小家伙的楚妙璃恋恋不舍地点点头,同意了轩辕长毅这个提议。 第283章 海蚌精(3)   针落可闻的练功房里,一个容貌英俊又隐隐带着几分邪肆的年轻男人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神情有些恍惚地看着自己周边的环境,良久,才盯着地面上的一团暗褐色血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着:“这……这里是?难道,难道我张幻空真的重生了不成?”   他猛然从蒲团上跳将起来,跌跌撞撞地环视着四周,越看,眼睛里的癫狂之色就越浓。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没错!”   前不久才将整个世界的本源之力榨干而逆转轮回的重生者神情亢奋无比的大张着双臂,在练功房里兴高采烈的转起了圈。   “哈哈哈哈,成功了!我张幻空终于成功的重生了!”   他一边转,一边喃喃自语着,“待我仔细想想……仔细想想这个时间点是——啊,我想起来了!马上那只贵妃蚌就要主动送上门来给我下酒了!哈哈哈!它那条让人流连忘返的西施舌可真的是让人印象深刻啊!来吧!来吧!都来吧!你们都是我的!统统都是我的!”   眼睛里闪过一抹贪婪之光的张幻空臆想着以后可能有的幸福生活,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变得璀璨夺目起来。   还抱着小女娃说话的楚妙璃在张幻空说到那只贵妃蚌的时候,好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轩辕长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异状吓了一跳,“阿璃?”   要知道他们现在可是神魂状态,按理来说,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像这种类似于打寒噤的情形。   同样觉得十分莫名其妙的楚妙璃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没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   “该不会是被什么给惦记上了吧?”轩辕长毅皱着眉头说:“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楚妙璃点了点头,略过刚才那点不适,兴致勃勃地看着轩辕长毅道:“长毅,我们还没有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呢?你说……我们叫她什么好?是跟我姓还是跟你姓?”   “在这个世界就让她跟我姓吧,跟我姓敖,有这个姓氏在,不论谁看到她,都要对她高看三分,不敢有一丝不敬,”轩辕长毅想都不想地说:“至于等回到你的神国后,自然是跟你姓了,连我都做了你们家的上门女婿,孩子不跟你姓,还能跟谁姓呢?”   反正,他在楚家人面前所胡诌出来的轩辕家族根本就不存在,他对这些血脉上的传承也一向不怎么上心,孩子不论跟谁姓,他都没有任何意见。   心里确实很想要孩子跟自己姓的楚妙璃弯了弯眼睛。   “好啊,在这个任务世界里,让她跟着你姓敖,等回到神国后,就让她跟我姓楚!”   “那我们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轩辕长毅捏着下巴看楚妙璃怀中的小女娃,因为小家伙长得和楚妙璃极为相似,轩辕长毅对她自然而然的就生出了几分爱屋及乌的情感——尤其是当他想到对方是因为什么而生出意识,并且成功化形的时候,“要不,我们就叫她敖香香吧,反正她是香炉变的,叫敖香香再合适也没有了。”   “敖香香?!”楚妙璃满头黑线地瞪轩辕长毅,“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得老高,“你不觉得你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太过敷衍了吗?”   “敷衍?我一点都不觉得敷衍,”轩辕长毅想都不想地说:“香香,听着就芬香扑鼻,惹人喜爱,更别提这香还有香火之意,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非常合适的。”   本来觉得轩辕长毅这名取得很让人火大的楚妙璃听到这里不由得松开了有些攒紧的眉头,“可是敖香香……我听着……总是觉得有些不得劲……要不,我们再改个字怎么样?”   “改个字?你想要改个什么字?我想把末尾的那个香改成宝字,”楚妙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怀中的小娃娃,“敖香宝,楚香宝,香宝香宝,我们楚家的宝贝。”   “这样也行。”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改的字还是非常赞同的,毕竟,敖香宝作为器灵,本来就和他们这些做人类的隔了一层,在名字里加个宝字,也算是变相的向所有在未来看穿敖香宝真身的人宣告——敖香宝是他们家的珍宝,是他们家不可或缺的一员,任谁都不能轻慢。   在商量好敖香宝的名字以后,楚妙璃就依依不舍的和轩辕长毅以及敖香宝分开了。   敖香宝就算知道她与楚妙璃之间的联系有多紧密,但是在与楚妙璃暂时分开的时候,她依然红着大大的眼睛,猛然扑将过来,用力抱住了楚妙璃的大腿。   楚妙璃被她这么一抱,险些被抱出了眼泪。   她语带哭腔地叫了轩辕长毅一声,眼睛里的不舍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轩辕长毅被她与敖香宝这难舍难分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   “阿璃,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香宝她是你的本命灵宝了?只要你想见她,心念一动,就能够被你召过来啊!”   他用一种类似于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瞄了敖香宝一眼。   他虽然和楚妙璃签订了永生之契,但是还真的没有办法像敖香宝这样,想见楚妙璃就能够立马见到的。被轩辕长毅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的确一叶障目的楚妙璃有些恼羞成怒地又瞪了轩辕长毅一眼,才笑吟吟地对怀中的敖香宝道:“乖宝宝,你听话,等今天晚上娘亲睡觉的时候,就把你召过来陪娘亲好不好?”   楚妙璃虽然只是青龙宫的一个普通掸尘蚌女,但对于能够在水下呼吸的海族们来说,最不缺少的就是地盘,因此,即便是她身份卑微,也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只要她愿意,完全可以把敖香宝召唤出来陪伴她。   敖香宝眼睛‘唰’的一下,就变亮了。   原本紧攥着楚妙璃的手也一点点地松开了。   楚妙璃满脸喜爱地又亲了亲她,才把她重新交给了轩辕长毅,第一个离开了香炉小空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没有人察觉到楚妙璃的失踪,毕竟楚妙璃在青龙宫里委实没什么地位可言。   楚妙璃虽然没做过掸尘蚌女,但是原主自身携带的记忆,依然让她把这份工作完成的可圈可点,同时,也对这一方任务世界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楚妙璃在青龙宫并没有待多长时间,就感应到了原主留在她那假恩人——也就是张幻空身上的印记波动。   如今的楚妙璃早不是从前那个会因为手刃恶徒而辗转反侧的新人了。   在感应到原主留下的印记后,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偷潜出了青龙宫,循着那记忆找到了原主身殒的那座海岛。   穿着崇阳门门派袍服的英俊男子看着那从深海里缓缓浮上来的清丽小佳人时,眼中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一丝贪婪至极的邪光。   虽然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但是他依然清楚的记得这只贵妃蚌的味道是多么的鲜美,尤其是撒上了一点他特制的佐料后,那味道简直可以让六根清净的佛祖都忍不住为之破戒。   回想着上辈子这贵妃蚌是如何做的英俊男子眯了眯眼睛,大摇大摆地等待着对方以一种感激涕零的架势扑到自己面前来,感激自己对她的救命大恩——谁知,对方刚一靠近他,就猛然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朝着他猛刺过来。   英俊男子——也就是张幻空又惊又怒,这和他记忆里的情况全然不符!   为什么这只愚蠢透顶的连自己恩人都分不清的贵妃蚌没有像上辈子一样,老老实实的给他吃,而是毫不犹豫地挥舞着迅速变大的桃木长剑朝着他猛刺过来——张幻空虽然并不像其他妖邪一样,惧怕桃木剑的威慑,但是对方的这种行为,还是大大的触怒了她!   这些年来,早已经习惯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张幻空冷笑一声,直接把自己蕴养在丹田里的飞剑逼吐出来——和楚妙璃手中的桃木长剑斗成了一团!   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楚妙璃在打斗方面并不怵怕任何人,但是,在剑术方面,她确实比不上早已经把飞剑之术练到了毫巅的张幻空!   不过,楚妙璃与张幻空最大的不同是——张幻空手中拿着的是一柄死剑,虽然在丹田中蕴养多年,但到底比不过楚妙璃手中桃木长剑的万分之一!   毕竟,楚妙璃手中的桃木长剑是女鬼所化,天生就具备着极为强大的灵性和对其他武器的天然压制性。在楚妙璃和方莲儿的紧密配合下,张幻空无疑有了落败的苗头,而这一苗头,对于不可一世的张幻空而言,简直就比噩梦还要可怕!   他怎么可能会在剑术上输给一只蚌女?   还是一只只能摆上餐桌,任人品尝的蚌女?!   眼中凶光一闪的张幻空刚想要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彻底将楚妙璃置于死地,一声长笑就从海底深处浩浩荡荡地传上了海面。   “张老弟啊张老弟,你这样可对不起老哥哥我啊!好不容易在百忙中来一趟我青龙宫,怎么不直接下来与老哥我相见,反倒在这海面上与……一只卑贱至极的蚌女戏耍?!”伴随着这一声长笑,一个身穿龙袍,头戴紫金冠的中年男子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缓缓破水而出。   楚妙璃面色微变的看着那中年男子,嘴唇因为担忧而抿成了一条直线。   作为一只可有可无的掸尘蚌女,她虽然还不曾亲眼见过青龙王的厉害,但是对于他在这四海中的凶名也算是有所耳闻……更让她为之心神不定的是……原主在进入龙宫前,还如同其他蚌女一眼,与青龙王签过主仆契约!   这契约虽然不会对她真正的神魂有什么影响,但到底还会对她造成一些不可避免的干扰——楚妙璃很担心她在和张幻空打起来的时候,这青龙王会突然插手——真要那样的话,以楚妙璃现在的实力,就算能够出手灭掉他们,她自己也会因为这样而身受重创。   就在楚妙璃心潮起伏的时候,青龙王已经从张幻空嘴里知道了他之所以要对楚妙璃穷追不舍的原因,“哎呦喂,不就是看上了海蚌女妖的滋味吗?来来来,我把它的主仆契约转到你身上去,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青龙王大包大揽地说,“对了,这种海蚌和其他的不同,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养着它,想要吃的时候,就从它的原型上割下一块新鲜的蚌肉来,我保证它不敢有丝毫反抗。”   楚妙璃面色铁青的听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视自己于无物的讨论着对于自己的各种吃法,心中的滔天恨意简直无法隐藏。   张幻空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楚妙璃与青龙王签订的主仆契约转嫁了过去,猖狂万分地一把掐住楚妙璃的下巴,将她的脸微微抬起,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就算你拼死挣扎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逃不过做我盘中餐的命运?!”   张幻空用一种仿佛在切割楚妙璃身体的眼神,一寸寸地从她身上扫过。   “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味道有多美味吧?别着急,等我把你给剖了后,我必定会好好的从你身上割下一块肉,喂给你自己尝尝的,等到那时,我相信,你也会被自己的美味所倾倒的!”   “在我被自己的肉倾倒以前,我不介意先拿你做个示范,”楚妙璃满脸冷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自产自销,那么,还不如自己来亲自试试看这割股下酒的滋味!” 第284章 海蚌精(4)   怒火攻心的楚妙璃一边对张幻空放着狠话,一边再次提起自己手中的桃木长剑朝着他急刺了过去。   张幻空见状,忍不住冷笑一声。   “你以为我还是刚才那个会被你这柄宝剑逼得团团转得人吗?”   张幻空的眼神在楚妙璃手中的长剑上一扫而过。   这样灵性十足的宝剑落在一只卑微至极的蚌女手上,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不过没关系,宝物有德者居之!   再过一会儿,不仅这宝剑是她的,这长剑的主人也是他的!   “哼!有了这主仆契约在手,你就算再恨我入骨,也只有乖乖被我吃了的份!”张幻空毫不犹豫地抬手扔掉了已经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重新迈着不可一世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近楚妙璃。   楚妙璃不甘示弱地回瞪他,袖中已经有好几张符箓一点点滑出。   大概是觉得自己已然胜券在握,张幻空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得意几乎溢于言表。   “到底是谁吃谁还说不定呢,”楚妙璃轻蔑地勾起唇角,“从来只听说过妖吃人的,哪里听说过人吃妖!”   “人当然可以吃妖!”一时大意的张幻空望着眼前早应该落入他碗里,任由他宰割的蚌女道:“说句你不相信的话,你的肉……我早在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尝得透透的了!那滋味……啧啧啧,就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回味无穷啊!”   张幻空的话让楚妙璃的瞳孔止不住的就是一阵收缩。   说句你不相信的话,你的肉……我早在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尝得透透的了!   早在上辈子的时候,就已经尝得透透的了?!   上辈子……   上辈子?!   难道?!   脑子里陡然灵光一闪的楚妙璃猛地睁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的光罩,也就是现在的敖香宝留给她的第一个任务!   ——找出将这个世界彻底毁灭的时空偷渡客,将其彻底人道毁灭?!   难道……   难道海蚌精的假恩人张幻空就是……就是敖香宝所说的时空偷渡客吗?!   心中剧烈震颤的楚妙璃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张幻空窥准了楚妙璃的这一失态,虽然他并不知道楚妙璃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一句不论是谁听来都会把它当做玩笑的话如此敏感,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瞅准时机,一举将楚妙璃擒下。   眼见着张幻空扑将过来的楚妙璃脸色微变,刚要调动至极体内的法力,将已经捏攥在手中的符箓朝着张幻空的脸部猛砸过去,奋起一搏时——天空再次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   “尔等大胆!休伤吾妻!”   心头巨颤的楚妙璃猛然抬头——刚要行凶的张幻空也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龙吟给彻底震懵在原地——果然看到一条熟悉至极的金色巨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盘旋而下,将她整个人都护了个满满当当!   楚妙璃热泪盈眶!   一直都在旁边饶有兴致作壁上观的青龙王在见到天空从天而降的轩辕长毅后,脸上的表情就如同新开了的染坊一样,真的是什么颜色都应有尽有!   “敖长毅!这里可是我青龙宫的海域!你无端闯入是何道理?!”敖长风也就是青龙王戒备不已地看着轩辕长毅呵斥道。   轩辕长毅表情异常冷峻的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青龙王道:“敖长风,这事不是我不讲道理,而是你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敖长风满脸啼笑皆非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欺人太甚?!明明是你无端越界,触我霉头,你还敢说我欺人太甚?!”   “难道不是吗?你明知道你面前的海蚌女身上有我的烙印,是我的爱妻,你为什么还要放任她被一个人类修士伤害羞辱?!”轩辕长毅眼中毫无预兆地迸射出两道金光,迅猛无比地朝着青龙王猛射了过去。   “你的爱妻,你开什么玩笑?她明明就是我——”   青龙王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看着楚妙璃左颊上的龙王纹印,那是轩辕长毅在接触到楚妙璃后,第一时间通过两人之间的永生之契,给楚妙璃烙下的。   “怎么可能?明明刚才她脸上还一无所有?!”青龙王感受着那有若实质的龙王纹印,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中间最为骄傲的金龙敖长毅居然会这么快就定下了一个结印伴侣!而且——还是一只在所有龙族眼中,可有可无的只能够做点龙宫杂事,抑或者端上餐桌的普通蚌女!   有那么一瞬间,青龙王几乎以为轩辕长毅疯了。   “她脸上一直有我的印记,只不过她不愿意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所以才一直让我帮她把脸颊上的印记藏起来罢了!你要是不信,我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可以给你好好的开开眼!”轩辕长毅一边说,一边抬手在旁边划出一道巨大的光幕出来。   青龙王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一幕。   “爹爹,你找到娘亲了吗?她肯跟我们回东海吗?”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听到声响,抱着一只龙布偶朝着这边,满脸殷盼地望向这边。   青龙王震惊万分的发现,小女娃的脸像极了他刚才弃如敝屣的海蚌精,更让他为之满心震撼的是小女娃眉心处龙鳞!   那是……那是雌性龙裔所特有的象征!   这个世界的龙族在繁衍上十分困难,尤其是在雌性的繁衍下,更是千难万难。   因此,虽然青龙王与轩辕长毅所附体原主关系一向不对头,甚至还可以说得上一句针尖对麦芒,但是,在看到这小女娃的时候,青龙王还是不受控制的放柔了自己脸上的表情,“这龙崽子,我看着应该才刚破壳不久吧?”   “不错,”轩辕长毅面无表情地说:“她在她娘亲的母亲里足足待了三年,直到今年上旬才出生。”   “这事儿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的,这在我们龙族可是天大的好事!”青龙王目不转睛地看着光幕里的小娃娃,只恨不的从光幕里将小家伙抱出来,带回自己的龙宫里养。   他身边的各种女人也不少了,但是却没有哪一个能够怀上他的蛋,并且生出他的孩子来。   不过……   “自从我们闹翻以后,我这西海你都数百年没有过来了,你是怎么让她怀上你的龙蛋的?”青龙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楚妙璃,完全没办法想象这样一个看着一无是处的海蚌精居然能够顺利承受他们龙族的精华,甚至还成功分娩下了他们龙族的蛋……   如果他早就知道自己龙宫里拥有着这样一个可以让自己传承后裔的雌性,别说她是一只身姿妖娆动人的海蚌精了,就算她是一条小丑鱼,他也甘愿把她正儿八经的迎入自己的龙宫,做自己的王后。   “梦交。”轩辕长毅面不红气不喘的说。   “梦交?!”青龙王紧跟着重复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充满着羡慕嫉妒恨的味道,“在我们这一辈中,为什么你的运气总是这么的好!”   在龙族,梦交是一种十分神秘的缔缘方法。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正所谓龙性本淫。   一些龙族在沉睡后,龙魂偶尔会脱出身体主人的掌控,自己去外面寻找能够让自己动心的伴侣——然后死缠烂打着对方与自己春宵一度,这就是让无数龙族垂涎三尺的梦交!   通常这样的梦交在发生后,与龙魂贪了一晌之欢的对象就有绝大的可能,因此而孕育出一个全新的生命——等到这个生命瓜熟蒂落,就会自然而然的传送到它的父系血脉身边去,并且顺利的在父亲的龙元下孵化破壳,且因此按子索骥的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   “我也没想到她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轩辕长毅用一种充满怜爱的眼神看着楚妙璃,那眼神看得楚妙璃浑身都止不住的往外冒鸡皮疙瘩。   “毕竟,我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梦到她多少回了,直到我发现自己的身边突然出现一枚龙蛋,我才知道……她是真实的,我们的孩子也是真实的。”   轩辕长毅用一种几乎要让青龙王羡慕的眼睛滴血的声音淡淡道:“现在,你还觉得是我欺人太甚吗?”   青龙王满脸扭曲地看了轩辕长毅半晌,才咬着牙道:“这事儿确实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仔细调查,险些害了你的另一半,不过,你也怪不得我!”他话锋一转,用一种恼羞成怒地语气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在明明找到她的前提下,还故意把她放在我的龙宫里做一个卑……做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掸尘蚌女!”   “你以为我想把她留在你这里吗?”轩辕长毅皱着眉,用一种足以气死所有单身狗的语气道:“她在还没有化形的时候,曾经受过某个人类修者的恩惠,就一直死心塌地的要留在这片海域里等,我龙族最疼自己的伴侣,除了答应她以外,还能怎么办?”   “那她等到了吗?”青龙王很快相信了轩辕长毅的解释,因为如果他遇上一个能够为他生龙蛋的雌性,不论那雌性容貌如何,脾气是好是坏,他都会尽他所能的把她捧到天上去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是等到了,是这样吗?阿璃?”轩辕长毅一边说一边低头望向依然被自己保护的密不透风的结发妻。   “找到了,也宁愿这辈子都没找到!”楚妙璃用一种很是愤懑的眼神望着被轩辕长毅一声龙吟震懵在当场,动弹不得的张幻空说道。   青龙王也不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他来回看了看楚妙璃和张幻空道:“弟妹,你的意思是……我张老弟他就是你……就是你当年的救命恩人?”   楚妙璃紧皱眉头道:“他的身上有我当年留下的印记,我一直想寻他报恩,但我没想到……当年因为发现我有一点灵性,毫不犹豫买下我放生的恩人在时隔多年后见到我第一眼,居然……居然是想把我给吃了!”   “也……也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青龙王干巴巴的说。   如果是从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张幻空身边,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情确实非常的不错,但眼下,眼下在知道海蚌精已经为他们龙族生下了一条小龙女后,他实在是没办法再违背良心说一些……说一些偏心偏到胳肢窝里的话。   毕竟,他刚从龙宫里浮出水面的时候,确实听到他的好兄弟口口声声说要把眼前这只海蚌精给吃了。   “误会?!龙王,你摸着自己的良心,看着你自己的小侄女说,这真的是一个误会吗?”楚妙璃用一种充满讥诮的口吻对青龙王说:“如果不是我夫君赶得及时,你觉得你的小侄女长大后,会不会因为这样而恨你?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再不认你这个叔叔?!”   楚妙璃的这句话对别人来说,起不到任何作用,但对于向来把龙族后裔看得异常重要的龙族而言,简直就和紧箍咒一样,由不得他们有半分敷衍和放肆。   天生就是楚妙璃神助攻的敖香宝也在这个时候,将脸贴到光幕上,好奇地冲着青龙王挥她肉嘟嘟的小手。   青龙王被敖香宝这一举动给弄得整颗心都要化掉了。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光幕里的敖香宝,强忍着将她一把从光幕里抢出来,抱回自己龙宫的冲动道:“这、这确实不是一个误会,但是,你能不能看在他怎么说当年也救过你一命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敖长风的兄弟,我不能让他在我的地盘上出事!” 第285章 海蚌精(5)   对于放虎归山这种事情,楚妙璃是从来都不会做的,再说了,轩辕长毅不在这里的时候,她还可能因为马失前蹄而暂时妥协一下,现在嘛——她可不觉得青龙王有那么大的面子,让他们夫妻俩放张幻空一马!   更何况,此时的她已经在心里怀疑,张幻空很可能就是那个让整个世界都彻底毁灭的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因为青龙王这毫无意义的面子而放过他?   心中冰冷一片的楚妙璃再次在嘴角勾起了一抹嘲弄至极的讽笑。   “看在他怎么说当年也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放他一马?”楚妙璃语带讥诮的重复着青龙王的话,“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因为我怀疑,他根本就不是我的救命恩人!”   “不是你的救命恩人?”青龙王目瞪口呆地看着楚妙璃,“这话怎么说?”   “人就算再变,天生的本质也不会变的——我的恩人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他对于一只萍水相逢的海蚌都能够伸出援手,又怎么会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在多年后对一个心心念念想着要找他报恩的妖精喊打喊杀呢?”   楚妙璃看着还处于震懵状态的张幻空,一字一顿地说:“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怀疑我的恩人很可能已经被他给杀害了,要知道,当初我尚未化形,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和防备,所以,在承受了恩人的恩惠后,我并没有主动找他传音,以表我的谢意……而是,而是偷偷的在他的储物手镯上,烙下了我的印记……”   “难怪你会怀疑他并非你的恩人,”直到现在还把楚妙璃牢牢盘在龙躯中间的轩辕长毅——他很喜欢这种充满占有欲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做了一回楚妙璃的神助攻,“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少各种杀人夺宝的败类。”   “既然这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辨别出他到底是不是你找的人呢?”青龙王被楚妙璃的说法给听住了,看在光幕里那条小龙女的份上,他愿意给楚妙璃一个检查张幻空是不是她救命恩人的机会——不然,作为青龙宫之主的他,就算再怎么喜欢那条看着就活泼可爱又朝气蓬勃的小龙女,也必须要毫无条件的站在张幻空这边——毕竟,在很多年前,张幻空也曾救过一次初入人类世界,险些被人类给坑惨了的自己。   “我当然有办法,只是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辨别自己的恩人。”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很是唏嘘的语气说道。   紧接着,在青龙王带着几分好奇的注视中,缓缓调动自己体内的法力,将一附身到海蚌精的身体里,就自动隐藏起来的神国象征——也就是那颗殷红的朱砂痣给缓缓显浮了出来。   还是头回看到如此情形的青龙王被楚妙璃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东西?”   “这大概是她们海蚌精的一种特殊天赋吧,”轩辕长毅配合着楚妙璃的动作瞎掰,“我也是头一回见到,不过我相信她既然有信心,就一定能够辨别的出来。”   楚妙璃似模似样地盯了张幻空半晌,然后用一种很是肯定地语气说道:“他不是我的恩人,我的恩人已经被他给杀掉了!”   “哦,你怎么这么肯定?你有什么证据吗?”青龙王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妙璃问。   本来就是个大醋缸的轩辕长毅不喜欢青龙王这紧迫盯人的架势,环绕着楚妙璃动作的举动又紧密了几分。   楚妙璃对于他这种行为很是无奈,但还是一本正经地用一种很是悲伤的语气说道:“我留下的印记非常特殊,可以感知到他刚烙下印记时的一点轨迹……也许是老天有眼吧,我刚才一感知,就正巧从那储物手镯的印记上看到了他杀害我恩人又从他手中夺走了储物手镯的画面——青龙王,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长阳派调查一个姓王的人的死因,那个人,才是我真正的恩人,只可惜,我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报答他了。”   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悲伤了,就算青龙王想不相信也做不到。   他在迟疑片刻后,到底长叹了口气说道:“就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浮上来过吧!”   他一边说,一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光幕中的敖香宝,然后扭头重新朝着海里走了过去。   总算去了他这条拦路龙的楚妙璃在心里狠狠的夸了自家宝贝女儿一顿,然后毫不犹豫地提起自己手中的长剑就对准张幻空的胸口猛刺了过去。   她刺得特别准!   几乎没有半分手软的地方!   而且她所刺的地方,也恰好是原主海蚌精上辈子被张幻空一剑穿胸的地方!   谁知道,楚妙璃的桃木长剑在刺过去以后,并没有像她所以为的那样发挥出什么巨大的效用,相反,她还要多纳闷就有多纳闷的发现她这一剑就仿佛是刺在一张薄得透明的纸上,说不出的违和跟古怪。   “阿璃小心!”眼见着楚妙璃因为刺了个空,险些歪了个趔趄的轩辕长毅连忙化作人形,一把将楚妙璃给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只剩下了薄薄一张纸的地面,“这、这,夫君,他是什么时候逃走的?!明明就在刚才我还清楚的感应到了那储物手镯的画面,那根本就不可能是假的!”   “不止你可以感应到他的存在,我和青龙也同样如此,”轩辕长毅走上前,将地上那张人形状的纸捡了起来,“阿璃,看样子我们都小看他了,这位张修者的手段,明显比我们所以为的要多得多。”   楚妙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满心愤慨地说道:“……如今他逃走了,我要怎样做,才能够找到他,为我的恩人报仇雪恨?”   “而且……而且……因为青龙王的关系,我……我已经和他签订主仆契约了……”楚妙璃晶亮的仿佛在里面镶嵌了两颗星子的眼睛里,在短短一瞬间,滚落出了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她用一种充满着绝望的口吻这样和轩辕长毅说道。   同样绝望的还有青龙王,因为他发现看到她哭的小龙崽儿吓坏了,此刻正用力拍打着光幕,一副恨不得从里面钻出来,扑到自己母亲怀里好好安慰的架势。   “这个契约虽然现在因为你在我身边的缘故,不会有什么影响,谁知道以后又会怎样!夫君!我宁可不希望自己将来被他控制着将手中长剑对准你!真要那样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   “主仆契约?!他居然敢和你缔结主仆契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大的胆子!”轩辕长毅因为楚妙璃的话嗓音猛然拔高了八度,一身龙威也瞬间高涨的几乎让心虚不已的青龙王和附近的海族们喘不过气来。   “误会……这是个误会……”青龙王干巴巴地说,同时在心里把从前那个脑子犯抽的自己给揍了个半死!   楚妙璃强忍着满心的委屈,瞪了青龙王一眼才道:“夫君,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那家伙给找出来杀了!你知道的,我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手中长剑对向你的,真要那样,我该怎么和我们的孩子交代?又该怎样和那些依附着你生存的海族子民们交代!”   “阿璃,你别着急,”与楚妙璃配合的天衣无缝的轩辕长毅不动声色的一唱一和,“虽然这个世界非常的大,但是想要找到一个人,这个人还是个修者,对于我们龙族而言,算不得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我们这里不还有一位对他跟脚了解的一清二楚的知情者嘛。”   早就从楚妙璃告诉他的那些记忆口中,知道张幻空是何方人氏又是哪派弟子的轩辕长毅慢条斯理地将询问的眼神转向了心虚不已的青龙王。   龙族不是人类,在契约的移交和缔结上与人类有着堪称天壤之别一样的差距。   “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除了你们两个之间的主仆契约,”轩辕长毅脸上的表情,因为在说到这句话时,而变得阴沉无比,“阿璃,你是我的妻子,就算要签,也只能和我签订伴侣契约,怎么能、怎么能和那样一个品行不端的畜生绑在一起?!”   “解除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真的可以吗?不是说这种契约只有支配者才能够解除,被支配者只能被动承受吗?”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连忙用一种充满着激动的口吻说道。   “当然可以!你说对吗?青龙王陛下?!”轩辕长毅用一种充满挖苦意味的语气对青龙王说道。   青龙王脸上表情很是尴尬地在楚妙璃充满期待的眼神中,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我确实有办法,毕竟,我才是真正和你缔结契约的对象……可……可我要真这么做的话,我那张老弟的丹田很可能因为这样而受到重创……”   “就算受到了重创又怎样?这难道不是他应该承受的吗?”轩辕长毅满脸的咄咄逼人。   “是是是,这确实是他应该承受的,是他应该承受的……”刚刚才把主仆契约给转让出去的青龙王硬着头皮在轩辕长毅夫妻俩的虎视眈眈中,将海蚌精与张幻空之间的主仆契约给强行解除了。   同时,为了弥补自己今天的过失,青龙王不待轩辕长毅逼问,就主动把张幻空的身份以及他现在所处的门派给说了出来。   此时已经逃到了数百里以外的张幻空因为青龙王的这一举动身形猛然一震,整个人也从自己的飞行法器上猛栽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刚才还飞得好好的!等等!”瞳孔骤然紧缩的张幻空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连忙去感应自己丹田内不久前才被青龙王给转移过来的契约,“……呕!可恶!”   因为与海蚌精之间的主仆契约被强行打散而当场呕出一口鲜血的张幻空攥着拳头恨恨咬牙:“哼,姑且让你们得意一时!总有一日,我会让你们夫妻俩,包括那条小龙崽子都成为我的盘中餐!要知道,我张幻空活了两辈子,还没吃过龙肉呢!”   勉强放了通狠话后,张幻空重新爬上自己有些摇晃的飞行法器,强忍着满腔怒火回自己的门派去了。   不过,在回的路上,他委实有些想不通,上辈子乖乖做了他盘中餐的海蚌精怎么这辈子就老母鸡变鸭的不仅激烈反抗起来了,还和一条足可以跟青龙王斗个旗鼓相当的巨龙扯上了联系!   既然张幻空已经逃跑了,那么楚妙璃自然不会还傻乎乎的留在这里与青龙王这个眼高于顶的神经病虚与委蛇,在青龙王彻底解除了她与张幻空的主仆契约以后,楚妙璃在青龙王几乎跌落下巴的震惊目光中,提着裙摆跨坐到因为她的一个示意,而主动化为龙躯的轩辕长毅身上说:“这天下向来就没有不散的筵席,青龙王陛下,请恕小妖以后不能再为你效犬马之劳了!”   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她不待青龙王反应,又拍着轩辕长毅的龙角道:“夫君,我们走吧,这块伤心地我是再也不想呆了!再说了,香宝她还在金龙宫里等着我们回去呢,我们可不能让她感到害怕!”   轩辕长毅配合的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在青龙王难以置信地目光中,扶摇直上九天。   与之同时,刚刚还悬浮在半空中的光幕,也在青龙王的注目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286章 海蚌精(6)   眼见着他们就这样头也不回离去的青龙王几乎是想都不想地也化作一条青色巨龙追了上去。   “——你们现在已经知道张幻空的地址了,怎么?难道你们就不打算去找他报仇了吗?”   虽然青龙王巴不得敖长毅夫妇赶紧离开他的地盘,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他舍不得自己刚才见过的小龙崽崽啊!   敖长毅那混蛋生的小龙崽崽长得那样的可爱,他这个做叔叔的都还没有见过她的龙形,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哪里舍得就这么放唯一知道她消息的她爹娘离开?!   “要不要报仇,要怎么样报仇,是我们夫妻俩自己的事情,敖长风,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轩辕长毅很不喜欢青龙王这死缠烂打的模样——哪怕他知道对方死缠烂打的并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他的女儿也一样。   “你以为我想管你们的事情吗?”青龙王险些没被轩辕长毅那充满嫌弃的话语给气歪鼻子,他咬着牙,喷着粗气说:“我这不是担心你们在小龙崽崽面前说我的坏话吗?敖长毅!我怎么说也是小龙崽崽的叔父,你绝不能在她面前随便污蔑我,否则、否则我一定和你拼命!”   “香宝是我的女儿,我想和她说什么都行!”被敖长风威胁的轩辕长毅冷笑一声,直接盘旋着身躯,又在一望无垠的天空上,猛然往前蹿飞了一截。   青龙王见状,连忙穷追不舍,边追还边笑得一脸傻呼呼地说:“香宝,原来我们家的小龙崽崽叫香宝吗?这可真的是一个好名字啊,听起来又顺口又悦耳,嘿嘿,香宝、香宝,她可不就是我们龙族的宝贝嘛!”   越说越兴奋的青龙王就差没把自己那巨大无比的龙躯给贴到轩辕长毅的身上去了。   “我说,敖长毅,你今儿个擅自闯入我的地盘,我看着你是一心护妻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但是,你擅自闯入我的地盘,是不容辩驳的事实——现在,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你要我给你一个什么交代?”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葫芦里是在卖的什么药的轩辕长毅明知故问。   “我也不要你赔偿我什么,反正你有的我都有,我只要你——”青龙王话还没说完就被轩辕长毅打断了。   “错!我们之间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比如说,我有娘子,你没有,我有女儿,你还是没有!”轩辕长毅破天荒的在楚妙璃面前,展现出了他充满毒舌的一面,但是楚妙璃却觉得这样的轩辕长毅真的是说不出的可爱和有趣。   膝盖接连中箭的青龙王险些全身力气骤失的陡然跌入海里去。   ……一切都是为了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宝贝!   ……一切都是为了可爱的小香宝!他们敖家的小香宝!   青龙王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鼓劲,一边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说道:“长毅,你说的没错,在这方面我确实比不过你,不过,我这不也正是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才想要跟着你去金龙宫好好住上一段时间,好好向你请教一番嘛?”   “去我金龙宫住上一段时间?好好向我请教一番?”   又在不知不觉加快了一点速度的轩辕长毅猛然甩了两下自己的龙尾巴——青龙王因为和他靠得非常近的关系,差点被他一龙尾巴糊在脸上。   “在这件事上,我可没什么好教你的,你也知道,像梦交这样的事情,完全看老天爷的心情……要不然,这世上的龙族那么多,怎么就我和其他几位先辈幸运无比的摊上了这样的好事?!”   只觉得自己鲜血淋漓的心口又被敖长毅这条坏龙给用力捅了一刀的青龙王这回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铁青着一张脸问轩辕长毅:“你到底要不要把小香宝介绍给我认识?她是我们龙族的宝贝,我这个做叔父的,有权利也有义务去瞧瞧她,去好好和她说会儿话!”   “她有自己的爹娘就够了,不需要你们这种专门欺负她娘亲的叔父来锦上添花!”龙的飞行速度非常快,转眼间,轩辕长毅已经带着楚妙璃来到了自己的龙域上空,他趁青龙王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入了自己龙域,笔直朝着海里深处的金龙宫猛扎了过去。   青龙王气急,下意识地想要跟进去,结果却被轩辕长毅早先布置好的防护大阵给碰了个满头包。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眼睛直冒金星的青龙王晃悠着自己的龙脑袋自言自语。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龙爪子碰了碰那无形有质的防护大阵。   结果不用说,自然又碰了壁。   还是头回见到这玩意的青龙王气急败坏地在试探过后,拼命地拿自己的龙爪子挠轩辕长毅布置的防护大阵。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敖长毅!你以为你可以独享小龙崽崽的美好吗?你做梦!看我不把小龙崽崽的存在,宣扬的整个龙族都知道!等到了那个时候,我看你还怎么把小龙崽崽藏在这看不见却摸得着的乌龟壳里!”   气急败坏的青龙王大声嚷嚷着,一甩龙尾巴,朝着距离轩辕长毅最近的一处龙域疾飞了过去。   一直都注意着防护阵法外面动静的楚妙璃见此情形,忍不住问还被她骑在自己身下的轩辕长毅,“长毅,咱们就这么看着他离开吗?”   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叫夫君了?   甜甜的又充满了温柔味道的夫君?!   轩辕长毅在心里颇有几分委屈的嘀咕,面上却颇为一本正经地说道:“放心吧,只要有香宝在,不管我们怎样折腾他,他都不会和我们翻脸的,你不是龙族,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龙族在幼崽方面有多疯狂又有多执着!”   楚妙璃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随他去吧,反正我也懒得搭理他。”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楚妙璃只要想到青龙王刚才与张幻空说的那些话,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好说歹说都是他青龙宫里的掸尘蚌女吧?   他怎么能这么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把自己宫里的仆婢送人,而且还是送给别人吃!   既然他这么好客,那么,他为什么不把他自己送给他朋友吃?!   要知道,这龙肉比起蚌肉来,还要滋补个无数倍呢!   “懒得搭理他就对了!”轩辕长毅很喜欢楚妙璃这爱恨分明的态度,整张龙脸都差点没有笑出花来。   楚妙璃虽然早就习惯了他这一副金光闪闪的样子,但看到他顶着个龙脑袋笑,还是有些忍俊不禁的紧。“既然已经到家了,你就快点化为人形吧,对了,我先把香宝给叫来,她刚才肯定被我给吓坏了。”   在楚妙璃看来,虽然敖香宝生出灵智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个对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姑娘,如今已然把她当自己亲骨肉一样看待的楚妙璃如何忍心对方因为担忧她而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的掉眼泪呢?   因为楚妙璃和敖香宝的紧密联系,楚妙璃一个动念,敖香宝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楚妙璃大张的怀抱里。   “娘亲,香宝刚才看到你哭了,你怎么哭了?”敖香宝语无伦次地问,边问还边抻长自己的小身躯,试图去给楚妙璃擦那早已风干的眼泪。   楚妙璃被敖香宝这个近乎本能的动作弄得眼眶微热的险些再次掉下泪来,她亲昵地蹭了蹭对方肉乎乎的面颊,满脸温柔地说道:“娘亲没哭,娘亲刚才是故意在吓那个坏叔叔呢,谁让他和别人合起伙来欺负娘亲呢!”   “娘亲,不止那个坏叔叔会跟人合伙,香宝也会!香宝也能跟娘亲合伙一起来揍那个坏叔叔和欺负娘亲的人!”敖香宝晃悠着自己的小拳头,满脸义愤填膺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她,楚妙璃心里真的是爱的跟什么似的,忍不住又把抱着她亲了好几口,直到亲得轩辕长毅也不停的把脸往他这边凑以后,才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神情很是严肃地把张幻空在得意忘形下,和她说的那一番话说给轩辕长毅听。   轩辕长毅听得整个眉头都不由自主的皱起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张幻空就是香宝任务里所说的那个……毁灭了这个世界的时空偷渡者?”   敖香宝虽是器灵所化,又和楚妙璃签订了本命契约,但她真正的本质,还是无情帝君为了他自己所丢下大千世界的一个灵宝——是要继续为无情帝君当初亲自定下的法则服务的。   “嗯,要不然根本就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和我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楚妙璃点了点头,“长毅,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么,我们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他了——不管怎么说,拯救一个世界所带来的庞大功德,对于现在被追击的如同丧家之犬的我们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以轩辕长毅的自尊心,虽然很难接受楚妙璃用丧家之犬这四个字来形容他们,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确实就是他们现在的处境。   因此,心中可谓是攒了一肚子火气的他咬着牙说:“阿璃,这件事情就算你不提,我也不会放过他的——他今天的行为,已经彻底触碰到了我的逆鳞!我说什么都会让他为今天对你的觊觎和冒犯,付出惨重的代价!”   轩辕长毅虽然知道张幻空真正觊觎冒犯的对象并不是他的妻子楚妙璃,但是对于已经把保护爱妻当作了一种本能的他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个心里除了口腹之欲外,什么都没有的狗杂种好过的——况且,他相信,他的女儿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这样想着的轩辕长毅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楚妙璃怀中的女儿敖香宝脸上看去,然后毫无意外的看到了一张充满着愤懑的脸。   立马注意到轩辕长毅视线的敖香宝在与轩辕长毅对视了一阵后,很快就达成了只有他们父女俩才懂得共识。   楚妙璃对于他们父女俩的眉眼官司一无所知,在得了轩辕长毅的准确答复后,还从没有来过这金龙宫的她兴致勃勃地一边打量着这四周的瑰丽景色,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冲着轩辕长毅问问题。   好生拾掇了下自己心情的轩辕长毅很是配合的跟在她身边做了个尽职的龙宫导游,敖香宝也用她那几乎可以把人萌化了的奶腔,在旁边自告奋勇的给自家爹爹做补充。   还不曾享受过此种天伦之乐的楚妙璃怔忡良久,才用发自肺腑的语气对着轩辕长毅说了句:“谢谢!”   轩辕长毅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谢谢给弄懵了。   “阿璃,你这么会突然想到要和我说谢谢?”   “因为我发现自己真的欠你好多、好多句谢谢!”楚妙璃抱着敖香宝主动凑近轩辕长毅身边,在他唇上强作镇定地轻啄了下,“谢谢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也谢谢你让我拥有了一个家,拥有了这么多爱我的亲人,更谢谢你让我知道在这世上有个这么好的……竟然还深深爱上了我的你!”   楚妙璃这个毫无预兆的亲吻让轩辕长毅整条龙都傻住了。   刚刚还在心里委屈自己娘子不肯继续叫自己夫君的他用力眨巴了好几下眼睛,才勉强回过神来。   只见他一面强作镇定的用几乎有些发抖的嗓音对楚妙璃说“不、不客气”,一面在心里用患得患失的口吻反问:既然你知道我如此爱你,那么,今天突然说出这番话的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爱上我了呢?! 第287章 海蚌精(7)   轩辕长毅在楚妙璃的事情上,那心眼真的比针尖大不了多少了。   在给楚妙璃好好介绍了一番金龙宫的环境以及又把楚妙璃的身份介绍给整个龙宫的海族们以后,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所在的龙域,朝着张幻空门派的所在地疾飞而去了。   张幻空所在的崇阳门距离轩辕长毅的龙域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但是,这对于一条金色的巨龙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以他们的能耐,完全可以一个动念,就飞到他们想飞的地方去。   因此,在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不到,轩辕长毅已经出现在了崇阳门的上空。   轩辕长毅已经彻底接受了他这具龙躯的记忆,对于崇阳门自然也有个大概的认识。   崇阳门是靠炼化太阳精金崛起的。   这对于任何修者而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可崇阳门的弟子却特别的能吃苦。   就算太阳金精被吸入丹田的时候疼痛如绞,他们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们知道打铁仍需自身硬,只有他们自己强大了,整个门派才能够更加强大。   不过,这样板正刚毅的门派里,却出了张幻空这样一个奇葩。   眼高手低又气运超群的张幻空几乎凭借着一己之力把崇阳门给推入了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轩辕长毅对于这个板正又刚毅的门派还是很欣赏的,因此,他这次只打算找张幻空的麻烦,而不是像后来那些被张幻空得罪、陷害的大能一样,迁怒于整个崇阳门。   崇阳门的人和楚妙璃原生世界的苦行僧有些近似,白天努力修炼,晚上早早就寝。   轩辕长毅来到崇阳门上空的时候,崇阳门的弟子已经全部进入了梦乡。   轩辕长毅目标鲜明的直接找上了崇阳门的门主。   崇阳门的门主还没有睡,还在伏案工作。   化为人形的轩辕长毅长眉一挑,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崇阳门的门主就身形猛然一阵晃动,昏睡在了桌子上。   眼见着崇阳门门主昏睡过去的轩辕长毅不动声色的潜入其中,虚空凝结出了一个看似虚无缥缈,实际上却真的不能再真的幻梦阵法,朝着崇阳门门主眉心的百会穴撞了过去。   已经陷入昏迷的崇阳门门主在那个阵法进入百会穴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开始做梦。   他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噩梦!   这个噩梦还和以前闻所未闻的世界末日有关!   当看到崇阳门在张幻空的狼心狗肺下,彻底覆灭后,崇阳门门主大汗淋漓,睚眦欲裂地睁开了眼睛。   他拼命地喘着气,一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无尽的惊惶和绝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是真的吗?这应该不是真的!”崇阳门门主不停地摇晃着脑袋,整个身体也因为巨大的恐惧而不住的剧烈痉挛着。   他怕极了。   打从出生以来,他还从没有像今晚这样害怕过!   这样的害怕几乎浸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整个灵魂都忍不住为之猛然震颤起来。   如同筛糠一样地抖了一阵后,崇阳门门主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从书桌的抽屉里抓出一个只有小孩巴掌大的铜钟,一点点地摇晃起来。   这个铜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崇阳门数个同样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的长老们却几乎不约而同地朝着掌门所在的居所望了过来。   以掌门的沉着稳重,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用他们崇阳门的镇派之宝召唤他们……   除非,他也和他们一样,做了那个……类似于预知一样的可怕梦境!   越想心里越堵得慌的长老们青白着面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来到了掌门这里。   他们一看到掌门那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惊惶样,就知道他们的猜测并没有错,掌门真的和他们一样,做了那个……简直可以震动整个世界的可怕噩梦。   在他们因为这个发现而震动不已的时候,崇阳门的门主也从他们那惊恐万状的表情中,察觉出了他们的恐慌和害怕。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也应该同我一样,做了那个异常可怕的噩梦吧!”   崇阳门的长老们表情异常凝重地点了点头。   “既如此,我们就来好好讨论一下,到底要怎样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我们脑海中的幻梦吧。”   崇阳门的掌门和长老都是修者,绝不敢小看自己踏上修行道以来的每一个梦境。   虽然他们很不愿意相信这梦境是真实的,但是——出于修者的谨慎和小心,出于对门派的看重和负责,由不得他们不把这当作成一次示警来严格对待。   “还能怎么面对,当然是把危机扼杀于萌芽之中啊!”有个脾气火爆的长老粗声粗气地说:“那梦你们也都做了,也知道那小子以后会做出怎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出来——与其到时候被他手中的饕餮玉给生吞活剥了,我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呢!对了!那饕餮玉现在还没到他手中吧?我记得按照梦中的提醒,应该要到半年以后,他才能够机缘巧合的从一个仰慕他又被他给杀了的女人身上得到饕餮玉的。”   “没错,在我的梦中也是这样,”又一个长老对于火爆长老的提议十分支持,“我们确实很有必要在他还没有崛起前就把他给碾死,要不然——以他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变态脾性,谁知道他会不会像梦中所发生的那样,把我们给活吃了?!那样的变态,就应该尽早除了,免得连累我们,连累整块大陆!”   “不行!你们自己也说了!那是个梦!梦!我们怎么能因为一个梦就给他判了死刑呢?他还这么的年轻,我们……”一个女性长老皱着眉头插嘴道。   她平时和张幻空的关系还不错,后者因为门派任务下山后,更是没少给她带各种各样的东西——虽然那些东西对他们修者而言,一文不值,但也是一片心意啊。   “如果那真的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梦,就不会我们大家全都做了这个梦了!我敢说!这一定是咱们门派的先辈们在向我们示警!因为他们不忍他们辛辛苦苦传承了这么多年的门派居然会毁在那样一个阴险毒辣的小子手中!”一个眼神明显带着几分森冷之意的长老紧皱着眉头说:“我赞成秦长老的说法!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你们别忘了,在梦里彻底覆灭的,可不是只有我们崇阳门,而是这整个世界!”   ——秦长老就是刚才第一个发表言论,说要诛杀张幻空的那个长老。   原本心里就好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崇阳门掌门在听了长老们的陆续发言后,反倒重新恢复了冷静。   “咳咳!”他用力咳嗽了两声,等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以后,才满脸严肃地说道:“对于大家此刻心里的想法,我都是有数的,因为我现在的心里的念头,几乎与你们别无二致——但是,云长老说得也对,我们不能因为一个梦就随便判我们的弟子死刑!”   说到这里的时候,崇阳门掌门对在场唯一的女性长老轻轻点头示意。   “要知道,张师侄自从加入我门派以来,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以用可圈可点来形容,但是!”崇阳门掌门在云长老上翘的嘴角中,话锋一转,“但是我们也不能掩耳盗铃的当作这个梦从没有做过!毕竟,这关系着我们整个门派的生死存亡!关系着我们整片大陆的生死存亡!”   崇阳门掌门的话让除了云长老以外的所有长老都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询问掌门到底决定怎样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群体梦魇,要不要少数服从多数的将张幻空这个有可能的祸害扼杀于萌芽之中。   “大家稍安勿躁,杀还是不杀,还要等我们最终确定了以后再决定。”崇阳门掌门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总算带出了一丝松缓之色。   “最终确定?我们还要再确定什么?”脾气暴躁的秦长老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接腔道。   “确定张幻空的手腕上到底有没有利用饕餮玉的贪婪,而吞噬毁灭了整个大陆所留下的仇恨烙印!”崇阳门掌门用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冷酷声音,一字一顿地道:“那样的烙印,可不会因为他逆转时空再重生一回,而有任何的褪色或消失!”   掌门的话对于崇阳门派的长老们来说,简直就犹如拨云见日一般,让他们一个个的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没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我们还得抓紧时间,省得那小子因为逆转时空回到过去而提前找到那个女人,并且把她身上的饕餮玉给哄骗过来,祸害我们所有人!”   虽然大家已经同意在确认张幻空虎口处到底有无那仇恨烙印前,绝不会拿有色眼光看人,但人的秉性,又怎么会是嘴巴上的几句镇定就能够轻易改变得了了的呢。   再说了,他们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碰到这样的事情,就算他们想自我欺骗,说那梦魇是假的——他们也做不到啊!   崇阳门掌门对于大家此刻的心情无疑是了若指掌的。   知道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的他皱着眉头道:“待得天一亮,我就找借口把他给叫过来,你们到时候就埋伏在周围——但凡我察觉到他有一点不对劲,就会立刻给你们发信号!”   崇阳门掌门一边说一边在长老们的激动注目中,再次说道:“还有,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今晚就呆在这里,别回去了。”   一听掌门这话,就知道他是防着他们去给那张幻空通风报信的长老们表情怪异的交换了一下视线,然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云长老的身上。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云长老柳眉倒竖,“在你们眼里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吗?如果张师……张幻空的虎口上当着留有那样可怕至极的印记,就算你们不说,我也会亲自手刃了他!”   崇阳门掌门和长老们之间的关系还是非常融洽的,云长老一生气一表态,其他人自然而然的也就出声告饶了,直说他们绝无此意,让云长老千万别误会他们。   云长老也不是个不依不饶的人,在听了大家的道歉后,很快收敛了面上的怒色,和大家一同商量起了如果张幻空上辈子当真毁灭了他们的世界,他们应该要怎样对付他了。   对于修者们而言,一天晚上不睡,那就跟玩儿似的。   不过因为门派功法的缘故,只能靠炼化太阳精金而有所寸进的崇阳门众人对于夜幕却有着一种近似于本能的排斥感,因此,一到了晚上,整个崇阳门就会如同凡俗中的普通城镇一般,彻底陷入了寂静。   难熬又让人忧心忡忡的夜很快就过去了,一晚没睡的崇阳门掌门在众长老们的注视中,用力揉搓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哑声道:“你们在这里稍候片刻,我这就着人去把那张幻空叫来。”   崇阳门的长老们连忙沉着脸点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显然,他们已经被那个可怕的梦魇给深深影响到了!   哪怕他们知道现在的张幻空即便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心中也依然会不受控制的感到紧张。 第288章 海蚌精(8)   张幻空虽然早就看不上崇阳门的一切,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对于这个已然足足呆了两辈子的门派是半点防备心都没有的。   一收到掌门派人传来的信件,张空幻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强忍着丹田处的不适,抬脚朝着掌门的居所走去了。   张幻空平日里,也经常到这边来,因为他是个很会攀附媚上的人。   以前在还没有获得像饕餮玉那样的惊人奇遇以前,他没少主动跑到掌门和诸位长老那里去汇报自己的情况。   他这样做,既是想着要将自己的努力展现在掌门和长老们的面前,也是希望有什么好事的时候,掌门和长老们能够第一个想到他。   崇阳门的掌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   他对于自己门派的弟子向来一视同仁的紧。   因此,就算张幻空没事有事就会主动跑到他面前来晃悠,但是,在他心里,对方依然和其他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修炼的弟子没什么不同。   不过经过昨晚的那个梦以后,他已经不敢再把张幻空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看待了,毕竟——对方在他那个可怕的梦魇中,可是个随时都可能灭世的存在。   崇阳门的掌门只要想到对方站在这块大陆的最高峰,眼神冷漠地注视着手中的饕餮玉,说着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之类的话,他就全身都控制不住的想要打寒噤。   崇阳门掌门想不通——他们门派的人一向光明磊落,坦坦荡荡,怎么会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血冷骨寒的怪物!一个自私自利,眼睛里只看得见自己的怪物!   心中五味杂陈的崇阳门掌门定了定神,勉强对走到自己面前冲着自己拱手作揖的张幻空做了个抬手的动作。   “不用拘礼,不用拘礼,”为了麻痹张幻空,不让他察觉到自己的用意,崇阳门掌门强忍着满心的复杂之情,满脸和颜悦色地看着张幻空说:“幻空啊,我这次把你叫过来,是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商量的,来来来,喝茶,喝茶。”   崇阳门掌门一边说一边让旁边的童子给张幻空倒了杯茶。   他之所以没有自己亲自倒茶,是怕自己做得太过头了,反倒引来张幻空的疑虑,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张幻空虽然已经风雨无阻的来了掌门这里很多趟,但是,还真的从没有哪一次享受过像现在这样的超规格待遇。   深知什么叫打狗还要看主人的他连忙站起身,谢过了小童倒的茶,毕恭毕敬地在掌门充满欣赏意味的眼神中,重新坐了下来,规规矩矩地饮了一口,才道:“不知道掌门您打算和弟子商量些什么?只能是弟子够做到的,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弟子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崇阳门掌门虽然早就知道张幻空是个很会花言巧语的人,但是在听了对方的这番话话以后,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生出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慨来。   如果不是昨晚的那个梦,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门派中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物’!   在恭维讨好了自己的同时,还能够滑不溜手的又将有可能落到他肩膀上的责任,不动声色的推卸出去。   ……只要是弟子能够做到的!   听听,听听,他说得多好,多动听啊!   可是这又哪里是他们崇阳门弟子能够说得出来的话?!   想到曾经那个怎么都学不会圆滑处事,永远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崇阳门掌门在心里暗叹了口气,面上也很是唏嘘地对张幻空说道:“就在数天前,九华城里发生了一起可怕的灭门之祸,被灭门的不是别人,正是再过不久,我就要派你们前去祝寿的常家主府上。”   ……常家主?   记性向来很好的张幻空在心里若有所思的重复了句。   等等!   常家主?!   心里总算是回过味来的张幻空瞳孔一阵剧烈收缩。   他当然知道常家主是谁!   因为再过不久,他就会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救下一个全身上下长满脓疮的女人,他之所以会救下她,是因为当时正在追杀她的人口口声声的说她手中藏着足以让人逆天改命的至宝,让她交出来。   他当时并不怎么相信——因为那个女子看上去实在是太落魄了,不过,那时候的他也是太想要改变自己的境遇了,就算知道自己最后很可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依然毫不犹豫地将那女子从那些追杀她的人口中给救了下来。   那女子对于他这个救命恩人十分看重,虽然才经历过一次惊险万分的死里逃生,但是,依然毫不犹豫的接下了他递给她的橄榄枝,当然,他也知道,对方之所以会如此轻易的接纳他,未尝没有他这副皮相的加成在其中。   不过他一点都不在乎,对他而言,只要是对自己修行有益处的,别说是出卖自己这张脸,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他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受够了在底层苦苦挣扎的痛苦,做梦都想着要翻身,做梦都想着要做让整个大陆修者都为之羡慕、尊崇不已的人上人!   为了彻底取得这个女子的信任,张幻空哪怕是厌透了她脸上那恶心透顶的脓疮,但依然做出一副坠入情网的模样,‘鼓起勇气’向她表白了心迹。   他狡猾异常的告诉这个女子,说他看重的从来就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那双仿佛会说话一般的剪剪双瞳!他说,他在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全完了!   女子被他的话给深深的打动了。   在两人正式定情后,她主动把她们家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灭门,她又是因为什么而浑身上下长满了脓疮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心里的良人,也就是相貌英俊无比的张幻空。   张幻空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居然还有饕餮玉这样的神奇存在!   他被饕餮玉的一切给深深迷住了!   尽管女子反复告诉他饕餮玉大凶不详,他依然对它充满着垂涎之心,甚至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毫不犹豫的害死了对他充满信任的女子,将她手中的饕餮玉一把抢夺了过来!   事实证明,像饕餮玉这样的不祥之物落在张幻空这样的大恶人手里,无疑是能够发挥出最大效用的!   在饕餮玉的帮助下,张幻空迅速从一条咸鱼变成了一个让全大陆都栗栗危惧的恐怖存在!   最后!因为行事天怒人怨而拖累了门派,又被大陆众大能联手废了丹田的他更是欲壑难填的放任着饕餮玉把这个生养了他的大陆给硬生生地活吞了,为的只是再重来一世,为的只是让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脚下!   张幻空借着饕餮玉的力量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后,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常家夺回饕餮玉,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就打不过常家的那些能手——与其现在打草惊蛇,还不如像上辈子一样,顺其自然的坐等鱼儿自己上钩!   不过,因为海蚌精那里出现的意外,张幻空到底不敢再像从前那样有恃无恐,所以,如果今天掌门没有把他叫过来的话,恐怕他已经走在来去往常家的路上了。   反正,上辈子的时候,他为了得到饕餮玉,没少在那常家唯一的幸存者身上作文章,以前她浑身长满了脓疮,他都可以视而不见的捧着她的脸,深情款款地亲下去,现在嘛……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下功夫,对他而言,就更不在话下了!   想到这里的张幻空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掐了下自己右手的虎口——自从他发现自己的虎口处出现了一只狰狞异常的饕餮大嘴后——他就习惯性地想要摸摸它,想要掐掐它。   因为这饕餮大嘴既见证着他上辈子的辉煌,也象征着他已然可见的辉煌未来!   “掌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这次叫我过来,应该是想要我带着众位师兄弟去调查一下这起灭门之祸吧?”张幻空故意在脸上摆出一副很是伤感的模样叹息道。   崇阳门掌门很是严肃地点点头,说了句:“正是!”   边说边还又让童子给他倒茶水,让他喝茶。   “掌门,您可真让我敬佩!”盛情难却的张幻空连忙又饮了一两口,随后才继续用一种充满敬仰的眼神望着崇阳门掌门道:“常家主做了我们崇阳门这么多年的附庸,我们确实有责任也有义务让他们能够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崇阳门掌门被张幻空这假惺惺的敬仰眼神差点没弄得当场吐出来,自觉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的他连忙用一种充满喜悦的语气说道:“幻空啊,我就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不会放着这起灭门惨案不管的!”   他一边说,一边又故技重施的让小童倒水,然后却又好似嫌小童动作慢的一把将茶壶给夺了过来,作势要亲自给张幻空倒水!   一副被张幻空感动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了的欣慰模样!   张幻空没想到这个时候的掌门居然如此好糊弄,自己随口说出的几句敷衍支持居然也会信以为真到这样一个地步。   心里暗暗有些得意的张幻空才想要谦虚两句,就被掌门那完全不符合时宜的动作给惊了一跳。   “掌门,您这是在做什么?这可使不得!”张幻空想都不想地伸手去阻挠崇阳门掌门的动作,不让他给自己倒茶。   然后,崇阳门掌门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的关系,直接将已经半温的茶水尽数倒在了张幻空的袖子上。   “都是我不小心,都是我不小心,”崇阳门的掌门一叠声地重复着,“幻空,你没烫着吧?”   张幻空有些惊讶于掌门居然会这样紧张自己,他刚要说一声自己没事,他的整只右手都被掌门给抓过去仔细检查了。   并不担心掌门会认出自己虎口处印记的张幻空满脸无奈地看着前者道:“掌门,我真的一点事都没有,您就不要再担心我了。”   “你没事,可我有事啊!”崇阳门掌门用一种仿佛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声音说道。   “您有事?您有什么——”张幻空话还没说完,就被毫无预兆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的崇阳门长老们给围了满满当当。   张幻空面色大变,“掌门!您这是在做什么?!”   他力持镇定地环顾四周,“长老们,你们又是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取你的命啊!”秦长老快人快语的说着,第一个朝着张幻空猛攻了过来。   压根就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张幻空凭借着上辈子的历练,本能地躲过了秦长老刺过来的必杀一招,用充满惶恐和困惑的眼神望向云长老又问了一声,“几位长老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又做错了什么?!”   云长老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配合着大家的攻势,用一种充满着复杂的口吻叹息道:“张幻空,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今儿个,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了!”   “你们就算要我死,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吧!”终于维持不住表面镇定的张幻空气急败坏的冲着所有人大声说道!   此时,对崇阳门掌门等人毫无防备的他已经被众人逼得节节败退!   乍然一瞧,已有了几分强弩之末的迹象。   “你虎口上的印记就是理由!”崇阳门的掌门再给张幻空解惑的同时,也发动了总攻的号令! 第289章 海蚌精(9)   虽然张幻空做梦都没想到崇阳门的人居然会突然对他动手,但是不论做什么都会习惯留上一手的他在崇阳门掌门带领着所有人朝他扑过来后,还是当机立断的再次像上回一样,金蝉出壳了。   他也确实成功了。   毕竟,这门秘术是他从上辈子带过来的。   在他施展以前,大家压根就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不过他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并不代表轩辕长毅就会放任他这样做。   早已经在外面守株待兔的轩辕长毅在他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某刻,冷笑一声,直接敲了个闷棍,把他带回了自己所在的龙域,徒留下了懊悔不迭的崇阳门众人。   “大意了,大意了,我们这回真的是太大意了。”险些没把肠子给悔青的崇阳门掌门恨得止不住捶胸顿足。   其他人也是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   尤其是秦长老铁青着个脸,喃喃自语:“我们明知道他已经活了两辈子,怎么还傻乎乎地上了他的当呢?说句夸张点的话,他的年纪恐怕比我们还要大,亏得我们还在这里倚老卖老的平白被他窥了空子,就这么逃了出去。”   “他就算再怎么逃,也逃不过我们的五指山,待会儿我就捏造一个罪状,把他所有的前路都通通堵死,我就不信在我们的严防死守下,他还能和严姑娘见上面,还把那饕餮玉给骗到手。”崇阳门掌门这回心里可真的是发了狠,说起话来,那是半点余地都没留。   可见他这回是真的被张幻空的出逃给气了个够呛。   “掌门气大伤身,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早在我们抓捕张幻空以前,不是就已经知道他并不是我们以前对付过的那些罪徒吗?”   那眼神犀利无比的长老,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侃侃而谈。   “况且他就算逃出生天了又怎样,只要我们一直盯着他,不让他获得他上辈子曾经拥有过的那些奇遇,那么以他的资质永远都别想要翻起什么大浪来。”   “话虽如此,可张幻空那堪称踩狗屎一样的好运,实在是让我很难放松对他的警惕呀。”崇阳门掌门忧心忡忡地说。   他是一派之主,要考虑的事情,当然要比长老们的多得多   “可是就算您再怎么担心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把我们推向万丈深渊,我们也奈何他不和啊。”云长老满脸苦笑的对崇阳门掌门说。   事已至此,她自然也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自欺欺人的把张幻空当一个好弟子看待。   “其实我觉得比起担心张幻空以后在大陆上搅风搅雨,我们还不如担心那依然留在天涯海角处的时空漩涡——那才是真正足以致命的!”一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发表过任何言论的长老表情异常凝重的开口了,“单单是一个张幻空,就已经让我们折腾成这个样子了,要是再来上几个……”   被他一提醒的崇阳门掌门等人顿时脸都绿了。   那个恐怖至极的可怕噩梦,他们才做了没几个时辰,当然忘不了张幻空在利用饕餮玉的功能,重回这个世界时,对这个世界的天幕所造成的巨大伤害。   如果他们不想方设法的将那天幕上的时空漩涡给彻底抹除的话,只怕再过上一段时间,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就会变成平时用来筛米的筛子一样,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时空来客了。   这也就罢了,如果还雪上加霜的出现几个他们压根就打不过的超级大佬……   等到那个时候,他们恐怕就是想哭——都来不及了!   就在崇阳门的掌门和众长老们忧心忡忡的时候,楚妙璃也在看着躺在自己脚下——还处于深度昏迷中——的张幻空发呆。   “长毅,你的干劲也未免太大了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居然就把人给带过来了?难道崇阳门的那群老古板们就没有因为这样和你打起来吗?要知道,现在的张幻空虽然也做了不少坏事,但在他的长辈们心中,却委实算不得什么恶人,相反,还乖巧听话的紧。”   “这家伙欺负了我的阿璃,我怎么可能让他好过?”一到楚妙璃面前,就不由自主有些翘尾巴的轩辕长毅冷哼一声,“至于他的师门长辈现在恨他的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因为我把他带走,而和我打起来呢!”   “恨他都来不及了?”楚妙璃满脸不可思议地重复着轩辕长毅的话。   “对。”轩辕长毅用肯定的语气说,然后在楚妙璃充满好奇的目光中,把他做的好事从头到尾的说给楚妙璃听。   “哈哈哈哈……”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逗得捧腹不止,“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会坑人,哈哈哈哈哈……不过,如果我没猜错,你之所以会这样大费周章,恐怕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对别人来说,张幻空很可能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但是对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而言,却不过是疥癣之疾。   因此,楚妙璃一听轩辕长毅的那番长篇大论,就知道这里面必然还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原因在其中。   轩辕长毅点了点头,“不错,手上没有饕餮玉的张幻空,别说是你,就是我,随便一手指,也能够轻易把他碾死,但是,就这么把他弄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你的意思是?”楚妙璃觉得自己有些懂了。   “我的意思是在他死前,再好好的把他废物利用一回,”轩辕长毅看着他和楚妙璃脚下的张幻空,一边冷笑,一边说:“那时空漩涡是因为他才出现的,就算要补,也得有他自己去补。”   “由他自己去补?”楚妙璃几乎以为自己在听天书,“他会有这么老实,会乖乖听你的话?”   “他当然不会这么老实,我们也不需要他这么老实,我们只需要他的灵魂就够了。”   轩辕长毅对于张幻空真可谓是充满了厌恶感,巴不得他倒霉一点,再倒霉一点。   “阿璃,你也听香宝说过,想要彻底解除掉时空漩涡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就必须要先找到一个两世之魂将他给投进时空漩涡里去,才能够诱得时空漩涡依照自己的本能,主动吸纳转移——从而将它一举逼迫出这个世界!等到那时,再抓紧时间把这破了的天穹给补上。”   楚妙璃和敖香宝的感情非常好,敖香宝虽然没办法控制任务的发放,但是在一些比较生僻的知识上面,却比轩辕长毅还要靠谱。   毕竟,轩辕长毅虽然是无情帝君的主魂,但到底因为残魂的风流云散,遗失了很多记忆。   “依照我现在的想法,我是巴不得拿他的灵魂去补天!”楚妙璃在耐心听完轩辕长毅的话后,皱着眉头,也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反正他之所以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也是自作自受的结果,不过,有件事,我们必须要提前仔细斟酌一下,那就是如果我们真的拿他去补天的话,他会不会配合,会不会再次想方设法的逃跑。”   说到这里,楚妙璃不待轩辕长毅开口,又说:“世人常言,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张幻空那近乎偏执的求生欲,我可不信他会老老实实的任我们宰割。”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话很是深以为然,不过,他在肯定了楚妙璃的担忧后,又说出了另一番话。   “阿璃,恐怕你还没有彻底了解饕餮玉和时空漩涡之间的关系。”   “饕餮玉和时空漩涡之间的关系?”楚妙璃下意识地重复着轩辕长毅的话,她又有些被轩辕长毅给弄糊涂了。   饕餮玉和时空漩涡不就是门和钥匙的关系吗?   饕餮玉是钥匙,时空漩涡是门。   这样想着的楚妙璃把她对于饕餮玉和时空漩涡的理解说给轩辕长毅听。   “你这说法,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轩辕长毅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轻轻摇了摇头,“饕餮玉不止是开启时空漩涡的钥匙,也是让张幻空灵魂安然度过时空乱流,顺利降落到这个世界的保护伞。有它的张幻空哪里都可以去,没它的张幻空,就如同剪了爪子拔了牙的猛兽一般,就算是想要在时空漩涡里做点什么,也无能为力了。”   “你是说——我们要是把他的灵魂扔进时空漩涡里以后,他必死无疑?!”总算了解了轩辕长毅话中含义的楚妙璃眼前一亮,呼吸也变得微微有些急促起来。   “嗯,就和你说的一样,必死无疑,而且我敢保证,他要承受的痛苦,绝对不比上辈子被他活吃了的海蚌精小多少!”轩辕长毅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楚妙璃说。   “那我可就真的是半点意见都没有了。”楚妙璃长松了口气,彻底放下了自己心里那点担忧。   不过她只是稍微放松了一下,所有注意力又被即将开始的补天给吸引住了。   “我听香宝说,补天的时候,动静特别大,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的修者能拿我们怎么样,但是,他们要因为什么都不懂,而在其中横插个几脚的话,对我们而言,也未必是件什么好事。”   “关于这一点,你现在就能够把心给放回肚子里去了。”轩辕长毅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容,“早在我给崇阳门的掌门和诸长老造梦时,我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提前在梦里做了些准备——因此,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非但不会拖我们的后腿,做我们的猪队友,相反还能够成为我们的神助攻!”   “哦,不知道这话怎么说?”楚妙璃迫不及待地问。   她是真的很好奇,轩辕长毅在梦境里对崇阳门的大能们动了什么手脚。   轩辕长毅嘿嘿直笑地把楚妙璃抱坐到自己腿上道:“我在梦里告诉他们,时空漩涡只有一个曾经被张幻空残忍戕害过的海族女可补——至于那海族女是否还活着,就要靠他们自己去寻找,并且主动求上门来。”   楚妙璃眼睛亮闪闪地对着轩辕长毅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长毅,你真的是太棒了!”   “我这也是向你学习的,”被自家宝贝娘子夸得心怀大畅的轩辕长毅强忍住翘尾巴的冲动,用一种非常谦虚的口吻对楚妙璃说:“在天上仙那个世界,你在应对鸾族人时的表现,简直让我印象深刻。”   “——张幻空戕害过的海妖不少,我们都知道他很喜欢吃海鲜,尤其喜欢吃已经生了灵智还开始修炼的海妖……所以,我们想找到那个妖精,恐怕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楚妙璃对着轩辕长毅大夸特夸的时候,崇阳门的掌门和诸长老们已经拾掇好了自己的心情,正儿八经地重新开起了小会。   “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这件事关系着我们整个大陆的生死存亡,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和其他门派的掌门好好通通气,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寻找。”崇阳门掌门满脸严肃地环视着周遭的长老们说道。   长老们也都满脸赞同地纷纷点头。   “掌门说得极对,咱们与其在这里大海捞针的乱找,还不如发动起群众的力量,让大家和我们一起来找!”向来喜欢用拳头跟人说话的秦长老难得开动脑筋,“而且,在那个可怕的梦魇里,也并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比如说,我还清楚的记得张幻空用毛骨悚然的语气,对一只即将上桌的螃蟹妖,详细形容他第一次动念吃海妖的情景……我记得他当时吃的好像是……一只认错恩人反被吃的海蚌精,等等!海蚌精,难道?!” 第290章 海蚌精(10)   崇阳门的修者在大家心里,一直都是踏实可信又异常可靠的。   虽然大家觉得他们的说法委实有些荒诞离谱,但是在联手救下了常姑娘,捣毁了那害她灭门的幕后势力,并亲眼见到了她交出来的饕餮玉后,大家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确实还有着许多他们所不知的……随时都可能对他们造成灭顶之灾的恐怖物件。   “……这东西除了逆转时空,让人重生以外,还有别的什么效用吗?”另一个大派的掌门,也是修者联盟的盟主满脸好奇的端详着自己手掌中其貌不扬的饕餮玉问。   “应该没有了。”此刻容貌还十分秀丽的常姑娘捏着裙摆,神情有些拘谨地说。   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女,在面对这么多仙人的时候,心里自然会不受控制的感到紧张和害怕。   “既如此,那本盟主就想办法把这害人之物给毁了吧。”修者联盟的盟主在听了常姑娘的话后,用一种很是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   “毁……毁了?盟主您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像这种完全可以用夺天地之造化来形容的传说之物,怎么能、怎么能说毁就毁了呢?!”   修者联盟盟主这话一出口,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炸了锅,他们的脸上也全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震惊模样。   “不毁了留着它做什么?留着让下一个野心勃勃的张幻空仰仗着它的力量,来毁灭我们所居住的这片大陆吗?”修者联盟的盟主是一个颇有远见的中年美妇,她用充满信服力的语气说道:“依本盟主看来,与其留着这个祸害为祸人间,还不如现在就把它给毁了。”   “可……可是……”大家虽然知道盟主说的对,但心里仍旧充满着浓郁的不舍之情,因此,即便他们知道他们这样不依不饶的胡搅蛮缠,很可能惹来盟主的不满,依然壮着胆子想要出口劝阻,想要说服她改变这个主意。   “其实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毕竟只要是人就有遗憾,但是,你们真的忍心如同那至今都毫无消息的张幻空一样,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残害整块大陆吗?”修者联盟的盟主目光如箭的注视着在场所有人。   一些心怀私欲的被她这样一看,眼神不自觉的就变得有些闪躲起来。   修者联盟的盟主虽然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却没有点穿,而是继续用一种充满严厉的口吻道:“这块生养了我们所有人的大陆,是属于我们大家的,任谁都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伤害它!”   “因此,”她猛然拔高嗓音,“不管你们今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饕餮玉,本盟主都毁定了!”   “你们要是有什么不快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本盟主,”她一边说,一边在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着威胁意味的冷笑,“本盟主不介意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后悔爹娘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   修者联盟的盟主姓卓,在修者之间历来有火娘子之称——她这凤眼圆睁的一发怒,几乎所有人都面如土色的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直说不敢不敢。   “这东西真要说起来,是你们常家之物,常姑娘,不知你对我的提议,有没有什么意见?”卓盟主在狠狠威胁了某些不轨之徒后,重新放柔了嗓音,用一种充满征询和温暖的眼神,望着常姑娘道。   “还要教盟主大人知道,小女子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常姑娘闻听此言,用一种满溢凄楚的眼神望着卓盟主,哽咽道:“这东西害得我家破人亡,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是一辈子都不想要再见到它了。”   卓盟主曾经也因为财帛动人心的关系,失去过自己的骨肉血亲,而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以来修炼的动力。   眼见着常姑娘在她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卓盟主长叹了一口气。   “常姑娘,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如你所愿。”   说完,她就抬起手,让两个同样都是凡骨出身的美貌侍婢把这哭得险些没当场晕厥过去的常姑娘给送到下面去休息了。   常姑娘被扶走后,卓盟主又用充满关切的声音问崇阳门的掌门,“那位可以给我们带来巨大帮助,甚至帮助我们彻底解决掉时空漩涡这个麻烦的海妖,你们已经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找到,不过我们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目标了。”崇阳门掌门连忙汇报说。   崇阳门众人向来对强者充满了尊敬心理,虽然卓盟主既是女儿身又比自己要小个数岁,但是崇阳门掌门依然对卓盟主十分尊敬,每次都以能够与她交谈上几句为荣。   “大概的目标,能和本盟主说说吗?”卓盟主眼睛一亮,连忙催促道。   崇阳门掌门连忙把他们怀疑的对象说了出来。   卓盟主在听了崇阳门门主的话后,顿时就笑了,“你们确定你们要找的是一个空有王后之命,却被张幻空那个狗东西给害死的海妖吗?”   “是的,盟主大人,难道您……您见过这样一只海妖?”崇阳门掌门并不怎么抱希望的问。   其他人也一个两个的变得屏气凝神起来。   他们也是这片大陆的人,当然也关心着这片大陆的生死存亡。   “本盟主当然知道。”卓盟主大大方方的露齿一笑,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的神色,“童儿,去把本盟主三日前接到的请柬拿过来!”   在崇阳门掌门和其他人充满疑惑的眼神中,一个梳着丫髻的五六岁小娃娃脆生生的应了句,脚下旋踵地去别的地方拿请柬了。   卓盟主见崇阳门掌门有些好奇那个小娃娃,满脸喜爱笑容地道:“相信你已经看出了这童儿的根脚了吧,不错,它是一只桃花妖,才刚刚化形不久,本盟主怜它纯稚可爱,怕它小小年纪,又懵又懂的跑到外面去受委屈,干脆收容了它,暂且留在身边使唤。”   “这小妖能够跟在盟主大人身边是它天大的幸运!”崇阳门的门主连忙对着卓盟主大唱赞歌。   其他醒悟过来的人,也在旁边纷纷配合。   平日里不管做什么事情都非常靠谱,但就是喜欢听别人夸她的卓盟主被大家夸得眉开眼笑,良久,才伸手接过那小童用双手捧来的——镶嵌了几颗珍珠和宝石——的请柬,对着众人笑道:“你们也清楚,我这个人对妖怪向来没什么偏见,所以和他们相处的也算不错,前两天,金龙宫的龙王陛下特特派了它手下的龟丞相来给我送了张请柬,说他马上就要和他的伴侣举行正式的结契大典了,让我过去也凑个热闹。”   卓盟主笑盈盈地看着大家,“本盟主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很好奇,这与那能够帮助我们补天的海妖有什么关系,本盟主告诉你们,这里面确实有着非常大的关系——因为据本盟主所知,金龙王的王后就是他从一个人类修者手中救下来的!对了,你们刚才说你们怀疑的那只妖是什么种类来着?”   “海蚌,盟主大人,我们清楚的记得,是只非常漂亮的海蚌精。”崇阳门的门主连忙把楚妙璃原身和张幻空的恩怨说给卓盟主听。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就没错了!”没想到此番找人,不,找妖居然如此顺利的卓盟主冁然而笑道:“那即将正式与金龙王敖长毅举行结契大典的,就是一只长得异常漂亮的海蚌精!”   崇阳门掌门在没有找到那只海妖以前,一直都忧心忡忡的生怕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如今找到了,他反倒有些患得患失,裹足不前了。   “盟主大人,那海妖既然马上就要做王后了,它还会愿意和我们一起冒险补天吗?”   “别人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是本盟主很可能那只海妖一定会,”卓盟主用充满笑意的声音说道:“因为她和敖长毅的女儿敖香宝非常的喜欢本盟主,他们夫妻俩也一直有把女儿托付给本盟主教导的意思,再加上,他们虽是妖族,但归根结底,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本盟主相信,在这样的事情上,他们是绝不会有半分推迟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一收到卓盟主派人传递过去的紧急讯息后,很快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我没有任何理由不过来,”楚妙璃在所有人充满惊艳的目光中,很是认真地说道:“就像卓盟主说的,我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在面对这样的事情上,自然义不容辞!而且,”她将目光转向崇阳门的掌门和长老们,“诸位们,难道就从没有想过,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幸运逃过一劫的吗?”   那性子火爆冲动的秦长老闻听此言,猛然睁大眼睛,“难道你……”   “不错,我也做了那个可怕至极的噩梦!”楚妙璃目光闪闪发光地看着大家说道:“而且,我的梦境相较于你们而言——还要多出点东西。”   “多出点东西?莫非……莫非海后娘娘说的是……抹除时空漩涡和补天的办法?”举一反三的崇阳门掌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搭腔道。   楚妙璃含笑点头,“您说的对,就是这样没错!”   “那可真的是太好了!”自从做了那个噩梦,整个人就没安生过的崇阳门掌门长松了口气,整个人也有些摇摇欲坠的架势,他身后的诸长老们连忙七手八脚的搀扶他。   比起关心崇阳门掌门,卓盟主更想要知道抹除时空漩涡和补天的方法,在崇阳门掌门因为满心的惶恐得到了释放,而一丝失语的时候,卓盟主连忙把她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从一开始就打算要借他们的人脉关系,来收集补天的各种材料,因此,卓盟主这话一出口,楚妙璃就滔滔不绝的把早已经准备好的清单给说出来了。   卓盟主连忙把楚妙璃告知给她的信息记录到一张纸上,让人们拿了赶紧去做准备。   只是……   “这两世之魂又是个什么说法?”卓盟主平日里也自诩自己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可是她是真的没办法理解这四个字的意思,甚至不知道它所表示的到底是人或者物件。   楚妙璃连忙把两世之魂到底意味着什么说给卓盟主听。   她对于这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盟主十分欣赏,在很多事情上,都乐得给对方解惑,让对方不至于像她刚开始一样,被蒙在鼓里。   听完了楚妙璃的解释后,卓盟主的眼神颇有几分古怪的味道,“幸好我们相处过一阵子,如若不然,只怕就连本盟主这样向来不喜多想的人,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了。”   毕竟,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所谓的两世之魂,除了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张幻空以外,根本就找不出其他人。   “公报私仇?盟主大人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为了那样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毁了自己的名誉,”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充满厌恶的语气冷笑道:“不过说句心里话,我确实挺盼着他倒霉的,更何况——这样的死法,无疑很适合他不是吗?”   “确实非常适合!”卓盟主想都不想地开口赞同道:“如果不是他,我们今天也不会在这齐聚一堂,只为了处理他留给我们的烂摊子了!”   “既如此,那我们还等什么呢?”楚妙璃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五花大绑的张幻空一把拽出扔在地上道:“拣日不如撞日,如果大家都没异议的话,我们现在就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 第291章 海蚌精(11)   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在场所有人都震了一下。   大家都没料到他们遍寻不至的张幻空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落到了这对夫妻的手里。不过,从这件事情上,他们也变相的证实了一个小道消息,龙族确实和他们曾经所听说过的一样,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   不过大家完全能够理解敖氏夫妇的心情,像这样一个如鲠在喉的存在,不攥捏在自己手里,那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心的。   时空漩涡出现在一个对大陆众人们而言,都觉得异常偏僻的地方。   那就是天涯海角。   好在,他们是修者,凡人有可能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在经过一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变相夸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大家口中的天之涯海之角。这个地方的瑰丽简直让人目眩神迷,就算是像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修者看了,也忍不住啧啧感叹,直说壮观!   不过大家只高兴了一会儿,所有的注意力就悉数被天上那个巨大的漩涡给吸引了。   他们唉声叹气的看着它,脸上的复杂表情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阿璃妹妹,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心气极高的卓盟主很少与人套近乎,但是她与楚妙璃一见如故,说起话来,自然而然的就变得非常亲密了。   楚妙璃也是个会投桃报李的人,别人愿意对她好,她自然也不会拿乔,因此,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好起来,更别提,她们中间,还有敖香宝这个乖巧听话又黏人的小家伙做润滑油呢。   “等到你手下的人把东西送过来就可以开始了。”楚妙璃笑容满面地说,心里却在听轩辕长毅一步一步的告诉她待会儿要怎么做。   轩辕长毅见多识广,像这种把时空漩涡逼出一方世界的事情,他从前也没少做,说起话来,自然铿锵有力,让人心里说不出的信任。   等到楚妙璃将轩辕长毅告诉她的方法尽数融会贯通以后,卓盟主派出去收集材料的修者们也大汗淋漓地赶过来了。   卓盟主在这片大陆的修者心目中,拥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大家都非常的尊敬她,对于她的命令,自然也不敢有丝毫违逆之处。   因此,这收集材料的效率,无疑是非常高的。   楚妙璃按照轩辕长毅告诉她的办法,一一将那些材料检测了一遍,微微点头道:“都很不错,就这些了。”   一直都怕楚妙璃不满意的卓盟主长松了口气,“能用就好,我就怕你觉得不好用。”   “卓姐姐的手下很负责,都很不错。”年纪不知道比卓盟主大了多少的楚妙璃在叫起卓盟主姐姐来,那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她一边说,一边在大家有些紧张的目光中,将那些材料依次摆放在时空漩涡的下面。   “时空漩涡一经开启,再想要关闭就非常困难了,为了把它从这个世界赶出去,我们必须要耗费极大的心血和功夫——好在,我们还算幸运,因为我们身边恰巧就有一个对时空漩涡来说,吸引力极大的两世之魂张幻空。”   卓盟主一直都屏气凝神站在旁边观看楚妙璃的一举一动,“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也不会遇上这样的糟心事。”   “是啊,所以我才毫不犹豫的决定用他来补天嘛。”楚妙璃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时空漩涡在平时是处于一种关闭状态的,一般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把它唤醒,它只会被动的吸收从它身体里穿梭过去的各种异世界魂魄,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唤醒它。”   “唤……唤醒它?”卓盟主猛然瞪大眼睛,脸上表情有些紧张地问楚妙璃:“这样做,会不会对我们所在的这块大陆造成什么伤害?”   “不会,”楚妙璃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我之所以会用这些材料堆叠出这样一个品字形的小阵法来,就是为了欺骗它,欺骗时空漩涡,在这里有许多的异世之魂等着从它身体里穿过!这样,它自然而然的也就醒过来了。”   卓盟主满脸恍然大悟地看着楚妙璃:“原来是这么回事,阿璃妹妹,这回我可算是因为你而大开眼界了。”   其他人也在旁边纷纷露出受教的表情,附和着卓盟主的话夸奖楚妙璃。   轩辕长毅和敖香宝也在心里用只有楚妙璃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给她点赞。   楚妙璃对于外界的赞誉无所谓,但是对于轩辕长毅和敖香宝的夸奖却十分欢喜,因此,嘴角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了一抹欢喜的笑容。   卓盟主看到楚妙璃唇角的笑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到底还是个刚刚嫁给海龙王的普通海蚌精,这样一点微不足道的夸奖也能够让她喜形于色。   不过,这对于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经过几次三番的解除,卓盟主已经发现楚妙璃对于他们这些人类充满了好感,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在收到自己递过去的求助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就带着丈夫和孩子赶过来了。   “卓姐姐,你知道的,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楚妙璃在心里和轩辕长毅以及敖香宝说了一阵子的话后,满脸不好意思地对卓盟主道:“如果不是做了那个梦,只怕我现在也和大家一样,束手无策的很呢。”   “这也是你的本事,要不然那梦怎么不是我做,不是别人做,而是你做呢。”卓盟主同样对着楚妙璃回了个笑容。   在两人和乐融融的交谈声中,楚妙璃终于把轩辕长毅告诉她的那个阵法给成功布置出来了。   当初她与轩辕长毅签订永生之契的时候,虽然将对方的记忆和知识尽数接受了过去,但那到底不是自己亲身经历,又太过庞大——为了避免自己的神志迷失进那一望无垠的记忆海洋里,除非必要,楚妙璃是不会主动去翻阅的。   不过,就算她不翻阅那些记忆,在轩辕长毅陆陆续续的通过言行举止把这些知识灌输给她的时候,她吸收的也会非常之迅猛!   因此,即便见多识广如卓盟主等人,也瞧不出她在布阵上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新手。   楚妙璃布置的阵法简直就拥有着立竿见影的效果,在她把最后一份材料,也就是张幻空给一脚踹进阵眼处以后,天上那一直没有动静的时空漩涡明显开始转动起来——而且还转得飞快。   还是头回见到这种情形的卓盟主面色微变:“阿璃妹妹,这个是?”   “这是它感应到这里有很多两世之魂,馋得有些失去理智了。”楚妙璃满脸冷笑地低头看了眼那依然处于昏迷中的张幻空道:“上辈子他在吞噬整个大陆后,之所以能够顺顺利利地回溯回来,完全是依靠饕餮玉的帮助,如今,没有了饕餮玉的保护,它要是进入时空漩涡,必死无疑。”   时空漩涡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欺软怕硬。   你要是有护体的手段,那么,它就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通道,可你要是没有护体的手段,那么,在进入时空漩涡后,面临着的很可能就是被时空漩涡彻底绞杀的恐怖局面。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时空漩涡的存在,就如同开门揖盗一样,随时都可能招惹来某些恐怖至极的存在——那才是最为致命的。   “阿璃妹妹,”听了楚妙璃的解释,心中才松了口气的卓盟主想了想又问:“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等它开口!”楚妙璃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的那个漩涡说。   “等它开——”卓盟主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天上那个巨大的漩涡在她面前一点点地开了口。   卓盟主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点点旋开来的巨大口子,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其他人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阿璃!”一直都在大家面前表现的毫无存在感的轩辕长毅陡然高喝一声。   同样在等待着这一刻的楚妙璃在听到这声高喝后,心中再无一丝疑虑,直接拔下自己头上的桃木剑簪往天上猛地一扔,然后足尖一点,如同拎着个麻布袋一样地拎着张幻空朝着那停在半途的桃木剑簪猛追了过去。   楚妙璃与方莲儿的默契早已经在这么多的任务世界中,培养出来了。   楚妙璃足尖一点一蹿,方莲儿就一降一移,巧而又巧地把楚妙璃接了个正着。   卓盟主等人都是眼光犀利之辈,一看楚妙璃脚下的桃木飞剑,就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金龙王,你可真大方,像这样的飞剑,就算是整个修者联盟,也不多见。”   知道他们定然是把楚妙璃脚下的飞剑当做是他给她的轩辕长毅面不改色地说道:“她是本王的王后,是本王的命,本王当然要给她一些好物件防身。”   卓盟主赞同地点点头,望向轩辕长毅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变得柔和了少许。   要知道,即便卓盟主见多识广,也不曾瞧过像金龙王这种爱妻如命,还爱的如此坦荡的男人呢。   压根就不知道轩辕长毅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撒了一把狗粮的楚妙璃终于飞到了时空漩涡的入口处。   她因为神魂早已经和轩辕长毅绑定在一起的缘故,即便也是累世之魂,但时空漩涡根本就不敢吞她,怕噎死——楚妙璃捋了把自己额前被吹得东倒西歪的发丝,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呢喃了句:“我给你和你的恩人报仇了,你安息吧。”   说完,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手中的垃圾,扔进了时空漩涡里!   张幻空在被楚妙璃扔进时空漩涡后,竟然奇迹般的从深度昏迷中睁开了眼睛。   他满脸惊恐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出了堪比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不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   “这当然是真的!”楚妙璃用一种不容辩驳的声音对张幻空道:“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在此,我衷心的祝愿你能够在里面活得久一点。”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我想吃你,我也没有真的……真的把你吃到嘴里,不是吗?”感受着自身骨肉筋皮一点点消失的张幻空悲愤不已地冲着楚妙璃大喊大叫——如果不是他全身都被时空漩涡吸住了的话,他一定会扑出来和楚妙璃拼命。   “你这辈子是没有把我吃到嘴里,可上辈子呢?”楚妙璃满脸讥诮地看着双目陡然睁得老大的张幻空,“别觉得自己委屈——听过一句话吗?善恶到头终有报,只看来早与来迟!”   张幻空做梦都没想到眼前这只海蚌精也和他一样,是从上辈子回来的!   难怪她这辈子一见到自己就拿剑刺自己!   不过,这不公平啊!   张幻空在心里拼命呐喊!   凭什么他要重来,就必须想方设法、费尽心机?!   而这只海蚌精却如此的轻松……甚至还因此彻底扭转了自己被吃的命运!   越想越想不通的张幻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嚎叫,彻底被时空漩涡卷成了碎片。   一直密切关注时空漩涡每一个动静的楚妙璃在时空漩涡依照本能吸收张幻空魂体里的力量时,毫无预兆地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一沓厚厚驱逐符贴在时空漩涡的巨大本体上。   底下注视这一幕的人们,只觉眼前一晃,刚刚那个让他们头皮发麻的漩涡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徒留下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口,无声的俯视着众人。 第292章 海蚌精(12)   卓盟主在还没有踏上修行道以前,也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平凡少女。   她的母亲非常的疼爱她,为了她长大以后能嫁个好丈夫,去个疼她的好婆家,五岁就开始教导她学针黹。   卓盟主从小就是个体贴家人的好孩子,她虽然一点都不喜欢学女红,但是为了让常年不得父亲宠爱,而郁郁寡欢的母亲欢喜,还是强打起精神,硬逼着自己跟着母亲缝缝补补。也正因为这样,卓盟主对于织补这件事是一点都不陌生的。   不过,她就算再怎么对织补不陌生,也不代表她就知道该怎样补天啊!   而且……这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她这样的修者应该做的事情吧!   他们虽然手上有些本事,但到底没有跳出凡人的范畴,不是神啊!   因此,在傻乎乎地盯了那洞窟窿片刻,卓盟主皱着眉头也乘坐着自己的飞行法器上了天。她问楚妙璃,这天到底应该如何补。   早就在天上等她过来的楚妙璃微微一笑:“其实补天对我们来说,委实算不得一件麻烦事,就是不知道卓姐姐你愿不愿意忍痛割爱了。”   “忍痛割爱?”卓盟主也是个聪明人,她略一思考,就从自己怀中将那块饕餮玉给拿了出来,“阿璃,你说的忍痛割爱,该不会是指这个吧?”   “没错,就是这个。”楚妙璃干脆利落地说。   “既然这东西对你有用,你就直接拿去吧。”卓盟主面色不变地将饕餮玉递给楚妙璃,“其实就算你不和我要,我也会把它给毁了的。”   楚妙璃没想到卓盟主居然会如此有觉悟,不由得大吃一惊。   “卓姐姐……这样珍贵的东西,你确定要?”   这世上多的是悔恨不已的人。   楚妙璃不敢保证,如果一个能够让自己从头来过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自己会不会像卓盟主这样无动于衷。   要知道,她跌跌撞撞的活了这么多年,心里也不是一点遗憾都没有的。   “也许这东西对你们来说是个宝物,可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卓盟主用斩钉截铁地语气道:“古人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总留着这样东西在,就是本盟主自己都没办法保证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动用它。”   “既然卓姐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楚妙璃本身就不是个多么矫情的性格,因此,很是干脆利索地在下面人的哀叹连连中,将饕餮玉从卓盟主的手中拿了过去。   卓盟主好奇地看着楚妙璃问:“阿璃妹子,你打算用这饕餮玉做什么?它真的能够帮助我们把这天给补起来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楚妙璃面不改色地说:“饕餮玉是寻找、开启时空漩涡的钥匙,同时也是封印时空漩涡走后烂摊子的最佳宝贝——不过它需要的灵力堪称海量,等会儿,恐怕还有卓姐姐你们帮一点忙。”   “阿璃妹子,你这就是在打姐姐的脸了,”卓盟主听了楚妙璃的话后,一脸嗔怪地说:“今天的事情就差没被你一个人给做完了,别说是一点小忙了,就是一大堆的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啊!你直说吧,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   从小就不不喜欢欠人的卓盟主已经迫不得己地想要楚妙璃赶紧过来麻烦她了。   其实,以楚妙璃的能耐,根本就不需要做这种携手合作,共创双赢的事情,不过轩辕长毅的一句话让她彻底打消了将这件事一肩扛的念头。   “阿璃,你帮他们并没有错,但是,你别忘记,这片大陆可不是你一个的。”   不错,这片大陆并非她一人的,她虽然因为任务的缘故,不得不扛下这补天的重任,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大家就能够坐享其成了,而且,她相信,但凡有一点良知的人,也不会在她一个‘弱女子’上下忙碌的时候,坐享其成。   卓盟主的组织能力简直高到离谱,在听完了楚妙璃的解说后,她很快就把此次和他们一起过来的修者们召集起来,把他们即将要做的事情说给他们听。   生怕天上那洞越来越大的修者们在听了卓盟主的话后,几乎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很乐意为补天贡献出一份自己的力量——在此期间,崇阳门的人叫得最为大声。   虽然张幻空已经伏诛,但是他们并没有忘记他们与张幻空之间的联系——他们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是有责任也有义务的。   因此,即便崇阳门的许多弟子已经从卓盟主的口中知道他们这次很可能因为补天而掉一个甚至两个大境界,也无怨无悔。   “其实想要补天上这个大窟窿,并不像大家所以为的那样困难,”楚妙璃再次充当起了大家的解说员,“正所谓一饮一啄,皆是天定!在张幻空坑了我们的同时,老天爷也给了我们补救的方法——不是别的,正是这块能够把整个世界的都给彻底吞掉的饕餮玉!”   早已经见惯了大场面的楚妙璃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侃侃而谈,半点都没有气弱紧张的迹象。   “饕餮玉这东西说它坏,它确实坏,说它好,它也确实好——它不仅是寻找开启时空漩涡的钥匙,也是将天窟窿重新补全的唯一办法。只不过,想要让它乖乖的给我们补天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比登天还难!但是,我们却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我们都是修者,身体里自带灵力,只要大家愿意听从我的指挥,帮助我获得饕餮玉的掌控权,那么,我自然而然的就能够控制它去补天,去彻底消弭这一祸患。”   “海后娘娘,您这话说的是好听,但是谁又敢保证您在获得了这饕餮玉的控制权后,会不会像当初的张幻空一样,承受不住饕餮玉的诱惑力,也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呢?”   有人在下面扯着嗓子抗议。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只有崇阳门的人们惊疑不定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虽然楚妙璃今日的表现完全可以用可圈可点来形容,但到底他们并不了解她,也完全没办法保证她会不会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在获得了饕餮玉的控制权后,真正拿它去补天!   至少,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这饕餮玉是在他们手上的话,他们是绝对舍不得让它去补天的!   要知道,这可是能够逆转时空,让他们从走一回修行道的绝佳宝物啊!   而且……就算整个世界的人被饕餮玉吞了又怎样,等他们携带着饕餮玉重生了,那些人不还是会活过来吗?只不过不是他们原先所认识的那一些人罢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卓盟主板着脸呵斥这些大声鼓噪的修者们,“阿璃妹子是什么品行,你们不知道不代表我也和你们一样不知道!我相信她!我相信她会像她所承诺的那样,把饕餮玉用到它应该用的地方去!”   如若不然,她也不会对他们说出那样一番‘一饮一啄,皆是天定’的话了!   “盟主!我们没有不相信海后娘娘,我们就是觉得——在这之前,应该有点什么保障才对!”有几个眼珠子骨碌碌转个不停的修者道:“谁知道她会不会在我们好不容易帮着她将饕餮玉认主了,她却在我们背后捅刀子吧……不管怎么说,人妖殊途的话,流传了这么多年,总不会一点道理都没有吧!”   一直以来,轩辕长毅都把楚妙璃看得极其的重要,因此,他根本就没办法忍受这么多的人,肆无忌惮的往自己的爱人身上泼脏水,就在他半眯着眼睛,想要把某几个大放阙词的家伙狠狠教训一顿的时候,天空陡然传来数百声几乎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的高昂龙吟。   “看看看,看看看,我说他们怎么这么热心!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饕餮玉来的!盟主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天涯海角处的许多修者都因为这一大群龙族的突然出现而骤变了脸色。   卓盟主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怔愣。   不过她确实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十分信任楚妙璃,在看到这么多龙族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质问,而是问楚妙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妙璃满脸无奈地看着那眼睛放光朝着他们猛扑过来的龙族们哭笑不得道:“卓姐姐,你完全不需要理睬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冲着我们,更不是冲着饕餮玉来的。”   “那他们是冲着什么来的?”卓盟主被楚妙璃这莫名其妙的话给弄愣了。   “他们是冲着香宝来的,”楚妙璃满脸温柔的看了眼丈夫怀中的女儿,“我和夫君虽然早在几年前就有了香宝,但是,我们还没有带过她去别的龙族那里拜访呢——包括老龙王他们。”楚妙璃在卓盟主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补充。   “老天,那就难怪他们会激动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卓盟主满脸恍然大悟的说。   她和妖族的关系一向都非常密切,自然知道龙族有多在乎子嗣。   “是啊,所以我刚才就说了他们既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也不是冲着饕餮玉来的。”楚妙璃故意拔高音量,又把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当然不是为了那劳什子的饕餮玉来的,我们龙族向来活得洒脱恣意,从不言悔!饕餮玉这样的害人玩意儿,我们不稀罕!”敖长风早在过来以前,就已经把大家今日为什么要大张旗鼓跑到天涯海角的一切了解了个清清楚楚,是以,在听了楚妙璃的这一番话后,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开口反驳道。   楚妙璃虽然一直以来都很不待见青龙王,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对方今天这话确实说得非常有水平。   “不止你们不稀罕,我也同样不稀罕,”楚妙璃顺势再次开口道:“虽然我并不像张幻空那样是重生的,但是从那个梦境中,我已经清楚明白的意识到了自己有多惨了,既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脑子犯抽的回到一个依然有张幻空的世界里去?再说了,我现在有夫有女,我怎么忍心驱使着饕餮玉将他们吞噬?那和要了我的命,又有什么区别?”   楚妙璃说到这里,也像是彻底被惹毛了。   “我这次之所以会主动挺身而出,并不是因为我稀罕饕餮玉,而是因为我也和崇阳门的人一样,做了这个梦,并且因此得到了补天的方法,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这片大陆,给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重新带来希望!不过既然大家都不相信我,那么——我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   “海后娘娘!他们不信你,我们信!我们知道你绝不是那样的人!”崇阳门的弟子们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几乎不约而同地大声喊道。   同时还用充满谴责的语气,对着刚才不停叫嚣的人道:“就算你们舍不得拿饕餮玉补天,也不能红口白牙的污蔑一个女子!哪怕这女子是个妖怪也一样!”   楚妙璃和崇阳门众弟子的话,让在场很多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们耷拉着脑袋,在原地呆站了好一阵,才表情讪讪然地走到楚妙璃面前,向她赔罪。   一心想要早点完成任务的楚妙璃没工夫和他们计较,看了眼被龙族围了个满满当当的女儿后,就让这些灵力精粹无比的修者们围绕她端坐了下来。 第293章 海蚌精(13)   饕餮玉像极了它名字给人的印象——贪婪成性。   楚妙璃刚试探性的将自己的法力灌输进玉石里,对方就如同一头已经饥饿多年的凶兽一样,发了疯似的开始拼命吸收楚妙璃身体里的法力——全然一副不把楚妙璃榨干,就不罢休的恐怖模样。   楚妙璃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她用极为隐蔽的手法,狠狠地教训了这不知道好歹的饕餮玉一顿。   饕餮玉兜兜转转经历了那么多意图成为它主人的修者,还从不曾碰到像楚妙璃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   本来就有些吃软怕硬的它被楚妙璃教训以后,再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放下了那如同饿死鬼投胎一样的架势,一点点吸收起楚妙璃身体里的法力。   在饕餮玉吸收楚妙璃身体里的法力时,卓盟主等人体内的法力也在不断流失,因为楚妙璃提前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所以他们对于这样的情形并不感到恐慌,而是尽他们所能的调动他们体内更多的力量,以供楚妙璃使用。   由于轩辕长毅的提醒,楚妙璃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傻乎乎地把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所以,她在自身法力释放到一个程度后,就主动抽身而出,专门调用卓盟主等人的力量往饕餮玉里面灌输了。   饕餮玉虽然从不挑食,但是对食物的质量,它还是能够清楚的分辨出来的,因此它很快就像楚妙璃提出了抗议,让楚妙璃继续像刚才一样灌输它喜欢的法力。   面对饕餮玉的要求,楚妙璃想都没想的直接回了它一个“呵呵”。   虽然她并不喜欢迁怒作案工具,也觉得那样的行为不是一般的荒谬和可笑,但是,饕餮玉不同,它是有自我意识的——只要它愿意,它完全可以阻止张幻空灭世,但它并没有这样做,它愉快的遵从着张幻空的吩咐,将整个世界的人都吞噬的一干二净了。   楚妙璃每次只要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不寒而栗,因为如果她是这世界的土著的话,那么她是绝不乐意眼见着自己就这么毫无价值的被牺牲、被吞噬掉的。   饕餮玉刚刚才被楚妙璃教训了一顿,虽然它心里充满了不甘的情绪,但到底不敢放肆,蔫耷耷的在楚妙璃的心里‘嘤’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去吸收那些它一点都不喜欢的灵力了。   敖长风虽然对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充满着羡慕嫉妒恨,但是他和其他的龙族真的是打从心坎里的喜欢敖香宝这个小乖乖。   当他们注意到小家伙虽然很愿意与他们这些做长辈的玩耍,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她自己的父母身上的。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孩子们嘛,都是依赖父母的——眼看着大家抢敖香宝抢得不亦乐乎的敖长风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硬挤到敖香宝面前,毛遂自荐道:“香宝,你父王母后那边看着好像很辛苦的样子,要不,叔叔去帮帮他们怎么样?”   确实对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关心的不行的敖香宝眼睛猛地一下就亮了,“好啊,好啊,谢谢长风叔叔了,你真的是太棒了,香宝最喜欢你了!”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说说这话的敖长风没想到居然能够从他们敖家的小龙女嘴里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骨头都觉得轻了三两。   他在同族们近乎杀人的目光中,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那叔叔这就过去啦,嘿嘿,嘿嘿……”   一边说,一边傻笑着在轩辕长毅旁边坐了下来。   看到他的轩辕长毅挑了挑眉毛,但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   轩辕长毅的态度无疑让敖长风松了口气。   龙族都好面子,他在主动过来前,真的很担心轩辕长毅会故意和他对着干,让他下不了台。   其他龙族因为他的举动也受到了启发,不约而同地也凑了过来。   敖香宝更是一视同仁的用她那几乎把所有龙族都给融化了的奶腔把每一位龙族的长辈都夸了夸。   在龙族的帮助下,饕餮玉的掌控权一点点地落在了楚妙璃的手里。   从一开始就等待着这一刻的楚妙璃唇角微勾,陆续断掉了大家与她的法力连接。   她断掉的第一个连接就是卓盟主的。   因为卓盟主是除她和轩辕长毅以外的所有人中,耗费灵力最多的人。   就是崇阳门掌门也没有她的一半多。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卓盟主可是这片大陆公认的第一强者,无人能够辩驳。   卓盟主是个非常真诚的人,她在发现楚妙璃断了与她之间的灵力连接后,不仅没有因为这样而长松一口气,反倒还用充满关切的语气问楚妙璃:“阿璃妹,你怎么把我们之间的法力连接断了?是担心我吃不消吗?不会的,我还能行!”   “不是的,卓姐姐,你误会了,”楚妙璃眉眼弯弯地望了卓盟主一眼道:“我之所以把我们之间的连接断了,是因为已经足够了。”   “足够了?!”   其他人也陆续感受到连接切断的修者们一个两个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惊喜的眼神。   事实上,他们早就有些吃不消了,不过是惦记着不在大家面前丢脸,才勉强硬撑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来,哄骗世人。   “是啊,足够了。”楚妙璃单手托着悬浮在她手掌中的饕餮玉对着大家微笑。   再次从楚妙璃嘴里听到准确答复的卓盟主忍不住长松一口气道:“足够了就好,足够了就好,事实上,再这样强撑下去,只怕就连我自己都要哭天抢地了!”   她先是说了句玩笑话,然后才郑重其事的以修者联盟盟主的身份真诚感谢大家的无私奉献和勇敢付出!   她知道,今日若没有这些人的帮助,恐怕补天一事,就真的要搁浅了。   卓盟主的道歉让大家很是无地自容。   “盟主大人,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也是这块大陆的一份子,怎么能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们为这块大陆付出而无动于衷呢。”   卓盟主满脸欣慰地看着众人点了点头,又重新把目光放到楚妙璃身上,用充满期待地口吻道:“阿璃妹子,要不,我们现在就把这天给补了吧!要不然看着它……我这心里啊,总觉得渗得慌。”   其他人在听了卓盟主的话以后,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样。   他们和卓盟主一样,看到天上那巨大的窟窿,心里就慌的不行不行的。   只是……   金龙王的王后,一只真真正正的海蚌精,她真的会如同她对他们所许诺的那样——用饕餮玉去补天吗?   要知道,现在的饕餮玉已经是她的囊中物了,她身边又有数百龙族保护,若真动了心思,想要带着饕餮玉全身而退,也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楚妙璃没有读心术,不知道他们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她可以从他们的脸上看出来。在心里哂笑了这些人一声‘真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楚妙璃在大家很是复杂的目光中,半点犹豫也无的直接把已经彻底落入她掌控之中的饕餮玉抛上了天空。   补天是每一块饕餮于的宿命,就算饕餮玉再不想补天,也不得不遵循着主人和天道的意志飞向那个因它而起的巨大的窟窿。   轰隆隆!   众人只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闷响,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曾经让人如鲠在喉的天幕已经彻底恢复了原状。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忍不住打从心里的长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这场噩梦,是真的度过了。   出于对楚妙璃的感激和羞愧之情,众位修者在离开前,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夸赞她,说她虽是妖类,却心有大义,他们很有必要向她学习这种勇于奉献,不怕牺牲精神。   楚妙璃被他们夸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好在他们没有激动太长时间,就重新恢复了镇定,真心诚意地问楚妙璃他们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助她。   “阿璃妹妹,你可千万别把这当做成我们对你的报酬或别的什么,事实上,我们之所以会这样做,只是为了好好向你表达一下我们的感激之情,因为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只怕我们直到现在还束手无策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卓盟主对于楚妙璃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因此在说起这番话来,当然也就诚意十足。   楚妙璃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她也没和卓盟主客套,直接把她的要求说给卓盟主他们听。   卓盟主听得有些错愕,问楚妙璃为什么会想到要成神,而且还是海神,“难道你对于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还不满意吗?”   “不,卓姐姐,你误会了,我对我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十分满意。”楚妙璃摇了摇头。   “既然这样,那你又为什么还想要用如此偏门的方法成神呢?你应该知道香火成神并不是一条好走的道路。”   “我当然知道,但我义无反顾。”楚妙璃用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睛望着卓盟主说道。   “阿璃妹妹,能给我们说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理由吗?我很肯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在其中!”心中疑惑更甚的卓盟主用一种充满鼓励的眼神,回望着楚妙璃说。   楚妙璃抿唇一笑,含情脉脉地瞥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丈夫,才轻声道:“卓姐姐,我的夫君是龙,龙的寿数有多长,就算我不说,你也心里有数,可我自己却只是一个……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海蚌精!我既然已经与夫君结契订盟,当然不能在中途撒手而去,所以,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尽我所能的延寿、再延寿,直到某一天和他一起携手入龙冢。”   如果说龙族在知道敖长毅有妻子和女儿的时候,还只是单纯的羡慕他的好命,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嫉妒恨了。   怎么他们孑然一身过了大半辈子,碰上这样一个对自己有情又有义的伴侣呢。   延寿、延寿,直到有一天和他一起携手入龙冢!   多么感人的誓言啊!   这么好的雌性……哪怕是只再普通不过的海蚌精,他们也很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珍宝啊!   就连原本对楚妙璃嗤之以鼻——哪怕知道她生了敖香宝也只是稍微有些懊悔——的敖长风也坐不住了。   要知道,这只……不,这个海蚌女在没有嫁给敖长毅之前,可是他青龙宫的掸尘蚌女!   心里仿佛有团火焰在燃烧的敖长风声音有些干巴巴地道:“香宝她娘,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走那香火成神之道,想要延寿这还不简单?直接带着香宝跟我入青龙宫,我——”   “香宝她娘也是你叫的?”对这方面非常敏感的轩辕长毅见状,连忙宣誓主权,“你不是阿璃的夫君,又怎么能如同我一样了解阿璃的抱负呢?”   他边说边把敖香宝抱怀里,在大家面前做足了一副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样。   “再说了,靠外物延来的寿数到底有限,又哪有通过自己努力得来的让人安心?我的好王后,你说我说的对吗?”   “是的,夫君,你说的非常对,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楚妙璃在外人面前,从来就不会给自己的爱人丢脸,而他说的话也确实说入了她的心坎里。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配合十分满意,他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满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敖长风继续道:“以我们龙族的地位,什么延寿的宝贝弄不到,只是你也要从实际出发,看看人家到底想不想要啊。” 第294章 海蚌精(14)   敖长风在开口以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未必会如愿以偿,但是他心里依然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希望自己能够说服这只海蚌精,然后带着她和敖香宝一起回青龙宫去。   在敖长风看来,这只海蚌精即然能够为敖长毅生出像敖香宝这样的漂亮孩子,当然也能够帮他生!   不过,他注定是痴心妄想了。   敖长风看了眼无动于衷的楚妙璃和她那与轩辕长毅十指紧扣的手,苦笑一声道:“看样子是我多此一举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轩辕长毅给了敖长风一个‘算你还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然后一边揽着楚妙璃的肩膀,一边抱着敖香宝与卓盟主等人道别。   卓盟主认识金龙王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还从不曾见过他这接地气的模样。   有意与他们夫妻交好的她主动开口道:“金龙王,回去以后,本盟主就会把阿璃妹妹的信仰传播到百姓们口中去,不仅如此,你们的结契大典,本盟主也会亲自带着门下弟子去参加的!”   虽然楚妙璃在大家的认知中,已经是金龙王的王后了,但是只要还没有举行结契大典,她在大家心里,就算不得名正言顺的金龙域海后。   “这是我们的荣幸!”本来迫不及待想要带着妻女离去的轩辕长毅在听了卓盟主的话以后,一改刚才的不耐烦,整个人都仿佛变得容光焕发起来了,甚至还有那个闲暇和卓盟主讨论结契的一系列事宜了。   虽然轩辕长毅早就和楚妙璃成过亲了,但是他一点都不介意再来一回……再、再来一回……   卓盟主早已经习惯了轩辕长毅的冷淡,突然见他这么热情,还真有些适应不了——不过,很快她很快就醒悟了对方对她的态度,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只见她很是感慨地望着楚妙璃道:“阿璃妹子,你好福气啊,这样的好丈夫都被你碰上了。”   如果她娘当年也遇上一个像金龙王这样的男人,会不会就……就不会死的那样惨烈无比?   虽然卓盟主知道她不该这么想,但是她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因为这可以能说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和大家道别以后,轩辕长毅带着自己的妻女和一大堆的……拖油瓶回到了金龙域。   “距离我和阿璃结契的日子还有段时间,其实你们不需要这么心急的就住到金龙域来,而且,我相信你们域里的事情,应该不比我这金龙域里的少吧?”   “那些事就算再多,也没有我们家香宝一半重要!”已经想龙崽子想到疯魔的龙族们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   就连敖长风也厚脸皮的跟在他们身后,一副浑然忘了自己不久前还打算挖东道主墙角的坦荡样。   “不是你们家香宝,是我家的!我家的,你们知道吗?”轩辕长毅满脸没好气地重复着自己早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话。   虽然敖香宝是灵宝出身,但她特殊的意识觉醒时间和酷似楚妙璃的面容已经足够轩辕长毅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了。   而且,敖香宝也对得起他们对她的这份宠爱,别看她行事还有些迥异于人类,但是在和轩辕长毅以及楚妙璃相处的时候,她已经和一个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了。   “老祖宗早八百年前就说过所有龙族是一家,怎么,敖长毅,你要否定老祖宗说过的话吗?”   敖长风看不得轩辕长毅那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故意怂恿着大家和他一起闹腾。   “咱们龙族都好些年没有出过小龙女了,怎么能够让她在这样一个小鸡肚肠的父王身边长大呢?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她送到老祖宗那里去养育呢!这样也方便我们随时去见她!”   其他的龙族在听了敖长风的话以后,也忍不住双眼一亮。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希望以后让老祖宗养着他们的小龙女,这样他们就不需要总是来看金龙王的脸色了。   要知道,这家伙从小到大就很少和他们来往,又仗着自己拳头大的缘故,没少揍他们,还美其名曰:这是在教导他们做人!   简直岂有此理!   眼看着大家纷纷响应的敖长风心怀大畅!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了,但是敖长风对敖长毅以前专门用来挡住他的那个阵法记忆犹新,这回如果不是跟着大家一起来,恐怕他又被敖长毅这个混蛋给挡在金龙域门口了!   为了避免再落到那样的境地里,他也只能釜底抽薪了。   轩辕长毅没想到敖长风居然如此厚颜无耻。   他当然知道老祖宗是谁。   老祖宗是一条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龙,也就是楚妙璃和卓盟主不久前才说起过的老龙王。   他生性豁达大度,行事不偏不倚,是所有龙族心目中的定海神针。   如果他真的对敖香宝起了意,如果轩辕长毅和楚妙璃不想要正式与龙族翻脸的话,那么他们只有妥协,也只能妥协的把敖香宝给交出去。   楚妙璃在和轩辕长毅交换情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在龙族中,有这样一位老祖宗存在了——虽然她并不惧怕对方,但也不想让轩辕长毅在龙族中难做,毕竟龙族对于她完成第三个任务无疑非常的重要。   “青龙王,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打算与夫君去海龙域拜见一下老祖宗了。”楚妙璃笑容满面地接过话头,“不过,我听夫君说,老祖宗是条对小辈非常仁慈的龙,我想他应该不会如青龙王你所说的那样,拆散我们一家三口吧!”   得了楚妙璃暗示的敖香宝也瘪着嘴巴把肉嘟嘟的小脸蛋埋进轩辕长毅的怀里,哭哭唧唧地说:“父王,香宝讨厌青龙王叔叔了,她要我们分开,他坏!”   青龙王被敖香宝哭得整颗心都差点没碎了一地,其他龙也浑然忘了自己刚才的蠢蠢欲动,满脸义正词严的顺着敖香宝的口风来批判敖长风。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敖长风自从破壳以来,还从不曾像现在这样悲催过——偏生即便如此,他还不愿意离去!   只因为这里有一只漂亮的小龙宝,他的小心肝。   因为楚妙璃的这横插一脚,敖长风再也不敢随便怼轩辕长毅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楚妙璃也见好就收的再次无视了他的存在。   毕竟,她直到现在还没忘记当初敖长风在见到张幻空想要活吃了她时,所做过的事情以及说过的话。   虽然楚妙璃已经极力隐藏她对敖长风的不喜,但那些精明的龙族依然一眼就看穿了。   为了避免因为和青龙王交好而失了和小龙女玩耍来往的资格,他们自动自发的离敖长风远了些。   敖长风险些没有被他们的小举动给气炸肺!   不过他向来沉得住气,又皮厚的很,纠结了一阵后,又死皮赖脸地缠到敖香宝跟前讨好告饶了。   对此,不论是楚妙璃还是轩辕长毅都不感到意外,因为龙族在自己异常在意的珍宝面前,向来就没什么节操可言。   楚妙璃说话一向算话,既然她当着龙族的面说了要和丈夫以及女儿去拜访老龙王,自然不是说着好听的,在金龙域休息了几天后,她和轩辕长毅还有敖香宝又带着一大堆的拖油瓶飞到了海龙王的海龙域。海龙域比楚妙璃陆续生活过的两个龙域都要大得多,一望无垠的很,如果没有轩辕长毅他们引路,只怕她连海龙宫都未必能够找得到。   老龙王很早以前就已经收到了他们在过不久会过来拜访他的消息。   他十分期待,一听到外面虾兵蟹将的报告,就半点倚老卖老架子都没有的亲自过来相迎了。   楚妙璃他们连忙给老龙王行礼,被老龙王笑得长寿眉直抖地急忙扶了起来。   “长毅啊,你好福气啊!以前你父王母后把你交给我的时候,我都没有想到……没有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找到你的终身伴侣,甚至还快所有同龄人一步的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啊!这可真的是个漂亮的孩子啊!”   老龙王自从见到敖香宝以后,那眼睛就像是长在了敖香宝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敖香宝也是乖巧听话的,在老龙王乐得见牙不见眼的问她几岁后,连忙伸出几根胖嘟嘟的手指,竖起来告诉他,老龙王呵呵直笑地拉着敖香宝的小胖爪子,带着她一起坐到了主位上,“你们在天涯海角所做的一切我都听说了,你们做的很对,虽然我们是妖,但也是这块大陆上的一份子,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块大陆出事而无动于衷!不过,长毅媳妇啊,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走香火成神这条道啊,我就不信长毅他没有劝过你!”   在这个世界,想要依凭香火成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老龙王的记忆里,更是有不少人因为迈上了这条路而折戟沉沙!   因此,老龙王觉得,哪怕是看在敖长毅和敖香宝的面子上,他也要好好的劝楚妙璃一劝,劝她打消这个注意。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海蚌精想要活得长长久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只要你打消走这条路的念头,我可以把我的龙元给你一些……”   “老祖宗?!您在开什么玩笑?!”一直在旁边静默无声听他们交谈的龙族们差点没因为老龙王的话而当场蹦起来。   龙元就相当于人的阳寿,老龙王这样做,无疑是想要用自己的牺牲来换取楚妙璃的长生。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老龙王对他膝下的人拥有着一份十分浓厚的舔犊之情,但是她依然被对方这堪称惊世骇俗的举动给深深震撼住了。   世人谁不怕死?   世人谁愿意无条件的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别人?   只因为她是自家后辈的妻子和母亲?!   眼眶不自觉有些发热的楚妙璃抿了抿嘴唇,用一种充满惭愧和坚定的声音说道:“老祖宗,多谢您的好意,不过,请恕我不知好歹,无法领受。”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老龙王裣衽行了一礼,她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老龙王对她的这一份深情厚谊。   “我之所以选择走香火成神这条路,除了因为对我和夫君寿元不对等的考量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为这沿海的百姓们做一些事情的!”   楚妙璃用一双充满认真的眼睛看着老龙王。   “你对子孙后辈充满关心,想必也知道,我曾被一个人类救过,那个人类仅仅是因为感知到我的身体里拥有一点足以化妖的灵光,就把我救了下来,放生大海,如今他已经死去,我也没办法再找他报恩,只能把这份恩情回馈到他的族人身上去!这是我心里的结,老祖宗,我无论如何都要解开它的!”楚妙璃语气坚定无比地看着老龙王说。   不论在哪个族群,知恩图报,都是一种非常优良也让人动容的品格。   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在场所有龙族都沉默了下来。   包括那些因为老龙王想要将龙元给楚妙璃而愤愤不平的龙族也一样。   他们屏息凝气的望着老龙王,想要知道,他老人家在听了这一番话后,又会做出怎么样的表态,还会不会像刚才那样,坚持要阻止楚妙璃做傻事。   在这压抑的几乎针落可闻的静谧中,老龙王将目光望向了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轩辕长毅,“长毅,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第295章 海蚌精(15)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找出一个对楚妙璃了若指掌的人,那么,就只有轩辕长毅了。   面对老龙王那带着几分殷切的目光,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说道:“这是阿璃埋藏在心里多年以来的执念,我没有任何理由不满足她。”   “可是你应该知道这条路有多么的难走,”老龙王用一种充满谴责的语气对轩辕长毅道:“你比你的王后大了这么多,难道,你就当真一点都不怕她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陨落?!”   轩辕长毅的脸色因为老龙王的这一番话,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老祖宗,我当然怕,”只见他苦笑一声,望着楚妙璃道:“我怕极了,可是我再怕又有什么用呢?阿璃不仅仅是我的妻子,也是我这辈子唯一动心的对象,我和她之间是平等的,我没有任何理由让她按照我的想法行事。”   “再说了,”轩辕长毅话锋一转,“这些年来,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报恩,我若不答应她去为人类做点什么,我真的很怕她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去做出什么傻事。”   “你的顾虑确实是很有道理的。”老龙王虽然今天才见到楚妙璃,但也发现她是一个脾性非常拧拗的雌性,这些年来,有不少龙族,把他们的伴侣带到他面前来,给他看,但是却从没有哪一个像这只海蚌精一样,真真切切的把它当做一个最普通的老祖宗一样看待。   老龙王很享受这种感觉,也乐得对楚妙璃另眼相看,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大费苦心的阻止楚妙璃去走那条他自认为的绝路。   楚妙璃也正是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才没有把他这样的行为当做成不招人待见的蛮横大家长主张。   “老祖宗,我们既然已经决定结契,就注定了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轩辕长毅用一种斩钉截铁般的语气说道:“既如此,不管她以后是遭受信徒反噬陨落也好,还是一举封神,在这个世界闯出一番天地也罢,我们都不会分开的!她若陨落,我陪她一起去,她若成神,我给她牵马坠蹬,做她一辈子的追随者。”   老龙王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休想要劝服这一对马上就要在众人面前订立鸳盟的结契伴侣了。   不过,出于一个做长辈的责任心,他还是想要做最后的努力。   他长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伸手摸了摸依偎在自己身侧——目光却紧随着自己双亲不放的敖香宝道:“长毅,你心里眼里看到的只有你的王后,只想着要完成他心里的遗憾,那么,你又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当真陪着你的王后长眠于龙冢,你们的孩子又要怎么办?”   “老祖宗,我当然是跟着我父王母后一起走啊!”敖香宝在听了老龙王的话后,想都不想的开口说道。   她虽然已经化形,并且幸运无比的被两位主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但是,它从本质上来说,还是他们的灵宝,是生生世世,都不能和他们分开的。   “听听!听听!一起走!”老龙王用很是愤慨的语气重复了遍敖香宝的话,“这么小的孩子,你们就在她的脑子里,灌输了如此可怕的想法,你们……你们怎堪为人父母?!”   “就是!我看你们就是因为这孩子来得太容易,所以才不愿意珍惜吧!”直到现在还没有死心的敖长风听到这里,忍不住跳将出来,“老祖宗,依照我的意思,我们还不如把香宝养到您身边来呢,这样,就算她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除了什么事情,也有我们照顾!”   其他的龙族也在旁边,不住点头地纷纷附和。   显然,他们和老龙王一样,对于楚妙璃想要走香火成神这条道路,是一点都不看好。   知道这时候再不拿出杀手锏,只怕女儿都要被其他人已为他们好的名义给夺走的楚妙璃在听了大家义愤填膺的话语后,当着在场龙族的面,将自己眉心处的那一点殷红朱砂痣给缓缓逼亮了几分。   “老祖宗,”她在老龙王错愕不已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说道:“其实,我之所以坚持要走这条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本来就是一位神祇转世,只不过因为意外,重入了轮回,并且还失去了自己作为神祇的所有记忆。您若不信,可以仔细感受一下我眉心的这颗朱砂痣,以您的见多识广……我想,您在知道了它究竟是什么以后,想必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情绪激烈的阻挠于我了。”   楚妙璃的语气实在是太笃定了,笃定的老龙王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皱着眉头,带着几分不解和迷惑的分出一丝心神去感应楚妙璃眉间那颗除了增添颜值,毫无价值的朱砂痣。   他不感应还好,一感应,整条龙都险些从主位上栽下去。   “这、这是……你……你居然……居然拥有一个神国?!”老龙王要不是顾念着这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的晚辈,只怕已经当场吓出原形了!   神国?!   那是一只普通海蚌精能够拥有的东西吗?!   那是……那是传说中的远古真神才拥有的珍贵存在啊!   原本还有些觉得楚妙璃这只海蚌精配不上自家晚辈的老龙王差点没扑通一声跪倒在楚妙璃面前,口呼天神陛下了!   要知道……在远古时期,他们这些在海域里张牙舞爪的存在,也不过是人真神陛下的拉车工具啊!   包括敖长风在内的所有龙族都被老龙王脱口而出的话给彻底震撼住了!   神国?!   这只看上去只是容貌出众的海蚌精居然……居然拥有一个神国?!   她到底是谁?!   她在还没有进入轮回前,到底是谁?!   敖长毅又哪来的这么好的运气,能够的道她的青睐?!   甚至……甚至还让她为他诞下子嗣?!   满心震动无法言说的敖长风看着和平日里瞧这并无什么不同的楚妙璃差点没有因为自己刚刚所知的讯息而毁青了肠子!   这是他!   这是他青龙宫里的掸尘蚌女啊!   如果不是心智坚定又极重颜面,敖长风很可能因为满心的悔不当初而当场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   “长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老龙王顾不上去关注那些被他一句话弄得人仰马翻的小辈们,用一种异常急迫的声音询问特意在他面前露出一副无奈之色的轩辕长毅。   “若非这样,你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什么如果她成神就要为她牵马坠蹬的话来!”   轩辕长毅在周遭龙族的目瞪口呆中,满脸感慨地苦笑一声:“老祖宗,您说的没错,我确实早就知道了,不过我知道的时间并不比您早多少!事实上,我刚从阿璃口中得知,她想走香火成神之道时……也和您一样,不仅不看好,还反应异常激烈的企图阻止,直到她被我念的烦了,提醒我注意她眉心的朱砂痣我才……”   轩辕长毅叹了口气。   “老祖宗,我以前曾经听您说过,像阿璃这样的情况,就相当于传说中的天生神祇一样,是不会被信徒们的欲壑难填所干扰到的,因为她已经拥有一个可以转化信徒一切愿望的神国了……不过很可惜,这个神国对现在的阿璃来说,就跟摆设一样,她不仅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神识探入进去,也没有办法与里面的信徒取得联系,否则——我们就能够知道阿璃在没有重入轮回前,到底是什么样的神祇转世了。”   “没有记忆也好,没有记忆也好,”整条龙仿佛年轻了数千岁的老龙王一改刚才的垂垂老矣,精神矍铄地望着敖长毅道:“长毅啊,也不知道你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才能拥有这样的机遇!说不定我们整个龙族都会因为你们夫妻而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啊!”   老龙王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忍不住微微发抖。   “长毅媳妇,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楚妙璃,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忧心忡忡,“现下,我当着所有龙族的面把话放到这里——从今往后,但凡你有一声令下,整个龙族都是你的坚强后盾!唯你马首是瞻!”   什么叫意外之喜?   这就叫意外之喜!   楚妙璃难掩脸上喜悦之色的望着老龙王说道:“老祖宗,您说这话可真真是折煞我了,我也是海族的一员,是龙族的一份子,不管我将来走得多高,走得多远,我都不会忘记大家的!”   从知道楚妙璃是天生神祇,就盼着能够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的老龙王大笑三声,环视周遭众龙族道:“我龙族有福,得此佳媳,小的们!把咱们海龙域里的好东西统统敬奉上来!今儿个,我们要为我们未来的海神娘娘贺!为我们龙族的金龙王贺!”   老龙王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很少像现在这样激动失态到极点了。   这可是一尊真神啊!   一尊距离他们龙族近在咫尺的真神啊!   满心狂喜得不到宣泄的老龙王喝醉了!   他抱着在外面价值万金的琼浆玉露,边喝边哭,边哭边喝。   许是心里狂喜过了头,他居然把尘封多年的真心话,都当着一众小辈们说出来了。   “以前你们不是总好奇为什么整个龙族就只有我一个老祖宗吗?我告诉你们……那是因为……因为我们都不是纯正的龙族……我们是混血……那些纯正的龙族实际上早在很多年以前,就跟着他们效忠的真神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别的高等世界了……”   在今日以前,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不是纯血龙族的敖长风等龙惊呆了。   他们傻乎乎的看着他们尊敬万分的老祖宗,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只有轩辕长毅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伸出手与楚妙璃的握了握。   “长毅,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这里的龙族不对劲了?”她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   轩辕长毅微微点头,在心里回道:“阿璃,你知道的,我以前也做过龙的,但是,两者之间确实有着非常明显的差距,比如说……这个世界的龙族,他们不仅血脉不纯,还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三灾八难。”   “三灾八难?”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吓了一跳,“你该不会也?”   “放心吧,阿璃,我和你一样,都是借体重生,那三灾劫再怎么可怕,也不会落到我头上来,不过……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敖长风,很快就要遇上他的第一次灾劫了。”轩辕长毅用一种类似于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楚妙璃心里说。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醉酒的老龙王也提到了三灾八难,“以前你们不是总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到某个时限,我就要让你们拾掇好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海龙域来,那是因为……在海龙域的最底下,不只存在着让我们所有龙族安息的龙冢,还有着为你们抵消三灾八难的避难阵法!”   “三灾八难?”还是头回听说这个的龙族们仗着酒劲追问他什么叫三灾八难。   “什么叫三灾八难?”老龙王像是被这些龙族们轻佻不知世事的话给激怒了,“我告诉你们什么叫三灾八难!三灾八难就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这些混血龙族的!因为我们血统不纯,真龙族为了彻底抹除我们的存在,给我们下了诅咒!而这也正是我们子嗣如此艰难,又只有我一个老祖宗的原因所在!” 第296章 海蚌精(16)   敖长风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恐怕就是自己生而为龙了。   不过这份骄傲,却被老祖宗的酒后吐真言打击的支离破碎。   被真龙嫌弃的混血?   还因为诅咒必须要承受三灾八难?   有那么一瞬间,敖长风几乎想高声质问老龙王是不是酒醉昏了头,要不然怎么会说出如此荒谬又不可思议的话!   不过这份冲动,很快就随着老龙王眼角浑浊的泪和不停颤抖的嘴唇消失得无形无踪了。   敖长毅知道,如果老龙王不是因为敖长毅带回了一个真神转世的妻子,只怕直到他因为那所谓的三灾八难而死,都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他只回要多稳妥就有多稳妥的从他们中间再找一条龙,背负着他这沉重的压力,日复一日的熬下去。   敖长风突然就明了了自家老祖宗为什么会在这块大陆上拥有着一个叫‘胆小龙’的诨号了。   以前他还因为这个诨号愤怒不已,现在他却彻底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因为他知道他们龙族的老祖宗若不是因为心里存着一个这样大的秘密,也不会罔顾龙族的天性,苦苦压抑自己做了一条世人眼中的胆小龙。   “……以前在老祖宗跟前长大的时候,我一直想不通,老祖宗明明那么厉害,每次跟他战斗的时候,我们就算合起伙来,都未必能够伤到他半根汗毛,他为什么还要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藏在海龙宫里,现在我才知道,居然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敖长风难得心平气和的跟轩辕长毅说话。   为了避免让楚妙璃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他特意用的龙语。   他却不知道楚妙璃因为和轩辕长毅之间的特殊关系,对寻常人而言难如登天的龙语,对她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轩辕长毅没有搭理敖长风,而是继续带着一家人往金龙域所在的方向飞。   “昨天大家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都很震惊,只有你一直都沉默不语的坐在旁边,该不会啊你就是老祖宗选定的继承者吧?你早就知道我们是混血?早就知道真龙厌我们入骨,巴不得我们早早灭绝?”敖长风虽然早已经习惯了轩辕长毅的沉默寡言,但是在这个时候,他却觉得自己心中不是一般的无法忍受。   自从昨天的事情发生以后,在他的心里,就仿佛攒了一团火一样,烧得他整个灵魂都不受控制的有些战栗。   “你知道的,你肯定知道,”敖长风难掩嫉妒的注视着轩辕长毅说:“敖长毅,你说你的运气怎么就这么的好?不仅真神做了你的妻子,为你生了一个女儿,就连老祖宗心里最信任的也是你?!”   “老祖宗并没有你所想象的那样信任我,我之所以对老祖宗所说的一切并不感到震惊,是因为我在刚和阿璃在一起的时候,阿璃就已经觉察到了我的不对劲——她很怕我被自己血脉传承中的诅咒伤害,所以才想方设法的试图为我寻一条活路。”被敖长风吵得心烦气躁的轩辕长毅冷笑一声,故意用一种状似无意的口吻说道。   “也就说……她对于自己成不成神一点都不在意,她只是想要尽快开启她的神国,然后从中找出救治你的办法?”敖长风几乎被自己的这个发现惊呆了。   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轩辕长毅故意用一种很是无奈的口吻道:“……除了这个你还能作何解释呢?龙元又不是只有老祖宗有,只要阿璃松口,我现在就能够把我的龙元分一半给她。”   听到这里的敖长风突然觉得自己还真不是一般的可笑。   亏得他在知晓了小龙女的存在和海蚌精的真实身份后,还打从心底的嫉妒过对方几回!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嫉妒都是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   因为对方远比他曾经所以为的还要更好命!还要幸运!   “昨天,你的王后之所以会同意让我跟着你一起回金龙域,是因为我的灾劫马上就要来了,她想要在我的身上先练练手,然后才帮你治疗——是这样没错吧?”敖长风用一种完全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声音低低说道。   轩辕长毅明知道楚妙璃点头,只是想给龙族卖个好,让她的任务完成的更顺利,但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的用一种很是扎心的无奈口吻道:“我不止一次的让她不要这样做,因为这样做对你们并不公平,但是她不依……她希望我长长久久的陪着她,而不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因为所谓的劫难而突然离他而去。”   “……敖长毅,你能够拥有她,是我们整个龙族的运气,”敖长风在听完轩辕长毅的话后,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也是龙族的一份子,我愿意为龙族贡献一份属于我的力量……你放心吧,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你妻子心生不满的。”   因为轩辕长毅若有若无的打击和炫耀,敖长风已经彻底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再不甘心,也只有眼睁睁看着对方朝着自己撒狗粮。   没办法,谁让自己当初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呢。   轩辕长毅带着楚妙璃和敖香宝还有敖长风这个拖油瓶回到金龙域没多久,就举行了盛大的结契典礼。   卓盟主说话算话,不仅自己来了,还把自己修者联盟绝大多数的修者都叫来一起捧场了。“当初在天涯海角如果没有贤伉俪,只怕我们未必能够像现在这样安稳,”卓盟主望向楚妙璃的眼神里,满满地都是惊艳之色,“所以,今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过来一趟,也让海族知道你虽然没有娘家,但我们就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楚妙璃虽然并不需要卓盟主这样为她考虑,但是她心里领对方的情,因此言笑晏晏的应了。   卓盟主又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居然是一座海浪状的法台。   “既然你已经立志要成为海神,那么这座法台是必不可少的。”卓盟主用一种献宝的口吻说:“我知道你平日里习惯脚踩桃木剑飞行,但是,当你真正成为百姓们信仰的神祇以后,就会知道,百姓们对于法台的认可程度可比飞剑的多多了。”   “卓姐姐,你有心了,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才好。”楚妙璃发自肺腑地对卓盟主说道。   “阿璃妹妹,你这话就说的见外了,我是真心实意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子一样看待的,不过啊,你要是真想感谢我的话,就尽你所能的在这条道路上走远一点吧,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知道卓盟主这是在变相祝贺她证道归真的楚妙璃弯着眼睛笑了。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任务,觉得自己最应该庆幸的就是——能够在各种各样的任务世界里,遇到形形色色的各种好心人了。   他们的善意让她动容,也让她能够更明晰的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热热闹闹的结契大典结束以后,楚妙璃的海神之名也在沿海各大门派的宣扬下传开了。   虽然沿海的百姓们对于这位海神娘娘并不怎么虔诚——毕竟他们从不曾见她显圣过——但是在出海的时候,也会在不经意间念上两句:“海神娘娘保佑了。”   胡大发家祖辈在金龙域附近已经打了很多年的鱼了。   很早以前,他就听人说起过这里有龙君出没,但是他对此从来都嗤之以鼻的很。   因为他几乎从早到晚的都泡在这一块地界里,但是却从未见过人们口中的龙君。   这天下午,他又带着自家婆娘和儿子上了自家有些破破烂烂的渔船,至于儿媳妇和孙子则被他们留在了岸边的一座小院落里。   这小院落是胡大发特意为自己的孙子买的。   胡大发的孙子在读书上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已经把《三字经》和《百家姓》倒背如流了。   虽然每次孙子背的时候,胡大发都一知半解、稀里糊涂的很,但是他却爱极了孙子那如同读书人一样的摇头晃脑样,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想要从酒家里打几斤酒来喝个痛快。   读书人!   那可是他们老胡家这么多年以来,过都不敢在脑子里过一下的巨大奢望啊。   胡大发的婆娘是个做事非常麻利的的中老年妇人。   胡大发以前对自己的婆娘非常满意,因为他们现在的家业几乎可以说都是通过他们两口子一起拼搏得来的。   也因为这样,胡大发对于自己的婆娘很是尊重——哪怕妻子生儿子的时候难产,再也不能生育了也一样——不管要做什么事情,都很愿意问问她的意见,夫妻俩你商我量的彼此携手走过了大半辈子,就没个红脸的时候。   不过最近,他对自己这婆娘却破天荒的生出几分不满的情绪来了!   为什么?   因为他们家婆娘最近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突然对一个叫海神的神祇着了魔,每次出海打渔也好,还是收网回家也罢,都要毕恭毕敬的给那个海神娘娘敬献个三炷香。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就权当自己婆娘这些年来日复一日的跟着他打渔,嫌得无聊,找了个心灵寄托,但是,她要是因为这个而弄得主次颠倒,把正事儿都忘记了,那就别怪他牢骚满腹了!   “我说你到底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胡大发扯着嗓子对还在房间里换衣服的婆娘嚎:“在这么耽误下去,今天的鱼就别打了!”   “爹,娘不是说了吗,今天是海神娘娘的生辰,她要把自己拾掇的齐齐整整,才好给海神娘娘敬香嘛。”胡大发夫妇虽然只生了一个儿子,但这个儿子很有孝心,儿媳妇娶得也格外贴心。   虽然胡大发的儿子也觉得这海神的信仰出现的委实有些莫名,但是他却并没有像自己的老父亲一样排斥,相反,还颇有几分想要带着妻子更着老娘信仰的意思。   毕竟——这海神的信仰可不是从一些毫无价值的旮旯角落里流传出来的!   这可是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长大人们背过书的!   “海神、海神,你们就知道海神!等要是出了个什么事情,我看那海神会不会蹦跶出来救你们!”胡大发满脸没好气地一边和儿子抱怨,一边狠狠瞪了自己婆娘一眼。   胡大娘被自己老伴儿这眼神瞪得先是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哎呀,不过是挑挑选选了一阵,怎么时间就这么晚了?”她猛地拍了下大腿,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懊恼的味道。   直接把胡大娘这种行为当做了检讨的胡大发满意地点点头,才说了句:“你知道晚了就好——”就被胡大娘接下来说的话,险些没气歪鼻子。   “走走走,咱们赶紧走!可千万别误了好时候!海神娘娘还在等着咱们给她敬香呢!”   “整天就知道给海神敬香敬香的,谁知道这海神是真是假、是人是鬼,也就你们这样的傻蛋才会对这个深信不疑!”胡大发见不得婆娘这副走火入魔的样子,满脸鄙薄的一边带着大家往渔船的方向走,一边和自家婆娘呛声。   胡大娘常年跟着胡大发海里来浪里去的自然也不是个等闲角色。   成亲以来,还是头回这样被老伴儿呛声——尤其还是当着自己亲儿子的面——的她顿时涨红了个脸!   “你懂个屁!”她直接啐他一口,“海神娘娘根本就不是那种胡乱糊弄人的野鸡杂毛神仙,你要是不信!今天就和我一起敬香,一起好好感受一下海神娘娘的本事!” 第297章 海蚌精(17)   胡大发是个最典型的渔民。   他不知道该怎样和人讨价还价,也不知道该怎样把自己辛辛苦苦打来的鱼高价卖出去。   这一切都是他婆娘在负责。   胡大娘娘家是卖货郎出身,口才好,又常年在渔市卖鱼,早已经养出了一副精明能干的脾性。   人们常说的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指的就是她。   如果不是亲身感受到了信奉海神娘娘的好处,胡大娘怎么会坚定不移的信奉她,甚至还几次三番的发动家人和她一起信奉?!   因此,胡大娘在说那话的时候,语气里是充满自信和底气的。   只可惜,胡大发根本就不进她的套。   胡大发做了大半辈子的老实人。   这些年来,他唯一做过的——自认为非常出格又冒险的——事情,就是耗尽所有家资在岸上买了个小院子,方便孙子上学读书。   所以,就算胡大娘把海神娘娘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他也不会相信对方的话,相反,还会更进一步的提高自己的警惕心,免得上了自家婆娘的当。   虽然胡大发出于老男人的自尊心,从来就不愿意在家人面前承认,他们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其实是他的妻子——也就是胡大娘!   但是,胡大发还是能够清楚的意识到胡大娘对于他的影响力的。   一天两天的,他或许不会被她洗脑,十天半月的……指不定他们全家就都变成那劳神子海神的信徒了!   胡大发如今就盼望着朝廷能够给力点,把这突然冒出来的草头神给喀嚓了,这样他们这些做渔民的,也能够安心安逸的在海里打渔,再不用为这莫名其妙的海神烦恼了。   这样嘀咕着的胡大发带着妻儿上了船。   “这老东西,简直油盐不进!”胡大娘冲着儿子抱怨,对老伴儿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   胡大郎在旁边陪着笑脸,还用只有母子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偷偷地对胡大娘说:“娘,爹不信我信,我知道我娘是个有本事的,在大事上,从来就没错过!”   胡大娘被儿子捧得眉开眼笑,“怎么你爹就没有你这样的觉悟呢!儿子啊,我告诉你,海神娘娘,她可不是假的,她是有真本事的!”胡大娘一边说,一边满脸苦大仇深地拍了拍自己因为常年呆在船上而招惹上的老寒腿,“以前变天的时候,娘哪回不疼的死去活来!可是这段时间,你自己细心想想,娘冲着你们叫过半句疼吗?”   胡大郎被胡大娘说的眼睛猛然就是一亮。   他是个孝顺儿子,对自己的老娘当然十分看重。   这些年来,为了老娘的老寒腿,他没少在这方圆数百里以内到处寻访神医,可是不论他多么努力,那些知道他来意的大夫们——不管是有名气,还是没有名气的——都满脸遗憾的不住摇头,告诉他,他们是多么的爱莫能助。   如今乍然从自己的老母亲口里听到这样一个消息,如何能不让他喜出望外。   “娘!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胡大郎难掩激动的问自己的母亲。   胡大娘没好气地冲着儿子翻了个白眼:“哪里是我不说,分明是你们懒得听我说才对!”   胡大娘嫁进胡家已经几十年了,心里最在意的就是丈夫和儿子,在受了那么大的好处后,怎么会把他们抛在一边不管,只可惜,不管她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她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个啊!   胡大朗脸上的表情顿时因为自家老母亲的抱怨变得有些讪讪的。   不过,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毕竟,自家母亲靠谱了这么多年,突然性情大变的对一个神祇产生了兴趣,甚至还由此变得走火入魔起来,就算是心里再想得开的人,也会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吧!   再说了,自从他在朋友那里打听到这位神祇有仙长大人们背书以后,不是一改往日的排斥,变得积极起来了,比如说今天,他不就为母亲在父亲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嘛。   “不过你现在愿意听也不迟,”胡大娘到底心疼儿子,不忍他在自己面前如此难堪,见好就收的跳过这个话茬道:“海神娘娘的心胸,就和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的大海一样宽阔,她老人家是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和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计较的!所以啊,等回去后,你跟着我敬香的时候,好好和海神娘娘道个歉,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说得就好像您不是凡夫俗子了。   胡大郎嘴角直抽抽的在心里嘀咕,面上却摆出一副受教的表情,不住点头。   胡大娘很满意自己儿子的态度,喜上眉梢的一边和儿子撒网一边说道:“你是第一次向海神娘娘进香,可千万别嘴巴没把门的乱说话,还有啊,你和儿媳妇生了大宝都好几年了,肚子里也没个音信,今儿个敬奉的时候,你要好好求求海神娘娘,让她送个玉女来我们家!”   胡大郎虽然不知道这送子与海神有什么关系,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你们母子两个又在那里瞎嘀咕什么?还不快过来!”眼瞅着母子俩效率越发低下的胡大发忍不住扯着嗓子嚎叫起来。   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一到打渔的事上面,就异常的较真!   哪怕是在家里说一不二如胡大娘,也不敢在这件事上触他的霉头。   因此,胡大发这么一吆喝,胡大娘和胡大郎顿时停止了交谈,老老实实的配合着胡大发的动作开始了日以继夜的忙碌。   今天他们的收获还算不错,胡大娘看着满满当当的渔网,要多虔诚就有多虔诚地双手合十,说这全都是海神娘娘的保佑!   胡大发听了这话,却险些没气得爆血管。   什么海神娘娘的保佑,这明明是他们自己的努力!   也不知道这婆娘到底被那草头神灌的什么迷魂汤,说起话来是越发的不靠谱了!   因为母亲老寒腿不药治愈的关系,胡大郎如今也变成了海神娘娘的信徒,尽管他还没有他母亲那般虔诚,但是对于母亲的话,也多了几分颇以为然的味道。   “娘,您说的对,这确实是海神娘娘的保佑!”胡大郎又不是今天才打渔,如何不知道,自从海神的信仰在沿海一带蔓延开来以后,已经有不少人家因为狂热信仰海神而彻底摆脱了贫困,步入小富之家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多想,更没有把他们这些日子以来,逐步增长的渔获算到那位海神娘娘的头上。   如果说妻子被那海神娘娘迷了神智,胡大发只是愤怒的话,现在的他则面色扭曲的想要打人了!   “什么海神娘娘不海神娘娘!以后不准再说!我们渔民从古到今都是靠着自己的手艺吃饭!有没听说哪个人因为信仰的神仙而暴富的!”他语带警告的对自己儿子说道:“大郎!你是我胡大发唯一的儿子,可千万不能生出那种不劳而获之心!你可别忘了,我孙子还等着你供他考举呢!”   “爹,其实我这样说是有原因的,您知不知道娘的老寒腿已经——”   “已经什么?已经被那莫名其妙的海神娘娘给治疗好了嘛?我才不信呢!”胡大发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我看你娘她是想方设法的不见我们上钩,故意用这样的话来糊弄你!”   这回轮到胡大娘气歪鼻子了!   她抖着个手,“你……你……你……”   “我我我,我怎么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胡大发满脸没好气的再次冲着自家婆娘呛声,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这回绝对不能再放纵她肆意胡为!她自己要信仰海神是她的事情,但是不能拖着儿子也去信仰,他如今已经老了,打不了几天渔了,就靠着儿子在这海里来风里去的,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把儿子给带歪了去!   眼看着老两口剑拔弩张的就要打起来的时候,胡大郎恼了,板着脸对他爹说:“您说,没谁因为信仰神仙而暴富,那我姥姥村里的张家,您又作何解释呢?他们要不是信仰了海神娘娘,又怎么能打到一条价值千金的灵鱼卖给仙长大人?如今更是举家都迁到镇上去了!”   “那也只能说他们运气好!”胡大发对于自己丈母娘村里那个同行的运气,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羡慕,但是再羡慕他也不会得陇望蜀的去记恨人家,毕竟他们现在的生活比起从前也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既然爹说他们只是运气好,那么爹你怎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也打一条灵鱼上来呢?”胡大郎已经坚定了要和母亲一起信仰海神娘娘的决心,因此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那语气里是半分退让都没有!   “你……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兔崽子!”胡大发被儿子怼得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扯下鞋子,趔趔趄趄地就冲着儿子扑了过去。   出生到现在还没被亲爹动过一个手指头的胡大郎脸色大变,连忙在甲板上和胡大发绕起了圈,嘴里也一个劲的跟胡大发求饶,让他别和自己计较。   胡大娘也在旁边帮腔,直说儿子也是当爹的人了,这样打也委实有点不像话。   气冲牛斗的胡大发根本就不管胡大郎的求饶和胡大娘的劝说,执意要逮住他,将他狠狠的揍一顿!   就在胡大郎以为自己今天注定逃不过一劫的时候,胡大发却猛然来了个急刹车。   “你不是说你爹没那么好的运气,打不到灵鱼吗?!今儿个你爹就给你开开眼界,让你知道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胡大发一边说,一边蹬掉了另一只鞋子,陡然一个猛子,扎入了波涛汹涌的海水中。   “老头子啊!”胡大娘被老伴儿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给吓傻了,面如土色的扑到船沿边上,就要伸手去海里面捞人。   胡大郎也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形,一时间手足无措的怔立在原地,连怎么动弹都忘记了。   就在母子俩六神无主的时候,大海里猛然冒出一个头来,不是别人,正是那胡大发。   只见他乐得见牙不见眼的高举着一条灵鱼,用力冲着胡大郎摇晃道:“看看,看看,看看你爹的运气到底有多好!”   被自己老爹给吓了个半死的胡大郎长松了口气,连忙抓起一只船桨递过去道:“是是是,爹,是儿子小看了您,海水里冷,您赶紧上来吧!”   胡大发也没有和儿子拿乔,他知道今天的际遇,只能用千载难逢来形容,自然也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灵鱼跑了——要知道,这可关系着他孙子未来好些年的束脩呢——因此,他只是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就抓住船桨,意图循着儿子的力道,被他就这么给拉上船去。   “啊——”   岂料,他刚顺着儿子的力道靠近船沿,婆娘就指着他身后,发出一声比杀猪还要难听的惨叫。   胡大发的脸色瞬间就青了。   他觉得自家这婆娘已经不是一般的不像话了!   难道她不知道这条灵鱼对他们全家、对他们的孙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吗?   她非但不为他们全家感到高兴,相反还做出这样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给谁看!   满心愤愤不已的胡大发刚想要爬上船好好的和老伴儿吵个痛快,就看到自己儿子的脸色也变了!   心里总算察觉到几分不对劲的胡大发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一条巨鲨狰狞无比的冲着他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 第298章 海蚌精(18)   海鲨是所有渔民的噩梦,其中最为恐怖的就是血鲨。   此刻胡大发背后,正盘桓着这样一条让人浑身都止不住发麻战栗的血鲨。   胡大娘也正是因为见到了这条血鲨,才会失态到这样一个地步。   胡大发虽然不喜欢和人讨价还价,但是他有着一个男人最必不可少的担当!   在最初的震骇后,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儿子啊!接着!”他毫无预兆地晃动着自己的手臂,将那条灵鱼朝着胡大郎猛掷的过去。   像这样的抛鱼、接鱼手法,胡大郎一点都不陌生。   胡大发刚把灵鱼抛过来,他就下意识地抬手接了个正着。   胡大发佯装并没有发现自己背后的血鲨,用一种充满平静的眼神从已经哭的泣不成声的婆娘和傻乎乎的抓着灵鱼,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的儿子身上一一扫过。   “看样子,我确实没有隔壁村张家人那样的好运,抓了条灵鱼,带着你们去镇上享福,”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满了冷汗的胡大发自嘲一笑,“不过,有灵鱼总比没有灵鱼好——至少,我们不需要为大宝的束脩和以后的前程操心了!”   “爹,您别说!来!让儿子拉您上来!爹!”胡大郎哭着把灵鱼,随手扔到旁边的鱼篓里,就要扑将过来,被胡大发严厉制止了。   “我们和大海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都知道血鲨的脾性,它只要盯准了一个猎物,就不会轻易转移目标,”他在儿子因为领会了他意思而惊怖绝望的目光中,疾言厉色地道:“儿子!你如今有妻有子,是个大人了!以后你娘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赡养她到终老!这些年来,她跟着我这个不中用的老渔民吃了很多苦,我要是在下面知道你不孝顺她,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老头子你别说了,别说了!”听到这里的胡大娘崩溃了,她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嚎啕大哭起来,“我们有海神娘娘保佑你呢!海神娘娘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血鲨给吃掉的!海神娘娘您张开眼啊,您救救信徒的老伴啊!”   已经决定慷慨赴死的胡大芳,被自己婆娘的举动,弄得气不打一处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你那劳神子的海神娘娘!我看你这脑袋是彻底没救了!大郎!快划船!快带着你娘走!我这辈子都不想要再见到她啦!”   胡大郎哪里肯走!   现如今泡在海水里的可是他亲爹!   亲爹的背后还跟着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血鲨!   更何况,这话又说回来了。   就算他顾念大局,想要带着老母亲走,也要老母亲肯跟他走啊!   “不走!我不走!我不走!”果不其然,胡大娘听了胡大发的话以后,反应异常激烈,“你要真想赶我走,那我现在就跳下来,和你做一对同命鬼!”   胡大发和胡大娘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当然知道自己婆娘的性子有多固执,一时间,场面陷入僵局。   不过……   沉浸在自己马上就要慷慨赴死中的胡大发脑袋里却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异常诡异的念头。   什么时候,那吃人不眨眼的血鲨,也会那么好心的给人话别的时间了?   难道它不是一见到人,就啊呜一口直接吞吃入腹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胡大发鼓起自己所有的勇气,再次扭头朝着后面望去。   “不容易啊,你们总算是注意到我的存在了,”血鲨闷声闷气地在胡大发一家三口如同见了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妖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胡大发只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地攀在船沿边上,不停地往船上蹭。   胡大娘母子也是一副全然被吓傻了的痴呆样。   尽管他们在海里打了这么多年的鱼,但也是破天荒头一回听到鱼居然会说话啊!就算这不是普通的鱼,是血鲨,也非常的让人惊悚好不好!   “我又没说我不是妖怪,”血鲨继续瓮声瓮气地说:“刚才我在下面用早餐的时候,感应到上面有海神娘娘的信徒,所以特意浮上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帮帮帮……帮助?你说,你是来帮助我们的?”总算蹭到了船上的胡大发目瞪口呆地看着海里的妖怪。   “是啊,刚才的那条灵鱼就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你们喜欢吗?”血鲨一边说一边又露出来它那恐怖至极的血盆大口。   “我就说……我们在这金龙域打了这么多年的鱼都没有撞见过一条灵鱼,怎么今儿个说碰上就碰上了。”胡大发满脸恍然大悟地说,“等等!你刚才说你是感应到上面有海神娘娘的信徒,所以才特意浮上来看看?你和那劳什子的海神——”   “呸呸呸!老头子!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总算缓过劲儿来的胡大娘一个饿虎扑食,猛地捂住了胡大发的嘴巴,对海里面的血鲨陪着笑脸道:“大大大大大……大人,您说的没错,老婆子……不,老婆子全家都是海神娘娘的信徒,不知道您和海神娘娘是什么关系?”   嘴里问,心里也在暗暗向海神娘娘祈祷。   祈祷眼前这会说话的血鲨是友非敌,否则他们一家三口就彻底交代在这里了。   “全家都是海神娘娘的信徒?!”血鲨肃然起敬,“那应该我叫您大人才对!”   “叫……叫我大人?”胡大娘打了一辈子的渔,卖了一辈子的鱼,还没有被人——更没被妖怪——叫过大人,一时间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是啊,只要是海神娘娘的虔诚信徒,我们都应该叫大人的,因为我们是海神娘娘的卫士啊!”血鲨很努力的在脸上做出一副和善的表情,不过这配合着它那狰狞可怖的模样,还真不是一般的……让人没办法信服。   不过,血鲨用它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它的真诚。   只见它对着海面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海面上也由此出现了好几个小漩涡。   胡大发一家三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然后,他们就看到好几条灵鱼争先恐后的从小漩涡里蹦出来,噼里啪啦地落到了甲板上。   “我知道这种鱼对你们人类的帮助很大,上次我也帮一个姓张的人类打过几条……”   几条?   可隔壁村的老张明明说他们只是意外打到了一条灵鱼。   听到这里的胡大发一家三口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呐喊道。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份震惊在脸上表现出来。   毕竟财不露白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比如说……有了这么多条灵鱼的他们也不会傻乎乎的告诉村里人,说他们因为信仰海神娘娘而被海里面的血鲨送了好几条灵鱼!   这样想着的胡大发连忙开口道谢道:“大、大人,这种鱼对于我们小老百姓们来说确实非常重要,今、今天真的是太……太辛苦你了。”   虽然胡大发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眼前这条大血鲨是自己人……不,是自己鱼,但是他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感到紧张和害怕。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这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血鲨嘿嘿直笑,“不过,你们的命格注定只能享受这几条灵鱼,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不介意,不介意。”胡大发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命格,但却本能的知道这条血鲨是为他们好,才没有给他们抓更多的灵鱼。   而且,比起继续和血鲨抓鱼,他们更希望划着自家的渔船,赶紧带着这几条灵鱼跑回家里去。   如果说,以前胡大发还盼着儿子能够如同他胡家的祖辈一样,靠着一条渔船谋出路,现在他却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已经不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世界了!   这个世界里不只有海神娘娘还有血鲨妖还有各种各样的他们所不知道的妖怪!   胡大发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凡人,他的婆娘和儿子也同样如此,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家人牵扯到这样的恐怖事件里来,他只想带着他们逃跑……跑得越远越好!   一心浮上来示好的血鲨不知道胡大发此时已经在想着跑路了,它憨厚的笑笑:“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告辞了,这海面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类的渔船,要是让他们看到你们和我在一起就不好了。”   血鲨的善意让胡大发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就变得有些尴尬。   相比起自己的不真诚,眼前这血鲨的表现无疑比他更像一个充满人情味的人类。它甚至还顾念到了他们在渔民中的处境,在送了他们好几条珍贵无比的灵鱼后,主动提出要告辞。   原本对海神娘娘充满偏见的胡大发破天荒对自己心里的偏见产生了怀疑,拥有这样卫士的海神娘娘,当真如他先前所以为的那样……只是个随时都可能会被朝廷捣毁信仰的草头神吗?   在胡大发的纠结中,血鲨一甩它的大鱼尾,扑通一声重新扎回深海里去了。   胡大发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地看着它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背影,说不清是劫后余生还是别的什么的瘫软在被灵鱼弹跳的湿漉漉的甲板上,很长时间都没说一句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大发终于摇晃着起身,“走吧,我们今天在海上已经耽误太长时间了,儿媳妇和大宝肯定都等急了。”   “是啊,肯定等急了。”归心似箭的胡大郎盯着鱼篓里那几条灵鱼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现在你们相信海神娘娘的存在了吧?”胡大娘也再次满脸得意的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显然,很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骄傲。   “今儿个我总算知道什么叫眼见为实了!”胡大发满脸苦笑地说:“走吧走吧,我们抓紧时间上岸,把灵鱼给卖了,再搬到别的地方去生活——这金龙海,以后我们是别来了。”   已经琢磨着要在这片海域大显身手的胡大郎被自己父亲的话说得一呆,“搬到别的地方去生活?”   胡大娘也是一副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的震惊样。   “是啊,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可不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够招惹的,婆娘,听我一句,以后别再出海了!”   “不出海我们吃什么?”总算确定自己耳朵没出问题的胡大娘猛然拔高了嗓门,“要是别人和海里的妖怪有了这样一层关系,高兴还来不及呢!哪有人像你这样,畏头畏尾的就知道逃避现实!”   “我们有了这几条灵鱼在,完全可以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比如说在镇上买个铺子或者再找个什么别的活计……”胡大发滔滔不绝的话消失在了老伴儿充满谴责的视线里。   “老头子,咱们做人要有良心!你要买铺子也好,找点别的什么活计也罢,没有这几条灵鱼在,你觉得你自己说的起这样的大话吗?”   胡大娘双目圆睁地瞪视着自己的丈夫。   “再说了!那血鲨妖是看着海神娘娘的面子,才送了这么几条灵鱼给我们改善生活,你说不信仰就不信仰海神娘娘,要是让它知道……你觉得它会怎么对待我们?还是你天真的以为那血鲨妖没办法到岸上去找我们?!”   胡大发被自己老伴儿说的脸上的表情都绿了,“那你说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信仰海神娘娘,继续在这片海域生活下去啊!”胡大娘眼睛闪闪发亮的看着胡大发说:“老头子!这送上门来的靠山,不要白不要啊!” 第299章 海蚌精(19)   “果然,每个家庭都必须要一个眼光远大的贤内助。”一直隐身看着这一家人与血鲨接触的楚妙璃眉眼带笑地望着旁边的轩辕长毅——脸上的戏谑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嗯,娘子说的不错,你就是我的贤内助。”轩辕长毅配合地点头,还捉住楚妙璃的手,在她手臂上亲了口。   虽然楚妙璃自己也数不清她已经这样被轩辕长毅亲过多少回了,但是每次被他这么一亲,她仍然会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魂魄都仿佛飞到了九霄云外。   “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信仰你的渔民只会越来越多,阿璃,我看你可以在这个世界准备封神了。”轩辕长毅用过来人的口吻,对楚妙璃说道。   楚妙璃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确实可以考虑了。”   她一边说,一边摊开自己雪白的柔荑,只见她的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团如同乱麻一样的半透明丝线。   这些丝线都是附近渔民因为信仰她而产生的信仰之力。   只不过,因为她还没有在这个世界成神的缘故,所以看上去乱糟糟的一点都没有捋顺的迹象。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成神呢?”轩辕长毅充满关切地问:“像这样的事情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我可不希望你在成神半途中,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意外。”   轩辕长毅是神界帝君,见惯了各种在成神途中陨落的半神,尽管他知道楚妙璃有他做后盾,根本就不可能中途陨落,但是被体内信仰之力反噬的滋味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轩辕长毅把楚妙璃当做自己的半条性命看,如何能够忍受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仔细再仔细。   “关于这点你不用操心,因为我已经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日子,”楚妙璃笑靥如花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你觉得九月初九这个日子怎么样?”   “九月初九?”轩辕长毅有些错愕的看着楚妙璃,随即又恍然大悟道:“你这是想借原本海神的势?”   “不错!”楚妙璃满脸自信的望着这一望无垠的金龙域轻笑道:“天予不取,反受其疚,这样的大好处若是不落到自己手中,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它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日复一日的消散于无形,那也未免太可惜了。”   在楚妙璃拜托卓盟主等人帮助她传播海神娘娘的信仰以前,在这块大陆上也曾经有过海神的信仰——不过这海神并不是真实的,只是沿海渔民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虚构神祇。   他们希望拥有这样一位海神保护他们,所以才有了这位海神的诞生。   不过,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应信徒的海神,就算沿海的百姓们把他再怎么吹的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呢?   像这样的空中楼阁,根本就经受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因此在数百年前的某个九月初九日,在一场死伤无数的大海难堪堪结束后,爱极生恨的沿海渔民们不约而同的捣毁了他们敬奉的海神庙宇,再也不复提起。然而,他们虽然不再提及那位海神,但是,他们曾经对那位海神的浓厚信仰却留在了这片海域之上。   如今,楚妙璃既然要攫取海神这个神职,当然不会放过这如同天降馅饼一样的庞大信仰之力。   对于轩辕长毅来说,只要楚妙璃不做危及她自身的事情,他都乐意支持。   而且,他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卓盟主对于你成神的事情非常上心,既然你已经将成神的日期定在了九月初九,那么我们也该准备起来了。”   楚妙璃微微点头,“走吧,我们回金龙宫写请柬,像这样的邀请函,只有自己手写才显得更有诚意一些。”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九这日。   天空万里无云,大大的太阳将一片又一片金箔贴在海面上,将整个大海都变成了一片金黄之色。   已经开始信仰楚妙璃的沿海百姓们携老扶幼,拖家带口的来到了海边。   他们纷纷点起了自己手中的香,双眸紧闭的一面带领着家人,冲着海中行礼,一面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海神娘娘保佑之类的话。   其他并没有信仰楚妙璃的百姓们,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一幕,完全不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汇聚一堂,又在这里举行着什么仪式。   直到他们从楚妙璃的信徒口中得知——他们居然是在这里等着海神娘娘升仙,不由得纷纷露出荒谬至极的表情。   “海神娘娘升仙?你们的脑子没出问题吧?”   那些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些挖苦嘲弄的话。   “难道你们忘了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古训吗?我们的先人可是在遗言中,反复强调我们绝不能再信奉什么海神!因为海神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以前不存在,并不代表现在也不存在!”已经成为楚妙璃忠实信徒的胡大郎一边亦步亦趋的带着媳妇和儿子跟着自己的双亲往海岸线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作为一只井底蛙不是你的错,但一心觉得天只有井口宽,地只有井底厚,那就是你的错了!”   “儿子,你都说他们是井底蛙了,那还和他们计较些什么?再等一会儿,他们自然知道什么叫惊掉他们的眼珠子了!”胡大娘现在很是以自己海神信徒的身份为荣,对于一些直到现在还自欺欺人的同行们自然看不上眼。   胡大郎平时最听自己母亲的话,当即收了那剑拔弩张的态度,再次如同迷途知返的小黄鸭一样,回到了鸭妈妈的队伍里。   胡家因为和张家一样,也捕到了一条灵鱼,在周围渔民中地位大涨,如今见他们说的如此言之凿凿,其他人虽然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到底顺着胡家人的意思,也选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胡家人所说的——再等一会儿,惊掉他们的眼珠子。   楚妙璃通过手中的信仰丝线,默默感受着海岸线上渔民们的激动情绪,在嘴角勾起一抹充满着胜券在握意味的笑容。   “夫君,都说一回生二回熟,我相信,等跟你回到神界,我会做的比今天更优秀!”   说完,她不待轩辕长毅做出什么反应,就猛然一抛卓盟主送给她的海浪法台,赤足凭空踏了上去。   轩辕长毅眼神温柔无比地看着她纤细婀娜的背影,“真是个傻阿璃,难道你不知道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吗?”   他目光专注无比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在海岸两边百姓们的震撼中,破水而出,陡然朝着天空飞去。   随后,他长笑一声,在老龙王的泪水夺眶中,在其他龙族们复杂一场的眼神中在卓盟主和其他修者们的积极围观中,在敖香宝的大力拍掌中,猛然化为龙躯,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疾飞了过去!   等到追上楚妙璃以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围绕着海浪状的法台,连续盘绕了好几十圈,最后才将自己的龙脑袋稳稳地枕在了楚妙璃的赤足上。   “啊啊啊啊……海神娘娘!是海神娘娘!!!!快快快!老头子!儿子、儿媳妇、大孙子!快跟着我一起拜见海神娘娘啊!!!!!!”   自从信仰海神以来,胡大娘已经不止一次做过与海神娘娘相见的美梦!但是美梦再美,它也只是梦啊!   如今总算是见到海神娘娘的胡大娘激动的险些没当场晕厥过去。   与此同时,她与楚妙璃相连的那根信仰丝线又宽亮了几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止海神娘娘出来了!还有龙君陛下啊!!!!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君啊啊啊啊啊啊!!!!!!!”   在大家几乎叫破喉咙的呐喊声中,浑身散发着璀璨金光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正式亮相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已经不是头回寄体重生的楚妙璃对于借前海神的壳子,行自己的大道是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   她用一种非常好听,又充满神圣味道的语气告诉在场所有人:说她就是他们祖辈多年信奉的那位海神,只不过她因为意外险些陨落,所以才一直没有回应大家的呼唤,还请大家能够原谅她的失职;还说以后她会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尽她所能的庇佑大家,让大家把他们的信仰交给她。   早已经用了充足心理准备的沿海渔民们连忙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愿意把自己的信仰交给她,也愿意承认她是这片海域的海神,以后也定然会好好敬奉于他,以求能够得到她的庇护和照顾。   渔民们旗帜鲜明的态度,让楚妙璃手心里的那团乱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起来,逐渐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类似于鸡蛋般的东西。   楚妙璃垂眸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鸡蛋,在深海里老龙王他们的屏气凝神中,将手中的鸡蛋稳稳的送入了自己眉心的朱砂痣里。   就怕她没办法用这团信仰之力开启神国的老龙王身形一阵晃悠,迟疑片刻,才哑着嗓音,对身边的晚辈们说道:“成了,你们也上去吧!”   以敖长风为首的龙族们纷纷点头,也化作龙形飞出了了水面,在大家的震撼中,长啸起来。   各种各样的海族也睡着这一声声龙啸从海里冒了出来,跟随着那些龙族毕恭毕敬地对着楚妙璃行礼。   期间,胡大发一家三口还见到了那条他们异常熟悉的血鲨。   它也在一大群血鲨中,虔诚无比的对着楚妙璃行礼。   心中莫名涌现出一股激荡情绪的胡大娘也拽着自己的家人,将自己额头深深埋在了沙子里……对着他们这辈子的信仰,顶礼膜拜。   一直赤足立于海浪法台上的楚妙璃唇角微勾,不动声色的用足背蹭了蹭自己自己脚上的龙脑袋,在大家的山呼海啸中,在众多龙族和海族的拱卫下,姿态翩跹优雅地沿着这一大片海域足足巡视了九圈,才在大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重新沉入了一望无际的深海中。   “……其实我刚知道海神娘娘的时候,就已经怀疑她是不是和从前的海神有什么瓜葛了!”   楚妙璃带着一众海族消失后,有那脸面涨得通红的事后诸葛一本正经的在周遭人的面前摆谱胡吹。   当然,他之所以敢当着众人的面胡吹,而不怕别人发现,是因为他确实是第一批信仰海神娘娘,也得到了回应的人中的一个。   “看样子我们比起我们的先祖,还是要幸运很多的!你们瞧!先祖们供奉了那么多年,都没能等到海神娘娘重新苏醒,反到是我们这些什么都没有做的人……嘿嘿!这证明我们以后有大福份啊!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老天爷和海神娘娘对我们的这份仁慈啊!”   其他人也深有同感的不住点头,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做海神娘娘的忠实信徒,一定要追赶上其他人的脚步,让海神娘娘也像惦记其他人一样的惦记自己这群人!   胡大郎一直都竖着耳朵在听周边的人交谈,半柱香过后,他用充满敬佩的语气对自己的老母亲说:“娘啊娘,还是您棋高一着!”   如果他们当初真的如父亲所说的一样,放弃信仰海神娘娘,只怕就没有现在的荣光了!   “那是必须的!”胡大娘满脸意犹未尽的望着已经恢复平静的海平面,得意无比地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要不然这世上,怎么会有一句话叫姜还是老的辣呢!” 第300章 海蚌精(20)   三个任务全部完成的楚妙璃带着一众追随她破出水面的龙族和海族心情大好的回到了金龙宫里。   “娘亲!香宝好想你啊!”很想去凑热闹但是又担心给楚妙璃添乱的敖香宝欢呼一声,一头扎入了楚妙璃的怀抱里,不动弹了。   楚妙璃爱极了她这娇憨可人的小模样,眉眼带笑的把她举起来亲了口,“娘亲也想香宝啊!”   这对才分开没多久的母女抱着彼此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的亲了个痛快。   轩辕长毅在旁边看得很不得劲,仗着自己还是龙身,直接缩小缠在了楚妙璃的脖子上,并且用自己的龙脑袋堵住了敖香宝又噘过来的嘴唇。   楚妙璃被他们父女俩逗得哈哈大笑。   一直按捺着焦灼的心情看着他们互动的老龙王直到楚妙璃收了脸上的笑容又正式和卓盟主他们道别,送走了他们以后,才厚着脸皮主动凑上前问楚妙璃刚才把信仰之核送入眉心的朱砂痣里以后,有没有让朱砂痣生出感应。   楚妙璃微微点头,面带微笑地说:“虽然它只开启了一小会儿,但是我还是成功的在里面找到了能够让你们彻底摆脱三灾八难的办法,不过,这对于心高气傲的龙族来说,恐怕有些难过。”   敖长风浪荡花丛这么多年,还从不曾真正对哪个雌性动过心,就是对楚妙璃,他也只是单纯的叹惋。   叹惋自己的有眼无珠,叹惋自己没能把握那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在亲眼见过了今日的楚妙璃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对楚妙璃根本就不是所谓的叹惋,而是真正的悔不当初!   只可惜,他活了这么久,难得动情,却爱上了一个心有所属的有夫之妇。   说不清心里是悲哀多些还是自嘲多些的他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用一种很是坚定的语气,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道:“现在随时有可能要渡三灾八难的龙族只有我,不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敖长风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楚妙璃,语声铿锵有力的变相剖白自己的心。   “哪怕是让我因为这样而死在你手上,我也无怨无尤。”   楚妙璃虽然很少和敖长风打交道,但也清楚对方并不像他话语里经常所说的那样遗憾错过她……相反,他心里更为在意的是她的女儿敖香宝。   因为她发现,每次她和女儿敖香宝在一起的时候,敖长风的眼神总是落在她女儿的身上,且视她如无物。   楚妙璃对于自己的这个意外发现很是求之不得。   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很怕麻烦的性格,敖长风对她没有绮思了,她只会感到高兴和求之不得。   不过这份高兴和求之不得却在此刻彻底化为了乌有。   “阿璃!我看我们干脆治死他算了!”轩辕长毅在楚妙璃心里恨恨咬牙,龙躯却与他话风截然相反的缠绕着在楚妙璃的脖子上,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地蹭个不停。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蹭得心里发软,她安抚性地摸了摸轩辕长毅的尾巴,对眼神骤然一黯的敖长风说道:“虽然我在神国里只是待了一小会儿就被驱赶出来了,但是我还是把与真龙族有关的各种诅咒了解了个遍……比如说,像你们身上的这种——就是我所发现的所有真龙族诅咒中,最不容易,也最容易解决的一种!所以,青龙王,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因为要为你祛除诅咒,要了你的命。”   “最不容易也最容易?长毅媳妇,我都被你给弄糊涂了,你能不能详细跟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龙王听到这里,连忙追问道。   “当然可以,”楚妙璃唇角含笑地说:“我之所以会说这种诅咒说容易也容易,是因为像这样作用于血脉里的诅咒,只能用海量的功德来化解!”   “功德?”老龙王满脸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没错,这是最简单也最麻烦的办法,就是不知道青龙王愿不愿意放下自身的架子,成为我们海神庙中的一员了。”楚妙璃笑吟吟地看着敖长风说道。   对此简直求之不得的敖长风连忙说道:“只要娘娘愿意收留我,不论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的信仰才刚刚在这个世界建立,想要传播、想要根深蒂固,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楚妙璃在得了敖长风的肯定答复后,又把橄榄枝递向了其他的龙族。   “如果大家愿意相信我的话,也可以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和我们一起积累功德,这样,我可以完全打开神国,你们也可以凭借着海量的功德之力,彻底驱逐掉自己身体里的诅咒——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只能窝在龙冢的最深处,不见天日的熬过那如同噩梦一样的百年光阴。”   虽然混血龙族的先辈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好,特意将他们在龙冢深处那段最幽寂也最绝望的记忆封印,但是,即便如此,在他们的潜意识里,依然留下了许多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负面情绪。   那些情绪非常的糟糕,糟糕的只要一经想起,就无法忍受。   如今知道他们终于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不论是去过龙冢还是没去过龙冢的龙族都沸腾了。   他们争先恐后的报名,口口声声的说着要为海神娘娘贡献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龙族里面的傻瓜少得可怜,他们除非脑子发昏,才会放下好好打的金大腿不抱,游离于她的视线之外。   没瞧见那些人类都想方设法的念叨着要尽快取得海神娘娘的青睐,成为被她特别关注中的一员吗?!   在龙族们热情洋溢的报名中,敖长风很快就被挤到了一个逼仄异常的角落里。   面对此情此景,敖长风自嘲的笑了一笑,脑海里却莫名浮现了不久前在青龙海域发生的那一幕。   如果在那个时候……他对眼前这只海蚌精一见倾心,并且毫不犹豫的仗义出手,和张幻空翻脸,保护于她!那么现在缠绕在她脖子上,与她密不可分的那条龙,会不会就是自己了。   半月后,敖长风作为海神庙里的青龙君被楚妙璃扔到了一片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偏僻海域,做了那里的青龙神。   他兢兢业业的传播者海神娘娘的信仰,恪尽职守的帮助着那些沿海信奉着楚妙璃的百姓们,与此同时,他的功德之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的增长着!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不知不觉,敖长风已经在这偏僻逼仄的海域里,积攒了海量功德。   等到他灾劫临身的那一日,他明明没有赶回龙冢——其实,在此期间,他是有机会赶回的,但是出于一种非常微妙的心理,他没有动弹,而是选择留在原地,默默的等待着灾劫的到来——但却依然被自己这些年来所积攒的无数功德保护的密不透风!   敖长风成功度过了灾劫!   不仅如此,他体内的诅咒之力,也被因此而触发了护主功能的海量功德给冲刷的无影无踪。   当敖长风发现自己体内的诅咒之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时,他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怔怔然地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才将这一大好消息传回了龙族!   龙族举族沸腾!   老龙王更是险些没因为这样而激动的直接去和海龙族的列祖列宗们团聚。   楚妙璃成为了整个龙族的救命恩人,也成为了他们的信仰。   是的,虽然知道这样说有些怪异,但是在龙族中,确实有许多龙在私下里偷偷开始信仰楚妙璃了。   对此,楚妙璃毫无异议。   毕竟对她来说,信仰就是信仰,人类的也好,龙族的也罢,都是她吸收炼化的对象。   而且,在敖长风殚精竭虑,努力为她传播信仰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时间闲着!   刚刚才适应自己有位海神娘娘保护的沿海百姓,几乎无时不刻的都在心里呼唤着这位新近苏醒的海神娘娘!   他们既盼着她能够飞到海上去拯救他们遭遇海难的家人,又盼着她能够如同传说中的送子仙女一样,为他们家的女眷送来子嗣;既盼着她能够保佑他们一夜暴富,又盼着她能够护持他们家庭和睦……   楚妙璃虽然早不是头回经历这种阵仗,但依然忙得焦头烂额,好在这些事情,一点点的在轩辕长毅和敖香宝以及众龙族的帮助下,导入了正轨,也一点点的成功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对于这一点,老龙王十分欣慰。   “长毅媳妇,我别的什么都不怕,我就怕你垮,要知道,你可是我们大家的心灵支柱和依靠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龙族的绝大部分事物都交到了楚妙璃的手中,龙族们也要多积极,就有多积极的朝着楚妙璃靠拢,起初的时候,楚妙璃对此很不适应,不过很快,她就被轩辕长毅给说服了。   这是龙族对她的信任,她既然已经答应他们要成为龙族的一份子,那么就不能食言。   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龙族虽然心思各异,但是在很多事情上,还是很让人欣赏和喜欢的。   楚妙璃一家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很多年。   楚妙璃不仅觉得自己的心智在这个世界里得到了升华,就连心里最后一点阴霾也在这有夫有女又有朋友和事业的快活中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在穿梭了这么多个世界以后,她终于成为了一个心理健全的人——真真正正的。   楚妙璃一家三口是在所有龙族——包括老龙王体内的——诅咒,都全部解开以后,才离开的。   这个时候,就连号称对楚妙璃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青龙王敖长风也有了七八个儿子——尽管,他一直都很想要再生一两个像敖香宝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儿。   他们离开的时候,老龙王握着他们的手说:“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不过我并没有说,因为我知道,你们肯定是老天爷特意派来我们龙族的救赎,我们发自内心的感激你们,也盼望着你们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楚妙璃由衷谢过了老龙王的祝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具早就应该崩毁的海蚌精身躯,回到了自己在神国里的肉身里。   神国九曲山上的练功房里。   楚妙璃怀抱着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却一直没有长大的女儿敖香宝微笑问自己的丈夫:“现在,我能够把香宝抱到外面去给祖祖他们看了吗?”   轩辕长毅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可以,反正现在对外界而言,也可以说是两三年过去了。”   为了早日把自家的小宝贝送到祖祖华杨氏他们面前去献宝,楚妙璃这些年来,没少偷偷跑到神国里去稍微推动一下时间的流逝——这样的时间流逝,对于正处于飞速成长中的神国并无坏处可言,对于生活在神国中的人们也同样如此——在这样的日积月累下,等到他们真正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神国里的人们也将将好的过了三个年头。   楚妙璃开开心心的抱着敖香宝和轩辕长毅一起走出练功房,还没等他们去找家里的长辈,就发现他们已经听到动静,抢先一步过来了。   “阿璃!长毅!你们这次闭关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可让我们好——”楚老头如同连珠炮般的话还没说完,所有注意力就尽皆被楚妙璃怀中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给吸引住了。 第301章 预言鸟(1)   敖香宝在楚家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   向来被长辈们捧在手心里疼爱的楚妙璃在几年前被逼婚后,头一次被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好在,和她一起被骂的还有轩辕长毅这位难夫难友。   “阿璃,我们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们夫妻俩竟是这样糊涂的人?”   一把将敖香宝抱过去的华杨氏板着脸,训斥着自己的宝贝曾孙女。   “这么小的娃儿家家,你们也忍心将她在练功房里一藏就是好几年?你们也不怕给她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就算是想哭都来不及!”   楚老太和燕氏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表情,纷纷用充满谴责的眼神,来回盯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不放。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已经在香炉小空间里套好了口径,听了华杨氏的训斥后,她连忙为自己辩白道:“祖祖,您误会了,您的曾孙女儿是那样的人嘛!我们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把香宝给抱到你们面前来,是因为香宝刚在我肚子里坐胎,就出现了魂魄离体的迹象啊!我们若不是为了保住她,也不会直到现在才从练功房里出来呀。”   “刚坐胎就出现了魂魄离体的迹象?这怎么可能?!”华杨氏被楚妙璃说得脸色微变,连忙手脚并用的给怀中的小女娃检查起来。   楚老太和燕氏也赶忙凑将过来,用她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帮着检查。   “刚发现的时候,我和夫君也不信,”楚妙璃面不改色地说着善意的谎言,“我们这些年来,自问也没少做好事,怎么……怎么孩子一到我肚里就出现了魂魄离体的迹象呢?后来我们才发现,这孩子的来历不简单。”   “来历不简单?”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孙女儿这边的楚老头难得起了好奇心,追问了句,“怎么个不简单法?”   “爷爷,以前我们不是一直想不通,我为什么会那么厉害吗?”   楚妙璃笑容可掬地捏了捏祖祖华杨氏怀中小人儿的腮帮子。   “肚子里有了这个小家伙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上辈子,居然是一位修炼有成的大能者,也就是大家口中常说的神仙!”   在家里人的屏气凝神中,楚妙璃侃侃而谈。   “这小家伙啊,就是我上辈子的本命灵宝——这辈子,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了我,一头扎入了我的怀中!”   “本命灵宝?!”楚家人配合着楚妙璃的语调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啊,本命灵宝,”楚妙璃干脆地点头,“也正因为她上辈子是灵宝而非人类的缘故,她的灵魂与肉身并不兼容,所以,才会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出现魂魄离体的迹象。”   虽然世人常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心安理得的跟着自己的家人飞升天界的。   这些年来,楚家人心里一直都藏着一份十分大的隐忧,随着他们对修炼的理解越发深刻,这份隐忧也在不住的扩大。   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家孩子上辈子到底要出色到何种地步,这辈子才会表现得这般优秀!而她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重入轮回?又有没有什么仇家在到处寻她算账……他们这些累赘又会不会在那些仇家们找上门来以后,拖他们夫妻俩的后腿?!   夫妻俩?!   是的!   楚家人并不傻,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真有些被楚妙璃那套被轩辕长毅的深情打动,所以才决定嫁给他为妻的话给糊弄住了,现在的他们可全然不这么想了。   因为他们家的阿璃与他们家的上门女婿在很多事情上实在是太默契了!   默契得就好像已经朝夕相处了千万年一般。   因此,在听完了楚妙璃的这番话以后,他们没有追问敖香宝的灵魂现在是否已经稳固——反正,他们看来,既然阿璃敢把这小家伙带出来给他们瞧,就证明小家伙一切都好了,否则以阿璃的脾性,是绝对舍不得他们为这个小家伙伤心难过的——而是直接把矛头对准轩辕长毅道:“乖囡,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长毅他……也应该是你上辈子就认识的人吧?”   楚妙璃被爷爷那充满笃定的话给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丈夫。   “乖囡,你别看他,你直接告诉爷爷说的到底对不对。”察觉到她小动作的楚老头再次开口道。   “阿璃,有选择性的说一些吧,反正我们上辈子本来就认识,不是吗?”轩辕长毅见状,也连忙在心里说道。   楚妙璃摸了摸鼻子,在长辈们虎视眈眈的表情中,很有几分赧然地点了点头,“嗯,我也没想到他对我的感情居然会这么深……宁肯将上辈子的所有一切都抛诸脑后,也要来到我身边。”   “这才是好男儿应该做的事!”楚老头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着轩辕长毅,“长毅,我不管你们上辈子是什么人?有着怎样让人望尘莫及的身份,我只知道,你们这辈子是我楚家的女儿,是我楚家的女婿!所以,以后在我们面前,你们不需要再作出一副藏着什么秘密,又因为种种顾虑,不好意思告诉我们的模样,这样只会让我们更加的胡思乱想!”   华杨氏也满脸赞同地点头说:“就是这样没错,都是一家人,何苦这样藏藏掖掖的。”   就像楚家的长辈对楚妙璃的脾性了若指掌一样,楚妙璃对于他们的了解也远比其他人的要深的多。   知道他们摆出这样一副阵仗,必然有什么缘由的她眨巴两下眼睛道:“祖祖、爷爷,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问吧,我们保证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你们不需要摆出这样一副架势来拐弯抹角的从我们嘴里套话了。   楚妙璃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楚家的长辈们依然清楚的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他们在面面相觑了片刻后,华杨氏作为楚家的大家长,当仁不让的直接开口了。   “阿璃,你们上辈子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仇家?要不然你们怎么一有时间就选择闭关——就好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再撵着你们似的?你们可别说是为了稳固香宝的灵魂,我们一点都不信……阿璃你以前又不是没闭过关……哪回像这次,一进去就仿佛丢了个人似的,连面都不露一下了。”   ……以前闭关那是闭假的啊!   现在闭关虽然也是闭假的,但是……但是,我为了让香宝能够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你们面前,所以特意调快了一点时间啊!   楚妙璃很想喊冤,但是她知道自己确实没这个资格喊冤。   因此,只能满脸纠结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们,呐呐不语。   而她的态度,无疑让楚家人心里一凉。   “阿璃,难道你们真的……”华杨氏等人紧张地呼吸都有些停止了。   “既然你们已经觉察到了,那么,我和阿璃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轩辕长毅在楚妙璃如同见了鬼的眼神中,长叹了口气,“祖祖,你们猜的不错,我们上辈子确实招惹了不少仇家,他们也确实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寻找我们,不过因为和我们不在一个世界的缘故,暂时还找不到这里来,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必须抓紧一切时间,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免得在将来,只能任由他们宰割。”   “长毅!你疯了!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说给祖祖他们听?!你不怕把他们吓坏了吗?!”楚妙璃满脸焦急地在心里喊道,试图阻止轩辕长毅的举动。   “阿璃,如果神界的那群王八蛋真的找过来了,我们总不能让家里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轩辕长毅顶着楚妙璃愤怒不已的视线,满脸无奈地说:“祖祖他们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你要相信他们!相信他们远比你所认为的更顽强。”   轩辕长毅在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像楚妙璃一样,在他心里说,而是直接当着全家人的面说的。   华杨氏几个开始的时候,被轩辕长毅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但很快他们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瞪着楚妙璃说:“阿璃!不准在我们面前搞小动作!有什么话你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   又被长辈们训了回的楚妙璃干笑两声,“祖祖,爷爷我哪有——”   “打住!你现在可以什么话都不用说了!”华杨氏板着脸打断楚妙璃的话,“长毅,你别搭理她,你直接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就算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也不会傻乎乎的中了别人的套,拖你们的后腿!”   轩辕长毅要的就是华杨氏这句话,他言简意骇的把他和神界那些王八蛋的恩怨以及他也因为这样不得不魂魄四散的过往说给楚老头等人听,但为了避免吓到他们,轩辕长毅特意将他的仇家减弱了好几个等级,可即便如此,也让楚家人满心震撼的很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   “……既然他们那么厉害,你们又因为轮回转世的缘故,根本就打不过他们,那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找到我们以后,我们只能任由他们揉搓圆扁?尤其是你,长毅!你的魂魄到底找的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找全?”华杨氏一迭声地追问轩辕长毅。   “祖祖,您别担心,事情还没糟糕到那样一个地步,”轩辕长毅温声劝慰华杨氏,“事实上,这些年来,我和阿璃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寻找我四散的魂魄,只要能够成功把我的残魂碎片找回来,那么即便是当真面对他们,我也浑然不惧!”   事实上,在神界的时候,他若不是一时大意,被某些玩意儿钻了空子,也不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那你倒是给我们说说,你那残魂碎片到底要怎样找啊!”性急的楚老太连忙接腔道:“我们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帮你们找呢?!”   “您几位当然可以帮我们找,”轩辕长毅微笑着在楚妙璃有些惊奇的目光中,摇晃了两下自己的手指,随着他的这一动作,楚家人清楚的看到在他们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出现了一根丝线,七转八拐的连接着彼此,让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极其的密切起来。   “这种必须要通过特殊手法才能够看得见的丝线,叫因果线,”轩辕长毅向在场所有人解释着他们身上的丝线,“以前我还没有做你们家的上门女婿时,你们就算想帮我,也爱莫能助,因为我当初下界时,所设定的灵宝并不会对你们生出什么感应,更遑论颁布什么任务了,但现在不同了,只要你们愿意,完全可以或单人或成群结队的去往那些任务世界寻找我的残魂碎片,然后再把他们带回来与我融合……”   原本还在心里生轩辕长毅气的楚妙璃在听到这里,眼底不由自主的划过了一抹异样之色,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份异样表露出来,而是继续听他们交谈。   “我们当然愿意!”华杨氏等人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后,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只要是能够帮助你们小夫妻度过这一劫,我们不论做什么都愿意!”   “既然这样,那大家就和我们还有香宝来签订契约吧,”轩辕长毅唇角微勾的环视着在场所有人,“不过,有件事,我要事先提醒大家,签订契约以后,我们可就永生永世都再也没办法分开了!”   面对轩辕长毅的提醒,所有楚家人几乎不约而同的从嘴里说出了四个字:“求之不得!” 第302章 预言鸟(2)   正式签订契约以后,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一起送走了如同打鸡血一样的长辈们。   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已经更名为楚香宝的前敖香宝。   在弄清楚了家里的孩子们到底在背着他们搞什么小动作后,他们总算有闲心逗一逗这从天上掉下来的小金疙瘩了。   家里的长辈们离开后,楚妙璃很长时间都没有和轩辕长毅说话,而是转着脸,眼神专注的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轩辕长毅满脸苦笑地看着她,虽然早在开口以前,就猜到楚妙璃一定会和他闹别扭,但是看到她这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样子,他心里依然会不受控制的有些紧张和心虚。   毕竟,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他自己擅作主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妙璃才勉强说服自己暂时放下了心里那点不满,皱着眉头让轩辕长毅给她解释。   “你最好在我面前表现的真诚一点,唔……就像是在我祖祖他们面前那样真诚就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也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你明知道按照我们以前的想法,是让他们继续留在这神国里,过和往常一样的宁静生活的。”   “以前我的想法确实和你的一样,事实上,祖祖和爷爷他们今天要是没有开口的话,我也乐得像从前那样装傻充愣,可是如今,既然长辈们已经主动把这个话题给挑明了,那就证明他们并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吗,自欺欺人下去了。”   轩辕长毅不顾楚妙璃的反对,强行将她从旁边的椅子上,抱到了自己的大腿上放好。   “阿璃,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在这世上,可以说在没有谁比我更了解你的心,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他们藏在这神国里,哪儿都不让他们去——我知道你很害怕失去他们,但是阿璃,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们并不是你的私有物品,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心,也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即便是我不说,你自己也懂,你觉得——等到神界那群家伙攻上门来以后,祖祖他们真的会老老实实听从你的安排,龟缩在这神国里哪里都不去吗?”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诘问弄得很是无言以对。   良久,她才咬着后槽牙道:“就算你觉得我们很有必要把这些事情统统告诉他们——你也不该,直接提出让他们和我们一样做任务啊!你怎么知道——知道他们到了任务世界,会不会……会不会……”   “阿璃!祖祖他们都是成年人了!真真正正的成年人!你能不能别总把他们当作什么都不懂小孩子一样看待?凡事都有个开头!你能够在第一个任务世界表现的那般优秀,你又怎么断定祖祖他们就不成呢?而且,他们已经因为你的缘故,与我有了分割不开的因果线,所以,我并没有说谎,他们确实是除了你以外,最合适为我收集残魂碎片的系统任务者了。”   “可是我想不通,想不通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变得这样迫切,明明以前你还决定要和我一起,一片一片的通过我们两人的手收回来的,怎么现在就——就——”楚妙璃执意要轩辕长毅给她一个答案。   轩辕长毅苦笑一声,“阿璃,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闭了闭眼睛,在楚妙璃的不可置信中,哑着嗓子道:“神界的那群家伙,在几次感应到我的行踪,却又遍寻不见后……终于决定联起手来,施展天罗地网密法,穷极所有的到处搜索我的行踪了!”   楚妙璃没想到自己难得和轩辕长毅闹别扭,一闹别扭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不由得整个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她总算在自己腿上安分下来的轩辕长毅长吐了口气,将脸埋在她颈窝里继续道:“阿璃,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惊扰到祖祖他们,毕竟他们只要一进入任务世界,就必然会像你从前一样,遇上各种各样的危险,但是……说句丧气的话,这回,即便是我,也有些黔驴技穷了!”   “长毅……”听着轩辕长毅充满沮丧意味的话,楚妙璃的语气里也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心疼的味道。   她和轩辕长毅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她除了见他在自己面前碰过钉子以外,还从不曾见他在别的地方受过委屈,一时间,心里真的是感触良多。   “所以,我明知道我在把那些事情告诉祖祖他们后,你会生我的气,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察觉到楚妙璃心思松动的轩辕长毅又把楚妙璃搂紧了一些,“因为……因为我真的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看到你和祖祖他们因为我而……而……惨死在那群猪狗不如的禽兽手上!真要是那样的话——只怕我自己,都会控制不住提前一步结果了自己。”   “你觉得,以你的经验,他们会在什么时候找过来?”声音也不自觉有些干涩的楚妙璃哑着嗓子问轩辕长毅。   她必须要尽快了解情况,才能够尽其所能的想出一点应对之法。   至少,不要向轩辕长毅所脑补的那样——当真惨死在那群害惨了轩辕长毅的所谓神界帝君手中。   “神的威能远非寻常人能够想象,尤其是数大神界帝君一起联手搜寻……”轩辕长毅语声微微一顿,“所以……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总而言之,就是他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我们面前,把我们给宰了,是这样没错吧?”楚妙璃又问。   轩辕长毅苦笑一声,“不,阿璃,你错了,如果他们真的找上门来,以我的实力,虽然未必能够斗赢他们,但是带着你逃命还是能够做得到的,只不过……”   “只不过我祖祖他们就危险了对不对?你只能护得住我这个和你签订了永恒之契的命契者对不对?”楚妙璃虽然早就猜到了轩辕长毅的答案,但是心口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阵抽搐。   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的家人们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接受他们就这样离她而去!   “是的。”轩辕长毅虽然很想对楚妙璃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但是一看到楚妙璃那双隐隐闪烁着泪光的眸子,他就什么搪塞的话都说不出来了。“阿璃,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缠着你和我签订永恒之契的,如果我们签订的话,或许你根本就不用面临着这样左右为难的处境。”   “就算不和你签订永恒之契又怎样?在我的身上不还背负着别的契约吗?相比起那个苛刻至极的契约,明显这个对我更有益处不是吗?而且……早在我答应和你改换契约的时候,就已经下定了与你同生共死的决心,所以这话,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   楚妙璃很不喜欢看轩辕长毅这副自责不已的模样。   “而且,这话又说回来了,我清楚的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只要能够把你的残魂碎片全部收集起来,那么你就能借此机会,破而后立,涅槃重生——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你的灵魂重新恢复完整,他们就算找过来,我们也不用惧怕于他们,甚至还有着一拼之力?!”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感染的脸上也重新浮现了一抹充满温暖的笑容,“你说的不错,如果我们真的能够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成功的把所有的残魂碎片都收集起来,那么,我确实可以尝试着涅槃重生,一举重回帝君之位!只是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阿璃,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才收集到几片残魂?当初我为了彻底摆脱那些家伙的控制,甘愿破釜沉舟,可是将自己的魂魄重新崩毁了无数片,想要把他们尽数找回来,简直比登天还难……所以……”   “所以,你才把我祖祖他们也叫过来一起找啊!其实只找祖祖他们怎么够呢?我祖爷爷还有我姑姑他们不也和你变相的扯上了因果线吗?他们就算不能在男女之情上打动你的残魂,在亲情上也能够做得到吧!只要我们发动起我们能够发动所有力量——我们总能够成功的!”   在最初的沮丧过后,楚妙璃的语气里已经充满了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热血沸腾的满满希望。   与之同时,她对于自己家人进入任务世界的态度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刚开始的异常抗拒,到现在的急不可待!   楚妙璃的身上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化,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和轩辕长毅早已经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轩辕长毅活着,她和她的家人也能够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轩辕长毅死了,她和她的家人也逃不过灰飞烟灭的结局!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奋起一搏?!   要知道,奇迹,永远都是依靠人类自己创造的!   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坐以待毙的楚妙璃在轩辕长毅越来越明亮的眼神中,再次开口说道:“而且!以我们两人之间的超高效率……只要我们不再像从前那样,每个世界都呆满一世,想要找到更多的残魂碎片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阿璃,你说的对!只要我们坚定信心,我们总能够在他们找到我们之前,取回我的力量,涅槃重生的!”轩辕长毅眼睛格外明亮的看着楚妙璃说,内心深处也在被一股巨大的骄傲浪潮不住冲刷着。   这就是他轩辕长毅的半身!   这就是他轩辕长毅的命契者!   他何其有幸,能够拥有她!   又何其有幸,能够得到她的承认,与她携手共进退。   费了好一阵口舌,总算让轩辕长毅又重新打起精神来的楚妙璃只高兴了一会儿,又很快板起脸来,没好气地伸出两根手指去揪轩辕长毅的耳朵了。   “既然我们现在都已经处于如此十万火急的紧急状态了,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早一点告诉我?还害得我在上个任务世界待了那么久——那不是纯粹在浪费时间吗?”楚妙璃想到自己在上个世界所浪费的光阴,心里就觉得肉痛的很!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也和你一样,是回到神国以后,才通过我留在神界里的暗线,发现他们的举动的。”轩辕长毅满脸苦笑地说。   楚妙璃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你没骗我?”   “阿璃,我真的没有骗你,”轩辕长毅举起双手冲着楚妙璃告饶:“事实上,要不是吸收了上个任务世界那片金龙王的残魂碎片,我就算是想要和神界的暗子联系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是个什么德行,即便我不说,相信你自己也心里有数。”   楚妙璃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   当初她刚捡到那银质云纹小香炉的时候,轩辕长毅虽然在扮作系统上的表现很是可圈可点,但偶尔还是能够察觉出一些古怪来的——以前她不知道那古怪意味着什么,现在的她再回头看,自然发现那所谓的古怪正是轩辕长毅虚弱的一种外在表象。   “阿璃,所以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只怕我现在还处于那种没事有事就要换见习宿主,然后又魂体大损的悲催循环中呢。”轩辕长毅很是真诚的夸了夸楚妙璃。   楚妙璃却懒得再和他说这些废话了,“虽然我很喜欢听你夸我,但比起这个,我更想在那些可怕的敌人面前保住我们所有人的命!走吧!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去下一个世界吧!” 第303章 预言鸟(3)   楚妙璃发现自己变成一只鸟的时候,不是没有傻眼的。   不过她也只是呆愣了一会儿,就很快恢复了镇定。   虽然轩辕长毅在做系统的时候,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纰漏,但是在他还是无情帝君时,所亲自设计构建完成的运行机制还是非常靠谱的。   因此,在楚妙璃看来,既然对方要把她的神魂安放在一只鸟上,那么自然有对方的道理。   不过……   她的丈夫轩辕长毅现如今在哪里呢?   心中充满疑问的楚妙璃转了转眼珠子,抖了抖翅膀,将心神沉入了香炉小空间里,寻找起自己丈夫的踪迹。   ——至于他们家的小灵宝现在已经被头一次做任务的祖祖们带到别的任务世界里去了,根本就不需要他们操心。   不过,以他们的紧密联系,只要楚妙璃想,还是能够在第一时间,把她召回到自己身边来的。   当然,楚香宝那边也能够召唤她和轩辕长毅。   如果他们在那些任务世界里遇到了什么致命的危险的话。   轩辕长毅几乎是和楚妙璃在同一时刻进的香炉小空间。   他一进去,就看到楚妙璃在到处寻找他,不由得乐了,在她背后心情大好的叫了声阿璃。   听到轩辕长毅声音的楚妙璃也笑了。   “果然还是用这种方式进入任务空间要靠谱得多,要是再像上回那样,因为时空乱流而冲散彼此,恐怕我们又要耽误很长时间才能够相见了。”   夫妻俩亲亲热热地握着彼此的手,开始交流起来。   “你现在怎么样?变成了什么?不会又是一条龙吧?”楚妙璃发现轩辕长毅和龙这种传奇生物很有缘分,毕竟都已经附体两回了。   “不,我这回没有附成一条龙,”轩辕长毅摇了摇头,“而是附成了一个人,一个马上就要因为前途,而不得不娶一个植物人为妻的新郎官。”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签订永生之契的时候,曾经互换过记忆,虽然他现在的残魂碎片散的东一片,西一片的,但是相比起楚妙璃而言,他的神魂无疑还是强大得多!   因此,楚妙璃的记忆刚传入他的脑海里,他就吸收的差不多了,所以为了和楚妙璃更贴近一些,轩辕长毅偶尔也会用一些楚妙璃原生世界的词汇,对此楚妙璃并不反感,毕竟,在那个世界,楚妙璃也曾遇到过许许多多的好心人,他们也帮助了她许多,值得她永远感念。   而这也正是她在危机来临时,想都不想就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护住那对祖孙的缘由所在。   楚妙璃穿越附体了这么多回,早已经附体出经验来了。   “那个植物人肯定是我!”她用恍然大悟的语气说:“我说我这辈子怎么回变成一只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变成了一只鸟?你说你这辈子变成了一只鸟?”轩辕长毅被楚妙璃的话给吓了一跳。在他看来,以楚妙璃现在的神魂强度,即便是再怎么寄体附身,也不可能会变成一只鸟啊。   “确实是一只鸟,不过我还没有吸收那只鸟的记忆就直接进来找你了!”已经决定这辈子要以任务为先的楚妙璃一边说一边把手放到了光罩上,“顺便也问问你我祖祖他们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和你的残魂碎片接触上了吗?他对他们也像你当初对我一样充满着亲切感吗?他们的进程顺利吗?”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问得有些晕头转向,他连忙伸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别着急,等你看了这辈子的任务以后,我就带你去瞧瞧他们现在的情形。”   “好的!”楚妙璃知道在这方面,轩辕长毅压根就不要自己操心,因此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光罩上面。   楚妙璃这辈子的任务依然还是三个。   第一个是成为这个国家被所有人认可的祥瑞,并且被当今皇帝亲口册封为预言神鸟,并由此封神。   第二个是捣毁一个叫做兽宫的地下势力,尽其所能的让里面的受害者重返他们的故土,并且回归原本的平静生活。   第三个是和新科状元闻人长毅成亲,并且辅助他成为备受百姓爱戴和百官信任的当朝首辅,由此获得闻人家族世代积累多年的功德之力。   “世代积累多年的功德之力……”还是头回碰到这种任务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功德之力应该异常庞大吧,要不然它也不会出现在我必须要完成的三个任务中了。”   同样把手放到光罩上的轩辕长毅微微点头,“闻人家族在我们这次所在的宣朝算得上是百年世家了,不过,近些年来已经败落的差不多了,若非如此,你这辈子的父母也没那个胆子敢硬压着堂堂新科状元娶自己已经昏迷多年的女儿。”   “百年世家?那闻人家族又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败落的呢?”楚妙璃下意识的追问道。   “按照闻人家族的祖谱记载,是因为牵连到一起篡逆谋反案中,才败落的,闻人家族也因为这样三代不能考举,直到我这一代才重新回返大宣京城。”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疑惑,那是有问必答。   “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楚妙璃在脸上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自古以来,不论是哪个朝代,只要是和篡位谋反这四个字扯上关系的家族,非死即残,就算最后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也逃不过流放发配的命运。   “那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呢?”楚妙璃目不转睛地盯着轩辕长毅继续问。   不论是以鸟身封神,还是捣毁那个叫兽宫的地下势力,对楚妙璃而言,都算不了什么,但最后一个却有些麻烦了。   不论是以植物人的身份嫁到闻人家里去,还是要让曾经和篡位谋反的闻人长毅成为当朝首辅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家里现在还有一个奶奶和一个父亲以及一对双生妹妹。”轩辕长毅自从与楚妙璃签订见习宿主契约以后,他的神魂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增强着,如今更是已经强大到了只要穿入自己残魂碎片的肉身之中,就能够与对方融合且不分彼此的程度,因此,在说起自己这辈子的家人时,轩辕长毅的语气非常自然,并没有什么别扭的地方。   “我的爷爷早在我两岁那年,就在流放地病逝里,我的母亲也因为生两个妹妹的时候难产……又没有银钱请稳婆和大夫……所以也没了。”轩辕长毅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几分悲悯之色。   “阿璃,我的残魂碎片在这个世界过得很不好,虽然天资聪慧,但依然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养出了一副十分沉默的……甚至可以说是怯懦的脾性。”轩辕长毅说话的声音里,难得带出了几分磕绊的味道。   “这怎么可能?!”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后,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因为在楚妙璃看来,作为无情帝君的一份子,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哪怕是日子过得再怎么糟糕落魄,也不会当真如轩辕长毅自己所说的那样……变成一个性格怯懦的人!   性格怯懦?   无情帝君?!   那也未免太荒谬了!   “很惊讶对不对?事实上,我在刚和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融合的时候,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轩辕长毅的语气里充满着自嘲的味道。   “我那位望孙成龙的奶奶,自打从临终的爷爷手里接过了复兴闻人家族的重任后,就彻底疯狂了,不止让我头悬梁、锥刺股,还让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的新科状元就是因为这样来的!等你出去见到我以后,你别看我表面瞧着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实际上,内里早就垮塌成一块再也拼凑不起来的朽木了!”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看着轩辕长毅,良久才道:“那你……那你爹难道就从没有阻止过她吗?”   虽然楚妙璃并不愿意承认,但是在他们现在所处的朝代,三从四德还是非常流行的,没道理闻人长毅的老祖母不会像别的妇人一样听自己儿子的话啊。   “我这辈子的爹是个痴情种,娘因为他的无能为力,难产而亡后,他就彻底崩溃了,整日沉浸在醉酒中无法自拔。对他来说,我和我那两个妹妹简直就和摆设一样,毫无价值可言,所以,别说是奶奶没弄死我了,就是奶奶当真弄死我了,他也不会为我掉半滴眼泪。”   “……”楚妙璃很是无言的看着轩辕长毅,原本她还觉得自己变成一只鸟很悲催,但是现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后,她觉得轩辕长毅寄体附身的也未必比她好得到哪里去,尤其是当她想到——如果他们没有过来,闻人长毅还要被强权,逼迫的娶一个植物人做妻子以后。   “这还不是最惨的,”感受到楚妙璃那种无声关怀的轩辕长毅叹了口气又说:“最惨的是……我的奶奶因为我考上了状元,带着全家人重新回到了京城,自觉已经完成了爷爷的嘱托……一口气提不上来,如今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你的家人之所以能够说动当今圣上,并取得我那酒鬼父亲的同意,为我们赐婚,就是借着给我奶奶冲喜的名义……”   楚妙璃目瞪口呆地听轩辕长毅把话说完,良久才满脸古怪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对我这辈子的家人产生了兴趣,他们既然如此能耐,逼良为夫,那么又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变成一只鸟呢?!”   “关于这一点,恐怕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了。”轩辕长毅摇了摇头,给了楚妙璃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又旧话重提道:“要不要去见见祖祖他们?”   虽然轩辕长毅比楚妙璃的祖祖大了无数倍,但是厚脸皮的他叫起祖祖来,依然说不出的自然和从容。   “要要要,当然要!”楚妙璃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催促轩辕长毅,“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轩辕长毅点点头,握住楚妙璃的手。   楚妙璃只觉得神魂跟着一轻,就消失在了香炉小空间里。   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她的祖祖华杨氏正用一种充满慈爱的眼神望着摇篮里的一个小男婴微笑,嘴里还哼唱着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跟着酣睡的温馨摇篮曲。   在华杨氏身边不远处则飘着一只常人见不到的鬼,不是别人,正是楚妙璃的祖爷爷楚阎王。   通过与轩辕长毅之间的永恒之契,楚妙璃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男婴正是轩辕长毅在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   “祖祖的效率真的是太高了,这是一进来就找到人了吧!”楚妙璃咂舌说道。   轩辕长毅附和地点了点头。   看完了华杨氏以后,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又分别看了楚老头夫妇以及楚大夫妇还有楚香宝那两组,发现他们虽然还没有找到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但也在那两个小千世界混得风生水起了。   楚妙璃满脸感慨地看了他们半晌,用一种发自肺腑的语气对轩辕长毅说道:“长毅,你说的很对,这些年来,我确实太小看他们了,他们也确实比我原本所想象的,还要优秀的多。”   “你现在知道也不晚,”轩辕长毅满脸温柔地冲着楚妙璃笑:“而且我相信,为了能够成长成足以让你依靠的对象,他们会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越来越优秀的!”   至少,在他轩辕长毅的眼睛里,资质,从来就不代表一切! 第304章 预言鸟(4)   见过了家人,放下了一桩心事的楚妙璃在和轩辕长毅告别后,乖乖回到了那具鸟躯里。   做鸟,对楚妙璃来说,是一种非常新奇的感觉,不过她也只是扑腾了一会儿,就能够稳稳掌控住自己的鸟躯,并且试探性的去寻找这里面的记忆了。   本来,楚妙璃并不对鸟的脑容量抱有多大希望,尤其是这种小鸟的,但是出乎意料的,这只鸟的记忆区远比她所以为的还要靠谱得多——且因为她是鸟不是人类的关系,异常的容易提取。   楚妙璃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把这只鸟的一切,了解的七七八八了。这只鸟有个很让人精神一振的名字,叫预命。   是不是听起来非常高大上?   实际上,她也确实非常高大上。   因为她确实是一只可以预见未来的鸟儿。   但是,她这只鸟儿却是人工伪造出来的。   预命三岁的时候,还是个懵懵懂懂,只知道抱着娘亲的腿讨糖吃的小娃娃,她长得粉雕玉琢,明眸皓齿,是全家人心里的小宝贝,大家都爱她爱的跟什么似的。   然而,心里爱极了这个小宝贝的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的宝贝早在刚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人察觉出了她的命格,并且在心里起了觊觎之心。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妙璃需要捣毁的兽宫之主。   兽宫之主意外从宫里的海量书籍中,翻出了一本人为制造预言鸟的古籍,兽宫之主如获至宝,数十年来,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化作预言鸟的特殊命格。   他找了很长时间,找到最后,整个人都有些绝望了的时候,才在一次大朝会出宫的时候,顺耳从明家的家仆口中听到了一句欣喜若狂的话。那明家家仆哆哆嗦嗦的对满脸不敢置信的明老首辅说大少夫人生了,还生了一位小姐。   明老首辅是明家的顶梁柱,也是大宣朝当今皇上的老师。   当年,皇帝还是个小豆芽的时候,先帝就翘了辫子,他最信任的人,就是行事刚正不阿又对大宣朝忠心耿耿的明老大人。   明老大人也没有辜负他这份信任,不止稳稳当当的把当今扶上了皇帝的宝座,还在皇帝大婚亲政后,毫不犹豫地把手中权柄尽皆交回到了皇帝的手中。   因此,大宣的满朝文武都知道,如果说一定要让皇帝在朝廷中找一个绝对信任的人,那么,只有不慕名利权位,一心把皇帝当自己子侄辈儿呵护心疼的明老首辅了。   曾经有小道消息说:皇帝之所以把后位空悬那么多年,就是想要立明老首辅的女儿为后……可明家好像没有生女儿这份能耐,不管明老首辅和他的儿子们怎样努力,生下来的,都是儿子。   最后,皇帝久等不至,只能放下这桩执念,另立其他女子为后,也因为这样,皇帝成为了大宣王朝中立后最晚的帝王。   不过,他也因此因祸得福了。   二十多岁才立后的他,已经对豆芽菜似的青葱小姑娘不感兴趣了,好在,朝中多的是想要把优秀有女儿留着侍奉皇帝的人,因此,被他选入后宫的绝大多数女子,包括他的皇后,也已经年满十八岁了!   父体和母体成熟后,所生下来的孩子,当然要比还未成熟,完全是拔苗助长的双亲生下来的孩子更站得住一些。   一时间,原本落后于平辈很多的皇帝子嗣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还一个个的,都站住了!   对于此种情形,大家并没有深究,只道皇上知恩念旧,老天爷才给了他这份福报。   毕竟,在他以前的皇帝,可是没少夭折孩子,各种花样的夭折,夭折到那些皇帝只要一听到妃子怀孕,不是为此满心欢喜,而是忧心忡忡的把太医招来询问这一胎到底能不能顺利站住的地步。   皇帝虽然觉得大家的猜测有些荒诞,但到底受了几分影响,原本歇了的执念又情不自禁的放在了正宫皇后拼死拼活给他生下的太子身上!   在某一天的大朝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表示:只要明家有任何一人生下女婴,又是嫡出,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和皇后!   原本因为皇帝立后歇了心思的明家人自然又拼了命似的开始生起了孩子!   然而,和从前一样,他们生的依然都是男婴、男婴、男婴!   就在明家人彻底绝望,明老首辅也呵斥他们简直走火入魔后,明家终于有人生下一个女婴了!   生孩子的还是明家的嫡长孙!   整个明家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沸腾了!   包括,对此向来嗤之以鼻,又管不住儿孙们拼命生孩子的明老首辅。   明家的小小姐出生后,得到了所有明家人的宠爱,真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含在口里怕化!   可这样被千娇百宠的明家小小姐却依然没有被宠坏。   她仿佛天生就长了一副善心肠,不止对家人体贴入微,对下人也从不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架子,她几乎可以说是整个明家的开心果,宝贝蛋,大家就盼着好好养好她,等到她及笄后,风风光光的把她嫁进已经被那对父子在满月时亲口许诺——必然会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宫里去!   如果这期间,没有潜伏在朝中,还身居高位的兽宫宫主横插一脚,说不定明家小姐真的过上了明家人所说的那种幸福生活。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粉雕玉琢又明眸皓齿的明家小小姐毫无预兆的在用膳途中,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醒来。   收到消息的明老夫人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就蹬腿去了。   精神矍铄的明老首辅在强大起精神带着曾孙女儿无数次求医无效后,整个人看上去仿佛老了十岁。   那一年,整个明家因为心肝宝贝的突然昏迷和自家老祖祖的陡然去世,也仿佛天塌地陷一般,看不到半点希望。   明家小小姐一昏就是二十年,身为储君的太子自然不可能还守着她,等她醒来——就算他愿意为了父皇和明老首辅的面子,继续委屈自己,满朝文武和整个大宣朝的百姓也不会允许!   在明家小小姐十八岁那年,已经二十五岁的太子大婚了,娶了别的女人为妻,就如同当年皇帝一样,在心里留下了一个永久的遗憾。   太子大婚的那天,皇帝白龙鱼服亲自来到了自己在心里几乎视同再生父母的明老首辅面前请罪。   此时已然致仕多年的明老首辅哑着嗓音对他说:“这就是明家的命,明家注定不能与皇室结亲,皇上,放弃吧。”   太子大婚不久,已经九十多高龄的明老首辅撒手人寰了。   在临终前,他特意嘱咐自己的后辈子孙,让他们要如同他活着时一样,好好的照顾他的孙女,给他的孙女风风光光的许配一个好人家。   “……我们也不耽误他,就借他一个名头,小囡囡还是由我们自己养,他也可以另纳妾室,把孩子记到我们家小囡囡的名下,我们没有任何意见,相反还愿意把我们明家的人脉关系尽数向他开放,跟他们家当正儿八经的亲戚走……”   明家的子孙后辈们泪如雨下的答应了明老首辅的话,说他们一定会仔细寻摸一个好男儿把他们家的小囡囡嫁过去,让她也如同这世上的普通女儿家一样,有夫有子,安乐一生。   得了儿孙承诺的明老首辅心有不甘的去了。   在临离开前,他多想要开口让小曾孙女儿同他一起去啊,免得留在这世上受苦,可是……可是在他的内心最深处,依然留存着一点说出去绝对会贻笑大方的奢望……   说不定……说不定他的小囡囡就能够在昏迷了二十多年后又清醒过来呢……说不定……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她真的能够携夫带子的来到他的坟墓前祭拜他和老伴儿呢……   明老首辅控制不住这种近乎奢望的念想,所以,尽管他几次三番试图开口,让孩子们把如同一个活死人一样的小囡囡送下去陪他和老伴儿,但到底住了口,死不瞑目。   明老首辅死后,明家人扎扎实实的守了三年孝,他们一出孝,就被皇帝派人请到了宫中,同样对明老首辅遗言了若指掌的他找了一大堆的良才美玉让明家人挑选,说随便他们选中哪一位,他都愿意找来对方的家人,让对方同意娶明家的小小姐为妻。   明家人在明老首辅的言传身教下,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极有分寸,他们并没有把这份比山高、比海深的君恩视作理所当然,在叩谢了皇帝的好意后,他们从中挑选出了这一届的新科状元闻人长毅做他们家小囡囡的终身归宿。   闻人家族已经没落多年,根本就没有办法朝堂上给予闻人长毅帮助,但他们明家可以!   世人常言:爱屋必及乌。   只要闻人长毅愿意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好丈夫、好姑爷的模样,那么,哪怕他是个阿斗,他们也愿意倾其所有的把他扶到高位上去。   在明家人为他们的小囡囡费尽心思的时候,他们家的小囡囡又在哪里呢?   他们家的小囡囡三魂七魄入异躯,变成了一只鸟,一只可以预言的鸟。明家的小小姐三岁就被那兽宫宫主勾了魂去,很快就模糊了对家人的记忆,一心只惦念着给自己水喝给自己小米吃的主人。   主人问她什么,她就毫不犹豫的开了天眼回答,毫不为自己逐渐消减的寿数而心疼。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她是被主人耗费大心血从外面那些可恶的人类手里救回来的,没有主人的仗义出手,就没有她的今天。   在她的帮助下,兽宫宫主不仅在官场上越爬越高,就连他手中的地下势力兽宫也得到了巨大的扩张,一点点的向着整个大宣朝蔓延。   兽宫宫主野心勃勃,浑然不顾预言鸟死活的他几乎每隔个两上天就要让预言鸟帮他预言一些事情——泄漏天机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就算预言鸟有着明家的滔天气运和半条凤命在硬扛,到头来,也逃不过被雷殛而死的可悲下场。   她死的时候,兽宫宫主就站在不远处。   一身龙袍意气风发的他,满眼冷漠的看着被天雷活活劈成焦炭的预言鸟,用异常凉薄的语气说了句:“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如今越来越聪慧的预言鸟在魂魄离体后,第一次违背了兽宫宫主的命令,往回检索了一下自己的过往。   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被她嘴里一直叫着的爹爹给捡回来的可怜鸟!   她是一个人!   是明老首辅的曾孙女!   是整个明家的掌上明珠!   当被兽宫宫主叫了数十年预命的预言鸟看着自己的曾祖母因为自己的突然昏厥而一口气提不上来突兀去世,看着自己的曾祖父硬撑着老迈的身躯到处为自己求医,最终死不瞑目,看着自己的家人因为自己而痛不欲生后,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如惊涛拍岸一样,瞬间袭遍了她的整个灵魂!   报仇!   她要报仇!   她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家人报仇!   可是……她又该怎么报仇呢?!   她已经是只鬼了啊!   而且还助纣为虐了这么多年!   心乱如麻的预言鸟在几次三番没能进入至极那具昏迷的躯壳里以后,满心绝望的看着自己已然被兽宫宫主强行化为鸟类形状的鬼躯,决定想方设法的和兽宫宫主同归于尽,就因为魂体再也支撑不住,而魂飞魄散了。 第305章 预言鸟(5)   满心绝望灰飞烟灭的明家小小姐却不知道在她魂飞魄散后,她作为预言鸟所修炼出来的一片残魂居然裹挟着她所有的记忆,倒转时光,回到了过去。   虽然这片残魂一落到还未被雷劈成焦炭的鸟躯里,就彻底消散于无形了,但那份被她裹挟而来的痛苦记忆却留下来了。   留给了楚妙璃这个因为机缘巧合而接受了她所有记忆的人。   家里也有亲人长辈的楚妙璃在看到明家人因为明家小小姐的昏迷而痛苦成那样一副模样后,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恻隐和痛惜。   换位思考,她知道她的家人如果面临她昏迷不醒的状况时,他们的表现未必会比明家人的好多少……   “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听不到了,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会让你的家人重展欢颜的。”感受着明家小姐依然残留在这具躯壳里的痛与悔,楚妙璃在心里默默的说着,然后又抖了两下翅膀,看着那个虚伪的高个子男人推开院子的大门,满脸微笑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预命,爹爹又来麻烦你了,你觉得你现在的精神怎么样?能不能帮爹爹预测一下王洪汉的死讯?这老家伙死了活、活了死的拖了好几年,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楚妙璃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子。   王洪汉?   开始在记忆海里翻找与王洪汉有关的记忆。   她并没有寻找太长时间,就非常顺利的找到了答案。   王洪汉是兽宫宫主的顶头上司,也是兽宫宫主父亲的多年老友,对兽宫宫主一直多加倚重,嘴里也时常嘀咕着要把自己现在的位置传给兽宫宫主。   只不过,他自己一心为兽宫宫主着想,却不知道兽宫宫主对他全然无心,还做梦都盼着他能够早点死。   上辈子的预言鸟对兽宫宫主有求必应,兽宫宫主问什么,她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什么。   因此兽宫宫主很快从她嘴里得知王洪汉要到七年以后,才会死于一场咳疾,在此期间,就算他病得再怎么吓人,也是有惊无险。   预言鸟的答案让满心期待而来的兽宫宫主的脸色都变了!   说什么都不愿再等个七年的他,毫不犹豫的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派出他在兽宫的头号大将,一只依靠嗜血维生的蝙蝠精咬死了王洪汉!   预言鸟也因为这样,又间接背上了一笔孽债。   想到了这里的楚妙璃转了转眼睛,强忍着反胃,学着预言鸟的语气对兽宫宫主很是惭愧地说道:“爹爹,对不起,自从我上回为您开了天眼以后,身体就一直虚弱的不行,根本就没办法告诉您,那个叫王洪汉的老头到底要什么时候离开人世。”   很少被预言鸟拒绝的兽宫宫主皱了皱眉头,径自用一种类似于施恩的口吻开口说道:“预命,不要跟爹爹撒娇,这件事对爹爹非常重要,就算你再怎么累,也开个天眼,好好的帮爹爹看看……大不了爹爹在接下来的半月里,不找你开眼睛了。”   知道兽宫宫主不会轻易罢休的楚妙璃表面耷拉着脑袋,用比蚊子大不了的声音,轻轻的“喔”了一下,然后摆出一副开眼的架势,努力昂起了脖子——尝试开眼。   已经不是头回见到这个流程的兽宫宫主连忙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楚妙璃,在心里希望着她能够一次成功。   虽然兽宫宫主对于预言鸟毫无感情可言,但也知道像这样的活宝贝不是随便什么时候就能够轻易撞见的,如今他好不容易拥有了一只,在大业未成以前,当然要好好保护。   思及此处的兽宫宫主眯了眯眼睛,决定等事情忙完后,就回来好好的找预言鸟联络一下感情,免得对方因为心智逐渐成熟,而觉察到他对她的敷衍,从此不再尽心尽力的为他效命。   楚妙璃虽然不是兽宫宫主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也能够从他脸上的表情察觉出他心里的那点小算盘。   此刻已经对兽宫宫主充满了厌烦心理的楚妙璃再次转了转眼珠,随后在兽宫宫主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晃了两下自己的小鸟躯壳,重新有气无力地歪下了脑袋。   “对不起……爹爹……嘤嘤嘤……预命真的是太没用了……”楚妙璃装模作样地对着兽宫宫主哭唧唧。   因为以前的预言鸟,从没有在他面前阳奉阴违过,所以,兽宫宫主并没有怀疑楚妙璃的话,而是悻悻然地说了句:“你可真的是越来越不争气了!”就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如果是以前的预言鸟被他这样说,只怕现在已经哭到怀疑人生了,但楚妙璃却无关痛痒的就差没挥舞着自己毛绒绒的小翅膀对着他的背影唾一口。   她除非是脑子发抽了,才会自掘坟墓的再给这狼心狗肺的家伙预言了。不过……   上辈子的明家小小姐在被天雷劈出鸟身后,发现自己的灵魂也变成了鸟的形状……   她该不会也……   要知道,她在心里还盘算着能够早日回到明家小小姐的躯壳里,去和自己的丈夫轩辕长毅为他们的最后一个任务做努力呢!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连忙冲鸟躯里跑了出来,然后如释重负的发现自己依然还是人形!   而今,她的神魂既然已经离体,那么就没必要这么早急着回去了。   还不如去找一找现在的明家小小姐,如果对方的记忆没有出错,她现在应该已经冠上了闻人长毅未婚妻的名头了……   只可惜,那两位满心为曾孙女着想的老人再也见不到他们曾孙女儿醒来的那一幕了。   心里莫名有些酸楚的楚妙璃,加快了自己神魂飘荡的速度。   如今她因为和轩辕长毅签订了永恒之契的原因,也成为了神界那群家伙的追踪对象,像这样的神魂出窍可以不可二,因此,她一定要赶在被发现之前,去尝试一下到底能不能进入明家小小姐的身体,然后再想办法带着鸟躯逃跑。   没办法,谁让无情帝君订立法则颁布的任务中,有一项是让她现在的鸟身预命成为大宣朝的祥瑞,并且被当今皇帝亲口册封为预言神鸟,且由此封神呢!   在楚妙璃的胡思乱想中,她总算是飞到了明家说住的东城所在地。   明家是大宣朝的顶级豪门,外人别说是进去了,就是想要靠近,都难如登天,好在楚妙璃现在只是一抹无形无质的神魂,因此,她只是在门口略一停顿,就顺利无比的进入了明家那占地异常广袤的府邸里。   楚妙璃一进入明府,神魂就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不停地朝着某个方向飘。   早已经见惯各种阵仗的楚妙璃眼前一亮,知道这必然是来自这具身体本身的牵引——毕竟,为了避免惹来神界那些家伙的注意,她和轩辕长毅都是借着任务世界的土著身份重生的,因此在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认知里,她就是明家的小小姐本人——她没有丝毫反抗的顺着那股力道来到了一座看上去异常精致华美的绣楼内。   绣楼里非常的热闹,一点都没有因为主人常年昏迷不醒,而有丝毫寥落或落魄。   楚妙璃一眼就看到那躺在千工拔步床上,被照料的非常好的漂亮佳人。虽然佳人已经二十多岁,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早应该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亲了,但依然美丽的让人离不开视线。   在漂亮佳人的身边,坐着一个和她很有几分相似的中老年美妇人。   她看上去年纪最少也有六十多了,但是却依然眉目如画的让人惊艳——如果实在是要从她身上找出点不足的话,那就是她那头如同白雪一样让人倍觉刺目的头发了!   可是她却仿佛对此浑不在意一般,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床榻上的俏佳人身上。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转眼的功夫不到,娘亲的老来女也要嫁人了!哎,也不知道那姓闻人的状元郎是不是真的如你爹爹所说的那样,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女婿。”   “大嫂,那还用说吗?以咱们家女儿的品貌,那状元郎怎么可能不喜欢?又怎么可能舍得不对她好呢?再说了,这门亲事不过是走个过场,咱们把小囡囡意思意思的送到那里住个几天,不就又回来了吗?”另一个看上去年纪也不小了的中年妇人在旁边劝说着头发已然全白的美妇人,她偶尔望向床上人的表情,也和美妇人的一样,充满着痛惜和哀伤的味道。   “是啊,意思意思的住个几天就回来了,我们应该相信陛下、相信老爷他们的眼光!”美妇人像是被自己的妯娌给说服了,带着几分悲伤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附和,脸上满满的都是强作的欢颜。   虽说她们早已经认命——也清楚的知道太子妃现在已经产下麟儿——但是在看到她们昏迷不醒的侄女(小姑子)以后,心里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涌现出几分酸楚之情来。   在明家的女眷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中,楚妙璃悄无声息地附进了明家小小姐的躯壳里。   明家小小姐的躯壳就仿佛注定了是为她准备的一般——没有丝毫阻碍,她就顺利无比的掌控了这具躯壳的一切,不过她并没有现在就张开眼睛告诉明家人她已经醒过来了。   而是不动声色地在被褥里,轻轻动弹了两下自己的手指头——确定自己果真掌握了这具身体以后——重新飘出这具躯壳,匆匆忙忙地赶回预言鸟的身体里去了。   楚妙璃之所以没有在这个时候醒来,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恢复正常的话,以轩辕长毅现在的身份,再想要娶到她简直就和痴人说梦一样——绝无可能了。   大宣皇室的当今圣上因为明老首辅的缘故,对明家女有着非常大的执念,如果她在还未与轩辕长毅正式成亲以前醒来,当今圣上完全可以颁布一道圣旨,让轩辕长毅将她拱手相让——不,应该是还给他的儿子!   就算太子现在已经有了太子妃,明家女只能暂时屈做侧室,等到驾崩前,他依然会留下一道遗命,将明家女儿敕封为连下人皇帝都不能废的皇贵妃!   可要是楚妙璃一直没醒,而是在嫁给轩辕长毅以后,再睁开眼睛,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了,当今圣上就算是想要再做点什么也束手束脚!   要知道——就算他是皇帝,也不能帮着儿子强夺臣妻!   就算他心里再想要这样做,他也不会当真做出这种事情出来!   因为把明老首辅当作父亲一样尊敬的皇帝绝不会容忍明老首辅和整个明家因为他的不当言行而蒙羞!   况且,在带着鸟躯离开兽宫宫主的魔爪以前,楚妙璃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自己已经清醒过来的事实的,除非她想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辈子的任务因为她的一时冲动而全面崩盘。   再说了,楚妙璃也是经历的任务多了,才知道很多事情都要讲究个因果的。   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既然已经落到了这个世界,得到了这个世界的认可,他再想要离开,就必须要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而对轩辕长毅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帮助自己的命契者完成任务更为重要的了。   恰好,他的命契者,也需要依仗着一个又一个任务世界的历练,让自己的神魂能够变得越发强大。   因此,这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可以说是双赢了。 第306章 预言鸟(6)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虽然楚妙璃现在住的这个小院看上去非常的正常,几乎和平常人住的小院没什么区别,但是楚妙璃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就算她接收了明家小小姐的所有记忆,也没有弄明白兽宫宫主到底是凭借着什么——建立起了那样一个异常可怕的兽宫,又是凭借什么毫无预兆地就把明家小小姐的魂魄从她小小的身躯里勾了出来,还强行塞进了一只不知品种却能够说话的鸟类体内。   所以,尽管楚妙璃迫不及待地想要扑棱着翅膀飞离这个鬼地方,依然勉强按捺住了内心的焦灼,把轩辕长毅给叫了过来,好好的给她检查一下她现在所住的这个小院,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   轩辕长毅收到楚妙璃的讯息后,很快就神魂出窍的赶过来了。   他因为才吸收了象征着闻人长毅的残魂碎片,所以神魂里还留存着十分浓郁的闻人长毅气息,因此并不担心这么快就会被神界那些高高在上的帝君们发现。   轩辕长毅一看到自己变成鸟的宝贝娘子,就条件反射地出言讨好道:“阿璃,你真的是我这么多年所见过的最漂亮的鸟儿。”   楚妙璃被他说得满头黑线,“行啦,也没看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快点帮我检查一下,看看这座院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我就不信以那老东西的阴险狡诈,敢当真什么防范都不做的任由我在京城乱飞。”   她一边说,一边也驱使着神魂从鸟躯里钻了出来。   做了这么多年的人类,突然让她做鸟,就算她已经在私下里做了很多会的心理建设,但依旧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别扭和不适应。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说法非常赞成,在又和楚妙璃说了几句话以后,他就如同一只最合格的阿飘一样,飘到外面去给楚妙璃检查这个院子了。   以轩辕长毅的眼界,自然不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够检查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他只是在外面转悠了一圈,就用一种很是庆幸的语气说道:“阿璃,幸好你没有出去,阿璃,你知道这个老畜牲有多狠吗?他把这个小院子和你的这具鸟躯彻底绑定在了一起,你只要飞出这个院子,你的身体就会在短短一瞬间膨胀到极致,然后……砰地一声……”   “就变成血水肉块稀稀拉拉的掉了一地,是这样吗?”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脑补的脸都青了。   因为两人签订了永恒之契的缘故,轩辕长毅可以轻而易举的碰到楚妙璃的神魂,见她惊吓成这样,他连忙把楚妙璃抱到怀里,亲了亲她才安慰道:“别怕别怕,阿璃有我在呢。”   “我没觉得怕,我就是觉得恶心!”楚妙璃铁青着脸,“那老东西怎么就这么的狠啊!原主在他跟前,怎么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坑了人家一辈子,还让人家叫了他大半辈子的爹……结果他在背后还下这样的暗手……他简直不配做人!”楚妙璃差点没被那兽宫宫主的龌龊行为气炸了肺。   眼看着楚妙璃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轩辕长毅连忙说:“阿璃,你别生气,他的这一举动,坑得了别人,坑不了你!你觉得,以我们的能耐,会被这小小的障碍给困住吗?”   知道轩辕长毅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够琢磨出一大堆主意的楚妙璃眼前一亮,用迫不及待地语气道:“长毅,难道你已经想到什么办法来应对这个难题了?快,快给我说说,让我听听可不可行!”   轩辕长毅微微一笑,对楚妙璃做了个附耳过来的手势。   楚妙璃虽然有些恼他到了现在还卖关子,但还是顺了他的心意,老老实实地飘到了他身边。   轩辕长毅满脸笑容地一把揽着楚妙璃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到自己怀里,低头附耳冲着她神神叨叨的说了几句话,楚妙璃的眼睛瞬间就随着轩辕长毅的那一番言语而变得闪闪发亮起来。   转眼,就到了新科状元与曾经的未来皇后,现在的活死人明家小小姐大婚的日子。   这场婚事按理来说,是由当今皇帝亲自赐下,本是千载难逢的好事,但闻人家却没有一个人因为这样而展露欢颜。   闻人长毅那位对他要求异常严苛的祖母如今已经一脚踏入了酆都城,随时都可能撒手西归;闻人长毅的父亲又是个整日泡在酒缸里的大醉鬼,今天因为儿子的婚事,难得没有大醉酩酊,但也是一副神情萎靡,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至于闻人长毅那两个因为‘害死’了生母,被祖母整日搓磨,被父亲冷眼相待的双胞胎妹妹更是如同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一样,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一声不吭。   因为担心自家妹妹,就算知道不合礼数,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闻人家,看他们打算如何接亲的明家儿郎们齐齐变了脸色。   “这样的人家……爷爷和大伯怎么忍心把妹妹许配过来?!”快人快语的明家老九眉头皱得能打结。   明家老大,也就是楚妙璃这辈子的长兄惨笑一声,“这已经是爷爷和我父亲能够踅摸到的最好的人选了,闻人长毅虽然曾经也是簪缨之家,但现在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了,家中人口更是寥寥,最有可能看妹妹不顺眼的闻人老夫人也命不久矣……闻人长毅自己又是个可塑之才……以咱们妹妹现在的条件……勉强可以说个门当户对。”   “什么门当户对,我明三的妹妹要不是出了意外,就是当朝皇呜呜呜呜……”明三的嘴巴被眼疾手快的明五给捂住了。   “三哥,你不会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今儿个你要是坏了妹妹的事,等到回到家里,你看家里的长辈们怎么拾掇你!”明五虽然年纪比明三小些,但说起话来,却好像他的哥哥一样,说不出的有条不紊,“如今圣旨以下,事情已成定局,就算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妹妹也要嫁到闻人家去!再说了——我们不是早就和闻人长毅协商好了吗?他答应以后可以让妹妹常住明府,这样……嫁不嫁给这闻人长毅,与妹妹还处于闺阁之中,又有什么分别呢!”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三哥,我们也知道你不甘心,事实上,我们也和你一样,非常的恼火,非常的愤怒,可是我们再生气又如何?这是老天爷布下的安排啊!我们就是想要做点什么——也要看我们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啊!”   在明家子弟的窃窃私语中,一身大红喜袍的轩辕长毅乘坐着高头大马在众多人的簇拥下,热热闹闹的去了东城明府所在地。   闻人家已经败落,往昔族中子弟,十不存一,因此,今日跟他一起去迎亲的,全部都是他的同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一场佳话,如果大家的脸色没那么糟糕的话。   “年兄,我实在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妥协!就算对方是明家的女儿又怎样?现在昏迷不醒的她如何能够为你主持中馈,如何能够为你生儿育女,让你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在官场上打拼?”   这一届的三甲普遍年轻,开口说话的这个正是容貌比轩辕长毅还要胜个一筹的探花郎。   同样陪在身边的榜眼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分明也是一副不敢苟同的愤慨模样。   “大家能够这样为我着想,是我轩……是我闻人长毅的荣幸,”差点就把本姓喊出来的轩辕长毅差点没咬到舌头,“但是我既然已经决定要娶明家小姐为妻,就断然不会反悔,而且……明家人的行事口碑满城皆知,能够和他们结亲,是我闻人家族莫大的荣幸。”   这一届的榜眼自从在京城与闻人长毅一见如故后,就知道他一直被家中祖母逼迫着上进,对复兴自己的家族有着一种很深的执念,因此,他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泼挚友的冷水,在路上纠结了好一阵子后,到底也只说出一句话来:“只要你将来不为此感到后悔就好。”   “不会的,”想到此刻已经在明府等待自己的妻子,轩辕长毅脸上罕有的显露出了一抹温情之色,“虽然我知道我这话现在说得有些自大,但是,我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觉得……觉得明家小姐很可能会因为这场冲喜而重新睁开眼睛。”   “重新睁开眼睛?”探花郎的声音陡然拔高,然后又因为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处境而仓促把音量给压了下去,“年兄,你没开玩笑吧?!明家的姑娘都昏迷二十多年了,你说她会醒来?如果她当真会醒来的话,也没有……现在的太子妃什么事了!”探花郎在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低弱的轻不可闻,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够通过口型,勉强猜懂几个字。   “是不是开玩笑,你们到时候看吧,反正这么多年以来,我的预感就从没有出过差错。”轩辕长毅用一种信心满满的话语道,眼角余光却仿佛不经意的扫了眼不知道何时,已经距离他所在马匹越来越近的某人一眼。   “你说什么?小八!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姓闻人的,当真说妹妹只要一嫁给他很快就能够醒来?”从小就喜文厌武的明八把这个从轩辕长毅身边听来的消息,传到明家十几个兄弟的耳朵里时,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还非常自信。”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轩辕长毅面前泄漏了行藏的明八也是一副受惊不小的样子。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这件事咱们得尽快通知家里的长辈知道,然后让他们赶紧想办法,将他为什么这么胸有成竹的原因给弄清楚!”明大是个做事干脆利落的,在听了明八的话以后,他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就让明八赶紧加快速度跑家里一趟。   反正这新郎官迎新娘,就和新科进士簪花游街一样,脚程慢得可以逼死所有急性子。   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的胡八在听了自家堂哥的吩咐以后,连忙点头应是,仗着自己对京城的熟悉,很快抄小路赶回家里去了。   神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轩辕长毅唇角一勾,在心里对着已经在明家做准备的妻子道:“阿璃,等着你英明神武的丈夫过来救你脱离苦海吧!”   楚妙璃抽了抽嘴角,如果不是还记着自己要假扮植物人,她现在已经脚踏桃木飞剑,飞上天空,找到那趾高气扬的新郎官,把他给揍个满脸桃花开了!   在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的时候,明家的长辈们也因为胡八的话而齐齐汇聚一堂。   他们满脸严肃地反复询问胡八是不是当真听见闻人长毅说了这句话,已经差点没把自己的脑袋给点到地上去的胡八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家的长辈们,说着他自己也记不清已经说过多少遍的话,“是是是,我真的听到了!肯定听到了!绝对听到了!”   “……因为这场冲喜而重新睁开眼睛,”楚妙璃这辈子的祖父捏着自己的山羊胡,满脸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而这样自信呢?老夫我与他也打过几回交道,那孩子不论是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个会乱打诳语的人啊。”   “管他是不是乱打诳语!反正等他到了咱们府里,咱们逮住他好好问个痛快也就是了!”楚妙璃这辈子的二爷爷用力一拍桌子,难掩面上激动之色地大声说道:“我就不信在这样的大事上,他也敢随便糊弄我们!” 第307章 预言鸟(7)   轩辕长毅一到明家,就被明家下人以飞快的速度请到了一间书房里。   注意到这一幕的大家并不感到意外——敲打新姑爷,几乎是每一个家族,都会为自家女儿做的事。   只是……明家人未免也太过得寸进尺了点。   别人就算要敲打新姑爷,也不会选在这接亲的时候啊!   等到三日回门,他们要说什么不行,何苦要在这个时候,扫大家的兴头?   再说了,他们明家强迫人新科状元娶一个活死人为妻,已经非常过分了——哪怕他们在此期间,已经征得了状元郎那酒鬼父亲的同意——更别提,还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岳家样子,来当众打状元郎的脸?!   “这明家什么都不多,就儿子多,年兄此去,只怕凶多吉少啊。”快人快语的探花郎满脸苦大仇深的对坐在他旁边的榜眼说。   榜眼的心里也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皱着眉头,往喉咙里灌了一杯酒才道:“明家的老大人虽然已经去了,但是明家人的行事风格,也早已经被他老人家掰的定了型,相信,他们就算是要刁难年兄,也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出来。”对于这一点,榜眼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希望借你吉言吧。”探花郎见状,不由得也拿过自己面前的酒杯,啜饮了一口,不过他是个不胜酒力的人,酒刚入喉,就呛了气管,因而剧烈咳嗽起来。他又长得非常的英俊,如此霞飞双颊,自然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且不论,探花郎在前院是怎样因为一杯薄酒被动‘招蜂引蝶’,心中早有计较的轩辕长毅在明府下人的引领下,步履从容的站在了明家人的面前。   看到他身上那一身红的明家人心里真的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又说不出来。   还是明家现在的家主,楚妙璃这辈子的爷爷稳得住,在轩辕长毅向他行礼后,主动站起身道:“起来、起来,不用多礼,我们会在这个时候把你找过来,并无它意,只是过去接亲的小伙子们?不小心听到了你和榜眼还有探花郎的一番闲谈……不知道,你能不能就此给我们解释一二?”   新上任的明太爷说话拿捏得极有分寸,即便是再怒气冲天的人,到了他面前,也会不知不觉的变得偃旗息鼓,更何况轩辕长毅这个本来就没生他们的气,并且早已经期待着他们过来找他的人。   在明家人充满焦急和询问的目光中,轩辕长毅定了定神,用一种很是镇定的目光,扫了圈在场的明家人,以及屏风后面的诸多色彩斑斓裙摆后,缓缓开口说道:“老爷子,就算您没有过来找我,我今儿也会主动找您聊聊的。”   “找我聊聊?你要找我聊什么?”明太爷虽然知道自己不该表现得如此迫切,但是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焦灼的心情。   “在昨天晚上,我想着今日马上就要令孙女为妻,心中激荡,久久无法入眠。”轩辕长毅摆出了一副陷入回忆中的架势。   ——什么心中激荡,久久无法入眠,只怕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跌入明家女这个火坑而恼怒又无力的辗转反侧吧!   本来就看他极不顺眼的明三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哼一声,被明大用力踩了一下脚。   “大哥,不是我说,如果他挑明了跟我们说,他不愿意娶我们妹妹为妻,我还敬他是条汉子!”明三用只有在场兄弟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咬着后槽牙道:“他这样说,不是存心想要家里人对他生出愧疚之心,然后,更加大力度的帮扶他嘛?”   “行了,老三,你再这样呱噪,可别怪我禀明爷爷,把你赶出书房去了!”相比起这些小事,明大更在意这新出炉的妹婿,到底能不能够像他所说的那样,让自己的妹妹重新睁开眼睛。   明大在明家小辈们心中的地位极高,眼看着他这样一翻脸的明三到底不敢再跳脚了,不过他在心里依然愤慨不已的嘟嚷了一句:我明家人,可没你小子想的那样好糊弄!你最好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否则,我明三一定会让你栽的很难看!   虽然明家兄弟的动作很小,但是眼观四方,耳听八路的轩辕长毅,还是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过他并没有和他们计较,而是继续开口说道:“就在我满心激动无法自抑的时候,我听到外面有人在叫我,她的声音低低柔柔,却莫名带着一股冷森森的味道。”   轩辕长毅的这番话,让屏风后面响起了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明太爷等人的脸色也极不好看,虽然轩辕长毅并没有点明,但是他们也已经本能的猜到对方想要和自己说点什么了。   “我是个读书人,从小最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轩辕长毅假装没有看到明太爷等人脸上的难看脸色,依然自顾自的往下说,“所以,在听到那个声音后,我非但没有感到害怕,相反还擎起桌面上的油灯,推开门,打算去外面一探究竟。”   “我一出去,就看到小花园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不,那不能算个人,顶多只能算个魂,”轩辕长毅满脸唏嘘地摇着头,“她告诉我,说她就是我明天要娶的明家小姐,还说,她现在被恶人所控,让我能够多担待她一些。”   明家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轩辕长毅。   如果不是他们定力颇佳,只怕现在已经当着轩辕长毅的面脱口而出:“难道在你的眼中,我们就如同那街边的傻子一样,随便你想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嘛?”   “老爷子,看你们的表情,我就知道你们并不相信我说的话——”轩辕长毅自嘲一笑。   ——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明家人也在心里异口同声的回,不过嘴里却还是一副:“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当然相信你”的敷衍腔调。   不过他们对于轩辕长毅的观感,到底比起从前,又低了几分。   归根结底,一个满口谎言的明家女婿,实非他们心中所好。   尤其是,他还拿他们的心头肉做筏子来糊弄他们。   “老爷子,在这件事上,你委实没有必要委屈自己迎合我。”轩辕长毅满脸感慨地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在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以前,我心里也有颇多犹豫之处,因为,我并不确定你们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是我确实有义务把我所知的一切通通告诉你们!毕竟……明家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就算我不是她的未婚夫,也很愿意为了她走这一趟。”   轩辕长毅深吸了口气,在明家人有些冷淡的目光中中,再次开口说道:“生平第一次看到幽魂的我,被突然出现的明家小姐吓了个半死,虽然,她口口声声表明,对我并无恶意,我心里依然惶恐万分……”   在轩辕长毅说到这里的时候,书房里传出了一声清晰可辨的嗤笑。   虽然大家并不知道这声嗤笑是谁发出的,但是,几乎在场所有的明家人都为这声嗤笑而打从心底的感到痛快。   面对这样的尴尬场景,轩辕长毅却仍然八风不动的继续往下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是很难感受那种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惊怖的,一个半透明的魂,乍然出现在你面前,说她是你的未婚妻什么的……这实在是太吓人了!不过……我从小在边关长大,见惯了杀戮和血腥,到底要比寻常人沉得住气一些!”   “再说,我这辈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因此,我也不觉得这幽魂,当真能够拿我怎样,因此,我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问她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是明家小姐!”   “她说了吗?她有什么证据?”为了避免眼前这个年轻人难堪——说到底,对方也是他们明家从皇上那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新姑爷——明大老爷,也就是楚妙璃这辈子的父亲强忍着心里的别扭,做了一回新女婿的捧哏。   轩辕长毅给了明大老爷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他知道对方本不需如此,之所以会这样,也不过是看在他女儿的份上罢了。   “她确实是有证据的,”轩辕长毅在明家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说道:“她当着我的面哼唱了一曲小调,说她小时候觉浅,总是睡不着,她家里人怜惜她,特意请了乐曲大家来,为她编了好几首摇篮曲唱给她听。”   “还说,”轩辕长毅语声一顿,在明家人已然转换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再次开口说道:“那几首摇篮曲,她家里人都会唱!”   “会唱!会唱!我们当然会唱!”一个满头白发的中老年妇人陡然从屏风后面蹿了出来,一迭声地说道。   轩辕长毅假装出一副有些迷惑的样子,朝着明太爷等人望了过去。   此刻已经没有办法再像刚才那样对轩辕长毅的说法不屑一顾的明家人在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以后,连忙道:“这是你的岳母,你很该叫她一声母亲才对。”   轩辕长毅连忙顺势而为地拱手对中老年妇人,也就是明大夫人叫了声母亲。   明大夫人的眼泪因为他的这一声母亲瞬间夺眶而出。   在大家都为轩辕长毅抛出来的这个惊天大雷震惊不已的时候,唯有刚才呵止了弟弟的明家嫡长孙明大保持了镇定。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挺身而出,对着轩辕长毅就是拱手一礼道:“还请妹夫原谅我这个做舅兄的冒昧,不知你能否顺着……顺着那位明家小姐的音调,给我们哼上一曲,实不相瞒,在下妹妹小的时候,确实如妹夫所说的一样,睡眠极浅,稍不留神就会惊醒,所以,家里人想尽了办法,才踅摸出了那样一个类似于催眠的主意。”   明大的话,让明家的其他长辈也重新回过神来。   没错,且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这调子总应该先哼哼看,对不对路啊。   当年为了哄自家的掌上明珠,那摇篮曲在座的哪个没有哼过?   就算这二十多年来,因怕触音伤情,再不复提起,也不代表着他们就想不起那已然变得让人肝肠寸断的调子。   “舅兄有命,小弟岂敢不从,请恕小弟失礼了。”轩辕长毅在明家人充满期盼的目光中,将楚妙璃曾经教过他的摇篮小调有些生涩的哼了出来,他并没有把调子哼完,哼到一半就满脸惭愧的表示:“虽然我在心中极力保持克制,但是,昨晚发生的一切着实有些超出我的认知,所以……很抱歉,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没关系,你不记得的,我们可以帮你补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老泪纵横的明太爷用力摸了把脸,“如果早知道,你和我们家小囡囡有这样的缘分,我们三年前就去找你了……如此……也不会让……让……”   想到三年前因为惦记着曾孙女而死不瞑目的老父亲,喉头哽咽的明太爷当着所有小辈的面,嚎啕大哭起来。   其他人也是一副悲痛万分的模样。   轩辕长毅一直等到他们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继续开口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大家应该是相信那位明家小姐交给我的证据了吧”   “相信,相信,我们当然相信!你刚才所哼唱的摇篮曲,只有我们明家的人才知晓!”明太爷不住点头,望向轩辕长毅的眼神,也充满了慈和之色,哪里还有刚才的一言难尽和微妙之态。“不过,什么叫被恶人所控?又究竟是哪个天杀的吃了熊心豹子胆,和我们明家过不去?!” 第308章 预言鸟(8)   常年身居高位的明老首辅早已经养成了说一不二的强势性格。   在他的庇护下,他的家里人也比外面的那些老油条,要多出几分我行我素的味道。   他们可以因为怀疑轩辕长毅对他们撒谎,在心里把他骂过狗血淋头,也可以因为他说的很可能是真话,把他高高捧到天上去。   毕竟,他们家的掌珠,早已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成为了他们全家人共同的执念。   抱持着哪怕对方说谎,他们也认了的心理,明家人小心肝直抽搐的听起了自家宝贝疙瘩的磨难史。   “……虽然那抹幽魂在我面前表现得言之凿凿,但是我心里却依然有着深深的怀疑,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对于她的说法,心里也是很不以为然的——不过随着她诉说的逐渐深入,我却没办法再像刚开始一样用恶意揣测于她。”   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感触的口吻,将明家小姐的遭遇缓缓道来。   明家人听得全身都忍不住有些发麻。   半晌,明太爷才咬着牙,强忍住满腔怒火,旧话重提:“好孙婿,你告诉老夫,那勾了老夫孙女魂魄的畜生到底是谁?他又是为什么要和我们明家过不去?”   “其实这个人你们也认识,就是钦天监的副监正赵一涵。”轩辕长毅半点关子也没卖的直接把兽宫宫主的身份曝了出来。   没有入朝为官的明家人听到这个名字表情一愣,而已经上朝的明家人却齐齐变了脸色。   “赵一涵?难道是那个精准预测出卢阳涝灾,拢安地动和惠山坍塌的赵一涵?!”明太爷脱口就说出了好几件兽宫宫主的得意事。   “是的,正是他没错!”轩辕长毅斩钉截铁的对明家人说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道:“卢洋涝灾也好,拢安地动也好,惠山坍塌也好,都不是他预测出来的,而是您的孙女预测出来的。”   “什……什么?”明家人就仿佛被雷劈一样的看着轩辕长毅。   明大夫人更是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轩辕长毅说道:“闻人公子,这怎么可能呢?虽然……虽然我的女儿已经昏迷多年,但我清楚的记得她小时候发生的每一件事情,我很肯定,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世家小姑娘,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种本事。”   “以前没有,并不代表被赵一涵勾走了灵魂以后的她也没这本事。”   轩辕长毅当着在场所有明家人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令媛脱离了本体以后,就被那赵一涵施展秘法,强行塞进了一只鸟的体内……”   “一……一只鸟?!”明大夫人和现在还藏在屏风后面的女眷,差点没因为轩辕长毅的话,而当场晕死过去。   “是的,据令媛自己所说,赵一涵是因为看中了她命格里的那半条凤命,才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希望借由她的凤命和你们明家的气运,成功炼制出一种叫预言的鸟来!”   “把人炼成鸟?这简直是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   明家人扭曲着面孔,一副完全不敢苟同的模样。   不过很快他们就从轩辕长毅那异常凝重的表情中,觉察到了什么,瞳孔紧缩道:“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难道他还真的成功了不成?”   轩辕长毅在明家人的不可置信中,缓缓点头。   “是的,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他确实成功了!”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唏嘘的语气,叹声道:“比如说你们刚才所提的那几件‘丰功伟绩’就是证据!”   “我不信!这、这也未免太可笑了!”   一直被明大按得牢牢的明三终于爆发了。   “我的妹妹,她明明就是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一只鸟呢!有本事你就把她叫过来让我们亲眼见一见她!她是我们明家的姑娘,我们只要一见到她和她说一会儿话,就能够自行判断出你说的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了!”   其他明家人虽然有些担心明三的恶劣态度,会惹来轩辕长毅的不满,但心里却未尝不也是这样思考的。   毕竟,赵一涵也算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们总不能凭借着轩辕长毅的一面之词,就和对方怼上。   再说了,如今他们最大的靠山已然驾鹤西游,皇帝就算再怎么顾念旧情,也未必还会像从前那样对他们那样百般荣宠,还嫌自己做的不够。“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把她叫出来给你们看看,这样我也不需要在你们面前过多的浪费唇舌,耽误本来就非常宝贵的时间,但实际上……赵一涵的心狠手辣,绝对不是你们所能够轻易想象得到的。”   轩辕长毅言简意赅的把兽宫宫主对明家小小姐做的那些手脚说给明家人听。   明家人听得脸都绿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些想不通,既然他们家的掌中宝,已经变成了一只鸟,那么她为什么不直接飞到家里来找他们求助呢,反倒七扭八歪的找到了一个才刚刚定亲的未婚夫身上——原来,还有着这般让人愤怒不已的隐秘在其中。   “你们家小姐自从能够魂魄出窍以后,就一直想和你们取得联系,但是你们所住的东城,靠近皇宫,有着大宣朝的国运和当今皇上的真龙之气庇护,像她这样的伶仃孤魂,就算想进来,也只有被狼狈挡回去的份!”轩辕长毅仿佛看穿了明家人的心思,状似无意地再次开口解释道:“她又没办法在与她毫无关系的人面前显露身形,所以……这般一盘桓,也就拖到了现在。”   以明大夫人为首的明家众女眷在听到这里的时候,刚刚才有所干涸的眼角忍不住又变得濡湿了。   今天三观都被自家孙女婿给重塑了一遍的明太爷在胸膛剧烈起伏了一阵后,脸上表情很是郑重地望着轩辕长毅说道:“孙女婿,今日我们明家所有人都要好好谢谢你,因为如果没有你,只怕我们直到现在都还被那表面一副仙风道骨,实际上却狼心狗肺的赵一涵赵大仙长蒙在鼓里!”   轩辕长毅连说不敢当,说他也是机缘巧合与明家小姐有了瓜葛,自然不敢怠慢,更遑论有负其所托。   明太爷对于轩辕长毅的谦虚十分满意,又说:“既然你已经与我们家小囡囡见了一面,那么她一定告诉了你什么让她脱困的方法吧,要不然,你也不会在你的同年们面前信誓旦旦的表示,这场冲喜,能够重新让她睁开眼睛,就是不知道老夫的这番猜测,是也不是!”   轩辕长毅迎着明太爷充满希冀的眼神,脸色表情同样很是郑重地点点了头道:“您说的很对,这也是我这次硬着头皮跟着您府上的下人来见您和您的家人的初衷所在。”   虽然明家人早就猜到轩辕长毅既然敢把这事摊开在他们面前,就必然是已经有了解决之道,但是在听了他的肯定答复后,他们的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涌现出一抹激动之情。   不管轩辕长毅说的是真是假,总归,对他们全家人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希望。   “赵一涵之所以费尽心思,坑害令孙女,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并没有什么能耐,所以才会走那歪门邪道,仰仗外物!可这对于我们来说,却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因为我们只是凡人,真要和他斗起来的话……只怕他随便一招就能够致我们于死地!”轩辕长毅在明家所有人的紧迫盯人中,满脸从容的侃侃而谈。   “就算他是仰仗外物才有了今天的一切,也很不简单了,至少,如果他想要像当年勾妹妹的魂魄一样,把我们的魂魄也勾走,我们根本就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可言。”明大紧锁着眉头说道,语气里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明三对轩辕长毅的话,一直都很是不以为然。   听了自家大堂哥的话后,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地插嘴道:“大哥,话也不能这么说,在没有弄清楚妹妹是不是真的变成一只鸟以前,我们的状元妹婿所说的一切都是空谈。”   “小三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明三说完这句话以后,轩辕长毅还没有什么反应,起先还能够对明三的挑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明太爷却突然大怒,在所有明家人的噤若寒蝉中,重重地拍了两下身旁的雕花案几,把上面的茶盏都震得跳了两跳。   “长毅是你妹妹的丈夫!是她以后要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你这样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是对老夫我选的孙女婿有什么不满吗?!”   明三被勃然大怒的明太爷呵斥的耷拉下脑袋,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口无遮拦的乱怼人了。   轩辕长毅并不是个听不懂话外音的傻瓜。   知道明太爷这样说,只是想喂他一颗定心丸,变相告诉他自家孙女儿就算当真醒来了,也不会出尔反尔再把她许配给别人的他微微一笑,佯装刚才的冲突压根就没有发生过一般地对明太爷继续道:“虽然我和令孙女一见如故,有很多话题可聊,但是令孙女到底只是一抹伶仃孤魂,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必须要离开了。在离开前,她终于告诉了我,救她脱困的办法。”   “什么方法?”心里就仿佛有团火在烧的明太爷连忙追问道。   “令孙女对我说的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轩辕长毅一字一顿的——做足了为楚妙璃传话的架势:“赵一涵的绝大部分本事都是跟着钦天监的监正,也就是他的师傅王洪汉学的,只要我们把赵一涵所做的那些坏事告诉他,他一定会亲自出手清理门户的,等到那个时候,令孙女自然而然的也就跟着得救了。”   轩辕长毅的话,让明家人眼睛忍不住的就是一亮。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怎么他们刚才就没想到呢。   不过……   “你确定他们师徒俩不是一伙的。”明家人如今已经被轩辕长毅吓成了惊弓之鸟,不论对谁,都忍不住在心里生出几分怀疑。   “我很肯定,要不然令孙女也不会主动说出让你们来找王监正的话了。”轩辕长毅不假思索地道。   “既然这样,那我现在就把王洪汉给请到书房来!”迫不及待想要看女儿睁开眼睛的明大老爷拔腿就要往外走。   家里这么多人,真正能把钦天监监正请来的,也只有他和老父亲了。   “切记不要打草惊蛇,”心里同样渴迫不已的明太爷见状,连忙开口叮嘱长子道:“你在前院找到王监正后,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也别乱找借口,直接跟他说,说我舍不得孙女,改主意了,想找他过来,问问他还能不能想办法换个吉时什么的……”   明大老爷被明太爷的话弄得目瞪口呆。   “爹,要是我真这样说的话,只怕您就要在我大宣朝的上流社会留下一个胡搅蛮缠的名头了。”   这世上哪有眼看着就要到吉时了,却要拦着孙女,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出嫁的亲祖父?!   “所以,你到了大家面前的时候,一定要做出一副被我折腾的焦头烂额的模样,再三冲着王洪汉行礼,让他一定要帮这个忙,抓紧时间过来劝一劝我这个冥顽不灵的老顽固!”   明太爷面不红气不喘的给自己头上扣帽子。   明家人很是一言难尽的看着明太爷,觉得他们简直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老爷子。   在这样很是怪异的气氛中,明大老爷把钦天监的监正王洪汉给请回来了。   同坐在王洪汉身边喝喜酒的兽宫宫主赵一涵对此没有丝毫怀疑。 第309章 预言鸟(9)   当家人的态度,是可以影响到全族人的感官的。   已经去世的明老首辅是个典型的读书人。   ——敬鬼神而远之。   尽管朝中很多人都把钦天监两位监正的能耐说的天花乱坠,但是他却从不曾主动去亲近过他们,更遑论向他们伸出橄榄枝了。   手上确实有几分真本事又是皇族出身的钦天监监正王洪汉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你不愿意搭理我,难道我还愿意拿自己的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不成。   因此,两人就算在宫里狭路相逢,也不过是不咸不淡的冲着彼此点个头罢了。   楚妙璃所附身的这具身体的原主明家小姐突然陷入昏迷以后,不是没有人向明老首辅推荐过钦天监监正王洪汉,让明老首辅把人请来给他家孙女儿看看——可不论别人这么说,明老首辅就是不应!就连皇帝亲自过来相劝,他也没有送口。   钦天监监正王洪汉在大宣朝的地位虽然比不上明老首辅,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本来就不情愿去给明老首辅排忧解难——期间,还要接受他的各种审视怀疑——的他在徒弟兼下属赵一涵的撺掇下,干脆和皇帝告了个长假,跑到山上去清修了,直到两年前才在皇帝的千催万请中回的京城。   他今天之所以会一时兴起跑到明家来喝酒,并不是因为眼瞅着明老首辅死了,他就可以在明家充大尾巴狼了,而是因为……他曾经在金銮殿见过状元郎的命格,知道对方是个随时都可能翘辫子的早死鬼——就算再怎么苦苦支撑,也逃不过青年早丧的结局!   可是,今天在路上偶遇状元郎穿着一身新郎官的礼服来接亲的他却要多错愕就有多错愕的发现,对方眉宇之间的黑衰之气早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仅如此,就连对方的命格也被大改了!   而今乍然一看,分明就是一副未来阁老的派头!   这如何能不让钦天监监正在震惊万分的同时,生出几分探究的心理呢?   因此,即便没有请柬,他也大大咧咧的随便备了点礼,不请自来了。   反正,他现在是大宣朝数得着名号的老神仙,任谁在见到他以后,都不可能做出把他赶出去的事情。   谁知道,他跟着徒弟厚着脸皮进了明府,却没有如他所愿的那样,能够好好观察一下状元郎。   因为状元郎带着他那一帮同年才进了明府的门槛,就被明家的下人给叫到后面的书房里去了。   “这明家人做事就是一点都不靠谱,瞧瞧、瞧瞧,咱们这么多人他们不放在心上,光惦记着去教训女婿去了。”王洪汉如今也是九十多高龄的人,行起事来,再也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顾虑重重,但真是有什么说什么,“难道他们的架子就真这么大?一定要等到我那皇帝侄儿来了,才肯带着新郎官出来给我们瞅瞅?”   他一边翻白眼一边用在场人都能够听得见的大嗓门和自己的徒弟兼下属发牢骚。   在地下势力中说一不二的兽宫之主赵一涵在王洪汉面前,简直就和个畏畏缩缩的应声虫没什么两样。   “师傅,您小声点儿。”他压着嗓门说:“您这些话要是传到明家人的耳朵里了,他们一定会对您有意见的。”   “就算他们有意见又怎样,难道我王洪汉还怕他们不成?”王洪汉冷哼一声,“我看他们是因为明老头去的太早,所以越混越回去了!像这样失礼的事情亏他们也做得出——”   王洪汉话还没有说完,在场的宾客们就看到明家大老爷满头大汗的朝着这边小跑过来了。   他那罕见的失态举动,让在场人不由自主的就是一愣,难道后面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吗?   是新郎官被他们刁难的太狠,打算撂挑子不干了,还是明家的新任太爷因为孙女儿总算要嫁出去了,心里一个激动,在身子骨儿上出了点什么差错?   就在大家浮想联翩的时候,赵一涵的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不过他心里想的东西与这些宾客的截然不同,他担心的是……新娘子那边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毕竟他可没忘记新娘子的灵魂现在都还被他拘役着给他干活呢。   眼看着明大老爷笔直朝着他们这桌走来的赵一涵刚想要做点什么,就见到明大老爷满脸无奈之色地朝着自己身前那老不死深深地作了一揖,恳请老不死去后面书房帮他劝一劝他的父亲明太爷,说他父亲中途反悔,不愿意把女儿嫁出去了。   没想到明大老爷匆匆赶来,居然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的赵一涵心头一乐,顿时放下了搞破坏的动作,安心乐意的看着明大老爷领着那同样藏不住满脸幸灾乐祸的老不死离开了。   反正,以老不死的身份,也不可能在今天这个特殊时刻见到戴了盖头的新娘子。   哎……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老不死在很多事情上,都跟自己挺合拍的,对自己也确实像个真正的老父亲一样,照顾的无微不至!   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呢?   他是大宣皇室的基石,而自己却是个注定要推翻大宣王朝的篡逆者!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两人生死相搏——还不如自己现在就送他去见阎王老爷呢!   如此,也好光明正大的送他最后一程!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自己还是希望他能够寿终正寝的!   毕竟……对方好说歹说也教养了自己一场!   算了!等参加宴席后,再去一趟小院,问问看他的年寿到底还有多长吧!   如果只剩下一两年,那他就再忍忍,倘若还要个五六年……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眼中闪过一抹寒光的他却不知道,再过一会儿,就不是他谋算着要怎样解决掉王洪汉,而是王洪汉要把他给清理门户了!   满脸幸灾乐祸,跟着明大老爷进了明家书房的王洪汉,很快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蹦了起来。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狗屁东西?!我的徒弟可是个老实头,由不得你们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蔑他!”王洪汉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早已经在心里,把赵一涵当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样看待,如何受得了这群他本来就看不上眼的明家人随便污蔑自己的继承人。   “是不是污蔑,王老大人您看一眼今天的新娘子不就一清二楚了吗?您是赵一涵的师傅,没道理看不出他在新娘子身上做下的手脚。”轩辕长毅不动声色地在旁边激将道。   早有准备的明家人也赶忙把此刻还处于昏迷中的明家小姐给搀扶了出来。   此时的明家小姐虽然还处于昏迷中,但也被喜娘正儿八经的画了一个艳若桃李的新娘妆,因此,瞧上去,不是一般的美丽动人。   原本满心觉得明家这群大小兔崽子在血口喷人的王洪汉在见到虽然已经进了这具躯壳,但依然处于装晕状态的楚妙璃时,脸色都变了。   “这、这、这……”他猛然在明家人的惊呼声中,抓起楚妙璃的衣袖,将她的手腕给露了出来,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脉搏上猛戳了数下。   王洪汉已经是九十多岁的老寿星了,当然不会有谁会傻到觉的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楚妙璃不轨,因此大家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施为——毕竟从王洪汉那难看异常的脸色中,他们已经清楚的领会到对方必然是发现什么了。   “丧心病狂!简直丧心病狂!”王洪汉像个疯子一样,盯着楚妙璃皓腕上一点点浮现的鸟状图案,在嘴里不停的絮叨着,刚刚还精神矍铄的几乎让人觉察不出真实年龄的他,在短短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王老大人,您、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心里对轩辕长毅所说的话一直存有几分疑窦的明太爷抖着嗓子问。   “是的,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只是……只是我没想到……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背着我做了……做了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王洪汉用力闭了闭眼睛,然后歇斯底里般地用力甩脱了楚妙璃的手——那搀扶着楚妙璃的两个丫鬟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做,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猛然往后退了一步,连楚妙璃也忘记扶了。   轩辕长毅见此情形,连忙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险些直接摔倒在地的楚妙璃。   他的这一举动,让明大夫人心中止不住的就是一暖。   她狠狠地瞪了那两个丫鬟一眼,小心翼翼地亲自和女婿一起,把女儿搀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此时已经被自己徒弟的举动刺激到整个人都差点没发疯的王洪汉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一时情绪激动所造成的影响,继续如同个疯老头一样,满屋子的乱蹦哒。   “把人变成鸟!把人变成鸟!他个畜生!他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他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我说他的预言能力怎么突然精进的如此之快!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的明家小姐……那个时候的明家小姐她……她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啊!”   “王老大人,您别激动,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除掉明家小姐身上的术法,让她重返本体,回归正常的生活才对。”轩辕长毅在明太爷充满欣赏的目光中,提醒已然陷入疯魔状态的王洪汉。   “这件事对别人来说确实非常难办,但对我来说却算不得什么!”王洪汉用力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过,在我救人前,状元郎能不能告诉老头子,你是怎么知道你的未婚妻是被人暗算的?你注定英年早逝的命格又是谁帮你逆转的?”   王洪汉可不相信明家这群糊涂蛋能够察觉到明家小姐的异样,他们要真有这本事,也不会等到新姑爷上门,才来他这里讨说法了。   “英年早逝?!”明大夫人听到这里,差点没两眼一翻的再次晕过去。   她的女儿怎么就这么苦命,好不容易可以重新清醒过来了,当今皇上御赐的丈夫又是个要英年早逝的!   “夫人,别担心,那只是你女婿从前的命,”王洪汉没兴趣吓唬一个已经被自己那畜生徒弟害得白发苍苍的可怜妇人,“他现在的命格已经全变了,以后不止能够官运亨通,还能得享子孙绵延之福。”   “这就好!这就好!”心有余悸的明大夫人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轩辕长毅却被王洪汉问得满脸迷惑,“王老大人,我的命格是怎样改变的,我并不清楚,不过明家小姐的事情,却是她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据我所知,那中了鸟变术的恶人,不论男女都离不开自己的鸟躯和亲手炼化她的主人,”王洪汉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你说她亲口告诉你的?怎么可能?!”   “确实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轩辕长毅又把他和楚妙璃胡诌出来的那一幕详细无比的对着王洪汉说了一遍。   “这么好的修行天赋……可惜了……可惜了……”王洪汉心痛无比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他那个时候要是没有和明老头斗气该有多好啊!要是那时候他腆着脸上门来,不仅能够除了赵一涵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还能够收一个天资出众的好徒弟啊!   想到明家小姐如果没有出事现在已经嫁给了自己侄孙的王洪汉满心愤懑的险些没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第310章 预言鸟(10)   王洪汉虽然为人处事十分的我行我素,一心只顾念着他自己的想法,但是对于他们王氏家族所一手建立起来的这个国家,他还是充满着责任感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赵一涵的行为感到异常的恼怒和愤恨。   在明家的书房打了一会转后,他突然满脸青白交错的破窗而出,朝着前院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去。   明家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径唬了一跳,他们刚想要叫住他,就被满眼笑意的轩辕长毅给拦住了,“大家别激动,王老大人肯定是去清理门户去了!这是好事啊!咱们得赶紧跟过去看看才对!”   被轩辕长毅提醒的明家人双眼不由自主的也是一亮,“是啊,走走走,听妹夫的,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明三一改刚才对轩辕长毅的不满,主动揽上轩辕长毅的肩膀,拍了两拍,脸上的亢奋之情,溢于言表。   轩辕长毅本来就无心在这样的小事上面与明三计较,因此很是顺口的附和了一句,“咱们确实可以去前面看看,同时也要好好为你们小姐讨个公道!”   “长毅你说的很对!我们确实要好好的为我们家小囡囡讨个公道!她、她这些年真的是太苦了!”如今已然对轩辕长毅所说的一切深信不疑的明家人觉得这外面来的姑爷说了这么多话,再没有哪一句比现在这句更贴合他们的心了。   怀揣着满腔的激动之情,明家人紧跟着轩辕长毅一起来到了前院。   至于楚妙璃则被他们留在了书房里,免得那赵一涵见到她以后又使坏。他们赶到前院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压根不知道王洪汉师徒到底因为什么而反目的宾客们七嘴八舌的在旁边劝阻着王洪汉,让他千万不要冲动,说有什么事情可以坐下来一起解决,有说这师徒之间又哪来的隔夜仇呢?!   宾客们不劝还好,越劝王洪汉心里的怒火就不停的往外狂涌。   “今天不论你们怎么说,我都一定要除了这个孽障!”王洪汉咬牙切齿地说,望向赵一涵的眼神和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几乎没什么分别。   赵一涵刚刚还在前院坐的好好的,就被王洪汉一拳给打翻在了地上。   “师傅,您怎么了?怎么突然、突然对着徒儿挥拳相向!徒儿做错什么了吗?”完全想不通这老不死到底发的什么羊癫疯的赵一涵强忍住满腔的怒火,用一种很是无辜和惶恐的语气大声问道。   “做错了什么?”形若癫狂的王洪汉满脸扭曲地一边冲着赵一涵狠辣出手,一边如同歇斯底里般地大声咆哮:“你做错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只恨我老头子平日里对你太过放纵,养出了你这副狼心狗肺的脾性!是我老头子不好,愧对老友的在天之灵!如果我早知道你是个这样龌龊恶心的货色——我早就把你丢马桶里浸死了,哪里还会由着你在这世上作孽?!”   王洪汉对赵一涵一直以来都抱有着非常大的希望,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赵一涵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有着如此残忍和狠戾的一面!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那还是个三岁的孩子!那个孩子还是他未来的侄孙媳妇!赵一涵就算看在他这个老头子的薄面上,也不该对人小姑娘下手啊!   越想心里就越恨的王洪汉手中动作越发显得凌厉无比!   不过,也许是心里对赵一涵还有着几分念想的关系,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赵一涵动用武器——而是一直空手相搏。   然而,他愿意顾念赵一涵,并不代表赵一涵本人也愿意顾念王洪汉。   眼瞅着自己被王洪汉这老不死打得节节败退的赵一涵猛然发出一声如同夜枭一样的长啸,“师傅,就算你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也要让我死的明白,别让我做个糊涂鬼啊!”   在王洪汉师徒争执的时候,明家人和今天的新郎官也在大家的巨大哗然声中,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想要做个明白鬼?”看到明家人的王洪汉总算勉强恢复了点冷静,“哼!那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王洪汉咬着牙,双目圆睁地瞪视着赵一涵道:“明家小姐到底和你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你要把她的灵魂强行摄走,塞到一只鸟的躯壳里?难道你不知道那是有伤天和,会遭天谴的吗?!”   当王洪汉这话传入众人的耳朵里时,在场宾客就仿佛被雷劈一样的全部呆愣在了原地。   什么叫赵大仙长把明家小姐的灵魂给强行摄走,并且还塞到了一只鸟的躯壳里?   赵一涵也被王洪汉这如同石破天惊的话弄得瞳孔骤然紧缩。   他用力咬着后槽牙,勉强做出一副很是镇定的模样,颤声为自己辩驳道:“师傅,徒儿不知道您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说徒儿做出了那等伤天害理之事……可是、可是徒儿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就算您……就算您把徒儿杀了……徒儿也只会告诉您徒儿没做过!”   他一边说,还一边唱念做打般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副被冤枉的心丧若死的悲哀模样。   “是啊,王老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和赵大仙长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很清楚,他绝不是这样的人!”明府前院里的宾客们在最初的错愕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七嘴八舌的为赵一涵说着好话。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装样!”王洪汉被赵一涵那令人作呕的模样,激得双目发红,“如果没有充足的把握,你以为我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自己的关门弟子吗?!赵一涵!刚刚在后院,我看了明家小姐的手腕!她的手腕上有一个鸟状的红痕!这红痕究竟意味着什么,就算我不说——想必你自己也心里有数吧?!”   心理承受能力异常强大的赵一涵在听了王洪汉充满诘问的话以后,惨笑一声,“什么鸟状红痕,我根本就听不懂!师傅!您是从小把我抚养到大的师傅,不论您要怎样冤枉我,我都不会对您有一丝怨言,但是,我还是希望您能够擦亮眼睛,不要受了别人的蛊惑!”说到这里的时候,赵一涵用充满意有所指的眼神,恶狠狠地扫视了遍在场的所有明家人。   明家人虽然胆子很大,但是在面对这样亟欲择人而噬的目光时,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栗栗危惧之感。   他们可没忘记,就是眼前这心狠手辣的玩意儿,在他们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将他们明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推进了让人绝望不已的万丈深渊!   “赵一涵啊赵一涵!你还真的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死尸不落泪啊!”王洪汉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望着赵一涵缓缓开口说道:“难道在我拆穿你的时候,你心里就没有好奇过——我为什么能够一眼就认出明家小姐手腕上的异样吗?”   眼珠微微转动了两下的赵一涵继续用一种苦大仇深的脸孔面向在场所有人——不论是谁,都瞧不出他此刻心里的真实想法。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我也曾经对那门邪门术法产生过兴趣!因为那门术法委实是太奇妙了!居然能够把人的灵魂塞进动物的身体里,然后让动物发挥出让人无法想象的巨大能力……”王洪汉用一种充满惊叹的语气大声说,“可是,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么能够扛住这诱惑,彻底将这门术法束之高阁吗?”他在所有人听得异彩连连的时候,毫无预兆地话锋一转,“为师告诉你!”   已经羞于在赵一涵面前以‘为师’自称的王洪汉突然用一种类似于传道解惑的口吻说:“那是因为为师在几经研究,反复求证后,发现了这门术法的巨大缺陷!”   巨大缺陷?   什么巨大缺陷?!   我怎么不知道?!   骨子里非常怕死的赵一涵虽然表面不露声色,但心里已经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发慌了。   “为师发现,这门术法虽然进阶非常的快,也很容易掌握,但是,当控制的灵魂体超过九十九个后,就会面临着极为恐怖的反噬——”   王洪汉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对赵一涵使出了他的独门诱语术。   “比如说,在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点点的变成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你撒谎!根本就没有这回事?!”虽然赵一涵满心想着要置王洪汉于死地,但是在骨子里还是非常信任王洪汉的他在诱语术的刺激下,想都不想地开口辩驳道。   “没有这回事?怎么没有这回事?!为师在修行道上攀登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会随便胡诌出一个借口来诈唬你吗?”王洪汉满脸不屑地看着赵一涵道。   “你就是在诈唬我!”已经被王洪汉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吓了个够强的赵一涵咬着牙,神情很有几分恼怒地说道:“什么超过九十九个就会变成怪物,我九百九十个都有了,怎么没有像你所说的那样变成怪物?!”   “你……你说什么?九百九十个都有了?!”王洪汉被赵一涵毫无防备泄漏出来的数字给惊呆了——和他一起惊呆的还有刚刚还在为他说好话的宾客和明家人。   “九百九十个!你这个天杀的畜生!你怎么不自己去死!”王洪汉被赵一涵刺激地彻底疯魔了,原本一直不忍心拿出来的武器也在同一时刻腾飞而起,朝着赵一涵猛砸了过去。   赵一涵得了王洪汉的悉心传授,虽然在底蕴上,还比不过王洪汉,但是在实战上,却已经有那么几分对抗之力了。   王洪汉心神刚被他刺激的一松动,他就很快意识到王洪汉对他动用了诱语术!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王洪汉居然会这么对自己的赵一涵瞬间被满腔的怒火给烧得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你这老不死居然敢对我施展诱语术?!明明你以前还向我承诺过,你不会用这样的龌龊小手段对付我的!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赵一涵的语气里充满着控诉的味道,那控诉还说不出的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就算我对你使用了诱语术你也不能怪我,”发现自己举动露馅的王洪汉恢复了‘我’的自称,满脸冷漠地望着赵一涵继续说道:“因为当时我以为我承诺的是一个人,现在我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对于像你这种十恶不赦的畜生……我无需遵守以前对你的任何承诺!如今!我只想着要清理门户!只想着要救回那些被你伤害的可怜人!”   语声铿锵的王洪汉再次驱使着自己手中的法器砸向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徒弟赵一涵。   赵一涵从来就不是个会用鸡蛋和别人碰石头的死心眼,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就没办法在正面除掉王洪汉的他冷笑一声,“师傅想要我死,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引颈就戮!”   他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猛然对着脚下的青石地面用力跺了两脚。   大家只听到一声轰鸣巨响,就瞧见一只看上去异常庞大的巨龟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一点点地从泥土地里钻了出来。   看到巨龟的赵一涵抬手敲了两下龟壳,龟壳上就陡然开裂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大口子。   赵一涵当着所有人的面,从口子里跳了进去,“师傅,这些年来,您在山上清修的时候,徒弟我也没闲着,想要杀我!先找到我的老巢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彻底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第311章 预言鸟(11)   赵一涵的举动实在是太突然了。   突然的在场绝大部分人都只能眼睁睁地就这么看着他逃之夭夭。   可轩辕长毅却绝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在赵一涵召唤出那只巨龟以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因此,在绝大多数人,都在为赵一涵的突然消失而愤懑难平的时候,唯独他悄无声息地抬起自己的脚在原地轻轻跺了两下。   然后大家就见证了一个奇迹的发生。   刚才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赵一涵在乘着巨龟消失在土里以后,又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地从土里滚了出来。   ——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驱赶出来一般。   “老不死,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你!”灰头土脸的赵一涵刚被抛出龟壳上面的口子,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呕出了一口殷红的鲜血。   王洪汉目瞪口呆地看着重新滚回他自己脚下的赵一涵,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了当众揉眼睛的冲动。   不过很清楚什么叫输人不输真的他,尽管满心错愕,但还是在脸上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道:“你确实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不过你现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不迟!”   王洪汉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用法器把赵一涵整个人都罩进了一个金色的囚笼里。   赵一涵被轩辕长毅那不动声色的两脚给震伤了五脏六腑,只能阴沉着一张脸,任由王洪汉施为。   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明家人当然无心在凑拢如此多的宾客热闹下去。   就在他们琢磨着要不要先让宾客们离开,改日再选个好日子,让他们的掌上明珠和轩辕长毅成亲时,轩辕长毅趁着王洪汉去用诱语术审赵一涵的档口,不动声色地靠近明太爷和他说了两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悄悄话。   满心好奇的明家人发现明太爷在听里轩辕长毅对他说的悄悄话后,脸色的表情都变了。   刚刚还和家里人商量着要将婚礼改期的他,强忍着满心的不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良辰吉日不能错过,长毅,时候也不早了,你该带着你的新娘子回家拜堂了。”   “多谢祖父大人成全,”轩辕长毅对着明太爷做了个长揖,“还请祖父放心,孙婿一定会照顾好娘子,让她在夫家的生活,能够像在娘家一样舒心。”   在明太爷的坚持下,轩辕长毅热热闹闹的把披了明家小姐壳子的亲亲娘子给娶回了家。   一直都想不通明太爷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明家人在宾客们带着满心的意犹未尽,作鸟兽散后,迫不及待的问明太爷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算我们不能出尔反尔,也不该这么急的就把小妹给嫁出去吧!好歹让她在家里多留几天,也好抒发一下我们心中的喜悦之情啊!”明三对轩辕长毅的态度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是对自家堂妹的在意和心疼却并没有因为对轩辕长毅的认可而减少半分。   “再多留几天?再多留几天,恐怕我们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妹妹了。”明太爷满脸没好气地瞪了明三一眼。   心里同样是这么想的其他明家人被明太爷的话给吓傻了。   什么叫再留几天,就这辈子都别想要见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连忙一迭声的询问明太爷原因。   明太爷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瞅了眼不远处还在用诱语术一遍遍审问赵一涵的王洪汉,压低声线道:“皇上一直都想要与我们明家结亲,希望用这样的办法报答你们曾祖曾经对他的诸多扶持,如果是太子殿下尚未大婚前,对此我当然求之不得,但现在……太子已经大婚,还有了自己的子嗣,小三子,你真的忍心把我们捧在手心里疼了这么多年的宝贝送到皇宫里去仰皇后和太子妃的鼻息吗?”   因为大宣至尊父子对明家女的百般推崇,后宫女眷对明家女多有迁怒怨憎之意,只不过因为顾虑着皇帝和太子的想法,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明太爷的话让明家人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以他们的骄傲,根本就没办法接受自家唯一的女孩儿被一顶小轿子送到皇宫里去做侧室——就算是做未来皇帝的侧室也不行。   “皇上他未必会这样做吧?”明大有些不确定地望着自己的祖父,“他就算是看在曾祖父的面子上,也不会忍心让我们家的小囡囡去做太子的侧妃吧。”   “他是一国之君,想要做什么不行?就算他看在你们曾祖的面子上,不让你们妹妹做侧室,你们妹妹也逃不过入宫的结局!”明太爷用一种很是冷静的语气说道:“不要小看皇家人的执着,他们真要发起疯来,没有人可以阻挡。”   明家人面面相觑的看着明太爷。   良久,他们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恭维起明太爷,说他真的是高瞻远瞩,说他真的是深谋远虑。   “你们以为这个提议是我说的?”明太爷被他们夸得很是哭笑不得,“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这个提议是我们家小囡囡提的,她特地找长毅转达了句话给我们,说她宁为鸡首,不为牛后,让我们助她一把,别让她在费尽心机,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后,却发现自己置身于深宫之中,再也见不到我们这些……快要想疯了的家人!”   说到后来的时候,明太爷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变得有些哽咽。   其他的明家人——尤其是明家的女眷——也不约而同的跟着红了眼眶。   使用诱语术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等到王洪汉从赵一涵嘴里把后者这些年来背着他所作的一切全部撬出来以后,王洪汉才发现刚刚还呆在后院书房里的明家小姐已经被那个莫名逆命的新科状元给娶回家了,不由很是恼怒,“我说明大头啊!你这事儿做的可有点不地道啊!”   因为明太爷小的时候,脑袋比同龄人要大上那么半圈,所以京城跟他玩的好的贵胄子弟就给他取了这样一个昵称,明太爷被明老首辅教导的十分心宽,他们敢叫,他就敢大大方方的应。   不过,随着明太爷年纪的增长,已经很少有人敢当面这样叫他了。   除了皇帝。   一直都对明家充满好感的皇帝没事有事就喜欢在朝上叫上明太爷一句大头以示亲近。   王洪汉虽然和明家人向来不怎么对付,但是对明太爷这个诨号还是记得的——如今气急,自然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给叫了出来。   明太爷装傻,“王老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我管你听不听得懂!只要他们还没正式拜堂,就算是用抢的,我也要让我那太子侄孙把你孙女儿从姓闻人的那小子手里抢回来!她本来就是我们大宣皇室的人,怎么能鲜花入泥沼的跌入那样一个火坑!”   王洪汉被明家小姐的天赋馋得口水都差点没流出来,如何忍心看着那样一个好苗子就从他手里给溜走了?!   王洪汉的话让在场明家人的脸都绿了。   尤其是刚刚才被轩辕长毅给叮嘱过的明太爷。   “老大人,您可千万不能这么做!”明太爷扭曲着一张面孔,这样对王洪汉说,“如果您真的要这样做的话,就别怪我使出杀手锏了,您也知道,三年前,皇上他为了让他的首辅师傅走的安心,可是金口玉牙的向我们明家许下了三个承诺,只要我们不违背道义、不作奸犯科,不论我们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尽我们所能的满足我们的。”   王洪汉虽然两年前才回的京城,但是对于京城的很多消息都了若指掌,因此,他当然知道明太爷并没有对他撒谎,可是他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放着堂堂太子不嫁,反倒寻了个穷书生随便凑合。   如果明太爷是王洪汉肚子里的蛔虫,听到他这番话,一定会满脸的嗤之以鼻。   如果像轩辕长毅这样的人中龙凤都是穷书生,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真正的穷书生了!   “明大头,我看你真的是小时候脑袋太大,被门挤了,要不然怎么会存心要把自己的亲孙女儿往火坑里推呢?”被明太爷堵的语塞的王洪汉满脸没好气地指着明太爷咒骂连连。   明太爷满脸尴尬地搓着手在一旁陪笑,但是却半点改变主意的打算都没有。王洪汉奈不何这样的他,只能阴沉着脸再次报出一连串地址来,“你孙女儿的灵魂如今就被关在这间小院里,待会儿我们就一起过去,把她的灵魂从鸟躯里弄出来,再转移到你孙女儿的身体里去!”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明太爷连忙一脸求之不得的不停地冲着王洪汉拱手行礼——其他的明家人也纷纷跟着一起行礼,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是真心实意的感谢王洪汉,哪怕赵一涵是王洪汉这个师傅一手教导出来的也一样——被王洪汉满脸没好气地给伸手拦住了。   “不过,有句丑话我必须说在前头,这件事闹得实在是太大了,所以在帮你孙女还魂前,我是必须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向我那皇帝侄儿好好说到一二的,不管怎么说,我头上还顶着一个钦天监监正的名头呢。”明太爷对于这点并无意见,今天明家的宾客这么多,就算他们藏着捂着,这件事也迟早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   明家人在这件事情上的利索态度,总算让王洪汉觉得心里好过了一些,“既然你也同意我的决定,那我们就趁热打铁,现在就去宫里面圣吧。”   明太爷和皇帝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对于见皇帝他当然半点都不怵,再加上又有皇帝曾经许诺的那三道护身符在,因此,他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在老妻的帮助下,拾掇了番自己的仪容,跟着王洪汉一起去面圣了。   王洪汉果然非常了解他的皇帝侄儿,他们赶到宫里的时候,皇帝已经在御书房里等着他们了。   由于在场的,都可以说是自己人,王洪汉一看到皇帝,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御书房里的地毯上请罪了——说自己教徒不严,罪大恶极,还请皇上重重惩处。   皇帝被他这大张旗鼓的模样,弄得啼笑皆非,“皇叔,这事儿如何怨得了你?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你收留赵一涵的时候,又怎么知道他在未来,居然会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是啊,我是真没想到啊!”一说起这个,王洪汉就满肚子的恼恨和无奈,“我自认为这些年来,我待他也算不薄,他如何就忍心,置我于如此尴尬之地?”   “皇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既然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想办法积极解决就是了,只要以后别再犯相同的错误就可以了。”   皇帝被已经驾鹤西游的明老首辅教导的十分豁达大度。   “只是,对于我老师的曾孙女,皇叔你可一定要好生关照,万万不能再让她遭受其他苦头了。”   明太爷对于皇帝的这句话很有共鸣,忙不迭地在旁边不住点头。   王洪汉虽然心里还有些不得劲儿,但面上还是做出一副很是可靠的表情道:“关于这一点,皇上你大可以放心,再过一会儿,我一定会将明家小姐全须全尾的交到她家人手中的。”   “此乃大善!”皇帝抚掌大笑,不过他只是高兴了一会儿,又重新端正了面色,“皇叔,不知道您在进宫前,有没弄清楚您那徒弟为什么要这样做?” 第312章 预言鸟(12)   王洪汉早就算到皇帝侄儿会问这个,但是当后者真的对他开口时,他还是会不受控制的觉得呼吸一窒,大脑也有瞬间的空白。   他神情僵凝了片刻,才用一种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微妙情绪说道:“皇上,我说了你有可能不信……赵一涵……赵一涵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之所以会……会那么做……是因为……因为他想要造反!”   有那么一瞬间,皇帝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了。   不只是他,就连旁边的明太爷也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造反?皇叔!”皇帝目瞪口呆的望着王洪汉,“你说赵一涵他?他想要造朕的反?”   因为心中太过于难以置信的缘故,他还特意把王洪汉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是的,”既然已经拉开了话匣子,王洪汉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只见他苦着脸说道:“皇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赵一涵居然是前朝余孽!他和他的父亲……之所以会蓄谋接近我……为的就是能够通过我的手……篡夺我大宣朝的江山。”   “前朝余孽?”皇帝继续瞠目结舌地望着王洪汉,“皇叔,是他告诉你的吗?你是不是被他给骗了?据朕所知,前朝那些余孽早就死在了旧宫那场燃烧了四天四夜的大火中了。”   皇帝所说的那场大火,指的是前朝灭国时,前朝末帝亲自点燃的那场大火!大宣朝的太祖之所以会在称帝后,耗费巨大财物资源重建新都,就是因为旧都已经被前朝末帝亲自一把火烧毁了的缘故。   “当时我也是这么问赵一涵的,可赵一涵却在我施展的术法下,告诉我说,他的先祖是末帝最小也是最宠爱的儿子,末帝在点火前,特意派忠心耿耿的下仆,沿着密道将他先祖带出了皇宫,从此隐姓埋名,立志复仇……”王洪汉,用一种很是一言难尽的语气,对皇帝说道。   皇帝伸出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才重新振作起来,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语气问王洪汉:“皇叔,你是和他相处时间最久也是最了解他的人,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不,皇上,我一点都不了解他,如果我当真了解他,就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的鼻子底下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了!”   王洪汉的情绪因为回忆,而重新陷入了愤懑自责的癫狂状态。   “皇上……你知道他这些年害了多少人吗?我告诉你,整整数十万人啊!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很怀疑在他那具人模狗样的皮囊下面,是不是藏着一个铁石心肠的怪物!”   “数十万人?你说他把数十万人变成了……变成了明家小姐那样的……那样的存在?”皇帝双目圆睁地看着王洪汉,“皇叔!你肯定这属实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大人?真的有数十万人吗?他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我明明清清楚楚的记得,记得这二十多年来,赵一涵他可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京城半步啊!”明太爷在听了王洪汉的话后,也有些站不住脚了。   像今天在他们家出现的那种……那种类似于他孙女儿和巨龟的存在有数十万?这……这怎么可能?!   明太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皇上,像这样了不得的大事,我怎么可能跟您开玩笑?”王洪汉直接无视了明太爷的震惊,满脸苦笑地对着皇帝说道。   “事实上,我刚听到他说……这样的人有数十万的时候,我也和你一样震惊……震惊的差点让他再次挣脱了我的诱语术……”   王洪汉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   “经过我的一番反复询问,我才知道,这个心思从来不用在正道上的畜生,居然发明了一种十分可怕的链索咒……这种咒术……只要沾染上它的人,就会在睡梦中,稀里糊涂的走魂,然后附身进自己身边最近的动物躯壳里与他签订主仆契约……”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在一声令下,把朕的江山变成一个妖魔鬼怪大行其道的恐怖地狱?!”皇帝语气异常焦灼的追问,脸上再没了刚才的闲适之色。   作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君王,皇帝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子民陷入危机之中而无动于衷的。   嘴里仿佛被人硬生生灌下一碗黄连汤的王洪汉脸上表情异常沉重地点了下头。   皇帝强忍住心里的躁怒,又问:“那……皇叔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杀了他行吗?”   “不行,如果就这么杀了他的话,所有的……和他签订了主仆契约的人都会暴动的……他们会肆意破坏周遭的一切,直到最后精力枯竭而死。”王洪汉在听了皇帝的提议后,几乎是想都不想的开口反对道。   “既然这样,我们到底要怎样做才行啊!老大人!赵一涵他可是你的徒弟!你、你一定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阻止这一切的对不对?”   明太爷本来就被王洪汉的话给吓了个够呛,等到他发现这起事件还要波及到他唯一的孙女儿时,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洪汉被这样两双充满着希冀和担忧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很有几分游移地喃喃道:“虽然我也很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这真的太难了……因为人数实在太多,就算是我想要斩断他们与赵一涵的联系也……也……也是杯水车薪啊!”   王洪汉的话就如同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一样,猛然浇到了皇帝和明太爷的头上,让他们三魂七魄都仿佛跑了大半一般的,彻底怔愣住了。   “难……难道我们就只能坐视这一切的发生吗?”   皇帝心如死灰的坐在御座上,咕哝起了他这几年来,没事有事就会说上两句的口头禅。   “为什么老师不在了呢?如果老师还在的话,他一定能够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来的!”   王洪汉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拿他和已经过世的明老首辅比,不过如今面对皇帝这样的自言自语,他却一点都提不劲儿去反驳,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也很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耻愤恨和愧悔难当。   就在御书房里因为这个可怕的消息而变得针落可闻以后,明太爷突然目光炯炯地看着王洪汉说道:“老大人,就算您没办法救下所有人,您也能够把我可怜的小孙女儿给救下来啊!说不定……说不定她在这件事上,就能够给您出上那么一点主意呢!毕竟……这些年来,她可一直都在您徒弟的魔爪中,艰难求存啊!”   王洪汉虽然知道明太爷这样说,只是希望他孙女儿能够尽快康复起来,但是对方的说法未尝没有让他心中生出几分希望之意,“明大头,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就如现在这句最中听!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那小院儿,让你孙女尽快好起来!”   王洪汉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抓着明太爷给皇帝行礼告退。   皇帝从御座后面走了出来,亲自搀扶起二人道:“你们要去救人朕没意见,不过你们要把朕和太子一起带上才行!”   “皇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样的事情,你直接交给皇叔就好了!何苦带着太子去凑这个热闹!”王洪汉被皇帝的话弄得整张脸都不自觉的变得有些扭曲起来了。   “皇叔,别的事朕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不行!”皇帝满脸坚决地看着王洪汉道。   王洪汉是亲眼看着皇帝长大的,当然知道他是个多么富有责任感的人,若非如此,当年他的皇兄也不会在重病垂危之际,一眼就相中小小年纪的他,做了这大宣朝的君王。   “皇上,你要实在想跟,我这个做皇叔和臣子的也不好阻拦,但皇叔斗胆,还是希望你到了那地儿以后,能够、能够好好听皇叔的话,”拗不过皇帝坚持的王洪汉叹息连连地开口说道:“千万别冲动,也千万别做傻事,否则……否则皇叔也只能放弃那努力活成人瑞的目标,抹脖子去找你父皇了!”   王洪汉这话对于任何一个帝王而言,都有些僭越了,但是皇帝却并不这样觉得!   因为,王洪汉作为当年被先皇托孤中的皇室代表,对他的照顾和关怀并不比明老首辅的少,所以,在听了前者说过的话以后,他就像是儿时那个被对方瞒着老师,偷偷背出皇宫去玩耍的小小孩童一眼,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说等到了地方,他一定不会胡来,保证什么都听王洪汉的。   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的王洪汉长叹了口气,带着一堆拖油瓶出了宫门。   ——其中,自然包括刚刚还因为明家小姐成亲心绪复杂而关在书房里沉默看书的太子殿下和经过严格审讯,被自己师傅咒昏,现在还没有睁开眼睛的赵一涵。   在途经明府的时候,他念及对明家小姐的亏欠之处,主动用传音秘术在明太爷耳边提点道:“我们都进宫这么久了,你那孙女儿指定已经拜完堂了,那你信我的话,那就赶紧派个人去你那好孙婿家里,让他赶紧乘辆马车,把人带到那院子门口去等我们,否则……以皇上的敏锐,你以为他瞧不出你们暗地里施展的那些小手段吗?”   明太爷虽然不知道王洪汉为什么会突发好心的提点他,但依然觉得感激,连忙把一个小厮叫到自己身边,附耳叮嘱了几句,那小厮赶忙撒丫子冲进府里去了。   皇帝注意到了这边的小动静,直接开口问明太爷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让那小奴回家去报个平安,”明太爷不动声色的对皇帝笑笑:“刚才老大人要我和他一起去觐见您,眼下全家人都悬着心在府里牵肠挂肚的等着呢。”   “你们啊,就是太小心!朕难道是老虎,会吃人吗?”皇帝满脸失笑地摇头,随即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因为心里都藏了事,所以他们很快就赶到了赵一涵专门用来囚禁明家小姐的那个小院落。   太子眼尖,“父皇,那院落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他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凝重的提醒皇帝。   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的皇帝下意识地朝着他们的主心骨儿望了过去。   王洪汉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下那辆马车,然后在明太爷很有几分紧张的注视中,满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应该是明大头的孙女婿带着明家小姐过来了吧,刚刚在明府的时候,我特意叮嘱过他,解除诅咒的时候,一定要明家小姐在一旁等着魂魄入体的。”   不论是皇帝也好,还是太子也罢,都对明家女有着很深的执念,如今听王洪汉这么一说,他们脸上的表情都会有些不自在。   要知道,在太子还没有成婚前,他们可是一直把这代的明家女当自己的未婚妻(儿媳妇)看的。   皇帝的脸皮到底比太子的要厚一些,听了自家皇叔的话后,他在脸上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明家小姐吧……”一边说,还一边主动撩起他们所坐马车的门帘,等不及地——仗着自己跟皇叔学的两手轻身功夫——往下跳,“认真说起来,自从她昏迷以后朕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唉,要知道她刚满月的时候,朕还亲手抱过她呢。”   心里乱成一团的太子见皇帝如此坦然,脸上的表情也从容了几分,说了句:“父皇,儿臣扶您。”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313章 预言鸟(13)   轩辕长毅在演戏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皇帝等人一来到他面前,他就主动迎了上去,先是诚惶诚恐的给大家见礼——特别是在看到皇帝和太子的时候——然后用充满期待和诚恳的语气,请求王洪汉一定要让他的新婚妻子魂魄归体,“她还年轻,不该承受这些苦难的。”   “你放心,老夫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既然老夫已经向你们许下了承诺,那么,你们只需要安心等待即可。”王洪汉一边向轩辕长毅保证,一边开始动手解除赵一涵在院子外围布下的层层咒术。   亦步亦趋跟在王洪汉背后的明太爷更是被轩辕长毅话里的真诚意味,深深感动!   是啊,像这样的无妄之灾,确实不该由他的小孙女来承受。   回想这些年来,他们明家因为自家掌珠所承受过的种种折磨明太爷一时间情绪有些失控,很是响亮地抽了两下鼻子。   皇帝从小和明太爷一起长大,对他天然就有一种亲近心理,如今见他这般失态,也不免在心中生出几分恻隐之情,“大头,别难过,一切都快过去了。”   “是啊,一切都快过去了,”明太爷顺着皇帝的口吻点头,“可是,”他满脸忧国忧民地话锋一转,“我们家的灾难是过去了,其他人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啊!”   皇帝满脸凝重的也点了点头,“希望我们这回真的能够在你孙女儿那里得到什么逆转之法,否则朕的百姓……实在是太可怜了。”   在皇帝和明太爷一边交谈,一边等着王洪汉破了这院子外面的咒术时,太子也在和轩辕长毅说话。   “刚刚孤在马车上的时候,听叔祖说是明家小姐的魂魄找到了你,所以你才能够把她的近况告诉明家人是这么回事吗?”   虽然太子极力掩饰他心中的真实情绪,但是轩辕长毅仍然从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几分不快的意味,对此轩辕长毅并不感到惊讶,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把太子从小认定的另一半给‘抢’走了。   如果太子在看到他以后,什么话都不说,全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才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在暗地里弄死他了。   毕竟夺妻之恨本来就是四大不可化解之仇恨中的一种。   即便他的残魂碎片对于原本的明家小姐毫无觊觎之心也一样。   因此,心中早有计较的轩辕长毅不动声色地应声道:“回太子殿下的话,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她当初为什么不来找孤?”太子紧锁着眉头问:“还是说她觉得孤没有你这样大的本事,救不了她?!”   “太子殿下,您这话说的,也未免太看得起微臣了,”轩辕长毅满脸哭笑不得地对太子说:“明家小姐之所以会选择向微臣求助,不是因为微臣多么厉害,而是因为微臣身上没有龙气啊!”   “龙气?”太子绷得非常紧的脸色因为轩辕长毅的话而有所缓和,同时还有几许好奇浮现心头。   “是的殿下,龙气。”轩辕长毅用一本正经的声音说道:“皇上是真龙太子,您是他的太子,身上自然也携带着能够让诛邪退散的龙气,明家小姐只是一缕孤魂,别说是靠近您了,就是您无意靠近她,也会让她元气大伤,甚至因为这样而灰飞烟灭的。”   轩辕长毅诚意满满的话,让太子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原来她并不是不想向孤求助,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孤。”自从知道明家小姐的事,心里就觉得很不是滋味的太子总算是放下了自己那点芥蒂,不再满心满眼的觉得对方是对他这个做未婚夫的有意见,所以才宁愿自苦,也不肯和他联系了。   太子是放下心结了,终于解决了院门口咒术的王洪汉却带着满脸的了然之色,凑到他们面前,对轩辕长毅道:“听听、听听你这番话说的多有水平!多正确!亏得你还故意在我面前装傻,说什么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给你改了那英年早逝的命!”   “老大人,您误会我了,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些,完全是明家小姐的功劳啊!”轩辕长毅啼笑皆非的看着王洪汉,“是明家小姐告诉我有一次她正好看到太子殿下带着下仆从她所住的院子门口走过,她欣喜若狂,连忙扑将上去,却被灼伤了身体,险些因此而魂飞魄散,我才知道的啊。”   本来就已经放下心中芥蒂的太子在听了轩辕长毅所说的这番话后,眉宇彻底舒展开来,“叔祖,您就别在这里刨根究底了,”心情大好的他主动为轩辕长毅说话道:“闻人状元看着就是个老实人,他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随便糊弄我们的。”   王洪汉是个做事很有分寸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得到两代帝王的信任和第三代未来帝王的尊敬,如今,既然太子已经发话,他自然不好在刨根究底,况且,事有轻重缓急,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明显那数十万随时都可能暴动的受害者更为重要。   “你别得意,总有一日我会把你的小辫子给揪出来!”王洪汉在心里默默的想,一边想还一边带着几分志在必得地扫了眼仍然满脸无辜之色的轩辕长毅。   很清楚只要自己不想对方绝对抓不到自己马脚的轩辕长毅假装没有看到王洪汉的眼神,重新走回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把自己的爱人重新从马车里抱了出来。   自从明家小姐出事以后,太子还是头回见到明家小姐的脸。   明家小姐长得非常不错,但是比起他现在的太子妃还是要稍逊少许,意识到这一点的太子,不知道为何,居然在心里毫无意识地舒了口气。   与之同时,赵一涵也被两个大内侍卫如同拖死狗一样的从另一辆马车里拖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赵一涵被拖下来的时候,眉梢轻轻的颤动了两下。   大家在王洪汉的带领下,小心谨慎地缓步走进了小院落。   小院落非常的干净整洁,但也莫名的带着几分阴森孤寂的气息。   也许是感觉到了什么,王洪汉突然满脸凝重地朝着院子里的某个窗户望去。   那里停着一只浑身色彩斑澜的小鸟儿,她微微转动着脑袋,朝这边看了过来。   “明小姐,我们应约而来了。”王洪汉微微抬高声音,对着那只小鸟道。   “囡……囡囡,爷爷来了,爷爷来救你来了……”明太爷虽然很难真的把那只鸟当自己的孙女看,但是……当他的眼睛对上那双充满灵性的水眸时,他就仿佛中了什么迷魂术一样,彻底的遗忘了对方与自己的巨大差距,一声爷爷,更是想都不想的脱口而出,充满着慈爱与心疼的味道。   小鸟儿神情有些怔忡的与明太爷对视了半晌,才动作颇有几分迟缓地扑棱着翅膀飞到了院子里。   “明小姐,我们是来帮助你的,你别害怕,有老夫在,你很快就能够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了……你瞧,你的身体我也让你的新婚丈夫带来了!你认得他对不对?你还去找过他是不是?”王洪汉用一种类似于哄小孩儿般的口气对小鸟儿说。   小鸟儿黑珍珠似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然后,大家就看到一道有些飘忽的虚影摇摇晃晃挣挣扎扎的从鸟躯里飘了出来。   那是一个与轩辕长毅怀中女子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幽魂。   还是头回见鬼的皇帝和太子以及明太爷几乎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两步。   跟着一起过来的大内侍卫尽管心中也毛骨悚然的紧,但出于自己的职责,还是勇敢地跨前一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牢牢护住了自己的效忠对象。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才用一种类似于黄鹂出谷的清脆声音对王洪汉道:“为了避免让外面的人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你的徒弟给我的鸟躯下了个只能够对他说人话的咒术,所以,刚才失礼了,还请诸位不要见怪。”   “没有人会因为这样而觉得你失礼的,明小姐,你是个非常勇敢的人,我也很庆幸,都过了这么多年,还能够坚持本心,没有被这只鸟躯同化!”   事实上,在没有亲眼见到明家小姐以前,王洪汉心里一直对新科状元的说法抱持着些许怀疑的,因为即便是心智再强大的人,在被塞进了一只鸟的躯体以后,也会一点点的被侵蚀、被同化的,更何况,明家小姐当年被他那孽徒勾魂摄魄的时候,还只有三岁!   可是,眼前明家小姐幽魂的出现却深深的打了他的脸,也让他对她的渴求更深了一层!   这样心智坚定又灵性十足的好苗子,就算不能做侄孙媳妇,也能做个传承衣钵的好徒弟啊!   想到这里的王洪汉,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不由得又殷切了两分。   “明小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助你解咒还魂归体了。”   “我当然不介意,”楚妙璃微垂眼睑,用一种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重返人身,去见一见我已经离开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了。”   “囡囡……”楚妙璃的这一番话,让明太爷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就连皇帝对她的好感,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噌噌上涨。   “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王洪汉很喜欢楚妙璃这种干脆利落的态度,再加上他心里又抱着几分想要再收楚妙璃做个关门弟子的想法,因此,在给楚妙璃解咒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放缓声调,解说着这其中的奥妙和小技巧。   “……本来像这种让魂魄归体的咒术,只需要一两个就行了,可是你毕竟在这鸟躯里待了这么多年,与它染上了极深的因果,所以,我们必须要一点点的来,对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学会灵魂出窍的吗?”他一边问还一边让皇帝和太子往后退得更远一些,因为他们身上的龙气很可能引发明家小姐的不适,甚至让她的魂体,再次因为这样而受到伤害。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会了。”楚妙璃一边順着王洪汉的牵引往自己这辈子的身体靠近,一边轻轻开口道:“不过,赵一涵这些年收集了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书放在这座小院子里,我在莫名其妙能够脱离鸟躯后,在他不在的时候,总是会飘到前面不远处的那间私塾里去听课,慢慢的……也就能看得懂里面的书,知道该怎样保住自己不被鸟躯给同化了。”   楚妙璃的话,让王洪汉心里的悔恨忍不住又深厚了几分。   妻贤夫祸少!   这样优秀的好苗子,这样心智坚韧不拔的好姑娘,怎么就嫁给了别人呢?怎么就阴差阳错的成为了别人家的人呢?!   这简直就是他们大宣皇室的莫大损失啊!   其他人也为楚妙璃的话而感到深深动容,因为换位思考,他们压根就没办法想象如果是他们面临着这样的处境,还能不能如同楚妙璃一样,奋发向上,拼命为自己挣出一条活路来!   在大家的心思各异中,楚妙璃终于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晃晃悠悠地回归了这具已经昏迷已久的躯壳。   “囡囡……”心情激动万分的明太爷见状,连忙凑上前,不停地呼唤起了原主的小名。   他并没有唤多久,睫毛长如鸦羽的楚妙璃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无声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泪水潸然地喃喃自语道:“真好,我终于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第314章 预言鸟(14)   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想哭的楚妙璃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歇斯底里地痛哭了一场。   明明她哭的毫无形象,但是每一个看到她哭的人,都没有办法因为这样而嫌弃她,相反,他们自己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拧绞成了一团。   轩辕长毅尽管知道她是在假哭,但依然被她的眼泪揪得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毕竟,她是他的命,他打从心坎里的疼惜她。   “明小姐别哭,一切都好起来了,一切都已经苦尽甘来了。”他笨拙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去给自己怀中的人擦眼泪。   楚妙璃有些羞涩又有些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闻人公子,如果不是你对我伸出援手,只怕我现在还困在这鸟躯里不得解脱。”   “不不不,明小姐,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相信就算是别人碰到这样的情况,也会毫不犹豫的仗义伸出援手的。”轩辕长毅有些手足无措地开口道。   “闻人公子,我不知道别人面对这样的情形,会不会如你所说的一样,仗义伸出援手,我只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楚妙璃强忍着笑场的冲动,用一双含情脉脉的美目一眨不眨地仰望着轩辕长毅。   “我很感激你,闻人公子,感激你在见到我的时候没有大喊大叫的逃得远远的,而是强忍着恐惧,耐心留在原地,听我诉说……感激你,在明知道会被我家人质疑的情况下,还毫不犹豫的把我叮嘱你的话,转述给我的家人知道……”   “明小姐,照你这样说,其实你真正应该感激的人不是我,而是皇上和你的祖父才对,因为是他们在那么多候选人中间,挑中了我。”   轩辕长毅明知道楚妙璃这样说,只是为了彻底打消在场所有人的疑窦之心,但依然被她夸得有些脸红,“而且,我很高兴自己能够为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因为你值得。”   虽然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并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但是,在场只要有耳朵的人,都清楚的认识到这两人是真的看对眼了。   明太爷对此有欣慰也有遗憾。   欣慰的是,孙女儿虽然经历了许许多多的磨难,但到底还是找到了一个让他们全家人都觉得非常满意的归宿;遗憾的是,曾经唾手可得的未来国母宝座到底是如同那煮熟了的鸭子一样,飞走了。   皇帝和太子对此却很是一言难尽。   尤其是太子……这种看着自己原本未婚妻与别的男人相依偎在一起的违和感,实在是让他恨不得就这样拔脚折返回宫算了。   但是,作为储君的责任心,却让他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硬下心肠坦然离去。   心里同样觉得很不是滋味的王洪汉见此情形,忍不住咳嗽一声道:“明小姐,你如今与状元郎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结发夫妻了,有什么话完全可以等到回家以后再说,现在嘛,老夫觉得,我们还是正事要紧。”   “正事?”楚妙璃微侧着脸,明知故问。   “是的,”王洪汉轻轻点头,然后把他审问赵一涵之后的种种发现从头到尾的说给楚妙璃听,“你也变成过一只鸟类,想必对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印象深刻,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救他们?毕竟——这不是一两个人,而是数十万人!”   “数十万人?原来……他已经害了这么多人了。”楚妙璃不寒而栗的喃喃自语道。   轩辕长毅见状,大为心疼地把楚妙璃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后来又像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出格,掩耳盗铃般地又放开了已经被他揽入怀中的佳人。   轻佻!   这状元郎怎么如此的轻佻!   觉得这一幕不是一般辣眼睛的王洪汉止不住的在心里腹诽,面上却是一副充满着期盼的样子。虽然他并不觉得明家小姐这样一个小女子,能够比他还要厉害,但是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有个已经变相跨入了修行大道的人帮着出主意,总是好事。   “王老大人,虽然我现在已经解脱了,但是就像您说的一样,直到现在,我都对那种身不由己的痛苦,栗栗危惧,我很乐意帮助您,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也没少琢磨着要摆脱赵一涵的控制,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回到我的身体里去,但是……这真的是太难了……”   楚妙璃动作有些迟滞的从轩辕长毅的怀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轩辕长毅怕她久未站立摔倒,满脸紧张的如同看着自家小孩蹒跚学步的家长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楚妙璃的身边。   楚妙璃对此很是感动,“闻人公子,你别担心,虽然我这些年来被赵一涵害得确实受了不少罪,但是,我也并非一点收获都没有的,比如说,对这天地灵气的利用!”   楚妙璃在王洪汉的目瞪口中,两手做莲花状的接连结了好几个手印,一股精粹之极的天地灵气,随着这几个手印的凝结,陡然化作半透明的雾状聚拢过来,迅速包围了楚妙璃的全身上下。   楚妙璃那因为长年昏睡,苍白不堪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与此同时,那有些干瘪异常的皮肤,也一点点的变得丰润饱满起来。   如果说在看到楚妙璃施法以前,王洪汉心里还惦念着要收她为徒,现在的他,却一点都不敢这样想了。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因为这样的楚妙璃,已经不是他这个在修行道上跌跌撞撞了数十年,却依然没有什么大突破的普通散修能够轻易招惹得起的了。   楚妙璃的表现,也被皇帝等人深深的看在了眼里。   原本还对她能不能帮到那数十万人而满心怀疑的他们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样钟灵毓秀的天之骄女,就算不能真的解决掉赵一涵那个畜生所带来的麻烦,最起码的,也能够阻止那些人因为赵一涵的一声令下而生灵涂炭吧!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在利用天地灵气仔细调养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以后,楚妙璃满脸认真的对王洪汉说道:“您收徒的眼光其实非常厉害,虽然赵一涵在品德上多有让人诟病之处,但是他在咒法一道上的资质,确实让人惊叹!”   “这也正是我最伤脑筋的地方。”王洪汉满脸苦笑地说。   楚妙璃给了他一个充满理解的表情。   “这些年来,尽管我为了摆脱他的控制,做了非常多的努力,但是,因为我们之间契约的不对等,不论我怎样想方设法,等待着我的,都是失败的结局。这很让人沮丧,但我并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打铁仍需自身硬,如果我不自己努力强大起来,那么就算我借着您的手,成功逃离了他的魔爪,以后也很可能再遭遇同样的事情!”   “毕竟,”楚妙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出了几分锋利的味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世上,从来就不是只有一个赵一涵!”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得好!说得好啊!”王洪汉满脸感慨地连连点头。   半晌,他才用一种很是了然的口吻道:“明小姐,看在我怎么说也算帮了你一回的份上,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究竟有没有办法帮助那几十万人!如果有的话,我王洪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保证,以后绝对唯你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二话!”   难得从他嘴里听到几分平等意味的楚妙璃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她缓缓开口道:“如果我还在那具鸟躯里,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无能为力,但是现在不同了,王老大人,如果我没猜错,我应该是第一个被赵一涵强行摄去魂魄,签订主仆契约的人,那也就意味着,只要我想,完全可以反客为主的逆转契约,让他成为我的仆人……等到那个时候,您觉得,我们还需要为那数十万受害者而忧心忡忡嘛?”   “逆转主仆契约?明小姐,你、你确定你能够做得到?”楚妙璃的话让王洪汉整个人都惊呆了。   “我确定我可以。”楚妙璃很认真地再次点头,“我太了解赵一涵了,太清楚他隐藏在心里最深处的弱点是什么了,所以,你们只需要在旁边看着我解决问题就好了。”   楚妙璃语气里的那份自信心,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人。   大家都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想要知道她到底要怎样逆转契约,又怎样将随时都可能处于生灵涂炭的大宣朝重新掰回到它正常的轨道上来。   “不过在我动手之前,我也希望皇上能够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在大家被楚妙璃刺激的浑身热血沸腾的时候,她却陡然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的话来。   就连对楚妙璃充满好感的轩辕长毅也用充满‘惊异’的眼神望了她一眼,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答应你……一个条件?!”王洪汉难以置信地说,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看走了眼,要不然,这样一个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漂亮女子,怎么会半点遮掩都没有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反倒是皇帝格外镇定的回望着楚妙璃问:“不知道是怎样的条件?”   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因为皇帝的话而陡然浮现了几许悲伤之色。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拎起裙摆将那已经被人忘到脑后的鸟儿小心翼翼地捧了起来,“虽然它困了我20多年,但它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如今我已然与它结下因果,所以,我希望皇上您能够看在它好说歹说也救过大宣朝万千黎庶的份上,给它一个敕封,让它……让它也能够受点香火供奉,来世再不受这鸠占鹊巢之苦。”   本来已经作好充分心理准备——接受楚妙璃狮子大开口——的皇帝整个人都愣住了。   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紧绷的肩线。   他们就说嘛,老首辅爱若珍宝的嫡亲曾孙女怎么会是那起子趁人之危、坐地起价的小人。   “如果老师知道他的曾孙女拥有着一颗如此善良的心,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会倍感安慰的!”皇帝笑容满面地对楚妙璃道:“这鸟儿与你有着如此深的渊源,又确实对我大宣有恩,不知道你想要让朕封它一个什么头衔?”   “预言神鸟就好。”   楚妙璃伸手摸了摸那小鸟随着她神魂的离开,而一点点变凉的小身躯,满脸感伤地掉下了两滴眼泪。   “等到皇上给它敕封后,我就亲自给它立一个小庙,让所有受了它恩惠的人,都来拜它,把它当祥瑞一样看!”   “它确实是我大宣朝的祥瑞!”彻底入了楚妙璃套的皇帝用他的金口玉牙,毫不犹豫地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以及这一方世界的天道正式宣布道:“从今天起,它就是我大宣朝的祥瑞、我大宣朝的预言神鸟,我们会永远感激它为我们所作的一切!”   “多谢皇上隆恩,民女真的是感激不尽。”总算完成第一个任务的楚妙璃含泪而笑的捧着那色彩斑斓的小鸟,诚心诚意地对着皇帝行礼,脸上的感激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皇帝连忙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臣子赶紧把他的新婚妻子给搀扶起来,“什么民女不民女的,你是朕老师的曾孙女,在朕心里,可是一直拿你当自家孩子一样看待的,所以啊,像这样的话,以后就别再提了!”   刚刚才亲眼见识了回楚妙璃能耐的皇帝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要给她一个郡主当当,好拉进彼此的距离了。 第315章 预言鸟(15)   事有轻重缓急。   楚妙璃在得了皇帝的准确答复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脚走到了赵一涵的面前。   在场所有人见此情形,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用一种充满期待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楚妙璃的背影不放,想要看她到底打算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来逆转她与赵一涵之间的主仆契约。   “……预命,都说咬主人的狗不能留,可我养了你二十多年,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是这样一条让主人失望透顶的狗!”   楚妙璃一靠近赵一涵,后者就用一种深恶痛绝的语气说话了。   王洪汉没想到赵一涵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够说话,大为惊怒,急忙紧跟着上前两步,就要再次把赵一涵弄昏过去。   赵一涵看到这样惊怒交加的他不由冷笑出声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恢复意识了吗?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在暗地里拦着,不让我逃走!”   ——赵一涵刚才在被那两个侍卫大力从马车上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清醒了。   从小就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和‘三十六计不如走为上计’的他,刚想要借助附近奴仆的力量逃之夭夭,就发现他和仆人的牵绊,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冻结了,尽管他百般努力,都没有办法成功联系上他们过来救他。   王洪汉被赵一涵的话弄得整个人都是一愣。   什么叫他早就发现赵一涵恢复意识了,还一直在暗地里拦着他不让他走?   “你误会了,一直在暗地里拦着你,不让你走的人不是你师傅,而是我,而是你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的我。”楚妙璃面不改色地把轩辕长毅暗地里做过的好事安到了自己身上。   “你?”赵一涵满脸不可置信地重复着楚妙璃说过的话,怎么也没办法相信她嘴里所说的事实。   虽然现在楚妙璃已经重新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了,但是在赵一涵的心里,他还是从前那只任由自己揉搓圆扁的预言鸟。   “在场这么多人,恐怕再也找不出比我更恨你的人了吧,”楚妙璃和颜悦色地冲着赵一涵笑,“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吗?”   赵一涵被楚妙璃笑得先是浑身发寒,随后又倍觉恼羞成怒。   “刚才你们说过的话我也都听到了,”他双目喷火地瞪视着楚妙璃,一字一顿道:“想要逆转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我看你是在痴人说梦!”   “是不是痴人说梦,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楚妙璃在听了赵一涵的话以后,还是刚才那副不温不火的口气。   赵一涵有些怕了。   “我承认我这些年确实有些对不起你,可要不是我的话,你也未必能走上现在这条玄门大道……”他极尽巧言令色之能事,“世人常说,授业之恩大于天,你就不能看在我好歹也变相帮助了你一点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再说了,你怎么着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爹爹,真的忍心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吗?”   “别人忍不忍心,我不知道,但是我自己,无疑是非常忍心的。”楚妙璃笑容可掬地看着赵一涵道:“你还记不记得几天前,你曾经问过我的那件事?”   那件事?   哪件事?   赵一涵脑子里飞快划过这两个疑问,但很快他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朝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王洪汉看得过去。   王洪汉被他看得一头雾水,但也本能的知道,他们现在所说的这个话题与他有关,下意识地又朝他们走近了两步。   “闭嘴!闭嘴!闭嘴!我不准你再说下去了!”眼看着王洪汉走近的赵一涵色厉内荏的一叠声呵斥楚妙璃,眼睛里的惶恐和惊惧几乎要凝如实质。   “既然你敢做,又为什么怕别人说呢?”楚妙璃冷笑一声,扭头对已经站在他们面前的王洪汉说道:“自从他把我变成一只鸟后,没事有事就会找我来问各种各样的事情,王老大人,你知道他最后找我问的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王洪汉声音有些干涩的问。   “他问我您什么时候死,说他已经受够了您这所谓的老不死了!”楚妙璃在王洪汉瞬间变得青白交错的目光中,很是讽刺地说道:“我虽然常年被他囚禁在这个院子里,但也知道您是他的师傅,是唯一可以救我脱离苦海的人,所以我欺骗了他,说我上回才预言过一次,精力还没恢复,不能开眼……如此,您才勉强逃过一劫……因为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决定……如果您的寿数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置您于死地的。”   王洪汉虽然早已经对赵一涵这个徒弟死了心,但是在听到这样的话时,他心里依然不可避免的涌现出了几分巨大的绝望之情。   “白眼狼!我王洪汉呕心沥血数十年,谁曾想,最后居然养出了一条货真价实的白眼狼!”王洪汉本来就因为赵一涵的所作所为大受打击!在听了楚妙璃所说的这番话以后,更是两眼发黑的觉得自己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赵一涵虽然对王洪汉动了杀心,但是却并不愿意让王洪汉知道自己对他的这份杀心。   因为他家与王洪汉祖上虽然有着不可化解的世仇,但是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把王洪汉当成自己的父亲一样尊敬的。   毕竟,当年是王洪汉毫不犹豫的收留了他,还手把手的把一身本领都教给了他。   “预命,你现在是不是非常得意啊?”恼羞成怒的赵一涵满脸讽刺地看着楚妙璃道:“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够伤害到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想要逆转主仆契约?那我就先让你尝尝被主仆契约支配的痛苦滋味!”   赵一涵满脸讽刺地压榨出自己体内的最后一点能量,试图冲破轩辕长毅设置的阻隔屏障,强行触发他与楚妙璃缔结的主仆契约,将楚妙璃的生死重新操控到他的手中。   楚妙璃满脸讥诮地看着赵一涵施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明家小姐,赵一涵就算是想对她做点什么,也跟猴子捞月一样,毫无意义可言,相反,他还很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被契约反噬——等到那个时候,那可就是真正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实际上是轩辕长毅听了楚妙璃的话,故意放水——终于突破封锁的赵一涵刚想要命令楚妙璃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和丹田里的禁锢,就感觉到自己大脑里一阵剧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楚妙璃已经抓住了他主动送上门来的一点尾巴尖,反客为主地冲回了赵一涵的脑域,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强行将两人之间的主仆契约一点点地逆转过来了。   赵一涵虽然不止一次的听楚妙璃说要逆转她与他之间的主仆契约,但是他一直都以为她说的是假话,因为,在今天以前,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种操作,也不愿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不过……   现在他知道对方并没有说谎了!   察觉到自己一点一点想要对楚妙璃臣服的赵一涵瞳孔一缩,“预命!我是绝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伴随着这一声暴喝,赵一涵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杀掉了自己。   他自爆了。   还是头回见到此种情形的皇帝等人面如土色,争先恐后地不停后退,生怕有什么碎骨头或肉沫之类的东西,黏糊到他们身上来。   轩辕长毅为了不脱离群众,尽管他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依然照猫画虎的跟着他们一连后退到了院门口。   良久,皇帝等人才惊魂未定地看着楚妙璃道:“刚才你和我们说的那……那契约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这人从来就不打没把握的仗,”楚妙璃面带微笑地对皇帝等人道:“在赵一涵自爆以前,我就成功将我们之间的主仆契约给逆转过来了,若非如此,我现在也不能保持冷静,站在这里与你们说话了。”   “也就是说——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了。”皇帝用一种近似于喜出望外般的语气问楚妙璃。   “是的,都不会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了。”楚妙璃很感念皇帝对大宣朝百姓们的这份真心,满脸笑容地再次点头道。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不论是皇帝也好还是其他人也罢,在听了楚妙璃的准确答复后,都忍不住长松了口气,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在这些人中间,唯一没有因为这样而感到满心欢喜的只有王洪汉。   他失魂落魄地注视着小院里的那一片血肉模糊,半晌,才强忍住满腹的心酸和苦涩,咬着后槽牙道:“赵一涵是前朝余孽,他虽然死了,但是他背后的势力还在……我们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禽兽给挖出来!”   赵一涵到底是王洪汉一手养大。   他没死的时候,王洪汉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可赵一涵真死了以后,王洪汉心里对他的那份怜子之情反倒如同潮水般的蜂涌了上来。   如今的王洪汉,更是什么都不想的就只惦念着找那些带坏了赵一涵的人报仇了!   楚妙璃早八百年前,就知道王洪汉是个典型的熊家长了,因此,她一点都不意外王洪汉会在突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注定要让王洪汉倍感失望了。   “王老大人,我非常理解您这种除恶务尽的心理,但是,有件事我想我很有必要告诉你了,”楚妙璃在王洪汉有些不安的表情中,缓缓说道:“那就是,赵一涵所作的这一切种种,并非如您所以为的那样,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唆使!”   “不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唆使?”王洪汉满脸无法置信地追问。   楚妙璃缓缓点头,“是的,正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当年你和皇上的先祖在刚刚建立起大宣朝的时候,确实有许许多多的人追随着赵一涵的祖先,试图将大宣朝推翻重来,但是,随着大宣朝历代皇帝的励精图治,那些心心念念着想要复国的前朝余孽,一点点的转变了自己的想法,甚至彻底打消了复国的念头。”   “也正是因为这样,”楚妙璃话锋一转,“赵一涵的父亲才会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另辟蹊径做了你的生死之交,然后又把已经被他彻底洗脑了的儿子托孤到了你的手上——为了避免引起你的怀疑,为了让你发自内心的收养赵一涵,他毫不犹豫的走上了绝路!”   王洪汉有些接受不能的看着楚妙璃,“这些事情……你这么会这么清楚?”   “赵一涵有一个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致命弱点,他喜欢说梦话,而我为了彻底逃脱他的掌控,几乎无时不刻的跟在他的身边,因此,对他的一切,我完全可以用了若执掌来形容。”   楚妙璃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用一种类似于嘲讽的眼神瞟了下自己不远处的那一块刺目血污。   “当然,我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多,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在其中,那就是赵一涵他做梦都没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借着您的手,逃出他的魔爪,重回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在我面前,向来没什么避讳,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王洪汉恍然大悟地说:“我那好义弟的算盘打得可真的是噼里啪啦响啊,偏生我这人还愚蠢得很……就这么傻乎乎的入了他的套!” 第316章 预言鸟(16)   自从明老首辅驾鹤西游以后,王洪汉就是皇帝硕果仅存的长辈了。   因此,他在听了王洪汉那充满自嘲的话以后,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道:“皇叔,您这样说就有些妄自菲薄了,赵家人是有备而来,您就算想要预防也无从防起啊。”   明太爷很感谢王洪汉对他孙女的帮助,也在旁边附和着搭腔,“老大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前朝余孽尽亡,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对对对,是好事,是好事,”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居然钻了牛角尖的王洪汉连忙点头,又将充满殷切的目光,望向楚妙璃道:“明小姐,不,现在得叫你闻人夫人了,既然你已经成功扭转了你与赵一涵那个畜生的契约,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就能够为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排忧解难了?”   “当然可以,”楚妙璃微微点头,“不过我们需要一个非常大的场地,这里……”她环视了遍逼仄异常的院落,“委实太小了些。”   唯独在这件事上有发言权的皇帝,连忙大包大揽地保证道:“明丫头,只要是能把那数十万人救回来,别说是一个非常大的场地了,你就算是想要朕的半壁江山,朕也不会皱半下眉头!”   出于心里的那点微妙小别扭,皇帝并没有像他的皇叔王洪汉一样,唤楚妙璃一声闻人夫人。   对此,楚妙璃自然不以为意。   她言笑晏晏地对皇帝说道:“您得那半壁江山,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要,除非我已经充分做好了被爷爷打板子的心理准备了。”   “不过,”她正了正脸色,“这大场地,您得抓紧时间布置起来,因为,比起这数十万人还有个更难缠的兽宫在等着我们去捣毁呢。”   “兽宫?!”大家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是的,兽宫,”楚妙璃表情格外严肃地看着王洪汉说:“这些年来,您在山上清修的时候,你徒弟在山下也没闲着……他建立了一个异常庞大的地下势力!这个地下势力如今已经盘根错节的蔓延了整个宣朝的大江南北……”   “……丫头,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这、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可怕的地下势力?!”   有那么一瞬间,满心暴怒的皇帝险些没当场下令,摘了情报部门首脑的项上人头!   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么要紧的事情,对方居然一无所知!   “皇上,您说笑了,这样的要紧事,我怎么会信口开河!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趁着赵一涵的那些下属不备,将他们一锅给端了才对啊!”楚妙璃提醒皇帝。   “可是朕要怎样去找那群人呢?”皇帝满脸苦恼地说:“那群人既然能够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稳稳当当的活了这么多年,还半点都不为人所知……朕就是想派人去抓捕,也无从抓起啊!”   “陛下,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楚妙璃耐心地给皇帝解释,“您以前之所以一直都不知道兽宫的存在,并不是因为您的下属无能,而是赵一涵在这里面动了些别的手段。”   “别的手段?”皇帝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其他人也满脸好奇地看着楚妙璃。   尤其是错失了他和特别想知道那究竟是何种手段的王洪汉。   “赵一涵自从意外从宫里的海量书籍中,翻出了一本制作预言鸟的秘籍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确实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在别人还只会按部就班的跟着秘籍走的时候,他却已经开始琢磨着,凭借人为制作预言鸟的手段,来制造别的……怪物!”   “囡囡!你不是怪物!别这么说自己!”明太爷被楚妙璃不经意脱口而出的话弄得眼眶又变红了。   “我知道,爷爷,我知道,”楚妙璃满脸温柔的安慰了自家祖父几句,紧接着又继续说道:“他对这件事乐此不疲,只要一有空,就会想方设法的把人类的灵魂塞到各种动物的身体里去,开始的时候,他还总是失败,但是随着我对他的提点,他很快就进入佳境了。”   发现大家的眼神都非常诧异的楚妙璃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别这样惊讶,我是预言鸟,就算不能在实际行动上对他起到什么有用的帮助,但是,还是可以告诉他这样做或那样做是否能够成功的……毕竟,我可以看到未来。”   “赵一涵对于研究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在解释了一番自己为什么能够提点赵一涵后,楚妙璃又在大家充满催促的目光中继续道:“随着他对这一项研究的深入,链索咒也被他给弄出来了!”   “他一直以来都非常聪明,曾经,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王洪汉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   “链索咒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和如虎添翼一样,有了链索咒,他的身边除了我以外,也开始陆续出现拥有着各种力量的怪物……”   “就像那天的巨龟一样吗?”听到这里的明太爷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对那只曾经试图带着赵一涵逃走的巨龟印象深刻。   “是的,就和那只他片刻不成离身,总是潜藏在泥土里保护他的巨龟一样。”楚妙璃用肯定地答复道。   一直认认真真听楚妙璃说话的太子听到这里,像是意识到什么般,灵光一闪道:“明……明小姐,难道赵一涵竟然……竟然找到了一种……能够让我们永远都找不到兽宫存在的动物吗?”   “没错,太子殿下,”楚妙璃满脸平静地点点头,“蜥蜴这种生物,想必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蜥蜴又叫变色龙,能够随着环境的变化,改变自己身上的颜色!”王洪汉干脆利落地点头。他以前年轻的时候,也研究过变色龙,只可惜后来,因为不得要领而作罢。   “在赵一涵的手下就有一个人成功的将灵魂融入了变色龙的躯壳里,”楚妙璃用一种很是无奈的口吻道:“在他的帮助下,赵一涵成功的把兽宫给隐藏了起来——任何发现兽宫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把自己对兽宫的怀疑和存在忘个精光——因此,你们当然不知道兽宫的存在。”   “原来是这么回事!”在今日以前,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手下的情报组织,全是些酒囊饭袋的皇帝总算是长松了口气。   其他人的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正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他们可不愿意将自己置身于皇帝的狂风暴雨中去。   “既然这样,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能够把那变色龙给叫出来了?”皇帝用充满猎奇的口吻问道。   他是真的很好奇,那有了人类灵魂的变色龙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楚妙璃微微点头,没过多久,大家就注意到,在他们的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只足有七八岁小孩儿高的巨大蜥蜴。   那蜥蜴眼神异常冷漠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人,一副随时都可能把他们吃下肚的样子。   皇帝等人看得心里发毛,连忙用眼神示意楚妙璃。   楚妙璃再次点头,巨大蜥蜴就开始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条斯理地追逐起了自己的尾巴。   大家不解的望着他的举动,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惊呼声。   “老天爷,这里怎么突然多出了一栋房子,以前我怎么从来没有见发现过?!”   “不止那边多了一栋房子,你们快来看啊,这边也多了两栋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外面响起了此起彼落的惊呼声。   楚妙璃在这些惊呼声中,用很是平静地语气对在场惊疑不定的众人道:“这里相当于赵一涵的老巢,所以,被蜥蜴隐形起来的兽宫非常多!皇上,您现在就可以下一道圣旨,捣毁这些遍地开花的兽宫了!不过——兽宫里的怪物虽然不多,但个个都是强中好手,您派去的人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点你放心!朕直接派军队的人过去!”皇帝咬着牙说:“至于京城外面的那些兽宫你也不用担心,朕相信当地的官员会谨慎处置的!”   如今的大宣朝被皇帝治理的蒸蒸日上,除非碰到什么注定要致使整个国家生灵涂炭的天灾人祸,否则一点癣疥之疾,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楚妙璃虽然才头回和这个皇帝打交道,但也知道他的口碑委实不错。   “我知道皇上您一定能够把兽宫的事情处理好,”因此,她很是干脆地点头道:“您放心,等到兽宫彻底捣毁以后,那数十万人,我也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重新恢复正常的——只要还请您尽快为我布置出一个场地来才行——不过……那些已经没有了肉身的除外。”   “明丫头,难道在你心里,我们竟是那等胡搅蛮缠之人吗?”皇帝被楚妙璃这多此一举的强调给逗得失笑,“这世间的人有千千万,有把昏迷的血亲照顾的无微不至的,自然也有那发现昏迷血亲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的人!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到最后,能不能够真的醒来,就看他们家人的良心和他们自己的造化吧。”   楚妙璃很高兴皇帝是个如此拎得清的人。   “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直言不讳地说。   因为赶着要以剿灭邪教组织的名义,去下旨捣毁兽宫,皇帝和太子再又逗留了一阵子后,就主动提出离开了,楚妙璃等人自然紧随其后。   明太爷是个非常开明的人,他虽然非常舍不得自己的孙女,也很想把她带回明府去给大家看看,但到底顾念着今天是两人成亲的日子,强忍着满心的不舍,把他们赶回闻人家去了。   反正,待得三日回门,大家再见也不迟。   闻人家的宾客此刻也散得差不多了。   如今在闻人家的厅堂里,只剩下一个抱着酒坛子咕咚咕咚喝个不停的醉鬼和两个紧紧抱着彼此不住颤抖的小可怜。   至于另外一个则躺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奄奄待毙,出的气比进的还要多。   看到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相携进来的两个小姑娘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们虽然在这个家里毫无地位,但也知道自己未来的新嫂子是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活死人!   可是……可是眼下这个穿着一身新嫁娘服饰的漂亮女子……又作何解释?!   就在两个人心乱如麻的时候,那穿着新嫁娘衣服的新娘子又做了件让两人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推搡了一下她们平日里就算见了双腿也忍不住微微打颤的大哥道:“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爹,就这么躺在地上,总不像话,你赶紧把他扛起来,送回他自己房间去,再让服侍他的下人给他沐个浴更个衣吧。”   两姐妹自打有记忆以来,就从不曾见除奶奶以外的人,用类似于命令般的口吻和她们那如同天上骄阳一样的长兄这样说过话,一时间,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位新嫂嫂捏了一把冷汗。   就在她们以为长兄会像从前一样,用一双冷眼冻得新嫂嫂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地洞的时候,长兄……长兄他笑了?!   还……还老老实实的遵从了新嫂嫂的命令,把已经因为常年浸泡在酒精中,而瘦得不成人形的父亲给扛回房间里去了?   双胞胎姐妹在见到这一幕以后,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自己还在长得好好的小尖下巴。   要知道……就在刚才,她们还以为她们的下巴因为极度的震惊掉到地上去了呢。 第317章 预言鸟(17)   国家的力量是非常强大的。   尤其是对一个蒸蒸日上的国度而言。   皇帝一声令下,曾经在大宣朝遍地开花的兽宫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烟消云散了。   当然,在这里面也少不了楚妙璃的功劳。   为了能够让所有兽宫尽快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楚妙璃特意从那数十万‘怪物’中,寻到了一只可以千里万里传音的神奇传音鸽,让他将大宣朝皇帝的命令传遍了大江南北。   也正因为这样,这满大宣朝的兽宫才会被捣毁的如此之快。   等到楚妙璃带着轩辕长毅回门的时候,他们已经敲定了解除链索咒,让那数十万人回到正常生活轨道上的最佳场地和吉时。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在明家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   所有明家人都为他们夫妻俩的到来而满心雀跃。特别是楚妙璃的父母和她的兄长们。   他们看到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妹妹)时,几乎情难自控的当众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在尽情的宣泄了一番心中的狂喜后,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在所有明家人的簇拥下,深情庄重无比的来到了明家的祖祠。   “……你两位祖祖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总算老天爷有眼,让你又重新回到我们身边了。”心心念念就盼着这一天的明太爷看着已经变为牌位的双亲和毕恭毕敬跪在蒲团上下拜的佳儿佳妇,老泪纵横。   “是孙女儿不孝,让家里人伤心了这么多年。”楚妙璃平时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氛围,所以说起话来,自然而然地就带上了几分哽咽。   “这又如何怪得了你?只能说人心叵测。”明大夫人对自己刚刚回家的女儿委实护得厉害,在听了她这带了几分哭腔的自我检讨,哪里受得住?连忙迫不及待地把楚妙璃从蒲团上拉拔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副‘谁都不能说我女儿,谁敢说我就敢和谁拼命’的母老虎架势。   对于她的此种行径,大家都能够理解。   毕竟他们现在的心情和她也相差不到哪里去。   幸好楚妙璃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并没有被这样仿佛能溺死人的疼爱给轻易宠坏。   她先是安抚性地抬手抱了抱自己的母亲,然后才在其他明家人很是动容的眼神中,重新跪在蒲团上,毕恭毕敬地代原主给明老首辅夫妇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两位祖祖,那害了‘我’,害了我们全家的罪魁祸首赵一涵已经自爆身亡了,他苦心经营的兽宫也被皇上下令给彻底捣毁了!往后我会好好陪在家人身边,再不会让他们承受这样的苦楚了,您二位……也都好好的安息吧。”   楚妙璃的声音很庄重也很认真,听得明家人忍不住又陪着她洒了一把眼泪。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一直在明家待到日上中天,才回的闻人家。   他们回去以后,才发现这几天被他们监督得完全滴酒不沾的闻人老爷又重新抱着酒坛子,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了。   两位闻人小姐则手足无措地站在他的身边,一副‘想要靠近他,又怕被他给误伤’的惶恐样。   “娘子,非常时期要用非常手段,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轩辕长毅看着这样的闻人老爷突然冷笑了一声。   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很快领会了他话里的言下之意,“夫君,你是想?”   “他不是一直为当年没有银钱救治妻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妻子死去而怨天尤人吗?”轩辕长毅慢条斯理的在闻人家两姐妹有些惊恐的表情中,缓缓续道:“今天,我们不如就给他一个再和妻子最后话别的机会,看看他在见了他对妻子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甘堕落下去。”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好主意。”楚妙璃很是赞同地附和,“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婆婆给吓到。”   楚妙璃自从和轩辕长毅签订任务,穿梭时空以来,就一直尽职尽责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别说是让她唤一声公婆了,就是喊爹叫娘,也不在话下。   因此,这一声婆婆,楚妙璃叫得非常自然。   闻人家的两个小姑娘虽然并不怎么相信楚妙璃能够把她们从未见过的母亲从阴曹地府给叫上来,但是新嫂子这句大方又自然的婆婆,还是让她们心中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好感来。   特别是当她们想到自己家里这几天的变化以后。   对于从小就受气受到大的闻人家小姐妹来说,哪怕是家里一天不听到父亲酒醉时的嚎叫和咆哮声,也是一种莫大的宽慰和幸福。   “他不是自诩爱他的妻子爱的无法自拔吗?既如此又怎么会被妻子的鬼魂给吓到呢?”轩辕长毅满脸理所当然的回了句。   楚妙璃却觉得他这行为着实有些促狭和不怀好意。   毕竟,除了他们这些和妖魔鬼怪打交道惯了的人,谁看到鬼怪不会害怕啊!   不过,楚妙璃本来就瞧不上闻人老爷这种只知道怨天尤人的醉鬼,因此,她很是干脆地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动手吧!”轩辕长毅很是淡定地点头说。   “我知道你瞧不上他这个样子,我也瞧不上,但是你就算再怎么想教训一下他,也不能误伤无辜吧。”楚妙璃在心里嗔了轩辕长毅一句,然后笑容可掬地对闻人家的两个小姑娘解释道:“……公公再这样醉生梦死下去,总不是个事儿,我有一个法子能够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就是有些骇人。”   楚妙璃三言两语的把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解释给两人听。   “如果你们感到害怕的话,可以暂且离去,等到一切处理好了以后再回来。”   闻人家的两个小姐妹心里确实非常害怕,但是她们也舍不得放弃这很可能见到生母的唯一机会,在互望了彼此一眼后,她们咬着有些发颤的牙关,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留下来。   “多谢嫂嫂关心,我……我们想要留下来……我们……我们想见见生我们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那你们就留下来吧,”楚妙璃觉得双胞胎的勇气十分可嘉,她安慰地抱了抱两人,手掐法诀的准备招魂了。   以楚妙璃现在的能耐,想要招一抹幽魂上来,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她只是微微凝神专注了片刻,闻人家的双胞胎就战战兢兢的发现,自家已经住了有段时日的厅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点点的变得森冷非常了。   与此同时,一个脸色微微青白,脚下面却没有影子的美丽妇人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荆钗布裙的它看上去至多也就二十五岁,眉目精致如画,只不过周身上下,却凭空多了几分让人毛骨悚然地森森鬼气。   发现自己成功把此次的目标给召唤上来的楚妙璃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的又往闻人老爷的身上丢了个清醒咒。   闻人家家的小姐妹只消一眼就认出了这美丽妇人的真实身份。   因为这美丽妇人的容貌与每天对着铜镜梳妆的她们几乎一模一样。   突然间,双胞胎就明白了她们父亲在醉酒偶尔清醒时,为什么会用那样一种充满着不舍和哀伤,悔恨和憎恶的眼神,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们!   眼泪瞬间扑簌簌落下的她们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伸出手。   对着那神情还有些错愕的美丽妇人,用凄厉无比地哭腔,撕心裂肺般地叫了声:“娘!”   美丽妇人被这声“娘”给深深震撼住了。   它下意识的朝着小姐妹望了过去,然后它的嘴唇也不受控制的拼命哆嗦起来。   “你……你们是?”它用一种近似于贪婪的目光,来回上下的,不停打量着小姐妹那与自己别无二致的容貌,“你们是?!”   “我们是您的女儿啊!娘!我们是您的亲生女儿呀!”闻人家的小姐妹很想要扑倒自己母亲的怀中去大哭一场,可是她们不敢也不能。   因为她们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什么叫人鬼殊途!   她们很害怕自己一扑,就把母亲给扑走了。   “我……我的女儿……”美丽妇人用力揪住自己的衣襟,喉头哽咽地说:“你们当然是我的女儿,毕竟我们长得是这样的相似!可……可我分明记得我还有一个儿子的!孩子们,你们的哥哥呢?你们的哥哥在哪里?”   比起从来就没有相处过的女儿们,美丽妇人明显更在意自己的儿子一些。   “母亲,我就在您身后,和您刚刚进门的儿媳妇一起,就在您身后。”轩辕长毅见此情形,连忙开口说道。   美丽妇人下意识扭头,一眼就瞧见了五官俊美深邃,气质卓尔不群的儿子。   见到儿子的它顿时就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的笑了。   “真好,真好,长毅,看样子你爹他把你照顾的很好!我在下面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和你的两个妹妹……如今看来,”美丽妇人环顾四周,“你们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对了,你们的爹娶妻了吗?娶了个怎样的好女子?今天你们又是用什么办法把我给弄到上面来的?我明明清楚的记得,我现在应该在地府的奈何桥上,等着你爹去投胎才对。”   “母亲您误会了,真正照顾我们,把我们抚养长大的人并不是父亲,而是祖母她老人家,”轩辕长毅看了眼地下那一团明明已经因为楚妙璃的法术清醒,却因为自己的蓬头垢面而不敢与妻子相认的闻人老爷,一字一顿地对美貌妇人道:“不仅如此,祖母她老人家为了我们兄妹三人,如今已然油尽灯枯,命不久矣了!”   “什?什么?长毅,你们的父亲绝不是那种没有担当的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美丽妇人与自己丈夫的感情十分深厚,即便是已经逝去多年,也依然对他充满信心,至于那打从它嫁进来,就一直对它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婆母,它反倒没有什么感情。   “我也很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如果母亲您不信的话,可以问一问两个妹妹,看她们的说法是否与我相同。”轩辕长毅在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在脸上流露出了几分很是无奈的苦笑。   美貌妇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女儿。   望着母亲那充满殷切的目光,双胞胎陷入了深深的为难之中。   事实上,她们很想用善意的谎言欺骗自己的母亲,从小就被迫学着察言观色的她们可以清楚的从母亲那充满希望的表情中,察觉出它是多么希望从她们的嘴里,听到与长兄截然相反的意见。   但是,在犹豫了一阵后,她们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比起欺骗母亲,她们更希望让母亲看清楚父亲的真面目,再如同嫂嫂所说的那样,劝告着父亲改过,再也不要像从前那样,一心泡在酒缸里,对她们不闻不问。   两个女儿的答案让美丽妇人浑身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它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哑着嗓音问轩辕长毅:“儿啊,告诉为娘,你爹在哪里,娘要好好问问他,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糟践我们的孩子!”   “他就在您的脚下!”轩辕长毅残忍的无视了闻人老爷那近似哀求的目光,直接挑明道。   美丽妇人顺着他的提示低头,然后满脸不可置信地再次回望自己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儿子:“你说这个醉鬼是你爹?不!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 第318章 预言鸟(18)   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楚妙璃这辈子的公公——死猪不怕开水烫,无疑非常合适。   因为,闻人老爷就是个这样的人。   他自私自利,一心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无法自拔。   可偏偏他的老母亲尽管他如此不中用,还任劳任怨的给他拉拔几个儿女,并且不辞辛劳的用一手在边关流放地罕见的刺绣给他换酒钱。   闻人老夫人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已经做到了极致,但是骨子里凉薄成性的闻人老爷却对此视而不见。   不过,即便是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也有软肋。   闻人老爷的软肋就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求娶回来,又因为家境窘迫难产而亡的结发妻子王贞娘。   王贞娘也是罪官家眷,她刚跟着父兄流放到边关的时候,就被闻人老爷一见倾心了!   闻人老爷在正事上毫无建树,但是父母给予的那份皮囊却很容易让人望而心动。   正好,这王家小姐也是个好美色的,两人就这么一拍即合了。   闻人老爷的母亲闻人老夫人本来很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娶这样一个到了边关除了当累赘以外,毫无用处的大家闺秀,但是她和丈夫结缡这么多年,却只有闻人老爷一个儿子,因此,即便心里再怎么不甘,到底点头让王家小姐进了门。   王家小姐一进门,就应了闻太夫人的担忧。   果然和自己儿子一样,是个油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娇娇儿。   可即便如此,闻人老夫人依然接受了对方。   因为王家小姐别的不好,但是在生育能力上委实让人称道。   她才刚进门没半月,肚子里就揣了个小娃娃。   这些年来因为儿子眼光高一直没有娶妻而烦心不已的闻人老夫人在大夫走后,顿时喜出望外的把王家小姐供上了神龛——那段日子,就是让经历过了流放三千里苦难的王家小姐自己说,也觉得和神仙日子没什么区别了。   然而,好景不长。   待得王家小姐产下闻人家的嫡长孙后,闻人家的老太爷,也就是王家小姐的公公生了重病!   闻人老夫人和丈夫在边关相依为命多年,感情异常深厚,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把自己的丈夫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只是,人如何能够跟天斗?!   在闻人老夫人的百般努力中,闻人家的老太爷到底于闻人长毅两岁那年,撒手归西了。   闻人老太爷离世后,闻人家原本还算殷实的家境也变得一贫如洗起来。   偏生在这个时候,王家小姐又怀孕了,怀的还是双胞胎!   闻人老爷为什么在妻子难产而死后,破罐子破摔的把家庭重担尽数扔给闻太夫人,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他是在恨,恨闻人太夫人看不清现实,明知道自己丈夫没救了,还拼死拼活的把家里本来就不多的银两打水漂——害得他好好的,活生生的娘子反倒因为这样而离开了他!   只是满腹牢骚和怨言的闻人老爷从没想过……   他的老母亲从始至终用的都是他们老两口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与他毫不相干——甚至,就连他全家也统统都是靠着老两口养着的!   与之同时,他也恨自己的一双女儿,恨她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在他的想法里,如果这两个害人精没有投胎到他娘子的腹中,他娘子也不会难产而死!   一心把自己当作受害者的闻人老爷心安理得的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只是,怨天尤人的他决计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把已死的人叫上阳间的神奇操作!   是以,闻人老爷在见到自己久违了的妻子时,非但没有感到高兴,相反还整个人都有些给吓傻了!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依然如同几十年前一样美貌动人的妻子!   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当年在妻子临去前许下的诸多誓言!   特别是他听到妻子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丈夫时,他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藏起来。   可是就算他再不想以现在这副模样面对妻子,他也不得不面对了。   因为他不愿意错过这唯一与妻子互诉衷肠的机会。   不过,他这回注定要大失所望了。   王家小姐,也就是现在的美丽妇人是一个天生的颜控,如今丑成了这样的闻人老爷就算是情话说的再好听,也不会让它有片刻动容了。   “相公!你真的是太让我丢脸了!以前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也可以丑到这样一种程度?早知道你已经堕落成这样,我就不在奈何桥等你了!平白无故的浪费了我这么多时间!还有,我们的孩子长得多漂亮啊,你怎么忍心虐待他们?怎么忍心对他们视而不见?”美丽妇人用一种很是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脚下的那坨破烂。   闻人老爷被她说得心都要碎了,“我只是太想你了,贞娘,你不知道你走以后我过的是怎样痛不欲生的日子!”他很努力的洗白自己,“如果我早知道自己还有见到你的机会,我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破罐子破摔的,我、我……还请你相信我一次!等到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闻人老爷信誓旦旦地向美丽妇人保证。   一双眼睛也痴痴的紧锁着美貌妇人的脸不放。   真不愧是他的贞娘,这么多年不见,长得还是这么的美!   反倒是他自己……   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年的闻人老爷破天荒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惭愧起来。   王贞娘虽然是个颜控,但也信奉‘夫妻还是原配的好’这一俗语,尤其是它想到自己两个宝贝女儿的婚事还捏在闻人老爷的手中,因此,它强忍着心里的嫌弃,勉为其难地说道:“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否则,你也别指望我再像从前那样傻乎乎的站在奈何桥桥头等你了!”   闻人老爷连忙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说他一定振作,一定努力振作。   “你还要对我们的孩子好!他们是我留给你的最后念想,你不对他们好,让我在下面怎么能够安心呢。”王贞娘又说。   闻人老爷就如同应声虫一样,继续不停地点着脑袋瓜,很努力地向王贞娘保证着,同时还不忘对着轩辕长毅和两个女儿露出一个非常……让人一言难尽的讨好笑容。   “你还要对你娘好!我不是她害死的,更不是我们的女儿们害死的,真要计较起来,那也是我命不好,如今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么你就要好好珍惜眼前人,老实说,你爹娘对你真的很不错了。”王贞娘继续像叮嘱小孩儿一样的叮嘱闻人老爷。   闻人老爷抽着鼻子再次点头。   王贞娘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指定会伤你的心,但是,我真的有些忍不住……相公,好好保养一下你自己吧,如果你还这样丑下去……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在地下给你戴顶绿帽子啊!”   在最后叮嘱了丈夫一定要好好保养容貌的王贞娘又招手把轩辕长毅叫到了一个角落里说话。   轩辕长毅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到底顺从楚妙璃的意思过去了。   “长毅,阴阳殊途,娘在这阳间是待不了多久了,在这里,娘好好叮嘱你几句话,你记住,你能够被当今点中做了状元,娘打从心里的为你感到高兴,要知道,当年你曾外祖父也曾经是我大宣朝的状元,只不过走得太早了一些……”   王贞娘满脸慈爱地望着自己这辈子的骄傲。   尽管这份慈爱与她年轻到了极点的容貌是那般的格格不入。   “以后你在官场上切记要多为老百姓着想,千万不能做那贪赃枉法之事,否则娘在地下也会因为你而遭罪的!娘走后,你要好好的照顾你的两个妹妹,她们虽然年纪还小,但是等到大了,自然会成为你在官场上的两分助力,不过,你不能为了往上爬而丧心病狂的罔顾她们的意愿,将她们随便许人!”   本来也没打算要贪赃枉法并且把两个妹妹当晋升之梯的轩辕长毅连连点头,王贞娘对此很是欣慰。   “你爹他就是个被宠坏了的王八蛋,别看他都快年过半百了,可实际上却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你以后也要好好叮嘱他,不准他在泡在酒缸里糟蹋自己的身体,尤其是要好好帮娘恢复他原先那张俊美非凡的脸,娘在下面,如今就那一个念想了!至于你那祖母……娘和她相处的时间虽然没多久,但也知道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她,记住了吗?”   轩辕长毅继续点头。   他这残魂碎片的祖母虽然凶残,但是不可否认,她在内心深处,还是盼着自己的大孙子好的!   “长毅,你是娘的亲儿子,娘害谁也不会害你!别的事情,你只要记在心里就好,但接下来的这些话,娘希望你能够记到自己的骨子里去!”王贞娘压低嗓音,用一种很有几分神神叨叨的语气说:“也不知你们父子俩哪里来的好运气,娶得媳妇都是万里挑一的,娘就不说了,你这媳妇儿……你别看娘变成鬼了,但娘只需一眼就知道你这媳妇儿气运非凡!以后你若是想要在官场上更上一层楼的话,就要像你祖母当年听说娘怀了你一样的把她供在神龛上!记住了吗?”   轩辕长毅闻言,不由得有几分哑然:“母亲,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待娘子,好好疼她呵护她一辈子的。”   王贞娘自己当年也是个被丈夫放在手心里疼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呀就这点像极了你父亲,也是个疼媳妇的!”   在叮嘱完了自己想叮嘱的所有话后,王贞娘又飘到了自己婆婆的房间里,准备再与那当年没少搓磨她的老虔婆见最后一面,谁知道它一见到闻人太夫人就整个鬼躯都愣住了。   一心把儿子的话当作夸大其词的它满脸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从前的婆母道:“您……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此时已经趋于回光返照的闻人老夫人在久经昏迷后,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媳妇扯了下嘴角。   “以前老头子总说孩子不能太惯着,否则会害了他一辈子,老身顾念着就这么一个孩子,一直当作耳旁风,后来……果然既害了他一辈子,也害了全家人,如今,我也算大彻大悟了!”   闻人老夫人闭了闭眼睛,直接无视了儿子的存在,将目光对准站在门口的那对佳偶,微微一笑道:“长毅,以后你要和孙媳妇相互扶持,白头偕老才好。”   轩辕长毅谢过闻人老夫人的祝福,说他一定会做到。   闻人老夫人又看向那如同鹌鹑般的两姐妹。   “你的两个妹妹这些年来受了不少苦,以后,你和孙媳妇要对她们好,就当是帮祖母弥补她们的。”   轩辕长毅和楚妙璃齐齐点头。   闻人老夫人又笑了下,然后在闻人老爷有些失魂落魄的目光中,望着自己的鬼儿媳说:“贞娘,我活够啦,带我走吧。”   “什么活够了,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王贞娘以前恨闻人老夫人这个恶婆婆恨的不行,如今见她变成这样时,反倒觉得心里有些不好受起来。   “我不稀罕过什么好日子了,我要去找他,去找我的老伴儿,我要去告诉他,告诉他我做到了他所托付给我的一切,我……要去见他了。”   闻人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毫不留恋地闭上了眼睛。   她去了。 第319章 预言鸟(19)   在大宣朝的北境,有一个叫磨花的小镇。   小镇上有两户出了名的人家。   一户姓张,一户姓周。   他们为什么会出名呢,因为他们家都有个儿子去外面做行商,然后都稀里糊涂的晕了回来,从此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过。   姓张的儿子娶了媳妇,看到昏迷不醒的相公后,哭着侍候了半个月,尽管公婆百般阻拦,但还是仰仗着自己的娘家,头也不回的强要了一张和离书,舍下自己的一双儿女走了。   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才二十一岁,不想就这么吊死在一棵枯树上。   姓周的儿子也娶了媳妇,看到昏迷不醒的相公后,心里也难受的不行,但是却没有选择离去,因为她的丈夫是公公前头那个婆娘生的,他们的孩儿又还小,她心里放不下,于是咬着牙关,选择了留下。   张姓儿子的媳妇在和离以后很快就改嫁了,这回嫁了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屠夫,又生了个儿子,生活过的倒也算得上一句美满,但到底是做填房,屠夫前头婆娘的儿子和媳妇几乎和她一般大,因此,这个继母自然做得很不舒心,时常有尴尬事情发生。   周姓的儿子媳妇在留下以后很快就带着丈夫和儿子搬出了老家,她不能不搬,因为周家容不下一个昏迷不醒的继子更容不下几个吃白饭的拖油瓶——除非她愿意如后婆母所说的那样,放弃丈夫的性命,如同那张家的小娘子一样,改嫁到别人家去!   搬了家的周姓儿子媳妇阴错阳差的租到了张姓儿子家的房子,张家就只生了这一个儿子,就算儿子昏迷不醒,也从未想过放弃,两家人因为同病相怜的关系,很快就变得亲如一家。   而且,许是老天爷同情他们老弱病幼吧,没事有事,在他们家的后门口总是能够看到各种各样的野物,这些野物瞧着就是什么动物衔咬拖拽来的!   他们旁敲侧击了好一阵,发现根本就没人接这个话茬,就算接了也是牛头不对马嘴,自然心安理得的把这天赐的恩德接了下来,填补家用。   转眼,就是七八年过去,就在两家人以为这辈子他们的儿子(丈夫)也就这样了的时候,两人却如同他们突然昏迷一样的醒转了过来。   他们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的紧紧抱着自己的家人不放,涕泪滂沱。   张、周两家人原本早已经对他们还能醒来这件事彻底死了心,如今见到他们睁开眼睛,心中自然喜不自胜。   然而,更让他们欢喜的在后头,两人口径一致的告诉家里人,说他们这些年之所以会昏迷不不醒,是被神仙把魂给召唤过去了,如今的他们已经学得了一身好本事,正式被朝廷收编,进了一个叫异玄台的新部门,以后要带着他们去省府享福了。   因为他们的分部在省府,总部在京城。   他们还分别把他们的所谓伴身兽介绍给了自己的家人,让他们以后也把这伴身兽当成自己的家人一样看待。   不论是张家的父母也好,还是周家的媳妇也罢,都没有想过自己儿子(丈夫)还能有这样堪称离奇的境遇,全部都被震撼住了。   最后不用说,自然是欢天喜地的跟着自家的顶梁柱,离开了这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小镇去省府过好日子去了。   他们走的时候,磨花小镇上的人都来送。   其中也包括那强行要和张小哥、不,现在是张大人和离的屠夫娘子,以及那在继子出事,就毫不犹豫落井下石的赵家老宅人。   他们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着张、赵两位大人。   但两位大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单单是那顾盼之间的气魄,就不是寻常人所能够与之对接的。   是以,即便他们肚子里藏了一大堆的话想说,但到底只能灰溜溜的看着他们带着家人,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离开了故土。   在他们离开期间,有人发出了像是被人打劫了几百万两银子般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周家娘子是个很讲究吉利和忌讳的人,听到这歇斯底里般的哭声自然觉得晦气,“老王家是诚心见不得我们好吗?以前在镇上碰到我们的时候也就白眼翻翻,现在倒好,直接用哭丧给我们送行了!”   “娘子,你别搭理他们,他们只是心里苦。”已经晋升为周大人的周家儿子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子很是感激,尽管她因为这几年的磨难已经再不复他记忆中的清秀可人,但是他依然把她当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看待,因为他知道,没有她,也就没有现在得以还魂附体的他。   思及此处的周大人不由得回想起了那对于他来说,仿佛噩梦般的几年和那简直如同九天仙子降世救人的绝代佳人——他们的首脑,他们曾经的主人预言鸟。   周大人很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父亲又娶了个新的填房进门。   那填房是个面甜心苦的,他若不是早早就立志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恐怕这一辈子都别想要讨到一个婆娘更何况拥有一双乖巧懂事的儿女了。   当年,他如同往常一样,跟着镇上的老乡去外面跑商,在一家客栈歇脚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意识,等到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狗,一只看上去异常邋遢的大黄狗。   他吓坏了,嗷嗷乱叫的个不停,被客栈的主人打断了腿,险些因为高热而死去!   他不惦念着他老爹,反正他自从后娘进门后,就再也没有正眼瞅过他这个大儿子一眼,但是他惦念着他的小媳妇!她才和他成亲没几年,就给他生下了一双儿女,如今他变成了一只狗,要他们以后怎么活?!满心忧愁的他拖着那条瘸腿在客栈外面乱转,希冀着能够想出一个办法来。   谁知道,他却在这个时候惊诧异常的发现他的魂虽然钻进来一只狗的躯体里,但是他的身体还在,只是昏迷了!   乍然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满心狂喜。   在他的认知里,他既然能够变成一条狗,那么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可能重新变成人,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去!   抱持着这样的念头,他小心谨慎、昼伏夜出的跟着送他回家的乡亲们回了老家。   到了老家他才知道镇上昏迷的人不止他一个,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毕竟磨花小镇很大,多上一两个因为各种原因昏迷不醒的人,也算不得突兀。   直到他娘子带着昏迷不醒的他和一双懵懂年幼的儿女,被他的老爹和后娘赶出家门,并且住进了张家出租的房子以后,他才知道,他与张家那个儿子居然是同病相怜!   在他变成了狗的同时,张家的儿子也变成了一只猫,他也是跟着他的身体一起回来的,不仅如此,张家的儿子还告诉他除了他们以外,老王家的儿子也中了招,不过他最可怜,进的是一头猪的身体里,张家的儿子也是意外才发现那头猪的不对劲,和他联系上的。   不过让人心寒的是——老王家儿子的父母比起他那亲爹和后娘更不是东西,在发现儿子和他们一样,离奇昏迷后,他们直接断水断食的把自己亲儿子给饿死了,反正他们老王家,什么都不多,就是儿子多!一个病怏怏的儿子死了也就是死了,免得拖拖拉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浪费粮食。   老王家的儿子既然做了猪,那么,当然逃不脱被吃掉的命运,在老王家的儿子被他父母给杀了吃的时候,他和张家的儿子就在外面看,他们听着里面凄惨无比的猪嚎声,眼泪都差点没有流出来。   原本因为自身遭遇满心愤懑的他们一改从前回到故乡的消极,想方设法的扛起了养家的责任。   在磨花小镇后面有一座很大的山,山上有很多的野物。   自从变成狗以后,他发现他不仅鼻子变得灵光了,就连嘴巴里的犬牙也变得异常锋利,成年人手腕粗的树枝,他啊呜一口,就能够咬个稀烂;   不只是他,就连张家儿子的猫爪子也变得非常锋利了,只消一爪子就能够把一块石头抓的四分五裂!   非但如此,张家儿子的速度也变得非常的快——像风一样,偶尔在对方极速跑动的时候,他连对方的影子都很难捕捉得到。   他和张家儿子在小时候,本来就关系不错,如今在发现彼此的异状和能耐,家人又住在一起后,几乎没怎么商量的——就一拍即合了!   他们很努力的在喂饱自己肚子的同时,看顾自己的家里人。   平时最高兴的就是看着娘子和张家小子的父母给家里的四个孩子欢天喜地的拿着他们偷偷送过去的野物加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要做一辈子猫狗的时候,他们却离奇无比的逃脱了自己这具早已经熟悉非常的身体禁锢,来到了一个陌生异常的空间里。   在这个空间里,有一个容貌非常出色的女子在对着他们……不,是对着无数人微笑。   她用一种非常好听的声音告诉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以后又打算如何安排他们,她说的是那样井井有条,又是那样的让他们安心,她解除了和他们之间的主仆契约,彻底放了他们自由,还给了他们终生的保障,她是他们的依靠也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更是他们心目中的神!   回想着那如同做梦般的神奇一幕,周大人满脸笑容的摸了摸自己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有些花白的头发,满眼温柔地说道:“等孩子们再大点,我就带你去京城看看吧,去看看我的恩人。”   “恩人?”周大人的娘子用一种很是好奇的语气重复。   两人的孩子也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望了过来。   这些年来,他们虽然没有父亲朝夕相伴,但是却有娘亲和张家的那两位祖父母在身边,因此心中毫无其他人所以为的那种童年阴影。   “是啊,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和张老弟刚开始的时候,是被一个坏神仙给抓过去了,他觉得我们有天赋,所以要控制我们做坏事,值得庆幸的是——没过多久,我们就被我们的恩人给救下来了!那位才是真正的好神仙,她给我、给我们全家都带来了新生!”赵大人半真半假的和家里人说着与楚妙璃有关的各种故事。   而楚妙璃这位给无数人带来了新生的好神仙此刻却在为自己那整日跪在坟茔上不吃不喝的公公头大如斗。“……长毅,你确定这个人脑子没问题吗?妻子死亡的心结解了,又来一个老娘的!你说他这回还怨得了谁?总不会埋怨我们吧?!”   “不管他是怨谁也好,还是不怨谁也罢,他都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难道你没有注意到吗?我那残魂碎片的祖母是彻底放弃他这个儿子了,否则也不会直到临终都不成看他一眼。”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平淡的语气安慰自己的妻子。   “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傻乎乎的干看着他跪?你也不怕御史参你个不孝忤逆之罪?”楚妙璃满眼无奈的看着轩辕长毅笑。   “放心吧,他们不敢。”轩辕长毅的语气里充满着笃定的意味,“自从你在全京城人的面前,成功施展无上术法,让那些人重返自己的身躯以后,你已经是这个国家的无冕之神了!阿璃,作为你的新婚丈夫,能够吃上这样的软饭,我简直求之不得!” 第320章 预言鸟(20)   “什么叫无冕之神啊,你就知道调侃我!”楚妙璃没好气地抿着唇,瞪了轩辕长毅一眼,“你明知道那样的事情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却压根就算不了什么。”   皇帝对于早日消除赵一涵所造成的巨大隐患十分上心,闻人老夫人的葬礼过去以后,他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一众文武重臣找上了门。   楚妙璃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驾轻就熟的上了他们准备好的法台,成功斩断了她与那些‘怪物’们之间的契约,让他们重新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成功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因为在这里面,已经有那天资超群者,如同曾经的明家小姐一样,被自己后来的躯壳同化了,不仅如此,还练出了一手的好绝活!   他们的绝活别说是皇帝,就是楚妙璃见了,也觉得这样因噎废食的直接给抹了,委实有些太过暴殄天物。因此,在几番斟酌以后,楚妙璃特意让皇帝新建立了一个部门来安置他们。   如此,既可以避免他们因为回到自己身体里,各种不适应而对当地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也可以避免无谓的糟蹋和浪费,尽可能的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皇帝对于楚妙璃的想法十分支持,楚妙璃一说,他就立马批准了。   那些从主仆契约的束缚中,解脱出来的受害者们对于楚妙璃安置他们的手法也非常的满意,对她这个同类兼领头鸟也是充满了感激和尊崇。   只是,在事业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楚妙璃却在自己这新公公这里吃瘪了。   谁知道,闻人老爷居然会是一个如此让人无语的大奇葩。   缅怀完了妻子,如今又来缅怀自己的老母亲了。   既然他这般觉得自己对不起老母亲,那么在对方还活着的时候,又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又为什么要破罐破摔的任由对方拉拔着他和他的儿女们艰难求存?   如果他能够在家里出现大变故的时候,义不容辞的挑起千斤重担,挺身而出,闻人老夫人又怎么会因为满心的痛苦和绝望得不到释放,将所有的希望放到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孙子身上,甚至还因为这样活活累死了自己?!   “不管这事儿是轻松还是简单,总归你的第二个任务是彻底完成了,我们在这个世界也算站稳了脚跟。”   轩辕长毅很喜欢和楚妙璃说话,哪怕是说一些再寻常不过的琐事,他也乐此不疲的很。   楚妙璃一听这话,脸上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几分舒心的笑意,“是啊,捣毁兽宫那件事,我们可真要感谢这个世界的皇帝,要不然凭借我们自己的力量,虽然也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闹出来的动静指定不少——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担心我们的神魂气息再次因为这样而泄漏……真要那样的话,恐怕我们又要撒丫子跑路了!”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的话逗得发笑,“所以说,我们可以尽我们所能的对这个国家更好些,因为它值得我们这么做。”   楚妙璃赞同地点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闻人老夫人的坟茔所在地毫无预兆地传来了一声闷响。   楚妙璃的眼皮子下意识地跳动了两下。   轩辕长毅见此情形冷哼一声,“如果他以为我会像他的老母亲一样,对他千依百顺,任由他作妖,那他可就是大错特错了!既然他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给他的老母亲赔罪,那就让他赔吧!看他的老母亲会不会从地下飘出来阻止他。”   轩辕长毅一边说,一边揽过楚妙璃的肩头往山下走。   “阿璃,我现在所占据这具躯壳的主人到底是我的残魂碎片,如今他既然已经被我吸收了,那么他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轩辕长毅不喜欢楚妙璃为闻人老爷的事情伤脑筋,在他看来,闻人老爷完全就是咎由自取,因此,在下山的路上,他直接转移话题道:“他的父亲是死是活我们已经可以没必要管了,反正他浑浑噩噩了大半辈子,也没有真的就走了绝路,不过,他的两个妹妹,我们必须要上起心来了!”   “他的两个妹妹?”楚妙璃的脑海里下意识的浮现了两张怯生生的鹌鹑脸。   “嗯,你别看那两个小丫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其实早就及笄了,我虽然从没有动过让她们给我铺路的念头,但也不希望把她们留成老姑娘,直到最后,随便找一户人家冷清一生。”   楚妙璃没想到轩辕长毅还会对这样的事情上心,要知道他以前在面对这样的人情事故时,总是想都不想,直接作甩手掌柜的,因此很是惊喜。   “放心吧,这件事即便你不说,我也会拜托明家人到处踅摸走访的,等到她们祖母的孝期过了,就会挑个好日子,风风光光的把她们给嫁出去。”   “你办事,我一向放心!”虽然楚妙璃嘴上没说,但是轩辕长毅还是从她的眉梢眼角中察觉到了她的喜悦之情,心念微动的轩辕长毅在和楚妙璃上了回家的马车后,攥捏着她的手背在上面啄吻了一口道:“阿璃,以后我会很努力地变得更合你心意的。”   楚妙璃先是被轩辕长毅那郑重其事的态度惊了下,谁后整颗心都被他给捂热了。   她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你现在已经非常好了,比我以前所预期的还要好太多、太多了!”   夫妻俩亲亲热热的回了家。   闻人家的小姐妹见父亲没有跟着兄嫂一起回来,有些担忧,但是却不敢问点什么。   毕竟,就在不久前,她们才亲眼看到嫂嫂把她们的亲生母亲从地下给叫了上来,还随手一挥,就让数十万幽魂唯她马首是瞻。   尽管她们不敢问,但楚妙璃还是把闻人老爷的所作所为告诉了双胞胎知道,“我们不是祖母,没必要一个劲儿的惯着他,他愿意下来就下来,不愿意下来,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   双胞胎心里本来就没对闻人老爷抱有什么指望,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也只是低垂着眉眼默默点了两下头,算是知道。   楚妙璃又说:“反倒是你们两个事情要立刻提上日程了。”   “我……我们两个的事?”闻人家的大姑娘壮着胆子,声音有些打着磕绊的颤声问。   楚妙璃点了点头,“祖母还有婆婆在离开前,最惦挂的就是你们的婚事,为了你们能够嫁个好人家,咱们也该好好的学起来了——比如说,往后再像现在这样,总缩在某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可不行了。”   闻人家的两姐妹被楚妙璃这位新嫂嫂的话给惊吓的脸都绿了。   可是她们又确实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找个好归宿,尽快离开这对她们而言,充满了惊惧和不安感的家里。——哪怕她们深知,新嫂嫂之所以会为她们考虑到这个,有极大的可能是因为她和长兄把祖母临去前所说的那番话听进了肚子里也一样。   不是她们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闻人家的小姐妹看来,就连嫡嫡亲的祖母和父亲都容不下她们,她们又怎么能够奢望这位新嫂嫂是个例外呢。   因此,在最初的害怕后,姐妹俩很快就壮着自己颤巍巍的老鼠胆,对楚妙璃的安排表示了深深的感激。   征得她们的认可以后,楚妙璃很快就行动起来,闻人家的两位小姑娘也在守孝的同时,开启了异常忙碌的学习生活。   楚妙璃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说她是个全才,也没有什么好觉得心虚的。   在她的精心教导下,闻人家的两姐妹就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出现了许多令人欣喜的变化。   曾经还在暗地里偷偷怀疑过楚妙璃这个长嫂不安好心的闻人家小姐妹对于自己曾经的想法很是羞愧,在孝期满,她们也风风光光的相继嫁出去那天,她们不约而同地对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拜了三拜,感谢他们夫妻俩对自己的再造之恩。   面对两人充满真诚和感激的面孔,楚妙璃在搀扶起她们的同时,只说了一句话:“你们要和姑爷好好的,以后你们就算嫁出去了,也依然是我们闻人家的姑奶奶,我和你们哥哥是你们一辈子的靠山。”   闻人家的两姐妹以前还会怀疑楚妙璃这个嫂嫂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她们现在却再也不这么想了,她们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带着不舍的泪水,走向了自己的新生活。   她们出嫁后,已经在闻人老夫人的坟茔前扎扎实实守了三年孝的闻人老爷也回了家。   他看上去瘦多了,不过精神还行,他一进门就当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面,开门见山地说:“如今孝期已满,你们年纪也都这么大了,该有个孩子了。”   对此早有准备的轩辕长毅面不改色地说道:“关于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我们已经把这事当作第一要紧事,提上日程了。”   闻人老爷对此很是满意,在得了轩辕长毅的准确答复后,就把自己的被褥收拾收拾搬到祠堂里去住了。   他这辈子爱着的、愧对着的人都在那里,他要去守着她们,去陪伴着她们。   只要闻人老爷不抽风,轩辕长毅和楚妙璃自然不会和他对着干,如此,自然相安无事下来。   这几年楚妙璃他们虽然一直在闭门守孝,但是皇帝一直都惦记着他们,等到他们除服后,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轩辕长毅重新拽回了官场,并且还直接给他安排了一个正三品的头衔。   对此,大宣朝的满朝文武都对此毫无意见。   因为,他们只要一想到他那个堪称无所不能的妻子,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的生出高山仰止的心情来。   在楚妙璃这堪称开挂的‘帮夫运’下,轩辕长毅在朝中的地位水涨船高,等到他的真本事露出来以后,他更是直接成为了大宣朝历朝以来的最年轻次辅,就如同他妻子的曾祖父一样,成为了绝大部分人敬仰万分的对象。   与此同时,他和楚妙璃也顺利的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酷似女孩儿的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从别的世界跑来串门应急的楚香宝,她本身就是器灵出生,想要变男变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孙子出生后,已经把自己当作隐形人一样看待——常年呆在祠堂里寸步不离——的闻人老爷破天荒的走出了祠堂。   他摸了摸孙子圆呼呼的小脸蛋和肉嘟嘟的如同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儿,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抱着双亲和妻子的牌位去京城外面的法华寺剃度为僧了。   “我这辈子罪孽深重,只有佛祖能够让我解脱,况且,你们现今都已成家立业,我也算对你们的母亲和祖父母有了交代!因此,我也该放下自己身上的千斤重担,去过一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所以,我们就此别过罢!”   不论是轩辕长毅夫妻还是闻人家那已经嫁人生子的姐妹俩都对闻人老爷的奇葩性格了解非常,在听了他那理所当然的告别之词后,他们也只是“呵呵”两声,就彻底将其抛诸脑后。   闻人老爷剃度出家后没多久,轩辕长毅就过五关斩六将的打败了自己的所有竞争对手,顺利无比的在皇帝和文武百官们的默契支持下,成为了大宣朝的新首辅!   一心惦念着去新世界做任务的三人在任务完成的同一时刻,立马留下了三个能够自我成长的傀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321章 画之灵(1)   楚妙璃做了这么多次任务,还从没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迅速高效过。   她觉得十分新奇。   和轩辕长毅、楚香宝一起回到香炉小空间里还满脸笑意。   “祖祖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快回来了?”楚妙璃一边进入自己早已经转移到香炉小空间的肉身里,一边问楚香宝,她是香炉小空间的器灵,对于全家人的处境了若指掌。   “阿璃,祖祖他们才刚开始执行任务,适应环境都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速度当然没有我们这么快。”同样进入自己身躯中的轩辕长毅笑容满面地说。   “……我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我还是想听一听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时的感悟嘛!”楚妙璃语气轻快,“要不,长毅,我们就让香宝再领着我们去见一见他们吧,我很好奇他们现在是如何跟你的残魂碎片相处的,又有没有顺利完成任务。”   轩辕长毅在楚妙璃面前向来是没什么底线可言的。   她一说他就满脸宠溺的点头附和。   “好啊,既然你想去,那我们现在就过去,顺便还能帮他们解决点小麻烦。”   楚妙璃眉开眼笑地抱了抱轩辕长毅,干劲十足地说道:“等回来后,我们就继续去做任务,我们一定要赶在神界诸神找到我们之前,把你的残魂碎片全部收集起来!”   轩辕长毅刚要继续点头,就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陡然变了脸色。   “长毅?”楚妙璃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下意识地伸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看样子……我们恐怕来不及了……”轩辕长毅满脸苦笑地望着楚妙璃道:“阿璃,如果我的感觉没有出错,已经有一位神界帝君的化身找来了,不仅如此,祂还锁定了我们的神魂和这一块空间……”   “锁定了我们的神魂,”楚妙璃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眶都不自觉有些发红。“也就是说,我们就算想借助香炉小空间的力量逃入任务世界也不行了?”   轩辕长毅满脸惭愧地看着楚妙璃再次点了点头。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吧!”楚妙璃咬着下唇,语气异常急促地追问道。   “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看着楚妙璃微笑,“阿璃,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有一种办法……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收回自己的残魂碎片,恢复自己的力量的。”   “以最快的速度收回自己的残魂碎片,恢复自己的力量?轩辕长毅!你当我是傻子吗?有这样的捷径你以前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到现在才告诉我?”楚妙璃一针见血的诘问轩辕长毅。   轩辕长毅无言以对。   “香宝!你告诉我!你爹爹他说的办法到底是什么办法!”知道轩辕长毅未必会和自己说实话的楚妙璃直接把主意打到了两人的女儿身上。   “阿璃!”轩辕长毅满脸无奈地看着楚妙璃。   “就当是让我做个明白鬼吧!长毅!”此时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楚妙璃用一种异常冷静的语气说道。   轩辕长毅看着满脸决然之色的楚妙璃,紧咬着后槽牙,将异常俊美的面容扭到了一边,无声的表示了默许。   “娘亲,爹爹确实可以强行将那些散落在全宇宙的残魂碎片召回来,提前涅槃,但是真要这样做的话,成功率非常的低,”已经恢复成小女娃模样的楚香宝愁眉苦脸地说:“爹爹为了长长久久的和您在一起,一直抱有着侥幸心理一拖再拖……”   “长毅,既然成功率非常低,你又为什么要?”楚妙璃眼泪都险些被楚香宝的话给逼出来。   轩辕长毅再次苦笑一声,“阿璃,我冒险总好过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吧!而且,我也未必就一定会失败!”   对轩辕长毅来说,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他可以选择性的遗忘掉这条充满着巨大风险的捷径,也可以义无反顾的投身其中,只为护她平安。   楚妙璃与轩辕长毅相识多年,对他的性格非常了解,如今一看他这坚定非常的模样,如何不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且再不容更改。   楚妙璃本身并不是那种儿女情长之人,心中也清楚这很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活路,因此,尽管她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安,但还是咬着牙,看着轩辕长毅在自己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反正……   反正他们已经签订了永生之契,是一个绳上的蚂蚱!   他活,她活,他死,她死。   如今她对于这一切已然无能为力,自然只能由着他破釜沉舟,进行这最后的殊死一搏!   等待,不论对什么人来说,都是一种异常煎熬的过程。   尤其是这种明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跌入万丈深渊的艰难等待。   楚妙璃木着一张脸,看轩辕长毅在她的面前苦苦挣扎。   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几乎可以让人发疯的巨大痛苦,但是她依然能够从两人签订的永生之契中,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难受和煎熬。   可是,她就算感受到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根本就没有办法为他分担一点煎熬,哪怕只有一点!   在这样的心乱如麻中,楚妙璃默默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转眼,就是半年的时间过去了。   轩辕长毅也在这香炉小空间里因为涅槃而苦苦挣扎煎熬了一百八十多天!   “以前我总听人说什么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一直都觉得这种人挺傻的,现在我才发现,我和那种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楚妙璃似自言自语又似对楚香宝说。   “自从和他签订永生契约以后,我虽然在心里把他当成了我的丈夫看待,但是……真要说什么全心全意的去信任他,去爱慕他……那是没有的……不,是我自认为没有的!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再看到他这副痛苦万分的样子以后,我才愚蠢透顶的发现……原来我早已斤爱上了他……就如同他深深爱上了我一样的爱上了他……这真的是太可笑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反应要这么迟钝?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不愿意相信我自己真的对他动了心,真的是发自肺腑的想要和他做夫妻呢?”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默默地流泪。   在他们签订了永生契约以后,她不止一次的感受到了轩辕长毅那欲言又止的目光,她明白他那目光的含义,知道他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点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他也会心满意足!   可是她却无视了他的渴求,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继续和他过日子。   楚妙璃心里很难受,她替爱上了自己的轩辕长毅难受!   她不敢想象,如果轩辕长毅这次涅槃失败,他会不会就这样抱着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他的想法,就这样满心憾恨的化为齑粉!   “……以前我恨透了我的母亲,觉得她太不负责任,居然扔下自己才丁点大的女儿,就这么毫不犹豫的选择与一个背叛了她的男人同归于尽!现在,我却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了……果然,情字害人!”   楚妙璃满脸自嘲的笑了笑。   一边笑,还一边缓缓地在楚香宝充满担忧的目光中,表情异常坚定的站起了身。   她虽然才和轩辕长毅签订永生之契不久,但是也足够她清楚的感应到那股如同泰山压顶一样的暴烈凛然气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香宝,虽然我知道我到了那些所谓的神界帝君面前也不过是送菜的份儿,但是,我还是想要尽我所能的替他挡一挡,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傻乎乎的看着。”   “娘亲……”楚香宝满脸无措的看着楚妙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她现在在思考和行事上,已经与正常人没什么分别了,但是,到了她的主人面前,她依然会下意识的变成从前那个心智懵懂的小灵宝。   楚妙璃看着这样的楚香宝勉强扯起嘴角微笑,“别担心,香宝,娘亲知道自己的命是和你爹爹联系在一起的,娘亲有分寸,就算出去也只是想要多拖延一段时间,娘亲心里明白,就算是看在娘亲神魂与你爹爹紧密相连的份上,那些所谓的神界帝君,也不会轻易把娘亲给杀了的。”   “你考虑的非常周到,但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阿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的轩辕长毅一把将已经站起身来的楚妙璃揽入自己的怀中,“并不是所有的神界帝君都长着一颗懂得思维和计谋的大脑的,在神界,多得是喜欢用一力降十会的变态!你就这样出去,很可能被祂们给一口吞掉的!”   楚妙璃做梦都没想到轩辕长毅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站起来和她说话,甚至将她搂入怀中。   她整个人都怔懵住了。   “长……长毅你怎么?”她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去碰触轩辕长毅的身体,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只是提前结束了涅槃罢了。”轩辕长毅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   “提前结束涅槃?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可以帮你拖延一点时间的!”楚妙璃咬着下唇,满脸气急败坏地说道。   轩辕长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脊,“阿璃,你别生气,我当然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选择让你做我的见习宿主了!”面如金纸,唇角还带着一抹血痕的他身形微微一晃,就带着楚妙璃来到了香炉小空间的外面。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提前结束涅槃?!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残魂碎片根本就没有收集完全!”楚妙璃因为和轩辕长毅签订了永生之契的缘故,对轩辕长毅目前的身体状况,完全可以用一清二楚来形容。   轩辕长毅也知道自己根本就瞒不过楚妙璃,因此,在听了楚妙璃的质问后,他强忍着五脏六腑里的翻腾和痛楚,满脸无奈地坦诚道:“阿璃,不是我不想继续涅槃下去,而是……而是对方已经到了!”   “已……已经到了?!”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骇得头皮发麻,眼神也下意识的往四周逡巡了个遍,试图找出那曾经把他们追赶的像野狗一样到处狼狈逃窜的罪魁祸首。   “其实我当初之所以不愿意强行涅槃,除了因为太过危险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一涅槃,对方就会迅速感应到我的行踪,并以此为坐标,轻而易举的瞬移到我们面前。”轩辕长毅长叹了口气道。   “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自己这次涅槃注定会失败?注定不会成功,是这样没错吗?”楚妙璃声音微微有些发涩地问道。   “是的,不过没关系,至少这样做,我拥有能够与对方一战的力量了。”他话锋一转:“况且,阿璃,我已经和你签订了永生之契,只要你活着,我就能活着,所以……等会我战斗的时候,你乖乖听我安排,逃跑好不好?”   “逃跑?你刚不还说那个神界帝君已经封锁了这里的空间,我们就算想逃也逃不成了吗?”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楚妙璃直觉回答。   “本来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你的夫君现在已经能够为你打出一条活路来了!”嘴角一直有鲜血不停涌出的轩辕长毅眼神骤然一锐,抬手对着距离他们不远的某处,毫无预兆地就拍了一掌过去,“藏头露尾的鼠辈!给本君出来受死!” 第322章 画之灵(2)   “真是一场郎情妾意的好戏!”   伴随着轩辕长毅的这一动作,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陡然出现了一个身材婀娜多姿的绝代佳人。   佳人含嗔似怨的上下打量着轩辕长毅,缓缓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只是这藏头露尾四字,本君觉得,还是更适合已经作为阴沟里的老鼠,躲藏多年的无情帝君您呀!”   在说到无情帝君的时候,祂刻意拖慢了自己绵长又娇媚的语调,声音里的嘲弄味道,更是溢于言表。   轩辕长毅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不发一言。   “以前本君一直很好奇,好奇像帝君您这样的神祇会不会在有朝一日动凡心,可惜本君等了数万万年,都没有见您对任何一个女子另眼相待……直到今日……直到今日……”   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情展露出来的神界帝君幽幽长叹。   ——楚妙璃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还是头回见到有女子穿得如此‘清凉’,简直恨不得赤裸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偏生,祂的态度又是如此的坦然,坦然的让人们觉得祂这样的穿着才是最正确的。   “本君才亲眼目睹了这个奇迹的发生,可是这个幸运儿,却与本君毫无瓜葛,无情陛下,您何其残忍。”   “既然无情,那么残忍一些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轩辕长毅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自己一掌落空的手。   “如果您对所有人都残忍,本君没有任何意见,可是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寻常至极的凡女另眼相看?!她有什么好?又有什么值得您放弃自己原本的计划,燃烧自己的神魂,只为了助她从本君的手中逃离?!”   燃……燃烧神魂?!   楚妙璃被眼前这衣着暴露女子的话震得瞳孔止不住的就是一缩。   “少说废话!你们耗费大代价,施展天罗地网密法,不就是为了将我斩草除根吗?既如此,还在这里唧唧歪歪些什么?战就是了!”生怕楚妙璃刨根问底,也担心自己的神魂燃烧不到最后的轩辕长毅毫无预兆地朝着自己面前的妖娆帝君猛扑了过去!   与之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划出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罩,将楚妙璃如同撵小鸡崽子似的撵到护罩里去。   楚妙璃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留在外面也是累赘,强忍着满心的愤懑和难过,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护罩。   楚妙璃的举动让妖娆帝君有些意外。   “原来也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拖后腿!无情陛下,你这玩意儿找得还算不错!”   祂以前也碰上过不少帝君的女人,但是那些女人碰到危险的时候,除了大声啼哭就是自以为英勇的给其他人添乱,像这样有自知之明的,简直就和凤毛麟角一样,少得可怜。   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   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是他签订了永生之契的灵魂伴侣!   一辈子没说过粗话的楚妙璃在心里愤愤不平的咒骂了一句,脸上却学着轩辕长毅一样,面无表情地坐在护罩里一声不吭。   “不过,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她对你的感情恐怕并不怎么好,要不然,她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在本君手中受辱而无动于衷!”   妖娆帝君举重若轻般地挥舞着自己手上的薄纱,在轩辕长毅的胸口一拂而过——这样一个类似于调情般的动作,由祂施展出来,轩辕长毅却仿佛当场受到重击一般,整个人都往后倒退了数十丈。   楚妙璃活了好几辈子,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不,是一个神!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她在心里默默的问已经藏入了香炉小空间里的女儿,“香宝,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帮到你爹?”   楚香宝还没有回答,轩辕长毅的声音已经在她心里如同炸雷一样响起。   “阿璃!千万别中祂的诡计!你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呆在护罩里不要乱动!等我逼得祂解开封锁,你就赶紧以最快的速度跳进去!你记住!只要你活着!我们就有希望!”   神祇之间的战斗,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轩辕长毅这样一分心,那妖娆帝君很快瞅准了破绽,又朝着轩辕长轻轻拂弄了两下!   轩辕长毅当场被祂拂弄的再次呕血!   见此情形的楚妙璃不敢再惹轩辕长毅分心,强忍住几欲夺眶的眼泪,在心里回道:“我都听你的!你别再和我说话了!啊——小心!祂身上缠绕着那块薄纱又扫过来了!”   得了楚妙璃肯定答复的轩辕长毅长吁了口气,再次将注意力投入到了战场中。   “真心疼啊,无情陛下,您可真心疼这个废物呀!”妖娆帝君的眼睛一点点地变得血红,“您的心里眼里只瞧得见她,您又知不知道本君这些年来,为了早日找到您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您不在乎的,对不对?您无所谓的,对不对?可是本君在乎!本君在乎啊!”   妖娆帝君洁白如玉的双腿随着这一声声凄厉无比的‘本君在乎’,缓缓变成了一条宛若蛇一样的长尾!   祂在楚妙璃的惊呼声中,将被祂打击的奄奄一息的轩辕长毅猛然缠入了自己的尾巴里,然后一点点地朝着他迫近。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本君依然清楚的记得你我初见的那一幕……那个时候,本君还未成神,只是神界一条最寻常不过的普通蛇妖,是陛下您,从本君的洞府门口路过,觉得本君玲珑可爱,特意赐予了本君一场机缘,本君才有了今日的造化……”   “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回了,那个赐予你机缘的人不是我!而是别人扮作我的样子,想要乱我的神性才故意欺骗你的——当时,祂们也没有想到你会称帝!”很担心楚妙璃会误会的轩辕长毅终于开了金口,语气里的嫌弃味道更是聋子都能够听得出来。   “哈哈哈哈哈……”妖娆帝君仰天大笑,“随便您怎么说,无情陛下,反正本君只认定是您给了本君那场造化!所以……今天,您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本君的手掌心了!”   总算是与轩辕长毅面对面的妖娆帝君用一种充满痴迷的眼神,深深注视着自己面前的俊美男人,“陛下,放弃那个对您而言只是累赘的贱人罢!只要您愿意松口和我在一起,我……我不但可以和您一起杀上神界为您报仇!还能够给您生下一窝的小蛇蛋出来!我保证,您会非常、非常的喜欢祂们的!”   妖娆帝君在说到后来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哀求的味道。   祂是真心喜欢无情帝君的,只要能够得到他的怜爱,哪怕是低到尘埃里去,祂也甘之如饴。   轩辕长毅面无表情地看着祂,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讽刺的意味。   “您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总是觉得我多自不量力似的,是,我承认,我在神界诸位女神中,确实算不上最漂亮的,但是,我愿意为您死呀!陛下!我愿意和您一起,与神界为敌啊!陛下!难道您就真的不想报仇雪恨吗?难道您就真的不想重返神界了吗?”   轩辕长毅脸上的表情终于因为妖娆帝君的话而浮现了一丝意动之色。   妖娆帝君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祂神情异常激动地又靠近了轩辕长毅几分。   “我就知道您还是想要回去的,陛下!我就知道!您答应我吧!我保证——”   “你就算保证的再好听,我也不想要和你生一窝蛇崽子!因为我嫌恶心!”轩辕长毅在这个时候,在两人近得几乎快没有缝隙的时候,猛然将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狠狠插进了妖娆帝君的胸膛里!   “啊啊啊啊啊啊——”猝不及防的妖娆帝君发出一声痛不欲生的惨叫。   原本封锁的异常严密的空间,也因为这陡然自胸口炸开的痛楚,而出现了一丝破绽!   与祂虚与委蛇这么久,等得就是这一刻的轩辕长毅猛然抬高嗓门大叫了一声:“阿璃!”   从一开始就知道轩辕长毅绝不可能背叛她的楚妙璃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陡然凭借自己的力量,随手划开身边的空间之壁,义无反顾地就要往时空乱流跳!   她知道只有跳进去,只有尽快找一具躯壳附身,那些该死的神界帝君才找不到她,才能够让他们又重新挣出一条活路来!   “想跑?做梦!”妖娆帝君怎么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楚妙璃这个无情帝君的致命破绽逃跑,只见祂强忍着胸腔里的剧烈痛楚,陡然从自己的意思海里逼出一件神器,朝着楚妙璃猛砸了过去!   已经久未现身的方莲儿和绿娘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挡在了妖娆帝君抛出的神器面前。   它们的出现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过到底阻拦了那神器一下!   “莲儿!绿娘!”眼见着自己的追随者为了保护自己而烟消云散的楚妙璃睚眦欲裂!   早就料到祂有这一招的轩辕长毅见状,也急忙逼出一件神器去拦!   两件神器顿时打做了一团。   “呵呵,陛下,您以为您还是从前的无情帝君吗?”眼看着轩辕长毅神魂已经烧到尽头的妖娆帝君冷笑一声,“想要用自己的命来换得那个贱人的生?!您做梦!”   随着她这一声冷笑,刚刚还和轩辕长毅神器达成了一团的妖娆帝君神器迅速一分为二,朝着楚妙璃的胸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穿而过!   只听得一声轰响,楚妙璃修行多年,但是在神器面前还是半点不够看的身躯就因为这样而被炸得四分五裂了!   同一时刻,一抹有些黯淡的魂魄晃晃悠悠地显现了出来,很快被卷进了楚妙璃刚才随口划开的那道时空裂缝里。   “阿璃!”轩辕长毅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   趁着他这一分神逃出了他钳制的妖娆帝君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帝君陛下!是不是很心痛啊!就算再心痛您的小乖乖也休想再有什么指望了,您——”妖娆帝君的话毫无预兆地就是一顿,“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祂满脸不可置信的意图将那因为主人四分五裂,魂魄卷入时空乱流,而漂浮在半空中的——已经趁乱,将那枚殷红朱砂痣吞入小空间内的——银质云纹小香炉摄到自己面前来细瞧。   轩辕长毅怎么可能让银质云纹小香炉落在祂的手里,那和羊入虎口又有什么区别?   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身来到了银质云纹小香炉跟前,直接将后者一脚踹进了楚妙璃刚才消失的那道时空裂缝之中。   “陛下!为什么那个贱人的本命灵宝上居然会有您的神魂气息!您!您可千万别告诉要我!您居然会和一只蝼蚁签订了永生之契!我不信!我不信!”   妖娆帝君发疯似的咆哮,语气里充满着歇斯底里的味道!   显然,这个消息极大的刺激到了一心惦念着能够与无情帝君‘再续前缘’的祂,让祂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你都必须死在这!”向来把楚妙璃当逆鳞一样看待的轩辕长毅调用自己燃烧神魂所逼出来的最后一点真神之力,拼着而今躯体四分五裂的高昂代价,一举将已经被他重创的妖娆帝君化身成功抹杀!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徒留一缕算不上全然完整的神魂,头也不回地一股脑儿扎入了楚妙璃刚才被卷入的时空裂缝之中。 第323章 画之灵(3)   罗雪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带着两个相貌平平的贴身丫鬟,不顾主人的再三挽留,坚持乘上了回家的马车。   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要大些的丫鬟在她坐上马车后,有些愁眉苦脸地望着她道:“小姐,真的不等大公子了吗?夫人可是说了,要您和大公子一起回家的。”   “不等了!他在前院和他那群狐朋狗友玩得乐不思蜀,又怎知我这个做妹妹的,在后院里受了多少的委屈!”罗雪娇咬着下唇,一边说,一边用力将马车帘子给甩了下来。   两个丫鬟拗不过她这个做主子的,尽管满心担忧,但到底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也跟着坐上了马车。   “为什么她们说话就那么的不留口德呢?我承认我自己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但是……但是她们也不该……不该当着我的面就……就……她们真的是太过分了!”脸上蒙着一层厚厚面纱的罗雪娇用只有她和两个丫鬟才能够听得到的哭腔自言自语着,晶莹剔透的泪水不停的从她的眼眶里汹涌而出。   两个丫鬟被她哭得揪心,手足无措地在一旁劝她收泪,谁知道,她却哭得更伤心了。   就在两人六神无主之际,哭得浑身直抽搐的罗雪娇也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突然哑着嗓音道:“车夫!停车!车夫!停车!”   外面赶车的车夫闻言,赶忙“吁”的一声,驱使着两匹专门用来拉车的驽马,把车停了下来。   罗雪娇不等车夫给她拿脚凳,直接掀开帘子,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溜烟扎进人群中,不见了。   两个丫鬟被罗雪娇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惊得脸色都绿了。   “小姐!别!您别……”她们也仿佛火烧屁股一样地从坐垫上弹起来,急忙忙地也跟着往下跳——因为太过着急的缘故,两人的脑袋还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可却没人有那个闲工夫喊疼。   因为罗雪娇的母亲,也就是她们罗府的当家夫人是个性格严厉到苛刻的人,如果小姐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她们就算拿自己的小命去赔,夫人都嫌不够。   罗雪娇的脸是由于罗夫人的粗心大意,才被滚烫的热水烫伤的。   自知害了女儿一辈子的罗夫人就差没把这排行最末的小女儿娇纵到天上去。   也正因为如此,让罗雪娇从小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格。   是以,她根本就不可能去顾及两个丫鬟的感受。   她一跳下马车后,就径自来到了她在马车上看中的目标所在地。   一个琳琅满目的货郎担。   虽然罗雪娇脸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面纱,看不出真容,但货郎依然从她穿的衣物和头上、身上戴的珠宝首饰,察觉到了她的身份并不一般。   脸上笑容下意识带上了几分讨好的货郎问罗雪娇要点什么。   罗雪娇绷着一张脸,直接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葱指戳着货郎担挑杠上的那幅美人画道:“我要这个!”   “这个?”货郎的眼神下意识地顺着罗雪娇的动作,也落到了那美人画上。   这是一幅非常出色的仕女画,画上的女子面若皎月,美目盼兮,任谁瞧了,都很难将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开。   货郎不知道罗雪娇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也会喜欢这个,但是这却并不妨碍他狮子大开口,狠狠地敲眼前这千金小姐一笔。   “姑娘好眼光,这画可不是一般的美人画,它能够让人变美的!”货郎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门道。“让……让人变美?!”罗雪娇的瞳孔猛地就是一缩。   尽管她知道货郎这话很可能是随便胡诌出来骗她的,但是她心里仍旧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了几分激动和渴盼之情。   如果……   她是说如果……   如果这幅画真的如货郎所说的能够变美……   罗雪娇望向仕女画的眼神,不自觉地又多出了几分渴望之意。   货郎在和罗雪娇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有意无意的盯着罗雪娇的面部表情细瞧,如今见她激动成这个模样,如何不知这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已经入了自己的套!   想到马上就有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入账的货郎不动声色地在担子后面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借着疼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勉强变得淡定一点后,才继续道:“姑娘,这画确实能够让人变美!而且是美若天仙的那种美!”货郎用一种充满蛊惑意味的眼神望着罗雪娇说道。   “可以让人变美,我信你才有鬼呢!以前我怎么从没听人说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宝贝!”罗雪娇虽然被自己的母亲宠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但是却并非那等会被人哄骗得团团转的傻瓜,“再说了,就算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的宝贝,它也不会落到你一个小货郎的手里啊!”   “姑娘,您真是慧眼如炬,”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汗津津的货郎先是恭维了罗雪娇一句,然后才继续故弄玄虚得的说道:“像这样的宝贝,确实不是像小的这样的泥腿子能够享有的,所以,小的才会遵从画中仙的意见,把她带出来寻找她的有缘人。”   “她的有缘人?”罗雪娇明知道自己不该上货郎的当,但是她却抗拒不了对方的诱惑。   “是啊,她的有缘人,”货郎满脸依依不舍地重复,“大概是在三年多以前吧,小的去府城进货,意外在一座小庙里捡到了这幅画,小的见画中人委实貌美……尽管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这画给带了回来。”   虽然货郎并没有把他到底在异想天开些什么说给罗雪娇听,但是罗雪娇自己依然想明白了。   毕竟少女怀春,罗雪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年纪,自然也会对这一方面的事情产生兴趣,甚至充满探究的渴望。   “谁知道小的把美人画带回来后,居然整夜整夜的开始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几乎每一个梦里,都会出现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她反反复复的告诉我,让我去带她找她的有缘人,还说她的有缘人会在集市上一眼相中她,并且给予我足够的报酬……”   货郎唉声叹气的抹眼泪。   “虽然她不停的在梦里叮嘱小的,但是小的一直都不肯如她的意……因为小的实在是不舍得和她分开……谁曾想,昨晚她在小的梦里,却突然换了一副腔调,口口声声的说:如果小的再不放她走,她也只能施展非常手段了!”   货郎明显深谙说书之道,即便罗雪娇在他面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依然在不知不觉间入了迷。   “小的本不以为意,觉得她就算再有本事,也只是在小的梦里吓唬一下小的,结果今儿个一大早,小的起床……小的起床……”货郎似模似样的发起抖来。   “起床?起床怎么了?”罗雪娇一迭声地追问道。   “结果今儿一大早,小的起床发现……发现小的家里养的几只鸡全死啦!”   “全……全死了?”这回轮到罗雪娇结巴了。   “是啊,全死了!”货郎满脸心有余悸地说:“小的吓坏了!哪里还敢耽误,连忙紧赶慢赶得把她挂到挑担上带出来了!哪晓得……小的挑担还没放下半刻钟呢,姑娘您就过来了,还一眼就相中了这幅画!您说!您不是这画中仙的有缘人,还能谁是这画中仙的有缘人?”   罗雪娇的眼睛因为货郎的话变得锃光瓦亮了。   只见她咬着牙,瞪视着货郎,一字一顿道:“我劝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就算让我父兄掘地三尺,也会把你给揪出来大卸八块!”   货郎被罗雪娇吓得打了个寒噤。   不过此刻整颗心已经彻底被贪欲填满的他还是硬着头皮道:“姑娘您可真会说笑,我又没吃熊心豹子胆,怎么敢骗您这样的千金小姐呢!”   “哼!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罗雪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主动踮着脚尖将货郎担上的美人画给取了下来叠好塞袖袋里,“多少钱?”   “姑娘,您看着给就好,”后背已经全部湿透的货郎笑得一脸憨厚的说:“画中仙说了,您心里有数。”   “我心里当然有数!”罗雪娇微微抬起下巴,转了转被阳光照耀的闪闪发亮的杏核眼,直接从自己腰间垂着的荷包里倒出好几个金光闪闪的锞子来,“这些你觉得够不够?!”   “够!够!当然够!”货郎激动地整个人都差点没休克过去。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在破庙里随手捡到的一张画像居然……居然能够赚到好几个只有大户人家才会随手拿来做打赏玩意儿的金锞子!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算是银货两讫了!”此时已经听到丫鬟在后面喊的罗雪娇将手中花生形状的金锞子随手扔在货郎担上,转头循着丫鬟的声音找过去了。   按理说,货郎担距离罗雪娇刚才乘坐的马车并不远,两个丫鬟没道理直到现在才找到这边来。   不过,罗雪娇现在所站的货郎担前面正好有民间手艺人在变戏法,一大堆的百姓在围着观看,再加上罗雪娇又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娇小,所以两个丫鬟也是废了老鼻子的劲儿,才总算是找到了她。   “小……呼呼……小姐……您……您可真的是吓坏我们了……”两个丫鬟气喘吁吁地小跑到罗雪娇面前,一边一个地攥住罗雪娇的胳膊,生怕自己再一个错眼,对方又不见了。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的罗雪娇撇了撇嘴角,也不挣脱她们的钳制,就这么心不在焉的跟着她们重新坐上了回罗府的马车。   罗雪娇他们回府的时候,罗夫人正在骂比她们只先回来一步的长子,“……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会为了自个儿玩的开心,把自己的亲妹妹给弄丢掉?罗志诚!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你有什么好失望的!你女儿长得那么丑,就算走丢了又怎样?谁会看上她?!”被母亲骂了个狗血喷头的罗志诚终于忍不住了,扭曲着脸大声嚷嚷道:“当初害她毁容的人是你不是我,你愿意让她骑在你头上为所欲为是你的事,不代表我也愿意!不代表家里其他人也愿意!”   丈夫在外任职,自己带着几个孩子留在老家侍奉公婆的罗夫人平时在除罗雪娇以外的子女面前向来说一不二的很,如今还是头回被长子顶撞的她脸色铁青地随手捞起雕花案几上用来做摆设的鸡毛掸子,就要朝着长子的身上狠抽过来。   岂料,她身形刚动,眼角余光就瞥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娇小身影。   “娇娇……”她满脸忐忑地望着小女儿,攥着鸡毛掸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抖起来。   要知道,在这世上,再没有谁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更了解自己女儿对长子所说的那番话,有多敏感了。   听说妹妹无故跑出好友府上,就再没了消息的罗家长子罗志诚在听到母亲的呼唤后,下意识扭头,然后,他整个人也僵凝住了。   心里仿佛破了个大洞的罗雪娇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半晌,然后在母亲罗夫人充满焦急的呼唤声中,头也不回地绕过了罗府的小花园和池塘,径直冲进自己所住的院落里去了。   她院子里正在做针线活的丫鬟们被她这来势汹汹的模样给吓坏了,如同鹌鹑一样地站起身,浑身瑟瑟发抖地对她行礼。   罗雪娇满脸讥诮地从她们那虽然平凡却完好无损的面容上扫过,直接一股脑儿扑入自己寝卧里的大床上,反翘着脚尖把房门给重重蹬上了! 第324章 画之灵(4)   罗雪娇自从对审美有了最基本的概念以后,就逐渐养成了一个说不上是好还是坏的习惯。   只要一有事,就把自己闷在被窝里哭。   撕心裂肺的那种哭。   每当她这样哭的时候,罗夫人就会站在门口守着她,嘴里也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   今天罗雪娇虽然同样因为容貌的事情,在外面受了辱又被自己的亲大哥狠狠讽刺了一顿,但是她却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哭个没完。   因为现在的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依仗。   哪怕她知道这个依仗很可能又是一个会惹来他人消遣谑弄的笑话也一样。   把整张脸孔都深埋在被褥里的她抽噎着翻了个身,无视了外面母亲如同往常一样的道歉,手指微微有些打颤地将袖袋里的那张被她折叠的很好的纸张给拿了出来。   她紧咬着下唇,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地铺平了它。   罗雪娇虽然骄纵任性,但是骨子里却机灵的很。   她之所以会在听了那货郎的所谓‘故事’后,就把这幅仕女图买下来,除了因为货郎的故事确实很能打动她的心弦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她早就发现这幅画并不简单。   寻常画卷如果像这幅仕女图一样,被货郎挂在货郎担上风里来雨里去,早就烂得一塌糊涂了,哪里会像现在这幅一样……瞧着就像刚刚装裱过一样,光洁如新。   更让罗雪娇觉得异常惊奇的是——她竟然摸不出这幅仕女图的材质。   罗夫人自从害得女儿毁了容以后,她在别的方面,都愿意让着女儿,哪怕是女儿因此蹬鼻子上脸,骑到她头上,她也甘之如饴!   可唯独一点,不论女儿在她面前是哭是喊,是求是骂,她都绝不妥协!   那就是才艺。   为了让女儿以后能够经营出一个才女的名声,以后嫁个好人家,罗夫人从罗雪娇三岁的时候,就开始给她请各种各样的师傅教她琴棋书画,等到她当真出落成一个人见人夸的才女后,又硬逼着女儿出门,到处去别人家里做客。   尽管她知道女儿由于容貌的关系,一向不愿意见外人,她也依然故我。   因为她知道,女儿只有出去,才有可能找到一个不嫌弃她外貌,真心实意被她的才学所打动的好郎君。   在罗夫人的填鸭式教育下,罗雪娇虽然表面上瞧着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娇女,可实际上,她除了容貌让人诟病以外,不论哪一方面都可以称得上一句人中翘楚。   所以,她的手在刚碰到这幅画卷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这幅画卷极不简单。   不过,就算察觉到了这幅仕女图的不对劲,她也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怀疑说出来——毕竟,当时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见,货郎有多见钱眼开。   罗雪娇可不希望把自己的真实想法暴露出去,然后再眼睁睁的看着贪得无厌的货郎坐地起价。   当然……   罗雪娇并不是担心自己满足不了货郎的贪欲,而是她怕自己对仕女图的求之若渴引来有心人的注意,最后反倒没有办法将这幅仕女图真正的弄到手。   “……希望我这一把没有赌错,”罗雪娇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地说:“不过就算赌错了也无所谓,反正……我在这州府早就是一个人所共知的笑话了!”   回想自己这些年来被母亲硬逼着出门,被大家硬逼着摘下脸上面纱指指点点的一幕幕痛苦画面,罗雪娇颤着手将铺平了的仕女图轻轻挂在了年年有鱼的帐钩上。   “这样眉目如画,肤白胜雪的女子,真的存在吗?”   罗雪娇痴痴地伸出手去碰触画卷上的绝美女子。   “真美啊,真的是太美了,如果……如果我也能够像你这样美……该有多好?”   她喃喃自语着,用一种近似于肝肠寸断的音调。   “那货郎说你能够让我变美,是真的吗?应该是真的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我这样习画多年的人,都弄不清楚这画布的材质呢……”   罗雪娇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面前眉眼带笑的绝色仕女。   “仙子,如果您当真有灵,而我又当真与您有缘的话,还请您开开恩,让我能够变得像您这样美丽吧!我真的是受够了我现在这副尊容,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变了!”   罗雪娇一面说,一面在母亲罗夫人的苦苦哀求中,面朝那仕女图端正跪好,毕恭毕敬地对着其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罗雪娇恭恭敬敬向着仕女图中的绝色女子行礼的时候,绝色女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竟然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眼神有些茫然地低头注视着跪在她面前,对她行礼的娇俏少女。   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她的本能却告诉她,她有这个能力满足对方的要求。   可是变美?   怎样才能够变美呢?   大脑一片混乱的她在画卷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仙子,求求您!求求您开恩!只要您肯帮助我,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去换取!”罗雪娇泪眼婆娑地继续叩首。   深深叩首。   她不敢抬头,怕看到一幅和刚才几乎没什么区别的普通画卷。   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很可悲的笑话,但是在她的心里,依然抱存着深深的奢望。   奢望能够改变这一切,奢望……她也能和别的年轻女孩一样,肆无忌惮的笑闹,而不是整日整夜的如同见不得人的孤魂野鬼,只能把自己藏匿在这厚厚的面纱里。   画卷里的仕女不喜欢罗雪娇冲她磕头,也不喜欢看罗雪娇跪在她面前,边跪边哭。   她想叫罗雪娇别哭,可是她的喉咙就好像被什么给勒紧一般,别说是开口说话了,就是想要简简单单的发个声,都异常的艰难。   怎么会这样?   她记得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等等……   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   那她以前是个什么样子呢?   她是谁?   叫什么名字?   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幅画里?   越想就越觉得脑袋疼的绝美仕女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久久没有等到回应的罗雪娇终于停止了自己如同发疯一样的举动。   她满脸自嘲地跪坐在床榻上,仰起自己哭得通红的脸。   “果然……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笑话,这世上最可笑的笑——”罗雪娇的声音戛然而止。   双眼也瞪得滚圆的注视着画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姿势的绝美仕女。   “这……这……这是真的吗?”罗雪娇如同被针尖猛然戳刺了一下身体般,就要朝着自己面前的仕女图扑——以确定自己是不是跪哭的太久,所以有些眼花了。   不过在她就要扑到那仕女图上的时候,她又急急刹了车。   “是真的!这绝对是真的!可是这又怎么能是真的呢?这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1”   虽然这些年没少跟着母亲去城郊的寺庙烧香拜佛,但是骨子里还真不怎么信这一套的罗雪娇失态的险些没差点疯掉。   一直都竖着耳朵贴着门缝,努力查探里面动静的罗夫人差点也没跟着疯掉。   她拼命地拿拳头捶长子的胳膊,“都是你!都是你!你看你把你妹妹逼成什么样了!等你爹回来!我看你怎么向你爹交代!”   “就算是爹回来了,我也不怕!妹妹今天这事做的实在是太过头了!人程小姐好心好意的请她去家里做客,可是她呢,她却一言不合的甩脸就走!您知道当后院的小丫鬟过来告诉我说妹妹又跑了我是个什么心情吗?”罗志诚冷着一张脸道。   “程小姐!程小姐!你心里就知道惦记着个程小姐!既然这样,你直接跟着你的程小姐去过吧!”罗夫人一把将长子推到一边,继续耳贴着门缝拼命拍门,“娇娇,你开门啊,娘知道错了,娘知道是娘对不起你,娇娇,你开门啊!”   平日里,最受不了母亲在妹妹面前低声下气的罗志诚额角青筋猛跳地用力攥了两下拳头,毫无预兆地一摔袍摆扭头就走。   “罗志诚!你敢!”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罗夫人扯着嗓子厉喊。   罗志诚的背脊僵了片刻,“娘,您在这样下去,真的会害了妹妹的。”他哑着嗓子说,“妹妹本来就不是什么天姿国色,您何苦把她惯成现在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您觉得……这样的她,以后真的有人敢娶吗?就算有人意图攀附爹的权势,勉强自己娶了她,您觉得妹妹会幸福吗?!”   “我会不会有人娶,又会不会幸福不用你操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拉开门走出来的罗雪娇用哭得沙哑异常的嗓音说:“你只需要去好好关照你的程小姐就好了!反正,我相信以娘对我的疼爱,就算我呆在家里做一辈子的老姑娘,她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的,对不对,娘?”罗雪娇望向自己的母亲罗夫人问。   以前就没见罗雪娇在伤心难过后,这么快从寝卧里出来的罗夫人又惊又喜,她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儿子气急败坏的话给打断了。   “罗雪娇!你能不能别这么无理取闹?!程小姐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要伙同娘来一起针对她?!”   “有什么仇?”罗雪娇满脸嘲弄地看着自己的长兄,她曾经因为理所当然要站在她这个妹妹这边的‘好’哥哥。   “我告诉你,我和她有什么仇!”罗雪娇一反常态地对着自己的长兄微笑:“以前的仇太多也太长了,我怕你听得心烦,就不说了,我就给你说说我昨天是怎么和她结仇的吧。”   “还不是你无理取闹?”罗志诚莫名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慌,他紧皱着眉头说。   “不,那仅仅是她们的一面之词,”以前被人这样一说,就会变得暴跳如雷的罗雪娇用一种很是平静地语气说道:“我昨天之所以会拂袖而去,是因为你的程小姐——”   “那不是我的程小姐!罗雪娇!你能不能别随便污蔑一个女子的清誉?”罗志诚打断了罗雪娇的话,语气里满满地都是不悦。   罗雪娇见状,满脸悲哀地勾了勾嘴角,“我称呼她一声你的程小姐就是污蔑她的清誉,那么,她把我比作无盐馍母,把我搬上戏台供人取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什……什么?她竟然敢这么做?!看我不登门活撕了她!”罗夫人被女儿泄漏的消息刺激的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罗志诚的第一个念头却是和稀泥。   罗雪娇脸上的嘲弄之色因为罗志诚的话又深了一层。   “那出好戏的女主角名字叫娇娘,今年十六岁,还没有嫁人,脸上因为意外留了很多去不掉的疤,最后因为在家里留成了老大难,被父亲许配给了一个癞子头,那癞子头嫌她丑,娶进门没三天,就把她活活打死了。”罗雪娇很努力地扯着嘴角对自己的长兄微笑。   “你……这……这不……”罗志诚不敢相信自己妹妹所说的话,甚至想说她血口喷人,但是在看到妹妹那双眼睛后,他发现他说不出口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妹妹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花。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觉得你的程小姐就算是要折辱我也不会这样明目张胆?你错了,从我七岁那年被她逼着吞了一团泥巴,而不敢告诉你们分毫后,我就已经是她的玩物了,能够由着她为所欲为,揉圆搓扁的可悲玩物!” 第325章 画之灵(5)   “……你早就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们,而不是自己一直闷在心里。”   罗志诚被罗雪娇话里的讯息给惊呆了。   好半晌,他才用一种充满着不可置信地声音继续追问道:“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还能是为什么?!”被女儿的话震惊得大脑一片空白的罗夫人扯着嗓子撕心裂肺般地喊道:“还不是因为你妹妹的这张脸!娇娇!都是娘不好!是娘害苦了你!”   如果当年她没有因为听说丈夫在赈灾的时候被洪水就神思恍惚,她的女儿也不会被滚烫的热水的给烫伤……更不会因为这样而毁容!   都是她的错!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行了!娘!您能不能别这么老调重弹!”罗志诚强忍住心里不住往上蹿的火气,硬着头皮继续盯着自己妹妹的脸道:“妹妹,你还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样针对你!这里面肯定有原因的,对不对?!”   “我知道你很希望这里面有什么原因,最好是我做了什么坏事,然后你的程家小姐奋起反击……”罗雪娇在罗志诚有些闪烁的眼神中,一字一顿地说道:“呵,没有原因,没有任何原因!她就是纯粹看我不顺眼罢了,谁让我长得太倒她的胃口,有碍观瞻呢?”   “……娇娇,真正倒胃口的人不是你,是她才对!”罗夫人一脸愤懑难平地说:“小小年纪就知道往人嘴里塞泥巴,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蛇蝎心肠,有碍观瞻!”   “娘!”罗志诚很不喜欢罗夫人这样说程家小姐,“这件事还没有具体弄清楚,像蛇蝎心肠这样的话,您还是少说为妙……明明,就在今天我们出门去程家做客以前,你还很喜欢程家小姐的,不是吗?”   “大哥!”一眼就看穿自己这位好兄长对程家那个贱人还有奢想的罗雪娇满脸讽刺地高声打断罗志诚的话,“你倾慕那个贱人,想要她做你的妻子是你的事,但是,你要我因为这样而继续忍让她,继续做她的出气筒,却是白日做梦!”   罗雪娇眼睛睁得老大,几乎要冒出火来。   罗志诚在看到这双充满着失望和愤懑的眼睛后,几乎没办法与她对视。   “我知道我丑!丑得让你连正眼都不愿瞧一下!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就算再丑也是个人,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不会一辈子都由着你们揉圆搓扁的人!”   “娇娇啊……”罗夫人被罗雪娇的话说得心都要碎了。   她突然很后悔,后悔自己这些年来,为什么明知道女儿对外界那般抗拒,还要打着为女儿好的名义,强行把女儿送到别人府上去遭罪!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娶程家小姐做妻子了!”   相比起罗夫人的悔痛,罗志诚脸上的表情却因为罗雪娇的话,而变得越发恼羞成怒起来。   “妹妹,我和程家小姐男女有别,对她的脾性并不了解,可是,从我和她仅有的几次接触看,我很肯定,她确实是一位知书达理的好姑娘!也许她以前,在某些方面,确实对你有过一点不妥当之处,但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希望你能够原谅她,毕竟咱家和她家世交多年,你就算不看僧面也要看佛——”   啪!   罗雪娇毫无预兆地抬手扇了罗志诚一巴掌。   罗夫人惊呆了。   罗志诚也以为自己在做梦。   要不然他就算作天作地也不敢作到他身上的妹妹为何会好没来由的突然扇他一巴掌,还扇得这样重,重得他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哥哥你别怪我对你动粗,因为你的程家小姐平时没事有事就是这样对我的,”罗雪娇笑靥如花地说:“她说她看我心情不好,必须要扇我一巴掌出气,我虽然不愿意,但是却打不过她和她手下那一群狗腿子,只能由着她们欺负!如今,我心情也不好,身边又有娘亲陪着,扇哥哥你一巴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不对?反正你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哥哥,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和自己的亲妹妹计较对不对?”   “……”罗志诚被罗雪娇的歪理,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铁青着脸,色厉内荏地准备拂袖而去,“你简直不可理喻!”   “真正不可理喻的不是我,而是明知道自己妹妹受了这么多年羞辱和暴力,还惦记着顾全大局的你!”望着罗志诚的背影,罗雪娇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哥,你真让我恶心!”   罗志诚的肩膀因为罗雪娇的话而猛然就是一僵。   同样不敢相信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的罗夫人一边用力拍打着怄得喘不过气来的胸口,一边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望着罗志诚的背影道:“如果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要娶那个小贱人进我们罗家的门,以后你也不要叫我娘了,我没那个能耐做你娘,更不想要你这样一个随时可能反咬一口的白眼狼儿子!”   被母亲和妹妹联合攻击的罗志诚用力咬了咬后槽牙。   “娘,像您这样偏听偏信是不对的!妹妹是个什么脾气您还不知道吗?她向来受不得半点气,如果程家小姐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羞辱过她的话,她怎么直到今天才把这件事说出来?这里面肯定有隐情,我这就去程家问问看!”   说完,他不等母亲和妹妹反应过来,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了院门。   “娇娇,你别生你大哥的气,他只是被猪油蒙了心,有些昏了头了!”罗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罗雪娇说道。   生怕罗雪娇因为罗志诚刚才那番不留丝毫情面的话又躲到房间里去哭。   谁知,罗雪娇非但没哭,相反还很快振作精神,直接当罗志诚从没有存在过一般的转脸对她撒娇道:“娘啊,前段时间,你不是说了要带我去城西做好事吗?到底什么时候去啊,能不能快点啊!”   罗夫人有些没反应过来,“啊,娇娇,你说什么?”   罗雪娇又把她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程家那个小贱人我是懒得再搭理她了,她爱咋样咋样,反正我是再不会去她那里受她的窝囊气了!”   “不去也好,不去也好,不过!程家那小丫头我是不会轻易饶过她的!等会儿,娘就亲自递帖子登程家的门,问程夫人怎么会生出如此恶毒心性的女儿!”罗夫人现在对女儿的心疼简直爆棚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别去!”罗雪娇见状,紧锁着眉头阻止道。   “为什么不去?娇娇!这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情,咱们可做不得!”罗夫人本来就是个爆炭脾气,以前不知道这件事还好,如今既然知道了,当然不会再让女儿傻乎乎的继续吃这个哑巴亏。   “娘,您没有证据。”罗雪娇满脸苦涩地说。   “娇娇……”见不得女儿这个样子的罗夫人心疼的把女儿搂入怀里摩挲。   罗雪娇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后才重新恢复柔软道:“娘,程家那个小贱人比您想的可有心计多了,她在对付我的时候,从来就不让丫鬟在旁边,旁边跟着的,全部都是欺负过我的人……以前……以前我好面子,也不想让您担心……又知道大哥喜欢她……所以才一直忍着忍着……可是今天……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罗雪娇啜泣了两声。   “因为她戳到了我最无法忍受的痛处!是!我承认我自己长得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但是她也不能偷偷编排出那样一出戏码来羞辱我……因为长得过于丑陋,被个癞子头活活打死?娘,我只要想到在她心里我只能是这样一个下场,而大哥却做梦都盼着能够娶她为妻……我就不寒而栗……”   “你大哥不会娶她为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我们还在,你大哥就休想要娶她为妻!”眼中闪过一抹狠辣之色的罗夫人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嗓音说道:“而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那些和她一起伤害了你的人可能因为顾虑自己的名声而矢口否认,那个被她们催逼着,排出了这样一出戏的戏班子不会!如果娘没猜错的话,那戏班子的班主,很快就会过来请罪了!”   她的丈夫作为堂堂二品大员,深受当今陛下信重,为什么还会选择把他年迈的父母和妻儿留在老家?!   那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罗家在这方圆数百里已经扎根数百年,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罗夫人的猜测并没有错。   当天傍晚,在程家被迫上演了一出大戏的戏班子班主就哭丧着脸,捧着一叠戏折子上门了。   罗夫人一看到‘娇娘’那两个字就觉得扎眼得慌!   她满脸铁青的将那沓厚厚的戏折子扔到自己怒气冲天奔回来的长子身上。   罗志诚顾不上去看,满脸怒火冲天地对着罗雪娇吼:“你怎么说也是个幼承庭训的官家小姐,怎么能满口谎言?人程家小姐说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你们今天之所以会起冲突,也是因为你胡乱找茬的——”   啪!   抽人耳光会上瘾!   不久前才看着女儿抽了儿子一记的罗夫人在依样画葫芦后,满脸冷笑地说:“在冲着你妹妹发火前,先看看我刚才砸在你身上的戏折子!”   “娘!您别不信我说的话,人程家小姐愿意和她对峙,等到那个时候——”左脸被妹妹扇了以后,右脸也跟着遭殃的罗志诚在低头看到戏折子上所写的那一幕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德福戏班的班主刚送过来的!他们也是今天才看到这几出戏,又被程家那小姑娘硬逼着排演给你妹妹看,他怕以后今天这事儿传到你爹和我的耳朵里,在出了程家就偷偷往这边来了……你若不信,他现在就在前厅里!带着这些戏本子和程家小姐用来封整个戏班的大元宝!”   “……”罗志诚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戏折子,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看到的那一幕正巧和娇娘被癞子头蹂躏有关……   罗志诚知道,自己妹妹就算再怎么破罐子破摔,也不可能会编排出这样的戏来羞辱自己!   罗雪娇本来一直都很想要看罗志诚这时候的表情,但是真的看到了,她又觉得十分无趣了。   “娘,您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回房休息了。”她穿着绣花鞋的脚从那些戏本子上一踩而过,“等你哪天去城西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   罗夫人满脸慈爱地应了声,“回去后好好休息,可千万别再哭了,你再哭,娘的心,都要被你给哭碎了。”   罗雪娇点头,直接和欲言又止的兄长擦身而过,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回到房间里的罗雪娇,不,应该是楚妙璃坐在梳妆镜前,默默地望着镜子里那张看上去因为烫伤又再度感染的狰狞面孔,低不可闻地开口道:“我接触了那么多任务世界的原主,她们各有各的烦恼和苦楚,仇恨与绝望,但是,却从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即便是死了,灵魂也要滞留在这具躯壳里,等待着自己仇人得到报应的那一天!”   “本来,像你这样的鬼魂,我应该二话不说的就送到地府里去报道的,”楚妙璃微垂眼脸,声音干涉,“但是,看在你成功唤醒了我的份上,我答应你,让你亲眼看着我是怎样为你报仇的……反正,我现在除了给你报仇外,也无所事事了。” 第326章 画之灵(6)   楚妙璃没想到她被妖娆帝君炸得四分五裂后,居然还能够再次清醒过来。   要知道,她在魂体被卷入时空乱流后,就已经做好了彻底灰飞烟灭的心理准备。值得庆幸的是,她和轩辕长毅签订的永生之契在紧要关头护了她一把,让她不至于被时空乱流绞为齑粉。   ——当然,她的运气之所以会如此好,这里面也有她功德深厚的原因在其中。   非但如此,还幸运无比的在时空乱流中,浑浑噩噩的寻到了一幅古画栖身。   不过,她的神魂虽然有了栖息的地方,但是她的记忆却消散了大半,就算勉强得以留存的,也紊乱的很,根本就拼凑不全。   直到对她有收留之恩的古画机缘巧合地沿着一条时空裂缝,跌入了一个刚刚成型、毫无灵气的小千世界,并且受到了小千世界土著罗雪娇真心诚意的叩拜后,才稀里糊涂地想起了自己是谁,以及……自己那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的悲惨遭遇。   楚妙璃在时空乱流中漂泊得太久了,久得她在恢复记忆后,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与她突然分离的丈夫,而是庆幸自己在出事前,已经改换了的契约。   如果她和轩辕长毅签订的还是那个坑爹无比的见习宿主契约,只怕她根本就不可能在时空乱流中漂泊这么久,而是直接因为与系统失联而魂飞魄散了。   不过,就算再次逃过一劫又怎样,她依然感觉不到丝毫快乐。   相反,在她的内心深处,充满着巨大的痛苦和煎熬。   她和她的丈夫女儿失散了,她的她的至亲长辈们失散了,她也和……她和她的两位追随者天人永隔了!   楚妙璃每每只要想到性格内敛的方莲儿和活泼可爱的绿娘,她的眼泪就会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怎么都忍不住。   她的心太疼了。   疼得她迫切的想要找点什么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在这样的焦灼和躁乱情绪中,她目光锁定在了唤醒了她的人,不,是活尸罗雪娇身上。   罗雪娇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不过它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它人虽然死了,当时它的魂魄却依然留在了这具身体里,固执的不肯离去。   因为它死的太惨了!   如果不看着害死它的人遭到报应,它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自己的躯壳,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地府投胎的。   楚妙璃在还没有恢复记忆以前,并没有察觉到它的不对劲,直到后来,她让罗雪娇近前来,让她看看到底要怎样才能够让后者恢复容貌以后,楚妙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眼前容貌狰狞恐怖的少女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活尸!   这个发现可把楚妙璃给惊了个够呛。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活尸那可是千万年都未必能够出现一回的神奇异种。   直到楚妙璃仔细检查了下罗雪娇的身体和魂体,她才恍然大悟的发现,罗雪娇居然是一个重生者!一个因为失去了所有记忆,而没有被天道察觉的重生者!   楚妙璃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喜欢背着当事人或鬼做一些暗地里的小动作。   在发现罗雪娇的异常后,她略微斟酌了一下,就把罗雪娇的真实状况透露给了后者知道。   罗雪娇在知道自己不但不是个人,还是一具活尸后,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不过,它也是个心智格外坚韧的,尽管楚妙璃反复提醒它,如果把上辈子的记忆交给它,它很可能被天道察觉抹杀,它依然坚持要弄清楚它上辈子到底和程家小姐程画芬到底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对方为什么执意要把它当作眼中钉,极尽所能的羞辱它!   楚妙璃在经历了轩辕长毅和妖娆帝君的大战后,心性也有些不稳定,尽管她知道自己应该劝阻罗雪娇,不让它做傻事,但是到头来,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顺着罗雪娇的意思做了。   反正如果是她处于罗雪娇这样一个位置上,她也会喜欢自己做个明白鬼,而不是莫名其妙的被别人算计一辈子的。   楚妙璃用自己仅剩的一点法力,帮罗雪娇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由于罗雪娇对她拥有着百分百信任的缘故,她也顺道观看了一番罗雪娇上辈子那多姿多彩的人生!   罗雪娇上辈子也被罗夫人用滚烫的沸水烫伤了面部,不过上辈子的她却因为年纪小,又有神医正巧从罗府路过的关系,恢复的很好。   等到及笄的时候,甚至出落成了长州府数得着的绝色大美人,还顺利无比的仰仗着家世和才华,嫁给了一位当朝王爷为妻,过上了舒适又恣意的生活。   楚妙璃注意到,在罗雪娇上辈子的记忆里,几乎没有程家小姐程画芬的记忆,就算有,也不过是寥寥从别人嘴里听了几耳朵。   知道她父亲因为卷入一场科举舞弊大案中,被砍了头,她和她的母亲以及一众姐妹也因为这样,被连累的充进了教坊里罢了。   按理说,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不可能结仇的。   直到楚妙璃又从这辈子的罗雪娇记忆里翻到了程家小姐程画芬的长相,她才恍然大悟程画芬为什么要恨罗雪娇入骨了!   原来,这程画芬程小姐,居然长得和罗雪娇上辈子王爷夫君的前名义上的通房画姑娘一模一样!   画姑娘和其他的几个教坊女是在罗雪娇嫁入端王府的半年前,被当今陛下一道口谕,赐到端王府,给自己一向不近女色的同胞幼弟享用的。   只可惜,端王爷却是个不开窍的。   虽然碍于皇命,收下了画姑娘等人,但是却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她们。   直到他自己开了情窍,奉旨去长州府查案的时候,一眼相中了去近郊踏青的罗家女,并且将她娶进了门,才算是经了人事。   端王爷在感情上非常痴,有了罗雪娇这个王妃以后,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   谁知罗雪娇事事如意,就是在这妊娠上,让关心她的人操碎了心。   她嫁给端王爷整整五载,别说是大家都心心念念盼着的端王府世子了,就是一个小郡主她都生不出来。   原本因为王爷不解风情而偃旗息鼓的画姑娘等人见此情形,自然动了心思。   一点都不愿意守活寡的她们纷纷行动起来,各种招数那是层出不穷,看得端王府里的人眼花缭乱。   其中,画姑娘最有心计。   平日里酷爱喝一点小酒的端王爷一个不注意,差点就被她给得逞了!   端王爷这五年来的无条件疼爱,早已经让恃宠而骄的罗雪娇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己一个人的所有物!   如今见端王爷居然让别的女人爬上了他的床,还险些真的中招——偏生她自己又五年不曾开怀,怒急攻心之下,居然想不开的投缳自尽了!   罗雪娇身为堂堂王妃,还是备受王爷宠爱的王妃,身边自然跟了不少人。   她一上吊,很快就被其他人给发现了!   不仅被发现了,她耗时五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也因为她这个母体的胡乱折腾而见红小产了!   险而又险才摆脱了画姑娘这个红粉骷髅的端王爷从王府长吏口里知道这件事以后,差点没气炸肺!   当场就把除画姑娘以外的教坊女退回给自己的皇兄了,至于画姑娘本人,则被他下令,当着所有端王府仆从的面,褪下亵裤,露出白如堆雪的臀部,活生生的给杖毙了!   端王爷在把画姑娘杖毙以后,彻底吸取了这次的教训,再也没有让除罗雪娇以外的女人近身,而罗雪娇也在王爷相公的细心调养和照顾下,很快就恢复了健康,并且在半年后,再度蓝田种玉,顺利无比的为端王爷生下了一对龙凤双胞胎,从此彻底过上了无忧无虑的生活。   看到这里的楚妙璃已经猜到画姑娘,也就是程画芬为什么要针对罗雪娇了。   不止她知道,就是罗雪娇自己也心中有数了。   “……听我娘说,在我很小的时候,确实有一位神医来过我家,也说过我脸上的烫伤因为年纪还小并不难治的话,后来,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重新感染了的缘故!”   罗雪娇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茫然而空洞,瞧不见半点焦距。   “可是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想通……我娘那个时候,因为烫伤我的事情悔恨的死去活来,一天恨不得长八双眼睛黏糊在我脸上,我又怎么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感染呢?直到今天我才想明白!那个时候,才五岁的程画芬曾经跟着她的母亲来见过我……”   罗雪娇惨笑一声。   “那个时候的娘亲特别心疼我,她觉得我在家里闷了那么久,肯定很想要和自己的平日里玩耍交际的小手帕交们说一会儿话,所以特别热情的把她们给迎进了我住的院落里……然而,她却不知道,她迎进来的是一只表面看着温顺乖巧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罗雪娇脸色扭曲无比的望着画卷里的楚妙璃。   “仙子,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是我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她用自己的手轻轻摸过我的脸……她说她看到我脸上缠着的布条十分好奇,所以很想要摸一摸……哈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我动了手脚吧!”   “应该是那个时候没错了。”楚妙璃在画里赞同地点点头。   罗雪娇又说:“仙子,她五岁的时候就敢对我痛下毒手,这些年来,更是没少用各种各样的方法羞辱于我,还如同钓鱼一样的戏耍着我大哥不放……她应该也和我一样,拥有着前世的记忆吧?要不然她不会这样恨我!更不会处心积虑的想着要对付我!”   楚妙璃满脸赞同地再次点头。   “可是我想不明白,如果说,我是因为前世记忆被封印了,才阴错阳差逃过一劫的话,那么她呢?她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仙子您所说的天道没有抹杀她这个异类呢?”   “因为她和你不一样,你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一个寻常女子,而她……却很可能是天道的宠儿。”   楚妙璃叹了口气,不管在哪个世界,都会出现这样类似于作弊一样的存在。   对别人而言,需要付出高昂甚至灰飞烟灭代价的重生,对他们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这通常也是楚妙璃原生世界人们嘴里时常挂着的‘拥有大气运的主角’!   楚妙璃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让罗雪娇满心绝望。   “难道我这辈子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的走向她上辈子哪怕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也没能上去过的顶峰吗?”   罗雪娇一点都不蠢,如果说她以前还有些迷惑程画芬为什么明明已经及笄了还没有为自己找一个归宿!   现在的她,则完全想明白了!   因为再过半月,就是上辈子的那个它,与端王爷第一次初见的日子!   “如果你没有遇上我的话,确实这辈子都别想报仇了,”楚妙璃看着罗雪娇那因为知晓了前世而被天道察觉,从而一点点开始消散的魂体,叹了口气,“不过,现在只要你愿意把你的这具躯壳交给我,我可以帮你报仇,并且彻底恢复你的容貌。”   “我当然愿意,这是我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早就预感到自己逃不过这一劫的罗雪娇想都不想地说:“一切……就都拜托给仙子您了!” 第327章 画之灵(7)   罗雪娇从有记忆以来就被程画芬各种针对,只是她一直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总要和她过不去,甚至还和其他同样心术不正的闺秀联起手来折磨她。   直到今天,它才终于找到了答案。   只不过,这个答案对它来说,委实有些太可笑了。   感受着自己魂体一点点消散的罗雪娇望着自己面前的仕女图,心中突然对那已经不知所终的货郎生出了几分感激之情,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机缘巧合拥有这幅仕女图,并且在画中仙子的帮助下,彻底得以解脱。   要知道,活尸就算表面上瞧着再怎么和人类没有区别,也不是真正的人了。   比如说,罗雪娇最近这几年就变得胃口大改起来。   以前喜欢的、想吃的人类正常食物,对它来说,就和负担一样,充满着厌恶的心理,反倒人类那白生生的脖子和牲畜类那殷红的血……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吸引住它的目光,让它不受控制地想要扑上去大快朵颐一二。   如果楚妙璃没有来到这个世界,而罗雪娇又如同现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程画芬和她那群狗腿子折磨下去,只怕在未来的某一天,罗雪娇真的会变成一个人见人怕的怪物,把整个长州府都毁个一干二净。   罗雪娇不想变成怪物,也不想毁掉生养了自己的这片土地,所以,楚妙璃刚露出愿意出手帮它、愿意接受它这幅烂摊子的苗头,她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躯壳转手了。   罗雪娇把身体交给楚妙璃以后,就灰飞烟灭了。   这是她为了弄清楚事情真相,所必须要承受的代价。   对此,罗雪娇毫无怨怼之意。   归根结底,谁让她不是仙子口中的那些天之宠儿,不是程画芬那样的命运之女呢。   接收了罗雪娇身体,终于从古画中走出的楚妙璃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直到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她那空茫一片的眼睛里,才总算带出了几分鲜活气。   没有人察觉到罗雪娇被调了包。   且不说其他因为罗雪娇性情骄纵乖戾,向来对她退避三舍的罗志诚等人,就是罗夫人这个亲生母亲虽然表面看着对这个女儿非常疼爱,但实际上因为心有内疚的缘故,母女之间也罕有交心的时候。   再加上,罗夫人又要管理偌大一个罗府,又要在心里的隐蔽处担忧女儿怨恨她这个做母亲的疏忽害了她一辈子,心虚气短下,除了无条件顺着女儿以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和她相处。   因此,就算罗雪娇里面换了芯子,罗府上下的人也一点都瞧不出来。   至多觉得她的脾气随着年龄的增长又古怪了一些。   不过罗家人就算心里再不喜罗雪娇的性子,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欺负而无动于衷。   毕竟,程画芬她们在欺负罗雪娇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打他们罗家的脸。   当罗夫人满脸愤愤不平的在长子的欲言又止中,把女儿的遭遇说给家里的两位长辈听时,不论是罗老太爷还是罗老夫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起来了。   “程宏安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罗老太爷在听了儿媳妇的话后,当场就铁青着脸拍了桌子,让下人把程画芬的父亲程宏安给叫到罗府来,他要好好的问一问对方对这件事是否知情,又打算给他们罗家一个怎样的交代!   手里捏着本戏折子的罗老夫人闻言也铁青着脸在旁边补充:“把程夫人也喊过来,这当娘的不会教女儿,又哪来的必要生?!”   程宏安夫妇很快就过来了。   和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他们的三个孩子。   程宏安和妻子程夫人的感情很好,结缡近三十载,生了二男一女。   长子与罗家的大少爷罗志诚交好,幼女也于罗家最小的姑娘雪娇交好,与罗家是板上钉钉的通家之好。   他们一来,就给罗老太爷夫妇以及罗夫人请罪。   虽然他们态度很不错,但是罗老太爷夫妇心里还是觉得异常膈应。   他们让人把那厚厚一沓戏本子塞到程家夫妇手里,告诉他们,这都是他们女儿和一众小姐妹的‘杰’作,问他们对此有没有什么想法。   程家夫妇在来之前虽然从女儿口里知道她做错了什么事,还被罗家人揪住了把柄,但是他们是真的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恶劣到这样一个地步。   平日里对着程画芬千娇百宠的程老爷程宏安想都不想地直接一巴掌朝着女儿扇了过去,问她为什么会编排出这样几个戏本子来羞辱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妹妹。   这些年来,因为罗雪娇的忍气吞声,已经习惯了没事有事就拿她出气的程画芬做梦都没想到罗雪娇会突然自己把所有的一切都捅穿出来——还是就着这样一个端王爷随时都可能到来的敏感时机!   原本还琢磨着用这几个戏本子活活将罗雪娇给憋屈死的程画芬捂着自己瞬间变红变肿的脸,呜咽着把所有的责任推搡到她的那群所谓朋友们身上。   “爹,您何苦这样冤枉自己的女儿,”她嘤嘤哭泣着,“那戏本子根本就不是我编排出来的,我已经尽力拦了,让她们换一个唱,可是没用啊,大家就要戏班子唱这个,还说……还说唱的很应景!”   “既然是她们坚持要唱的,那么最后给银子堵戏班班主嘴的人,又为什么会是你的丫头?你不就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传到我们耳朵里来吗?你不就是希望我的娇娇承受不住那么剧烈的打击,一时激愤,想不开自尽吗!”   心里还真的是这样想着的程画芬瞳孔下意识地就是一阵紧缩。   她为什么要冒着被罗家人发现的风险,指使戏班子的人,当着罗雪娇的面唱上那样一出好戏,不就是因为罗雪娇骨子里自尊又自傲的紧?   以她对罗雪娇的了解,她看了那样一出好戏后,应该如同上辈子一样,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想都不想的自我了断啊!   谁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这么做,相反,还把这已经捂了十几年的盖子,当着所长辈的面给撕撸开了!   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小贱人!   程画芬焦头烂额的在心里狠狠咒骂。   面上却是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   “其实她们已经不是头一回欺负娇娇妹妹了,我也不止一次的劝说她把这些事儿都告诉家里人,毕竟我们双拳难敌四手,就算是想要报复回去,也没那个本事,更没那个心性!可是娇娇太喜欢她们了,不管她们怎么欺负她,她还是要没心没肺的缠着她们,说着什么好姐姐,我就只有这几个朋友,实在是不愿意因为这样一点小事而失去她们……”   程画芬半真半假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演着戏,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显得更逼真一点,她还不着痕迹地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用剧痛把自己的泪水从眼眶里逼出来。   “我承认,今儿上午她们拿出这戏本子让戏班子唱的时候,我没有极力阻拦,可那并非我不想阻拦,而是我希望通过这样的举动,让娇娇妹妹彻底认清楚那几个人的真面目,以后再也不和她们往来了!”   程画芬泪眼婆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楚妙璃,“当然,我最希望的还是娇娇你能够放下心里那点顾忌,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的亲人们,毕竟,对尚且待字闺中的我们来说,亲人长辈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依靠,不是吗?”   “她说了!程家妹妹!”从一开始就觉得程画芬这样做必然有什么原因的罗志诚不待楚妙璃开口,抢先一步说话道:“我敢说,如果不是听了你的劝告,她肯定不会一回来就把自己以前被人欺负过的事情说给我们听!”   罗志诚就像是一只企图在雌孔雀面前开屏的雄孔雀一样,在其他罗家人一言难尽的目光中,深深对着程画芬作了个长揖,“程家妹妹!在这里,我要代表我的妹妹,感谢你为她所做的一切,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好、最优秀的姑娘!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这样做一定有着你的良苦用心!”   罗志诚猛然拔高嗓门,用一种充满赞赏的语气续道:“啧啧啧!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不久前才扇了自己长子一巴掌的罗夫人觉得手掌心又痒痒了。   她和老爷都可以算得上是个聪明人,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智障?!   “罗家大哥,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同样在心里骂了罗志诚一句蠢货的程画芬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道:“我只是打从心里的把娇娇妹妹当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罢了……对我来说,只要是她愿意彻底醒悟过来,哪怕是她因为这样而恨我……我也是无怨无悔的,因为我知道……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没错!程家妹妹!”罗志诚激情澎湃地响应着程画芬的话,一张还算得上英俊的面孔更是因为满心的动容和欢喜涨得通红,“你确实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你——”   “罗志诚!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罗老太爷须发怒张地再次拍了下自己座位的扶手,“娇娇,对于你程家姐姐的话,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爷爷,我有,我当然有,”楚妙璃在罗夫人有些担心的目光中,缓缓注视着程画芬道:“程家姐姐,你口口声声的拿自己的良心作筏子,也不怕你的良心会因为这样而羞愧到无地自容吗?!”   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安的程画芬咬了咬自己已经有些泛白的下唇,“娇娇妹妹,我知道我今天的不作为彻底伤了你的心,可是你不能怪我,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这个做姐姐的帮了你多少!”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是我就算再怎么帮你,我也不能帮一辈子啊!如今就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呢!况且,我这样做也是想让你从自我欺骗中清醒过来,让你真切意识到那些手帕交不可交啊!”   “也不知道那些被你拉下水又让你反口污蔑了个彻底的人,在听了你说的这些话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在你们这群人中,最不可交的,不就是你吗?”楚妙璃一步步地在所有人有些错愕的目光中,背脊挺直地走近程画芬。   与之同时,她的身上也开始一点点的弥漫出一种让在场所有人都几乎要为之窒息的气场。   这似曾相识的气场,险些让程画芬以为自己重新见到了上辈子那个被端王爷宠的雍容华贵、不可一世的端王妃!   差点就将一句“你不要过来”脱口而出的程画芬强忍住满心的震惊和疑惑,故作镇定地道:“娇娇妹妹,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成她们一伙儿的,可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边,都、都是想要护着你的呀!”   看到这一幕的罗志诚简直心都要碎了!   他想不通自己的妹妹怎么能如此不知好歹的辜负程家妹妹的一番情意!   明明、明明对方就差没把心掏出来给她看了!   “你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站在我这边,你乐得伙同她们来把我当作一个玩具一样取乐,因为我父亲的官职在你们中间最高!因为我就算被你毁了容也没有被家里人丢弃,因为……”   楚妙璃压低嗓门,毫无预兆地靠近程画芬。   “因为我是未来的端王妃,而你,却只不过是一只任由我肆意践踏的可怜虫!对不对啊,由于心术不正爬床,被我那王爷相公活活杖毙而死的画、通、房?!” 第328章 画之灵(8)   程画芬虽然是被端王爷下令给活活打死的,但是在她心里一点都不恨端王爷。   因为她知道那个时候的她只是教坊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奴婢,身份贵重的端王爷就算再怎样瞧不起她,不让她近身,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她还是正儿八经的清白之身,还是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她完全可以复制上辈子罗雪娇走过的老路,和她一样,得到端王爷的青睐,并由此飞上枝头做王妃!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程画芬刚从娘胎里出来,就绞尽脑汁的开始布局。   她顺利无比的在五岁那年,彻底毁掉了罗雪娇那个心腹大患,也成功的帮助自己的父亲逃过了那场震惊整个大晋的科场舞弊案,可就算这样,她犹嫌不足,还在心心念念的希冀着在未来的某一天,将罗雪娇给打入万丈深渊里去!   没办法,她不得不这么做。   要知道,上辈子被送进端王府的她,可是不止一次听到端王爷深情款款地对当时久未开怀的罗雪娇说: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是她这个人的灵魂,不管她将来变成什么样,又能不能给他生孩子,他都只要她一个!   罗雪娇在教坊里看够了,那些表面花言巧语,实际冷心冷肺的龌龊男人!   乍然碰到像端王爷这样痴心又重情的……她怎么可能放过?!   因此,即便她知道她的主动献身,未必会得到端王爷的喜欢,她依然毫不犹豫的做了!   只是,那时候的她还太过天真,没有想到,端王爷真正狠起来,能无情到那样一个地步!   虽然程画芬在被端王杖毙以后,已经回来很多年了,但是在午夜梦回,她还是会忆起自己爬床失败被端王爷下令杖毙而死的场景。   每当想到那个场景,她就会发了疯似的在心里发誓!   发誓一定要拿下端王那个对她不假辞色的男人!   她要让他知道,她一点都不比罗雪娇差,甚至比罗雪娇还要优秀的多!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程画芬在暗地里绞尽脑汁践踏折辱罗雪娇的时候,也没忘记努力充实自己……   因为她知道,只有那些才貌双全的女子,才能够入得了端王爷的眼!   而现在整个长州府,最优秀的官家小姐就是她!就是她程画芬!   眼看着一切都往她预期的方向,一步步实现的时候,已经任由她折腾了十几年的罗雪娇却突然反抗了!   她不仅反抗了,还把她所经历的一切统统告诉了她的家里人?!   程画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罗雪娇一直是那种异常清高自傲,把自己的尊严看得异常重要的女子,以她对前者的了解,对方绝不可能会主动做出向自己家人告状的举动出来!   除非这里面出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变数!   就在程画芬强作镇定糊弄走了过来讨要真相的罗志诚以后,程画芬的心已经在无形中提得老高……   她的预感并没有错!   罗志诚走后没多久,刚刚还在衙门里忙碌的父亲就急匆匆的回来了。   说罗家两位老大人有请,让他们全家都过去!   在今天以前,程画芬一直为自己能够重生一事十分骄傲,她觉得,这必然是老天爷非常看重她,才会将这样一份可以让全天下人打破狗脑子的特殊让给她。   可是到了今天,她才失魂落魄的发现,这份特殊并不由她独享。   曾经在她程画芬脑袋上踩了一辈子的端王妃罗雪娇也回来了!   她甚至已经开始动手反击了。   为了今天已经殚精竭虑谋算太久、等待太久的程画芬在听到那句画通房后,险些情绪失控地猛扑过去——直接掐死罗雪娇这个眼中钉。   她太难受了!   难受的差点没整个人都疯掉!   为什么在她惨死回来后,罗雪娇也会回来?她有什么资格回来?她上辈子明明已经享尽了荣华富贵不是吗?   在不停反问的同时,程画芬的心里也在不停的滴血。   为自己曾经的自高自大!   她应该提前动手杀了罗雪娇的!   如果她能够提前动手的话,那么罗雪娇自然也就没了重生的可能,更遑论在半个月后与端王爷重新一见倾心,结缡为好了!   只要一想到他们两个又会像上辈子一样凑在一起卿卿我我,程画芬就想要把整个罗府上下都屠个精光!   因为他们都是她登上青云之路的绊脚石,都是她成为端王妃的阻碍!   可是就算她再想又有什么用呢?罗雪娇也回来了,她肯定猜到了自己这些年来为什么会这般针对她的原因所在……   要不然她也不会冒着被家人发现的风险,直接当着他们的面,点穿自己上辈子的真实身份了!   程画芬头皮有些发麻,心里也仿佛破了个大洞似的,凉飕飕的。   她想要对罗雪娇说点什么,至少扭转一下现在的不利局面,可是她的嘴巴就仿佛被针给缝住了似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程画芬说不出话,并不代表她的家人也说不出话来了。   尽管他们心里很为她做过的事情感到恼怒,但到底惦记着她这些年来为家里所做的一切——尤其是在那场席卷了大半个大晋朝的科场舞弊案中,如果不是她敏锐多智的察觉到了这里面的波涛汹涌,想方设法的劝说父亲从中抽身而出,只怕他们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他们领她的情。   不忍见她如此难堪。   而且在他们看来,程画芬就算与罗家的小女儿有一点摩擦也算不了什么,毕竟女孩子天生就喜欢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胡思乱想,再加上罗家小女儿又长了那样一张脸,会因此而滋生出什么矛盾,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因此,程宏安选择性的遗忘掉了楚妙璃刚才说的那句“因为我父亲的官职在你们中间最高”的话,笑得满脸慈祥地对她道:“娇娇,今天这件事确实是你程家姐姐没有做到位,我让她向你道歉,不过什么毁容不毁容的话,你以后就不要再说了,毕竟咱们整个长州府的人都知道你的脸到底是被什么给毁的!”   程宏安就程画芬这一个女儿,程画芬在她面前又一直表现的非常贴心和优秀,因此,程宏安尽管知道自己说的话很可能会得罪罗夫人,但是他还是硬着头皮这样开口了。   ——就算他女儿今天这事做的有点不地道,可也不能让这罗雪娇把所有的黑锅都扣到他女儿的头上来。   最起码的,他也要好好的提醒一下罗家二老,让罗雪娇毁容的人到底是谁。   不管怎么说,在护犊子护得非常厉害的程宏安看来,他的女儿还年轻,还没嫁人,他这个做父亲的,是说什么都不能稀里糊涂的看着她背上这样一个乱七八糟的名声在长州府过日子。   此时心乱如麻的程画芬没想到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愿意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眼睁睁看着程宏安将炮口对准罗夫人的楚妙璃并不意外对方会如此护短。   程画芬虽然对罗雪娇不择手段,巴不得她死的惨不忍睹、遗臭万年,但是她对她自己的家人还是有一份真心的。   比如说她之所以一进入教坊就主动挂了牌,破了身,不是因为她受不了教坊老嬷嬷的各种调教,而是因为她要去给她被长州府知府砍了脑袋的父亲和兄长收尸。   后来她之所以过五关斩六将的拼命扎进当今陛下选给自己弟弟开窍的美人队列中,也是为了救她因为适应不了教坊环境,又接受不了丈夫儿子惨死且女儿也被糟蹋的母亲程夫人。   当时的程夫人已经处于病入膏肓的危险境地里,如果不是程画芬破釜沉舟的选择拼命一搏,只怕程夫人早就撒手人寰,更遑论在程画芬被端王爷杖毙后,亲自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来给自己的女儿收尸了。   楚妙璃对除程画芬以外的程家人没意见,他们这样无条件的护短更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因此,刚开始的时候,楚妙璃并不愿意让程宏安难堪!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当着罗夫人的面向罗家二老提她的伤心事!   罗夫人从某种意义上确实伤害了自己的女儿,但是,在这期间,如果没有程宏安的好女儿横插一脚的画,罗雪娇的脸根本就不会毁到如此这个地步!   楚妙璃虽然对罗夫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同样护短也答应了罗雪娇会好好关照其家人的她在程宏安把话说完后,很快就再次开口了。   “程叔叔,我并不是个喜欢血口喷人的人,如果不是有充分的证据,我不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楚妙璃用一种充满失望和痛恨的语气说。   “充分的证据?!”程宏安眼皮一跳,“娇娇,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脸出问题的时候,你程家姐姐她才五岁!她还是个吃饭都要人喂的小娃娃!”   “我知道,我也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才觉得心里说不出的寒凉刺骨!”楚妙璃在所有人大惑不解的目光中,长长叹了口气,“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记忆了,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太过懵懂,就算程家姐姐当真对我动了什么手脚,我也毫无感觉,直到今天,我在集市上幸运无比的遇到了一位老神仙……”   “老神仙?”在场众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重复,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怪异的味道。   “不错,老神仙,”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道:“他扮作一个寻常货郎的样子,找到了我,说我与仙有缘,送了我一幅画,让我回家好生拜拜,就能解了现在的难堪处境!”   说到这里的楚妙璃语声一顿,扭头望向罗夫人道:“娘,您是最了解女儿的人,以前我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主动提出要和你外出做好事吧?”   “没……没有,”罗夫人脸上表情有些古怪地点头:“你以前对这些向来不感兴趣。”   “那是以前,现在我对这个很感兴趣了,”楚妙璃在程画芬有些不可思议地目光中,毫无预兆地将白皙如玉的葱指轻轻搁放在了自己耳边的蚕丝系带上。   罗夫人一看到她这举动,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头一回见女儿主动试图把脸上的面纱给摘下来。难道……   难道女儿所说的遇仙之事居然……居然是真的?!   “娇娇,你……你……”   心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的罗夫人猛然往女儿所在的方向疾走了两步,脸上的神情满满的都是希冀和渴望。   楚妙璃冲着她弯了弯眼睛,然后将目光定格在同样满心惊疑不定的程画芬脸上道:“你苦心积虑的试图将我给彻底毁了,可是你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神仙,而神仙最喜欢的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在所有人的屏息以待中,缓缓将自己脸上的面纱给摘了下来。   经过纯粹法力精心修复过的容颜就如同精雕细琢般的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老天……老天……”罗夫人泣不成声的望着自己女儿那张七分像自己,三分像丈夫的绝美容颜,满心欢喜地简直说不出话来。   罗家人也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唯独程画芬瞪视着楚妙璃的面容,失态无比地冲着她哭叫了一句:“这绝不是真的!” 第329章 画之灵(9)   说一千道一万,都比不过情急时刻的真情流露。   程画芬在见到楚妙璃面容后那脱口而出的“这绝不是真的!”已经把她对楚妙璃的真实想法表露无遗。   一时间,整个厅堂都因为她这一声难以置信的哭叫安静了下来。   除了楚妙璃以外的所有人都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从始至终都不愿把她想得多坏的程家人。   “……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就是太惊讶了,对,我就是太惊讶了!太惊讶了!”程画芬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语无伦次地望着周围的人努力辩解着,眼睛里还有泪水不停地涌出来。   可是,即便她哭得再可怜,也没有人给她台阶下。   大家都是一副异常错愕的震惊表情。   显然,他们还沉浸在她刚才下意识表露出来的狰狞之态中回不过神来。   尤其是一心一意想要把她娶回家的罗志诚。   他整个脑子都懵透了,哪里还有那个余力,给自己心目中的女神解围。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程画芬的父亲程宏安才哑着嗓音道:“娇娇,你能不能告诉叔叔,你所说的充分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叔叔迫切的想要知道。”   程家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也和程宏安一样,想要弄清楚当年才五岁的程画芬到底是如何害得罗雪娇毁容的。   “今天,在例行被程家姐姐羞辱以后,我哭啼啼的离开程家,幸运的从老神仙手里得到了一幅画卷……那幅画卷帮助我恢复了容貌,不过,也许是那幅画卷的功效太过厉害的缘故,我惊讶万分的发现……我被恢复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小时候那些早已经模糊一片的记忆。”   楚妙璃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侃侃而谈。   “我记起了沸水泼在脸上的剧烈痛楚,也记起了……在我被娘亲留在房间里养伤时,被程家姐姐摸过的那一把……”   “娘的娇娇……都是娘不好……”罗夫人的眼泪又因为楚妙璃的话汹涌而出。   楚妙璃在开口以前,就已经猜到罗夫人会是这样一种表现,她安抚性地拍了拍罗夫人的手,继续用灼灼生辉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神有些闪躲的程画芬。   “程家叔叔,你别看我现在脾气跟个刺猬一样,谁惹我就刺谁,实际上,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是个很听话很善解人意的孩子。”   楚妙璃唇角微勾,脸上也划过一抹回忆之色。   曾经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一下的程家两位少爷,几乎都没办法把视线从她那张美得让人屏息的脸上移开。   “那时候,我的脸受了伤,娘亲自责的不行,每天都抱着我哭,我虽只有三岁,可也知道不能再让娘亲因为我的事,一直这么伤心难过下去了,所以……不管我脸上是疼是痒,我都自己忍着,很少告诉除大夫以外的人,因为我不愿意让大家为我担心。”   “是的,是的,确实是这样没错,小时候的娇娇很乖的!很乖很乖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罗夫人听到这里,连忙一迭声地附和。   罗老太爷和罗老夫人也赞同地连连点头。   虽然已经十多年过去,但是他们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时候的小孙女是多么的乖巧懂事,又娇憨可人。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是三月初九,程家婶婶带着她唯一的女儿来我家看我,娘非常高兴,我自从受伤以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去过了,她非常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坏了。”   楚妙璃在程画芬越发显得苍白的脸色中,继续往下说。   “到了我住的院子以后,程家姐姐对于我脸上蒙着的面纱很好奇,她爬上我的小床,一边用手摸我脸上的面纱,还一边在嘴里说着痛痛飞、痛痛飞的话,当时的我心里是多么开心啊,我程家姐姐心疼我呢……呵,那个年幼懵懂的我又怎么会知道?我面前的这个人她对我的处境非但没有半分的怜惜,相反,还迫不及待的想要置我于死地!”   “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且不说那个时候的我只有五岁,根本就弄不到可以让你毁容的毒物,就算我能,你倒是给我解释一下我的动机啊!你说!那时候才五岁的我有什么理由要伤害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孩子?!”知道大家已经在心里给她定了性的程画芬再也沉不住气了,用一种充满挑衅的口吻,直接开口驳斥道。   推己及人,她就不信罗雪娇敢把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因为她知道大家就算听了也不会相信的。   她自己若不是上辈子亲身经历,也绝对不会相信,向来对所有女子不假辞色的端王爷居然会对罗雪娇一见倾心,甚至非她不娶!   程画芬很肯定,假如罗雪娇真的当着大家的面这样说,那么,即将等待着她的,绝不会是大家恍然大悟的目光——相反,所有人都会把她当成一个疯子看待,就算她离奇变美了也同样如此。   因为大家不敢相信端王爷也会对一个女子动情,更遑论非她不娶。   楚妙璃一眼就瞧出了程画芬的小心思,她用一种很是平静的眼神望着程画芬道:“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在今天以前,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恨我,那么想要置我于死地,直到老神仙送给我的那幅画卷,把我们之间的恩怨从头到尾的展露给我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在上辈子,居然还有过那样一段孽缘!”   “上辈子?画?娇娇,什么画那么神奇?”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楚妙璃提及那幅画的罗老太爷用充满好奇的语气问道。   他致仕多年,如今年纪也大了,对于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反倒不像年轻的时候那般排斥,反倒还多出了几分探究的味道。   “一幅能够显示人前世今生的画!”楚妙璃在程画芬带着几分惶恐和不信的眼神中,缓缓将一幅已经被她重新装裱过的画卷给拿了出来,然后动作轻松自然地将它抛上空中。   “娇娇,你这是做什——”罗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然在巨大的震惊中戛然而止。   只见那幅画被楚妙璃抛上空中后,不仅没有落回地面,相反,还自动铺展开来,与之同时,在画卷里面还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和她女儿小时后极为相似的小人儿。其他人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难以置信地惊呼声。   “老夫虚度数十春秋,还真没见过如此让人震惊的宝物啊!显示人前世今生的画!厉害!委实厉害!”罗老太爷拍着自己的大腿,大声说道。   “娘,您别害怕,”发现罗夫人有些紧张的楚妙璃反握住罗夫人有些汗津津的手安慰:“这画里的人是我,不过是上辈子的我。”   罗夫人有些魂不守舍地点头,“她长得和你挺像的。”   “这是肯定的啊,”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十分轻快地语气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上辈子的那个您生的呢。”   “上辈子的那个……我?”罗夫人用一种有些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口吻喃喃自语,紧接着,她就看到画卷里果然出现了一个酷似自己的水墨女子。   那女子有着和她一样的瓜子脸和柳叶眉,弯腰抱怀中女娃儿的动作也和她从前一模一样。   还是头回瞧见如此情形的罗夫人一时间整个人都被画卷里面栩栩如生的场景给吸引住了。   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神情慌乱无比的程画芬。   程画芬在挑衅楚妙璃的时候,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的能耐——居然还能够……能够以这样一种完全足以让大家深信不疑的方式把上辈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展露——还自带配音的——给大家看!   心乱如麻的程画芬忍不住在心里对那只在集市上露过一面的所谓老神仙生出了极为浓郁的憎怨和杀机!   你为什么要出现?   为什么要赐予罗雪娇这样贵重的宝物?   她有什么资格?!   不管程画芬心里再怎么恼恨,画卷里的一幕幕还在继续。   大家看着那个没有被程画芬下暗手的罗雪娇在家人的疼宠下开开心心的长大,然后出乎意外的得到了陛下胞弟端王爷的青睐和喜爱,风风光光的嫁入了皇家!再然后,因为久未有孕的缘故,让府邸里那些由陛下特意赐入端王府让端王爷开窍的通房们重新动了歪念头,一个又一个的想着要爬床……   这时候,大家很是震惊的发现,在这些名不副实的通房里,有一个人的容貌简直和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别无二致!   为了让大家彻底弄清楚上辈子程画芬所经历的一切,楚妙璃在这幅她故意展示给大家看的画里动了手脚,在程画芬被杖毙后,楚妙璃特意安排画里的端王府长吏解释了一下画通房的出身和来历。   程家人一直以来都有些想不通,平日里瞧上去对官场上的事情向来不感冒也毫无研究的程画芬为什么突然对三年一度的科考非常认真,甚至死乞白赖绞尽脑汁的不准程宏安参与到其中去——直到听了画中王府长吏的话以后,他们才恍然大悟,同时也想明白了为什么程画芬小时后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像个真正的孩子,反倒……经常会流露出些许不附和寻常孩童的古怪异样来。   “程家叔叔、程家婶婶,看到这里,你们应该明白程画芬她为什么早不唱那一出戏晚不唱那一出戏的偏偏要挑到这个时候来演吧?!因为她知道,知道再过半个月端王就要来长洲了!她想要取代我做未来的端王妃,所以,她才企图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彻底除了我这个眼中钉!”   楚妙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众人复杂异常的面部变化,恰到好处的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很是复杂的叹息。   “事实上她差点就成功了,如果我没有碰到老神仙,并且幸运无比地得到这幅画的话!”在楚妙璃的话语声中,那幅让所有人都目眩神迷的画也在这个时候,无风自燃地瞬间变成了一团灰烬。   “怎、怎么会这样?!”原本还惦念着用这幅神奇无比的画卷瞅一瞅自己下辈子能投个什么胎的罗老太爷猛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起来,语气里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味道。   在场众人也都是一副很是惋惜的表情。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想要看看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毕竟,这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   “爷爷,您别这样,”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很是无奈的口吻说道:“老神仙留下这幅画是用来给我洗冤和让你们大家了解事情真相的,这是神物,像我们这样的凡人,就是想留也留不住啊。”   “对对对,娇娇你说的对,咱们可不能贪心不足蛇吞象!”罗夫人在这方面要比罗老太爷理智的多,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像这样的不凡之物,可不是他们能随便觊觎的起的。   罗老太爷也只是失落了一阵,就很快恢复了理智。   此刻已经把楚妙璃这个孙女儿当作未来端王妃——哪怕,他明知道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看待的罗老太爷沉着脸咳嗽一声,“这事儿确实是爷爷有些失态了,娇娇你说的对,得寸进尺那样的事情,咱们罗家的人可不能做!不过!”他话锋猛然一转,“程贤侄,刚才神仙画里的一切,你也从头看到了尾,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吗?” 第330章 画之灵(10)   如果可以的话,程宏安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要回答罗老太爷的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自己女儿虽然做了很多非常过分的事情,但是上辈子她是受他连累,这辈子又想方设法的救了他们一家,却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处置自己女儿的话来。   哪怕他知道她因为执念已经丧心病狂的做尽了恶事也一样。   向来在外面给人知书达理印象的程夫人更是满脸羞愧但又异常坚定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还将她的头用力压在了自己怀里,一副‘我们知道我女儿错了,大错特错,但是你们绝对不能伤害她’的苦楚样。   “程贤侄,不止你心疼女儿,老夫我也心疼孙女,今天这件事你说什么都要给我们老罗家一个交代,否则,别说我不顾念我们两家的多年情谊。”   说到这个两家多年来的情谊,罗老太爷就觉得自己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膈应。   以前他们是不知道,现在从那幅神仙画里来看,上辈子的罗家和程家压根就没有半点交集,如果不是程画芬仗着年纪小在中间做出一副她非常、非常喜欢自家小孙女儿的模样搞鬼,他们两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越走越近,甚至成为了整个长州府人所共知的‘通家之谊’。   当然,在膈应的同时,他也暗暗戒备。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程画芬一样,表面上对他们好的不能再好,实际上却在暗地里不停地朝他们身上捅刀子的!   况且,以程画芬的心狠手辣,如果她真的如她所愿的成为了端王妃,只怕他们罗家满门都会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给灭掉!   罗老太爷知道她一定做的出来!   虽然罗老太爷已经尽力克制,但是在座的除了罗志诚那个被程画芬迷昏头了的傻瓜以外,谁不是人精!   知道他们家与罗家的关系已经到了尽头的罗宏安深吸了口气,站起身,郑重其事地对着罗老太爷夫妇行了一礼道:“老太爷、老夫人,小女有罪,实不可恕,但她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也是我这个做爹的害了她,如果我没有行差踏错,她也不会经历那样的坎坷不平,更不会偏激至此……”   “爹!”程画芬没想到父亲在知道了她上辈子的那些难堪的经历,居然对她还一如往昔,一时间情绪很难自控地从母亲程夫人的怀抱中挣扎了出来,喊叫了一声。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愿意为她所做的一切赎罪。”程宏安再次对着罗老太爷夫妇作了个长揖,“等回去以后,我就会辞去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带着夫人和芬儿回归故里,再也不让她来打扰到娇娇的清净!”   ——至于两个儿子如今都在长州府的第一书院求学,表现十分优秀,程宏安当然不可能也让他们跟着一起返乡。   程夫人对于自己丈夫的这个举动也十分支持。   一迭声地用充满惭愧和坚定的语气说道:“对,我们带着芬儿辞官归故里,我们、我们再也不让她来这长州府给娇娇添堵了!”   罗老太爷有些惊讶程宏安居然会做出如此牺牲。   就是楚妙璃脸上也不由自主地带出了几分意外之色。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父亲都会愿意为了自己做错了事情的女儿主动自断前途的。   尤其现如今的程宏安正值壮年,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更加的显得难能可贵。   “爹!”知道自己父亲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的程画芬更是在程宏安说出这一番话后的瞬间,泪水夺眶。   “你确定要这样做吗?程贤侄?”罗老太爷带着三分惊奇七分质疑的问:“以你的资质和能耐,再过个三年五载的,只怕这整个长州府都要以你为尊吧?”   别以为他致仕了就不知道,当今陛下对于程宏安这个做事兢兢业业的臣子可是十分满意的,他的长子,罗雪娇的父亲也不止一次的写信回来,让他们好好与程宏安一家交好。   “只有这样做才能够弥补娇娇的损失,”程宏安满脸慈爱地看着楚妙璃说道:“这些年来,在我心里,娇娇和我自己的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了,我只要想到芬儿在背着我们的时候……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坏事……我的这颗心啊……就揪疼的慌!老太爷,我知道芬儿的心她长歪了!可是她再歪也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不心疼她,不帮她,还有谁能够帮她?”   难道?   难道还让她像上辈子一样,傻乎乎地去攀附不该攀附的男人,然后被杖毙致死吗?!   程宏安只要想到他刚才在神仙画里所看到的那一幕幕画面,就觉得睚眦欲裂的厉害!   那是他的独女啊!   如果不是他太过不谨慎,她又怎么会落到那样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程宏安的一腔慈父之心,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针落可闻的静谧中。   良久,罗老太爷才望着程宏安的两个儿子问:“对于你们父亲的打算你们有什么想法?又会不会因为这样产生什么怨言?”   甚至在以后企图报复?   后面的话罗老太爷没有说出来,但在场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人,都听出了他老人家的言外之意。   “老太爷,我们没有任何怨言,”两位程家少爷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既然妹妹做错了事情,我们作为她的家人,当然要为她鼎力承担!”   毕竟,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们现在早已经是菜市口的一缕无头亡魂了。   “如果老太爷您觉得让我父亲辞官还不消气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撅了我们用来读书写字的手,再也不靠近考场一步。”   “行了!行了!你们别这个样子了!”   罗老太爷被两位程家少爷的表现给气笑了,他们这如同慷慨就义的模样,反倒弄得他这个受害者的爷爷骑虎难下起来。   “像迁怒无辜这样的事情,我们老罗家是不会做的!只要你们愿意接受你们父亲辞官并且带你们妹妹回老家这个事实就好,”罗老太爷一边说一边扭头去看楚妙璃,“娇娇,你程叔叔打算用辞官来换取你对你程家姐姐的原谅,你愿意吗?”   “本来我是一点都不愿意的,”楚妙璃在众人很是复杂的注视中,苦笑一声,“但是,看在程家叔叔和婶婶的面子上,我不得不答应他们,毕竟,这些年来,他们对我真的非常不错。”   罗雪娇为什么被程画芬屡次三番的欺负还总是往程家跑?   除了她母亲罗夫人的再三要求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程家夫妇就和他们自己所说的那,十分疼爱她,特别是程宏安,就差没把她这个父亲不在长州府的侄女儿当自己的亲女儿一样关照了。   楚妙璃的话让程宏安夫妇脸上的表情又增添了几分难堪之色。   他们打从心里知道,他们虽然一直都很心疼罗雪娇这个小小年纪就命运多舛的小姑娘,但是在他们内心深处最疼爱的——还是自己这个给对方带来了无尽痛苦和折磨的亲女儿。   他们感到满心愧疚,偏生又不知道该对这样的楚妙璃说些什么才好,最后只有沉默,也只能沉默。   在罗家人的一言难尽中,程家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罗府。   罗家没人去送,他们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一行离开。   从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罗老夫人在看着他们离开后,长吁短叹道:“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老头子,你得赶紧写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里去,免得雪娇她爹还蒙在鼓里,一个劲儿的给程宏安帮忙。”   因为两家走得近,程宏安老早就向罗老太爷父子透露了他对长州府知府这一位置的野心,罗雪娇的父亲罗老爷看在两家人如此亲密,自己又远在京城的缘故,很乐得在这上面出一把力,也让家人在长州府能够过得更舒心一些,谁曾想,这期间,居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被罗老夫人提醒的罗老太爷点点头,连忙让下人拿了笔墨纸砚要现场书写,不过在写的同时,他也没闲着,板着脸问楚妙璃程画芬被着他们到底欺负了她多少回,又是怎么欺负的,让她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不得有半点隐瞒。   楚妙璃用眼角余光瞟了眼至今还处于魂不守舍状态的便宜兄长罗志诚,不动声色地把原主罗雪娇曾经受过的奇耻大辱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其中,说的最让罗家人仿若亲见的除了今天上午的那出大戏以外,就是三年前程画芬伙同长州府一众闺秀几次三番把她推入湖水中,又嬉笑着将她给硬拽上来,反复折腾的那一幕。   “……当时我被她们呛得都以为马上就要死掉了!”楚妙璃故意用一种自嘲的口吻,满脸后怕的对家里人说。   事实上,罗雪娇也确实在那个时候被活活溺毙了。   不过它心有不甘,才会化作活尸,重新自湖水中挣扎而出,回返阳间!   罗老夫人是一个很好说话的老太太,家里的下人要是犯了什么错儿,总爱求到她面前来,让她在罗夫人面前说说情。   可也正是这样一个老太太,老泪纵横地把自己孙女儿抱入怀中,声音沙哑而哽咽地说道:“就这么放过那个毒妇,真的是太便宜她了!”   “没错!太便宜她了!”罗夫人咬着后槽牙说,眼底有晦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除了她以外,其他那些帮凶也不能放过!都说子女作孽,父母承担,既然程宏安能为他女儿主动辞官回乡,其他人自然也行!”眼中同样划过一抹狠辣之色的罗老太爷彻底判了那些应声虫死刑。   楚妙璃对此很是乐见其成。   罗老太爷一问那些闺秀的名字,楚妙璃就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大串来。   听完那些名字,别说是罗老太爷和罗志诚这种罕有和她们有所牵扯的,就是罗老夫人和罗夫人这些时常要和她们接触的也不由得满心震骇。   如果不是楚妙璃亲口所说,他们简直不敢相信那些平日里规行矩步的大家闺秀在背地里居然能残忍成那副模样!   越发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的罗夫人一把将好不容易从婆母怀中爬了出来的女儿用力抱入怀中,声音狠戾无比地说道:“娇娇,你放心,娘亲一定会好好为你出这口恶气,让她们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的!”   楚妙璃一直都知道罗夫人是个很有手腕的人,她满脸乖巧地点头。   “不只是她们,就连程画芬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罗夫人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出尔反尔感到羞耻,她直接当着家里人的面,咬牙切齿地道:“她不是很喜欢毁人容吗?就算是她跟着她爹娘回了老家,我也会好好让她品尝一下这被人毁容的痛苦滋味!”   正所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再没有人比罗夫人更清楚眼睁睁看这自己女儿被毁容却无能为力的绝望了!   楚妙璃本身也是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性格,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儿还没完的她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不过,“大哥,对于娘这样的决定你……”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心里五味杂陈的罗志诚想都不想的回到,边回还边站起身,拱手意图告退。   如今对这个长子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的罗夫人见此情形,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如果直到现在你还惦记着去寻你那程家妹妹道别,你以后也别跨进这道门了!我张七娘没你这样的儿子!” 第331章 画之灵(11)   “娘……您误会我了,我没有要去送……送程家小姐的意思。”因为有眼无珠看错了人,所以一心想要逃离这里,躲到某个没人角落默默舔伤口的罗志诚眼泪都差点没被罗夫人给骂下来。   罗志诚不管怎么说都是罗夫人亲生的。   她一看罗志诚这委屈透顶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真的误会他了。   不过,就算知道自己误会他了,罗夫人也没想过要和他道歉,谁让他今天的表现实在是伤透了她这个做娘的心。   “既然没想去送那个小贱人,就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想办法给你妹妹出气!你怎么说都是娇娇的嫡亲兄长,总不能看着她受委屈还无动于衷吧?”   罗夫人虽然并没有给张纸道歉的打算,但是说话的语气到底缓和了下来,不像刚才那样凶巴巴的几欲择人而噬了。   “再说了,就算你现在想去送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也未必赶得上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出城了!”   “已经出城了?”罗志诚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母亲,“辞官怎么可能这么快?”   别的不提,就算是交接也需要一段冗长又繁琐的时间吧。   已经入了官场的人,怎么可能想走就走的这么轻松。   “我又没说你程叔,呸呸呸!我又没说他程宏安也跟着一起走了!”罗夫人难掩厌恶之色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走的只有程夫人和那个小贱人!因为他们很清楚我们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放过那个小贱人的!”   如果是以前的罗志诚听到自己母亲一口一个的骂自己喜欢的姑娘小贱人,恐怕他早就炸毛了,但是现在的他却如同一只被大雪冻僵了的鹌鹑一样,什么反对的话都不敢说,蔫耷耷的,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不过他就算再可怜,也没人同情他。   不管怎么说,他刚才的表现大家可都还历历在目呢。   就在罗家人磨刀霍霍的琢磨着要给自家女儿报仇的时候,已经出了罗府的程家人也确实如罗夫人所说的那样,准备跑路了。   程家的大少爷觉得自己父亲的举动有些太过杞人忧天,“您都决定要辞官了,难道罗家人还会对我们穷追猛打吗?”   “是啊,爹,就算要走也要让娘和妹妹收拾点东西再走吧?”程家二少爷也在旁边迭声附和。   他虽然对自己妹妹做的事情很不敢苟同,但到底两人一起长大,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是一点都不希望把妹妹赶回老家去!   特别是他在知道了妹妹上辈子对他们父兄几个的牺牲以后。   “收拾点东西再走?你们怎么这么天真?!”程宏安的语气里充满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如果换位思考,是你们的妹妹喷到了像罗家小女儿那样的事情,你们会怎么做?会真的因为为父的辞官而彻底放弃追究吗?”   程宏安的反问让兄弟俩瞬间哑火了。   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像父亲所说的那样用大脑去思考,仅仅凭借本能就知道,如果他们的妹妹真的碰到这样的事情——他们只会想着把罪魁祸首扒皮抽筋,而不是心平气和地因为父亲的退让选择原谅对方。   “瞧瞧!瞧瞧你们脸上现在的表情!”程宏安满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又转脸叮嘱自己的妻子,“此番回去,你们在路上一定要千万小心,切记不能遭了罗家的暗手!”   “我知道的老爷,”一上马车就把女儿牢牢抱在怀里的程夫人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地说:“我知道就算我们遭了暗手,老爷您也没办法为我们讨回公道,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们自己理亏。”   程宏安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拥有这样一个与自己异常合拍还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妻子。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说:“芬儿这些年来,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是谁都有资格骂她,谁都有资格瞧不起她,唯独我们没有!因为若不是为了我们,她也不会……也不会……”   程宏安的眼泪下来了。   虽然那幅神仙画对女儿程画芬的展露只是匆匆几笔,但是作为一个父亲,程宏安依然觉得被割了心肝一样悔痛难当。   如果上辈子的他能够小心谨慎一点,他的女儿绝不会落到那样一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爹,您放心吧,我们不会的!”程家两位少爷异口同声的说,望向自己妹妹的眼神里,只有心疼和愧疚。   程画芬一直都在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自己亲人的一举一动,不论是父母的包容还是两位兄长的体贴,都让她心里暖成一片。   可是心里越暖,骨子里就越恨!   恨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既然让她重生,为什么让罗雪娇也重生?!   让罗雪娇重生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给她那样一幅画!   那样一幅将她打入万丈深渊的画!   不!   她是不会这样轻易认输的!   程画芬用力咬着牙,直到咬到牙根发胀出血,才在程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中,重新冷静下来,表面做出一副异常乖巧的模样,安安静静地听他们商量以后的事情。   “虽然事发突然,但小儿有一句话说的对,你们就算要提前走,也不能什么都不带,平民百姓都还知道什么叫穷家富路呢,更何况我们呢。”程宏安一边说一边对自己的长子道:“就这么让你母亲和妹妹回老家,我不放心,等会儿我们回去收拾行李的时候,你也去先生那里告个假,说咱们老家有要紧事,你必须要护着你母亲和你妹妹先行一步,等我处理好了衙门里的一切琐事后,就赶过去与你换手。”   程大少爷当仁不让地点头说:“爹,那我现在就下车去书院和山长告个长假。”   “去吧,去吧。”程宏安对于自己长子的学业一直不怎么操心,因为他知道对方是绝不会让他感到失望的。   得了父亲允准的程大少爷摸了摸妹妹的头,“芬儿,什么都别想,一切有爹娘有哥哥们在呢。”   程画芬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给咽了下去,给了自家长兄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程大少爷下车后,余下的程家人在程宏安的带领下,风风火火地回到了程府收拾东西。   程府的大管家虽然不知道夫人和小姐为什么会从罗家回来后,就突然表示要回老家,但是依然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地指使程府的下人们赶紧拾掇东西。   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的程夫人虽然很舍不得府城的一切,不过为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她愿意做任何事。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满眼慈爱地对她说:“芬儿,你有什么想带的,也去院子里好好收拾一下吧,你什么都别怕,一切有娘在呢!”   程宏安也在旁边满脸认真地点头。   “嗯,我知道!”程画芬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用力对着父母点了点头,转身朝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了。   望着她有些仓皇和狼狈的背影,程宏安夫妇几乎不约而同地长叹了口气。   “夫人,这件事没完,等回老家后,你一定要仔细注意芬儿的情况,免得她自己一个想不开做傻事。”程宏安表情凝重地叮嘱自己的妻子。   “放心吧,老爷,我会看好她的。”在女儿面前不敢哭得太凶,女儿一走情绪就彻底失控的程夫人泣不成声地说:“以前我一直想不通她小小一个人儿怎么总是做那些非常可怕的噩梦,现在我才知道……才知道在她的肩上居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   “既然我们已经找到她频频做噩梦的根由了,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程宏安伸手搂住妻子的肩膀,轻轻劝慰道。   程画芬一脱离自己双亲的视线,脸上的无助和惭愧就在短短一瞬间变得异常狰狞恐怖起来。   她一改平日在下人面前走路的袅袅娉婷,脚下生风般地刮进了自己所住的院落,然后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罗雪娇!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就认命吗?你做梦!”   她翻箱倒柜一样地将自己这些年来,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兑换出来的十数张银票分别藏在了身上的几个隐蔽角落,然后又换上了一身看上去格外普通的衣物,画了个肤色黝黑的妆,梳了个妇人髻,悄无声息地通过程府后门,偷偷离开了。   当然,在离开以前,她没有忘记留下一封信解释自己的去向,免得家人为她担心。   尽管她心里明白,她这样不顾一切的出走,对于现在的程家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程画芬偷偷离开的时候,程府上下正因为主母和小姐的离去正处于极端的繁忙之中,因此,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离去。   更别提,她还把自己化妆成了那样一个神憎鬼厌的样子。   不过,大家也只是那一会儿没有发现,很快,那些被程画芬赶出了院子里的丫鬟们就把自家小姐的离奇失踪嚷嚷了个人尽皆知。   收到消息的程宏安等人以从未有过的快速赶到了程画芬住的院落里。   这里暂时没有人敢收拾,看起来一片狼藉的很。   程夫人一看女儿寝卧里这情形,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要摔倒。   被小儿子眼疾手快给搀扶住了。   “爹,是不是罗家人?!”程家二少爷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冒凶光了。   “不、不是他们,他们的速度没那么快!”同样觉得眼前昏沉一片的程宏安用力掐了两下自己的虎口,勉强镇定下来道:“你们仔细观察一下房间……这分明就是一个对这房间了若指掌的人才能够翻得出来的。”   “爹,你的意思是、是妹妹她自己……她自己……”眼睛骤然睁得老大的程二少爷突然什么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除了这样,根本就没有别的解——”程宏安的眼睛在程画芬的寝卧里逡巡了一阵,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封信笺对妻儿道:“你们快过来看看这个!”   “这、这是芬儿留给我们的信!”程夫人眼前一亮,几乎是用夺的把丈夫手里的信笺抢了过去,急急撕开,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在信里,程画芬很是惭愧的向家里人表达了她的歉意,也变相的告诉了家人她对端王爷势在必得的决心。   “……爹你不要辞官,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我上辈子活得太痛苦,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把端王爷抢到手,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快活!更何况,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充满信心——我坚信只要让端王爷第一眼看到我,他一定会像三个壁纸喜欢罗雪娇一样的喜欢我的!所以,爹,你听我的,不要辞官,继续带着娘和哥哥们留在长州!我一定会给我们程家带来荣耀的!”   “这孩子……这孩子……她怎么就、怎么就这么糊涂啊!”程夫人在看了女儿写的信以后,差点没一口气喘上来再次晕厥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芬儿在信里到底说了些什么?”程宏安见妻子着急成这个样子,连忙如法炮制的从她手里把信夺了过来。   这信他不看还好,一看简直就差没和程夫人一样爆血管了。   “我程宏安怎么会生了这样一个冥顽不灵的蠢女儿?!”事情发生后,从没有说过女儿一句重话的程宏安满脸气急败坏地用力信纸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踏了两脚:“她这哪里是要为我们程家带来荣耀?分明就是灭顶之灾啊!” 第332章 画之灵(12)   程画芬一跑,罗家就收到了消息。   “会不会是程宏安那混蛋不想辞官,故意琢磨出来的障眼法?”因为女儿的关系,如今的罗夫人对程家人真可谓是深恶痛绝。   哪怕是提到他们,都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因此,当然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他们的行为。   “应该不是,”罗老太爷用肯定地语气说道:“宏安那孩子和我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性,我们还不知道吗?他既然已经决定了用他头上的那顶乌纱帽来替女儿赎罪,自然就不会反悔。”   “可是公公,那样一个大活人,总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吧?”罗夫人紧锁着眉头反问。   “依照老夫的推断,程画芬应该是趁着程家人收拾东西的时候逃跑的,”罗老太爷摸着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就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娇娇,你觉得程画芬去了哪里?会不会被他的家人找到,然后强行被送回老家?”   “他们找不找得到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楚妙璃抬起头,对着家里人微微一笑,“那幅神仙画爷爷你们可是都看过了,你们觉得程画芬两辈子最大的执念是什么?”   罗老太爷眉心猛地一跳,“娇娇,你的意思是她还没有死心?还想要截你的胡?!”   楚妙璃肯定点头,“程画芬上辈子虽然没有做过端王妃,但是她到底在端王府待过几年,亲历过端王府的荣华,也见识过端王妃的排场,您觉得她怎么可能放弃那个对她而言唾手可得的香饽饽?而且,这话又说回来了,她殚精竭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取代上辈子的那个我,成为真正的端王妃——既如此,她离开程府后去了哪里,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   “我明白了!娇娇!你的意思是她会去长华山守株待兔?向上辈子的那个你一样,夺得端王爷的青睐,然后一步登天?!”罗夫人满脸恍然大悟地说道。   楚妙璃含笑点头,“所以我才说他们找不找得到我不知道,但是我们一定可以找到她!”   “既然这样,抓程画芬的事就交给你大哥去做吧!”罗老太爷用不容辩驳的语气说道:“他不是说他已经彻底认清了程画芬的真面目吗?那我们就好好的去看看吧,看看他到底像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真的对程画芬的一切无动于衷了。”   虽然罗老太爷对于自己这个长孙的很多表现都看不上眼,但他到底是他们罗家未来的当家人,不管怎么说,该培养的还是要培养,该调教教的地方也不能轻易放弃。   毕竟,从那幅神仙画里的描述来看,他的小孙女是要做端王妃的,他这个做祖父的,说什么都不能让这成日被女色所迷的长孙拖了自家小孙女的后腿。   “什……什么?!”一直都致力于在自己的家人们面前充当一个隐形人的罗志诚猛然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让他去把程家妹妹……不,把程画芬给抓回来?开什么玩笑?!   楚妙璃本来就是个玲珑心肝,一听罗老太爷这话就明了了他的用意。   本来就没打算这样轻易放过程画芬的她唇角一翘,故意当着罗志诚的面,用一种很是期待的口吻说道:“大哥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丁,这件事当然只有交给他来做!”   她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从听到罗老太爷的话就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傻眼的罗志诚道:“大哥,你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让我们感到失望对不对?”   就差没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的罗志诚用力攥着拳头望着自己妹妹这张如同出水芙蓉一样的娇俏面容道:“妹妹,我知道自己以前的表现非常糟糕,让你们伤透了心,但是,但是我以后不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把程画芬抓回来——到时候,不论你想要怎么处置她,我都别无二话!”   “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罗夫人本来对这个儿子已经充满厌烦心理了,如今见他总算说了句人话,又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因此,尽管满心不快,但还是勉强扯着嘴角应和了一句。   罗志诚本来就是个死脑筋,他既然已经对家里人夸下海口,说要把程画芬抓来交给妹妹处置,自然就带着府里的家生子们去长华山,等着程画芬自己送上门了。   只是,他们罗家人聪明,同样看过神仙画又见了程画芬留书的程家人也不傻。   罗志诚一到长华山就发现程家两位少爷居然也带着一众下人眉头紧锁的坐在上下的茶寮里等君入瓮了。   “……程大哥,好久不见了。”罗志诚吭哧吭哧了半晌,到底还是对程家大少爷拱了拱手,以示尊重。   罗志诚以前喜欢程画芬的时候,对于程家两位少爷简直就像是妹婿对大舅子一样,很是尊敬,如今两家虽然撕破脸了,但是以他的薄脸皮,还是做不出翻脸不认人的事情。   “好久不见?诚弟这话说笑了,咱们昨天才见过面,你就算在想念我们,也不能用如隔三秋来形容啊!要是让书院里的先生知道了,一定会打你手板。”一看罗志诚就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程家两位少爷脸上表情很有些微妙的站起来,迎向罗志诚。   眼看着他们靠近自己的罗志诚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程家两位少爷虽然知道罗志诚此番有些来者不善,但是他这本能反应还是让他们不约而同地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是无奈的苦笑。   “诚弟,我们知道那时候确实是我们妹妹的错,我们也从没想过狡辩,但是,我们一起长大,这么深厚的兄弟情谊,难道真的要说散了就散了不成?”程家大少爷程扬文满脸苦笑的问道。   程家二少爷程扬武也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紧盯着罗志诚不放。   罗志诚被他们的两面夹攻弄得整个人都有些狼狈不堪。   他嗫嚅了两下嘴唇,脸上表情很是无奈的被程家两兄弟一边一个地拉扯着坐进了茶寮里。   三人中最为年长的程扬文亲自为罗志诚倒了一杯从家里带来的茶水。   “诚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老太爷他们应该都知道我妹妹离家出走的事情了吧?”他开门见山地问罗志诚。   罗志诚默默点头。   “那你是和我们一样来抓我妹妹回去的吗?”程扬文直言不讳的又问。   罗志诚眼神有瞬间的闪烁。   “诚弟,我们怎么说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我希望你能够对我说实话!”程扬文一把扯过旁边嘎吱作响的竹椅坐下,“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奉了老太爷他们的命令,过来抓我妹妹的!”   “……既然你们都已经猜到了,那还问我做什么!”罗志诚也不是个没脾气的,被程扬文这么咄咄逼人的问着,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不耐烦起来,“怎么,你们妹妹做错了事,又说话不算话,难道我还抓她不得了?!”   程扬文和程扬武交换了一个有些错愕的眼神。   自从罗志诚情窦初开以后,他们还是头回见到罗志诚在他们面前如此不客气的说话。   没有一刻,程家兄弟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程罗两家的关系是彻底回不去了。   罗志诚刚把话说完,心里就有些后悔了,不过只要想到程画芬曾经对自己妹妹做的那些龌龊事,他到底还是硬逼着自己淡定了下来,仰着头,用一种半点不落下风的眼神与程家兄弟交锋着。   一阵针落可闻的寂静以后。   程扬文主动移开了视线,垂眼将自己倒给罗志诚的那杯茶推到罗志诚面前道:“这茶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程扬武也在旁边满脸冷然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怕我们下毒的话。”   “我当然不怕。”脸孔绷得有些松弛不下来的罗志诚勉强扯了两下嘴角,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啜饮了一口。   ——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程家兄弟除非疯了,才会对他下毒。   罗志诚的表现让程家兄弟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几分。   他们也端起属于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   “诚弟,我知道我说的话你未必会信,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即便是我们这些做亲人的,也从没有想过……她会悄无声息的就这样离家出走。”程扬文一边喝着自己茶杯里的茶水,一边对着罗志诚倒苦水,“自从她走后,我娘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爹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可就算这样,他还强撑着去了衙门,主动和上峰说了他的决定,来辞官的折子都递到京城去来!”程扬武又在旁边补充,“罗志诚,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们程家上下确实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弥补你妹妹的。”   “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清楚吗?”罗志诚满脸后怕地说:“不过,不是我说,你们的妹妹这回可真的是……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你说、你说她怎么就下得了手呢?!就算这事儿已经过去好些个时候了,我现在想来,还是忍不住后背冒冷汗!”   “……”程扬文和程扬武没办法接罗志诚这话腔,只能也一脸苦涩地往自己喉咙里灌茶水——就像是灌酒似的。   “等到抓到她以后,你们打算怎么处置?还带回乡下老家去?她不会甘心的!”罗志诚虽然脑袋有些一根筋,执拗的很,但是他并不是一个傻瓜,从看到程家兄弟的那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这回别想要把程画芬抓回去了。   因为程家兄弟绝不会坐视他们妹妹被他抓走而无动于衷。   “还能怎么处置,她是我们的亲妹妹啊!我们唯一的妹妹啊!”程扬文咬着后槽牙说:“我爹让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说了,这回抓住她,暂时先把她关起来,等他处理好了辞官的一系列事宜,再把她给带走!”   程扬文说到这里,又给罗志诚倒了一杯茶水。   “诚弟,我们知道我妹妹这些年来确实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但是,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放她一马成不成?我们保证以后,再不会让她出现在你们面前碍眼了!”   程扬武也说:“罗志诚,你怎么说也喜欢过我妹妹一场,难道你真的忍心就这样看着她被你们家的人伤害吗?”   “在这起事件中,真正受到伤害的从来都不是你们那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妹妹,而是我的妹妹!我也只有这一个亲妹妹!”罗志诚猛然抬高嗓门,“以前我不知道她在你们妹妹手里吃过的苦头倒也罢了,如今我既然已经知道了,你们还要我还怎样喜欢你们妹妹?文哥、武哥!我是人!不是禽兽!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厚颜无耻!”   程扬文兄弟没想到罗志诚在这个他从前非常喜欢的话题上反应居然如此激烈,不由大皱眉头,就在他们心里琢磨着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重新把罗志诚拉回到他们的阵营中来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   罗志诚和程扬文兄弟下意识朝喧哗声响起的方向望过去。   就看到他们曾经在神仙画里看到过的那顶熟稔八抬大轿在众人的抬顶下缓缓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移动过来。   见此情形的程扬武忍不住怪叫一声:“怎么会这样?他不是要到半个月后,才会出现在这长华山的吗?!”   其他人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333章 画之灵(13)   如果楚妙璃正好在这里,一定会顺嘴好好的给他们解释一下什么叫蝴蝶效应。   不过,就算楚妙璃有那个闲工夫解释,他们也未必有那个时间听她细说。   因为,在那八抬大轿出现在罗志诚他们面前时,和那八抬大轿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   那眉目如画的俏丽女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   拎着条手帕,旁若无人地一点点朝着轿子靠近。   她走得极美极动人,堪称步步生莲。   但是,程扬文和程扬武看到那个女子,脸上的表情都绿了。   和他们表情一起绿的还有罗志诚。   罗志诚虽然已经从那幅神仙画里得知程画芬上辈子入了教坊,但是直到此刻,他才深深的意识到对方确确实实是从教坊里出来的——由不得他有半分侥幸和奢望。   这样的女子……   这样不知廉耻一心只盼着攀高枝儿的女子……   他以前还真的是……瞎了眼啊!   “她疯了吗?”程扬武压着嗓音,满脸绝望地对自己大哥说:“她就是用这样的办法给我们程家带来荣耀吗?”   没有一刻,程扬文和程扬武兄弟比现在更后悔,后悔他们没有提高警惕,没有在妹妹还老老实实待在马车里的时候,打断她的两条腿。   “妹妹做事一向都非常有把握,她既然敢用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端王爷面前,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过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错再错下去!”程扬文用力攥着拳头说:“像端王爷那种身居高位,还曾经下令杖毙了她的人,可不是她能够轻易招惹得起的――我们必须要去阻止她!”   “阻止她?怎么阻止?!现在整个山脚下的人可都看着她呢!”程扬武心急如焚地说。   以前他因为和程画芬年龄相差的非常近,所以兄妹两个的感情非常好,他也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家里最了解妹妹的人,现在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对妹妹的了解,简直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毕竟,脑筋正常的大家闺秀绝做不出这种当众勾引陌生男子的事情出来!   “我们是她嫡嫡亲的兄长,只要我们能狠得下心来,我们完全可以说她疯了!反正她现在那个样子也和一个疯婆子没什么区别!”   “阿武!”程扬文在程扬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咬着牙颤声道:“你听大哥一回,咱们现在说她疯了,总好过让她被端王爷活活杖毙了强!端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   程夫人的老家就在京城,当年她是通过榜下捉婿的方式,嫁给了她的丈夫程宏安的。   这些年来,她虽然跟着程宏安的步伐到处宦游,但是京城里的消息也没有因为这样短缺过。   事实上,上辈子的程家之所以会倒得那么快,除了因为程宏安卷入了那场科举舞弊大案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程夫人的娘家也同样被卷了进去,甚至卷的比程家还要深的多……   程扬文兄弟俩对于京城的生活十分向往,一些长洲人闻所未闻的京城八卦他们也了解的一清二楚。   其中,最为让他们印象深刻的就是同为正宫所处的当今天子胞弟端王。   端王是个非常古怪的人。   从他一出生,和他有关的各种小道消息在京城就没断过。   因为他刚一出生就显露出了整个大晋皇室都不曾显露过的惊人异像。   据传,他刚出生的时候,根本就不像其他婴儿一样发出嘹亮的啼哭,相反还做足了一副冷心冷肺的模样,用一双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眸子,审视着这个他从未涉足过的世界。   是的,端王一落地就睁眼了。   睁开的,还是一双与正常截然不同的金色眼眸。   先皇在下朝回来,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差点没把他当成一个将来会霍乱朝纲的怪物,如果不是皇后和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苦苦哀求,他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不过,端王虽然活下来了,但先皇依然不待见他,对他排斥的很,不仅如此,还把他扔到皇家别苑里去自生自灭。   端王也是个性子古怪乖戾的,你不待见我,我还不稀罕你呢!   居然稳坐如钟的在皇家别苑里一呆就是十八年。   弄得一直把他当妖怪的先皇也不得不叹上一句:还真不是一般的端得住!   也由此,给了他一个端字做封号。   其实,到了这里,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先皇这是心里后悔了,想要跟端王讲和了。   没办法,虽然端王这些年来一直窝在皇家别苑里,但是与端王有关的消息还是会时不时的传入先皇的耳朵里。   什么拜了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师傅为师啊!   什么丰神俊秀啊!   什么天赋异禀啊!   什么文武双全啊!   什么一枝独秀啊!   把个先皇馋得够呛!   尤其有一次,先皇白龙鱼服的带着太子跑到外面去玩,结果遇到了一大堆刺客,差点就翘了辫子,是端王,仅仅凭借着一柄软剑就将那数十刺客给杀了个精光!   当时,穿着一身染血常服,手持软剑,再配合着一双凛冽金瞳的端王不知道震撼了多少男性的骨,又不知道收拢了多少女性的心。   像这样优秀又出类拔萃的儿子……   天性里本来就存了几分好大喜功的先皇怎么可能不想要?!   但端王却仿佛瞧不见先皇捶胸顿足递过去的橄榄枝一般,自打他出生到先皇驾崩,都没有开口叫过对方一声父皇。   可以说,先皇是带着遗憾离世的。   然而,却没有人因为这样责备端王!   因为端王实在是太优秀、太冷情又太不似这世间人了。   京城里的百姓更是不止一次的表示:如果不是还有当今陛下和太后娘娘在牵绊着端王殿下,只怕他已经飞到天上去了。   程家兄弟远在京城的表兄妹们对于这位鼎鼎大名的端王殿下无疑非常仰慕和敬重,没少在信里大夸特夸他的一些惊人事迹,程扬文刚看到自己妹妹的留书时,心里还真有些怀疑,对方之所以会对端王穷追不舍,是不是也有这些信件的原因在其中。   程扬武对于自己兄长一向非常信服,“大哥!你说的对!我们绝不能让妹妹重蹈覆辙!”   达成共识的兄弟俩对望一眼,然后齐齐朝着程画芬所在的方向猛扑了过去。   边扑还边大声喊道:“妹妹!站住!听话!不要乱走!小心冲撞了贵人!”   ——程扬文和程扬武之所以没有在人前点穿端王的真实身份,是因为他们早先就已经在神仙画中得知端王爷是隐姓埋名来的长州府,除了他身边的人和后来的端王妃罗雪娇以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曾经来过这里。   为了今天已经足足筹备了数十年的程画芬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两位亲兄长意图阻止自己的青云之路。   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异常扭曲的她佯装没有听到两位兄长的焦急呼唤,继续坚持着自己原本的打算,继续朝着轿子靠近。   端王府的侍卫们对于这样的场面虽然早已经司空见惯,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不动声色的戒备起来,想要看看她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外面的人都想不通向来不近女色的端王爷为什么会在长州府对当时待字闺中的端王妃一见倾心,唯独我这个常年在端王爷身边斟茶递水的老苍头知道,端王爷之所以会看上端王妃是因为她的身上有一股香,一股很神秘的如同深冬寒梅一样的冷香,端王爷只要一闻到那股冷香就会丧失理智,把端王妃当作他最喜欢的人一样看待!】   程画芬在靠近轿子的时候,脑子里回想的却是她主动送上门去被那老苍头折磨的情形。   【我废了很大功夫才找人把端王妃身上那股十分奇特的冷香调配出来,只可惜,咱们王爷的鼻子十分挑剔,像这样人为制造出来的冷香,他只需要稍稍一闻,就能够闻得出来,所以,我的画通房,如果你真的想要引诱王爷的话,就必须速战速决,争取以最快的速度靠近他,并且成功让他因为这冷香宠幸了你,否则,等到他清醒后,你只有死路一条!】   “……否则等到他清醒后,我只有死路一条!”   程画芬在心里默默喃念着老苍头曾经叮嘱过她的话。   上辈子的她就因为心里太过紧张的关系,没有成功拿下王爷!   这辈子却不同了!   这辈子她从回来后,就一直在泡老苍头给她的那个专门凭照罗雪娇体香所调配出来的方子,经过十多年的努力,这股味道已经深深的烙进了她的身体里,程画芬相信,只要端王爷闻过她身上的味道,一定会像上辈子对罗雪娇一样,对她疼宠有加的!   就算以后,他再次碰到了罗雪娇,已经闻惯她身上味道的端王爷也不会正眼去看对方一下了!   因为程画芬老早以前就发现端王爷是个怕麻烦的人,而且对待感情也忠贞的很,是天生的一对一主义者!   所以这次她无论如何都要抢占这个先机!   无论如何!   眼中闪过一抹决然之色的程画芬刚要轻启朱唇对轿子里面始终没有露面的端王说点什么以吸引他的注意力时,她已经被她两个从后面赶来的兄长用力扑倒在了地上!   一身精心筹备的盛装打扮也在这暴力万分的飞扑下,彻底沦为了一片狼藉!   额头和鼻子重重磕在泥土地上的程画芬眼泪都差点没有被剧痛给逼出来。   “大哥!二哥!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用只有兄妹三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愤愤道。   “妹妹,我们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你又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程扬文和程扬武用一种程画芬完全没有办法反抗的力道强行将她扛抱了起来,点头哈腰地对着里面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端王说道:“舍妹脑子出了点问题,不懂事,叨扰贵人了,还请贵人不要生气,还请贵人不要生气!”   站在最前面的侍卫见程扬文兄弟的态度还是诚恳,挑了挑眉毛,也没多做计较:“所幸没有造成大碍,以后把人看好点就行!”   “是是是……是是是……”程扬文兄弟一边扛着不住挣扎的程画芬往旁边挪,一边将山上的道路让给端王一行。   他们是让路了,但是被他们扛在肩膀上的程画芬怎么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呢!   【只要你能够靠近端王爷,只要你能够让他闻到你身上的冷香,他马上就会成为你的俘虏,你的禁脔,任你为所欲为!】   【任你为所欲为!】   程画芬的脑子里不停的回想着那老苍头曾经说过的话,紧接着,她也不知哪来的决绝,陡然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分别用力戳了两下兄长们的肩头,然后如同一条灵活无比的美人蛇一样,头也不回地通过半敞开着的窗户,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蹿进了轿箱内。   谁都没想到程画芬居然会胆大包天的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目瞪口呆的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上辈子哪怕是被杖毙也没碰到端王一根手指头的程画芬在感受到身下的结实身躯后,满脸欣喜地抬头,才要仰仗着自己身上的冷香,好好向端王表露一下自己的情意,就被一双冷咧无比的金眸定格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第334章 画之灵(14)   程画芬上辈子是见过端王看端王妃的眼神的。   那流转的眸光,真的是说不出的缱绻情深,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可如今,她明明整个人都趴在了端王身上,看到的却只是无边的冷漠,感受到的只有蚀骨的冰寒。   怎么会这样?   老苍头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老苍头他……   大脑乱成一团浆糊的程画芬还没想明白端王在闻到她身上的冷香后,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反应,胸口处就传来一阵几乎让人窒息的剧烈痛楚!   紧接着,整个人更是腾空而起!   等她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跌出了八抬大轿外,十数端王府侍卫已经蜂拥而上,满脸戒备的拔出腰间锋利长剑牢牢抵住了她周身上下的几大要害之处。   那端王府侍卫首领的脸色更是铁青的吓人。   程画芬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她很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脑子发懵的程家兄弟,在见到这一幕后,忍不住在心里说了句:果不其然!   然后,面如土色地再次鼓起全部的勇气,试图像刚才那样扑上前去给自己的妹妹求情。   但是,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好事?!   刚刚才松口放了他们一马的端王府侍卫首领,面无表情地挥了下手,就有几个身高马大的侍卫大步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程扬文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地微笑道:“还请这位大人开恩,舍妹……舍妹这是患了失心疯,所以才会做出一些迥异于常人的举动,但、但是她没有恶意的!”   程扬武也在旁边拼命点头。   就算程扬文不说,也觉得程画芬脑子确实很有几分不正常的端王府侍卫首领皱了下眉头,“两位公子,你们不知道你们冲撞的是什么贵人,所以说话才如此轻巧,且不论你们妹妹到底有没有患上失心疯,今天她都不能跟你们回去了,”他在程家兄弟很是绝望的目光中又道:“而且,不只是她不能,就连你们,也同样不能回去了!”   说完,他猛然拔高嗓音,大喝了一声:“拿下!”   程家兄妹就被早已经蓄势待发的端王府侍卫们扑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不仅他们,就连程家这次带来寻找抓捕程画芬的程家下人们也被端王府的侍卫首领让手下侍卫们给抓起来了。   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的程扬文也是个当机立断的,“大人,我们兄妹三人跟你走,只盼你们家贵人查清楚我们并无恶意后,能够尽快将我们给放了,毕竟我们家里还有双亲在等着我们回去。”   程扬文的态度让端王府的侍卫首领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毕竟,并不是所有人在碰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以后,也会像他一样,这么快就乖乖认命,听从他们的安排。   想到他也是被自己的傻妹妹连累的端王府侍卫首领忍不住又放缓了几分语气:“放心吧,只要查出你们确实没有问题,我们会立马把你们放回去的,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你们兄弟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才行。”   至于那个傻乎乎的女子,端王府侍卫首领是半点都没想过能从她嘴里问出点什么来的。   程扬文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好好配合。   就这样,程家的三个孩子,就被端王府的侍卫首领一网打尽了。   从始至终,端王都没有露面,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除了他踹出去的那一脚外,他就如同一块石头一样,让人觉察不出半分人类应该有的情绪波动和鲜活气。   解决了这一出闹剧以后,端王府的首领侍卫继续带领着一行人往长华山上走去。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程扬文兄弟在路过茶寮的时候,几乎不约而同地望了同样坐在茶寮里,此刻正假装路人,低头拼命喝茶的罗志诚一眼。   虽然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凭借着多年来的亲密相处,罗志诚已经明白了他们未曾吐露的真实用意!   他们是要他赶快回城,把他们兄妹三人被端王手下的人抓住的消息告知给他们的父母。   如果是以前的罗志诚只怕想都不想的就这么做了,但是现在的他在犹豫了片刻后,却是直接回了家,把这件事告诉给了家里人知道。   “我还以为她在害了咱们家娇娇以后,很有把握呢,没想到也就是个痴心妄想的!”罗夫人在听了长子带回来的消息后开心坏了,难得丢下了贵妇人的架子,整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她的婆婆罗老夫人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显然,她们婆媳俩都觉得程画芬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很是大快人心。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们一样高兴,至少罗老太爷听了罗志诚的话以后,脸上非但没有什么笑容,相反还沉凝的很。   罗老夫人与罗老太爷做了数十年的父亲,对他的脾气非常了解,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必然是哪里出了问题,连忙出口询问。   罗夫人也收了那幸灾乐祸的笑,满脸困惑的凑将过来,想要弄清楚自家公公在听了这样的好消息以后,为什么不高兴,反倒还满脸凝重成这个样子。   “程画芬被抓,我和你们一样,是非常高兴的,但是……你们确定,一心想着要置娇娇于死地的程画芬不会把他们为什么出现在长华山山脚下的原因招出来吗?”   罗老太爷一边说,一边吩咐下人把程家兄妹在长华山脚下被抓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告知给程宏安夫妇知晓。   程宏安到底在长州府经营了你这么多年,就算没办法保住程画芬,他的两个儿子还是能够保得住的。   “如果端王爷在他们的招供下,得知我们家娇娇上辈子与他的一切种种,他是相信呢?你是……把这当做一个阴谋,连带着把我们也抓过去审问?甚至还由此带累到远在京城的大儿?你们可别忘了,我们直到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娇娇上辈子到底是怎样得了端王爷的青睐,并且心甘情愿的被他娶回府做了他的断王妃的!”   罗老太爷这堪称一针见血的话,让在场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在不知不觉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关心则乱的罗夫人下意识地将双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公公,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扬文和扬武那两个孩子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尤其是阿文,当初他还动过把小孙女嫁给他的念头,“他们很清楚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老头儿我就巴望着他们兄弟俩能够反应灵敏一些,别让他们的妹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害了我们两家人!”   说到这里的罗老太爷叹了口气,在大家都有些惶惶不安的表情中说:“这件事暂时就别和娇娇说了,免得她胡思乱想。”   罗家人对于楚妙璃离奇遇仙这件事十分慎重,尤其是在见了神仙画的真正能耐以后,所以,他们特意吩咐管家布置了一间小静室,来供奉那位不知名姓的老神仙,并且还让楚妙璃去里面斋戒半月,以示尊崇和感谢。   自家人知自家事。   楚妙璃一听罗老太爷那句‘斋戒半月’就猜到他心里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了。   她对此并无异议。   因为那位老神仙本来就是她随口编造出来的,她想要对方做点什么,对方就能够做点什么。   罗老太爷不提楚妙璃还好,一提罗老夫人婆媳俩就不约而同地叹了口长气。   “这世间上的事,还真的是半点不由人,我们原本还指望着娇娇能够多拜一拜那位老神仙,谁曾想,端王爷居然提前那么多天来了长州府!”   这样一来,谁又敢保证端王还会像上辈子一样对他们家的女儿动心,甚至向他的皇兄请旨赐婚呢?   “为什么一定要按照上辈子的道路走,把妹妹嫁给端王爷呢?”爱情至上的罗志诚听到这里终于坐不住了,“皇家再好也不是良地,你们看程画芬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与其让妹妹跳那个火坑,还不如抓紧时间给妹妹重新订一家门当户对的婚事呢!”   “罗志诚,我看你是真的昏了头了!”罗老太爷很不喜欢自己孙子的这副腔调,“你妹妹与端王爷是天定的姻缘,怎么能你说不配就不配了!再说,那神仙画里的一幕幕你又不是没瞧见,你觉得,再给你妹妹配个人,他会像神仙画里的端王那样百般迁就你妹妹,并且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爱吗?”   罗老太爷还盘算着偏仗端王和小孙女的这段姻缘让他们老罗家的地位能够更上一个台阶——甚至把整个家族的重心都迁徙到京城去呢!   罗老太爷话里的反问让罗志诚很是无言以对。   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帮妹妹找到比端王爷跟疼爱自己妹妹的好丈夫。   “所以说,你别在这里净想些有的没的了,比起这个,你还不如多多在心里请求那位老神仙保佑,保佑你那个脑子里进水的程家妹妹不要当真像条疯狗一样的把我们都咬出来!”   大晋朝的皇帝陛下对于自己这同父同母的胞弟是打从心底的感到疼爱。   毕竟,这世上再也找不出一个像端王这样视人间权势荣华如无物的皇子和王爷了!   有他在自己身边呆着,皇帝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放心和自在。   也正因为如此,皇帝对自己胞弟的疼爱那是照顾到了方方面面。   这次端王难得要出远门,他不止将自己胞弟的衣食起居打理了个妥当还坚持派了两个太医随行,就怕端王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受什么委屈。   跟着端王出行的太医一个姓牛一个姓马,他们每天都要遵照皇帝陛下的吩咐给端王请平安脉。   尽管端王对此很不上心,但是一到时辰,他们就自动自发的等在端王下榻的房间外面等候了。   牛太医和马太医早已经习惯端王爷那远比寻常人要强健得多的脉象了。   他们驾轻就熟地掏出脉枕,一枕,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变得扭曲成一团了。   “牛、牛太医,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难道咱们王爷的身体有什么不妥?”身为大内侍卫首领却被皇帝下调入了端王府的齐首领紧张地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绊了。   被自己所诊脉象吓了一跳的牛太医顾不上搭理问他情况的齐首领,赶忙把自己所站的位置让了出来,让马太医也上去给端王诊断一二。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马太医本能地觉察到这应该是出大事了。   口舌有些发木的他强作镇定地对牛太医点了点头,也把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端王爷的手腕上。   咚咚咚!   咚咚咚!   他侧耳仔细聆听着端王脉搏的跳动。   听着、听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和刚才的牛太医一样,变得异常震动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王爷他、王爷他怎么会突然中毒了?!”   “中毒?!”齐首领勃然变色,“昨天你们帮王爷诊脉的时候,不还说王爷一切都好吗?怎么、怎么突然就……”齐首领简直没办法接受这个堪称晴天霹雳一样的事实。   “齐首领,我和马太医做了这么多年御医,只要我们想,就没有什么毒能够骗过我们!”牛太医用如丧考妣的语气说道:“我们很肯定王爷他确实中毒了!中的还是传说中的欺霜赛雪之毒!这种毒已失传多年,无药可解!” 第335章 画之灵(15)   “既然这种毒已经失传多年,王爷他又怎么会……”齐首领下意识地反驳道。   以他目前的处境,根本就没办法心平气和的接受两位太医的诊断。   “这也正是我们觉得大惑不解的地方。”牛、马两位老太医没心情计较齐首领的质疑,满脸苦涩的同时开口道。   “难道这种毒……就真的无药可解吗?就连两位老太医也不行吗?”齐首领强忍住,满心的恐慌,再次问道。   两位老太医互望一眼,满脸无奈的再次摇头。   马太医更是补充道:“如果不是这种毒的脉搏感应特别鲜明,我们根本就猜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大胆之人,敢在一位王爷身上种下欺霜赛雪之毒。”   “欺霜赛雪,欺霜赛雪,到底什么叫欺霜赛之毒?!”齐首领像个疯子一样的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牛、马两位老太医见此情形,长叹了一口气。   “齐首领,其实就算是对我们来说,欺霜赛雪,也是一种非常神奇的剧毒,”马老太医率先开腔道:“这种毒十分诡秘,起先只在江南流传,是江南妓子专门用来报复心上人的一种诡秘情毒!”   “这种毒,常人就算接触到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可若是被这种毒的携带者,也就是药人们的倾慕对象接触到了,那就是灭顶之灾!然而,咱们王爷的性格,咱们都十分了解,他可不像是会随便招惹情债,辜负女子的花花公子啊!”牛老太医语气里的疑惑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总算弄明白什么叫欺霜赛雪的齐首领用力捶了记旁边的墙壁,“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阴谋,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它给调查出来!”   牛、马两位老太医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不过随后他们又像是想到什么般,语气很不自然地说道:“齐首领,抱歉,我们身为端王爷身边的御医,在来之前就领受过陛下的口谕,但凡王爷有一点不妥,都要快马报回京城,所以……真的很抱歉。”   两位老太医在奉命出京后,和齐首领相处的非常不错,因此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颇有几分惭愧之意。   “就算两位老太医不说,我也是要向陛下汇报的。”   以陛下对王爷的看重,又怎么会只是单独给两位太医下一道口谕呢。   面如土色的齐首领惨笑一声。   “我就是想不通,明明王爷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会不会是今天的那三兄妹搞鬼?”马太医提出了一个可能,“虽然他们已经表现的非常正常了,但是老夫还是觉得……他们出现的委实有点突兀。”   被马太医提醒的齐首领想到程画芬迫不及待钻入轿厢里的模样,脸上闪过一抹狠辣之色,“最好不是他们,否则我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说完,他最后看了面无表情的端王一眼,“王爷,属下这就去一趟关押那三兄妹的地方,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端王看都不看齐首领一眼,对于他的说法,不置一词。   齐首领早已经习惯端王这幅模样,在说了自己的打算后,眼睛里直冒火星的他又拱手对两位太医作了个长揖,“还请两位老太医也跟在下走一趟,看看那三兄妹到底有无猫腻。”   牛、马两位太医对此毫无意见。   他们也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现如今的端王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他们的饭碗和脑袋。   端王出了事,他们回京后,会在盛怒的陛下面前落得一个什么下场,他们即便不用脑子想,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眼下他们就盼望着,好歹能够将功赎罪一把,至少不会因为这样,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他们相信齐首领和他们应该是一样的想法。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审一审那三兄妹,以确定王爷中毒之事是否与他们有关。   齐首领他们过来的时候,程扬武正在和程扬文说话。   至于已经被折腾得蓬头垢面的程画芬因为深恨两位兄长坏了她的好事,独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没有吭声。   “大哥,妹妹这些年在长州府闯下了偌大的名头,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位侍卫首领,在调查以后,会不会觉得我们在说谎啊!”   “我既然敢说妹妹患了失心疯,自然就有圆场的把握。”程扬文用一种非常冷静的语气说:“今天我去向山长告假的时候,尽管山长再三追问,我也没有告诉他我为什么要送娘和妹妹回老家,再加上,我们一从罗家出来回到府里就忙成一团,我们完全可以说是妹妹突然发病的缘故!只要爹那边提前收到罗志诚传过去的消息,好生与我们配合,这一关,我们必定可以安然度过。”   “可是谁又敢保证,罗志诚一定会把消息传到我们家里去?”程扬武回想当时在茶寮里发生的一切,脸上的表情颇为烦躁,“他现在可很透我们了!”   “他就算再恨我,也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放心吧,他不会见死不救的!”程扬文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道。   何况,他心中有数,就算罗志诚会见死不救,罗老太爷也不会!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当然,这样的话就没必要和弟弟说了。   程扬武一直以来都对自己的大哥非常信任,在解决了心里的担忧后,他很快转移口风道:“刚才妹妹用簪子扎我们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留手,大哥你也知道,我因为名字的关系,平时很喜欢舞刀弄枪,身上还带了点金疮药,我们互相包扎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吧。”   程扬文点了点头,还要再说点什么,房间的门就被人吱嘎一声推开了。   程扬文一眼就看到了打头的齐首领,他满脸期望的望着后者问道:“这位大人,您是打算来放我们回去的吗?”   “呵,放你们回去?”齐首领怒极反笑地重复着程扬文的话,然后再次对这两位太医躬身道:“咱们这回能不能将功折罪,就全部拜托给两位老大人了。”   牛、马两位太医表情凝重地微微点头,在程家兄弟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跨前几步,仔细检查起来。   程家兄弟虽然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但到底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任其施为。   两位老太爷把程家兄弟反反复复的检查了很长一段时间,毫无所获。   齐首领情绪虽然有些焦躁,但也并不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   因为今天真正碰触到王爷的人,不是这两兄弟,而是他们那不知道是不是在装疯卖傻的妹妹!   牛、马两位老太医明显也想到了这一点,在反复给程家兄弟搜身以后,不约而同抬脚朝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程画芬走了过去。   “你……你们要干什么?!”程画芬下意识抬头喝道。   一看她那双清明无比的眼神,就意识到对方根本就不是个傻子的牛、马两位老太医心头微震,又往前走了两步。   牛太医的鼻子要比马太医的鼻子灵敏的多。   他只是稍稍靠近程画芬,就仿佛撞上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急急往后退了数步。   “是她!齐首领,就是她!”牛太医猛然拔高嗓门:“她的身上有一股十分奇特的冷香,那正是培养欺霜赛雪之毒药人的重要特征之一!”   “不错!就是她!王爷身上的毒正是来自于她身上的这股冷香!”马太医也在旁边气急败坏的再次强调。   “什么?来人啊,把他们三兄妹统统给我抓到柴房去严刑拷打,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对王爷下毒!幕后主使者又到底是谁!”齐首领如获至宝的大声下令道。   一众端王府侍卫如狼似虎的冲了过来,就要把程家三兄妹给抓到柴房里去用刑,省得在这里动手搅了王爷的清静。   “大、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程扬文被这突如其来的突发状况给弄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程扬武和程画芬也在旁边拼命挣扎。   什么对王爷下毒,根本就没有这么回事!   “我也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但是很明显,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大阴谋!”如今对程扬文三兄妹已经深恶痛绝的齐首领冷笑一声,直接把他们抓到柴房里以后,才铁青着脸质问道:“说!到底是谁派你们来行刺王爷的!”   ——至于两位老太医并没有跟着齐首领一起过来。   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   再说了,他们与其留在那里,看齐首领动刑,还不如回房去好好研究一下欺霜赛雪的解药勒,尽管他们对此一点把握也没有。   “大人冤枉啊!我们连您口中的王爷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么会行刺他呢?”程扬文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喊冤道。   “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装傻,来人,给我用刑!”从两位太医口中得到准确答复的齐首领如何肯听程扬文的辩解之词,直接命人把程家三兄妹栓吊在柴房的梁柱下,用沾了盐水的马鞭抽打起来。   程画芬自从上辈子被端王活活杖毙以后就受不得半点疼,如今被齐首领这样一用刑,心理防线几乎瞬间崩溃!   “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疼……别打……你们别打了……我承认我确实是冲着你们王爷来的……但是我根本就没有对他下毒!也从未想过要害他呀!”   ——完了!   程画芬这话一出口,程家兄弟几乎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叫了一声完了。   齐首领没想到此番刑讯居然会如此顺利,他不动声色的给了动刑的侍卫一个眼神,继续追问道:“我们王爷的行踪是严格保密的,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他来了长洲府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程画芬顿时卡住了。   齐首领冷哼一声,再次对动刑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领会,重新挥起了沾满盐水的马鞭。   “啊啊啊啊啊啊……住手啊啊啊啊……好疼啊好疼……”马鞭狠狠抽在身体上的剧烈痛楚让程画芬再一次发出凄厉无比的嚎叫。   程家兄弟听得心都要碎了!   “还请这位大人明鉴,我们真的是意外知晓端王爷的行踪,我们敢对天起誓,我们对端王爷确实毫无恶意,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中毒——”   语无伦次说到一半的程扬文突然脸色陡变的大叫了自己妹妹一声!   “妹妹!你怎么了?你还好吗?妹妹?!”   眼看着程画芬两眼翻白的晕厥过去的齐首领也怕自己用刑太过,把对方给活活抽死——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一个身娇肉贵的女儿家,当然不像她的两个兄长那样,皮糙肉厚。   “去把两位老太医请来给她检查一下,看看有无大碍。”齐首领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那侍卫应声而去。   很快,两位太医就相携过来。   他们眉头皱的很紧,显然,对于欺霜赛雪之毒,他们依然束手无策。   齐首领把他请两位太医过来的原因告诉两位太医。   两位太医虽然一点都不想管程画芬的死活,但到底遵循了自己作为医者的天性,上前给耷拉着脑袋陷入深度昏迷中的程画芬把脉。   他们不给程画芬把脉还好,一把脉,当场两张脸都变了颜色。 第336章 画之灵(16)   齐首领和两位老太医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还从没有见他们失态成这副样子——就仿佛天都被什么捅破了一样。   心里下意识就是一咯噔的他勉强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问道:“两位老太医这是怎么了?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吗?”   牛、马两位老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牛太医把齐首领叫到了外面说话,马太医则继续半蹲在程画芬的身边给她把脉,以确定他们的诊断是否正确。   “齐首领,看样子我们要抓紧时间再发一趟八百里加急了。”牛太医不等齐首领反应过来,就劈头盖脸般地开口说道。   “再……再发一趟?”齐首领结结巴巴地说。   “没错!”牛太医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齐首领,你听我说,这程画芬一点都不正常,经过我和马太医的检查发现,她并不是这几年才专门针对端王爷养出来的药人——而是早在十多年以前,在她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浸泡欺霜赛雪之毒的毒引子了!”   毫无疑问,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极大的震撼了牛太医的心灵,让他说起话来,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所幸,齐首领也不是个大脑愚钝的,很快他就领悟到了牛太医这番话里的真意。   “您的意思是……是这很可能是个针对朝廷的大阴谋,而不是单纯冲着咱们王爷来的?!”   “不错!”牛太医重重点头,“欺霜赛雪之毒,之所以流行的这般小众,是因为它是专门用惩戒那些冷血无情的负心人的!你说她比我美,你说她比我能干,那么我就欺霜赛雪一次给你看!让你彻底认识到我的重要性!让你因为这份自以为是的比较,硬生生惨死在我手里!”   齐首领虽然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负心汉,但还是被牛太医的话给吓得后背寒毛直竖。   在今日以前,他可从没有想过平时只是用来单纯形容女子美貌的字眼,居然会被那些痴男怨女演化成这样一种毛骨悚然的新含义。   欺霜赛雪!   什么欺霜赛雪,这分明就是欺人夺命啊!   牛太医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齐首领,我和你说这个并不是要吓你,而是要告知你一个十分可怕的消息!”他满脸苦笑的望着齐首领道。   “十分可怕的消息?莫非,这消息……和您坚持要再发一次八百里加急有关吗?”同样发现自己有些走神的齐首领干咳两声,连忙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反问道。   牛太医再次重重点头。   “齐首领,刚才我已经和你说了欺霜赛雪之毒之所以如此小众的原因——就是因为它只作用于痴男怨女之间,必须要有情,才能够引动!可如今,一个才刚出生没几年的孩子,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可能对素未谋面的端王爷一往情深,甚至因为他负了她,而对他恨之入骨吧?”   齐首领被牛太医这堪称一针见血的话,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这欺霜赛雪之毒真的如太医您所说的那样,摆脱了它最大的禁锢,那岂不是说……”   “是的,齐首领,如果我所料不差,一场恐怖至极的生灵涂炭,已经近在眼前了!”牛太医满脸凝重地道。   “难怪您反复强调,要我再发一回八百里加急!”   齐首领脸上的神情也恐慌得厉害,他可没有忘记自家王爷不过是和那装疯卖傻的女子稍微接触了一下,就被种下了欺霜赛雪之毒,如果这种嗅之必中的情毒真的到处泛滥开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老太医,经过我刚才的一番审讯发现,那女子性情十分软弱,而且对疼痛有着非常剧烈的反应,现在我就去再把她严刑拷打一顿,弄清楚她身上的毒引子到底是谁给她种上的?又是谁指使她过来毒害咱们王爷的!说不定,我们能借此机会,顺藤摸瓜的将她背后的组织一网打尽!”   牛太医对于齐首领的想法非常满意,“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   “还请老太医放心,等我审问清楚她到底是谁派来的以后,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消息传递到京城去,交由陛下定夺。”   和牛太医达成共识的齐首领重新走回了柴房。   刚刚才被马太医弄醒的程画芬一看到齐首领那张,完全可以用英俊来形容的面孔时,几乎想都不想地嘶喊道:“你不要过来!”   齐首领被程画芬喊得嘴角直抽:“想要我不过来也行,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派来的?身上的毒引子,又是谁给你种下的!”   “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毒引子!你血口喷人!屈打成招!你会有报应的!”程画芬双目充血地瞪视着齐首领,继续嘶喊道。   两位老太医现在对程画芬已经恨到了骨头里,见她到了现在还一副抵死不认的架势,不由得也火了。   “姑娘,老夫不知道给你种下毒引子的人到底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是我们可以告诉你,这毒引子种在身体里,可不是一点害处都没有的,比如说,已经在这种毒里浸泡了很多年的你……一辈子都别想要做孩子的母亲了!”性格要火爆一些的马太医冲口而出。   “这位小姐,你也别以为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胡说八道,身体是你自己的,这些年来,你每年冬天是不是都会觉得自己耳后、手腕、脚腕都痒痒得慌?我告诉你,这就是你已经被欺霜赛雪之毒浸了骨的最明显原因!”牛太医也在旁边怒火中烧的补充。   伴随着两位老太医的话语,在场所有人明显看到程画芬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得苍白如雪起来。   因为两位老太医的话,正正戳中了她的死穴。   她的耳后、手腕、脚腕确实一到冬天就会痒痒得紧,甚至近几年来,还痒得越发厉害了。   程扬文兄弟俩也知道自己妹妹身上确实有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癣疥之疾,可是他们从没想过……这样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毛病,居然会让自己的妹妹彻底丧失做母亲的资格,一时间他们心乱如麻的连自己身上的疼痛都仿佛感觉不到了。   齐首领也是个会伺机而动的。   他见程画芬被牛、马两位老太医镇住,连忙趁热打铁地继续道:“这位小姐,从你兄长们的态度可以看出,你的家人还是非常在意你的,就算是为了他们,你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一意孤行下去!”   齐首领言简意赅的给程家兄妹讲述了一下欺霜赛雪之毒泛滥成灾后,可能给整个大晋朝所带来的巨大损失,以及程家很可能要面对的各种悲惨结局。   程家兄弟被他吓得如果不是整个人都被麻绳拴在半空中,只怕已经满脸惊恐之色的瘫跪在地上了。   “再说了,你因为那些幕后主使者,把自己弄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值得吗?!”   程画芬神情恍惚的看着齐首领那还在不住一张一翕的嘴唇,整个思绪都有些飘远了。   难道……   难道她这些年坚持不懈浸泡的药浴,真的如同这两位太医所说的一样……携带剧毒吗?!   难道……   难道上辈子的她真的被那个该死的老苍头给诓骗了吗?!   难道……   难道上辈子的端王爷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在她碰都没有碰到他的情况下杖毙她,除了因为她害得罗雪娇上吊没了一个孩子以外,还因为……还因为他发现她身上的香味有毒吗?!   她一边努力回想,一边认真思考。   这不是没可能的!   要不然,根本就没办法解释她泡了这么多年的体香方子,非但没有让端王爷对她一见倾心,相反还毫不犹豫的将她从轿厢里一脚蹬出!   回想自己这两辈子以来,为了得到端王妃的宝座所做出的种种傻事,程画芬突然觉得心累的慌。   “我知道你未必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她闭了闭眼睛,在齐首领充满期待地目光中,哑声说道:“我身后确实没有什么幕后主使者,我也从未像你们所猜测的那样,想要对整个大晋朝不利。”   “你——”眼见程画芬如此冥顽不灵的齐首领放下了好言相劝的打算,眼神一利,就打算要用重刑。   已经被齐首领给打怕了的程画芬浑身瑟缩了一下,满脸惨白地加快语速道:“我真的没有撒谎,我之所以身上会携带你们口中的欺霜赛雪之毒,之所以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因为我拥有着上辈子的记忆!我……我……”   “妹妹!你疯了吗!”程家兄弟被程画芬的举动给吓傻了。   齐首领等人也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程画芬。   几乎要在心里怀疑她是不是又打算装疯卖傻了。   “大哥、二哥,若不是我痴心妄想,你们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就算他们不信,就算他们要把我杀了,我也必须把你们从这里面摘出去,因为你们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再落回一个于菜市口砍头的悲惨结局!”   程画芬铁石心肠了一辈子,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她的家人,为了他们,她可以做任何事,包括用她自己的死换取她家人的生。   程画芬在齐首领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她上辈子以及这辈子的遭遇从头到尾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牛、马两位老太医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信,反倒是原本对程画芬充满了厌恶心理的齐首领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微妙起来。   “你说的那个常年跟在端王爷身边服侍的老苍头是不是姓孔?”齐首领目不转睛地看着程画芬问道。   程画芬苍白如雪的脸上闪过一抹深恶痛绝之色,“没错,就是他!”   “齐首领,难道你认识那姓孔的不成?”牛、马两位老太医下意识追问道。   “前年王爷从宫里回来,不是突然拔剑杀了一个畏畏缩缩的老奴吗?那个老奴就姓孔!”齐首领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程画芬,一字一顿地对两位老太医说道。   他会知道这件事也是因为当时宫里正好轮到他在陛下身边轮值。   当时端王爷突然暴起,拔剑杀人可是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就是那个和南族叛军有勾连,意图对陛下和端王爷不利的老奴?”牛、马两位老太医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地异口同声道。   齐首领微微点头,“这件事当时影响很坏,陛下在事发没多久就封了口,按理由来说……”   “按理由来说这位小姐没道理会知道的,对不对?”牛、马两位老太医很快就听懂了齐首领的言下之意。   因为程画芬透露出来的讯息委实太过惊人,在听完了她的招供后,齐首领重新带着两位老太医出了柴房。   “两位老太医,你们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齐首领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她的说法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牛、马两位老太医满脸苦笑地说。   “既然这样,那就把程、罗两家的人都抓上山来弄个清楚明白吧!”齐首领也是个干脆的性子,直接拍板道。   两位老太医有些震惊,“这样做会不会得罪罗大人?”   “这点两位老太医不用担心,”齐首领想都不想地答,“我有陛下赐给我‘见机行事’的手谕,就算罗大人知道我抓了他的家人又如何,端王爷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不用我们说,他自己也心中有数。” 第337章 画之灵(17)   端王府侍卫的效率非常高。   很快,罗、程两家的人就都被抓到了长华山上。   长华山上有个小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位老道长。   老道长平时少言寡语,对香客也十分冷淡,所以道观里的香火并不繁茂。   长州府的人,也不爱到道观里来。   除了那些因为下雨天或走累了的游人们。   皇帝之所以会让端王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是因为皇帝很是耗费了一番心血,才查到了这位无名老道长的真正来历,知道这位无名老道长有一种十分神奇的本事——能够让九天上的仙人来到充满了世俗烟火气的人间。   在皇帝的心里,他同父同母的胞弟就是一位从高高九重天上,下凡来历练的神仙,只不过在下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所以才没有彻底了断前尘,对世俗间的一切都爱答不理。   是的,端王爷什么都好。   惊才绝艳,仪表堂堂,但是他却天生长了副凉薄寡情的心肠。   除了生养他的皇太后和照顾他的皇帝,万物都不能入他的眼,进他的心。   从小就是太子,常年生活在尔虞我诈中的皇帝对于端王的这份特别起先是看重是喜欢,后来在真正对端王上心以后,又变做了无止境的担忧和愁恼。   因为皇帝不愿意自己的弟弟做一辈子的玉雕像。   哪怕他对这样的生活适应良好野不愿意!   皇帝不知道他这生而知之又博学非常的弟弟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人间,可他既然来了,还做了自己的弟弟,那么,就喜欢他能够一切都好!   至少,不要因为历练失败,而回不到原本属于他的天上去。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皇帝说是殚精竭虑也不为过。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   在他的不断努力下,他派出去到处寻找改善端王这种状况的属下们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说长州府长华山的无名道观里有一位已经快八十岁的老道长,那位老道长自幼修炼一种叫红尘诀的神秘功法,如今已然从入世修行到出世。   只要端王爷愿意去向他请教,他也愿意对端王倾囊相授,终有一日,端王爷能够反其道而行之的从出世修行到入世。   乍然得闻这一消息的皇帝简直如获至宝,随便从卷宗中找了个案子,又给自家宝贝弟弟冠了个钦差的头衔,就迫不及待地把他给撵到长州府去‘取’经去了。   对于这件事,齐首领作为皇帝身边的红人,是心中有数的。   只是,在来之前,他却没想到——他们经没取到,还把人给倒折了进去!   心里很清楚当今陛下有多在乎这个弟弟的齐首领在得知端王中了欺霜赛雪之毒后,差点没崩溃,之所以勉强硬撑着刨根究底,也完全是抱着能将功折罪的心理!   谁曾想,这看着脑子不正常的程家女儿还真的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如果她所言属实,端王在上辈子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在这长华山一眼瞧上了前来踏青的罗家小女儿,那岂不是说……自从他们上山来,一直对他们不理不睬——即便他们亮出身份——的老道长在上辈子被他们的诚意打动,真的把他所学的秘诀教给了端王,而端王也确实因为这样受益匪浅,还成功的一出山门就找到了一个让他动心动情的端王妃回去?!   原本已经失了翻盘之心的齐首领哪里抗拒的了这个诱惑,自然迫不及待地把罗、程两家的人抓上来弄个清楚明白了。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做事一向八面玲珑的他在派人去罗、程两府的时候,没有忘记再三叮嘱他们,对那位有可能的端王妃一定要恭敬再恭敬,万不能有半分失礼之处。   齐首领与端王已经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了,他心里明白,能够让眼高于顶的端王动心,就算是因为他上辈子练了那什么红尘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楚妙璃是被端王府的侍卫毕恭毕敬的请出静室的。   原本因为他们的出现而满心揣揣不安的罗家人在看了他们对楚妙璃的态度后,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彻底镇定了下来。   他们都是聪明人,一看端王府这些侍卫们的架势,如何猜不到山上的程画芬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向端王交代了个一干二净了。   坐在去山上的马车里,罗老太爷是这么和楚妙璃说的:“虽然我们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够瞒你多久,但还是希望能瞒多久算多久的。不过,我了解自己的孙女,清楚你是一个多么聪明的孩子,所以早在程画芬留书出走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了,对不对?”   楚妙璃在家人很有几分担忧的目光中缓缓点头承认道,“是的,我确实想到了。”   “那你担心吗?担心端王会对你不利吗?”罗老太爷用充满关切的语气问。   楚妙璃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担心,不过在看到外面那些侍卫的态度以后,我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想他应该会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吧……毕竟,我们又没有像程画芬一样重生,只不过是跟着一起看了一副神仙画,对她所说的前世有所了解罢了。”   正所谓姜还是老的辣,虽然楚妙璃并没有摆明车马的把她对端王的想法说出来,但是罗老太爷还是清楚的从她的语气里感知到了她对端王的排斥,“娇娇,你给爷爷说实话,难道你不想做端王妃吗?”他语气微微有些急促的问。   罗老夫人和罗夫人也面色大变的朝楚妙璃这边看了过来。   她们和罗老太爷的想法一样,也迫不及待的希冀着罗雪娇能够像上辈子一样,成为那个被端王捧在手心里疼宠一辈子的端王妃!   “爷爷,我知道你们对这段姻缘十分看重,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不管上辈子如何,这辈子到底和上辈子不同了。”   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宽慰着她的家人们。   “归根结底,谁也没办法保证这辈子的端王爷还会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对我一见倾心不是吗?”   楚妙璃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各种各样的变数,谁敢保证在被程画芬这样折腾了以后,端王的态度还会一如往昔呢!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娇娇,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总不可能知道了所有前情旧事的我们过得比程画芬口里的那个上辈子还差吧!”   做了数十的宦海大佬的罗老太爷即便已经致仕,也半点不给自己拿得起放得下的本色,说起话来,充满着让人信服的味道。   其他人也被他话里的从容和镇定安慰到了,不错,已经知道了所有前情旧事的他们,当然不可能过得比程画芬口里的那个上辈子还要差。   在这样的心情中,他们与长华山山脚下了马车。   下车以后他们才发现程宏安两口子也跟在后面,只不过他们脸上的表情比自己一行人的要狼狈得多。   程宏安夫妻本来没那个脸皮来向罗老太爷夫妇行礼,但是想到自己还在山上的儿女,他们到底硬着头皮走上前来,意图与罗老太爷等人寒暄几句。   本来罗老太爷等人是一点都不想搭理他们的,不过眼下的他们到底可以算得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因此,即便心里再不爽,还是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与程家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起来。   他们两家人本来就是知根知底的,罗家人一眼就看出了程家两口子的难堪,程家两口子也一眼就看出了罗家人的敷衍,所以这场让人窒息的寒暄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干巴巴的停了下来。   程宏安很多年前就没有父亲了——在程画芬的特地经营下——在他心里一直把罗老太爷当自己的半个父亲一样看待。   眼看着罗老太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和自己生疏冷淡的他,强忍着满心的无奈,哑着嗓音说道:“老太爷,这一切种种,都是我那不孝女惹出来的,等到了山上,我会极力维护你们一家,绝对不会让你们一家受到我们的牵连的!”   “极力维护我们一家?”罗夫人冷笑一声,“也要你在端王爷面前有那个面子啊!”   自从出了程画芬暗害自己女儿毁容的事情以后,罗夫人可谓是恨死了程家人,平时不碰上还好,要是碰上了,一定要撕破脸来狠怼一通,才能勉强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满。   程宏安被罗夫人这直白得简直有些过了头的话噎得够呛。   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罗老太爷夫妇深深的作了一个长揖,不在说话了。   他们上到山顶的时候,齐首领已经站在陡峭的山路顶端等待他们了。   和齐首领一起等待的还有两位老太医。   “今日是下官的不是,叨扰了老大人的清静,”齐首领先是用眼角余光飞快的从楚妙璃身上瞄过,然后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对着罗老太爷行礼。   罗老太爷在致仕前也是朝廷的一位栋梁之材,楚妙璃这辈子的父亲罗老爷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爬升得这么快——未尝没有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味道。   “统领大人不用多礼,”一眼就瞧出了齐首领真实身份的罗老太爷微微摆手,“如今我只是一介区区小民,当不起你这老大人的称呼。”   “老大人,您真的是说笑了……”齐首领见状,连忙又恭维了罗老太爷几句,这次期间大家注意到,他有意无意的看了楚妙璃好几回。   如果是别人这样看,只怕罗、程两家的人已经把他当成是某种不可言说的登徒子,但此刻的他们却清楚的知道,对方之所以会这样反反复复的打量着楚妙璃,完全是因为将程画芬所说的话听入了耳朵,心里好奇楚妙璃到底是何德何能,可以在上辈子成功入了端王的眼,还顺顺利利做了端王妃的缘故。   这样你来我往的虚应了几句过后,齐首领清了清嗓子,把他此番将他们从山下‘请’上来的前因后果说给罗、程两家的人听。   “虽然这件事真要计较起来,不是一般的匪夷所思,但是令媛言之凿凿的让我们很难将她的话当作无稽之谈,所以……为了端王千岁的安危,在下也只能劳烦诸位走这一趟了。”   罗、程两家的人在山上以前,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上山以后居然会听到这样一个堪称晴天霹雳的消息!   端王爷身中剧毒了?!   中的毒还是程画芬下的?!   中的还是无药可解的欺霜赛雪之毒?!   这、这怎么可能呢?!   上辈子的端王不是一切都好好的,还顺利无比的和他们家的娇娇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吗?   这辈子的他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荒诞无稽的理由就……就英年早逝?!   这要他们家的娇娇以后怎么办?当寡妇吗?!   罗家人简直没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至于程家夫妇已经被自己女儿居然在无意中对端王爷下毒,且害得端王爷命不久矣的可怕消息给震得一塌糊涂了!   齐首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在和两位老太医不动声色的观察罗、程两家人的面部表情,最后他们成功的得出了程画芬确实没有撒谎这一讯息——因为,不论是罗家人的目瞪口呆,还是程家人的晴天霹雳,都是那样的真实,由不得人有半分误读。 第338章 画之灵(18)   “世人都说长兄如父,自从先皇驾崩以后,陛下就一直把端王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真的是再怎样疼爱都不为过——而今,他因为我们的疏忽身中剧毒,你们说,如果这事让陛下知道,我们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   齐首领在肯定程画芬下毒一事,确实与她的家人以及罗家人毫无瓜葛后,很快转换了口风,变得和罗、程两家人有商有量起来。   “还能是什么下场,肯定必死无疑呀!”罗夫人满脸绝望地说道。   她自己死还无所谓,反正她年纪也这么大了,可是她的孩子们还年轻啊!   不论是已经嫁出去的三个大女儿,还是留在家里的独子和小女儿,她都不愿意他们出半点事啊!   “齐首领,难道你们就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罗老太爷算得上是这里面除了楚妙璃以外最镇定的人,只见她紧皱着眉头说道,脸上的表情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神采。   “老大人,两位老太医早先就已经说过了,欺霜赛雪之毒无药可解!”齐首领满脸苦涩地看着罗老太爷,叹气道。   “程画芬呢?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罗老太爷强忍着心里的膈应,再次问道。   “老大人,她连自己身上携带剧毒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办法呢!”   齐首领在罗老太爷他们还没有上山以前,也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重审过程画芬,然而他毫无疑问的无功而返了。   齐首领的回答,让罗老太爷满心沮丧。   他紧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端王千岁对于他身中剧毒一事又有何见解呢?他决定要怎样处置程画芬?”   程宏安夫妇的心,因为他的这句话,瞬间提到了半空中。   “老大人,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齐首领深吸了口气,“您知道端王爷千里迢迢来到这长州府,是为了什么吗?”   “不……不是因为查案吗?”本能从这里面觉察到几分不对劲的罗老太爷下意识的回道。   “既是查案,那一定有案可查,您是这长州府的地头蛇,您说,最近的长州府,有发生什么大案、要案,值得劳动堂堂一位王爷亲临吗?”齐首领反问了罗老太爷一句。   “你的意思是——”罗老太爷的脸色彻底变了。   “端王爷来长州府,查案是假,治病是真!”齐首领用一种近似于破罐子破摔的口吻说道:“端王爷自幼虽然天资聪明,但是却有一个让太后娘娘和陛下伤透脑筋的缺陷,他没有心。”   “没有心?!”大家被齐首领的话给吓了一大跳。   一个没有心的人要怎么活,他们简直没有办法想象。   “我说的没有心,不是说王爷没有长一颗心,而是说王爷的心和我们的不一样。”   发现自己有些口误的齐首领连忙出言解释。   “他感觉不到正常人都能够感觉得的喜怒哀乐,就如同一个用羊脂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神像一样,瞧不见半点人味……陛下非常的担心他,所以才会派我们出来贴身服侍,陪他一起寻医问药。”   就如同一个用羊脂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神像一样,瞧不见半点人味……   本来楚妙璃对于那位端王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也从没想过要去探究对方的一切。   可是现在齐首领的话,却让她整颗心都不受控制的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猜想,更是在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让她整个人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虽然楚妙璃在时空乱流里漂泊,无依了很多年,但是她清楚的记得当初她和长毅分开的时候,他特意告诉过她说,只要她活着,那么他也会活着,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天资聪明,又如同神像一样,毫无人味的端王就是她的丈夫?!   “娇娇,你怎么了?”罗夫人注意到了自己女儿异常古怪的亢奋情绪,下意识的出口问道。   楚妙璃摇了摇头,紧攥着双手,没有回答罗夫人这个问题,而是目光炯炯的看着齐首领深施一礼道:“齐大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刚刚在寒暄的时候,齐首领已经对罗、程两家人做了自我介绍,所以大家都知道他姓齐。   “姑娘但说无妨。”齐首领赶忙还礼,语气里还充满着尊敬的味道。   他的态度让罗家人紧绷的情绪有所缓和。   窥一斑而知全豹。   从齐首领的表现中可以看出,他对他们罗家还是没什么恶意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他们家娇娇开口后,如此慎重以对了。   “虽然我直到现在还对我为什么会和端王爷扯上关系这件事稀里糊涂的,但是,你们是不是应该让我见见他?”楚妙璃目不转睛地望着齐首领问。   “娇娇!”罗夫人被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坏了。   女儿是她一手养大的,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女儿居然如此大胆,尚且待字闺中,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见一个外男!   ——哪怕那个人是个王爷!   “姑娘想要见我们王爷?”齐首领也有些惊讶。   “既然程画芬把我和端王爷之间的事情说得神乎其神,我当然要亲眼看看、看看一切到底像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神奇!”同样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突兀的楚妙璃强作镇定地拥一种充满讽刺的口吻说道。   大家一听她这语气,就当她是逆反心理发作了。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任谁碰到这样的事,恐怕都很难想开。   “我们王爷很不喜欢见外人,按理说我们是不能同意姑娘您这个请求的,但是……如果姑娘您执意坚持的话……我们还是很乐意为您引荐一二的,只是,王爷肯不肯见您,我们也没把握。”齐首领用一种不是很确定的语气这样对楚妙璃说道。   他被皇帝安排到端王身边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依然如同京城那些人一样,不可避免的被端王那堪称惊才绝艳一样的才华和能耐所打动。   虽然他知道他们这一行很可能又是无功而返,但是他却心甘情愿——因为他是打从心底的盼望着端王爷在因为剧毒撒手人寰前,能够如同程画芬话里所说的那样,过上一点喜笑颜开的舒心生活。   抱着这样的念头,齐首领硬着头皮去了端王现在住的房间。   端王低垂着眼帘,不发一语地望着窗外出神。   将自己来意告知的齐首领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就知道他这是不想见了。   他在心里长叹了口气,回去告诉大家这个坏消息。   “王爷平时虽一声不吭,但发起脾气来还是非常吓人的,如今,他无心见姑娘,我们自然也不能勉强。”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早已经猜到他此行未必顺利的楚妙璃一面和齐首领说着话,一面整个心尖都有些微微发颤的尝试着轻轻碰触自己神魂里那道已经尘封许久的永恒之契!   他会响应她吧?   如果他真的是她的丈夫轩辕长毅!   他会响应她吧?   会从他的房间里主动走出来找她,与她团圆吧?   会吧?!   “不打扰了?”齐首领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重复。   “是啊,不打扰了!”楚妙璃用肯定地语气说,边说边打头往外走,“这件事真要较真起来,其实与我们家毫无瓜葛,如今真相既然已经大白,那么,还请齐首领放我们回去——否则,相信父亲那里您也不好交代。”   罗老太爷等人见状,也连忙紧跟着站了起来。   不过在站起来的同时,他们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纳闷的情绪来。   以前的娇娇说话做事好像没这么大气场吧?   怎么现在……   一举手一投足的,都带着一种让人不敢违逆的霸气。   简直就好像脱胎换骨一般的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齐首领也知道朝中有人的罗家人不是他想扣就能够扣下来的——更别提楚妙璃还有着一个那样敏感的身份——因此他很是干脆地点头,亲自站起身,欲送罗家人下山。   至于程家夫妇因为他们女儿所造的孽,是非留在这里不可了。   眼看着罗家人就要离去的程宏安夫妇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扑通一声跪倒在罗老太爷的面前:“老太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扬文他们怎么说都是您看着长大的,还请您发发慈悲救他们一救啊!”   “程贤侄,不是老头子我见死不救,而是我根本就救不了啊!”罗老太爷满脸无可奈何的看着跪在他面前,哭得涕泪横流的程宏安夫妇,“你女儿这祸事惹得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是我这个已经致仕多年的老头子了,就是你罗大哥,他也兜不住啊!”   程宏安当然知道罗老太爷说的是大实话,可是他心里还是觉得非常的不甘和绝望。   许是心中太过悲愤的缘故,程宏安毫无预兆地站起身,然后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冲着道馆的柴房疾跑了过去!   程宏安在长州府任职多年,这些年来也没少带着家人来长华山上玩耍,对于这家小道观的格局自然了若指掌。   他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一脚踹开了柴房的门,然后锁定自己仍然被吊在半空中的女儿就是一通歇斯底里地拳打脚踢。   “早知今日,我还不如带着全家人死在那场科场舞弊大案中了!你既然不是诚心诚意的想要救我们,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又为什么要让我们活下来!你知不知道现在不止我们都要死!就连老家的九族都被你连累了个精光啊!你这个不孝女!你这个祸家女!你为什么要重活过来?你为什么要重活过来?!”   程宏安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程夫人嫁给丈夫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失态成这样,她痛哭流涕地从后面抱住他,“相公!够了!够了!你这样会打死她的!”   “现在打死她,总好过让她跟着我们去菜市口被砍头啊!那是死无全尸啊!”程宏安用力甩脱了妻子,继续对着程画芬拳打脚踢。   程画芬形如槁木的任由自己的父亲拳打脚踢,眼泪也不停地随着他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诘问扑簌簌的往下流。   是啊,她为什么要重活过来呢?   她的重活毫无意义啊!   相反,还有把好不容易被她拉出了火坑的家人们,推进了另一个更加可怕的火坑里!   谋害当朝王爷——不管有心无心——还是当朝最受陛下宠爱的王爷……   程画芬已经可以预见程府满门被斩的悲惨下场了!   心痛如绞的程画芬下意识地朝着柴房门口看去。   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面容精致秀美的少女。   那个她曾视做眼中钉,整整针对了十数年的少女罗雪娇!   在看到那个少女后,她又下意识地朝她身后看去。   她想要在看看端王,想要看看知道了上辈子所有事情的端王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对罗雪娇一见倾心,爱之如宝。   她扑了个空。   她没有看到端王!   程画芬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哈哈大笑起来,“就算我这辈子满门尽诛又如何?罗雪娇!我到底破坏了你的好事,我——”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在她目之所极的拐角处,一个穿着华袍的英俊男人正迈着有些迟疑的步伐,缓缓朝这边走来,他灿金的眼眸仿佛会说话一般,望着罗雪娇不停地落泪。 第339章 画之灵(19)   楚妙璃一看到那双流泪的眼睛,自己的眼泪也情不自禁的跟着流了下来。   她嘴唇微微哆嗦地想要对那个缓步走近她的男人说几句话,可是她却发现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她只能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一步步的走近自己,然后试探性的伸出手来摸自己的脸。   齐首领和两位老太医跟在端王身边这么久,还从未见她如此情绪外露过,他们强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暗暗在心里想到,莫非这就是程画芬所说的一见倾心吗?   同样对此感到震惊不已的人,还有程画芬本人。   因为亲眼目睹和道听途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   罗老太爷等人看到这一幕,虽然心里也十分激动,但是因为有神仙画在前的缘故,他们还端得住。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这一幕画面和神仙画中的,分明多有迥异之处。   “长毅,我真高兴你没有骗我,真高兴我们果真还有重逢的这一日。”楚妙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轻轻对端王说道,她的眼睛里更是由此闪烁着细碎的水光,如同钻石一样,闪闪发亮。   看到她哭的端王心里就仿佛被人用力攥了一把似的,揪疼的慌。   虽然这辈子他是头回见楚妙璃在他面前哭泣,但是在他内心深处,却本能的了解到,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哭泣的女子。   是他不好,惹哭了她。   端王下意识的想要她别哭,可是现如今的他,就像刚才的楚妙璃一样,喉咙里仿佛被棉花给堵塞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徒劳的用自己的大手给她擦眼泪,边擦边用心疼无比的眼神紧锁着她不放。   如果是以前的楚妙璃被他这样盯着——旁边还有这么多的人围观——只怕早已经满心不自在的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了!   可现在的她,却对轩辕长毅这堪称紧迫盯人的动作适应良好。   只见她眉眼弯弯的回望着他破涕而笑道:“好啦,你别着急,我不哭了,看到你,我就一点都不想哭了。”   楚妙璃的话,让轩辕长毅的整颗心都甜成了一团麦芽糖,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因此只是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继续不发一言。   经过最初的激动,楚妙璃已经察觉到了轩辕长毅的异状,她不动声色地牵起轩辕长毅的手对齐首领道:“看样子我和你们家王爷确实如同某人所说的一样,很有缘分,如果齐首领不介意的话,能否在道观里给我辟出一间房来,我想留在这里,为你们家王爷解毒。”   “娇娇,你说什么?你说你要留在这山上为端王爷解毒?!”罗家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大叫道,望向楚妙璃的眼神,就仿佛她头上突然长了两只犄角一样怪异。   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尤其是已经对自己即将被砍头一事,已经有些认命了的齐首领和两位老太医。   “罗姑娘,我们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但是我们还是很有必要提醒你一句,这欺霜赛雪之毒,历来无药可解!”牛太医长吁短叹的再次强调道。   “如果王爷身上所中情毒能解,我们现在也不会伤脑筋成这个样子了,唉!”马太医也在旁边不住点头。   “你们不能解,并不代表我也不能解,而且我用的方法与你们的截然不同。”急着想检查轩辕长毅目前状况的楚妙璃不得马太医把话说完就直接续腔道:“而且,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在集市上遇仙的时候,那位老神仙曾经言之凿凿的和我说过……说端王爷与我是夙世姻缘,注定要生生世世做夫妻的!”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当着众人的面,与轩辕长毅十指紧扣。   轩辕长毅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乐得配合,一副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的模样。   这样的他,看得曾经因为操心他的事,不知道长了多少根白头发的齐首领眼皮直跳。   “当时的我,从未想过与高高在上的端王千岁有任何纠葛,毕竟,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只知道蒙着面纱,蜷缩在阴沟里自怨自艾的可怜虫!这样的我,别说是备受当今陛下恩宠的端王千岁了,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寻常男子,我也不敢有半点奢望!”   “娇娇!”罗夫人被自己女儿有口无心的话,说得涕泪涟涟。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但是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最深的一处伤疤,每每碰及就痛不欲生。   尽管现在有程画芬帮她变相分担一些,她也依然觉得满心难受。   归根究底,不管当年女儿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毁的容,她那对女儿家而言,最为宝贵的十数年到底在凄风苦雨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娘亲,对不起,我没有要让你难过的意思。”   楚妙璃满怀歉疚地看了眼罗夫人,然后在大家的屏息以待中,继续往下说。   “直到我回了家,并且顺着那位老神仙的指点,顺利恢复了容貌,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老神仙说的很可能是真的!特别是在经历了与某人的争锋相对后,我更进一步的肯定了这一点。”   被楚妙璃称作某人的程画芬面无表情的低垂着眼帘,佯装出一副压根就不知道她是在说谁的样子,掩耳盗铃。   “既然你已经确定那位老神仙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为何不曾对你的家人和我们透露只字片语呢?”听得入神的齐首领下意识追问道。   “因为,在没有见到端王爷以前,我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过要与他当真建立一段牢不可破的婚姻关系……”楚妙璃用一种格外坦诚的眼神望着齐首领说道。   齐首领被楚妙璃的话给惊呆了。   正常的姑娘家碰到这样的事情,不是高兴还来不及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反倒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从小就被容貌所累,受够了被男子嫌弃憎恶,却又不得不因为我的家世,勉强自己讨好我的虚伪模样,所以,就算我被老神仙恢复了真实的容貌,我也没想过要真的嫁给谁为妻——因为我怕自己看到人以后,会控制不住的当场吐出来!”   楚妙璃在罗老太爷等人几乎要跌掉下巴的错愕眼神中,继续痛痛快快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然而,大出我意料之外的是……是这月老的红线竟然如此管用……让我,让我在见到王爷的第一眼时,就发现自己居然非他不可了!”   “娇娇!”如果说罗夫人刚才喊的那一声昵称意味着自责,现在就是实打实的嗔怪了。   没有一刻罗夫人比现在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女儿在离奇遇仙又恢复容貌后,是真的换了性情了。   不过这样也好,姑娘家性子大方豁达点,不容易被人欺负。   反正就冲端王现在对她女儿的态度,她也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伤脑筋,到底要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谁,才不会让她在自己鞭长莫及的地方受委屈了!   又被母亲喊了一声的楚妙璃亡羊补牢般的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外放情绪,在大家很是一言难尽的目光中继续说道:“端王爷所中之毒对两位老太医来说非常麻烦,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一道灵符的事情罢了。”   “灵……灵符?!”牛、马两位老太医目瞪口呆的望着楚妙璃,重复着她刚才说过的话。   楚妙璃满脸肯定地说道:“两位老太医没有听错,我说的确实是灵符没错!如果两位老太医不相信我有这个本事的话,待我给端王爷治疗的时候,也可以过来一探究竟。”   “我……我们可以吗?”即便是在当今陛下面前也颇有几分薄面的两位老太医语气里充满着诚惶诚恐的味道。   “当然可以。”楚妙璃再次点头。   经过那一场绝望风暴的她可是个实打实的穷光蛋,有人愿意主动送上门来贡献信仰,她当然求之不得!   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齐首领见状,连忙也冲着楚妙璃央告道:“这样的奇事怎么能少得了我,还望姑娘能够宽宥一点,也给我安排个位置出来!再说,我此番下放,本就是奉命来保护端王爷的……即使中途出了点小差错,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   齐首领一边说一边郑重其事的对着楚妙璃作揖不迭。   虽然齐首领把话说得十分谦卑,但是楚妙璃却没有被他的糖衣炮弹打中。   知道他坚持要个名额,只是为了将功补过的楚妙璃微微一笑,“在这长洲府恐怕再找不出比您更需要这一个名额的人了,齐大人,我知道您身负重任,就算您不说,我也会单独留一个名额给您的。”   “姑娘真真是折煞在下了,在下可当不起您嘴里这个‘您’字,当不得……当不得……”   此时此刻,已经打心眼里把楚妙璃当未来端王妃看的齐首领连忙打住了她的话,嘴里更是讨饶不迭。   在场众人看着在楚妙璃面前毕恭毕敬的齐首领,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楚妙璃权当自己没有看到众人那异常复杂的眼神,直接顺着齐首领的口风道:“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就不跟齐大人你客套了。”   齐首领被楚妙璃这句话说的笑眯了一双眼睛。   “罗姑娘,您以后直接叫我小齐就好,这是我的荣幸,如果没有您的帮助,只怕我一回到京城就是个被拖往午门斩首的命!”   楚妙璃见他说得诙谐,也不多加推辞,很是大方的又叫了他一声小齐。   齐首领被楚妙璃叫的简直骨头都跟着轻了三斤,浑身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中。   成功拿下齐首领这只拦路虎的楚妙璃迫不及待的拖着仍然和她十指紧扣,眼睛就好像长在她身上一样的轩辕长毅,往他现在暂时歇脚的地方走去。   这道观的老道长虽然性情寡淡,但他也要生活,也缺不了柴米油盐,因此,他虽然很不待见端王一行,但到底把整个道观最好的房间租给了他们。   一到楚妙璃面前就自动变傻瓜的轩辕长毅一进入房间,就亟不可待地把楚妙璃推倒在了房间里的一张朴素床榻上,然后他自己也如同一只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缠了上去,牢牢将楚妙璃扣在了他怀里。   “长毅,你别这样,别怕,我不会离开你了,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你相信我,你乖,好不好?”   楚妙璃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一眼就看出他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想要对她干什么坏事,而是想要用这样的办法,把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抱得更牢固一点罢了。   楚妙璃被他傻乎乎的举动弄得鼻子有些发酸,脑海里也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当初遭遇妖娆帝君,两人被迫分离时,对方嘴里那声几欲催人心肝的绝望嚎叫!   他在叫阿璃!   叫他的妻子!   叫她的名字!   心绪起伏不定的楚妙璃勉强自己定了定神,将那些乱成一团的悲凉回忆赶出脑海,试探性地将自己额头贴附住轩辕长毅的——刚刚还闹腾不已的他,已经因为楚妙璃的一句“你乖”,老实停下,不再乱动——然后一点点的把自己的一缕意识小心翼翼地探了进去。   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所中的欺霜赛雪之毒并不放在心上,但是,她担心轩辕长毅的神魂!   担心他那为了保护自己,而燃烧得不成样子的神魂! 第340章 画之灵(20)   楚妙璃在给轩辕长毅动手检查以前,对于他的神魂情况,就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真的动起手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打从心里的感到难过。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如何敢相信,这居然是一位神界帝君的神魂呢?”楚妙璃满脸唏嘘地用只有两人才能够听得到地声音说:“当时的你一定很疼吧,是我不好,总是给你拖后腿!如果我还能够更厉害点,至少自保有余,你也不会为了保护我,而燃烧自己的神魂了!”   轩辕长毅听不懂楚妙璃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到她语气里的深深自责。   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把楚妙璃再次用力锁抱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如同交颈鸳鸯一样的缠绕了很长一段时间,楚妙璃才再次收敛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继续专心致志的给轩辕长毅检查。   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楚妙璃发现轩辕长毅的神魂,就如同碎裂的镜子一般到处都是裂纹,有些地方还有十分细微的缺口——楚妙璃虽然还是头回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是她本能的意识到,这想必就是那些并没有被轩辕长毅成功招回的残魂碎片。   “……莲儿和绿娘为了保护我灰飞烟灭了,本命灵宝银质云纹小香炉和神国也已经遗失在时空乱流里了,如今的我们就算想通过做任务的方式,为你收集剩余的残魂碎片也不行了。”   楚妙璃苦笑着喃喃自语。   “不过就算这样又如何,我还是会好好保护你的,就如同你以前保护我一样,不让你再受到半点伤害!”楚妙璃强忍住几欲夺眶而出的热泪,将自己那一缕意识重新从轩辕长毅脑海里抽离出来。   压根就不知道楚妙璃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的轩辕长毅,见她要把自己的额头移开,连忙又慌手慌脚地凑了上去。   额头毫无防备让他撞了个正着的楚妙璃嘴角微抽,“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回,我不会离开你,你怎么总是记不住!瞧瞧,现在可不就出问题了吗?”   轩辕长毅也就是这辈子的端王——满脸沮丧的望着楚妙璃,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一碰到面前这个女子,就仿佛失了智一般,只知道傻乎乎的紧盯着她不放。   楚妙璃看着这样的轩辕长毅,心里也十分的难受,她长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为了不沾染上夺舍所带来的巨大因果,通常我们找的都是一些已经没了魂魄或随时可能离婚的肉身做寄体……你虽然因为神魂燃烧太过,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好在你的潜意识里还记得规避与夺舍有关的众多禁忌……”   “只是,”她忧心忡忡的话锋一转,“你的潜意识在很多事情上考虑的到底不怎么周全,比如说,你这具在幼年时,机缘巧合得来的肉身……已经因为长年无人蕴养,濒于崩溃了!所幸,在你彻底崩溃前遇到了我,否则恐怕就要出大事了!”   轩辕长毅继续摆出一副傻白甜的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楚妙璃不放,至于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他是有用耳朵听,没往心里去。   楚妙璃嘀嘀咕咕了很久,才发现轩辕长毅的异状。   她满脸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我也真是的,明知道你现在脑子有些糊涂,还和你说这些。”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说的满心委屈,他承认他一到她面前就跟被人下了降头似的,傻乎乎的,但是他的脑子很聪明,很厉害,一点都不糊涂!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认识这么多年,何尝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委屈的跟个孩子似的,她扑哧一乐,眉眼弯弯地笑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说你脑子糊涂,你别生我的气。”   “我不生你的气,你也别说我糊涂,我、我很厉害的,真的!”一到楚妙璃面前,脑子就有些转不过弯的轩辕长毅终于能够说话了,虽然在说的时候有一点小小的结巴,但是这样也让长了张清冷孤高脸的他看起来更加的人畜无害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厉害!是个英雄!”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这样对着轩辕长毅说道。   至少,是她楚妙璃心里独一无二的英雄。   轩辕长毅虽然觉得她说的很有几分夸张,但仍旧欣然笑纳了。   说来也怪,平时他最讨厌与人打交道,更讨厌别人用一些漫无边际的话来打搅他的清静!   可是眼前这眉目如画的少女,不论她和他说点什么,他都觉得满心欢喜,只恨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对他说到地老天荒去。   “相信外面的人现在也都等急了,长毅,你放开我,我去开门,让他们进来!”楚妙璃挣扎了一下依然被轩辕长毅如同八爪章鱼一样紧紧锁锢住的身体。   “……”轩辕长毅很努力的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长毅!”楚妙璃满脸啼笑皆非的看着他。   “为什么要让他们进来?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单独相处过了,我很想你,我不想让别人来打搅我们俩,一点都不想!”轩辕长毅把脸埋在楚妙璃的脖子里,脱口而出道。   楚妙璃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让人惊喜的讯息,她双眼格外明亮的看着轩辕长毅问道:“长毅,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起什么来了吗?”   轩辕长毅满眼茫然的望着楚妙璃,一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的样子。   楚妙璃长叹了一口气,“是我妄想了。”   她摇摇头,不顾轩辕长毅的反对,强行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拾掇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物和头发,打开门让一直守在外面的齐首领等人进来。   轩辕长毅板着脸瞪他们,心情非常糟糕。   齐首领他们被轩辕长毅瞪得齐齐往后一退。   没办法,谁让轩辕长毅天生就长了一张让人看了就脚软的高大上面孔呢!   尤其是再配上那样一双仿佛会发光的恼怒金眸……   任谁瞧了,都会有一种想要打哆嗦的冲动。   楚妙璃很快察觉到了轩辕长毅的小动作,她警告性地咳嗽一声,轩辕长毅就心领神会的收回了目光,蔫耷耷地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能够混到皇帝身边做大内侍卫的人,心理素质都差不到哪里去。   然而,齐首领在见了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的互动后,还是不受控制的在心里大叫出声:啊啊啊啊陛下!您快来看啊!您快来看看端王千岁啊!他根本就不像您从前所说的那样油盐不进!只不过是没有遇到能够让他俯首帖耳的人啊!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同样有这想法的两位老太医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感叹道。   等到大家都进了房间以后,楚妙璃三言两语的把她想出来的治疗方案说给众人听。   是的,众人。   不愿意在外面干等着的罗家人也自发跑进来凑热闹了。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端王也可以变相说是他们罗家未来的姑爷了。   他们因为担心家人安危,主动参与到其中来,就是拿到金銮殿上去说,也站得住脚。   楚妙璃对于他们的积极响应没意见。   待得大家眼睛发亮地屏息以待后,她主动伸出一根手指,在虚空缓缓画起了符箓。   一道又一道金色的线条随着她的这一举动在静谧的针落可闻的房间里,闪闪发亮。   楚妙璃不画不行,如今的她所有存货都尽数‘贡献’给了时空乱流,想要符箓,只能新画。   可这里又没有符纸——她也不好向这道观里的老道长去讨要——因此,只能虚空画符了。   好在,这都是她做惯了的。   只是,为了避免引起大家的怀疑,在画符前,她还是没忘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强调一句,她这样做,只是为了把老神仙画的符给召唤出来——至于她现在所使用的召唤手势,也是老神仙直接一掌拍入她脑海里的。   齐首领等人对符箓一窍不通,自然被她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楚妙璃这回画的,并非是齐首领等人以为的解毒符,而是一种专门用来洗炼自己寄躯的清理符。   这些年来,轩辕长毅活得浑噩,他所寄居的躯壳再不好好清洁一下,随时都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灰飞烟灭。   “以前老夫总听人说,遇仙是一种堪称脱胎换骨的奇迹,现在才知道所言非虚啊!”罗老太爷感叹连连。   其他人也小鸡啄米般地不住点头,极为赞同他的话。   在他们看来,倘若他们不知内情,单单看到眼前这一幕,只怕早已经不受控制的把眼前少女当作传说中的神仙人物一样看待了!   毕竟,寻常人可没有这种让人目瞪口呆的神奇能耐啊!   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中,楚妙璃很快将一张金光闪闪的清理符画了出来。   齐首领等人一看到那张悬浮在半空中的符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居然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洗了个特别舒服的热水澡一样,暖烘烘的。   知道他们现在心里必然非常惊奇的楚妙璃唇角微勾,趁热打铁地驱使着漂浮在半空中的清理符,稳稳当当地顺着轩辕长毅的心口钻了进去。   “咦?”知道楚妙璃绝不可能对他不利的轩辕长毅满脸好奇的盯着自己胸口,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妙璃满脸笑容的看着他这一惊一乍的模样,对旁边的齐首领说道:“赶紧去着人烧几大桶热水吧,王爷马上就用得上了。”   齐首领虽然有些糊涂,但还是应声派了几个端王府的侍卫去烧热水。   很快,在场众人就知道楚妙璃为什么要齐首领派人去烧热水了。   只见原本还好好的坐在床榻上的轩辕长毅身体里突然出现了一大堆污渍,这些污渍黑黑黄黄的,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   闻到这股味道的齐首领和两位老太医却顾不得恶心,眼睛亮闪闪地问楚妙璃,“罗姑娘,王爷这是在拔除体内的毒素吗?”   “是的,”楚妙璃含笑点头道:“真要说起来,你们家王爷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老神仙赐予我的这张符箓不止能够拔除他体内的欺霜赛雪之毒,还能让他身体里的其他毒素,也跟着彻底清理出来。”   “其他毒素?”齐首领悚然一惊。   “你不用如此惊讶,”楚妙璃被他的激烈反应弄得整个人都有些失笑,“人吃五谷杂粮,身体里自然会堆积各种各样的毒素,这些毒素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到底能少一点是一点,只可惜我们没有这样的好——”   楚妙璃话还没说完,就被柴房里传来的惊恐尖叫声打断了。   “那女人又在弄什么幺蛾子!”齐首领气急败坏的说。   如今他对程画芬那个害人不浅的恶毒女人是越发的看不上眼了。   相较于齐首领的恼怒不快,楚妙璃却是心情大好。   她语声轻快地解释道:“欺霜赛雪是脱胎于蛊毒的一种诡秘情毒,程画芬和它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早已与其密不可分!如今——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种在你们王爷身上的情毒解了,那么,作为施术者的她本人,自然也该承受她应该承受的代价了。”   齐首领等人在楚妙璃身上充分的感受了一把什么叫一语成谶。   在大家的毛骨悚然中,程画芬足足哀嚎了七天七夜才在父母兄长们的泪眼中,彻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死的时候,面无全非。   比起从前被毁容的罗雪娇,还要狰狞可怖上数分。 第341章 巫皇颂(1)   大晋皇帝对自己胞弟的在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齐首领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用快马加鞭传到京城以后,还没半个月,皇帝就风尘仆仆的自己赶过来了。   “母后本来也要跟着过来,但朕拦住了她,宫里不管怎么说,都要留一个人给朕打掩护,省得朕装病离京的消息暴露。对了!皇弟,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毒真的解了吗?”   经过楚妙璃的那一番清理,躯壳重新运转自如,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费很大劲儿才能够做出反应的轩辕长毅给了皇帝一个大惊喜。   他不仅回应了皇帝对他的关心,还主动把楚妙璃介绍给了皇帝。   皇帝对此十分惊喜,虽然齐首领在密折里已经详细汇报了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事情,但是他依然有一种仿佛置身于梦中的虚幻感。   “如果让母后看到这一幕,她肯定会非常高兴,朕都有些后悔没有把她一起带过来了!不过,”皇帝满脸小笑容地话锋一转,“带回京城再看,也是一样。”   自从皇帝到来,心里就紧张得不行的罗家人听皇帝这样一说,心里自然无可避免的涌现出巨大的狂喜来。   显然,他们已经从皇帝这番充满暗示性的话中,听出了他对他们家孩子的满意,以及结亲的决心。   “刚才朕上山的时候听齐统领说那个险些害死了皇弟的贱人已经死了?”皇帝板着脸问,“她是怎么死的?总不会是自我了断吧?那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齐首领见状,连忙斟词酌句的把程画芬的死因说给皇帝听。   皇帝紧绷地脸色这才有所缓和,“这还差不多,她的家人呢?还被扣在山上吗?”   齐首领连忙应是,“自从微臣得悉陛下您要来长州府后,就一直派人严加看守他们,等待着您过来处置。”   皇帝微微点头,让侍卫把程宏安全家给带了上来。   还沉浸在程画芬反噬惨死的程家人看上去浑浑噩噩的,就算知道现在坐在他们面前,用龙目审视他们的人是皇帝,他们也没办法提起精神来。   程画芬这些年来,虽然做了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但是她对她失而复得的家人也是真真的好。   因此,程家人根本就没办法接受她的死讯!   尤其是……还死得那样惨不忍睹!   皇帝虽然护短,但是却并非那等蛮不讲理之人,他在看到程家人的精神面貌后,很是唏嘘地摇了摇头,没有再紧揪着程画芬的前罪不放,罢黜了程宏安夫妇的官职和诰命,又夺了程家兄弟的功名,将他们全家都赶回老家去了。   皇帝对楚妙璃这个未来弟媳妇十分看重,在下达命令后,还特意问楚妙璃对此有无意见。   楚妙璃当然没什么意见,毕竟,她从始至终针对的,就只有程画芬一个。   因此,她说了番很刷皇帝好感度的话。   “冤有头,债有主,害我的人已经受到报应,我又何苦再紧揪着她的家人不放?再说了,就算这份通家之好是程画芬谋来的,也抹杀不了我们两家这么多年以来所精心经营的这份情谊。”   “你们呢?你们也是同样的想法吗?”皇帝没有想到自己未来的弟媳妇竟然是一个如此恩怨分明的人,望向她的目光真的是说不出的欣赏,不过,她放弃追究了,她的家人呢?也和她的想法一样吗?   眼见着皇帝把目光扫望过来的罗家人连忙也跟着表态。   他们的态度也和楚妙璃的一样,觉得罪魁祸首已经伏诛,自然不需要再揪着余下的人不放。   而且他们相信,就算他们放过了程家人,程家人也未必会感到快乐。   毕竟,他们可是亲眼目睹程画芬因为情毒反噬惨死在他们面前。   解决了程家人的事情后,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家皇弟和弟媳妇还有罗家人返京了。   他家皇弟年纪也不小了,早该娶妻生子了。   回到京城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过上了曾经让程画芬羡慕嫉妒恨到忍不住动了歪心思的幸福生活。   一心致力于将轩辕长毅裂开的神魂一点点通过两人之间的永生之契弥合起来的楚妙璃一直在这个世界生活到了九十九岁,才裹挟着经过她修复,已经好转许多的轩辕长毅神魂一同离去。   期间,因为她把所有心力都投注到轩辕长毅身上的缘故,他们并没有像尚未被程画芬迫害那世般,琴瑟和鸣的生下一对龙凤胎来,而是终生无子。   不过,即便如此,皇帝和太后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因为他们欣喜万分的发现,他们曾经像个玉雕一样的弟弟(儿子),在娶妻以后,越来越像个真真正正的人了——而这,正是他们曾经梦寐以求,却可望不可即的。   想要彻底修复轩辕长毅的神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楚妙璃对此却很有耐心。   在她看来,只要她的灵魂伴侣还活着,哪怕他已经遗忘了所有,她也愿意陪在他的身边,为他的‘真正’的回归尽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   尽管,楚妙璃在带着轩辕长毅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地将两人的神魂紧紧缠绕在一起,但是,等到他们跌入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他们还是不可避免的分开了。   不过,这一回,楚妙璃却不再像上一世那样,得过且过了。   因为她知道她的爱人,她傻乎乎的爱人,必然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傻乎乎的等待着她。   “希望你这辈子也能够像上辈子一样幸运,能够遇上那么好的家人,而他们也愿意在我找到你以前,好好的保护你,照顾你。”   穿着一身宽大棉麻长袍,披着一头长及脚踝青丝的楚妙璃望着湛蓝如洗的晴空,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呢喃。   “璃少巫!”不远处传来一声焦急无比的呼唤。   楚妙璃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同样披散着长发,赤着双足的少女急匆匆朝着这边跑来。   她容貌精致秀美,眼睛是非常可爱的杏核眼,骨碌转动间,只有一股古灵精怪的味道。   楚妙璃调动自己脑袋里少得可怜的记忆,想出了这个少女的名字。   这个少女叫泉娅,是泉族族长最小的女儿,也是她这具躯壳原主人唯一谈得来的好朋友。   “泉娅,”楚妙璃面带微笑地冲着对方挥了挥手,“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   楚妙璃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有一管如同百灵鸟一样的好嗓音,清脆甜美的宛若夏日的甘泉,解人乏疲。   泉娅被楚妙璃那闲适淡定的模样弄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因为这样而摔了个大马趴。   “……璃少巫!我没听错吧?您居然还问我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您?”她抖着手戳了戳自己挺翘的小鼻子,“您、您该不会是忘了……今天是您和其他少巫们比赛跳祭祀舞的日子吧?”   我当然记得。   楚妙璃在心里冷笑着回。   这同样也是原主从高高在上的巫盟少巫,彻底坠入万丈深渊的日子。   想到那个性情纯善却备受苦楚的清丽少女,楚妙璃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有些恍惚。   将她脸上这一抹恍惚之色瞧了个正着的泉娅不由重重跺脚,小巧如白玉的赤足跺在切割整齐的石板上,端的是可爱玲珑,“璃少巫!我知道您一向对这样的比赛不上心,觉得这很没必要,是哗众取宠,但是,您就算看在安哥哥的份上,也该好好跳一回的!要知道他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很久了。”   是啊,他当然盼了很久了。   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他所做的手脚能够对原主——也就是现在的她可以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了。   再次想到那个可怜少女的楚妙璃拧了拧眉头,在泉娅有些不安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祭祀舞是所有少巫与圣神沟通的唯一途径,本来就不是可以随便拿来与人攀比取乐的东西,但是,泉娅你有一句话说的对,我和安华现在怎么说都是未婚夫妻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楚妙璃伸手揉了揉泉娅的小脑袋,“不过,现在时间还早,就算要去,也得等我好生打理一下自己才去啊。”   “好……好生打理一下自己?”泉娅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楚妙璃重复道。   她没听错吧?!   向来一心沉浸在修炼之中,不理俗世的璃少巫居然……居然主动说要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没错,”楚妙璃从背后撩了一缕有些毛躁还沾惹了树叶和泥巴的青丝过来,“我现在怎么说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毕竟,”眼中闪过一抹冷冽寒光的楚妙璃轻笑一声,“女为悦己者容嘛。”   “女……女为悦己者容?!”泉娅觉得自己有些认不得眼前的璃少巫了!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行啦,泉娅,别像只应声虫一样的专门学我说话了!”楚妙璃举止亲昵地捏了两下泉娅的鼻子,“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了。”   说完,她就迫不及待地重新钻回她现在所住的山洞里去了。   泉娅满脸惊叹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安哥哥真不愧是我们巫盟长得最好看的人,璃少巫才和他订婚多久啊,居然也开始想着打扮起来了!”   在泉娅的感慨中,盛装打扮的楚妙璃迈着轻盈的脚步,缓缓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泉娅早就知道璃少巫是个美人,但是却没想到她认真打扮起来,居然能美到这样一种程度。   “璃少巫!您和安哥哥恐怕是咱们巫盟历史上最相配的一对璧人了!”   泉娅围着楚妙璃转了几圈,然后对着她翘起了自己的大拇指。   不过……   “少巫!”她像是想到什么般,忧心忡忡道:“您是不是忘记准备花环啦?跳祭祀舞的时候,头上绝对少不了花环的!”   楚妙璃刚要回答,泉娅又满脸得意地续道:“您是不是没准备好看的花?没关系的璃少巫,我那儿有!我早就猜到您可能对这次的祭祀舞不上心,早就为您挑选了好多花儿养在家里,就等今天啦!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我住的山洞里面拿!”   话音未落,她已经一把抓住楚妙璃柔若无骨的雪白皓腕,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她现在所住的山洞里去了。   泉娅精心准备的花朵确实不错,就是以楚妙璃的挑剔眼光也很难说出一句不满意的话来。   然而……   这些由泉娅精挑细选而来的花朵现在却尽数萎顿在了巨大的石盆里,无精打采的任谁都没办法在把它们给编缠到花环里去了。   “怎……怎么会这样?!”泉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几乎是像阵小旋风一样的刮到那石盆跟前,手忙脚乱地检查起来,“明明……明明我刚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楚妙璃从原主交给她的记忆里,也瞧见过这一出,当然知道故意用草汁弄死了这些花朵的人是谁,不过她并没有当着泉娅的面说出来,因为她知道泉娅是不会信的。   因此,她用一种很是平静地口吻道:“泉娅,别难过,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就算没有花环又怎样?我向你保证,我仍然还是所有少巫中最出色的那一个。”   “话虽如此,可、可是……”泉娅一边看看石盆,一边看看楚妙璃,“要不,璃少巫!我们就在去的路上随便采一些花编个花环出来吧!不管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啊!” 第342章 巫皇颂(2)   “泉娅,圣神的目光可以看穿世界一切万物,我们身为圣神座下的信徒,是绝对不能行那等敷衍之事的。”面对泉娅不靠谱的建议,楚妙璃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上辈子的原主就是因为听从了泉娅的提议,随便从路上拣选了一些花朵编织成花卉戴上了祭祀台,结果险些没被圣神的那群狂热信徒给活活逼死。   尽管那些所谓的信徒是因为受到了有心人的蛊惑,他们的行为依然罪不可赦!   泉娅虽然因为家人的关系,对于圣神的存在也颇为相信,但是从未见圣神显露过神迹的她对于圣神到底不像自己的长辈们那样,狂热到了连自己姓谁名谁都不知道的地步。   因此,她还不死心地劝道:“这不是特殊情况吗?圣神老人家是那样宽宥仁慈,他一定能够体谅璃少巫您,不会因为这样一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和您生气的。”   他虽然不会生气,但是却不代表着其他人不会假借他的名头胡乱作妖——试图把她这个巫皇候选人给重重打压下去,直到再也翻不了身为止。   “不管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我的气,我们都不能这么做,因为——”楚妙璃再次伸手揉了把泉娅的头发。   虽然这个小姑娘是一切噩梦开端的源头,但是楚妙璃却依然对她充满了好感。   因为楚妙璃不会忘记,上辈子原主众叛亲离的时候,只有这样一个小姑娘不离不弃的跟在她身边,哪怕是因为这样,被牵连的变成了人彘也无怨无悔。   “因为我们是他老人家座下的信徒,对不对?璃少巫!”泉娅满脸沮丧的打断了楚妙璃说的话。   虽然她平时在楚妙璃面前,总是一口一个‘您’的叫得非常尊敬,但实际上,在她心里,是把楚妙璃当自己的亲姐姐一样看待的。   “不错!”楚妙璃一本正经地点头。   “嗨呀,反正我是奈何不了您了!”泉娅垮着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怏怏道:“反正等会儿到了祭祀台的时候,您就会知道错了!”   她能够理解璃少巫对圣神的尊重,可是……这不是事急从权吗?   等她们到了祭祀台的时候,安哥哥看到这样的璃少巫,他心里得有多失望啊!   接收了原主所有记忆的楚妙璃知道泉娅这样说,是猜测她呆会儿见到其他少巫们头上那些漂亮无比的花环后,会感到后悔!   可是她怎么会感到后悔?!   她可是楚妙璃啊!   可是曾经也做过神仙的存在啊!   思及此处的楚妙璃唇角微勾,“泉娅,祭祀舞是跳给圣神看的,而不是跳给祭祀台下的那些人看的,我相信圣神能够感应到我的虔诚,第一时间给予我回应的。”   泉娅是楚妙璃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忠实小迷妹。   虽然她觉得楚妙璃说的话很不靠谱,但到底强打起精神,做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附和连连。   不过在内心深处,到底对其能否夺得第一,少了几分指望。   楚妙璃和泉娅赶到下面广场上的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人。   大家都穿着五颜六色的长袍,头上戴着各种各样的花环或头冠,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极为热切的笑意。   “璃少巫,这里好多人啊,你看,大家都来了!”泉娅最喜欢热闹,看到这么多人簇拥在一起,简直笑得见牙不见眼。   楚妙璃也被她的激动情绪所感染,满脸笑容地说道:“你要是想和他们一起玩耍,现在就过去吧,我不介意,正好,我也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   “我才不呢,璃少巫,我要跟在你身边!”泉娅立刻把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急急挽住楚妙璃的胳膊,一副生怕她把自己给丢了的模样。   泉娅虽然很喜欢凑热闹,但心里也分得清轻重,知道现在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泉娅的举动让楚妙璃心里十分温暖,“你呀……”   她伸出手亲昵地点了下泉娅的额头,没有再赶着她去和小伙伴们玩耍了。   因为楚妙璃没有带花环,所以大家并不知道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居然就是等会儿要跳祭祀舞的少巫中的一员。   泉娅也很喜欢这种和自己尊敬的璃少巫走在人群中,却无人打搅的感觉。   她笑颜逐开地挽着楚妙璃的手四下打量,渐渐的,就被前面不远处一群人的交谈,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你们觉得这回的祭祀舞,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还能是谁?当然是璃少巫!她可是咱们巫盟中所有少巫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没错,我也觉得璃少巫是她们中间最出色的巫皇候选人!”   “你们就知道惦记着璃少巫,怎么也不想想琼少巫呢,琼少巫这些年的表现也非常不错啊!”   “琼少巫?那个在祭祀大典上丢够了脸又如同花蝴蝶一样,攀附在各种男人身上,到处采蜜还美其名曰给人祝福的琼少巫吗?”   “什么祭祀大典不祭祀大典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亏得你们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至于那花蝴蝶采蜜忙什么的……咳咳,根本就是别人嫉妒她太过优秀的无稽之谈!我告诉你们啊,现在的琼少巫早已经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乱传谣言的她了!”   “既然你说得如此言之凿凿,等会儿看祭祀舞的时候,我们就好生关注一下她,看看她到底像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当真脱胎换骨了!”   竖着耳朵听到这里的泉娅有些站不住了。   她鼓着白嫩嫩的腮帮子,紧锁着眉头咬牙切齿道:“什么琼少巫不琼少巫的!那种恶心透顶的女人,根本就连我们璃少巫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亏得他们还敢厚着脸皮将你们两个相提并论——简直岂有此理!”   “不行!我不能再让他们满口喷粪下去了,我要过去好好的教训一下他们!”怒火中烧的泉娅挽着袖子,就要冲到那群人中间去找他们算账,被楚妙璃直接抬手给拽住了。   “泉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这样的人起争执,只会丢了你自己的脸。”楚妙璃用很不敢苟同的语气对泉娅说道。   “可是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就算他们喜欢琼少巫,也不该拿您做筏子啊!”泉娅还欲再驳,眼睛余光就被不远处的一幕给惊得下巴都差点没掉下来。   “怎么了?”楚妙璃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就看到刚还被人充作谈资的琼少巫正偎在一个身形高大笔挺的男人怀中,朝着这边妖妖娆娆地走了过来。   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看到这一幕的泉娅,鼻子都差点没有被气歪,“璃少巫!璃少巫!你看!你看那边!我该不会是眼花了吧?居……居然瞧见安哥哥他……他搂着琼少巫走过来了?!”   “泉娅,你没有眼花,因为不止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是眼花?不是眼花他们两个怎么会搂抱在一起!这、这……安哥哥他怎么会……”,泉娅被眼前这一幕刺激的整个人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眼中闪过一抹冷芒的楚妙璃缓缓勾起了嘴角,半分异样不显地带着魂不守舍的泉娅迎了上去。   “没错,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泉娅就如同溺水的人猛然攀上了一块救命木板一样,连连点头,“安哥哥他对璃少巫您一往情深,绝对不可能做出背叛您的事情!”   “我也希望他不会。”楚妙璃随口附和着泉娅的话,眼睛里的冰寒又深了一层。   在这样的交谈中,两方人马顺利‘会师’了。   心里藏不住半点话的泉娅在两人相依偎着走到她们面前后,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开口质问道:“安哥哥!你和琼少巫为什么搂在一起?她没长腿吗?要你抱走才能够动弹?!”   大眼睛,尖下巴,天生出落一副狐狸相的琼少巫被气势汹汹的泉娅吓得浑身止不住的就是一抖。   “我……我……我……泉娅妹妹,你误会了……我……安华大哥他之所以扶我过来,是因为我这段时间为了准备今晚的祭祀舞蹈,劳累过度,他怕我太过辛苦,所以才……才……”   话说到一半的琼少巫毫无预兆地把矛头转向了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楚妙璃。   “璃少巫,你千万不要误会安华大哥,他、他的心里只有你!”   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原主的未婚夫已经用一种充满愤慨的语气,用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能够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等大丈夫必做之事,璃少巫,你这样指使一个小姑娘来欺负自己的竞争对手,是何道理?!”   原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其他巫盟中人纷纷将脸往这边转了过来。   然后,很快就认出了他们,满脸不解地朝着这边凑将过来,想要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哥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才不是璃少巫指使的呢,我就是看不惯你们现在这个卿卿我我的样子!”眼看着大家都被吸引过来的泉娅被安华倒打一耙的无耻行径气得跳脚,“明明是你们对不起璃少巫,光天化日的搂抱在一起,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我们的过错了?!”   “泉娅,你是不是璃少巫指使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安华用一种充满不耐烦的口吻道:“我现在唯一能够和你们说的就是——琼少巫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小妹妹,我作为她的哥哥,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身负腰伤而无动于衷!”   “况且,”安华也气势汹汹地把矛头对准了楚妙璃,“璃少巫,作为你目前的婚约者,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乱吃飞醋的少巫殿下就算在巫术和舞术上面再怎么优秀,也不会有男人真心喜欢的!”   “说的就好像璃少巫很喜欢你一样!如果不是盟长的命令,你别说和璃少巫定亲了,就是她的一角裙摆,你也休想接触得到!”泉娅像头小母老虎一样蹿到楚妙璃跟前,挡住了安华的视线,她以前有多喜欢安华这个安哥哥,现在就有多讨厌他!   “关于这个,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安华继续用一种耻于和楚妙璃为伍的眼神,要多轻蔑就有多轻蔑地上下打量着他容颜清丽秀美的未婚妻道:“等到这次比赛顺利举行完毕后,我就会向盟长大人提出解除与你之间的婚约,从今往后,你我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圣神在上,安华大哥!璃少巫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她?”琼少巫在听了安华的话以后,勉强隐藏住眼里的幸灾乐祸,故意用一种充满震惊的语气问道。   其他人也是一副完全没办法接受的样子。   因为现在的璃少巫还是巫盟所有人憧憬崇敬的对象,大家完全想不通安华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和不识好歹有什么区别?!   大家满怀困惑和看傻子一样的目光,都被安华尽收眼底。   望着这样的族人,安华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冷哼:你们这些个蠢货知道什么?巫盟真正的天之骄女根本就不是早已成名多年的璃少巫,而是我如今怀中的琼少巫!她有圣神天眷在身,总有一日会把璃少巫踩在脚下,成为整个巫盟当之无愧的巫皇!等到那个时候,一力扶持她的我自然就是巫皇唯一的丈夫,巫皇唯一认可的巫帝——至此以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343章 巫皇颂(3)   安华虽然迫不及待想要和璃少巫撇清关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随便找个借口糊弄的话,族人们非但不会相信,还会因为这样攻歼于他!   这怎么行!   他可是未来的巫帝,怎么能留下这样的污点!   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安华惨笑一声,用一种很是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泉娅说道:“你问我璃少巫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要这样对她!我告诉你,她真要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只是,我已经受够了这种在她身边度日如年的日子了!”   “什……什么?度日如年?!”泉娅目瞪口呆地重复安华的话。   其他人也是一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安华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度日如年?!   在巫盟中,谁不把能够留在少巫身边服侍,当作毕生荣耀,怎么到了他这里,反倒成了度日如年了?!   一时间,所有人望向安华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   面对大家这充满着不敢苟同的目光,自诩‘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安华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故意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在琼少巫充满鼓励的目光中,颤声道:“没错,度日如年!璃少巫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少巫主,不论是在巫术还是舞术上,都异常出色,一直以来,我也很为能够得到她的青睐为荣,但是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璃少巫虽然样样出色,但是,她却有一个让我实在是无法忍受的缺点!”   “缺点?我才不信璃少巫有什么缺点呢!你胡说!”泉娅作为璃少巫的忠实小迷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道。   “她有!她当然有!”安华用一种异常急促的几乎要崩溃的声音控诉道:“至少,在我看来,她是有的!”   安华的眼泪说来就来。   “自从我们订婚以来,我一直都很努力的想要拉近自己和她的关系,可是她就像一块寒冷蚀骨的坚冰一样,不论我怎样想方设法去捂,都捂不热!我很痛苦!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唉……可怜的安华大哥,这些日子以来,可真的是苦了你了。”琼少巫面上心疼无比地握住安华的手,用实际行动给予他支持,心里却在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璃少巫!你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哈哈哈哈哈哈……   我告诉你!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我真的是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她每天沉浸在修行之中,受不了她忙碌的连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一下!明明……明明我是盟长大人指定给她的未婚夫啊!她怎么能够这样对我?!”   安华的话让在场许多人一时间都丧失了言语功能。   其中与璃少巫关系最为亲密的泉娅也被他这充满控诉的话弄得久久说不出半句辩驳之词来。   因为璃少巫就和安华控诉的一样,确实是这种一修行起来就六亲不认的性格,泉娅这些年来,也没少在她那里碰过壁。   眼看着大家都被他的话语所深深动容的安华在眼里闪过一抹异常得意的神色。   他稳了稳有些激荡的心情,继续用一种充满悲凉的口吻道:“璃少巫,我知道我今天的举动非常不识好歹,甚至让你大失颜面,但是……还请你体谅我心里的这份绝望和痛苦,好聚好散吧。”   “你的话都说完了吗?”从头到尾都没出声,任由他尽情发挥的楚妙璃用一种很是平静的眼神望着安华问道。   安华被她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径,弄得整个心里一慌。   他可没忘记璃少巫的武力值有多强大。   如果她想,只需伸出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活活碾死他。   “我……我确实说完了,”他有些磕磕巴巴的回,“难道……难道璃少巫你也有什么高见要说给我们大家听吗?”   安华故意咬重了‘大家’这个两个字,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楚妙璃——无论做什么,都请三思而后行,因为现在的广场上,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妙璃自然听出了安华的言下之意,她一挑眉毛,“高见没有,但心里话确实有两句。”   “璃少巫!您说!我们都听着呢!”泉娅不愧是璃少巫的小迷妹,楚妙璃这才刚一开腔,她就在旁边敲锣打鼓的呼应起来。   楚妙璃含笑冲她点了点头,继续道:“安华,其实你没必要忍到现在才和我说你的心里话的,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的话,只怕我们的婚约早已经解除很长时间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常言道,拣日不如撞日,要不,我们现在就解除婚约吧!”   “现……现在?!”安华猛然拔高嗓门,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璃少巫怎么可能主动提出和他解除婚约?!   明明……明明他是整个巫族男人中,相貌最出众的那一个啊!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盟长大人选给了她这个少巫之中的第一人!   “不错,现在。”楚妙璃用肯定地语气道:“强扭的瓜本就不甜,既然你对我如此深恶痛绝,那么,我又何苦再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存心与你为难呢。”   “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你……在你心里,这真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吗?”安华捂住胸口,故意装出一副接受不能的模样,继续博取在场族人们的同情心。   巫盟的族人们虽然对自己族里的少巫主天生存在着一种尊崇感,但是楚妙璃这冷心冷肺的语气还是让他们有些适应不良,觉得对方在这件事上,确实有点过分了。   “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一定会打击到你的自尊心,但是,安华,很抱歉,在我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楚妙璃在安华青白交错的脸色中,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   “刚才你自己也说了,你是盟长大人指给我的未婚夫,只是,你在说的时候有没有想明白这句话里所代表的真正意义呢?”   “我对你并无感情!”楚妙璃用一种异常冷酷的声音说道:“不管你再怎样对我付出,于我而言,都是白费功夫的,事实上,若不是为了把血脉留存在族里继续繁衍下去,我根本就不可能让你成为我的未婚夫!更别提,早在正式成为少巫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把自己的心、自己的魂灵尽数献给了圣神。”   一直以来,都觉得安华的话很有些不对劲,但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的泉娅也连忙开口补刀道:“璃少巫不说我都忘了!安华!早在你被选中,并且点头同意做巫丈的时候,盟长大人就已经代表整个巫盟送了你家一笔异常丰厚的财物!你既已选择了收下,那就证明你接受了少巫主与寻常巫女的迥异之处!这样一来,你现在的举动,和得了便宜还卖乖,又有什么区别?”   其他巫族人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望向安华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谴责的意味。   刚才他们差点就被这小子给带歪了!   也对!   璃少巫可是他们巫盟未来的保护神啊!   如果她真的如安华所说的那样,一心沉入他的温柔乡,以后他们这些还需要靠少巫主来保护的巫族人在危险来临时怎么办?等死吗?!   “泉娅,你是女孩子,说话别这么刻薄,”楚妙璃半真半假地呵斥了下自己的小迷妹,随后才怅然一叹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安华,因为我确实没有让他在这场婚约里感受到作为一个未婚夫应该有的快乐和幸福。”   “璃少巫!”   关系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族人们在听了楚妙璃这堪称自我检讨的话后,不约而同炸毛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这事不怪他还能怪谁呢?他既有心要做您的巫丈,就必须要有做巫丈的觉悟!怎么能……怎么能拖您的后腿,想要您成天陪着他呢!”   “没错!他真的是太得寸进尺了!”   “就是!就是!您又不像咱们族里有名的花蝴蝶琼少巫一样,身边没了男人就不能活!”   “你们——”从一开始就依偎在安华身边看楚妙璃好戏的琼少巫被众人那口无遮脸的话弄得脸都绿了。   她承认她确实很喜欢男人围绕在身边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一点羞耻心都没有了啊!   满心不快的琼少巫不动声色地掐了个巫诀,就要把几个嚷嚷得最凶的人给咒倒!   安华觉察到了她的小动作。   “阿琼,别冲动,”他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阻止道:“他们现在反应会如此激烈,不过是因为触及到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害怕璃少巫真的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从此沉湎于男女之事中,再不肯努力修行!等到他们意识到你的能力远比璃少巫的要强得多,他们很快就会像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一样,向你这边倒过来了!”   “真的吗?那他们也会像骂我一样的骂璃少巫吗?”琼少巫心里的戾气因为安华的话总算有所减轻。   “那是毫无疑问的,阿琼,”安华重重点头:“而且,我敢保证,他们到时候说的话只会比现在的更难听!”   因为他们只要一想到刚才对你的攻击就会满心后怕的想要挖地洞,更拼了命似的想要弥补他们对你的伤害。   而他们唯一能够弥补你的方式,就是将已经技不如人,活该被他们当作替罪羊的璃少巫踩踏在脚底下,来讨你的欢心!   毕竟,谁让她是这一切事故的导火索呢!   不过……真要到了那个时候,璃少巫可就彻底的万劫不复了!   回想璃少巫刚才那句高高在上的“我对你并无感情”,安华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一声嘲弄至极的嗤笑。   大人物似乎总是‘逃’不过最后出场的约定俗成。   巫盟盟长带着一众巫盟长老现身的时候,广场上的争吵已经趋于尾声。   已经达成共识的众人在看到他们尊敬爱戴的盟长大人后,几乎不约而同地扯着嗓子大声叫道:“大人!请为璃少巫另选巫丈吧!安华不适合她!一点都不适合她!”   还是头回碰到这种情况的巫盟盟长顿时把脸一板:“你们这简直就是在瞎胡闹,什么时候少巫和巫丈的事情也轮到你们来指手画脚了?”   “回盟长大人的话,不是我们对少巫和巫丈的事情指手画脚,而是安华这个做巫丈的太过分了!”   巫盟的族人们七嘴八舌的把安华刚才说过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转述给他们尊敬的盟长大人听。   巫盟盟长也没想到她为璃少巫精挑细选出来的巫丈,居然如此不堪,简直就像个上不了台面的深闺怨妇似的!   她紧锁着眉头,望着她曾经颇为欣赏的巫盟第一美男子问:“你确定要和尊贵的璃少巫解除婚约吗?”   她特意强调了‘尊贵’两字,希望安华深刻认识到璃少巫对他的重要性,别因为这样离谱的理由,失了一桩好姻缘。   “是,我确定!”安华深吸了口气,涨红着眼睛,在自己的袍子里与琼少巫十指紧扣道:“盟长大人,就算您也觉得我不知好歹,我……我也确定!”   美人垂泪总是让人心疼的。   哪怕这是个喜欢惹事又受不得一点委屈的美人儿。   “既然你坚持,”巫盟盟长深深的叹了口气,“那好吧,我同意你们解除婚约,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第344章 巫皇颂(4)   楚妙璃因为自己的出身,在感情方面一直都有点锱铢必较的意思。   她在不允许轩辕长毅背叛她的同时,自己也把这一点做到了极致。   比如说,她一进入这具身体里就想方设法的琢磨着要和安华取消婚约了。   因为在与轩辕长毅经历了那么多的同生共死以后,她已经没办法再允许自己与任何人再缔结一段婚姻了。   所幸,这一切都顺利的得到了解决。   “阿璃,我在没有经过你允许的情况下,就斩断了你和安华的缘分,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感到介怀。”巫盟盟长满脸歉意的望着楚妙璃说道。   “盟长大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因为这也正是我所需要的。”   楚妙璃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安华和琼少巫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身体上一扫而过。   “而且,成全一对有情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件非常让人快乐的事情。”   “……成全一对有情人?”巫盟盟长敏锐的从楚妙璃的话里察觉到了什么让她非常意外的讯息。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循着楚妙璃的目光,也在安华和琼少巫如同藤蔓一样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身体上打了个转儿。   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铁青无比了。   “琼少巫,你这是在做什么?”她神情格外冷峻的问,语气里充满着质疑的味道。   “我……我……”琼少巫浑身不受控制的打了一个哆嗦。   安华看到这样的琼少巫,大为心疼,连忙在旁边开口道:“还请盟长大人不要误会,我与琼少巫清清白白,她会靠在我身上,也是逼不得已的缘故。”   “逼不得已,什么逼不得已,安华,你别以为你曾经做过巫丈,我这个做盟长的就要对你退让三分,你可别忘了,在三百多年前,我们巫盟也曾经出过一个脚踏两条船的巫丈,他后来是个什么下场?我相信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巫盟盟长满脸冷笑的看着安华说道,她就算再怎么强势,也是一个看重真情的普通女子,自然见不得像安华这勾三搭四的轻狂样。   “盟长大人,您真的误会了……我之所以搀扶着琼少巫,并不是想要图谋不轨,而是想要帮她一把……”安华惨白着脸,把他们那异常可笑的借口,又一本正经的说了一遍给巫盟盟长听。   “确……确实是这样没错。”心里同样好似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琼少巫也颤着声音附和道。   作为从前的巫丈,他当然也听人说起过三百年前那个巫丈的下场,可是他从没有将自己和那个人牵扯到一起去,因为他和那个色欲熏心的巫丈不同,在他的心中有着别样的抱负。   巫盟盟长对于他们说的话,虽然半个字都不信,但是为了顾全大局,她还是强忍着怒火说道:“就算琼少巫身体不适,你也不该与她这般接近,你别忘了,你刚才还是有妇之夫!”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考虑的太不周到了,”安华白着一张脸,不住点头检讨。   巫盟盟长见安华认错的态度还算积极,总算勉强缓和了面色没有再紧揪着她不放了。   不过她虽然放过了安华,却并不代表她也会放过在私德方面越来越让她觉得诟病的琼少巫。   “今天的比赛只是巫盟内部的一场普通评比,既然琼少巫这几日为了练舞,连站都站不稳了,不如就此弃权吧——省得因为这样损了自己的身子骨儿。”   “弃……弃权?我不要!”琼少巫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她做了这么久的准备,可是盘算着要在此次的巫盟大比上大放异彩,彻底将璃少巫给打压下去的,怎么能中途弃权呢?   “琼少巫,不要胡闹,”巫盟盟长紧皱着眉头,用一种近似于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跳祭祀舞是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容不得我们巫盟上下有丝毫轻忽怠慢之处,你既没这个精力,当然不能强撑着硬上,如果因为这样惹恼了圣神,你要我们怎生是好?!”   “没错,盟长大人说得对!琼少巫,你就别打肿脸充胖子,害人害己啦!”其他人也在一旁大声响应巫盟盟长的决定。   琼少巫整张脸都因为巫盟盟长的话扭曲了。   “还请盟长大人明察,我虽身体却有几分不妥当的地方,但我对圣神的虔诚,足以战胜这一切,还请盟长大人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以后一定规行矩步,再不让您因为我而感到失望!”   说什么都不愿意这样放弃的琼少巫剧烈喘息了两下,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巫盟盟长从一开始要的就是琼少巫这句软话,她冷哼一声,继续用一种充满质疑的口吻问道:“你确定你自己真的能行吗?”   ——你确定你自己真的能够做到像你自己所承诺的那样规行矩步吗?!   “是的,我确定我自己真的能行!”   ——是的,我确定我会像我自己所承诺的那样,规!行!矩!步!   从巫盟盟长的话里,听出了另外一层含义的琼少巫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强忍着心里的耻辱和愤恨,再次仰脸对着面无表情的巫盟盟长表白自己的决心。   安华在旁边看的眼泪都要心疼的流出来了。   盟长大人怎么能这样侮辱他未来的妻子?!   难道她不知道,他的阿琼是被圣神眷顾的下一任巫皇吗?!   “希望你真的可以像你所说的那样,说到做到!”   自认为自己驯服了一匹烈马,实际上却招惹了一对凶残狼狈的巫盟盟长满意的点头,紧接着,清了清嗓子,正式宣布比试开始。   楚妙璃所附身这具躯壳的原主人因为表现异常优秀的缘故,一直都是作为压轴出场的,所以,在其他少巫主三五成群的结伴走到祭祀台下,等待出场的时候,她反倒一派大方自然的坐到泉娅身边去了。   泉娅没想到自己追随了这么多年的少巫主居然这么给自己面子,一时间整个人都受宠若惊的呆住了。   要知道,她只是巫盟中最不起眼的一只小虾米。   她坐的地方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对从小噎金咽玉长大的少巫主们而言。   可是即便如此,璃少巫还是毫不犹豫的来到了她面前,并且主动提出要坐在她的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泉娅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一个异常荒谬的美梦。   “怎么,我不能坐在这里吗?”楚妙璃故作不解的看着泉娅笑。   泉娅情绪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您……您当然能坐……您哪里都能坐……”   她语无伦次的呢喃着,她的小伙伴们也如同慌脚鸡一样的纷纷起身,推推搡搡的让了个看着就非常宽敞的位置出来。   有巫盟的长老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扬着眉毛问巫盟盟长,“盟长大人,璃少巫怎么坐到那些平民中间去了。”   同样对此感到惊讶的巫盟盟长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你也知道,璃少巫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即便是我这个做盟长也猜不出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对她这样的好苗子而言,不论是坐在哪里,都会发挥得异常出色的,我对她有信心。”   ——就算你对她有信心又如何?她这次注定要让你大失所望了。   因为容貌太过出色,而被叫到长老们身边服侍的安华在心里冷笑一声。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他们那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了。   压根就不知道安华现在在想些什么的巫盟长老深有同感的点头,“不止你对她充满信心,我也同样如此,真是圣神保佑,让我们巫盟再次出了一位千载难逢的天之骄女!”   其他长老们听到她们两个的交谈,也纷纷凑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夸奖起了坐在下面不远处的璃少巫。   祭祀舞对于从小就跳这支舞的少巫主们来说,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但是,就算她们会跳,也未必就意味着她们真的跳得好。   因为祭祀舞和寻常的舞蹈不同!   这种舞蹈的评判标准,与优美的形体和华丽的舞姿毫无关联!   他们评判的是少巫主在翩翩起舞后,和圣神像的共鸣度。   以前在所有少巫主当中,楚妙璃所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是表现的最好的。   通常只要她一起舞,圣神像很快就会出现反应。   虽然只是一点微不可见的淡淡金光,但也足以让所有的巫盟中人惊叹不已了。   因为,即便是像这样小的可怜的神迹,他们也很长时间没有亲眼目睹过了。   少巫主们的表现看上去和往常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已经失望过很多回的她们在跳完祭祀舞后,很快心平气和的回到了小伙伴们中间。   “看样子这回又是璃少巫大出风头了,她可真是幸运啊!为什么圣神他老人家会这么的青睐她呢?”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非常想不通的地方,明明我们的努力也并不比她的少,不是吗?”   尽管这些少巫主不止一次的在心里劝说自己不要嫉妒,这是天命,怨不得人!但是每当面临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倾轧时,她们心里依然会觉得非常的不好受。   “你们除了自怨自艾以外,还会做什么?”因为作风问题被她们忽视了个彻底的琼少巫讽笑一声,“高高在上的璃少巫,可不会因为你们的失落,而少欺负你们几分!”   “说的就好像她从没有碾压过你一样,你既然这么厉害,有本事你也赢她一回呀!”其他上巫主被琼少巫的话给刺激到了,满脸讥诮的挑衅道。   “我不止要赢她一回,我还要她从今往后永远都败倒在我的脚下,再也直不起腰来!”琼少巫满脸高傲地扬起了自己的下巴。   其他少巫主们面面相觑了片刻,突然哄笑成了一团。   她们笑的是那样大声,连不远处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的探过头来,想要弄清楚他们到底在笑些什么,居然连身为少巫主的形象都顾不上了。   “哈哈哈哈……琼少巫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喜欢说笑话呀,不止要赢璃少巫一回,还要她永远都败倒在你的脚下,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吗?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在巫盟的少巫主中间,有两个人最是格格不入。   一个是璃少巫,因为太过优秀,让人无从比肩。   一个是琼少巫,因为生性浪荡,让人耻于为伍。   这些心高气傲的少巫主们心里有多尊崇楚妙璃这个璃少巫,就有多讨厌琼少巫这个坏了他们一整锅汤的老鼠屎,因此,她们在听了琼少巫的话以后,第一时间不是选择相信或期待,而是直接情绪失控的笑破了肚皮。   “嗨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我见得多了,但是像琼少巫这种因为妄想狂到没边的,我却是头一回见!让璃少巫拜倒在她脚下,为她而折腰?哈哈哈哈,今年我就指着这个笑话过了!”   “事实胜于雄辩,我会让你们知道我没有撒谎的!”眼看着终于轮到了自己的琼少巫冷笑一声,赤着坠有铃铛的双足,抬脚朝着祭祀台,稳步走了上去。   这些少巫主们虽然一点都不待见琼少巫,但是到底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对她的性格也算是非常了解。   因此,在看了琼少巫充满信心的表情后,她们忍不住在心里生出了几分犹疑之时,难道……琼少巫今天……还真的能够让所有人都对她刮目相看? 第345章 巫皇颂(5)   琼少巫虽然总是被人嫌弃,但是她的祭祀舞跳得是真好看。   一举手一投足,自有一股妩媚风流的韵味在其中。   只是她就算跳得再好看也没用!   因为现实的巫族人从来就不会关注这个,他们只会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祭祀台后面的圣神像上,仿佛那才是他们的一切。   巫盟这一代的少巫主,经过层层选拔,只留下了最后的十个人。   这十个人中,唯一成功与圣神像取得共鸣的,只有璃少巫。   所以,在琼少巫起舞的时候,除了那些与有过一腿的男人以外,很少有人真的欣赏她的舞蹈。一些心心念念盼望着里少巫赶紧出场的族人更是在下面鼓噪起来。   “刚才就是她故意给璃少巫难堪,我们别搭理她,省得她觉得自己长得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像安华一样被她迷住!”   “对对对,我们不看她!”其他人也纷纷响应,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注意到底下情况的少巫主们不约而同捂住了嘴唇嗤笑。   “姐妹们,你说她又是何苦来哉,现在别说是让璃少巫折腰了,就是她自己想要下台,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吧。”   少巫主们上了祭祀台以后,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你可以不和圣神像取得共鸣——毕竟,能够和圣神像取得共鸣的少巫主本来就少得可怜——但是,你却必须要让大家认可你在台上的努力,最起码的,别让大家多年以来的供奉,成为一个笑话。   巫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一个规定存在,所以,巫盟的少巫主们尽管知道她们没那个能力取得圣神像的认可,但依然会卖力的在祭祀台上认真起舞,免得舞曲结束的时候下不了台。   如今的琼少巫就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里。   她在上面卖力的跳,族人们在下面自己玩自己的,根本就不把目光往祭祀台上瞄。   “我看她现在肯定连肠子都悔青了!你说她和谁对着干不好,偏偏要找璃少巫的麻烦,那是她能够随意招惹的对……对……对……”一个幸灾乐祸的少巫主在把话说到一半后,猛然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琴少巫?”有人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连忙用充满关切地语气问道。   “你……你们快看祭祀台!”琴少巫磕磕巴巴地指着祭祀台颤声说道。   “看祭祀台?看什么祭祀台?”其他少巫主满脸不解地一边顺着她的举动转头,一边喋喋不休地念叨:“就算我们再怎么看,她琼少巫也不可能跳出什么名堂出……出……我的个圣神在上!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在少巫主中间响了起来。   底下的平民和祭祀台后面大案上的巫盟盟长和长老们也注意到了祭祀台上的异动,一个两个地从自己坐着的位置上站起身来。   他们瞠目结舌地看着在祭祀台上尽情狂舞的琼少巫,以及她头顶圣神像上那让人目眩神迷的璀璨金光。   “……盟、盟长大人!”刚刚还对璃少巫赞不绝口的巫盟长老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巴了。   “这应该不是你我的幻觉吧?”巫盟盟长声音干涩无比的说,双腿也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地朝着祭祀台正中走了过去。   她才走到一半,就被两个巫盟长老手忙脚乱地硬拽了回来。   “盟长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您要扰乱祭祀舞吗?那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在巫盟中,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巫盟盟长自然也不例外。   如果她真的做错了什么,那么,等待着她的只有让人寒毛直竖的可怕极刑。   “多谢两位长老阻止了我做傻事!”巫盟盟长也被自己这仿佛无法自控的举动给惊出来一身冷汗,赶忙一迭声地对两位长老表示谢意。   “嗨!我们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说这个!不过琼少巫这回还真的是一鸣惊人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居然会和璃少巫一样,引来圣神像的共鸣!甚至、甚至还……还让圣神像整个头部都开始发亮了!”   “是啊,这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罢!”巫盟盟长语声唏嘘地连连感慨,“难怪她坚持要参加这次的评比仪式。原来,她手里还攥着这样一个杀手锏啊!”   “唉,看样子璃少巫这回有些悬了,”另一个拽着巫盟盟长往回走的巫盟长老也满脸感慨地搭腔进来,“不过,圣神他老人家到底是怎样挑选符合心意的巫皇的啊,琼少巫……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比不上洁身自好又一心信奉圣神的璃少巫吧?!”   “圣神的想法,又岂是我等凡人所能够轻易揣度得了的呢?他既然会看中琼少巫,既然会为琼少巫显露神迹,琼少巫她自然就是我们巫盟当之无愧的少巫第一人!”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又有几个长老来到了巫盟盟长等人身边,她们是典型的投机者,一开口巫盟盟长就敏锐的觉察到了她们的立场。   不过,巫盟盟长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因为即便是她,在苦苦坚守这么多年以后,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如果……   如果琼少巫真的能够如同巫盟历代典籍里所说的那样,彻底点亮圣神像,那么,即便是她这个做巫盟盟长的也没办法对此提出任何反对的言论了。   只是……   扶立这样一个持身不正的巫皇……   对于他们整个巫盟而言,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就在巫盟盟长满心忧疑的时候,祭祀台上的祭祀舞已经趋于了尾声。   双眸一直保持紧闭状态的琼少巫缓缓地放慢了自己近似于疯魔的脚步。   在心里低低呢喃。   够了。   够了,停手吧。   别再勉强自己下去了。   我今天的表现,已经足够让他们对我另眼相待了!   够了!   如果安华能够听到琼少巫心里的声音,他一定会在满心痴迷同时震惊不已。   因为自打琼少巫主动在他面前展露神迹并且表达倾慕以来,他还从不曾见她在他面前,用如此柔肠百转的语气说过话。   “璃……璃少巫,祭祀台上的那个人……她……她真的是刚才那个被盟长大人教训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琼少巫吗?”泉娅声音微微有些战栗的问,她的眼睛也像是被圣神像给粘住了似的,紧锁着他还在不住发亮的头部不放。   “她确实是琼少巫没错,”楚妙璃用很是平静的语气对泉娅说道。   “那……那她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我明明记得她上次跳的时候……还……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在今日以前,泉娅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做一个结巴的潜质。   “大概是……突然开窍了吧。”楚妙璃唇角的笑容因为泉娅那瞠目结舌的表情又浓郁了几分。   心里本来为璃少巫担心的不行的泉娅见此情形,不由得嘟了嘟嘴巴,“璃少巫,您是不是太镇定了一点?琼少巫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您难道就不怕您这个压轴的上台以后,会……会……会……”   “会什么?会被人瞧不起吗?不会的,傻丫头,你应该相信我才是。”楚妙璃伸手揉了揉泉娅毛茸茸的脑袋瓜,语气里依然充满着足以让所有人为之折服的自信味道。   “哎呀,早知道琼少巫今天会发挥的如此出色,我就不敢纵着您胡闹了!”眼看着祭祀台上的琼少巫气喘吁吁地将头顶花环取下来,动作虔诚无比的献在圣神像脚下的泉娅满心焦灼的险些没痛哭出声。   刚刚还对楚妙璃的到来受宠若惊的——泉娅的小伙伴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挪得老远了。   一时间,刚刚还仿佛被众星捧月的璃少巫已经在琼少巫的夺目表现下,成为了一个人见人躲的尴尬异类。   总算在祭祀台上喘匀了呼吸的琼少巫在所有人复杂莫名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   面孔因为巨烈舞动而泛着红润光泽的她用那一管极具特色的妩媚嗓音问:“我刚才的表现有没有让你们觉得满意?你们现在还认为我不如你们的璃少巫吗?”   祭祀台下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都屏气凝神的望着祭祀台上的妩媚少女。   大脑里,也在被一句话疯狂刷屏着!   就是这个人!   就是她点亮了圣神像的头颅!   就是这个人!   就是她给他们巫盟带来了全新的希望!   “你们说!到底是我优秀,还是璃少巫优秀?!在经过这一支祭祀舞后,你们觉得谁才是这巫盟少巫之中的第一人?”琼少巫再次扯着嗓子喊话道。   祭祀台下还是一片针落可闻的寂静。   在巫盟中人看来,琼少巫今晚的表现虽然十分的让人惊叹,但是璃少巫的表现也不差!   至少,在那些琼少巫还没办法像今晚一样,点亮圣神像的日子里,他们是和尊敬的璃少巫一起度过的!璃少巫是他们的希望,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同样是!   想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有人开口了!   “您很棒!琼少巫!就和璃少巫一样棒!我为我们巫盟拥有您二位少巫主备感荣幸!”   “不错!我们以您二位为荣!琼少巫!我们以拥有您二位能够点亮圣神像的少巫主为荣!”   那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受到了启发,他们不约而同地冲着祭祀台上的琼少巫喊起话来。   可是这一切,却并不是琼少巫想要的!   眼中闪过一抹厉芒的琼少巫还欲再说什么,她的肩膀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巫盟盟长给按住了。   “琼少巫,你还记得你刚才对我的保证吗?”巫盟盟长冷声诘问道。   琼少巫眼底的红光因为巫盟盟长这突如其来的出现而微微一滞。   她紧咬着下唇没有做声。   巫盟盟长见状又说:“琼少巫,你的表演已经结束了,现在该璃少巫上了!”   “她就算上了这祭祀台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我!”琼少巫一改在巫盟盟主面前的胆怯,张扬无比地道:“巫皇宝座历来只有至强者才有资格染指!盟长大人,就算您再瞧不起我,这巫皇的宝座我珍琼也要定了!”   “话不要说得这么满,琼少巫,璃少巫真要比起来,也并不比你差多少,更何况,你别忘了,她点亮圣神像的时间远比你早得多。”面对琼少巫的挑衅,巫盟盟长不温不火的回。   “就算她比我早又怎样?”想起从前那些被璃少巫碾压日子的琼少巫面色一变,“现在的她,已经变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不是吗?”   紧接着,她不待巫盟盟长还有什么反应,直接抬脚走下了祭祀台。   反正有了刚才那一支惊天动地的祭祀舞,她敢肯定,巫盟盟长绝不敢冒着得罪整个巫盟的风险,将她给雪藏起来。   在走下祭祀台的时候,她与头上连个花环也没有的楚妙璃撞了个正着。   琼少巫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璃少巫,属于你的时代已经彻底落幕了,而我的,正在冉冉升起!以后!你就如同从前的我一样,仰着我的鼻息,艰难度日吧!”   “要我仰你鼻息,艰难度日?”楚妙璃饶有兴致地重复着琼少巫的话,“只可惜,我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这个人向来就不喜欢屈居人下!”   说完,楚妙璃也如同琼少巫刚才在众目睽睽之中扔下巫盟盟长不管一般,将其晾在原地,言笑晏晏地朝着同样含笑向她走来的巫盟盟长迎了过去。 第346章 巫皇颂(6)   巫盟盟长刚看到楚妙璃上来的时候,心里还非常的高兴。   不过很快,她脸上的表情就垮了下来,用一种充满不悦的口气问楚妙璃:“你的花环呢?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没有准备!”   楚妙璃有些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没做声。   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她那个表情,已经把她的答案展露无遗。   巫盟盟长见此情形,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居然连花环都不戴,等会儿祭祀舞跳完后,你打算拿什么献给圣神他老人家。”   巫盟盟长自从就任盟长以来,就没见过比璃少巫还要心大的人。   “盟长大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些形式上的东西的,”楚妙璃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我从五岁被圣神像选中做了巫盟的少巫主,就一直在给圣神他老人家献花环,但是他老人家却从不曾对此有过半分表示,可见他对于这个仪式应该是不怎么喜欢的,所以啊,我在慎重思考后决定,这回就不献了吧!”   “……”巫盟盟长满头黑线地看她,“你这样还怎么比得过琼少巫?”   “比不比得过,也要等跳了以后才知道啊。”楚妙璃轻描淡写地回,语气里的强大自信瞬间让原本被琼少巫气炸了肺的巫盟盟长冷静了下来。   “仔细阴沟里翻船。”她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琼少巫此番来势汹汹,她很担心自己看好推崇的璃少巫抵挡不住。   楚妙璃应承了她这份善意,因为原本胜券在握的原主确实在这场比试中,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巫盟盟长对于楚妙璃这个自己一直都非常看好的少巫主还是充满信心的,在楚妙璃应承她一定会好好表现后,她鼓励地拍了拍楚妙璃的肩膀,转身离开。   一直都等着看璃少巫今天表现的巫族众人精神一振,齐齐抻长脖子,屏住了呼吸。   这是琼少巫做梦都难以享受到的超规格待遇。   这一刻,整个广场上人的心都仿佛紧紧和楚妙璃的心牵系在了一起,密不可分。   他们的心脏为她而跳动,他们的灵魂为她而欢呼。   “琼少巫,璃少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有那见不惯琼少巫张扬的少巫主们用一种近似于挑衅的声音,压着嗓子对已经回到她们中间的妩媚少女道。   “我等着看!”对自己充满信心的琼少巫满脸冷笑的回,她的心里却在指使着那暗暗帮助自己的存在,时刻做好准备——将那自私透顶只知道炫耀自己的璃少巫给打入万丈深渊去。   ……   “盟长大人,您觉得璃少巫在见了琼少巫的表现以后,会不会也跟着更进一步?”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长老们在私下里偷偷问道。   安华也不动声色地竖着个耳朵在一旁偷听,尽管现在的他对琼少巫信心十足,觉得璃少巫纵有千般手段,也不可能像琼少巫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整个圣神像的头部点亮。   巫盟盟长强忍住发火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回:“不管璃少巫最后发挥的究竟如何,她都是我们整个巫盟的骄傲,还是说,你们巴不得她们打起来,最后斗个你死活我的,才觉得心里舒坦?”   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的长老们讪讪地干笑两声,“我们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们这不也是希望年轻人越来越优秀嘛?”   “我不管你们是怎样想的,但是,在今天这场比试结果还没有出来以前,我奉劝各位不要下任何结论,因为璃少巫天生就是个能够给人带来奇迹的孩子,我相信她!”   巫盟盟长说到这份上了,其他长老们还能说什么,只能干笑着连连称是,再不敢倚老卖老的乱说话。   ……   “琼少巫还真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今天她可真的把我给吓坏了,以前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能耐呢!”   “说不定人家这些年一直都在暗地里偷偷鼓劲呢!琼少巫看着就是个有上进心的!”   “没错,我也觉得琼少巫非常的棒!其实,我真的很怀疑她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是不是都是别人胡乱栽赃给她的!毕竟,她这么的努力,怎么看都不像是只爱在花粉堆里打滚的花蝴蝶呢!”   ……   泉娅沉着脸听周围的人把一大堆溢美之辞安在琼少巫身上,强忍着焦虑,在心里不停地呐喊着:璃少巫您可一定要争气啊!再这样下去,恐怕所有的人都会觉得您比琼少巫差了!您可别忘了,她刚刚才抢走了您的未婚夫,还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您面前耀武扬威啊!   ……   楚妙璃不是泉娅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对方此刻已经在肚子里为她操碎了心。   她赤着双足,踩着有些冰凉的石板地面缓缓走到了祭祀台的正中央。   大家的呼吸,因为她的举动,不由自主的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跳吧!   跳吧!   快点跳吧!   也让我们看看,您和琼少巫到底谁更优秀,谁才是我们巫盟下一任当之无愧的巫皇陛下!   在大家充满期待的目光中,楚妙璃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咚!   楚妙璃那如同羊脂白玉一样的赤脚重重跺在地上。   与之同时,在场所有人的心脏也仿佛被重锤敲击一般,眼前也是一阵金星乱冒。   咚!   咚咚!   咚咚咚!   楚妙璃那一头长及脚踝的青丝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的伴随着她曼妙的身姿四散舞动开来!   咚!   咚咚!   咚咚咚!   越来越急促的鼓点在大家心里不住响起。   祭祀台上那个人舞动的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目不转睛注视着她跳舞的巫盟族人们被她这近似疯狂的舞动,刺激得几乎要停止呼吸!   这真的是他们已经见惯了的祭祀舞吗?   为什么他们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明明璃少巫的动作和其他的少巫主别无区别,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觉得她跳得特别特别的好看,特别特别的让他们没有办法将目光从她的脸上、身上移开?   “她就算跳得再好看又怎样?别忘了,我们是少巫主,是侍奉圣神,为整个巫盟谋福利的少巫主!不是供人取乐的纯舞姬!”   眼看着大家全都被璃少巫那优美的舞姿给吸引过去的琼少巫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脸色铁青的高叫了一声卑鄙!   说璃少巫发现自己在点亮圣神像上的能耐上比不过她,就故意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被琼少巫这样一提醒的众人顿时反应过来,是啊,他们应该关注的是圣神像,而不是璃少巫的舞跳的有多好看吧!   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的巫族人连忙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的把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不过……   璃少巫跳的祭祀舞是真好看啊!   他们以前怎么没发现她在纯舞上也有这样的天赋呢!   纯舞,是巫族人发明出来的一个特殊词语。   意思是纯欣赏而无祭祀效应的舞姿。   “看样子曾经在祭祀舞上一骑绝尘的璃少巫是真的黔驴技穷了,以前从来不搞这种小动作的人居然也开始像其他少巫主一样,靠着没什么用处的纯舞来博眼球了。”心里因为楚妙璃的糟糕表现而亢奋不已的安华在听了琼少巫的话后,连忙拔高嗓门,恰到好处的做了一回捧哏。   巫盟盟长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狗东西许给璃少巫做巫丈!这个人真的一点都配不上璃少巫!   “以前我一直都非常尊重璃少巫,一直都很努力的追随着她的脚步前进,现在我才知道,我这么多年的追随,居然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得了安华响应的琼少巫再次将自己的声音拔了个八度高,本来还对此不以为意的众人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璃少巫她……该不会真的像琼少巫所怀疑的那样,是故意的吧?!   一直都在用眼角余光关注大家表情的琼少巫见此情形,还要再说点什么,就看到自己旁边的少巫主们和不远处的巫盟盟长以及祭祀台下面的族人们尽皆面色大变的站了起来!   他们的表现看在琼少巫的眼睛里,还真不是一般的似曾相识。   因为她刚才在一边跳祭祀舞一边偷偷观察着大家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看她的!   难道……   难道璃少巫真的在她的压力下更近一步了?   这怎么可能?!   心里一点都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现实的琼少巫特意避开了璃少巫那张可能非常得意的恶心面孔,硬着头皮朝圣神像看去。   出乎她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她以为必然大放光芒的圣神像如同她刚刚离开时一样,庄重古朴的瞧不见一点光亮。   既然璃少巫并没有点亮圣神像,那么,他们又是因为什么,震惊成那副模样?   心中越发觉得纳罕不已的琼少巫强忍着心里的膈应,缓缓将视线下移。   然后,她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就如同其他的人一样,彻底的呆立在原地!   只见直到现在还不曾点亮圣神像的璃少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双脚离地,她自己却仿若未觉的还在尽情狂舞着。   “怎……怎么会这样?”琼少巫用只有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低呢喃,“这、这该不会是我眼花了吧!”   她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在场有不少人做了和她一模一样的举动。   显然,他们也和琼少巫一样,压根就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事实。   “圣神显灵!这必然是圣神显灵了!”总算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巫盟盟长泪如雨下的从自己坐着的兽皮椅子上滑了下来,毕恭毕敬地对着圣神像,以及圣神像前面的楚妙璃匍匐下来。   她的举动也提醒了其他被楚妙璃震撼了个半死的巫族人!   从小到大就从没见哪个少巫主跳着跳着能飞到天上去的他们几乎是如同下锅的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也跟着他们的盟长大人毕恭毕敬地匍匐了下来。   转眼工夫就瞧见大家矮了一截的琼少巫眼皮急跳,下意识地环视周遭,想要找出几个没跪的人出来。   没有!   她一个都没找到!   不论是她的情人们,抑或着是那些为她说话的长老们,抑或着是祭祀台下那些对她颇有好感的族人们,他们都跪了下来!都统统跪了下来!   琼少巫的嘴唇有些发抖。   她现在该怎么办?   也和大家一起跪下来吗?   可是她不甘心啊!   她一点都不甘心,也一点都不想跪啊!   在这样的天人交战中,琼少巫瞳孔骤然紧缩地又瞧见了一个让她肝胆俱裂的画面!   只见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不惜作弊——才好不容易有所响应的圣神像居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地重新亮起来了。   从上到下的亮起了要让人晕眩过去的璀璨亮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琼少巫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几个字,整个人看上去就和疯魔了一般,彻底失去了理智。   早早跪下匍匐的少巫主们中间,到底有几个心地善良的,见不得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如此失魂落魄,偷偷拽着她的长袍将她拽跪在了地上,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你又不是头回知道她厉害,认命吧,不管怎么说,你好歹比我们强啊!” 第347章 巫皇颂(7)   楚妙璃这次附身的这具躯壳的主人璃少巫是个与世无争的人。   她把自己的全身心都奉献给了圣神,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逃不过被未婚夫和同侪折辱谋杀的命运。   如果实在是要给她前世的遭遇定个性——那么,只能用无妄之灾来形容。   太过优秀的璃少巫遇上了资质愚钝又小鸡肚肠却意外拥有了奇遇的同侪会是个什么结局——大家都不需要去思考,就已然有了答案。   上辈子的今天,璃少巫对未婚夫安华和同侪琼少巫的算计一无所知。   她心平气和的和泉娅来到广场上,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被未婚夫安华的一记闷棍敲得晕头转向。   安华要和她解除婚约,不仅要解除婚约,还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向琼少巫表露了他对她的倾慕!   当时,整个巫盟的人都是站在璃少巫身边的,都说璃少巫的未婚夫安华是瞎了眼才会抛弃少巫中的第一人,掉过头去追求一个花名在外的浪荡妇。   直到琼少巫也像这辈子一样的在祭祀台上大放光芒,大家才恍然大悟的意识到安华的眼睛有多毒辣!   同时,他们也深深好奇,好奇被夺了未婚夫的璃少巫会不会知耻而后勇,再次如同先前无数次所做的那样,将琼少巫碾压在脚下!   然而……   璃少巫让他们失望了。   她非但没有在祭祀台上向琼少巫那样大放光彩,相反,她还因为在最后的献礼环节,献上了圣神最讨厌的花朵,导致整个祭祀台都因为这样而裂开了!   不仅如此,她身上由未婚夫安华特意准备好的衣物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猩红色!   这是邪魔才有的颜色!   大家大为震怒!   直接把这当做了圣神对他们的示警!   对于把圣神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的巫族人而言,此时此刻的璃少巫,已经不再是他们尊崇的对象,而是一个蓄意破坏祭祀台,蓄意想要让他们灭族的叛族者!   他们要对她动用火刑,要用火烤了她!   当时巫盟的盟长大人压根就没有办法接受他们这堪称疯狂的荒唐决定,她严词拒绝,结果被早有预谋的琼少巫反咬了一口,居然比璃少巫还要提前一步的上了断头台!   璃少巫唯一的朋友泉娅也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拼命反抗,拼命劝说着大家改变主意,可是她只是巫盟一只最微不足道的小虾米,谁会当真把她的意见放在心上了,他们在琼少巫的提议下,也给她安上了蓄意毁坏圣神像和祭祀台的罪名,不顾她的哭喊哀求,将她驱逐出了部落,然后再次把璃少巫架上了火刑台。   璃少巫是圣神的忠实信徒,对于她而言,任何苦痛折磨都能够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就是遭到圣神的厌弃。   她毫无反抗的被架上了火刑台,睁着大大的眼睛,无声地望着底下群情激愤的族人们落泪。   她很想向他们道歉,很想告诉他们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道她和泉娅在路上随便采的花朵圣神老人家居然会如此不喜!   可是她说不出来!   望着那一双双充满着怨毒和惊惶的眼睛,她说不出来。   璃少巫知道圣神像对一个族群意义,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她才甘心领受大家的责罚。   在那时的璃少巫看来,如果烧死她能够让圣神重新垂顾她的母族,她别无二话,毫无怨言。   因为这件事本来就是她不好,这本来就是她的罪孽!   只是,在她烈火烧得气息奄奄的时候,一直都用一副深恶痛绝面孔对着她的琼少巫却扯着嗓子向在场所有人表示:看在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她想要送璃少巫这个恶毒的叛族者最后一程!   琼少巫这个决定把在场所有巫族人都吓坏了。   大家纷纷七嘴八舌的劝说着琼少巫打消这个主意,让她千万不要做傻事,谁知道璃少巫手上还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是琼少巫执意如此。   她在所有人的忧心忡忡中,大步流星地走上了火刑台,然后在隔火带外面停了下来。   她满脸古怪地看着奄奄待毙的璃少巫,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异常古怪的笑容。   当时的璃少巫已经处于随时都可能厌弃的边缘,她不知道琼少巫为什么要用那种异常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但是,她还是本能地想要和对方说两句话,想要告诉告诉她自己对族人们的歉疚,以及这些年来修炼巫术和舞术的心得。   在璃少巫看来,虽然琼少巫口口声声要她死,但是,这未尝不是她负责任的象征。   璃少巫觉得,以琼少巫的优秀,在未来的日子里,她必然会成为让所有人都为之顶礼膜拜的巫皇,她打从心底的祝福对方,并且热切盼望着对方能够取得成功。   只是,还没等璃少巫把心里的这一大堆肺腑之言说出来,琼少巫已经用一种异常轻蔑的口吻告诉了璃少巫一个简直让她差点没当场崩溃的可怕秘密。   琼少巫告诉璃少巫,说她并没有点亮圣神像头部的本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通过她的一个朋友作弊来的,还说璃少巫之所以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也是因为她提前吩咐她的朋友在祭祀台上做了手脚的缘故。   “……没有人会想到在巫盟中居然有人敢在祭祀台上动手脚!更没有人会想到……你的未婚夫居然会偷偷把你只在重大场合才会穿出来的棉麻圣袍泡入红河水中,再偷偷晒干,直到成功营造出你被圣神厌憎的假象!”   璃少巫被琼少巫的丧心病狂惊呆了。   她简直没办法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她拼命抻着嗓子咳嗽,想要从喉咙里挤出些许音节来,把琼少巫的阴谋告诉所有的族人们。   可是就算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嗓子已经被刚才浓郁的黑烟给熏坏了。   她根本就说不出任何话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琼少巫满脸得意地一步步倒退着离开火刑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刚刚才被族人们驱逐的泉娅再次回到了这里!   她发了疯似的往火刑台上冲,嘴里还大声嚷嚷着“璃少巫是冤枉的”这样的话。   她喊了很长一段时间,声嘶力竭的喊。   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叫喊毫无用处,并且自己也要再次被驱逐以后。   她疯了!   她拔出自己头上的簪子扑向琼少巫,要戳死她给璃少巫出气。   她那螳臂当车般的举动让琼少巫大为好笑,直接命人以冒犯未来巫皇的名义,剁断了四肢,扔进了猪圈。   璃少巫绝望的看着这一幕。   她对此无能为力。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欣赏她的长辈和朋友陆续惨死在她的面前。   临死前,璃少巫用充满控诉和疑问的眼神,紧锁着琼少巫不放!   她想要一个答案!   想要知道琼少巫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琼少巫似乎看穿了她眼睛里的疑问,微微开阖着红艳艳的嘴唇,无声的告诉璃少巫她的优秀,就是一切的原罪!   璃少巫看着满脸理所当然的琼少巫死不瞑目!   在火烧火燎中彻底失去意识以后,璃少巫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尘归尘,土归土了。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那飘出躯壳的魂灵居然感受到了一点异常熟悉又温暖的金光。   那金光来自于她侍奉多年的圣神。   此时同样因为数千年前的一场神战处于崩毁边缘的圣神用自己最后的神力,给了璃少巫一个转世重生的机会。   只是这个时候心丧若死的璃少巫却一点都不想要在回到她曾经的族群中去了。   反正她毕生的心愿就是侍奉圣神,回不回去已经毫不重要了。   毕竟,就算再怎么重生,另一个世界的一切也与这个世界的毫无瓜葛了。   璃少巫放弃了圣神给予她的重生机会,选择成为滋养圣神的一部分,彻底化归了虚无。   不过,她在主动投身进圣神的神魂灵之前,将自己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都留了下来,她留给了另一个圣神所说的还没有遭到琼少巫和那所谓未婚夫安华迫害的‘自己’。   只是,璃少巫却没有想到圣神虽然已经趋于陨落的边缘,但是他老人家的神力依然不是另一个世界的那个她所能够轻易承受的——另一个璃少巫在圣神神力的冲击下,彻底的灰飞烟灭了。   璃少巫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   她简直没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直到圣神告诉她自己重生到另一个‘自己’身体里也意味着夺舍,意味着侵占,这样做本来就有风险发生,让璃少巫不用介怀,还说他可以招来另一个异世之魂帮她保住她所在乎的长辈亲朋,问璃少巫愿不愿意。   璃少巫对此当然求之不得。   虽然她口口声声的表明另一个世界的巫盟盟长和泉娅与她无关,但是在她的内心深处,依然不可避免的牵挂着她们,希望她们一切都好的。   就这样,在时空乱流中到处飘荡的楚妙璃两口子被圣神牵引着来到了这个世界,并且继承了璃少巫的所有一切。   璃少巫虽然遭遇了这么多的可怕事情,但是她的心,依然如同以前一样善良。   她没有要求楚妙璃去为她报仇抑或着别的什么,她只是让楚妙璃保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为我而死’的巫盟盟长和泉娅,就彻底消失在了楚妙璃的脑海之中。   只是,向来与世无争的她又怎么会知道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呢!   心中主意一向都非常正的楚妙璃在捋清了璃少巫的记忆后,就已经定下了要把琼少巫彻底扼杀在萌芽之中的战略方针。   毕竟,她还要利用巫皇这个身份去继续寻找自己的爱人,去争分夺秒的蕴养他的神魂,哪里来的闲工夫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与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所谓少巫主斗个你死我活。   利用符箓让自己在祭祀台上大放光彩的楚妙璃在飞到足与圣神像齐平的时候,才以一个优美至极的动作,盘旋飞舞着缓缓降落了下来。   同一时刻,因为圣神像发光而显得异常亮如白昼的天空之上,也传来密密匝匝的鸟鸣声。   紧接着,一大堆的羽毛色彩斑斓的小鸟儿口衔鲜花的朝着她这边飞了过来,你一朵我一朵的在楚妙璃头上,用它们嫩黄可爱的小嘴,耐心无比的编织出了一个异常美丽的花环。   大家目瞪口呆的跪在地上,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整个广场祭祀台上下,静谧的简直针落可闻。   楚妙璃唇角微勾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条斯理地把头上的花环摘了下来,又仔细地编缠了两下,才在众多鸟儿的簇拥下,迈着从容不迫的脚步,缓缓走到璀璨夺目的圣神像面前,将手中的花环缓缓的放了上去。   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一片的琼少巫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在心里近乎咆哮地嘶喊了一句:“是时候了!动手!”   轰隆隆!   大家只听得一阵地动山摇!   祭祀台开裂了!   同时,楚妙璃身上的棉麻圣袍也在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陡变成了刺目之极的猩红色!   那是鲜血的颜色!   那是邪魔的象征!   整个巫盟上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震惊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348章 巫皇颂(8)   “圣神在上!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巫盟盟长为首的惊叫声传遍了整个广场。   在场所有人都情难自禁地朝着祭祀台中间蜂拥而来。   他们要璃少巫给他们一个解释,一个交代!   眼中闪过一抹快意之色的琼少巫刚要站起身来给祭祀台正中央的璃少巫扣个‘邪魔附体,意图假造神迹毁灭巫盟’的罪名,刚刚还在不住龟裂的祭祀台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弥合起来,与之同时,楚妙璃身上所穿的圣袍也在一点点地重新变回它原本的颜色——只不过,这个过程,任谁看了,都能够轻易感受到这其中的艰难。   可是……就算他们感受得到又怎样呢?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搞糊涂了!   只有琼少巫对于祭祀台上的一切有所猜测。   她在心里不停地呼唤那个一直以来都努力帮助她的存在:“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现在还不让祭祀台彻底四分五裂?你不是答应我要让璃少巫死的很难看吗?!”   【我已经很努力了,小琼,但是对方也非常的强,我……不管我怎么去摇晃去震动祭祀台,下面都有一股比我更为强大的力量在不停的修复它!不过你别担心,小琼,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了你,别说是害死一个少巫主了,就是把这整个巫盟都灭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你等等、你再等等!我马上就能够帮你出气了!】   心里乱成一团的琼少巫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总算有所缓和:“那你倒是给我快点啊!”   她继续颐指气使的在心里恶狠狠嚷嚷着:“你说了要帮我出气的,绝对不能出尔反尔!否则!否则我一定让你这辈子都褪不掉你身上的这层皮!”   【你放心吧,小琼,只要再等等,只要等我再透支一点本源就……就啊啊啊啊……】   “你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突然在意识海里响起的凄惨叫声把琼少巫吓了一跳:“突然在我脑子里鬼吼鬼叫些什么?!”   【小……小琼,要不,我们换个人选吧,这个不行啊,我打不过她啊,我刚刚才发现……她、她的灵魂里……带着神性啊……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比不过她,你……】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你个没用的蠢东西给我闭嘴!”琼少巫在心里像个疯子般的咆哮着:“你承诺了我要帮我置她于死地的,你不能半途而废!”   【好吧……好吧……我再透支一点本源之力,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行!小琼!不好!她发现我了!不——不——不——】   一阵让琼少巫晕头转向的吼叫声后,祭祀台上,陡然出现了一只非猪非牛非马非羊的怪物。   它畏畏缩缩地在巫族人们的惊呼声中,怯生生地蜷在地面上,挺着个大肚子,睁着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绿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它不远处,朝着它冷笑的楚妙璃。   巫族人一看到那只怪物,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他们还没有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本能的知道这怪物的出现必然与刚才祭祀台的碎裂和璃少巫的圣袍突然变红有着巨大的关联!   琼少巫一看到那只怪物,顿时整张脸都变得剧烈扭曲起来了。   她用力咬着后槽牙,在心里恨恨威胁到:“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警告你,最好别把我供出来!否则我一定会活活把你给宰了的!我说到做到!”   【小……小琼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把你供出来的,就算我死,我也不会!】那怪物被琼少巫呵斥的整个躯体都瑟缩了一下,浑身都散发着惊慌失措的味道。   琼少巫见此情形,直接把脸扭在了一边,藏在袍子里的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掐成一团。   这个蠢货是半月前突然找上她的,说什么她在十年前,曾经阴错阳差的救过它一命,它的种族特性让它必须要找到她,实现她的三个愿望,才能够更进一步,甚至因为这样而蜕变成妖,化为人形。   琼少巫当时正因为在巫术和舞术上尽数输给了璃少巫大为恼怒,直接把这怪物当作了满口胡诌的骗子,随口说了几句她要在祭祀台上大放光彩,她要做统领整个巫盟上下的巫皇!她要让巫盟现在的少巫第一人璃少巫死的牢骚话!   谁曾想,这傻乎乎的怪物在听了她的要求后,居然想都不想的就点头答应下来。   并且还当真让她拥有了可以让圣神像发光的能量。   尽管,这怪物弄出来的光芒并不是真的,只是专门用来欺骗众人视觉的幌子,但是也足够胆大包天的琼少巫大干一场了!   毕竟,她早已经受够了这如同烂泥一样被人羞辱嘲笑排斥的生活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都是圣神像选出来的少巫主,却有着那样堪称天差地别一样的待遇?!   凭什么她璃少巫就能够活得那样恣意风光,备受整个巫盟众人的尊敬?!   凭什么她琼少巫就是那阴沟里人人喊打的老鼠,备受嘲笑和侮辱?!   越想越不甘心的琼少巫在怪物的帮助下,成功勾引了璃少巫的未婚夫安华,让他拜倒在了自己的石榴裙下,与之同时,她还伙同安华,绞尽脑汁的想出了一条条毒计,打算在怪物的帮助下,彻底解决掉璃少巫这个眼中钉。   上辈子,毫无疑问,他们确实成功了。   这辈子,有楚妙璃和璃少巫的记忆在,他们却注定只是妄想了。   “璃……璃少巫,这、这是什么鬼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祭祀台正中央的巫盟盟长颤着声音问楚妙璃。   “我也不知道,”确实是头一回见到这种生物的楚妙璃紧锁着眉头答,“不过,它对我们巫盟有恶意是一定的,刚才我差点就死在它手里了,如果不是圣神他老人家突然出手相帮,并且强行把它逼出来的话!”   “什么?!”楚妙璃的话让在场众人再次齐齐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呼。   经过楚妙璃刚刚在祭祀台上的表现,大家已经把楚妙璃当作了他们未来的巫皇看待,如今听说她刚刚才和死神擦肩而过,如何能不感到焦急万分、如何能不感到栗栗危惧呢!   “你们别担心,”楚妙璃用一种很是镇定的语气宽慰着那些因为她的安危而面露忧色的族人们,“我有圣神护着呢,它就算想对我做点什么,也要看它有没有那个本事。”   大家长吁了口气,“既如此,那我们要怎样才能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要对我们巫盟不利呢?”   一直都在耐心等大家问这句话的楚妙璃唇角一翘,“关于这个问题,恐怕要让我们的琼少巫来回答了!”   楚妙璃在琼少巫难以置信地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冲她微笑道:“毕竟,这一切,可都是我们的琼少巫搞出来的,不是吗?”   “什么?!”在场绝大部分人都被楚妙璃这堪称石破天惊一样的话震得猛然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那些与琼少巫有过密切瓜葛的人更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你、你血口喷人!”睚眦欲裂的琼少巫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她的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剧烈打着颤!   璃少巫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后面的幕后主使者是她?   明明她一直都很小心,明明她一点马脚都没露过的不是吗?!   “璃少巫,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安华在看了楚妙璃在祭祀台上的表现后,已经满心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的和璃少巫解除婚约了——他应该再拖一段时间在考虑的!   只是,这得罪人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就算他再想要反悔也来不及了!   因此,与其抱着璃少巫愿意原谅他的美梦与他重修旧好,好不如牢牢抱紧琼少巫的大腿,一条道走到黑呢!   反正以琼少巫那能够让圣神像头部发光的本事,他不论跟着对方走到哪里都饿不死!   就是可惜了他的巫帝宝座!   唉,那本来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越想越懊悔不迭的安华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几分引诱的味道。   就好似他这样‘媚’眼一抛,楚妙璃就真的会前事尽忘的重新让他做她的巫丈似的。   “误会?我比你更希望这是一个误会,”楚妙璃在大家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因为琼少巫进步太快打算公报私仇的隐晦目光中,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这话压根就不是我说的,是圣神他老人家在我脑子里亲口告诉我的啊!”   “圣……圣神他老人家告诉你的?”虽然楚妙璃刚才一口一个圣神的说个不停,但是却并没有引起大家的重视,毕竟,在巫盟中,十个人就有九个人喜欢把圣神挂在自己的嘴巴上图个心安和保护。   “是啊,圣神他老人家告诉我的,”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再次用充满无奈的口吻说道:“你们要是不相信的我,就往这里看。”   她一边说,一边当着所有人的面伸出了一根白玉般的葱指。   大家面露好奇的看着她,想要弄清楚她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在所有人的紧迫盯人中,楚妙璃用一根手指跳出了一曲让大家看着——其实是虚空凝符——倍觉目眩神迷的舞蹈。   “无所不能的圣神冕下啊,还请您告诉您虔诚的信徒,这一切到底是因谁而起的罢!”   当着大家的面,光明正大作弊的楚妙璃一边用近似吟唱的音调,要多神棍就有多神棍的对着圣神像高声呼喊,一边脸不红气不喘的将已经凝结成型的驭鸟符稳稳送入了那一群还没有离去的鸟儿中间。   稀里糊涂被楚妙璃一支由祭祀舞转化而成的百鸟朝凰舞给吸引过来的鸟儿们只觉得自己的身躯猛然一颤,然后翅膀就仿佛失去了控制般地扑棱着在天上拼摆出一个巨大的琼字来!   看到那个琼字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包括本来就心里有鬼的琼少巫!   她脸色苍白如纸的看着天空那个由无数鸟类形成的巨大琼字,近乎崩溃地喃喃自语,“不……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盟长大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相信看到这个以后,您和大家都不会觉得我是在公报私仇了吧。”楚妙璃用一种近似于嘲谑的语气对巫盟盟长道。   那些在心里偷偷想歪了的巫族人尽管知道璃少巫说这话未必是在针对他们,但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面颊——为自己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巫盟盟长从一开始就立场鲜明的站在楚妙璃这一边,如今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自然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没人敢再这样认为!璃少巫你今天表现的虽然非常厉害,但是再厉害也不可能像圣神他老人家那样无所不能啊!更何况,以你现在的本事,也没那个必要去针对琼少巫啊!”   “还是盟长大人您了解我,”楚妙璃冲巫盟盟主微微一笑,继续将矛头对准琼少巫道:“如今我证据也拿出来了,琼少巫,你还要厚着脸皮,说我是在血口喷人吗?!”   琼少巫脸色铁青的看着楚妙璃,洁白整齐的贝齿险些没将自己的整个下嘴唇咬烂。   终于,她在所有人充满质疑和询问地目光中,牛头不对马嘴地大声嚷嚷了句:“你个脑子少根筋的蠢货,还不赶紧带我走!” 第349章 巫皇颂(9)   楚妙璃自从接收了璃少巫的所有记忆以后,心里就一直留存着一份谁也不知道的疑惑。   这份疑惑在亲眼见到琼少巫这个害死了原主的罪魁祸首后,更是又增添了几分。   因为,她不论是横看还是竖看,琼少巫都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少女,楚妙璃在她身上感应不到半点特殊力量——可她要真是一个寻寻常常的普通少女,她又是怎么让圣神像发出金光并且让祭祀台开裂的呢?   这个疑问一直留存到琼少巫上台,留存到琼少巫起舞,留存到圣神像的头部再次如同原主记忆里所说的那样,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楚妙璃才恍然大悟的弄清楚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楚妙璃并没有当场拆穿这件事,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琼少巫在巫族人面前狠狠出了一番风头。   她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她知道对于像琼少巫这样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尽情享受过顶峰的巨大荣耀,再跌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更让她们觉得痛苦了!   事实上,也果真如此。   在楚妙璃当众拆穿了琼少巫的真面目以后,满心难堪和愤懑的琼少巫居然连辩解的念头都没有,就这样一心想着要逃之夭夭了。   只是,楚妙璃又怎么会允许琼少巫就这样灰溜溜的落荒而逃呢?   她耐着性子坚持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看一出足以让原主心怀大畅的好戏吗?!   眼中冷光一闪而过的楚妙璃手指微动,方才像阵飓风帮刮到琼少巫身边,意图背负着她离去的怪物立马脚下一个踉跄,再次带着琼少巫一起,变成了两个可笑至极的滚地葫芦。   “你怎么这么没用!”琼少巫铁青着脸用力拍怪物的头。   怪物瑟缩着任由她捶打,一句叫痛的话都不敢说。   这时候,巫盟盟长总算从琼少巫居然想逃跑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   她用一种深恶痛绝般的眼神,瞪视着琼少巫问:“你为什么要让这个怪物带你走?又为什么不肯回答璃少巫的问题?还是说……你真的如刚才那些鸟儿所拼摆出来的一样,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操纵者吗?”   她一边问还一边号令巫盟的战士们齐齐扑将上去,试图将琼少巫和那只怪物控制起来。   只是他们怎么抓得到!   坐在那怪物背上的琼少巫就如同一道闪电一样,巫盟的战士们别说是抓住他们了,就是想要靠近他们——都难如登天!   好在,这祭祀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锁着,不管琼少巫和那怪物怎么逃,都没有办法成功逃出去。   在巫盟盟长质问琼少巫的时候,巫盟的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显然,他们和他们的盟长一样,压根就没有办法接受这堪称残酷的现实!   琼少巫她怎么能逃呢?   明明……   明明他们是那么的尊崇着她的啊!   “你还傻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带我走啊!走啊!”琼少巫佯装没有听到巫盟盟长的话,也没有瞧见族人们异常震惊的目光,继续歇斯底里地用力拍打着怪物的脑袋,让它想办法把自己给带走。   怪物不敢不听从琼少巫的吩咐,再次一鼓作气地调动出自己全身的能量,试图挣脱楚妙璃不动声色铐锁在它身上的沉重枷锁。   可是,在巫盟这些普通人面前堪称无敌的怪物,到了楚妙璃面前,就和一只真正的软脚虾没什么区别。   不管它怎样想方设法,都没办法逃出楚妙璃留下的禁锢。   见此情形的琼少巫心里更急了。   她紧锁着眉头,再次旁若无人的对怪物开口道:“你不是有那什么本源吗?你现在不用,更待何时?!”   【可……可我这些年来积累的精力本源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再、再这样弄下去,我就没办法变成人了!】怪物被琼少巫所提出来的无理要求给惊呆了,它是欠了她一份救命之恩,也确实心心念念的想着要报答她,但是,这也并不代表着,它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未来前途也赔给她啊!   “变成人?你现在能不能从圣神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都还犹未可知呢!”琼少巫听了怪物的话后,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再说了,你想要变成人的第一个关卡就是要取得我的认可,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只要我不同意,你这一辈子都休想要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怪物被琼少巫的话给刺激的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不是我狠心,而是你根本就没有完成你对我许下的承诺,不是吗?”琼少巫咄咄逼人。   【你……你……好吧……那我再试最后一次!如果这次还不行的话……我……我宁愿做一辈子的四不像……也不要再蹚你们这趟浑水了。】怪物被琼少巫逼到了墙角,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好不容易才积攒得来的精力本源吝啬无比的灌入自己的奇经八脉里。   这一灌,怪物的身体顿时像吹了气的皮球一样鼓胀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快点!快点带我走!”琼少巫用一种异常激动的口吻说道,她的眼睛里更是闪耀着让人几乎不敢与之对视的狂乱红光。   琼少巫并不傻,知道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如果真的被不怀好意的璃少巫给抖搂个清楚的话,恐怕她的末日很快就要到来了!   因为,不论是陷害一位前途无量的少巫主,还是对祭祀台动手脚,抑或着伪造圣光,在巫盟中,都是半点折扣都不打的死罪!   琼少巫还不想死!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在这里!   无论如何都不能坐以待毙!   眼看着琼少巫已经被她逼成一只困兽的楚妙璃勾了勾嘴角,故意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盟长大人,事实胜于雄辩,琼少巫的表现,已经把她是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彰显无疑了!对此,不知道您又是个什么看法呢?”   她一边说,一边顺着琼少巫的指望,悄无声息的在袖子里勾动手指,将这祭祀台上的禁制打开了一个小口子。   “我很失望,真的很失望,”巫盟盟长用痛心疾首的语气说道:“璃少巫,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将他们扣下来?我们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我们必须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只是他们——和琼少巫有关的所有人我们也需要从头到尾的仔细详查一遍!”   “……”   巫盟盟长的话让原本就因为对楚妙璃身上圣袍动过手脚而满心惴惴——就怕东窗事发的安华瞬间变了脸色。   本来就是在强作镇定的他再也控制心里的惶恐之情,飞也似的冲出人群,朝着还在狼狈逃窜的琼少巫和怪物猛扑了过去,“阿琼!你不能就这样离开!你就算要离开,你也不能扔下我啊!你不能扔下我啊!”   安华有自知之明,知道已经选择了背叛,并且做出了背叛之事的自己,在琼少巫离开后,绝不可能又什么好日子过——同样不想死的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要和对方一起离开。   虽然安华这辈子并没有像上辈子那样,刚和璃少巫解除婚约,就做出向琼少巫示爱的无耻举动,但是,他和琼少巫那如同连体婴一样的亲昵互动,还是让大家对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生出了几分怀疑。   不管怎么说,在琼少巫大放异彩前,她的那些风流韵事,可都不是假的!   如今,在听了他这样的话后,大家都不需要再去求证什么,就已经猜到安华恐怕在还没有和璃少巫解除婚约以前,就已经和琼少巫勾搭在一起了!   亏得他们刚才在听了他对璃少巫的所谓‘血泪’控诉后,还在心里很是同情了他一把。   废了好大劲儿,总算找到了楚妙璃故意留出来的那道小裂缝——急不可耐想要借此机会逃出生天的琼少巫在听到安华的呼喊后,身体下意识地就是一僵。   什么叫她就算要离开,也不能扔下他?!   这蠢怪物要带她走已经非常吃力了,她怎么可能还给它增加负担,导致最后谁都逃不过?!   心中暴怒的琼少巫很想直接拒绝安华的要求,又怕安华恼羞成怒,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们曾经做过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全部说给别人听……   因此,略微踌躇后,她咬着牙扭头对安华说了句:“你过来,我带你走!”   本来并不对此抱有什么希望的安华眼前一亮,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将其拧扭成了一根木棍,将意图拦住他的巫族勇士们纷纷扫倒!   ——在巫盟中,自身武力也是成为巫丈的加分项,如果说璃少巫是少巫之中第一人的话,安华在武力上,也是巫族所有男子中间的头把交椅,当然,他长得也非常的漂亮。   紧赶慢赶地冲到了琼少巫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阿琼,我就知道你不会扔下……呃……呃……呃……”   刚刚握住琼少巫的手,意图借力坐上怪物庞大身躯的安华浑身一阵剧烈抖颤,在所有巫族人大惑不解的目光中,缓缓往后仰倒了下来。   大惑不解的巫族人定睛望去,才要多错愕就有多错愕的发现,在安华的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扎入了一根锋利无比的骨簪,殷红的鲜血正随着那根骨簪不停的流下来,很快就淌了一地。   楚妙璃虽然早就猜到了以琼少巫的凉薄心性必然不会当真带着安华这个累赘走,但是对方的残忍无情还是让她心头微微一震,同时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原主会落到那样一个可悲下场,当真不冤的感触。   只是……   她现在可不能让安华就这样死了。   毕竟,她还指望着他狗咬狗的把圣袍变红的事情‘亲口’向在场所有人解释清楚呢。   心念一动的楚妙璃再次在大家不曾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做了一回活雷锋,强行将安华有些脱壳而出的魂体又塞进了他那具余温尚存的肉身里。   当然,在强行将安华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同时,楚妙璃也没有忘记再次将自己暗地里布置的紧致重新修补好,免得琼少巫和那个怪物,当真趁她一个不注意,就这样逃之夭夭了。   原本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的安华在魂魄再次归体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琼少巫当初勾引他,又故意让他将一条浸润着红河水的圣袍送给璃少巫的事情说给在场所有人听。   红河,是所有巫族人都异常厌恶的一处所在。   因为这里的水表面看着和寻常河水并无不同,可要是在里面洗个澡或者把衣物浸泡上一段时间,不论是身上也好还是衣物也罢,都会在时隔数日后,毫无缘由的变成令人作呕的猩红色。而这种令人作呕的猩红,正是所有巫族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代表着邪魔和灾难的颜色!   “我说璃少巫身上的圣袍怎么会突然变成那个鬼样子,原来都是安华搞得鬼!这样卑劣的事,亏他也做得出来!”   听了他交代的众人一片哗然,眼里也不由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到楚妙璃身边来的泉娅更是愤懑不已地大声用哭腔嚷嚷道:“安华!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璃少巫对你的付出!你知不知道,璃少巫她对你是有感情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今天比试前,特意换上你给她准备的圣袍,还说出女为悦己者容的话!” 第350章 巫皇颂(10)   已经处于垂死边缘的安华在听到这话以后,心神猛然就是一震,然后,几乎是凭借着自己的强大意志力,重新把自己的神志给硬拉了回来。   “女……女为悦己者容?”他拼命睁大眼睛,用充满求证的语气,望着楚妙璃颤声问道。   楚妙璃没想到她随口所说的一句话,居然也会被泉娅记在心里——还记得如此牢靠。   不介意让对方死的更不瞑目一点的她用一种很是漠然的语气说道:“责任这种东西,你没有不代表我也没有,当初盟长大人把你交到我手中的时候,我确实是打算让你做我一辈子的巫丈,与我一起到白头的。”   “一……一起到白头……”整颗心都被楚妙璃这句话给填满了的安华在巨大的懊悔和绝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就和楚妙璃原本所希望的一样。   死不瞑目。   安华咽气后,从他出事就来到他身边,想方设法挽救他生命的几位巫医在众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中,表情异常复杂的摇了摇头,“他已经去了圣神的怀抱,如果圣神还愿意收容他的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自从楚妙璃收回符箓,就再也没有丝毫异状的圣神像双目陡然迸射出了两道绚烂无比的金光。   大家还没来不及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就目瞪口呆地看到那两道金光稳稳地落在了安华的尸体上,与之同时,一抹他们异常眼熟的身影也从那具尸体里浑浑噩噩地飘了出来。   “怎……怎么会这样?难道做了坏事的人还能够、还能够得到圣神他老人家的青睐吗?”一直以来虽然也把圣神挂在嘴边上,但心里委实没有多少敬畏的泉娅语声愤愤地喊道。   巫盟盟主等人心里虽然也很不是滋味,但到底做不到像泉娅一样无法无天,紧锁着眉心,将自己的头颅深深地埋了下去,以示虔诚和尊敬。   “泉娅!”见此情形的楚妙璃则皱眉叫了满脸愤愤不平的小姑娘一声,“别乱说话!把头低下来!”   楚妙璃虽然只在和璃少巫交易的时候,见过圣神一面,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圣神是个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神明。   且不论上辈子的安华在死后会落得一个怎样的下场,最起码的,这辈子的安华,楚妙璃很肯定,对方是别想要在死后好好安息了。   也正因为明白这些,楚妙璃才出言喝止泉娅别乱说话,免得惹来圣神的不喜。   泉娅对于自己尊崇仰慕的璃少巫那是别无二话的。   尽管她心中依然很为圣神的举动感到恼怒,但到底闭紧了嘴巴,顺着楚妙璃的意思,和其他人一样,勉强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把头低了下来。   不过,他们的头并没有低太长时间,就被安华那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嚎叫给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紧接着,从圣神像里迸射出来的两道璀璨金光,就如同钝刀子磨人般,一寸一寸地将安华的灵魂切割成了碎片,彻底了断了它的轮回路。   在场众人噤若寒蝉的看着这一幕,很长时间都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那两道从神目中迸射而出的璀璨金光在把安华的灵魂彻底人道毁灭之后,又一寸一寸地在祭祀台上逡巡起来。   每一个被扫到的人,浑身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起来。   显然,他们很害怕安华的结局也落在他们的身上。   尤其是同样做了渎神事的琼少巫差点没浑身发软地瘫倒在那怪物的背脊上。   那两道璀璨无比的金光,在扫射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在楚妙璃的身上定格了下来。   “老天……”巫盟盟长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震惊莫名的样子。   原本瘫软在怪物背脊上的琼少巫却陡然振作起来,在嘴里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够听得到声音不停地说着:“把她杀了吧,赶紧也把她杀了吧!她早就该死了!早就该死了!”   然而,让她大失所望的是——那两道璀璨金光非但没有对璃少巫不利,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轻轻点了两下!   然后,才在众人的不可思议和如蒙大赦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璃少巫,刚才……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啊!”   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的巫盟盟长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扭头问楚妙璃。   那两道金光的动作,巫盟盟长都不需要用脑袋去思考,就知道对方是在和璃少巫打招呼!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璃少巫在圣神他老人家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变得如此崇高了?!   “那是圣神的审判之眼。”楚妙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巫盟盟长充满不解的目光中,给那金光取了个异常高大上的名头。   “审判之眼?”巫盟盟长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楚妙璃的话,“既是审判之眼,那么为什么又没有……”她一边问,一边情不自禁地扫了眼不远处被圣神像的行径骇得已经忘了逃跑的琼少巫。   其他人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也不由自主的竖起了耳朵。   注意到他们这种小动作的楚妙璃勾了勾嘴角,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审判之眼虽然厉害,但是却只能作用于人的灵魂,只要作恶的人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就算是圣神他老人家想要惩戒她,也徒唤奈何,毕竟——在圣神的头顶,还有至高无上的天道至理!”   楚妙璃的话,对琼少巫而言,无异于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浮木。   尽管她知道楚妙璃说的未必是真的,但是,她心里依然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巨大的希望!   琼少巫不怕痛也不怕死,但是她怕自己在最貌美的年纪活活惨死!   只要她能够成功逃过眼下这一劫,又有蠢货那个王牌在手……就算是离开了巫盟,就算是去了别的地方,她相信她也会过得非常好!   这样想着的琼少巫连忙催促着怪物继续往刚才那个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点裂缝里面钻。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再这样下去,你的精力本源,恐怕就要被耗个精光了!”为了尽快达成自己逃出生天的目的,琼少巫难得放缓了嗓音,用一种很是为怪物着想的口吻说道。   只可惜,怪物对此却已经彻底免疫了。   因为怪物已经发现,琼少巫只有在有求于它的时候,才会用这样温柔的口吻和它说话,可是当她发现它没有办法满足她的要求时,她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换成另一种面孔,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   【我……我尽力而为……】怪物干巴巴地说,语气里却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阴奉阳违的味道。   琼少巫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蠢货!”发现对方敬酒不吃罚酒的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道:“如今我们已经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劝你还是努力一点,否则,你觉得这满巫盟的人会放过你这个特意让祭祀台几度开裂,甚至差点崩毁的渎神者吗?你可别忘了,我的新情人安华,仅仅是因为污染了璃少巫的袍子,就被圣神亲自出手,用审判之眼,给削了个魂飞魄散!”   【可……可那是你让我……让我……】怪物被琼少巫的话骇得浑身都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   “那确实是我让你做的,可是你有证据吗?”琼少巫冷笑一声继续道。   发现对方已经彻底吃定它了的怪物在琼少巫脑子里啜泣一声,一边以半点都不符合自己目前滚圆身形的灵活动作,躲避着巫盟勇士的追杀,一边老老实实地继续尝试着打破祭祀台周围的隐形壁障。   巫盟盟长虽然不知道她们到底在忙活些什么,但是从她们的表现中,也能够猜出一鳞半爪。   “璃少巫,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想通,为什么琼少巫口口声声喊走,却偏偏还一直在这祭祀台上逗留,现在我才想明白……只怕这祭祀台也被圣神他老人家动了手脚吧?!”   巫盟盟长一边说,还一边走到祭祀台的边缘,试探性的伸出手,然后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手指可以轻松穿过祭祀台那……很可能存在,也很可能并不存在的透明屏障。   “是的,盟长大人,您没有说错。”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对巫盟盟长说。   “既如此,圣神他老人家为什么不直接帮我们把他们给抓起来呢?”巫盟盟长脸上的表情充满着烦恼的味道,“以他们的速度,我们就算再怎么费力下去,也未必能够抓住他们,更遑论把他们抓起来重重惩处吧?!”   一心想着借此机会把琼少巫和怪物之间的关系给挖出来的楚妙璃眨了眨眼睛,装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圣神他老人家这样做,必然有着他自己的道理吧。”   巫盟盟长也是个很会脑补的人,她在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先是一呆,然后如同小鸡啄米一样的不住点头,用充满畏惧的语气急促道:“对对对,圣神他老人家必然有着他自己的考量,哪里是我们这些做信徒的,所能够轻易揣度的呢。”   楚妙璃不是圣神,自然看不到巫盟盟长对圣神的信仰已经到达了一个怎样的程度,不过她还是能够凭借自己多年以来做神的经验,勉强猜到几分,知道,巫盟盟长,定然是被圣神刚才那一幕给吓到了,所以才会栗栗危惧到如此地步,半点与圣神有关的底线都不敢轻易碰触,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像安华一样,被圣神用审判之眼给削了。   琼少巫的脑袋瓜非常灵活,在接连碰了很多次壁后,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单凭怪物的蛮力是别想要脱离这个祭祀台了!   可是她不认命啊!   更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成为整个巫盟第一个因为恶事做尽而砍头的少巫主啊。   说什么也想不到上辈子她已经害得璃少巫遭了一回火刑的琼少巫拼命转动脑袋瓜,想要从这必死的绝境中挣出一条活路来!   终于!   她自认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在心里对已经打算要罢工的怪物说:“四不像!这祭祀台已经被圣神封印住了,凭借你的力量,只怕撞到死都未必能够撞出去……”   【那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啊小琼!你脑袋瓜最灵活了,你快想点办法吧,我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眼看着精力本源越来越少的怪物,也就是四不像差点没在琼少巫的意识海里哭昏过去。   琼少巫强忍住对四不像的嫌恶,继续用一种矫揉造作出来的温柔嗓音道:“俗话说得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以圣神对璃少巫的看重,如果我们成功抓住她,他一定会放我们一马的!”   要知道,刚才两道金光旁若无人和璃少巫打招呼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刺激到了琼少巫那颗本来就异常敏感的心。   此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珍琼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着高高在上的圣神他老人家因为巫盟一个少巫主而不得不勉强自己受制于她了!   就是不知道璃少巫在圣神心目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地位!   【小琼,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你要我去抓圣神的宠儿做人质?这和从老虎嘴上拔毛有何分别?!】四不像磕磕巴巴地说。   “那你直接告诉我,你拔还是不拔!”心中已经急不可耐的琼少巫用一种近似于杀人般的声音冷笑道。   话音未落,四不像就已经像一支离玄的箭般,朝着楚妙璃所在的方向猛扎了过去! 第351章 巫皇颂(11)   四不像出击的太突然了。   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四不像已经驮着琼少巫出现在楚妙璃的面前了。   “璃少巫!小心!”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泉娅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冲到楚妙璃前面,意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四不像的攻击。   四不像学着琼少巫曾经哼哼它的样子,猛哼了一声,一尾巴就把泉娅给甩飞了。   泉娅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少女,她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要是真被四不像这样一尾巴甩祭祀台下去,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楚妙璃当然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泉娅去死,脚尖一点,就要将飞在半空中的泉娅给捞回来。   谁知道这个时候,她身后却传来一股极为巨大的推力和巫盟盟主异常震怒的声音:“琴少巫!你在做什么?!”   被后面那股巨大推力推了个猝不及防的楚妙璃定睛看着挥舞着爪子意图将她一把捞过去的四不像,身体陡然斜翻地避开了对方这志在必得的一爪,随后脚尖相互交点的猛然蹿上半空,一把将已经堪堪落快要摔出祭祀台边缘的泉娅一把捞了回来,重重摔倒在了地面上。   在将泉娅捞回来的时候,楚妙璃身上的圣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泡过红河水的缘故,十分的不靠谱,居然被泉娅惊慌失措乱挣乱动的力道给硬抓出来一道巨大的口子来。   所幸那口子在脖子和肩胛处,楚妙璃只需要抬手调整一下就能够避免走光之虞了。   急着打理自己的她没有发现四不像在看到她脖子和锁骨后,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璃少巫……璃少巫我……我呜哇哇哇……”被刚才那一幕给惊了个够呛的泉娅在原地怔愣半晌,一头扎入楚妙璃怀中号啕大哭。   楚妙璃满脸无奈地拍着她的背,温柔的安抚她,告诉她已经没事了。   而巫盟盟长和其他长老们则满脸铁青地瞪视着险些害得楚妙璃落入四不像魔爪中的琴少巫道:“说!你为什么要推璃少巫?难道你不知道你那样做会害死她吗?!”   “我……我刚才突然眼花了,突然看到……看到那个怪物朝我扑过来了……对不起,璃少巫,我……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同样被自己举动给吓懵了的琴少巫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话,一边用充满恐慌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双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出来。   “盟长大人,您别生琴少巫的气,这件事跟她无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被刚才那个怪物的催眠术给蛊惑住了,误把我看成了那个怪物,所以才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推了我一吧。”楚妙璃一面小心戒备着四不像的再次靠近,一面牵着泉娅的手,重新回到了巫盟盟主等人中间。   “催眠术?”巫盟盟长和诸位长老满眼不解的重复着楚妙璃的话。   琴少巫也忘记了哭泣,睁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楚妙璃。   “不错,催眠术,”楚妙璃在琼少巫有些惊恐的目光中道:“如果我没猜错,刚才我们大家之所以看到圣神像的头部出现类似于圣光一般的璀璨金光,也是拜它所赐吧?安华如果没有灰飞烟灭,知道你居然是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狂骗了他,只怕他就是死了,也会复活过来找你报仇吧?!”   自幼就没享受过什么众星捧月待遇的琼少巫直到今晚才因为她点‘亮’了圣神像头部的缘故,被族人们夸奖赞颂过一回,她很怀念自己当时与璃少巫并驾齐驱的风光,一点都不愿意被楚妙璃就这样拆穿自己布局已久的骗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哑着嗓子用一种近似于杀人的目光,瞪视着楚妙璃说道:“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再次强调着,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猩红一片。   这样面目狰狞又癫狂至极的她,不论是那个巫族人看到,都会下意识的把她当做成人人喊打的可怕邪魔吧。   楚妙璃被琼少巫的自欺欺人给逗笑了。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么你就不会一遍重复了两句这样的话了!”她慢条斯理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倘若你坚持你今晚的表现完全来自于你自己的实力的话,那么,我可以再和你比试一回!甚至,可以根据你最后的表现,决定要不要放你一马!”   “璃少巫?!”楚妙璃的话让巫盟盟主吓了一跳。   在她的记忆中,璃少巫一直都是一个进退得宜的人,很少像现在这样越俎代庖过,因此,她心中很是错愕和不解,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自己的行事风格。   “我以为在经过今天的这一场比试后,我已经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巫皇了,”楚妙璃满脸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琼少巫那充满着不甘和怨恨的妩媚面孔道:“因此,如果盟长大人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自己来亲自处置她,毕竟,我今天差点就因为她而跌入了万丈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被楚妙璃提醒的盟长大人下意识的推演起了璃少巫在比试中失败又眼睁睁看着祭祀台开裂,身上圣袍陡然变为猩红后很可能面临的结局……   她机灵灵的打了个寒噤,很是理解地说道:“不错,你今天的表现已经折服了我们所有人,在巫盟,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巫盟长老——这其中也包括曾经因为琼少巫的惊人表现,而迫不及待倒戈向琼少巫的那些——们在听了巫盟盟主的话以后,也不约而同地纷纷点头。   显然,在她们看来,璃少巫今天的表现,确实如巫盟盟长所说的一样折服了他们所有人。   他们以她为傲。   也巴不得她成为他们巫族的皇,将他们已经垂涎多年,偏生又求之不得的圣神之光成功请到他们巫族来。   “你们说完了?”琼少巫见不得楚妙璃这副被巫盟众高层捧得不知天高地厚的骄横样,“现在是不是也该轮到我来说了?”   “如果你不再像刚才那样反复尝试着逃跑,现在确实轮到你来说了。”楚妙璃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讥诮口吻望着琼少巫道。   “我懒得和你耍嘴皮子,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我赢了你的话,你真的会如你所说的那样,根据我最后的表现,放我一马吗?”琼少巫阴沉着一张脸说。   “如果你确实能够赢过我的话。”楚妙璃面不改色地说。   “好!我们一言为定!”琼少巫高高扬起自己的下巴,“我知道璃少巫向来把自己的信誉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必然不会出尔反尔!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另一个要求!等我赢了你以后你不只要放我一马,还要放这个蠢货一马!它是我的东西,我在哪里,它就必须在哪里!”   知道琼少巫是想要靠着这四不像重新东山再起的楚妙璃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一句,对方的心性虽然非常狠毒,但也委实天真的有些可怕!   靠着一只跟她面和心不和的怪物东山再起?   难道她就不怕对方会在有朝一日,反噬其主的把她给活吞了吗?   从他们刚才到处寻找逃路的互动来看,他们的关系可着实算不上有多么密切啊。   “只要你赢了,别说是它了,就是你留着巫盟的其他所有物也可以一并带走。”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很是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   哼!   如果你知道这蠢货的真正能耐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琼少巫在心里很是嘲讽的挖苦了楚妙璃一句,然后将自己的心声传入四不像脑海中道:“等会儿我们能不能逃出生天,可就全靠你了!”   平时,只要她一开口——不管它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必然会响应的四不像仿佛突然变成了一个哑巴似的,傻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的琼少巫连忙伸出手,像往常一样用力拍了好几下四不像的头,“蠢货!”她气急败坏地冲它咆哮,“你耳朵聋啦?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四不像依然如同石像一般,站立在原地不发一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才用一种琼少巫以前从没有听过的古怪声音——它用的是人类的语言,尽管听起来,不是一般的别扭——对着不远处的楚妙璃说道:“你脖子上的那个东西,是谁给你的?”   没想到这怪物还会说话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和巫盟盟主交换了一个有些错愕的眼神,缓缓将自己脖子里的红绳扯拽而出。   “你是说我脖子上的这块玉坠吗?”她在四不像异常复杂的目光中,皱眉思索道:“这是我在十三岁那年,获得了第一场祭祀舞评比的奖励,由盟主大人亲自颁发给我的,怎么,它和你有什么渊源吗?”   “它确实和我很有渊源,很深很深的渊源,”四不像用一种近似于绝望的声音望着楚妙璃手中的玉坠喃喃道。   “蠢货!你到底再发什么疯?!”自从认识四不像以来,琼少巫还从不曾见过四不像这副模样,心里的慌乱自然下意识的又深了一层。   “我在发什么疯??你说的对,小琼,我确实是在发疯!”四不像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毫无预兆地把琼少巫从自己的背脊上给用力掀翻下来。   后脑勺正巧被磕了个正着的琼少巫,脸色铁青地抬起手,又要揍四不像!   谁知,以前总是在自己面前老老实实把獠牙藏得密密实实的四不像,居然一改往常的做法,将自己的獠牙重重抵在了琼少巫那保养的白皙如雪的脖颈上。   琼少巫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瞠目结舌的望着四不像,几乎怀疑它是不是被它的同类给催眠了,要不然怎么会对她这个救命恩人如此不敬?!   “四不像,你是不是忘了你化人的机会,还捏在我手上?!”她半眯着眼警告道。   以前这招是琼少巫对付四不像的杀手锏,百试百灵,但现在却毫无用处了。   “不,我化人的机会从来就不在你手上!”四不像用一种深恶痛绝的目光怒视着琼少巫道:“你害我走了邪路,我要你死!”   “四不像!你真的疯了吗?我害你走什么邪路了?我在巫盟生活的好好的,明明是你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说要为我实现三个愿望!这才助涨了我的野心,让我落到现在这样一个进退不能的地步!怎么?现在你瞧不上我了?想要杀了我这个救命恩人,向你的新主人投诚了?!”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四不像猛然拔高了嗓门,它的声音就像打雷一样的把整个祭祀台都震得晃了三晃!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谁是你的救命恩人?璃少巫吗?”眼见着四不像就要叛逃出她这一方的琼少巫强忍住心里的惊惧和狂怒,继续用一种充满嘲弄的口吻讽刺道。   “没错!就是璃少巫!就是我几次听从你的命令,要置其于死地的璃少巫!”四不像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眼泪都差点没流出来,“以前我就觉得奇怪,明明我已经承诺要为你实现愿望,为什么我的身体里却一点化形的感应都没有!原来!原来你根本就不是我要找的人!你是个冒牌货!你害苦我了!”   想到自己为了讨好琼少巫所浪费的那些精力本源,情绪彻底崩溃的四不像猛然低头,就要把琼少巫给活活吞到自己肚子里去! 第352章 巫皇颂(12)   眼看着四不像张开血盆大口,把琼少巫给吃掉的巫盟盟长等人顿时都傻眼了。   “这……这……这……”说话难得带出了几分结巴的巫盟盟长满脸怪异地望向楚妙璃问道:“璃少巫,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明明他们刚才不还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吗?”   泉娅也很赞同巫盟盟主的观点,“这里面一定是琼少巫在作怪,她知道自己在祭祀舞上比不过您,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试图用这样的办法打消我们对她们的戒备心,然后趁此机会偷跑出去!”   虽然泉娅言之凿凿,但是,对于灵魂格外敏感的楚妙璃却知道,刚刚还在他们面前装牙舞爪,色厉内荏的琼少巫已经在四不像的肚子里彻底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心中疑窦的他给了巫盟盟长和泉娅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然后看着那长相异常诡异的怪物磨磨蹭蹭地蹭到了自己等人面前。   “你……你想做……做什么?!还不快……快退回去!”刚刚才被对方一尾巴险些摔下祭祀台的泉娅脸都绿了。   四不像直接无视了泉娅的话,眼巴巴地看着楚妙璃,用它那异常古怪的声音,很是诚恳的对楚妙璃说了一句:“对不起!”   通过它刚才和琼少巫之间的对话,楚妙璃已经对它迥异于先前的表现有了几分猜测。   她不动声色的再次将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扯了出来,当着四不像的面晃悠了两晃,旧话重提道:“难道我手中的这个玉坠子,真的和你有什么渊源吗?”   四不像闷闷不乐的点头。   它还在心疼自己因为有眼无珠而耗费的精力本源。   “你能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楚妙璃继续用一种充满疑惑的口吻问道。   巫盟盟长有些惊讶的看着楚妙璃。   在她看来,那四不像完全就是琼少巫的忠实拥趸——那所谓的吞吃入腹也不过是他们特意演出来的一起双簧——根本就不可能回答楚妙璃的问题。   然而,让巫盟盟长大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四不像非但老老实实回答了楚妙璃的问题,还把它的身世以及它为什么会来到巫盟甚至帮助琼少巫做坏事的缘由也一并抖搂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在楚妙璃这具躯壳的原主璃少巫十三岁那年,曾经冒险一个猛子扎入红河里救过一只失足落水的四不像。   “……当时的我刚从水里出来,脑袋昏昏的,睁开一眼睛就看到小琼,不,是珍琼,正蹲在我身边拿树枝翻来覆去地戳我的身体……当时涉世未深的我,在见到她的举动以后,自然而然的就先入为主的把她当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四不像满脸惭愧地回忆着自己当初的被救经历。   “现在回想起来,珍琼的身上虽然也穿着巫盟少巫主才能够穿的圣袍,但是她的袍子上却干燥得很,一点都没有湿掉的样子……我……我真的很对不起……璃少巫!”   想到自己这半个月来所做的种种蠢事,四不像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多亏璃少巫你厉害,才没有那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给害了!”   四不像用它半生不熟的人话,细细掰数着琼少巫让它做过的那些坏事。   其中自然也包括琼少巫让它利用自己的种族特性,用圣光忽悠众人和故意把祭祀台弄得四分五裂来陷害璃少巫。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四不像还特意当着众人的面再次点‘亮’了圣神像的头部给在场所有人看。   “原来琼少巫从头到尾就没有点亮圣神像!她、她根本就是让你来忽悠我们的!”巫盟盟长瞠目结舌的望着四不像重复道,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刚才看到的事实!   其他人在听了四不像的话以后也是满心的震惊。   若非四不像主动说出口并且亲自演示给他们看,恐怕他们直到现在,还在心里惋惜一个那么好的苗子居然走了邪路,没想到她根子上就是歪的,完全不需要他们来为她劳这个心!   这是渎神啊!   琼少巫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做出这样丧心病狂又厚颜无耻的事?!   也有一些人马虎炮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就说嘛,琼少巫以前跳了那么多年都没能点亮圣神像,怎么会突然就厉害到这样一种程度了,原来她是在作弊啊!幸好我没有上当!”   眼看着大家被四不像这个消息弄得沸反盈天的楚妙璃皱着眉头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如今你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认错了人,也把自己认错的对象给吃了,那么,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办呢?继续满足琼少巫的愿望和我作对,还是——”   “不不不……”   四不像不待楚妙璃把话说完,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从我发现她并非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我们就半点瓜葛都没有了!所以,我也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因为她的命令对你不利!”   “只是……”它话锋一转,用一种非常可怜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在这里,我也希望您能够答应我一个请求……希望您……”   “也让我许三个愿望,然后让你逐步达成吗?”楚妙璃一眼就看穿了四不像的心思,用一种很是讥诮的语气问到。   四不像虽然一心想着要成为一个人类,但是它与一个真正的人类还是有着近似于天堑般的巨大差距。   因此,他根本就听不懂楚妙璃话里的讽刺,相反还如获至宝的连连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没错!”   “可问题是,我压根就没有任何愿望,需要你来替我完成。”楚妙丽用一种异常冷漠的语气说道。   她心里虽然知道,上辈子认错了人又死了真正报恩对象的四不像,肯定没有变成人类,甚至还很可能因为自己这堪称致命一样的失误,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是楚妙璃心中依然对它这个愚蠢透顶又毫无道德观念的帮凶充满了不屑和厌恶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它上辈子害死了原主在内的三条人命,确实是不争的现实。   “为……为什么……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做梦都没想到楚妙璃居然会拒绝它的四不像顿时傻眼了。   它磕磕巴巴地想要从楚妙璃的嘴里要一个答案。   “是因为你担心我实现不了你的愿望让你空欢喜一场吗?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我一定会知耻而后勇,我……我……”   四不像喋喋不休的话语彻底消失在了楚妙璃异常冰冷的目光里。   “我……你为什么要拒绝我啊……我……”它垂头丧气地望着楚妙璃,像个孩子一样的嘤嘤哭泣着,“我只是想要变成一个人啊,一个真真正正的人啊!”   “如果是别的四不像碰到这样的情况,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随便想几个愿望助它们一把的,”楚妙璃在四不像充满着委屈的注视中,缓缓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人是万物之灵长,像你们这样的妖怪,想要化形成人类,真的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呢?”四不像在听了楚妙璃的话后,不由得对这个新救命恩人产生了几分怨怼心理,“难道是因为我差点害了你的缘故吗?可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想到我自己居然会认错人啊!”   “很遗憾,四不像,直到现在你都还没有认识到你自己真正的错误。”楚妙璃用一种异常冷漠的语气说道。   “真正的错误?什么真正的错误?”   满脸大惑不解的四不像刚要追问,就发现它的真救命恩人已经扭头朝着祭祀台下走去了!   这可如何了得!   它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喂喂喂!你别走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倒是和我讲清楚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再次重重磕到了那层无形壁障上的四不像忍不住流下了悲伤的眼泪。   它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怜了!   为什么别的四不像化形的这么顺利,偏偏到了它这里,就纠结成了这个样子!   越想越气的四不像忍不住拿自己的大脑袋用力撞起了祭祀台外围处的那一层透明壁障。   巫盟盟长怕它撞死了自己,玷污了祭祀台,再次惹来圣神他老人家的不满,在左右为难了好一阵后,到底在祭祀台下面的台阶上驻足下来,扭头对吧嗒吧嗒不停掉泪的它说道:“我们离少巫之所以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是因为你太没有底线了,就算是变成个人也是个祸害!”   “我才不是祸害呢,我为了做人,已经准备很多年了,我知道怎样做人,只要我变成人的样子,我就会做得非常好了!”巫盟盟长的话明显戳到了它的逆鳞,一张巨大无比的丑陋面孔也扒在了那透明的障壁上,似乎要从里面挣出来把巫盟盟长给吃了。   巫盟盟长的胆子其实并不小,但是碰到这样的事情,她依然会觉得紧张的不行。   “你说你怎么这么蠢呢!我都把话讲得那么清楚了!你居然还没有想明白!”双腿下意识又退了两个台阶的巫盟盟长,“璃少巫的意思是你现在能够为了化形,毫无顾忌的伤害其他人,那么,等到你变成真正的人类以后,谁知道你会不会成为人类世界的一大毒瘤,做尽坏事?!她这是不想做你的帮凶啊!不想给你做更多坏事的机会啊!”   “……”四不像被巫盟盟长的话给震慑住了,它的大脑也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的,回想起了自己很小时候的一个画面。   那时候它五岁,还是六岁时发生的事情。   那天它跟着母亲一起去外面捕猎食物,意外碰到了一头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的四不像。   母亲用充满讽刺的语气告诉它,那就是个浪费口粮的废物,在人类世界努力了那么多年,居然也没能成功化形。   它当时年纪虽小,但性子却格外的胆大包天。   尽管那是它头一回见到对方,但是它依然鼓起勇气跑过去问对方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功化形。   “我以前在天人族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里有一位出口成章的圣人,我经常听他说一些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话,我虽然听的不是很懂,但是却能够想明白里面的道理!”   也许是它还太小的缘故吧,老四不像对它十分喜爱,尽管它的这个问题对老四不像而言,十分冒犯,但还是耐着性子,把自己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化形的原因和盘托出了。   “你知道吗,孩子,能够促使我成功化形的对象,不是个什么好人,甚至还做尽了坏事,我虽然是头回和他打交道,但是也被他所提出来的那三个愿望给吓了个半死,不错,我是想做人,但是我不愿意踩在别人的尸骨上去做人!因为这样的人,与禽兽压根就毫无分别!”   那时候的它根本就没有办法理解老四不像的无奈和坚持,直到现在,直到现在听了巫盟盟长的话以后,它才恍然大悟。   原本只是心心念念想要做个人的四不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什么,它陡然望着楚妙璃逐渐走远的背影道:“璃少巫!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毫无底线了!”   “我……”说到这里的它语声一顿,又猛然拔高嗓音,“我还愿意为我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赎罪!” 第353章 巫皇颂(13)   四不像这堪称福至心灵的一句‘我愿意为我曾经做过的那些错事赎罪’,顿时让已经追上了楚妙璃的巫盟盟长陡然刹住了自己的脚步。   “怎么了,盟长大人?”觉察到她这一举动的楚妙璃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璃少巫有件事我怕影响到你们的发挥,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们,其实今晚的这场比赛并非毫无意义的。”巫盟盟长道。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少巫主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就是齐齐一顿。   “也就是说,今晚,您和长老们是出于某种目的,所以才要我们比试的吗?”楚妙璃,满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巫盟盟长问道。   巫盟盟长点了点头:“是的,璃少巫,半个月前,有一位圣山信使来过我们巫盟,说这一代的圣神之光已经出现,就是不知道在圣山的哪个地方,所以,让我们选拔出一位最优秀的少巫主赶到圣山去参加祭祀舞评比,以获取圣神之光的资格,当然,如果璃少巫能够把圣神之光带回来,就更好了。”   楚妙璃虽然并非原主,可也知道什么是圣神之光。   圣神之光是圣神在成神以前,留给这一方世界最后的馈赠。   不论是巫盟还是别的族群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它。   因为它能够给自己的族群带来福祉和安全。   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宝物。   圣神之光自从被圣神制造出来,已经在百族中轮转了数千回,不知道帮助多少个族群崛起或复兴……   唯独巫族这个曾经因为好斗而乱成一盘散沙——直到近年来才联起手来并做巫盟——的族群,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圣神之光的青睐,一直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与前者擦肩而过。   其他的少巫主们也总算明白了,这场所谓‘寻常’评比的真正用意。   不过她们已经被璃少巫打击惯了,加上刚刚才发生的琼少巫的事情,也让他们没那个闲工夫去自怨自艾,因此,只是心里感叹了一句,技不如人,就就彻底的放下了心头的那点芥蒂。   “本来,以你的优秀,这场比试是毫无意义的,但是,为了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我们不得不这样做。”说到这里的时候,巫盟盟长不由得对楚妙璃露出了一个很是歉疚的表情,“好在这场节外生枝,总算是有惊无险。”   有惊无险?   如果你知道,你百般看重的璃少巫上辈子经历了什么?   只怕你现在就不会这样说了。   想到上辈子那个,为了保护璃少巫而魂落断头台的巫盟盟长,楚妙璃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顺着她的口风道:“我知道盟长大人这样做也是为我着想,我能够理解,也对此毫无意见,不过您突然和我说起这个,恐怕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巫盟盟长郑重点头:“璃少巫,我知道你瞧不起那四不像,觉得它为了一己私欲助纣为虐,不是个东西,但是你不能否认的是,它的战力,还是非常不错的——”   “听盟长大人这话的意思,是想要让它和我一起去圣山,参加获取圣神之光的资格吗?”闻弦歌,而知雅意,楚妙璃一听巫盟盟长这话就立马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   巫盟盟长连连点头,“如今它既有心赎罪,又有求于你,我相信,你要是在圣山上出了什么事情,它也一定会像保护琼少巫一样的拼命保护你的!”   “璃少巫,你是我们整个巫盟的希望,是万万不能有事的呀!”巫盟盟主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恳求的味道。   圣神之光,对于一个族群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了,他们巫族的璃少巫又如此优秀,谁敢保证,等她到了圣山以后,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大加戕害呢?   “盟长大人,您说的确实很有道理,”楚妙璃没有回绝巫盟盟长的一片好意,“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过头去好好的看一看它的诚意吧。”   巫盟盟长虽然知道璃少巫是一个很会为人着想的好女孩,但是在听了对方的话以后,她的心里依然不受控制的生出几分感动之情——假如换位思考,如果是她碰到这样的事情,只怕会巴不得圣神他老人家将那险些害死了自己的四不像关到地老天荒去吧!   四不像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快又折返回来,一时间,看上去很有几分傻眼的味道。   它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楚妙璃问:“璃少巫,您……您这是打算让我将功赎罪了吗?”   楚妙璃虽然还是很不待见这四不像,但她知道,如果原主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就同意巫盟盟长的提议的,毕竟原主是巫盟一手培养出来的,就算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如果这辈子有机会的话,还是会尽其所能的把圣神之光带回巫盟中的。   想到这里的楚妙璃冷着脸说道:“虽然你的行为确实很让人不齿,但是念在你并非罪魁祸首又一心想着要赎罪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再过几天我就要去圣山走一趟,如果到时候,你能够像今晚保护琼少巫一样的保护我,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次机会。”   楚妙璃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四不像虽然变相做了琼少巫的帮凶,但是它只是一把杀人的工具,如果琼少巫没有动那样的恶念,四不像当然不会没事找事的和原主过不去。   而且,像四不像这种懵懵懂懂的初生小妖怪,就算是让它去死,它也未必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既如此,还不如拿捏住它的死穴,让它为原主深深眷念了一辈子的巫族做牛做马,鞠躬尽瘁到死。   四不像虽然在有些事情上蠢得让人发笑,但是在对于人类的善恶感知上,却还是拥有着一种堪称恐怖的辨别能力。   “璃少巫,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您的,我,我知道您和小琼,呸呸呸,您和珍琼那个坏蛋不同,您是好人!我!我很愿意保护您!”四不像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楚妙璃保证道。   “既然这样,那这事就这样定了,”楚妙璃不着痕迹地勾动手指,往四不像身体里打入了一道符箓,然后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朝着祭祀台上的圣神像深施一礼,对满眼期待和紧张的四不像点了点头道:“好了,你可以出来了。”   为了出来已经把自己脑袋撞了个满头包的四不像眼睛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外面冲——谁知‘哐铛’一声,刚刚才直立起身体的它又再次倒在了地上。   “璃……璃少巫,这、这是怎么回事?”巫盟盟主背后渗出了白毛汗,“难、难道,圣神他老人家并不满意我们的这个决定,不肯放它出来吗?”   已经解除了禁制的楚妙璃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她转念一想,就猜到了四不像再次被挡回去的原因。   这样想着的她,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着“神明果然是最睚眦必报的生物”,一边在所有人紧张的都要瑟瑟发抖的目光中,很是淡定地说道:“圣神才没有闲工夫管这样的小事呢,他老人家之所以不肯放这家伙出来,是因为它肚子里还藏了别的东西啊!”   “藏了别的东西?”巫盟盟长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反倒是泉娅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眼睛猛然一亮地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道:“是不是琼少巫的鬼魂啊!就和安华一样,她做了那么多的坏事!又是伪造圣光又是弄裂祭祀台的,圣神他老人家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可是……”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四不像,“她不是被你活吞了吗?哪里还来的灵魂?”   “这位漂亮的小姐姐,”想到自己刚才用大尾巴甩对方,莫名有写心虚的四不像讨好地冲泉娅笑笑,“我们四不像是不吃人的,我吞掉她,也是因为一时气急,她……她现在虽然被我给闷死了,但是……她的尸体还在我的嘴巴里存着呢,不信你瞧。”   四不像一边说,一边‘哇’的一声将琼少巫的尸体吐了出来。   看到尸体的绝大部分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朝后面蹦了两蹦。   虽然琼少巫也和安华一样,幸运的留了具全尸,但是她那因为窒息而死的尸首……坦白说,不是谁见了都能够接受的。   尤其是对于那些与她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少巫主们而言。   不过,她们并没有纠结太长时间,因为被四不像从嘴巴里吐出来的琼少巫很快就步了安华的后尘,被圣神像强行摄走了灵魂,然后当着她们的面,一片片的惨叫着被削成碎片了。   大家脸上表情异常复杂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头回见了,但是再见到,还是会打从心坎里的感到害怕和恐惧。   圣神对于琼少巫的不满心理明显要比安华的高得多。   他虽然也把安华的灵魂削成了碎片,但是用的,却是一种类似于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并没有让安华受太多的苦头——至少,相较于琼少巫而言。   圣神对于辜负了自己信任假造圣光还坑害同侪的琼少巫明显已经厌恶到了一个深入骨髓的地步。   他几乎是用一种钝刀子磨人般的手法,一小片一小片的将琼少巫的灵魂给切割了下来!   切了也就算了,他还专门点燃了圣火来烧……   因此,在场除楚妙璃以外的众人,尽管觉得琼少巫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但是心中未尝没有圣神他老人家这次神罚,委实有些过重的想法滋生。   知道圣神是在给原主出气的楚妙璃对此很是淡定,从琼少巫开始发出凄厉惨叫,就把耳朵堵上的她在那两道精光再次对她点头致意后,很是淡定地望着同样被吓得险些没当成尿了一地的四不像说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出来了。”   “真……真的可以出来了吗?”四不像颤巍巍地问,眼睛还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那一点点收回圣神像中的璀璨金光不放——显然,它怕极了这金光会落到它的头上来。   莫名从它眼中瞧见了几分服从和依附之意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如果你不想出来,我也没有意见,反正我巫族并不缺少勇士,我相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很乐意为我抛头颅洒热血的!”   为了刺激四不像,楚妙璃故意把话说得夸张了些。   而心中确实有这种想法的巫族勇士们却红光满面的挺起胸膛,一副恨不得现在就为楚妙璃赴汤蹈火的模样。   “璃……璃少巫,他……他们连我的尾巴都捉不住,如何能够保护您呢?还是我来吧!我来吧!”   生怕楚妙璃改变主意的四不像硬着头皮跨出了祭祀台,然后它欣喜若狂的——在巫族勇士们瞬间垮下来的尴尬表情中——眉飞色舞的发现祭祀台的圣神像确实如同璃少巫所说的那样,没有半分拦阻它的迹象!   一时间,它情绪亢奋的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真……真的是太感谢您了,”它用它那双闪闪发亮的绿豆眼看着楚妙璃说:“璃少巫……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它的保护,之所以把它放出来也是为了让曾经变相因为原主而死的巫盟盟长和泉娅放心的楚妙璃再次挑了挑眉毛,“像这样表忠心的话,你说多少都行,只是在这里,我也提醒你一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希望你在圣山上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 第354章 巫皇颂(14)   四不像大概是真的被圣神给吓坏了。   虽然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和,并没有什么凌厉的味道,但是四不像还是被她说得给浑身打了个哆嗦。   紧接着,它连挂在嘴边上的保证都不敢再说了,蔫耷着脑袋,小心翼翼地蹭到楚妙璃身边,不动了。   如果是别人看到这样一只怪兽如此惧怕自己,只怕心中会觉得非常受用,但楚妙璃却并非如此,看到这样的四不像,她非但没有感到欢喜,还觉得不是一般的伤眼睛。   “你能变小点吗?”她提出自己的要求。   本来就是在用精力本源在强撑——想给自己的救命恩人留下一个强壮威猛印象——的四不像眼前一亮,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般地说:“可以可以,我这就变给您看。”   说完,它不等楚妙璃反应过来,就直接变成了一个只有成年人拳头大的小怪物。   这样看着,反倒比放大版的它要顺眼多了。   楚妙璃点了点头,说了句跟上,又转脸问巫盟盟长他们什么时候出发。   在旁边默默看着他们互动的巫盟盟长连忙说道:“璃少巫,这件事你拿主意就好,我们都听你的。”   “既如此,拣日不如撞日,要不,就明天吧,毕竟这件事,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宜早不宜迟。”楚妙璃干脆利落地说。   她刚从这具躯壳里醒来的时候,就把整个巫盟都用神识扫了一圈——很确定她的丈夫并没有在这里——如今,当然要换一换地图,去别的地方找找。   至于那位圣神大人,她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麻烦对方。   因为她很难保证,圣神要是在帮她寻找轩辕长毅的时候,感知到他神魂里那巨大的能量以后,会不会生出什么觊觎心。   要知道,现在的圣神正处于日薄西山的低潮中,他是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自己重新强大起来的机会的,哪怕是冒着被神界帝君灰飞烟灭的危险,去掠夺对方神魂里的真神之力。   关心则乱的楚妙璃不敢冒这样的险!   心里非常在乎圣神之光,但是却不好催促楚妙璃的巫盟盟长眼前一亮,连忙直接拍板道:“行!拣日不如撞日,我们就明天出发!对了!”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扭头朝着还孤零零留在祭祀台上的琼少巫尸体道:“虽然她做错了很多事,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扔着她不管——”   她叫了自己旁边一个长老的名字,让她带几个巫族勇士把琼少巫好好安葬了。   “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了。”   楚妙璃早就从原主的记忆里面得知巫盟盟长是个表面上看着十分威严,实际上对众少巫主们看上去就像是慈母一般的人物,很清楚对方现在必然很为琼少巫的结局感到寥落的她转了转眼珠,故意用自己头回去圣山有些忐忑为借口,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去圣山上参加选拔,然后再找出圣神之光,让它自己挑选出这百年的归属族,已经成为了我们圣神大陆一大盛事了!那里非常热闹,不过也龙蛇混杂,所以你不论去到哪里,身边都要带着四不像以防万一,知道吗?”   楚妙璃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又问对方,百族中最有可能获得圣神之光青睐的族群是哪个,以及他们的少巫主又是何等的优秀?   期间,乖乖蹭着楚妙璃的脚踝亦步亦趋的四不像很想要再表一下忠心,但到底还是蔫耷耷的垂下了头。   因为它已经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并不——像从前的琼少巫一样——喜欢这一套。   巫族人虽然每次去圣山都是陪太子读书,但是兴致依然不减,对于有可能获得圣神之光青睐的候选人更是如数家珍。   “……在百族中最有可能获得神圣之光青睐的少巫主,除了你以外,恐怕就只有天族的云少巫和兽族的鹿少巫以及花族的蕊少巫了!尤其是这几百年来,圣神之光简直成为了这三族的囊中之物,不是这个会得到,就是那个!”   巫盟盟长在说起这个的时候,真的是一肚子的抱怨和不甘。   ——跟随在她们身后的长老们也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   无疑,这些年来,她们已经被圣神之光‘伤’透了心,可即便如此,它们依然不死心,依然对此抱有着巨大的希冀和渴望!   希冀着能够一雪前耻,渴望着能够把圣神之光请回到他们巫盟来!   “不过,”在最初的牢骚过后,心情大打折扣的巫盟盟长很快又满怀期望起来,“这一代有了你的横空出世,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知道圣神之光并非是独属于他们的所有物——在这里面,也有我们巫族的一份的!”   “没错!盟长大人说的好!”一直都在全神贯注聆听巫盟盟主说话的巫族人们齐齐呼唤出声。   巫盟盟长很喜欢大家这副众志成城的模样,她满脸激动地环视着在场所有人道:“我知道,以前的我们让大家失望了,但是这回,我们会尽我们所能的把我们梦寐以求的宝贝带回来!让它……也帮助着我们巫族,重新攀登上一个亘古未有的高峰!”   “凯旋!凯旋!凯旋!”   所有的巫族人听到这里,不约而同的攥紧了他们的右拳,然后重重地高举向天空,有节奏的上下挥动起来。   “对!凯旋!凯旋!凯旋!”巫盟盟长继续激情澎湃地响应着大家的吆喝。   最后,她站在一个巨大的篝火前,端起碗来,和大家不醉不归!   这时候的酒精度数实在是没有多少值得让人称道的地方。   尽管大家昨天晚上在广场上醉躺了一夜,但是第二天清早,还是精神奕奕的爬起来了。   他们齐聚在巫盟的大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棉麻圣袍的璃少巫在盟长大人和诸位长老的簇拥下,缓缓朝着他们走近。   他们的面孔不知不觉的涨红了。   他们不约而同的挺直着自己的脊背,然后深深的匍下身,给他们心目中已经板上钉钉的巫皇行起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他们说:“万事都拜托给您了!”   看到这一幕的楚妙璃不知道为何却想起了原主在火海中凄厉惨叫时的情景,虽然原主对于那些事情已经选择了原谅,但是,性子里天生带了几分睚眦必报的她,却说什么都没有办法释怀。   不过……   这到底不是她的人生。   没有任务也没有束缚的楚妙璃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担负那些原本就不属于她的仇恨。   思及此处的楚妙璃,垂了垂眼睑,代入原主的心理,对着充满殷盼的巫族人高高举起了自己秀白如玉的拳头,如同他们昨晚所吆喝的一样,斩钉截铁的语气大声说道:“此番离去,我璃少巫定不负大家厚望,必如大家所冀望的那样,带着圣神之光凯旋!”   楚妙璃的这句话,就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让所有的巫族人都沸腾了起来。   “凯旋!凯旋!凯旋!”昨晚已经喊哑了嗓子的他们,再次撕心裂肺般地咆哮出声。   他们青筋毕露!   他们热泪夺眶!   他们满怀希望!   在大家的目送中,楚妙璃一行乘着重新变大的四不像如同旋风一般的刮出了巫盟!同时,也刮走了大家的所有希望和渴盼。   圣山是整个圣神大陆的中心,拥有着许多堪称宽敞平整的大路。   对于这一点,巫盟盟长很有发言权,“虽然咱们巫盟祭祀台上的圣神像,已经非常大了,但是和圣山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为了能够时常来进奉他老人家,我们每一族,每一年都会派出很多的勇士出来维护这些宽阔平坦的大路——比如说我们现在走的这一条就是我们巫族常年维护的!”   楚妙璃一边打量着周遭的景色,一边点着头在心里感慨这些人对圣神的执着和忠诚。   难怪圣神明明已经处于强弩之末,还能够苟延残喘的坚持到现在,这完全就是因为他有着这样一群对他忠诚万分的狂信徒啊!   再想到那个因为回归圣神身边连重生都可以放弃的原主,楚妙璃不得不承认,在发展信徒和培养死忠上,自己确实有很多需要向对方学习的地方。   在楚妙璃的原生世界里有一句响遍整个大华夏的话,叫要想富,先修路!   道路通畅了,人的生活水平自然而然的就随着和各地的交流水涨船高了。   如今的他们虽然不是去圣山做生意的,但是,有着这样一条大路在,还是以很快的速度,就赶到了圣山——当然,在这里面,四不像的积极表现也功不可没。   巫族人虽然做了很多年陪太子图书的悲催角色,但是他们在圣神大陆上还是颇有地位的。   他们一上到圣山,就要好些族群的首领们跟在圣山使徒的后面过来迎接了。   巫盟盟长在见到他们以后,也迅速端起了一副热情洋溢的面孔,如同鱼儿游到了大海里一样的和他们交谈起来。   “这回恐怕又要让你们失望而归了,真是对不起啊!”天族的族长笑容可掬的望着巫盟盟长问道。   他们和巫族是死对头,平时碰上了,就算不会打起来,也会狠怼对方几回。   巫盟盟长每次看到天族族长额头的青筋,就仿佛有了自主意识般的一跳一跳,她咬着牙,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好族长,话别说得这么早,到时候真正失望而归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哦,这么说,你们巫族很有信心?”天族族长故意做出一副很是惊讶的模样,将巫盟盟主身后的所有人打量了个遍,然后把目光定格在了巫族唯一穿着圣袍的楚妙璃身上,“这位就是你们这回参加比赛的少巫主吧?长得还真不错!只是,就怕她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关于这一点就不需要您来操心了,”额角青筋跳的越发欢快的巫盟盟长强忍住当场发出一声冷哼的冲动,黑着脸说:“总之,到时候咱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这回,天族族长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要知道,据他所知,历任巫盟盟主还从没有在这样的特殊仪式上说过如此硬气的话。   难道……   眼前这位看上去除了容貌出色的点,委实没有什么特殊的少巫主当真是巫族准备多年的杀手锏?   心念电转的天族族长还没来得及再说点什么话,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几个异常熟悉的声音在焦急万分的大喊大叫着:“忆少巫!你别在跑了!忆少巫!你快停下来!那里不能去!”   同样听到这一声呼喊的大家,下意识的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容貌异常绝美的漂亮少女在另外几个女子的追逐下,提着长长的裙摆,朝着这边飞跑了过来。   乍然与她撞了个对眼的楚妙璃只觉得自己天灵盖上被人狠劈了一道惊雷般,整个人都怔懵住了!   这……这……这……   这个生着一张闭月羞花之貌的少巫主……   居然……   居然会是……   会是她楚妙璃的丈夫神界帝君轩辕长毅?!   这怎么可能?!   她该不会是感应错了吧?!   未等楚妙璃彻底理清楚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对方已经一个乳燕投怀,猛然扎入她的怀抱中,不动了。   楚妙璃呆若木鸡地缓缓低头望向自己怀中正仰面朝她望来的绝色女子,只觉大脑陡然传来一阵嘎嘣声响——彻底当机了! 第355章 巫皇颂(15)   对小鸡肚肠的天族族长来说,再没有什么比他的面子更为重要了。   眼看着在巫盟盟长面前丢了个大丑的他强忍住几欲杀人的冲动,板着一张脸,对那几个急匆匆跟过来的女仆吼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一个人都看不住,本族长要你们何用?”   那几个女仆闻言,连忙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不敢有分毫辩解的扑通一声跪下来,连连告饶:“还请族长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们这一次,奴婢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几个奴婢都是被天族打败的族群后裔。   平时生死尽皆操控在天族族长手中,但凡她们有一点不如天族族长心意的地方,天族族长就能够直接下令,让人把她们拖下去给砍了。   因此,面对天族族长的呵斥,她们满心紧张和害怕。   “行了,赶紧把人带走吧,再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不愿意在其他族群首脑面前彻底丢了脸面的天族族长咬着牙说道。   那几个奴婢没想到自家族长这回居然如此好说话,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天族族长铁青着脸又吼了,“你们聋啦?!”   她们才如梦初醒般地凑将到忆少巫面前,要把她给拉走。   但忆少巫就像是长在了她扑过去的那个少巫身上,不论她们怎样去拉、去哄,忆少巫都不肯从对方身上下来。   一向把楚妙璃这个少巫主看得格外重要的巫盟盟长,原本以为忆少巫的举动,是天族族长的阴谋,直到他看到后者那羞愤交加的表情才知道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咳咳,”出于几分微妙的惭愧心理,巫盟盟长咳嗽两声道:“我们璃少巫从小到大就很受欢迎,既然这位少巫主如此喜欢她,要不……就让她跟我们璃少巫待一段时间吧,反正现在比赛还没有开始,我们有的是时间。”   “不用了,”天族族长用一种异常冷漠的声音说道:“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只是被她的阿娘宠坏了,我让她们把她送回去就行。”   “女儿,这位少巫主是你的女儿?”巫盟盟长被天族族长的话吓了一跳,“以前我们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我这个女儿的脑子确实有点问题,”天族族长长叹了口气,难得在他的死对头面前,苦笑一声道:“以前我巴不得能够把她给藏起来,又怎么会主动将她带出来给你们看呢?”   “可你现在又——”   “不是我想把她带来,而是云儿想把她带来,她们姐妹俩个的感情非常深厚,分开一两天还没什么,要是分开个十天半月的,即便是云儿不说,我们也会想方设法的把她给送过来,免得影响到云儿的发挥。”天族族长满脸无奈的打断了巫盟盟长没有说完的话。   巫盟盟长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奇葩事,他目瞪口呆的看了天族族长半响,才继续干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们可真不容易的。”   不管怎么说,带着一个傻子到处乱走,都是一件让人大伤脑筋的事情。   确实觉得自己很不容易的天族族长难得看巫盟盟长顺眼了些,点了点头,很有几分无奈的说道:“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云儿是我们天族所有人的骄傲,如今她努力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帮我们把圣神之光带回去,我们怎么能不满足她的要求呢?”   一说到这个就忍不住有些炸毛的巫盟盟长轻哼一声:“我说的天族族长,现在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你能不能别这么快就摆出一副圣神之光已经是你们的囊中之物的样子!”   “不能!”天族族长毫不客气的说,“这是我们云儿自己的真本事,就算我们不说最后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天族族长,你这话也未免说得太满一些了,你这样置我们于何地呀?!”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异常苍老的声音。   大家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就看到一个头发苍白如雪,却扎着近百个小辫子的老妪,拄着一根开满太阳花的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十数个身上头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各种花花草草的漂亮少女。   其中最为醒目的是一个不施粉黛,手腕上只戴了个小花环的秀丽少女。   天族族长一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格外凝重了。   “这位……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蕊少巫了吧。”   他在说到蕊少巫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分明带出了几份尊崇的意味。   这种尊崇,是楚妙璃这个巫族的少巫主从未曾得到过的。   头发苍白如雪的老妪微微抬起头,用一种很是得意的口吻说道:“没错,她就是我们花族的蕊少巫,这些年来,从你们天族嫁过来的小媳妇儿应该没少在暗地里偷偷传讯夸她吧。”   天族的族长早就知道,花族的花婆婆是个说起话来噎死人不偿命的脾气,但还是有些尴尬得够呛。   “花婆婆说笑了,咱们三族因为圣神之光的缘故,历来走得很近,相信嫁到我们天族的花族人也没少说我们云少巫的好话吧!”   在天族族长看来,既然他们都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就别在其他人面前闹出乌鸦笑猪黑的傻事了。   花婆婆别看着年纪大了,实际上脑袋瓜比年轻人还要灵活的多。   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她敲了敲自己手中的拐杖,哼声道:“谁让你把话说的这么满呢?老婆子承认你们天族的云少巫确实非常不错,但是我们花族的蕊少巫也很出色啊!这次我们带她来之前,她可是连这眼神像的整个头部,连带着脖子那一块都点亮了,这岂是一般的少巫主能够做得出来的?!”   花婆婆透露出来的讯息,让天族族长十分诧异,不过输人不输阵的他很快就摆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道:“在族里表现的再优异又如何,说到底,还是要看正式比赛以后的真实水平!比方说今年的巫族,对自己也颇有信心,咱们总不能因为这样就笑话他们不自量力吧。”   “你说什么?巫族也对他们很有信心?”   花婆婆非常惊讶的扭过头,来回上下的打量着巫盟盟主不放,就仿佛她脑袋上突然长出了两根犄角似的。   “你们年纪小,没参加过上次的评比,但是老婆子我却和我们花族的族长来过这里,我清楚的记得,你们当时的盟长,对于自身的处境可是颇有自知之明啊,怎么到了你这里,反倒变得张扬起来了?”   花婆婆虽然已经是一百多岁的人了,但是却很难让人对他生出什么慈眉善目的感官来,她说话凌厉霸道,做起事来也风风火火,一双眼睛更是如同能够看穿人心一般,可以让心怀不正的人,不受控制的软下腿来。   “也许在婆婆看来就是张扬,但是对我们整个巫族来说却并非如此!我们对我们的璃少巫有信心,也不愿意再像先辈一样得过且过的沉沦下去了!”巫盟盟长不卑不亢的说道。   花婆婆眼睛里的惊讶因为巫盟盟长的话,不由得又多了一层,“尽管我还是不喜欢你们这种说大话的样子,但是看在我以前也算是与巫族有过几分瓜葛的份上,我在这里祝福你们!当然,祝福并不代表退让,对于圣神之光,我们花族还是和从前一样,志在必得!”   说完她没有再和巫盟盟长纠缠下去,而是随便点了一个圣山上的使者,让他们带着自己一行人,去寻一个还算宽敞的去处了。   ——备受花婆婆喜爱的蕊少巫是个有心人,这回她不止自己过来了,还央求着花婆婆把她的一众姐妹也带了过来,一起见一见世面,因此,花族需要一个很大的地方,才能够容纳下他们所有人。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拿正眼瞧楚妙璃一下。   显然,对于楚妙璃这个曾经好像听过一耳朵的少巫主,她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更遑论因为这样而觉得楚妙璃是个什么威胁了?   反倒是那容貌格外娟秀的蕊少巫对于楚妙璃和依偎在她怀中的忆少巫颇感兴趣,跟着花婆婆一起离开的时候,还不停的拿眼睛打量着她们。   花婆婆一走,天族族长也没那个心情在和巫盟盟长闲谈下去了,他不顾忆少巫的激烈反对,强行将她从楚妙璃身上‘摘’了下来,同样借口还有事情要处理,匆匆忙忙的带着一堆人离开了。   “还说我们盟长大人张扬呢,他们自己还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一点都瞧不起人!”这次也跟着楚妙璃他们一起过来的泉娅用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小小声的抱怨道。   “没关系,我们会让他们知道错的!”巫盟盟长拍了拍泉娅的肩膀,安慰道。   她以前从没有和泉娅深入接触过,现在才发现,泉娅确实是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小姑娘,尤其是在维护璃少巫的利益上,更是让她大为满意和欣赏。   相比起大家的意难平,楚妙璃却很是淡定,因为她很清楚,这本来就是一个落后就要挨打的世界,再说了,他们现在不愿意拿正眼看她,并不代表以后也会同样如此。   巫盟盟长很喜欢楚妙璃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此刻已经收整好心绪的她刚要再好好鼓励楚妙璃一番,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虎啸声!   听到声音的巫盟盟长,眼皮一阵剧烈跳动,“这是虎大王来了!”   “虎大王?!”其他人异口同声的哇,然后满脸好奇的朝着后面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雄壮的巨人,用肩膀扛着一个长了双水汪汪鹿眼的娇俏小姑娘大步流星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还边时不时的发出,震耳欲聋的虎啸声。   在巨人的背后,还跟着十数个同样人高马大的壮汉。   他们配合着前面的巨人,也发出各种各样的兽吼声。   一时间,楚妙璃几乎怀疑自己来到了动物世界。   “这就是鹿少巫了。”巫盟盟长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   楚妙璃和她认识这么久以来,还是头回见她用这样的声音说话,不由有点疑惑,不过很快她就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因为这虎大王,比起天族族长和花婆婆还要高傲且无礼得多。   至少天族族长和花婆婆还知道和他们打个招呼,而虎大王一行,明明见到了他们这些人的身影,却直接把他们当作了空气,抓了一个圣山使者引路,就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当年举行第一次圣神之光争夺评比的时候,我们巫族虽然没能将圣神之光请回族里,但是那时候的我们也是非常强大的——要不然,这少巫主和巫丈的名头也轮不到我们巫族来起了!”巫盟盟长对于他们会遇到这样的冷遇,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她长叹了一口气,用很有几分酸楚的声音,对楚妙璃说道:“璃少巫,不是我要给你压力,而是我们真的是做梦都盼望着这回你能够让我们、让我们的先祖,彻底扬眉吐气一把啊!”   “盟长大人,您放心吧,既然我今日来到了这里,就绝不会空手而归!”楚妙璃在大家很有几分唏嘘的表情中,再次做出了自己的承诺。   “我们相信你!我们知道,你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大家回想她当初在巫族的惊叹表现,也不约而同的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振奋的表情,对即将到来的大赛充满希望。 第356章 巫皇颂(16)   虽然大家得了楚妙璃的保证,心情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好了很多,但是三大族群首脑的态度,还是让日子如同王小二过年一样,一年不如一年的巫族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楚妙璃见不得他们那副颓废样,也惦记着早点弄清楚天族的所在地,去求证一下自己这辈子的丈夫是不是当真变成了一个女儿家,因此,干脆主动开口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道:“刚才花婆婆口口声声的说和我们巫族有瓜葛,到底是什么瓜葛啊?”   巫盟盟长一眼就看出了楚妙璃试图重新把大家的情绪给调动起来的想法,心里不由得有些惭愧,为自己这堪称动摇军心一般的失态。   不过,她之所以会这样,也是因为巫族实在是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等待,如今乍然见到希望,是真的有些忍无可忍了。   “我们巫族虽然在大家眼里已经越来越日薄西山了,但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再怎么糟糕,手上也是有一些存货的。比如说,在巫医方面,百族中罕有能与我们比肩的。”领会到了楚妙璃初衷的巫盟盟长,故意用一种很是骄傲的语气说道:“当年花婆婆曾经患上了一种怪病,去了很多地方求医,都没能治好,是我们族里的巫医重新把她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所以她对我们巫族一直都抱有极大的好感,以前也没少帮助我们。”   “难怪我听她刚才的口吻,很有几分长辈教训晚辈的意思,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渊源在其中啊。”楚妙璃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花婆婆说话的语气虽然不好听,但是人是真的不坏!她今天之所以会那样说我们,也是担心我们眼下胡言乱语,等到动真格儿的时候反倒因为下不了台而污了巫族的名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位花婆婆可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害得我差点就误会她了。”泉娅也一惊一乍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感叹道。   ——不过,她打从心坎里的瞧不起我们巫族的少巫主也是真的。   看着这样的泉娅,巫盟盟主默默将她还没有说完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在这样的交谈中,他们很快就跟着圣山使者找到了他们接下来歇脚的地方。   说来也巧,他们住的院落正好与天族相邻……本来就盘算着晚上悄悄去天族窃玉偷香一回的楚妙璃唇角不自觉的就翘了起来。   楚妙璃作为巫族的希望,她的一举一动都很容易引来大家的关注。   和他们一起过来的一个长老满面好奇的问楚妙璃在笑什么,看上去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楚妙璃转了转眼珠,故意用一种很是轻快地语气说道:“刚才突然扑到我怀里的那位少巫主我瞧着十分可爱,虽然她父亲说她的脑子有些不正常,但是我还是很愿意和她做朋友,和她一块儿玩耍的,如今见我们住的如此之近,我当然会觉得非常开心啦。”   “璃少巫,你有了那位少巫主以后,会不会就把泉娅忘到脑后去啦?泉娅也很喜欢你,也很想要和你一起玩耍呢。”作为原主的忠实小迷妹,泉娅最担心的就是楚妙璃被其他的小姑娘给‘勾’走,一时间着急的眼睛都红了。   楚妙璃一直都知道泉娅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姑娘,但还是被她这如同小孩儿争宠的可爱小模样给弄得整颗心都软成了一团。   “放心吧,泉娅,我就算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啊。”她亲昵地捏了捏泉娅的挺翘的小鼻头,“不过,那位少巫主的情况也非常的让人同情和怜惜,如今她难得与我投缘,我们多多体谅她一下好不好?”   泉娅被楚妙璃捏得面上很有几分不好意思,但心里又说不出的高兴。   以前的璃少巫虽然也不排斥她的靠近,但是却罕有像现在这样,耐心的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包容的。   泉娅不愿意在自己一心尊崇的璃少巫面前留下一个不能容人的印象,因此,尽管她心里还有些别扭,但到底撅着肉嘟嘟的小嘴巴,表示她一点会好好体谅对方的。   而且那位少巫主瞧上去,也确实非常的可怜!   明明有着那样让人欣羡的崇高地位,偏偏却是个脑袋有问题的痴儿。   在天族隔壁住下来以后,楚妙璃当晚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档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暂时歇脚的院落,朝着隔壁墙头而去。   一心一意想着要将功折罪的四不像注意到了她的行踪,连忙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   四不像一动,楚妙璃就觉察到了。   她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让四不像退回去。   四不像傻眼了,“璃少巫,我发誓过要好好保护你的!”   “我现在又没说不让你保护了,只是让你现在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罢了。”楚妙璃道。   “可……可你们盟长大人说,让我时刻跟在你的身边,以防万一。”半点都不敢违背楚妙璃意思的四不像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我又没说我要去多远的地方,”楚妙璃想都不想地说:“我就在隔壁,什么事情我直接叫你就是了。”   说完,她不待四不像反应过来,直接翻过了墙头。   四不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就在隔壁?难道璃少巫是去见今天扑到她怀里的那个少巫主去了?可是她要看那个少巫主什么时候不行,为什么要选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了,又不是像人类画本里所说的那样……去私会情郎?”   自言自语的四不像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拼了命似的猛拍自己的嘴巴。   “呸呸呸,呸呸呸,璃少巫啊璃少巫,我不是存心要乱说话的,我……我口没遮拦……我……我知道错了……”   自觉自己简直罪孽深重的四不像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趴卧在楚妙璃的房间外面,耷拉着耳朵不做声了。   压根就不知道她翻墙走后,四不像还自导自演出了这样一个小插曲的楚妙璃很快就沿着自己灵魂里的那份感应,找到了忆少巫现在住的地方。   “——阿郎!你真的不能再采孩子的心头血了!再这样下去,孩子……孩子真的会死的啊!”   楚妙璃还没有靠近院落,就听到了一声异常压抑的啼哭声。   那声啼哭别人想要听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楚妙璃不同,她因为和轩辕长毅签订了永生之契,神魂远胜于常人的缘故,不论附身到任何一具躯壳里,五感都会变得异常敏锐。   只是……   什么叫不能再采孩子的心头血了?!   只觉得自己头皮有瞬间炸裂开来的楚妙璃几乎是抖着手隐去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忆少巫所住的院落。   “我这不也是逼不得已吗?”刚刚还在外面人模狗样的天族族长铁青着脸对瘫倒在床脚下的妻子说:“不采他的心头血,你让他姐姐在比赛的时候,怎么赢过蕊少巫?!那位可是连圣神像的脖子都能够轻易点亮了!”   “可……可……可我们既然已经拥有了圣神之光百年,为……为什么现在还要强行把它抢到手?阿郎!要不我们别争了吧,我们——”   啪!   一个异常响亮的耳光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被丈夫狠扇了一巴掌的天族族长夫人面色苍白的垂下头,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扑簌落下。   天族族长夫人长得十分貌美,一个这样的绝色妇人梨花带雨的拼命落泪,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意,但天族族长却仿佛视若无睹一般,继续对她拳打脚踢,咒骂连连!   “我怎么娶了你这样一个蠢物!是!我们确实是上一代圣神之光的拥有者!可也正因为这样,这一代我们才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它!因为,众所周知,圣神他老人家最为眷顾的就是拥有圣神之光的族群!要不然,这样一个性别为男的傻子,怎么能幸运无比的拥有成为少巫主的血脉!甚至还可以帮助他的姐姐攀升到那样一个让族中所有少巫主都望尘莫及的高度?!”   “再说了!”天族族长用一种充满愤怒的语气继续说道:“整个天族人才济济,为什么最后却是我坐上了这族长的宝座,我告诉你,这全部都是因为我们的女儿!因为我们的云少巫!你说不争就不争了!哈!就算我会同意,整个天族也不会同意!而且,这话又说话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东窗事发以后,我们会落到一个怎样的下场?啊?你有没有想过?!”   天族族长夫人被天族族长训斥得浑身瑟瑟发抖,再也不敢说别的话。   “蠢婆娘,如果你不想两个孩子都被你给毁了的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我们的女儿走向最高峰吧!那将会是我们两个毕生的荣耀!”天族族长冷言冷语的说完,然后抬脚重重踹开院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呜呜呜呜……”被她打得遍体鳞伤的天族族长夫人就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所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低低啜泣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拉开床帏,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抱出一个衣袍大敞的少女……不,是少年来。   那少年肤白如玉,俊美绝伦,但是却让人瞧不出半分正常人应该有的鲜活模样。   不仅如此,在他的左胸处,还能够瞧见一大片的鲜红在不停地往外涌出来。   天族族长夫人满脸自责地看着少年,一边抖着手给他上药,一边痛哭流涕地喃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你生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受难!为什么!孩子!是阿娘对不起你!是阿娘不该把你生下来啊!”   尽管天族族长夫人哭得格外凄惨,但少年却恍若未觉般地低垂着卷翘的长睫一声不吭。   天族族长夫人一直帮少年把胸膛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好后,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重新躺下,哭哭啼啼地走了。   她走后,楚妙璃立马现身而出。   被天族族长夫人小心搀扶着侧躺在床上的少年仿佛感应到了楚妙璃的存在,猛然睁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好像根本就不会开口说话的少年手脚并用地从床上挣扎而起,浑然不顾自己刚被包好的伤口,一股脑地扎入楚妙璃怀中,紧紧抱着她不放了!   与之同时,大颗大颗的眼泪也紧跟着夺眶而出。   眼看着他那双死寂非常的眼睛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重新变得鲜活的楚妙璃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将一张治愈符小心翼翼拍在少年的胸口上,然后嘴唇微微有些发颤的在他的额头上轻吻了一口,“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找到你的!这样,你也不会遭受如此的奇耻大辱了!”   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被人亲吻过额头的少年瞬间忘了哭泣。   他仰着自己如同天鹅一样的脖子,再次将脸送到楚妙璃的面前,一双已经变得闪闪发亮的大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紧锁着楚妙璃不放。   看着这样的少年,楚妙璃心里是又甜又酸,她满眼温柔地满足了他无声的请求,再次在他的额头、鼻尖、唇上烙下一个又一个碎吻,“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记忆,但是长毅,只要我还在,就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回想天族族长刚才的所作所为,眼中闪过一抹森寒杀意的楚妙璃如同上辈子所做过无数遍的那样,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为他修补起神魂里的裂痕来。 第357章 巫皇颂(17)   楚妙璃一直在少年版轩辕长毅的房间里呆到了天蒙蒙亮,才在对方泫然欲泣的红兔子眼中,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   “……长毅,我不知道你现在听不听得懂我的话,但是我很愿意把你从前告诉我的话,再重新复述一遍给你听,我们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要遵循这个世界的一些规矩,如此,才能够在这个世界更好的存活下去!毕竟,不论是你目前的状况,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出现的敌人,都由不得我们去任意妄为。”   再没有找到上辈子的轩辕长毅以前,楚妙璃已经对这世间的一切万物都没了指望。   她失去了她的亲人,失去了她的追随者,失去了她的丈夫,她失去了所有不想失去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有想过要自我了断。   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在他们分开前,她的丈夫曾经告诉过她——只要她还活着,他就必然也还活着!   他们的性命因为永恒之契的缘故,是紧密相连的!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楚妙璃不管被时空乱流折腾成了什么模样,也总是满怀着希冀……希冀着奇迹的发生。   终于,奇迹发生了!   她再次见到了她的爱人。   尽管他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但是她的心里依然充满着无尽的激动和狂喜。   也正是因为这样,楚妙璃才会尽她所能的在努力修复丈夫神魂的时候,也很努力的在暗地里,扶助着自己丈夫兄长的国家变得越来越强大——因为那是她对丈夫兄长的感恩和报答。   感恩他对那样一个弟弟也能做到不离不弃。   报答他对自己爱人那一颗堪称无价的宝贵真心。   如果这个世界的天族族长一家,也像上个世界的大晋皇太后和皇帝一样关照她的丈夫,那么,楚妙璃自然会像上辈子那样的去好好关照他们,甚至把他们所渴望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送到他们手中去——只为了那份打从心底滋生而出的感激之情。   可是,他们的做法却与大晋皇太后和皇帝的迥然不同。   楚妙璃在给丈夫修补神魂裂纹的时候,也没忘记顺道将他这些年的记忆也翻了个遍。   反正他们早在签订永恒之契的时候,就彻底分享过彼此的记忆,早就不分你我了。   在记忆里,楚妙璃发现她的丈夫轩辕长毅虽然是和她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因为他现在的神魂里布满裂纹,所以他很容易被他所附身的那具躯壳的记忆所同化。   轩辕长毅附身的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个傻子,以前因为毫无价值的缘故,常年被以他为耻的父母藏匿在家中,不准踏出家门半步,直到轩辕长毅附入这具堪称空壳一样的躯体里,并且让这个躯体的血液染上了他神魂中所与生俱来的神性,他才逐渐得到了天族族长和已经好些蔫不得寸进的云少巫的重视。   天族族长和云少巫之所以会发现轩辕长毅的异状,是因为神魂裂纹密布又被这具躯壳同化的他压根就不知道掩饰自己的异状,正巧,天族族长又在为自己摇摇欲坠的族长宝座和自己女儿不得寸进的祭祀舞忧心忡忡,乍然碰到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放过。   在纵览族中的所有密典后,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可以将痴傻儿子身上奇特力量转嫁到自己优秀长女身上的方案——期间,他的夫人不是没有阻止他,但是本来就是作为菟丝花一样存在的天族族长夫人就算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她又哪里来的能力呢?她除了哭泣以外,别无办法——那就是运用特殊手法,采集痴傻儿子的心头血,转喂给自己的女儿喝!   天族族长会选择用心头血,是因为心头血历来就是圣神大陆所有人心目中的珍贵存在。   人们相信充满魔力的心头血,可以带来奇迹。   其中,对心头血运用的最多的就是向来以巫医闻名于世的巫族。   天族族长的铤而走险,带来了让所有人都难以想象的奇迹。   在楚妙璃于巫族的祭祀台上大放光彩后,本来就被外界异常推崇的云少巫也因为自己弟弟的心头血,一举跨过了那个尴尬异常的节点,成功在所有天族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将整个圣神像的头部都点亮了!   她的表现成功的稳住了天族族长因为比赛临近而越来越摇晃的族长宝座,也成功的让她再次凌驾于天族的所有少巫主之上,再次成为了她们必须要马首是瞻的对象。   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欲壑难填的天族族长父女在从浑浑噩噩的轩辕长毅身上尝到甜头后,哪里舍得放弃,自然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从轩辕长毅的心口上采集心头血,轩辕长毅胸膛上的那道人为伤疤也在他们丧心病狂的举动中,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楚妙璃刚把轩辕长毅那些记忆看完的时候,差点没整个人都彻底疯掉!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残忍的父亲和姐姐,更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简直可以用无所不能来形容的丈夫竟然会沦落到这样一个任由凡人欺凌羞辱的地步!   若非她脑子里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只怕她现在已经把伤害轩辕长毅的天族族长和既得利益者云少巫给揪出来千刀万剐了!   总算,她还记得自己现如今还在别人的地盘上;   总算,她还记得现如今的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任性;   总算……   总算她硬逼着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了。   不过,这笔帐她算是牢牢记下来了!   心中发狠的楚妙璃已经给天族族长和云少巫判了死刑!   楚妙璃回到自己院里的时候,四不像还勤勤恳恳的守在门口,如今见她回来,连忙迈着小短腿小跑了过来迎接她。   莫名从它身上瞧出了几分小哈巴狗味道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勉强将自己心里因为轩辕长毅而起的负面情绪掩藏,问它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刚才泉娅小姐来过一趟,不过……小……小的告诉她……说您正在为明天的祭祀舞做准备……所以……所以……她又离开了。”   虽然楚妙璃已经极力隐藏自己心里的糟糕情绪,但是对人类感官极为敏感的四不像还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妙的迹象,原本还算大方的回答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你做的很好。”心情十分糟糕的楚妙璃随口夸了四不像一句,就抬脚走入了寝卧,开始仔细拾掇起自己来,原本她虽然也决定要把神圣之光带回巫族,但是她却并未想过要和其他各族结仇,因为那时候她还没有找到她的丈夫,为了避免伤害到丈夫这一世的亲人,她不愿意得罪任何人!   可如今在知晓了自己丈夫所受的苦头以后,她却没办法再抱着从前那种以和为贵的想法,就这样得过且过的混弄过去了!   最起码的,她也要让那个心安理得踩着自己亲弟弟伤口往上爬的所谓少巫主知道,什么叫邪不压正!什么叫悔不当初!   楚妙璃刚打理好自己,门口就传来了颇有节奏的敲门声。   楚妙璃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不是泉娅敲得出来的,她放下手中的梳子,站起身把门打开,果然看到巫盟盟长正笑得满脸无奈的看着她。   楚妙璃刚要问她怎么了,就看到巫盟盟长的身后陡然蹿出一个脑袋肿了好几个大青宝的漂亮少女。   楚妙璃一看到那个少女,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异常凌厉了。   少女像是知道自己做了傻事一样的不敢再像先前那样,看到她就抱过来,而是捂住自己的额头,往后怯生生地退了两步,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语气里充满着几欲择人而噬的恐怖杀意。   巫盟盟长被这样的楚妙璃吓得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   “璃少巫,你别生气,忆少巫头上的伤口不是别人弄出来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坚持要来找你,她父亲天族族长又不肯,所以她才用撞墙来威胁她父亲……如此这般……所以才……总之你……你千万别生气……”   听了巫盟盟长这磕磕巴巴的话,楚妙璃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被她吓得脸都白了。   她满脸无奈地将那个被打扮的雌雄莫辨的少‘女’一把捞入自己怀中,“你怎么这么傻?就算你想要找我,也别用这样的办法啊!”   “啊——啊啊啊——”少‘女’紧紧地攀附在楚妙璃的身上,一副就算知道自己错了,也坚决不愿意改变的拧拗模样。   看着这样的少‘女’,楚妙璃的整颗心都变得柔软了下来。   感受到楚妙璃气息重新变得柔和的巫盟盟长一边忍住自己心里的震惊,一边用充满感慨地说道:“你们可真投缘。”   “是啊,投缘,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楚妙璃一边应和着巫盟盟长的话,一边强忍住想要像昨晚一样亲吻自己爱人的冲动,满脸温柔地对他说道:“好啦好啦,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就是心疼你,你看看,你看看你头上的这个包都肿成什么样了。”   这世上有三种东西是绝对没有办法隐藏的。   一是贫穷二是咳嗽三是爱情!   作为过来人的巫盟盟长几乎是一眼就瞧出了楚妙璃对她怀中少‘女’的感情。   这样浓烈又刻骨的感情,几乎让巫盟盟长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   怎么会这样呢?   她在心里要多震惊就有多震惊的想着。   她们都是女子啊!   怎么能……   而且,她们不是昨天才认识的吗?   怎么……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巫盟盟长突然觉得自己的大脑都因为巨大的刺激而变得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思考了。   “啊——啊啊啊——啊——”明眸皓齿的少‘女’听出了楚妙璃语气里的温柔和疼惜,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又欢快了几分,当然,抱着楚妙璃的动作也跟着用力了几分。   眼看着他们两个人的动作越来越过火的巫盟盟长终于忍不住了。   她重重的咳嗽了数声,在纠结了好一阵子后,到底把她的心里话说出口了。   “璃少巫,你不觉得……你不觉得你和忆少巫……忆少巫之间的关系有些太过亲密了吗?”   “太过亲密了?”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脸上表情很有几分错愕的重复了句。   “是啊,太过亲密了,看着不像是朋友,反倒是……反倒是……少巫主和巫丈了。”   巫盟盟长在吞吞吐吐了片刻后,到底在楚妙璃充满疑惑的目光中,把自己心里的感想说出来了。   “璃少巫,我知道安华的背叛确实伤透了你的心,但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你也不能逆反心起的找一个少巫主做你的巫丈啊!况且,你别忘了,她和你还是同一个性别呢,你们也没办法繁衍血脉啊!再说了,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圣神他老人家对你的另眼相待?!”   “盟长大人,虽然我对忆少巫的感情,还没有到您以为的那种地步,但是,如果她真的在有朝一日成功走进了我的内心深处,那么,我也不会逃避,”楚妙璃在巫盟盟长那如同见了鬼一样的震惊眼神中,满眼柔情的与她怀中的少‘女’十指紧扣,“相反还会很努力的去照顾好她,去保护好她,至于繁衍……我想我很有必要告诉您,那对我和她来说,从来就不是问题!” 第358章 巫皇颂(18)   巫盟盟长虽然没办法理解楚妙璃的自信,但是现在也不是过多深究的时候,因为百族的圣神之光争夺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帮忆少巫额头揉散了那一大团看上去颇有几分触目惊心的青肿后,他们就急忙忙用了早餐出发了。   期间,他们在赶往比赛场地的时候,泉娅对于忆少巫那时刻如同藤蔓一样,缠绕在璃少巫身上的行为十分不满,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毕竟她昨天才向璃少巫保证过一定会好好对忆少巫——只能闷闷地跟在旁边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力抽打着地面。   原本亦步亦趋缀在楚妙璃左边跟着的四不像被她藏在头发里的恐怖表情给恐吓到了,连忙小碎步地蹭到前者的右边去了。   楚妙璃对于他们的眉眼官司一无所察,她现在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在众人面前大放光彩,从而将天族的云少巫碾压的喘不过气来。   他们到比赛场地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巫盟盟长和诸位长老对此颇有几分辛酸唏嘘之意。   要知道,以前的巫族不论出现在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   不过,别人没注意巫族的到来,并不代表今天这场大赛的隐形主角,最热门的夺冠人选也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云少巫看着那与巫族的少巫主如同连体婴一样紧密相连的弟弟,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的用只有父女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阿爹,你怎么能让阿弟到处乱跑?他和那巫族的少巫主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自从一看到她以后,整个人就像是入了魔一样,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   “你阿弟这个人不论看见谁,都冷心冷肺的很——就连他阿娘那样心疼他,也没见他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所以,我也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对巫族的少巫主另眼相看。”   天族族长一说起这个,心里就一肚子气。   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这个昨晚才被自己采了血的傻儿子,就像个幽灵一样的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他还没弄清楚平时恨不得离自己千八百里路远的傻儿子突然主动过来找自己做什么,就被对方一个劲儿的拖着往外走。   当时他整个人都懵掉了,差点没一巴掌扇过去。   毕竟他对这个傻儿子毫无好感可言——如何能够忍受他这样的冒犯?   不过天族族长到底不是普通人,在最初的错愕后,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板着一张足以吓得小儿夜啼的黑脸,跟着他一起去了他执意想去的地方。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想不明白,傻儿子为什么会突然跑到他房间里来找他,现在的他,却全想明白了。   只是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居然也会像寻常男人一样,对一个女子动真心。   他不是个傻子吗?   对于这一点,天族族长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疑惑!   只是不管他心里再怎么疑惑,他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傻儿子去和巫族的少巫主牵扯不清!   不管怎么说,且不论他们到底般配与否,单单是自己所做的事情和傻儿子在世人面前的性别,就已经足够他放弃所有拿傻儿子与别的少巫主联姻的想头了。   谁曾想,他大大的错估了自己傻儿子对巫族那位少巫主的执着。   当他表示要把对方带走的时候,对方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拼命对着他拳打脚踢,不仅如此,还毫无预兆地朝着旁边的院墙用力撞了上去。   “虽然我反应已经够快了,但是他的脑袋上还是磕了一个非常大的包。”天族族长满脸无奈的这样对云少巫说,“他对我们的重要性,就算我不说,你也心知肚明,面对此情此景,你还要我怎么办?”   云少巫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她在不清楚自己弟弟对她的‘用处’以前,可以对他视若无睹的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累赘一样看待;可是,当她从自己的父亲口中得悉弟弟居然能够给她带来那样大的‘帮助’以后,她对他的感官自然也跟着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一开始的漠不关心,到现在的视作禁脔。   云少巫没办法接受向来不论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弟弟突然对她的竞争对手产生好感——甚至意图借此机会脱离她的掌控。   她紧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正在专心致志给巫族那个少巫主剥水果的弟弟问,“阿爹,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以前阿弟也不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怎么会突然这么黏糊一个少巫主,莫非那少巫主对他下了什么咒?”   “如果是花族和兽族,我还真的有些担心,不过巫族嘛……你觉得他们还有这个本事吗?”天族族长的语气里充满着讥诮的味道,显然对巫族那一众乌合之众,很是鄙薄。   被天族族长这样一说的云少巫也觉得自己确实想得有些太多了。   在自己父亲面前,云少巫也用不着掩饰,她很是自嘲地笑道:“大概是头回见到弟弟这样黏糊一个人吧,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天族族长尽管知道自己女儿是因为明白了傻儿子的价值,才会如此看重他,但是他还是心领神会地感慨道:“你们姐弟俩之间的感情一向都非常不错,只是他难得对一个人动心……我们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啊!”   “既然拦不住就别拦了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总有一天他会知道,那个少巫主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风花雪月罢了。”云少巫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蔻丹染得鲜红的指甲,冲着自己父亲天族族长微微一笑。   天族族长最欣赏的就是自己长女这副杀伐果断的姿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云儿,巫族这次就带了那一个少巫主来,可见对方在巫族的地位还是非常尊贵的,你确定要……”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阿爹,弟弟是我一个人的,我是绝不会把他交给别人的,更遑论,那还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少巫主了!”云少巫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心里同样是这样想着的天族族长微微一笑,“云儿,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可真要好生从长计议才行。”   云少巫赞同地点头,“虽然我对阿弟究竟怎样看我,并不在意,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他对我的观感能够稍微好上一些的。”   最起码的,这样做能够最大程度的减少人们察觉到他们姐弟俩之间的异状。   这边,天族族长在和云少巫谋算着要怎样除掉楚妙璃这个影响到他们‘宝物’的眼中钉,那边,楚妙璃也在琢磨着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在不影响自己丈夫的情况下,狠狠的教训天族族长和云少巫一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几乎可以算是达成了变相的共识。   圣神之光争夺赛,每百年举行一次。   是圣神大陆的最大盛事。   无数人都以能够参加为荣。   各族的少巫主在这个时候,也会成为所有人欣羡的对象,因为,在这一段时间里,基本上整个大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的身上。   但是在少巫主中间也是有等级的。   名声响亮的少巫主会受到许多人的追捧,成为所有人追逐夸耀的对象,名声不显或干脆毫无名气的少巫主则会被其他人给彻底忽视掉。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每百年参加圣神之光争夺大赛的少巫主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除掉主动弃权的也有近七八十名,他们看都看不过来,当然只能凭借少巫主们往昔的名声,从优去选择里面最感兴趣的。   因为上一届的圣神之光争夺赛的冠军是天族的少巫主,所以,比赛一开始,云少巫所在的祭祀台外围就站满了人。   大家坚定不移的认为,以云少巫的能耐,必然能够在第一时间,就把其他的少巫主通通打压下去。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虽然云少巫的祭祀舞跳的非常不错,但是依然没有达到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万分的效果,反倒是兽族的鹿少巫和花族的蕊少巫的表现,让大家眼前一亮。   自从有了自家弟弟这个‘好’帮手以后,云少巫尽管表面上看着还十分勤勉,可实际上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愿意为了一只祭祀舞而跳得脚破血流的云少巫了。   因此,尽管她的表现也算出彩,但依然不像鹿少巫和蕊少巫那样,更能够打动大家的心。   “如果早知道云少巫筹备了这么久,居然是这样一副德性,我就不看她了。”有那快人快语的围观群众说,语气里分明带出了几分不满的味道。   “唉,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徒有虚名吧!”有那同样觉得云少巫表现十分糟糕的人也在旁边点头附和。   云少巫对于别人的看法十分注重——尽管她表面上总是做出一副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   如今在听了大家的话以后,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被针扎一样,难受的不行。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有人在用异常激动的声音说:“刚刚有个站在祭祀台上一动不动的少巫主终于跳了!圣神他老人家在上,她跳得实在是太美了!简直比花族的蕊少巫和兽族的鹿少巫还要胜个几分!至于云少巫,相较于她来说,那可真的是拍马难及了!”   如果说云少巫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单纯的沮丧,现在就是巨大的震惊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这世上还有谁居然能够把她还有蕊少巫以及鹿少巫尽数碾压下去,并且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说上一句,那人比她们三个还要胜个数分?!   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厉害?为什么她以前从不知道?   云少巫一时间心乱如麻,本来就因为大家的评判有些发挥失常的脚步又凌乱了几分。   幸好下面的人还是很懂她心思的。   很快,就有人用充满气恼地声音说道:“我承认云少巫今天的表现确实有些糟糕,但是你也不能在一气之下,就说出这样离谱的话来吧?”   其他听到这话的人也都纷纷点头,一副完全不敢苟同的愤怒表情。   “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看,我就算再对云少巫不满意,也不可能胡乱编排出这样一个一戳就穿的谎言啊!”   那人没想到自己好心过来报个信,居然会被大家如此质疑,不由得也恼了。   “那你倒是给我们说说,到底是哪族的少巫主居然如此厉害……连三位最热门的夺冠候选人都踩下去了!”   有人因为他的表现,脸上已经带上了几分半信半疑的味道。   因为那人有句话说的很对,他就算要说谎,也不该说这样一戳就穿的谎言。   “我说的那位少巫主不是别人,正是巫族的璃少巫!她刚开始的时候站在祭祀台上一动不动,我还以为有什么问题,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来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沟通圣神——并且还得到了圣神的回应!你们要实在不信,现在就可以跟我去看看!确定下我到底是不是在撒谎!”那人明显已经对楚妙璃崇拜到了极致,说话的声音里也充满了亢奋和癫狂的味道。   乍然听到这一番话的众人顿时炸了锅,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守在云少巫的祭祀台下,忍受这越来越糟糕的祭祀舞?   纷纷不约而同拔脚朝那位巫族少巫主的祭祀台而去。 第359章 巫皇颂(19)   对别的少巫主来说,神迹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可对楚妙璃而言,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因为她自己就能够人为的创造神迹,根本就不需要去苦苦的哀求别的神灵来显圣帮助她,给她张目。   楚妙璃开始的时候是不打算把事情闹的这么大的。   不管怎么说,在她心里到底还藏着几分因为原主被活活烧死而产生的疙瘩,所以她一点都不想凭借自己的力量,让巫族在圣神大陆的影响力得到更进一步的加强。   哪怕她清楚的知道,等到圣神之光彻底落入巫族手中以后,他们自然而然的也会崛起。   不过现在的她却改变主意了。   因为她找到了她应该保护的人,也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但是楚妙璃只要一想到轩辕长毅胸膛上那刺眼万分的创口,她依然会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尽管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有几分胜之不武的意味,但是她一点都不在乎。   因为,在她看来,盗窃了轩辕长毅神血的云少巫本来就算不上是什么好人,她乐得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打压对方,让对方知道,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捷径,不是那么好走的。   在这样的想法下,手段频出的楚妙璃很快成为了整个圣神之光争夺大赛的焦点。   大家都很好奇,她最终到底能不能够创造出奇迹,将三大夺冠热门人选尽数踩在脚下,一举为巫族摘得多年来垂涎三尺,偏生又求而不得的圣神之光。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好奇心理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会不受控制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打转。   比如说,现在的吃瓜群众们,就很难将自己的目光从楚妙璃身上离开。   云少巫被众星捧月了大半辈子,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如同天堑一样的巨大差距!   特别是当她知晓那将她彻底碾压在脚下的少巫主居然就是她和阿爹几欲除之而后快的巫族璃少巫以后,她心中的震撼和骇怒,更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肯定是阿弟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要不然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曾经声名不显的她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如此特殊的时刻,大放光彩!”   想到这里的云少巫眼睛里,仿佛点燃了滔天怒火,急欲把整个世界都燃烧成灰烬!   可以想象,如果楚妙璃现在就在她的面前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使出各种手段,将楚妙璃这个眼中钉送入无边地狱中去!   对云少巫来说,堪称度日如年的比赛,终于过去了。   在今天以前,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失手的云少巫心里很不好受。   不过她心里并不是为自己辜负了族人们的期待而感到不好受,而是为自己一落千丈的名声。   她实在是想不通,明明昨天一切还好好,怎么到了今天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从祭祀台上下来的时候,云少巫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包括她的血缘亲人和闺中好友。   她惨白着一张脸,接过圣山使者发给她的认证牌,低垂着头颅,朝着自己现在住的院子走去了。   天族族长见状,强忍住心头的愤慨,也跟了上去。   “对于你自己今天的表现,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天族族长开门见山地说:“云儿,自打你出生以来,我还是头回发现,你和你阿弟真不愧是嫡亲的亲姐弟!都一样的上不了台面,都一样的让人愤怒!”   云少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的父亲冲她发火,如今,眼瞅着他这样双目圆睁的瞪视着自己,她差点没整个人都崩溃掉,好半晌,才强作镇定地说道:“阿爹,我知道我今天的表现确实让你非常失望,但是这件事你也不能全怪罪于我,因为,我很怀疑那位巫族的璃少巫之所以能够在今天的比试上大放异彩,完全是因为阿弟的缘故!”   云少巫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天族族长的认可。   只见他表情很有几分凝重地说道:“我们不能再放任他们两个来往下去了!云儿,为了圣神之光最终仍然能够安安稳稳的落回我们手中,我觉得你很应该行动起来了。”   接到自己父亲暗示的云少巫,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她同样用一种很是郑重的眼神,回望着自己的父亲道:“一山不容二虎,阿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最终的挑选仪式举行之前,彻底解决掉她的!”   因为云少巫今天的糟糕表现,天族族长已经没办法像从前一样对她满怀信任了。   只见他紧皱着眉毛,点了点头,说了句:“我等你的好消息。”   巫盟盟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激动过了。   她小心翼翼的捧着楚妙璃迎来的认证牌,用一种异常唏嘘地声音说道:“我还以为这张牌,与我这辈子都毫无缘分了呢!璃少巫,这一切都要感谢你啊!”   “盟长大人……”楚妙璃被巫盟盟长夸张的说法弄得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圣神之光都还没弄到手,您就说这样的话,难道就不怕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压力吗?”   “以前我确实还有点,现在我却一点都不怕了!”巫盟盟长笑眯眯的看着楚妙璃说:“因为我发现你远比我曾经所以为的还要优秀得多,今天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会把祭祀舞跳得那样的美……甚至还把整个圣山上的鸟儿都引过来了,哈哈哈哈,璃少巫,你当时在祭祀台上专心起舞,当然没那个闲工夫关心下面众人的表情,可我不同,我可是把他们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了!”   巫盟盟长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真的是情绪亢奋的走路都带风。   “其他人倒也罢了,天族族长、花婆婆还有虎大王的脸色……哈哈哈哈……璃少巫,我觉得我能够记一辈子!”   “扬眉吐气!扬眉吐气!这可真的是扬眉吐气啊!”其他的巫盟长老们也纷纷响应自家盟长大人的话,那兴奋到了极点的笑容,简直灿烂的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满脸无奈地说了句:“您几位觉得开心就好。”   在这样的和乐融融中,他们回到了自己现在居住的院落。   谁曾想,他们在院落门口却碰上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意外的人。   ——刚刚跌下神坛的云少巫。   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理,出现在这里的,至少,她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   不过即便如此,看到她的巫盟盟长等人心里还是颇有几分紧张之色,生怕她会对楚妙离不利。   “这位想必就是璃少巫了吧。”云少巫笑容满面地以一副自来熟的口吻,走到了楚妙璃面前问道。   楚妙璃的眼神有瞬间的闪烁,她虽然是头回见到云少巫,但是,她在前者的身体里,感受到了神性的力量。   “璃少巫,我是天族的云少巫,此次过来是为了接我阿妹回去的。”云少巫笑容可掬的自我介绍,眼睛里的温润光彩,让人很难把她当做那个踩着自己弟弟的血肉往上爬的狠辣少女看待。   “啊——啊啊啊——”不论家人怎么折磨自己都一声不吭的少‘女’瞬间变了脸色,整个人就如同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的缠绕着楚妙璃不放。   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给哄好的楚妙璃眼中划过一道锐利非常的光芒:“云少巫,不是我不想放他走,而是他不愿离开呀,我也没有办法。”   在经历了昨晚目睹过的一切后,楚妙璃除非是脑袋出问题了,才会在把人送回狼窝里去!   “关于这一点,璃少巫不用担心,我阿妹性子虽然有些任性,但是她并不是个一胡闹起来,就把分寸都忘了个精光的人。”云少巫言笑晏晏的对楚妙璃说。   紧接着,她不等楚妙璃做出什么反应,直接将目光定格在自己的阿‘妹’身上道:“阿妹,你给璃少巫添得麻烦已经够多了,就别再打扰她的清静了,阿爹和阿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呢,你总不能在璃少巫这里住一辈子吧。”   面若娇花的少‘女’恍若未闻地将脸扭到了一边,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楚妙璃见此情形也连忙配合地说:“云少巫不用担心妹给我添麻烦,我和她还挺投缘的,很乐意照顾她。”   你乐意不代表我也乐意。   谁知道,他还会不会背着我们帮助你?   云少巫在心里用一种充满愤慨的语气,冷笑着回到。   “云少巫有所不知,”面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说:“我阿妹是我阿娘辛辛苦苦一手带大的,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半步,如今乍然分开这么久,心里已经想得很了,刚刚在我过来之前,她已经再三叮嘱过我,要我一定把阿妹带回去!”   说到这里,她再次用一种充满期盼的眼神,望着楚妙璃道:“虽然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我阿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喜欢璃少巫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帮我一个忙,劝她和我一起回去,不让我阿娘再像现在这样,为她忧心挂肠。”   楚妙璃又不是一个傻子,怎么听不懂她这话里的言下之意,并不打算背这个黑锅的她勾了勾嘴角,“云少巫说笑了,你自己的阿妹你自己都奈何不了,又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呢?”   “就是!你这样和贼喊捉贼有什么区别!”泉娅最受不了的就是有人欺负她最最尊敬的璃少巫——尤其这个欺负璃少巫的人还是她最讨厌的忆少巫的亲姐姐!   云少巫自从被圣神像选中为少巫主以来,还从不曾像今天这样被人指着鼻子教训过,她的脸几乎在短短一瞬间涨得通红,“既然你们明知道我阿妹脑子不好,还要扣着她不放,那就别怪我怀疑你们对她别有居心了!”   “别有居心?真正别有居心的,不是你们这些做亲人的才对吗?”已经决定和他们一家彻底撕破脸了的楚妙璃在所有人很有几分错愕的表情中,猛然抬高嗓门,咄咄逼人道。   “璃少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看着周遭的路人尽皆被楚妙璃这一句话,给吸引过来的云少巫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之色。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忌惮的就是把自己的这个妹妹,暴露在大众的视线之下。   “你们若不是别有居心,又怎么会将一个好好的阳刚小伙子伪装成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呢?你们若不是别有居心,他的心口上,又为什么会出现那样一道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呢?”楚妙璃在云少巫方寸大乱的表情中,继续说道:“你们若不是别有居心,又如何会让他和我呆上这么短一段时间,就坐立难安的无法忍受呢?!”   “我们只是担心她给你添麻烦……”云少巫强作镇定的避重就轻。   “可问题是,我一点都不觉得他给我添了什么麻烦,他很乖,比我所知的任何人都要乖得多!我很喜欢他!”   楚妙璃当着云少巫的面和忆少巫十指紧扣。   “云少巫,我不知道你们家里出于怎样的考量,才将他扮作一个女孩,甚至让他参加了少巫主的挑选仪式,我现在唯一能够说的是——在拿到这一代的圣神之光后,我要娶你的阿弟做巫丈,不论你们同意与否!”   楚妙璃在云少巫的不可思议中,咬定了‘阿弟’那两个字,语气里更是充满着不容人反对的坚决! 第360章 巫皇颂(20)   巫盟盟长眼睛瞪得溜圆的看着楚妙璃。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璃少巫说出这样让人目瞪口呆的话。   “璃少巫,忆少巫她……他真的是个小伙子吗?你还要娶他做你的巫丈?”   满脸震惊的巫盟盟长突然就想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信誓旦旦的表示像繁衍这样的事情,对他们两个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问题了。   不过,天族族长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   把儿子乔装打扮成女儿,外人没权置喙他,但,让儿子假扮成女儿,还顺利取得了圣神他老人家的认可……那就委实有些惊人了。   这个消息要是传出去,只怕整个天族都要为此吃挂落吧。   云少巫也被楚妙璃那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给弄得整个人都懵立在了原地。   她想过她找到璃少巫面前来的各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用这样一种摆明车马的架势和她硬怼,还怼的她无话可说!   她阿弟现在就如藤蔓一样,攀附在璃少巫的怀中,不论她是坚持阿弟是女孩也好,还是坚持阿弟心口上没伤口也罢,对方只需要扯开阿弟的衣物——云少巫敢用脑袋担保,阿弟绝不会有半分的反抗——她的坚持和谎言就会明晃晃的暴露在大家的目光中了。   因此,她只能选择沉默。   值得庆幸的是,她以前偷偷贿赂一个外族人从蛾族手里买来——决定在比赛出现差错的时候,暗算蕊少巫和鹿少巫——的彩蛾已经顺利投放到璃少巫的身上,数个时辰后就会发作,等到那个时候,璃少巫必然会为今天对她的羞辱付出刻骨铭心的代价!   想到彩蛾毒性入骨后的痛苦场面,云少巫心里的愤怒顿时有所减轻,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看样子,璃少巫的确对我阿弟十分上心了,这才认识多久,不仅觉察到了他的真实性别,还连他心口上有创口的事情都知道了。”云少巫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很是感叹地说道,“不过就算这样,我阿爹阿娘也不会把我阿弟许配给你的,因为我们不想害了你。”   知道她这样说是暗讽自己不懂矜持的楚妙璃扯了扯嘴角,直接把她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什么叫你们不想害了璃少巫?!”关心则乱的泉娅却在瞬间入套。   “这位阿妹你有所不知,”云少巫和颜悦色地对泉娅解释:“我阿弟自幼身子骨弱,我们全家为了保住他不至于幼年夭亡,可谓煞费苦心!任何对我们来说可能有所助益的方式,我们都愿意拿来一试,比如说把阿弟假扮成女儿身躲过地府生死簿的探查,比如说以心头血延命等等等等……”   “心头血延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他们围了个满满当当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充满不解的询问。   “是啊,心头血延命,”云少巫大大方方地将手放在衣襟上,眼带挑衅地看着楚妙璃道:“心口有伤的不只阿弟,还有我这个做阿姐的!”   她就不信璃少巫敢冒着触怒整个天族的风险剥了她的衣物,检查她心口到底有无伤痕!   “这些年来,我为了能够让阿弟活下去,没少将自己的心头血让给他……就连昨晚也不例外,若非如此,我今日也不会发挥的如此失常,我知道我这样做有些自私,对不起族人们的多年企盼,但是,我得说,我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块资格认证牌来的,至于最终的排名是不是第一,我根本就不在乎。”   什么叫睁着眼说瞎话,楚妙璃算是领教到了。   “对了,璃少巫,我之所以说我阿爹和阿娘不会把我阿弟许配给你,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喜欢你,而是我们明白什么叫齐大非偶,不想连累得你和我们一样,为阿弟的健康整日担惊受怕。”云少巫勉强藏住眼底那点得意,用一种很是惋惜的口吻又补了句。   吃瓜群众在这个世界上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他们总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做了别人的帮凶,好比现在,他们就被云少巫的那份‘护弟’之情给深深打动了。   “云少巫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很快觉察到大家变化的楚妙璃笑容不达眼底的‘夸奖’她:“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璃少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云少巫脸上的虚假笑容因为楚妙璃的话而僵在嘴角。   “我的意思是,既然我们两个都拿到了资格认证牌,不如参加圣选仪式的时候,我们请它帮忙为我们鉴定一下,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楚妙璃在云少巫如同见了鬼似的眼神中,笑容可掬地继续往下说,“我想,如果云少巫问心无愧的话,应该不会拒绝我这个提议吧。”   楚妙璃最喜欢吃瓜群众的地方就是他们从来就不会为了吃一个瓜而匆匆忙忙的选择站队。   刚刚还被云少巫感动得眼睛泪汪汪的吃瓜群众,不约而同的又把目光转回了云少巫脸上。   心知楚妙璃也就这点时间好活的云少巫勉强忍住心里的恼怒,当着大家的面,皮笑肉不笑道:“虽然我并不觉得这事儿有做鉴定的必要,但是既然璃少巫如此坚持,那我也只有点头同意的份了。”   云少巫的决定大大的出乎了楚妙璃的意外。   因为她没想到,云少巫居然还真的敢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去圣神之光面前对质。   脑袋瓜一向转得飞快的楚妙璃,很快就意识到这里面必然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猫腻。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种怀疑表露出来,而是顺着云少巫的话道:“云少巫说笑了,我并非那等蛮不讲理之人,如果圣神之光最后当真证明了你的清白,我也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向你道歉的。”   “道歉就不用了,说来说去,璃少巫你会这样生气,也是在为我阿弟抱不平嘛。”心里恨不得宰了楚妙璃的云少巫在听了她的话以后,勉强做出一副很是宽容大度的表现道。   “只是,”她很快又话锋陡转的旧话重提:“既然我已经答应你要去圣神之光面前自证清白了,你是不是也该让阿弟跟我一起回去了。”   吃瓜群众们闻言,几乎是不约而同地连声附和。   “璃少巫,云少巫的诚意我们可都感受到了,您就让忆少巫跟她一起回去吧。”   “不是我执意要拆散他们,而是我未来的巫丈,对于他的亲人们,似乎非常害怕,不信你们瞧。”此时,已经发现云少巫所动手脚的楚妙璃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推了推自己怀中的少年,柔声问他要不要跟他阿姐一起离开?   容貌异常出色的少年瞬间变了脸色,像个疯子一样的“啊啊啊”大叫起来。   大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发狂唬了一跳,再也不敢胡乱发表意见了。   “刚才的情形大家也亲眼看到了,你们说像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样放心让我未来的巫丈跟着他的阿姐离开?”   楚妙璃叹了口气,对着脸色铁青的云少巫笑。   “要不,这样好不好,你先安心的把他留在我这里,等到你在圣神之光面前自证清白后,我们再一起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排斥你们?”   云少巫强忍住当场把楚妙璃千刀万剐了的冲动,咬牙道:“看样子璃少巫对我阿弟还真的是一往情深,至死不渝呀,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可讲了,一切都等着在最后的圣选仪式上见真章吧。”   知道自己今天注定要无功而返的云少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璃少巫,我们这样得罪她真的好吗?”巫盟盟长望着云少巫的背影,有些忧虑。   “盟长大人,落架的凤凰不如鸡,现在的云少巫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在圣神大陆上如日中天的她了!”眼中寒光转瞬即逝的楚妙璃一边掐死了那只在自己身上乱爬的蛾子,一边搂着乖巧依偎在自己怀中的美少年,无声的笑了。   圣选仪式很快就到了。   相较于百年前,这次无疑更有可看性的多。   每百年就要找上一回的圣神之光,对于众人而言,并不难找。   尤其是对圣山使者而言。   很快,他们就如同他们的先辈一样找到了圣神之光,并且把它恭请上了早已经布置好的圣台。   与之同时,他们也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早已经拿着圣选资格认证牌在默默等待的少巫主们。   “你确定璃少巫已经不在对你构成任何威胁了吗?”在即将出场的时候,天族族长用隐晦的话语询问女儿。   云少巫给了自己父亲一个充满自信的笑容。   不过这个笑容很快就消失在了那对相携而来的璧人面前。   “你……你……”云少巫震惊的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了。   “我……我什么?我为什么还活着吗?”自从和云少巫她们分开以后,就特意让巫盟盟长掩藏了她一切消息的楚妙璃语带讥诮地接过了话腔。   “不……不……这不可能!”楚妙璃的出现大大的出乎了云少巫的意外,简直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她在大家充满狐疑的目光中,连连后退。   眼看着她就差没被自己迫得当场瘫软在地的楚妙璃唇角微勾,在所有人的簇拥下,率先朝着盛放着圣神之光的圣台走去了。   她是这次圣神之光争夺赛的魁首,第一个上前取得圣神之光认可的少巫主当然也是她。   “蠢货!你不是说已经搞定她了吗?”天族族长脸色铁青的呵斥自己的女儿。   显然,他也为楚妙璃居然还活着这件事情乱了方寸!   要知道,他女儿以前在对族里那些优秀的少巫主下手的时候,可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纰漏。   “阿爹,现在可不是呵斥我的时候,”知道事情败露,他们父女必死无疑的云少巫惨白着一张脸,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怎样逃离这里!”   不错!   被女儿提醒的天族族长微微点头,虽然他从始至终就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过,但他心里也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接受他们的行为。   “前些年我在一个流浪禽族手里买了一只血翼鸟,我让它带我们离开。”   云少巫点点头,“那阿弟……”   “等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去巫族把他给带走,他是我的儿子,没有我的允许,怎么能随便嫁人?!”天族族长一边说,一边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将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送入嘴中打了个唿哨。   ——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提及天族的族长夫人。   那个从一开始就被他们给放弃了的可怜女人。   很快天空就传来一声唳鸣。   天族族长父女俩个猛然往半空中一跳,正巧落在那只血翼鸟身上。   “啊呀!他们这是要逃跑!”有人用恍然大悟的口气大声喊道。   “想跑?可没那么容易!”轻而易举取得圣神之光认可的楚妙璃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将前者拟化成一副巨大弓箭,瞄准天族族长父女俩乘坐的血翼鸟激射而去!   大家只听得一声破空‘嗖’响,已经飞上蓝天的父女俩惨叫着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劲风‘恰如其分’地割开了云少巫身上的圣袍,露出了里面的亵衣和她那号称已经为治疗自家阿弟而饱受创伤的心口——那白腻如玉却毫无半点疤痕的心口。 第361章 凤凰主(1)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这句诗无疑是对云少巫的真实写照。   云少巫作为圣神大陆的土著,对于自己和父亲天族族长的下场明显估测的十分准确。   自认为受到了欺骗的百族人们将他们推入了蛾族精心布置而成的万毒窟,任由他们父女俩被那些毒虫给活活咬死了。   向来护短的天族人罕有的放弃了他们,木着一张脸看着父女俩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行刑,一点点的失去了生命。   圣神大陆的人都很讲究因果。   天族族长父女俩个利用毒虫害了很多人,这些人自然而然的也就跟着依法炮制了。   在这期间,他们还特意询问过楚妙璃的想法,问她对于他们的处置方法有没有什么意见?——圣神之光自从被圣神散播人间以来,还没有人能够像巫族的璃少巫一样将其变换成一副巨大的弓箭去攻击那些让她不悦的人或物!   也正因为如此,圣神大陆的人们对楚妙璃这位新巫皇,自然而然的就带上了几分尊崇的味道,不敢对她有丝毫的不敬和冒犯。   楚妙璃当然没什么意见,相反还乐见其成的很。   自从她在轩辕长毅的心口上看到那道狰狞异常伤疤以后,在她的心里就涌动着一股异常浓烈的杀意——只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才勉强按捺了下去。   如今既然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天族族长父女俩的真面目,她当然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刻意隐藏她对他们的不喜之情了。   天族族长和云少巫死后,楚妙璃带着轩辕长毅找到了他这辈子的母亲,天族族长夫人。   天族族长夫人身为一个母亲虽然并不合格,但是她确实是真心实意的爱着自己的儿子的,否则,她也不会屡次冒着被丈夫打死的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劝他收手,不要再戕害他们的儿子。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去接她的时候,才惊讶万分的发现天族族长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   再也不复往昔美貌的天族族长夫人在看到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相偕而来的身影时,忍不住流下了悲喜交加的眼泪。   “璃少巫,我很久以前就想要看看你了,你就和我想象的一样好,我的儿子能够得到你的青睐,是他毕生修来的福分!”   天族族长夫人虽然总是会被天族族长带着到处走,但是她在天族族长和云少巫心里,却毫无半点价值可言——只是个照顾和监管儿子(阿弟)的工具——所以,她虽然也跟着天族的大部队一起来到了圣山,但是,却直到现在,才正式见到了楚妙璃的模样。   楚妙璃对于像天族族长夫人这样的女子,一直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不过,她相信对方在脱离了天族族长和云少巫以后,应该会有所改变。   总归,女子为母则强,已经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天族族长夫人,就算是为了自己痴痴傻傻的儿子,也必须要变得坚强起来。   事实上,一切也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天族族长夫人跟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回了巫族以后,就自己扛起了生活的重担,不仅如此,她还在数年后,找到了自己的新缘分,与巫族一位行事颇为光明磊落的勇士缔结了鸳盟。   天族族长夫人有了自己的归宿以后,从妙龄就把他生活的所有重心,都放到了修复轩辕长毅的神魂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她就任巫皇的第八十年,她终于等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回应。   在她的拼命努力下,懵懂了大半辈子的轩辕长毅终于有了一弹指的清醒。   他冲进了楚妙璃专门用来办公的院落里,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唤了楚妙璃一声“阿璃”!   当时为了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已经白发苍苍的楚妙璃正在因为手下人的失误而大发雷霆,乍然听到轩辕长毅口中的这声“阿璃”,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直到轩辕长毅再次流着眼泪,频频唤了她好几声,她才从无止境的震惊狂喜和手足无措中惊醒过来,一把将自己面前的小老头抱了个满怀。   然而,这样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在轩辕长毅唤完这几声“阿璃”以后,他就因为心神耗费过度,撒手人寰了。   对此早有准备的楚妙璃心情格外平静的接受了现实,在把巫族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妥当以后,就自断经脉,满怀希望地追随而去。   等到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一只鸟类。   一只还在蛋壳中缓慢发育生长的不知名鸟类。   缘分这种东西,对楚妙璃来说,实在是太奇妙了。   她没想到在时隔这么多年以后,居然还会再次变成一只小鸟,甚至还直接从蛋壳里清醒了过来。   楚妙璃对于自己的情况十分了解,知道自己绝不是那种会轻易夺舍其他生物的人——就算对方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鸟类也不例外。   只是楚妙璃想不明白,这具躯壳的原主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在死后,居然逆转时空,重新回到了过去,还变成了一只尚未孵化的幼鸟!   这对于楚妙璃来说实在是太新奇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亦或者一只鸟了。   楚妙璃经过这么多次的穿越附体,对于这件事也算是颇有一些心得了。   她轻车熟路的将这具身体意识海里所留存的记忆,毫无保留的抽取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她理所当然的觉得等待着自己的必然又是和从前一样——需要她自己来仔细归纳的——残存记忆。   谁曾想,一切却与她原本所以为的截然不同。   这具躯壳的原主将她所有的记忆尽数打包储存了起来,楚妙璃的神识刚进入意识海,对方那份精心准备的大礼包就顺畅无比的被她给彻底接收了。   此时人还在蛋壳里的楚妙璃整个鸟脑子都有点懵。   “像这样不按牌理出牌的原主也未免太少见了,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抱着这样的疑问,楚妙璃将自己所有的意识都投身进了那份巨大的记忆里。   小鸟的记忆把见多识广的楚妙璃整个人都给深深震撼住了!   原来小鸟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小鸟,而是传说中的火凤凰,是楚妙璃以前见都没见过的祥瑞圣兽!   这个答案简直大大的出乎了楚妙璃的意料之外。   因为她完全没办法想象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彻底的放弃了活下去的意志,反倒将自己的所有一切都尽数留给了自己这个后来者。   直到她把小鸟的记忆全部接受完毕,她才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竟然是一只备受情伤的火凤凰。   心性纯真善良的火凤凰在第一次涅槃期结束以后,被凤凰族的凤皇,也就是她的父亲许配给了金龙族的少族长。   从小就总听人常说什么龙凤呈祥的火凤凰对于自己父皇给自己订下的这门婚事非常满意,从知道以后,就很认真地在为将来怎样成为金龙族的龙后而努力奋斗了。   更让她觉得满心高兴的是——她的未婚夫,金龙族的少族长对于她这个未婚妻也十分喜爱,从他们订婚以来,就没事有事的找借口来凤凰族探望她,还送了她许许多多——瞧着就是精心淘换来的的礼物。   对这门亲事没有一处不满意的火凤凰兴高采烈在凤皇和凤后的祝福中,欢天喜地的出嫁了。   等到她嫁到金龙族以后,她却发现自己莫名染上了一个十分诡谲的怪病,每次只要一和她的丈夫单独相处,就会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   对于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毛病,火凤凰十分惭愧,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新婚丈夫。   尤其是当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越来越虚弱以后。   就在她满心琢磨着要不要提前涅槃来彻底消弭掉现在的痛苦时,她却异常震惊的发现,她的新婚丈夫——金龙族的少族长早就另所有爱!   他爱的,还是一位相貌异常妩媚漂亮的人类女子!   那人类女子因为先天不足的缘故,命不久矣,金龙族的少族长为了让她能够永永远远的陪在自己身边,主动找到了从始至终就被蒙在鼓里的龙皇和龙后,表示他对凤凰族的小公主也就是原主一见钟情,非其不娶,请家中两位长辈去为他求亲。   龙凤两族的关系向来十分不错,再加上自家儿子又是情窦初开,溺子如命的二老哪里会拒绝他的请求,赶忙化作龙身,亲自去了凤凰族求娶。   凤皇和凤后被龙皇和龙后的诚意打动,同样觉得这门亲事十分般配的他们半点都没拿乔的点头应承下来——此时的他们压根就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完全就是把他们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宝贝女儿推进了火坑!   火凤凰嫁过来后,金龙族的少族长就施展密法,让火凤凰与他的人类爱人换命!   ——因为火凤凰是众所周知的不死鸟,有她换命,受命者的寿数自然也能够无止境的得到延长。   这些日子以来,火凤凰之所以会觉得身体异常疲惫,并且突然陷入仿佛永无休止的昏睡之中,完全是因为她中了金龙族少族长秘术的缘故!   这个发现,让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火凤凰是又惊又怒!   楚妙璃附身的这只火凤凰天性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发现丈夫对自己的利用和背叛后,她毫不犹豫地决定慧剑斩情丝!   岂料,金龙族的少族长早就猜到会有这一日,提前做了手脚!   最后,火凤凰不止没能成功和离还被对方给软禁起来,从此还在金龙族得了个清高自傲,不喜夫族的名头!   自幼被双亲捧在掌心里疼爱的火凤凰怎么能够接受自己成为一个人类,还是情敌的续命物件,眼看着自己的生命力一次又一次被那个表面假装成她——因为对方吸收了她的生命力,感染了她的气息,又有金龙族的少族长在旁边遮掩,所以整个金龙族都不知道他们的少族长夫人居然被一个人类女子掉了包——故意在外面破坏她名声的人类女子吸走的火凤凰彻底崩溃了!   无法联系上自己的亲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备受折磨的火凤凰在又一次被金龙族族长强行吸走生命力以后,毫不犹豫地调动自己身体里仅存的最后一点力量,浴火涅槃了。   知道自己就算涅槃,重生后照旧会落到对方手中——甚至还有极大可能被对方反复折辱下去——的火凤凰在即将重生前的最后一刻,彻底放弃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永永远远的闭上了眼睛。   是的,不死鸟是永生不死的。   如果火凤凰要死,唯有魂飞魄散一途可走!   从头到尾将火凤凰的记忆捋了个遍的楚妙璃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并非像她原先所以为的那样,是刻意把自己的记忆留给她的——而是基于不死鸟的种族天性,将记忆打包起来,免得在涅槃重生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有所遗失。   “虽然你不是存心要把记忆留给我,也从未想过会有后来人占据这具躯壳,但是,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感受着这具躯壳里所残留的悲愤和怨恨的楚妙璃在蛋壳里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到蛋壳外面传来一管听着就让人觉得骨软肉酥的娇媚嗓音。 第362章 凤凰主(2)   “相公,你说她为什么要涅槃呢?她就算要涅槃,为什么不能够等我和她换命以后再涅槃呢,她明知道我没有她是活不下去的呀。”那个声音听着让人着迷,可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却让人不寒而栗。   “卿卿,就算她涅槃了也没关系,她总要破壳而出的,不可能一直呆在蛋壳里。”紧接着又一个听着十分清亮入耳的男声响了起来。   他们旁若无人的对着蛋壳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脸上毫无半点心虚之态。   “我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呆在蛋壳里,可是我已经感受到了身体里生命力的大量流失,再这样下去,谁知道最后到底是她先出来还是我先见了阎王呢?”女声还在不依不饶,显然对于受害者自行涅槃的事情极为不满。   “那卿卿你说怎么办?”男声明显深爱着女声,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纵容味道。   “相公,她是不死鸟,没那么容易出问题的,要不我们把它从蛋壳里剥出来,好歹让我撑过这一段时间嘛!”女声的恶毒在这样一番话里,几乎彰显无疑。   “不行!”男声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回。   “为什么不行?相公,难道你不心疼我了吗?”女声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愤慨和委屈之意。   “不是我不心疼你,而是我不可能在用自己的姻缘再给你骗一只火凤凰来了!”   男声耐着性子劝说女声改变主意。   “卿卿,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不曾真正危及生命的前提下,为我忍一忍,好不好?”   “可是我难受呀相公!你不是我又怎么知道好不容易变成一个健康的人,又重新一点点变得虚弱的巨大痛苦呢?”女声的口吻里充满着控诉的味道。   “卿卿,别的事情我都可以让着你,唯独这件事不行!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如果再过半月,她还是没有破壳而出,那么我一定帮你强行把它从蛋壳里剥出来,反正就像你说的,她是不死鸟,就算伤了根基,一场涅槃也就重新恢复了。”男声不死心的继续劝,但声音里到底出现了些许妥协的意味。   “啊?还要再过半月啊?好吧好吧,听你的,都听你的,反正我知道,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她重要!”女声带上了几分笑意,不过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她心里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完全满意。   “卿卿,你这话可真是把我冤枉透了,如果她在我心里的地位真的比你重要,那么,她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涅槃呢?”男声像是被女声的胡搅蛮缠给刺激到了,语气里充满着无奈的味道。   “我不管,反正你要让我相信,我在你心里的地位比她重要,那你就不能再让我委屈这半个月!我会受不了的!”女声拖长了调子,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的冲着男声撒娇。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再过几天,再过几天行不行?”男声被女声的攻势弄得溃不成军,只能告负认输。   “几天是几天啊,一天两天是几天,八天九天也是几天啊!”女声继续得寸进尺。   “三天,三天行吗?”彻底缴械的男声无奈至极的答。   “三天啊……勉强还算行吧,我也不让你为难,那就三天吧!”终于满意的女声在男声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不会当真让我受委屈的!”   “火凤凰,刚才我和相公的话,相信你都听进耳朵里了,所以你别跟我们装傻,还是早点出来为妙,省得我们辣手摧花!真到那个时候,你就算想后悔都来不及了!”趾高气昂的女声将注意力转向了蛋壳。   “卿卿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希望你能够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尽做些让我们为难的事情!”另一个男声也在这个时候搭腔附和。   楚妙璃眼睛里一向容不得半点沙子,如今在听了他们的话以后,心里自然恶心的够呛。   只是,即便她心里再怎么恶心他们,也不得不接受这堪称魔音穿脑一样的折磨。   因为现在的她虚弱的别说是找他们抗议了,就是连堵上自己的耳朵,假装什么都听不见也无法做到!   不过,她楚妙璃天生就不喜欢被人威胁,他们既然敢冒犯到她头上来,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你们是谁?又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还有,我的父皇和母后呢?他们怎么没有在这里守着我,等我破壳?”   心念电转的楚妙璃刻意放柔了自己的嗓音,用一种充满困惑的语气问外面的人。   楚妙璃所附身的这具躯壳的原主被凤皇和凤后宠得非常厉害,自从知晓了龙族少族长的阴谋以后,就再也没有拿正眼看他,不仅如此,还没事有事就用自己贫瘠的可怜的骂人话语反反复复的诅咒他!   龙族少族长已经被自己的新婚妻子诅咒惯了,如今乍然见她恢复了刚见面时的温声软语,一时间还真有些没反应过来。   如今身家性命全都拴在他身上的人类女子卿卿可见不得这个,直接皱着鼻子,警告似地娇哼了声。   龙族少族长虽然对火凤凰冷漠寡情的很,但是对他的爱侣卿卿却明显是另一副面孔。   卿卿只是稍微露出一点不满的神色,他就迫不及待的压低嗓门,用自以为不会被火凤凰听到的声音解释起来。   “卿卿你乖,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待我试探一二,再说其他。”   “那你快点哦,我不喜欢你和她说话,那样我会觉得心里很难受、很难受的。”人类女子卿卿之所以能让龙族少族长如此疼惜她,就是因为她在很多事上都拿捏的极有分寸,很少真的触及龙族少族长的底线,让他为难。   龙族少族长差点没被自家心肝宝贝那充满委屈的话,给弄得整颗心都融化掉了。   他一迭声地用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音量说:“你放心,我一点都瞧不上她,现在这样,也是琢磨着和她虚与委蛇,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罢了!”   “嗯嗯,这还差不多!”卿卿很喜欢龙族少族长这副心里眼里只有她的模样,眯着眼睛甜甜的笑了。   将他们的交谈,尽收耳底的楚妙璃面无表情的等着他们把话说完,才继续用一种有些焦躁的声音问道:“是不是我父皇母后出什么事了?要不然他们绝不可能扔下我!”   “小凤凰,你说的很对,你的父皇母后确实出事了,”龙族少族长清了清嗓子,一边和他心爱的卿卿挤眉弄眼,一边用正儿八经的语气道:“你们凤凰一族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祸害,已经卷起漫天大火,烧死很多人类了!天帝因为这样大发雷霆,已经派天兵天将把你父皇母后锁拿过去,严加审讯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等等,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出生地?”   已经拥有了火凤凰全部记忆的楚妙璃听了龙族少族长的话以后,忍不住冷笑一声!   因为她知道真正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的人,并非凤凰一族,而是金龙一族中的某个败类。   那家伙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突然对人类的血肉产生了浓厚兴趣!   不仅大开杀戒的吞食了数座城池的百姓,还卷起了无数惊涛骇浪,意图毁坏罪证,惹来滔天民怨。   被锁拿上天问罪的,也不是龙族少族长口中的原主父皇母后,而是平白无故受了一场无妄之灾的龙皇和龙后!   而且,龙皇和龙后当年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的从天帝的锁拿中脱身而出,全都是来自于凤皇和凤后的帮助!   因为原主的母后凤后不是别人,正是天庭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天帝唯一的嫡亲妹妹!   只可惜,狼心狗肺的龙族少族长,非但不为此深深感激,相反还倒打一耙的将这个黑锅反扣到了凤凰一族身上!   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已经被当场戳穿的龙族少族长故意用一种充满着神秘感的语气道:“小凤凰,想要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不自己猜猜看呢?”   知道自己现在戳穿他无异于露馅的楚妙璃在蛋壳里,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继续用一种傻白甜的语气说:“我才懒得管你是谁呢,反正父皇和母后愿意在这样特殊的时刻,让你守着我,那就证明你是值得信任的!”   “难怪凤皇和凤后一直都对你这个小女儿赞不绝口,小凤凰,你真的是太聪明了,没错,我确实是听了你父皇和母后的吩咐,特意留在这里照顾你的。”龙族少族长没想到今天他们还会碰到如此出乎预料的惊喜,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都分明带出了几分愉快的笑意。   和他一起笑颜逐开的还有人类女子卿卿。   虽然龙族少族长并没有将与换命之术有关的所有情况都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的心上人,但是,在他的耳濡目染下,卿卿心里依然清楚的明白,心甘情愿和不情不愿这两者之间的巨大差别。   “哼,我当然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凤凰!我还知道,我父皇母后,就算上天也只是走一个流程,根本就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可怕!”楚妙璃忍着厌恶,继续用刻意伪装出来的奶腔说道。   “哦,不知道这一点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龙族少族长不动声色的问。   “那还需要看吗?我就算用自己的翅膀尖儿想,也知道我父皇母后一定不会出事啊!”楚妙璃得意洋洋地在蛋壳里说:“我母后可是天帝唯一的妹妹,是我的亲舅舅!谁敢对他们不利啊!”   “小凤凰,你说的很对,就算是看在天帝陛下的面子上,也没有人敢对你父皇母后不利的!”龙族少族长顺着楚妙璃的话说。   “不仅是没人敢对我父皇母后不利,也没人敢对我不利!”还在蛋壳里的楚妙璃用充满骄傲的语气大声道:“上回我天帝舅舅来看我的时候,就再三和我保证过,等我出壳以后,只要我想,学螃蟹一样,横着走都行!”   “那……那如果有人对你不利,天帝陛下会如何?”楚妙璃是‘说’者无意,其他人却是听者有心!   至少,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卿卿是被她的话给彻底唬弄住了。   “还能怎样?当然是把她给扒皮抽筋了呀,要知道,我可是我天帝舅舅心里最重要的小宝贝!任谁都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我欺负了去!”心里再次冷笑一声的楚妙璃故意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继续大声说道。   “老天爷,扒……扒皮抽筋……”卿卿压着嗓子惊喘一声,望向龙族少族长的眼神也充满了恐惧的味道。   “别怕,”龙族少族长无声的翕动嘴唇,“有相公在呢!”   “可……可是……”只会窝里横的卿卿这回是真的被楚妙璃的‘无心之言’给吓惨了,生性爱美的她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被扒皮抽筋了,会是一副怎样丑陋又可怕的模样。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卿卿!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做的事情的!”龙族少族长可不像自己的心上人那样没见过半点世面。   被楚妙璃吓得花容失色的人类女子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还算镇定的笑容,“你说的对,毕竟我们都这么小心了!”   在这样的自我鼓励中,卿卿重新站到巨大的蛋壳前,结果又被楚妙璃‘有口无心’的话给吓了个半死。   楚妙璃是这样说的。   她说:“你是何人?为什么我在你的身体里感受到了我自己的气息?” 第363章 凤凰主(3)   “相公!”胆子特别小的卿卿在喊龙族少族长的时候,眼泪都差点没紧张的流出来。   龙族少族长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她的身体内当然有着你的气息,她和我一样,是你的父皇母后特意留下来照顾你的。”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么说你们都是我的凤奴吗?”楚妙璃故意用一种很是轻快的口吻问道。   凤奴是每一颗凤凰蛋都会拥有的精奴之一,通常都是山川大泽泥捕捉来的各种灵物,与凤凰蛋签订契约后,就会对凤凰蛋马首是瞻。   楚妙璃附身的这句躯壳的原主自然也拥有着这样的两只精奴。   只不过,在她嫁过来的时候,龙族少族长用不想精奴留在身边打搅夫妻俩的二人世界做借口让她放了对方自由。   那个时候,原主才刚嫁给龙族少族长,对两人之间的婚姻生活充满希望,自然对此毫无异议,反倒还觉得丈夫对她不是一般的有心。   后来龙族少族长的私心败露,原主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和自作多情。   原主的丈夫作为龙族的少族长性格自然也高傲得很。   别人倘若被比作精奴,想必只会一笑而过,可他却不同——直接把这当作了楚妙璃对他的冒犯。   即便在他的认知里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楚妙璃不能以常理来论之也一样。   同样对这个称呼无法忍受的还有卿卿。   卿卿在人类世界也并不是毫无地位可言的普通女子,她的父亲是一个小国的国主,身为一国公主的她,又如何能够忍受为自己鸠占鹊巢的情敌,唤自己一声精奴呢。   尽管她并不知道精奴到底是什么,但那个‘奴’字已经触及到了她的敏感神经。   不过就算他们心里再怎么对此感到不满,也不得不打落牙齿活血吞。   因为他们还指望着用花言巧语,哄骗得楚妙璃心甘情愿的为他们贡献出她的生命之力。   “不,小凤凰,你误会了,她是你的精奴没错,但我不是,我是你的未婚夫,是你将来要白头到老的人。”龙族少族长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在卿卿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言笑晏晏的解释道。   “未……未婚夫?!”   蛋壳里的楚妙璃像是被龙族少族长的话语给吓傻了。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我都还没出壳呢,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一个未婚夫?”   “我就知道我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不过只要我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我的身份,我敢肯定,你一定马上就能够理解了。”龙族少族长故意用一种十分神秘的语气说道。   他虽然很少和小孩子打交道,但也知道小孩子的好奇心一向很重。   果不其然,他刚一拉开这腔调,蛋壳里的小凤凰就自动上了钩。   “你的口气可真大呀,那你倒是赶紧给我说说,说说你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小凤凰,我是龙族的少族长龙长空,现在你知道,你的父皇和母后为什么会同意把你许配给我了吧!”龙族少族长语带笑意的做了回自我介绍。   “啊……原来你是龙啊!”小凤凰晃了晃包裹着自己的蛋壳,兴高采烈地说道:“那就难怪我父皇母后会这么着急的把我们绑在一起了!因为这天上地下,只有我足以与你相配呀!”   小凤凰的话,听在卿卿的耳朵里简直就犹如万箭钻心一般,她泪眼婆娑地扭头望向自己的爱人,却发现他的神情,也因为小凤凰的话而有瞬间的怔忡!   此时已经顾不得悲春伤秋的卿卿连忙伸出一只手挽住了龙长空的胳膊与他十指紧扣。   卿卿的动作,让龙长空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神,加重了两人交握的力道,随后才继续对蛋壳里的小凤凰说:“不错,这就是我们两家长辈,迫不及待要把我们撮合到一起的原因。”   “那……那你会等我长大吗?”蛋壳里的小凤凰扭扭捏捏地问,“你……你放心,我会很努力的争取早一点破壳而出……做……做你的新娘子的!”   “小凤凰,我当然会等你长大,我也期待着能够早日成为你的新郎官,和你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龙长空眼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得意之色,再次顺着楚妙璃的话,用异常童趣的语调往下说。   “好啊好啊,”凤凰蛋里的小凤凰声音明显又雀跃了两分,“那我现在就去休息啦,我要快快长大,快快破壳而出嫁给龙大哥,做龙大哥的新娘子!”   在龙长空心里,一直都涌动着一种极为愤慨的情绪。   为火凤凰毫无预兆的涅槃。   这对自诩算无遗策的他是一种很大的打击。   不过好在一切还是顺着他原有的想法,继续朝前走了。   “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算她心里再不情愿,到头来,还不是逃不过我们的手掌心!”   从藏匿火凤凰的密室里出来,龙长空的语气里满满的的都是得意之色。   然而,以前不论他说什么,都热烈回应的卿卿却沉默了。   满心疑惑的龙长空下意识的转脸望向心上人,却瞧见了她满脸的泪。   “卿卿,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他焦急的一把将卿卿抱在了怀里。   “相公,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说你是她的未婚夫?又为什么在她面前把我贬斥得一无是处?你是后悔了吗?你是真的觉得这天上地下再没有人比她更配得上你了吗?”卿卿泪眼婆娑的从龙长空的怀中挣脱出来,揪着自己的衣襟呜咽不止。   龙长空心疼坏了,“卿卿,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明明刚才我还和你说过,我对她毫无感情,一切都不过是虚于委蛇吗?再说了,我到底什么时候把你贬斥得一无是处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刚才她问我们是她什么人的时候,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说的?”卿卿红着眼睛,撅着嘴问。   龙长空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满脸无奈的说道:“卿卿,你别看火凤凰已经失去了破壳后的所有记忆,但她的传承还在,如果我们不想一个周全的借口,将你体内为什么有她生命力的原因解释妥当,就算她没有记忆,也不会轻易受我们摆布的!而精奴,则是我所能够想象的最好的解释了!”   卿卿沉默了。   她虽然刚来到这个神奇无比的世界没多久,但也知道精奴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借口了。   可是……   “未婚夫你又作何解释?”她怯生生的望着他,嗓音有些哽咽。   “至于我为什么要告诉她说我是她的未婚夫,完全是为了更进一步的麻痹她,让她对我们深信不疑,你总不希望她没事有事就找机会蓄力涅槃吧?比如说这回,她不就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吗?”龙长空在和卿卿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有耐心的。   卿卿尽管心里还有些膈应,但到底不敢死缠烂打,表情蔫耷耷地点点头,不做声了。   龙长空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对这种事情一向都十分敏感,他长叹了一口气,再次将她拥入怀中,道:“真是个傻姑娘,时间才过去多久,你就把我当初要娶火凤凰的初衷给忘记了?”   “我没忘,我知道你是为了给我续命,才勉为其难的娶了她,可是……相公!”   卿卿像藤萝一样攀附在龙长空的身上。   “我心里实在是太在乎你了,我没办法忍受你和除了我以外的任何姑娘,扯上瓜葛……”   “卿卿,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理解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最大可能的延续你的生命!”龙长空动作温柔无比地抚摸着卿卿的长发。   卿卿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不错,火凤凰确实可以涅槃,但是,他们的生命力纯度却会因为一次又一次的涅槃逐渐减弱,我为什么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把凤凰一族的小公主娶回来?不就是因为她的生命力纯度远比普通的凤凰要高得多吗?”   卿卿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你啊,明明我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结果还被你误会成了这个样子,你说我们中间真正应该伤心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呀?”龙长空满脸调笑的问,还不忘动作亲昵地捏了下卿卿的腮帮子。   卿卿无地自容地把脸扭到一边,不敢看他了。   刚刚附身到小凤凰身体里的楚妙璃,虽然还是头回和龙长空打交道,但是他们却已然达成了一种默契。   一种能不涅槃就不涅槃的默契。   龙族的少族长龙长空性格非常刚愎自负,在他的大脑里完全没有楚妙璃是在忽悠他的概念,也正因为如此,楚妙璃顺利的获得了数月的喘息之机。   不过这样的喘息之机注定不会持续太长的时间,随着心上人生命力的急速流逝,龙长空再次带着卿卿来到了密室里,问楚妙璃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够破壳而出。   “小凤凰,不是我逼你,实在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父皇母后也去了那么久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要第一个看到你的模样!”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更进一步的取得楚妙璃的信任,龙长空没少伪装成一副对楚妙璃十分在乎的模样,跑到她面前来刷存在感,所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是很有底气的,他相信,对方在听了他的话以后,一定会如他所愿的破壳而出。   “龙大哥啊,不止你想要看我,我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你!”楚妙璃如同平时一样,热情洋溢地回应龙长空的话。   “既然这样,我们拣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出来好不好?”龙长空趁热打铁道。   楚妙璃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半点都不怵的对着蛋壳外面的龙长空笑了一笑,“好啊,龙大哥,我现在就出来。”   话音未落,龙长空和卿卿就听到蛋壳传来窸窸窣窣地开裂声。   卿卿等这一天等的实在是太久了,眼看着蛋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逐渐开裂的她忍不住激动的热泪盈眶,望向龙长空的眼神,也充满着深厚的感激之情。   她知道这一切都要感谢自己的心上人!   如果不是他拼死拼活的挽救自己的生命,只怕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见了阎王。   龙长空很享受卿卿这种近似于膜拜的痴迷眼神,“别担心,一切有我!”   他无声地翕动着自己的嘴唇,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坚定的味道。   望着这样的龙长空,卿卿再次幸福无比的笑了。   刚刚破壳的不死鸟不是一般的难看,但是却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不论是龙长空也好,还是卿卿也罢,都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了不死鸟破壳这件大事上。   “小凤凰,你就和我想象的一样漂亮!”龙长空睁着眼睛说瞎话。   卿卿忍着心里的酸溜溜,也扯着敷衍的笑容,在旁边口不对心的附和。   “这还用你说嘛?”   楚妙璃有些不习惯地扑棱着自己的小肉翅膀,她那刻意做出来的生疏动作,让龙长空的眼里下意识地闪烁了下,原本还有些戒备的表情也不着痕迹的放松了下来。   “龙大哥,你也长得很好看,我也非常的满意!”楚妙璃用一种近乎于打量货物的眼神,望着龙长空说,随后更是在没有经过龙长空允许的情况下,猛然一挥自己的肉翅膀,朝着空中一跃,巧而又巧地踩在了他的大脑门上! 第364章 凤凰主(4)   龙族是一个把面子看得非常重要的种族。   他们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不能不要面子。   龙长空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被人一脚踩在他的龙脑袋上,心中的震惊,更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偏偏哪怕他心里再怎么生气,都不能表露出来,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问对方喜不喜欢站在他脑袋上的滋味。   楚妙璃当然喜欢。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要龙长空不开心,她心里就觉得非常的开心了。   不过,让人倍觉遗憾的是——龙长空并不是一个多么能忍的人。   楚妙璃在他头上才站了一小会儿的时间,他就迫不及待让她下去了,还美其名曰:想要看看她变换成人类的模样。   楚妙璃这辈子附身的对象是一只火凤凰,而火凤凰天生就知道化为人形,根本就不需要像别的小妖一样苦苦修炼。   楚妙璃一点都不想满足龙长空这个要求,但如今的她也可以说得上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因此,即便她心里再怎么不甘,还是老老实实的当着两人的面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   龙长空在没有看到这个小萝莉以前,心里还是留存着些许不为人道的隐忧的。   如今在见到这个小萝莉以后,他算是彻底的把自己骨子里的那点怀疑给抛到脑后了,因为真身是无法骗人的。   如果火凤凰是伪造失忆,意图逃离他的控制,那么,现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不会是一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了。   毕竟,对他们来说,心理年龄远比生理年龄要重要的多!   他们的真身,也一向是随着心理年龄的变化而变化的。   “哈哈哈……”   饶是你百般反抗,千般不从,到头来还不是落入了我手里,只能任我宰割?   发现眼前这只火凤凰确实失去了所有记忆的龙族少族长忍不住心怀大畅地大笑出声。   因为火凤凰一族的特性,楚妙璃当然知道龙长空是因为什么而发笑,但是她却假作不知的微抬小下巴,故意用一种奶声奶气的腔调对龙长空说道:“虽然我知道自己的人形长得非常可爱,很讨人喜欢,但是你能不能别这样一副半点都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是是是,”龙长空附和着楚妙璃的口吻一迭声的不住点头,“不过你也不能怪我,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长得会如此合乎我心意!小凤凰,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娶你为妻了!”   “不止你想要娶我为妻,我对你也非常满意呀,可是,就算我们是神仙,也不能拔苗助长吧?!”楚妙离半真半假的叹着气。   “其实我们也不是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龙长空的狐狸尾巴,因为楚妙璃的话,半隐半露的显出了几分。   一直在醋缸里泡着的卿卿听到这话,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是一亮,因为生命力大幅度流失,而变得异常苍白的脸色,也总算多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绯色。   这是激动的颜色。   这次终于等到了的颜色。   “啊呀呀,真的可以提前长大吗?”早八百年前就已经看穿了龙长空本质的楚妙璃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做出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连连追问道:“那你赶紧给我说说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啦。”   这样急不可耐的楚妙璃看在龙长空的眼睛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高兴。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孩就是好骗的他勾了勾嘴角,特意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对楚妙璃说道:“虽然这个方法对于我们来说,压根就算不了什么,但是小凤凰,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专心听从我的指挥,免得中途出现什么我们谁也无法预料的差错!”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就别在这里说废话了,赶紧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吧!”楚妙璃满脸不耐烦地不住点头,将一个想要快快长大的急性子小孩演绎得淋漓尽致。   “小凤凰,我完全能够理解你此刻的心急,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听我一句劝,我们慢慢的一步一步来,好不好?”龙长空也做足了一副全心全意为楚妙璃着想的大哥哥模样。   两人又‘配合默契’的演出了一场好戏后,‘兴致勃勃’的楚妙璃终于在龙长空的‘忧心忡忡’中,开始了阔别数月后的又一次换命。   在秘术发动以前,存心想让他们两个不好过的楚妙璃故意指着自动自发盘腿坐在她对面的卿卿装傻道:“龙大哥,不是我要长大吗?怎么她也坐过来了?”   ——因为我要找你换命啊,不坐过来怎么行?   卿卿在心里默默的说道,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不自觉的带出了几分恶毒的意味。   “因为她怎么说也是与你签订的契约的精奴,如果在秘术行到半途的时候,出现什么差错,正好也可以拿她来为你抵挡危险。”龙长空脸不红,气不闯的,当着楚妙璃的面说着让卿卿几乎笑破肚皮的谎话。   楚妙璃对此却‘信以为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委屈她了,要是她因为这样没命了怎么办?”   “精奴本来就有责任和义务为主人贡献自己的一切,小凤凰,不用再想七想八了,我们还是赶紧行动吧,要知道再这样拖延下去,等到你的父皇和母后过来,恐怕你就别想长大了!”龙长空受不了楚妙璃的磨叽,终于撕破了那张担心的假面,紧赶慢赶的催促她。   楚妙璃佯装没有瞧出他的不对劲,很是正儿八紧的望着,盘腿坐在自己对面的卿卿说道:“既然龙大哥说这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秘术,那么应该不会对你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放心,等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放你自由的。”   卿卿看着满脸愧疚的楚妙璃,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凉薄至极的讽笑。   一个利用精奴都会觉得惭愧的烂好人,不论她最终会落到一个怎样悲催无比的境地,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自己和她也算是缘分不浅,与其让她栽在别人手中,尸骨无存,还不如就这样给自己做一辈子的续命丹药,只要踏实去听话,她不介意和相公一直养着她的。   思及此处的卿卿在嘴角勾起一个异常甜美的笑容,很是感激地说道:“大人一片菩萨心肠,小奴领受了,只是一日为仆,终身为仆,既然小奴已经与大人签订了主仆契约,以后就再也不愿意离开大人身边了。”   龙长空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居然能这么快放下自身的架子,主动与火凤凰虚与委蛇,心中真的是又惊又喜。   他不着痕迹的给了卿卿一个充满赞赏意味的眼神,心情大好的对楚妙理解释道:“小凤凰,你才刚刚破壳而出,对于那些与生俱来的传承记忆恐怕并没有融会贯通,所以不知道,对于像他们这样的小精怪而言,自由远没有生命安全更重要。”   “生命安全?”楚妙璃好奇地来回望着两人,藏在袍子底下的手,却没有半分闲着的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施展从火凤凰传承记忆里找来的窃命之术。   古人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龙长空可以为了他的心上人不择手段,她自然也可以为了自己将来的生存,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莫名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冷的龙长空下意识的转头望了望四周,然后才继续用一种充满了信服感的语气说道:“不错,生命安全!像她们这样的精怪,有很多心术不正的修者垂涎三尺。”   卿卿配合的在脸上露出一个栗栗危惧的表情。   “他们道行不够,通常被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因此,与其在外面朝不保夕的到处游荡逃亡,还不如依附到一位强者手下,受其庇护,直到有朝一日,成为一位谁都不敢碰触的大妖!”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以后就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努力修炼吧!”   成功拖延时间——在自己和龙长空的身上链锁了窃命那道秘术的——楚妙璃配合无比的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开开心心的在龙长空和卿卿的激动表情中,按照前者的所谓指点,一步一步的启动了两人梦寐以求的换命秘术。   卿卿第一次和火凤凰换命以来,就一直有些想不通龙长空为什么反复坚持着要对方心甘情愿才好,明明就算对方不情愿,他们也成功了,不是吗?   直到现在,她第一次感受到对方心甘情愿换命后的好处,她才后知后觉的想明白龙长空为什么要再三坚持这一点。   如果说以前她在接受火凤凰的生命力的时候,身体里就仿佛有烈焰在燃烧一般,让她痛不欲生,现在的她就全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娘胎里一样,浑身暖洋洋的,不仅如此,她因为生命力大幅度流失,而越发颓靡的精力,也一点点的重新变得健旺起来。   卿卿喜极而泣。   心中另有计较的楚妙璃在给卿卿换命的时候,没有半分保留。   她尽其所能的将自己的生命力疯狂灌入卿卿的身体里,与之同时,龙长空的生命力也在以肉眼可见的补充着她所缺失的一切。   秘术一旦发动就不可逆转。   很快察觉到自己体内生命力巨量流失的龙长空惊怒不已!   毫无疑问,这样的场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卿卿为了抓牢龙长空这只金龟婿可谓是做尽了自己的一切努力!   如今更是‘修炼’到了只消看龙长空的眉毛一动,就能够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的地步!   相公,他为什么这么生气?   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是说……还是说相公开始心疼火凤凰了?!   虽然龙长空口口声声的说他对火凤凰从不曾有过分毫的动心,但是心眼向来比针尖还要小的卿卿还是情难自控的反复把他们扯绑到一起去!   尤其是火凤凰曾经‘有口无心’所说的那句——天上地下,唯有我足以与你相配,更是反反复复的如同心魔一样,在她心头不断浮起,让她整个人都差点没彻底崩溃掉。   在卿卿的胡乱猜疑中,在龙长空的度时如年中,在楚妙璃的幸灾乐祸中,这场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的换命之术终于到达了终点!   “……”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青白交错的龙长空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己面前两个面色异常红润,精神焕发的女孩儿,很长时间都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生命力大幅度流失又大幅度补充回来,而飞速长大的楚妙璃望着整个人都险些没有被吸成干尸的龙长空露出来一个兴奋至极的笑容:“龙大哥果真被你说对了,你瞧,我真的长大了!”   “啦啦啦啦啦……我真的是太开心了……啦啦啦啦啦……”巴不得往对方伤口上撒盐的楚妙璃一把拽起卿卿的手,围着如丧考妣的龙长空欢天喜地地转了好几个大圈圈。   卿卿魂不守舍的被楚妙璃拽了起来,被动围绕着龙长空转了好几个大圈,才如梦初醒地颤声问他道:“相……少族长,你的脸色……你的脸色怎么会在突然之间变得这样难看?”   “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龙长空强忍住高声质问的冲动,尽量心平气和的用一种还算克制的眼神,望着楚妙璃,一字一顿地问道:“小凤凰,你为什么要在不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把我的生命力给夺……给拿走了?” 第365章 凤凰主(5)   龙长空之所以直接把矛头对准楚妙璃,是因为他知道卿卿只是一介凡俗女子,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难道我不能拿吗?”楚妙璃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望着龙长空要多天真就有多天真的反问道。   龙长空被她给噎了个够呛。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是为了你才冒险长大的!如今我为了长大,生命力大幅度流失,当然要找你来补充啊!”   楚妙璃在龙长空的无语凝噎中,继续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满脸委屈的往下说。   “反正你是龙族,又比我年长那么多岁,我就算抽取你的一些生命力,也不会伤及到你的本源,反倒是我自己,才刚刚破壳,正是虚弱的时候,你说,如果连你这个做未婚夫的都不帮我的话,我还能够找谁来帮助我呢?”   “……”完全没办法反驳楚妙璃的龙长空除了尬笑还是尬笑。   如果这世上果真有后悔药的话,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买一颗来吃。   亏得他刚刚在施展秘术以前,还自大无比的在心里嘀咕:小孩就是好骗!   现在看来,小孩哪里是好骗,分明就是要命啊!   很清楚这点生命力确实不会让他伤筋动骨的龙长空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强颜欢笑道:“小凤凰,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被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并不是当真不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力给你。”   “这还差不多!”表面瞧上去已经变成了一个十六岁少女的楚妙璃皱了皱自己挺翘的小鼻子,故意用一种还有几分不满的语气说道:“亏得你还是个堂堂男子汉,没想到在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居然如此斤斤计较!”   “你别以为我刚破壳就不知道,对于两个情投意合的人而言,别说是区区一点生命力了,就是性命……都可以为对方牺牲的!”楚妙璃老气横秋的训斥龙长空,“而且,我们是众所皆知的长生种,生命力比起那些只有区区百年的人类来说,不知道多多少,你又何必再吝啬那样一点微不足道的生命之力呢?”   一直都默默听他们交谈的卿卿听到这话,眼神不由得有瞬间的闪烁。   虽然知道自己这样想很不应该,但是她还是不受控制的回忆起了当初那些火凤凰还没有嫁过来以前的场景。   那个时候的她几乎每天都在水深火热中煎熬,可是她的心上却从没有一次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表示,要把自己多得数不清的生命之力分出一点给她。   龙长空并非卿卿肚子里的蛔虫,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心里已经因为火凤凰的话,对自己生出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异样情绪。   “好在你这家伙还算聪明,懂得什么叫亡羊补牢,迷途知返!否则,我恐怕就要找父皇和母后商量一下,重新给我换一个全心全意为我着想的新未婚夫了,等到那时,你就算再怎么求我回头,我也不会搭理你啦!”   虽然楚妙璃这话听起来很像是在开玩笑,但是她的态度还是让龙长空的脸色十分难看。   要知道,上一个威胁他的人,坟头上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只是因为还有用得着对方的缘故,尽管他心里再怎么不甘愿,到头来,还是不得不硬压下满腔的怒火,对楚妙璃表示歉意。   让她再给他一次机会,还说以后绝不再犯。   “嗯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愿意好好改正你的缺点,我还是很乐意和你在一起的,毕竟,你长得这么合我心意。”暂时还没打算和他鱼死网破的楚妙璃见好就收。   “不过,”她眼弯弯地看着脸上表情很有几分一言难尽的龙长空,“你也别怪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会想都不想的把你抓过来和我一起承担的!你是我的未婚夫,有责任也有义务保护好我不受到任何伤害!”   “小凤凰,”再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想要磨牙的龙长空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木然地牵起嘴角干笑一声,“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也是个御夫有术的?这是得了凤后的真传吧”   “那是当然!”楚妙璃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讽刺,笑得甜滋滋地说:“我父皇身为堂堂一族族长,这些年来,遇上过的诱惑也不少,他为什么还半点歪心思都不敢有!就是因为我母后教导有方啊!以后我也要好好像我母后学习,争取把龙大哥你也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还有啊,在这里我觉得我也很有必要提醒龙大哥你一句!”楚妙璃笑盈盈地又续了句,“我这个人眼睛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你要真心实意想和我在一起过一辈子,就千万别做什么对不起我的傻事,否则,哼哼,我保证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已经背着楚妙璃做了很多糟心事的龙长空脸都绿了。   就在他们心神不宁的时候,龙长空腰间的传音海螺突然响了起来。   被楚妙璃的威胁,弄得整个脑子都有些发懵的龙长空下意识地接了传音,就听到了自己母后久违了的失态哭喊声。   “长空,你跑到哪里去了还不快回来!你大哥他……他总算清醒过来了!”   “什么母后,你说什么你说大哥……大哥他醒过来了”龙后所透露出来的这个讯息,让龙长空整个人都震在了当场。   “少族长,龙后娘娘说的哥哥该不会是你哪位因为成功阻止了修罗族的入侵,而龙魂散溃的哥哥吧”卿卿顾不得避嫌,语声急促地问道。   她虽然顶替火凤凰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自家相公之所以能够在龙族取得这样崇高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嫡亲大哥出了意外的缘故。   如果对方当真醒来了……   那岂不是说,她曾经梦寐以求的龙后宝座,很快就要落到别人手里去了   卿卿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可是她又不得不接受,因为她知道,如果龙长空的兄长当真清醒过来的话,真的就和她曾经听过的一句老话一样,万事皆休了!   “小凤凰,对不起,恐怕我没时间陪你了!我要抓紧时间回一趟龙岛,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楚妙璃明知道龙长空不可能让她去,还是故作关心的问了一句。   龙长空当然拒绝。   “我因为私心让你提前破壳,已经够对不起凤皇和凤后了,要是再让你跟着我去龙岛,以后我还哪来的脸面向他们提亲,让他们同意将你许配给我?”   本来就没打算去凑这个热闹的楚妙璃自然顺势应了下来,不再吵着要跟他同去了。   龙长空对此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放软了自己的声音,特意对楚妙璃叮嘱道:“……就算我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你的精奴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人‘依依不舍’的道别,精奴卿卿低眉顺目的代表她家主人去送龙长空离开。   两人一脱离楚妙璃的视线,卿卿就用迫不及待的口吻,要多急促就有多急促地对龙长空说道:“相公,你把我和她单独留着这里真的好吗?她是天地的宠儿火凤凰,而我却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如果她要对我不利,你要我如何招架得住?”   “再说了,她有翅膀,会飞!”卿卿用力咬着牙关,“如果她想要离开,我又该如何阻拦?亦或者说,我真的能够拦得住她吗?”   “卿卿,不要这样害怕,一切都有相公在呢!”确定火凤凰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龙长空一把将卿卿抱在怀里,吻了吻她因为情绪激动而不住颤抖的嘴唇。   卿卿很快就被他这个充满强大自信的吻给重新安抚住了。   “火凤凰的性格非常善良,卿卿,我很肯定,如果你没有主动招惹她的话,她是不会对你不利的。”龙长空用一种很是无奈的眼神望着卿卿说道。   卿卿的脸色因为龙长空的话瞬间泛白。   “就算她不会平白无故找我麻烦,也不代表她就不会想着要离开这里,不是吗?”她紧咬住自己因为换命之术而重新恢复红润的唇瓣,哑着嗓音道。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卿卿,你要对我有信心,既然我敢把你和她单独留在这里,自然有我的把握。”龙长空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说道。   “可是……我还是很担心……”卿卿欲言又止地看着龙长空。   龙长空向来就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连忙毫无保留的把他为什么敢把两人单独留在这密室里的原因说了出来。   “卿卿,”在说完以后,他更是语重心长地又补充了句:“我确实可以带你离开,但是,火凤凰已经破壳,就让她这么一个人呆在密室里,我真的很不放心,好歹你的生命还需要靠她来延续!所以,你听话,乖乖的留在这里,守着她好吗?”   卿卿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心上人非常聪明,但还是被他那几乎要算到人骨子里头的阴险狡诈给深深震撼住了。   只是……   “就算你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但是你觉得她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我不在乎她相信与否,我只知道这样做,能够让她乖乖的留在这个密室内,哪里也不去就行了。”龙长空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   “可倘若她阳奉阴违,还是执意要出去怎么办?”卿卿紧锁着眉头问自己的心上人,她实在是想不通对方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自信,坚定的认为火凤凰会当真顺着他的想法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不会的。”龙长空用一种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   “她为什么不会?”心里积攒了一肚子火气的卿卿几乎是下意识地诘问。   “因为她的心非常软,凡是她在乎的人或事,她总是会比平时多上一层顾虑——这一切并不会因为她的失忆,有半分减轻——所以,等到她按捺不住想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只需按我所吩咐的那样对她一说,我敢用脑袋担保,她一定会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再不复提!”   卿卿很不喜欢听龙长空夸火凤凰,但是她却没办法否认对方的话。   因为火凤凰确实是他所说的那种性格!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他们钻了空子,成了他们的阶下囚!   眼见着爱人脸上还有几分患得患失的龙长空微微一叹,“卿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如此紧张?明明我们还可以在外面相见不是吗?”   也许在火凤凰眼里,他们现在正处于距离龙岛十万八千里远的凤巢里,可他们自己不能也这样觉得啊!   “我也知道我们随时可以相见,但是相公,我真的很怕她会突然恢复记忆……”卿卿紧锁着眉头,将自己心里的隐忧,结结巴巴地说了出来。   “关于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总算弄清楚心上人为何会如此纠结的龙长空松了口气,“如果她还有恢复记忆的希望,她就不会变成我们刚才看到的那副小孩儿样了!不管怎么说,真身是不会骗人的!”   既然龙长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卿卿自然不好再胡搅蛮缠下去。   她也明白,龙长空虽然喜欢她,但是这样的喜欢绝不可能凌驾于他对龙皇位置的执着之上!   她强忍住眼泪目送龙长空离去了。   心里却仿佛有一个魔鬼在学着火凤凰的语气张牙舞爪:对于两个情投意合的人而言,别说是区区一点生命之力了,就是性命,都可以为对方牺牲的! 第366章 凤凰主(6)   龙长空赶到他兄长龙长毅住的院落时,这里已经摩肩接踵的站满了人。   龙后一看到他和他空空如也的背后,脸上的表情就迅速阴沉了下来。   “儿媳妇为什么没有和你一起来?难道你收到消息的时候她不在你身边吗?”   龙长空的眼神因为龙后的话有瞬间的闪烁,“母后,她说这是我们龙族的事情,她不便参与进来,所以……所以就没有过来。”   “什么叫这是我们龙族的事?难道她忘记她已经嫁过来了吗?”龙后勃然大怒。   龙长空满脸无奈的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和她说的,可是她根本就不听我的。”   “如果早知道她被凤皇和凤后宠成了这副眼睛长到天上的模样,我根本就不会和你父皇去凤巢提亲!唉……现在可真的是悔之晚矣!”   龙后一直都知道自己儿子在儿媳妇面前半点面子都没有,因此她也只是恨铁不成钢的发了一通牢骚,就让龙长空去看他的兄长了。   “你大哥才刚刚醒来,身体还没有恢复,你跟他说话的时候记得注意分寸,别过多刺激他。”一腔慈母心怀的龙后叮嘱自己的次子。   从小在兄长阴影下艰难求存的龙长空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他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道:“母后您放心,儿子有分寸,绝不会刺激到大哥的。”   龙长空从小到大听过很多与自己兄长有关的丰功伟绩,也知道兄长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救世主,但是当他来到兄长床榻前的时候,还是被在场人的表现给深深震撼住了!   这些平日里窝在自己的地盘中修身养性的大能,仿佛不要钱的从每一个旮旯角落里冒了出来,忧心忡忡的凑聚在一起,说着许多他压根就听不懂的话。   龙长空勉强压住心里的那份焦灼情绪,故作镇定地走上前,依次向在场所有人见礼问安。   那些平时见到他总是笑脸相对的大能们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的冲他点点头,重新把目光调转到了自己旁边的人身上,继续眉头紧锁地热烈讨论起来。   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龙长空皱了皱眉头,勉强克制住心头的不满,看了床榻上对他爱答不理的兄长一眼,就迫不及待凑到一位还算熟悉的大能身边,打探起了大家之所以如此反常的消息。   “樟老太爷,为什么你们脸上的表情都这样严肃,是我大哥出什么问题了吗?”   龙长空口中的樟老太爷是一棵已经活了近万年的老樟树,他在听了龙长空的话以后,很是唏嘘地道:“你说的不错,你大哥虽然重新睁开了眼睛,但是他现在的神智,简直就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没什么差别!我们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当初龙魂崩毁的缘故,出了什么差错,正在商量着要怎样才能治好他呢。”   刚回来就见到母后大发雷霆的龙长空起初并不知道自己的母后为什么会这样生气,直到听了老樟树的话以后,他才恍然大悟的明白,原来是整个龙族的骄傲,他的兄长龙长毅出问题了!   如果是那些心有良知的人,知道自己的兄长出问题了,恐怕已经悲不自抑的嚎啕大哭,可龙长空的反应却和正常人的截然相反!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喜不自胜!   因为他心里明白,如果他的好兄长真的因为龙魂崩溃变成了个傻子的话,那么,他再也不需要担忧自己龙族少族长的宝座再次被大哥给夺走了。   毕竟,以龙族的骄傲,是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一个傻子做他们的族长的!   只是,即便他心里再怎么激动,他也没有表露出来。   因为他知道,现场肯定有不少人用眼角余光暗暗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怎么会这样?!”在拿腔作调上极有一套的龙长空转了转眼珠子,用一种充满着难以置信的口吻,颤声问老樟树:“樟老太爷?我大哥……我大哥他……他真的……真的失去了所有的神智,与一个婴儿无异了吗?”   他故意故意扯着嗓门大声嚷嚷,边嚷还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以确定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紧接着,他很高兴的看到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异常的悲哀起来。   樟老太爷对于龙长空的花花肠子一无所知。   他在见了龙长空那不可置信的绝望表情后,忍不住长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天妒英才啊!”   “难道我们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可想了吗?”龙长空强忍住心头的雀跃,继续用一种痛彻心扉的口吻问道。   “唉,很难,真的很难,如果有办法的话,我们也不会都聚到这里来了。”老樟树摇头晃脑的说,眼睛里的悲哀之情,几乎要凝为实质。   “樟老太爷,我大哥他是为了我们所有人,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们可千万不能不管他啊!”表面关怀,心里却巴不得兄长马上翘辫子的龙长空用一种充满惶恐的语气说道。   “长空,这还用你说吗?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宁愿自己去死,也不希望他伤到半根毫毛!可是这世间之事,从来就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啊!”老樟树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直都在他眼眶里不停打转的浑浊老泪,也在同一时刻夺眶而出。   “……我们能够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办法,都在长毅那孩子的身上用尽了,如今的我们,已经可以说是彻底黔驴技穷了!”   一位紧锁着眉心听他们交谈的大能在这个时候苦笑一声,环顾着四周所有人道:“看样子,我们又要行那非常手段了!”   “可那非常手段只能用最后一次了,你确定要用在这里吗?”又有一位大能满脸不确定地开口说道。   “倘若长毅他一直没有清醒过来,我当然不会行这暴殄天物之举,可他现在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说不定奇迹就会再次发生在我们面前!”那位紧锁眉心的大能用一种充满希望的眼神,继续望着大家说道。   “这事就算要做,也得禀明天帝知晓吧?不管怎么说,那宝贝只有天帝才能够启动得了。”这回开口说话的是一位女大能,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自有一股不容人置喙的味道。   “天帝他老人家带着这次轮值的人去天外天忙碌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长毅醒过来的消息,不过,以他的本事,相信很快就会赶过来了吧。”又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在旁边补充。   龙长空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热闹,却对他们话中所透露出的信息一无所知。   他自觉自己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可是在面对这些大能的谈话时,他依然有一种如同在听天书一样的空茫感。   反倒是他母后,对于那些谈话好似了若指掌一般,一直都愁眉苦脸的对着他们不断点头,偶尔还会附和上两句。   就在他满心纠结着要不要问一下他们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悦耳至极的仙乐。   “是天帝他老人家到了!”注意到动静的大能们不约而同眼前一亮,急急朝着外面迎了上去。   龙长空没想到自己兄长的苏醒,居然连天帝他老人家都惊动了,一时间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他的兄长当年是为了抵御修罗族的入侵,才会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天帝他老人家会出现在这里,也很正常。   抱持着这样的想法,龙长空勉强按下自己心里那点嫉恨,跟着大家一起走出龙长毅的寝卧,恭迎天帝的到来。   谁知出去以后,他才发现跟随先帝一起过来的人群里不只有他父皇龙皇,还有他的岳父岳母——也就是凤皇和凤后的身影!   他们在看到他以后,几乎不约而同对他露出了一个充满慈爱的笑容。   一时间,他顿时整条龙都有些坐蜡。   天帝他老人家的出场虽然很是不凡,但是这一切都比不过他那格外凝重的表情。   他的双脚一踩到地面上,就急不可待地问龙后,“龙夫人,听说长毅那孩子醒过来了?”   龙长空还是头回听天帝用如此亲切的口吻称呼自己的兄长,勉强按捺住几乎要溢于言表的惊讶,凝神静听。   “确实醒过来了,不过情况非常不妙!”龙后看到站在天帝他老人家背后的丈夫,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的主心骨一般,说话的声音都比先前要镇定了许多。   ——至少龙长空不需要担心她御前失仪,连累到自己和整个龙族了。   “情况非常不妙,这话怎么说?”天帝脸上的激动神色瞬间消失了。   龙后眼眶红红的把长子的情况说给天帝听。   “……什么叫与婴儿无异?朕的长毅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天帝的眼睛也红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陛下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请出《预言书》,让长毅他重新恢复正常!”那眉心紧锁的大能越众而出,对着天帝一揖到地。   “《预言书》?”天帝满脸震撼的重复,“已经到了要请出《预言书》的地步吗?”   “是的,陛下,这是唯一能够让长毅醒过来的办法了!”那眉心紧锁的大能满脸苦笑地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长毅是我们的希望和未来,别说是《预言书》的最后一次使用机会了,只要能救他,哪怕是要朕的性命,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天帝性子利落,说做就做。   “龙老弟,你和令夫人赶快抓紧时间,布置一个场地出来,朕这就请出《预言书》,解了长毅这一劫!”   龙皇和龙后感激涕零的向着天帝连连行礼。   天帝素来不喜繁文缛节,直接挥手让他们赶紧下去准备,其他人则留在原地静候。   也是在这个时候,凤皇和凤后如同做贼一样的偷偷摸摸来到龙长空身边用充满焦急的口吻问女婿他们的女儿怎么没有过来。   龙长空强作镇定的把刚才糊弄自己母后的借口,又对着岳父和岳母重复了一遍。   凤皇和凤后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无比。   “长空,我们知道你喜欢她,怎么疼爱她都觉得不够,但是,你真的不能再这样娇惯她下去了!”凤后满脸不敢苟同地批评道。   “阿璃那孩子真的是越来越胡闹了!大伯子好不容易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她这个做弟媳妇的居然也不过来探望一二!她这不是存心要把我们凤凰一族架在火堆上烤吗?!”凤皇也在旁边不住点头。   “没错,就算我们不怕火烤,她也不能这样啊!”凤后连忙吩咐女婿,“长空,现在不是你惯她的时候,你听我一句,赶紧把她给找过来!像这样的重要场合,她无论如何都要出席!”   “就算你们要我把她叫过来,也得有个好理由啊!说句不怕二老笑的话,我……我在她面前可是一个半点折扣都不打的妻管严,平时只要看到她眼睛一瞪,我就两腿发软,恨不得跪到地上求饶去!”   一直没弄清楚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的龙长空为了从凤皇和凤后的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消息,故意把自己说的格外惹人同情。   “你……”凤皇和凤后目瞪口呆的望着他们女婿,三观都差点没因为他的话彻底碎裂了。   “我也知道我这样很没用,可我真的怕啊……”龙长空趁热打铁地在老丈人和丈母娘面前做足了一副他们女儿真把他给怎么样了的可怜样。 第367章 凤凰主(7)   凤皇和凤后并不是傻子。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有些疑惑,龙长空为什么毫无顾忌的把这些不着调的话说出来,现在的他们,则全都想明白了。   只是,就算他们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至少不是现在这个异常敏感的时候。   “长空,俗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你别指望在我们面前取巧卖乖了,赶紧去把你妻子找来,像今天这样的场合,真的是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她!”龙皇和龙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继续催促龙长空。   龙长空见他们识破了自己的打算,也不再装傻,苦着一张脸道:“好吧好吧,我这就把她叫过来,真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不着痕迹地调转身形,往自己住的院落走去。   凤皇和凤后大半幅心神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正事上,自然没有注意到女婿那一转身,就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   卿卿没想到龙长空居然这么快又回来了,一时间心里很是诧异。   “相公——”   她还来不及问龙长空点什么,就被他略带几分急促的解释给打断了。   卿卿在听了他的来意后,几乎想都不想地道:“这还需要考虑吗?当然应该我去——且不说她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与你有关的记忆,就算她还记得那一切,你觉得她还会像刚嫁给你时那样,心甘情愿的听从你的吩咐,旗帜鲜明的站在你这边吗?”   龙长空脸上的表情,因为卿卿的话彻底凝固了。   他很清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早已对他恨之入骨的火凤凰绝不可能在知晓一切真相后,还站在他这边,唯他马首是瞻。   “卿卿,你说的对,我指望谁都不应该再指望她,只是你有把握在见了她的双亲后,不会露馅吗?要知道,他们可都非常精明,只要你稍有一点不对劲,就会很快被他们察觉——甚至顺藤摸瓜的把我们所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一切都扯拽出来。”   龙长空的两根眉毛紧紧拧搅在一起,仿佛要打架一般。   “而且这话又说回来了,以他们那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脾性,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并非他们的女儿,而是一个鸠占鹊巢的人类女子,你的下场想必我不说,你自己也心里有数吧?”   “如果是以前,我还真不敢去面对他们,毕竟在很多事情上,我都理亏的不行,但现在不同,现在是特殊情况。”卿卿眼睛亮闪闪的望着龙长空说道。   “特殊情况?”龙长空满脸疑惑地挑眉。   “相公,”卿卿重重点头,“虽然我们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大家为什么对你的兄长如此在意,甚至连天帝老人家都过来了,但是,也正因为他们的这份看重,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父母面前!”   卿卿满脸镇定的望着龙长空,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娓娓道来。   “因为我很肯定,如今心里存了那么多事情的他们,绝不可能对我不经意时流露出来的异样刨根究底的,再说了,火凤凰嫁到龙族怎么着也有这么长时间了,性子会出现一点变化,也实属正常。”   龙长空自从认识卿卿以来,还从不曾见她在自己面前展现过这样一面,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充满着不可思议的味道。   卿卿注意到了龙长空脸上的震惊,她苦笑一声,垂着眼帘,再次开口道:“所以这个风险不管你是准许我还是不准许我,我都要去冒上一冒!”   “卿卿!”龙长空满眼动容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相公,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够遇上你,”卿卿同样深情款款地回望他,“最烦恼的事情就是不能回给你等同的保护和关爱,如今,我的存在好不容易能够对你有所帮助,你要我如何舍得放弃?”   “傻姑娘,卿卿,你可真的是个傻姑娘!”龙长空声音微微有些干涩的把轻轻抱在怀里,顺了顺她那一头如云的青丝,事情自然而然的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龙长空带着卿卿重新返回龙长毅所住的院落时,发现刚才还挤的摩肩接踵的人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相公?”表面淡定,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卿卿下意识朝着自己旁边的龙长空望了过去。   “别胡思乱想,他们应该是到我父皇和母后准备好的场地上去了。”一眼就看穿了她心思的龙长空搂住卿卿的肩膀拍了两拍。   卿卿脸上划过一抹窘迫之色,“那……我们现在也过去吧。”   龙长空点了点头,从腰间拿出自己的传音海螺问了问龙后他们现在的行踪,很快就带着卿卿赶了过去。   他们到达龙皇和龙后布置的巨大场地上时,龙长空才发现这里的人比起他刚离开时又多了不少。   见此情形的龙长空,忍不住又羡又妒的冷笑一声:“我们这一辈,恐怕再也找不出比他更更风光的了,明明都变成一个傻子了,居然还有这么多的人关心他,甚至想方设法的想要救他!”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同样觉得这情形很有几分怪异的卿卿满脸若有所思的应合着他的话。   “我也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可他们就是不跟我说实话啊!”龙长空一说起这个就来气,“今天要不是我的好大哥突然醒过来了,恐怕我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好大哥在我们这片大陆上,居然如此受欢迎呢!”   “相公……”卿卿心疼地握住龙长空的手,“我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位!”   “我知道!”龙长空眼里闪过一抹柔情,他为什么对卿卿这样一介凡女如此上心,甚至不惜为了她连自己的婚姻都搭了上去?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未必还能够找到像卿卿一样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女子了。   “长空?你们小俩口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察觉到他们踪迹的凤皇和凤后站在不远处,频频朝着他们招手。   龙长空和卿卿的心,不约而同的就是一跳。   “卿卿……别怕!就算他们察觉到了你的不对劲,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生怕卿卿在凤皇和凤后面前失态的龙长空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卿卿的心被龙长空说的又甜又软,她眉眼弯弯的冲着对方笑笑,然后努力回忆着火凤凰曾经的仪态举止,鼓足自己的全部勇气,朝着那对夫妇走了过去。   “知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但你们就算再腻歪,也要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场合!”凤后满脸嗔怪的对龙长空和卿卿说道,眼睛里却带着浓浓的笑意。   显然,她虽然嘴上斥责,但心里还是很高兴小俩口之间的感情能够如此之好的。   龙长空和卿卿互望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以后一定会好好注意分寸。   在这样的交谈中,天帝等人那边终于拾掇妥当了。   他们满脸严肃的把天帝围在中间,然后看着他从自己的丹田里‘拿’出了一本深红色的书。   龙长空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本书,但也本能的意识到这本书很可能就是他们刚才所说的《预言书》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挤到他们这边来的龙后,在看到那本书以后,长叹了一口气,“亲家公、亲家母,长毅的性格我们都知道,如果他恢复神智,知道我们为了救他动用了《预言书》,只怕他会大发雷霆的!”   “大发雷霆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傻呼呼的好呀!”凤后和龙后的感情非常不错,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龙皇和龙后一提亲,他们就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这次《预言书》就能够起到作用啊!”龙后在自己的好闺蜜凤后跟前从不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情,“上次天帝他老人家启动《预言书》,问有没有办法治疗龙魂崩溃的长毅时,你记得它当时是如何‘告诉’我们的吗?”   “当然记得,它说等,事实上,我们也确实等到了,不是吗?”凤后用格外坚定的眼神望着龙后说道:“你是长毅的母后,在这世上,谁都可以放弃他,唯独你不能!”   龙后被凤后说的用力点头,“亲家母,你放心吧,长毅是我的骄傲,我不论放弃谁,都不会放弃她的!”   龙后是说者无意,龙长空却是听者有心。   尽管龙长空知道龙后这话,并无针对他的意思,但是,他的心里依然不可避免的涌现出几分酸涩和怨恨之情。   大哥是你的骄傲,那我又算什么?   放弃谁也不会放弃他,那我呢?   还是说有朝一日,我和大哥站在对立面时,你会毫不犹豫的为了大哥而牺牲我吗?   就在龙长空心乱如麻之际,天帝于万众瞩目中,启动了《预言书》。   天帝问《预言书》到底有没有办法让龙长毅重新恢复神智。   《预言书》剧烈震动数下后,很快在大家的注目中,盘旋着飘上了天空。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关心则乱的龙后更是在这一刻紧紧握住了凤后的手。   《预言书》在关键时候还是非常靠谱的。   它刚一飞到天空,大家就看到一只由红光构成的凤凰姿态翩迁地扑棱着翅膀,朝着另一只同样金光四射的巨龙猛扑了过去!   还没等大家发出惊呼,这对龙凤就不约而同发出一声嘹亮至极的龙啸和凤鸣,迅速撞击到一起!   与之同时,十数个闪耀着璀璨光芒的大字也在它们撞成一团的时候猛然冒了出来!   那些大字分明写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完全想不通《预言书》为什么要当着他们的面显示出这样几个字来?   如果说,从前那个‘等’字,他们还能够猜出点什么,现如今的他们则完全变成了一个个明明识字却压根就不懂其意的傻瓜。   那十数个大字在明明灭灭地闪烁了一阵后,重新化为书本状,彻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难道能够让长毅恢复神智的人,就在我们身边不成?”眼见着《预言书》消失的天帝顾不上肉痛,自言自语地紧皱着眉头琢磨起来。   “就在我们身边?”大家对于天帝的话还是非常信任的,可是《预言书》里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对刚才出现的凤凰十分敏感的凤皇见状,连忙开口道:“这个人会不会与我们凤族有关?长毅是龙族,会不会那个能够让他恢复神智的人,就在我们凤族之中?”   凤皇这话对在场所有人来说,简直有着石破天惊之效。   “凤皇说的对,这不是没可能的!”眼睛瞬间变得格外明亮的天帝连忙开口道:“为了让长毅那孩子能够快点清醒过来,恐怕要辛苦凤皇抓紧时间把令族里的所有凤凰都召集过来了。”   “所有凤凰都招集过来?不论雄雌吗?”龙后在旁边听得有些惊诧。   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个很不应该,但在内心深处,她已经开始期待……那出现的凤凰很可能就是她长子的真命天女了。   “对,不论雄雌!”天帝用肯定的语气道。   凤皇对此并无异议,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他也希望龙长毅能够尽快清醒过来!   毕竟……他是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未来和希望! 第368章 凤凰主(8)   每一个族群都有自己特殊的联系方式,凤族自然也不例外。   凤皇一声令下,龙岛上没过多久就陆陆续续的出现了不少身披彩色翎羽的俊男美女。   他们脸上满满的都是疑惑之色,不知道族长为什么会突然把他们召集到龙岛上来。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种疑惑当场问出来,因为他们看到了同样风尘仆仆的天帝陛下。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天帝行礼。   天帝微微抬手,让他们不要拘礼。   凤皇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告诉他们。   大家听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完全想不通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   只是没人敢违背天帝和凤皇的命令,在最初的错愕后,他们识趣无比的顺着两位大佬的意思,一个接一个的走到龙长毅的跟前,尝试着如凤皇所说的那样,引起对方的注意。   然而,令人倍觉遗憾的是,从始至终,龙长毅都没有正眼瞧他们一下,而是满脸漠然的目视着前方,一声不吭。   凤族的效率非常高,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不到,它们就都在龙长毅的面前走了个过场。   见此情形的大家都沉默了。   龙后更是悲不可抑的险些没当场晕倒在地。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再没有什么比好不容易见到拯救儿子的希望,又眼睁睁的看着希望破灭,更让人痛苦了。   “……难道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吗?”有人用不确定的语气低声道。   “未必是错误的,你们别忘了,还有许多凤族没有过来呢。”天帝环视了一下四周,眯着眼睛说道。   “还有许多凤族?陛下,难道您是说那些已经嫁出去的族人吗?”凤皇很快领会了天帝的言下之意,主动开口询问道。   天帝微微点头,“他们也是凤族,不是吗?”   龙凤两族天生随性,在通婚方面十分自由。   他们有娶进来的,自然也有嫁出去的。   比如说,不少貌美如花的凰女,就不喜欢自己族中的凤男,很喜欢去外族中找对象。   凤皇很有大局观,虽然在他心里已经有些怀疑天帝他老人家是不是误读了《预言书》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但是他依然毫不犹豫的遵从了对方的决定,把那些已经出嫁或入赘的族人也召了过来。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还是漏勺盛油——白费力气。   就在天帝也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出了问题的时候,心思缜密的樟老太爷却满脸若有所思的将目光定格在了凤皇一家三口的身上。   “陛下,您是不是忘了,虽然其他人都试过了,但是凤皇他们一家人还没有尝试过呢。”   什么叫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就是了。   同样没想到自己身上的凤皇和凤后交换了一个眼神,毫不犹豫的开口表态道:“我们现在就试一试!”   龙后满眼感激地握住凤后的手,凤后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很是温柔的回握她,“如果是阿璃碰到这样的事情,我相信你也会和我们一样,义无反顾的。”   龙后用力点头,未语泪先流。   在大家的屏息以待中,凤皇和凤后相继靠近了龙长毅。   龙长毅还是像老样子一样,对他们爱答不理。   凤皇和凤后长叹了一口气,退了回来,然后和其他人一起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身上。   如今他们能够指望的,也唯有她一个了。   卿卿的额头因为这么多的目光,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汗珠。   她十分的害怕,下意识将充满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心上人龙长空。   龙长空此刻的紧张并不比她少。   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做什么小动作惹人误会的他强作镇定的对卿卿扯出一个异常难看的笑容,“去吧,阿璃,”他有些生涩和不自然的换着自己发妻的名,“如果大哥真的能够在你的帮助下清醒过来,也是我们夫妻俩的幸事!”   明白自己现在同样不能掉任何链子的卿卿一边在心里把老樟树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双腿微微有些发颤的靠近了那个双眼放空的英俊男子。   卿卿在靠近自己这名义上的大伯子时,原以为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单纯走个过场,谁曾想,一直以来对所有人都视若无睹的龙长毅在她靠近他以后,居然缓缓把头转了过来……   还是头回碰到这种情况的卿卿差点没惊叫一声,她满脸发白的与龙长毅对视着,双腿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一点点的往后退。   “阿璃!别动,就站在原地,如果你真的可以帮助他的话,他不会伤害你的!”作为父母的凤皇和凤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对着前面娇小的背影说道。   卿卿虽然鸠占鹊巢的侵占了火凤凰的一切,但是,在她心里,却从不曾当真把自己看做那什么‘阿璃’,因此她的双腿还在不受控制的往后退去。   凤皇和凤后对于自家女儿的表现十分错愕,在他们的印象中,女儿天生侠肝义胆,就算眼前出事的不是她的大伯子,想必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为对方排忧解难的!   既如此……她……她现在怎么会……   凤皇和凤后脸上的表情不自觉的就带出了几分狐疑。   一直都不着痕迹密切关注他们脸上表情的龙长空连忙拔高音量道:“阿璃!别动!你相信我!那是我亲大哥,他不会伤害你这个弟媳妇的!”   卿卿虽然对凤皇和凤后的声音非常陌生,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对龙长空的声音也感到陌生。   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她瞳孔猛然一缩,不断后退的双足夜仿佛被什么缠绕住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现在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女生外向了!”凤皇满脸没好气的对自己身边的爱妻道:“以前不管我说什么阿璃都乐得听,可现在呢……直接把我这个做父皇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你也真是的,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和自家女儿计较!”   凤后也觉得女儿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失常,不过倒也并非不能理解。   “这嫁了人的姑娘,当然和还在家里的时候不同,再说了,长空又对她极好,她不听长空的,听谁的?”   这边夫妻俩在为女儿的改变而心有戚戚,那边一直都恍若木头人的龙长毅则在众目睽睽之中,下了床榻,大步流星地朝着僵立在原地的卿卿走了过去。   如果普通人像龙长毅这样昏迷了几十年,绝对不可能在没有经过复健的情况下,就灵活自如的走动,但龙长毅并非普通人,他是龙!   双脚落地的他,只是踉跄走了两步,就迅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一把将卿卿抱入了怀中。   乍然看到这幅场景的龙长空差点没当场跳起来。   其他人的脸上也是说不出的古怪和别扭。   就算他们知道,龙长毅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和未来,他们也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他和自己的弟媳妇搅和在一起!   这让龙凤两族情何以堪?   就在大家呆若木鸡的时候,龙长毅毫无预兆地将卿卿一把推倒在地。   早已经按耐不住想要冲上来的龙长空见状,哪里还敢有丝毫犹豫,紧赶慢赶地扑上前来,牢牢将自己的心上人护挡在身后,咬牙怒视着自己的兄长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不是她!她在哪里?把她还给我!”龙长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被龙长空硬塞到背后的卿卿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和低沉,就仿佛很久都没有说话般的沙哑。   卿卿瞠目结舌地望着龙长毅颤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休要在我面前装傻!”龙长毅怒哼一声,“我在你的身体里感受到了她的神魂气息!你快把她还给我!她是我的!”   “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卿卿满脸惊恐地将自己又往龙长空的背后藏了藏,一双手的手指骨节,因为大力捏攥着龙长空衣服的缘故,而微微泛着惨白色,她的脑海里,也在自动自发的循环播放着龙长毅对她说的话。   什么叫他能够在自己的身体里感受到别人的神魂气息?   她的身体里又怎么会有别人的神魂气息?   还是说他所感觉到的……根本就是……根本就是……   卿卿完全没办法再深想下去。   同样觉得他这话里带着某些不妙气息的龙长空也没了刚开始的愤怒,他开始在心里怀疑,自己兄长从始至终要找的人……该不会是……该不会是那个被他囚禁哄骗在密室里的人吧!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可以说话的天帝喜出望外,尽管他也被龙长毅的话弄的有些稀里糊涂,但依然清了清嗓子,主动试探性的靠近对方,问道:“长毅,你在找什么人吗?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你一起找?”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一副愿意为了龙长毅掘地三尺的热忱模样。   “我也不知道我在找谁,但是我知道她一定知道我找的人在哪里!”龙长毅面无表情的看了天帝一眼,再度将和刀子有的一拼的锋利目光定格在卿卿的脸上。   卿卿被他看得浑身发抖,她紧咬住牙关,习惯性的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环顾四周那些充满质疑的眼神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尽管卿卿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但是,由于《预言书》的关系,大家都相信龙长毅确实在找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因此,他们在面面相觑了半响后,干脆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起了卿卿,让她仔细想想,到底真不知道龙长毅所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又在哪里。   龙皇和龙后不好紧揪着小儿媳妇不放,干脆把矛头全对准了小儿子。   “你就这一个亲大哥!如今他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你们小俩口了,你们说什么都不能见死不救!”   龙长空被他们缠得头都大了。   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的他,除非发疯了,才会把他所知的一切说出来。   他铁青着脸对父母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亲大哥!可问题是我和阿璃根本就不知道他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啊!”   “别叫她阿璃!她不是我的阿璃!”那还有些浑噩的龙长毅冷不丁地说出了一句这样的话。   卿卿差点没被他的话给吓得当场瘫跪在地上,本来心里就虚的不行的她明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很可能会惹来其他人的怀疑,但依然撑住自己的额角,做出一副有些晕头转向的模样,栽倒在龙长空的怀抱里。   她这一举动可把大家吓了一跳!   要知道,卿卿在大家的眼里可是有不死鸟之称的凤凰,大家完全没办法想象她会在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虚弱,甚至还直接白眼一翻的晕倒在她的丈夫怀里。   “老樟树,你过来看看。”天帝眉心紧锁地吩咐道。   老樟树自从化形后,就对医术格外的感兴趣,尤其是与治疗各种妖怪有关的,更是到了痴迷的地步。   如今,听得天帝的吩咐,他下意识的伸出一根树枝,朝着卿卿的手腕上搭了过来,想要给她扶一扶脉。   谁知道,他都还没碰到对方呢,龙长空已经一个打横,将自己‘突然陷入昏迷中’的爱人抱了起来,“陛下,不用麻烦樟老太爷给内子做检查了,内子只是被吓到了,才会突然晕厥过去,毕竟,”龙长空语声一顿,“她才刚怀上小子的龙蛋,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第369章 凤凰主(9)   “怀……怀上了龙蛋?!长空!你是说儿媳妇她有身孕了吗?”龙后的眼睛因为龙长空这出人意料的回答,变得格外明亮。   其他人脸上也俱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表情。   他们之所以会如此欢喜,是因为他们虽然在寿命上远超人类,但是在子嗣上却颇为艰难,也正因为如此,不论哪族有新生儿诞生,大家都会由衷的感到欢喜。   龙长空怕老樟树给卿卿把脉的时候,发现她是人类,所以才口不择言的胡诌出一个龙蛋来暂时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却不曾想到大家对此居然如此重视,一时间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忐忑。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样的好处,一本正经地对龙后点头道:“母后在这样繁衍子息的大事上,儿子怎么会撒谎呢?阿璃她确实又孕了,我是小龙蛋的父亲,我可以清楚感知到她体内龙蛋的存在。”   “这可真的是太好了!在今天以前,我可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够抱孙子啊!长空、阿璃,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我们整个龙族的大功臣!”   如果说以前龙后还对自己小儿子的举动颇有芥蒂的话,现在的她可一点都不这样想了!   毕竟可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雌性,都能够像她的小儿媳妇一样,进门才这么点时间,就怀上了所有龙族都梦寐以求的龙蛋啊!   想到刚才长子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中一阵后怕的龙后一叠声道:“陛下,孕妇平日里最受不得的就是惊吓,要不……先让阿璃好好休息一下,再论其他?”   反正大儿子在尚未出事前,素来善解人意,她相信,哪怕是看在他未出世侄儿的面上,他也会心甘情愿退这一步的。   再者,阿璃这个儿媳妇虽然被凤皇凤后,还有自己的蠢儿子惯宠得不成样子,但是她对于前者的脾气还是十分了解的,知道对方并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   既然她说不知道长毅在说什么,那就一定是真的不知道,对于这一点,龙后自认为自己还是看得颇准的。   不久前还在心中腹诽母后会不会为了兄长牺牲自己的龙长空大为感动,他刚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以示感激,就被天帝他老人家用异常恼怒的声音给打断了。   “龙夫人,对于你此刻的心情,朕完全可以理解,但是你别忘了,长毅他不只是你的儿子,也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希望和未来!”   他目光炯炯的注视着还有些欲言又止的龙后。   “你的次子能够有后,朕也为他高兴,但这并不是你为了一己私欲,委屈长毅的理由!你别忘了,在这世上有多少人正热切盼望着他能够尽早恢复神智!”   天帝立场鲜明的话,就如同一个无形的大巴掌一样,狠狠的扇在了龙后的脸上。   龙后满心狼狈,但又无言以对,只能狼狈扭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龙皇。   龙皇没有龙后这样拎不清,也从没想过要将尚未出生的孙子和长子摆到一起去相提并论。   因为他知道这对战功赫赫的长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不过一向爱妻如命的他,说什么也不能对妻子的求助视若无睹。   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干咳两声,硬着头皮打圆场道:“还请陛下息怒,内子也是太过激动才会语无伦次,失了分寸。既然《预言书》已经清清楚楚的表明,阿璃与长毅的恢复有关,我们当然不会因为她有了身孕而视若无睹。”   “总算你们中间还有条明白龙,老樟树诊吧,看看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让她清醒过来。”   老樟树对于天帝一向推崇备至。   他一开口,自然躬身领命,跨步向前。   满心以为这一劫已经安然度过的龙长空脸色大变,几乎是想都不想的抱着卿卿后退了数步。   他这堪称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不少人都皱了皱眉,觉得他委实有点不识抬举。   自认为关系与他不错的老樟树也劝他:“这头回做父亲的,不论是哪个种族的,都喜欢一惊一乍!长空,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就算信不过别人,也不该信不过我呀。”   “我并非信不过你,实在是不忍我家阿璃受苦。”龙长空在众人面前做足了一副模范丈夫的模样,“何况,我直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你们这样做到底有何意义!”   大家没料到龙长空居然如此胆大,当着天帝他老人家的面,也敢明晃晃地道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和不满,一时间都很是无言。   眼见着大家被他弄得哑口无言的龙长空继续乘胜追击,“而且我相信在场的诸位都可以看得出来,我神志不清的兄长,对我有孕在身的妻子充满了浓浓的厌恶情绪,既如此,我怎么敢再让他们接触,如果造成了终身遗憾,谁能再让我的妻儿重新活过来?难道我上辈子欠了我兄长,活该要为他牺牲掉我自己的一切吗?”   “长空,你的话说得再好听,再惹人同情,都避不过一个事实!你极端抗拒老樟树给你的妻子检查身体,为什么?”天帝用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犀利无比的注视着龙长空问道。   龙长空抱着卿卿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发抖。   他在大家充满异样的眼神中咬牙道:“没想到我的举动竟然会给陛下带来这样的错觉,樟老太爷医术高明,我抗拒谁也不会抗拒他啊。”   “既如此,你何不让老樟树为你的妻子检查一下身体,怎么说她也昏迷这么久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她吗?”天帝继续用那种几乎要看穿人心的目光注视着龙长空,不疾不徐地开口道。   被天帝赶鸭子上架的龙长空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原本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的龙皇和龙后交换了一个有些困惑的眼神,凤皇和凤后更是直接开口道:“长空不止你心疼阿璃和阿璃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也同样心疼,但是现在真的不是你胡闹的时候,你听我们一句,放下阿璃,让樟老太爷帮她检查一下吧。”   凤皇和凤后是龙长空的老丈人和丈母娘,龙长空可以不听别人的话,却不能不听他们的。   如今只能指望老樟树眼睛出个什么毛病或掉点链子的龙长空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妻子带着几分侥幸的半跪了下来,心里更是已经做好了随时带着卿卿跑路的准备——尽管他知道自己就算想逃,在这么多大能面前无异于痴人说梦也一样。   龙长空的侥幸,在老樟树面前注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只是稍微帮卿卿把了一下脉,就把对方的来历,看了个底朝天。   “长空,你小子不厚道啊,”他在龙长空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中摇头晃脑地叹息道:“我说你怎么死活不让我给你妻子把脉呢,原来是这么一个缘由啊!”   说到这里,他语声一顿,又对依然厥在龙长空怀中的卿卿道:“没有人能够瞒过一个大夫的眼睛,我很肯定你的大脑十分清醒,身体也并无大碍,因此我劝你还是快点睁开眼睛吧,省得我在陛下面前对你使出什么非常手段。”   天帝的脑袋瓜十分靠谱,很快从老樟树的口里听出了几分言下之意的他紧皱着眉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把脖子伸了过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探究的味道。   “陛下,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惊世骇俗,但是我说的确实是实话!”老樟树快人快语地说:“刚刚我在给龙长空这小子的妻子把脉的时候发现,她根本就不是凤族中的一员,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人类!”   “这不可能!”凤皇和凤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其他与他们交好的人也纷纷点头,“这绝不可能!要知道,我们当年也是参加过凤族阿璃的满月宴的,我们很清楚凤族阿璃确实是一只长得格外漂亮的小凤凰!”   得了友人们支持的凤皇和凤后胆气更壮,他们毕恭毕敬的对着天帝长长一揖到地,“还请陛下为我们做主!”   “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当初长空和阿璃大婚的时候,龙飞凤舞,热闹非凡,阿璃她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一个人类了呢?”龙皇和龙后也被老樟树的最终判断结果给弄傻了。   “朕对凤皇和凤后的品性信得过,很肯定他们绝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撒谎。”就在大家为老樟树的结果沸反盈天之际,天帝紧锁着眉头开口了。   “不知道大家可还记得刚才长毅对我们说过的那句话。”天帝意味深长地看着龙长空。   龙长空故作镇定的抱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清醒’过来的妻子,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长毅说过的话?哪句话?难道是那句……那句……别叫她阿璃,她不是我的阿璃?”记性非常好的凤后出于对自己孩子名字的敏感,很快醒悟过来,双目圆睁地看着自己曾经异常喜爱的乘龙快婿一迭声问道:“龙长空!你告诉我,快告诉我,你把我的女儿怎么样了?!”   龙长空拒绝回答凤后的问题。   卿卿的脸色更是白的比一张纸还要透明。   因为此时此刻的她完全没办法想象,即将等待自己的会是一个怎样可怕的结局。   “长空,逃避永远都不是解决的办法,你告诉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不相信你会做出对不起凤家阿璃的事情!”平时看着不显,实际上却异常护犊的龙皇铁青着一张脸问自己的儿子。   他坚信这里面必有隐情!   毕竟,在没有谁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多喜欢凤家阿璃了!   他压根就不敢想象对凤家阿璃一往情深的儿子会做出对不起对方的事情。   父皇语气里的信任让龙长空脸上的表情破天荒的带出了几分狼狈之色。   他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却打从心底的不愿意让父皇对他感到失望。   龙长空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龙王心里不由自主地就带出了几分不妙的情绪。   难道……   难道次子他还真的……   就在龙皇满心疑窦的时候,一直都乖顺藏在龙长空怀中的卿卿突然开口了。   “龙公子他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凤家阿璃的事!真正做错事情的人……其实是凤家阿璃她自己!”   “什么?你说什么?”在场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无故失踪被鸠占鹊巢的明明是凤家阿璃,怎么听眼前这个人类一说,反倒另有隐情?   同样不知道心上人这样说到底有何用意的龙长空心念一动,故作焦急地就要伸手去捂对方的嘴,“卿卿,你忘记我以前是怎么吩咐你的吗?你怎么就这么的不听话?”   他这欲盖弥彰的模样,顿时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龙公子,你别怪我,”卿卿动作隐蔽地给了龙长空一个充满赞赏意味的眼神,一边躲闪着龙长空捂过来的手,一边故意拔高嗓门,用充满心疼的哭腔,大声喊道:“你要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承受不白之冤的!”   卿卿摇摇欲坠地从龙长空怀中站起,声音哽咽而愤慨地道:“樟老太爷没有说错,我确实是个冒牌货,但是,我这个冒牌货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与龙公子有了什么不轨的勾当,而是不得已为之!事实上,真正与人有了苟且,还背叛了龙公子的——应该是凤家阿璃自己才对!” 第370章 凤凰主(10)   “真正背叛了龙公子的是凤家阿璃……呵呵,什么叫血口喷人,我们今天可算是领教到了!”   龙皇护短,凤后也不遑多让!   只见她满脸冷笑地看着卿卿道:“你现在之所以敢胡言乱语,不就是仗着我女儿不在这里,没办法为自己辩白吗?”   “凤夫人,我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您肯定没办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真相,可实际上……这就是事实,我没半分虚言诳语!”卿卿不闪不避地望着凤后啜泣道:“当年,令嫒与龙公子成亲的时候,龙公子欢喜极了,做梦都巴望着能够与令嫒结一段幸福的白首之盟!可是谁能想到……令嫒居然在成亲当晚,留下一纸书信毫无预兆的和人私奔而去呢?”   卿卿在凤皇和凤后的睚眦欲裂中续道:“龙公子当时就和您一样愤怒,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发了疯似的飞出龙岛想要把令嫒找回来!可令嫒为了能够顺利逃婚,早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既然你说我女儿留下了一纸书信,那书信在哪?”凤后冷语冰人地问。   已经猜到心上人打算用什么办法把这事给糊弄过去的龙长空心头大喜,连忙满脸苦涩的配合道:“当时我气得理智全失,在看完信后直接把信撕成了碎片……哪里还记得要保存好证据……”   如果说,大家刚开始的时候,还对卿卿的话有所怀疑,现在的他们脑子里则出现了另外一种看法。   毕竟,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是他们碰到这样的事,恐怕也没办法保持冷静。   “我和龙公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卿卿平时最骄傲的就是自己与龙长空那份常人完全无法媲美的默契,抓紧时间趁热打铁道:“当时的龙公子在遍寻令嫒不着后,意外救下了国破家亡的我,他对我十分同情,知道我无处可去,特意和我达成了一个协议,让我暂时假扮令嫒的模样,瞒骗世人,免得让龙凤两族蒙羞,等到他找回令嫒,并且成功说服她回来以后,再把我们两个重新换回来。”   卿卿说到这里,深情款款地看了龙长空一眼。   “我不否认,在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中,我确实被龙公子的高贵品性给深深打动了,但是……但是龙公子心里只有令媛,所以,凤夫人,谁都可以误会他对令媛的感情,您不行啊!因为……龙公子他……真的是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女婿啊!”   有了心上人铺路的龙长空闻言,也信誓旦旦表示,他之所以找到卿卿暂时扮演自己的妻子,也是顾全大局,不愿龙凤两族因为这样而起了嫌隙,归根结底,当初确实是他先开口表示要求娶凤家阿璃的!还说他和卿卿自打相识以来,就恪守底线,绝无半分逾越之处,还请在场诸位明鉴!   就在大家被龙长空和卿卿的一唱一和深深震动的时候,龙后满脸失望地紧盯着卿卿格外平坦的小腹问:“这么说龙蛋的事情也是假的了?”   “对不起,母后,”龙长空对着龙后满脸惭愧地深深作揖,“儿子刚才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龙后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孙子没指望了,但还是心痛的差点没晕过去。   眼看着她就差没一头栽倒在地的龙皇连忙将她一把搀扶住劝道:“虽然龙蛋没了,但是咱们儿子身上背负的不白之冤也算是洗清了!”   从一开始龙皇就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做出对不起凤家阿璃的事,因为如果他要背叛凤家阿璃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多此一举的央求自己和他母后,去凤族替他求娶对方!   只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龙皇在说这话的时候,望向次子的眼神,真的是说不出的心疼和怜惜。   龙后被龙皇的话安慰到了,她强打起精神,望向身边的凤后说道:“妹子,刚才我儿子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事儿真不怪他……你们——”   “够了!”凤后直接打断了龙后的话,这是她们成为闺蜜多年以来的第一次翻脸,“我了解自己的女儿,知道她绝不会做那种有违道义的事,况且我们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父母,如果她真的有了心上人,直接跟我们说就好,何苦大费周章的在嫁过来以后再背着个污糟名声私奔呢?而且,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我们蛮不讲理,执意要把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她还有舅舅啊!我大哥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欺负他的小外甥女吧?”   对此颇有感触的凤皇也连连点头。   同样觉得凤后说得很有道理的大家也重新陷入沉思。   是啊,以天帝他老人家和凤皇凤后对小凤凰那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宠溺,小凤凰怎么可能作出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傻事?!   凤后的反应能力让卿卿一阵心惊。   “咳咳,”就在她绞尽脑汁的琢磨着要怎样力挽狂澜的时候,老樟树咳嗽两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望着龙长空和卿卿道:“这事儿,照理说我不该插手,可是作为医者,最起码的医德我还是有的……也就是说……我没办法对我诊出来的脉象撒谎。”   “咳咳,”他又咳了两声,才在大家充满疑惑的表情中道:“长空,你说你们自打相识以来,就恪守底线,绝无半分逾越之处,那么……这位人类姑娘肚子里的龙蛋……咳咳……又是谁给她种下的呢?你可别说这龙蛋不是你的,要知道,就在刚才,这位人类姑娘还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向你表露过情衷,说她深深的被你的品性给打动了!”   老樟树的话就如同一颗惊雷,把大家都炸了个底朝天。   “龙蛋?!”龙长空和卿卿这对突闻‘喜’讯的新生父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龙……龙蛋?!”本来已经对此不抱有任何指望的龙后更是猛然拔高了自己的嗓门。   “是的,龙蛋,而且,再过三个月就要出生了!”老樟树用肯定地语气再次环顾着在场所有人强调道。   一时间,大家望向龙长空和卿卿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的味道。   想到自己刚才那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窘况,在场所有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望着龙长空和卿卿问道:“对于樟老太爷的说法,你们又有什么好解释的?!”   为了避嫌,一直强忍怒火,保持沉默的天帝也说:“长空,你可千万别说这人类肚子里的龙蛋不是你的,要知道偌大一个龙族,就你们父子仨条金龙!”   “……”龙长空被噎了个言语无能。   卿卿饶是再巧舌如簧,也没办法将她肚子里的龙蛋给变没了,只能死死咬着牙,用力低着头,努力去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免得雪上加霜。   天帝又说:“阿璃到底在哪里?她是不是被你们给杀了?”   “不……”凤后被天帝的话弄得惊喘一声,这回轮到她要晕倒过去了。   “龙皇,如果我的女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我两族不死不休!”凤皇连忙眼疾手快地抱住她,一双上挑的凤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蓄满了悲愤欲绝的热泪。   龙皇此刻的打击并不比凤皇少,他苦笑一声,“凤老弟,这是我儿子造的孽,和我的族人无关,如果最后确认……当真是这孽畜做了对不起你女儿的事情!到时候,不论你是扒他龙皮还是抽他龙筋,我都认了!”   “相公!”龙后被龙皇的狠话吓傻了,“我们可就这两个儿子!”   龙长空也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样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儿子,我们不要也罢!”龙皇死死咬住后槽牙,用一种近乎杀人的目光瞪视着龙长空咆哮道:“说!凤家阿璃到底被你们这两个丧心病狂的畜生藏到哪里去了?她还活着吗?!”   从父皇刚才的那句狠话中,已经意识到他已经彻底放弃自己的龙长空冷笑一声:“她死了,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满脸扭曲地破罐破摔:“我把她娶回来,就是看中了她不死鸟的身份,想要她给我的卿卿换命的!你说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这不是真的!”凤后惨叫一声,晕倒在凤皇的怀中。   天帝也是一阵天旋地转。   世人都说最亲不过娘舅亲!   在他心里,那只从小就在他肩头长大的小凤凰和他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如今陡闻噩耗,这叫他如何承受得了?!   作为父亲的凤皇更是发出一声异常凄厉的唳鸣,肩胛骨处陡然伸出了一双巨大无比的——完全由烈焰构成——的凤翼,就要将整个龙岛变作一片焦土,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其他凤凰族人也纷纷响应,他们要为他们凤族的小公主报仇雪恨!   龙族虽然自知理亏,但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也不得不一个个化为龙身,随时做好与凤族恶斗一场的准备!   眼见着龙凤两族的战斗一触即发,一直都在旁边坐壁上观的龙长毅突然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开口了。   他说:“他撒谎!我的阿璃还活着!她没有死!”   天帝闻言,连忙从那巨大的悲愤情绪中清醒过来,急急用一种类似于哄小孩子的口吻问他龙长空到底哪里撒谎?还问他有没有办法把阿璃给找出来。   因为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唯一能够终止这一场恶战,让一切真相大白的,也只有他那遇人不淑的外甥女了!   表情看上去比起刚才又清明了几分的龙长毅在天帝充满期盼的目光中,颠三倒四地把自己的心里话,慢吞吞地说了出来   “我……我这次之所以能够清醒过来,就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灵魂伴侣的气息……我认得她的气息……那很舒服……所以才能够一点点的重新恢复神智,并且再次学会思考……如果阿璃已经死了或者离开了这里……那么我的思维能力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越来越清晰,相反……还会越来越浑噩……直到重新陷入永远都没办法清醒过来的昏迷中去……”   虽然龙长毅这话说的语无伦次,但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天帝还是一点就通,“长毅,你的意思是……阿璃她现在就在这座龙岛上?她并没有被龙长空他们囚禁到别的地方去?”   龙长毅重重点头,“是的!她一定就在这里!我感觉得到!”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天帝在龙长空和卿卿异常惊恐的目光中,大手一挥,直接让人把龙长空和卿卿抓起来,然后下令,哪怕是将整个龙岛掘地三尺——其中龙长空住的地方更是重中之重——也要把他的外甥女给找出来!   很快,他们就顺利无比的在龙长空和卿卿所住岛屿的地下密室里找到了正无聊把玩手指发呆的楚妙璃。   因得悉女儿还活着,而幽幽转醒的凤后再见到自己失而复得的女儿时,哪里忍得住,发了疯似的飞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泣不成声地一迭声说:是自己这个做母后的没用,让她受苦了。   楚妙璃身体虽然没上去,但神魂却跟着那对狗男女上去扎扎实实的看了一出好戏。   如今,乍然见到凤后他们过来,巴不得再将那对狗男女往泥土地里跺上两脚的她,故意大眼茫然地歪头问:“你就是我的母后吧,我还在蛋里的时候听过你的声音!可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龙大哥他不是说你和父皇还要在舅舅那里待一段时间吗?” 第371章 凤凰主(11)   楚妙璃在大家面前充分的表现了把什么叫不按牌理出牌。   大家在刚看到她的时候,都以为她会像个受了一大堆委屈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她对于大家的到来十分平静,就好像早就猜到了大家会过来一样。   这样的她,让大家心里都有些没底。   凤后更是不动声色的套起话来,问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和她父皇还要在她舅舅那里待上一段时间?   对此求之不得的楚妙璃当然半点折扣都不打的——把龙长空忽悠她的那一番话,复述给在场所有人听。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绿了。   尤其是莫名背了龙族黑锅的凤族。   只是……龙族那个祸害早在八百年以前,就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了,怎么他们凤族的小公主还一副对此毫无所察的模样?   就……就好像失忆了般?!   这个疑惑很快就在凤后母女的交谈中得到了解答。   不过,大家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感到开心多少,相反还更加愤怒了。   “——龙皇说他儿子是个畜生,还当真没冤枉他!他这是把我们的小公主当什么了?当傻瓜一样耍弄吗?”   作为旁观者的其他人都如此恼火,作为母亲的凤后心中的愤怒自然只高不低。   只不过她并没有把这种怒火给表露出来,因为她知道她们母女俩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愤怒这种情绪。   她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把龙长空谋算自己女儿的种种恶劣行径,毫无保留的告知给女儿知晓。   楚妙璃配合地呆愣了一下,然后才在大家充满关切的目光中,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难怪我一直觉得他的很多行为都充满了违和感,以前我还觉得是自己多疑,没想到他真的对我图谋不轨啊!”   “什么,难道你早就发现他的不对劲了吗?”凤后闻言连忙追问道。   楚妙璃点点头,“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我的未婚夫,说是奉了你们的命令过来保护我的,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我虽然失去了出壳后的所有记忆,但是我的传承却没有因为这样而消失,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长生种是不能胡乱长大的,因为这样很容易造成根基不稳,甚至在将来出现很多谁都无法想象的问题。”   “确实是这样没错,阿璃,母后很高兴你没有忘记这一点!”凤后握住楚妙璃的手,眼睛里充满着心疼的味道。   如果问凤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就是看在闺蜜和龙凤两族的面子上,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嫁给了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禽兽!   好在老天有眼,给了他们挽回的机会,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本来对于他还是充满信任的,毕竟龙凤呈祥嘛……”   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当然的味道,龙族们听了却满面羞惭得恨不得钻地洞。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少族长辜负了这份难能可贵的信任。   “可是后来,他的诸多行为真的让我没办法不对他感到怀疑,他不顾过我才刚刚出壳——那时候我傻乎乎的,并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在涅槃——执意要把我体内的生命力量抽到我的凤奴,也就是那个卿卿的身体里去,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帮助我长大!”   楚妙璃皱了皱眉头。   “他说的那个秘术发动以后,我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服的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把他的生命力夺取过来了!不管怎么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嘛!”   “好!好一句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才是朕的好外甥女!”吃什么就是不吃亏的天帝大笑不止,望向自己外甥女的眼神也充满了快活的味道,显然很为她的做法感到满意。   从看到凤后,就没有把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过的楚妙璃顺势望向天帝以及……天帝身边的龙长毅!   她的眼睛‘唰’的一下变得格外明亮起来。   “阿璃?你怎么了?”她这迥异刚才的表现把凤后吓了一跳。   天帝也顾不上为自己的外甥女感到骄傲了,连忙满脸焦急的望了过来。   楚妙璃眼睛亮闪闪地继续上下打量着天帝身边的龙长毅,直到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反常以后,她才用一种异常激动的声音问道:“舅舅,他是谁?”   “他?”天帝满脸困惑的顺着楚妙璃的目光望向自己身边的龙长毅,然后,他像是想到什么般,用很是高兴的语气说道:“他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我们就是托他的福才找到你的!”   “既然这样,那……那救命之恩,是不是……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啊?”楚妙璃故意在脸上露出一副十分忸怩的模样,哼哼唧唧地说。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凤后的声音猛然拔得老高。   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与凤族老死不相往来——甚至结下血海深仇——的龙皇也骤然瞪大了眼睛!   难道……   难道这事还能有什么转机不成?!   “是……是啊……”楚妙璃像是被凤后吓住一样缩了缩脖子,“既然龙长空都坏成那副样子了,我当然不能还傻乎乎的往火坑里跳!更何况,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我……我看这位公子就挺不错的,如果父皇和母后还有舅舅,你们没有别的意见的话,那么……我很想要和他试着处处看!”   “和他试着处处看?阿璃,你是不是忘了你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凤后的语气里充满着难以置信的味道。   要不是对女儿的脾气十分了解,她几乎要怀疑女儿是不是疯了。   楚妙璃在听了凤后不可置信的话后,继续用一种很是茫然又坚定无比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但是我真的觉得他好亲切!就好像上辈子在哪里见过一样!”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尝试着走近龙长毅。   她的这一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他们很怕楚妙璃像刚才的卿卿一样被龙长毅直接推倒在地。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楚妙璃很顺利的走到了龙长毅的面前,仰脸与他对望。   两人凝视了彼此很长时间,楚妙璃才用一种很是笃定的口吻对龙长毅说道:“我要嫁给你,你愿意吗?”   “愿意,我也很想要娶你!”龙长毅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说。   “哈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的求婚的!”楚妙璃顿时笑了个满脸桃花开,“毕竟我们是这么的相配!”   龙长毅配合地点了点头,他也认为他们非常相配。   自从在这个密室里见到她以后,他就觉得自己心里的缺憾仿佛被什么填满一般,充满了幸福的味道!   这是他从前从未品尝过的微妙感觉。   他很喜欢,也乐得沉湎其中。   成功抱得‘美人’归的楚妙璃趁热打铁的一把握住龙长毅的手,把他拖到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面前,当然行事一向稳妥的她也没有忘记自己唯一的亲舅舅。   “都说初嫁由亲,再嫁从心,虽然我与那龙长空并无夫妻之实,但我也算听过你们一回了!这二嫁,当然也该由我自己做主!”   楚妙璃笑眼弯弯地看了下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继续认认真真的往下说。   “我很喜欢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想要嫁给他!所以还请诸位长辈成全我这回!我保证他一定会比龙长空那个大坏蛋好上无数倍!”   “阿璃,”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凤后抽了抽嘴,叹气道:“你能够这么快就从上一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母后很为你感到高兴,但是,你别怪母后扫你兴头——有件事,母后真的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到底是什么事啊?你我母女说话还用得着这样绕圈圈吗?”楚妙璃明知道她要说什么,还故意做出一副十分紧张和不安的模样问道。   凤后长叹了口气,脸上颇有几分不忍心的看着楚妙璃说道:“阿璃,你知道这个让你一见倾心的人是谁吗?”   “……谁?”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故意用一种很是惊悚的表情,望着自己的母后说道:“您可千万别告诉我……他……他也是一条龙!还和龙长空有什么关系?!”   天帝等人都没想到楚妙璃的直觉居然如此敏锐,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震惊。   而他们脸上的表情无疑已经回答了楚妙璃刚才的疑问。   “你……你和龙长空是什么关系?”楚妙璃两腿蹬蹬蹬蹬地后退数步,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嗓音。   “虽然我才刚刚恢复神智不久,但是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我亲弟弟没错。”龙长毅有些忐忑地说。   “他是你弟弟?嘿嘿,那岂不是说,如果我嫁给你,我就是他大嫂了?这倒有趣的很!妻子变大嫂,也不知道他接不接受得了!”楚妙璃的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不管他能不能接受得了,你都是属于我的!都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从亲眼见到楚妙璃那刻起,龙长毅的记忆就在不停的复苏……   与此同时,他望向楚妙璃的眼神也也一点点的变得格外露骨和炙热!   炙热的都能够让被他盯着的楚妙璃化作一团灰烬。   楚妙璃一点都不意外能够从他的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因为在她的心里也同样对他充满了浓浓的占有欲!   是以,她在长辈们对龙长毅的怒目而视中,继续开口道:“你说的对,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去顾及他的想法!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嫁给你!我觉得这对我们两个来说……嗯……好像非常的重要!”   “不止你是这样想的,我也同样是这样觉得的!”龙长毅深有同感地不住点头,然后定睛望向脸上表情很有几分一言难尽的天帝说:“我找到我要找的灵魂伴侣了,现在我要娶她,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帮助。”   “……”因为龙长空的龌鹾行径,已经不怎么想帮他的天帝。   “我不是在开玩笑,这对我们真的很重要!”以为天帝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对准了凤皇和凤后。   “……”很想一脚把他踹飞,又碍于女儿的感受,只能僵立在当场一动不动的凤皇和凤后。   “……”很想要插上一手,但是又怕再次惹恼了天帝他老人家和凤皇凤后的龙皇。   就在密室被龙长毅这个吃了脑残片的‘愣头青’弄得针落可闻的时候,一心盼着大家都好的老樟树硬着头皮咳嗽数声,凑到天帝跟前劝谏道:“陛下,大局为重啊!”   被老樟树这样一提醒的天帝心神微震,是啊,他怎么能因为长毅这孩子挑中的对象是自己的外甥女就裹足不前了呢。   明明《预言书》才正儿八经的提醒过他:众里寻她千百,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想到这里的天帝深吸了口气,勉强打消心里那点纠结,脸上表情很是认真地对凤皇和凤后道:“这可是天作之合!妹妹、妹婿,咱们就应了吧!”   凤皇和凤后虽然因为龙长空,恶心的不愿再和龙岛结亲,但他们也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再加上自己女儿对龙长毅也十分满意——因此,只能硬着头皮,无奈万分的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第372章 凤凰主(12)   天帝处事非常公允。   在敲定了楚妙璃和龙长毅的婚事后,他又快刀斩乱麻的将龙长空和卿卿也一锅端了。   心怀不轨的龙长空被他下令关进了火牢,面壁三百年。   助纣为虐的卿卿则会在龙蛋生下来以后,洗去所有记忆,重新引渡回人间去——以犯妇的名义,接受她应该接受的所有惩罚。   当然,在此期间,如果她因为各种不可抗力的原因,出现什么差错,那也是天意使然,与人无尤。   如果说凤代表着火,龙就代表着水。   凤怕水,龙怕火,是龙凤两族无法逃避的天性。   被关入火牢,面壁三百年,在场龙族只需要稍微脑补一下,就不受控制的微微发起了抖。   龙长空作为即将受到惩戒的当事龙,更是没当场晕死过去。   卿卿此刻脸上的表情也并不比龙长空的好看多少!   虽然天帝并没有把话挑明,但是以她的聪慧,自然明白对方最后那句完全可以用多此一举来形容的补充于她这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害怕极了,本能地扭头,想要向龙长空求助。   但现在的龙长空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别说是救她了,就是他自己,也未必能从天帝的执法中逃出生天去。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多情圣就有多情圣的望着卿卿,深情款款地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句:“卿卿,别怕,一切有我!”   卿卿被他这熟悉非常的保证给成功安慰到了。   是啊,她还有相公呢!   相公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她和她肚子里的龙蛋的!   龙后虽然知道自己小儿子的下场是咎由自取,但是她在听了天帝对自己儿子的惩罚后,依然不可避免的留下了心疼的眼泪。   “陛下,在火牢中整整面壁三百年,这个惩罚是不是有些量刑过重?”她鼓足自己的所有勇气,对着天帝盈盈下拜道:“还请陛下开恩,念在小儿还有些不懂事的份上,网开一面!”   “孩儿他娘!”龙皇没想到妻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敢和天帝讨价还价,脸都吓绿了,夫妻俩平日里私下相处的昵称也因为这样脱口而出。   龙后佯装没有听到龙皇焦急的叫喊。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自己的做法有什么过分了。   她承认自己小儿子做的那些事情,确实非常的不地道,但是,凤家阿璃兜兜转转,不还是做了他们龙族的儿媳妇吗?   俗话说的好,亲人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   凤家阿璃就算是看在他们这对公婆的面子上,也不该眼睁睁的看着她从前的丈夫,现在的小叔子,去受那样的罪过啊!   这样想着的龙后望向天帝的眼神不由得又殷切了几分。   天帝也有些惊讶龙后居然会如此拎不清,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之色的他,不动声色地对龙后道:“龙夫人,量刑过重,不知这话是从何说起?要知道,今日若不是机缘巧合,只怕阿璃她已经被你的好儿子,连骨带髓的榨了个精光了!”   同样不敢相信龙后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的凤后,也用一种异常坚定的眼神望着龙后说道:“我凤族的女儿不愁嫁!如果你不让犯错的人接受他应该承受的惩罚,那么这场婚事,不结也罢!”   “说的对!真当我们凤族稀罕你们这些连自己枕边人都不放过的蚯蚓似的!”   本来就不稀罕这场婚事,却因为大局不得不妥协的凤族纷纷躁动起来。   龙族们的脸上也满满的都是不敢苟同的表情。   龙后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真情流露,居然会惹来来众怒。   她满脸不安地紧咬住自己的下嘴唇,习惯性地想要自己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长子,像从前一样在他们兄弟俩之间的事情上退让一步。   “长毅,你就这一个弟弟!”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的长子哽咽道。   “我也只有这一个未婚妻!”龙长毅,不,应该是大脑已经彻底恢复清明的轩辕长毅用异常平静的语气回道。   原本已经对这场婚事充满了排斥情绪的凤皇和凤后没想到龙长毅的立场居然会如此坚定,一时间还真有几分喜出望外的感觉。   毕竟他们的女儿这辈子已经是注定要和龙长毅绑定在一起了,如果他能够多为他们的女儿想一想——最起码的别像龙长空那样令人作呕——这对于他们这做父母的来说,无疑是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   “长毅!你……你变了!”龙后用异常失望的眼神望着自己的长子颤声说道。对于凤家阿璃这个儿媳妇也不由得在心里更添了一层不喜!   不管怎么说,小儿子是因为她,不得不被关进火牢,面壁三百年,大儿子也是因为她,而变得和她这个做母后的生疏了。   “您要实在觉得我变了,我也没办法,但惯子如杀子!母后,哪怕今天的受害者不是阿璃,我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长空逃脱责罚的!归根结底,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轩辕长毅用一种不容人置喙的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   今天因为龙长空这个少族长而大失颜面的龙族忍不住激动万分地大声嚷嚷起来!   他们嚷嚷着让龙皇另换少族长!   说只有龙长毅才有资格引领着他们前进,心术不正的龙长空根本就配不上他们龙族少族长的这个称谓!   从一开始就猜到东窗事发后,自己这少族长的位置很可能保不住的龙长空心里一阵发寒,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坚持要把他换掉的族人,心里的恼怒和怨恨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可,即便他再怎样愤慨又如何?   他的父皇总要给龙凤两族一个交代!   在龙长空的睚眦欲裂中,龙皇夺了他的少族长徽印,将它转授给了最有资格拥有它的长子。   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的轩辕长毅,对于这少族长的徽印是半点觊觎心理都没有,但是哪怕是为了给自己的爱人出气,这徽印他也要定了!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轩辕长毅没怎么推拒的亲自将那象征着少族长地位的徽印贴在了自己的眉心处,然后驱使自己体内的法力在徽印里转了一圈,让它重新认主了。   龙长空自从把徽印从自己兄长额头上揭下,就把它当做了一个私有财产——如今见它重新物归原主,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痛苦和愤懑!   在被两个龙族押解着往火牢走去的时候,他用充满愤懑的语气问轩辕长毅,“你为什么还要醒来?!”   “长空!”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龙后被自己小儿子这罔顾人伦道德的话彻底惊呆了。   “因为你的恶劣行径就算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所以我才会醒过来,将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通通拿走。”知道怎样说才能够让龙长空更愤怒的轩辕长毅故意用一种很是漠然的语气回答道。   龙长空额角的青筋一阵剧烈跳动,“呵,大哥,就算你说的再好听,都掩盖不了你捡了我破——”   啪!   龙长空一句“破鞋去穿的事实”还未说完,一张英俊的面孔已经被龙长毅打得红肿不堪。   轩辕长毅在龙长空的咬牙切齿中,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我是你的亲大哥,如果你不会说话,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教你说!”   轩辕长毅用一种异常冰冷的语气,这样对龙长空说道。   他的双眼仿佛随时都能够将人千刀万剐一般,闪烁着凛冽无比的寒光,龙长空只是稍微与他对了下眼神,就有一种两腿发软,想要跪倒在地的冲动。   许是轩辕长毅的眼神委实太过可怕,龙长空不敢再犟嘴下去,老实认了这一记巴掌,垂头丧气地就要被捆离当场。   谁知,他才刚走了两步路,又看到了一个熟人。   不久前还被他骗得团团转的——他的前妻,凤家阿璃。   “……”龙长空不知道自己该和对方说些什么,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够和对方说的,最后,他扯了下自己有些红肿的嘴角——轩辕长毅刚才那一巴掌可是下了大力气——就要和他曾经的妻子擦肩而过。   “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楚妙璃望着他的背影问。   “我还能和你说什么?说对不起吗?”龙长空背对着楚妙璃满脸自嘲地笑了下,“当初我娶你,本来就动机不纯,如今,我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你应该很为此感到高兴吧?”   “我也不知道我应不应该高兴,毕竟我没了从前的记忆,并不知道以前那个我到底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不过,现在的我却是要感谢你的。”楚妙璃在大家充满错愕的表情中,很是认真的说道。   本来以为楚妙璃也想羞辱自己的龙长空被楚妙璃这出乎意料的话给弄愣了。   “咳!”轩辕长毅也挑了下眉毛。   他和楚妙璃做了那么多年夫妻,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她这是要挖坑噎人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扭过头,“你说什么?你说你要感谢我?”   “对呀,我要感谢你!”楚妙璃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看中了我的体质,我又怎么能嫁到龙岛?又怎么能遇上我这辈子真正的命中注定呢?所以说,我是真的很感谢你这个大媒人啊!”   龙长空差点没被楚妙璃的一句话气的当场呕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凤家阿璃的性格居然如此恶劣?!   她这行为和往他伤口上撒盐有何区别?!   “阿璃说的很对,在这方面,我们确实很有必要感谢你!”轩辕长毅也在这时配合无比的捅了龙长空一刀,“如果你没把阿璃带回来的话,只怕我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更遑论重新拿回原本就属于我的一切!”   “哇呕!”龙长空这回是真的被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给气得吐血了!   他突然感到很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认识卿卿?!   如果他没有认识卿卿的话,自然不需要为了延续她的生命而求娶凤家阿璃,更不会因为这样,而阴错阳差的让已经昏迷多年的兄长再次清醒过来!   思及此处的龙长空,突然惊恐万状的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对自己曾经心疼到骨子里的爱人产生了一股浓郁的化不开的恨意!   不不不!   他不该这样想的!   他也不能这样想!   心乱如麻的龙长空没有注意到在他天人交战的时候,他的宝贝爱人卿卿正泪眼婆娑的被另外两个满脸厌恶的龙族强行捂着嘴唇从他身边一拖而过。   楚妙璃对人的情绪波动一向非常敏感。   她注意到了龙长空的心虚错愕,也注意到了卿卿被龙长空无视后的震惊惶恐。   面对此情此景的她,忍不住对轩辕长毅扬起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在心里对他道:“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算他们不是正经夫妻,现在瞧着,也快散伙了吧。”   轩辕长毅点头,同样用心声回:“在龙长空心里,权利本来就比所谓的男女之情要重要的多,如今,他的心上人让他失去了他赖以生存的一切,甚至还要因为这样去火牢里受刑,你觉得,以他的自私自利,心里还会留存几分感情?”   “必然是一分都不剩了罢。”楚妙璃满脸了然地长叹了口气,“可惜了原主,她当初十里红妆嫁过来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做他的妻子,和他白首偕老的!” 第373章 凤凰主(13)   任何物种都有异常矛盾的一面。   龙后自然也不例外。   她明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做错了事情,但是身为母亲的护犊子心理,还是让她没办法对这个儿子不管。   因此,在所有人都热热闹闹为她总算苏醒过来的大儿子布置大婚典礼时,只有她悄无声息地送了去火牢的小儿子最后一程。   她的到来,对她的小儿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安慰和惊喜。   心里存了一肚子事情的他在被关入火牢中以后,强忍住被烈火炙烤的痛楚,仰面问蹲坐在火牢外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母后,问她大家为什么待他的好大哥龙长毅格外不同。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母后,还请您看在我已经进了这里的份上,给我好好解解惑吧。”龙长空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自嘲的味道。   龙后苦笑一声,“你从小就是个对什么都非常好奇,很喜欢刨根究底的孩子,没想到长大了,成……了,都还是这样。”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是啊,如今你都到这来了,母后还有什么好隐瞒你的呢,反正,就算母后现在不告诉你,以后你自己也会知道的。”   “既然这样,那您倒是快点说啊!”龙长空催促着他的母后。他是真的想知道大家对龙长毅为什么那样特别……特别的……都让他没办法对自己的好大哥兴起什么嫉妒之心了!   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天帝等人对龙长毅的那种好……明显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龙后看着自己异常猴急的小儿子长叹了口气,问他:“你对于我们的来历,知道多少?”   “我们的来……来历?”龙长空被龙后这牛头不对马嘴的问话弄得整条龙都不由得呆了一呆。   “是啊,我们的来历。”龙后满脸认真地看着小儿子继续问道。   “我们还有什么来历?我们不就是龙吗?”龙长空晃悠了两下脑袋,虽然他才刚进入火牢没多长时间,但是他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火牢炙烤所带来的莫大痛苦了!   为了缓解这种痛苦,他只能治标不治本的拼命往自己嘴巴里塞一个个凭借种族天赋凝结而成的水球。   龙后看到这样的小儿子简直心如刀割,哪里还舍得在他面前卖关子,连忙一迭声地把她所知的一切,都对着自己的小儿子和盘托出了。   “这件事真要计较起来,应该从一大哥的出生说起……”龙后的眼神有些悠远,那是陷入回忆中人所特有的象征,“当年你大哥甫一落草,《预言书》就大放光芒,说你大哥是能够拯救我们这些流离败犬的救世主!”   “流离败犬?!”龙长空被龙后的话吓了一跳,连往嘴里塞水球的动作都迟钝了三分。   “是的,长空,你心里是不是很疑惑我刚才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问你知不知道我们的来历?”龙后深吸了一口气,用有些复杂有有些心酸的口吻,颤声道:“长空,你知道吗?我们并非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种族!我们是神裔!祖辈以前都生活在神界!后来,是因为接受不了神界诸神的欺压,才狼狈逃窜来到了此界!”   “……”龙长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母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震惊的连自己姓谁名谁,该怎么说话都忘记了。   “我知道这非常的不可思议,事实上,我刚知道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并不比你少,但是,这确实是事实!”龙后满脸唏嘘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你小时候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和你父皇为什么没事有事就要去一趟天外天吗?”   龙长空呐呐点头。   尤其是兄长龙长毅和修罗界大战后陷入昏迷那一段时间,他更是因为这样,对自己的父皇和母后充满了愤懑情绪。   完全没办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抛下昏迷不醒的自己和年幼的大哥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跟着天帝跑到天外天去!而且一去还那么久!   “那时候,我们怕你多想,故意哄骗你说我们是去天外天外面玩耍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我们是过去轮值了。”龙后用一种很是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   她为什么这样溺爱小儿子?   为什么见不得他受了一点苦头?   就是因为在大儿子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里,她明知道小儿子心里有多害怕,还是为了顾全大局,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离开他身边,把他一个孤零零的留在龙岛上。   “轮值?什么轮值?”已经不是头一回听到这两个字的龙长空皱眉问。   “轮值是我们这些知情者的说法。”   龙后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了一抹恐惧至极的神色。   “谁也不敢保证那些把我们当普通牲畜任意驱策践踏的神界诸神会不会突然找到我们……然后,因为我们的反抗和逃离,对我们施以残酷无比的极刑!为了尽可能的避免这一点,也为了给大家多出一点逃亡的机会,我们这些知情者分成了数百支队伍,用轮值的方式来监视着天外天的一切动静。”   “原来是这么回事!”龙长空脸上总算带出了几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过,这又和我大哥有什么关系呢?”知道怎样说才能够让龙后告诉他更多秘辛的他强忍住对龙长毅的嫉恨和厌恶情绪,故意用一种很是亲昵的口吻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目前的处境,与你大哥有什么关系,但是,长空,《预言书》是不会撒谎的!既然它言之凿凿的表示,你大哥就是我们的救世主,那么,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这就难怪大家会对我大哥那般看重了,”龙长空自言自语的说,“可是为什么我大哥会是救世主呢?他……”   他何德何能?!   龙长空将余下的这四个字尽数咽回了口腔,换了个话题又道:“母后,感谢您为我解惑,不过,就我目前的处境来说,我已经不在乎那些神界诸神会不会找到我们,甚至从重惩戒我们这些所谓的叛逃者了!现在,我只担心我的心上人还有我们的孩子!”   龙长空满脸恳求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卿卿她的身体本来就非常糟糕,必须要依靠不死鸟的生命力才能够一点点得到根治,如今,凤家阿璃已经成为了我的大嫂,我自然不好再打她的主意,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找其他凤族想办法!母后!儿子这么多年以来,就对这一个女人动过心!哪怕您一点都不喜欢她,也请您看在她腹中有儿子龙蛋的份上,好好的帮帮她,别让她……别让她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好不好!”   龙后对于卿卿这个害人精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在内心深处更是已经作出了要让对方自生自灭的决定。   不过即便如此,她面上还是作出一副合该如此的模样,连连点头道:“虽然她险些惹得龙凤两族大战,但是,她到底是我未来孙子的生母,我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好关照她的。”   压根就想不到从小对自己异常疼宠的母后居然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忽悠自己的龙长空长松了口气,满脸感激地对着龙后深深作了个长揖,“那万事就拜托给母后了。”   “你就放心吧,”龙后忍着眼泪将手伸入火栅栏内,摸了摸自己小儿子的龙脑袋,“有母后在,不会让他们娘儿俩个受委屈的!”   龙长空重重点头,脸上的依恋和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母子俩你来我往的又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龙后刚从小儿子那里回来就被丈夫一把拽住了胳膊。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龙皇脸上是从未在龙后面前展现过的疾言厉色。   龙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皱着眉头用一种理所当然地口气说:“我为什么不能现在才回来?咱们儿子刚被关进了火牢里,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又还记不记得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关进了火牢里?他做错了事!大错特错!”   龙皇的声线因为愤怒隐隐有些拔高。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不好好待在受害者的身边好好弥补她,反倒跑到加害者那里去撒播自己的母爱……你、你是嫌我们龙族还不够众矢之的吗?”   “我……我……可……可长空是我们的亲儿子啊!”龙后被怒到整张面孔都有些扭曲的丈夫给吓傻了。   “阿璃也是我们的亲儿媳!是你手帕交唯一的女儿!”龙皇板着一张脸说:“我知道你疼儿子,我也疼,但是,我们就算再怎么疼,也不能让外面的人因为这样对我们生出什么诟病心理来!因为我们并不是一对普普通通的父母!我们身后还站着整个龙岛!”   龙后并非真的冥顽不灵,至少,最基本的轻重缓急,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在被丈夫狠狠教训了一通后,她因为小儿子被关入火牢而难受到发热的脑袋总算清醒了。   她用力搓揉了两下自己的脸孔,勉强在嘴角勾起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你说的对,今天这事儿确实是我做的有些过了头了,我这就去阿璃母女那里给她们好好道个歉,希望她们能够原谅我。”   “你去找她们道歉没问题,但千万别让她们到天帝面前去给长空求情,因为她们不仅不会这样做,还会更生气的,”知道自己妻子现在脑子有点不正常的龙皇耐着性子继续叮嘱对方,“还有长毅,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了,你也得好好关心一下他!你别忘了,你可不仅仅是长空的母后!”   “对对对,这一碗水我必须得端平了!”越发觉得自己今天行事大失水准的龙后连连点头,“不过,我去长毅他们那边,你也别闲着,赶紧派几个人去守着那……那个叫卿卿的人类女子!她的死活我不管,但是她肚子里的龙蛋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那可是我们龙族的血脉!”   “关于这个你就别操心了,在你还没有回来以前,我就已经把这事给吩咐下去了。”龙皇不假思索地对龙后说道。   龙后闻言顿时长松了口气,连忙朝着楚妙璃等人所在的方向去了。   她过去的时候,楚妙璃正在凤后的陪伴下盛装打扮。   看到她的凤后直接冷哼一声,把脸扭到一旁。   龙后心里本来就觉得理亏,自然对着凤后好一阵伏小做低。   就如同她们儿时闹别扭一样。   凤后惦念着她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以及自己宝贝女儿以后还要在对方这个婆婆手底下讨生活,到底强忍住对龙后先前行径上的诸多愤恨和不满,勉强对她露了个笑脸,算是原谅了对方。   得了凤后谅解的龙后又诚心诚意的和长子夫妇道歉。   ——哪怕在心里,她已经厌透了凤家阿璃这个‘水性杨花’的长媳。   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性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也很是干脆的‘原谅’了她刚才的失态,且表示理解,一时间,大家伙还真有了几分和乐融融的味道。   就在众人热热闹闹为马上就要开始的大婚仪式做准备的时候,遥远的天外天外却出现了异动。   一个人身蛇尾的妖娆女人慢条斯理地撕开空间裂缝,勾翘着红得几乎要滴血的唇瓣,来到了这一方世界。   “这些小老鼠可真的是太会藏了,简直就像某个冤家一样,让神伤透脑筋!好在,就算他们再怎么蹦哒,也休想逃出我妖娆帝君的手掌心!” 第374章 凤凰主(14)   楚妙璃自从见到轩辕长毅以后,就一直尝试着用心音与他取得联系。   虽然她知道神魂里依然存在着许多裂纹的轩辕长毅未必会响应她的呼唤,她也甘之如饴。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她以为半点指望都没有的轩辕长毅居然真的响应了她的呼唤,还用充满笑意的口吻在在她心里叫了她一声“阿璃”!   楚妙璃的眼泪差点就没有因为这句‘阿璃’当场落了下来。   她强忍住满心的欢喜,又试探性地唤了轩辕长毅一声,然后泪眼婆娑地再次等到了轩辕长毅的回应。   “阿璃,别反反复复的叫我了,你没有在做梦,是我,确实是我‘清醒’过来了!”轩辕长毅在心里语带双关的说:“对不起,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   “只要你能够清醒过来,我就是受再多的苦也不怕!”楚妙璃想都不想的回道:“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清醒过来,我以为……最起码还要走过好几个世界呢。”   楚妙璃接管了对轩辕长毅神魂的所有治疗,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她更清楚轩辕长毅神魂真实情况的人了。   “阿璃,你说得不错,如果我们这回没有巧而又巧的来到这个世界,我确实还需要好几个世界才能够勉强清醒过来。”轩辕长毅肯定了楚妙璃原本的猜测。   “既然这样,那你现在怎么?”楚妙璃满脸不解地在心里问。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轩辕长毅继续用一种带着浓浓笑意的语气和楚妙璃解释道。   “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你是指……龙吗?”楚妙璃觉得自己有些想明白了。   “不错,阿璃,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神界不止被人称为无情帝君,还有一个别号——龙族之祖!我是以真龙之身成就帝君之位的。”轩辕长毅语声温柔的给楚妙璃解惑。   “居然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楚妙璃在心里恍然大悟的应和一声,“以前我就觉得奇怪,奇怪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附身到一条又一条龙族的躯壳里去……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因由在其中啊!如此说来,这个世界对你的助益岂不是非常的大?”   轩辕长毅继续在楚妙璃心里笑,“确实非常大,我也因为这样否极泰来了。”   “否极泰来?!”正在被大家簇拥着整理裙摆的楚妙璃差点没跳起来,“你的意思是?”   “随着我神魂的逐渐修复,我的神力也在不断的回归,在这样下去,相信要不了多久,就算神界再次来人,我也可以与之一战,甚至轻轻松松将其斩落马下了!”轩辕长毅用肯定的语气这样对楚妙璃说道。   楚妙璃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要知道,当初轩辕长毅与妖娆帝君那一战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异常深刻的阴影!   如果不是妖娆帝君,她也不会失去神国、失去家人,也失去了两个最忠诚的追随者!   也正因为如此,当她从轩辕长毅口中得知——现在的他完全可以与神界诸神一战,甚至轻轻松松将其斩落马下时,她如何能不激动!又如何能不喜出望外!   只是……   他真的能够做到吗?   虽然楚妙璃一点都不想要怀疑自己的丈夫,但是妖娆帝君的强大,无疑已经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深处,让她每每午夜梦回,都情难自控的战兢不已。   “阿璃,我知道你现在未必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是,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在这样的大事上,我有没有对你撒过半句谎?”虽然楚妙璃并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表露出来,但是她与轩辕长毅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又缔结了永生之契,因此,楚妙璃眉毛一动,轩辕长毅就猜到了楚妙璃心里在想些什么。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直白到了极点的话弄得面色一窘,她含恼带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在心里道:“谁说我不相信你的话了?我这不是担心你打肿脸充胖子,强作英雄坏了我好不容易才帮你补全了大半的神魂吗?”   “阿璃,你对我的关心,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也正由于这份关心,让我知道自己绝不能做你所说的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轩辕长毅含情脉脉地看着楚妙璃,“因为我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孤家寡人了!我有了你!我有了必须要好好保重自己才不会让我的爱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的你!”   楚妙璃并不是个泪窝子浅的人,但是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她依然有一种几欲落泪的冲动。   凤皇和凤后虽然已经同意了轩辕长毅和自己女儿的婚事,但是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有几分膈应之处,觉得这门婚事委实有些牛不喝水强按头的意思。   不过,在瞧了小俩口儿这旁若无人般的对视以后,他们又忍不住在心里生出几分浓浓的庆幸来。   庆幸他们没有做出那种类似于棒打鸳鸯般的事情出来!   尽管他们已经极力克制,但是相信在场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们对彼此的中意和喜爱……   这样的一桩大好良缘要是被他们的迁怒和偏见给毁了,恐怕,不仅他们的女儿会恨死他们,就是他们自己,也会恨死他们自己的。   这样想着的凤皇和凤后,望向轩辕长毅的眼神不由得又增添了几分喜爱之情,与之同时,他们心里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幻想起了自己未来小外孙的模样,就是不知道对方会继承哪方的血统,又是雌是雄!   在凤皇和凤后的胡思乱想中,盛装打扮的新人们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来到了龙皇和龙后前不久才布置好的场地上,举行盛大的婚礼。   谁知道,临时客串司仪的老樟树一句“一拜天地”都还没有喊完,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抬头朝着天上望了过去。   天帝对于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的举动十分敏感。   他下意识地也循着他们的动作,朝天空望了过去。   这一望,他就立马觉察到了猫腻。   “这、这……”脸色骤然大变的他顾不得再做一个安安稳稳给新人祝福的高堂,脚下陡然一跺,朝着天空猛蹿了过去。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就连龙凤两族的族长和族长夫人也不例外。   “长毅!”楚妙璃的声音都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我在!”同样感受到那股熟悉气息的轩辕长毅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冷笑道:“什么叫自投罗网?我今儿个可算是见识到了!阿璃,再过一会儿,我就能告诉你我到底是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了!”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充满自信的话给感染了,她勉强在脸上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道:“虽然时隔多年,但是……但是那股气息……是祂没错吧?!”   “是的,就是祂!”轩辕长毅用肯定地语气道:“如果不是祂,我又怎么会用自投罗网来形容呢。”   轩辕长毅肯定的答复让楚妙璃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两下喉咙。   “这世间之事也未免太巧合了些,”她喃喃自语着,“我们才刚提到祂……祂居然就当真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眼瞅着她面上表情颇有几分心慌意乱之态的轩辕长毅顾不得这里还有不少人在看着,直接把楚妙璃拥入怀中,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够听得到的音量柔声道:“阿璃,别担心,一切都有我呢!这次,我断不会再让你受从前的奇耻大辱了!”   被熟悉的怀抱拥了个正着的楚妙璃勉强定了定有些紊乱的心神,强笑道:“看我舅舅他们刚才那群体出动的架势,应该是也发现了点什么,走吧!长毅!我们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赶紧跟上去吧!”   虽然楚妙璃并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她可以肯定,原主舅舅他们就算联起手去找妖娆帝君拼命,也只有送菜的份!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没错。   他们赶到天外天的时候,那道熟悉又妖娆的身影正如同猫爪老鼠一样的肆意戏弄羞辱着天帝等人——面上瞧着一派轻松自然的祂,居然连楚妙璃曾经那条印象深刻的蛇尾都没有显露出来。   虽然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但是凭借着两人身体里的神魂气息,妖娆帝君还是在第一时间觉察到了两人的身份。   “……哈哈哈哈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无情陛下,我们可真是有缘分啊!居然这么快又重逢了!”妖娆帝君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运气居然会如此之好,激动的眼睛都变成了猩红色,原本已经深深没入天帝胸膛里的手掌更是一抽而出,殷红的鲜血也因为祂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迸溅而出。   “长毅,阿璃,你……你们怎么……”已经准备英勇就义的天帝也猛然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不止你期盼着与我们重逢,我们也同样日夜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呢。”楚妙璃眼带恨意的瞪视着妖娆帝君一字一顿地说道。   楚妙璃并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   她在没有见到妖娆帝君以前,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对祂充满了畏惧心理,但是当她真的再次和妖娆帝君撞上以后,她反倒彻底褪去了内心深处的那一层害怕,整个人都变得毅然决然起来。   “本君从不和蝼蚁说话!”妖娆帝君对于楚妙璃这个和自己仰慕帝君签订了永生之契的凡人可谓是恨之入骨,但是祂却不敢像上回那样,任意对着楚妙璃攻击,因为现在的祂并不是以化身出现在神界战神——无情帝君的面前,而是以自己的本体!以自己的神躯!   妖娆帝君很清楚,如果她的身躯也像上回的化身一样,被无情帝君给击了个粉碎的话,那么,祂绝对不可能像无情帝君一样,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再度卷土重来!   “蝼蚁?你是在说你自己吗?!”轩辕长毅再次冷笑一声,骤然变做龙身,一龙爪朝着妖娆帝君猛抓过去。   妖娆帝君因为心存顾忌的缘故,不敢硬扛这一爪。   “陛下,就算您郎心如铁,瞧不上妾身这蒲柳之姿,”祂一边奋力避过轩辕长毅的攻击,一边哀怨无比地对着轩辕长毅控诉道:“也不该饥不择食的对区区一介凡俗蝼蚁动心,您这样又将我等恋慕者置于何地?”   “恋慕者?貌似我的夫君从不曾对你们许下过任何承诺,反倒是你们因爱生恨,和神界那群只会施展一些诡谲伎俩的狗东西联合起来要将他置于死地!”楚妙璃被妖娆帝君这如同受害者一样的口吻给气笑了,“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厚脸皮,事情都做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敢出现在我夫君面前!甚至还因为他与我结契的事情满怀怨怼!”   妖娆帝君虽然表面做出一副对楚妙璃这个‘蝼蚁’不屑一顾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对于她的存在还是十分在意甚至如鲠在喉的,是以,在听了楚妙璃这一番充满讽刺意味的话以后,祂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大声说道:“像你这种被无情陛下捧在手心里疼宠的贱人又怎会知道我的痛苦?如果不是无情帝君对我太过冷漠,我又怎么会……又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以求他能够记住我?!” 第375章 凤凰主(15)   在楚妙璃看来,感情上的求而不得者,就如同那过江之鲫般,多得数不清。   但是,却少有人能够像妖娆帝君一样,在被对方拒绝后,理所当然的觉得对方这样做是对不起祂,也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样一个荒诞至极的原因,而毫不犹豫的展开报复,甚至还美其名曰:这样做是为了让对方更好的记住自己!   “以前我总听人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烂桃花更恶心人了。”简直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心情的楚妙璃抽了抽嘴角,满脸无奈地望着自己身边的轩辕长毅道:“你说你的恋慕者都是些什么人啊,爱你爱到你不回应就要杀死你吗?”   “阿璃,一厢情愿的爱,那不叫爱,只能归类于单相思。”重新变回人形的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平淡的语气回答道:“而且,不论祂怎样做,对我来说,都是毫无必要的——因为除你以外,我根本就不可能再爱上任何人。”   轩辕长毅的话就好像捅了马蜂窝似的,让情绪本来就十分激动的妖娆帝君更是失了控。   “她到底哪里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无情陛下!您的眼光向来挑剔无比,求求您告诉我,她到底哪里入了您的眼,进了您的心?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您……您是不是中了她的咒?!”   妖娆帝君祂们虽然已经成神,但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比如说,一些上古咒语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将祂们置于死地,当初的无情帝君之所以会被祂们坑得那样惨,正是因为祂们联起手来,用上古密咒坑害的缘故!   “这里面没有任何阴谋,”轩辕长毅要多干脆就有多干脆地打消了妖娆帝君心里最后一点奢望,“我和我的爱人是日久生情,她的言行举止深深打动了我,让我知道自己非她不可,而且,喜欢什么人,爱上什么人,是我的自由。”   “所以你才会和她签订永生之契,让她能够永远长伴在你身边吗?”妖娆帝君泪眼婆娑的望着轩辕长毅问道。   轩辕长毅没有回答妖娆帝君这个问题,而是以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姿态,深情款款地看了楚妙璃一眼。   心中一阵发软的楚妙璃情不自禁地也对着轩辕长毅露出了一个很是温柔的笑容。   如果说她从前还对自己与轩辕长毅签订永生之契,多有顾虑的话,现在的她却一点都不这样想了。   因为她已经深刻的意识到——轩辕长毅确实是一个足以让她托付终身的好伴侣,她很庆幸能够拥有他,能够与他携手同行到时间的尽头。   妖娆帝君自从对轩辕长毅动心以来,就把他当做了自己生命中最为重要的精神支柱!   为了他,祂努力褪去蛇身,历经九死一生,成功点燃神火,晋升为神界帝君中的一员!   为了他,祂更是双手染血的除掉了不少同样被无情帝君的优秀所深深吸引的神界爱慕者!   也正因为如此,轩辕长毅对楚妙璃的那份不同寻常,深深的刺伤了祂那颗只为无情帝君而跳动的心脏!   “无情陛下,高高在上的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了能够站在你身边,与你并肩而立,付出了多少努力,”妖娆帝君声音微微有些发哑地说:“不过,我想,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稀罕的吧,毕竟,刚才你已经毫无遮掩的告诉了我,你除了对这个贱人动心以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妖娆帝君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异常濡湿。   “你的冷漠让我非常的痛苦!更让我倍感绝望的是……你们签订了永生之契,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我伤害了这个贱人的话,你也会连带着受到伤害!这是现在的我所万万不能忍受的!”   妖娆帝君抽泣一声。   “其实,当初被大家蛊惑的设下陷阱,联手坑害你的时候,我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可是……我知道,我就算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在那样可怕的危境中逃走了,你……你义无反顾的走了那条其他神祇连想都不敢想的道路……”   “无情陛下,虽然你走得是那样仓促,但是我一直坚信你会回来的,因为你是那样的优秀!优秀的整个神界都罕有能够与您相媲美的神灵!”   妖娆帝君泪眼婆娑地望着轩辕长毅。   “然而,您就算再优秀,于现在的我而言,也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妖娆帝君用力咬着自己饱满好看的下唇。   “我知道我这样说,您一定会生气,但是您没办法否认我的这种结论,对不对?”   轩辕长毅面无表情地看着妖娆帝君,从鼻子里冷哼出了一声,对于她的说法不置可否。   “是是是,我承认,只要您一动真格儿,我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可我不在乎了,陛下,您知道吗?我不在乎了!”   妖娆帝君猛然拔高嗓音。   “因为,倘若不能得到您的爱,那么,对我来说,活着跟死了,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在这里,我们好好坐下来谈谈行吗?”   “谈谈?你想要和我们谈什么?”楚妙璃特意咬重了那个‘我’字,对她来说,妖娆帝君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她排除在他们的话题之外,无异于痴人说梦。   妖娆帝君的额角蹦出了几根青筋,但是祂很快又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我直到现在都没办法接受无情陛下喜欢上除我以外的人,但是,就像陛下他自己所说的,这是他的自由,我无权置喙更遑论去阻止他,但是,有一点,你们是没办法否认的!那就是——现在的你们正处于一种随时都可能命悬一线的危机时刻!”   对于这一点确实没办法否认的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没有做声。   一个妖娆帝君对轩辕长毅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是两个……甚至无数个做梦都想要置轩辕长毅于死地的妖娆帝君,就不是现在神魂还没有彻底补全的轩辕长毅所招惹得起的。   “如今,无情陛下还活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神界,说不定你们什么时候优惠遇上出来搜捕你们行踪的神祇,等到那个时候,你还要像上回一样,做无情陛下的累赘,让他拼死护着你逃命吗?”   妖娆帝君的话对楚妙璃而言,简直就如同针扎一样,扎得她整颗心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轩辕长毅平日里最受不了的就是楚妙璃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委屈,“你该死!”   眼中闪过一道戾芒的他重新化身为龙,就要彻底铲除掉妖娆帝君这个眼中钉!   本身就是神界战神的他就算奈何不了神界诸位帝君的围攻,但区区一个蛇类成神的妖娆帝君,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轩辕长毅对楚妙璃的维护看在妖娆帝君眼里,真是羡妒交加!   不过,祂不敢再像刚才那样挑衅楚妙璃,而是用一种很是急迫的语气,把祂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   “无情陛下为了你可谓是牺牲良多,你作为了他的契约者,就算没办法与他并肩作战,最起码的容人之量也该有吧?只要你能够说服陛下,让他纳了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随侍在你们身边,隐瞒你们的行踪,并且在无情陛下力量还没有恢复以前,好好的保护你,不让你受到半分伤害!当然,在这之前,有个很重要的前提!你和陛下对需要发誓!发誓等道陛下恢复了他所有力量后,不要找我秋后算账,相反……要待我如初!”   “……”楚妙璃虽然早就知道妖娆帝君是个奇葩,但是对方的奇葩程度还是大大的超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我在别人眼里居然是一个这么愚蠢的人?”楚妙璃愣了半天神,才满脸啼笑皆非地说道:“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危将自己的爱人拱手相让?还是让给本来就对自己丈夫虎视眈眈的情敌?”   “什么拱手相让,我没让你拱手相让,我只是想要在你们中间拥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落罢了!”妖娆帝君从楚妙璃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拒绝感,祂很是羞恼和着急地再次补充道:“我自认为自己退的已经足够多了,还是说,你真的要因为一己之私,看着我和陛下拼个鱼死网破才甘心吗?明明,我们可以互惠互利、合作双赢的啊!”   “这只是你一个人的互惠互利与合作双赢,”楚妙璃面无表情地看着满脸焦灼的妖娆帝君说道:“长毅,虽然我知道我这样说很不知好歹,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为了短暂的安逸,而让我这个做妻子的受委屈,对不对?”   “阿璃,你说的对,我委屈谁也不会委屈自己的爱人,”轩辕长毅用肯定地语气说道:“在这个世界上,博爱的人非常多,但是绝不包括我。”   “……陛下,您确定要拒绝我的提议吗?”妖娆帝君泪如雨下的看着轩辕长毅说:“您知道您的仇人们为了捕杀您做了多少准备吗?您知道……我只需要捏碎手中的这块玉珏,祂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让您……和您心爱的人死无全尸吗?”   妖娆帝君一边说,一边颤着手将自己捏得湿热的玉珏高高举了起来。   轩辕长毅只消一眼,就瞧出了那是谁的手段,他轻蔑地一勾唇角,“以前在神界的时候,不论你怎样在我面前晃悠,我都不曾正眼看过你一下,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今天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吗?”   轩辕长毅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妖娆帝君的整颗心都不受控制地咯噔了两下。   “你……你……陛下你……”祂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变得有些虚弱和恐慌起来。   与之同时,祂的整个身躯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样的缘故,而一点点的变得明灭不定起来。   “同样的错误,我是不可能再犯第二次的,”轩辕长毅眼神漠然无比地从妖娆帝君那惊慌失措的面容上移开,转向自己的爱人道:“阿璃,你知道当年我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中了祂们的暗算吗?”   “什么原因?”表面与妖娆帝君虚与委蛇,实际上暗地里就没闲着,一直在配合着轩辕长毅行动的楚妙璃配合地问道。   “当年的我虽然在感情方面十分的不假以辞色,但是对于各种千奇百怪的功法和密术却充满着浓厚的好奇心……”   轩辕长毅的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厌恶的神色。   “祂因为常年在我身边晃悠,对于我的这一喜好十分了解,故意用着一本所谓的上古秘术把我骗进了祂们特意为我准备好的陷阱里……”   “陛下……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我……我……”妖娆帝君泪眼婆娑地望着轩辕长毅,“还请陛下能够看在我怎么着也痴恋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啊!”   妖娆帝君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的后悔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如果早知道无情帝君还有这样的手段,祂根本就不会傻乎乎的在原地逗留,与他们消磨时间,而是直接把神界的大部队给召唤过来了!   这样以来,祂也不需要面对现如今这样的凄惨处境了!   “当初,你用一门秘术把我坑入万丈深渊,险些因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今,我用你曾告诉我的那门秘术送你上路,也算你命数使然,活该有此一报!”轩辕长毅满眼漠然地在妖娆帝君充满惊恐的哀叫中,毫不犹豫地将祂击了个魂飞魄散。 第376章 凤凰主(16)   楚妙璃自从和妖娆帝君结仇以来,就做梦都盼望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将妖娆帝君大卸八块,以雪旧日之恨。   可是当她真的报了仇以后,她反倒有一种犹在梦中的茫然感。   当然,心里觉得茫然的并不只有楚妙璃一个。   好不容易才从生死攸关的危机中存活下来的天帝一众也是在眼看着妖娆帝君的神躯在他们面前,一点点崩毁以后,才好似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魂不守舍地飘蹭到楚妙璃面前,颤声问她:“阿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压根就不敢去问轩辕长毅。   除了因为对方刚才的表现大大的震撼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们惊骇异常的发现——   此刻负手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轩辕长毅,很可能已经不是他们从前所认识的那个了。   这无疑让他们感到恐惧。   楚妙璃一点都不意外大家会发现他们的不对劲。   不过相较于把事情的所有真相都告诉他们,她还是更倾向于用善意的谎言去粉饰太平。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在他们刚才与妖娆帝君对峙的时候,后者有没有趁机用他们所不知道的方法将她和轩辕长毅的行踪传回神界去。   再者,楚妙璃觉得,就算妖娆帝君什么讯息都没有传出去,神界也会继续派别的神来一探究竟。   尽管她还没有弄清楚妖娆帝君此番下降这个世界的来意,但是从天帝一众在对待她丈夫时的古怪表现中,楚妙璃心里依然有了几分难以言表的猜测。   “舅舅,在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以前,你们是不是也该把你们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呢?”楚妙璃用一种很是了然的目光回望着原主的亲人长辈们说道。   天帝一众在怀疑轩辕长毅已经被调包的同时,对楚妙璃也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几分怀疑……   他们都听得懂神语——虽然他们的祖辈已经离世多年,但是祖辈们所传承给他们的一切,他们都牢牢的刻印在了自己的骨子里,从不曾有过丝毫忘记——当然知道楚妙璃他们刚才与妖娆帝君的那一番交谈对他们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即便如此,当他们看到楚妙璃那双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了然眼眸后,心里依然不受控制的微微有些发凉。   “阿璃,”本来就是抱着几分侥幸心理,硬着头皮凑到楚妙璃面前来探个究竟的天帝苦笑一声道:“不管你们还是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阿璃和长毅,但是,你们把我们从危机一旦中解救出来,却是不争的事实。”   天帝深吸了一口气,满眼郑重地与楚妙璃对视着。   “只要是你们想知道的,我们都不会对你们有丝毫的隐瞒,但是我们也希望在我们把我们所知晓的一切,都通通告诉你们以后,你们也能够对我们坦诚相待,因为我们是真的很好奇你们与刚才那位神界帝君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有着怎样的恩怨?为什么我们以前却对此一无所知。”   楚妙璃在反问天帝的时候,并不指望他会对自己说实话,毕竟现在的他们心里恐怕已经对她充满了疑窦情绪——会有所保留亦或者忌惮,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对方的表现却出乎了她的意外。   不过,这总归是一件好事。   思及此处的她定了定神,笑容满面的点点头,“一切都听舅舅的。”   天帝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楚妙璃还愿意叫他一声舅舅,他表情呆愣了一下,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对着楚妙璃和盘托出了。   天帝告诉楚妙璃的一切与龙后和龙长空所说的没什么区别,楚妙璃自己略略听了个大概,就弄清楚了这里面的来龙去脉。   不过……   对于自己丈夫底细异常了解的楚妙璃扬了扬眉毛,直接用心音问轩辕长毅道:“他们说他们是因为不甘被诸神奴役才偷偷逃出神界,躲到这里,难道……同为异族,你在神界的时候,从未想过要庇护他们吗?”   “不是我从未想过要庇护他们,而是他们失去了我的庇护,尤其是龙族。”轩辕长毅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的在心里对楚妙璃说道。   楚妙璃呆了一呆,很快就理解了轩辕长毅话里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受了你的牵连,所以才会?”   “阿璃,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会在我选择堕变离开后被那群小鸡肚肠的神祇清算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轩辕长毅对此却半点都不感到意外,“不过,若不是亲身经历,我还真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居然会在这么多大小千世界中重会故族。”   “这也就难怪我们会在这里碰到妖娆帝君了,”楚妙璃满脸恍然大悟:“说不定祂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有你遗族的缘故,想要抓到他们来拿捏你和祂在一起什么的。”   “不管祂以前有没有这样的打算,现在的祂都已经灰飞烟灭了。”轩辕长毅神色不变的在心里说。   他的性格虽然不像楚妙璃一样,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但是这也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不论别人怎样对他,他都毫不计较的烂好人。   妖娆帝君当年在神界的行为无疑已经彻底触及了他的底线,所以,他才会在有机会杀了对方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把对方给打了个魂飞魄散。   因为轩辕长毅和楚妙璃是用心音交谈的,所以天帝在把他所知的一切都对着他们两个和盘托出以后,就看到他们两个在互望着彼此发呆……   他们这莫名其妙的表现,让心里本来就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天帝心里更忧虑了几分。   “阿璃……我还能这样叫你吧?是不是我刚才哪里说错了?我怎么觉得……你们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有几分不对劲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望着楚妙璃问,连一直挂在嘴边上的自称‘朕’,都硬逼着自己改了。   楚妙璃对于天帝这个对于原主而言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没什么区别的舅舅很是尊重,在注意到自己的疏忽后,她连忙对天帝道:“您当然可以像从前一样继续叫我阿璃,因为我从始至终都是你们的阿璃。都是凤家的阿璃。”   “从头到尾就一直是我们的阿璃?”一直很想要开口说话,却因为种种顾虑和丈夫的阻拦只能保持沉默的凤后猛然瞪大眼睛,“你真的是我们的阿璃吗?没有……没有……”   “没有变成别的什么人,”楚妙璃用肯定地语气说:“不止我没有变,长毅他也没有!”   “……如果,如果你们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阿璃和长毅,你们……你们又怎么会?”天帝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妙璃,“阿璃,你别骗我,你们刚才和那位神界帝君的话我们可都听懂了,祂……祂分明是认识你们的。”   虽然天帝脸上还颇有几分不信的神色,但是,从他的语气中,已经可以看出,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些相信楚妙璃所说的话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继续叫她阿璃,还叫得这般自然和亲切。   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用善意的谎言粉饰太平的楚妙璃故意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长叹了口气,“舅舅,刚才您已经把您所知道的一切都统统告诉我们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们了。”   “你说,你赶紧说,”天帝眼睛瞬间变得格外明亮的看着楚妙璃,“我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楚妙璃微微点头,“其实这件事真要回忆起来,那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她长叹了口气,“虽然我因为强行涅槃的缘故,失去了出壳后的所有记忆,但是,却也因为这样,因祸得福的想起了我的前世。”   “你的前世?”天帝一众异口同声地重复道。   “是的,我的前世,”楚妙璃肯定地点头,“而且,不止我想起来了,长毅他也和我一样想起来了。”   楚妙璃一边说一边自然而然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丈夫。   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已经达到了单凭一个眼神,就能够做到心领神会的地步。   即便楚妙璃并没有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但是轩辕长毅还是从她的这个眼神中,领会到了她的想法。   在大家不约而同鼓足勇气朝他望过来后,他用很是平静地语气说:“不错,在看到阿璃以后,我就把我们之间的前尘过往统统想起来了。”   “你们之间的前尘过往……难道……难道你们上辈子也是?”对这些事格外敏感的凤后瞬间拔高了自己的嗓音,脸上的表情也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味道。   “是的,母后,”楚妙璃再次肯定地点头,望向轩辕长毅的眼神更是充满温情。“我们上辈子和这辈子一样,也是夫妻,只不过我们的这段关系藏得十分隐秘,并不为人所知罢了。”   楚妙璃一本正经的给大家讲了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她的故事中,轩辕长毅成为了所有神界异族的主宰,因为他是所有异族中第一个成就帝君宝座并且获封战神的伟大存在。而她,则是他的结发妻子,因为他在神界得罪了太多人的缘故,只能藏匿于他的神国之中,过着如同透明人一样的生活。   不过,即便如此,她依然十分幸福。   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只可惜,好景不长,她丈夫无情帝君的强大到底惹来了其他神界帝君的不满。   祂们联起手来害惨了她的丈夫,逼得她的丈夫不得不选择用堕变的方式来勉强另谋生路。   “……长毅堕变后,我为了不和他分开,同样划破空间,追随而去。然而,我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我根本就追不上他,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踪迹……陷入了浑浑噩噩的轮回之中……值得庆幸的是,苍天有眼,在这么多年以后,我到底又重新遇上了他,并且得回了那些因为力量孱弱而被迫遗失的记忆。”   天帝目瞪口呆的听楚妙璃把话说完,良久,他才满脸震撼莫名地望着轩辕长毅道:“难怪……难怪你出生的时候,《预言书》的动静居然会大成那样!原来……原来你……不,是您,您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啊!”   同样满心震惊的还有对龙族历史如数家珍的龙皇夫妇。   他们表情呆滞的看着轩辕长毅,简直不敢相信不久前在他们认知里还是儿子的长子,居然会……居然会在短短数个时辰后,摇身一变成为了他们的祖宗!   这……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龙皇和龙后压根就没办法接受这个堪称三观尽碎的荒谬现实。   轩辕长毅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未必会相信自己爱人所说的话,面对他们那充满着不可置信的震惊眼神,他缓缓开口道:“你们供奉了这么多年祖龙,应该还记得怎样向他祈祷,并且希冀着能够得到他的庇佑吧?”   “我们当然记得,”龙皇干巴巴地说:“这是所有龙族都必须要烙刻进灵魂里的知识,任谁都不敢忘记。”   “既然这样,那你们现在尝试着祈祷吧,但不要拜我,你们是我这辈子的血亲,我有必要给予你们应得的尊重。”   龙皇和龙后面面相觑了半晌,到底不敢违拗轩辕长毅的提议,硬着头皮闭上双眼,暗暗向着那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应过信徒呼唤的龙神尴尬祈祷起来。 第377章 凤凰主(17)   虽然龙皇和龙后都清楚的记得到底要怎样向他们的龙神——也就是伟大的祖龙陛下祈祷,但是,他们却从不曾把希望放到那位陛下身上去。   因为这些年来,他们自己也数不清他们的先祖们为了唤醒伟大的祖龙陛下,做过多少的牺牲和努力。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早已经把那位传说中的龙神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相信他们曾经侍奉信仰多年的龙神陛下还活着,更不敢相信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他们先祖求而不得的祖龙陛下!   归根结底,如果祖龙陛下啊真的这么容易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龙族也不会落魄潦倒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尽管他们从不曾亲眼见识过龙族往昔的赫赫威名,但是那些深深烙刻在灵魂里的传承记忆,已经足够他们深刻的了解到自己的种族曾经是多么的强大,又是多么的……让人尊崇和膜拜了。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不过,出于对轩辕长毅这个《预言书》指定救世主的重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顺从了轩辕长毅的提议,摆出了一副向龙神祈祷的模样。   一直都在注意他们每一个举动的楚妙璃见此情形,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毛,问轩辕长毅:“你都这么多年没有响应他们的呼唤了,你确定你还能够与他们缔联的上?”   楚妙璃自己也是做过神仙的,她很清楚不论是对神祇还是对神祇的信徒而言,强行缔联都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而且,那种痛苦,还是作用于神魂之上的。   楚妙璃可不希望轩辕长毅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别担心,我们的种族烙印同出一源,我以前不敢回应他们,是害怕他们在好不容易逃离神界后又受我连累,被神界那群龌蹉玩意儿逮住,现在的我的神魂已经被你修补的差不多了,这里又是我们的主场,我完全有把握能够庇佑得住他们,所以,你直接看着就好了。”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关心很是受用。   “正巧,你走的是纯粹的神道路子,说不定在见了我与他们的互动后,能够生出什么特别的感应。”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勾起了浓厚的兴趣,“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么我除了相信你以外,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仔细观察的,争取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从你们的互动中生出什么特别的感应出来。”   轩辕长毅从一开始就知道楚妙璃是一个不论做什么事情都极有分寸的人,他微微一笑,在众人充满好奇和紧张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虽然龙皇和龙后心里不是一般的别扭——毕竟,任何一对父母都很难接受自己的儿子突然变得不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还要把他想像成自己族群的神祇,并且向前者郑重祈祷的——但是,就算他们心里再别扭,该做的事情依然要做,如若不然,他们在天帝一众面前也不好交代。   要知道,大家可都心急火燎的在等着他们做最后的验证呢。   龙皇和龙后在做正事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负责的。   哪怕他们心里不是一般的不得劲儿,但还是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认认真真地与那已经说不清多少年没有响应过他们呼唤的龙神陛下沟通起来。   他们不沟通还好……   一沟通,他们就震撼的连龙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思考了。   “陛……龙神陛下……真……真的是您吗?”龙皇结结巴巴地望着自己意识海里这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儿子的金龙问,浑身都不受控制地打起了哆嗦。   “除了我还能是谁呢?”早就料到他会惊讶成这样的轩辕长毅很是平静地在龙皇的意识海里飞了一圈,“现在你相信我确实是你们曾经敬奉膜拜多年的龙神了吧?”   “信……信了……”龙皇磕磕巴巴地说。   他不得不信,因为轩辕长毅现在身上所流泻出来的气息……与传承记忆里的那条祖龙别无二致!   轩辕长毅又把自己炯炯有神的龙目定格在了同样被他拉到了龙皇意识海里的龙后身上。   龙后是一个把自己孩子看得比生命都要贵重的母亲!   她虽然知道自己开口后,很可能会惹来龙神陛下的不满,甚至因为这样犯下渎神之罪,牵连整个族群,但是,在犹豫了片刻后,她还是颤着声音把自己心里最想要知道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她是这样问的——   “您说我们是您这辈子的血亲,不用拜您,我们十分感激您的宽宥和体谅,但即便如此,信女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一回……想要知道……您还是不是……是不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孵化养大的孩儿?!”   “是的,我是,我一直都是你们的孩子。”早就知道楚妙璃打算的轩辕长毅面不改色地对龙后说道。   事实上,他也没有说谎。   因为龙长毅确实是他没有收回的残魂碎片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可以算得上是龙皇和龙后的孩子,而且他们对他那毫无保留的爱,也完全有资格听他唤他们一声父皇和母后。   龙后虽然刚才已经听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说他们都没有变,一直都是原来的他们,但是她心里仍然会患得患失的厉害,因为她太在乎她的两个孩子了,她真的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了另外一条龙……哪怕那条龙是他们整个龙族的主宰也一样!   因此,轩辕长毅那肯定的非常的态度无疑给了龙后巨大的安慰。   如果她现在不是神魂状态的话,只怕她又一次情难自制的流下了喜悦的眼泪。   “那我就放心了,长毅,我……我还能够这样叫你吧?”龙后眼巴巴地望着龙长毅继续问。   “当然可以,您是我这辈子的母后,我想不出还有谁比您更有资格这样叫我了。”轩辕长毅面不改色的将楚妙璃曾经时常用来哄自家长辈的那些甜言蜜语‘借’了些过来,宽慰心里还颇有几分患得患失的龙后。   他们在龙皇的意识海里待了很长时间,才满脸笑容的不约而同睁开了眼睛。   一直等得心焦的天帝等人连忙将充满询问的目光朝着他们望了过去。   龙皇和龙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对着他们重重点了几下头,彻底的让天帝等人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不过,他们的心是放回肚子里了,新一轮的紧张和尴尬也跟着出现了。   轩辕长毅是神界第一位以真龙之躯成神的异族。   当年的他虽然号称无情帝君,万物不萦于心,但是,与他同为异类的其他族群还是颇有几分照顾的——也正因为如此,轩辕长毅几乎可以说是他们共同的神。   他们以前不知道轩辕长毅的身份还好,现在知道了以后,真的是觉得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与这位……这位传说中的大能至尊相处。   好在他们中间还有楚妙璃这个异常靠谱的粘合剂。   有她从中调和,再多的尴尬也算不了什么。   更何况,如今大敌当前,他们就算想纠结一两下的,也没那个时间啊!   “刚才被我杀了的那位神界帝君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当年我就是因为着了她的道,才会落到今天这个狼狈不堪的境地,因此,即便我已经把她给杀了,大家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我们谁都不敢保证,她会不会用了什么我们所不知晓的手段,把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统统传送了回去……”   轩辕长毅脸上表情异常严肃的对着在场所有人形生物侃侃而谈。   “虽然我知道自己这样说,很有几分往自己脸上贴金的嫌疑,但是,如果神界的那些帝君们在知晓了我的行踪后,必然会如同潮水一般的冲着这边奔袭而来,等到那个时候,别说是你们了,就是被他们围攻的我……也很可能因为他们的袭击而彻底灰飞烟灭!”   天帝等人被轩辕长毅说的脸都绿了。   “祖龙陛下,您千万别这么说!”   天帝很会调适自己的心理,以前还把轩辕长毅当晚辈看的他如今彻底改换了一种心态,就差没把轩辕长毅给重新供回神龛上去。   “尽管我们是在这一界出生的,但是我们的先祖们还是把他们曾经在神界里所经历的一切都统统留给了我们,我们知道您曾经在神界闯下的赫赫威名,也知道我们现在跟您简直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天帝满脸诚恳的对着轩辕长毅大表忠心。   “我们乐得听从您的指挥,假使您不嫌弃的话,我们也愿意用我们的血肉之躯,给您开出一条光明大道出来!即使这条大道形成的前提,是我们的生命!”   轩辕长毅在楚妙璃主动表露他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天帝他们会唯他马首是瞻了,因此,对于天帝的一番真情流露,他很是淡定——不过,他们就算做不成自己的神队友,不做猪队友也行啊,因此,在略微斟酌后,轩辕长毅很快就给他们布置了一大堆的任务,让他们紧赶慢赶的带领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忙碌了起来。   楚妙璃还是头回见轩辕长毅在她面前表露出这样指挥若定的一面,十分惊奇。   在回到龙岛后,她特意抽出一段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问:“你这样安排真的有用吗?真的能抵挡得了神界那些帝君的围攻吗?”   轩辕长毅苦笑一声,“聊胜于无吧。”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让他们在这里空耗时间?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们好好和自己的家人相处,平平静静地度过这……很可能是最后的一段安谧时光。”楚妙璃满脸不解地又问。   “阿璃,我们虽是异族,但是早在无数年以前,就已经沾染上了人类的天性,可以说,在七情六欲上,我们与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   轩辕长毅耐着性子给楚妙璃解释。   “人在面临巨大的危机时,总是会做出迥异于平常的举动来。为了避免他们在那些神界帝君还没有找来以前就彻底崩溃了,我只能用这样的办法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免得他们到了关键时刻给我拖后腿。”   楚妙璃没想到轩辕长毅把场面弄得那么大,居然是怕天帝他们因为情绪过于紧绷而精神失常给他惹麻烦,一时间,她脸上的表情还真有几分说不出的啼笑皆非。   不过,她很快就像想到什么般,满脸认真的望着对方道:“长毅,我知道你以前做惯了独行侠,向来就没有与人联手对敌的概念,但是……即便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很有些自不量力,可我依然希望你能够给予我一个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因为我真的没办法再像从前一样,躲藏在你的庇护下,眼睁睁看着你在我面前与那些神界帝君拼命了!”   对性格天生就带着几分刚烈的楚妙璃来说,一个妖娆帝君已经够让她刻骨铭心的了。   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楚妙璃排斥在外的轩辕长毅在听了她的话以后,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温暖的笑容,“阿璃,以前的我,神魂糟糕透顶,根本就没有勇气告诉你永生之契对于我们的重要意义!如今的我,虽然还比不上在神界的全盛时期,但也足够带你一试了!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那个苦,又愿不愿为我、为我们的未来,冒这个险?!” 第378章 凤凰主(18)   别人愿不愿意冒这个险,楚妙璃不知道,但是她自己无疑是非常愿意的。   除了心里清楚丈夫绝不会伤害她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她再也不要像从前一样,做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与仇人玩命了。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选择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要知道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爱人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子,从来就不会因为心中的些许害怕而裹足不前。   只是……   这对于一个把爱妻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丈夫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和讽刺!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曾经也是神界帝君中的一员,如今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好——还要她跟着自己承受了一大堆根本就不应该承受的折磨和痛苦。   “阿璃,其实你没必要冒这个风险的。”轩辕长毅在听了楚妙璃肯定的答复以后,满脸苦笑地说。   ——明明这个办法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可是事到临头,他又反悔了。   因为说句儿女情长的话……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妻子受委屈。   “我也知道我确实没必要冒这个风险,毕竟,我们在咒杀那位蛇尾帝君的时候,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楚妙璃眉心微微蹙紧地附和着自己丈夫的话,“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可不想做那种临时抱佛脚的蠢事。”   轩辕长毅自从对楚妙璃动情以后,就成了一个实打实的耙耳朵。   既然楚妙璃执意要冒这个险,就算他心里再怎么不得劲,也不得不点头应承下来。   再加上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保护楚妙璃,也会出现力有未逮的时候,他可不希望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的疏忽,而遭遇什么可怕的意外!   思及此处的轩辕长毅到底硬下心肠,把永生之契对于两个结契者的重要意义毫无保留地对着楚妙璃和盘托出了。   楚妙璃目瞪口呆的听他说完,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你……你……这样的大好事,你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告诉我?”   如果他早一点把这个秘密告诉她的话,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与自己的亲人失散了,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两个追随者惨死在自己面前了?!   “怎么,我刚才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轩辕长毅很明白楚妙璃此刻的激动心情,生怕因为这样惹来什么误会的他连忙又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总结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的我只是一名朝不保夕的残魂,就算想用这样的办法,把你的修为提升上来也做不到!”   被轩辕长毅提醒的楚妙璃总算是去了心里陡然冒出来的那点疙瘩。   “虽然这对我们来说有些迟了点,但迟了点总好过永远都不能这样做!”楚妙璃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轩辕长毅,“捡日不如撞日,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轩辕长毅虽然知道楚妙璃在获悉了这个提升修为的办法后,必然会急不可待的催促他抓紧时间实施,但是他没想到她居然会迫不及待成这个样子,“阿璃,你附身的这具躯壳是含愤涅槃,根基本来就受到了损害,我们就算是要走那一步,也得等你的神魂彻底契合了这具躯壳再论其他。”   轩辕长毅在对自己的神魂下死手的时候,真的是连眼皮子都没抖一下,说堕变就堕变了。   但是,一到了楚妙璃面前,他心里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患得患失,就怕自己一个疏忽大意,把自己的结契者给害了!   楚妙璃不傻,自然明白什么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她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虽然心里还颇有几分焦灼的情绪,但到底淡定了下来,问轩辕长毅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符合他的要求?   “阿璃,以前你总和我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的我们可不就正处于这样的境况中吗?”轩辕长毅语声温柔的劝慰着自己的爱人,“你放心,以你的资质,我相信用不了半月,你就能够彻底稳固自己的神魂,一点点跟上我的步伐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我很有必要提醒你一句……”   “行啦,我知道你要提醒我什么,不就是很疼很痛苦吗?没关系,我这人的忍耐力向来坚韧的很,一定能够坚持到最后的!”   楚妙璃从前孑然一身的时候,吃过很多的苦,对她来说,任何有着巨大回报的疼痛和苦楚都算不了什么,因为她知道在前面还有着巨大的收获再等待着她。   而且,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脾性十分了解。   他在与她这个妻子有关的事上,总是既磨叽又夸张的很。   在她看来,这很疼很痛……   必然是有着不少水份的!   不过,信心满满的楚妙璃很快就被异常残酷的现实给教着重新做人了。   “一步登天几乎是每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好事,但是,一步登天也没有大家所想象的那样容易,所以,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无疑是非常上心的。   尽管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楚妙璃有多迫不及待,但是他依然坚持要把自己心里的所有顾虑,都通通告诉她,才肯动手。   “阿璃,按理说,我们现在的行为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拔苗助长,只是由于我们的神魂早已经因为永恒之契而缔联在了一起,你又陆续走过了那么多个世界,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所以我今日才敢冒险一试!”   他在楚妙璃充满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然后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两人的眼睛也因为这样而交汇到了一处,莫名带出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   “不过!”他陡然话锋一转,“尽管我们不需要顾虑你修为提升以后会出现什么隐患,但是,在这期间,你还是会觉得异常的难熬的,因此我真的很担心……担心你会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功亏一篑。”   “我既然已经决定要走这条捷径,”楚妙璃拿他是一点辙都没有,“当然不会因为疼痛就半途而废!长毅,你就别在这里磨磨蹭蹭了,我们直接开始吧。”   轩辕长毅满脸无奈的看了楚妙璃一眼,“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那么,待会儿你疼到求饶的时候,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保证不怪你!”楚妙璃不假思索的承诺道。   她对自己的忍痛力有着充分的自信心,坚信自己绝不会半途而废。   轩辕长毅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虽然楚妙璃在轩辕长毅面前表现得异常顽强,但是当听到他说我们开始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生出了几分紧张之情,眼睛也下意识地转动了两下。   对于这一点早有预料的轩辕长毅勾了勾嘴角,“别怕,”他温柔的亲吻她的额头,“一切都有我在。”   “谁说我怕了,”楚妙璃故作淡定地回蹭了一下他的面颊,“我一点都不怕!”   轩辕长毅又是一声闷笑,然后他再无丝毫犹豫的通过两人紧紧相抵的印堂穴,和楚妙璃的神魂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神魂一点都不陌生,毕竟她自己都记不清,已经为他修补过多少回了?   不过,轩辕长毅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还是让她不由自主红了面颊。   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用神魂双修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们也像现在这样,神魂紧紧绞缠在一起,仿佛一辈子都不愿意分开般的亲密无间。   楚妙璃并没有羞窘多长时间,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有些痛,如果不亲身经历,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   原本还满怀信心的觉得自己绝不会被轩辕长毅口中的那种痛处所打倒的楚妙璃差点脱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对轩辕长毅的承诺,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眉头紧蹙的承受着那堪称挫骨扬灰一样的剧烈痛楚。   虽然楚妙璃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失态,但是轩辕长毅作为她的枕边人,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她的异状?!   眼中闪过一抹心疼的轩辕长毅,硬生生按耐住心头的那点不舍,咬着牙在心里对楚妙璃说道:“阿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若当真不想再作为我的累赘——得过且过下去,就要好好努力!”   知道轩辕长毅这样说是故意刺激她的楚妙璃连眉毛都没有颤动一下,而是继续努力跟上轩辕长毅的脚步,一次次的将自己的神魂打碎,再重新融合起来。   楚妙璃的表现,大大的出乎了轩辕长毅的意外。   虽然他早就知道她非常能忍,但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样的能忍!能忍的他这个爱妻如命的几乎要心疼的停止呼吸。   可是他再怎么心疼,也要硬着头皮坚持下去!   因为不破不立,楚妙璃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凭借着两人缔联的永恒之契攀登上他这样的高度,就必须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在楚妙璃承受着那堪称地狱酷刑一样的痛苦折磨时,天外天又出现了两尊容貌异常俊秀般配的神祇。   “相公,蛇女的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了。”手里拿着一块月盘的银月帝君侧头对自己的丈夫金阳帝君说道,“只是你确定祂这次从神界下来,是因为找寻到了无情帝君的踪迹吗?”   “除了这样,根本就没办法解释祂为什么会如此行色匆匆。”金阳帝君对于自己的推断可谓是充满信心,“像祂们这种在地上爬行的蛇类,最向往的就是在天空肆意翱翔的龙族,你仔细回想一下当初无情帝君还在的时候,祂为了追求对方,做了多少让神诟病的蠢事。”   “无情帝君被祂看上也是倒了血霉了!”银月帝君脸上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像这种为了一己私情不择手段的黑心神祇,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再和祂打交道!省得污了自己的眼!”   “我也不想和祂打交道,但我们当年若没无情帝君的仗义出手,也不会有今天的荣华满身!所以,今天这一趟,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现在我就指望着无情帝君不会把我们和神界那群龌龊之徒混为一谈,真要那样的话,我们恐怕就算想要帮他,也无从插手了!”金阳帝君满脸苦笑的说道。   银月帝君深有同感地点头。   虽然现在的无情帝君已然堕变,再不是从前的神界传说,但是,只有亲眼见过祂战斗的人才知道,祂有多厉害!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来,祂们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无情帝君的行踪,一直都盼望着能重回祂的羽翼下去。   尽管……对方从不曾正眼瞧祂们一回,更不曾当真把祂们夫妻俩看作祂的追随者也一样。   “只要我们好好和祂解释,祂应该会相信我们说的话吧。”银月帝君带着几分侥幸地说道。   当初无情帝君遇袭的时候,祂们正好因为一起意外,被卷入了一个远古秘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里面逃出来——谁曾想,待得祂们回来后,一切竟然会变得那般的面目全非。   所幸祂们和无情帝君的关系从来就没暴露过,否则待得祂们回归神界以后,必然也逃不过一场灭顶之灾! 第379章 凤凰主(19)   金阳帝君和银月帝君一出现在天外天,轩辕长毅就感觉到了祂们的存在。   “……没想到祂们竟然也找上门来了!”他在心里低咒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辅佐楚妙璃提升的神魂一点点的和楚妙璃自己的撕分开来。   如今楚妙璃的情况已经一点点步入正轨,不需要他在去动用自己的神魂力量去强行引导其一步步向上攀升了。   只是这并不意味着楚妙璃就能够经得起任何的打扰了。   “如果你们识趣点的话,我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毕竟修行不易!可要是你们恩将仇报,执意要与我作对,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念旧情了。”   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在一起后,虽然心肠还是和以前一样冷硬,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楚妙璃平日里的处事方式到底还是在轩辕长毅的心里留下了些许烙印。   楚妙璃因为和轩辕长毅的神魂紧紧拧绞在一起的缘故,他一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她在心里用充满疑惑的口吻,唤了他一声。   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凌厉之色的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在心里回应道:“别担心,什么事都没有。”   “既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我为什么会从你的神魂里感觉到愤怒?”楚妙璃在轩辕长毅面前是毫无半分搪塞敷衍之心的,有话就说的她直接把自己的疑问在心里说了出来。   轩辕长毅有些惊讶于她的敏锐,知道自己若是不给她一个答案,她一定不会安心提升她的神魂力量!   因此,在略一斟酌后,他直接开口道:“神界又有神祇下来了。”   “这次过来的又是什么神?厉害吗?和你又有什么瓜葛?”   楚妙璃的神魂,因为轩辕长毅的话,有一瞬间的失控——尽管妖娆帝君已经死在了他们夫妻两个手中,但是祂对于神界那些帝君的阴影并没有因为这样而减少半分。   “祂是因为接收到了那个蛇尾巴帝君的传讯,所以才会这么快赶到这里来的吗?”   “阿璃,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小心谨慎点,免得阴沟里翻船。”   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决定并无意见,她强忍着神魂里还隐隐传来的撕裂般的痛苦,咬牙问轩辕长毅:“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轩辕长毅非常理解楚妙璃想要帮他的心情,但是,在略微迟疑片刻以后,他还是冒着得罪爱人的风险回绝道:“阿璃,你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好好提升自己的力量,至于那两只小虾米,直接交给我就好了。”   “两只小虾米?两只?!”楚妙璃猛然在心里拔高了嗓门,“你说的倒是轻巧!”   “一个蛇尾巴帝君就已经够让我们疲于应付了,如今居然出现了两个!你还要单独去应对——轩辕长毅!你这不是存心想要我坐卧不宁吗?”她满心恼怒,“这样的我,又哪来的心思,继续稳坐钓鱼台的提升自己的修为?!”   “阿璃,你别生气,刚才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这次出现的神界帝君都是我的老熟人,他们未必是来对付我们的。”就差没被妻子骂个狗血淋头的轩辕长毅急急亡羊补牢。   “你的老熟人?”楚妙璃的语气里破天荒的带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味道,正所谓知夫莫若妻,要不是轩辕长毅亲自开口,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在神界,居然还会有熟人这一种生物存在。   “你这是什么表情?”轩辕长毅被妻子语气里的不可思议给打击到了,“在这样的事情上,你觉得我有必要撒谎吗?”   “在别的事情上,我很肯定,你确实不敢骗我,但是在这些大事上却很难保证,因为你总喜欢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对我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不是吗?”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相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用这样一副充满委屈的腔调和她抗议,十分惊奇,脸上忍不住的就带出了几分笑意,不仅如此,就连神魂中的疼痛也仿佛因为这样减轻了许多。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噎得很是无言以对。   因为他确实就像楚妙璃所说的那样,做过很多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就算再怎样无言以对,也要绞尽脑汁的劝服自己的妻子相信自己的话——毕竟现如今的她正处于关键时期,他是真的不愿意见她在他的面前出现任何的差错。   就在轩辕长毅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楚妙璃却毫无预兆的扑哧一笑。   “阿璃,你……你笑什么?”轩辕长毅被楚妙璃笑得脑子有点发懵。   “本来我是一点都不相信你的话的,但是在看了你的表情以后,我又有些相信了,既然你说这回来的是你的熟人,那么你现在就传信叫祂们过来,给我好好瞧瞧吧。”楚妙璃笑盈盈地说,“不管怎么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就算你想见祂们,也要等你的修为提升稳固了以后才行。”莫名觉得自己被妻子调戏了一把的轩辕长毅抽了抽嘴角,“不过我们现在确实有必要把他们给叫下来,总那么呆在天外天也不像话。”   “在这之前,”楚妙璃见状连忙补充,“你记得提醒祂们一句,千万别和看守天外天的人起冲突,他们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命悬一线的恐怖惊吓,如果发现了祂们的话,一定会与祂们不死不休的!”   被楚妙璃提醒的轩辕长毅一边点头,一边联系上了已经准备破开天帝等人所设防线,直接闯将下来的金阳帝君和银月帝君。   收到轩辕长毅传讯的金阳帝君和银月帝君几乎不约而同的身躯一震,扭头朝着彼此望去。   “相公!你有没有——”   “夫人!你有没有——”   夫妻俩的声音戛然而止。   半晌,银月帝君才难掩脸上震撼地喃喃开口道:“刚才那个声音……”   “绝对是无情陛下没错!”金阳帝君接过银月帝君的话头,斩钉截铁地道:“蛇尾那个贱人真不愧是全神界号称最了解无情陛下的神祇啊!谁能想到祂居然还真的找到了无情陛下!”   “不好!无情陛下当初是以堕变的方式离开的神界,神魂四散各界的祂现在的实力肯定比不上蛇尾那个贱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下去助祂一助。”银月帝君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般,脸色大变道。   “夫人稍安勿躁,”相比起银月帝君的着急,金阳帝君无疑要冷静得多。“刚才无情陛下的传音我们也都听到了,从祂的语气中,我可以感觉出祂现在并无危险,既然这样,我们当然要好好听从他的吩咐,悄无声息的下去和祂见上一面,而不是风风火火的把这个世界的土著吓得鸡飞狗跳。”   “相公,你确定无情陛下现在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吗?”银月帝君语带犹豫的问。   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像他们这种已经成神的帝君,对于因果循环更是看重非常。   “我很确定。”金阳帝君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也清楚我有多尊重无情陛下,如果祂真的有难的话,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丈夫的保证,让银月帝君脸上的表情有些惭愧,“相公,你知道的,我也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我只是……”   眼神隐隐有些发冷的金阳帝君微微一笑,“只是关心则乱对不对?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也和你一样,迫切的希望见到无情陛下一切都好呢。”   终于达成共识的夫妻俩,悄无声息的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来到了龙岛,见到了他们已经阔别数万年之久的救命恩人。   “金阳(银月),见过陛下,不知陛下这些年来过得可还算安好?”已经在神界闯出了一番偌大名声的金阳和银月两位帝君毕恭毕敬的朝着轩辕长毅叩拜了下去。   轩辕长毅在发现祂们找来的时候,还有些顾虑祂们会不会已经——和神界那群王八蛋同流合污——忘记了自己的初心,但是在看了祂们如此虔诚的叩拜后,他就知道自己原本的担忧完全都是没有必要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轩辕长毅再无犹豫,直接抬手用一股无形的力道将祂们托了起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这一劫虽然让人嗟叹,但也并非毫无收获可言,是以,你们无需为此感到忧虑和挂怀。”   在神界,金阳帝君和银月帝君可以说是与轩辕长毅打交道打得最多的神祇了。   在祂们的印象中,无情陛下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对祂们如此和颜悦色过——祂们在满心诧异的同时,也十分疑惑,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这位向来以冷血残酷著称的无情陛下?!   祂们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因为楚妙璃的出现得到了解答。   只是这个解答,委实让他们吃惊不小,若非亲眼所见,祂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在暗地里默默追随了这么多年的陛下,居然会对一个看上去十分寻常的普通凡女动心……甚至还和她签订了永恒之契。   楚妙璃在经过一场堪称噩梦一样的恐怖折磨后,终于脱胎换骨,成功凭借着与轩辕长毅之间的永恒之契,成为了足以与对方比肩的存在。   只是修为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并不代表一切。   “……阿璃,在神界,神二代虽然少,但是却并非没有,他们一出生就备受天地和父母的宠爱,无论是修行的功法,还是修炼的资源,都应有尽有,但是,他们中间却很有大人出现,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原因吗?”一心为妻子考虑的轩辕长毅在楚妙璃破关而出后,脸上表情很是郑重的问她道。   楚妙璃清楚轩辕长毅绝不会平白无故问自己这个问题,她皱了皱眉头,满脸若有所思的望着他,带着几分不确定的配合着猜测道:“……是因为他们都被家里面的长辈们给被宠坏了吗?”   轩辕长毅一直都知道妻子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因此对于她的答案,他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说的很对,阿璃,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今天和你说这个,是想要告诉你,在神界,修为高深,神魂强大并不意味着无所不能!”   金阳帝君和银月帝君听到这里的时候,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赞成轩辕长毅的话。   “比如说,一个满身法宝的神二代在没有长辈保护的情况下,很可能被一个修为低下的新生神祇,轻而易举的反杀!所以,在这里,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一件事……”   知道轩辕长毅绝不会伤害自己的楚妙璃想都不想的说道:“什么事?你直说吧!不管我最后能不能做到,我都会尽我所能的不让你失望!”   “……”金阳和银月两位帝君虽然也是正儿八经的结发夫妻,但是还真没有像楚妙璃这样在大庭广众下‘口无遮拦’过。   不过楚妙璃的表现到底让他们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弄清楚了他们向来对女性不假辞色的无情陛下为什么会在堕变下界后,对一个寻常凡女动心,甚至还与他签订了永恒之契。   因为对方嘴巴实在是太甜了,甜得就是他们心里也忍不住想要因为她的这一番真情剖白而露出动容的微笑。   “难怪陛下刚才会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金阳帝君满脸惊叹地大声感慨道:“陛下委实有幸,能得此佳人常伴左右!我们夫妻俩打从心底为陛下感到高兴!” 第380章 凤凰主(20)   曾经的卿卿有多风光,现在的她就有多绝望。   怀着一颗龙蛋——又离了心上人庇护——的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力一点点的被肚子里的龙蛋给吸收了过去,自己的身体也因为这样而一点点的虚弱了下去。   卿卿并不是一个傻瓜!   她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什么,而这也同样是她最没有办法接受的。   作为一个小国的公主,卿卿路都还不会走,就在挖空心思的琢磨着到底要怎样才能够夺得自己父皇的宠爱了。   心高气傲的龙长空为什么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以后,就被她给吸引住了呢,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十分出色,而是因为她天生就长了一条异常灵动的舌头。   只要是认识她的人,就罕有不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蛊惑的。   靠着这条舌头,卿卿的人生路可谓异常平坦。   然而,再顺风顺水的人,也会有一些不如意的地方。   比如说,这卿卿什么都好,但是她的身体却极大的影响了她的未来和人生。   她是个命不久矣的人。   从小到大,这句话就一直深深的烙刻在她的心里如同梦魇一般,如影随形。   卿卿很痛苦。   对于一个从小就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来说,再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的了。   卿卿不想死!   她做梦都想活!   可是现如今的她还能怎么活呢?   她的爱人被抓进了火牢!   她寄予厚望的儿子也在无时不刻的要夺她的命!   “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辈子要承受如此多的痛苦和磨难!”   卿卿是真的一点都想不通。   “不!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面上的卿卿猛然抬起了自己的头颅。   “既然这颗龙蛋已经没有办法像我曾经所期许的那样,把我推上龙后的宝座!那么,再留着它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能杀了他,为什么我还要把他留在我的身体里,生不如死的任凭他将我的生命力榨干?!”   卿卿本来就是个典型的利己主义者。   她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就断不会再反悔!   想到就做的她直接把手攥成了拳头,对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就重重地捶了下去!   卿卿错估了自己的力道。   龙后或许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充满了慈母心怀,但是对卿卿这个冒牌儿媳妇明显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如果卿卿肚子里没有龙长空的龙蛋的话,她连片瓦都未必乐意给卿卿遮身。   也正因为如此,得不到很好照顾,生命力又大幅度流失的卿卿身体非常的虚弱,这样的她如何能够凭借外力,把自己肚子里的龙蛋给活生生的捶下来呢。   不过就算如此,也并不代表卿卿就会选择放弃!   她在仔细思考了一下后,费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攀爬上了旁边的一个大衣柜上,然后双眸紧闭的从衣柜顶上翻了下来!   只听得几声砰咚哐啷响,卿卿已经呈大字形扑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剧烈的疼痛从她的四肢百骇弥漫开来,但是她肚子里的龙蛋却毫无动静。   卿卿非常绝望。   她发泄似地半坐起身,又捶了两下自己的肚子,用哭腔大声咒骂道:“为什么你要这样死皮赖脸的缠着我,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我不想要你了,我不想要你做我的孩子了!”   “……”尽管卿卿哭得异常惨烈,但是她肚子里的龙蛋却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将将又哭闹了快半个时辰后,卿卿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般的再次颓然倒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孽障,夺走我好不容易才挣回来的性命吗?”卿卿用一种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低低呢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的神秘人。   “在你肚子里生根发芽的是一颗龙蛋,他已经与你的血肉紧紧绞缠在了一起,想要除掉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对你这样的人类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卿卿本来就是个脑子非常灵活的人。   虽然这神秘人并没有把他的来意说出口,但是,她还是敏锐的从对方的突然现身中,觉察出了一丝让她灵魂都忍不住为之颤栗起来的希望。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你只要告诉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肯帮我除了肚子里这个孽障!”卿卿尽其所能地仰高自己的头颅,用一双完全可以把人灼伤的眼睛,紧紧地锁着神秘人那蒙得异常严实的的脸庞不放。   神秘人没想到卿卿居然会有这样的觉悟。   他用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把卿卿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世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要把他给毁了?!”   “正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我才能毫无愧疚的决定他的生死!”卿卿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说道。   “你的心性比我想象的还要狠辣的多,”神秘人的语气里又增添了一层古怪之色,“不过这对我而言却未尝没有好处。”说到这里的神秘人声音微微一顿,“你猜的不错,我确实能够在你毫发无损的前提下,抹除掉你肚子里的这颗龙蛋,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要为我做一件事情。”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食物,”卿卿一点都不意外的拢了拢自己因为刚才情绪失控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双手撑着厚厚的地毯,曲着腿,重新坐了起来,“你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说服龙长空和我一起联手,除掉他的长兄,也就是……”神秘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龙长毅。”   “你……你说什么?”卿卿脸上的表情因为神秘人的话呆愣住了。   她虽然早就猜到神秘人找上她必有阴谋,但还是被他透露的讯息给惊吓到了。   ——除掉相公的长兄龙长毅?!   他疯了吗?!   龙长毅现在可是所有人关注的重心,他要是因为他们而出了什么差错,等待着她的结果,并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神秘人一眼就看穿了卿卿眼里的犹豫,他不动声色的在蒙面巾后面勾了下嘴角,继续说道:“何必做出这样一副扫人兴致的样子,除掉龙长毅对你们不也有着很大的好处吗?”   “好处?”卿卿有些怔忡的重复。   “不错,难道你不想你的心上人重回龙族少族长的宝座——这不正是你当年一眼相中他的理由——吗?难道你不想彻底抽走凤家阿璃的生命力,成为整个龙岛一龙之下,万龙之上的未来龙后吗。”神秘人的语气里带出了几分蛊惑的味道。   “想!我当然想!我做梦都想!”起初犹豫,也只不过是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卿卿毫不犹豫的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回道。   “既然这样,你还犹豫什么呢?只要除掉龙长毅那块挡路石,一切皆有可能!”神秘人语气里的蛊惑意味更浓了。   大脑神智都仿佛被他给操控住了的卿卿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他问道:“我该怎么做?!”   “你跟我来。”神秘人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卿卿的肩膀上。   卿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就出现在了一个异常炙热的地方。   她还来不及探究周边的一切,神秘人就附在她耳边,用一种充满诱惑的口吻继续说道:“把你以前对付龙长空的那些手段都通通施展出来,说服他和你一起对付他的兄长——记住!就当一切都是为了你们的孩子!”   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卿卿重重点头,“您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不过,我也希望你能够记住您的承诺。”   此时的卿卿,对她身后这突然出现的神秘人,明显已经多出了几分尊敬的味道。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心黑手狠的卿卿在发现龙蛋的孕育,居然要吸收自己的生命力以后就已经将他判了死刑。   因为比起顺利分娩下龙蛋,她还是更希望自己能够长长久久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放心吧,我这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绝对不会出尔反尔的。”   神秘人很满意卿卿的态度。   “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呢,去吧!”   他一边夸奖卿卿,一边微微抬手将她推撞在了火牢外的铁栅栏上。   哐当!   铁栅栏因为卿卿的撞击发出一声重响。   龙长空很快听到了动静,扭脸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他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俊美,就是脸上的神情因为火牢的炙烤而有些憔悴。   “相公!”卿卿发出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拼命的伸出手,朝着铁栅栏里面的龙长空抻探过去。   卿卿的突然出现,对龙长空来说,无疑是一种很大的震动。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这哪里是你这样的孕妇能来的地方?!”龙长空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铁栅栏前,一把握住了卿卿的手。   “相公,你别怪我,我只是太想你了!”卿卿用一种如泣如诉的眼神,近似贪婪的注视着龙长空那异常俊美的脸庞,“而且我也没办法在看着你呆在这火牢里受苦了!尤其是当我想到你,想到我孩子的父亲还要在这个鬼地方整整待上三百年,我就疼得整个人都有些无法呼吸!”   如果说龙长空在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对卿卿还颇有几分怨念的话,现在的他则彻底改换念头了。   毕竟这世上真的再难以找出比卿卿还要更在意他的人了。   “卿卿,我的宝,我也不想待在这,但俗话说得好,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现如今的我,除了老老实实接受惩罚外,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呢!”   “有的!相公!你有的!我们有的!”   卿卿透过铁栅栏,用力和龙长空十指紧扣。   “只要我们能够除掉龙长毅那个眼中钉,那么你依然是龙族的少族长,我也依然可以母凭子贵的继续做你的夫人!毕竟!你的父母只有你们这两个儿子不是吗?!”   龙长空的眼睛因为卿卿的话,而变得格外明亮起来。   他本来就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将自己的兄长一脚蹬开,他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   他们该怎么做呢?   龙长空将询问的眼神望向自己的心上人,卿卿则扭头朝着自己身后看去。   这两人目光炯炯的注视下,神秘人迈着稳定又从容的步伐,缓缓走了出来:“很高兴我们能这么快就达成共识!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面对神秘人的要求,龙长空并没有动弹,而是紧皱着眉头问自己的爱人,“卿卿,他是谁?”   “他是偷偷把我带来火牢见你的人!他是能够帮助我们成功脱离苦海的人!”卿卿直接给神秘人戴了两顶高帽,“相公!别再犹豫了!物华天宝,有能居之!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你也要博上一搏啊!”   “卿卿,你说的没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龙长空彻底的被卿卿给说服了。   行事向来周全的轩辕长毅在用神识见到这一幕后,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感慨的望着他身边的妻子感慨道:“虽然世人总说升米恩斗米仇,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真的背叛我!” 第381章 涅槃神(1)   龙长空在神秘人找上门来以后,一直都想不通,如今已经身陷囹囵的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除掉兄长龙长毅那个眼中钉。   直到神秘人手把手的教给了他一套血咒之法,他才恍然大悟。   这种专门作用于血脉的咒术可以让自己的血缘至亲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死得无声无息。   龙长空脸上表情很是激动,“若非大人您亲口所授,我简直不敢相信在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咒术!”   “那是因为你太孤陋寡闻了。”神秘人半点都不客气地说。   龙长空被他噎得一阵无语。   不过他也能够理解神秘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毕竟像神秘人这样的高德大能就是脾气再古怪一些,也实属正常。   很快调试好自己心态的龙长空转了转眼珠,对着神秘人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续道:“如今我对大人所授秘术已然融会贯通,如果大人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施展一回给大人看看行不行。”   “什么叫你现在就施展一回给我看看行不行?”神秘人重重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应该抱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态度,初战告捷才对!”神秘人疾言厉色道。   毫无疑问,他对龙长空现在的态度十分不满。   龙长空怎么说都是龙族曾经的少族长。   在不知道神秘人真实身份的情况下,他肯放下身段,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如今眼瞅着神秘人像训狗一样的训斥着自己的龙长空眼中忍不住闪过了一抹厉色。   不过龙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过这神秘人的龙长空用力咬了两下自己的后槽牙,强作欢颜道:“对对对,大人,您说得对,是我不好,把话说的太轻率了!我应该更郑重一点才对!”   大概是龙长空认错的态度还算诚恳,神秘人犀利无比的眼神总算有所缓和,他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声音说道:“我们这次要对付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尊即便是本君也不敢正面触其锋芒的庞然大物!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免得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龙长空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呆滞的看着神秘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浑身都洋溢着强者气息的神秘人居然会说龙长毅——自己的长兄是一尊即便是他也不敢正面触其锋芒的庞然大物?   神秘人见不得龙长空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再次冷哼一声道:“你在这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行动起来?”   “噢噢噢,”龙长空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一边一迭声的应和着,一边盘腿坐了下来,按照神秘人所传授的方法,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金黄色的鲜血因为他的这一动作汩汩而出。   “相公!”在拿腔作调方面,向来极有一套的卿卿见此情形,连忙扑将上去,心疼无比的望着龙长空划开的手腕,嘤嘤嘤地哭泣出声。   龙长空对于卿卿的表现十分受用,他眼睛亮闪闪的望着后者说道:“别难过,这么一点痛,我还忍受得了,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   “嗯嗯,我知道!我都知道!”卿卿泣不成声的连连点头,一双雾气朦胧的眸子紧紧的锁着龙长空手腕上的伤口不放,一副恨不得替而代之的难过模样。   神秘人双手抱胸的将脸撇到一边,对他们那副郎情妾意的矫柔作态不闻不问。   龙长空并没有和卿卿痴缠多长时间就变了脸色,因为他发现自己那些不断涌出的精血并没有像神秘人刚开始和他所说的那样,一点点的重新回归他的身体,相反,它们还在他惊恐欲绝的感知中,一点点的消失了!   刚开始的时候,龙长空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的以为是不是神秘人告知他的咒术哪里出了什么差错。   只是,随着他几番寻求神秘人帮助不果,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并不是咒术出了什么差错,而是神秘人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他!   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在利用他以后,还让他顺顺利利的活下去,继续做他的龙族少族长!   这一认知,简直就和晴天突然落下的一个巨大霹雳,砸得他胆裂魂飞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   更让他觉得绝望无比的是——哪怕他心里再愤怒,再痛苦,也不能把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现在落在神秘人手里的不只是他一个,还有他的心上人和他心上人肚子里的孩子!   知道自己今天注定难逃此劫的龙长空在沉默片刻后,勉强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对神秘人道:“虽然我并不知道我的长兄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但是看在我甘愿做你棋子,为你扫除障碍的份上,你能不能放我的女人和孩子一马?”   在龙长空觉察到不对劲的时候,卿卿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异常,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望着隐隐成对峙之态的龙长空和神秘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因为她敏锐的感觉到与自己生命有关的危机又一次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来临了。   卿卿满心绝望。   她虽然很早以前就听人说过,与虎谋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是自己乘坐的船,当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翻了以后,她依然会不由自主的在心里生出几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窒息感。   她不想死。   可是……面对此情此景,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再次逃过一劫。   从小就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卿卿可不像龙长空那样,直到现在还对神秘人抱有希望!   她知道,神秘人既然打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杀龙长空灭口,那么,自然也不会善心大发的把她这仅剩的活口留下来。   果不其然,神秘人在听了龙长空的话以后,发出一声讥笑,“看样子你的脑子比我原本所估计的还是要聪明一点,不过,我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龙长空脸色青白交错的重复着神秘人的话,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睁大眼睛,“你……你……你好深的算计……”   神秘人哈哈大笑。   “现在哪怕是我什么都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你的那位兄长并不简单了吧,不错!”   他的声线毫无预兆的拔得老高。   “在他还不曾转世前,我与他有着极为深刻的纠葛,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他继续活下去的!只不过他运气向来极好,我就算想除掉他也必须拐弯抹角的费上不少功夫!”   大概是心愿马上就要得偿的关系,神秘人难得低下了自己高高在上的头颅,一股脑的和龙长空说了一大堆的话。   “难道你就不怕我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当场自爆,破了你这如意算盘吗?”龙长空咬牙切齿道。   “如果你的心上人没有在这里的话,我相信你确实做得出那种玉石俱焚的事,但是她现在就怀着你的孩子站在我的身边,如果你敢有一丝妄动,那么,就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神秘人半点高手的架子都没有的直接出言威胁道。   知道自己一家三口横竖都是个死的龙长空陡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化身为龙,飞快卷起卿卿就要朝着火牢外面飞蹿而去。   神秘人冷笑一声,“虽然这火牢对我来说形同虚设,但是对你这条罪龙而言却未必如此,你想要轻而易举的离开这里,别怪我打击你,简直和痴人说梦没什么区别!”   “痴人说梦?呵!那我就梦一回给你看!”龙长空发出一声龙吟,继续卷着卿卿朝着火牢的栅栏处飞去。   神秘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龙长空飞离自己的面前,等着他因为碰壁而灰溜溜的重新落回他的手中。   岂料,那在龙族威名赫赫的火牢栅栏在龙长空扑将过来的时候,居然毫无反应的就这样一扇扇地打开了大门,任由他席卷着卿卿飞了出去。   神秘人在见卿卿前,特意来这火牢踩过点。   知道这火牢并不一般,很可能是龙族先辈从神界带回来的一件法器。   也正因为如此,他一点都不担心对方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飞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龙长空还真的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飞走了!   “怎么会这样?!”神秘人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相公?怎么这火牢没有拦你?不是说任何龙族被贬进这里,除了得到族长赦免以外,都出不去吗?”坐在龙身上的卿卿也满脸惊讶的问自己的心上人,语气里更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其他的龙想要从这里出去,当然没有半分指望,但是我不同,卿卿,我有着一位深爱着我的慈母!”龙长空语气里充满着自得的味道。   “相公,你的意思是?”卿卿的眼睛猛然就是一亮。   “不错,母后在送我进来的时候,悄悄把火牢的钥匙塞给了我——那是她冒着被我父皇发现的风险,偷偷从他身上偷来的!”   龙长空脸上划过一抹愧色。   “虽然整个龙族和外面的人都说我被关进火牢是罪有应得,但我母后依然不忍心见我受苦,想要帮助我摆脱这一切。”   “她可真是位好母亲。”将眼中厌恶尽数隐藏的卿卿干笑着道。   龙后虽然对龙长空十分不错,但是对卿卿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媳妇却异常冷漠,甚至还带着几分恨意,因此卿卿夸起她来自然也言不由衷的很。   不过卿卿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连忙转移话题道:“既然你拥有火牢的钥匙,随时都能离开这里,又为什么让我在外面为你担惊受怕?”   龙长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此刻一心惦念着逃出生天的他在听了卿卿的话后,满脸无奈地说:“并不是我不惦挂着你,存心让你在外面为我担惊受怕,而是如非必要,我真的不敢动用这一串钥匙,毕竟这串钥匙是我母后从我父皇身上偷来的,如果东窗事发,我必然会连累到她。”   龙长空表面做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模样,心里却在感慨,除非他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当真如母后所吩咐的那样,带着卿卿去外面暂避上一段时间!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真的就这样带着卿卿逃之夭夭的话,那么未来龙皇的宝座就彻底与他无缘了。   不就是三百年的火牢吗?   他就是坐了又怎样?!   只可惜原本主意已定的他到底没能经受得住神秘人的蛊惑……平白遭了这样一劫!   卿卿和龙长空厮混了这么久,对他的脾气可谓了若指掌。   知道对方必然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选择继续呆在火牢里的卿卿佯装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继续道:“就算你以前没这么做,现在也……”   “今时不同往日,”终于看到前面出现一点亮光的龙长空精神大振,“卿卿,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等我出去以后,就会用龙吟把龙岛的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告诉他们有人要拿你和你肚子里的龙蛋胁迫我对兄长不利,我宁死不从,带着你撞破火牢栅栏拼命逃了出来!”   行事向来知道轻重缓急的卿卿,刚要点头,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着淋漓的鲜血,半点犹豫都没有地直接刺破了她的胸腔。 第382章 涅槃神(2)   胸腔处的剧烈痛楚,让卿卿大脑一片空白。   她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的缓缓低头去看那只将自己穿胸而过的手掌。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明明……   明明他们马上就要逃出生天了,不是吗?!   脸色一点点的随着鲜血的疯狂流失,而变得异常苍白的卿卿,浑身发软地倒趴在了龙长空那蜿蜒修长的龙躯上。   她这辈子最害怕的是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没想到她在费尽心力挣扎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没有躲过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   她真的好不甘心!   可是再不甘心又怎样呢?   她还是要死了。   死得这般荒诞又无声无息。   在生命即将到达终点的时候,卿卿莫名想到了自己当年亲自手刃的第一个人。   那是一个相貌非常可爱的小姑娘。   她同父异母的嫡出姐姐。   当时还只有九岁的她趁着四下无人,毫不犹豫地把其推进了后宫里的荷花池里。   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是她依然清晰无比的记得——自己正是因为在那个姐姐的葬礼上太过哀痛,又长得与那个姐姐极为相似,才入了父皇和母后的眼,自此一步登天。   尽管卿卿十分不甘,但她心里非常明白,自己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可能是老天有眼,报应作祟。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想认命啊。   她一点都不想认命啊!   “相……相公……救……我……救救我……”   想到这里的卿卿,使出自己全身的力量,拼命地呼唤起自己身下的金色巨龙。   头上突然淅淅沥沥落下的血雨和卿卿那气若游丝的呼唤让疾飞在奔逃路上的龙长空身形陡然一僵。   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恐惧,更是在这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上心头。   “卿卿……你……你没事吧?!”龙长空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地唤了一声。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   相反,那淅淅沥沥的血雨因为他的这一声呼唤,仿佛又密集了几分。   彻底意识到不对劲的龙长空眼睛也因为这密集非常的血雨,一点点地变成了猩红色。   “卿卿!”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嚎叫,猛然化作人形,将从天上无意识坠落的心上人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卿卿!相公的好卿卿,你应我一声,你应我一声啊!”龙长空一边大声呼唤,一边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生命力疯狂的往卿卿的身体里灌输了过去。   因为龙长空的生命力,已经濒临死亡的卿卿总算又恢复了一点意识,她艰难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声音微微有些发哑的说道:“相公……我不要死……你……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   “你放心,卿卿,我一定会救你的,我无论如何都会救你的!”龙长空看着这样的卿卿,难受的整颗心脏都快要裂开了。   他突然为自己曾经的小心思感到异常后悔。   如果当初他没有吝啬自己的生命力,没有算计凤家阿璃过门,那么,他的兄长是不是就不会苏醒,那么,眼前这个神秘人,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在他和卿卿的生命里?!   龙长空虽然以前也很喜欢卿卿,喜欢她的柔顺乖巧,喜欢她的善解人意,但是,他却从不曾意识到,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对卿卿的那份喜欢,已经转换成了男女之间最深沉的爱。   他根本就没办法接受她在他的面前就这样惨烈无比的死去。   深刻意识到这一点的龙长空几乎是用一种近似疯魔的态度,发了狂的要把卿卿从死亡的边缘处给拉回来。   可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容人到五更?   尽管龙长空已经用尽了自己的所有努力,但是他依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卿卿那双对人间充满留恋的眼睛一点点地在巨大的绝望中变得涣散……直到彻底失去了活人应该有的神采。   “啊——”在卿卿彻底停止呼吸的那一刻,龙长空仰头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嚎叫。   “本来她还可以多活上一段时间的,谁让你这样冥顽不灵呢。”神秘人慢悠悠的从后面飘了过来,“就是可惜了她肚子里的龙蛋,小家伙发育得极好,如果能够顺利破壳而出的话,相信也是一条非常优秀的小金龙吧。”   就在龙长空悲痛的整个龙魂都差点没崩散掉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又憎恶万分的嗓音。   “你好毒辣的手段!我要你为我的妻子偿命!”   龙长空猛然转头,抬手就是一击过去!   “我知道,你以为她已经死透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那么我可以考虑原谅你刚才对我的不敬,再和你合作一次——别的不谈,她肚子里的龙蛋,我总是能帮你保住的。”   神秘人轻松无比的避开,慢条斯理的从自己的袖袋里摸出一块手绢擦拭自己手上的斑驳血迹。   龙长空面无表情地看着神秘人不发一言,他的双手还死死的抱着卿卿的尸身不放。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愿不愿意把握,全看你自己了。”神秘人不以为意地说道。   显然,他坚信龙长空一定会答应他的条件。   “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龙长空满脸冷笑地哑着嗓子开口。   “刚才你才毫无半分转圜的表示,要把我们一家三口赶尽杀绝,现在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会放我的孩子一条生路。”   “开始的时候我确实琢磨着要把你们赶尽杀绝,但是后来我转念一想,一条尚未破壳的小龙,就算我没有杀他,也不会影响大局,相反,我若是把他留下来的话,相信你会很乐意配合我的安排的,对不对?”神秘人用一种隐隐带有几分施舍意味的声音,对龙长空说道。   龙长空没有做声。   他只是默默低下头颅,看着自己怀中已然生命体征全无的爱人不放。   神秘人一看他这动作,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你别得寸进尺,我可以放过你的孩子并不代表我也能放过你的心上人!她是一个有着自己思考能力的成年人,耗费大心力把她救回来,对我毫无好处。”   “自从我们认识以来,你就一直在反反复复的告诉我,你有多忌惮我的兄长,起初我还以为你是故布疑阵的想要用这样的办法坑我,现在我才发现,你是真的害怕他,甚至还怕到了骨头里!哈,都说人的名,树的影,亏得我以前还自不量力的想着要与他争锋!”   龙长空幽幽开口了,他的语气里充满着自嘲的味道——为自己曾经的不自量力。   “尽管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但是我们到底一母同胞,相信他,总好过要相信你这个藏头露尾的,连自己的真面目都不敢暴露出来的胆小鬼!”   神秘人没想到龙长空在被自己施展雷霆手段压制住以后,居然会选择在自己的面前破罐子破摔,不由得扬了扬眉毛,问道:“你这是要存心激怒我吗?”   “我不是要激怒你,而是彻底看清楚了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龙长空满脸讥诮地勾勾嘴角,“孩子,如果你真的能够幸运的活下来的话,一定要好好吸取爹娘的教训,千万别再做此类引狼入室的事情!”   龙长空一边说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手化龙爪的将卿卿的腹部破开,从中取出了那颗确实如神秘人所言,还有着生命气息的龙蛋,猛然朝着外面抛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自己也怀抱着卿卿鲜血淋漓的尸身,朝着神秘人飞扑了过去。   神秘人一看龙长空那浑身都闪耀着金光的模样就知道他是想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龙长空,你是个非常伟大的父亲,然而,很遗憾的是,你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   他满脸遗憾的看着龙长空,再次伸出了自己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掌。   龙长空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就彻底的丧失了对身体的主控权。   “其实我早就能够对你使用傀儡术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吗?”神秘人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龙长空,一副你可真是让我大失所望的模样。“因为傀儡术会大大的降低血脉咒术的力量……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反正距离我想要的效果也差不多了。”   龙长空做梦都没料到神秘人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一时间觉得自己整个世界都灰掉了。   神秘人很喜欢龙长空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语带揶揄地说道:“反抗对于我而言毫无意义,既然你们一家三口注定要死在我手中,又何必再白费工夫的净做一些类似于垂死挣扎般的蠢事?”   “也许对你来说是净做蠢事,但是对我们来说却并非如此,至少他的垂死挣扎给了我们发现你,并铲除你的机会。”   就在神秘人像猫抓老鼠一样,肆意戏弄龙长空的时候,在他们不远处的出口处,突然传来一道冷冽异常的嗓音。   这道声音,不论是对神秘人也好,还是对龙长空也罢,都熟悉至极。   笑容不知何时已僵在唇角的神秘人动作很有几分僵硬的循声望去。   然后发现,在出口处,不止站着他和龙长空共同想要置于死地的对象——轩辕长毅,还站着与他结缡数千载的妻子——银月帝君。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你要我怎么相信自己的丈夫居然会背着自己谋算我们的恩人?金阳!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站在轩辕长毅身边的银月帝君望着浑身仿佛凝固成了一块石头的神秘人泣不成声问道。   知道自己身上的伪装瞒得过龙长空和卿卿的眼睛,瞒不过轩辕长毅和自己妻子的神秘人长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脸上的黑色面巾给摘了下来。   “银月……”   祂的声音停了一停,像是在斟酌字词。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要告诉你,在这件事中我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你。”   “可你现在已经深深伤害到我了!”银月帝君哽咽着嗓子说,“无情陛下与你无怨无仇,相反还对我们有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银月帝君是真的一点都想不通,太迫切的想要从自己的丈夫这里得到一个答案,哪怕祂知道祂很可能并不愿意把这个答案告诉祂也一样。   金阳帝君拒绝回答银月帝君的这个问题,即便事情败露,脸上表情也非常平静的祂深吸一口气,望着轩辕长毅问道:“陛下,请原谅我的冒昧——倘若此时正处于全盛时期的我,选择在这个时候趁人之危的向您提出挑战,你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最后谁赢谁输?”   “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还不简单,你现在就可以和我试上一试。”金阳帝君脸色平静,轩辕长毅也不遑多让。   “……”金阳帝君那平静的面色,终于因为轩辕长毅的镇定破功了。   “陛下,您曾经是神界独一无二的战神,我知道您手上必然有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杀手锏——”   虽然金阳帝君已经决定要和轩辕长毅撕破脸,但是,当祂真的要这样做的时候,还是会不受控制的感到紧张,就如同祂明明满心自信的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战胜无情帝君,但却仍然出于本心的选择先找血脉咒术那条路一样。   “可今时不同往日,您确定在经历了那么多轮回之苦的您,还是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战神陛下吗?” 第383章 涅槃神(3)   在轩辕长毅的印象中,金阳帝君并不是个喜欢耍嘴皮子的神祇,祂现在的表现无疑在充分的告诉他——祂的软弱。   如果说轩辕长毅以前对金阳帝君还颇有几分欣赏的话,现在的他则彻底的改换了这个想法。   “看样子你并没把我刚才对你说的话记到心里去,”单手托着一枚龙蛋的轩辕长毅眼神漠然地上下打量了一遍金阳帝君:“刚才我已经和你说过,既然你如此好奇我的实力,我们现在就可以好好的比划两下——要知道你此番下界,本来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的,不是吗?”   “……”金阳帝君无言以对。   祂这次之所以会带着银月帝君一路跟踪蛇女而来,就是为了探寻轩辕长毅的足迹,并且将他彻底斩落在下界。   因为在祂看来,现在的神界已经不需要一位无情帝君来增添光彩了。   而且祂也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   归根结底……   当年无情帝君的堕变背后,也有着祂金阳帝君的影子。   像灯下黑这样的错误,是个人就可能犯,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也一样。   “难道当年无情陛下遇袭的时候,我们之所以会赶不及,并不是一个遗憾的巧合,而是你存心布置出来的诡计?”从发现自己的丈夫居然背叛了恩人,就整个脑子都有点发懵的银月帝君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猛然瞪大双眼,用不可置信的声音急急追问道。   被银月帝君一迭声质问的金阳帝君眼睛闪烁了一下,才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那样做,不也是为了及时止损吗?”   银月帝君满脸复杂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及时止损?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不过我真的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们的救命恩人,难道你不知道,如果没有无情陛下的话,我们早就变成了两抔黄土了吗?”   “无情陛下对我们的恩情,我一直都牢牢的记在心上,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陛下现如今已经与那隔日黄花没什么分别,我们又何苦再傻乎乎陪他一起沉沦?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振作起来,将来加倍回报他的好。”   “金阳,我真佩服你的厚脸皮!”银月帝君用一种仿佛发现新大陆一样的语气对自己的丈夫说道:“不过既然你口口声声的说着要回报陛下,你的实际行动又在哪里呢?”   银月帝君面带嘲讽的望了眼被金阳帝君折腾的浑身狼狈的龙长空。   “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这就是你对陛下的回报了。”   “银月,你别再含沙射影的挖苦我了,我知道我做的事情确实不地道,但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上一句,我的所作所为全部都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金阳帝君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而且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恨我,唯独你不能,因为我之所以会背叛无情陛下,完全是因为你的缘故!”   “……我的缘故?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银月帝君满脸莫名地看着金阳帝君,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其实有句话我在心里藏了很多年了,银月,你知道吗,感情这种东西其实是骗不了人的,”金阳帝君在心里斟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哑着嗓音,满脸讥诮而愤懑的开口道:“你以为你把你对无情陛下的倾慕隐藏起来,我这个做丈夫的就一点都感觉不到了吗?”   银月帝君脸色异常惨白地看着金阳帝君,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你……你……你胡……胡说八道!我……我根本就没有……没有……我……”   银月帝君磕磕巴巴的辩白话语,消失在金阳帝君陡然变化出来的一面巨大水镜里。   祂神情狼狈的看着水镜里那个就差没挖个地洞藏起来的自己,良久才苍白着一张脸,惨笑道:“金阳,你真的很厉害,这几乎可以说是我隐藏的最深的秘密了,没想到也被你挖掘了出来,不过就算如此,你也别指望我会老老实实的就这样受了你这盆污水!”   银月帝君深吸了一口气。   “我认识无情陛下在你之前,对他确实充满了思慕之心,但是,他却是我所见过的最不解风情的神!”   银月帝君满脸苦笑地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虎口,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稳固自己心乱如麻的神魂。   “不论我怎样向他表达我对他的爱慕之心,他都不予理会……相反还厌烦的很……也正因为如此,我识趣的放弃了这份注定求而不得的感情!”   银月帝君闭了闭眼睛,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因为她的这个动作,无声滚落。   金阳帝君自从娶了银月帝君以来,就从不曾见祂在自己的面前掉过半滴眼泪,如今见祂难受成这样,金阳帝君心里也很不好过,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些年来所受过的种种憋屈,他又硬生生的逼迫着自己冷下心肠!   反正,只要把无情帝君给杀了,他总有机会再把银月帝君给哄回自己的怀抱中来的。   毕竟,祂们夫妻俩这些年来的生死与共,也不是假的。   “就叫我以为自己要孤苦伶仃一辈子的时候,我认识了你……认识了对我一见倾心的你……”   压根就不知道金阳帝君现在居然在琢磨这个的银月帝君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重新睁开了眼睛。   “你的实力虽然没有无情陛下一半强大,但是对我却知冷知热的很,我很感激你对我的这一片情意,在经过慎重的思考以后,我决定彻底斩断对无情陛下的痴恋,把自己的整颗心都重新放到你的身上来,然而我却没有想到……”   银月帝君的声音哽咽了下。   “金阳,你太让我失望了,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原以为永远都不会伤害我的你,居然也会让我这般失望!”   “银月……”金阳帝君神情颇有几分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一直以来,他都把妻子的三心二意当成自己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可是今天,他的妻子却告诉他,早在他还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以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过去作别……   既如此,当年他又何必……   他又何必做出那种亏心事……   并且还一错再错……   “我银月清清白白了一辈子,从不曾做过半点令人诟病之事,谁曾想,到头来竟在你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银月帝君失魂落魄的用一种充满沉痛的眼神望着金阳帝君。   “我只要一想到这些年来,你表面对我千依百顺,实际上却在暗地里因为我的‘水性杨花’恨我入骨,我就不寒而栗……”   “不……银月……不是这样的……”金阳帝君到底与银月帝君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如何听不出祂的话语里已经带出了几分心灰意冷。   “……金阳,你知道吗?在你告诉我,跟着蛇尾就能够找到无情陛下以后,我已经决定请求无情陛下做主,帮我们缔结永恒之契了!”   金阳帝君的瞳孔因为银月帝君的话止不住的就是一缩。   祂早就想和银月帝君缔结永恒之契了,但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他却觉得心有所属的银月帝君绝对不会同意祂的这个请求,所以才一直裹足不前。   谁曾想,在今日这个微妙至极的时刻,银月帝君竟然主动和他提起了永恒之契,并且,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如果是从前的祂听了,一定会受宠若惊的——话来。   “不过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   银月帝君努力整理了片刻自己的紊乱心情,脸上表情很是诚恳地对着轩辕长毅欠身行了一礼,“虽说个人造孽个人担,但祂若不是因为我的话,也不会误入歧途,一错再错……”   银月帝君语声微顿。   “因此,即便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有些厚颜,但还是希望您能够网开一面,放祂一马!”   “银月,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小瞧我?如今的无情陛下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威震诸天的战神了,我——”金阳帝君最受不了的就是银月帝君现在这种他一点都比不上无情帝君的口吻。   “你什么你!”银月帝君满脸气急败坏的打断了金阳帝君没有说完的话,“如果你真的觉得无情陛下不堪一击的话,你早就动手了!如何还会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虚耗时光?”   祂再次深吸了口气,继续对轩辕长毅道:“陛下,金阳做起事来,向来底线全无,祂既然敢站在这里向您挑战,就证明祂背后必然还有着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后手……比如说已经趁着我们不注意,把您在这一界的消息给传了出去……”   金阳帝君的脸色因为银月帝君的话而微微一变。   因为事情正如祂妻子所猜测的那样,祂确实一进这里,就把无情帝君的行踪给秘密传回了神界!   虽然金阳帝君表面做出一副对无情帝君不屑一顾的样子,但是在内心深处……祂对无情帝君这位大名鼎鼎的神界战神还是颇为忌惮的!   若非如此,祂也不会像祂妻子银月帝君刚才所说的那样,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虚耗时光了。   “神界诸神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也对您充满了畏惧心理,如果祂们知道您在这里,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银月帝君语声笃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天外天也很可能已经被祂们给悉数封锁住了!”   “你说的不错,”早就发现天外天确实在金阳和银月两位帝君降落后,被耗费大量神力瞬移而来的神祇们给封锁住的轩辕长毅点头说道:“这一方世界的天外天确实已经被诸神控制住了。”   原本只是随口一猜的银月帝君没想到自己还真的猜中了。   祂眨巴了两下眼睛,继续用一种充满说服力的语气道:“虽然金阳对您的实力充满质疑,觉得您在对上神界诸神后必死无疑,但是我的想法却与祂截然相反,我相信您就算对上祂们也有着很大的胜算,只不过——当战争真正打起来时,您顾得了自己,却未必还能顾及到您的命契者,所以……在这里,我想与您达成一个协议。”   “什么协议?”轩辕长毅面色不变的问。   银月帝君微微抬高自己的头颅,在金阳帝君陡然大变的面色中,一字一顿道:“只要陛下愿意饶金阳一命,我现在就可以施法将自己的一切都统统献祭给您的命契者!相信祂在拥有了我的所有力量后,一定会脱胎换骨,成为您身边最可靠的战力!”   “不!银月你不能这样做!”金阳帝君铁青着脸威胁轩辕长毅,“你已经中了我研究多年的血脉咒术,如果你不想最后死得毫无体面的话,就和我一起阻止祂做傻事!”   “你的血脉咒术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阻止她的。”轩辕长毅脸上的神情依然平稳,“我的爱人我自己保护,不需要别人来为我们添砖加瓦。”   金阳帝君不知道轩辕长毅嘴里所说的自欺欺人是什么意思,但却并不妨碍祂在心里长松一口气。   因为祂知道无情帝君绝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说谎,只是被他激得心灰意冷的银月帝君怎么肯如祂的意,金阳帝君只是一个猝不及防,就眼睁睁的看着银月帝君在祂面前自爆了。 第384章 涅槃神(4)   银月帝君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祂就已经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自爆了。   由于祂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伤害任何人的缘故,祂的自爆并没有像其他走入绝境的神祇那样轰轰烈烈——相反,在祂无声无息自爆以后,轩辕长毅等人的面前,还出现了一团看上去耀眼至极的金色光状物。   楚妙璃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她只消一眼就认出了这光状物到底是什么。   这就是银月帝君生前用来给金阳帝君换命的补偿。   轩辕长毅向来不喜欢这种强迫中奖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的他,眉头一皱,扭头问楚妙璃道:“怎么样阿璃,你想要这个吗?”   楚妙璃直觉摇头:“不,我不想要。”   通过轩辕长毅当初与她签订永恒之契所建立的记忆交换,楚妙璃很清楚这世上并没有免费的午餐。   比如说,如果她真的接收了银月帝君的所有记忆,那么很有可能,她的性格就会被银月帝君所残留的力量深深影响——毕竟,银月帝君的神魂强度比起她来,实在是超出太多了!   当然,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是银月帝君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而是继承他人神魂力量,注定会出现的负面效应。   楚妙璃虽然十分烦恼神界诸神带给她的巨大压力,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会为了急于求成做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傻事。   再说了,如果她真的为了尽快强大起来,吸收了银月帝君的神魂力量,等到她受了银月帝君的深刻影响后,她还是她吗?   还是现在的这个她吗?   楚妙璃没有丝毫把握。   轩辕长毅并不惊讶楚妙璃会拒绝这个诱惑。   因为他很清楚,他们两个都是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人,如何可能在他们深厚无比的感情上再添加一层谁都不想要的变数呢?   思及此处的轩辕长毅轻轻点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闪耀着华美光辉的神魂力量就被他捏成了一颗灿金色的珠子轻轻地漂浮到了从看到银月帝君自爆就整个神魂都险些没崩溃掉的金阳帝君面前。   “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金阳帝君表情呆滞地看着被轩辕长毅漂浮到了自己面前的灿金色珠子,发出一声堪比狼嚎一样的惨叫。   “哈哈哈哈哈!这可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哈哈!卿卿!卿卿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这害死了你的人,他自己也遭了报应啊!哈哈哈哈哈!”在金阳帝君痛不欲生的时候,从此至终都紧紧抱着卿卿的尸身不放的龙长空却要多幸灾乐祸,就有多幸灾乐祸的大笑出声。   龙长空这样的行为无异于是在金阳帝君的伤口上撒盐!   “你找死!”眼神瞬间变得凶戾无比的金阳帝君再次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猛然出手就要一掌拍碎龙长空的头颅!   卿卿虽死,但也从未想过要和她做一对亡命鸳鸯的龙长空眼中闪过一抹浓厚的恐惧之色,直接扭头对着龙后求助道:“母后救我!”   如果可以的话,龙长空更想要向龙长毅求救,但是他很清楚,以龙长毅对自己的不满,是绝不可能真的对他伸出援手的。   不过就算龙长毅不救,他也有的是办法逼着他救!   龙后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死在金阳帝君手上!   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自己冲上去和螳臂当车没什么区别,因此她强忍住心头的慌乱,一边往自己的小儿子那里迅速抛了个龙族所特有的保护罩,一边语气异常急促的对自己的大儿子求助道:“长毅,快救救你弟弟,你可就这一个弟弟!”   “您是不是忘了,就在不久前,他还试图与人合伙用血脉咒术置我于死地?”轩辕长毅紧皱着眉头问龙后。   龙后脸色微白,她当然知道,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真的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放着自己命悬一线的小儿子不管。   而且在龙后看来,恢复了前世记忆的大儿子就算现在对她再怎么尊敬有加,也不是她曾经那个捧在手掌心里疼爱的长子了,所以……在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小儿子的地位明显在她心里已经比大儿子高出了一截。   “长毅……”龙后声音有些发抖的再次唤了自己的长子一声,“一切都是母后的错,是母后没有教好他,还请你看着父皇母后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份上,再给他一条活路吧!”   龙皇心里虽然很不愿自己的妻子用生养之恩来换得大儿子的帮助,但俗话说得好,手心手背都是肉,龙长空就算心性再怎么恶毒,也是他的亲生儿子,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是以,他的脸色再稍微变化后,就彻底默认了龙后的这一决定。   虽然龙皇并没有摆明车马的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但是他的举动无疑已经告诉了轩辕长毅他的选择,对此同样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的轩辕长毅神情颇有几分嘲弄的勾了勾嘴角,“母后您真不愧是龙族的族长夫人,这一句含辛茹苦,用得极好!”   龙后被轩辕长毅这不冷不热的话,刺激得险些没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确实不是一般的让人诟病,但是她是一个母亲!一个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孩子有半分不好的母亲!   “长毅,母后知道母后对不起你,但是,母后真的没有办法,母后——”   “您不用再和我解释,”轩辕长毅抬手制止了龙后那些无关痛痒的愧疚话,“但是不管您是恨我也好,还是能够理解我也罢,有件事我都必须要提前和您说清楚——”   “你……你要和我说什么?”龙后声音有些磕磕绊绊的说。   她直觉从轩辕长毅的这句话里,察觉到了几分不妙的讯息。   “母后,我知道您希望我是一个能够以德报怨的人,但是很遗憾,我并不是!今天,我看在您的面子上,愿意出手救他一救,可这并不意味着以后他再碰到这样的事后,我还会毫无芥蒂的对他伸出援手!不管怎么说,今天我要不是多了个心眼,只怕也没机会站在这里与您讨价还价了。”   楚妙璃知道在这件事上最不应该插手的人就是她,但是出于对轩辕长毅的在乎,她还是轻蹙着眉头开口了。   “母后您这样心疼他,愿意为了他做尽一切事情,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为什么却从没有一次这样为您着想过呢?难道他在盘算着对自己的兄长下手前,从没有想过如果他的兄长真的出了事的话,对您而言是一种怎样的打击吗?”楚妙璃用一种又轻又柔的语气,对着龙后问道。   楚妙璃的话对龙后来说简直和一针见血没什么区别。   心里寒凉一片的龙后难得在自己的儿媳妇面前有些气弱,她嗫嚅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楚妙璃地喃喃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教好他,是我……”   楚妙璃因为见不得龙后的偏心,才故意在她的心口上扎了一刀,如今见龙后失魂落魄成这样,她自然见好就收,免得在众人面前落下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形象。   轩辕长毅很喜欢楚妙璃这种无条件保护他的样子。   心情微微有些好转的他看着金阳帝君道:“堂堂神界帝君怎么可能连一个小小的龙族保护罩都奈何不了,说吧,你摆出这样一副架势,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情陛下,我虽然做了很多对不起您的事,但银月没有!我想请您和我一起联手,护持着银月的神魂转世!”被轩辕长毅戳破了真实想法的金阳帝君面不改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即便你没有提这个要求,我也会这样做的。”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平静的语气说道。   他这个人行事向来恩怨分明,银月帝君能够在时隔数千年以后,还不改初心的站在他这一边,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祂因为这样一个原因枉死在自己面前。   而且他相信,楚妙璃也会支持他的决定。   金阳帝君虽然早就知道轩辕长毅必然不会拒绝祂的这个要求,但是在开口的时候,祂的心弦还是不受控制的有些紧绷——直到看到轩辕长毅点头,祂才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不论是轩辕长毅也好,还是金阳帝君也罢,都是非常干脆利落的性子。   他们既然已经决定要送银月帝君转世,自然不会再有半分的迟疑,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刚刚才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自爆的银月帝君已经顺顺利利的重入轮回。   ——在此期间,轩辕长毅特意不着痕迹的把自己已经恢复了大半的强大实力展现在了金阳帝君的面前。   不疑有他的金阳帝君被轩辕长毅那堪称举重若轻的表现震撼得简直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面对此情此景,祂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祂早知道无情陛下的实力已经恢复了大半,祂还会不会不知死活的向对方挑衅,对于这个问题,祂没有答案。   好在现如今的祂也没必要再去计较这个答案了。   心中主意已定的金阳帝君通过水镜,目不转睛的看着银月帝君的神魂力量钻进一个孕妇体内后,在嘴角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弧。   “银月,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吧,”祂眼眶湿红的喃喃自语,“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说完,祂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同样自爆神躯,裹挟着自己的神魂,一个猛子扎入了银月帝君附身的那一个大千世界。   出于对轩辕长毅的愧疚和感激之情,在临离开前,祂不仅把祂们夫妻这么多年在神界经营的一切通通送给了轩辕长毅,还特特留给了对方一段讯息。   在这段讯息中,轩辕长毅充分了解了自己敌人目前的实力和势力,以及……祂们缔结联盟,聚众下界将他除之而后快的时间。   轩辕长毅自从和楚妙璃定情以来,就再也没有隐瞒过她半点事。   因此,很快楚妙璃也知道了神界诸神下界的时间。   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滋味并不好过,如今此情已成定局,她反倒整个人都从容了起来。   “——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在接收了轩辕长毅转递给她的讯息以后,楚妙璃眉眼弯弯地说。   轩辕长毅赞同点头,当着大家的面,牵起楚妙璃的手转身往火牢出口处,也就是天帝的面前走去。   在途经龙后身边的时候,他把自己刚进火牢时接到的那枚龙蛋交到了龙后手中。   “稚子无辜,他能够活下来,也是命数使然!还请父皇母后以后好好照顾他,培养他长大。”   龙后本来就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好感,如今轩辕长毅愿意把这颗龙蛋交到她手中,她当然满心激动,“长毅,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他是我的孙子,我不会因为他的母亲而迁怒他的!”   “您能这样想就好。”轩辕长毅说完,带着楚妙璃走到天帝面前,目光炯炯地注视他,一字一顿道:“舅舅,你想要和我们一起带着大家重回神界吗?”   “你……不,您说什么?您说要我和你们一起带着大家重回神界?!”天帝自从知道了轩辕长毅的真实身份以后,在与他相处时,就不由自主的多出了几分拘谨,如今在听了他这石破天惊一样的话后,更是大脑一片空白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 第385章 涅槃神(5)   对于天帝来说,先祖们当年离开得有多狼狈,现在的他就有多希望他们这一群遗族能够风风光光的重回神界去,只是再没有谁比他这个当家人更懂得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些年来,他和他的先祖们为了大家的行踪不被神界发现——从而赶尽杀绝——已经煞费苦心,因此,早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把这个不可能完成的失望,深深的压藏在了心底,直到今日轩辕长毅重新唤醒他的这份野心。   只是这有可能吗?   天帝患得患失的在心里琢磨着。   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是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他们与一群乌合之众,毫无分别。   轩辕长毅一眼就看清楚了天帝心里的顾虑,他不动声色的扬起一根眉毛说:“虽然我向来不喜王婆卖瓜,但是有我在后面做背书,舅舅,你也不敢带领着大家闯上一闯吗?”   轩辕长毅的话,让天帝心头猛然就是一震。   没错啊,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们了!   有长毅这位曾经在神界大名鼎鼎的无情帝君在,他们当然可以壮起胆子,痛痛快快的搏上一搏!   天帝办事的效率一直都很高,心中有了计较的他,很快点头如捣蒜道:“既然长毅你有此心我们当然求之不得,这是我们大家的荣幸!”   其他同样被轩辕长毅的话所震撼住的一众类人生物也纷纷点头。   因为通过传承记忆,他们清楚的知道轩辕长毅有多厉害,也坚定不移的相信有他的带领,他们一定能够如同他所说的那样,重返神界去。   轩辕长毅对于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心情大好的他勾着嘴角说道:“既然大家已经达成共识,那我们现在就找个地方好好商量一下,到底要怎样做吧。”   “哪里还用什么商量,我们一切都听从长毅你的指挥,”天帝想都不想地说:“你与神界那群不走正道的龌蹉神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一定知道该怎样对付祂们。”   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轩辕长毅并没有作过多的推诿,很是干脆地点头应承下来。   怀抱龙蛋的龙后见此情形连忙自告奋勇的报了好几处地名给他们挑,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弥合与轩辕长毅之间的关系。   楚妙璃知道龙后纵有千般不是,也是轩辕长毅这一世残魂碎片的生母。   因此龙后一开口,她就自自然然的接过了对方递来的橄榄枝,热热闹闹的和她讨论了起来。   龙后刚开口的时候,心里还真有几分担心自己最后会被晾在半空中,没个台阶下,好在,凤家阿璃这个儿媳妇善解人意的很。   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的她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出了一分淡淡的笑意。   只是好景不长。   就在她和楚妙璃为第一届抵御以及重返神界大军的会议举办地点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她那好不容易从金阳帝君魔爪下死里桃生的小儿子,居然又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得寸进尺的要求。   他要轩辕长毅像帮助银月帝君转世一样,也帮助他心爱的卿卿重入轮回。   “既然是神,就应该好好为龙族的子民谋福利不是吗?卿卿生了你嫡亲弟弟唯一的孩子,你这个做大伯的,难道不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吗?”龙长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吻,这样对轩辕长毅说。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被龙长空的无下限给惊呆了。   他们不敢想象对方怎么能厚脸皮到这样一个程度!   “长空,你在瞎胡闹些什么?”   龙皇也被自己的小儿子气得变了脸色。   “银月陛下是九天神神祇,如何能与那人类女子相提并论?”   “她不是寻常的人类女子,她是我已经认定的妻子!”龙长空不甘示弱地说道:“以前我是不知道大哥他有这样的本事,现在我既然知道了,当然不可能放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为我而死,我无论如何都要给她一个交代!”   “原来你也知道是你‘要’给她一个交代,”楚妙璃满脸冷笑地开口道:“关于这一点,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因为我绝不会容许自己的丈夫去帮助一个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的灵魂!”   轩辕长毅在楚妙璃的事情上,一向都非常配合,楚妙璃一开口,他就毫不犹豫的点头道:“阿璃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龙长空在开口前,就已经猜到这件事不会太顺利,但他依然不肯死心。   “我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确实伤害到了你,我愿意给你道歉,但是还请你能够网开一面,帮我们这一回!我保证,只要你愿意让我大哥送卿卿的灵魂去轮回,在将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痛改前非,再也不做针对你们的蠢事。”龙长空在说这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自己的母后。   对于龙长空的这一番表态,不论是楚妙璃也好还是轩辕长毅也罢,都无动于衷的很,但龙后的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就是一亮。   如果长空真的能够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痛改前非,那么……他们未尝不能满足他的这个要求!反正那害人精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投胎转世,也不可能再与她的小儿子扯上任何瓜葛。   心动就要行动的龙后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口了,但还是蠕动着嘴唇,用充满期待的语气轻轻的叫了轩辕长毅一声。   “母后,别的事情我和长毅都能够答应你,唯独这件不能。”楚妙璃不待轩辕长毅开口就抢先一步说道。   “为……这是为什么?”龙后不死心的问。   “您知道原本对长毅充满恶感的金阳帝君在自爆前为什么会主动向长毅寻求帮助吗?”楚妙璃用一种充满感慨的眼神望着龙后问道。   龙后被她盯得有些不安,“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原因吗?”   “正是这样没错。”楚妙璃很是干脆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您别看成毅刚才和金阳帝君表现得十分容易,实际上,帮助他人转世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即便是厉害如金阳帝君,也不得不低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头颅,寻求外援——银月帝君身为神祇,都如此困难了!更遑论像您小儿媳妇那样的人类女子呢。”   “她并不是我的小儿媳妇!我不承认!在我眼里,她只不过是孕育我孙子的母体罢了!”龙后对于卿卿早已经厌恶到了极致,自然很不喜欢楚妙璃用这样的称呼来指代她。   “既如此,您又何必让您的长子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去送她的灵魂转世呢!要知道,她刚才死的虽然十分凄惨,但是她的灵魂却完好的保存了下来,就算没有长毅的帮助,她也能够顺顺利利转世的!”楚妙璃故作疑惑地问道。   龙后听的也是一呆,是啊,那个害人精本来就能够转世,为什么小儿子还要多此一举的寻求大儿子的帮助呢?   “长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龙后满脸不解地扭头去问自己的小儿子。   起初,龙长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到龙后反复追问,并威胁他,要是不说实话就不帮他了以后,才磕磕巴巴的把他之所以要这样做的理由说了出来。   “灵魂完整的卿卿确实可以像其他人一样顺利转世,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她下一世也会和这一世一样,转生成一个人类与我再续前缘,所以,我希望大哥能够看在她这么说也为我们龙族孕育了一个后裔的份上,伸出援手再帮我们一把。”   龙后听完龙长空的话以后脸都绿了,“你还想要和那个害人精再续前缘?不行,我不同意,我说什么都不同意!”   “母后!”龙长空扑通一声,抱着卿卿的尸身跪倒在了龙后的面前,“儿子这辈子就这一个愿望了,还请您成全儿子的一片痴心吧!”   “你要我成全你,谁又来成全我呢?”龙后望向龙长空的眼神充满着失望的意味,“你死了这条心吧,无论你怎样说,我都不会同意的。”   “既然这样,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龙长空满脸心灰意冷的说:“我和卿卿从前就许下过不能同生,但求同死的誓言!如今我已一无所有,还不如就这样追随他而去。”说完,他就作势要震断自己的心脉。   “龙长空!你疯了吗?什么叫你已经一无所有?”龙后一巴掌扇在了龙长空的面颊上,“为了一个把你害惨了的女人,你连自己的父皇母后,还有尚未出壳的孩子都不要了吗?”   “母后,如果你以前这样跟我说,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扛起自己的责任,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我相信有兄长在他一定会做得比我更出色!而且我活了这么多年,唯一动过心的只有卿卿一个,为了她,别说是去死了,就是让我现在下十八层地狱,我也心甘情愿!”知道母后态度已然松动的龙长空连忙趁热打铁的继续剖白自己的心。   “这话可是你说的!”谁曾想,就在这时,楚妙璃却毫无征兆的插了一句话进来。   龙长空满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又在卖的什么药。   他对凤家阿璃这个前妻的感觉十分复杂,毕竟若不是她中途闹幺蛾子,他根本就不会落到现如今这个地步。   “其实你想要让你的心上人再次转世成人与你再续前缘,真正要找的并不是你的兄长而是我!”楚妙璃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龙长空说道。   “是……你?”龙长空的语气里充满着不可置信的味道。   “不错,”楚妙璃微微抬起下巴,“如今神界与我们的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以长毅的沉稳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为妻子的仇人减损战力,反倒是我,愿意看在母后的份上,勉强帮你们一回。”   龙后听到这里,连忙开口道:“阿璃,你的一片孝心母后收到了,但是你真的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母后,我并不是那种喜欢以德报怨的性格,但我们如今既然已经成为了一家人,我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况且,这对已经觉醒了前世所有记忆的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吗?”龙后半信半疑的望着楚妙璃问。   天帝一众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显然有些不敢相信楚妙璃居然会有这样的本事。   “确实是真的。”楚妙璃不厌其烦地再次点头道。   还是有点不怎么相信的龙后又用求证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大儿子。   轩辕长毅虽然不知道楚妙璃又打算玩什么把戏,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有了长子作保的龙后终于放松下来,满脸感动地望着楚妙璃道:“阿璃委屈你了,我们龙族能拥有你这样的少族长夫人,可真真是先祖有灵了!”   ——希望你在知道我即将对你小儿子做什么以后还能够像现在这样说一句,能拥有我这样的少族长夫人是先祖有灵。   唇角微勾的楚妙璃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脸上表情颇有几分忐忑的龙长空身上:“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为了让你的心上人再次托生为人而付出所有吗?”   “我……我愿意!”龙长空声音有些结巴地说。   “那你就代替你妻子去畜生道好好的走个三四遭吧!!”楚妙璃不待大家反应过来,直接一拂袖,将龙长空的龙魂抽了出来,和还在原地逗留不去的卿卿一起,双双投入了此地的阴间内。 第386章 涅槃神(6)   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大家都给吓傻了。   “阿璃,你这是在做什么?!”原本对她充满着感激之情的龙后更是脱口惊叫出声。   楚妙璃满脸无辜地回望着龙后道:“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满足他的心愿啊。”   “满足他的心愿?”龙后的声音又拔高了几个分贝,“有……有你这么满足自己小叔子心愿的吗?他……他分明是……分明是断气了啊!”   龙后差点没因为自己的这个发现而疯掉。   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继续用一种无辜地口吻道:“我当然知道他断气了啊,可是这又怎么了?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啊。”   “你……你想要的效果?!阿璃!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知道长空他不是个东西,害苦了你,可是你……你也不能这样做啊……你……你……”龙后被楚妙璃打击的险些连自己手上的龙蛋都有些抱不住了。   “母后,您误会我的举动了,”眼看着龙后就要被自己刺激的当场晕厥过去的楚妙璃慢条斯理地说:“您别看他现在断了呼吸,实际上他现在身体好着呢,只要您好好替他保管他的肉身,再过个三五十年的,他就会带着您的……咳咳,带着您孙子的母亲重新回到您身边尽孝了。”   龙后被楚妙璃的话给弄懵了。   她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小儿子明明都被她给杀了,还如何能够回到自己的膝下尽孝。   “阿璃?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她半信半疑的问。   楚妙璃叹了口气,“母后,您是我的长辈,我骗谁也不会骗您啊!再说了,要不是眼见着您和长毅被逼得没法子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啊。”   “经过今天这一堆事情,想必您也知道,我和长毅并非普通人了。”楚妙璃满脸长吁短叹地对着龙后解释道:“您孙子的母亲觊觎别人的生命力,即便最后东窗事发,也未必会被投入畜生道,但我不同,我是神界的神祇转世,她想要对我下手,自然要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按理说,这代价只会由她一人承受,偏生她却幸运无比的,拥有一个心甘情愿为她受过的爱人,所以……母后,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可就算如此,你也不该……不该当着我的面……弄……弄死他啊!”龙后只要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已经死了,就有一种天都塌下来的绝望感。   “母后,刚才我已经和您说过了,您的儿子他并没有死,他只不过是被我暂时施展法力,投入畜生道去为他和他心上人的所作所为赎罪去了。没有修行的牲畜类性命一向短少的可怜,说不定根本就不需要个三五十年,他就会重新回到您的身边了。”楚妙璃继续耐着性子和龙后解释。   相比起满心痛苦无从宣泄的龙后,龙皇无疑要镇定的多。   他在耐心听完了楚妙璃的所有解释后,满脸认真地问楚妙璃道:“阿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就算想回来,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前提吧?”   “不错,”楚妙璃很是坦荡地点头,“在他还没有回归之前,你们必须要好好保护他的身躯,否则他就算想回来,也只有夺舍别人的份了——不过,真要那样做的话,是会遭天谴的!”   “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身体的,就像曾经照顾长毅的一样!”在纠结了好一阵子后,龙后终于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楚妙璃见此情形,明知自己接下来的话必然会惹来他们的不快,依然故作认真地开口提醒道:“母后,您别怪我多嘴,以长毅弟弟对他心上人的痴情,您不止要好好保管他的身躯,也要好好保管他心上人的身躯才对,否则等到他醒来,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只能转投到别人的身上过活,只怕他又会做傻事!”   楚妙璃这堪称火上浇油的话,让龙皇和龙后脸上的表情都尽数扭曲了。   龙后更是想都不想的咬牙切齿道:“我管她去死!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可怜的长空要不是因为她这个害人精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再说了,就她那走路一步三喘的模样,能够活到现在也该知足了!怎么还能得寸进尺的奢望着还能够与我的长空再续前缘呢?!”   楚妙璃自从知道龙长空和卿卿的存在以后,就觉得他们两个太般配了,简直就是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不过,因为龙后的愤怒,她并没有把自己这种想法表露出来,相反还很是殷切地提议道:“要不我再动点手脚,让他们在轮回中成为一对老死不相往来的怨侣?这样,就算他回来了,也不会吵着闹着,让您把他的心上人还给他了。”   龙后没想到楚妙璃居然还有这样的操作,大喜,“阿璃,你真的可以这样做吗?那……那我可真的是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了!”   “母后说笑了,你我本来就是一家人,哪里还需要这样一声感谢呢?”楚妙璃笑吟吟地说,然后在龙后充满期望的目光中,又变出两颗闪闪发亮的珠子扔进了阴曹地府内。   虽然天帝他们表面看上去名号一个比一个大,实际上这个世界的一切并不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彻底落入他们的掌控之中。   比如说这个世界的六道轮回,就与他们毫无瓜葛。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楚妙璃刚刚恢复记忆就能够肆意与六道轮回沟通——甚至还能够横插一脚的行径很是震惊。   同时也为他们接下来即将要做的逆天之举充满信心。   毕竟,无情陛下的契约伴侣都如此厉害了,更遑论无情陛下自己呢!   楚妙璃之所以会管龙长空和卿卿的闲事,未尝没有变相展示力量的想法在其中,如今见他们如此配合,自然心情大好。   反倒是轩辕长毅在她心里低笑道:“阿璃,龙长空应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对吗?”   “你说的对,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楚妙璃满脸平静地冲着自己的爱人微笑:“你这辈子的母后不管做什么事,都想着要两全其美,只是她却不知道,这世上更多的其实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据她所知,不论是龙长空也好,还是卿卿也罢,都是非常极端的利己主义者,他们可以接受自己算计别人,却没有办法接受别人忤逆自己!   有了她刚才——经由龙后允许——扔下去的那两道消缘散份符推波助澜,相信没过多久,她就能够收到他们因为彼此争斗,彻底魂飞魄散的好消息了。   就在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用心声聊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天外天又出现了几个新的人影。   祂们看上去容貌就和金阳、银月两位帝君一样完美无缺,在祂们的周身上下更是弥漫着几乎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窒息晕厥的恐怖气场。   “金阳说过的时空坐标就是这里没错吧?”一个眉心中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的红眼睛男人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脚下缓缓转动的圆形巨大球体问身边的人。   “就是这里没错。”其他人脸上表情很是恭敬的附和。   “既如此,那我们现在就下去吧。”不止眉心有一团火焰,浑身也穿的火红的红眼睛男人在嘴角勾起一抹格外狰狞的恐怖笑弧,“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一看我们无情陛下的狼狈样子了。”   “还请炙焱陛下不要冲动,暂且稍安勿躁!”   一个浑身都披着翠绿藤蔓的男性身影在听了男人的话后,连忙跨前一步,硬着头皮规劝起对方来。   “在下界前,圣皇陛下特意叮嘱过我们,一定要注意这件事是不是无情陛……呸!是不是无情那狂徒设下的复仇陷阱……毕竟……我们都知道,金阳帝君虽然在私下里选择了对我们投诚,但是……在祂心里更看重的……还是祂那个对无情痴之如狂的娇妻银月。”   “圣皇陛下!圣皇陛下!在你们心里就惦记着个圣皇陛下,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效忠的主君?!”   炙焱帝君直接抬手将满身披着翠绿藤蔓的男性身影挥甩到一旁。   “今天我就要让你们好好见识一下,我炙焱帝君并不比你们的圣皇陛下差!”   说完,祂猛然一甩衣袖,跳下了天外天。   “藤……藤萝副君这可如何是好?!”跟着炙焱帝君一起来打前站的其他小神们全都被炙焱帝君这突如其来的行径给吓傻了。   “还能如何是好?”藤萝副君长叹了口气,“走吧,我们赶紧追下去,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可如果金阳帝君没有误报,我们下去,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啊!”其他小神两脚仿佛生了根一样的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无情帝君已经离开神界多年,但是祂们依然和从前一样,只要听到这个称号就不受控制的想要打哆嗦。   藤萝副君能够理解祂们现在的恐惧,因为祂现在的恐惧并不比祂们的少多少,可即便如此祂还是强迫自己打起精神道:“无情陛下有多可怕?就算你们不说,我也心知肚明,可是不管他再怎么可怕,我们也必须走这一遭啊!你们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副君的小命可全都捏在圣皇陛下和炙焱陛下的一念之间啊!”   藤萝副君的大实话让其他小神在栗栗危惧的同时,不得不满脸无可奈何地点头同意了和祂一起下去寻找炙焱帝君的踪迹。   “唉……如果早知道无情陛下离开后,我们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当初我哪怕是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会去给他通风报信的啊!”   在祂们被藤萝副君如同撵小鸡一样撵下去的时候,在祂们中间,有神祇用痛不欲生的话语这样说道。   大家虽然不知道说话的神灵是谁,但心中却颇有几分赞同之感。   是啊,如果无情陛下还在神界的话,祂们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被迫成为其他帝君的棋子,不得解脱了。   “既然你们从前决定明哲保身,现在就别再说这样的话,徒惹人嫌了!”藤萝副君很不喜欢祂们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如今我们最需要重视的是如何才能够在无情陛下和炙焱陛下的战斗中,逃出生天。”   “藤萝副君,您真的觉得无情陛下还能够像从前一样和炙焱陛下打起来吗?”有那好事的神祇小心翼翼地问。   “这个问题也正是我想要问的,藤萝副君,您觉得以无情陛下现在的情况,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把众位帝君轻轻松松的压制在脚下,无法翻身?!”在祂问出口后还有更多的神祇在旁边用充满复杂的口吻附和。   “如果是其他神祇碰到像无情陛下这样的情况,我还真的没有丝毫把握,毕竟重新堕入轮回不论对哪位神界帝君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足可以陨落的灾难,但……但是现在面对这一切的……是我们的神界战神……是败尽神界无敌手的无情陛下啊!”   藤萝副君虽然知道有很多话祂作为炙焱陛下的副君不适合说,但是祂真的忍不住。   毕竟,在异常遥远的过去,无情陛下对于祂们这些神界小虾米来说,简直就是堪比传奇一样的伟大存在!   想到这里的藤萝副君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   “以前炙焱陛下在无情陛下手中走不过三招,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有所进步,当然……是……是在……”   趁人之危的前提下。   后面几个字藤萝副君并没说全,但大家还是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帮祂补全了。 第387章 涅槃神(7)   轩辕长毅离开神界已经很多年了,但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炙焱帝君的身份。   因为炙焱帝君是他所有手下败将中最执着的一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就是想忘记都困难的很。   再加上,对方还和设伏围杀他的罪魁祸首有着那样不可分割的羁绊。   炙焱帝君也没料到祂还有再见到无情帝君的一天。   不过这对祂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   回想曾经那些被无情帝君轻描淡写打败的悲催过往,炙焱帝君不由冷笑一声道:“虽说我现在的行为很有几分趁人之危的味道,但风水轮流转就是轮流转——无情陛下你知道吗?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你被我揍得狗啃泥的狼狈样子了!”   “你的想法很不错,只可惜,这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轩辕长毅对于炙焱帝君的张狂,很是嗤之以鼻。   如果是从前那个刚刚堕变的他碰上炙焱帝君确实是死路一条,但现在的他却早已经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了。   炙焱帝君和轩辕长毅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祂的脾气还是非常理解的,知道祂向来就不喜欢乱打诳语,不过……即便如此,祂也相信圣皇帝君多过无情帝君。   既然圣皇帝君在祂下界前,言之凿凿的告诉祂,无情帝君已经日薄西山,再不是祂的对手,那么祂当然不会傻到被无情帝君这虚张声势的表现所诓骗。   思及此处的祂直接开口道:“是不是痴人说梦,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两位帝君的战斗远比寻常人所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虽然楚妙璃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是在轩辕长毅和炙焱帝君拉开架势,飞上高空以后,她心里依然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了几分恐慌感。   龙后更是紧张的差点没流出眼泪。   即便她知道现在的轩辕长毅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让她忧心挂肠的长子了,她还是打从心底的感到害怕,害怕对方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不过,她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轩辕长毅和炙焱帝君飞上天没多久,就齐齐落了下来。   只不过前者是一派潇洒之姿的呈仙人传缓缓降落,另一个却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的变成了一串滚地葫芦。   天帝等人看到这一幕,虽然知道他们不能笑——免得惹来对方的怒火,但是他们的嘴角依然不受控制地高高翘了起来。   “圣皇那老小子误我!祂误我!”炙焱帝君脸色铁青地大叫。   经过刚才那一番交手,祂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轩辕长毅的实力不仅没有如圣皇帝君所说的那样日薄西山,相反……对方的真神之力,比起从前来说,明显要精粹了许多!   祂落到对方手里,和老鼠落到猫手里有什么区别?!   轩辕长毅本来就对炙焱帝君这种落井下石之神充满了厌恶心理,如今见祂落到自己手里自然不会有半分怜悯之心,径自就要扬手灭了祂的神魂,夺了祂这些年来所积累的一切。   “轩……轩辕长毅!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做,我大哥祂……祂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炙焱帝君和轩辕长毅作了这么多年的对,还是头回见他这样毫不犹豫的对自己痛下杀手,一时间大脑空白的连自己姓谁名谁都忘记了。   “巧了,我也没打算放过祂!”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冷漠的语气说道,然后手上动作不停地直接拍碎了炙焱帝君的脑袋。   天帝等人虽然早就知道轩辕长毅的能力非同凡响,但在亲眼目睹了这异常血腥的一幕后,依然有一种头晕目眩之感!   要知道,这如同杀鸡宰鸭一样被灭掉的红眼睛男人可不是什么寻常男人!   是神界高高在上的帝君陛下啊!   紧跟而来的藤萝副君一行,在见到炙焱帝君在祂们面前活生生陨落后,更是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   “……炙焱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冲动了!现在可如何是好?我们回去后又要怎样才能和圣皇陛下交代?”   虽然炙焱帝君对圣皇帝君充满了厌恶心理,但是祂们之间的血缘羁绊却不容抹杀!   藤萝副君等一众小神简直不敢想象祂们要是把炙焱帝君的死讯带回神界,等待着祂们的……将会是怎样可怕的灭顶之灾。   “藤……藤萝副君,要不……我们逃吧?!”知道此次回去必然死路一条的某位小神磕磕绊绊地提议道。   “逃?你说的倒是轻巧!”藤萝副君冷笑一声,“圣皇陛下做事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祂既然敢让我们下来,又怎么会没有辖制我们的杀手锏?可别我们好不容易逃到半路,祂就顺藤摸瓜的直接把我们给杀了个精光了!”   神界的圣皇帝君名号里虽然带了一个‘圣’字,但是祂的所作所为,却和这个‘圣’字一点都扯不上瓜葛。   有那胆大包天的神祇,更是在背地里称呼祂为血圣皇!   从这句称呼中,足可以看出大家对祂的忌惮和怨恨之情!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自己送上门去求死吧?!”平日里,在自己的信徒面前,完全可以用人模狗样来形容的一众小神祇们如丧考妣。   “当然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送上门去求死!”藤萝副君死死咬住自己的后槽牙,“而且照目前这样的情形来看,我们就算想回去求死也不能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家满脸不解的望着藤萝副君。   藤萝副君满脸苦笑地提醒道:“你们往左前方看!”   众神祇稀里糊涂地顺着祂的视线望了过去,然后全都栗栗危惧的石化在了当场。   “怎……怎么是无情陛下?”   “他……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们……我们刚才到底有没有老寿星上吊——不知死活的说过他的坏话?!”   就在祂们拼命在心里刷屏的时候,手掌上还沾染了几点血渍的轩辕长毅用一双异常冰冷的眼睛来回逡巡着自己面前的诸位神祇道:“咱们能够在下界重逢,也是缘分使然,要不要好好找个地方叙个旧?”   藤萝副君一众不约而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祂们可一点都不愿意和无情帝君这个凶名赫赫的杀星叙旧!   “你们这是不想和我叙旧吗?也好,那就通通去死吧!”轩辕长毅陡然扬起了自己的袍袖。   “还请无情陛下饶命,我们愿意和您叙旧,我们愿意!”藤萝副君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其他一众小神祇本来已经被轩辕长毅的话给吓傻了,如今在听了藤萝副君的话以后,连忙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般地拼命求饶,希望轩辕长毅能够大发慈悲,饶他们一命。   藤萝副君和这些小神祇的举动,成功的挽救了自己的小命。   虽然轩辕长毅早已经从金阳帝君那里了解了许多与神界有关的事情,但是出于小心驶得万年船的考虑,他还是盘算着要再抓几个神界的神祇过来对照一番。   当然,就算祂们宁死不屈他也无所谓。   反正神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种各样的神祇。   如今,既然藤萝副君一众如此识趣,他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再琢磨着去找别的神祇的麻烦。   “阿璃,把他们体内的真神之力都通通禁锢起来吧,免得祂们对这个世界的人不利。”轩辕长毅头也不回的吩咐站在自己身边的爱人。   楚妙璃配合地点点头,在藤萝副君一众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中缓缓走到祂们面前,伸出了一只纤白如玉的柔荑。   藤萝副君一行只觉得自己神魂微颤,就彻彻底底的与藏匿在自己眉心处印堂穴内的真神之力失去了联系。   对像藤萝副君这样的小神祇而言,真神之力简直和祂们的性命毫无区别。   祂们满脸惊恐的看着楚妙璃,就差没把她当成一个可以轻而易举置神祇于死地的怪物!   祂们想不通这看似平凡的凤凰女,怎么会拥有着这样让神胆裂魂飞的恐怖力量!   祂们很肯定其他凤凰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   毕竟如果他们真的有这样的能耐的话,当年也不会被祂们压制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舅舅,现在你看到的这群神和寻常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你赶紧派些审讯高手过来,帮我把祂们挖个底朝天吧。”轩辕长毅转脸对天帝说道。   已经被轩辕长毅刚才的表现给彻底震撼住的天帝想都不想的点头,应了声是,一边点选了不少审讯高手上来,一边鼓起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亲自拽起一个曾经遇上了——除了膜拜以外,还是膜拜的神祇去别的地方审问了。   最后,只有藤萝副君被他们不约而同的留了下来。   藤萝副君见此情形,脸都变绿了。   比起继续留在这里,与无情陛下大眼瞪小眼,祂更希望和祂的小伙伴们一样,去接受天帝等人的讯问。   “我知道,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飞升进神界的神祇之中就没有傻子!在我们问你话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清楚的想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轩辕长毅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这样对藤萝副君说道。   藤萝副君忍不住又发出了一声苦笑,“还请无情陛下放心,小神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藤萝副君是绿萝化形。   力量孱弱无比,全靠智谋勉强在炙焱帝君身边拥有一处容身之地的祂很有自知之明。   如今炙焱帝君已死,祂自己也变成了一块砧板上的肉,那么……接下来该怎样选择,那还用说吗?   只是惯例敲打一番的轩辕长毅缓缓点头,然后不疾不徐的将自己想要知道的问题,一个一个的问了出来。   藤萝副君也做到了他对轩辕长毅的承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像轩辕长毅刚才所说的,能够飞升进神界的神祇中就没有傻子,其他的小神祇自然也不例外。   在天帝一行的审讯中,祂们尽管心中颇多顾虑,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把祂们所知的一切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楚妙璃将他们问出来的种种讯息聚拢在一起,满脸若有所思地望着轩辕长毅道:“那个圣皇帝君就是把你害到这样一个地步的元凶吧?可是祂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从刚刚那些神祇的口供中,我发现你们从前应该是一对惺惺相惜的知己啊!”   “阿璃,别说我们是知己!”脸上表情有瞬间扭曲的轩辕长毅满脸漠然地说:“这两个字用在我和那个畜生的关系上,是一种莫大的亵渎!”   “可是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们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楚妙璃本身并不是一个好奇心非常重的人,但是轩辕长毅是她的命契者和丈夫,她对于他自然有着远超于其他人的关心。   “……”向来在楚妙璃面前无话不谈的轩辕长毅罕见的沉默了。   “长毅,你不用如此为难,假如你现在还不想说,我是不会硬逼着你把一切都告诉我的。”楚妙璃在见了轩辕长毅的表情后,用一种很是温柔的语气对他说道。   她虽然很好奇轩辕长毅和圣皇帝君之间的瓜葛,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她会罔顾轩辕长毅的心情去对他刨根问底。   “阿璃,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和你说……”轩辕长毅深吸了一口气,“因为那段过往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第388章 涅槃神(8)   楚妙璃在和轩辕长毅签订永恒之契的时候,虽然吸收了与前者有关的所有记忆,但是这却并不代表着她就对轩辕长毅的记忆融会贯通了。   尤其是轩辕长毅在神界里的那些记忆,她直到现在都没有全部解析完成。   没办法,轩辕长毅作为一位已经活了很多很多年的神界大能,他的记忆库实在是太庞大了!   饶是楚妙璃自从与她互换记忆以来,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吸收,对于他所经历的一切,也一知半解的很。   尤其是对那种——即便是轩辕长毅本人,也讳莫如深的记忆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轩辕长毅主动要把那份尘封已久的过往告诉他,她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她一点都不希望她的爱人因为她而委屈自己。   “长毅,就算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反正我能够翻你记忆……就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样而生我的气,觉得我触犯了你的隐私。”   “阿璃,你这样说就是在结结实实打我的脸了。”   轩辕长毅苦笑一声,用一种‘真拿你没办法’的眼神望着楚妙璃。   “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早已密不可分,又哪里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事实上,圣皇是我从下界上来遇到的第一个神祇,祂是我的接引神,极擅伪装……我在下界的时候一心修炼,对人情世故稀里糊涂得很,不知不觉的就和祂便成了大家眼里的知交好友……然后又被祂害到了被逼堕变的地步……”   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认识这么多年,一直都知道他是个非常骄傲的人!   寻常人被耍弄了都会怒火冲天,更何况从小就是天之骄子的他?   更何况,从他的语焉不详中,她已经意识到事情绝对不会像轩辕长毅所说的那样简单——要不然,轩辕长毅也不会讳莫如深至此!也不会积恨难消至此!   “也是我太过掉以轻心,才会落入祂的陷阱,只是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想通,我们之间到底有何仇怨?祂要这样对我?”轩辕长毅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的困惑意味,简直溢于言表。   从小天资超群的轩辕长毅在性格上确实多有让人诟病之处,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不懂礼貌的人。   比如说,他在受了圣皇的接引以后,一直都对前者尊敬有加,毫无半分失礼之处。   反倒是圣皇帝君,在很多事情上做的非常让人无语,轩辕长毅也是忍了再忍,才没有当真与祂翻脸。   虽然轩辕长毅已经极力克制自己心头的怒火,但是楚妙璃还是清楚的感觉到了他暗藏在话语里的恼怒之情。   “不招人忌是庸才,祂之所以会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暗算你,必然是因为你太过年轻又太过优秀的缘故。”楚妙璃用肯定的语气这样对轩辕长毅说道。   她虽然活的时间没有轩辕长毅的长,但是见过的世面,经历过的人情冷暖却并不比他的少,所以她很肯定,堂堂神界帝君之所以会多番筹谋一位新升位的神祇,并穷追不舍……必然有着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缘由在其中!   轩辕长毅被楚妙璃这言之凿凿的语气给逗得胸臆一展,“不管当初祂到底是因为什么缘由算计于我,这回只要遇上,我必不会让祂好过!”   楚妙璃对此很是了然。   从刚才藤萝副君等小神的口供中,楚妙璃已经得悉,刚刚才惨死在轩辕长毅手中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圣皇帝君的嫡亲弟弟!   轩辕长毅在发现对方后,会毫不犹豫的将他毙杀当场,未尝没有向圣皇帝君宣战的原因在其中。   事实上,在炙焱帝君被杀的瞬间,远在神界的圣皇帝君确实清晰无比的感受到了自己弟弟生命之火的飞速湮灭。   此番把嫡亲弟弟派下界,就是为了让祂镀一层金,好更上一层楼的圣皇帝君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会突然陨落在下界,不由大怒!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敢对本君唯一的至亲下手!”   巨大的愤怒让整个圣皇宫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依附圣皇而活的圣皇宫附属神祇们一个两个的变得瑟瑟发抖起来。   祂们想不通,在现如今圣皇帝君一神独大的神界,还有谁敢冒着随时都可能陨落的风险得罪祂。   圣皇帝君在神界经营这么多年,神目调动起来,可窥万界,再加上又有炙焱帝君的神魂气息为引,祂很快就寻到了那个致使炙焱帝君陨落的世界。   但这个世界却大大的出乎了祂的意料。   因为这个世界不是别的世界,正是金阳帝君所汇报的那个世界!   那个有着祂曾经必杀眼中钉的世界!   “不可能会是他!绝不可能会是他!”这个发现让圣皇帝君罕见的变了脸色。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祂还在为自己弟弟的死讯大发雷霆,现在的祂就一点都不这样想了。   因为对于天生冷情的祂来说,弟弟的死讯远远没有仇人的强大更让祂惊怒和恐惧!   “冷静!冷静!这一定是我弄错了!无情帝君已经被我逼迫得走上了堕变之路,没道理还能够卷土重来!”   圣皇帝君强作镇定的在自己的帝君宝座周遭绕起了圈圈。   越绕祂就越提心吊胆。   越绕祂就越脸红筋暴。   原本在收到金阳帝君的消息时,祂还特特准备了一出好戏,准备当着神界诸神的面,彻底碾死那只蝼蚁,现在祂则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祂心里很清楚,相比起所谓的颜面和羞辱,还是尽快让无情帝君变成一滩再也蹦跶不起来的烂泥更让祂觉得安心。   想到就要做的圣皇帝君脚下猛然一停,双目犀利无比的抬手掐诀,召唤起了自己宫里的各路小神祇。   从刚才感知到圣皇帝君大怒,就知道祂们必然逃不过这一场召唤的大小神满心惴惴不安的来到了圣皇宫的大殿内。   圣皇帝君面沉如水地环视着自己面前这一大堆鹌鹑,“速速跟本君下界,本君有要事找你们相帮!”   依附着圣皇帝君生存的小神目瞪口呆的看着圣皇帝君,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要不然祂们怎么会见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圣皇帝君主动放下架子,说有要事找祂们相帮呢。   不过,祂们也只是呆愣了一会儿,就立马做出一副踊跃非常的样子道:“愿唯圣皇陛下马首是瞻!”   就在圣皇帝君决定快刀斩乱麻的将轩辕长毅这个心腹大患彻底碾做齑粉的时候,轩辕长毅也用异常笃定的语气对楚妙璃说道:“我杀炙焱帝君的举动无异于打草惊蛇,不过对此我却浑然不惧,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因为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可是我们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楚妙璃紧锁着眉头道。   “再充分的准备到了绝对的力量面前,也会变成一场莫大的笑话!”轩辕长毅有些无奈地说:“阿璃,别忘记当初我们刚回龙岛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我告诉过你,我之所以做出一副调兵遣将的样子,并不是因为我们需要天帝他们的帮助,而是为了稳固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不至于拖我们的后腿,事实上,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让他们参与到这次战斗中来。”   楚妙璃这回是真的有些被轩辕长毅的话给惊吓到了。   她以为轩辕长毅或多或少的都会让天帝他们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   谁曾想,他居然从始至终就没想过要让他们参与到这次战争中来。   不过这也并非不能理解。   归根结底,天帝都是他们自己的势力,他想要尽可能的保全他们,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   他们真的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保全自己吗?   楚妙璃心里充满着怀疑的味道。   轩辕长毅一眼就看出了楚妙璃心里的怀疑,他微笑道:“别担心,阿璃,以前我是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落入了祂手里,所以才会狼狈到那样一个……只能依靠堕变,才能勉强求得一线生机的地步,但现在不同了,阿璃,现在我有你了!”   轩辕长毅满眼缱绻地望着楚妙璃重复,“现在我有你了!”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充满温柔的话逗得唇角微翘,“难道你就不怕我也和他们一样拖你后腿吗?”   “我不怕!因为我相信我的阿璃,因为我知道我的阿璃绝不会让我失望!”一听楚妙璃这话就知道她是在变相问他会不会出尔反尔拒绝她参战的轩辕长毅见状,毫不犹豫的用一种斩钉截铁般的语气说道。   “看样子你今天是吃蜜糖了,要不然嘴巴怎么这么甜!”   楚妙璃眉眼弯弯地冲着轩辕长毅笑,显然,对于轩辕长毅的说法,她非常满意。   “不过,”她话锋一转,“你放心,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如果我发现自己打不过对方,亦或者拖了你的后腿,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退到后防线去的。”   楚妙璃可不希望自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变成轩辕长毅的累赘,甚至连累得他再次沉沙折戟。   天帝一众对于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的打算一无所知,不过,从小俩口越来越紧绷的表情中,他们依然明确的感受到了战争的来临。   只是……   他们真的能够顺利的打退神界的那些神祇,成功夺回他们原有的骄傲和地位吗?   他们不敢保证。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拼命锻炼自己,以求在战场上能够爆发出独属于他们的璀璨光辉!   圣皇帝君的速度远比楚妙璃和轩辕长毅所猜测的要快得多。   他们才刚刚交谈没多久,天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变得阴沉下来,与之同时,一股曾经让轩辕长毅刻骨铭心的巨大威压也当头从天外天处笔直照射而下,将他紧紧的笼罩在了其中。   轩辕长毅眼中闪过一抹冷冽之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圣皇!今天就是你我了断的时候!”   “无情陛下,你的口气还是和你当初在神界的一样大!只是……经过了堕变和无数世凡俗烟火的你……难道当真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界战神吗?!”一道冰冷异常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的耳朵旁。   同时,一个穿着灿金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背负着双手,一步一步的如同踩着无形的台阶一样,从天上走了下来。   在祂的身后,还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圣皇宫的附属小神祇。   祂们一个两个脸色发白的跟在中年男子的身后,眼神闪躲而惊恐,生怕无情陛下手指稍微一动,就让祂们变做飞灰!   “我是不是从前那个神界战神,再没有谁比你更了解不是吗?”轩辕长毅佯装听不懂圣皇帝君语气里的讽刺之意。   “不错,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半点准备都没有的跑到你跟前来了,轩辕长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弟弟炙焱帝君应该是被你杀了吧?”圣皇帝君双眼锐利无比的望着轩辕长毅问道。   “你说的很对,而且,我还很乐意告诉你一声,再过不久,你就要步上祂的后尘!”轩辕长毅嘴角勾起一抹有些轻蔑的冷笑,“不仅如此,你的结局比起他的……只会更凄惨……更绝望!”   “真正凄惨绝望的那个永远都不会是我!以前不是,以后更不是!”圣皇帝君像是被轩辕长毅的话语给激怒了,祂骤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轩辕长毅所在的方向猛扑过去! 第389章 涅槃神(9)   圣皇帝君在还不是圣皇帝君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大家口中的所谓天才。   因为别人是天才,并不代表祂也是。   祂是废材。   废物本废的废材。   圣皇帝君为了飞升神界,做了很多令人不齿之事——其中就包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打击那些在他看来简直令人作呕的天才。   “……正是因为这些天才的出现,才让我的生活变得暗无天日,我觉得我有资格、有责任去铲除他们,为我们这些普通人争得一线长生之机。”   抱持着这个信念,圣皇帝君的手中沾满了天才们的鲜血。   等到祂进入了神界,更是变本加厉的把铲除天才当作了祂的一种可怕的义务。   极擅长伪装的祂在众神的大跌眼镜中做了一众新生神祇的接引神。   “我资质一般,能够侥幸升入神界已经是天道它老人家的垂怜,如今自然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好好报答它。”   在神界,‘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可报天’本是常态,如今乍然出现圣皇帝君这样的奇葩,神界众神在诧异不已的同时,也不约而同的敲定了祂的神名——圣皇!   在那时候的大家看来,再没有哪个神名比现在这个更适合祂了。   只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祂们才哀叹连连的意识到,祂们有志一同取出来的这个神名是多么的名不副实。   得了圣皇这个神名的圣皇帝君,就如同一头披了羊皮的狼一样,将无数万里挑一的天才,尽数送进了万丈深渊。   轩辕长毅则是祂飞升神界那么多年以来,所见过的最大的一头肥羊!   一头让祂羡慕嫉妒恨到发狂的大肥羊!   那个时候的轩辕长毅才刚刚飞升神界,对圣皇帝君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因此,圣皇帝君一问他在下界时的经历,他就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对方。   当圣皇帝君得知轩辕长毅只修行了短短数百年,就顺利来到了神界,差点没失态得当场赤红了双眼。   后来更是在私底下毫不犹豫的把轩辕长毅当成了哪怕是无所不用其极,也要除之而后快的假想敌。   谁曾想,轩辕长毅却是个别人给他三分,他一定要回报十分的性格。   在认识了圣皇帝君这个‘一心一意’为他着想的好大哥后,他只要踅摸到了一点好东西,就必然要分圣皇帝君一半——就连圣皇帝君那个还在下界尚未飞升神界的弟弟他也颇多照顾。   按理说,轩辕长毅的这一片赤诚怎么说也能够缓解圣皇帝君对他的杀意,不料,对方却是一个油盐不进的白眼狼,你对他越好,他越在心里恨你入骨。   轩辕长毅在下界的时候,虽说是孤儿出身,但是因着自己特殊的种族,在龙族之中,过得也还算舒心惬意,如此一来,自然就养出了一副心高气傲的脾性。   对于眼睛里掺不得半点沙子的他来说,圣皇帝君算计他没关系,但是祂不应该算计他对祂那份异常难得的兄弟情。   轩辕长毅天生凉薄,圣皇帝君是除了楚妙璃以外,唯一走进他心里的知己。   只可惜,这个知己让他悲哀至极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悔不当初的笑话。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轩辕长毅在被圣皇帝君狠咬了一口,被迫堕变成灵宝,四处寻找和挑选宿主的时候,简直没把挑剔和防备这两个词语运用到极致。   如果他不是幸运无比的找到了楚妙璃做他的见习宿主,一步步被楚妙璃影响得软化了冷硬的心肠,只怕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从前最厌恶的恐怖邪神——人人喊打。   没办法,轩辕长毅实在太优秀了,哪怕是圣皇帝君想要置他于死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已经害了这么多天才的圣皇帝君在做坏事上自然极有一套,祂先不动声色的用一个‘无情帝君’的名号,把轩辕长毅和神界的其他神祇彻底割离开来——还美其名曰,祂之所以为轩辕长毅取这样一个名号,也是为了他好。   因为祂清楚轩辕长毅的本性,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与人交际应酬——即便是如今到了神界也不例外。   如今他有了这样一个让人听了就尾椎骨冒寒气的名号,相信如非必要,不会有神祇自讨没趣的刻意跑到他面前来碰一鼻子灰。   轩辕长毅不疑有他。   毕竟他确实像圣皇帝君所说的那样,天性就不喜欢与人往来应酬,为了坐实圣皇帝君特意给他安排好的这个人设,他没少把那些尝试着靠近他的神祇们赶得远远的……   如此一来,在神界众神眼中,他就算不无情,也真的‘无情’了。   再加上,轩辕长毅修炼的是战龙功法,需要不停的与人战斗,才能够得到提升。   圣皇帝君瞅准了这样一个空子,在背地里忽悠他,说神界的神祇都十分实在,最讨厌弄虚作假,让他在与祂们切磋的时候,千万不要放水,一定要全力以赴,还要摆出一副一点都瞧不上祂们的样子!   轩辕长毅信以为真,如此一来,自然结下了一大堆的仇敌。   已经和轩辕长毅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圣皇帝君在确定除了金阳和银月帝君以外,再无神与轩辕长毅有任何瓜葛后,不动声色的利用金阳帝君对银月帝君和轩辕长毅之间的那点小微妙,把金阳帝君给硬生生策反过来了。   就这样,在圣皇帝君的多方牵线布置下,曾经因为打遍神界无敌手而威名赫赫的神界战神在一众神祇的联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总算除了去了轩辕长毅这个心腹大患的圣皇帝君如释重负!   不过,做事‘兢兢业业’的他并没有休息,而是把目光重新放到了其他的天才身上。   回想曾经那些把轩辕长毅忽悠得团团转的日子,圣皇帝君脸上的自信,不由得又浓厚了几分。   “轩辕长毅!上次没能杀了你——反而让你顺利的逃回了自己的神国,是我太过掉以轻心,不过这次不会了,这次我一定会让你彻彻底底的消失在我的目之所及处!”   圣皇帝君和轩辕长毅的大战只能用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来形容。   楚妙璃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对这个世界充满好感。   因为这个世界的空气异常清新,各种山川美景,奇花异草也数不胜数。   然而现在的她却并不这样想了。   因为这个世界现在已经被圣皇帝君和轩辕长毅的大战,毁了大半。   天帝他们在刚见到圣皇帝君的时候,还想要撸起袖子,上前参加战斗——被楚妙璃毫不犹豫的给硬拽回来了。   开始的时候,他们心里还颇有几分不满,觉得楚妙璃这样做简直就是在小看他们,现在的他们则一点都不这样想了,因为他们已经胆裂魂飞的意识到了他们与轩辕长毅和圣皇帝君之间的差距。   只是……   他们帮不上忙,并不代表祖龙的妻子,凤家阿璃也帮不上忙啊!   “阿璃,如今长毅在上面打斗的这么辛苦,难道你还不打算上去助他一臂之力吗?”虽然龙后在潜意识里已经不怎么把轩辕长毅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了,可万物众生的感情如果能够这样轻而易举的就抹杀掉,那也不能称之为万物众生了。   尽管龙后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轩辕长毅并不像她所担心的那样落入下风,但是她还是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能够飞上去帮自己的儿子一把。   “母后,不是我不想助他一臂之力,而是在他还没有和圣皇帝君开打以前,他就提醒过我,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啊!”楚妙璃铁青着脸,对龙后说道。   龙后没想到轩辕长毅在和圣皇帝君动手前,居然还有过这样的吩咐,一时间心里就像是被人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真的是什么滋味都有。   “他……他可真够心疼你的……难怪当初你们住在神界的时候,他一直都把你牢牢的藏在他神国中,半点都不舍得放出来。”龙后酸溜溜地说。   明明那是楚妙璃为了解释自己存在,刻意所说的‘前世’之事,但是,从龙后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她分明是把轩辕长毅和楚妙璃的‘前世’和今生融合在一起相提并论了。   虽然,楚妙璃在很久以前就曾经听人说起过婆媳关系是这世上最复杂,也最纠结的一种关系,但是,因为从未亲身经历过的缘故,她对此很是一知半解,直到现在,她才深有感触的明白了自己认识的那些已婚女性朋友为什么一说到婆媳关系,就会满脸苦大仇深的说出媳妇难为的话。   只是啊,楚妙璃还真的没想到龙后居然也是一个这样的婆婆!   归根结底,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婆婆都像她一样,为自己儿子和儿媳妇上辈子的那些尘封过往大吃飞醋。   龙后是说者无意,圣皇帝君却是听者有心。   即便是与轩辕长毅战斗,也时刻保持着对周遭环境密切关注的圣皇帝君在听了龙后的话语,浑身上下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起来。   祂以前怎么不知道轩辕长毅在飞升神界的时候,居然还在自己的生活里藏了一个女人!一个即便是他堕变成灵宝下界,也不离不弃的女人?!   圣皇帝君高举着他的锋利屠刀,害死了这么多的天才,最懊恼也最憾恨的就是天才的骨头都非常的硬,不论祂怎样想方设法的硬逼着他们向祂求饶,他们都不屑一顾的很。   如今眼瞅着他们打了这么久都不分胜负,圣皇帝君不由得在心里冒出了一个异常大胆的念头出来。   如果……   如果祂能够把那只火凤凰牢牢的控制到自己的手心,轩辕长毅会不会因为顾念他的妻子而对自己妥协!   甚至……   甚至还卑躬屈膝的跪倒在自己面前,任由自己处置?!   想象着那几乎让他灵魂都忍不住为之颤栗的精彩画面,圣皇帝君发现,祂压根就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   只是……   祂到底要怎样做,才能把那只火凤凰弄到手呢?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敌人。   圣皇帝君当初为了除掉轩辕长毅这个眼中钉,不知研究了他多少年,很清楚他那睚眦必报的脾性……   别看那只火凤凰就这样乖乖巧巧的站在龙岛上等着祂去抓,可谁知祂真的过去会不会遭遇什么完全没办法想象的恐怖陷阱呢?!   要知道,轩辕长毅的脑袋瓜一向灵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的事情他当初在神界更是没少做!   圣皇帝君可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阴沟里翻船!   不过,祂不去不代表祂手下那一大群炮灰也不能去啊。   这些年来,祂辛辛苦苦的养着祂们做什么,不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吗?!   想到这里的圣皇帝君,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子,在心里给祂的依附者们下达了一个命令。   从圣皇帝君和无情帝君打起来,双腿就仿佛失去了自主意识一样,不停打着摆子……生怕圣皇帝君一声令下逼着祂们去无情帝君面前送死的小神祇们不着痕迹的长松了一口气,发了疯似地嗷嗷嚎叫着,朝着龙岛上的天帝一众疾扑了过去。   天帝他们脸上的表情顿时有点紧张。   要知道他们现在对上的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天上的神祇!   不过他们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义无反顾地挺身迎将了上去。 第390章 涅槃神(10)   虽然天帝他们已经足够努力,但是在面对来势汹汹的神界一众时,他们依然如同那螳臂挡车的小丑般,不堪一击。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用自己的力量拼命的保护着楚妙璃,免得她也和他们一样,受到那些神祇们的无差别攻击。   对于他们的处境,楚妙璃十分心疼,但是她也只能苦苦忍耐,因为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她暴露自己真实战力的时候!   圣皇帝君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放声大笑:“好一堆乌合之众,无情陛下,我记得你以前的眼光挺高的啊,怎么现在反倒变得荤素不忌起来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天帝他们抱有多大指望的轩辕长毅在听了圣皇帝君的话以后,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有变一下,只不过他手上的动作比起先前却明显凌厉了几分。   圣皇帝君研究了轩辕长毅这么多年,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虽然表面看上去一切如常,实际上心里却是动了怒。   心头大喜的祂不动声色的继续挑拨道:“这次我带下界的神祇多如过江之鲫,等到祂们返回神界,必然会将你现在的落魄情况传得沸沸扬扬,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算回了神界,也休想再恢复以前的风光了。”   “虽然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但是很遗憾,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如果说从前轩辕长毅还为自己年少无知时的愚蠢耿耿于怀,现在的他则一点都不在乎了。   因为他心里明白,单凭圣皇帝君这样的性格,就算对方当年没有算计他,他和祂也不可能做一辈子的至交好友。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对圣皇帝君来说,祂这辈子最骄傲的就是自己这颗算无遗策的脑袋!   满心觉得已经彻底把轩辕长毅捏控在手心里的祂压根就没办法接受轩辕长毅对于祂的这种评判。   ……什么叫自己根本就一点都不了解他?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不!你错了!我远比你所想象的还要更了解你!不!是了解的多!”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原因,圣皇帝君险些连自己本来的目的都忘记了。   祂就好似祥林嫂一般把祂与轩辕长毅相识以来,辛辛苦苦收集到的各种讯息发现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楚妙璃惊奇万分的发现,圣皇帝君对于轩辕长毅的了解,居然比她这个与他签订了永恒之契的灵魂伴侣还要多出个两三分。   如果是别人碰到轩辕长毅这样的情况,只怕现在已经方寸大乱了。   因为没有哪个正常人能够接受这样恐怖至极的荒谬待遇。   “看样子你为了收集这些东西,费了不少功夫,不过很遗憾的是……”轩辕长毅刻意放缓了音调,把声音停了一停,“人的喜好是会变的,比如说现在的我就不愿意如你所希望的那样,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漠架势,做一个人见人厌的无情帝君了。”   轩辕长毅那如同一针见血的话,让圣皇帝君脸上闪过一抹狼狈之色,当年祂为了更好的解决掉对方这个眼中钉,确实做过许多让人诟病的事情,不过祂并不后悔,因为归根结底,祂的最终目的还是达到了。   “就算你的喜好变了又如何?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去绞尽脑汁的琢磨你的喜好了,因为如今的你,已经没有了让我去仔细琢磨的价值了!”   说到这里,圣皇帝君突然毫无预兆地扭头望向楚妙璃的方向,大叫了一声:“动手!”   圣皇帝君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让轩辕长毅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的一阵猛烈颤抖!   他下意识的回头朝着自己的妻子望去,就看到妻子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此刻正毫不犹豫的朝着她当头吞噬而去!   “阿璃!小心!”轩辕长毅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无比!   他发出一声嘹亮之极的龙吟,陡然化作龙形朝着那巨大无比的怪物疾扑了过去。   圣皇帝君在后面大笑不止。   “哈哈,你以为你还能够把她抢回来吗?做梦吧,她已经不属于你了!快!快把无情陛下的夫人瞬移到我这边来,她是我们的了!”   圣皇帝君一叠声的吩咐着那血盆大口,望向楚妙璃的眼神更是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味道。   楚妙璃自从在轩辕长毅的帮助下,进行了一回其他修者可望不可及的拔苗助长后,灵觉就攀升到了一个常人所无法想象的高度!   刚才她在观战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仔细查探周遭的情形!   因此,那血盆大口的怪物刚隐身靠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只不过为了能够一次性的将对方消灭掉,她才故意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如今,眼瞅着对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她刚要抽出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符箓砸在那血盆大口的身上就发现她的丈夫已经化身为龙,满脸惊恐的朝着这边拼命赶过来了。   楚妙璃对此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动容,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停下了自己准备一举除掉血盆大口的举动,安安心心地等待着轩辕长毅的到来。   ——不过为了中途出现什么无法预料的差错,她在电光石火间,还是不着痕迹的做了第二手准备。   楚妙璃自从踏上修行之路以后,就和其他的修者一样,对未来增加了一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微妙感知——虽然她没有办法解释这种感觉到底源于何处,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她的实力暴露的越晚,对他们越有利。   圣皇帝君没想到轩辕长毅在他的牵制阻拦之下,还能够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前去救援——据传被他藏在神国里无数载的妻子!   不过从他的这一焦急表现中,圣皇帝君也有些相信刚才那个老女人所说的话了。   看这情形,眼前这只火凤凰还真有可能是轩辕长毅的软肋。   意识到这一点的圣皇帝君再不留手,直接扯着嗓子对那血盆大口下令道:“哪怕是耗尽你的所有精血,你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捉住她,把她送到我跟前来!”   血盆大口的主人是一只长着铜铃大眼,浑身还泛着健康粉红色的古怪生物。   它对于天帝的态度简直可以用言听计从来形容。   原本因为轩辕长毅的逼近——扛不住种族天性——而瑟瑟发抖的它,在听了天帝的命令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出一口与它肤色一模一样的粉色鲜血,陡然一个扑身,把死死围绕在楚妙璃身边的天帝一众蛮横撞开!   天帝一众被它撞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紧接着,一把将楚妙璃扎扎实实地罩进了它的大嘴里,最后更是毫不犹豫的朝着圣皇帝君瞬移而去。   “阿璃!”   “凤家阿璃!”   拼命保护楚妙璃的天帝一众见此情形,顿时浑身都不受控制的剧烈哆嗦起来。   那些因为天帝一众的拼死保护,只能游离在楚妙璃周边不远处的神祇们见状,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们何必叫得如此凄惨,再过一会儿,你们马上就可以团聚了,不是吗?”   天帝一众睚眦欲裂地瞪视着那些神祇们一声不吭,没有一刻他们比现在更痛苦自己的弱小和无用!   都说知妻莫若夫,在这么多人中间,再没有谁比轩辕长毅更清楚自己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知道自己的灵魂伴侣绝不可能就这样傻乎乎的被那血盆大口给吞进肚中的他只是稍微一惊,就很快恢复了镇定。   果不其然,他的妻子前脚才被那血盆大口吞进肚中,后脚他就听到了妻子在他心里的说话声音。   “长毅,你别担心,我不在这怪物的肚子里,刚刚被它吞进去的是我提前调换出来的一个替身傀儡!”   虽然轩辕长毅知道自己的妻子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但是在听到她的话以后,他还是如释重负的在心里松了一口长气。   “阿璃,你这回可真的是吓坏我了!”他后怕不已的在心里回道,面上却依然做出一副要和血盆大口以及圣皇帝君拼命的愤怒模样。   圣皇帝君不疑有他的还在用格外欠扁的语气反反复复的讽刺挖苦他。   “事发突然,我也是灵光一闪,没想到居然会吓到你!长毅,我真的很抱歉。”楚妙璃听说轩辕长毅被她给吓坏了,心里自然说不出的心疼。   “你不用和我道歉,我也是关心则乱才差点乱了分寸。阿璃,你说你不在那怪物的肚子里,那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找遍了周围都没有看见你?”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迷惑的语气在心里对楚妙璃说道。   “你当然不可能看到我!”楚妙璃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后,忍不住在他心里得意的轻笑一声,然后又好心提醒他,“你再用自己的神识看看。”   自从两人定情以来,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向来都是俯首帖耳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让他用神识看,他自然就用神识看。   不过他不看还好,一看脸都绿了。   “阿璃!你在瞎胡闹些什么?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隐身偷偷潜伏到了圣皇帝君背后的楚妙璃充耳不闻的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对轩辕长毅说道:“长毅,你别怕,这是凤凰一族与生俱来的天赋技能之一,除了你这个与我签订了永恒之契的灵魂伴侣外,没有人能够捕捉到我的气息。”   “就算没有人能够捕捉到你的气息,你也不能如此胆大包天!谁知道圣皇帝君会不会心血来潮的突然朝自己身后拍上一掌——”   说到这里的时候,轩辕长毅凌厉的攻势都不由自主的有所减缓。   “你可千万别小看神界帝君的灵觉……”他苦口婆心的劝个不停,“祂们对于危机的感应可比你这个初窥门径的小虾米要强多了!”   满心暴躁和焦虑的轩辕长毅如果不是还在与圣皇帝君战斗,恐怕已经把楚妙璃抓过来,按在自己的大腿上——不管她怎样撒娇求饶,都置之不理的——重重责打一番了。   楚妙璃认识轩辕长毅这么久以来,还从不曾见他像现在这样气急败坏过,心里难得有几分错愕,不过她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够助轩辕长毅一臂之力。   “长毅,这世上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心了,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置身于险境之中,想要把我牢牢的护在你的羽翼下,但是我总是要成长的,而且——”   语气异常急促的楚妙璃,在轩辕长毅心里话锋一转。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龟缩在你为我划好的安全区里,眼睁睁的看着你去为我们的未来拼死拼活,所以给我一个在你面前表现的机会好吗?我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你失望的!”   轩辕长毅知道现在的楚妙璃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样,不是他想要拽回来就能够拽回来的,额头青筋一阵乱蹦的他咬着后槽牙继续在心里道:“阿璃,我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我奈何不了你了,但是你也别怪我说话直,威胁你!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追随你而去的!”   轩辕长毅的话险些把楚妙璃的眼泪都给逼出来,“这也正是我想要说的!长毅!”她不甘示弱地在轩辕长毅心里大声回道:“今天这场决战我们都要全力以赴!因为……因为它牵扯着我们两个的命!” 第391章 涅槃神(11)   尽管轩辕长毅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在楚妙璃的坚持下选择妥协。   好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圣皇帝君对此一无所知,否则对方绝不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一举灭杀他们。   在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好不容易达成共识后,那长着一张血盆大口的怪物也成功的凭借着与生俱来的瞬移本事,逃到了圣皇帝君的身后。   圣皇帝君很担心它在中途被轩辕长毅逮住,从而导致自己的谋算功亏一篑,如今眼瞅着它顺利来到自己身后,不由心怀大畅,“可怜的无情陛下,你的妻子现在已经落入了我的掌心里,你确定还要再和我斗下去吗?”   祂一边说一边志得意满的往后退闪了两步,拉开了祂和轩辕长毅之间的距离。   心里一直惦挂着楚妙璃,生怕圣皇帝君发现她就在祂身后不远处的轩辕长毅难得捧场地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道:“像这种卑鄙无耻的偏门邪招,也只有圣皇帝君你才想得出来了!”   “我说长毅呀长毅,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如此嘴硬,难道你不打算管你妻子的死活了吗。”轩辕长毅的表现让圣皇帝君心里不由自主的就是一咯噔。   如果轩辕长毅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样在乎这只火凤凰,那么祂又何必想方设法的把她给抓过来威胁他呢。   “不是我不管她的死活,而是她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轩辕长毅冷语冰人。   圣皇帝君在听了轩辕长毅的话以后,表情呆滞了片刻,才想到轩辕长毅的眼光确实不是一般的高——比如从前在神界的时候,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和一些弱者打交道,浪费他本来就宝贵无比的时间,他也因为这样的性格,与神界的很多大小神祇发生了冲突。   如果说以前的圣皇帝君对于轩辕长毅的这种表现非常满意的话,现在的祂,就再也不这么想了!   因为祂迫不及待的盼望着轩辕长毅确实能够像祂他这辈子的生身之母所说的那样,对他的妻子充满了感情。   等等!   圣皇帝君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陡然眯了眯眼睛。   如果轩辕长毅真的因为他妻子的柔弱无用对她大失所望,又怎么会在他堕变后,还把她带在自己的身边,不离不弃?!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圣皇帝君忍不住在脸上露出一个很是得意的笑容,“轩辕长毅,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对你的妻子并无感情了吗?呵呵,恐怕我这回要让你失望了!”   圣皇帝君胜券在握地侧脸望向自己身后的血盆大口下令道:“赶紧把我们的轩辕夫人放出来,免得她在你那异空间里憋坏了。”   是的,异空间。   圣皇帝君收服的这只异种拥有着一个与生俱来的异空间,能够储存各种各样的活物或死物。   圣皇帝君对它十分看重,没事有事都要把它带在身边。   而它也因为是被圣皇帝君所救的缘故,对圣皇帝君忠心耿耿,别无二话。   如今圣皇帝君一下令,它自然毫不犹豫的发出一声吼叫,把自己异空间里的轩辕夫人给放了出来。   然而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的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是他们原以为的轩辕长毅夫人楚妙璃,而是一个由符箓顶替而成的替身符傀儡。   当圣皇帝君发现自己原本寄予厚望的人质居然变成了一个替身傀儡时,祂心中的愤怒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怎么会这样?大嘴怪你是怎么办事的?!”   心中恼怒得不到宣泄的他直接把满腔愤慨尽数倾泻在了那血盆大口的身上。   那血盆大口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它傻乎乎的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符傀儡,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圣……圣皇陛下,您不要生气,我这就想办法再……再把她捉回来!”   “捉回来,你说的倒好听,你以为她是你想捉就能够捉得回来的吗?”圣皇帝君差点没被血盆大口的话给气歪了鼻子。   刚才他们之所以能成功,是以有心换无心现在的轩辕长毅肯定已经有了防备之心,他怎么还会眼睁睁的看着血盆大口把他的妻子给捉走?!   越想越气的圣皇帝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再次朝着轩辕长毅猛攻了过去。   既然歪路走不通了,那就走正道吧。   凭祂在神界这么多年的积累祂就不信自己熬耐力都熬不过轩辕长毅!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圣皇帝君的招式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变得越发的凌厉了。   相比起和圣皇帝君搞阴谋,轩辕长毅更喜欢像现在这样以拳头论输赢。   原本脸上还颇有几分兴致索然的他很快振奋精神和圣皇帝君斗得如火如荼起来。   不论是轩辕长毅也好,还是圣皇帝君也罢,都是强手中的强手,当他们认真战斗起来的时候,这一方天地都仿佛在瞬间变成了他们的战场。   刚刚才出现过不久的天昏地暗和日月无光,再次出现在了天帝一众的面前。   “……他们再这样打下去了,恐怕天都要被他们给打烂了!”天帝忧心忡忡地说,“虽然长毅这些年以来就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但是我还是很担心,担心他会马失前蹄……”   他的话引起了遗族其他种族的共鸣。   他们知道……如果轩辕长毅这次还败在圣皇帝君手上的话,那么,他们也休想要再活下去了。   就在天帝一众心乱如麻之际,他们突然惊恐万分的发现他们体内辛辛苦苦修炼来的力量,突然失去了控制,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疯狂速度不断流失。   还是头回遇到这种情况的他们忍不住发出一声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家发现发出惊呼的并不只有他们,还有刚刚那些把他们当做玩具一样肆意耍弄的大小神祇们!   祂们脸上的惊恐之色比起他们来说犹甚几分,毫无疑问,祂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彻底的惊呆住了!   只是,他们之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诡异的变故呢?!   以及……这变故与天上那两个斗得如火如荼的宿敌又有没有关联?!   大家的疑惑很快在轩辕长毅和圣皇帝君的交谈中得到了解答。   “看样子圣皇帝君比我想象的还要厚颜无耻!像这样令人诟病的上古咒术居然也敢拿出来使用,难道就不怕会引起公愤吗?”轩辕长毅是真的没有想到圣皇帝君的胆子居然会如此之大。   圣皇帝君的那些依附者怎么说也是神界出身,对于轩辕长毅口中的远古咒术比起天帝他们自然知道的要多一些……可是祂们压根就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因为祂们心里都很清楚,像这种可以掠夺其他生灵力量的远古咒术通常也被称为邪咒术,任谁使用了,最终都会遭到神界诸神的厌弃,面临万劫不复之地的。   “就算我使用了邪咒术又如何?”   面对轩辕长毅那带着几分冷冽的训斥,圣皇帝君却是冷冷一笑。   “只要我封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口,我的生活还是会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对行事向来不择手段的圣皇帝君来说,不管什么手段,只要能够对祂有所帮助,祂就敢用!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说,祂如果再不采取手段,等待祂的结果必然会非常的糟糕,因为祂错误的估计了轩辕长毅的实力。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祂如何敢相信——在经过了堕变和无数轮回后,轩辕长毅的实力居然会不减反增?!   虽然祂和轩辕长毅重逢以来,对方从没有说过要置祂于死地的话,但是圣皇帝君很清楚,如果祂因为技不如人落到轩辕长毅的手上,对方绝不会大发慈悲的放过祂,相反只会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来报复祂。   圣皇帝君没办法接受这堪称噩梦一样的结局,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战胜轩辕长毅,都要让他像上回那样,再次成为神界的笑话。   “轩辕长毅,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屡次三番的败在我手上吗?我告诉你,不是因为你的实力太过弱小,也不是因为你的脑子比我愚蠢,而是因为你没有我这样的狠心!没有我这样哪怕除去所有拦路石,也要攀登到最高峰的狠心!”   话音未落,圣皇帝君已经将祂和那血盆大口的异种用一个半透明的巨型防护罩灵宝给结结实实的笼罩了起来。   ——这灵宝被他祭炼多年,即便是轩辕长毅想破开它,也难如登天。   “大嘴怪!仔细给本帝君护法!这次本帝君说什么都要除了轩辕长毅这个眼中钉!”   圣皇帝君咬牙切齿的说完,然后双目紧闭的将自己的所有心神都尽皆放在了那些被祂吸取力量的蝼蚁身上。   长了张血盆大口的异种虽然知道有着这样一个防护灵宝的圣皇帝君哪怕没有自己护法,也能安全无虞,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应和一声,睁着铜铃般的大眼,蹲坐在圣皇帝君身边,来来回回地扫视着周围不放。   有着灵宝防护罩和血盆大口保护的圣皇帝君很快就沉浸在了因为远古邪咒术带来的疯狂晋升中。   对于素来以自我为中心的祂来说,不论是祂的敌人也好,还是依附着祂的下属也罢,能够为祂的实力增强而贡献一份力量,都是他们莫大的荣幸,祂压根就不需要为自己夺取了他们的力量而感到羞愧。   一直利用种族天赋,隐身藏匿于圣皇帝君背后的楚妙璃见此情形,知道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终于到来了。   她强忍住满心的亢奋,先是不动声色的用一张强效定身符定住了血盆大口的身形,随后才满脸冷笑的圣皇帝君说道:“这世上的一切,从来就不是以你的意志为转移的!想要除掉我楚妙璃的丈夫!也要看我这个做妻子的答不答应!”   说完,她毫不犹豫的调动出自己的全身力量,对准圣皇帝君的后心所在处,发出了堪称致命的一击!   圣皇帝君猝不及防!   祂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自己激发灵宝的时候,祂和血盆大口所在的这一小片范围里,居然还藏了一只火凤凰!   远古咒术向来霸道,一经发动,绝对不能打断!   “哇啊……”楚妙璃这妙到毫巅的一击,让气势一点点变得雄浑的圣皇帝君当场吐出了一口刺目无比的鲜血。   楚妙璃的突然出现,惊呆了在场除了轩辕长毅以外的所有人。   自从知道女儿上辈子的那些过往,心里就颇有几分复杂之感的凤皇和凤后却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因为他们很清楚,对方必须是一只真正的凤凰才能够施展凤族所特有的种族天赋!   无疑,楚妙璃这突如其来的表现,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安慰。   “原来在厚颜无耻方面,无情陛下比起我来也不遑多让,至少我就算是再卑劣,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冒这样的风险的!”   别看楚妙璃这一击看似轻松,实际上却和在悬崖上走钢丝没什么区别——如果她途中被圣皇帝君发现的话,必死无疑。   “你这老贼休想挑拨我与我夫君之间的关系,”楚妙璃冷哼一声,“我会悄然藏匿在你身后,完全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他无关!”   自从和妖娆帝君对上那刻起,心里就憋了一股子怨气久久无法释怀的楚妙璃说到这里,再次对着圣皇帝君这个她眼中的大祸害,高高扬起了自己的手…… 第392章 涅槃神(12)   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当然能够理解她那种迫不及待想要将圣皇帝君除之而后快的心情。   因为他现在的想法和她几乎没什么分别。   只是,哪怕他心里再怎么赞同楚妙璃的做法,也不得不抬高自己的嗓门,大叫了一声:“阿璃!住手!”   楚妙璃被轩辕长毅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给吓了一跳。   在她看来,谁都可能叫她住手,唯独轩辕长毅不可能!   眉心一跳的她忍不住在心里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原本已经快要落到圣皇帝君后背的雪白柔荑也重新收了回来。   不过强行终止攻势,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强行收势而身受重伤,她直接把这一掌拍到了圣皇帝君身边的血盆大口身上,不过即便如此补救,她还是呕出了一口殷红无比的鲜血。   “阿璃!你还好吧?!都是我不好!刚才我不该叫的那么急……你……”轩辕长毅一个箭步窜到楚妙璃面前,脸上的关切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我没事,就是收势太急,有点反噬。”   楚妙璃洒脱地摆了摆手,一边将血盆大口的尸体踹到旁侧,一边出口打断了轩辕长毅滔滔不绝的关心话语。   “相比起这个,我更想要知道你为什么不准我把祂给杀了?”   楚妙璃的语气里充满了不解和困惑的味道。   “不是我不准你杀了祂,而是我们现在根本就不能对祂出手。”轩辕长毅满脸无奈地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能对祂出手?祂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不是吗?”楚妙璃压根就没办法接受轩辕长毅的说法。   “阿璃,祂和蛇尾祂们不同,蛇尾祂们陨落了,也就陨落了,不会惹来任何风浪,但祂不同!祂是个冷血到了极点的恐怖怪物,你信不信你前脚杀了祂,后脚我们就都跟着祂陪葬了?”   知道楚妙璃现在心里一定很不甘心的轩辕长毅上前安抚地拍了拍楚妙璃的肩膀。   “对于祂这种毫无人性的邪恶之徒,我们只能谨慎再谨慎,不管怎么说,小心无大错!”   楚妙璃紧锁着眉头,咬着下嘴唇道:“虽然我还是一点都不想要放过祂,但是你说的也未尝一点道理都没有,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把祂给关起来吧,免得节外生枝。”   楚妙璃心中很有自知之明。   知道如果不是轩辕长毅把圣皇帝君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吸引走了,她根本就不可能给予对方如此沉重地一击。   因此,她心里真的很担心圣皇帝君会突然满血复活的卷土重来。   归根结底,对方怎么说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帝君,手上自然有几分保命的本事。   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的提议并无异议,他们也赞同的看着楚妙璃笑了笑道:“还是阿璃你考虑的周到,行,咱们就这么办!”   天帝一众见状,不约而同的大声大声请缨!   显然,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在圣皇帝君的身上出一口恶气了!   圣皇帝君因为楚妙璃那异常凌厉的一击,直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来,如今再听了两人的对话和天帝他们的表现后,祂忍不住在嘴里发出一声异常讥诮的冷笑,“想要把我给关起来,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圣皇帝君的话,让原本跃跃欲试的天帝一众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俗话说的好,人的名,树的影。   对天帝一众而言,圣皇帝君刚才与轩辕长毅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还近在眼前,以他们自身的能耐,还真有几分不敢试其锋芒的味道。   当然,他们之所以会表现的这样裹足不前,并不是因为他们胆小怕事,而是担心他们上去后,非但没能帮上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忙,还悲催无比的变成了圣皇帝君手中的人质,反过来威胁他们的救世主和大恩人。   “哈……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胆小鬼!”圣皇帝君满脸讽刺的冲着天帝一众冷笑数声。   啪!   “住口!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楚妙璃对于把轩辕长毅害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圣皇帝君充满了厌恶的情绪,见祂如今已经变成了他们的阶下囚,居然还如此张狂,干脆直接扬手一个巴掌扇的过去。   反正轩辕长毅刚才只是说了不能杀,又没说不能打!   圣皇帝君自从走上修行道以来,还从不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祂双目猩红的瞪视着楚妙璃对轩辕长毅说道:“让区区一介卑微妇孺羞辱自己的对手,这就是无情陛下的本事吗?”   “她不是什么卑微妇孺,她是我的发妻,是和我缔结了永恒之契的灵魂伴侣!”轩辕长毅满脸冷笑地说:“我与她夫妻一体,她怎么打你都是应该的!”   因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没错,谁让你是我们夫妻俩的手下败将?”为了气圣皇帝君,楚妙璃难得做出了一副趾高气扬的嘚瑟模样。   圣皇帝君被轩辕长毅所透露出来的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和祂一起被惊呆的还有那些因为圣皇帝君重创,而自动自发束手就擒的大小神祇们。   “你……你说什么?!你说你和她签订的永恒之契?”圣皇帝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不错,我们确实签订了永恒之契!”轩辕长毅继续用一种充满嘲弄的语气,对圣皇帝君道:“现在你不再觉得她对你扇的那一巴掌是对你的羞辱了吧?”   圣皇帝君脸上表情阴沉无比的来回扫视着轩辕长毅和楚妙璃不放,尽管轩辕长毅已经言之凿凿的告诉祂,他们确实签订了永恒之契,祂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很快祂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猛然睁大了眼睛,“难怪当年你被我们围攻的命悬一线都面不改色,原来……原来你早就给自己谋了后路,还是一条如此妙到毫巅的后路!”   圣皇帝君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毫无预兆的将脸扭向楚妙璃道:“在他要和你签订永恒之契的时候,你是不是非常感动啊?你是不是觉得他对你确实是一片真心啊,我告诉你,这都是错的,大错特错!”   圣皇帝君猛然拔高了自己的嗓门,义愤填膺地续道:“他之所以要和你签订永恒之契,完全就是为了要利用你!因为他知道他在神界得罪了太多的人,随时都可能陨落!所以他才用这样的方式,把你当做他的替死鬼,他的第二条命!”   楚妙璃满脸啼笑皆非地看着圣皇帝君,对于祂的话很是不置可否。   假如她当真如她自己说胡诌的那样失去了记忆,确实有极大的可能被圣皇帝君这一番充满着义愤填膺的话所蛊惑,但实际上,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失去任何记忆。   而且,她也很清楚,当年她和轩辕长毅之所以会签订永恒之契,并不是因为轩辕长毅想要让她做他的替死鬼和第二条命,而是为了解除掉他们两人之间原本所签订的那份见习契约!   因此,在面对圣皇帝君的表现时,楚妙璃心里除了好笑还是好笑。   然而,她和轩辕长毅觉得圣皇帝君的话非常好笑,并不代表天帝一众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好笑。   毕竟,他们所知道的那个版本,与圣皇帝君的是一模一样的。   圣皇帝君并不知道祂被楚妙璃随口胡诌出来的小故事给带进了沟里,还在挖空心思的挑拨轩辕长毅和楚妙璃之间的关系。   “你和他结缡这么多年,难道心里就从没有怀疑过他为什么一直把你藏在他的神国里,不让你出来见人吗?”圣皇帝君抓住龙后刚才有口无心的那句话拼命使劲。   莫名觉得祂这副样子很像一个跳梁小丑的楚妙璃转了转眼珠,难得促狭心起的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望着轩辕长毅颤声问道:“长毅,祂不说我还忘了,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藏在你的神国里,一直都不让我出来?”   轩辕长毅一看楚妙璃的那表情就知道她是想要搞怪,他咳嗽数声,配合的做出一副很有几分心虚的表情道:“还能是为什么?当年我不是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吗?”   “是啊,你是和我说清楚了,你说神界非常危险,你的实力又只是一般,为了我的安全,所以才把我安置在你的神国里……”楚妙璃继续用一种充满怀疑的语气‘回忆’道。   “为了你的安全?他哪里是为了你的安全,他分明就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全!”   圣皇帝君乘胜追击。   “他和你签订永恒之契,为的就是给自己安上个双重保障!只要你一直安安生生的待在他的神国里,他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这样的大好事他怎么可能放过,只可惜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就这样在他的神国里空耗年华,直到现在都没能解脱!”   楚妙璃面无表情的看着圣皇帝君,“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夫君对我一往情深,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我是不是在说鬼话,你自己心中有数!只是我希望你仔细想清楚,任何生灵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你再这样浑浑噩噩的为他挡灾下去,谁知道还能不能够像现在这样幸运无比的恢复自己的记忆,重活过来?!”圣皇帝君满脸同情的把这一番话说完,不做声了。   “……”楚妙璃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圣皇帝君。   “阿璃,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龙后壮着胆子在这个时候开口道:“如果长毅他对你真的只有利用的话,那么他当初也不会因为你而重新清醒过来了,不是吗?”   虽然龙后在很多事情上都做得很让人无语,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她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慈母之心是非常值得人敬佩的。   常人要是碰到这样的情况,只怕已经有多远闪多远了,但是她却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挺身而出,希望能够化解儿子和儿媳妇之间因为他人挑拨所造成的误会。   “母后您别担心,我是不会上祂的当的!”楚妙璃故意扔了个充满嫌弃的眼神给圣皇帝君,随后才握着轩辕长毅的手,在对方几乎要吐血的瞪视中,微笑道:“我不在乎夫君当年到底是出于什么缘由才选择与我签订永恒之契,我只知道我们如今在一起过得非常幸福,以后……在没了眼前这位所谓的圣皇陛下后,会更幸福就足够了!”   “你……你简直就是不知好歹!”圣皇帝君虽然以前也曾听人说过,女子一旦动情,就理智全无——但祂真没想到,所谓的理智全无,居然会严重到这样一种程度。   “不,我这不叫不知好歹而叫懂得什么叫亲疏远近!”很清楚自己要怎样说才能让对方更恼怒的楚妙璃继续用一种傻白甜的口吻气祂,边气还边不忘又往轩辕长毅的身边蹭了蹭,一副唯夫马首是瞻的痴情样。   本来就因为楚妙璃而身受重伤的圣皇帝君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圣皇帝君的反应可大大的出乎了楚妙璃的意料。   “长毅……祂……祂这是被我给气昏过去了吗?”楚妙璃目瞪口呆地扭头望向自己的丈夫,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有些结巴了。   轩辕长毅也有些错愕圣皇帝君居然如此不禁气,他挑了挑眉毛,试探性地走近圣皇帝君,仔细检查了一番道:“阿璃,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你能想象吗?祂居然真的昏过去了!” 第393章 涅槃神(13)   “阿璃,你这回可算是创造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了!”轩辕长毅在确认圣皇帝君当真昏迷以后,忍不住叹笑一声道。   “什么奇迹?气昏帝君的奇迹吗?那完全就是祂咎由自取!”   楚妙璃对于圣皇帝君为她弃婚这件事,除了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就让祂这么昏着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在楚妙璃看来,这样的定时炸弹还是趁早拆除为妙。   “我们当然不能就这样让祂昏着,这不是便宜祂吗?”轩辕长毅闻言轻笑一声道:“刚才我让你住手,并不是说我不想要除掉这个祸害,而是我担心祂在祂的躯壳里,藏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损招……以祂那自私透顶又阴险毒辣的脾气,这样的事情,祂绝对做得出来!”   楚妙璃立马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扬了扬眉毛,满脸若有所思的望着轩辕长毅问道:“你的意思是……因为祂的突然昏迷,所以祂的损招不起效了,我们能够对付祂了?”   轩辕长毅嘴角噙笑地再次点头,“不错,像这种可以毁灭世界的大招,必须要在大招主人绝对清醒的情况下才能够发动——免得殃及自身——如今你硬生生的把祂给气昏了过去,自然是轮到我们想对祂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这可真的是太好,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亲眼看到祂走向末日了!”楚妙璃难得孩子气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脸上的表情更是充满了乐见其成的味道。   轩辕长毅眼神柔和的又揽了揽她的肩膀,“你马上就能够看到了。”   他边说边伸手对准了依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圣皇帝君。   楚妙璃满脸好奇的看到轩辕长毅的掌心里出现了七条和彩虹同色的光带,它们扭动着自己的身躯,一点点地编织成一个七彩的囚笼缓缓地笼罩在了圣皇帝君的身体上。   圣皇帝君虽然已经陷入昏迷,但是祂却本能的感觉到了这七条光带对祂所造成的威胁,身体不由自主地弹动了两下,惹来一片惊呼。   楚妙璃还是头回见轩辕长毅用这样的手段,她眼睛亮闪闪的看着这七彩的囚笼,问自己的丈夫,“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我特意研究出来对付圣皇帝君的绝妙秘术——极具美观和实用性,阿璃,你可要好好欣赏才行。”轩辕长毅半开玩笑地对楚妙璃说道。   楚妙璃被他勾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自家人知自家事。   既然轩辕长毅已经言之凿凿的在她面前显摆了一回这种秘术的神奇,那么它当然不会让她感到失望。   谁曾想,这个七彩囚笼不止没有让她感到失望,相反还惊艳无比、震撼无比!   只见这七彩的囚笼在将圣皇帝君笼罩了个严严实实后,自然一点点的收缩起来。   楚妙璃眼睁睁的看着圣皇帝君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的变小、变小、再变小,直到变成了她小时候曾经听母亲读过的安徒生童话故事《拇指姑娘》。   “老天爷,我……我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楚妙璃表情呆滞的看着她哪怕是伸出一根手指头,也能够轻易将其碾死的圣皇帝君,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声音。   同样看到这神奇一幕的天帝等人也是一副几乎要怀疑人生的表情。   “你当然不是在做梦,阿璃,这一切都是真实的。”轩辕长毅也觉得这十分的不可思议,他难掩面上笑容的将那七彩囚笼从地上招回了自己的手心里。   楚妙璃闻听此言,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勉强打起精神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置祂,总不会一直关在这七彩囚笼里吧?”   虽然这七彩囚笼现在看着不错,可要是圣皇帝君醒来了,他们不还要一切都回归原点吗?   “阿璃,你可千万别小看为夫的本事,”轩辕长毅笑容满面的在楚妙璃面前装大尾巴狼,“这七彩囚笼可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祂被我罩进这个笼子里以后,甭管再想施展什么手段,都是徒劳了。”   楚妙璃脸上的表情呆了一呆,“难道等祂醒来以后,我们也不需要担心祂会对我们不利了吗?”   “你说的没错阿璃,对于我们来说,现在的祂就相当于置身于我的神国之中。”轩辕长毅耐心的向楚妙璃解释。   楚妙璃猛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你的神国之中?”   她不可置信的重复着轩辕长毅的话。   曾几何时,她也是个拥有自己神国的半调子神祇。   在场的诸位除了他和轩辕长毅外,再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神国对于一位神祇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那意味着绝对的掌控和主宰!   “等祂醒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定会生不如死的!”楚妙璃诧异片刻,才用一种充满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说道。   “这一切都要感谢阿璃你的帮助,如果不是你气昏了祂,我就算想把七彩囚罩到祂身上,都未必能够做到。”轩辕长毅笑容满面的对楚妙璃这样说道。   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他从不吝啬于对她的夸奖——她是他最爱的心肝宝贝。   “那也是我们夫妻联手的功劳。”楚妙璃弯了弯眼睛,“如今祂已然变成了任你宰割的对象,你准备怎么处置祂?”   楚妙璃是真的很好奇,因为轩辕长毅所有的悲剧都可以说是因为圣皇帝君而起,她真的很好奇在大仇得报的当口,他到底会怎么做。   “以前我把祂当成我的好大哥,和祂无所不谈,后来才发现祂是个把嫉贤妒能刻进了骨子里的疯子。”   轩辕长毅一边说,一边仔细端详着自己手掌中的七彩囚笼。   “俗话说得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祂如此憎恨羡妒那些资质出众的天才,那么,就让祂进入我精心为祂布置好的梦魇绝杀阵里,去扎扎实实的品尝个够吧!”   轩辕长毅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很清楚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够让圣皇帝君痛不欲生,因此,他只是略一沉吟,就把他的打算告诉了他的妻子楚妙璃。   “梦……梦魇绝杀阵?!”楚妙璃被轩辕长毅的话,刺激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阵法,她也曾深刻领教过,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印象深刻的很。   “阿璃,我……抱歉……”轩辕长毅把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言语颇有些不妥。   “你不用和我说抱歉,长毅,”楚妙璃摆了摆手,“不管黑猫白猫,能够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只要你觉得那梦魇绝杀阵是你目前所能够想到的最好选择就行。”   “它确实是我现在所能够想到的最好选择。”   轩辕长毅满眼温柔的望着楚妙璃。   “对我来说,不论是祂刚刚陷入梦魇绝杀大阵的生不如死,还是因为神魂力量逐渐削弱,而不得不走向陨落的恐慌和绝望,都让我非常的满意。”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呢?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你直接动手吧!”虽然轩辕长毅已经告诉过楚妙璃,困在七彩囚笼中的圣皇帝君,对他来说,就和置身于他的神国之中没什么区别,可即便如此,楚妙璃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圣皇帝君对于他们所造成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轩辕长毅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没有再迟疑,而是干脆地点了点头,将此时还置身于七彩囚笼中的圣皇帝君扔进了自己暗藏在神魂中的梦魇大阵中。   在这期间,圣皇帝君果真如楚妙璃所担心的那样,清醒了过来。   祂虽然不知道轩辕长毅想要把祂丢到哪里去,但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危机,因此在七彩囚笼里拼命反抗。   然而,这个时候的祂就如同轩辕长毅,刚才像楚妙璃所保证的那样,不论怎样蹦哒,都逃不过轩辕长毅的手掌心。   最后圣皇帝君是在巨大的绝望和惊恐中,被轩辕长毅如同钝刀子磨人一样地缓缓拉扯进了自己的神魂中。   楚妙璃默默看他做完这一切,才紧锁着眉头道:“祂好歹也是堂堂神界帝君,如果真的陨落在你的神魂里,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危险?我们好不容易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步,可不能败在这最后一步上面!”   对现在的她来说,再没有谁比轩辕长毅更重要了。   她绝对没办法容忍轩对方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受到伤害。   “放心吧,阿璃,祂陨落以后,只会变成我神魂的养分,再也不能对我们造成任何影响了!”轩辕逸长毅用肯定的语气这样对楚妙璃说。   楚妙璃在听了他的话后,居然不受控制的双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阿璃!”   “阿璃!你怎么了?没事吧?!”   大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一窝蜂的涌将过来嘘寒问暖。   楚妙璃摇了摇头,“大家别担心,我没事,我就是没想到我们居然能这样顺利的除掉我们的宿命大敌,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了这样的惊喜,所以才会……所以才会有些失态……”   这绝对是楚妙璃的大实话。   自从她知晓轩辕长毅和神界众多帝君的恩怨以后,她的心里就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摞了无数块巨大无比也沉重无比的石头,让她在惴惴不安的同时,根本就没办法真正展颜欢笑。   如今那些石块接二连三的从她心里消失,她怎么能不欣喜若狂?怎么能不喜极而泣?怎么能不双腿发软?怎么能不失态的跪坐到地面上?!   “长毅!这一切该不会是我在做梦吧?可是什么样的梦境会像我现在做的这个一样,如此的栩栩如生?!”楚妙璃顾不得周边还有一大堆的人在看,直接一个鱼跃扑进了轩辕长毅的怀抱里,红肿着双眼,一叠声地追问他。   轩辕长毅看着这样患得患失的楚妙璃,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内疚和惭愧。   “……都是我不好,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捧起她的脸,与她对视。   “阿璃,你听我说!你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圣皇帝君真的变成任我们宰割的阶下囚了!我们也真的安全了!彻彻底底的安全了!”   他一字一顿的再三对着楚妙璃强调着,他的脸上瞧不出半点的不耐烦,他的眼睛里也只有着浓郁的几乎化不开的——专属于他妻子的深情。   楚妙璃表情呆呆地望着轩辕长毅,她望了他很长时间,才用一种异常复杂的语气哽咽道:“我很开心,我们真的像你所说的一样,彻底解脱了,可是……可是我的祖祖……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爹娘他们……他们还能够重回我的身边吗?还能吗?”   楚妙璃无助的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颗地砸在了轩辕长毅的手背上。   “阿璃,你别哭,”轩辕长毅心疼地把楚妙璃抱进自己怀里,“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帮你把他们找回来!通通找回来!”   这是他欠她的,哪怕是她不说,他也会想方设法的把他们给找回来的。   因为他心里清楚的明白,那些亲人对他的灵魂伴侣来说,简直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楚妙璃把哭得湿漉漉的脸埋在轩辕长毅的颈窝里,哑着嗓音,用充满信任的语气说道:“长毅,自从我们定情以来,你就从没有让我失望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帮我把他们通通找回来的,我相信你!” 第394章 涅槃神(14)   没有轩辕长毅保护的圣皇帝君在梦魇绝杀阵里并没有坚持多长时间,就带着满心的不甘和怨愤,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当然,这只是对他们而言。   要知道,梦魇绝杀阵内的时间流速,和他们现在所经历的截然不同。   对他们来说,从圣皇帝君进入梦魇绝杀阵到陨落只是短短一瞬间,对圣皇帝君来说,却是堪比凌迟一样的无止境折磨。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衪的陨落几乎可以说是一种解脱。   “我一直都在迫切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虽然它来的有些迟,但总算是来了。”轩辕长毅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圣皇帝君的情况,脸上表情很有几分复杂的他满脸唏嘘地望向自己的妻子说道。   楚妙璃完全能够理解他的这种心情,因为这种将心中重担尽皆放下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美妙得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是啊,咱们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我还以为我们一辈子都等不到这一天了!”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眶隐隐有些发红,脸上的喜悦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不管在哪个世界,人走茶凉,都是一件逃避不了的事情。   神界自然也不例外。   圣皇帝君前脚一陨落,后脚祂的依附者就接二连三的来到了轩辕长毅现在所呆的世界表忠心。   楚妙璃很不理解祂们这种行为,但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本来就是一种常态。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自己的丈夫,千万不要被衪们表面上所显露出来的那点忠诚打动。   “虽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但祂们的表现实在是太令人作呕了,衪们既然能够毫不犹豫的背叛衪们的前主人,自然也能够毫不犹豫的背叛你。”   轩辕长毅对此深以为然。   他满脸认真的看着楚妙璃保证道:“阿璃,你就稳稳妥妥的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我没你想得那么傻,没那么容易被祂们哄骗。”   楚妙璃也知道轩辕长毅没那么容易上当,她只是关心则乱。   可她要是不提醒一下的话,就总觉得心里好像是藏了什么事一样,根本就放心不下来。   在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达成共识以后,他们很快就回到了神界,接管了圣皇帝君兄弟俩的所有势力和财富。   不仅衪们,金阳和银月两位帝君的依附者也主动送上门来,向他们投诚,还一本正经的表示这是衪们先主的心愿。   轩辕长毅对于衪们的表现,完全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多多益善。   “这些东西就算我们不拿也会落到别人手里,既然这样,我们何必跟衪们客气,再说了,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的战利品,不是吗?”   楚妙璃对于轩辕长毅的选择并无意见。   虽然轩辕长毅并没有挑明,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想要把她遗失在时空乱流里的神国找回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在这其中,必然要消耗许多的人力财力和物力。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轩辕长毅在彻底铲除了圣皇帝君这个心腹大患以后,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了寻找楚妙璃的神国上面。   然而,即便他发动了自己所能够发动的所有力量,也没能把楚妙璃的神国找回来。   轩辕长毅对此十分惭愧,觉得自己对不起楚妙璃对他的信任和殷盼。   相比起轩辕长毅的惭愧,楚妙璃反倒比他要看开的多。   “想要寻找遗失在时空乱流里的神国,本来就是一件大海捞针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总算是行动起来了,就算一时看不到什么效果,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相信皇天不负有心人,只要我们一直坚持下去,总能得到一个好结果的。”   楚妙璃对于寻找神国之所以这样有信心,并不是因为她的神国比起其他神祇的要好得多,而是因为她的神国有轩辕长毅的真神之力加持,即便是暂时与自己的主人分开了,也不会像其他神祇的神国一样,立刻崩毁殒落。   楚妙璃那充满信心的话,让轩辕长毅长舒了一口气,“阿璃,你说的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我们现在没有找到你的神国,以后我们也总会找到的,只要我们一直坚持下去。”   轩辕长毅口中的这个‘坚持’,一坚持就是整整八百年。   当轩辕长毅和楚妙璃从藤萝副君口中得知,祂在一个小千世界中发现了楚妙璃神国的踪迹时,夫妻俩不约而同的呆愣住了。   “藤萝副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倘若你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了凤凰帝君,恐怕我也没办法保住你了。”轩辕长毅满脸严肃的望着藤罗副君说道。   这些年来,楚妙璃在神界非常的争气,虽然她遗失了自己的神国,但是,她依然成为了整个神界的佼佼者,是无数神祇为之顶礼膜拜的崇高存在。   “无情陛下,属下跟随您二位这么多年,难道还分不清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吗?”   藤罗副君深深地对着轩辕长毅和楚妙璃行了一礼,“还请陛下相信属下这一回,属下确实找到了您的神国和您的亲人。”   “……我的神国和我的……亲人?”楚妙璃难掩脸上震惊的望着对自己行礼的藤罗副君,很长时间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良久,她才红着眼睛把头,哑着嗓子,对轩辕长毅轻轻地叫了一声:“夫君!”   轩辕长毅已经很多年没听楚妙璃用这样一种充满依恋的口吻呼唤自己了。   心口条件反射就是一颤的他,满眼温柔地回望自己妻子说道:“阿璃,不管藤萝副君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有必要走这一趟,对吗?”   楚妙璃噙着热泪,重重地点头。   夫妻俩很快就在藤萝副君的领路下来到了衪所说的那个世界。   “这些年来,属下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为凤皇帝君寻找神国的踪迹,但是却一直都没有什么收获,直到半年前,属下意外被卷入了时空乱流,来到这个小千世界,才发现这个世界居然有着您二位的气息……心中生疑,才选择了下降……谁曾想……就这样巧而又巧的找到了凤凰帝君的神国。”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对于藤罗副君的话还多有怀疑,现在的他们则一点都不这样想了。   因为藤萝副君在无意间说出了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才知道的大秘密!   那就是,即便到了现在,轩辕长毅的神魂也没有彻底补充完全还有不少碎片散落在各个世界中没有找回。   “……长毅,你说祖祖他们看到我以后,还认得出来我是谁吗?”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着患得患失的味道,显然,此时此刻,她心里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放心吧,阿璃,他们那样疼你,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就把你给认出来的。”轩辕长毅对楚老头他们有信心,虽然他们已经分别这么多年了,但是他依然坚定无比的相信楚老头他们一定能够在第一时间就把楚妙璃给认出来。   不管怎么说,血缘亲情都是这万千世界中最亲密也最无法分割的联系。   当然,轩辕长毅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没忘记用充满赞赏的目光看了藤罗副君一眼,毕竟如果不是衪的帮助,祂们也不可能找到楚老头等人。   藤罗副君虽然不知道自己效忠的两位主神为什么又突然相信衪所说的话了,但心中依然说不出的欢喜,见此情形,赶忙也壮着胆子凑了回热闹,“陛下,您可真的是慧眼如炬,属下虽然并没有和那一家人打过多长时间的交道,但也发现他们非常的好说话,知礼节……相信他们在见到凤凰陛下后,只会打从心底的感到欢喜的。”   “一切都承你吉言吧。”轩辕长毅在听了藤罗副君的话以后,对于祂的满意之心,不由得又多出了几分。   尽管轩辕长毅和藤萝副君的陆续表态,让楚妙璃心里充满安慰,但是近乡情怯的她在来到楚老头他们现在所住的楚宅门口后,双腿就仿佛生了根一样,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轩辕长毅看着这样的楚妙璃,并没有选择催促,而是安静的站在她身边,默默的等待着她跨出第一步。   “长毅,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非常胆大的人,现才我才发现,其实我的胆子很小,一点风浪都经受不得……”楚妙璃满脸自嘲的用只有轩辕长毅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低低说道:“我不敢保证,当我发现,住在这里的这户人家依然不是我要找的人时,我心里会有多痛苦,多崩溃,多绝望,我也不敢保证,当他们用一双充满陌生的眼睛,望着我的时候,我会不会毫无形象的在他们面前哭出声来……我……长毅……这样瞻前顾后……又婆婆妈妈的我,一定让你很失望吧。”   “不,阿璃,恰恰相反,这样的你只会让我更心疼更难受!因为如果不是我的话,你也不需要受这份患得患失之苦。”轩辕长毅一边说一边握住了楚妙璃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虽然这份苦楚对我来说确实非常的难受,但是,我却甘之如饴的很,因为正是因为这份苦楚,我才获得了新生,才拥有了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   楚妙璃笑中带泪的凝望着轩辕长毅那充满自责的表情道:“长毅,你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感激你呢。”   心中的跌宕起伏随着这一番话,一点点平复下来的楚妙璃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微微有些颤抖的叩响了眼前大门的狮子咬环。   被漆成正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给推开了。   两个看着最多十三、四岁的小厮皱着眉头,满脸狐疑的上下打量着楚妙璃一行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楚家有什么事情?”   虽然楚妙璃已经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是,在从对方口中听到那个‘楚’字时,她的心依然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两下。   她定了定神,才用异常沙哑的声音说:“我是你们主家的故人,此番是特意过来寻他们的。”   “我们主家的故人?”两个小厮被楚妙璃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睛。   据他们所知,他们主家才搬来京城没两年,在京城压根就没有什么故人啊,还是说这几个瞧着就衣冠楚楚、气概不凡的人,也是见他们主家在当今皇上面前得了脸,想要过来攀附一二的?!   想到这里的小厮们不约而同的绷紧了他们那张犹带婴儿肥的脸,用一种充满警惕的口吻说道:“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我们很肯定,我们主家在京城根本就没有什么故人。”   “我知道我的出现对你们来说有点突然,但是我真的没有虚言诓骗你们,你们要还不信的话,可以现在就去里面通报一声。我敢保证,你们的主家在听了我的姓名后,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来迎接我们的!”楚妙璃一边说一边随手摸出好几颗金瓜子塞给了分别塞给了两个小厮。   “这……这这这……”两个小厮被她的大手笔给惊呆了。   他们自打被楚家买回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还从不曾收到过如此……如此夸张的茶水钱,一时间脑子震惊的差点没变石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才磕磕巴巴的问了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的名姓,如同滚地葫芦一样的滚进内宅通报去了。 第395章 涅槃神(15)   楚妙璃带着轩辕长毅和藤罗副君找上门的时候,楚老头他们正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   “这个世界的长毅和以前那些世界的不一样,防备心很重,受了很多委屈,我们要得到他的认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气馁,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长毅那孩子的宿敌会不会突然杀将出来,把我们屠个精光!”   “爹,就算你不说这话,我们也知道轻重的。”楚大和燕氏异口同声地说。   华杨氏和楚老太婆媳俩也纷纷点头。   她们为什么这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奔波,不就是为了家里的那几个宝贝疙瘩吗?   就连隐身在一旁的楚阎王面上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唉,真要说起来,长毅他可真是个苦命娃儿,咱们陆陆续续的也帮他找了不少残魂碎片了,可就算我们如此努力,对他来说,仍旧和杯水车薪一样,没什么区别。”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随着对轩辕长毅的了解,燕氏对自己这个女婿的遭遇是越来越心疼了。   “咱们家的孩子不论是为人也好,还是处事也罢,都端正磊落的很,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一定要跟他们过不去……”华杨氏和楚老太脸上也不由得涌现出了几分愤愤之色。   她们虽然对轩辕长毅口中的被逼堕变直到现在还迷糊的很……但只需稍微一想,她们就能够猜到那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必然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要不然,当初小俩口在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们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不会难看成那样。   就在楚家的长辈们满心唏嘘的时候,家里才收进来的两个丫鬟突然在厅堂外面扬声说有要事禀报。   楚家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头,楚大更是直接站起身道:“肯定又是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想要来我们家套近乎了,我这就去打发了他们。”   历练促人进步,往常只知道随着长辈和妻子的指挥棒行动的楚大在经过多年的努力后,也有了几分一家之主的派头。   而这也正是楚老头等人心心念念所希望看到的。   “外面是谁在求见?”楚大绷着脸问两个丫鬟。   自从经过了无数爬床后,楚大逐渐养成了一副在外人面前不苟言笑的派头——这样的他,让不知道底细的人看了,很难再像从前那样,把他当成可供耍弄和诓骗的对象。   “一位姓楚的夫人,她说……她叫楚妙璃。”丫鬟小心翼翼地说。   她本来是不想给那两个门子通报的,可是在听说了外面那位夫人的姓氏后,她却改变了主意,因为谁也不敢保证那位夫人是不是与他们的主家有什么关系。   “你说她叫什么?楚妙璃?!”楚大陡然瞪大眼睛,用欣喜若狂的激动口吻,扭头对着厅堂里的一众家人大声道:“爹!你们都听到这丫鬟说的话了吗?阿璃来了!阿璃来看我们了!”   楚大这句话对厅堂里的楚老头他们来说,简直有石破天惊之效!   “真的是阿璃来了吗?她……她真的来看我们了吗?!”楚老头他们激动的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敌当前的缘故,这些年以来,阿璃和长毅明显变得忙碌起来了。   以前他们没事有事就会抽空过来见见他们,和他们说说话,现在却一改从前的习惯,十几二十年都难得见他们一面。   如今,乍然听到阿璃他们过来了,楚老头等人怎么可能不激动,怎么可能不欣喜若狂?!   伴随着楚大这一声呼喊,两个才刚选入楚宅没多久的丫鬟见证了奇迹。   只见哪怕是得蒙当今圣上召见,脸上表情也瞧不见半点激动之色的主家全家好像突然一个个的变成了飞毛腿,‘嗖’地一下,就蹿到外面去了。   那两个丫鬟被他们的表现给吓坏了。   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个更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庆幸不已的说:“得亏我们通报了,要不然慢待了贵客,我们就危险了!”   “你说得对。”另一个丫鬟也满脸后怕的点头不止。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不说这两个丫鬟心中是如何的震惊,单说楚老头他们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奔到了楚宅的大门口。   虽然楚妙璃现在还是顶着一副凤家阿璃的面孔,但是楚老头等人还是一眼就把他们的宝贝疙瘩给认了出来。   “你说你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啊!”楚老太嚎哭一声,飞扑上前,将自己的孙女牢牢抱了个满怀。   看到自家长辈的楚妙璃眼眶不自觉的濡湿了。   她努力平稳自己的心情,刚要对楚老太说点什么,就被楚老头的话给打断了。   “好了,老婆子,难得阿璃过来一趟,你就别再为这点小事和她较真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楚妙璃从楚老太的怀中拽了出来。   “阿璃,你别生你奶奶的气,她也是太想你了,才会激动得有些失了分寸。”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祖父的楚妙璃噙着热泪,弯了弯眼睛,才要说点什么,就又被楚老头的话给打断了。   他说:“这次你和长毅能待多长时间?也和上回一样,看我们两下就走吗?”   “啊?”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有几分反应不过来的味道。   轩辕长毅也满脸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   压根没注意到两人表情的楚老头却把宝贝孙女这一声“啊”当作了附和。   他长叹了一声,沮丧道:“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我们一家人才能够重新团圆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说到这里,他又摇了摇头。   “算了,咱们现在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已经是一件幸事了,不应该再奢求其他。”   在所有长辈中间,楚妙璃和楚老头的感情最好,他们俩的默契更是只能用妙到毫巅来形容!   如今……   在阔别这么久以后,楚妙璃还是头回发现,自己居然有些听不懂自己祖父对自己说的话了。   她满脸懵逼的和丈夫还有藤萝副君一起,被长辈们簇拥着进了楚宅。   然后傻乎乎的看着他们神神秘秘的捧出一个——虽然是头回见,但是却莫名觉得十分亲切的——荡漾着七彩晕虹的半透明光球。   “阿璃,也不知道你和长毅怎么就这么小心,如果还是像从前一样让我们分头行动的话,说不定我们积攒的残魂碎片远比现在要多得多。”   楚老头一边嗔怪,一边献宝似的把那半透明光球塞给了站在旁边的轩辕长毅。   “长毅,未免夜长梦多,你现在就把它们给吸收了吧。”   同样脑子很有几分转不过弯来的轩辕长毅深吸了口气,接过了那个半透明的光球。   光球里面的残魂碎片,在他碰触到光球以后,就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般,接二连三的,如同飞蛾扑火一样的扑进了他的神魂里,与他的神魂融合在了一起。   楚老头等人用一种很是欣慰的眼神望着这一幕。   “幸好你们及时过来收取了,要不然存着这些残魂碎片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坏人……不,是坏神仙给偷走了!真要那样让我们如何跟你和阿璃交代!”   轩辕长毅和楚妙璃都是聪明人。   他们在听完楚老头说的话以后,很快就领会到了他话中所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一个惊人讯息!   在自己二人与家里的长辈们因为意外分开以后,有人顶替了他们的身份,假装成他们的模样,哄骗长辈们继续收集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   “长毅!到底是谁长了颗熊心豹子胆,敢算计到我们身上来?”楚妙璃在心里,对轩辕长毅说道,她的声音微微带着几分抖颤和凶戾,显然那不知名的存在已经极大的惹怒了她。   轩辕长毅也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这也正是我想要知道的!”   他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的妻子,让她稍安勿躁,一边不动声色的对着楚老头套起话来。   楚老头的脑子虽然非常的精明,但是他还没老糊涂到把这份精明这份精明用到自己的孙辈身上来。   因此,他和轩辕长毅之间,几乎是轩辕长毅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在两人的一问一答中,轩辕长毅很快弄清楚了在他们不在的这一段时间里,楚老头等人所发生的一切种种。   原来他们并没有猜错。   在他们与楚老头等人于时空乱流中失散后,确实又出现了一个楚妙璃和一个轩辕长毅稳住了他们惴惴不安的心灵,将他们集合起来,一起投入进了一个个大小世界中去寻找轩辕长毅的残魂碎片。   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在默默听完了楚老头的话以后,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了几分纳闷之情。   “长毅,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觉得这两个顶替我们的人,好……好像对我们并无恶意?!”楚妙璃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困惑不解之色。   她对自己的第六感一向充满信心,可是现在,她却破天荒的有些怀疑了。   “不止你是这样觉得的,我也同样如此。”轩辕长毅用赞同的语气说道:“虽然不知道那两个顶替我们的人到底是谁,但是他们无疑帮助了我们许多!”   “是啊,”楚妙璃深以为然的连连点头,“幸亏那两个人突然从旮旯角落里冒出来,假扮成我们暂时稳住了爷爷他们的情绪……如若不然,以爷爷他们对我的在意和看重……我现在还能不能见到他们,都是个未知数呢!”   单单是凭借着这一点,就算那两个陌生人对他们不怀好意,楚妙璃也愿意放对方一条生路。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的家庭之所以能够在经历了那样令人绝望的恐怖变故以后,还能够得以圆满,全部都要感谢他们。   在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用心音交谈的时候,楚老头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患得患失的上下打量着楚妙璃,磕磕绊绊的说了句异常古怪的——仿佛带着几分一语双关的问话:“阿璃,你……你是爷爷的阿璃,是爷爷的小乖囡对不对?!”   楚妙璃心口不有自主的就是一阵颤动。   她微微翕动了两下嘴唇,满脸惭愧的在楚老头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同样一语双关地沙哑着嗓音回道:“爷爷,就和您现在心里想的一样,我确实是您的阿璃,是您的小乖囡!”   楚老头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他响亮的啜泣两声,又狠狠的掐了两下自己的大腿,才一把将楚妙璃——像是小时候那样——心疼万分的搂入怀中,嚎啕大哭道:“阿璃!爷爷的小心肝!这些年来,你和长毅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想你们啊!”   “老头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说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不是阿璃和长毅的符傀儡?而是……而是他们自己本人吗?!”楚老太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哆嗦了。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异常激动起来。   这些年来,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心,他们已经装了太长时间的傻了!装得他们都要怀疑人生了!   “确实是他们本人没错!”楚老头用肯定无比的哭腔,响亮无比的回答着自己老伴的问题。   得了丈夫肯定答复的楚老太按捺不住满腔的喜悦之情,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晕倒在了地面上。 第396章 涅槃神(16)   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楚妙璃还只是怀疑的话,现在的她则完全确认了。   确认了自己的长辈们早就发现了那两个冒牌货的不同,确认了他们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和那两个冒牌货装傻。   喉咙里仿佛被人强行塞进了一团棉花的楚妙璃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奶奶搀扶起来,望着大家颤声问道:“爷爷……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我和长毅是……是假冒的?”   “哪有什么时候,我们第一眼就发现不对劲了!”楚老头不假思索地回答楚妙璃的问题。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点头。   尤其是燕氏,还用嗔怪的眼神瞪了楚妙璃一眼:“阿璃你这话问的糊涂,你是我十月怀胎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心肝宝贝,我怎么可能被你的那点小把戏就给随便糊弄了去?”   楚大也在旁边憨声憨气地补充——   “你和长毅这些年来,为了早日摆脱仇家的追击,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的……只怕连自己曾经教过我们什么都忘记了吧?”   他笑呵呵的说。   “虽然那符傀儡我们也是头回见,但是,一看它们那别别扭扭的样子,我们就知道那肯定是两个冒牌货!”   “既然你们已经认出那是两个冒牌货了,为什么不当众拆穿他们,反而和他们……和他们你来我往的纠缠了这么多年呢?”楚妙璃一边往自己的奶奶身体里灌输灵力,一边声线微微有些不稳地继续问道。   一直站在旁边含笑听他们说话的华杨氏从楚妙璃的嘴里听到了些许微妙的讯息,她紧皱着眉头插嘴道:“阿璃,你可千万别告诉祖祖,那两个符傀儡不是你和长毅的手笔!”   在楚妙璃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再次睁开眼睛的楚老太和楚老头等人也用异常紧张的目光紧盯着她不放。   要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之所以明知道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两个符傀儡还坐得稳,端得住,就是因为他们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两个符傀儡是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特地留下来安抚他们的。   毕竟,哪怕他们踏上修行道的时间不长,也知道符傀儡只能由它们的主人操控……   这也能变相的告知他们,它们的主人一切安好!   如若不然,它们也不会活灵活现的出现在自己等人的面前!   可是现在……   他们却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怀疑起来……   “不,祖祖,那确实是我和长毅安排的,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会对他们一点防心都没有,所以……所以才有点惊讶。”楚妙璃心头一跳,连忙矢口否认道。   楚妙璃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华杨氏脸上的表情越发的古怪了,“如果是别人冒充,我们当然没那么容易上当,但是那两个符傀儡的身上,分明都带着你们的气息呀!”   “我们的气息?!”楚妙璃整个人都怔愣住了。   而她的丈夫轩辕长毅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在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行了,阿璃,我们直接和祖祖他们说实话吧!他们会理解我们的。”   楚妙璃满头黑线的看着轩辕长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两个假冒他们的冒牌货还没有揪出来,她怎么敢对自己的亲人长辈说实话?   这和打草惊蛇有什么分别?!   再说了,谁知道那两个——表面瞧上去确实对他们没什么恶意的——冒牌货有没有在她的长辈们身上动手脚?!   “阿璃,你还记得藤罗副君刚才对我们说过的那些话吗?”轩辕长毅用一种很是愉快的语气问楚妙璃。   楚妙璃虽然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会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是她明显的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不是假装出来的放松,而是真正的放松。   楚妙璃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当时……藤萝副君说……说祂找到了我的神国和我的亲人……”   “不错,你的……神国和你的……亲人!”轩辕长毅满脸微笑的重复着楚妙璃刚刚说过的话,“阿璃,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想明白那两个冒牌货到底是谁摆弄出来的吗?”   “我的……神国……”楚妙璃的脑子并不傻,她只是稍微琢磨了一下,就骤然瞪大了眼睛。“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香宝她……她……”   楚老头等人满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来回看着他们两个,完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轩辕长毅眉眼带笑地再次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可以像从前一样的召唤她了!”   作为楚妙离的本命灵宝——楚香宝与他们之间的牵绊早已经深厚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   虽然她们母女俩个曾经因为时空乱流的缘故失散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靠近彼此后不能再重新取得联系。   轩辕长毅肯定的话语,让楚妙璃整个神经都不受控制的有些紧绷起来。   自从和大家失散以后,楚妙璃除了想念家中的长辈以外,最惦挂的就是那个奶声奶气叫着自己“娘亲”的小姑娘了!   “长毅,我……我真的能够把香宝给召唤出来吗?”向来自信的楚妙璃声音里罕见的多出了几分忐忑不安的味道。   轩辕长毅伸手揽住了楚妙璃的肩膀,用坚定无比的眼神望着她说道:“阿璃,相信我!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够把她给召唤出来的!”   楚妙璃郑重点头,再无迟疑的用一种颇有几分生涩的动作,召唤起自己的女儿。   一眨眼的功夫不到,楚妙璃的面前已经站了一个正值妙龄的漂亮少女。   那女孩长着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眸,正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来回盯着她和轩辕长毅不放。   楚妙璃的眼眶瞬间就濡湿了。   “娘亲的小香宝!这些年来都是娘亲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她一边说,一边张开双臂要把女孩抱入自己的怀中。   女孩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召唤给弄傻了,她迷噔噔的被楚妙璃抱入怀中好半天时间,才磕磕绊绊的用半信半疑的声音唤了楚妙璃一句:“娘亲?你真的是我娘亲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确实不是在做梦!香宝!娘亲回来了!娘亲真的回来了!”楚妙璃非常理解楚香宝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因为她刚才站在楚宅大门口时候的心情和楚香宝的几乎一模一样。   楚妙璃肯定的答复让楚香宝木愣在了当场,她抽泣两声,才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的惦着小脚,环住了楚妙璃的颈项嚎啕大哭起来。   “娘亲,这些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你知道香宝为了找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呜呜呜呜……”   楚妙璃听着楚香宝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她给哭碎了。   她就如同从前那样的轻轻拍抚着怀中女儿的后背,哑着嗓子,反反复复的和女儿道歉。   楚妙璃觉得心里很惭愧。   因为自己出身的缘故,她一直都很想要做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是无疑,她的表现让自己的女儿失望了。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没有好好的照顾女儿长大,反而让她尝遍了各种辛酸苦辣。   楚香宝是个非常懂事的好孩子。   她在尽情发泄了一把自己心里的委屈和难受后,很快就镇定下来,揉着哭得通红的眼睛说道:“娘亲,您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了,我知道您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   当时妖娆帝君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别说是楚妙璃和轩辕长毅,就是楚香宝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   楚香宝的乖巧懂事,让楚妙璃心里的惭愧又浓郁了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将楚香宝从自己的颈窝里拽了出来,捧起她的脸端详着她现在的模样和仔细感应她目前的修为,“香宝,你……你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怎么看上去不止人长大了,修为大有长进?是碰到了什么奇遇吗?”   楚香宝像个乖巧的娃娃一样任由她摆弄,“娘亲!您说的不错,我确实碰到了奇遇!而且这奇遇还和您以及爹爹有关!”   楚妙璃挑了挑眉毛,“哦,这话怎么说?”   “万源哥哥,世人常说,这丑媳妇都要见公婆呢,如今我娘亲她要见你,你还不赶紧出来给她瞧瞧?”楚香宝笑眼弯弯地冲着天空喊道。   “香宝,我可不是你的丑媳妇。”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突然在大家耳边响了起来。   紧接着,在大家的面前,陡然出现了一个相貌十分英俊的年轻男子。   楚妙璃在看到他以后,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之所以会这样,并不是因为她对他有什么不满的地方,而是她莫名其妙的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很有几分似曾相识的味道。   “妙璃,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有重逢的一天!”那容貌十分英俊的年轻男子不待楚妙璃先开口就主动和她搭话了。   楚妙璃愣了愣,“你……认识我?”   “是的,我不止认识你,还认识你的丈夫轩辕长毅!”那年轻英俊的男子用肯定无比的语气答复道:“不仅如此,我还要多谢你们的帮助,因为如果不是你们,我绝没有复生的可能。”   “……”确定自己是头回见到这个人的楚妙璃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微妙心情。   她自从踏上修行路以后,记忆力就有了大幅度的增长,但是她非常肯定……眼前这张面孔自己确实是头回见!   想不通就找丈夫的楚妙璃直接将充满询问的目光望向了旁边的轩辕长毅。   轩辕长毅也没有让她失望。   只见他用异常肯定的语气,望着那年轻英俊的男子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应该是我们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的本源天道吧?!”   “本……本源天道?”轩辕长毅的话,让楚妙璃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真的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事实。   年轻男子很有些惊讶的看了轩辕长毅一眼,感叹道:“难怪像妙璃这样优秀的女子会对你痴情至此,你确实值得!是的!轩辕公子,我确实就是你们曾经所生活过的……那个世界的本源天道!”   说到这里,年轻男子毕恭毕敬的对着轩辕长毅也行了一礼,“多谢您不顾生命危险的强留下了我的一点印记,若非您的大恩大德……只怕现如今的我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对于这点,你不该谢我,应该谢阿璃,”轩辕长毅对此并不居功,“若非阿璃实在舍不得你就那样崩毁掉,我也不会多管闲事。”   年轻男子闻言,又去看楚妙璃。   楚妙璃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摆手道:“凭我们之间的关系,哪里还需要讲这样的客套话?再说了,我们之间一直以来都是互相帮助,又哪来的什么恩不恩呢?”   年轻男子先是一愣,随后洒脱一笑,“你说得对,妙璃,这确实是我着相了!”   从轩辕长毅把楚妙璃投生进了他所掌控的那一方世界,他们就有了牵扯不清的羁绊。   他帮助过他们很多回,他们也帮助过他很多回,以他们目前的关系,确实没必要太过斤斤计较了——那样反倒不利于他们往来。   眼看着年轻男子——也就是本源天道终于想通的楚妙璃在见到他嘴角的笑容后,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道:“这些年假扮我和长毅,瞒过我爷爷他们的人,应该就是你和香宝吧?” 第397章 涅槃神(17)   为自己起名为万源的本源天道并不意外楚妙璃会询问他这个问题。   “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本来就没想过要隐瞒的他在楚家长辈们充满不解的目光中,满脸坦诚的开口道。   楚妙璃轻轻点头,“你别误会,我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相反还非常的感激,因为如果不是你们稳定了我祖祖他们的情绪,以他们对我的疼爱,我很难想象他们会做出怎样可怕的傻事。”   “娘亲,我们也是因为顾虑这个,才做出了冒名顶替的事。”楚香宝听了楚妙璃的话以后忍不住插嘴道。   当初,银质云纹小香炉刚被轩辕长毅踹进时空乱流没多久,他们原本所呆的那个世界的本源天道,也就是万源的一点残印就清醒过来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楚香宝的嘴里了解了所有的事情,并且在第一时间哄好了她,与她达成了合作协议。   “阿璃,从你还在母体里孕育的时候,我就一直都观察着你,我知道你有多在乎你的亲人,也坚信着终有一日,你一定会找到我们,与我们重逢!所以,在最初的震惊以后,我很快就说服了香宝,分别和她假扮成你们俩的样子,带着你们的长辈继续寻找轩辕公子散落在宇宙各地的残魂碎片。”   万源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愧疚之色。   天道最是公正无私,尽管万源已经褪去了那一层身份,但是他依然为自己欺骗华杨氏等人的行为,感到歉疚不已。   “虽然这是善意的谎言,但欺骗就是欺骗,对此,我要在这里郑重的向你们表示歉意,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一时情急下的冒犯。”   万源毕恭毕敬的对着楚老头等人行了个礼。   楚老头等人已经从他们的对话中了解到万源就是他们原本世界的老天爷……哪里敢受他的礼,连忙跳到一旁,频频摆手道:“您千万别这么客气,我们知道当时您也是事急从权!要不是您这善意的谎言,只怕我们现在真的像一堆乱麻,只知道给阿璃和长毅他们拖后腿了!”   万源早在还是天道的时候,就已经深刻了解过楚老头他们的性格,知道他们这些话全部都是出自本心的他惭愧一笑:“话虽如此,但这歉却还是要道的,而且,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几位以后能够把我当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看待……因为,相比起继续被诸位高高的供在神龛上,我还是更希望能够成为您几位的晚辈。”   “什……什么?您……您说要成为我们的晚辈?”楚老头等人被万源的话给吓得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了。   “是的,这正是我现在所梦寐以求的。”万源面不改色的再次强调道。   “您……您该不会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吧?!”楚老头等人的下巴都差点没有因为万源的话掉到地板上。   他们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却并不是什么老糊涂。   如果万源不给他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们除非脑子被门挤了,否则压根就不可能把万源当他们的晚辈一样看待!   因为这对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土著而言,和渎神也没什么区别了。   万源早在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猜到楚老头他们未必会同意他的这个请求,不过他并不气馁,很快就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原因说了出来。   原来,经过这么些年的合作,万源对楚香宝已经产生了几分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微妙绮思。   “——这是我第一次对另一个除我以外的存在动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这份异常珍贵的感情!”   万源眼睛亮闪闪的望着楚老头等人。   “而且——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感觉到香宝对我也有着同样的情谊,是以……我说什么都不能让我从前的身份成为我们结缡的阻碍!”   “……”楚老头等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的望着万源,一双眼睛更是瞪得有铜铃那么大。   此时的他们已经顾不上自己现在的举动算不算渎神了,   “……香……香宝,他……咳咳……万公子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对他也……”行事向来杀伐果断的华杨氏说话也难得有几分磕巴了。   她本来就很喜欢小姑娘,要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不顾他人反对的养了安乐王妃……   这些年来,因为楚妙璃和与轩辕长毅的迟迟不归,已经逐渐把对两人的那份疼爱转移到他们膝下独女身上的她压根就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华杨氏的态度让万源的心止不住的就是一沉。   他心里明白,别看华杨氏在修为方面只是一般,但是她在他的恩人楚妙璃和心上人楚香宝的心里,却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如果她坚持要反对他们的这段感情,就算他想方设法也未必能抱得美人归。   不过,对于华杨氏的这种态度,他也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就算脑洞再大的人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晚辈和老天爷谈情说爱!   那也未免太挑战人的心理承受度了!   就在换位思考的万源越想越垂头丧气的时候,活力十足的楚香宝说话了。   完全不了解华杨氏此刻纠结心情的她在听了自家老祖祖的问话以后,想都不想的点头笑道:“是的,老祖祖,就和万源说的一样,我也对他动心啦!”   ——可你怎么就能对他动心呢?!   华杨氏在心里哀叹一声,面上却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香宝,你年纪还小,哪里明白什么叫动心不动心的……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楚香宝是灵宝化形,虽然表面看上去已经和正常的人类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她的情商,相较于真正的人类而言,还是很有几分差距的。   比如说现在的她就没有听出华杨氏的言下之意。   “老祖祖,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这里面一点误会都没有,我很肯定我确实是对万源动了真感情!我很喜欢万源!就和我娘亲喜欢爹爹一样的喜欢!”   楚香宝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就仿佛镶嵌了两颗璀璨无比的星子一般,熠熠夺目。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是我还清楚的记得万源刚刚醒来时,对我所说的那番话!那时候的我正处于巨大的恐慌和仇恨中!是万源让我冷静了下来!也是万源劝告我,不要被仇恨掌控住自己的理智,要以大局着想……老祖祖!我喜欢万源!打从心坎里的喜欢他!我要和他像爹爹和娘亲一样签订永恒之契,再也不分开!”   楚香宝斩钉截铁的话让华杨氏彻底傻眼了。   她满脸无奈地扭头望向自己的曾孙女,用眼神示意楚妙璃说几句话。   相比起华杨氏的顾虑重重,楚妙璃是一个非常开明的人,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和万源扯上关系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相反,她还非常的乐见其成,因为她知道,万源绝对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和本命灵宝。   只是……   在此之前,她必须确认一下,万源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她家香宝动的情甚至想要与她携手一生。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   楚妙璃很清楚,如果不是万源先开了口,她的宝贝女儿绝不会主动说出要与对方签订永恒之契的话。   出于和万源之间的那份宝贵情谊,楚妙璃毫不犹豫的当着他的面,把自己心里的那点疑惑问了出来。   “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我对自己的女儿非常了解,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她动了情,并且还主动提出要和她签订永恒之契!”   “我和香宝是日久生情。”   就和楚妙璃十分了解楚香宝一样,万源对于楚妙璃也是非常的了解的,毕竟当年他看了她那么长时间。   “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不对劲,”万源自嘲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直到前段时间我们去一个小千世界时,那里的人因为香宝对那个世界的轩辕公子残魂太过亲密,打算把她许配给轩辕公子……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早已经把香宝视作了我不可分割的另一半。”   万源在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感慨不已地扭头看了楚香宝一眼。   ——为这变幻莫测的宇宙意志。   他刚在楚妙璃的神国里醒转时,一心只想着要好好报答楚妙璃夫妻俩的恩情,不曾想,这恩情还没报答多少,就对人家家里的大白菜动了歪心思,还做梦都盼望着要做人家的女婿。   万源心里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有想过要退缩。   因为他是真的喜欢楚香宝,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她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楚香宝很快觉察到了他的注视,眉眼弯弯的冲他眨眼睛。   两人哪能情妾意的模样,看得楚妙璃和轩辕长毅不由得相视而笑。   “祖祖,儿孙自有儿孙福,既然他们是两情相悦,我们就别做那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了!”楚妙璃笑靥如花地挽住了华杨氏的胳膊,“而且万源天生天养,他和长毅一样以后也会留在我们家里,长长久久的和我们在一起,这对我们楚家来说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向来把感情看得很重的楚老头听到这话,眼前就是一亮,“对对对,还是乖囡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母亲,这事儿我们就应了吧!”   虽然楚老头对楚香宝的感情并没有对楚妙璃的那么深,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自己的曾孙女,能够像孙女一样,永永远远的留在这个家里的。   “你说的倒轻巧!”华杨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无论是从她脸上还是从她的语气里都看得出她对这段感情犹有异议。   如果是别人碰到这样的事情,就算面上看不出什么,恐怕心里也已经大发雷霆了。   但楚妙璃却只感觉到幸福。   因为她知道自家祖祖如果不是真的对自己女儿上了心,也不会纠结成这个样子!   所以她不动声色地用心音对华杨氏说:“祖祖,您别担心,香宝有我和长毅看着呢!有我和长毅在她身边保护着她,就算她以后和万源闹崩了也没关系,我们绝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楚妙璃这辈子的曾祖父楚阎王也在旁边劝说华杨氏——它因为楚妙璃的关系,和曾经还是天道的万源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对方是个一诺千金的性格,香宝能够与他缔结鸳盟,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根本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纠结。   在楚妙璃和楚阎王的两面夹击下,华杨氏脸上的表情终于动摇了。   她之所以对这门婚事充满顾虑,就是担心楚香宝会受委屈,如今有了丈夫和曾孙女的保证,她没办法再像刚才那样坚持了。   心较比干多一窍的万源很快察觉到了她的动摇,连忙趁热打铁的好一阵赌咒立誓,看着这样的万源,华杨氏终于松了口,“万公子,基于你的诚意,我可以同意你们的婚事,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要答应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说!”万源不假思索地回答。   “永恒契约一经签订就不能反悔,为了以防万一,我希望你们能够先做一段时间的夫妻,直到肯定自己确实非彼此不可以后,再考虑这件事可以吗?”华杨氏目不转睛地望着万源问。 第398章 涅槃神(18)   万源在还是天道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看了楚家人很多年。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从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成人类,但是,对于他们一家的深厚感情他是非常欣赏的。   也正因为如此,他非常理解华杨氏这种患得患失的大家长心理。   面对华杨氏那带着几分进账的询问,万源很是干脆地点头道:“我和香宝几乎拥有着永恒的寿命,只要您愿意,我们甚至可以等到您点头以后再缔结永恒之契。”   “那就再好不过了!”知道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能和万源讲客气的华杨氏连忙截住他的话头道。   楚阎王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在天道的威压下,以鬼魂之躯活到现在的它真的想不通自己的妻子到底哪里来的熊心豹子胆,居然敢这样和他们曾经的老天爷这样说话。   相比起楚阎王的忐忑,楚妙璃对于华杨氏的表现却觉得十分有趣,她笑眼弯弯地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才心情大好的打圆场道:“祖祖平时很好说话,只有碰到我们这些小辈们的事,才会显得格外较真——希望你不要介意才是。”   华杨氏这回也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委实有点咄咄逼人,急急亡羊补牢地对万源表示歉意。   万源对此却并不以为意。   “老夫人,您别以为我刚才和您几位说的那些都只是套话,我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香宝在一起,想要娶她做我的妻子,这样一来,您自然也就成了我的长辈!”万源在华杨氏一叠声的“使不得”中,微笑说道:“长辈对晚辈提几个要求,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您又何必因为这样而向我致歉?更别提您的曾孙女和曾孙女婿还对我有着再造之恩呢!”   华杨氏本来就是个性情洒脱之人,知道自己这回也是沾了晚辈光的她在听了万源那发自肺腑的话后,很是干脆地点头笑道:“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和你磨叽!只要你以后对香宝好,不让她受委屈,最多不超过十年,我就会松口答应你们的请托,同意你们签订永恒之契。”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万源大喜。   楚香宝也是一副眉飞色舞的欢腾样。   华杨氏看着他们那副真情流露的样子叹了口气,“阿璃啊阿璃,我这回总算是明白什么叫恨嫁的女儿留不住了!你瞧瞧你这小闺女……你瞧瞧她这急不可待的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华杨氏还真的以为自己变成了那个传说中那个只会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了。   楚妙璃闻听此言,不动声色地冲着楚香宝挤了挤眼睛,然后才说道:“祖祖您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香宝之所以会表现的如此期待,是因为她知道她这个嫁与别人那个嫁截然不同,不信,您听她自己和你说!”   楚香宝心领神会地蹦跶到华杨氏身边挽住了她的胳膊,“老祖祖,娘亲说的对,确实是是这样没错呀!如果不是知道我以后还能够呆在你们身边,就是万源哥哥再好,我也不会嫁给他的!我要做你们一辈子的小乖宝!”   楚香宝一边说还一边把自己的脑袋顶入华杨氏的颈窝里好一通磨蹭。   华杨氏最受不得的就是小辈们和她撒娇卖痴,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总算你这小妮子还有点良心!我还真以为你为了一个男人不要你的老祖祖了呢!”   楚妙璃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楚香宝和华杨氏建立了异常深厚的祖孙感情,如果真要她眼睁睁的看着楚香宝就这样嫁出去的话和割她的肉也没什么区别。   因此对于万源这个玄孙女婿,她还是非常满意的。   前提是,他别有着那样一个……让人简直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身份。   好在,这一切都在曾孙女夫妇和万源本人的保证中得到了解决!   华杨氏相信,只要有楚妙璃夫妇这两个对万源有大恩的人在,就算有朝一日,万源不再喜欢自家的小乖宝了,也没那个胆子敢对她弃如敝屣!   对向来护犊子的她来说,这就够了!   虽然华杨氏并不赞同万源和楚香宝现在就缔联永恒之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就想要看着自己的玄孙女无名无份的跟着万源,因此,在几番商讨后,他们决定就地为两人举行成婚仪式。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楚宅的下人们才知道他们服侍的主家并没有如他们曾经所以为的那样断了血脉,相反,他们一直都在,只不过没有搬来京城与他们同住罢了。   在布置婚礼的时候,万源把一个一模一样的半透明光球交给了轩辕长毅。   轩辕长毅也没有和他客套,直接把那个半透明光球里面的残魂碎片给吸收了。   楚妙璃站在旁边看着轩辕长毅吸收那光球里密密麻麻挤满了的残魂碎片,良久,她才用一种充满感激地声音说道:“这些年来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谈不上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且不说这本来就是轩辕公子创造了香宝的使命,就算不是,我们也很乐意帮这个忙!”   万源和楚香宝之所以能够顺利走到一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给轩辕长毅搜集残魂碎片——是以,对于这种行为他很是乐在其中。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够得到你们的许可。”万源突然话锋一转,脸上的表情也难得带出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惭愧之色。   楚香宝还是头回见到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眨巴着明媚的大眼睛,好奇他到底想要对自己的爹爹和娘亲提出一个怎样的不情之请……居然为难成这副样子。   楚妙璃也带着满脸的好奇和轩辕长毅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道是怎样的不情之情?”   “我希望您二位能够解除与香宝之间的主从契约,让她真真正正的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活于世。”万源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地对着楚妙璃和轩辕长毅说道,边说还边毕恭毕敬的对着他们作了个深深的长揖。   只要是人就有占有欲,尤其是对自己的爱人来说。   这个念头从他和楚香宝定情以来,就已经在他心里藏了很多年了。   他做梦都盼望着自己的爱人能够称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与他幸幸福福的在一起。   “万源哥哥!你!你怎么能擅作主张?!”楚香宝因为他的话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气急败坏地跳脚,然后急急扭头望向楚妙璃夫妇道:“爹爹!娘亲!你们可千万别听他胡言乱语!我才不要和你们分开呢!我要永永远远的都做你们的女儿!”   别看楚香宝化形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并不是所有灵宝都能够像她一样幸运,被自己的主人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   楚香宝知足也感恩,哪怕是和万源在一起了,她也从没有想过要脱离楚妙璃他们。   楚妙璃也没想到万源踌躇半晌想要和她们说的居然是这个。   她没有搭理气急败坏的女儿,而是满脸认真地望着万源问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在心里生出这样一个念头呢?难道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够好,惹香宝伤心了,你才——”   “不!妙璃,绝无此事,我之所以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是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够与香宝走得更远一点。”万源一脸坦诚地望着楚妙璃说道。   楚妙璃眨巴了两下眼睛,直接将充满询问的眼神,望向自己旁边的轩辕长毅。   轩辕长毅会意地给她解释道:“香宝是灵宝出身,根基天生就比是天道转世的万源要差上一大截,除非我们放手让她彻底转换成一名真正的人类,否则,等到日后……他们两个很难并肩走下去。”   “既然这样,那我们还等什么呢?”楚妙璃不假思索地道。   “娘亲!”楚香宝的眼睛红了。   楚妙璃伸手把她抱在自己怀里,“香宝,从你第一次开口唤我娘亲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把你当作我的亲生女儿一样看了!只要是为你好的……不论什么,我都愿意做!”   楚香宝虽然早就知道楚妙璃对她的感情,但是楚妙璃的承诺仍然让她不受控制的泪流满面,“娘亲,你别听万源哥哥的,我不要和你们分开!”   “我的傻姑娘,这哪里就是分开了呢,即便是我们没那层关系,你不还是我的女儿吗?还是说,你准备做个翻脸不认人的坏丫头,一和我解除主从契约就再也不搭理我,再也不肯叫我一声娘亲了?”   楚妙璃动作亲昵无比的揉了揉楚香宝的头发,此时的楚香宝虽然表面看着与一个正常的小姑娘没什么区别,但是,她的感知告诉她,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楚妙璃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因为修为追不上伴侣而被落在后面,也不希望她脸上的灿烂笑容消失,所以,不论楚香宝同不同意,她都要斩断她和楚香宝之间的主从联系。   “我才没您说的那么坏呢!不管我和您有没有契约,您都是我的娘亲!我认定您了!”楚香宝像只八爪鱼一样的缠在楚妙璃身上哭道。   楚妙璃看着这样的楚香宝,也有些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对她而言,不论是楚香宝也好,还是银质云纹小香炉也罢,都陪伴了她很长很长的时间,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和自己的本命灵宝分开,但是为了女儿的未来,她却不得不忍痛放手——因为她绝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自私透顶的母亲。   眼看她们母女俩哭作一团的万源真的是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心乱如麻的他几乎是依样画葫芦的——学着楚妙璃刚才的举动——将充满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此刻正因为万源惹得自家阿璃流泪而满心不快的轩辕长毅冷哼一声,“你别指望我,自己惹下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万源见状苦笑一声,满脸无奈地对着楚妙璃母女道:“你们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了再哭?虽然一心盼望着你们能够解除主从契约,但是并不代表着我也要把你们的母女缘分也尽皆斩断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妙璃和楚香宝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望着万源问。   万源不敢卖关子,连忙把自己原本的打算说了出来。   楚妙璃听完以后,眼前止不住的就是一亮,“用我和长毅的精血和神源精华为香宝重塑身躯吗?行!我答应了!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楚香宝却满脸迟疑,“娘亲,您别听万源哥哥乱说,神源精华可不是随便挂在嘴边上闹着玩的!”   楚香宝是轩辕长毅一手创造出来的,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轩辕长毅的强大!   他的神源精华确实可以让她轻轻松松的一步登天,但是……她压根就不敢奢望——从始至终就没正眼看过她一回的——无情帝君会为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耗费自己辛辛苦苦修炼出来的神源精华为她重塑身躯。   别说楚香宝妄自菲薄。   她这样是有自知之明。   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无情帝君之所以会点穿她的存在,给她抬身份,就是为了讨好他的爱人,也就是她的娘亲楚妙璃。   轩辕长毅只消一眼就看出了楚香宝心里的顾虑,他扬了扬眉毛,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楚香宝道:“你本身就是被我和阿璃用精血浇灌而成的宝贝,就算再给你一点神源精华也没什么,只要阿璃高兴,你安心领受就是。” 第399章 涅槃神(19)   楚香宝跟了轩辕长毅和楚妙璃很多年,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轩辕长毅有多在乎楚妙璃这个和他缔结了永恒之契的灵魂伴侣。   如果说她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还颇有几分忐忑,现在则整颗心都镇定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把娘亲看得极重的父亲绝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敷衍她。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一点的楚香宝双眼一亮,再不推诿地对着轩辕长毅和楚妙璃三跪九叩的大礼——拜谢他们的再造之恩。   “怎么就行了这样的大礼!凭借我们之间的关系,难道还需要这个吗?!”眼看着楚香宝在他们面前跪下的楚妙璃噙着眼泪急急去扶她。   被轩辕长毅拦住了。   “阿璃,别犯傻,她这样做也是在变相的斩断你们之间的主从契约,为你们即将成功缔联的至亲因果做准备。”   楚妙璃听不懂轩辕长毅这话的意思,但是她知道轩辕长毅绝对不会害她和楚香宝,因此,她强忍住把楚香宝扶起来的举动,眼睁睁的看着她毕恭毕敬的跪在他们面前,对他们行了礼。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妙璃的错觉,在楚香宝对他们行礼的时候,她的心里居然毫无来由的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把这种感觉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轩辕长毅。   轩辕长毅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阿璃,这种感觉不止你有,我也有!不过你无需为此感到紧张,相反还要高兴才对,因为这是香宝真正新生的开始。”   “长毅,你说的对,我确实应该开心才是。”楚妙璃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楚香宝行完礼以后,万源立刻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姿态,从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取出了一个巨大的像是瓦盆一样的东西。   轩辕长毅看到那个瓦盆,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一脸似笑非笑的望着万源道:“你倒是准备得非常充分。”   万源脸上的表情有些窘迫。   他不好意思地把瓦盆放到楚香宝面前,然后才讪讪然地解释道:“我也是在为你寻找残魂碎片的时候,机缘巧合得了这样一个宝贝……希望有了它的帮助,香宝能够顺利的重塑身躯,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长毅,这是什么?”楚妙璃还是头回见到这东西,她满眼好奇地凑近去观察了片刻,方仰头望着轩辕长毅问道。   “这东西叫涅槃盆,哪怕是在神界,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想来万源为了踅摸它,耗费了不少心思。”轩辕长毅对于楚妙璃向来是有问必答。   “那它有什么效果呢?”楚妙璃试探性地伸出手指叩了叩瓦盆的边缘,却惊讶无比的发现这只瓦盆并没有像她曾经所见过的那样,在手指关节叩击后,发出咚咚咚的响声。   “它能够在香宝重塑身躯的时候,确保她魂魄不散,不仅如此,还能够让她如同置身于母亲子宫里的胎儿一样顺利塑形。”轩辕长毅一板一眼的继续解说道。   “啊呀呀,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万源,你为了你和香宝的将来,还真的是煞费苦心!”楚妙璃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万源的眼神也充满着感慨的味道。   楚香宝也没想到万源在私下里居然为她考虑了这么多,一双眼睛也仿佛会发光似地紧盯着他不放。   万源被楚妙璃和楚香宝那充满惊叹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他干咳一声,“既然我已经决定要和香宝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因此,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不值得你们这么惊讶。”   “就算如此,你也让我刮目相看了!”楚妙璃发自内心地继续道:“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如今这样,让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好的决定!”   她深吸了口气,目光炯炯的望着万源,“当初你把你最宝贵的世界给了我,现在我也把我最重要的珍宝给了你!希望你能够像你现在所表现的这样,带给她最大的幸福!”   “妙璃,多谢你的信任,我会尽我所能的不让你感到失望。”万源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哈哈,以后这声妙璃你可不能叫了,”心情大好的楚妙璃捂着嘴冲着万源直笑,“以后你要跟着香宝叫我一声娘亲了!”   万源也觉得这样的改变十分有趣。   他难掩温柔地看了眼楚香宝道:“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本来就和再生父母没什么区别,别说是叫你一声娘亲了,就是叫你一声祖母!我也心甘情愿。”   “那可不行!”楚妙璃被万源难得的俏皮话给逗得忍俊不住,“你要是叫我祖母的话,那可就乱了辈分,而且我祖祖他们也不会看着你瞎胡闹的!”   在这样轻松自然的氛围中,楚香宝彻底完成了她的蜕变。   一切就如同她所猜测的那样,得了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神源精华的她刚重塑身躯,就感受到了神界的接引之力。   她下意识地压下了那股几欲飞上天空,直奔神界的微妙感觉,再次对着脸色微微有些泛白的轩辕长毅和楚妙璃行了一礼。   神源精华哪怕是对像轩辕长毅这样的神界帝君来说,也十分的重要,若不是看在楚妙璃的面子上,他绝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反倒是楚妙璃对此不以为意的很。   在她心里,再强大的力量,也没有自己的亲人一根手指头重要,而且她当初会自动跳进轩辕长毅给她挖的大坑,也是为了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因为早在很久以前,楚妙璃为了让楚老头他们能够尽快接受楚香宝的存在,就已经假托过楚香宝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所以为楚香宝重塑身躯这件事他们并没有告诉楚老头等长辈们,而是选择去了神国。   等到他们从神国出来以后,才发现做事效率非常高的楚老头一行,不止已经把婚礼准备妥当还把轩辕长毅散落在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也弄到手了。   “这俗话说的好嘛,一回生二回熟,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收集残魂碎片压根就不是个事儿!”难得在小辈们面前露了把脸的楚老头很是得意,说起话来,那更是滔滔不绝的很。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这样相处过的楚妙璃十分怀念这种温馨感,要多配合就有多配合的做了他的捧哏,直到楚老太看不过去,一巴掌糊在了自家老伴儿的脸上,“你平时在我们面前吹吹也就罢了,怎么到了阿璃面前还这样嘴巴没把门的乱说?亏得你也不觉得自己羞人!”   “我为什么要感到羞人?”楚老头扯着个大嗓门冲着自家老伴儿抗议,“你敢说这次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我们才能够这么顺利的把长毅的残魂碎片给弄回来吗?”   “是是是,都是因为你,我们大家都很感激你好不好!”楚老太满脸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让他赶紧把那块残魂碎片交给轩辕长毅。   轩辕长毅笑着接了过去,一边习以为常地把它收入自己的神魂里,一边不动声色的——在楚妙璃充满赞赏的眼神中——转移话题道:“既然我在这个世界的残魂碎片已经被您几位给收回来了,那么,香宝和万源的成亲仪式还要不要在这里办呢?”   “当然要在这里办啊!”   楚老头和楚老太一听这话,连忙忙停下了争执。   “我们都布置好了,良辰吉日也订好了!不在这里办,还在哪里办!”   楚妙璃从一开始就看出轩辕长毅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打断他们的争吵,因此,在听了自家祖父和祖母的话以后,她强忍住发噱的心情,故意在脸上摆出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道:“既然要在这里办,那你们就别吵了呀,你们现在这样不是吓坏小孩子嘛?”   楚香宝闻言也配合地往楚妙璃身后缩了缩——   “没错!我们家香宝年纪小,可不经吓!要是吓到了她,老婆子我唯你们是问!”换来华杨氏对自家儿子儿媳充满不悦地一瞥。   总算意识到他们刚才的表现确实有些失态的楚老头和楚老太满脸窘迫地在大家的戏谑中,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的互望了一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脸皮比楚老太要厚一些的楚老头才干咳两声,佯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说:“这些年来,为了能够给长毅多收集一些残魂碎片,我们不论在哪个世界——除了必须的社交以外,都没什么朋友,这个世界自然也同样如此!”   “按理由来说,我们完全没必要让香宝和万源在这里成亲,但是,这个世界对我们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楚老头说到这里的时候,语声微微一停,好半天,方继续开口道:“我们是在这里重逢的……所以……香宝、万源,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私心,不要因为这样生我们的气才好。”   楚老太等人的脸上也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惭愧之色。   老到老了,哪怕是踏上了修行道,对于这种事情也非常的讲究。   已经在心里把这个世界当做了一块福地的楚老头他们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成婚所在地了。   楚香宝和万源本来就对楚老头他们的选择没什么异议,在听到楚老头的话以后,他们自然连称不敢当。   向来快人快语的楚香宝更是满脸认真地对着楚老头等人再三强调:“只有您几位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才是我最想要举行婚礼的地方。”   “也不知道我们老楚家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的好事,这辈子居然能够碰上两个这样贴心贴肺的好孩子!”华杨氏本来就觉得楚香宝是个非常贴心的好孩子,如今在听了她的表态后,更是恨不得把她揉到自己的心坎里去。   “夫人说的对!这确实是我们老楚家最大的幸运!”楚阎王也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楚妙璃的存在,它压根就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今天。   楚妙璃的脑袋瓜一向都非常灵活,楚阎王没开口的时候,楚妙璃还没注意到它,它一开口,楚妙璃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陡然睁大眼睛,朝不远处的万源望了过去,问他能不能把他那个瓦盆借她用用。   楚妙璃聪明,万源也不是个傻子。   一看楚妙璃那表情,就知道她是想要让她曾祖父楚阎王还阳的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了句当然可以。   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的楚老头下意识的问了楚妙璃一句。   楚妙璃也不瞒着他们,直接把瓦盆的功效说了出来。   “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宝物?”大家在听了她说的话以后,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睛。   楚妙璃点了点头,“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万源,他是那个瓦盆的主人。”   大家又急忙把目光望向万源那边。   其中,华杨氏的眼神最为渴迫。   万源没有辜负他们的殷切目光,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说他手中的瓦盆确实能够在保护楚阎王灵魂的前提下,帮助他重塑身躯!   华杨氏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万公子!我为我们曾经拥有你这样的天道为荣!”她满眼动容地望着万源道:“你是个让人敬佩的真君子!”   确实,拥有这样一个神奇瓦盆的万源,在华杨氏反对他和楚香宝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可以拿着它和华杨氏谈判,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用自己的诚意来一点点说服她——这在为人正直坦荡的华杨氏看来,无疑非常的让人敬佩! 第400章 涅槃神(20)   楚阎王做了那么多年了鬼,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还阳的一日。   他从涅槃盆里出来的时候,脸上满满的都是喜悦和不可置信。   同样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的还有华杨氏。   她看到如同年轻时那样站在她面前微笑的丈夫时,失态的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只知道死死地攥着楚阎王的衣袖不放。   大家都带着满怀喜悦的眼神,在心里默默的为他们祝福。   唯独万源在见到这一幕后,脸上的表情颇有几分惭愧的味道。   楚香宝敏锐地观察到了这一点,小声问他怎么了。   万源压低嗓门道:“这涅槃盆是我在上个世界获得的,我应该提早拿出来的。”   楚香宝扑哧一乐,“你这毛脚女婿还真的是关心则乱,那个时候我们躲老祖祖他们还来不及呢,哪里敢当真跑到他们面前去献宝,不是存心暴露我们与娘亲他们已经失联了吗?”   楚妙璃在旁边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不由得对着轩辕长毅唇角一翘,在心里对他说道:“看样子万源是真心实意把我们当自家人看了,要知道,以前的天道可不会考虑这个。”   “他会出现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毕竟现在的他与一个真正的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轩辕长毅满脸了然的附和着说道。   在这一方面,轩辕长毅无疑很有发言权的。   当年,他若不是因为自己挑三拣四的意外选中了楚妙璃做他的见习宿主,也就没有今天了。   因此,他满脸感慨地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很幸运。”   楚阎王成功重塑身躯后,楚妙璃等人为楚香宝和万源举行了异常隆重的成亲大典。   这个世界的帝王和一众文武百官也参加了这一起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婚仪式。   在没来以前,他们还以为他们出现在成婚仪式上,是给老神仙一家撑场面,谁知道,到了老神仙曾孙女的婚礼仪式上,他们才深刻理解一把什么叫不自量力的井底蛙!   无论是仪式上那让人目眩神迷的瑰丽法术还是那看不出来历但却器宇不凡的宾客亦或者宾客们出手的珍贵贺礼,都让他们窘迫的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不过,在窘迫的同时,他们更多的是感到激动和喜悦。   因为这一趟他们是真的来对了!   从小就喜欢吃桃子,今天在婚宴上自然也不会放过自己喜欢水果的当朝宰相在啃了两个巴掌大的紫红色奇怪桃子以后,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长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黝黑发亮。   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错觉,直到他看到坐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老皇帝须发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以后,他才欣喜若狂的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幻觉,而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面前的。   “这……这可真的是……太……太神奇了……”原本胡子白花花的老宰相拼命拽着自己的胡须,“老朽还以为老神仙一家只是普通的玄门中人呢……没想到啊没想到……啧啧,他们一家可真的是太低调了!”   坐在当朝宰相旁边的另几位一品大员也满脸赞同地连连点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半分停歇的挑选着他们觉得功效定然不错的水果和美味珍馐。   一些嗜酒如命的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把桌子上的那个小酒壶给抱在怀里……也不知道那小酒壶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玄机,他们喝得脑子都晕乎乎了,怎么里面的酒液还满满当当的,看不出半点减少的迹象。   有那脑洞大的已经猜到了点什么,在宴席上满脸藏不住兴奋的交头接耳。   因为吃了那两颗神奇桃子,耳朵也变得比平时灵光了许多的老宰相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该不会是神仙下凡’一类的字眼。   心里本来就已经有了几分怀疑的老宰相瞪大眼睛,趁着上面热闹拜堂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叫来了一个小内侍,附耳吩咐了几句话。   他虽然对那些人所说的神仙下凡不置可否,但是他很肯定……楚家人的身份绝对比他们原本所以为的还要不简单!   那小内侍明明长了一张十分稳重的面孔,但是在听了老宰相的话以后,他却满脸震惊的仿佛下巴都要砸到脚板上去。   “老……老大人,您确定要这样说吗?”他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要是……要是皇上因为这样雷霆震怒了可怎生是好?!”   “如果是以前,老朽也不敢和你说这话,因为那和找死没什么区别,但现在不同——你快点去吧,老朽敢保证,皇上他绝不会因为这样而砍了你的脑袋!”老宰相斩钉截铁的说。   小内侍被他说的都要哭出来了。   但是他不敢违抗老宰相的命令——对方不管怎么说,都是堂堂三朝元老,不是他这样的小内侍所能够招惹得起的!   带着满心的忐忑和紧张,小内侍把老宰相吩咐他的话,悄无声息地告知给了同样在不顾形象和太子大快朵颐的老皇帝。   老皇帝听了小内侍的话以后,整个身形都震了一震。   “这话确实是老大人要你告诉朕的?”   他龙目精光四射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小内侍。   “你敢发誓你没有撒谎?”   小内侍被老皇帝盯得差点没当众跪倒在地上,他惨白着一张脸刚要说一句小奴愿意发誓,就被太子的话给打断了。   “父皇,宰相大人和您说什么了,让您这样震惊?”太子压着声音问。   老皇帝满脸古怪地又看了那小内侍一眼,才把他刚才说过的话转述给太子听。   太子听完以后不由得陷入了沉吟状态。   老皇帝见状,挑了挑眉,“怎么?难道你还当真觉得老大人会说这样的话不成?”   “父皇,这并非没有可能的,”太子环顾了一下四周,用只有他们父子俩才能够听得到的声音说:“如果楚家人真的像老大人所说的那样,是玄门世家出身,那么,我们确实很有必要好好的拉拢对方一把了!”   “比如说一个国师的位置吗?”老皇帝满脸不置可否地扫了太子一眼,“虽然楚家人不论从哪方面看,都十分的不凡,但是,这并不是我们可以胆大到把国师之位交托给他的理由!太子!你别忘了!他们是突然出现在我国的,谁知道……他们这离奇出现的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至于这所谓的吃了宴席就须发转黑,身体变健康……谁知道是不是楚家人故意弄出来的障眼法呢?   像他们这样的玄门中人,本来就拥有着这样那样的歪门邪道不是吗?   做到皇帝这个位置的,疑心病总是非常的重。   虽然楚老头他们从没有在他面前展露出什么特别的野心,但是对于楚老头一家,他依然充满了浓厚的戒备心理——压根就没想过要让楚老头当真成为他们国家的国师,执掌他们国家的神权。   太子虽然早就猜到自己父皇未必会同意楚老神仙成为他们国家的超品国师,但是他仍然不受控制的在心里生出了几分沮丧之情。   虽然老皇帝和太子所坐的位置距离楚妙璃等人有点远,但是他们还是轻轻松松的把这对至尊父子两的交谈尽收耳底。   “难道这些当皇帝的人都有被害妄想症吗?阴谋?亏他也想得出来!”楚妙璃满脸不快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她本来就是个非常护短的人,哪里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家长辈被人冤枉。   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轩辕长毅早已经练就了一手安抚楚妙璃的绝活。   在听了她忿忿不平的话以后,他勾着嘴角说道:“别生气,再过一会儿,他就会为自己的决定悔不当初的。”   楚妙璃立马就被轩辕长毅的话给成功安抚住了。   “你说的对,长毅!”她满脸幸灾乐祸地点头道:“听我爷爷说,这个世界的人对仙缘十分看重,如果他知道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的错过了什么……哈哈,一定会恨得捶胸顿足的!”   楚妙璃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轩辕长毅,“哎呀呀,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一幕了!”   同样坐在高堂之上接受新人行礼的楚老头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用还有些生涩的心音问楚妙璃和轩辕长毅眉来眼去的在心里说着什么?   楚妙璃把她和轩辕长毅刚才的发现说给楚老头听。   “这点小事也亏得你计较!我本来就没打算要做这个超品国师,他怀疑我也好,不怀疑我也罢,又有什么区别呢?”楚老头哑然失笑,“再说了,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不反复考虑一下再做决定,我才要为他治下的百姓们感到悲哀呢。”   楚妙璃被楚老头说得有些面色发窘,她觉得自己爷爷说得对,她确实没必要与一个凡俗帝王过多计较,而且皇帝的心眼本来就比普通人要多,他会对突然冒出来的爷爷等人产生怀疑也实属寻常。   这样一想的楚妙璃顿时平和了心气,脸上也重新有了笑容。   拜完堂后,万源和楚香宝被送入了早已经布置好的洞房。   总算把肚子塞了个满当的老皇帝也带着太子等人过来和楚老头他们告辞了。   楚老头笑容满面的和他们应酬着,脸上的表情瞧不出半分曾经被老皇帝怀疑过的不快和恼怒。   许是老宰相那充满祈求和焦灼的眼神太过恼人,老皇帝在告辞前,不情不愿的问楚老头要不要去钦天监就职,还说他相信以楚老头的能耐,很快就能够做到监正!   楚老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多谢皇上厚待,这就不必了,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的闲云野鹤,实在是没那个心力再去朝上任职了。”   在婉拒的同时,楚老头也没有忘记告诉老皇帝,他这回之所以会来京城,也是因为与这里的某个人有这一段尚未化解的因果,如今因果已了,他也该离开了,还请皇上不要因为这样而责怪他才是。   “不责怪,不责怪!”本来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要让楚老头进钦天监的老皇帝长松了口气,笑呵呵地说道:“这常言道:人各有志,既然老神仙主意已定,那朕也就不强求了!不强求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又寒暄了几句,才‘恋恋不舍’的正式道别了。   第二天,在楚妙璃的强烈要求下,整个楚宅毫无预兆的开始散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   紧接着,在京城内外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楚家人一个不少的飞上了天空,和那些过来参加宴席的宾客一起,升天而去。   早在昨天就已经知道楚老头他们要离开的老皇帝仰着个脑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很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至于太子和老宰相他们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一直关注老皇帝表情的轩辕长毅见此情形,唇角一翘,满脸揶揄地问楚妙璃:“现在高兴了?”   楚妙璃心情大好的回:“嗯,高兴了!”   轩辕长毅忍俊不禁地又问:“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是直接回神界还是——”   “当然是趁热打铁的把你的残魂碎片通通找回来啊!”楚妙璃笑容可掬地打断他的话,与他十指紧扣道:“现在的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一块块的把他们找回来啦!”   轩辕长毅没想到楚妙璃最惦记着的居然是这个,眼神颇为动容的看着她。   他们的亲人们则在他们背后,满脸赞同地大笑。   他们在说:“同去!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是我琢磨了很长时间的一段执念~   很高兴能够借着快穿这个题材,痛痛快快地满足一把!   感谢所有追到最后的宝贝~   我爱你们=3=~   是你们让我知道了有人陪伴有人同行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3=   注1:这篇文没有番外。   注2:新文在文案上,名字叫《快穿之小人物也有春天》~有喜欢的宝贝可以点一下收藏,么么啾=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