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太有才华了怎么办》 作者:别寒 文案: “当今青年才俊之最,唯陆家长子一人。” “诗词歌赋,文韬武略,音律琴器,无一不通。” “……”陆白:我只是剽窃了中华五千年的精华而已,谬赞谬赞。 PS:第一:文里的古代是架空的,和历史无关。女主穿越,女扮男装。 第二:男主有,不过苏爽文,全文暧昧向,番外自行选择自己喜欢的角色看可当作结局√。 第三:文中的官职各种我会乱取的,因为不是真实的历史,所以,不要来KY细节。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女扮男装 爽文 主角:陆白 ┃ 配角:巴啦啦 ┃ 其它:女扮男装,古穿,架空历史,甜苏文 第一章   天边泛起鱼肚白,还有些暗,路上也是,不时有侍女们提灯走着,微黄的灯光照得细微亮堂起来。   陆白用手掩住嘴,秀气的打了个呵欠,眼角也沁出了湿润。   每天上早朝真的要命……   “陆大人,早啊,昨晚没睡好?”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瞬间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林卫长。   男人五官硬朗,一身鸦青色的长袍,长发束起,说不出的丰神俊秀。   “林卫长大人,早。让你见笑了,只是昨儿就着灯火看了些地方的考试设点,没想到一看便是入了神,所以就……”   “你不说我都忘了,又是一年科举时啊……”   顾晟感叹道,他隶属于皇宫的御卫之上,尽管掌握着林卫几千,说到底也只是一介武夫,对于读书人的事情虽不了解,也知其中水深。   不过,只要身在官场,哪有轻松的?   他眼眸澄澈,视线落在陆白身上,原本还有些复杂思绪的眸光渐渐缓和下来。   现在是清晨时分,细软的光线浅淡的洒在陆白的霜白的衣裳之上,渐渐的从晨蔼其间褪开,晕潵在湖光水色里。   她凝眸看过去,长睫染着打呵欠时候沁出的泪水,湿润潋滟,有一种远山暮霭的朦胧。   果然陆大人才是真正的青莲之姿啊,身处高位,不卑不亢,廉洁清明,能有此子,实属青川之幸!   “虽然为青川选拔人才很重要,但是陆大人还是要多加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   陆白顿了一下,最后无奈的颔首感谢道。   不用想她都知道,他一定又脑补什么来让自己的形象更加的高大上。   十七年前的时候,陆白只是二十一世纪里普通的一名应届毕业生而已,在焦头烂额的投简历找工作之时,因为晚上没睡好导致精神恍惚走路时候没有注意到过往的车辆,直接撞到不省人事。   而再次睁开眼之后,便穿到了这具身体里。   这里不属于任何她所熟知的历史里的任何一个时代,这里的人也不知秦魏,也不晓明清,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横空出现似的,生生的让她被迫接受。   更让她无措的是,这具身体所处的家族是官位世袭,而自己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不得已女扮男装。   叹了一口气,她慢悠悠地跟着边上提着宫灯引路的侍女往早朝的地方走去。   宫殿高位之上,那个男人一身明黄的衣袍着着,精细繁复。袖口衣面上全都用金丝线绣着五爪的龙,纹路沿着,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会飞出来一般。   他眉眼暗沉,一年到头都是这副冷冽的面孔。   有时候陆白觉着一大早来上朝很累,但是看到当今圣上的脸的时候更累。   “陆大人,皇上在看着你呢。”   顾晟看着低着头的陆白,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高位上的男人,上前一步提醒道她。   陆白心里“咯哒”了一声,抬眸看了过去。   “陆大人?”   因为陆白一上朝总是低着头,这还能理解,但是全程不说话,如果不是他特意扫了一眼她的话,可能都不知道她来了。   她竭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生怕被他发现似的。   “请皇上恕罪,臣只是在思索下个月的科举之事,所以稍微走神了。”   “是吗?那这的确是个大事。”   他的声音有些涩,垂眸看了过去。陆白依旧低着头,只能看到她鸦色顺滑的长发下细腻白皙的脖颈处的肌肤。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春日里宫墙之上冒出头的那树梨花,也是这般月白之色。   “林之寒。”   “臣在。”   “科举这一块儿是你和陆大人全权负责的,这些日子你们尽快拟好试题给朕瞧瞧。”   男人这么说着,眼眸却落在了陆白的身上,眸色有些复杂晦涩。   ……   下早朝的时候天色正亮,原本来时还有些灰色的暗,而现在全部都明堂起来。   陆白回到府里,然后一下子就瘫软在了靠椅上,一旁的陆母一瞧她这副模样直接“啪”的一掌拍在了她的背上。   “坐直!一会儿被你父亲看到肯定又免不了一顿训!”   “……知道了。”   她说着不情不愿地坐着了身子,这个时候贴身侍女明婳刚好沏了茶过来,白瓷细腻的杯盏氤氲着水汽,里面是她喜欢的〔潋碧〕。   甘甜清冽的气息细细的在空气里散开,光是嗅着就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不枉我疼你,还是你最了解我。”   陆白勾了勾唇朝着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笑了笑,眉眼都是弯着的,宛如青空万里的澄澈。   明婳脸一红,慌忙低垂着头将沏好的茶放在了她的面前,然后乖巧的退了下去。   又是“啪”的一声,拍的陆白措手不及,刚刚端在手中的茶盏里的滚烫的水也因为不平静而泛起了水纹。   “母亲,你怎么又打我?”   她委屈的抬眸看着面容精致的妇人,后背火辣辣的疼。   “你别成天给我左勾搭一个右勾搭一个,对着哪个小姑娘都挤眉弄眼的,一点儿都不正经!”   “虽然你是个女儿身,但是除了我们知道,其他的人见着你这般轻浮模样肯定又会在背后乱嚼你的舌根……唉,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她这么说着甚至还无奈的摇了摇头,发上插着的钗子上面的明珠缀着,也跟着她的动作而清脆作响。   “……”   陆白只是礼貌的对着明婳笑一笑而已,准确的来说只要她对着别人这样笑都会被陆母叨叨。   照着她的话来理解,就是自己生的好看就不要随便招人,尤其是在披着男人的身份的时候。   “你不知道,被女人缠上,可是件麻烦事啊。”   不要一副老司机看破红尘的模样说话好不,你不也是女人吗?   然而这一句话陆白也只是在心里这么吐槽着,哪里敢说出口。   她默默的看着陆母,拿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唇齿之间满溢的茶香气息让她瞬间放松了下来。   “对了,下个月的科举试题是由你出对吧?”   陆母话题一转这么问道,原本还想要好好和陆白聊聊这件事的时候,一看到她因为周围没有外人又双手捧着茶盏小口啜着,像个孩子一样喝水,青筋一跳,抬起手正打算赏她一掌。   陆白在她看向自己脸色黑下来的瞬间立马往后退了一步,于是这一次成功的躲过了这一下。   “别,别生气母亲,我就是觉得手冷捧着而已,下次一定注意仪态!”   她将口中的茶水咽下去,诚挚的保证道。   “你要是娘一点儿我能够理解,毕竟你是个女儿身,但这孩子习惯和心性真的要好好改改……”   陆白什么都好,就是行为举止方面只要一松懈就会像个孩子一样,瘫着躺着,吃饭喝水喜欢捧着碗,尤其爱吃甜食糕点。   前些日子被丞相的妹妹看上,一盒糕点就把人邀请到了牡丹亭下去了,吃了人家的东西之后一抹嘴便回来了。   人家姑娘哭哭啼啼了好久,而苏苌   又是个妹控,自那时候就把陆白给记恨上了。   而这家伙当时还真的以为是专程请她去吃糕点喝茶的。   “白儿,又惹你母亲生气了?”   陆生刚刚议事回府,一进来就看到陆夫人还没有落下的手,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父亲,没呢……唔,我们正在聊科举的事情。”   陆生听到是正事之后立马来了精神,走过去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上面还有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他直接拿起来喝了一口。   “父亲,那是……”   母亲的茶。   她顿了顿,还是把话吞咽了回去,抬眸看了一眼陆母。   此时刚刚被自己给气着,又看到同样自己喜欢的茶水被陆生给喝了,一口气梗在喉头,脸都黑了。   陆白慌忙走过去拿了一个茶盏给她沏上一杯,然后双手递给了她。   “母亲,喝茶。”   “……你也就察言观色这点让我放心。”   “……” 第二章   皇城边上不远处的西街,一个妙龄少女正一蹦一跳的在前头左看看右瞧瞧,最后停在了一处胭脂铺子前细细地挑选起来。   她眉眼生的细腻,像是一缕袅袅升起的烟,青葱白的素手挑起一个做工精致的胭脂盒,沿着边缘转着。   “姑娘你可真有眼光,这是前些日子我们铺子从西凉刚刚进的一批货,你打开瞧瞧,那色泽,香味,绝对包你满意!”   店家一看就是一个说话圆滑的人,一见着少女拿起胭脂便走上前说道,脸上满是笑容。   “真的?那本小姐就勉强打开看看。”   她这么说着,慢慢转开盒子,圆形的盒子面上用殷红的色泽浅淡的描了一朵花叶,简单而让人印象深刻。   里面是朱红的颜色,宛如血玉,不用凑近便嗅到了芬香气味,很好闻,浓却不刺鼻。   “还真的挺不错的,我可以试试吗?”   “当然可以!”   在得到店家的应允之后,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染上了色,如同落雪上的红梅,似火殷红。   胭脂盒为两面,一面盛了细细的口脂,另一打开立着的一面是镜子,她就着平滑的镜用指腹轻轻摸了摸柔软的唇。   原本清丽明艳的面容,因着这一点儿的浓色而显得蛊惑动人起来,眼眸流转着的光泽,掩盖了些许青涩。   “真是太美了!姑娘这么一抹,但凡是个俊俏儿郎都会被你摄了魂,无法动弹!”   店家一半是为了将东西推销出去,另一部分是真的被少女容貌给怔住了些,这样夸赞道。   被夸的面热,染上了薄红的少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变得成熟美丽了许多。   “那你说,他也会喜欢吗?”   少女声音如蚊吟,带着这个年龄独有的羞赧情态,花一样娇妍。   “他?可是姑娘的心上人?以姑娘这般容貌,再配上这样细腻明艳的胭脂还怕他不喜欢吗?”   店家眼睛一转这么说道,他对于少女喜欢谁并不怎么在意,一心只想将自己的胭脂给推售出去,更何况他也没有说谎话。   这姑娘生的好看,还怕别人不喜欢?   “那好,这个胭脂我买了!店家多少钱?”   她这么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一起默默跟在她身后的丫鬟。   丫鬟会意,将荷包递给少女。   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装了好多银子。店家眼睛亮了起来,面上笑得更加灿烂。   “不贵不贵,只需三两银子。”   少女对于银子的多少没什么概念,听到店家的报价之后便打开荷包准备拿银子出来。   “三两?我来看看是用了什么金粉银粉制成的,竟比隔壁为世家小姐们制粉的〔胭脂扣〕还要贵上些许。”   一个清冷疏离如冰雪的男声响起,让原本店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袭玄色衣衫的男子负手踱步而来,一步一步缓慢从容,白冠束发便再没了多余的装饰,淡漠是如远山雾霭。   “哥哥……”   少女唤道,然后看着男人垂眸,骨节分明的手伸来,将她手中的胭脂给拿起,打开眯着眼睛细细的瞧了下色泽。   的确是好口脂,无论色泽还是香味,但是……价格还是稍微贵了些。   虽然他并不介意价格的高低,但是诓骗苏嫣这件事他可不会当做视而不见。   毕竟当朝丞相苏苌,是出了名的护短。   “这位公子,虽然这个胭脂贵了些,但是的确是上等货色,更何况姑娘用起来提着气色,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   男人只是垂眸转着胭脂盒的边缘,一下一下,极为缓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正是这般阴晴不定的模样让店家越说越心虚。   “哥哥,不就是一盒胭脂嘛,而且又不用你出钱……”   苏嫣撇了撇嘴这样说着,抬起手踮起脚想要将男人手中拿着的胭脂给抢下来,但是他稍微拿高一些,少女便无法够到了。   “你要买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如果是为了讨得那小子欢心的话,我劝你还是少费心思了……嫣儿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他并非你的良人。”   苏苌看着少女瞬间暗下来的脸色,然后轻轻地将胭脂放在了她的手中,随即伸手拿了银子递给了店家帮苏嫣付了钱。   “……上次约他是我没有说清楚,不怪他。倒是哥哥,你就是妒忌陆哥哥的才华!我听说了,前些日子拟定试题按资历本该是你,但是最后落在了陆哥哥的身上……所以,你肯定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苏嫣!”   这一次男人的脸黑了下来,咬牙切齿的唤了少女的全名。   苏嫣缩了缩脖子,朝着后面退了一步,然后冲着苏苌做了个鬼脸便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玄色衣衫的男人最后只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也没有怎么生气,摇了摇头颇为无奈。   店家看着苏苌他们走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男人之前递在他手上的银子。   一看,不多不少,刚刚二两。   这吝啬鬼,给自家妹妹花钱都不知道大方点!就算是长了一张好看的皮相,以后也绝对娶不到媳妇!   已经走远了的男人停下来打了个喷嚏,疑惑的摸了摸鼻子。   冬日刚过,莫不是因为倒春寒给染了风寒?   ……   陆白看了看自己书房外面正对着窗户开的正艳的梨花,白色的和落雪一般,风一吹,便是满目的无暇。   此时天色也正早着,还未至晌午,空气中都带着些微的春日的微暖,隆冬的末梢还没有溜走干净,早春时候的气息已经慢慢填满四周了。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虽然和这个时候的季节不怎么相称,但是还是这句更有意境……”   这处地方栽种了很多梨树,这个时候开的这般茂盛灿烂,和窸窸窣窣的大雪落在上面一般无二,偶尔风吹过来拂落的更是和冬时的雪景重合。   “陆大人果然文采斐然,随便脱口的一句都这般值得推敲。”   单手撑着下颌正看着梨花的陆白听到了身后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之后,愣了一下,起身朝着他微微颔首。   “林大人。”   “失礼了,一大早就来叨扰,陆大人请勿见怪。”   林之寒前日便告知了陆生会来府上拜访和陆白一起探讨一下试题,不过刚刚在大厅时和陆父聊了好一会儿,并没有知会她男人已经来了。   陆生和他稍微聊了一些近些日子的政事,原打算叫人去唤陆白到大厅来的,但是林之寒叫住了要去换她的下人,打算一会儿亲自去书房找她。   在侍女的引路之下,男人在陆白的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正打算扣门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喃喃自语。   她的声音不属于男人那样低沉喑哑,透着一股子清亮冷冽,说话的时候语速也不慌不忙,从容寡淡,一点儿也不像个少年。   不过也对,天才大多都和寻常人不大一样。   “林大人来找我是为了试题的事情吧,我只是稍微拟订了几道历年固定考察的题目,其余的并没有什么头绪……”   陆白说着,将桌子上的几张纸递给了男人,眼眸之下隐约有些倦意,长睫落下是浅灰色的阴影更让人觉着疲惫。   林之寒垂眸将视线放在了陆白的身上,她的肤色很白,细腻如玉,似乎只要一伸手碰触一下就能够留下痕迹似的。   他伸手接过陆白递给来的纸张,上面的字隽秀好看,和她本人给人的感觉稍微有些不一样。   “我也正是为了后面几道和时事相关的题目发愁,最先的几道只需要从典籍书本之中稍加甄选便可,而这个着实不好办。”   因为历年来的时事题目是不能重复的,前些年的试题是在批阅之后会公开的,参加科举的考生们大多数都会仔细琢磨,如果相同了的话很大程度上的答题方向都一致,评判不出来谁优谁劣。   陆白抬起手,衣袖遮掩住了她的唇和一半的脸,然后当着男人的面秀气的打了个呵欠。   这些日子在陆父的督促之下她一直都在挑选拟定试题,实在有些累了。   “这些日子辛苦陆大人了,今日你且好好休息一下,明日下了朝我再来与你细细商讨。”   看着陆白的确累了,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林之寒将话咽了回去,这么对她说道。   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人家特意来找她结果没有商量到什么实事便因为自己的精神状态而要离开。   “林大人,我想既然是时事题目那么必须深入百姓之中才可以得知,光是听地方官员和大臣们上报的情况是没有用的,终究过于片面。”   “今晚恰好是春日的桃花祭,这个时候会有很多人,我们一起去看看,说不定可以了解一些民众真正的想法。”   林之寒听后一顿,黑色的眸子寥深,漩涡一般,视线落在陆白清澈的眼里,脸上的表情格外的诚挚无辜。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这个貌似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大人解释,这个日子成双成对出去的,不是短袖便是伴侣。   桃花祭,又称桃花节。   是少男少女们互相表明心意的日子。 第三章   陆白自然是知道桃花祭的意义的,但是她并不觉着和林之寒这么出去有什么奇怪的。   青川都城洛宁,靠近皇城,是这片地域最为繁华的地带。   白日来来往往的商旅车马在街道上络绎不绝,从西域运来贸易的珠宝玉石,香料美酒连着十里一片。   混着各色鲜明色泽的衣料服饰,格外的缭乱绮丽,空气里也夹着微醺的清冽的酒的气息。异国金发的美人身材妖娆曼妙,眼眸含情,就着这股香风,撩人的紧。   到了夜幕时分,这座王城被蒙上了些许黯然。然而慢慢的,一盏盏的灯火被点亮,明黄的光将一切都照的亮堂起来。   夜市比起白昼时,更加的热闹喧哗。   此时正是桃花祭的头天晚上,这个节日连着整整三天,尤其是第一夜,气氛是最火热的。   许许多多关于桃花的饰品和糕点在街道从头到尾售卖着,而沿着那条城中的潺潺的溪流看去,水面上漂浮着的是从前面两岸被风吹落下来的桃花瓣,细碎点点,铺了好些。   因为是夜晚,所有的色泽除了明晃晃的灯火和红色的显眼之外,其余的微浅的颜色都不怎么能够看清楚。   而此时几乎铺满了河面的花瓣也是如此,远远看去泛着白色,在剩余岸上灯火的投影之下,甚至被喧宾夺主了。   陆白特意着了一件稍微朴素的衣衫,边角衣袖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繁复花纹,一身霜色衬得她身材颀长,月牙一般清冷。   她在女子之间算是高挑的,然而因为男女之间身高本就存在着先天的差距,所以再怎么高也及不上身旁的男人。   林之寒一直都不怎么穿暖色的衣服,一身黯色随意搭着他,和他平日给人的那种沉稳的感觉一般无二。   他垂眸看了一眼陆白,眼眸晦涩不明。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隐晦的打量着陆白了,但是每一次都还是忍不住要感叹一番。   她会不会……太过娇小了一点儿。   不光光是身高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点儿,更多的是体型上的纤瘦。   肤色也白皙如雪,唇红齿白的,如果让她扮作女儿模样也不会有人觉得怪异吧……   他也只是这么想着,并没有细细探究。   “陆大人鲜少出府,对这一带也不熟悉,就让我来带路吧。”   林之寒知晓少年十五岁即闻名天下,一首《青川赋》便让无数闺中小姐芳心暗许,她的名气随着时间没有沉淀下去反而越发的流传而去,刚开始的那段时日她的府门被堵的厉害,连跨出去都无法。   之后她便很少出门了。   陆白的诗词,他是读过的,越品越觉得这个少年的心思之细,涉猎至之多。虽然极少和她接触,但是对于她的才华他是极为承认的。   陆白倒不知道身边的人一句话刚刚说完,就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给里里外外都夸赞了一遍。   她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将视线落在了一旁长河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满了花灯的河岸,顺着水流慢慢的往河中流去。   “那些花灯上面好像有字……”   林之寒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下子便明了。   “因为这个节日本身是男女心意相许的日子,姑娘们在花灯上写着心愿或者期许,最后也落了名字。洛河的尽头处是等待着花灯漂过去的少年们,他们每一个会取一个依据着姓名去寻。”   男人顿了一下,长睫之下黑曜石般的眼眸里落着灯火的光亮,莫名的有些神秘之色。   “若是已经心意相通的男女,女方便直接拿着另一种提灯去心仪的男子,亲手将灯递给他,不需要前面那般费事去寻。”   陆白听着林之寒的话觉得挺有趣的,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尖细急促的惊呼。   “请大家帮我拦住他!他是偷了我荷包的小偷!”   她回头顺着那个少女的声音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男子正快速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跑过来,横冲直撞的,途中踩坏了好几盏街边的花灯。   陆白只是这么站着,然后在男子即将撞上自己的时候微微侧身了一下,一伸脚便将他给直接绊倒在地。   他正准备爬起来的时候,陆白的脚已经放在了男人的背脊上踩着了,看不出力道的大小,但是他却无法动弹。   “林大人,能劳烦你去搜搜这个家伙身上的荷包吗,这样也好还给后面的姑娘。”   这一瞬间实在太快了,林之寒刚刚在男人撞过来的时候,正要开口提醒陆白小心,下一秒局势却来了个大反转。   他怔住了一会儿,直到陆白开口说话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林之寒蹲下,将男人身上的荷包给取下,后面的姑娘已经赶上来了,接过之后不住的道谢。   没过多久路上巡查的捕快经过,陆白这才将脚从男人的身上移开,将人交给了捕快。   “谢谢两位公子!如果不是你们出手相助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本好好的道谢,越说到后面竟然开始哽咽抽泣了起来。   只见少女抬起衣袖,用边缘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湿润,本就清秀可人的面容看起来越发的楚楚可怜。   “这只是举手之劳,姑娘切莫放在心上。”   林之寒这么说着,脸色正直严肃。   而陆白的视线却被少女掉落在一旁的灯笼给吸引住了,她长睫抖了下,微微弯腰将地上的精白色的灯笼给拿起来。   周围所处都是花灯之类的,而她却拿着的是一只寻常的灯笼,和这个时候的气氛格格不入。   “姑娘没有花灯吗?”   她抬眸问道,手轻轻地转了转灯笼看了一周,发现上面干净的出奇,连字都没有提上一个。   “她们都以在花灯上写词给男子表明心迹为常,我却想为什么不是让对方为我们提写诗词?所以便舍弃了传统,今日拿着一个灯笼去寻着能够为我写词的良人。”   林之寒听后对于少女的想法内心有一丝欣赏,双方都是相对的,男子来提写诗词更为适合。   陆白也觉得有趣,勾起唇角笑了笑,明丽的像是岸上的万千灯火。   “倒是一个有想法的。”   少女被眼前的陆白的笑给弄得晃神,直到她将灯笼递给了她的瞬间她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脸红了一片,花叶似的。   而奇怪的是,她反应过来了,却并没有伸手去接。   陆白有些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接过这只本就属于她的灯笼。   一旁的林之寒隐约读出了什么,抿着唇并没有出口说话。   此时河畔的垂柳柔软,桃花也美,灯火阑珊之间少女的眉眼也柔,像是埋藏在树下的清酒细腻甘甜。她的面颊染着绯色,看着陆白的眼神欲语还休,隐约之中带着独有的女儿情态。   这副娇羞模样让陆白瞬间明白了什么,犹豫了会儿,然后嗫嚅了下唇,正想要开口说道什么的时候,少女清脆如涓涓细流的声音响起。   “民女可否请公子为我提上一词,我自知配不上公子,但是这份念想却想要记着。”   她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让陆白原本打算委婉拒绝的话生生的梗在了喉咙之中。   一旁的男人看着陆白这番无奈为难的模样,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   在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之下,浅淡的勾起了薄唇。常年不怎么笑的人,一旦笑起来像是春风一般和煦好看。   可惜的是,这一丝笑意,并没有人瞧见。 第四章   每年的桃花祭都是一场盛大的春日宴会,青川皇城酒楼之中每每这个时候都会请西凉的舞娘来助兴。   倒不是说本国的舞女舞姿不够优美,只是在〔松门楼〕的客人们大多都是皇族权贵,所以青川再美的舞蹈也见多了,也需要些新鲜的事物。   西凉的姑娘身材曼妙,薄纱一层,细细碎碎摇曳着的坠着的珠石点点,清脆不已,白皙小巧的脚踩着鼓点,裙摆发间是流苏装饰着,旋转时候格外的好看,和花叶盛开一般。   〔松门楼〕分外三层,从上而下四面围绕着像是一个圆筒,中间的看台上十几个着着红色薄纱的姑娘,旋起来的衣袖带着香风,醉了一片的人。   第三层楼边上的窗被一个侍女打开一半,窗户边上坐着的少年长发披散着,没有束发,暗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袖口花纹沿着胸口处伸着浅金色的丝线说不出的肃清。   “你说这么盛大的一个节日,那个家伙每年都待在自家府里不觉得无聊吗?啧啧啧,看这异族的姑娘个个都肤白貌美的,平常时候哪里能够看到?”   一旁的侍卫十一没有说话,看着少年茶盏里的茶水少了些,默默的走过去为他添上。   “少主,请用茶。”   被称为少主的少年顿了顿,抬眸瞥了一眼十一,对于他这样木讷的性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十一,你说陆白今年的桃花祭是不是也不会出来?”   少年说着手指一下一下的扣着桌子,狭长是眉眼带着魅惑的意味。他整个人都是这样,虽然俊美,但是更多的是危险蛊惑。   就像是罂.粟,一望进去便成了瘾。   “不过,桃花祭这样的日子,如果他要是真的出来了倒是奇怪了……”   他每年都想要将陆白给从府里带出来,不过她每一次都回绝了。   因为外面姑娘多了,在这个时候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在她少年成名之时,刚一出门便被一个胖姑娘给一把抱住,力道大的险些窒息晕了过去。   而他只要逮住机会就用这事逗弄她,看她黑脸的模样着实有趣。   想到了这他没忍住勾了勾唇角,眉眼也带着柔和的笑意。   “少主,陆大人好像真的来了。”   十一也没有想到会在少年刚说完的时候就瞥见一道霜白色的身影走至二楼,而身旁的人他也认识,是礼尉林之寒,曾为当今皇上的帝师,在皇上登基之后便专司其职,近些日子和陆白一起拟定科举试题。   男人愣了一下,也感知到了,便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陆白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了,而林之寒坐在她的对面,黯色的衣衫和他给人的感觉那样严谨静谧,他们只是这么坐着聊了几句之后,陆白的视线便落在了下面台上的舞女身上了。   她长长的睫毛之下,敛去了情绪看不真切,微抿着唇看的认真。   好啊,我邀请你你不来,林之寒一来你府上你后脚便跟着他出来了!   少年自是知晓林之寒去了陆白的府上商议科举之事,但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出来,甚至来看平日里绝对不会看的歌舞。   “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   十一垂眸,看着自家少主手中的茶盏被他给捏碎了,手中还沾着茶叶,茶水洒了一地。   少年对陆白一直以来,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大概是因为从小玩到大,对于朋友的执着让他无法容忍她和除了他之外的人走的近些。   “少主,要我去帮你将陆大人唤上来吗?”   “不用了,我倒要看看她和那个林之寒看了舞之后还要做什么!然后有多开心!”   “……”   ……   陆白很少来人多的地方,此时这一处算是安静,人们在各自的位子坐着欣赏歌舞,这样的风花雪月之事在忙碌的日子里也算是一种悠闲。   原本也只是顺着人流进来〔松门楼〕瞧瞧,然而此时却是真正的有些醉了,醉在这片绮丽的舞姿和醇厚的酒香茶气之中。   林之寒倒不是第一次来,以往和大臣或是朋友议事的时候大多都会选择这里。   “陆大人,你是第一见西凉的舞?”   看着陆白看的出神,在鼓点的间隙之时他这么问道。   “也不算……”   她前世是见过类似的舞蹈的,但是于此时却少了些许的风韵和盛世之下的华美。   西凉人大多都轮廓较深,而这里的舞女也是精挑细选的绝色,红色的裙摆加上细密的金丝线绣着的花边和青川原本的温婉含蓄有着鲜明的不同。   她们大胆而热烈,在这个互表心意的日子里,只要身在青川之人,便是可以循着风俗的。   当今的趋势是融合,各色的文化和习俗,在这个包容性极强的时代。很像历史上的唐朝,但是却青川却并没有唐人那般开放。   陆白想着,隐约有了些许试题的思绪。   “一舞毕,依据往日的规矩,便轮到在坐的客人们来挥洒笔墨了。”   这个时候着着薄纱红裙的异族的少女们已经退至台后边上,但是隔着烟青色的纱,她们的眉眼还是看得清楚。   不过隐隐约约的,有一种朦胧的美感。   “还有其他的流程?”   陆白原本顺着鼓点的节奏在桌子上敲着的手指一顿,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我原以为陆大人是为了拔得头筹而来这里的。”   毕竟美人香风,谁不想拥这一回?   “……不,我只是看着人多就顺势被挤进来了。”   “……”   林之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无奈的对陆白解释道。   “舞蹈虽是给众人观赏的,但是舞毕,在坐的都要依着情景感受赋诗一首。前些年的题目不同,今年是以西域的姑娘为主……”   然后接着他又给陆白讲了之前几年以词,曲,还有乐器等为主评选的形式。   青川人大多数的文人都爱风雅之事,在这个重文的时代里,这也成了互相切磋的一种方式。   陆白听得认真,直到侍女将笔墨纸砚放在她的面前,她才将视线落在了上面,不由得僵了身子。   她前世是一个理工生,对于这些文字游戏并不怎么热衷,更甚至有些头疼。   她只是背的挺多而已,脱口而出的也都是前人的,算不得什么本事。然而即使告知了他们并不是自己所作,也在莫名之中被传为了谦虚,让自己是名气更上一层。   “……我刚刚在想事情,并没有怎么瞧仔细,还是林大人来吧。”   她这么说着,将精白的纸递给了林之寒。   然后陆白又微微挽着衣袖些,露出了白皙形状优美的腕骨,细细的为男人研墨,已经径直以行动拒绝了赋诗。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陆白垂眸研墨的样子,青丝落在霜色衣服上,清新如白露,不知怎么的,一时间他眉眼也柔了些。   “也是,你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出风头。”   林之寒想起了什么,这么沉声说道。   三楼上靠着边上的位置,一个少年手放在窗栏,看到陆白为林之寒研墨的静谧样子,不由得用力扣紧,骨节也泛白了些许。   “明明我才是她最好的朋友,她都没有为我研墨过!十一你说,她这样是不是很过分?”   “……少主,那我去给你研墨。”   十一没有接少年的问题,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前面准备给他研墨。   “研墨?研什么研?!你跟了本少主这么多年了难道以为我能够写得出来什么像样的诗词吗?!”   “……”   这倒是实话,但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文化还是头一次见。   此时陆白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抬眸看向了三楼。   “怎么了?”   林之寒执着毛笔,骨节分明的手说不出来的赏心悦目。   他正准备写的时候,看到陆白的视线往三楼望去,于是开口问道。   “……没事。”   错觉吧,总觉得刚刚有人在盯着自己。   男人微闪着眼眸,在陆白继续垂眸研墨的时候,却顺着她刚刚的视线看去。   一身暗红衣裳的少年居高临下的从窗户那里直直地注视着林之寒,眉宇之间是不属于文人墨客的温润,带着行走江湖的傲气和肆意。   他就这么冷着眼眸,里面似乎是融不开的雪色。   玄宇剑庄的少主,齐泽。 第五章   要说这齐泽,虽说是江湖人,但是是这玄宇剑庄的少主,威慑力并不比一个皇族人弱。   加上一些明里暗里的联系,和权贵皇族之间也结识许多,鲜少有不认识他的。   在这群认识他的人之中,陆白因为幼年时候学武,被陆生送到了好友齐秦那里,也因此自然和其子齐泽成了玩伴。   陆白学武并不算得多精深,只是身性体寒,再加上小时候身子弱,三天两头便是汤药往嘴里灌,于是为了稍微增强些体质所以便被送去了剑庄。   而齐泽却和陆白不一样,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从小便超了同龄人一大截,尤擅剑法,一把雪色长剑衬着暗红的衣衫,如同落雪红梅般绮丽。   比起其他长在剑庄不问世事的少年来说,齐泽则闲不住常年往外面跑着,江南烟雨,北漠荒凉,全部览了个遍。   只要是他遇到的新奇玩意儿,无论贵重与否都会一并捎带给陆白。   陆白没什么玩伴,在官场之上她的阅历并不深,说话什么都不能过于随意,只有在和齐泽一起的时候才相对比较自由。   她看着这里热闹的场景,便不由得想到了那个肆意洒脱的男人。   像是他喜欢来的地方。   林之寒沉默了一会儿,想起那个少年的眼神,然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蹙了蹙眉。   ……还是个孩子。   他慢慢的将柔软的笔端轻轻地落在了精白的纸上,悬着的手连指尖都是好看的。   陆白很少和林之寒接触过,或者说她一直都很少主动和他人接触。   倒不是说什么性子清冷孤傲,对于人际之类的她是真的不擅长,而且官场之中谁和谁走的近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若不是这一次出题,她应该不会和眼前的男人有什么过多的交际。   一柱香的时间为限作一首诗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要想得到值得能够细细的推敲的诗句,却也并非易事。   反正,她是没这个本事。   这么想着,她懒懒地后背往椅子上一靠,斜斜地坐着,青丝如绸缎披散着,白玉冠也束不起她这个年龄原本有的精气神。   林之寒刚刚写好,递给了一旁静候着的侍女之后,一抬眸便看到了斜躺着的陆白。   她单手撑着下颌,优美的侧颜如玉白,自带一些慵懒气息,然后余光瞥到了他的动作,立马坐直了些。   “林大人不愧是前帝师,才堪堪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便写好了。”   男人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一旁的纸墨还在,并没有被收回去。   “这只是第一道题罢了,算不得什么难事,接下来,还是得看陆大人了。我之前虽任帝师,但是主要是教授兵法之术,诗词歌赋并不是我的强项。”   “……”   到头来自己还是得剽窃一番先人的成果:)   ……   今年桃花祭的盛宴以“舞”为主,以诗作题。   前面异族的舞蹈虽美,但是作为压轴,还是要用本国的舞。   青川舞者千万之多,每年争这结尾献舞权的十分激烈,而在最后的时候,除非上台,不然不会有人知道是谁跳着最后一舞。   这也是〔松门楼〕的一个揽客手段,毕竟神秘感更会引起人的好奇心,才会有一个期许的看头。   齐泽撇了撇嘴,看着和其他人一样朝着台上看去的陆白,一瞬间有些烦躁。   不就是个献舞的戏子吗,有什么好好奇的!   十一瞥见少年气鼓鼓的样子,因为司空见惯了,所以也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如果他此时知道少年心中所想一定会更加沉默。   说什么不好奇什么戏子而已,都是假的,之前不知道是谁花了高价选了最好的一个位置,就为了等着最后看一看今年的献舞者。   台上被细细的纱幕所遮掩起来,然后在缓缓升起的烟雾之中,一袭雪色衣裳的少女翩然而至,小巧的足踩着薄纱滑到了中央的位置,如飞仙似的。   然后她在绫布上站了一会儿,稍微用力一甩,水袖所带起的风将四周的飘渺雾泽给挥散,又落在了两边的涂着红釉边缘的鼓面上。低沉的鼓声将所有的静谧衬得更加的清晰,四周连同着呼吸声也听得清楚。   “看来是个会点功夫的姑娘。”   林之寒眼眸沉着,视线落在了那面被击响的鼓上。   这哪里是会点?光是之前踩在纱布之上那一幕,便知道是个练家子。   陆白不由得被男人的话给噎住,毕竟他是武将出身,又精通兵法,所以这点功夫可能真的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本事了。   但是对于她来说,简直酷炫的不行!   她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已经淡薄如水那般,但是内心的吐槽却是怎么也无法止住。   突然,周围的人惊呼了一声,让陆白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烟雾散尽,她的面容慢慢显露出来。眉间一点朱砂,三千青丝散着,只在上面缀着些许细碎的花瑾,和身上的衣裳一般颜色。清丽的脸,扫了一层浅淡浅淡的胭脂,衬得她更加的面如桃花,映了这次盛宴的主题。   不止是脸带给人惊艳,她的身段纤细,舞姿曼妙。此时分明已是三月,在看到她的瞬间,似乎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千山暮雪的季节,在缓缓褪去的雪水间,那是殷红的花叶。   “……真好看。”   陆白没忍住,这么感叹道。   很少有舞者有这样干净纯粹的气息,不光是看着舒服,一个转身一个回眸都是千般风情,却并不艳俗。   “她的确是陆大人这个年纪的少年会喜欢的类型。”   林之寒一直都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看着少女的面容平静的像是一口枯井。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陆白抬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男人,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   “对了,林大人好像并未娶妻,甚至连个侍妾都没有,所以稍微有些好奇,青川这么大,大人一个姑娘都没有看上?”   林之寒怔住了,显然没有想到陆白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   “如果不方便告知的话也可以不回答的,唔,我一向口直心快,心里想着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若有冒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也觉得有些不妥当,看着男人愣了一下,然后这么说道。   “……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只是没想到你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林之寒垂眸,看着茶盏上悬浮着的嫩绿的茶叶。   “因为还没有遇到最合适的,并不是眼光高。如果遇到了喜欢的人,无论她是庶民还是贵族,我都不会介意。”   陆白直直的看着他,发现他眼眸澄澈真挚,是真的在很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倒是让她有些尴尬了。   男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认真严肃极了,哪怕此时回答一个随口的问题也是,对于陆白这样懒散的人来说的确有些不知道怎么相处。   她胡乱应和了几句之后,视线再一次落在雪衣少女的身上。   林之寒自然感觉到了陆白刚刚的应付,他抿着唇,思考着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舞已经渐近高,潮阶段,琴瑟悠扬的声音缓缓响起,原本的竖起的鼓被跃起的少女看似轻柔的踢倒,鼓面朝上,而她站在上面。   居高临下的,清冷如雪。   她的足尖点着上面,明明是那样纤细的模样,却每一次跃起都是鼓点之声,和着琴瑟,舞和曲融为了一体。此时,她不仅仅成了舞者,亦是乐师。   桃花粉嫩嫣然,飘飞在了半空之中,混着点点鼓声和少女薄雪般曼妙的身姿,铺就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陆白不由得呼吸一窒。   舞毕,少女回眸一笑,原本冷冽的面容,在弯起眉眼的瞬间,温软柔和。   仿佛,初雪消融,春水初盛,三月桃花缓缓盛放。   而后,春至。 第六章   这还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陆白不自觉的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那一瞬间的悸动是存在的。但是并不是什么别样的情愫,只是因为美的事物,而生生的震慑住罢了。   雪色衣裳的少女缓缓的离开退至后台,而此时的掌声如雷,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被这舞姿的美给弄得激动不已,纷纷挥笔洒墨起来,想要将心里的震撼给书写下来。   “陆大人,请。”   “……”   陆白刚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男人已经研好了墨,将纸平铺在了她的面前。   请个毛线!不会!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道,最后她也不得不拿起毛笔硬着头皮上了。   陆白对于那支舞的印象最深的便是雪色之中渐渐消融的清丽,只是细细的想着,眼前似乎已经浮现出了画面。   她想起了一首诗词,再合适不过了,无论是场景还是心境。   林之寒看着陆白渐渐平和下来的气息,修长的手指执着笔缓缓从容的落下,隽秀的字迹在白色的纸张之上,白纸黑字,让人心静。   〔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他静静地站在陆白是身后,看着慢慢写完的诗句,原本平静的眸像是被石子激起的水面一般,荡漾出来千万层的涟漪,久久无法归于静谧。   “浮生只合尊前老……”   陆白听着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手一顿,将笔放下。   一旁的侍女上前将纸给收起,拿到了后台的品鉴处。   因为写的人很多,只有前三的诗词才能够被展示给大家看。   “果然,皇上选你来负责这科举题目,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林之寒这么说道,想起了她书写在上面的诗句,觉着心头有什么情绪在隐约发酵,缓缓的散开。   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陆白,词句里面这般洒脱而惬意的心境让他不由得怔神。   “没想到陆大人年纪轻轻却看的比一些年长的人都要透彻,世间的名利权势会遮蔽双眼,如今能够达到像你这样豁达的心境的人并不多。”   “……谬赞谬赞。”   讲真,每次看到林之寒这样认真夸赞自己的模样,她都心虚的不行。   男人看着垂眸颔首的陆白,她此时谦逊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更加让人好感倍增。   想当年他这般年纪的时候狂傲的不像话,漠北狼烟之间,手中长缨握着,眼里看不下任何人,哪有眼前少年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   “陆白……”   “欸!林大人,怎么了?”   突然被唤道名字,陆白一个激灵看了过去,眼眸澄澈纯粹,像是青川万里无云的天色。   “如果可以,以后不用这么生疏,你不介意便唤我的名吧。”   “林大人,这……你毕竟比我年长而且资历深,不大好吧?”   虽然有些莫名,但是更多的是受宠若惊,陆白连忙摆手说道。   男人眼眸沉着看着陆白。   “我想和你交好,并不为权势利益,如果你不愿与我为友那便算了……”   陆白觉得眼前说这话的男人隐约失落,她噎住了,原本想要继续说的话梗在了喉咙,最后不得不换了一番说辞。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直呼你的名字有些不礼貌,不是不愿意和你交友。”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直呼我的姓名。”   林之寒在认定的事情上出奇的固执,他说着视线一直落在陆白的身上,等着她表态。   被这么看着浑身不自在的陆白咬咬牙,直接憋出了一句。   “林大哥!”   “……嗯。”   林之寒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脸色憋的泛红的样子,莫名的觉得有些想笑,然而只是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柔和罢了。   ……   “咔嚓”一声,刚刚换的一个新的茶盏再一次被少年给捏的粉碎。   十一微微抬眸,顺着齐泽阴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个霜色的少年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带着些微的绯色,在落雪一般的面颊上显得格外的明显。   他这一次没忍住直接从座位上离开下了楼,身后的十一瞥了一眼破碎的茶盏,默默的跟了过去。   “前些日子我从漠北新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如果你看了喜欢的话,改日我差人给你送到府上。”   在之前那首诗词之后,男人对陆白的态度明显热忱了许多,他本就不是什么冷漠之人,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话却不算少。   严肃认真说话的模样,感觉有些像长辈在训话。   “不用了,我不擅骑射,好马到了我这里也是浪费。”   “这样啊……”   林之寒这么说着,似乎对于没有送出去的而感到可惜。   在十几岁左右的年纪,大多数少年都极为喜欢狩猎骑射的,而陆白却是个例外。   这样的例外也让想要和她交好的男人感到无措,他鲜少有意愿主动和人结交,大多都是别人凑过来的,所以并没有多少经验。   “汗血宝马?狩猎?阿白可不感兴趣,她最喜欢就是看看书小憩一会儿晒晒太阳,是吧?”   身后传来一个让陆白熟悉不已的少年的声音,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齐泽,别叫我阿白……”   听着像狗的名字。   “阿白这个称呼明明很可爱,为什么这么嫌弃啊……”   齐泽撒娇似的凑过去轻轻地在陆白的耳边说着,声音低低的,如同琴瑟的尾音那般撩人。   “还有,凑的太近了。”   她抬起手直接将少年的脸给推开,面无表情的说道。   齐泽倒是没觉着被推开有什么尴尬的,他眯着眼睛自然的坐在了陆白的身旁,抬眸看着对面的男人,没有什么好脸色。   “林大人好久不见了,最近看起来兴致不错啊,刚刚的舞是不是看的很过瘾?”   言语之中满是挑衅,他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林之寒。男人严肃古板,和他的性格完全是相对的模样。   这一次又和陆白一起来〔松门楼〕,他便更加不满他了。   “……”   林之寒知道齐泽不怎么喜欢他,不过他也不计较,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不介意让着他。   毕竟他要年长些,在他眼里齐泽只是口直心快有些任性罢了。   陆白知晓齐泽认识官场上的好些人,不过他和林之寒也认识倒是让她有些惊讶,因为两人的性格的确是两个极端。   “他的父亲是我的恩师。”   林之寒看出了陆白的疑惑,于是开口解释道。   她早些年也在齐泽家的剑庄练了一段时间,因为只是学一些强身健体的招数,所以根本用不着劳驾齐泽的父亲来传授。   “原来如此。”   陆白点了点头,然后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身旁的少年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往他的那里带。   “离得太远了,阿白。”   “……”   只是半个手臂的距离……   “你们的感情很好。”   林之寒有些羡慕的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的样子,这么感叹道。   果然是自己年长了的原因,不能像齐泽能够这样和陆白相处……   正在用力想要将身上粘上来的这块狗皮膏药给推开的陆白听到男人的话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而齐泽倒是不置可否地,愉悦地挑了挑眉。   “我和她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然感情好了!林之寒你休想把阿白从我这里抢走!”   “……十一,你帮我把你家少主从我身上扯下来。”   陆白感觉到周围看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她无奈的看向了一旁静静站着的十一,这么求救道。   “你敢过来我就一脚踹飞你!”   齐泽恶狠狠的对着十一说道。   “……陆大人,对不住了。”   陆白被这两个家伙给气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的胳膊给男人抱得都酸了。   最后她想到了什么,视线落在了对面林之寒的身上。   陆白眼眸直直的注视着他,清澈中投影着他的模样,溪水一般。本就生的好看精致的五官因为带着请求轻柔放缓的眸色,变得温软美好了许多。   少了一些少年眉宇间的英气,此时多了的全是独属于少女的清丽温婉。   有那么一瞬间,林之寒被她这么直直的注视着。   心悸了一下。   他敛眸,不再和陆白的眼睛相对。   陆白看到他回避了自己的视线,已经做好了自己要被周围一群人像看猴一样看到散场的心理准备,她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推开齐泽的打算。   却不想林之寒却在这时候起身走过来,伸手将齐泽拎起来,更恐怖的看起来丝毫都不费劲的模样。   “林之寒!快把本少主放下!”   齐泽脸涨的绯红,这么咬牙切齿的对男人说道。   林之寒松开手将他放下,面上平静如水,然后极为严肃的开口对齐泽说道。   “齐泽,不要做让朋友困扰的事情,这样不好。”   陆白看着齐泽脸黑了一片的模样,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对啊,我很困扰的。”   言语之中是笑意,戏谑的语气让齐泽委屈极了。   林之寒垂眸淡淡的将视线落在了陆白身上。   “嘲笑朋友也不对,陆白。”   “……” 第七章   “依着规矩,我们只公布前三的诗词,而第一的那位将获得……”   “和雪虞姑娘共度良宵的机会!”   台上的人刚刚说完,陆白险些将茶水喷出来,她轻轻咳了一下,放下了茶盏。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成这样?”   齐泽挑了挑眉,看着身旁霜色衣服的陆白,满是揶揄。   “也是,这个雪虞本身就很有名气,在青川舞姿卓绝,而且长的也凑合,你动凡心倒也正常。”   林之寒听着,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   “陆白,放心,你刚刚的诗一定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陆白看着对面男人一脸严肃诚挚的模样,觉得有些心累。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然而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在此时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在二楼边上坐着,她下意识的垂眸往下面看去,周围的人还在兴奋的议论,估摸着谁会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抱得美人归。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想这样出风头,入仕也并非她的本愿,但是既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便只得尽量装的像一点。   大部分时间她是不会借用前人的智慧的,只有迫不得已才如此。听着别人的夸赞陆白自己也是心虚羞赧不已,然而越是这样越会被人误以为谦逊。   到了后来,她干脆尽量少说话少出门,这样可以避免很多来自外界的切磋,却不想给人们营造了一种淡薄名利的清冷孤傲的印象。   陆白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觉得麻烦。   “你不喜欢那个姑娘吗?”   林之寒看到陆白这样有些无奈的反应,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上面隐约有水波,看起来很是静谧。   “我也只是看过她的舞蹈罢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呢!你都十七岁了还是个处,在世家公子里面你这个年纪哪一个不是三四个侍妾环绕着?”   齐泽嘲弄道,伸手拍了拍陆白的肩膀。   “……你不也是没经验的吗?”   她斜瞥了一眼少年,淡淡的说道。   在齐泽说话的时候,林之寒眼眸抬起看向了对面坐的有些慵懒的陆白。   她的眉眼很清浅,提到了这事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本就清冷的面容从眉宇之间都透着些许的淡漠。   “……总之我对那个姑娘并不感兴趣,到时候如果得到和她共度良宵的机会,我不介意你帮我去。”   她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林大哥,我差不多有了一些思路对于试题,改日我再把拟写好的题目送达府上给你看。”   齐泽听后一愣,而林之寒也只是淡淡的颔首,然后也打算跟着她一起离开。   “喂,我也要一起!”   跟上了陆白,他有些不满的继续说道。   “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干什么要把她甩给我?我的眼光高着呢,她还没有阿白你好看……”   “……”   陆白听后脚下的动作一顿,嗫嚅了一下唇,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这小子……   林之寒只是下意识的将视线落在了陆白身上,便瞥到了她耳朵上些微的绯色,长睫之下,隐约带着笑意。   果不其然,陆白的诗脱颖而出,然而她最开始写的时候并没有落下名讳,而周围的人大多数将视线落在了台上,也就未觉察到他们的离去。   此时台上的气氛尴尬至极,这首诗词是谁写的,那个人又去了哪里,全都成了一个谜。   雪色衣裳的少女静静站在台上,唇角带着笑意,眸色却疏远冷漠。   “看来是雪虞和那位写下这般卓绝诗词的公子无缘了……”   她这么说着,丹凤眼边缘浅淡的扫了一层胭脂的红,看起来纯粹之中带着一丝的异样的蛊惑。   四周哗然,大部分是对于陆白的离去的不满,觉得她不识趣,还有一些是对她的身份的好奇,毕竟能够做出这般诗词的人的确很让人想要一睹真容。   雪虞轻轻地从一旁的人手中拿过那张陆白写下诗词的纸张,隽秀的字迹带着细水长流的温和,看起来没有一丝的侵略和凛冽。   有些不像是男子的字,却也有着属于男子的温润。   “既然公子看不上我这个戏子,我也见不得他,那这诗词能否留给我做个念想?”   她说的轻缓,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有绯色的浅淡脂粉,如同春日三月的桃花。   少女的容貌本就属于上层,这样柔声细语的说着,只要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放软思绪。   雪虞带着笑意,看不出来喜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从容优雅的从台上走了下来。   直到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光与影的黯然交接之处,她的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没有丝毫的温和。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拂了面子,弄得这般险些下不了台。   雪虞垂眸,视线冷冽的落在了手中的白纸之上。   “这么生气,要不我帮你找找?”   一个男人戏谑的声音传来,残影掠过将少女手中的纸给抽走。   “暗鸦,给我!”   雪虞上前想要拿回,然而男人却将手举起抬高,一跃脚踩在了一旁的围栏之上,两指夹着放在眼前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疼。   “这字写的不错,不过意思我可看不懂,我还是拿去给王爷鉴赏一下吧。”   他垂眸看着少女脸黑的吓人,知道她好面子,更何况是在王爷那里,如果被他得知了自己竟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子给甩了面子,她肯定羞愤欲死。   “你最好现在还给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她这么说着,纤纤素手放在了腰间处,一根细细的泛着白光的银针在她手中显露,冷冽的光一看便觉着刺骨发寒。   “反正这家伙得了第一也享受不了什么温香软玉,你只是作为媒介为王爷招揽人才也没吃亏,犯得着这样生气吗?”   暗鸦一直不大懂雪虞为什么这样生气,虽然能够理解被拂了面子落了难堪,但是看着刚才她的样子并不打算就这么私了,想要私下将那人给揪出来。   少年眉眼清俊,带着肆意自由的气息,整个人像飞鸟一般,没有任何的约束。   “……把诗给我。”   雪虞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也只是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根本找不出之前在台上的温婉模样。   暗鸦抬起手挠了挠头,并没有将东西还给少女,而是稍微折叠着放在了袖子里。   “这可不行,我一会儿还要给王爷汇报今日比试的情况,什么都不拿不好交差。”   少年说着,站在高处栏杆上的位置,墨色的发搭在面颊些许,半蹲着看着雪虞,觉得她气鼓鼓的样子比起平日端着架子的时候可爱多了,于是没有忍住伸手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面颊。   “你不是想要找那个人吗?没有什么人是王爷找不到的,我可是在帮你!”   说着,他狡黠地朝着少女眨了眨眼睛,然后径直从上面跳到了对面的梁柱上,灵活极了。   雪虞被逼急了,但是论轻功她知道自己是追不上少年的,她直接一根银针朝着他扔了过去。   暗鸦侧身一躲,那根针深深的扎进了一旁的柱子里,尾端冷冷的泛着寒光。   “喂!你还真的下得去手啊!怕了怕了溜了溜了!”   少年咽了咽口水,看着雪虞又兀自拿起了一根银针在手中,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然后以更快的速度逃也似的离开了。 第八章   陆白执着笔,笔尖柔软轻轻地点了一下纸张,在最后的时候停下了。   时事吗?   她想起了前些日子桃花祭时候看到的场景,来来往往的车马商旅,各国的贸易还有文化的融合成了当今的焦点。   陆白抬眸看了一眼窗外院子里开着的梨花,风将花叶吹开落在了池子之上,然后又随着水波飘远。   这样便足够了。   她不再继续思索,将写好的题目封存折叠好,遣人送到了林之寒的府上,如果他也和自己意愿相当就直接呈递给皇上。   陆白伸了伸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身子慢慢踱步朝着书房外面走去。   早春并不怎么冷,但是依稀还是夹杂着寒意,她被突然吹来的风给弄得瑟缩了一下脖子,而此时梨树的枝桠也动了动,花叶洒在她发上如同落雪一般。   她抬眸看过去,看到树干之上一个青色衣衫的少年正朝着她浅笑,腰间系着一白玉环,浅色的流苏吊着,袖口处是极为简单的纹路,却也压不住他身上逼人的华贵气息。   “阿白,我回来了。”   陆白被花叶的无暇晃了眼,而他的笑透着眉眼映照在了她心里,原本在离去之时还白皙的面颊此时 ,成了小麦色,却因着他本就俊美如斯的容貌有一种与年少时期不同的,独属于男人的成熟的性感。   看着陆白许久都没有明显的反应,只是静静的抬眸注视着他,他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起来,于是直接从枝干上跳了下来。   树梢之上缀满的花因为他的动作而颤巍巍的掉落了许多,纷飞之间看不真切他的脸。   “……别唤我阿白。”   半晌陆白才嗫嚅着唇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有些沉,发间有些白色的花瓣,柔软而恬淡。   她其实有很多话要说的,到了最后却只是吐露了这么一句。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眯着眼睛抬起手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陆白的头上宠溺的揉了揉,温热的触感从头顶传来让她晃神。   他真的回来了……   “那唤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许多,少年时候的清亮也褪去了好多,像是琴瑟的尾音。   陆白被这么一问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因为这个称呼少年唤了十年,以前她反驳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问过这样的问题。   “哈哈哈哈,你不也不知道除了这个称呼还有什么可唤了不是?唤名字的话也太生疏了,到头来还不是阿白更合适。”   他笑得爽朗,伸手直接将陆白给搂在了怀里,柔软的腰肢还有她身上清冷的气息让他面上的笑容缓缓褪去,眉眼沉着。   “唔,还是青川好,北漠那边实在太荒凉了,黄沙满天的!”   他只是轻轻地抱了一会儿,极为克制的松开了手这么感叹道。   “这两年我几乎每天都有想你呢,你可有记挂过我?”   陆白觉得这样的对话在两个少年之间有些怪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将所有的思绪压在了心里。   “……”   “啧,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可是回了家便直接来你府上了,没想到你这么冷淡,为兄很是痛心啊!”   这么说着他还真的将手放在胸口捂着,脸上也是一片伤心之色,不过眼眸里却没有丝毫的失落。   陆白想了想,虽然知道他是装的但是还是没忍下心。   “……我也很想你,燕子。”   她说着顺手极为自然的将少年肩上的花瓣给摘了下来,鸦羽色的发披散着,她在家里一般不束发,看起来如同瀑布一般。   明丽温软,更像个女孩子模样。   燕卿听了陆白的话反而沉默了起来,他的视线很灼热,看着她白皙秀美的脖颈,几乎和落雪一样的色泽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留下印记。   陆白感觉到了少年的沉默,抬眸疑惑的看着他。澄澈纯粹的眼眸里,全是他的模样,和着天空的蔚蓝,让人心悸。   他抿着唇,抬起手覆上陆白的眼眸遮掩住。   “别在说了这么可爱的话之后,还用这样犯规的眼神看着我啊……”   他低呢着,陆白并没有听清楚。   “什么?”   “我说,我饿了!”   “……”   ……   “燕卿,多吃点!这两年在北漠历练很辛苦吧,瞧瞧以前多白的一个小伙子现在都被晒黑了。”   陆母刘氏一个劲的给少年夹菜,看起来心疼的不行。   “谢谢伯母,我过的还不错,虽然条件艰苦了些,但是我也学到了很多!”   “学到东西便好,毕竟要成为一个出色的武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多些经验也是好事。”   陆生语重心长的说着,他和燕卿的父亲交好,对于少年他一直当亲儿子看待,从不藏私。   “我知道的伯父,我会好好努力的!过些日子我便要去皇宫任职了,皇上已经封我为影卫长了,和御卫长顾晟一起负责青川王城的安全。”   陆生知晓了这事之后夸赞了一下少年,然后细致的讲解了些许皇宫的规矩,提醒他小心些。   宫院深深,人心叵测,有很多事情是需要防备的。   陆白在一旁,看了一眼听取的极为认真的少年,然后默默地继续扒着碗里的白饭。   “白儿,你怎么只顾着吃饭?燕卿是你的兄长,他任职了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突然被点名的陆白扒饭的动作一顿,将口中的饭菜咽了下去,抬眸看着此时也温润注视着她的少年,他的眼里带着些许期待。   “……我在官场比你要早上一年,我有经验,你以后跟我混就成。”   她刚刚说完,便看到父亲黑着的脸色,原本还想要接着说些什么的,立马识趣的闭了嘴。   燕卿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伸手亲昵的捏了捏陆白的面颊。   “好啊!”   他来的时候便是晌午之后,吃了饭和陆生聊了好一会儿,然后拿着两小壶清酒径直熟稔的走到陆白小憩的庭院里。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起来,燕卿在陆府留宿已经不是一两回了。两家是世交,再加上除了陆白的父母没人知晓她是女儿身,相处起来也就更加的随意了。   少年刚刚走到庭院门口,隔着春色葱绿,便看到了着着霜色衣衫的陆白坐在梨树下的一个石桌旁,上面还摆着精致的糕点,茶水也沏好了,看起来惬意至极。   灯光点着,她就着光亮抬眸看了看花叶,拈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看到燕卿的身影之后朝着他挥了挥手。   “我带了两小壶清酒想给你尝尝,口感有些甘甜不怎么醉人,不过后劲有些大,你少喝点。”   他说着将酒塞给拨开,动作格外的豪爽肆意。   清冽的酒澄澈剔透,缓缓的倒入白色的酒杯之中,月色落在里面,满是皎洁的清辉。   “好香……”   陆白虽然不怎么能喝酒,但是却抵抗不了。陆生一直以来不让他喝酒,说她是个女孩子,喝酒误事的同时极为不安全,一系列衍生的问题让陆白鲜少能够碰到酒。   她有些馋,酒刚刚倒下便凑过去嗅了嗅,鼻翼之间满是醇香。   燕卿勾唇,眸色温和。   “你喜欢就好。”   陆白全然没有注意到此时少年声音的柔和异常,她的视线落在杯子上,伸手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嗅着,唇贴着边缘抿了一口。   有些辛辣,更多的是回甘。唇齿之间满是桃花的气息,带着清冽的滋味,格外醉人……   “好喝!”   陆白的眼睛亮了起来,直接仰头一杯便入肚,喝完之后也没有觉着有什么事情,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柔软的唇瓣上沾染着潋滟地水泽。   燕卿呼吸一窒,喉结滚了滚,觉得口舌也有些干燥。   然后看着陆白伸手想要夺过自己手中的那壶酒,晃神了一会儿连忙往后敏捷的退了一步。   “别别别!你不能再喝了!要不是想着你被伯父看着肯定惦记着这口,我才不会带酒给你尝!”   陆白有些不满,朝着少年的方向走过去,一步一步将他朝后面逼。   “啧,别那么小气,喝酒不尽兴的话还不如不喝!”   直到将他逼到靠墙,陆白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将手放在了燕卿手中的酒壶之上,发现少年力气实在太大,她一丝也无法挪动。   陆白眯了眯眼睛,凑过去温和带着引诱的意味在距离少年咫尺时候停了下来,轻声说道。   “就再喝一杯,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温软如猫,撩人得紧。而她的唇带着水泽,吐露的气息喷洒在燕卿的面颊上……   使人熏然的不知道是酒香还是眼前的人。 第九章   皇宫的一处靠近御花园的荒芜地区杂草丛生着,没有什么被宫女照料的精细的花叶,落败而凄凉,每一处都透着孤寂。   一个披着鹅黄色薄纱,穿着一袭素白色长裙的少女蹑手蹑脚的来到了这里的一处闲置的宫楼。   长长是青藤顺着红漆掉落褪皮的宫墙攀爬,一点一点,原本的墙面被绿意给掩盖了个干净,只有隐约可见些许的红色的底。   金色的锁上也掉了色,锈迹斑驳,没有任何人来往,很难想象这里是辉煌华美的皇城宫阁。   此时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青川皇室的长公主,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妹妹――魏芷。   只见她纤纤素手放在门上,将门扉轻轻地推开,“吱哑”一声,使原本的静谧瞬间放大了许多。   “辛择烈,你在哪儿?”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透,本身便没有什么人在这里,即使不是多大的声响也能够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回应她。   魏芷提着裙角,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踩着地上,尽量避开枯枝。   她马上就要走到里面的阁间了,在靠近池子的一旁是少年最常待着的地方。   果不其然,她最终还是在那个池边的位置发现了他。他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还算松软的边上,草叶嫩绿,没有任何人来打理过,也长的格外肆意。   尤其是宫墙那的一棵桃树,三月的天正是开的最艳的时刻,桃花祭才刚刚过了不久,花也还在盛放的期间。然而这样美好的花树之下,更加显得那个少年身形的单薄落魄。   他有着一头极为少见的金色的长发,那样灿烂的色泽却没有怎么打理有些凌乱,黑色的衣衫很薄,着在他瘦削的身上,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辛择烈……”   魏芷轻声唤道,慢慢的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下,眼眸澄澈的看着他,带着少女特有的对于心上人的爱慕和矜持,但是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少年实在是太冷了,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因为长时间在这样的恶劣的环境里呆着,俊美的面容很苍白,长长的睫毛下那双蔚蓝的眸子和深海同色。   “……我给你带了些食物,你肯定饿了吧。”   魏芷知道他本身就不怎么搭理自己,是她死缠着他,没一丝女子的矜持。   但是……   她痴痴地抬眸注视着少年的脸,分明的轮廓透着凛意,却也分外的好看。   辛择烈垂眸,视线落在了少女提着的那个花纹繁复精细的食盒上,过了良久才伸手接过。   “谢谢……”   他声音很低,因为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的缘故所以有些喑哑,如同掰开柔软表皮的豆沙包,沙沙的却也让人着迷。   魏芷脸红着低头摆了摆手,长睫之下的眼眸却直直的注视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深褐色的食盒上,比起里面散发着香味的食物,他更加的诱人。   他一直都感觉得到少女炙热的视线,打开食盒的动作一顿,最后又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揭开盖子。   里面放着的全是一些甘甜清淡的菜肴,旁边还有一小叠杏花糕,连同空气里都是甜腻的味道。   都不是他喜欢的……   辛择烈知道,这个被宠溺惯了的公主看起来很青涩腼腆,但是骨子里却和那个男人一般无二。一样的霸道,一样的有着极其强烈的占有欲。   比如此时为他准备的饭菜,全然是按照她自以为的口味准备的。她没有来询问过自己,霸道的做了安排,只为了让他也渐渐沾染着她的习惯和气息。   连喜好都想要潜移默化。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少女单手撑着下颌,弯着眉眼说道。   他执着白玉筷子,夹着一块食物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便尽数咽了下去。   甜到发腻。   但是他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好似没有味觉一般。   “真可惜啊,这一次又没有看到你其他的情绪……明明我特意放了好多好多糖的——”   魏芷笑得甜美,和蜜糖一样甜腻,虽然眉眼里还是带着对少年的喜爱,却隐约有些细微的不同。   辛择烈沉默着就着碗里的米饭,想要压一压口中的甜味,但是刚刚将米饭放进嘴里却被藏在里面的硬硬的细碎砂石给硌了牙。   “……这些天,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放下碗筷,蓝色的眸子寥深,直直的注视着少女。   “我没有想要做什么啊,我只是怕你饿着了来给你送饭而已。然后觉着你这个人太无趣了,就想着逗逗你,怎么,讨厌我了?”   少女这么说着隐约还是有些紧张,害怕辛择烈真的厌恶她。但是更多的却在心里期待着看到他更多的情绪波动,鲜活的不再是这样死气沉沉。   这双和天空一般色泽的眸子染上怒火,一定会更明亮美丽吧。   他最后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拿起了碗筷,用筷子一颗一颗细细的将碗里的砂石给挑了出来,再将甜的腻人的菜和着米饭一口一口慢慢的咽了下去。   魏芷看着他,唇角缓缓扬起,笑得和春风一般和煦。   “果然,很有趣……”   辛择烈听着少女的话 ,手上的动作微顿,执着筷子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许多,骨节也泛白些。   ……   “燕卿,身体不舒服吗?”   刘氏一大早便看到了少年绯红的面颊,以为他昨晚没睡好染了风寒,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我刚刚去晨练了一会儿现在还有些热而已,伯母不用担心!”   他挠了挠后脑勺笑得心虚,麦色的皮肤上面的红却依旧压不住,而额上没有一丝的薄汗。   “是吗……”   她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并没有细想,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明婳从陆白的房间出来轻轻地关上了门,于是唤住她。   “公子呢?都晌午了不会还在睡吧?”   “公子说有些头晕,想要接着休息一会儿,他还说不是什么大事希望您不要忧心。”   明婳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面上隐约也带着绯色,满是女儿羞赧情态。   刘氏看到她这一副模样唇角抽搐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   “真的不严重?我还是去看看吧……”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稍微犹豫了会儿朝着陆白房间那里走去,才至门口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没事,娘,我在换衣服,已经准备起了。”   “……”   如若此时只有她一人,刘氏一定不会在意直接进去将陆白从床上给揪起来。   “那好,一会儿洗漱用餐之后记得带燕卿去皇宫熟悉一下,皇上准你随意进出,你来带路最为方便。”   “好。”   陆白这么漫不经心的应答道,听到刘氏的脚步声渐渐轻了之后才松了口气,将门打开。   “明婳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宿醉之后,她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长发没有冠上,披散着像是水墨晕染一般。松松垮垮的衣襟露出了她细腻白皙的肌肤和锁骨,眉眼染着水泽,看着人的时候骨头都要酥麻。   明婳哪里再敢直视陆白,长长的睫毛颤着,垂眸有些慌乱的离开了。   “唔真险,要是被母亲知道我喝了酒,肯定少不了一顿训。”   她看向门口的少年,发现他半晌都不说话,只是这么站着,静默如松。   “……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进来啊。”   “不,不用了,我去晨练,你梳洗好了直接去大厅吧!”   燕卿没有看她,有些慌忙的摆了摆手便逃也似的朝着庭院处跑走了。 第十章   青川是个养人的地方,四季都温度适宜,不怎么冷也不怎么热。   陆白抬眸看了看皇宫的屋檐,琉璃砖瓦,红墙鎏金夹杂着的是整个王城的辉煌奢华。   几只掠过天际的飞鸟带着春日的气息,扑扇着翅膀,和云彩一般无二。   此时燕卿被魏凛唤去了,而她只好在这里四处走走,等着他出来。   陆白想起那个男人冷冽的眉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是上位者,他常年都是一张冰块脸,喜怒无常,让人琢磨不透。   然而这并不是她不怎么愿意接近他的主要原因,更深层的原由不过是那个男人太聪明了,任何人的一个动作,哪怕隐晦的微不足道也能被他看透。   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的可以隐匿的东西。   这样如同赤.裸的状态让陆白极为不适应。   “啊!”   一声急促的惊呼,同时伴随着滚烫的热茶水泼在陆白的衣衫处的瞬间,让她的思绪回复过来。   春日里着着的衣服有些薄,隔着衣料还是能够感觉到上面滚烫的温度,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   “请,请陆大人恕罪!”   不小心绊倒将茶水泼在陆白身上的宫女无措慌乱的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姿态格外谦卑,身子也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她垂眸看着少女,这一瞬间更加明了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分明的等级,那是已经根深蒂固的,印刻在骨髓之中的难以改变的制度。   “没事,下一次走路当心点。这里,毕竟是皇宫。”   陆白瞥到了宫女脚边的那颗石子,再将视线落到她脚踝肿起的地方。   “陆白哥哥还是这么善良呢,在皇宫里奴才撞到主子可是要杖责二十的!”   她愣了一下,回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魏芷披着一件浅绿色的披风,温婉的朝着她笑着,身后跟着三四个宫女,和以往时候没有什么不一样。   陆白却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小姑娘的脾性。   说坏也不算,但是那种恶趣味和偏执却和王座之上的那个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比如说现在,跪在地上的宫女在听到魏芷杖责二十的惩罚时候整个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撑在地上的手因为害怕攥紧着,指甲盖都泛白了许多。   “你先下去吧。”   陆白垂在两边的手微动,原想着顺手扶一把她,但是最后却并没有动作,只是这么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视线都没有落在她身上。   魏芷看着惶恐道谢着的宫女,觉得游戏无趣。   “陆白哥哥这个时候不上朝,怎么有兴致来皇宫了?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魏芷和陆白小时候是在皇家私塾里一起上过课的,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很喜欢黏着她。   她笑的很开心,上前亲昵的挽住陆白的手臂,发簪缀着的珍珠饱满,点点的色泽染的精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陆白被她突然抱住手臂愣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轻轻地挣脱开她。   “都是及笄的姑娘了,不可再像之前那样了。”   魏芷眼眸黯然了些,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后面上又回复了笑意,如三月桃花般娇妍。   “陆白哥哥真无趣,我就碰一下又不会吃了你。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来皇宫干什么?”   她自是知晓陆白不会特意来看她,但是具体是因为什么她也不清楚。   “你燕子哥哥回来了,我今天带他熟悉一下环境,不想他半路就被皇上给请了去。”   陆白敛着眉眼,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垂下的那缕黑色的长发。   “燕子哥哥回来了?!我这就去哥哥那里见他!”   这么说着少女的眼眸亮的出奇,也顾不着后面宫女跟不跟的上,直接提着裙角朝着里面跑去。   到底还是个孩子,大部分都是孩子心境。   陆白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像是甩掉了一个大麻烦一样,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回头正准备寻一处僻静点的庭院坐着等燕卿,却瞥到了地上那块小石子,想了一下,弯腰将它捡起来扔在了一旁的假山处。   在她走后,一个玄色衣衫的男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手中拿着的是刚刚陆白随手扔过来险些砸到他的石子。   “……怕别人再绊倒,就没有想到这么一扔有可能砸到另外的人吗?”   他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石子放在了地上。   ……   辛择烈细细的咀嚼着嘴里的青菜,那苦涩的滋味传遍味蕾,他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就这么咽下去,似乎尝不到苦味一样。   继前些日子的辣,酸,甜之后,今天的饭菜是苦涩不堪的。   金色长发的少年就着饭一口一口的吃着,衣衫并不怎么华贵,甚至还有些破烂,但是他的脸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的污秽。   他坐在石桌旁,周围满是落败残破的景色,除了一棵开的不错的桃树之外,连池水都平静无波的沉默无声。   少年执着筷子将最后一片青菜放入嘴里,正准备咀嚼的时候,听到了细微的枝桠踩断的声音,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碗筷放下,起身朝着声响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不是魏芷,那位看似温和实则孤傲的公主只要一进[冷梧殿]便会直接唤他,好像宣告着她的到来要让他立马去迎接一般。   然而这个声响,更像是误入而来的行人。   已经很久,他没有见过除魏芷以外的生人了。   少年蓝色的眸子闪了闪,走过去到门口的位置,缓缓的打开了门。不过只是一条缝隙的样子,透过那条缝隙,他能够将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楚。   陆白看着这片地,很难想象在魏凛所居住的地盘竟然还会有这样落败的地方存在。   她只是顺着河流方向走着,想要找个地方歇歇脚坐着罢了,其他的庭院阁楼大多数是贵族们休憩的地方,她和他们也不算多熟,遇上了也只是尴尬罢了。   “冷梧殿……”   陆白望着这处宫殿的门匾,烫金的字体依稀可见原本的龙飞凤舞,褪去的色泽与以往的辉煌相比显得分外凄凉。   而蔓延而上宫墙的青藤更让这里隐没了大部分的人气,和电视剧里的冷宫一般无二,但是……魏凛除了使国塞给他的几个美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妃嫔。   陆白对于皇家的事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奇心,她微微掀了掀眼皮,兴致缺缺的转身离开了。   如果她朝着里面更深入的地方看去,便会发现那双门扉之后蔚蓝色的眼眸,澄澈纯粹,就这么直直的注视着她,专注而静默,炙热而淡然。   辛择烈看着陆白离去的身影,抿着唇,良久才轻轻地关上门。   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够认出她来……   那个寒冬凛冽的时刻,天烛池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红梅和白雪一片,将冬日点燃。   而她就这么站在池水的对面,手拈着一枝红梅,觉察到了他的视线,浅淡的弯着眉眼。   那般模样,比她手中的红梅美。 第十一章   燕卿站在一旁,比起眼前的男人他还有些青涩。   魏凛走过去将影卫的令羽递给了少年,翠色的玉边缘是精细繁复的花纹,缀着浅白色的流苏,将他骨节分明的手衬得有些冷。   “朕应允过的事情一直都作数。”   这句话让燕卿想起了两年前离开京都时候,那个男人在宫阙高楼之上眉眼淡漠的画面。   “不过,别人只知道影卫的职责是暗地隐匿守卫皇城,它究竟是怎样的……你的父亲,可有与你言说?”   男人说话的时候黑曜石的眸子如同薄雾里的青山,一切的情绪都掩藏的很深。   “如若只是为了继承……”   “我知晓。”   少年单膝跪下,脊背挺得很直,墨色的发被束起,衬得他气息凛然。   他就像是寒风里傲然立着的青松,轮廓分明,薄薄的衣料下是他常年锻炼的紧致的肌肉,就这么微微拱手的动作,好似所有的力量都要勃发而出。   “皇上,我也是有私心的,不仅仅是为了继承父亲……”   他记得她曾经说过……   〔上安则下定,而后,太平。〕   魏凛垂眸瞥了他一眼,薄唇的弧度往下,衣襟上明黄锦缎压边,明丽暖意的色调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意料之中的温和。   “陆白在外面等着你对吧。”   燕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些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原本以为会接下去问的话题却在中途被他给生生打断。   哪怕两年没见,他也丝毫没有变化。   或者说,更加难以捉摸。   “阿……陆白知晓我刚回来不怎么熟悉环境,所以特意带我转了一圈。”   “朕知晓,不是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踏入这里的。呵,好像这有什么洪荒猛兽似的……”   魏凛说着,语气也凉,将一份文书拿起,少年会意双手接过起身。   “这个,帮朕给她。”   “这是……”   燕卿看着手中的东西,下意识开口问道。   “科举也在各个县开始分阶段选拔了,作为主考官,她理应去视察一番。”   “……是要把陆白给调出皇城一段时间的意思吗?”   少年的语气有些失落,毫无掩饰。   魏凛眼眸晦暗,轻轻的将衣袖不存在的尘埃拂开,动作流水般优雅淡漠。   “刚回青川,朕饶了你这次。”   男人身上的威压一瞬间没有了收敛,压的燕卿有些喘不过气,他知晓自己刚刚失言了,他下意识的,又将眼前的人当做了以往的那个浅笑着,会在前面等待他追上的少年。   时间荏苒,岁月无痕。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褪去所有的温色。王座之上,他再也无法抬眸直视。   君臣之间,何止隔了万水千山,那是谁也无法逾越的万丈深渊。   ……   少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面上有些沉,尽管有在竭力隐藏,但是陆白对于他太过了解,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怎么?被那个大冰块给训了?”   陆白淡淡抬眸,说的大逆不道的话,却摆着一张格外漫不经心的脸,就好像在聊着今天的天气的好坏一般。   “阿白!嘘――这里是皇宫!”   燕卿慌忙抬起手捂住了身旁陆白的嘴,澄澈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纯粹色泽,哪怕在那样恶劣荒凉的北漠,他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   少年的手并不细腻,上面尤其是虎口处带着厚厚的茧,好在腕骨形状优美,骨节分明,长缨握起,一定飒爽肆意。   陆白眨了眨眼睛,垂眸看着他的手努了努嘴,示意他松开。   柔软的唇带着清冷温润的温度,烫灼着他的掌心,触电一般,他想起了那个醉意熏然的夜晚,少女的长发如鸦羽,擦过他耳畔的不只是发香,还有她薄凉的柔软。   少年无措慌乱的松了手,耳根红的像是樱桃的色泽。   “总,总之,在皇宫要谨言慎行!”   陆白一脸疑惑的瞥了一眼燕卿,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大。   “这是我要对你说的,我又不长居此处。”   除了上朝之外,只有被传唤她才会踏入这里,比起少年长久的在皇宫当差,她更像是一个游客。   “你手里拿着什么?”   她眼尖的瞧见了燕卿袖间的文书,也没多想,直接伸手给取了出来。   “这是皇上让我转交给你的……”   想起将会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陆白,他的声音闷闷的,表现的再明显不过了。   “唔,我看看……”   她抬起手自然的扯了一把少年的面颊算是安抚,然后打开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眉头慢慢皱起。   “怎么了?很远吗?”   燕卿呆呆的摸了摸自己刚刚被陆白碰触过的地方,垂眸看到了她蹙眉的模样,弯腰低头看去。   “汴州……宁安王殿下的府邸好像也在那里。”   “那个比冰块还要喜怒无常的笑面狐?”   陆白觉得头更疼了,在这朝堂之上,有两个人会让她感到害怕,脊背发冷。   一是高堂之上那位常年散发冷气的男人,另一个是几乎不来上朝的先皇最小的儿子魏暮――宁安王。   这两个人是完完全全的极端,一个冷若冰霜,一个笑里藏刀。比起魏凛来说,她更害怕那个笑面狐狸。   她一年只接触他一两次,眉眼里全然是冷意,唇角却精确的上扬着,像是多看一眼就会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你怎么总喜欢给别人起绰号?虽然挺形象的……”   燕卿叹了口气,想起对应的人的模样,觉得生动极了。   天底下敢给他们起绰号的可能只有眼前这个人了。   “你说那么多州县他不选,偏偏给我这处最棘手的地方……朝中上下的人都知晓那只狐狸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的领域被外人踏入,哪一次派去那里的人没有被他刁难个透?”   她抱怨着,但是还是将手中的文书收好放进袖口处。   “阿白这么讨人喜欢又聪明,我想宁安王是不会刻意刁难你的,就算刁难,以你的机智一定可以应付的!”   对于陆白,燕卿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他弯着眉眼笑得很清亮,和着春风和煦,麦色的肌肤比起皇城贵族的少年更加让人少了一些娇纵,更加让人安心。   “燕子,你真的太甜了……”   她唇角很淡的翘起,一件雪色的直襟长袍宛如冬日的清冷,而此时一切的凉薄,都消散在了她的眼眸之间。   “……”   他不知道少女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此时在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夜她微晃着,没有站稳的时候擦过他唇角的温软,然后清浅的呼吸在耳畔,如同三月天的风……轻的不可思议。   燕卿不知道自己到底甜不甜,然而他,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少女的味道……是甜的。   腻人般的甜。   就连心头也像是被蜜糖裹着似的,然后溢至唇角。 第十二章   汴州——   这是距离青川皇都洛宁较远的州县,宁安王府邸所在之地。   陆白看了看四周,杨柳青青,湖光水色一片,来来往往的人们将这片街道的生气和繁荣支撑着。比起皇都来,这里的人们更加的随和,如果不是有那只狐狸在这里住着的话,她想自己应该会时常来这里转转的。   一离开刘氏的视线,陆白便没了顾忌,一路上这里看看那里买买,惬意的不行。   她一手拿着一只冰糖葫芦,另一只手拈着一块桃片嚼着,吃的腮帮鼓鼓。偏偏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严肃的吃着食物的样子莫名的有些好笑。   陆白知道既然已经被派遣到这里当主考官了,那么魏凛一定也告知了宁安王自己要来的消息。按照他说的意思,她只需要一会儿摸去笑面狐的府上打个招呼他便会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不过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她并不熟悉地形,哪里是宁安王府她也不确定。   “请问姑娘,你可知宁安王府在何处吗?”   她几下将手中的桃片吃完,拦住了一个少女轻声问道。   面容清秀的少女愣了一下,看着陆白眉眼柔和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才嗫嚅着唇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道。   “公子可是得罪了宁安王,才打算前去赔罪?”   “……不,我只是有事要前去拜会一番王爷而已。”   她听着少女的话,另一只拿着糖葫芦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许。   “那就好。如果不是什么万不得已的事情,我劝公子你最好不要去找王爷……他喜怒无常,不好相处,前些日子一个官员的儿子因着王爷生的俊美异常,不知其身份调戏了他,王爷当场就将他的双手给砍了……”   “……牛批。”   先不说那个狐狸做的过分不过分,陆白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见那个调戏了魏暮的少年,对他心悦诚服的说一声“勇士!”   ……   “王爷,真的不用派暗鸦去接一下陆大人吗?皇上给你捎带的信件中好像特意说了……那位大人,是个路痴。”   两年皇宫的路,光是上早朝的那一条就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摸熟。现在虽然算是熟悉了皇宫的路线了,但是稍微绕远一点儿还是无法拐回去。   魏暮依靠着檀木椅子,单手撑着下颌,一只手执着笔,鸦羽色的长发披散着,狭长的眉眼眯了眯,听着一旁的雪虞的话之后没有丝毫的动作,漫不经心的将笔落在宣纸之上,墨色晕染开上面的山水,说不出的静谧漠然。   “来汴州的官吏这么多,为何偏偏他就特殊些,还要本王派人去接?”   他轻轻地将笔放下,将刚刚做好的一副画拿起仔细的欣赏了片刻,最后视线落在了上面的点点白雪上。   这里留了一处,是来提诗的。   “依着前些日子在桃花祭【松门楼】那里得的一首诗词画了这副,现在要我提写上的话却有些不合适……”   雪虞看着那副雪色远山的景象,一时间有些晃神。   “竟然还有王爷都找不到的人……”   “呵,不是找不到,是有人觉察到了刻意替那人掩去了痕迹。”   男人倒是不觉着恼怒,反而因为这样的变数觉得有趣极了。他唇角翘起,和上面点点的红梅一样,都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王爷,陆大人刚刚已经到府上了。依着你的吩咐她一到就将她请进了大厅候着。”   暗鸦从庭院之间越进书房,单膝跪在地上对男人说道,挺直的脊背和松柏一般无二。   “来的比我预料的要早……”   魏暮薄唇微掀,然后又继续执起笔,仔细的看了看构图,准备再稍加修改些许,长发有几缕落在了他的面颊旁,慵懒而蛊惑。   “那王爷,我要不要去将陆大人请过来……”   “不用了,先晾他一会儿,顺便依着之前我交代的‘好好’招呼一下他。”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男人唇角上扬的弧度越发的明显,眉眼里满是狡黠。   “……”   王爷皮这一下你就真的很快乐吗?   陆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魏暮进行了冷处理外加特殊招待,她此时在大厅处坐着,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摆设,然后不一会儿她被大厅的一块墨玉给吸引住了视线。   那块墨玉好像她之前在父亲的书房见过,却没有这里摆放的圆润剔透,甚至个头都比她家里的要大上许多。她依稀记得那是先皇赠给他的,而陆生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每天擦拭着生怕蒙了尘埃。   而此时这块被他宝贝的不行的玉石就这样大咧咧的摆放在大厅,像是一个寻常的装饰之物一般,如果被陆生看到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宁安王一直没有来,按照寻常的人来说可能会有些恼怒,但是陆白完全没有这样的情绪,甚至在内心里隐约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么干坐着也累,但是她又不好擅自离开。   陆白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子,很是无聊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缓了一会儿才觉察到有些口渴,而原本应该第一时间上茶水的侍女却半天没有身影。   “……早知道刚才少吃些甜食了。”   她嘟囔着,听到了门口细碎的发簪珠子因为走动碰触在一起的声音,下意识的抬起头朝着门口的位置看去。   一个雪色衣裳的少女款款而来,细腻的眉眼和画卷一样,纤纤素手端着茶具,注意到了陆白的视线之后抬眸嫣然一笑,那是酥麻到了骨子里的清纯魅惑,若是个正常的男人此刻一定被迷了七魂少了六魄。   但是陆白却在看清楚眼前的少女的瞬间被吓得立马坐直了身子。   这不是前些日子【松门楼】献舞的姑娘吗,怎么会出现在宁安王的府中?   “陆大人久等了,王爷因为有要事急需处理所以要晚些时候才来,于是特命我来给大人奉茶,请大人莫要嫌弃。”   少女的声音酥酥软软,和春日的风一样熏人沉醉。   “麻烦姑娘了……”   陆白面上尽量表现的平静些,因为莫名其妙的心虚下意识的避开了雪虞的视线,却让暗处观察着的暗鸦误会了此番举动背后的深意。   果然这个陆白只是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实则却是个极容易被美色迷惑的家伙,王爷故意晒着他的确有道理!   雪虞眼眸里闪过一丝嘲弄,但是下一秒却极好的掩藏到了深处,唇角依旧上扬着,她身上有着淡淡的熏香味道,应该是贵族常年熏衣的香料染上的,这更加让陆白觉得少女身份不一般。   寻常的戏子哪里用得起贵族子弟的香料?这些全是西凉边境国运进来的,每年的香料量并不算多,在满足上层权贵的用量之外,外人想要用上是极难的。   她手腕白皙纤细,而在白瓷茶盏的映衬下更加显得她肤色如雪。氤氲着水汽的茶水,漂浮在上面的嫩绿叶子,和此时的季节分外相称。   “陆大人请,这是王爷培育的上好的【碧春】,刚刚着人掐了最嫩的部分,这水也是从连着落水湖的深井里打上来的,配在一起无比的清冽甘甜。”   “……多谢。”   刚刚被那般冷着晾在一边好久,现在又突然如此热情,陆白有些招架不住,顿了一下轻声道谢接过。拂开表面的茶叶茗了一口,原本以为的唇齿留香的滋味一丝也没有感受到,反而苦涩遍布整个味蕾。   她梗了好久才压抑住自己想要吐出来的意图,将那口茶水给生生的咽了下去。   “怎么样陆大人,好喝吗?”   “……啊,好茶。”   她冷着一张脸,抿着唇,等到口中的涩味散去,才隐约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违心的话。   陆白不蠢,到现在这个时候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死狐狸是在故意刁难自己。 第十三章   “等到雪虞进门上茶之后呢,他什么反应?”   魏暮听到关键处语气微微扬起,手边的花枝掉落了些许花叶也没有影响他此时的心情。   “陆白一看到雪虞眼睛睁的老大,看痴了,和之前来拜访的官员一般模样。”   暗鸦大致上将他看到的情况如实汇报,但是中间夹杂了一些自己的主观臆断,所以也没有细想陆白刚刚看向少女的眼神之中有什么细微的不对劲的地方。   男人原本还兴致盎然的等待着后续,然而在听到暗鸦的回答之后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让一旁的少年惶恐不已,立马单膝跪下。   “王爷,属下是如实汇报,不曾有半点隐瞒!”   “我并不是对你不满,起来吧。”   他说着长睫颤了颤,那双深邃的眼落在刚刚描绘好了的画,一时间没了之前的闲情雅致。   原本估摸着能够做出这诗的人可能是他,现在想来也是自己多虑了。   “呵,还以为被那小子宝贝的不行的人能有多特殊……”   暗鸦听着男人的话,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了一下。   魏暮口中的“那小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圣上。   一想到这个称谓和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的脸是同一个人的时候,少年便不觉脊背发冷,在这个世界上,也就王爷敢这么称呼那位了。   此时在大厅上喝了一口苦涩不已的茶水的陆白将茶盏放在桌子的对面,再也没有碰过一下。   她敛着眉眼休憩,尽量忽略身旁的绝色少女的柔情烟波,脊背挺得笔直,像是长叶松一般。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那位“公务繁忙”的王爷的到来,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桌面,敲击的声音无端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雪虞看着陆白做出这般模样便知道她不想继续和自己搭话,之前还以为她是一个好色之徒的少女被此时莫名的冷落给弄得有些怔神。   不过只是一会儿,她浅淡的勾起唇角,将一切的情绪都掩藏的极好。   “陆大人舟车劳顿,想必很是困乏了吧,要不让奴婢伺候你去房间……”   她的言语暧昧,面颊也在说到一半的时候染上了绯色,这样娇羞美好的模样撩人的紧。   陆白听着她甜腻充满暗示的话语眼皮一跳,叹了口气抬眸看着雪虞,发现她白皙的面颊已经红了一大片,雪色的衣裳配着她面上的色泽鲜明不已。   “不用了,王爷未到我却先行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如果自己是个正常男人的话,十有八九会中了她的美人计跟着她去了隔壁休息的房间。一旦去了按照那个坏心的狐狸的手段一定会大发雷霆,怪罪她不知礼数,荒.淫不堪,到时候人赃并获,一张奏折一上便可将她给弹劾了。   魏暮这个人虽然她没有怎么接触,但是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看人也是。他致力于有趣的事物,在如今现有的能让他觉得好玩的事情便是捉弄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想要看看他除了冷着脸之外的神色。   而自己,只是作为一个逗弄男人变脸的媒介罢了。   因为魏凛信任她,相信她的人品,如果这一件事打破了原有的他对自己的固有印象在他的皇叔面前出了丑,无论事情是真是假,也足够让他黑脸。   雪虞唇边的笑意僵住了一会儿,然后柔着声线问道陆白,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委屈,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是雪虞我怠慢了大人,才让大人心情不愉吗?”   陆白原本想着就这么等着宁安王出来,但是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会结束。   看着少女眼眸微湿的样子,怯生生的让人心烦。   哪怕是如花般模样,梨花带雨的风情也抵不过她现在的烦躁。陆白脾气算好,却也耐不住这美人啜泣,嘴角抽搐了些许抬起手推开了少女趁势想要靠上来的身子。   “姑娘累了的话大可以坐下,刚刚都快要倒在本官身上了,被人看到对你的清誉不好。”   没想到陆白没有借机拥个温香软玉不说还煞风景的说出了这般话,雪虞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笑容了,只得垂眸不看她,倒更加显得她委屈可怜。   “还有,姑娘没有怠慢本官,相反……周到过分了,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她言语之下所指,让雪虞彻底没了面上的伪装。   陆白说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周到在了床第之事……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连语气都是漫不经心,但是却丝毫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留情面。   其实是留了,只是少女自恃容貌而过于自信了,知晓了她只是奉宁安王的指示而来刁难她,所以没想要搭理少女。   然而陆白虽然不部分时候都不怎么计较,能忍的事情也是如此,但是任谁久等人不至,而眼前又有人在一直不停的扰她心绪,于是嘴上也比平日里要说的重的些许。   她顿了顿,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被一个身影遮掩住了光亮,冷冽的松木清香混杂着的气息让人脊背发冷。   “王爷。”   雪虞很快的收敛了面上的情绪,走至前面屈身行礼,鸦色的长发也因这动作落了几缕在她肩上,滑落在她面颊。   “下官陆白,拜见王爷。”   陆白起身,还没来得及将眼前的男人看仔细顺着少女行礼动作也跟着微微拱手,不卑不亢,脖颈处的细腻肌肤像是晨间的白雾。   良久,在陆白觉得脖子垂着都有些酸痛的时候,魏暮才手中拿着刚刚还放在书桌上的花枝,执着轻轻地用花叶的一端抬了一下她的手腕示意她抬头。   “陆大人不必多礼,朝堂上下谁人不知你是皇上的宠臣,这般拘谨以后被委以重任的话,可上不得什么台面。”   尽管男人的话语中七分带笑,声音低沉华丽,像是琴瑟的尾音撩人心弦,但是这样的话任谁听了也不会觉着舒服。   这话说的,既贬低了她,也顺便嘲讽了一遍魏凛的眼光。   “……如若在他人面前我定不会这般拘束,但是王爷这般仙人之姿,我还未瞧仔细您的面容便被您的气势所震慑,自然不由得慌乱了些许失了分寸,请王爷不要怪罪下官的失态。”   陆白还从未这般昧着良心夸人,一说完自己都不由觉得恶心。   暗鸦听着陆白的话之后心中一阵嗤笑。   哼,谄媚之辈!   魏暮听着唇角勾起,狭长的眉眼映着陆白的面容,她没有将视线全然落在他的身上,只是直直的注视着脚下,但是嘴上的话却说的玲珑。   “怎么会,本王岂是心胸狭隘之人?”   陆白懒得再接他的话再违心的吹捧一番,就这么静静地等着他说下文,反正她也就只是在这里借住一月而已,之后等到考核到了最后阶段便去考场担任主考官进行命题便可,现在被迫寄人篱下她并不想引起这喜怒无常的男人的不快。   然而要顺着他心意溜须拍马,她也是做不到的。   魏暮说着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陆白的身上,好一会儿他觉得她这般乖顺的模样很是无趣。   “我记得刚刚陆大人说没怎么看清本王的面貌,这么一直低着头即使想看也很难吧?”   他薄唇微翘,用手中的花枝将陆白的下颌挑起,明明只是一根纤细的枝叶但是在他这里和捏住她的大手一般无二,没有丝毫拒绝的余地。   陆白被迫抬起了头,长睫颤了一下,清亮的眸子不含一丝的杂质就这么望向他。   “这般,可看的清楚?” 第十四章   陆白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的容貌能与星月辉泽相媲美。   不同于燕卿的少年爽朗,眉眼请俊。魏暮是那种介于暗与明之间的阴郁,清晰的轮廓分明,如墨的眼带着似笑非笑的情绪,最后所有的嘲弄都落在了他薄唇翘起的弧度,缀着霜雪似的,看着美丽却冷得刺骨。   她只是瞥了一眼便又垂下眼眸,抬起手将抵着她下颌的花枝给拂开。   “王爷这等身份岂能被这般直视打量,即使是青楼花巷的戏子被这样注视也着实无礼了些。”   雪虞和暗鸦在一旁听到了陆白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由得僵硬了身子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魏暮,他面上没有什么生气的神色,反而,笑的更加灿烂了。   然而了解宁安王的人都知晓,这和生气一般无二了。   陆白的那番话听起来是在褒,实则却是在贬。堂堂青川王爷,容貌却和花街的姑娘相提并论,如果他反问她这番话别有深意,会显得男人太小气敏感了些,毕竟……在这样语义不清的话语之中,如若陆白咬定是在褒,他也没有治罪的理由。   其实平日里陆白并不会这样咄咄逼人,言语藏针。在知晓了宁安王这人的脾性和恶趣味之后,她反而怼的心安理得了。   反正是他刁难自己在先,她也不是什么软柿子,怼这么几句既让他知晓了她并非那般好欺负又出了口气,倒也不错。   而且,她敢肯定,这狐狸肯定还会再来刁难她的。   “怪不得皇上会如此信任你,光是这巧舌如簧这点便足矣。想必陆大人也乏了吧,雪虞,来给陆大人带路去房里歇着吧。”   魏暮将手边的花枝递给了雪虞,这么吩咐道。   陆白看不出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人好像天生如此,喜怒藏的很深。就像现在明明可以因为刚刚惹到他的话语稍加刁难一番她,但是却在此时打住了。   这样也好,就这么平平和和的将汴州的考核审过之后,他们两人也不会再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她这么想着微微朝着男人颔首,然后跟着雪色衣裳的少女往门外走去。外面的葱郁花叶成了背景,在她踱步离去的时候,不由得黯然了些许。   “暗鸦……”   在陆白走后,魏暮突然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声音很低,却隐约能够听出愉悦的情绪。   玄衣少年下意识的单膝跪下,拱手等着男人的下话。   “去暗房自行领罚吧。”   暗鸦身子一僵,有些惊诧的抬起头看着魏暮,发现他此时的唇角没了平日习惯性的笑意,俊美的脸似乎覆盖上了薄薄的霜雪一层,连发丝都是凉薄意味。   “下一次监察别人的时候,别只是用眼,记得带上脑子。”   ……   “你说真的?”   齐泽听到原本还在自家的小竹林子里练剑,听到十一捎带来的消息之后惊喜的又反问一遍进行确认。   “……千真万确,陆大人的确到了汴州。”   少年执着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就将手中的雪剑递给了十一,刚刚练完剑额头还沁着一层薄薄的汗珠,独属于这个年龄的朝气带着春日和煦的风一起,显得有些撩人。   “那十一你去把我的赤兔火马驹给我牵过来,汴州离这不远,快马加鞭也就三四个时辰,我……”   “不成少主,你的剑还没有练够时辰,况且一会儿庄主会来检验近日你的功夫,你现在就这么走了的话会让属下难办的。”   “……我不管,谁让你刚刚把阿白来这里的消息告诉我的?怎么了,敢说还不敢承担后果了?”   他狠狠的瞪了十一一眼,尽量表现出很有威严的样子,绷着一张脸学着齐秦平日训斥自己的模样,好像以为这样就能够唬住对方,让十一乖乖听话让他离开。   十一静静地站着,直直的注视着少年,盯得他不由得有些发憷。   “干,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   “在陆大人身旁负责她的安全并时刻汇报她的行踪——交给我这项任务的是少主你啊,现在我告知你只是奉命履行职责而已,被少主这么一说倒是我的不对了。”   十一虽说明面上是齐泽的侍从,但是因为两人年龄相仿且从小一起长大,说是像主仆的关系,更多的是兄弟之情。所以很多时候对于少年的无理取闹,十一都尽量纵容,过于不讲理的时候还是会默默吐槽反驳出来的。   “……我,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就要去找阿白,父亲一会儿来了就说我练剑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自己回屋养着了。”   齐泽说着,径直去了马棚里将自己的爱马给牵了出来,通体雪白的马驹浑身矫健有力,它踏了踏马蹄,像是蓄势而发的疾风一般,眼睛澄澈带着一股傲气,和它的主人极为相似。   十一刚想要上前去制止住齐泽,但是赤兔火马驹在看到他的靠近之后立刻抬起前面的马蹄,似乎想要一下子踏平他一样,不允许他再接近。   “哈哈哈往后点,往后点!我的赤兔火马驹可不是寻常的马匹,这么一踩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少年大笑着翻身上马,因为高度的原由,十一必须抬起头望着他。此时阳光耀眼,他逆着光垂眸看着他的模样,宛如神明。细碎的金色的光洒在他的衣襟处,将他周身的轮廓给弄得分明。   “三日之内我必回来,我们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这三日就有劳十一帮我掩护着些了。”   “少主!”   齐泽说完扬鞭绝尘而去,十一刚刚开口唤他,便被扬起的灰尘呛住了口鼻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别说三日了,之后那一小会儿的周旋都足够要了他的命!   陆白此时还不知道齐泽已经快马加鞭的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现在她被安排在了一件靠近□□院的房间里,环境清幽静谧,对此她还算满意。   这处房间离宁安王的居所稍微有些远,以往历任前来汴州的官员都被安排在了这里,而陆白也没有任何的特殊。   她拿起茶盏正准备喝,窗外的一只白羽的鸟停在了窗栏清脆的鸣了几声,然后又歪着头理了理羽毛,样子乖巧可爱极了。   “来这王府这么会儿终于瞧见了一个顺眼的了。”   陆白带着调侃的意味说道,起身朝着窗边走去,她手中拿了一块碟子里的杏仁糕,碾碎了些细细地洒在了鸟儿的面前。   在外人看来可能会觉着这鸟不怕生,在陆白靠近的时候没有飞走,就着她洒下的碎屑,试探性地啄了几口后便欢快的吃了起来。   其实只有亲近她的人知道,她天生就很有动物缘,只要她没有恶意,大多数的动物都不会拒绝她的靠近。   陆白垂眸,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从它的羽毛抚过,一下一下,像是在碰触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柔且缱绻。   “还要吗?”   她低声询问着,拈着些许边角的糕点细细的又为它碾碎了些,长睫之下是少有的柔和情绪,和皇宫深处的那条天烛河水似的,垂柳依依落着绰约的身姿,温和恬淡。   一旁在暗处观察着的暗鸦看着陆白这般模样稍微晃神了一会儿,莫名的觉得她这样子比起雪虞跳舞时候还要好看。   雪衣少女的舞蹈是动态的美,自然美的如同画卷,但是此时陆白只是微微弯着眉眼,却仿佛能够从那点儿暖意之中看到春日。   这么呆愣的看了好一会儿,依照着魏暮的吩咐,他拿起纸笔将这副画面给画了记录下来。   原先时候是不用这般麻烦的,但是自从之前过于偏颇的汇报了情况之后男人便这样要求他了,好在绘图对于他来说算是强项。除了轻功是一绝之外,他的画也不赖。   而又想到这是王爷会亲自过目的画,暗鸦比以往随手涂鸦要显得认真的多,一笔一笔记录着陆白的情况。 第十五章   因为赶到汴州的时候天色也晚了,就算要去找陆白,这个点也不方便。   齐泽随意找了一家客栈歇了一晚,之后一大早便起来牵着他的白马,朝着宁安王的府邸处走去。   “小哥,能帮我进去给你家王爷通报一声吗?就说玄宇剑庄的齐泽求见。”   比起陆白来说,常年行走江湖的少年更加懂得世故。他拿了一锭银子揣给了门口的侍卫,脸上带着笑意,态度和善。   侍卫犹豫了一下,最后朝着齐泽点了点头,然后进了门去。   此时陆白正如坐针毡的和这位喜怒无常的宁安王坐在一张桌子上用着早膳,两人对坐着在两头,尽管上面摆放着的小菜精致不已,但是她吃的并不轻松。   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她发怵。   “不知这些菜合不合陆大人的口味?”   她执着筷子的手一顿。   “很美味,清爽可口。”   其实对于吃食上面她都不怎么挑剔,而她也没有说什么奉承话。宁安王府上的菜肴的确精致,口感细腻,充分保留了食物的鲜美 ,将她的味蕾挑逗。   不过,她一般不会在面上表现出对于一个东西的喜爱,太过轻易的让人知晓自身的喜好并不算什么好事。   “是吗?我原以为口感太淡陆大人会不适应呢。”   他这么轻飘飘的说着,似乎只是无意间随口一提,但是隐约间陆白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魏暮单手撑着下颌,面前白瓷小碗里盛着的粥没怎么动,眼眸直直的落在陆白的身上,唇角的弧度一直都是这样,看的人发冷。   “我听苏丞相无意间提起,陆大人很喜欢吃甜食,曾经因着一盒糕点便去了亭子和人家姑娘一起……”   他只说了一半,余光留意着陆白的神色。   这样暧昧不清的语意成功的让一旁的雪虞朝着陆白流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眼神。   陆白嗫嚅了下唇,想要为自己是形象说些什么辩解一下,但是却发现男人说的也是事实,噎住了,便沉默着继续喝着碗里的粥。   魏暮看着她吃瘪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突然觉得这样逗弄起来也是有趣。   比起皇城里的那个男人,眼前的人更加有生气些。   “启禀王爷,外面有一个自称是玄宇剑庄的少主的人前来求见,好像叫什么齐泽。”   门外的侍卫走进来这么说道,魏暮只是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而已,但是一旁的陆白却直接僵住了身子。   十一,肯定又把她的行踪告诉齐泽了。   ――――――――――――――――――――――――――――――――――――――――――――――――――――――   门外的少年有些无聊地来回在府门前转悠了几圈,因为等的久了点打算再遣人进去打探一下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   齐泽抬眸看去,明明来的有三人的样子,而陆白在男人身后的位置站着,但是少年却还是一下子便望见了她。   他眼眸亮的出奇,原本鞍马劳顿的一路疲惫,在此时看到陆白的面容之时瞬间消散殆尽。   “阿白!”   “……齐泽。”   陆白声音透着无奈,觉着这个时候齐泽来找她并不合适。   不过,看着少年眉眼弯起的模样,再顺着后面看去,视线落在了那匹赤兔火马驹身上,眸里有什么闪了闪,之后也便没了脾气。   “玄宇剑庄的少主?”   “宁安王,幸会,在下齐泽。”   江湖儿女身上大多有一股飒爽气息,没什么很严格的尊卑观念,他只是朝着男人微微拱手,算是打招呼。   但在身后的雪虞看来着实有些无礼了,她微微蹙眉,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适合多言说什么,也只是就这么淡淡的流露出了些情绪,静静地站着罢了。   陆白却看的分明,虽然知晓青川在大多数都崇文,对于礼数之类也格外考究。然而她极为护短,瞥见了少女这个细微的不满的神情,看向她的视线稍冷了一分。   “王爷,齐泽是特意来寻我的,之前我来汴州便与他约在这里会面。”   齐泽听到陆白的话愣了一下没有缓过神来,不过也因为视线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在此时她垂眸淡淡瞥了一眼身旁雪虞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了少女。   这不是〔松门楼〕献舞的姑娘吗,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喉结微动,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陆白一个警告的眼神过来,便住了口。   男人一直都有留意周围人的举动,他听着陆白的话,薄唇翘起,并没有言明信与否,只是狭长的眉眼看着人的时候,像是看透了灵魂深处一般。   陆白漫不经心的,似乎只是很自然的垂眸避开了魏暮的眼神。   “今日将会在汴州苇河周边进行初试,春日风还带着寒气,王爷先回府休息吧,我作为主考官再不赶去考场的话,便要失责了。”   她说着,朝男人微微弯腰拱手,然后往着齐泽的方向走去。   “阿白……”   “别这么唤我,还有现在最好闭嘴,跟上就好,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她本能的,并不想让齐泽这个单细胞的家伙和那只笑面狐狸扯上关系。   “陆大人且慢,本王对这初试也有些感兴趣,不知方便捎带上我?”   陆白脚步一顿,牵着齐泽衣袖的手也不由得攥紧了一些。   这家伙……   一身鸦色衣衫的男人看着陆白的侧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俊美的脸上 ,长睫一根一根浓密而卷翘。星月夜一般深邃的眸子秋水般柔,却是进入寒冬时候的凉。   雪虞知晓,一般宁安王这么说的话,心里已经早就有了主意,由不得任何人更改。   此时看起来是在询问着陆白,然而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征求的意图。   霸道的,和高位之上的那位一般无二。   “……”   ……   苇河的一处学府被划定为初试的场地,这里靠近郊区一些,相对市中心的喧哗而言僻静了许多。   陆白坐在主考官的位置上,身上着着的是一如既往的素色,腰间的白玉缀着流苏,简单淡雅。   考试的内容除了大部分提前出试写好的题目之外,剩下的一道主轴题,是需要陆白来出的。   其他的试题考官们是看过的,而这一道,却只有她一人知晓。   齐泽坐在陆白的旁边,而另一旁,是宁安王。   刚刚进入考场坐到各自指定位置上的考生看到阶台处的三人,对于陆白,他们可能不怎么熟悉,但是在看到那位在高处的男人,却是慌乱无措了起来。   一个个的都正襟危坐着,既敬慕又畏惧着,想要拿出更好的状态应考,得到男人的赏识。   尽管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但是,那位,可是皇上的王叔,汴州的掌权者――宁安王啊。   能被他看中,便省去了好些气力,仕途也明朗许多了。   齐泽倒是不怎么清楚此时莫名慎重严肃起来的气氛,他坐在陆白的身旁,稍微一垂眸便可以看见她白皙的面容。   她面前铺展开着精白的纸张,一旁的笔墨放好,是需要一会儿在他们做完手头的试题之后她现场出的。   “阿白,我来这里好像不大合适……”   齐泽长这么大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练剑习武,虽然父亲也会为他安排先生授课 ,可他生性好动,哪里静的下心来听这些?在他看来,手里的剑比起那些乏味的书籍有意思多了。   青川尚文,然而齐泽并不介意周围一些人怎么看他,说他头脑简单也好,粗鲁也罢。但是现在坐在这里,身旁的陆白沉稳内敛,隐约之间,仿佛周围所有的人,只有他和她格格不入。   不由得,有些不安。   陆白听着少年鲜少这样没有朝气的话语,声音很低,却因着静谧的环境,她听得分明。   她低头看着他,黑色的眸子澄澈无波,将他清俊的轮廓全然落在了之中。   陆白看了良久,知晓了他局促的原因之后抿了抿唇。   “我原想着把你安置到别处让你候着,不过这样你定会不开心,毕竟你赶路这么久来寻我,若还没说上几句话便被我晾在一旁的话终归不好。”   因为在答着试题需要绝对的安静,所以陆白低头凑的很近,在少年的耳边低声说道,温热的气息撩的他有些热了起来。   心跳,似乎也漏掉了一拍。   “是我的错,不过,下次不喜欢这种地方的话,提前告诉我。”   齐泽也不知怎么的,身子一僵,在陆白凑近的这一会儿连气都喘不过来。   他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袖,眉眼垂着,在长睫落下的阴影一片之中掩藏住了大部分的情绪。   而陆白不知道的是,一旁是魏暮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把玩着玉佩的手顿了一下,淡淡的看着少年微红的面颊,一时间像是发现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满是玩味神色。 第十六章   在正午时候,原定的题目才算是结束。   陆白看了看外面的细长的绿叶上洒了一整片的光亮,河水潺潺,上面是粼粼的光波,白墙红瓦之间,投影着的是树木的剪影,还有细碎的树叶间的缝隙处落下的光斑。   “陆大人,该收卷了。”   魏暮看着被外面静谧的景色给吸引住视线的陆白,开口提醒道。   她缓缓的收回视线,对着两个等着她指令的副考官点了点头,他们会意一人从头,一人从尾的位置开始收取,最后会在中间的时候刚刚收完。   现在只需要将最后一道题目提写好之后悬挂在正前方的位置,而考生们每人桌子上在刚开考之前便已经准备了一张白纸用于答这道题。   陆白正准备执笔书写的时候,一缕黑发落在了她面颊处,在精白的纸上如同鸦色一般分明。   因为明婳不在身边,她连束发都无法弄好。   正这么想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陆白的眼前,修长的手指一勾,便将她那缕碍事的发给别在了耳后,像是刻意放缓速度一般,紫檀做的珠串在他的腕骨形状优美的腕上透着冷冷的香。   “雪虞没为你束发?”   “……我拒绝了,因为我不大习惯外人碰我。”   陆白下意识的往后靠了些,看着男人俊美的脸觉得却并没有什么赏心悦目之感。抬起手,没有碰触到他的一寸肌肤,只是轻轻的隔着他细腻精致的衣袖料子推开了他的手。   魏暮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她是将自己和雪虞一样看待。   外人碰不得。   不过他也不介意陆白怎么看待他,只是刚刚发现了一点儿有趣的事情想借着撩拨一下她试探那少年的反应罢了,更准确的来说,是确认。   魏暮拿起面前的杯盏,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向了一旁的齐泽。   少年的视线一直在刚刚他撩起陆白的发的时候便冷冷的落在了男人的身上,他眼神大部分都是清澈纯粹的,但是此时却幽深如夜幕蛰伏于暗处的野兽,仿佛下一秒便会扑腾过来将你咬噬个干净。   魏暮只是勾唇笑了,眉眼里满是愉悦。   陆白不知道这两人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气氛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她叹了口气,看向齐泽,在接触到少年阴郁的眉眼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住了,不过只是一会儿,她直接伸手在桌子下他大腿处地方狠狠的掐了一把,提醒他注意控制面部表情。   “你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眼神这么可怕。”   “……没。”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莫名奇妙的被掐了觉得格外委屈,但是还是乖乖的没有再朝着宁安王瞪着,默默的坐着等待着陆白出题。   她执起笔,背脊坐的很直,柔软的笔尖落在了上面,静美的侧脸仿佛时间都为能够多看她一眼而停止一般。   魏暮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注视着陆白,抛开一些其他的因素,他不得不承认陆白是他这些年见过的少年之中最好看的。倒不是说五官有多让人惊艳绝伦,有些只要这么看一眼,便知晓其的独特。   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眸,没有一丝少年该有的浮躁狂傲,只有月夜下苇河的静谧,让人不由得平静下来。   原以为陆白会写几句话或者用诗句出题,但是她只写了一字——【融】。   清隽的字迹,带着少有的飒爽气息,就这么书写在了正中央。   齐泽认得字,但是却不知道陆白写这的意图,不过这些也与他无关,他只需要等着考完便可。   两位副考官也不明白陆白的意思,他们将这张写了字的纸张悬在正上方,所有的考生都能够看得清楚。   原本还信心十足的考生们瞬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一个个都对于这题目所想要考察的内容感到手足无措,无从下手。   但是考场内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面部的神情完全的展露出了他们内心的焦灼情绪。   “这道题如果给了提示的话,便不公平了。如果你们有留心周围时事的话,我想找到破解之处并不难,但是找到了要进行阐述论证才是最重要的考察点。一炷香的时间,提前答好的人可以先出去……”   “当然,弃考的也是。”   陆白这么说道,声音清冷且沉,她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子,让原本还有些浮躁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压抑起来。   她的视线落在了后面位置的一个青衣少年身上,他眉眼俊朗,只是稍加思索便开始执笔答题了起来,和周遭的考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青松一般挺拔的背脊,透着凛然。   齐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注意到了那个少年。   也不知怎么的,陆白只是这么淡淡的看了一眼别人,但是他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   但是少年并没有多想,一下子便将情绪甩了出去,拿着杯盏喝着茶水。   魏暮抬眸,从刚才开始的时候便一直直直的注视着陆白写的字,他此时唇角的弧度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面上没有任何的笑意,就这么看着那字,像是要看穿一个洞似的。   ――――――――――――――――――――――――――――――――――――――――――――――――――――――――――――   陆陆续续的考生离开了考场,有弃考的,也有硬着头皮答完而出去的。此时这个空间里再没了其他应试的人,陆白看着两个考官已经径直去收取试卷了,其中一个在走到刚刚那位青衣少年所在的位置的时候被她唤住了。   “请把你面前位置的考生的试卷拿过来给我看看。”   她这么说着,那个考官点了点头,然后低头朝着桌子上的试卷伸手的时候,突然愣住了一下。   另一旁的考官是当地的县令梁越,四十多岁的样子,胡须已经染上了些许白,眼神并不清澈,眯了眯眼睛朝着停住收取试卷的考官看去。   “怎么了秦大人?”   秦哲是汴州的常令,和县令一般官位,年岁也差不多,两者相辅相成,负责着此地的民事等细碎杂事,一礼一法,也互相牵扯着,职务很是繁琐。   “陆大人,这答卷是白纸一张,想必是弃考生中的一员。”   白卷?   陆白没有说话,压着心里的疑惑,直接起身朝着那边方向走了过去。   当真的拿起那张答卷的时候,上面干净的连个墨点都没有,让她沉了脸色,黑色的眸子晦涩寥深。   魏暮也过去了,看着陆白冷着一张脸,垂眸看着她手中拿着的答卷,果然,白的像落雪一般。   “真是奇了怪了,本王分明看到刚刚这个位置的考生最先开始答题的,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视线却一直直直的落在了陆白的身上。   齐泽也觉得纳闷,他也看到了那个少年答题了,墨色沾染在白纸上,他看得分明。作为习武之人,向来耳聪目明,无感敏锐,即使距离远了些,但是这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视清。   陆白不由得将这纸张攥紧了些,上面有了些褶皱之后,她才缓缓的松开。   “这处位置的所有东西,都不要动。”   她这么说着,想了下,又补充道。   “这里的所有考生的东西,都先不要动。现在,你去将这考生给唤来大厅处。”   陆白轻轻地将手中的白纸边上的褶皱给抚平放好,抬眸对秦哲说道。   秦哲应允着,立刻派人去寻那个少年。   而一旁在后面站着的梁越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视线落在陆白面前放在桌子上的白纸上,阴郁而沉。 第十七章   陆白在大厅处候着,齐泽即使再迟钝也后知后觉之中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的眼睛看得很清楚,那个青衣少年是有答题的,那么便说明了……   有人做了手脚,故意让他落第。   陆白是这次考试的主考官,这些事情全权是由她负责的,哪怕大厅之处坐着比她地位更高的宁安王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干涉。   或许,更准确的来说,他至始至终都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待所有的事情,不会插手。   魏暮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冷漠的近乎寡薄。   此时他也只是坐在大厅下面客宾的席位之上,周围的官员不敢怠慢于他,自是果物茶水好生招待着。   如若不是陆白此时冷着的面容所带来的压抑的气氛的话,可能会被人以为是开了什么茶话会一般悠闲。   她坐在最中间的高台上,垂眸看着上面摆放着的考生基本讯息。   那个少年是汴州富商洛宁,四房之子――洛溪。他的母亲之前只是洛府上的一名貌美的侍女,比起其余的姨娘来说并不出众,甚至地位可以用卑微来形容。   那么这样的一个少年,科举对于他是拜托嫡庶尊卑的最好也是最有效的办法,所以他绝对不会弃考。   “陆大人,洛溪带到了。”   秦哲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在他的身后,是那个青衣少年。   之前答题的时候他是微低着头,视线全然集中在试卷之上的,这个时候陆白才算真正的看清楚他的面容。   洛溪朝着陆白拱手行礼,不卑不亢,脊背很直,青松似的。   他微垂着眉眼,明明是出生于商家,但是身上却是淡淡的书卷气,俊朗清秀的眉眼和晨间的白雾一样,雾散破晓之后,倒也清透。   “不知大人唤我来所为何事?”   洛溪声音很清亮,是少年独有的声线。   “……你的试卷,你自己来看看吧。”   陆白这么说着,一旁的小厮会意,将少年的试卷递给了他。   白纸一张,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洛溪愣了一下,看着白纸,缓了好一会儿,眼眸沉郁。   “这不是我的试卷……我有答写题目的。”   她听着洛溪的话,视线却直直的落在了他的衣袖处的位置,黑曜石般的眸子流转着的细碎,最终有些冷冽。   这样的陆白,连齐泽都很少见过。   上一次她这么严肃,还是他练武将陪练的一个侍从给弄伤了的时候,但是因为年少气傲,拉不下脸给一个下属道歉,被陆白狠狠的训斥了一顿,一周没有理会他。   “阿白……”   “怎么?看你的反应陆大人平日很和蔼可亲?”   魏暮瞧着齐泽直愣愣地样子,好像被陆白严肃的模样给弄得有些怔神。   身旁的侍女将果物剥好递在了他的唇边,他蹙了蹙眉,将腰间的折扇拿出拍掉了少女的手。   “本王让你剥了吗?”   原本还对着齐泽勾唇带笑的男人,此时厌恶的看了一眼因着他容貌被迷的面色绯红的侍女,像冰碴子一样。   侍女被男人冷冽的语气吓得面色苍白,伏跪在地上恳求饶恕,全身瑟缩颤抖着,楚楚可怜。   齐泽这才反应过来从陆白的身上移开视线,刚想要回答魏暮的话的时候,没想到男人突然变了脸色。   梁越知晓宁安王喜怒无常的脾性,他连忙上前为自己的侍女的无礼赔罪。   魏暮其实并没有怎么为难她,看着一主一仆都害怕的请求饶恕的模样,更觉得烦躁无趣。   “下去,看着碍眼!”   这话是对那侍女说的。   她不住的道谢,然后被人带离到了后面。   陆白眼里是些微的厌烦,视线瞥过去,落在那个俊美如斯的男人的身上,更觉得头疼。   “王爷,你别打扰了阿白。”   齐泽看着陆白,便知晓了她的情绪,于是直直地注视魏暮这么真诚地说道。   “……”   我被人骚扰了还不许我生气了不成??   ……   “布置考场的,只有考官们和几名小厮,其余的一概不能进入这里。”   陆白手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桌子,她是明白的,有人知晓少年的实力,为了让他不过关所以买通了人做了手脚罢了。   这个事情本来就不是什么命案之类的,只要稍加思索便简单到觉得浪费时间。   但是大部分的人是能够猜到谁做了手脚,却不知手法,这也是很麻烦的一个步骤。   简单是简单,然而关键处却必须要解出来,否则还是无法定论。   “你走过来一些。”   她对着洛溪说着,面上清冷,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成分。   少年顿了一下,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抬眸看向陆白,眼眸清明,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溪水潺潺。   “大人……”   “走到我面前。”   陆白再附加了一下说明着,黑色的长发如同绫罗绸缎一般,明月的辉泽落在她的眸子里那样,里面流转着的是细碎的流光。   洛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抿着唇走到了她的面前,只是半步的距离,站定着。   陆白从位置上站起来,直接伸手朝着少年的手腕处扣去。   不仅是洛溪被吓了一跳,一旁坐着的齐泽也起身想要过去将少年从陆白身边拉开。   魏暮虽然不知道陆白要做什么,但是对于看戏,他一向是来者不拒的。   “齐少主,还是和本王一起坐着看看陆大人要做什么吧。你是她的朋友,难道还信不过她?”   话是这么说,但是齐泽还是莫名的烦躁。   陆白不知晓自己的这个动作会引起少年如此巨大的情绪波动,她眯了眯眼眸,洛溪僵硬着身子被她看的很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陆大人,请你放开我……”   她没有说话,将洛溪的手抬起,直直地盯着他青白的衣袖处,良久才松开了他。   “你在答题的时候,衣袖处是不小心沾染了墨迹的……”   陆白这么说着,洛溪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一眼衣袖处,却发现那里没有一丝污迹。   他也印象,他是有染上墨迹的。   可现在……   这个墨是被人动了手脚的,写在纸上的时候能够看到字迹,但是等到干了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变成了白纸一张。   梁越没想到陆白观察得这么仔细,眼神晦涩,原本以为还算隐秘的事情,却暴露的如此之快。   其实如果陆白没有注意到洛溪,那么试卷收上来的时候,看到白卷只会当做弃权处理,哪有后面这么多的事情?   谁也不会知晓,而少年也只会觉得是自己没有考上而已。   魏暮勾了勾唇,将一旁梁越的神色尽收眼底。   如果不是陆白来监考,可能真的是一场很完美的设计。   “梁大人,请去帮我把洛溪位置上的墨拿过来。”   她刚开始就猜测到了,能够动手脚的只有内部负责人员,也就是副考官们了。   那么现在是谁做的,其实也隐约清楚了。   陆白目光深邃,看着梁越反应了一会儿应允了一声之后朝着外面的考场处走去。   她一直注视着他的身影,之前温和的面容没有一丝的温度。   知道是谁又如何……   他完全可以栽赃给他手下的小厮,说是他收取了贿赂而做出了这等事情。   魏暮眼眸隐约兴奋,原本觉得还有些无趣,现在越发的开始愉悦起来。   他和陆白想到了一起。   陆白故意装作只是知晓了墨有问题,所以给人的感觉是将重心放在了研究墨上面,还没有想到后面谁人负责这块布置的上面。   然而梁越他们不知道的是,她在叫人去唤洛溪的时候,已经理顺了一切。   现在她将人支开,不过是防止梁越去后面用金钱引诱,吩咐小厮怎么应答顶替罪责而已。   因为负责的只有那么几个人,每个人所负责的板块又是明确固定的,在纸墨上是梁越的小厮负责的。她只要比他提前去撬开他们的嘴,便直接将军了。   “秦大人,你去将所有负责的小厮们给带来,齐泽也去帮忙一下可以吗?”   梁越的计划其实是天衣无缝的,因为弃考交了白卷和答了题却因为墨的因素而变成白卷,放在一起,即使阅卷的时候也不会被引起任何的注意的。   在公布成绩的时候,只会公布上榜的人,而不会有分数。   洛溪看到自己没在榜单,也只会觉得自己还需要提升,不会想到墨或者卷子有问题。   而陆白,却是他完美计划的最大的一个变数。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洛溪身上的气质,和周围人格格不入的青莲之姿,是让他被注意的点。   魏暮原以为陆白是一个慢性子优柔之人,这一次对她倒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行事果断的,和他那位侄子一般无二。   男人浅浅的笑了,第一次发自内心觉得有趣的笑了。   事情已经结束了,梁越会被陆白一纸奏折弹劾,革去官职。   陆白至始至终都看的明白。   这不过是一场类似于世家公子之间,嫡母嫡子打压有才华,能够有机会出人头地的庶子的一种手段罢了。   无论是青川还是别国,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第十八章   洛溪回了家,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恍惚。   在别院的角落深处,是他母亲所住的地方。因为柳氏为侍女出身,所以这样的待遇倒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这也是少年想要考取功名的原因之一。   而因为洛溪的确是少有的天才,所以才会被嫡夫人忌惮。   陆白的雷厉风行,在洛溪回府上的时候便感觉到淋漓尽致。   涉及贿赂官员干扰考试的罪名的嫡夫人被她直接给押送到了她那里,审讯完之后就关进了牢狱之中,大约两个月之后才可以出来。   “溪儿过来坐,娘为你做了个发带,我给你束上试试。”   洛府上下因为这个事被闹得厉害,洛溪的父亲专门前去给陆白和魏暮他们赔罪,并捐了一千两银子,态度自是诚恳,但是该有造成的影响还是不可避免。   而眼前的妇人,眉眼柔和,好似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她就像个外人,没有过问丝毫。   洛溪看着女人,半晌,之前还觉着亲情凉薄异常,心寒不已,现在似乎一切都沉了下去。   他朝着柳氏那里过去,坐在了那个石椅上。   少年挺直的脊背上是如墨的长发,他轻轻地将原本的发带给取下,微垂着眉眼,等待着女人的动作。   她注视着洛溪的背影,修长白皙的手拿着檀木梳子,缓缓的梳理着他的发,流水一般。   “溪儿,跟为娘说实话,你觉得难过吗?”   洛溪愣了一下,春日的阳光微暖,此时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该有的温度。   “……有点。”   他知晓他们娘俩在这座幽深的宅子里并没有什么地位,在这个尊卑等级分明的时代,少年早熟的让人心悸。   但是即使知道和那些兄弟姐妹们没多少情分,在赤.裸.裸的真相的面前还是有些心凉。   女人只是微笑着,无喜无悲。   “那位陆大人,如若你真的有幸高中,别忘了她的恩情。”   她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情,淡淡的对洛溪说着,言语中带着严肃。   女人的话让洛溪想起了那个清冷眉眼的少年,原先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才知晓了她的名讳。   陆白,陆白……   像是恍然大悟了什么,洛溪直接站了起来。   柳氏手拿着白色的发带,抬眸看着少年反常的举动,面上满是疑惑。   “怎么了?”   “母亲,那位陆大人……是作《青川赋》之人!”   他平复了好久的心绪,眼眸亮的出奇,之前还有些寡淡沉默的面容被这点儿光彩给点亮了起来。   对啊,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   在这个时候,被派遣到汴州担任主考官,这般年龄有这样的高位,除了那位还会有谁?   柳氏看着少年激动的眼眸,即使藏着了大半,还是能够感觉到他的情绪的波动。   女人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小姐,诗词歌赋,她都不擅长。然而陆白这个人,她是知晓的。   因为洛溪,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赞叹过她的才华。   此时的少年在兴奋的同时还有些懊恼。   “为什么之前没有认出来,如果早知道的话,我……”   柳氏很少看到这样鲜活情绪的少年,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平静如水的,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   她弯着眉眼笑了,如同枝头颤巍巍的花树。   “那你对自己这次的答题有信心吗?”   女人说着,手放在将少年的肩膀上轻轻地把他按回了椅子上,素白色的发带上勾着金色的丝线,说不出的简洁好看。   洛溪缓了一会儿,知道柳氏话语之中的意思,一下子平复了全部的躁动情绪。   “如此,便有机会再见面的。”   ……   苇河那处用作考试的宅子被圈了起来,梁越被押下去等候上面的判决。   这件事情发现和处理的速度,快的有些让人反应不过来。   齐泽到现在才理顺。   陆白瞥了一眼一旁不知道朝着自己看过来好几次却又欲言又止的少年,这一瞥正好和他的视线撞上。   “齐泽,你帮我打点清水过来,装满这个砚台就好。”   她将空砚台递给少年,长睫之下在眼睑处落下的灰白色的阴影让她的肌肤更加白皙。   “好。”   齐泽起身,也不多想直接接过砚台便出去了。   陆白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眼眸里是少有的柔光。   此时是她批阅试卷的时候,宁安王不便在此,审了那些琐碎之事便离开了。而齐泽除了她这里她并不放心他跟了魏暮去王府待着,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他留了下来。   陆白并不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而这个宁安王给她的感觉并不算好,待久了脊背发寒,她想着早些改了试卷便回青川洛宁去。   之后一批是殿试,那便不是她的事情了。   不一会儿少年便将水打来,清澈的水不多不少,刚刚装满砚台。   “阿白,等你弄完这些,我们出去玩耍吧,整天在宅子里待着多闷呀。”   他径直找了个位子坐在了陆白书桌旁,单手撑着下颌,看着她将一张白纸平展地铺开。   这是那个洛溪的试卷……   “好。”   陆白这么柔声应答着他,语气带着她都没有觉察到的无奈和宠溺,眸子里也带着暖意。   他一愣,如点墨的眸有什么在闪烁,唇角也勾起。   “我可是背着我父亲来找你的,剑也没有练完,不知道十一有没有帮我好好应付……”   少年清俊的面容因着这点纯粹的笑意给更加的美好,本就有些话唠的他因为陆白的纵容更加的收不住口,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   阳光也浅,照着人依着轮廓镶上了一层金边。   陆白听着齐泽的话时不时的应上几句,然后她发现这家伙越说越有劲,于是不得不开口制止 。   “等我先把最后一份阅完,你去那边吃点东西喝点茶水。”   “……”   齐泽有些幽怨地看了陆白一眼,最后还是乖巧的回到位子上坐着,一口一口地吃着糕点。   她朝着他安抚一笑,然后执着毛笔,柔软的笔触蘸了一旁砚台里的清水,一点一点将白纸的表面润湿开来,黑色的字迹也慢慢晕潵而出。   待到全部润湿之后,陆白才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她当时写下〔融〕字,是有原由的,和之后的殿试的主题也相辅相成。   当今时代,融,意味着是什么?不是一个简单的动词,她所想要表达的,是文化的融合。   前朝西凉,北梁与青川战事绵延,而如今在表面的文化的融合下,商业贸易开始发展着,冲击着的不可避免的要素,一切都在慢慢的朝着平和的状态发展着。   尽管这只是表面,而暗下的汹涌,却也有着隐患颇多。   这一次,她只想讲〔融〕,想看看他们的理解,和对于这个时代的变迁的认知。   陆白所提交的题目,是两份。   在州县所考的是个〔融〕字,即解释意义,论述便可。而在殿堂之上,却是更深入的探讨。   陆白暗沉着眉眼,看着少年的给予自己的答复,最后视线落在了纸上的那句话上。   “分则合,合则乱,乱则分,而后又合。反反复复,即为融合。”   每一次的动荡之后都会有新的东西注入融合,这便是恒古不变的规律。   这一道理解题,他算是过了。   那么,她很想要知晓,在殿试上,这个少年的答复又会是如何的……   战与妥协,哪一个才能够换的更加永久的和平?   这个问题,也是陆白想要知道的。   无论是二十一世纪还是在如今时候,她都有着深深的疑惑。   她垂着眼眸,想起了燕卿。   陆白曾经与少年聊过,她理想中的时代。她依稀记得,他看向自己时候的眼眸,澄澈而又纯粹。   他是认可的,哪怕有些过于理想和荒谬,但是他也是渴望的。   “阿泽,你觉得现在的青川怎么样?”   “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唔,挺好的呀,没有战争也没有什么大的饥荒。”   齐泽被突然点名,不由得愣了一下,恍然之间意识到陆白唤的他不是全名,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她淡淡的看了过去,清丽的面容透着一点儿凉意。   “怎,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齐泽想的很简单,心思也单纯,这也是陆白觉得他最可爱的地方。   陆白走过去,将他面前的那盘糕点给端到了自己的桌子那里。   “你都吃了这么多了,这剩下的糕点我要了。”   “……”   被突然就变脸的陆白弄得一脸懵逼的少年,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愣愣的注视着她一口一口吃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糕片。   她看着齐泽呆呆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   是啊,是自己想的太远了,是有隐患,但是那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而人,还是活在当下为好。 第十九章   暗鸦看着一旁从清晨一起来便坐在书桌边拿着前些日子绘好的图,单手撑着下颌垂着眉眼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他是时候用午膳了。   准确的来说,他似乎早膳也没用。   魏暮用细软的笔尖点了点旁边的空白处,未沾墨,所以不会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长睫之下的眼眸带着笑意,唇角也是。   “……王爷?”   少年没忍住还是出声唤道男人,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般愉悦。   魏暮将画放在桌面上,窗外的阳光透过来照的人觉得温暖,连同他的面部的轮廓也是,柔和了些许。   “都这个时候了,那个家伙还没回来?”   男人口中的自然是陆白。   暗鸦愣了一下,没有想到魏暮一出口提及的竟然是前些日子还在刻意针对的人。   “……陆大人应该不会回来了,昨日她与我说要陪齐少主去游船。”   他早些时候是想要告诉男人的,但是看到魏暮一个人盯着画看的出神,也不好出声打扰。再加上他本就不在乎这些琐碎的事情,所以早说晚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王爷似乎对陆白上心了一些。   “游船?”   他坐直了些身子,稍微想了会儿才记起来似乎有这么一个活动。   “汴州春日时候水涨起来,划船游玩倒也算一件乐事。”   魏暮说着又摇了摇头。   “果然是皇都洛宁来的书呆子,游船白天时候哪有晚上有看头?”   暗鸦只是这么站在男人的身边,并不插话。他静静地听着,能够明确的感觉得到魏暮言语之中愉悦的情绪。   魏暮喜欢有趣的人,身边也喜欢养一些能够让他产生兴致的,有一技之长的人。   比如雪虞,亦比如暗鸦。   就像是之前〔松门楼〕举办桃花祭时候的比试一样,派遣少年他们前去,也只是因为男人想要找一个能让他满意的擅诗词之人罢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出于自身的欲望和意愿,肆意洒脱,而暴戾恣睢。   魏暮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着的,喜怒无常,却让人甘愿追随。   “对了,这些日子不是让你帮我监视下陆白吗,把记录的图册给本王。”   暗鸦原本还在出神,此时被魏暮唤道,立刻缓了回来将随身携带着的小册子递给了男人。   “王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魏暮头也没抬,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翻开那本图册,唇角的弧度似有似无,透着疏离的气息。   “可以,不过本王不一定会回答。”   他垂眸看着图册,翻到了陆白喂白鸟的时候手顿了一下。   画上陆白的眉眼不似面对男人时候的淡漠清冷,柔和的情绪即使这么看着也能感觉出些许。   少年对于魏暮的话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男人恶劣的性子他也不是头一天才知晓。   “王爷你是确定了……那个陆大人便是作诗之人了吗?”   之前魏暮还会派人去循着隐去的线索抽丝剥茧慢慢寻觅〔松门楼〕作诗的人,而就在前日同陆白去苇河主考后便再也没有提及此事。   暗鸦知晓,男人在没有真正查到是谁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人,便是陆白。   看似两人没有任何的交集,然而关于陆白的寥寥无几的诗,每一首魏暮都反复品鉴过。   未识少年,已从诗文之中窥见大半性情。   “……平日倒没见你这么留心过。”   魏暮狭长的眉眼微挑,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映了过来落在他的脸上。此时分明是春日,而视线落在男人的面容之上,像是雪霁后的清川。   这般说,那便是变相承认了。   “这是雪虞养的雪鸟,平日里可没有少啄人,没想到在她手里如此乖顺。”   他说的风轻云淡,似乎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但是却让暗鸦一个激灵,意识到了当时为什么觉得这个平和的现象违和的原由了。   这可是那个动不动就扔银针的雪虞养的鸟,为什么会这么乖巧的在陆白那里吃食?   “王爷……”   “没准,她会鸟语?”   魏暮勾唇笑了笑,眼里却有些莫名的情绪。   他的手轻轻地点了点画上的人,眸子里似乎有星光摇落,细碎一片。   ――――――――――――――――――――――――――――――――――――――――――――――――――――――   齐泽带着陆白划了好一会儿的小木船,很小,只够两三人坐的那种船。   苇河的水清澈极了,春水初涨,还有着些许的寒意。   河上很多的人也在划船,累了,大大小小的船就随着河流的流向自然的浮动着,像是草叶片片浮在这水面一般。   “阿白我给你说,你没怎么来汴州肯定不知道。在春日这里雪水消融之后,长达好几周的日子都是划水的好时候。”   齐泽说着还将手放在了清透的水里,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皙,手在里面随着船自身随水而动,水波粼粼之中是少年落雪的色泽。   “不过白日划船只是图个好玩,要想看汴州最美的景色,就要等到晚上了。船上的灯点亮了,巨大的游船好几层缓缓的划着,歌也好舞也好,全都在这船上了。”   陆白光是听着便能够在脑海里勾勒出画面来,不由得,她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桃花祭时候的夜晚。   灯火一片,细碎的明艳的光亮落在河水的面上,阑珊而美。   “那便等到晚上看看吧。”   此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橘黄色的霞光染透了西边,而在苇河之上的青翠葱郁的树木带着细微墨色,暗处,让人觉得静谧   她想了想,伸手接过齐泽手中的船桨。   “你歇一会儿吧,这里离岸不远我来划。”   这个小木船是租的,用来白日划水玩,而看夜景的话是需要去乘那种几层的游船的。   一直都是少年在划,这也让陆白有些过意不去。   听到陆白的话齐泽眼睛亮的出奇,弯着眉眼里面有星辰闪烁,本就爱笑的少年单单流露出一些笑意便暖的窒息。   “好啊!不过如果划不动的话就直接给我就好,别逞强。阿白你从小到大力气都不大,我都知道没什么丢脸的。”   “……”   陆白划桨的手一顿,最后还是继续的划动着,慢慢的推开了水波。   “我陪你看完游船第二天就要回剑庄了,最近江湖上似乎不大安稳,父亲知道我在这里倒是没怎么训斥我,只是托人将信寄到住的客栈唤我明日回去。”   “不安稳?”   她蹙了蹙眉看向齐泽。   “你放心吧没人可以伤到我!我很强的!”   说着他将手放在腰间的那把佩剑上,隐约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陆白敢打赌,若不是这里空间有限,他绝对会拔剑来挽上一个剑花出来。   “一个人再强,面对一群人的话并没有什么优势。”   她将船桨拿起来,用沾水的那端拍在了少年的背脊。   不轻不重,但是警告意味十足。   “听你父亲的话,危险的时候少出来,实在想见我写信给我就好,我有空自会来找你。”   “……可是阿白你很少有空啊。”   每次邀你出来,十次有□□次都因为有事而回绝了。   当官的,都这么忙的吗?   “……我没骗你,我可是每天都要上早朝的人。”   原本被少年看的有些心虚的陆白,在说到“早朝”的时候一下子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五更天的是我就起床了,再加上要走上那么一大段路,你要多体谅一下我啊阿泽。”   “可是我爹唤我起床练剑的时候就已经是三更天了。”   “……对不起打扰了。” 第二十章   夜晚来临的时候比起白日要悄无声息些,然而在沾染上完全的墨色之后,一切都像是火星一点,缓缓的燃烧成了整片燎原之势。   苇河船上的灯火被点亮,装饰华丽游船三四层,红色的灯笼挂在船檐上,殷红的火光照的人脸颊都红彤彤的,像是霞光。   齐泽借着暖色的光看着陆白的面颊,一瞬间晃了眼,不知道是因为灯光还是眼前的人。   “我们就在船边的位置站着?”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大部分的人都是往游船的上层走着的,像他们这样傻站在下面的寥寥无几。   少年挑了一盏灯,颀长的身影被光拉长映照在了船板上,随着摇曳的火光整个人没了平日时候的喧闹好动,显得静谧而清冷。   “要稍微等一等,这是第二轮的游船,一会儿上面的人会下岸然后我们再上去也不迟。”   这可不是什么包船游玩,在汴州的这样的船是一轮一轮的游着的。乘坐不需要付钱,但是要观看上面的歌舞表演是需要打赏的。   乘船看风景的人们的权利平等,然而欣赏更加高雅的表演,却还是特定的阶层。   过了一会儿,上面的人陆陆续续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在船停靠在岸上的时候便着地离开了。   “走吧,我已经订好了位子。”   陆白点了点头跟上了少年的步子,他定的位子是靠窗的,稍微一撩开帘子便可以将河面粼粼细碎的光亮看得一清二楚。   她撑着下颌,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眸淡淡的注视着水面。两岸的树木的倒影和着暖色的光亮,是光与影的结合,拂来的风凉爽,正是春的和煦。   不过这景好看是好看,然而陆白觉得并没有齐泽所形容出来的那样震撼惊艳。   也就是很比平常要美一些的河畔夜景罢了。   “阿白你要看舞吗,我去挑几个胸大腰细的舞娘过来助兴。”   “……”   这话说的和逛窑.子时候选姑娘一样。   陆白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一瞥便看到了坐在他们正对面不远处的魏暮。   身旁暗鸦觉察到了她的视线,直直的看了过来。而男人似乎一直都看向这边,当陆白看过去时候朝着她勾起唇角,笑的灿烂极了。   她很想要装作看不到,但是魏暮朝着身旁的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低头,然后在他耳畔低语了几句,暗鸦便径直来到了陆白的位子前面。   “陆大人,齐泽少主,王爷有请。”   ――――――――――――――――――――――――――――――――――――――――――――――――――――――――――――――――――――   “没想到王爷你也会像寻常百姓一样耐心的等着一轮一轮的游船,不过好的风景的确值得这般耗费时间。”   齐泽的确料想到魏暮也会来游船,毕竟已经很少有达官贵族能够遵循苇河的传统,这样不分贵贱的等待着欣赏这一份风景了。   游船是一个古老的传统,它之所以流行下去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美丽的风景独特而静谧,更大的一部分是因为它是少有的不分贵贱等级,所有人都必须依照轮数预约等待的顺序的活动。   哪怕你是皇亲贵族,也得等着属于你的那个轮次。   这是汴州墨守成规的约定,更改不得。   “是吗?本王也就是随意逛了逛之后,便刚好上了这轮,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他点了点桌子,一旁的少年立刻会意为他将茶水添上。   “玄宇剑庄离这里也不远,想必齐少主每年春日都会来苇河吧。”   “我只来过两次,这一次本来没有要来的打算的,但是听说阿白来了汴州所以便想着带她来这里看看夜景。”   一直安静喝茶的陆白在听到齐泽的话语时候,拿着杯盏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了过去,黑曜石的眼眸里隐约有星光在闪烁着。   “不过比起夜景,阿白好像对这里的舞娘们更感兴趣。”   “……喂。”   刚刚还油然而生的感动在此时瞬间灰飞烟灭了,陆白捏着茶盏的盖子,现在就想要扔过去狠狠的砸在齐泽的脑门上。   “哈哈哈是吗?这也不能怪陆大人,汴州的舞可是青川数一数二的。今年桃花祭的献舞的姑娘也是出自此处,当时在【松门楼】可谓是一舞倾城。”   魏暮这么说着,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了陆白的身上,而她只顾着吃着面前的糕点,一口一口就着茶水,没什么过多的反应。   他发现似乎只要是他在的时候,陆白的话就少的可怜。   “献舞的姑娘……是王爷身边的雪虞吗?我之前在桃花祭时候看过她的舞。”   “哦?莫非齐少主当时也在【松门楼】?”   齐泽点了点头,开口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陆白直接拈起一块糕点塞进了他的嘴里,浓浓的蜜糖的香味带着花的清甜味道,让少年成功的住了嘴。   “……你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多吃点。”   少年愣了一下,很快的就被转移了视线,甚至眼眸之中还带着些微的感动的情绪。   阿白竟然会把食物让给我……   她看着齐泽这副模样,突然觉得头疼的不得了。   魏暮似笑非笑的注视着陆白,俊美的脸却没有给人什么暖意。他的五官本来就精致,轮廓也分明,那薄唇形状优美,但也意外的薄凉。   此时夜色正浓,即使有灯光的辉映,男人的脸也更多的是处于灰暗之中,看不真切。   陆白蹙了蹙眉,被男人这样直勾勾的盯着有些脊背发冷。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知道有些人是接近不得的。   比如魏凛,比如魏暮。   ――――――――――――――――――――――――――――――――――――――――――――――――――――――――――   “要来了!”   齐泽朝着陆白说道,伸手轻轻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往窗户更靠近些的位置拉。   魏暮看着两人肌肤相碰触的地方,少年的骨节分明的手也白,但是似乎远没有陆白细腻。   他眯了眯眼睛,将心里这个莫名的想法给甩了出去。   暗鸦不知道此时的男人在想些什么,走过去轻轻地将原本用竹帘遮掩住窗口给拉了上去。   陆白一脸莫名,发现周围原本坐着的人此时将视线也跟着落在了外面。   “怎么了?”   对于一个外地人,她是真的懵逼。   “之前的景色都不算什么,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汴州最美的时刻。”   魏暮低声说着,平日里有些冷冽的眉眼此时此刻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齐泽点了点头。   “看到河岸两边聚集的人没有?在最靠里的地方,是准备放烟火的人。”   烟火……   刚刚说完,不知道是谁唤了一声指令,成千万朵的烟火几乎瞬间绽放在了如墨的夜幕。   各色的花火耀眼夺目,带着从来没有过的壮阔明艳,直往陆白的心里落。   因为是上面的位置,观看的高度和角度也是最好的。天上的花叶绚烂无比的盛放了个够,而水泽也被上面的细碎亮光给燃了起来。   平静的表面是夜幕的烟火的倒影,随着波纹的浅淡浮动被切碎了些,却也朦胧莫名。   “美吧?我之前就有邀请你出来,结果你……”   少年的声音说着说着便截然而止了,然而此时的陆白微扬着头直直的注视着天空,眼神柔而澄澈。   清丽的面颊上,明灭的全是烟火的光亮,落在她的眼里像是星辰细碎,暗河潺潺。   比这天上的花火更美。   齐泽喉结微微动了动,视线近乎黏也似的落在了陆白的脸上,逐渐炽热。   过了许久,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想要趁着陆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移开视线,却发现对面原本应该在看烟火的男人,一直直直的盯着自己。   似笑非笑。   齐泽被看的几乎炸毛,但是想起自己刚刚的不受控制的举动,又瞬间的慌乱无措起来。   他想,他可能是魔怔了。   而魏暮此时看着少年迷惘的模样,眼神清明不已。   他缓缓的用茶盖拨开表面的浮渣,氤氲着的水汽将眉眼模糊了大片,朦胧而冷。   然后,齐泽看着魏暮朝着他微掀薄唇吐露出了几个字,他的瞳孔因为震惊放大了些许。   没有声音,但是江湖之人大都看得懂唇语。   〔你心悦于她。〕 第二十一章   陆白发现自从游船结束之后少年都心不在焉的,倒是魏暮还是那副模样,不慌不忙地准备下船。   这个时候船摇晃了一下,在上面的人们都没有料想到好几个都跌倒在了地上。   “小心!”   齐泽缓过神来立刻朝着身后陆白所在的位置伸手,想要抓住她免得摔倒。   但是手伸到了半空,便顿住,又不着痕迹的缩了回来。   “……多谢王爷。”   陆白垂眸看着看似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而实际上他只是虚虚的执着手中的扇子,用此为支撑稳住了她的平衡罢了。   但是这个位置从前面的人看来却是视线的死角。   落在少年的眼里,和相依一般无二。   男人似乎现在才看到齐泽的视线,微挑着眉眼混着此时月光和苇河面上粼粼的水泽,将所有的花火都映照在了其间。   美,也冷。   他似乎只是觉得有趣,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就这样勾起唇角笑了。   陆白往后退了一步,与男人隔开了距离。   “你在那里傻站着干什么?”   从刚刚开始陆白就已经觉察到了少年情绪的不对,恍恍惚惚的随便来一个人一推便能够让他倒下。   齐泽看着她,眼神晦涩而沉。   唯独没有说话,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   最终还是陆白软了下来,走上去想要去和他并肩位置站着,而少年……   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陆白抬眸,这一次是真正的直直的注视着他的眼眸,有些冷。   “你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直说……”   魏暮打开折扇遮住了唇角的弧度,半张脸露出来,眼眸弯着,只是静静地看着。   而一旁刚从船层之上下来的暗鸦看着眼前的场景,一脸懵逼。   “王爷,这是……”   “小孩子之间闹别扭罢了,不算什么大事。”   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随着夜风入了陆白的耳,她愣了一下,看着只和自己距离了一步之遥的少年。   他的眼眸闪烁着,摇曳着岸边的灯火疏影,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抿着唇一言不发。   陆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叹了口气想起了自己从前世到现在的年龄加起来,早已过了而立的年纪。   却还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给弄得这般孩子气。   “我在和他闹什么啊……”   她低声的说着,这一次也没再别扭多想什么,只是走上去直接抓住了想要往后躲去的齐泽的手腕。   被陆白碰触的地方着了火一样的烫灼,真切的感觉让齐泽身子一僵,想起了之前魏暮的话语。   “你明日便可回去了,现在这么抗拒又有什么用?”   陆白觉察到他想要挣开自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隐约间还是有些不爽。   她不知道此时在齐泽的眼中,两岸的灯火的光亮映照在其眼眸,像是两簇火苗儿,看向他时候,烧的他浑身战栗。   最终,少年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便任由着陆白,没有挣脱。   暗鸦看着他们的互动莫名的觉得眼熟……   这和伴侣之间闹别扭又和好,似乎没有什么多大的区别。   “走了,这里风大,还是回去休息为好。”   魏暮缓缓的将折扇合好,眉宇间看不出喜悲,但那唇角还是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弧度。   陆白拽着齐泽,把他往船下拉着,然而在即将下地的时候,前面的人停住了脚步直接伸手一环,将她给护在了怀里。   动作快的让人晃神。   暗鸦也是,将魏暮给护在身后,细细的听着周围的声响。   树影随风,而一切的细微都近乎和自然融合在了一起,极难分辨出来。   “阿白你别怕,一会儿在我身边待着别走远了。”   少年的声音清亮,手缓缓的落在了腰间的那把雪剑之上,用拇指极为轻松的褪开了一点儿剑柄露出了隐藏在其中,原本冷冽的锋芒。   剑刃上反射着的森然的光,映照在他的眼眸,尽是清冷。   陆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中跳出了好些个黑衣之人,蒙着面,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湿漉漉的却丝毫没有影响其速度和身手。   齐泽和他们混打在了一起,少年的速度快的只能看见残影,被夜风拂起的翩飞的衣袂,带着寒光格外的惹眼。   暗鸦也上去帮忙,一时之间场面格外的混乱,周围的人也慌了,跑着躲着下了岸。   她是知道齐泽的实力的,但是即使这样,还是忍不住紧张的注视着前面不远处的少年,蹙着眉,面色很沉。   “就当个余兴节目来看便是,陆大人不用过于担忧。”   男人走过来带着笑意沉声说道,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些果物出来塞给了陆白几个。   陆白看着魏暮弯着眉眼的样子,之前还有的紧张情绪,莫名的被抚平了大半。   “……王爷看起来,不是第一次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是吗?被你看出来了。”   魏暮眯了眯眼睛,将一颗青枣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惬意的模样像是在春游。   “只要是皇族之人,这种事情就司空见惯了。不过来找本王比试的人,的确比起其他的频率要多上些许。”   他说着,似乎一副疑惑苦恼的样子。   “人太多了,有时候稍微还是觉得有些麻烦。”   “……”   陆白被男人的话给噎住了,她不由得想起了在朝野上下的人们对他的评价。   暴戾恣睢,喜怒无常,而又……笑里藏刀。   这样的人仇家肯定多,他们不找你找谁?   这个时候齐泽在将剩下几个人给用剑背打晕之后,松了一口气朝着陆白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确认她无事之后才准备将剑给收回去。   在不远处的暗鸦觉察到了什么,瞳孔放大,对着魏暮他们所在的方向喊到。   “王爷小心!”   陆白听到少年的声音转过头看了过去,而齐泽脚尖一点直接跃了过去将她后退拉远,确保了安全的距离。   原本被打晕的一个蒙面人此时在魏暮的身后,雪白的剑闪着森然的光,朝着男人方向狠狠的刺了下来。   “小心身后……”   陆白刚刚才慌张的提醒出声,后面的话便生生的梗在了喉咙之中。   唇角带笑的男人像是后面长了眼睛一样,微微一侧身便躲开了那把即将落在他身上的剑刃。   然后抬起手,看似极为轻松的用折扇给打掉了那个黑衣人的手,“哐当”一声,剑也跟着掉落在地。   魏暮脚一勾,连腰都没有弯下,那把剑便稳稳的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毫不犹豫的将剑刃的方向调换朝后,只是蓄了点气力一推,便直直的入了血肉。   齐泽也没有想到男人会这般干脆的将剑刺进,愣住后反应过来想要用手遮住陆白的眼的时候,魏暮极为淡漠的勾起唇角,生生的握住剑柄看也没看后面一眼,便将剑给拔了出来。   现在明明是清风明月,灯火阑珊的景色,此时此刻随着男人若无其事的将剑□□之后,四周的一切都冷了下来。   殷红的血带着滚烫的温度,灼着船板,也似乎烧红了男人的眉眼。   齐泽下意识的垂眸看着怀里的陆白,抬起手想要挡住她的视线,但是看着其清冷无波的眼睛的瞬间,没了动作。   疯子。   这是他从陆白的眼神里读出来的两个字。   他之前以为她会震惊,厌恶,甚至干呕……却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平静。   “阿白?”   少年有些担忧的唤道,但是她并没有立刻给予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陆白看着魏暮无辜的朝着她歪了歪头,眼眸里似有暗河流动,俊美的脸上就着月光的清辉,意外的染上了嘲弄的情绪。   她先别开了视线。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都是疯子。   位于高位者,于他,还有眼前这个男人,更是如此。   拼命着捍卫着属于自己的尊严和孤傲,也漠视着最基础的生存法则。   恍惚之间,她的眼前似乎又一次浮现出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在那个她碰触不到的绝对领域处,垂眸冷冽的注视着她的画面。   魏暮一直都在看陆白的反应,发现她似乎在透着他回想起了些什么的时候,第一次没有笑意,蹙着眉。   “陆大人,才离开皇都多久,就开始想念圣上了?”   他隐约是知道的,以陆白的性格,的确会和那个家伙越发的背道而驰。   魏暮随意的将剑扔在了地上,染上血迹的剑刃被反射的光弄得晃眼不已。   他走过来,身上没有染上一点的血迹,干净一如平日。   “你这个性格,的确不大适合在官场上混。不过,勉强入得了我的眼。”   男人说着弯了弯眉眼,想起了魏凛是那张冰块脸只有在提及到眼前人的时候才稍微缓和些许的模样,突然对她更加感兴趣。   然而,被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笑面狐狸盯上绝对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陆白没有说话,盯着凑近了些的男人的俊美的脸,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微掀着唇说道。   “王爷,岸边风大,听不清。”   “……” 第二十二章   宫墙之内笼罩了看似天下全部的秀美景色,一树一花,一砖一瓦,透着这个季节不该有的寒意,囚着整个春日的光景。   燕卿此时正在宫城门当值,一身青色的装束,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搭在腰间的配间之上,飒爽而俊逸。   一辆马车从城门内经过,他上前拦住,按照惯例派着下属上去搜查一番,尽管这样的工作很无趣枯燥,但是该有的程序他依旧完成的妥妥当当。   人还没有上前,一只修长的手缓缓的撩开了帘子,一张俊美的脸也渐渐的显露出了它完整的模样。   是丞相苏苌。   “丞相大人。”   燕卿上前微微拱手行礼,少年的脊背却很直,没有丝毫的卑微感觉,   “近些日子暗卫长露面的次数,似乎太多了。”   照理来说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出现的暗卫长,近来却一直守在只需要派人看守一下的城门,这样的多此一举的行为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少年愣了一下,长睫颤了些,眸子闪了闪,沉默的站着颔首没有回答。   苏苌也并未继续追问,只是淡淡的看了燕卿一眼然后离开了皇城。   而身后的少年却在他离开的时候抬眸看向了马车绝尘的影子,请俊的面容上被亮起的阳光给笼罩上了一层浅淡的金粉,睫毛上也是,整个人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燕大人,其实这些小事只需要吩咐我们仔细盘查即可,您不用每日都来守着。”   一旁的侍卫走上去垂首恭恭敬敬的说道,这本是随便安排一下便可以的事情,像少年这样的职位每日守着的确有些不好,与身份不符。   “这几日,我得守着。”   他低声说着,指腹摩挲着腰间挂着的白玉,隔着城墙似乎想要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   洗梧殿里,金发的少年静静地坐在庭院的石桌旁,上面放着一本被翻的很破旧的书,他看着上面的字句蓝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波。   他已经不知道看过好多次这本自己摘录的书籍了,像是每一次心绪乱了的时候这似乎都成了他下意识寻找的慰籍一般。   魏芷认得这本书,准确来说,认得这书里面的诗词字句。   全是陆白所写。   少女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静悄悄的在辛择烈的身后低着头看了许久。   “公主,站着不累吗?”   独属于少年的清冷的语调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他合上书页,眉眼极为寡淡。   “……怎么这么久了你还是这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啊。”   被抓包了的魏芷从辛择烈的身后走到了前面坐下,石桌上的茶水都凉了,但是他似乎一点儿没有觉察。   “公主还是少来这里为好,和我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可没那么好脱身。”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平日一样,飘渺的像是云雾。   金色的发很柔顺,如同流泻的耀眼夺目的光辉,衬着他白皙的脸更加似落雪。   魏芷对于少年冷淡的模样已经见怪不怪了,如果他突然对自己有了好脸色的话,她才真正的受宠若惊起来了。   “脱不了身?”   她歪了歪头,清澈的眼眸透着一股嘲弄。   “辛择烈你还是先期待自己能够早些离开这里吧,毕竟十年也快到了。”   辛择烈指尖碰触着书脊处,一下一下,眷恋着什么似的。   “……我并没有那么想离开青川。”   少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待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疯子才不想离开……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她说着,发现少年并没有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直直的注视着手中的书。   蓝色的眼眸里透着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柔和,虽然很淡,但是她看的分明。   “你认识……陆哥哥?”   魏芷和魏凛很像,在察言观色和某些偏执的性格上。所以她很轻易的就发现出了少年的情绪变化,或者更准确的来说……   是辛择烈没有隐瞒,就这么直白的透露给她的。   金发的少年摸着书面的手微微一顿,颔首低眉,没有说什么,但是已经算是完整的答复了魏芷。   这让少女来了兴致。   “这就奇怪了,陆哥哥常年在宫外待着很少进宫,光是见他就已经很难了,你却说你认识他……给我讲讲?”   她弯着眉眼看着他,秀丽的面容带着好奇。   “你是故意透露给我关于你知晓陆哥哥的信息的吧?所以你应该是想要通过我见她……好呀,我不介意帮帮你,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在皇城里长大的人,尤其是上位者的子女,没有哪一个是真正的简单纯粹的。   很多事情,不用说便知晓前因后果。   辛择烈终于将视线从书籍上移开了,他看向魏芷,良久,微微掀起薄唇。   “那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反悔了怎么办?”   魏芷没想到自己等了这么久少年会这样回答她,她唇角扬起,眼里的笑意更浓。   “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离开青川,你这样的话我都舍不得你走。”   她说着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听故事还是要先有所行动才可以。”   “……我暂时,并不想见她。”   辛择烈抿着唇,将书放好。   “我想等到我真正摆脱这质子的身份时候,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与她相认……”   “然后告别?”   魏芷接过少年后面没有说完的话,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嗯。”   他喉结动了动,沉声应道。   蔚蓝的眸子寥深,没有天色那样的澄澈纯粹,隐约有什么在暗自涌动着。   “辛择烈,青川和西凉,隔了可不是洛宁和汴州那样当天就能够抵达的距离。”   魏芷最开始接触少年的时候只是觉得有趣而已,但是现在她是真的有了些感情的。   不然,以她的性格是不会对陌生人说这些的。   “故事随时都可以听,但是人却经不住等。”   少女拈着一旁树梢上的花叶,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春日的花树很明艳,作为繁华的背景落在她的身后,和着暖阳的光,明媚而素雅。   辛择烈眯了眯眼,倒是没有就着魏芷的话语往后想。   “那就见吧,反正她也认不出来我。”   “……???”   不对,你难道不是应该应和感叹一下我的话吗?明明那么有哲理不是吗??   金发的少年瞥了一眼魏芷“这发展不对”的模样,极为浅淡的勾了勾唇角。   他并不是不知道,时间是一个耗着岁月,也耗着记忆的东西。   少女说的话,他都知晓。   ……   陆白刚从汴州回来,才回府上落脚一会儿,便被刘氏给拎起来站着。   “怎么了娘?”   她揉了揉被妇人给揪红的耳朵,一脸委屈的问道。   虽然力道不大,但是陆白还是觉得莫名。   “你怎么先回府上了?皇上知道你这个时间段回来,正常人都会先去面圣,你倒好悠哉悠哉的就回来喝茶了。”   “……”   陆白没有说话,拿着杯盏一口一口的喝着茶,行了一路,此时才稍微缓过神来。   “娘知道你不想去皇宫,但是至少你燕子哥哥在那里当值,你就当看看他顺道面圣不就成了。”   “……娘,你变了。”   听着这话,陆白盯了女人好久,这么缓缓的说道。   “变得越来越懂怎么说服我了。”   虽然结果都一样,但是这样的说辞的话会让陆白变得轻松些。   妇人将陆白拉过去,轻轻地为她抚平了有些褶皱的衣角还有乱了的额发。   “我虽然不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什么越来越疏远皇上,这是你的事娘不过问。但是白儿你要知道……”   “君臣之礼不可废。”   女人很少这样严肃的和陆白说话,她的眼眸清明,看得少女有些怔神。   “他再怎么纵容你喜欢你,君与臣之间的距离都是无法跨越的。”   陆白抬起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黑色的发在面颊处显得她的面颊更加白皙,她长长的睫毛下,望进去便是天色无垠的一片。   “别担心娘,我不会恃宠而骄的。你说的,我都知道。”   刘氏却并没有因为陆白的话而安心下来,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她看着即使被这样束着身形在面容之上也难以掩饰出原本清丽模样的少女,一时间没由来的慌神了一下,想起了一种可能。   “白儿,圣上会不会知道你是……”   “你说什么呢娘,知道的话怎么可能允许我安然的上下朝,在他眼皮底下晃呢?”   陆白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也是,是娘多想了。”   刘氏说着,细细的为陆白将衣服整理好,没有再说什么。 第二十三章   魏凛批好最后一小摞奏折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霞光染着橘黄色落在窗户的边缘之上,微微翘起的屋檐也沾着金粉。   他将笔放下,静静地合上眼闭目养神着。   明黄色的衣裳似乎也和这样的浅金融为一体,比平日里要更加显得温和,棱角也柔了些。   一旁的主管听着男人渐渐平稳清浅的呼吸,将一直都准备在旁边的柔软细腻的绒毯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然而才刚刚绒毯才刚刚碰触到了魏凛的衣料上,他长睫颤了颤,下面的眸子深的骇人。   “不用了,朕还不困。”   他说着,视线轻飘飘的朝着门外的地方看去。   跟了男人这么多年的主管只是从他这个淡淡的眼神便知晓了其的想法,他接过魏凛递给的绒毯静静地站在了旁边低声说道。   “皇上,您批了这么久的折子也累了吧?要不让奴才去吩咐一下御膳房的厨子们给您备些糕点垫垫肚子?”   魏凛抬眸看了一眼眼前卑微的低垂着头,小心翼翼询问着他的主管。独属于太监的尖细的嗓音此时却并不刺耳,他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主管看到男人的应许之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垂首行礼准备离开下去吩咐后厨。   “等一下。”   还没有退到门口,他便被魏凛叫住了。   “皇上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记得沏一壶〔潋碧〕。”   他顿了顿,最后还是这么添了一句。   主管只是怔住了一下,不消一会儿便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他颔首应答,细长的眉眼里有些微的温和情绪在闪烁着。   这样的皇上,才真正的有了点儿人情味。   ……   从陆白府上到皇城的路程其实不算短,再加上她一路上兜兜转转了半天不想来,等赶到的时候天也已经快暗下来了。   她叹了口气,一旁的宫女看见了她的身影立刻走了过来贴心的提着宫灯为她引路。   现在,还要再往里面走些才是真正的皇城的大门。   而原本应该在皇城内里值勤提灯引路的宫女却提前在这外面候着,让陆白有些疑惑。   “姑娘你们不是一直在内当值的吗?”   着着浅粉色宫装的少女原本一直都是低垂着眉眼默默走着的,但是此时陆白的问话让她提着灯的手顿了一下,里面的火苗摇曳着,隐约闪烁。   “……是皇上吩咐的,陆大人又不记得路,而且天也暗了会摔着的。”   这个宫女长期以来都是固定的为陆白引路的人,倒不是说别的人不行,只是她总是会在陆白出现的第一时间上前引着,沉默不言,尽职尽责。   “……麻烦姑娘了。”   陆白被噎住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些什么,默默的跟着她的身后。   接着明黄色的带着暖意的灯光,周围的一些建筑的影子被拉的老长,她感觉这条路也莫名的带了些暖意。   若不是提早就得知了陆白今日回来必定会来皇宫面圣的话,这个时间段燕卿可能早就离开了。   少年就这么站在城门中央,高墙城楼全部成了他的背景,残阳如血,将他的面容给照的柔和下来,却也硬朗。   陆白逆着光便看到了这么一幕。   “阿白……”   他一眼就看到了少女的身影,依旧和往常一样慢吞吞的走着,黑色的发如墨色绸缎。白皙清丽的面颊上有着些许困倦,她听着声音望去他的眉眼,澄澈的目光清冷美好。   “燕子?你怎么在这里守着?”   她不解的蹙了蹙眉,看了一眼少年身后的侍卫们,又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越发的疑惑。   “暗卫长原来是个守宫门的工作?”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   燕卿笑着上去亲昵地揉了揉少女的头,垂眸看着她奶白色的肌肤,忍住了去碰触的冲动,收回了放在她头顶的手。   “我又不能随时离开这里,所以只好候在你过宫门的时候来看一眼。”   少年麦色的面容上那双眼睛亮的出奇,看向她的时候格外的纯粹。   “……傻子。”   很多时候燕卿的行为让陆白既感动又觉得蠢。   她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这个时候还是赶紧去见了那个男人之后回去了的好。   “你赶紧回去休息,这里风大,夜里寒气重免得生病。”   陆白在跨进宫门的时候对燕卿这么说道,然后跟着宫女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想起了什么她回头看向了少年,却被他望向自己的眼神给怔住了。   不知是夕阳的残红晕了些许的暖色,还是那所有的温柔全部都藏在了少年的眸子里。   他看着自己,弯着的眉眼,水一般的清亮。   “好。”   燕卿这么应答道,却还是那样直直地站着不动。   陆白觉得,比起所有难以应付麻烦的家伙,最让她束手无策的便是眼前这个固执的少年。   她知道,他是要看到自己走到看不见身影为止才会离开。   ―――――――――――――――――――――――――――――――――――――――――――――――――――――――――――――――――   皇宫本来就大,她来的时候是坐的马车,但是要进皇宫的话是必须走着进来的。   在皇城之内,能够驱马乘车的自始自终只有一人。   陆白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魏凛休憩的殿门前。   〔夕云殿〕   这殿名她记得清楚,是故去的魏凛的母妃所起的。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想要说些什么问问引路的那位宫女的时候,却发现少女早就在她没有觉察之时离开了。   “……”   现在只有她一人在这里站着,周围的宫灯点亮了一片,照的这片静谧的宫殿更加的静谧。   “吱呀”一声,紧密着的门被打开了,出现在陆白眼里的是常年笑眯眯接待着她的王主管。   “陆大人怎么还在外面站着?风大快快进来吧,皇上等了你好久了。”   就是知道他等自己好久了她才有些不敢进来啊!   陆白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她淡淡的颔首,慢吞吞的朝着里面走去,看起来很淡然其实内心想走一步退两步。   魏凛坐在桌子边,听见陆白像蜗牛一样的脚步近了才缓缓的抬眸看了过去。   少女低垂着头不往他所在的位置看去,素白色的衣衫上在衣襟处染印了些许浅色的纹路,很简洁,扶摇的花树一样淡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瞧过陆白了,克制的用余光瞥了一会儿,喉结微动,收回了视线。   “臣……”   “过来坐。”   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渐渐的夜色的缘故,他周围的情绪也沉,尤其是那双眼眸看过来的时候,漩涡一般。   比起白日时分,更加的让人无法拒绝。   王主管朝着魏凛行礼退下,此时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桌子上摆放着的糕点香气诱人,他看了一眼陆白有些踌躇的模样,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抿着唇放缓了些气息。   “阿白,我们之间,不用这般拘束。”   这一声称呼让陆白身子僵硬了一下,她没忍住抬眸想要看看他说这话时候的神色。   着着明黄衣袍的男人这么直直的注视着她,没了平日里在高堂之上的寒气逼人,柔和了些。   陆白在这么一瞬间眼前也恍惚了一下,想起了少年时候的事情,不过转瞬即逝。   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挑了一个距离男人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上面摆放着的各式各样精致香甜的糕点,无不例外,全是她喜欢的口味。   陆白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喜好,嗫嚅了一下唇,指尖微动什么也没有说。   魏凛也不介意她的沉默,相反,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   毕竟这嘴有时候一张开,大部分都不怎么让他愉悦。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瓷白细腻的茶壶,烫灼的茶水缓缓的沏着,空气中是浓郁醇香的〔潋碧〕的气息,让陆白越发的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我记得你喜欢喝这茶。”   魏凛回答着少女眼眸里的疑惑,轻轻地将茶水放在了她的面前。   “我都记得,阿白。”   陆白沉默了半晌,才径直不管男人的视线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机械的嚼着。   他看着少女的动作,眸色深了些,宛如暗河流动。   她在拒绝着他,或者更准确的来说……   她不信他。   魏凛伸手扣住了陆白塞着糕点的那只手的手腕,黑色的眸寥深不已。   “喝茶。”   他这一次很果断的,没有丝毫的耐心将杯盏的边缘凑到了少女柔软的唇边,看着她长睫微微颤抖着,心悸了一瞬,却并没有放开。   她总是这样,逼迫着自己成为一个更加霸道冷漠的人。 第二十四章   男人就这么看着她,而她也僵持着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陆白的转了转眼睛,咽下口中的糕点朝着魏凛努了努嘴。   “你先放着吧。”   “……”   魏凛拿着杯盏好一会儿,原本没有想过少女会说话或者给自己好脸色看,但是此时她吞咽下食物,第一次这样平静的直视着他,让他有些适应不过来。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将杯盏放在了桌上。   陆白看着他噎了一下的样子,之前还有些不爽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用茶盖拂开水面上的浮渣,氤氲着的水雾模糊了眉眼,远山雾霭似的朦胧。   他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也不说话。   “之前那个折子你看了吗?”   这样轻松的像是朋友之间的熟稔的对话方式让魏凛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直到陆白抬眸看向他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似的点了点头。   陆白一直以来都不怕他的,或者说,只是在明白了君臣之间的鸿沟之后,在感觉到男人越发冷冽的眉眼之后慢慢的拉开了距离罢了。   有时候魏凛,会让她觉得脊背发冷。   她并没有那样剔透玲珑的心思,能够将他看的透彻。   “既然看了也没什么事情了,该说的我也在折子上写了呈给你了。”   陆白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只是简单的喝了一口将嘴里的糕点的碎屑褪掉了些,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偏爱这个茶水的举动。   “……你不喜欢这茶?”   他直接跳过了陆白前面的话,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她轻轻地盖住了杯盏,注意到男人有些阴沉的脸色,突然那么一下,她觉得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会弯着眉眼浅笑是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一样的孩子气。   “你沏茶的手艺比不上明婳一半,我当然喝不下去啊。”   拿一个侍女和当今圣上相比,也只有陆白干的出来。   陆白说完,感觉到静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的气氛,没有忍住抬起头看向男人。   他的眸子像是被一旁的灯火点亮的摇曳的两簇焰火一样,看的她浑身发麻。   “喂,你之前还说不用拘束的,我才说一句实话你就生气了?”   这样沉默不语的男人她见过太多次了,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朝堂之上,那时她只需要低下头便看不到他的脸色,所以并没有现在感觉的这样直观。   “……我没有生气。”   魏凛的话却一点而也没有让陆白觉得松了一口气。   男人薄唇形状优美,浅色的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凉薄。   他伸手将刚刚少女喝过的那盏茶轻轻地凑在唇边,那个位置上还残留着水渍,是她碰触过的地方。   陆白眼睛瞪的老大,开口想要制止住他的时候,男人已经就着那个位置喝了下去。   “的确不好喝。”   他说着,垂眸看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生生的梗在喉咙里的少女,唇角微翘着,很小的弧度谁也没有看到。   “梁越的事情我已经着手处理了,你不用担心。还有……宁安王的脾气有些古怪,你没被他刁难吧?”   魏凛当然知道魏暮是脾性,也放心少女能够应对过来,然而还是有些不放心,开口询问了道。   “……你觉得呢?”   她闷闷的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样的语气很鲜活充满生气,让男人安心了许多。   “看样子他对你还算不错,至少现在你可以这样生龙活虎的站在我的面前。”   “????”   这皇家的人一个两人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这句话她也只是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魏凛顿了顿,看着陆白气鼓鼓的不敢言说的模样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她细腻的面颊,这一举动惹到少女吓得后退了一步。   她睁大了眼睛,像是看个陌生人一样看向男人。   被这么注视的有些不自在,他将手放在唇边握拳轻咳了一下,然后又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   “不过以后还是少和宁安王接触为好,这一次因为公事算是不得已。”   陆白也知道魏暮这个人脾气很是古怪,这一次派她去汴州也是因为恰好分配为主考官罢了。   “……虽然你说的没错,但是这么说自己的皇叔真的好吗?”   她没忍住吐槽着。   男人虽然面上依旧毫无表情,听着少女的话也只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   最后陆白也只是和魏凛普通的聊聊之后便出来了,她看着夕云殿半晌才收回了视线。   折子明明看过却还要宣自己来……   陆白想了会儿也没有什么头绪,不过这一次男人给人的感觉倒是和以往朝堂之上有些不一样。   她知道不是他变得和善温柔了,只是因为自己了解怎样对待他才会让他愉悦些许。   顺着他的想法,像儿时那样毫无芥蒂的对待他,会让他情绪放松。   她抬起手张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有几处月牙的红印,一看便知道是用力过大而弥留下来的。   陆白想起男人将茶水递给自己时候的眼神,冰碴子一样,只要稍微不留神往后一退便是冰层之下的刺骨的河流。   稍微脱离了一点儿他的想法之后,就变得阴郁暗沉,而隐约暴戾。   “陆白?”   身后温润沉稳的男声传来,陆白愣了一下回头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之寒。   “林大哥,好久不见了。”   她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颔首,算是打招呼。   “还好,你去汴州的同时我也去了青州,算是一起完成了初次的考核。”   陆白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男人和自己一样也是主考官。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旁提着宫灯的侍女看了一眼陆白,然后顺着视线看向男人。男人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之后,她便安心的离去了。   陆白还没有表态便看到原本负责为她提灯引路的少女离开了,也只好朝着林之寒走去。   两人并排着走着,陆白比男人要矮上半个多头的样子,他稍微垂眸便可以看到她脖颈处细腻白皙的肌肤。   像是春日的梨花。   “我听说了汴州考核时候你所遇到的一些事情,没想到在宁安王所管辖之地竟然会有行贿之举。”   陆白听着男人的话,语气里满是正气凛然,再配上他严肃的模样,突然觉得刚刚和魏凛共处一室的莫名紧张感也消褪了大半。   “……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她一直没有说话,林之寒垂眸看去便望见了陆白含笑的眼眸,一时间顿住了之后要说的话,这么涩声问道。   “没有,只是觉得林大哥你这样很好。”   她说的是心里话,在如今的这个时代,像林之寒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林之寒一脸莫名,缓了好一会儿也并没有彻底明白陆白话语之中的意思,余光瞥见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有些移不开视线。   眉眼如画,白皙清丽,像是画一样好看。   这不是第一次林之寒觉得,陆白长的很柔美,像个姑娘一样了。   象牙白的脖子,如绸缎般顺滑的长发,笑起来像春风一样和煦。   “陆白……”   “嗯?”   突然被唤道的陆白轻声回应,温软是语调带着点点鼻音,和着夜风一样,有些撩人。   “以后不要随意丢石子,下一次找个没人的地方放着就好,不然很容易误伤。”   “……”   陆白看着男人一脸严肃的带着长辈的口吻教育着她,一时间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是之前自己离开洛宁之前,她怕后来的人会被石子绊倒就将它投掷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处的事情。   “……好。”   她乖巧的应答着,林之寒眼眸带着浅淡的笑意,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听到了可疑的声响将陆白一把护在身后。   “喵——”   长夜里,软软细细的猫的叫声打破了此时的静谧,它从身后的竹子处缓缓的走了出来,步态优雅慵懒。   “原来是只猫啊。”   陆白看着那只浑身黑的和夜晚融合早一起的猫,它的眼眸是翡翠的色泽,看起来分外好看。   林之寒没有说话,静静地看向了那只猫,眼神淬冰般的沉。   这是……西凉的猫。 第二十五章   骨子里终究是女孩子, 对于猫这样优雅可爱的生物陆白也没有多少的抵抗力。   她蹲下去朝着那只黑猫伸手,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挠了挠它的下巴,它立刻舒服的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喵~怎么这么晚了还到处乱逛呀?”   陆白喵了一声逗弄着猫,那一声微微上扬的温软,让林之寒耳朵一痒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热的耳根。   小黑猫的眼睛通透圆润,翡翠般, 像是春风拂绿的河岸。   “陆白哥哥, 那是我的猫哦~”   少女着着蓝色的石榴裙披了件薄衫从竹子后面出来, 清澈的声线和泉水叮咚一般。她头上缀着简单的榛果形状的发饰,和着细小的玉石撞击着,清脆好听。   “公主。”   林之寒看清来人之后拱手行礼,而陆白倒是不急着起身, 她将通体黑色的猫抱起来朝着魏芷所在的方向走起去。   “这么晚了, 你的侍女呢?”   “我自己出来散散心她们跟着我嫌麻烦。”   魏芷接过小黑猫, 手轻轻地顺了顺它的毛这么回答道。   林之寒没有想到陆白和魏芷如此熟稔, 想了一下只是静静地站着提着宫灯没有出声。   “林大人, 你和陆白哥哥都是刚刚从我皇兄那里议事之后出来的吗?奇怪,我记得皇兄今日只唤了陆白哥哥一人……”   “回公主,臣只是去了一趟藏书阁看了看兵书,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不想天色已暗下, 途中恰巧遇到了陆大人便相约一同回去了。”   此次的科举考核陆白负责文这一块, 而武这一方面是由林之寒全权负责的, 他们相辅相成。文试刚刚结束, 剩下的便是武试了, 武试包括了兵法布阵之类的考核,所以他最近也在筹备着。   “为了为青川选拔人才,真是辛苦了。”   魏芷笑着,脸颊上是两个可爱的小梨涡,浅浅淡淡的,没有一点儿公主的高贵矜持,更像是一位普通的领家妹妹一样亲切。   这个时候她怀里的那只猫“喵喵”的唤道,朝着陆白的方向探去,想要挣脱少女的怀抱。   “从小到大,陆白哥哥都格外的受这些小东西的喜爱呢。”   她松了手任由那只黑猫跳到陆白的怀里,陆白也没有想到她会松的这么直接,吓得她慌忙伸手接住。   林之寒看着在陆白怀里惬意的眯着眼睛的黑猫,眼神微闪。   “臣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只猫是西凉的孟加猫……”   他顿了顿,发现自己即使这么说了陆白也没有丝毫的疑惑,便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   这个品种的猫很是名贵,在整个皇城屈指可数,而它们更是出了名的脾气坏,稍微有一点儿不如意就会挠人。   “你放心吧林大人,它不会挠人的……我可是专门找了当地的人驯养过,现在乖的和家养的一样。”   她说着语气上扬,颇为得意。但是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不知觉的落在了陆白的身上,注意着她脸上的情绪变化。   果然,陆白听到魏芷的话怔住了,停下了抚摸猫的手。   “当地的人?”   即使陆白很少进皇宫,对于皇城里的基本情况她也是知晓的。西凉的人也就几个,还是进献来给魏凛的美人儿,常年被放置在冷宫处鲜少过问。   而那些美人儿在西凉地方也是金贵的人,一个个的都是金枝玉叶哪里会什么驯猫。   所以魏芷口中说的当地人,她再怎么想也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少女狡黠的弯着眉眼。   “陆白哥哥想知道?”   引诱的语气,带着和猫一样的慵懒。   林之寒不知道魏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到少女是故意透露出那个西凉人的信息勾起陆白的兴趣的。   “……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她的确有些好奇,但是并不是特别的想知道。   魏芷见陆白态度犹豫,便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一大半,她看向林之寒,柔声说道。   “林大人可以稍微往后退一点儿吗?我有些悄悄话要告诉陆白哥哥。”   “……男女授受不亲,我给你说了多少次了。”   陆白哪可能敢让这个小祖宗靠近,听她什么悄悄话啊。她干脆往后面退了一步拉开了与魏芷之间的距离,然而刚刚退后一步却被少女直接扣住了手腕。   不同于陆白,魏芷和魏凛都是在武学方面极有天赋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其武术的等级,至少他们随便一个都可以将自己给撂倒就对了。   “我就说一句,陆白哥哥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吗?”   “……”   你如果是弱女子我就去跳湖。   林之寒看到陆白黑了一大半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上前帮她一把的时候,魏芷朝着他可怜兮兮的看了过来像是在指控他们两个人欺负她一个女子一般。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顿住了脚步,看着陆白,退了些许拉开了距离,干脆直接等着魏芷把话说完。   陆白看到林之寒退后了几步也放弃了挣扎,咬牙切齿的对着魏芷说道。   “别乱来……”   “我只与你说句话,怎么会乱来呢?”   魏芷很少见到这般模样的陆白,她瞪着她,不轻不重,没有平日时候的稳重清冷,真正的带着些许生气。   怪不得皇兄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要逗弄她。   “你记忆里可有过一个金发蓝眸的少年?”   陆白蹙了蹙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道这样一个问题。   “西凉人?”   魏芷看着她的确一脸疑惑的神情,仔仔细细的想要看到其他的不一样的情绪,却发现无济于事。   她好像真的没有印象。   “陆白哥哥真是个负心之人,那样一个金发美人儿在天天盼着见上你一面,你却对人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在胡说什么,皇城里就那个西凉人,那些都是皇上的女人,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陆白险些被魏芷这阴阳怪气的语调给气得呛到,她沉着声说着,将怀里的猫还给了少女,准备转身离开。   “谁说我说的是女人了?”   “皇城里唯几的西凉人哪个不是女的……”   她觉得魏芷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正想要继续说道的时候,发现少女看向她的眼神少有的严肃认真。   “有一个,他不是。”   陆白不明白她要说些什么,这样说一半藏一半的话她并不擅长猜测。   魏芷看得出来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叹了口气摸了摸怀里的黑色的猫。   “算了,记不住就算了……”   之前还被问的这样咄咄逼人的陆白看着突然像是放弃了一般泄了气的少女,莫名的不爽在意了起来。   “喂,什么叫我记不住就算了……我根本没有见过这宫里的西凉人啊,而且照你的说法还是个男的,那更不可能了。”   陆白觉得头疼,她是真的没有任何的印象。但是魏芷看起来也很认真,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她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突然想起了什么,脑海里有什么画面在浮现,隐约的拼凑不出来轮廓。   “……我好像,有见过一个西凉的小姑娘。”   那个时候是冬日,陆白刚刚从学府里出来便看到了一个金色长发的小姑娘,穿的很单薄,嘴唇也发白。   她的视线落在天烛河对面的那棵红梅上,更准确的来说,似乎在透着花叶去看着什么一般。   陆白手里刚刚拿了一支红梅,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礼貌性的笑了笑,然后意外的看到了她手里的书。   并不是很新,但是她却很宝贝,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之后,我每次到皇宫,便会特意去那河边看看能不能遇到她,教了她些东西。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约莫是回西凉了吧。”   魏芷听着陆白的话,隐约知道了为什么她对辛择烈没有印象了。   时间的流逝,再加上她一直以来都将少年当作女孩子……在之后因着那处宫殿拆迁扩建,他被安置在了另外的地方,所以再也没有和陆白遇见过。   “哈哈哈,陆白哥哥,你真的太可爱了!”   魏芷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一想到如果告诉那个常年淡漠面无表情的家伙,他挂念想要见面的人至始至终把他当成了女孩子的话,肯定有趣极了。   “……”   不是很懂你们皇族人在想些什么……   ――――――――――――――――――――――――――――――――――――――――――――――――――――――――――――――――   过些日子便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宴会,在春日时候花叶繁盛的时候举行,赏花赋诗,所行的尽是文人墨客的风雅之事。   举办地点――皇城。   青川本就是一个重文之地,一年有很多的活动都是和诗词歌赋有关联,风花雪月,成了一种时代的趋势,是肆意豪爽的作派,很受世人喜爱。   明婳为陆白细细的整理了着装,没有一丝的褶皱之后才松手为她束发。   “公子,这一次赴宴的还有官员的一些家眷,你……”   少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提醒着陆白。   陆白怔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明婳的言下之意。   家眷要来,那就意味着……苏苌的妹妹也要来。   “……没事,我躲着点。”   她叹了口气,想着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的话,她一定会把当时吃了糕点的自己给狠狠的拽回府上关着不让她出来半步。   陆白本来就记不住路,府上的车夫驾着马车将她带到了皇城门外,刚一下车走进去便被绚烂繁盛的花叶给晃了眼。   这一下她根本不用别人带路便可以顺利的摸到举办宴会的地方,这些花是从里到外铺展的,她顺着走便能够找到了。   一旁的细长的绸缎绕在花叶的边缘,缓缓的,如同天边的云霞飘渺。   燕卿老远就在城楼之上看到了陆白的身影,他走到她的身后,发现她瞥着一束白色的花看的入神了起来。   “这地方真是邪乎,栀子花也能在这个季节开?”   少女嘟囔着,弯腰伸手将那白软的花儿凑在鼻翼之间细细的嗅了嗅,却发现没有原本想的那般甘甜清冽,很淡,像是一缕悠悠的空气。   “……原来不是啊。”   “这是素荆花,盛放于初春。”   少年低声轻柔的解释道,清亮的眸子里是陆白的面容,隔着花却只有眼前一人。   “燕子?”   陆白回头,看清少年的模样后唤道。   “你也要去那个什么百花宴吗?一起?”   燕卿看着她一脸麻烦的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将少女轻轻地拽起来。   “这些风雅的事情和我扯不上什么关系,我先将秩序维护,晚些时候去不碍事。”   陆白倒是并不这么觉得,她和少年自小一起长大,就读同一个学府,在读书方面他算是有天赋的了。   不过既然他立志为武将,这些事情的确和他没有多大的干系 。   她这么想着,抬眸看了一眼少年的侧脸,轮廓分明,淬着阳光的辉泽,硬朗而飒爽。   暗卫……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是陆白一直以来都没有弄清楚的问题,因为在她眼里,他们干的事情似乎和普通的御林卫没有任何的区别。   “平日里你就这么单纯的巡逻,维持一下秩序就行了?”   “……你说的就像我是一个看守宫门的侍卫一样。”   陆白鲜少见到燕卿噎住的样子,不由得扬起唇角笑了。   “如若是这么简单的话,我觉得这份差事倒也不错了,改天我去问问那个大冰块暗卫处缺人不,正好算我一个。”   少女只是开玩笑的这么说着,然而一旁的燕卿却渐渐的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远远的逆着光看去,像是冰雾散不开一般。   “……好好做你的事,别总是乱想。”   陆白踢着石子在前面,听到少年低沉暗哑的声音,怔住回头看向他,发现他眉眼寥深。   “……你怎么变得越来越像魏凛那个冰块了。”   她说着有些不爽的将石子踢向了燕卿,然后没再搭理他径直往前面走去。   “喂!等等我阿白!”   身后暗色衣衫的少年没想到少女说翻脸就翻脸,有些着急的唤道她,却发现她只是加快脚步没有再回过头。   “……”   ――――――――――――――――――――――――――――――――――――――   为了百花宴的召开,魏凛特意圈了一处宫殿举行。   这是青川的传统,在春日花开最繁盛的时候宴请百官一同赏花,拉近君臣之间的关系。   而在尚文的时代,一切都足以成为赋诗的对象。   陆白尽量坐的笔直,视线淡淡的扫了一眼周围的花,各色的带着撩人的香气,像是天上的云霞锦簇。   各地的珍奇的花儿都被进献上来,红如焰火,白似落雪,浅淡的又像拂面的光,看的人有些眼花缭乱。   按照官职所属,文官和武官所分布的位置是不同的,而林之寒没有坐在陆白的这边,在与之相对的对面。   男人今天着的衣衫不是平日那样的深色,稍微挑了一件素净浅色的,和着身后的梨花为背景,少有的温润如玉。   他觉察到了陆白的视线,如墨的眸子看了过来,拿着白瓷细腻的酒杯朝着她举起,微微颔首示意。   陆白反应了一会儿,也顺手拿起了手边斟好的浅口的酒杯对着林之寒的方向微微倾斜了一下,然后一仰头便饮了干净。   “……”   只是浅淡的抿了一口的男人刚刚放下杯盏便看到了对面的人豪爽的一饮而尽,他沉默着,默默的也将剩余的酒送入口中。   陆弟,为人太过实在了。   林之寒刚喝完,口中酒的辛辣滋味让他蹙了蹙眉,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对面陆白。   度数稍微高了点。   但是陆白似乎没有什么反应,面色如常让男人也愣了一下。   她拿起糕片吃了起来,薄薄的松软甘甜,像是云彩棉絮一样,是她喜欢的味道。   虽然这些活动很繁琐麻烦,但是每一次准备的糕点都是她钟意的,这也是她唯一一点儿慰籍了。   凡是有品级的官员都来了,大多都带了家中的嫡子嫡女来赴宴。说是来赏花,附庸风雅,暗处里还是复杂的关系错综,涌动着的全是压抑不住的心思。   陆白觉得口舌有些干涸,可能是喝了酒,这酒的滋味她是迷恋的,醉人且醇厚,不过却不能贪杯。   酒虽好,但也容易误事。   “宁安王到。”   守在门外迎接宾客的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但是这并不是让她猛然清明的原因,她放下杯盏立马打起精神来,坐的笔直。   那个笑面狐狸怎么也来了?   周围的人也感到惊讶,毕竟魏暮很少来赴这种宴会,准确的来说只要是人多一点儿的场所他都没有什么多大的兴趣。   “宁安王……是那位先皇最小的儿子吗?”   “不是那位还会是谁?早就听说宁安王俊美如斯,今日我得好好瞧瞧!”   “呵,他可不是你想瞧就能瞧的,小心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   低声议论的话语大多数都落入了陆白的耳朵,她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反倒从容了起来。   汴州到洛宁这么长的距离,男人的恶名还真是远扬……   只一会儿,议论的声音渐渐的小了起来,看样子是那位已经进来了。   没忍住,陆白还是抬眸看了过去。   那人果然还是浅笑三分,手中拿着一个手炉温着,狭长的眉眼如画,所目及之处全然都是疏离清冷之意。   陆白视线并没有落在男人那张俊美的脸上,而是放在了他手中的手炉上,白色的绒毛盖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也只是隐约可见。   之前她就发现了,这位宁安王似乎格外的怕冷。   那次游船也是,他刚刚在岸边站了一会儿暗鸦就拿了件披风为他披上,即使他面上没有任何神情,但是在初春时候还这般畏寒的人倒是少见。   她只是这么瞥了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男人却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弯了弯眉眼,径直走了过去。   “陆大人旁边可有人?”   陆白刚刚拿起来的杏花糕一下子落在了白瓷细腻的盘子里,她仰头看着已经站在她面前的魏暮。   男人身材颀长,站在前面遮挡了大部分的光线,一片阴影落在陆白的面前莫名的压迫感。   她张了张嘴,想要找点借口的时候男人竟然直接坐在了旁边。   “本王知晓陆大人也和我一样不怎么与人交际,如此我们两人在这宴会上做个伴可好?”   他说着还暗自神伤的叹了口气。   “……随王爷。”   陆白重新将那块落回盘子里的糕点拿起塞进了嘴里,嚼着嚼着突然觉得头有些晕。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眯了眯眼睛看着手边刚刚一饮而尽的杯盏。   “怎么了?想饮酒吗?”   说着,魏暮将手炉递给了一旁候着的侍女,然后拿起一旁放着的细颈的酒瓶为陆白倒上一杯。   周围一些深知宁安王脾性的人看到平日里喜怒无常的男人竟然主动坐在了陆白旁边,甚至还贴心的为她斟酒,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旁人的反应越大,这酒的分量也就越重。   毕竟,这是宁安王亲自满上的酒。   陆白有些头疼的看着面前澄澈的清酒,飘香的醇厚勾着她的味觉,然而自己这酒量如若喝下了的确容易出事。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放在杯子边缘,终究没有饮下。   “陆大人是不满这酒还是本王这人?”   他很喜欢看着陆白吃瘪为难的样子,单手撑着下颌侧着身子注视着她紧锁的眉头,唇角越发的勾起。   “本王好不容易来赴一次宴,这么多人看着可不要拂了我的面啊,是吧陆大人?”   陆白指尖摩挲了一下杯子的边缘,最终还是抿了唇将它拿起一仰而尽,洒脱的样子让魏暮着实意外了些。   “陆大人这么喝能品出这酒的滋味?你可知这是什么酒吗?这样囫囵吞枣的饮法……”   “〔露白〕,采于朝露,酿于夜幕,窖藏在梨树下,待到春日之时取出,千金难买。”   她生生的打断了男人的话语,唇掀起便是一串,让他也顿了下来。   “王爷还想说什么吗?”   陆白看向魏暮,眼眸清明澄澈,和天青色的花瓷似的,满是剔透的柔光。   “哈哈哈哈,是本王班门弄斧了,原听闻大人擅品酒,于是想借此机会来考考,还请陆大人不要介意。”   男人笑着,这一次是真正的笑了,眼里也带着少有的愉悦。   陆白抿了抿唇,觉得喉咙也有些辛辣,也就只是颔首不再回答。   魏暮顺手又为她斟满一杯,腕骨形状优美的手腕将陆白的视线给转移,等到他满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开口。   “不用了王爷我……”   不胜酒力。   男人笑盈盈的看着她,堵住了接下来陆白的话语,最后她不得不梗在了喉咙里。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因为自己截断了他的话,没有给他面子。   “本王为刚刚的事情赔罪,先干为敬。”   说着他拿起自己面前满上的酒很干脆的一饮而尽,喝完还将杯子朝下,一滴未留。   皇上还没有来,陆白已经被这两杯酒弄得头疼不已。   而现下,还有第三杯……   陆白沉着面色,顾着众人的面,还是伸手去拿起面前的酒杯,慢慢的凑到了自己的唇边 。   还没有碰触到唇,身后一只手径直伸来将陆白手中的酒夺过,一仰脖子直接喝了个干净。   “燕子?”   她回头,看着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后面。   “王爷,陆大人今日身子欠佳,不能再多饮了,这一杯我代她,还请您不要责怪臣的失礼之处。”   燕卿垂眸拱手,即使行礼脊背也直的像是青松。   魏暮手指点了点桌子,一下一下的节奏,给人极为强的压迫感,再配上他含笑的面容,更加让人脊背发冷。   “如此,是本王疏忽了,燕卫长不用多礼,回去坐着吧。”   因为是武将,少年的位置是在对面。   燕卿松了一口气,颔首准备离开。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白,发现少女的眼眸已经有些朦胧,没了之前的清明,刚刚放松了一下的心立刻悬了上来。   “怎么?燕卫长难不成还要在这里留着?这可不是武将待的地方,而且就算要留下,也没有位置了……”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如果要留下来的话,那就需要他这个王爷为一个暗卫长让位了。   “……失礼了。”   燕卿沉声说道,眼眸隐晦的看了一眼陆白,手不自觉的握拳,最后还是离去了。   没事……看着点就好了。   ……   “皇上驾到――”   依旧是拉的很长很细的太监的传达的声音,而这一次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行礼,包括宁安王。   魏凛视线淡淡的扫了一下四周,在看到宁安王的时候停顿了一秒,然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   “爱卿们不必多礼,今日宴会无君臣之别,望每人都可尽情赏花品酒,赋诗风雅。”   按照老规矩,一会儿会挨个来一次作诗比赛,以花以酒为题目,优胜者可得到圣上的一个承诺。   一个王的承诺,想来也比千金要重上许多吧。   上一年的时候陆白因为感染风寒没有来,那是她刚上任的第一年,这一次说什么也没有借口推辞了。   待众人坐好,她抿了一口茶水想要压压酒气,但是也只有片刻的清明,不一会儿便又头疼起来。   “陆大人,斜旁边的那位,可是爱慕你之人?”   “……王爷,你就别戏弄我了。”   陆白揉了揉太阳穴,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苏嫣那张秀丽的面容落入了她的视线。   少女在偷偷的看她,她一看过去便慌张的移开了视线,白皙如雪的脸红了个透,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色泽。   这还不是最让她头疼的,最让她头疼的,是苏嫣旁边坐着的男人。   苏苌。   他冷着一张脸,准确的来说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给过陆白什么好脸色看,自从知道自己的妹妹心仪于她之后。   “……”   脑阔疼!巨疼!   陆白狠狠的拿起手边的茶盏灌了进去,强迫自己不要在意旁边如炬的强烈视线。   “苏丞相似乎也很欣赏陆大人的才气,一直盯着你看呢。”   魏暮睁着眼说瞎话,捂着手炉笑着调侃道,成功的看到陆白黑了一层的脸色后满意的勾起唇角。   “苏丞相的妹妹长的清丽温婉,这样的女子想来陆大人也不会讨厌吧……”   “王爷!你是来赏花的还是来开茶话会的?”   许是喝了酒,再加上陆白本就不怎么喜欢男人换着法子嘲弄她,这个时候没忍住,压低声音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暮。   还想要接着说些什么的男人被陆白瞪住愣了一下,然后眉眼更加弯了起来。   陆白不知道,自己生气时候的眼眸,像是染上了星辰细碎的两簇小火苗,比起平日清冷的模样更加的有生气,让人忍不住想要看更久。   “陆大人还是这副模样好看些。”   他说的比任何时候都轻柔,羽绒一般拂着面颊。   ……   文人墨客聚在一起,流殇曲水,诗词歌赋,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先欣赏完花叶,看完舞蹈之后,才是作诗切磋的时候。   陆白强撑着精神,眯了眯眼睛看着此时依着顺序陆陆续续上来的舞女。   能被皇上欣赏的舞,自然是经过层层选定之后,才能登上此处的。   着着樱粉色和浅白色衣裙,外面披着薄衫的舞女们翩然而至,像是蝴蝶一般,在各色的花叶的掩映之下格外迷蒙美丽。   这个时候舞者们全部都散开在边缘处,一个蒙面青衣少女从中而来,柔美的身段还有那双眼眸勾的周围的人浑身燥热,她款款而至,白皙如雪的手臂露在外面,含蓄而热烈,随着花叶的翩飞,迷的人眼花缭乱。   “这便是这次顶替了雪虞的舞者?倒是有几分姿色。”   男人眼眸沉了沉,说这话的时候听不出他的语气,喜悲不明。   陆白却并没有多在意这少女,她现在看人都重影,哪有心情欣赏什么舞蹈。   她假寐,合上了眼,单手抵着头,除了身旁的魏暮,几乎没有人知晓她闭上了眼睛。   一直在舞蹈着的青衣少女肆意的享受着周围人看过来的灼热视线,面纱下的唇角带着轻蔑勾起。   正觉得无趣的时候,瞥见了陆白。   她竟然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她。   原本勾起的唇角慢慢抿平,琥珀色的眸子寥深,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舞着,但是却改变了既定的步子,缓缓的朝着陆白所在的方向移过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真君子还是假正经!   燕卿一直将视线紧紧的落在陆白身上,此时一个青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视野,让他怔住了些许。   陆白原本是合上眼睛的,这时候前面一阵香风拂面,扰的她不得不睁开了眼。   一睁眼便看到眼前不知道何时过来的,原本应该在中间舞着的青衣少女。“叮叮当当”的细碎的铃声在这个距离听得格外清楚,她垂眸看去,注意到了少女细腻白皙的脚踝处绑着一小串银铃,精细而小巧。   但是这些都不是陆白关注的,她眯着眼睛,想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少女注意到陆白落在自己脚踝的视线眼眸闪过嘲讽,但是还是摇着身段,缓缓的移动着,抬起玉臂。   她手腕处系着浅色的绸带,这么朝着陆白一拂便落在了她的面颊上,轻轻地一扫,连带着少女浅淡的暗香也似乎也在空气中,在陆白的鼻翼之间悠悠浮动。   放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撩拨欲.火。   然而,陆白是个假男人。   她本就喝的迷迷糊糊,对这香风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闷。   于是微仰着,躲开了少女想要更加靠近的意图。   魏暮看着陆白这般毫不给少女情面的举动,低声的笑了起来。   这笑声低沉,充满磁性,如同琴瑟的尾音,格外撩人。   然而这笑声对于少女来说无异于羞辱,她狠狠的瞪了一眼不知风情的陆白一眼,旋转着步子朝着中间而去。   “看吧看吧,我早就和你说了,陆白她绝对不是好色之人!”   那少女刚走,陆白还没有松口气,旁边的苏嫣的话语便尽数落入了她的耳中。   苏苌轻哼了一声,然后注意到陆白揉着太阳穴的样子,便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沉默不言。   这家伙,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魏凛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不着痕迹的看了过来,看着陆白单手抵着头,再将视线落在了她手边干净的酒杯的时候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估摸了个大概。   下次还是吩咐人给她上果酒吧。   他是知道少女的酒量的,也知道她在这种场合是极为知分寸的,不会多饮。然而这一次,宁安王是唯一的变数。   魏暮弯着眉眼看着高位上的人,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不爽。   明黄色衣衫的男人蹙了蹙眉,将视线淡淡的落在了还在继续舞蹈着的舞者们身上,直到她们退去。   舞也看完了,此时此刻才真正的进入了此次百花宴的重头戏 。   “陆大人?”   魏暮看着一旁的陆白低声唤道,此时已经开始以百花宴为主题的诗词切磋了。   按照往常的惯例,每次宴会的主题都会被封存在一个锦囊里面,不过不出意外大多都是切合花的。   只是这意境却是千般不同。   男人的声音本就低沉,这么唤着让原本已经很意识模糊的陆白更加的昏昏欲睡,她眯了眯眼睛朝着旁边看了过去。   “嗯?”   尾音上扬着,没有平日刻意压低的清冷,温软的,直教人心痒。   魏暮愣了一下,她的眼眸像是雾霭一样,朦胧迷离,面上染着绯红,如同扫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一样。   美人如玉。   他此时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四个字,再合适不过。   “快要公布此次宴会的主题了,如果不听的话一会儿轮到陆大人可就麻烦了。”   魏暮说着眼眸闪了闪,不着痕迹的眯了眯,将里面所有的情绪都掩藏殆尽。   “……多谢。”   她喝醉了,比起平时反应要慢上许多,顿了一下颔首回应。   “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品出了手边的酒的不同,此酒名为〔露白〕,取自:‘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酿造工艺繁复精细,酒香醇厚。”   一旁久久候着的主管取出锦囊里一卷信纸,不慌不忙的说着。   “此时正是初春时节,花也是开的绚烂之际,花香酒浓,正是今日的赋诗作词的主题。望各位肆意发挥,优胜者重重有赏。”   魏凛在听到主管说完之后抬起手示意他退去一旁,然后接着说道。   “大的主题已经定下,但是准确的范围却要由武将们来决定。”   他说着站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朝着旁边的位置伸去,然后侍从立马会意将一旁的弓箭递给了男人。   “以箭所射的位置之下掩藏的花卉为随机主题,有的藏在细小的瓶子里,有的在巨大的鼓面后,这些都由你们来选择。”   宣布完,在场的官员们都跃跃欲试,议论纷纷起来。   燕卿几次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过去陆白那边,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   “燕卫长?”   林之寒一早就注意到了少年的对于此次宴会的心不在焉,此时魏凛已经命人将弓箭纷发到了各个武将的面前,但是少年却迟迟没有接过。   “……不好意思,想事情稍微走神了,多谢林大人提醒。”   少年垂首致谢,随即接过侍卫所递来的长弓和箭。   每个人只有一支箭,没有命中便会罚酒三杯,命中便揭开射中之下所藏着的花卉,此时便由文官们接题了。   几轮下去,众人情绪高涨,叫好声不绝于耳,扰的陆白更加烦躁。   “吵死了……”   她一旦喝醉了便没了平日里的顾忌,大多数时候不能或者不敢说的话此时什么都能说出口。   “啧,天天举办这个举办那个,你这么闲还不如回去温香软玉来的惬意快活……”   魏暮刚刚拿起的酒杯放在唇边,习武之人一向是耳聪目明,陆白的话自然一字不漏的落入了他的耳里。   他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陆大人这话,是觉得皇上办百花宴是吃饱了没事干?”   男人也觉察到了陆白喝醉了之后,和平日不大一样。于是试探的,逗弄着和她聊着。   “……他本来就没事干。”   想起了之前莫名其妙将自己召进宫里吃茶的事情,她更加觉得不爽。   “动不动就叫我进宫,烦人的很。”   男人转了转手中的杯盏,边缘是青白的釉,衬着他的手修长白皙。   “本王记得你和圣上曾经师从李旌太傅,怎么感情却并不像同师门师兄弟那样好,反而近些年来更疏远了……”   这是魏暮一直以来都有些疑惑的,但是看那小子还是这般在意陆白,那么问题便主要在眼前这位身上了。   她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蹙了蹙眉。   “……下一个。”   陆白闷闷的说着,然后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嚼着。   “什么?”   “我说,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不喜欢。”   她看着男人,一字一顿的说着,如若不是眼眸不甚清明,他都要怀疑她是清醒着的了。   “呵呵。”   魏暮笑了,是真正的觉得有趣便这么笑了起来。   “我也不喜欢你笑,听着渗人。”   陆白嘟囔着,一脸莫名的盯着男人,最后便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他单手撑着下颌,眉眼更弯,就这么注视着她的侧脸。   光线很充足,勾勒着她的轮廓也细腻美好。   这么看着,魏暮隐约觉得,陆白长的过于柔美了。   像个女子。   这个想法没有一闪而过,被他紧紧抓住了。联想起魏凛对她的宝贝程度,再加上玄宇剑庄那位少主的反应,这个猜测越发的可信了起来。   “陆大人长的真俊俏,比起女子也不遑多让。”   他狭长的眉眼眯着,漫不经心的夸赞着。   “谬赞谬赞,王爷才是真绝色。”   陆白此时说的话都是出于真心,酒精麻醉了她的大脑,什么话都直接以最真实的状态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的修饰隐藏。   男人嘴角一僵,笑意一滞,觉得这个时候的陆白比起清醒时候还要难搞。   ……   “哥哥,陆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单手撑着头……”   苏嫣一直注意着陆白,最终没有忍住推了推身旁的男人担忧的说道。   “哼,许是贪杯多喝了。这〔露白〕的后劲大着呢,她不胜酒力还喝了两杯,有她好受的!”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苏苌的语气却并不是那样的嘲讽。   隔着几步的距离,他能够清晰的看到陆白细白的手腕之下撑着的,那酡红的面颊。   不由得,看到出神了些。   “……总之也就是多喝了点,一个大男人会有什么事?你少操心了,在旁边好好坐着,别惹事。”   而在此时刚才献舞的姑娘在陆白的对面不远处依着规矩静静的站着,听到了身旁的侍女们在窃窃谈论着什么,本就是习武之人,她们的话一字不漏的全进了她的耳朵。   “你们觉得这次比试谁能够取胜?这藏花卉的物件的距离不同,越远的射中便排位越前,而每一个的题目为了文官比试的公平,难度都差不多……”   “前年是苏丞相和林大人赢得了百花宴的胜利,这一次我也觉得是他们两人。”   “可今年陆白大人来了呀,还有燕卫长,他出自将门,骑射自然了得。”   “……”   “等等,你们刚刚说什么?陆白?”   青衣的少女打断了她们的话,蒙着面纱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眸露了出来,里面是惊讶和隐约兴奋的情绪。   “花夏姑娘?”   少女兴奋的语气和亮的出奇的眼睛让她们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带着疑惑唤道。   “你们刚刚说陆白,是那位写〔青川赋〕的陆白吗?”   “……是。”   “咳咳,花夏只是很仰慕陆大人的才华,刚刚有些失态了。你们可以告诉我陆大人是哪一位吗?”   她说着眼神诚恳的不行,然而话里却有些前后矛盾了,明明是仰慕对方却认不出哪个是她。   “姑娘怕是说笑了,刚刚你还在陆大人面前舞过,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前头一点儿的侍女狐疑的看着她,不怎么相信少女的话。   “我刚刚在陆白,哦不陆大人面前舞过?”   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想了一会儿猛地反应了过来,知晓了她们所说的陆白是哪一位了。   “是啊,那位便是陆大人。”   顺着侍女的视线看去,花夏这一次真正的确认了陆白是谁。   对面单手撑着头的陆白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她,下意识的抬眸朝着前面看了过去,那双眸子宛如蒙了纱的青空,朦胧而美,氤氲着些雾气。   花夏哪想过会被逮个正着,连忙移开了视线。   那个眼神撩人的紧,看的人耳根发热。   果然是历史上有名的美男子,光是这么一眼便教人双腿发软。   刚刚陆白一直低着头,花夏至始至终没有瞧见过她的正脸。原先还以为陆白是个假正经,现在在知晓了的身份之后一下子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了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一会儿宴会结束后要不要过去要个签名?   不行不行,这个时代又不是二十一世纪,这样子很不矜持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花夏是来自与此时的青川相对于的平行时空的二十一世纪,在那个未来时候,无论是青川还是陆白这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在史书上,陆白的名字熠熠生辉,丝毫不逊色任何一个帝王。   无论是才华还是胸怀,都让人钦佩不已。   这么想着她没忍住又朝着陆白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而这一次她已经再一次的闭目养神了起来,而一旁的魏暮却直直的看向花夏。   冰碴子一样的眼神,但是唇角却是上扬的,无悲无喜,渗人极了。   少女被看的脊背发冷。   这个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能够坐在宁安王身旁的,除了陆白还能是谁?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这句诗在正史上便明确标注了是宁安王魏暮所作,但是为谁所作却一直都是一个谜团。   但是学者们在研究这段青川历史的时候结合了魏暮周围所有与他亲近的人来联系推敲,最后大多数都认同这诗句是为陆白而写。   在那段古老悠远,而又绚丽的历史之上,宁安王的一生之中,似乎只有陆白一人与之相伴,似友又似至亲。   野史上,更将他们两人以伴侣定位。   两人都终生未娶,的确让人匪夷所思。   魏暮只是这么淡淡的扫了一眼花夏,在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一旁的人已经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了。   “……陆大人?”   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试图将陆白唤醒。   她有些不耐烦的嘟囔了几句,很模糊,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伸手将男人的手抓住,让他不能再发出任何噪音之后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一直在不远处候着的暗鸦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木头人,然而在此时却瞬间破功地瞪大了眼睛。   陆白竟然……!!!   只要稍微了解宁安王的人都知道,有三件事是绝对不能做的,否则轻则关进大牢,重则断手断脚。   第一,不可将宁安王的容貌与女子相比较;第二,不可忤逆宁安王的命令;第三……   外人不可直接碰触宁安王分毫。   暗鸦咽了咽口水,一脸“自求多福”的表情看着陷入睡眠的陆白,然后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男人的脸色。   意外的……没有生气。   细腻的像是白玉一样的触感,就这样在自己的手中,微凉的,让他晃神。   魏暮试着动了动,却被陆白抓得更紧。   然而头一次,他不觉得恶心……   男人眸色渐沉,漩涡一般,格外晦涩。   这是第一次,他这样认真的注视着陆白,带着深深的探究意味。   两人交握的双手,被落入了高位之上的明黄色衣袍的男人的眼里,他只是看了一眼,不着痕迹的移开了。   似乎,毫不在意。   只是垂在衣袖之中的手却不自觉的握紧了些,力道大的骨节泛白。   ……   “林大人,请。”   林之寒微微颔首,接过弓箭起身离开了位置上。   他背脊很直,素色的衣衫衬得他如同青松般。然而在他抬起手的时候,衣料之下的肌肉紧绷着,蓄满了力量。   男人一直以来都是极为严肃的,如墨的眼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那面雪花折扇,离得很远,目标也小,要命中中心很有难度。   周围的人不觉得被此时的气氛弄得紧张了起来,屏住呼吸就这么注视着林之寒,直到弓被拉满“嗖”的一声箭离弦之后稳稳的将扇面划破射中那朵雪色的花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毫不吝啬的称赞男人精准的箭法。   早就在雪扇旁边候着的宫女将花叶从后面取出,放在瓷白的盘子上拿到众人面前。   纤细的花因为受到箭的冲击被震落了几片花瓣,沾着些水珠,白色的如同落雪一般。   “此次以霜叶花,雪扇为题,凡是心有思量的,都可畅所欲言。”   雪扇和霜叶花,远处瞧着近乎一色。在三月的天里,如同倒春寒一般的气息,倒也干净。   陆白睡得迷迷糊糊的,一睁开眼睛便被前面的霜叶花给晃了眼睛,白色的,的确和此时其他的绚烂的花叶明显不同。   “陆大人你总算是醒了,现在可以放开本王的手了吗?”   魏暮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情绪,脸上带着平日的疏离笑意,狭长的眉眼里却有些冷。   她能够感觉到男人生气了,但是似乎并不全是因为自己,含有一些由于脱离他掌控的一些事情的恼怒。   陆白垂眸,发现自己的手紧紧的攥着男人的手,愣了一下,然后反应慢半拍的松开了。   “……我是觉着王爷的手冷,顺手帮你暖暖。”   她喝了酒不清醒,说话也大胆,甚至觉得男人生气的模样比平时皮笑肉不笑要顺眼多了。   觉着有趣,陆白竟然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魏暮怔住了一下,然后更加黑着脸别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陆大人在想什么事情竟笑得如此灿烂?是已经完成了这道题了吗?”   冷冽的声音夹杂着寒气,冻的陆白瑟瑟发抖。   她抬眸看过去,果不其然,是魏凛。   他皱了皱眉头,冷着一张脸。   燕卿也注意到了魏凛黑下来的脸色,但是却并没有为少女可能惹怒圣上而有一丝一毫的担忧。   他知道,那个男人是绝对不会对陆白怎样的。   然而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更加的忧虑和烦躁。   “燕卫长?酒溢出来了……”   身旁的林之寒提醒道他,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放下酒杯。   “有心事吗?我看你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是身体不舒服?”   少年作为陆白的兄弟,林之寒与他也算熟稔,大部分时间都以一个长者的身份来关心他。   “没事……”   燕卿抿着唇,低头将衣袖上沾染了的酒渍给擦拭干净,长睫之下,眼眸里情绪翻涌。   陆白平日里尽量和魏凛少接触,所以鲜少进皇宫。她并不害怕男人,只是讨厌那种喜怒无常的压抑感觉,这个时候男人语义晦涩的话让她不满的直接站了起来。   面色还染着绯色,眼神也迷蒙,微微撇了撇嘴,脸上的不耐烦一眼就能看出来。   周围的人看着突然站起来的陆白,一时间四周静谧的,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听的见。   燕卿这个时候也慌了,他是知道少女醉后是个怎样的状态。平时就已经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了,这个时候更是为所欲为。   他站了起来想要过去将陆白给拉住,但是却被林之寒给按了下去。   “燕卫长,此时不是你我两人的场合,别失了分寸。”   “可是……”   少年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林之寒给打断了。   “皇上很宠爱陆白,不会有事的。而且她也是一个轻重的人……”   “回皇上的话,刚刚光顾着品酒了,没注意到题目。”   陆白笑着,眉眼里满是挑衅,微微扬起头看着上面坐着的男人,眼睛里的光彩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林之寒默默的将自己刚刚说的话给咽了回去,拿起酒杯贴着薄唇掩饰了打脸如此之快的尴尬。   “总之,静观其变吧。”   他说着这话,燕卿更加的担忧起来。   最后没办法,少年只好叫身旁的一个下属过去给坐在陆白旁的宁安王捎带话,请求他适当时候制止一下少女的行为。   魏暮听后抬眸看着对面脸上毫不掩饰慌乱的少年,唇角勾起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好不容易有戏可看,当然不能错过啊……   魏凛眸色幽深,垂眸盯着少女清丽的面容,那笑容像是春日的花叶,格外耀眼夺目。   “是吗?看你笑得这般开心,想必你从这酒中品出了些什么,与朕说说。”   “哥哥,陆白一定是喝醉了,你得帮帮她呀!”   苏嫣暗自在桌子下拽了拽苏苌的衣袖,焦急的说道。   苏苌也没想到喝醉了之后的陆白竟然如此大胆,他想了想,虽然这人性格不怎么讨人喜欢,但是在才气方面他还是认同的。如果这一次口不择言酿成什么大祸的话,前程尽毁,倒也是可惜了。   这么想着,他站起身朝着魏凛方向拱手,低头行礼。   “皇上,臣刚刚对题目已有了思量……”   “苏丞相,这题目可不简单,朕觉着你可以再思索一下。现在来听听陆大人对这酒有什么高见和感想吧。”   男人似乎并不是那样的生气,反而,隐约有些愉悦。   苏苌看了一眼魏凛,又下意识的看了看身旁的宁安王。   一个冷着脸,一个勾唇笑着,相差甚远,但是两人的情绪却似乎是一样的。   他顺着魏凛的意思坐了下去,原本还有些担心,现在消失殆尽。   “哥哥你怎么就这么坐下了呀,一会儿皇上为难陆白她不清醒,可如何应对啊?”   “好好坐着吃你的糕点和你的茶,那小子不会有事的。”   苏苌说着将面前的糕点递到了少女的面前,便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许是男人过于笃定认真的眼神,苏嫣也莫名其妙的放下心了些,但是还是一直担忧的看着陆白,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反观其他人的紧张模样,花夏却因为知晓事情走向没有丝毫的担忧,准确的来说更多的是兴奋。   她紧紧地盯着陆白,眼里的情绪越发的灼热,即使被面纱蒙住了面容也还是能够感觉的一清二楚。   能够亲自听到那首长载史书的惊世之诗,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   少女莫名的情绪太过强烈,甚至连一旁的宫女们也被吓到远离了她一些。   魏暮瞥了一眼花夏,将她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眼神沉了沉,然后朝着暗鸦所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少年立刻会意,将花夏的样貌记下,转身离开去着手调查了。   然而这一切,花夏丝毫不知情。   ……   陆白眯了眯眼睛看着魏凛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的促狭,不爽的“啧”了一声。   “感想?酒不错。”   她说着走过去将自己桌子上的那瓶“露白”拿起,揭开盖子扬起头就往嘴里灌。   魏暮这时候起身径直将她手中的酒瓶给夺过来。   “你这么喝是不要命了吗?”   咬牙切齿的,带着他也没有觉察到的担忧情绪。   她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咧嘴笑了。   “嘿嘿,笑面狐!”   “……你说谁笑面狐?”   “你呀,你是笑面狐,那个,是大冰块。”   陆白说着朝着魏凛方向努了努嘴,流转的光全然映在她的眉眼。   “皇上,陆大人喝多了,还请您不要怪罪,我这就扶她下去休息……”   燕卿简直要被少女给吓得心脏骤停了,连忙起身想要过去将她带下去。   “燕子,我没醉。”   陆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清醒还是醉了,只觉得此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比起平时要自由肆意的多。   她不讨厌这样的感觉,或者更加准确的来说,很是喜欢。   “这酒和我的名字同音,我与它也算有缘分,为它作诗一首也未尝不可。”   说着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乱七八糟的,但是语气愉悦的,让人忍不住也跟着翘起唇角。   魏凛眼里含笑,但是面上不显,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她。   只见她用手抵在下颌,略加思索之后唇微微一掀。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陆白一口气说完之后没有忍住笑了出来。   她觉得有趣,李白,陆白,此时她用了他的诗句,名字也有一般无二,比起这酒,她也许与这诗仙更有缘分。   诗句里的肆意洒脱,也是她所向往,却又在这个时代无法得到的,此次到也算是借诗抒情了。   魏暮半天才从陆白的诗句之中缓过神来,眼眸深邃地注视着她,半晌,起身将她拽回了位置。   “果然本王没有说错,你不适合官场。”   陆白抬眸看他,像是雾里看花,模糊不清,男人的轮廓很不清晰,让她不由得凑近了一些。   距离他的脸,只有一线之隔。   她的呼吸清浅带着酒气,有点儿灼热,就这样喷洒在了他的面颊,不由得,他觉得浑身燥热,不自觉的往后退了退。   然而在看到少女清亮的眼眸时候,他喉结微动,涩声继续说道。   “那次我说的话还作数,不如跟着本王如何?”   陆白没听清,只觉得耳朵因为着低沉的声音有些痒痒的,男人在她眼里带着重影,她看不清以为是他在晃动,于是干脆直接抬起手放在了他的脸上。   “你别动,我看的眼花。”   魏暮指尖微动,周围的人的视线也聚在了这里,倒是并没有怎么多想,只是觉得他一定会生气的将陆白的手拍开,大多都屏住呼吸紧张的看着他。   除了魏凛,还有对面的那个少年。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高位之上面色阴沉的男人,又用余光瞥了一眼抿着薄唇的燕卿。   “他们不会都中意于你吧?”   低声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魏暮眼眸寥深。   之前也是,现在也是,被陆白碰触的时候似乎不觉得厌恶。   男人没有打掉陆白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甚至试探性的抬起手想要利用桌子的高度的掩饰将她一把拥入怀里,一口气来验证一下自己内心的猜测。   是无论简单的碰触还是大面积的贴合都不会产生厌恶感觉,还是仅仅只是这样小部分的碰触……   魏暮向来都是个行动派,他手放在她柔软纤细的腰肢上,那样的温热让他晃神。他垂眸看着一脸迷蒙的陆白,然后直接一用力便将她单手拥在了怀里。   温软的,带着暖意的……阳光一般。   “你……”   陆白因为猝不及防被抱住,下巴抵在了男人的肩膀之上,听着他的话歪着头看向他。   魏暮被她这么看着喉咙干涸,面上第一次有些无措起来。   贴身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刺激着他的感官,解开了他之前所有疑惑的点。   眼前的人,是个女子……   ……   百花宴之后,与花契合的主题今年还是苏苌拔得头筹。但是此次宴会流传度最高的却是陆白的那首《将进酒》,满溢的赞誉让陆府上下,尤其是陆父笑得合不拢嘴。   “白儿这诗做的虽然与宴会主题不相符合,但是这份洒脱豪爽的心境连我这把老骨头也自愧不如啊。”   陆生感叹道,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之后发现陆白似乎一整天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夫人,白儿怎么了?昨日的酒也该醒了,为何还一直在房间里待着?”   刘氏叹了口气,大致上也知晓陆白的心情。   “许是觉得丢人……”   在百官之中那般大口喝酒肆意笑着,甚至借着酒意还和皇上险些怼了起来。   听说……还非礼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宁安王。   “丢人?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怎会丢人?为夫去看看……”   “不用了,燕卿那孩子一下朝便去找白儿了,毕竟自白儿去汴州后,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聊聊了。”   刘氏说着为陆生填茶,氤氲着的水汽混着清香,让人心情平静下来。   宁安王,是那么好相处的人吗?   女人觉得疑惑,那个男人一向是极为反感别人碰触他的,而这一次却什么也没有怪罪。   ……   “阿白,你别一直闷在被子里,出来透透气啊。”   燕卿伸手想要将盖在少女身上的被子拉开,但是她裹得更紧了,甚至往边缘位置移开避开了少年的动作。   “……皇上并没有怪罪于你,你不用担心。”   他说着将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上,即使隔着柔软的棉被少女的温度也完完整整的传递在了他的掌心。   少年眼眸柔和了些,像是春水般温暖。   “可是我把那个笑面狐给非礼了……”   陆白声音闷闷的满是羞耻,她顿了一会儿咬牙切齿的接着说道。   “我甚至还投怀送抱了!”   她其实也很迷糊,不知道为什么就跌入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了,但是她知道他极为讨厌别人的碰触,所以按照正常的逻辑推想,那便一定是自己靠上去的了。   “啊啊,一到刀杀了我吧!我想死!”   “……投怀送抱?”   隔着有些远,还有下面桌子挡住的原因,燕卿只看到了少女似乎不小心没稳住身子一下子跌在了宁安王的怀里,并不清楚事情的原由,而少女关于那段记忆也模糊异常。   “不是你不小心没稳住而跌倒的吗?”   “平地,而且我还没有走动怎么可能稳不住身子跌倒啊……所以我我能想到的真相只有一个!”   “哗啦”一声,陆白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开,哭丧着脸看着少年。   “是我被那个家伙的脸蒙蔽了双眼,喝多了不清醒把他给非礼了!哇!我真的要扇自己了,只要长的好看就什么人都可以碰了了吗?啊?”   她说着真的抬起手好像真的要扇自己一样,燕卿慌忙抓住她的手腕。   “不是的阿白你比宁安王长的好看,是他占了你的便宜才对,不是你非礼他,所以别再想这个了,开心点。”   他生怕少女再冲动,于是直接扣住了她两只手,轻声安抚道。   “……你说我比他长的好看?”   陆白沉默了一会儿直直的盯着少年,看的他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   “没想到从来不会撒谎的燕子也学会花言巧语了,唉……”   她这么说着,然后结合了一下之前的那些荒唐事,突然觉得心累的很,想要继续窝回被子里静一静,但是少年扣着她的手腕让她没法动。   “松手啦,我闹着玩的,我可舍不得打我自己。大不了以后躲着点那只狐狸,然后也少进皇宫就好了……”   “阿白……”   燕卿眼睛里似乎有星辰闪烁着,麦色的皮肤格外的性感,偏偏眉眼里尽是清明之色,澄澈纯粹。   被这样直白的注视着陆白没忍住缩了缩脖子,抬眸看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   少年听着她的话咧嘴笑了,像个孩子一样,没有任何的阴霾。   “刚刚的话没有骗你,在我眼里你的确比他好看好多倍。”   陆白嗫嚅了唇,然后从他的手中抽回了手默默的盯着他好一会儿,卷着被子又一次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半天,才闷闷的吐出两个字。   “肉麻。” 第二十六章   “怎么这么高兴?之前我看你将那个雪虞给顶替掉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喜形于色。”   花夏双手撑着下颌唇角满是笑意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几株花树, 开的繁盛。   原本还只是随口问问的落羽, 看到少女这番反应此时才真正的疑惑好奇了起来。   “你不会是在百花宴里遇到了什么心仪之人吧?我听说当时宁安王也去了,该不会你看上了……”   宁安王那般俊美如斯,而依着花夏的眼光,这倒是合情合理。   “哈?你说什么呢落羽?我怎么敢打那个男人的主意,他可是……算了, 反正和他没关系,你就别乱想了。”   “和他没关系,如果宁安王这般姿容都入不了你的眼, 那……”   她故意将声音拖的老长, 眉眼里满是促狭。   “那不是只有公子才――”   提到公子花夏瞬间脊背发冷, 她狠狠的瞪了一眼落羽。   “我对公子也就是崇拜,崇拜懂不!那种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存在我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落羽并没有把她这话当回事,她眼眸一转,思来想去还是猜不透少女为什么去了一趟百花宴心情会这般愉悦。   因为这本是皇家举行的, 所以天下的舞者以能够被其选中为荣,这也是花夏之前挤掉青川第一舞者雪虞赢得献舞权,那样高兴的原因。   这她能够理解, 如今这样喜悦又是为了什么呢?   花夏七岁的时候便被公子收留养在身旁,天生便是一块习舞的料子,武功也不错, 这些年倒也没少为暗花坊立功劳。   暗花坊是青川最大的情报收集和暗杀门派, 里面大多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但是天赋比起常人要高上许多,再加上公子旌余的治理,使得这个门派日益壮大,在江湖上地位稳固,几乎无人能够撼动。   只是人无完人,公子旌余有着一副举世无双的好容貌,却患有口疾。   不过这也只有暗花坊里的人知道。   “花夏,公子找你。”   原想着继续套话的落羽在听到少坊主的传唤之后,只好乖乖的闭上了嘴。   “这次就不追问你了,不过早晚我都会知道的!”   花夏却并没有因为这次的传唤而躲开了落羽的追问而松了口气,相反的,更加的提上心来。   公子这个时候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呢?   ……   宁安王府――   “暗花坊的人?”   正在伏案写字的魏暮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笔伸手接过暗鸦递来的情报。   他垂眸扫了一眼,上面的关于少女的一些琐碎的事情并没有引起他多大的兴趣。   因为这些和暗花坊收留的群体特征一般无二,都同样是这样有着天赋,却无家可归之人。   “听说这位姑娘的舞别具一格,风格多变。和青川,西凉等地域的舞蹈完全不同,前些日子为了迎合青川百花宴的主题,便没有过多展示,所以我们并没有看到她真正的舞姿。”   少年也注意到魏暮兴致缺缺的模样,将自己没有写下的这点儿值得注意的信息告知了他。   男人听后薄唇微掀,看不出什么情绪。   “能把雪虞击败的人,她的舞怎么可能平庸无常?”   他将手中的写满情报的纸放下,拿起一旁的笔,柔软的笔尖蘸了点儿墨,然后将一处地方圈了起来。   〔略擅诗词。〕   “这可有什么例子?”   暗鸦看到了男人圈起的地方,只是稍微一愣然后立即反应了过来。   “我也只知道她做的一首诗,似乎是十一岁时候在公子旌余生辰之际所作。也是因为那首诗让她被旌余留下了身旁,成了暗花坊唯一能够贴身跟着他的人。”   魏暮这个时候才稍微提起了些许兴致,眯了眯眼睛看着少年,等待着他继续说。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似乎在说她无亲无故的心情,王爷的话肯定能够理解的,暗鸦对这些实在不擅长。”   暗鸦试着理解了一下诗词里的深意,但是却还是看不通透。   然而魏暮却并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的眼眸落在桌上的那张纸圈着的地方,原本习惯性微扬起的唇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抿平了。   这诗他听过,比这花夏十一岁时候作的时间还要早上两年。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眼前却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在清照寺庭院深处时候,在细碎的阳光从树梢处落下的静谧之际原本应该去祈福的小少年趴在石桌上。   或许更准确的来说,是小少女。   她穿着月白色的衣衫,手边是一小壶不知道从哪里取来桃花酒,脸颊红扑扑的,比花还美好。   看到自己,她眯了眯眼睛,迷蒙氤氲,然后朝着他举起酒壶摇了摇手中所剩无几的酒,咧嘴笑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那边的美人儿,可愿陪我饮上一杯?”   ……   “王爷?”   “……没什么,这个女人你多留意些。”   她可能和陆白有某种很隐秘的联系。   暗鸦对于宁安王的命令一向没有异议,他颔首准备退下,却又在中途被男人给唤住。   “还有陆白那边……有情况随时向本王汇报。”   陆白已经好些天没有出府门了,自从那次百花宴之后。   这一次少年反倒是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自那次之后男人会格外的反感,甚至厌恶陆白,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反而更加在意了。   魏暮沉着脸色,莫名的想起了之前自己将少女拥入怀里的温软触感,眼里阴郁晦涩。   ……   地区的初试已经结束,再过不久便是殿试了。   陆白翻了翻手中的地区通过考核的名单,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洛溪的名字。   “这就是之前在汴州差点被迫交白卷的少年。”   她点了点“洛溪”的名字,单手撑着下颌抬眸看着燕卿说道。   “阿白,你看起来很中意他的样子。”   少年好不容易休息了这几天,一有空便往陆白府上跑。   倒不是没有别的地方去,只是一想到之后他要回皇宫,而少女又死活不去他当值的地方那就意味着要见她的话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可以。   他知道少女并不是很想见到魏凛。   “还成,比起其他的人来说他的确很不错了。”   虽然夸赞的话说的没有多满,但是燕卿还是能够看出来陆白语气微微上扬的愉悦。   看起来是真的很中意了。   他笑着,看着像猫一样眯着眼睛慵懒的少女,过了一会儿才想到些什么薄唇微掀。   “我来之前公主特意让我带话给你,希望你过些日子可以去一趟皇宫。”   “……不去!就当我陆某人死了吧。”   原本还上扬着的唇角在听到燕卿这话的时候瞬间抿平了线条,甚至还有些装死的模样。   “这皇家的人什么大事小事都喜欢传唤别人进宫,自己有事找难道不知道出来吗?”   “……你的意思是如果皇上有事找你,只要出宫你就会见他?”   少年顺着她的话提出了疑惑,有些不大相信陆白会真的这样直接毫无芥蒂的见魏凛。   “……不会,我只是说魏芷那丫头。”   提到魏凛,陆白更加烦躁起来。   “没事,这次是公主唤你,皇上不会知道你进宫了。而且我看她似乎是真的有事情找你,她说和一个西凉的‘小姑娘’有关,说你认识。”   想起之前魏芷和他说这话时候的模样,似乎在憋笑着什么,眼里满是狡黠的意味,让他觉得莫名。   原本打算捂住耳朵趴在桌子上装死的陆白听到这话的时候有了反应,长睫之下有情绪波动着。   “西凉的小姑娘?”   记忆像是匣子被打开了一样,好多细碎的,以为全部都要尘封忘却的画面,在此时像是翩飞的蝴蝶朝着她飞来。   〔你在做什么?一直在写,可以给我看看吗?〕   金色长发的小姑娘手执着笔,在石桌旁边坐的格外直,蔚蓝的眼眸像是宝石一样明亮,此时正专注的注视着手中的一个渐渐被她写满的书册。   〔在写阿白你教给我的东西,我怕之后你不会再来找我了,到时候看这个也算做个念想。〕   她抿着唇,身上的衣衫被洗的发白,精致的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哀伤,在眉眼里依稀可以瞧见。   〔……只要你不回西凉,我自然是在的。〕   她当时是这么向那个金发的小姑娘保证着的,然而之后再来到那个破旧的宫殿的时候,一切都像是大风刮过,没有留下任何可以回忆的熟悉感。   因为最后一次见面小姑娘的暧昧不清的话语,让她以为,她已经回了西凉,于是没有再去寻过。 第二十七章   暗花暗花, 生于白昼,匿藏月下。   暗花坊这么些年全然在江湖的暗处, 鲜少揭露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过。   公子旌余喜静,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坊里的那片长林里的屋子里待着, 除了有任务需要通报或者受他传唤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孤僻的性格, 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花夏是魂穿到这具身体的, 当时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浑身都缩小了。   她穿的很是单薄, 和一群因为战乱而无家可归的难民们一起聚着, 那时候雪下得很大,数九隆冬的天里,连牲畜都没有一点儿的生气。   “哪儿的?”   她蜷缩着身子和他们一起挤在角落里取暖, 这些天恍恍惚惚的, 脑子也不怎么清醒。   但是她知道……   自己所处的朝代,是历史上的青川。   【欲知前朝繁华事, 自去黄粱梦青川。】   花夏此时因为头顶上一个男人清冷的声音而艰难的睁开了眼睛,抬眸看去,被晃了眼。   大雪纷飞的天里, 男人,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只是一个比起同龄人来说更加成熟的少年。   他着着一身白衣, 和着这片雪絮, 窸窸窣窣一片, 看不真切。   那衣虽没什么繁复的纹路, 但是单单看着那衣料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身旁的人虽听清了他的话, 然而却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面上有些疑惑。   此时的少年的用手指了指前面那角落处聚集着的人,再一次开口问道。   薄唇一字一顿的吐露着极为简单的三个字,眉宇间清清淡淡的,那张面容极为俊美,看得人心尖发痒。   抬起的手透过微微敞开的衣袖,隐约可见他腕骨形状优美。   “哪、里、的?”   这时候他们才会意,知晓少年在问的是这群难民是从哪里而来的。   “回公子,应该是北境处来的难民。这些日子边境那儿异族那些蛮荒之民因着冬日霜冻,加上大雪不停好些牛羊都被冻死了,所以想要攻破青川边远薄弱地带抢夺食物,而被强占了家园的子民也不得不朝皇都洛宁方向迁移了。”   少年听着他的话,视线落在瑟缩在一起相互用着余温取暖的人身上。   “去,支点。”   怕他们不能理解,他又顿了顿指了指花夏他们所在的方向。   “带上。”   暗花坊在各个州县都有设立分支点,少年是让属下将他们带去避避风雪,熬过这个难捱的冬日。   花夏手捧着装着热乎的粥的瓷碗,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白衣少年,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冬日的暖意,直上心头。   ……   “水。”   男人低沉的声音没有情绪,将花夏从思绪里唤了回来。   跟了旌余这么多年她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轻车熟路的将一旁的花洒取了过来。   他刚刚修剪了花叶多余的枝丫,将剪子一放,头也不抬直接接过了花夏递过来的花洒。   浇花的时候他静美的像是一幅画卷,睫羽下落着浅灰色的阴影,黑色的发如同绸缎,简单的束着,阳光偏爱尽数洒在他的身上,缱绻而暖。   “如何?”   旌余这么说着,浇好水之后的花叶,叶片都舒展了许多,水珠剔透像是晨露。   “公子问的是……之前的百花宴吗?”   看到男人颔首,她嗫嚅着唇思索了会儿才继续回答道。   “公子,不是素来不喜欢这些皇族宴会吗,怎么……”   花夏说话的时候用余光瞥了一眼男人,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但是这样更让人捉摸不透。   “说。”   旌余用手拨了拨花叶,吐露了这么一个字。   少女顿了一下。   “和往年时候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的是今年宁安王来了,还有……陆家长子。”   原先去百花宴献舞是她个人的意愿,因为雪虞是少女的竞争对手,上一次的【松门楼】的名额被雪虞抢去了的这件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而这一次只是单纯的为了证明自己有着并不逊色于青川第一舞者的实力。   旌余是知晓的,也并没有制止她,属于漠然的态度。   然而现如今却因为这件事,她被他传唤了进了长林里来,着实让她匪夷所思。   男人又不说话了,总是这样,在对方觉得会得到回应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回应。   “少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听到他这么说道,声音低沉,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她,少有的认真严肃的模样。   旌余不说话的时候像长白山的雪,寡淡清冷,一旦那双眉眼里有了情绪,便让人不由得想要遵从。   花夏其实是想要反驳的,但是只有在心里。因为她跟了旌余这么多年对他的脾性再清楚不过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句,没有丝毫的商量的余地。   她最终点了点头,看着男人没有想要继续再说什么的打算之后,想要退下的时候,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抬眸看了她一眼。   “公子可是还有事要吩咐?”   旌余将一封信纸交给了少女。   “名单,选。”   她愣了一下,在得到旌余的允许之后拆开了信,信纸里的字迹和他本人一般,连笔触的开始到最后一笔,都那么冷淡。   上面列着十来个的人名,少女恍恍惚惚的记起来之前旌余似乎想要给坊里的孩子们找一个先生,原先是有一个老先生来教的,但是却因为年龄大了无法再胜任。   公子有口疾,即使腹有才华不尽,也无法一一言说。   但是旌余的眼光又极高,能让他看上的,才有资格留下来在此处教书。之前的那位老先生也是费了好些时日才寻到的,现在……   花夏知道男人是要她去帮他去考察走访这些人的情况,然后挑选几个最优的,由他做出最终的决择。   她觉得头疼。   ————————————————————————————————————————————————————————————————————————————————————   辛择烈正在闭目养神着,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沐浴了一层金光,而他的发更加的耀眼,和平日时候很不一样。   “喵~”   他缓缓的睁开了眼,长睫微颤,循着细软的声音看过去,便瞧见了那只毛光顺滑的小黑猫。   “阿黑,过来。”   少年见着是它,声音也柔和了些许,弯腰朝着它伸手。   小黑猫歪了歪脑袋,然后毫不犹豫的小跑着过去,一跃便蹦到了辛择烈的怀抱里,带着皂角的清香让它慵懒的眯了眯眼睛。   他慢慢的摸着小猫,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今天,魏芷似乎没有来。   “你的主人呢?她怎么舍得让你独自来找我,不怕吃味吗?”   少年说着,柔顺的金色的发有些卷,微微的带着浅淡的光,蓝色的眸子和猫的翡翠色泽一起,说不出来的静谧美好。   人和猫这么简单的温存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小黑猫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耳朵微微动了动,睁开了圆润的眼眸从少年的怀里跳了下来。   “阿黑,别乱跑……”   猫跑的很快,几步一跃,便窜进了宫殿旁的那片有些枯败的丛子里没了踪影。辛择烈连忙跟了过去,拨开那片凌乱的草叶往小黑猫离开的方向走着。   走到了一半,他听到了些许人的脚步声,有些好奇,少年拨开了最后一丛的草叶。   阳光没了草叶的遮掩,再一次尽数落在了辛择烈的身上,他的眸子像是宝石,细碎的光亮点点,薄唇抿着,顺着前面的方向看去。   他看见之前还乖顺的躺在自己怀里的小猫,此时已经趴在了另一个少年的怀里。   “小黑你怎么跑到这处地方来了,离魏芷的宫殿那么远这可怎么回去啊……”   魏芷在陆白一进宫,就将小黑交给她了,说什么小黑想见她许久了,今日让他们温存一下。结果它还没有在自己怀里待上一会儿,便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跳下来往外面跑去。   陆白也紧跟着追了上来,结果一追,便到了这里。   她亲昵的捏了捏小猫的耳朵,似乎在训斥着它的调皮,但是动作轻柔,没有一丝的责备。   扫视了一下这里,发现莫名的熟悉。   这不是之前自己陪燕子进宫时候无聊随便逛到的一处偏远宫殿吗?   “咔嚓”一声,是干树枝不小心踩断的声音,她愣了一下,朝着那之前猫钻出的地方看去,是一个金发蓝眸的少年。   他直愣愣的注视着自己,然后在视线相撞的时候收回了所有的情绪。眼眸澄澈,将她的模样倒影了个清楚。   “……你好,少年。”   长久的对视,空气里都是莫名的尴尬沉默。   最后陆白先开口,朝着辛择烈颔首,怀里的猫却在这个时候“喵喵”的唤了起来,细软的声音撩人心痒痒的。   少年没有回应,就这么直直的看了陆白良久,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释怀的笑了。本就俊美的面容因着这个浅淡如云的笑,变得更加的温和。   “阿黑,到这里来。”   他说着这话,是对那只小黑猫说的,但是视线却一直注视着陆白。   猫轻轻地蹭了蹭陆白,像是安抚一般,然后离开了她的怀里朝着少年那里走去,他抱着它,笑的清浅。   “你认识它?”   陆白看着小黑猫毫不掩饰的依恋模样,看着金发的少年疑惑地开口询问道,然后走了过去,在与他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   “这是公主的猫,你怎么识的?”   她看着少年,而他也注视着她。   记忆里还有些青涩的面容,已经长开了许多。像是春风一样,看着便让人觉着舒服。   辛择烈在少女没有认出来他的时候说不失落是骗人的,但是见着她的巨大喜悦却将一切的低落情绪都冲淡了下去。   “不仅认识这只猫……”   我还认识你。   后面的那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垂眸看着陆白,眼神说不出来什么情绪,都隐没在了深处,但是仔细去瞧,还是能够看到些许波动。   然而陆白并没有去看。   “嗯?”   她少年越来越低的声音,导致之后的话语她没有听清楚,尾音微微上扬的问道。   和猫咪细软的声音,近乎重叠起来。   “没什么。”   辛择烈顿了顿,这么风轻云淡的回道。   他第一次觉得,皇城里的天色很蓝,那白墙红瓦之下的繁华枯败,都有了一定存在的理由。   就像他在这里守着,便也遇见了想要见的人。   ……   陆白抬眸看着少年,穿的很清雅简单,衣服洗得有些发白,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丝毫,更加觉着清爽。   他有着一头和太阳一般无二色泽的长发,发梢微微卷着,带着和外表的沉稳不一样的些许少年气息。   或许是浑身上下最符合他此时年龄的特点。   “你就是公主所说的西凉的驯猫师?看起来年纪和我差不多的样子……”   陆白和辛择烈聊了些许稍微熟悉了一下对方之后,她隐约觉察到了魏芷之前话语里所指的人可能是眼前的少年。   “怎么,不信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顺了顺怀里的猫,一下一下,莫名的优雅。   “倒不是,只是……”   在陆白的印象里,这种驯服动物之类的人一般都是有着高大身材,不修边幅的大汉,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实在和自己想的有着太大的出入。   “没想到是个这么俊俏的少年。”   她现在是男人,这样直白的夸赞对方的容貌,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辛择烈眉眼含着笑意,虽然面上不显露什么情绪,但是眉宇之间依稀能够瞧见他的愉悦。   “陆大人,可以唤我的名字,辛择烈。”   陆白听到少年准确的唤道自己,下意识的看向他,发现他眉眼里映着自己,格外的澄澈真挚。   有些眼熟,这样的色泽眼眸,还有……神情。   “公主向你提起过我?”   她以为少年知晓她,是魏芷告知的原因。   原本还带着笑意的少年慢慢的抿平了唇角,怀里的小黑猫也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抬起头来看着他。   “是你告诉我的。”   他这么说着,蓝色的眸子一如深海,看着陆白的时候让她很不自在,缩了缩脖子。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   许是陆白这样无辜的疑惑模样让辛择烈不知该笑还是该气,他忍不住朝着她所在的位置迈出一步,靠近了一些想让她将自己瞧仔细些。   还没有走出去的少年被后面的树枝给勾住了发,缠绕着扯着生疼,他“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蹙了蹙眉。   然而由于怀里抱着小黑猫,他无法腾出手来,于是将视线落在了陆白的身上。   陆白被少年带着请求和一丝委屈的眼神看得一愣,蔚蓝色的眸子和此时三月的天色一样纯粹剔透。   “……你站着别动,我来帮你。”   她还是上前去,一只手拿着那细小的枝丫,另一只手将极为仔细的将那缕金发给理出来,还顾及着弄疼辛择烈动作尤其缓慢。   他垂眸,睫羽之下落了层浅淡的阴影,静静地注视着陆白。   这一次不是那样单纯的依靠着那本翻得有些破旧的书页去回忆着眼前的人,此时此刻,近在咫尺的距离,连她身上的衣料的熏香的浅淡味道都能够嗅到。   “好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在注意到陆白额头沁出的一点儿薄汗,他才柔声问道。   “唔,再等一会儿。”   陆白头也没有抬,白皙修长的手显然没有干过什么活,显得些微笨拙。但是好在细心,她集中注意力,就这样慢慢的理着,一点一点,最后解开了这缕难缠的发。   “好了!”   这其实不是什么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陆白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完成之后,觉得格外的有成就感。   她笑着将辛择烈的那缕被解救出来的头发拿在手里扬了扬,带着炫耀的意味。   像个孩子。   “咳咳。下次小心点。”   少年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无奈宠溺,让陆白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孩子气了,她抬起手握拳掩饰性的在唇边放着咳嗽了一下这么说道。   辛择烈弯着眉眼,很浅,里面有着无尽的笑意却都狡黠的全部掩藏住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应道。   “好。”   许久不见,她还是她,真好。   ……   “王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想着继续深入一点儿调查一下那个花夏的,但是这些天一直都没有进展……就像是被突然切断了线索一样。”   暗鸦原本是不想要将这些告知于宁安王的,但是因着这些天实在没有什么进展,也无法找到突破口,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禀报。   魏暮对于这个事情一点儿也不意外,他挑了挑眉,视线却落在刚刚绘制好的一副竹林的画卷上。   “你以为暗花坊的那位是吃素的吗?自己的人被调查了他当然会有所应对的,不过既然打探不了里面,要她自己出来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暗鸦不是很明白男人在说什么,前半句还成,到了后面的部分他已经跟不上男人的思维了。   魏暮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靠在椅子上,外面的春。光甚好,鸟语花香,很是舒服。   “景色倒是不错,叫雪虞去把那位姑娘给邀请出来赏赏风景,顺便交流一下习舞心得。”   暗鸦在听到雪虞的时候才明白了魏暮的意图,他会意,颔首退下了。   男人狭长的眉眼瞥了一眼暗鸦离去的身影,然后将手中的那副画铺平,青翠的竹林深处,有一处同样用竹子做好的屋子。   “暗花深处,长林旌余。” 第二十八章   晌午时候陆白便离开了皇宫,而她, 前脚一走, 后脚魏凛便来到了魏芷的宫殿里。   他扫了一下四周, 那只黑色的猫慢慢的从门口走了进来。   它刚刚从陆白的怀里离开, 此时回到了原本属于它的地方。   “小黑,你别跑那么快……”   少女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魏凛。   冷着一张脸像是别人欠了他千百万似的。   “皇兄,你怎么在这儿?”   魏芷愣了一下, 也没再管往前走着的黑猫。   魏凛垂眸看了一眼那只小黑猫, 那双翡翠色的眸子圆润, 像玉石似的。   “这就是你那只西凉的猫?”   他问的漫不经心, 但是魏芷却比任何人都清楚男人来这里绝对不是和自己聊这只他才第一次见的黑猫的。   “皇兄有事直说就好,绕来绕去别把我绕晕了, 只要我知道的, 一定直言不讳。”   少女说着, 微微弯腰将猫儿给拎起来给了旁边的侍女, 头上的步摇碰触的声音清脆不已,泉水叮咚般好听。   “……她来此做什么?”   男人也只是顿了顿,薄唇微掀说出了真正想要询问的。   魏芷心下只需要一瞬,便知道魏凛问的是谁,她弯着眉眼笑了。   “自然是来看我的呀,我和陆白哥哥关系可好了。”   她自己刚一说完就直接笑出了声, 让男人蹙了蹙眉, 很不满意她这样敷衍了事的答案。   魏凛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 等待着她笑完,俊美的脸上覆上霜雪似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皇兄真是,太严肃了,怪不得陆白哥哥不爱来皇宫找你。”   她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也知趣的收敛住了脸上的笑意,眉眼清明。   “她来看猫的,陆白哥哥喜欢小黑,小黑也黏她,所以便来皇宫叙叙旧。”   魏芷说的煞有介事,自己还惹不住点了点头,环着手臂,说的格外人信服。   但是男人并不怎么相信……   “除此之外?”   “什么除此之外?就这样呀,看完了就走了啊。我倒是想留陆白哥哥在这里吃午膳,但是她坚定的拒绝了我,那也没办法了。”   “你也知道的皇兄,陆白哥哥不仅仅招姑娘喜欢也尤其招小动物的喜爱,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魏芷说了一大串,有理有据的,但是男人知道她话里十句有九句都在糊弄自己。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并没有强求。   “既然那么喜欢这只猫,那么她必定还会再来,下次她来看猫的时候提前唤上朕。”   “……”   原本以为已经是天衣无缝的回答了的魏芷,在听到男人这话的时候瞬间噎住了。   下一次如果真的对你通风报信了,那么陆白哥哥还会理我吗?   ……   陆白在批着地方提交上来的些许文书,建议了许多有用的东西,值得细细琢磨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将笔放下。   “大人,这是明婳刚刚沏的〔潋碧〕,喝喝茶吃点东西再批阅吧。”   明婳将茶盏放在了陆白的桌子上,一碟子粉白色的桃花糕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人闻着便唾津潜溢了。   “也是,这么多的折子,要看也要看上一整天。”   她喝了口茶,清香的气息唇齿之间弥漫散开。   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皇宫里喝的那杯茶水,男人的眼眸似火,强势的将杯盏抵在了她的唇边。   陆白垂眸,脸色并不算多好看。   “大人,是明婳沏的茶水有什么问题吗?那奴婢再去重新……”   “不必了,你沏的很好。”   比起那个连水温都掌握不好的家伙,已经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明婳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陆白,发现她是认真的,之前的情绪也收敛了个干净,似乎错觉一般。   “过些日子各个州县的过了初试的人便会来皇都洛宁了,感觉又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了。”   陆白又重新打开了折子。   她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开始看了起来,明婳静静地退下,刚刚打算将门给掩上的时候看到了刘氏。   “夫人……”   刘氏颔首,然后进去将陆白的折子从手中抽了出来。   “娘?”   她不明所以,抬眸看着女人。   “别看了,这个不急于一时。快让明婳给你整理一下,瞧你一大早的头发都没有束。”   刘氏叹了口气,伸手将陆白的黑发遮掩住面颊的部分往后拨了拨,一旁的明婳会意,立刻上前执了梳子打算帮她束发。   陆白抬手,示意明婳等一会儿。   “怎么了?平日我不也是这样的吗,今日是有什么贵客要来?”   刘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发现陆白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之前宁安王熟稔的语气让她以为她早就知道他会来,所以亲自来唤她好好梳洗整理一下,莫失了仪态。   “宁安王来了,似乎特意来找你游玩皇都。”   等等,这信息量有点大。   谁来找她了,还游玩?!   “……母亲,你确认是那个宁安王而不是齐泽那小子吗?”   “你娘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不瞎。”   刘氏看着她这副震惊到懵逼的样子,原本还莫名担忧和疑惑的心情瞬间消散了许多。   她笑着轻轻地揉了揉陆白的柔软的发顶。   “人家是皇亲国戚,即使不知道为什么特意来寻你的真正原由,但是怠慢了终归不好。你快梳理一下,一会儿去大厅,别让宁安王等久了。”   刘氏说完朝着明婳点了点头,少女这才继续梳理着陆白的头发,一挽,一支白玉簪子便这样束在了她的发间。   而陆白至今都还有些怔神。   ……   陆生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素来神龙不见尾的男人,他此时唇角含笑,面容俊美如斯。   和传闻之中的喜怒无常的暴戾形象截然不同。   “陆大人一大早起来便在书房待着吗?”   魏暮已经在大厅坐了好一会儿了,指腹摩挲着杯口的边缘,氤氲的水汽将他的眉眼也模糊了些。   “回王爷,近日殿试临近,许多的审核事项都由吾儿全权负责,所以的确很是繁忙。连着几天都是这样早起了……”   陆生说着,言语里也透着一丝无奈和心疼。   男人手微顿,黑曜石的眸子抬了抬,风轻云淡。   “所以本王觉着一直这样过度疲劳会坏了身子,正巧最近在皇都待着便想着约上她一起去逛逛。”   “半日,应该不成问题吧?”   他说着,言语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陆生隐约知晓男人的脾性,但是他没有接话表态。   这些,都是陆白的事情,他的意愿,当父亲的也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正巧我也想出去走走,屋子里待着浑身不舒服,况且能作陪王爷更是荣幸之至。”   陆白从大厅门那里走进来,说着朝着魏暮微微拱手行礼,又看了一眼陆生,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魏暮知道陆白说的前半句可能是真的,后半句绝对言不由心。但是他对于这些并不介意,只要结果是他想要的便成。   况且,这次又不是真正的找陆白来游玩。   他尽量忽略心里的一些莫名的情绪,还有脑海里那些细碎的画面。   自从知晓了陆白是女子之后,反而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与她对视了。   不仅仅是因为前后的差异,更因为一点儿的少年往事。   “如此甚好,既然陆大人也有此意,那么我们这便启程吧。”   魏暮站了起来,身上原本披着的披风因为没有系好落在了椅子上搭着。   而往日在男人身旁形影不离的暗鸦,今日,却没有在大厅处。   “暗鸦在府门外候着,并未进来。”   因为原想着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便叫暗鸦在外面驱车候着便可。   在大厅处,一旁是接待贵宾的地方,侍女之内的除了上茶和点心之外,不会在这里久留。   现在,大厅处只有陆白他们三人。   她看着男人,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一点儿也没有将披风拿起来披上的意思。   因为他的手中抱着手炉暖着,不愿意动。   “……王爷,你的披风。”   陆白发现他真的没有丝毫拿起来的打算,径直朝着门外准备走去。   “一会儿我让暗鸦来取。”   现在手一伸出来冷死了,不敢试探。   他想到那个寒冷的感觉,竟然快有些忍不住的要缩了缩脖子。   陆白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怕冷的人,她觉得头疼,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将魏暮的那件藏青色的披风拿起。   “这么怕冷,不披上有你好受的。”   她蹙眉说着,为他轻轻地披上。   前面需要系上,陆白便有绕到了前面去,垂眸,白皙修长的手还算灵活的系了个蝴蝶结。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为他披上的瞬间,男人身子僵住了,因为本能的讨厌别人碰触的想要推开。   但是当看到陆白绕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垂眸看她。   他想起了冬日的时候弥漫在身体的刺骨的水,在此刻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第二十九章   虽然和魏暮一起出去这件事有些出乎意料, 但是陆白的的确确窝在府上许久了, 如果再不出来走动的话可能真的会出什么毛病。   她走在男人后面一点儿的位置, 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 有些酸疼, 是伏案太久了的缘故。   “王爷要去哪儿?”   走了好一会儿的陆白看了看四周不怎么熟悉的地方,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这里已经离开了皇都的中心地带,虽然环境倒是优美, 然而对于不熟悉的地方她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不安。   魏暮微微垂眸看向了陆白,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陆白感觉自从从府里出来之后, 男人周身的气息变得柔和了许多。   虽然面上还是带着平日一般无二的笑意, 但是那双眼睛却没了之前那么疏离冷淡。   “陆大人难不成害怕本王将你给卖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低沉, 黑色的眼眸如墨,藏青色的披风将他身材衬的颀长。   “……王爷说笑了,就算将我卖了也值不了多少钱。”   男人将手炉递给了一旁的暗鸦, 朝着陆白那里走去。   “是吗?可是在特定的人眼里,陆大人可是无价之宝。”   魏暮说着抬起手拂开了肩上飘着的一片柳絮,语气轻轻缓缓的, 听不出来什么重点, 他狭长的眉眼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尤其是微垂眸的时候, 那么一眼便足矣让人着魔。   陆白觉得, 他的话里有话。   然而她也无法接下去, 索性闭口缄默。   不知道走了多久,暗鸦走上前去。陆白顺着那边看去,是一个小亭子,说华丽倒也谈不上,但是贵在简洁淡雅。   边上有些葱郁繁茂的树木,配上些许的不知名的花叶,倒也相得益彰。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让陆白在意的,当她注意到那个小亭子里面坐着的两个熟悉的少女的时候,她才真正的怔住了些。   一个是宁安王府上的雪虞,另一个,是前些日子在百花宴上献舞的少女。   花夏此时也是蒙着面纱的,所以并不影响陆白一眼就认出来她。   雪虞依旧是白衣如常,清冷像是落雪,而花夏着了一件粉色的衣裳,花叶似的娇艳。   完全不同的类型,却是同样的美好惊艳。   “王爷,陆大人。”   雪虞似乎一直都在等待着他们的出现,当他们出现的瞬间便立刻起身行礼,垂着的眉眼下落着一层浅淡的灰色,更显得温婉可人。   一旁的花夏却和雪虞的反应完全不一样,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在看到魏暮和陆白的时候显然有些慌乱的。   一个知情,一个不知。   陆白朝着少女微微颔首之后,将视线落在了一旁的男人身上。   “不知王爷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看舞吗?”   即使不怎么了了解她们两人,但是对于她们的舞却是知晓的。一个两个,都是青川数一数二的舞者。   但是,看舞,用得着这么大费周折的将她从府上请出来再走上一会儿来到皇都郊外的这处小亭子吗?   “当然。陆大人想必知晓眼前这两位的舞技吧,能够欣赏其中一人的舞便已经是千金难求了,此时两人一同舞蹈,你难道不期待吗?”   “……”   其实她并不怎么期待。   陆白最终也没说说什么,还是乖乖的跟着男人坐在了小亭子里面。   花夏看着这样莫名的展开,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朝着雪虞那里瞪了一眼,压着声音说道。   “雪虞,不是说今日我们二人来做个了结,也算将之前百花宴一事给揭过了,怎么他们会来?”   雪虞抬眸看着她,唇角勾起,笑的清浅。   “我们两人各自对对方的评价过于主观,这样是分不出个胜负的。于是我特意寻了宁安王和陆大人前来评判,让他们两人来,不是最为公平的吗?怎么,你是害怕了吗?”   她说着,眼里带着嘲讽的意味。   “如若是现在认输还来得及,不然之后我怕你输的很惨,下不了台。”   “哈?我会输?除了那次【松门楼】失误之外,我哪一次比你差?百花宴的那个名额,你不还是输给了我。”   “你!”   两人原本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却不一会儿便直接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嘲讽了起来。   陆白接过暗鸦递来的茶水,看着她们生气的模样,眉眼染上了些许笑意。   比起那些皇宫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和暗自算计,眼前的人显得更加的真实。   尽管有些吵,但是她并不讨厌。   魏暮留意到陆白柔和了的情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勾起了唇角,不是之前那样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真正的觉得愉悦。   然而这个弧度刚刚保持了一秒,便被他硬生生的抿平了。   他眼眸晦涩,自知自己似乎越来越容易被外界影响了,这种脱离掌控的陌生感让他并不高兴。   “花夏姑娘,上次在百花宴上的舞让本王大开眼界。虽说雪虞素有‘青川第一舞者’的称谓,但是本王觉得你也配的上这样的殊荣。”   男人说的很是客套,这样的夸赞对于任何一个舞者来说是至高的荣耀。毕竟说着这话的人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平民,而是青川的宁安王。   然而花夏越被魏暮夸赞,越觉得不安。   历史上的宁安王护短又记仇,雪虞是他府上的人,而自己前些日子抢了她去百花宴献舞的名额,按理说即使没有怎么计较,也不可能如此平和甚至带着赞赏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花夏知道自己只是隔着一本史书的厚度去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他的脾性的的确确和记载的一般无二。   喜怒无常。   她立马朝着魏暮行礼,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回应,姿态格外的谦逊。   因为陆白在,上一次没有怎么仔细将这位历史上有着青莲之姿的才子看得清楚,花夏这一次显然不想要放过这个机会。   她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不慌不忙喝着茶水的陆白,眼眸里满是激动兴奋的情绪。   这样强烈的视线让陆白拿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垂眸朝着花夏所在的方向看去。   刚看过去,少女立马低下头躲开了视线,直直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   她沉默着,将茶水放下。   “花夏姑娘刚刚是在看陆大人吗?难不成,你们认识?”   雪虞在魏暮的眼神看过来的瞬间立刻会意,掩着唇弯着眉眼这样问道,眼里却隐约有什么情绪。   “哈哈哈,我怎么可能认识陆大人这样的人物,顶多是在之前百花宴上见过一面,当时就,惊为天人。”   惊为天人这四个字一说出,陆白险些没被刚刚塞进去的糕点噎住,她咳了几下,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宁安王都还在这里坐着,你还敢说我惊为天人?   “陆大人,被美人夸赞这么开心吗?”   魏暮调侃道,唇角微扬。   陆白抬眸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刚刚被呛着的眼眸带着潋滟的水泽,朦胧而迷离,这样的即使带着生气的情绪也丝毫没有任何的威慑力。   相反,有些可爱。   魏暮下意识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之前少女在百花宴上喝醉了的模样,也是迷蒙的眼眸,只是脸上泛着绯色,像是被扫上了一层胭脂一般。   看着自家王爷微微怔神的模样,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暗鸦心里有一种大胆的猜测,惊的他不敢说话。   王爷莫不是,断,短袖?!   一时间在压下内心的无尽震撼之后,他看向魏暮的眼神变得晦涩复杂了起来。   跟了王爷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会……   而花夏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因为陆白晃神了之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的男人,抿着唇用茶盏掩饰着情绪的样子,越发的证实了史书上的记载。   原来这个时候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已经这么好了吗?   此时正值最好的年华,而他们也遇到了彼此。   魏暮注意到了少女看向他们两人的视线,那里面满是温暖的意味,似乎自己之前的那番举动是意料之中的。   暗鸦和雪虞惊讶于自己的失态,而眼前的花夏,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男人的眼眸晦涩,在长长的睫毛之下,掩藏了一切阴郁翻涌。   她果然,知道一些本不应该知晓的事情。   感觉到突然降低下来的气压的花夏,猛地意识到自己忘记伪装自己真实的情绪。   而在历史上,眼前的男人,敏锐的让人心悸。   他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端疑了。   少女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掌心是沁出了薄薄的冷汗。 第三十章   魏暮看向花夏的眼神有些深意, 但是陆白并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或许准确的来说, 如果自己能够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倒是真的厉害了。   “花夏姑娘不用拘谨, 坐吧。”   虽是这么说,少女还是犹豫了好一会儿,看着他面上的笑意, 越发的琢磨不透, 最后索性顺着他的话坐了下来。   她现在不安是情理之中, 男人刚刚将雪虞和暗鸦支走了, 这个时候只有她和陆白他们, 一共三人在这里。   原先约好和来比舞, 现在花夏已经后知后觉的知晓了这是一场谋划。   宁安王,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敏锐。   陆白没说话,她看不出来男人要干什么,干脆一直吃茶。   “素闻暗花坊里能人多, 像姑娘这般年轻的倒是少见。”   魏暮丝毫不掩饰自己调查过少女的事情,风轻云淡的提及到“暗花坊”, 抬眸瞥见她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 隔着面纱看不清楚她的神情。   “王爷谬赞了,坊里就数我资质最差, 惭愧惭愧。”   花夏不自觉的抬手将有些掉落的面纱笼好,她并非长的丑或是有什么伤痕不能给人瞧见。   这是公子给她的面纱,说她什么都表露在面上, 带着也好避免些许麻烦。   太容易被看透, 往好里说是单纯, 但是在这江湖里走着,却比明枪暗箭还要危险。   陆白也注意到了少女一旦紧张或者慌乱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抬手整理一下面纱,她看了看身旁的男人,他薄唇微掀,上挑的眉眼带着凉薄的意味。   “花夏姑娘不必谦虚,你的诗本王也有耳闻。”   魏暮总是有一种能够让人莫名脊背发寒的本事,他倒是不急着说出那句诗,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夏,一点一点的笑意像是凌迟。   她如坐针毡。   早知道听公子的话,无论是谁邀请也死也不出暗花坊了。   可是世上哪里有后悔药。   花夏抿着唇,决定少说少做,这样熬一熬差不多就可以过去了。   反正自己什么也没做不是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男人勾唇笑了,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子,将之前写好的句子拿了出来,慢慢的平铺开纸张。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花夏愣住了,看到上面的字迹,不是被这处处透着冷冽的字给怔到了,而是这诗句。   是她在公子旌余生辰时候说的,当时看着满座的人,全是公子的下属,而在他的身旁,却没有一个亲人。   而男人坐的很直,在高位之上,眉眼如画,只是那么一眼,似乎望到了时间的尽头。   陆白注意到了花夏的神情,有些疑惑,这个时候魏暮朝着她的方向看去,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透着些许深意,将她模样投影了个清晰。   “陆大人是诗词方面的行家,可愿来鉴赏一下花夏姑娘幼时所作的诗句?”   陆白没想到此时男人会突然唤道自己,她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看向了花夏。   “这,这不过是我随口一说的一句,当时年纪小并没有什么值得鉴赏的地方,陆大人还是不要看了。”   这句诗在历史上也鲜少出现,是在野史上记载的一句,上面并没有标注是谁而作下的,但是根据时代和其风格的考据,最后一致认为是陆白所做的可能性最大。   而在后世的流转之中也渐渐的默认了这诗句是陆白所作,花夏有些慌了,一旦被知晓自己冒用了她的诗句,那么一切都会变得麻烦起来。   少女越慌张,越发的让人疑惑不已。   男人眼眸沉了沉,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少女和陆白没有什么交集,所以才会表现的这样慌张。   “没事,姑娘不用妄自菲薄,我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人物。”   魏暮看着陆白,想着将手中的写着诗句的纸张递给她看,没想到她直接凑过来些,伸长脖子在他前面的位置停下。   他唇角的笑意僵住,拿着纸张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些,留下了些许的皱褶。   本就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距离接触的魏暮,此时下意识的在陆白靠近的时候抿平了唇角,眼眸晦涩,却并没有将她推开。   “陆大人,你其实可以拿着看。”   他声音低沉,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这么开口道。   陆白却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要是往常她肯定像是弹簧一样从男人的身旁弹开,回到安全地带。   上面的句子,让她怔住了。   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看向了即使蒙着面纱也能够从眼神之中看出慌乱的少女。   “写的很好。”   陆白这么说着,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直白的揭穿花夏,让她难堪。   她直直的注视着少女,心里隐约有了猜想。   “花夏姑娘的故乡,可在青川?”   陆白试探着开口问道,清丽的脸上是少有的严肃认真,原本嘴里残留的糕点的香甜在这个时候似乎都没了滋味。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是怎样的感觉。   平静却又只要投掷一块小小的石子,便能够惊起惊涛骇浪。   眼前的少女,是否也来自她所在的那个时代,来自她最先应该停留的地方?   魏暮垂眸,看着凑近自己面前的少女接过纸张注视着诗句的样子,睫羽之下,是一层浅淡的灰色阴影。   静谧的样子让他有些意外。   “我是北境的,幼时被外族侵略便顺着边境往皇都而下,最终被公子给救了回去,收养长大。”   看到陆白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她松了一口气,循着她的问话这么回答道。   看来这诗句,并不是陆白所作。   “……公子?”   陆白对于江湖事并不怎么了解,暗花坊虽然知道,但是里面的坊主是谁她并不清楚。   “公子旌余,暗花坊的坊主。相传,可是一位难得的美男子呢。”   魏暮带着调笑的意味说着,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了陆白的身上。   陆白被他这莫名暧昧的语气弄得有些不爽,她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回道。   “如果能有宁安王这样的风姿的话,那倒是个美男子了。”   男人被她这半夸赞半嘲讽的话语弄得噎住了,勾着唇弧度更深了些许。   没有继续和魏暮贫嘴,她又将视线落在了花夏的身上。   “不过花夏姑娘的诗句……”   陆白故意顿了顿,果不其然看到了花夏眼神闪烁,生生的别开了视线。   男人意识到有好戏可看,单手撑着下颌,狭长的眉眼弯着,里面满是狡黠。   他旋着杯盏的边缘,修长白皙的手似乎都带着凉意,准确的来说男人的体温偏寒,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的冷。   “这诗句,我似乎曾经在一位友人那里听过……”   花夏的脸色瞬间白了起来,手紧紧的攥着衣袖,抿着唇不说话,面纱之后的她远比看着的模样要紧张许多。   “你可知道一位李姓诗人?”   “陆大人!我不认识什么李姓诗人……”   被逼急了的少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站了起来,音调也升高了好几个度。   她的脸涨红了大半,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陆白说道。   “我只认识你,知晓你的一切诗句……”   莫名的,像是表白一样的话语让陆白怔住,还想要继续开口问道的话语生生的噎住在了喉咙。   这个展开,有些不对劲。   她嗫嚅了唇,却在看到花夏染上湿润的眼眸的瞬间全然顿住了。   “这诗,是陆大人所作!我,我只是很憧憬大人而已,请大人赎罪!”   这么说着她直接跪在了地上,吓了陆白一跳。   她连忙起身前去将花夏扶起来。   “姑娘不必如此,我只是觉得诗句眼熟而已……”   陆白这个时候突然有些不确定了,她到底是否来自二十一世纪?   “你当真不认识……”   她还没说出口,便看到花夏哽咽着,梨花带雨的摇着头。   “这诗句,是我读了陆大人的诗句从中知晓的,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可能是因为这诗句没什么人提及便误传是我所作,请大人……”   “你……”   陆白眼眸深邃,全然是清明之色。   她,在撒谎。   这诗句,除了在清照寺时候她醉酒之时对着一个少女调侃说过,便再也没有向谁提及。   “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吧,你去过清照寺吗?”   如果她没去,却知道这句诗的话,要么认识那个自己对着调侃的少女,要么……   便是来自二十一世纪,或者和不是这个时代的什么人接触过。   提到清照寺,花夏全然不知,她疑惑的看着陆白,里面的疑惑便给了她最后的答复。   而一旁的魏暮却愣住了,有些不自在的拿起杯盏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这春日……怎么这么热。 第三十一章   花夏回去的时候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 她也不清楚陆白到底相信了她几层的说辞。   公子旌余知晓她被雪虞给邀了出去,虽然之前已经告诫过她少出坊, 但是既然出去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先生。”   他看着有些恍惚的少女, 淡淡的吐露出了这两个字。   花夏在男人清清冷冷的声音之中回过神来, 反应了一会儿将之前筛选的名单递给了他。   男人接过, 看着筛选之后人数,不多不少刚好五个。   “改日,唤来。”   少女颔首, 按照着以往时候将男人看过的书整理好放在书架上。因为他本就喜静,所以大多数时候花夏一般都不出声, 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便自行离去。   但是今日却有些例外。   旌余的视线没有停留在手中的书册上, 他抬眸看向了花夏,待到她将书籍整理好了之后, 薄唇微掀。   “宁安王, 何事?”   花夏对于男人知道自己被雪虞邀请出去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意外,但是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知晓魏暮也在。   “因为雪虞是宁安王府上的人,所以他便特意来想要看看我们两个的比试, 但是因为怕自己的评断有失偏颇, 又唤了陆白一同。”   说到陆白的时候, 花夏顿了顿, 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因为在暗花坊的时候她并没有蒙面,少女此时脸上的情绪被男人一下子全然看在了眼里。   “陆白, 为难你?”   他蹙眉, 对于自己坊里的人, 一向极为护短。   “不是,是我的错……”   花夏并不打算隐瞒,毕竟旌余早就知道那句诗不是自己所作,长久以来的相处自己是什么样的水平,他自然是了解的。   男人没有再翻动书页,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少女咬了咬唇,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   “不知道宁安王是怎么知道我在公子生辰时候随口的那句诗,当时被问起,原本想着糊弄过去,但是陆大人也在……”   旌余听到这里有了些许思量,他打断了花夏的话。   “诗,是陆白?”   “……嗯,是陆大人的诗。我不曾告诉公子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所以也记不清楚他的长相了,直到百花宴时候才隐约和记忆里那人的模样对上号。”   花夏眼神微闪,这是最安全的说法了,不会有太多的疑点,但是……   她并没有信心瞒过旌余。   男人一直直直的注视着花夏的面容,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眼眸沉着,并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良久,花夏被看的脊背发冷,以为他看穿了要戳穿自己的时候,却被他唤了下去。   “下去。”   旌余只说了这两个字,面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他本是这样的人,清冷沉稳,有着剔透玲珑的心思,却将一切都掩藏的让人无法琢磨。   像是一层一层的谜团,解开了一层,还有下一层再等待着你破解。   花夏大大的松了口气,然后颔首行礼退下。   等到少女退离之后,旌余拿起笔,细软的笔尖轻轻地蘸了点墨,缓缓的在原本写着名字的册子上的那五个人的名字一一划去,然后写上了两个字。   〔陆白〕   ……   齐泽自汴州和陆白一别之后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天天乖乖的早起去竹林处练剑,一点儿偷懒的迹象都没有。   十一原以为少年也就三分钟的热度,过了那个劲儿之后便会松懈下来,像往常那样偷偷的溜出去玩。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齐泽每日三更便起来自觉的去竹林练剑。   这不仅仅让十一感到惊讶,就连大部分时间在外的齐秦也觉察到了少年是不对劲。   “十一,少主今天还在竹林练剑吗?”   男人问道,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多少的痕迹,反而因着脸上的些微的皱纹带上了些许威严。   “回庄主,少主今天也和平日一样三更天就起了,用过早膳便直接去了竹林。”   齐秦听后放下了手里的杯盏。   “我去看看。”   十一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准备跟上,但是男人却开口唤住了他。   “十一今日你便休息吧不用跟来,我去问问那小子究竟怎么了。”   这么说着,齐秦便离开了大厅朝着剑庄后面的那片小竹林走去。   着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手执着剑,手腕一转,极为漂亮的旋了一个剑花。   微风吹来,竹叶飒飒作响,一些叶子飘着在半空中,有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透着一股子冷冽的意味。   他像是在发泄什么一样,一直练着不知疲惫一般。   少年的身影很快,和着这纷飞的竹叶,似乎都要融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一把长剑从后面直接扔了过来,齐泽愣了一下很快的反应过来,手一抬,用手中的剑将朝着他袭来的剑给生生的打飞,眉眼暗沉,顺着之前长剑飞来的地方看去。   却发现了来人是齐秦。   他怔住,立刻收回了手中的剑。   “父亲……”   齐秦将朝着他飞来的长剑轻轻地一弹,避开了其锋芒。   “泽儿,练剑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心静。”   男人走过去,将少年手中的剑给拿了过来扔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像是鹰隼一样,本就严肃如同冰霜的面容此时因为没有任何情绪,更加的让人脊背发冷发热   “……对不起父亲,我……”   男人没有说什么责怪他的话,他走到一旁休息的小亭子处坐下,看着少年呆愣的模样开口将他唤过来。   “每日每夜的练了半个月剑了,也该休息一下了,过来坐。”   齐泽已经很久没有和齐秦这样坐在一起说话了,男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一般回来的也是检查他的剑术精进了没,有没有偷懒。   看着少年局促拘谨的样子,齐秦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将两人的茶水满上,隔着氤氲的水汽慢慢的开口问道。   “有心事吗?这半个月来我听十一说你一直在练剑,要是换作以前,你可隔一天就要出去玩上一圈。”   听着男人的话齐泽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脑海里立刻便浮现出了陆白的脸,她靠近自己的时候带着的清甜甘冽的气息,似乎还残留在鼻翼之间。   “父亲,我没事……”   “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一说谎就会不自觉的找个东西攥住。”   齐秦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面上却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   他垂眸看着齐泽的手紧紧攥住衣袖,便知道少年在说谎。   男人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少年一直低着头,抿着唇的样子没有平日的干脆利落,犹豫不决的模样,让他有些意外。   “父亲,我,我……”   他试图开口和齐秦坦白,告诉他他的儿子可能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但是嗫嚅着唇,半天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如果被父亲知道了我阿白有那个意思,肯定会打断我的腿吧!!!   少年几次想要说出口,但是都在关键时刻自己将话咽了下去。   “说吧,惹了什么事情,还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齐秦倒是不急,慢慢的喝着茶水。   少年是从汴州那次回来之后才变得这样的,那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件事和陆白有关系。   他这么想着,看到齐泽半天都憋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砰”的一声有些大力的将杯盏放在了桌子上。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是不是把人小姑娘惹生气?”   “欸??不是不是,我不是因为什么小姑娘,不对!我根本没有遇到过什么小姑娘,哪里来把人家惹到一说?”   齐泽连忙摆手否认,不知道为什么会往这方面想,他这十七年来别说什么小姑娘了,连一个女的的小手都没有碰过。   “奇了怪了,你不是去了汴州吗?从那里回来你就这副萎靡的样子,不是和陆白那丫头有关还能和谁有关系?”   “的确是和阿白有关系,父亲,我的,其实对阿白……”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告诉齐秦自己对陆白的心意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嘴长的老大,眼睛里满是震惊。   “父亲,你,你刚刚说谁是……”   “陆白那丫头啊,你们两个小时候就定过娃娃亲了,你不也挺喜欢人家的吗,天天我后脚一走你就溜去找……”   他说到一半齐泽直接站了起来激动的拽住了男人的衣襟。   “你是说阿白,阿白是个女子?!当真?”   齐秦被他这激动的模样给弄得晃神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直接笑了出声。   “你和人家姑娘一起长大,这么久了都没有觉察到吗?而且你陆伯父陆伯母也没有刻意隐瞒过你。”   “我,我真的一直以为阿白是个男……总之!我太开心了父亲!”   齐泽眼睛亮的出奇,将男人直接抱了起来,然后开开心心的往外面跑去。   “泽儿,你去哪儿?”   “我去找阿白!这半个月忍着没见她!我每天都想见她想见的不得了!”   少年的声音从越来越远,带着拨开云雾的豁然感,愉悦的情绪完全没有任何的掩饰。 第三十二章   最近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下的陆白此时正在庭院那儿坐着, 清晨的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粉似的。   过几日各个州县过了初试的人便会来到洛宁, 趁着还没到最忙碌的时候,现在好好养养神看看书才是正事。   许是闲适下来的缘故, 陆白觉得连风拂树叶的细微声音都成了一种动人的曲调。   她吃着糕片,嘴角也不知不觉沾上了些许碎渣,偏偏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让这一切形成了一种反差,莫名的可爱。   轻车熟路的顺着庭院所在地方而来的齐泽站在不远处, 刚想着进去便被少女鼓着腮帮嚼着食物的样子弄得生生的停住了脚步,他看着半个月没有见的陆白, 眉眼里也忍不住流露出细碎的柔和, 和夜晚爬上屋顶抬头看过的星河一样。   少年从来没有这么完全不含掩饰的注视过陆白, 敛去了气息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他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头,唇上的笑意丝毫没有褪去。   已经知道阿白是女子了, 怎么还像以往时候那么小心翼翼啊……   齐泽这么想着迈着大长腿朝着陆白所在的方向走去, 悄无声息的绕到了她的身后, 一垂眸便能够看到她脖颈处细腻的肌肤。   和她手中的雪花糕片一样的色泽,让人喉头干涸。   她在府上时候一般不会束发, 披散着的黑发如同绸缎般顺滑,隐约的白皙的肌肤显露的更加明显。   齐泽能够嗅到她刚刚沐浴之后发上的香味,发还没有完全干,有些湿润的贴着陆白的面颊。   这副模样, 他很少见到。   像是水芙蓉沾染上了些许露水一样, 一个抬眸便教人无法动弹。   “阿白, 你怎么又没有将头发擦干就出来了……”   少年声音无奈,抬起手将陆白的发绕在了自己的手中,轻轻地运转着内力将她的发缓缓的烘干。   陆白拿着糕片的手一顿,因为没有想到身后会有人,手中的糕片也直接吓落在了盛放糕点的盘子里。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吓我,走路都不带声音的吗?”   她回头,抬眸瞪了一眼齐泽,眉眼如画,因着这点儿情绪像是一簇黑夜的火苗,格外撩人。   至少齐泽被撩的心痒。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别生气阿白。”   他弯着眼睛笑着,极为自然的坐到了陆白的身旁为她将茶水添上。   “都半个月没见了,不要这么凶嘛。”   少年将杯盏递到了陆白的手中,单手撑着下颌目光灼灼的注视着她,从上到下,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那眉宇之间的宠溺柔和,让陆白脊背发冷。   这家伙今日,太反常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这么看着她,是有事情要告诉她吗?   陆白尽量忽略少年灼热的视线,慢慢的咽下口中的糕点就着茶水喝了一口,然后抬眸看着他问道。   “如果是出去的话我拒绝,我今天好不容易才可以休息一会儿……”   “不是,我今天只是单纯的来看看你,半个月没见了,我很想你阿白。”   齐泽打断了陆白的话,声音很轻,少有的这样认真的说话,脸上没有笑意,如此严肃的传达给了她此时的心情。   “……你怎么变得和燕子一样肉麻了?”   陆白抬起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下,然后手拿着书卷继续之前的那页看着,长长的睫毛下眼眸澄澈,和此时的天色一样晴朗。   “阿白,你不要在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提别的男人……我会吃醋的。”   翻着书页的陆白这个时候是真的被少年的话给惊到了。   “吃醋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这个只在武学方面上有造诣的家伙讨论这个词语的正确用法。   “总之,下次别乱用词。我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如果你无聊的话可以去街上逛逛,或者和我一起坐着看看书也成。”   陆白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像是在叮嘱一个孩子不要乱跑一样。   “……我没乱用,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读书,但是我知道这个词用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齐泽将陆白手中的书抽走,强迫她看向自己。   “齐泽别闹,把书还给我。”   她刚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发现少年看着她的视线很不对劲,带着浓浓的占有欲和侵略性。   这样的眼神,她在魏凛身上见到过……   “……别闹。”   陆白张了张嘴,干巴巴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伸手想要将齐泽手中的书给拿过来。   然而刚刚伸手,少年顺势将她的腰给环住往怀里带。   他的身上很烫,隔着薄薄的衣料能够感觉的一清二楚。   “我没闹。”   齐泽的喉结微动,声音涩而沉,就从陆白的头顶上传来,让她身子突然一僵。   放在陆白腰上的那只大手,也带着灼热的温度。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少年说着将手中的书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扣住陆白的手腕,不轻不重却无法挣脱。   他俯身,薄唇形状优美,微微垂着眸,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黑如点墨。   陆白心下慌乱,想要躲开,但是齐泽将她往怀里带着,他们的身体贴合着几乎没有缝隙。   感受到身上少女的挣扎,齐泽的眸色渐深,将自己的唇准确无误的盖在了她的柔软上。   蜻蜓点水一般,立刻便离开了。   “我亲了你,就会对你负责的阿白。”   陆白碰触着自己的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清冽的气息和灼热的温度,她眼睛睁的很大,里面全是震惊。   而眼前的少年脸红了个透,眼睛却亮晶晶的,直直的注视着陆白,然后,   笑了……   我他妈的!我替你霸霸打死你这个占人便宜的臭小子!!!   “疼疼疼!!!”   陆白将桌子上的盘子拿起,也不顾里面盛满了自己喜欢的糕点了,直接朝着少年疼了过去,砸在了他的后脑勺。   ――――――――――――――――――――――――――――――――――――――――――   第二天下早朝的时候林之寒随着陆白一起离宫,发现她的面色很不好,眼睑下是一层青黑,看起来昨日没怎么睡好。   “昨日没休息好吗?”   男人开口问道,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心。   “……嗯,失眠了。”   陆白想起了昨天清晨的那件事,还有被少年吻上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越发的烦躁,连着整宿都没合上眼。   林之寒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此时问陆白为何失眠合不合适,毕竟那是别人的私事,于是嗫嚅着唇,半晌,才憋出一句。   “注意身体。”   原本还有些烦躁的陆白听到男人这句话,没忍住直接笑了出声。   “咳咳,好的,你也是,注意身体。”   林之寒一脸莫名的垂眸看着陆白,她也假咳了一下以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弯着眉眼这么说道。   路过宫门的时候,果不其然看到了燕卿,他每日都会在这个时候等着,只为了见上陆白一面。   陆白眼眸柔和,快步走了过去。   “燕子。”   “阿白,我听说前几日宁安王约你……你,怎么了,黑眼圈这么重?”   话刚说了一半,在注意到陆白的脸色的时候,燕卿担忧的问道。   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陆白的脸颊,细腻的触感带着些许凉意。   尤其是那点青黑,因为陆白白皙的肌肤的衬托,显得格外的明显。   林之寒看到燕卿这般紧张的模样,虽然早就知道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很好,但是看到这一幕,莫名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会不会,太亲密了一点?   不过他一向都不是什么嘴碎的人,想法全然压在心里,也不上前开口打扰他们,等着他们说完话,然后和陆白一起离开。   差不多每次下早朝时候都是这样的。   “唔,别提这个了,是我没睡好。”   陆白蹙了蹙眉,刚刚才压下去的烦躁此时隐约的又有上来的征兆,她将少年的手从自己的面颊上拿开,这么说道。   “之前宁安王只是找我去游玩而已,许是来了洛宁随便找个人陪陪他吧,没什么大事。”   她这么说着,想起那个花夏眸色却不自觉晦涩了些许。   燕卿自然看出来她不愿意多说什么,也没有继续追问,少年有些心疼的看着陆白眼下青黑的地方。   “那你回去好好歇着,晚上我抽时间来看看你。”   他这么说着,想起了什么将一个盒子递给了陆白。   粉白的色泽,盒面上面精细的描绘着樱树,工笔细腻,很是好看。   “前些日西凉那边进了些许珠玉,我选了一块上好青玉和白玉差宫里的人帮我做成了块玉佩……”   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面颊,耳根绯红。   “一直想着送给你。” 第三十三章(发糖)   魏凛番外   有些不习惯。   陆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 素白为底天青在外,衣襟处是细碎的花叶,极为简洁小巧,长发第一次被这样细细的打理,绿色的流苏缀着,很是好看。   她清丽的脸上也淡淡的扫了一层胭脂, 更衬得她面如桃花。   柔软的唇上涂抹了些许的朱色,花瓣似的,光是看过去就无法移开视线。   “这样,会不会很奇怪?”   她抬眸看向男人,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魏凛看向她,黑色的眸子像是化不开的墨,他今日身上没有那件明黄色的衣袍, 绣着五爪的龙没有印在他的身上, 少了象征着身份的东西,似乎在这么一瞬间,男人变得和年少时候那样温润。   “不奇怪。”   他摇了摇头, 俊美的脸上少有的柔和,即使依旧冷着一张脸,像是覆盖上了一层霜雪一般,但是陆白能够感觉到他心情很好。   陆白抬起手看了看比平日要精致细腻许多的衣服,眼眸闪了闪, 嗫嚅着唇看向男人想要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 却被他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给弄得一下子怔住了。   魏凛走过来, 在陆白面前停住。   因为身高差的缘故,他垂眸看着少女,气息冷冽,透着一股禁欲的美感。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注视着陆白的眉眼,半晌,声音低沉暗哑的说道。   “阿白,很美。”   “……”   对于突然嘴甜起来的魏凛,陆白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而后,却是莫名的脊背发冷。   可能是这个男人给他的前后发差的印象太大了,导致她现在依旧有些云里雾里的。   “……走吧。”   觉察到空气里诡异是沉默,魏凛抿着唇主动伸手将陆白的手牵住,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想到了春日盛放的花叶。   然而,陆白没有动。   男人愣了一下,回头看向她。   “你不是答应过我,在今日我生辰的时候陪我去看花灯吗?”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情绪有些阴郁,黑曜石般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陆白,牵着她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   “我知道,我只是在想……算了,走吧,趁着天色还亮着,走到那里便差不多暗下来了。”   对于男人喜怒无常的性格陆白有些无力,看着他黑下来的脸色慢慢回到了原本的面无表情,她松了口气。   “……像个孩子一样。”   她这么轻声的呢喃着,然后任由着魏凛牵着她的手,黑色的长发如同绸缎披散在白色的衣衫上,很是素净。   听到陆白的话语,男人顿了一下,唇角抿着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固执着低头将原本只是简单牵着的手换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   这么做了之后,魏凛眼眸里带着些许笑意,将原本的细碎的淬冰般的冷冽化开。   也只有在她的身边,他才会像个孩子一样这般缺乏安全感。   不过,这样患得患失也好,至少活的有些温度。   而且,他也甘之如饴。   ――――――――――――――――――――――――――――――――――――――――   皇都洛宁城内有一条极为长的河流汇入,贯穿城里,很多的节日几乎都与水相关。   今日是涨水的期间,街道上捯到处都贩卖着漂亮的花灯,一张精白的纸张将细腻的竹条做的灯笼的轮廓给笼罩,然后外面绘着好看的花叶,分外简洁好看。   当然不仅仅只是这个样式,很多用琉璃做的还有用其他材质做的,各式各样,琳琅满目。   尤其是琉璃做的那只,里面放上烛火点着,明晃晃的带着微黄的光,火苗摇曳着,烟火一般瑰丽,在剔透的琉璃之中,烟雾飘渺般神秘。   在天上放的,或者在水中随波逐流的,各种各样。   陆白很少出来,对于这些也没有多少了解。   而魏凛便更少了。   男人长时间都在那座瑰丽辉煌的宫阁之中,繁盛之物全然尽收于眼,然而这样的物什鲜少有见到的。   在皇宫里大多数都是雕琢细腻的宫灯,用纸和这些简单的材料制作的花灯,而且如此多的数量,魏凛还是第一次见到。   被点亮的灯,千万簇的小火苗将整个黑夜点亮。   陆白抬眸看向身旁的男人,发现他的视线落在那些花灯之上,微黄的灯光落在他黑曜石般深邃的眼里,突然染上了温度,让她有些晃神。   她想起了少年时候,男人也有过这样的眼神。   那个时候他在一颗桃树之上,而她在树下看着他爬到了如此高的地方有些担忧的唤他下来。   他眉眼带笑,和着粉色的桃花为背景,春风一吹,颤颤巍巍的花叶扰的陆白眼花。   “阿白还是这样胆小。”   他说着,语气很是愉悦,带着调侃的意味。   “好好好,我胆小,你快点从上面下来,一会儿摔着了可怎么办?你的母妃那么宝贝你,你如果在我府上这里出事了还不得恨死我。”   陆白无奈的说着,发现少年依旧风轻云淡的笑着,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些琐事。   “阿白,你知道吗?皇爷爷身子快撑不住了,皇叔拒绝了继承皇位……”   他说着,从树上跳了下来,除了将落在地上的花瓣弄起来些许,还有树枝摇晃着抖落了一片花叶之外,一切都平静极了。   “我将成为青川的王。”   陆白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突然和自己说这个事情,在她看来,谁当王和她都没有关系。   宁安王也好,眼前的少年也好,她都没有多在意。   “……我知道了,所以你更不应该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你现在快要是龙体了,受到一点儿损伤我可担待不起。”   陆白显然没有把少年的花多放在心上,她唇微掀,和平日一样这样调侃讽刺道。   少年听后怔住了一下,然后笑了。   比此时盛放的桃花还要好看。   “果然,只有阿白知道我是皇上之后还会像以往那般待我。”   他眸色微微沉了下来,走过去伸手,将陆白轻轻地抱住。   她柔软的身体贴着他,让他格外的安心。   鼻翼之间,都是她甘甜清冽的气息。   “如果……我以后会有很多的女人,你会生气吗阿白?”   莫名其妙被抱住的陆白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少年这样问道,语气闷闷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喂,有那么多美人陪着还不开心吗少年?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都要为王了,有女人不是应该的吗?历代的王哪一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陆白这么回复着他,却在刚刚说完的瞬间被少年抱的更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白……我不想要那么多女人。”   她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背,带着一丝安抚意味。   这么过了一会儿,少年就抱着陆白也不说话,沉默的样子很是反常。   但是,当时的陆白并没有注意太多,任由他抱着,以为他是心情不好。   少年沉着脸色,像是月夜下的暗河。   我只想要你。   ……   魏凛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花灯,回头看向陆白的时候,发现她一直注视着自己,视线格外的认真,让他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耳根泛红。   “怎么了,今天一直这么看着我?”   陆白看着眼前和记忆里那个温润干净的少年的模样渐渐重合起来的男人,慢慢的勾起了唇角。   “没什么,只是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了少年时候的你。”   男人留意到她唇角的笑意,声音放低了一些,涩声问道。   “那你喜欢那个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喂,这个有什么好比较的,不都是你吗?”   “……不一样。”   魏凛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格外的固执,他慢慢朝着陆白逼近,将她逼到了墙角的位置,垂眸看着她。   月色和着灯火的光亮,他逆着光,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边,宛如神袛。   然而他的脸却是在暗色之间,隐约带着些许威慑。   “以前的……”   “为什么?”   陆白嗫嚅了唇,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他继续说道。   “因为以前的你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用身高和力量的差距来威慑我!”   说着,陆白有些生气的瞪了一眼魏凛,却生生的撞进了他眸子里细碎的笑意里。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更喜欢现在的我……”   男人说着,轻轻地再凑近了一些,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了陆白的面颊,酥酥麻麻的格外撩人。   “以前的我太笨了,所以时隔了这么久才可以……”   他俯身,将薄唇印在了陆白的两片柔软上,清冷的气息带着霸道的强势让她根本无法躲藏。   只是浅尝辄止,男人看着仅仅亲吻了一下便别脸绯红的少女,眉眼里满是柔和。   “吻到你。”   魏凛是接着之前没有说完的那句话继续说的,陆白眼眸闪过少有的羞赧,然后沉默着,羞恼的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   周围的灯火摇曳,月色清冷,连花叶也是淡淡的清香,一切都醉人的美。 第三十四章   各个州县通过初试的人们已经来到了皇都洛宁, 过些日子便要去进行殿试。   洛溪跟着皇宫里派遣来的人在这个对于他来说过于华丽辉煌的宫殿里住下了, 旁边住着的是和他一同通过初试的同行。   他们并没有时间聊些什么, 因为上面的人召集到皇宫便已经很是仓促了, 在这偌大的宫阁之中每个人都活的格外的谨慎。   毕竟这里和他们之前所住的地方不一样, 是青川的皇宫, 也是最恢宏的宫楼。   这里住着的, 是青川的王。   洛溪想要出去走走, 然而这里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他刚刚打开门, 望不尽的绵延蜿蜒的金红为主色相间的楼阁给人的压抑感很重。   少年眉眼微微敛着,决定回屋看看书。   这个时候一个宫女正朝着洛溪这里走来, 素白色的衣衫着了点粉色, 即使是一个奴婢,身上的衣料也不是什么粗糙布条。   “公子可是想要出去走走?”   她微微低垂着眼,声音也轻柔,像是春风一样散在这个对于洛溪来说太过寂寥宏伟的皇宫之间。   “你是皇上派来的专门引路,让我们熟悉皇宫的宫女吗?”   少年想了想, 这么问道。   其实十有**他大致上也知道自己说对了, 这座皇宫在他们几人之中只能够有一个人可以留下来当差。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他们唯一, 也是最后一次接触这座辉煌的宫楼,即使无法留下, 去看看也好, 至少留有回忆。   宫女听后颔首, 洛溪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间。   在少年常年和母亲一起居住的有些落败的小院落来说,这个空间的确是大了,空落落的也压抑。   “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说着,轻轻地将这门扉掩上,在缓缓合上的门的缝隙之中,似乎也将他心里的一些沉郁给一同藏着了。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比起平日还要烦闷,他以前想着努力读书考取功名,让自己的人生活的更加的有价值,而不是一辈子缩在汴州的那个府里的小庭院里面,碌碌无为。   但是当他真正的走出来,走出那个对于他想要一展宏图的未来蓝图来说过于狭小的地域之后,却隐约有些想要回去了。   跟在宫女身后一米之远距离的洛溪看着前面走路都低着头的少女,谦卑似乎已经刻入了她的骨子里,连同灵魂也无法让她抬起头来。   在皇城里,天色和外面其实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主要一抬头便可以看到那蔚蓝色的天空。   但是……   洛溪眯了眯眼睛,看着这片天色。   由于宫楼和各种树木的遮掩,它的面积好像更加的狭窄了,而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却像是延展着的无尽的巨大的网一样,连同着这天也被笼罩了进来。   “公子?”   走在前面的宫女回头看过去,发现洛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视线深邃晦涩,情绪复杂。   “抱歉稍微走神了。”   他迈着大长腿跟了上去,清俊的面容带着些许思量,想到了什么薄唇微掀。   “姑娘可知道陆白,陆大人?”   没想到洛溪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少女怔住了一会儿,不过随即立刻反应了过来,低垂着眉眼顺着少年的话说道。   “自是知晓的,陆大人这样的人物别说是奴婢了,整个皇宫几乎没人不知晓的。”   她不知道洛溪真正想要问什么,说的格外的滴水不漏。   “也是……”   洛溪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道。   “那么,她常常会来皇宫吗?”   宫女顿了一下,疑惑的看了一眼洛溪,似乎对于少年这样打听着陆白的事情有些不解,但是转念一想,又隐约明白。   毕竟陆大人,是皇上最宠爱的臣子。   眼前的人想要多了解,琢磨一下与她交往之法,投其所好进而巴结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陆大人,好像只有上朝时候才会进宫,然后便是被皇上召见之时了。”   宫女继续想了想,对于陆白,她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之前不小心被石头绊倒将茶水糕点之类的东西洒了她一身,但是她并没有怪罪下来,这让少女一直记到了今日。   她眉眼柔和,像是想到了什么值得珍藏的美好记忆,让洛溪留意到了。   “陆大人,她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她似乎不怎么喜欢皇宫。”   下意识的,少女将自己心里真正所想的话给说了出来,反应过来后立马闭上了嘴。   “这只是奴婢随口说说而已,望公子不要当真。”   险些忘了,在这个皇宫话太多,因为话语惹到别人的不快,下场可是很惨的。   她一个奴婢,竟然妄图揣读陆大人的想法,如果被传出去了肯定免不了被排挤责罚。   “无碍。”   洛溪摆了摆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将宫女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也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路上全程闭上了嘴,除非洛溪问她,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什么了。   小心翼翼的,就这么在这座宫楼之中活着。   少年想着之前宫女所说的话,隐约之间释怀了许多。   对于陆白不喜皇宫这件事情,他让他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她该不喜这里。   ――――――――――――――――――――――――――――――――――――――――――――――――――――――――――   燕卿好不容易抽空准备去陆白府上找她,但是刚刚走到路上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百花宴上的那个姑娘吗?   花夏走了几步在陆白的府门处站着,抬头看了看,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那个,姑娘?”   燕卿走了过去,抬起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   “啊?”   花夏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抬眸看清楚了少年的面容之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他和之前记忆里的那个百花宴坐着的人对上号。   她记得……   “燕卿将军?”   被这么称呼着的燕卿怔住了,然后弯着眉眼轻轻地笑了,很浅淡,但是说不出来的好看。   “姑娘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暗卫而已,虽然在漠北历练过些许日子,但是将军什么的万万担当不起。”   他慢慢的将笑意从唇边抿平,然后抬头看了看府门。   “你也要进去吗?”   少年太过温柔,让原本知晓自己说错话的花夏也瞬间安心了下来。   她今日没有蒙着面纱,清丽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别有一番风情。   现在,还未为将的燕卿,和寻常人家的温润少年一般,美好的能够将所有待字闺中的小姐的心给熨烫,难以平静。   花夏没忍住悄悄的打量了一眼旁边麦色皮肤的少年,剑眉星目,俊俏异常。   “……姑娘?”   敏锐的觉察到了少女的打量的视线的燕卿有些不自在的别看了脸,然后轻轻地的开口问道。   “啊,对,我也要进去,想求见一下陆大人。”   少年听后顿了一下,有些意外的看着花夏。   “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那我们先进去再说吧,我也是来找阿,嗯……陆白的。”   他在说到称呼的时候停下来了一下,耳根红了起来,抿着唇迈着大长腿带着花夏朝里面走去。   花夏连忙跟上,在后面极为轻易的瞥见了少年束发起来露出的耳朵处的绯色。   她不知道为什么少年会红了耳朵,但是现在在她面前的燕卿,却比史书上所记载的更加生动鲜活。   不仅仅是他立下的不朽的战绩和功劳,还有他在战场之上的英勇无畏,更多的是来自一个少年的干净飒爽。   如果以后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大概也是这般模样了吧。   此时的陆白还不知道,会有两个人同时来府上找她,她静静的靠在摇椅上,黑色的发披散着,显得惬意异常。   明婳为她沏好的茶水热腾腾的,氤氲的水汽在这个明媚的天气里格外的温暖,她腿上搭着一层薄薄的小毯子,院子里的花树还没有凋谢,开着最后春日的姿态,美丽的让人落泪。   燕卿看向少女,连眉眼都柔和地如同春风。   尤其是看到了陆白腰间缀着的那块自己送给她的温润细腻的玉佩,和着此时的温和,格外的醉人。   花夏作为旁观者自然很清楚的看到了少年眼眸里的宠溺和藏不住的情意,她震住了险些挪不动脚。   不是吧?   史书里虽然也有将军和陆白的些许暧昧,然而真正发生在花夏的眼前的时候她还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等等?那皇叔呢???   不对!我他妈关注的重点错了吧???! 第三十五章   陆白眯着眼睛正惬意的躺着的时候, 感觉到前面有人站着将原本应该完完整整的洒在自己身上的阳光给遮掩了部分, 她蹙了蹙眉, 坐起来朝着阴影落下的地方看去。   “……燕子啊。”   她看着少年的模样,慢吞吞的吐露着字句。   刚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燕卿身后还有一个人, 陆白看去,隐约看得出来是一个少女。   “你还带了其他的人来?”   陆白站了起来,因为有外人来她也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此时略显慵懒的仪态, 走过去还没有绕到后面,花夏已经从燕卿身后走出,微微颔首朝着她行礼。   “陆大人,是我有事求见,在府门口遇到了燕大人, 于是便一起顺路进来了。”   “花夏姑娘?”   今日她没有带着面纱, 所以在少女出声说话的时候陆白才隐约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前些日子, 在百花宴上献舞的姑娘吗?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陆白疏离的问道, 一旁的燕卿很自然的走了过去在她所在的位置旁边站着,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她,眉眼也柔。   这样莫名的温暖气氛让花夏顿时觉得自己此时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多余,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她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把话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 然后嗫嚅着唇开口说道。   “那个, 虽然突然来访有些冒犯, 但是我想劳烦大人一件事情。当然, 以我的身份肯定没有和你聊这些的资格,此次我是代表暗花坊来与陆大人商量,询问一下你的意向。”   “我们绝对不强迫大人,只是我们暗花坊里收留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孤儿,然而公子在教育上却要求极为严格,希望他们得到极好的教导。但是公子的眼光极高,选了好些先生都没有入他的眼,最后……”   少女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是陆白大致上已经知晓了她的真正来意。   “放心,我们公子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如果陆大人不想来的话直接了当的拒绝就好,公子说了只是又要费些时间找先生,耽误孩子们的学习罢了。”   其实旌余哪里有说这么多,只是花夏自己解读的,想得太多,觉得当时男人少有的沉默也包含了这些意思。   旌余是想着让花夏去试着邀请一下陆白,因为暗花坊和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暗卫相连。   魏凛是知晓他想要邀请陆白去教学的用意的,他虽然没有表态,但是态度大致上是让他自己去试试,如果能够说得动陆白便不会过问,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一道圣旨就钦点。   燕卿听到了“暗花坊”三个字愣了一下,想起了自己的工作也大多数和暗花那边相接的,一时之间眼眸复杂,看着陆白。   “……你们公子太高看我了,我可能担当不了这样的工作。”   “陆大人你太谦虚了,如果你都无法的话,那么世间便没人可以入得了公子的眼了。你放心,我们暗花坊不会让你吃亏,只要你愿意,那么公子便欠你一个承诺。暗花坊的承诺,是千金难买的,以后陆大人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开口,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帮助。”   花夏说的极为认真,眼神澄澈纯粹的看着陆白,不卑不亢的样子和之前在亭子处因为她的问话而慌乱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陆白其实对于这些承诺没有多大的兴趣,她摩挲了一下手指,想起了之前的花夏和自己说话时候言辞闪烁的画面,漫不经心的抬眸看着她。   “我想问你一件事,如果你能够如实回答我的话,我便可以答应你。”   她说着,眼神少有的严肃。   这听起来有些像是谈判交换的一样,但是陆白并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奇怪的,她只是想要确认一下眼前的少女是否是和她一样都来自于二十一世纪。   燕卿听到陆白的话之后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她也正好抬头看向了少年。   “燕子,我有些饿了,你可以帮我去厨房把我之前让人放在上面的糕点给我拿来一下吗?”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立刻会意过来。   虽然燕卿只要是对于陆白的事情都很想要去了解,去知晓,但是这是基于少女愿意告诉他的前提之下。而这一次显然,她是有自己的顾虑。   有些失落,却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   会有那么一天,她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的。   ——————————————————————————————————————————————————————————————————   等到燕卿走后,陆白敛去了面上原本的温和,她朝着花夏那里迈了一步,在距离半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少女比她要矮上些许,此时的陆白微微垂眸,便将她紧张不安的颤抖着的睫毛看得一清二楚,她抿着唇,隐隐约约知晓陆白要问什么。   “你……是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   陆白并不想怎么拐弯抹角,她淡淡的开口,视线却像是粘着一样,紧紧的注视着花夏。   果不其然,少女身子僵住了,震惊的抬起头看向了陆白,脸上的无措慌乱尽收眼里。   今日来见陆白,她应该蒙上面纱为好,这样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少女给看穿了。   陆白勾了勾唇,眼里带着些许笑意。   “果然,你不是青川,哦不,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你,来自哪里?”   是和自己一样的二十一世纪,还是她也不知道的朝代和未来?   花夏脸色煞白,她也没想到陆白会比那个宁安王还要敏锐,魏暮也只是怀疑她的来历,而陆白,已经推测出来了只需要伸手便可以碰触到的真相了。   “我,我不知道陆大人在说些什么。”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首,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脚尖,没有朝着陆白那里再看去,似乎这样做便能够让她变得轻松镇定一样。   然而,无济于事。   陆白眼眸微闪,然后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说道。   “你肯定很疑惑,为什么我这么笃定的质问你来自哪里对吧?”   “……为什么?”   花夏下意识的接住陆白的话,疑惑的抬头看着她,不想接下的这话直接坐实了她不是来自于青川的事实。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她捂住嘴,这一次再也不让自己开口说话了。   陆白笑着,心里已经确确实实的肯定了花夏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事情。   “那首诗,你以为是我写的对吧?其实不是……”   既然花夏不知道那首诗的真正的出处,就说明她所来自的世界和自己并不是同一个地方,但是,或许和青川的联系更大一些。   “我原以为知晓那首诗句的,可能只有我一人,但是直到你的出现。那首诗的创作者,已经在历史的河流之中永远消失了,不过这诗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这么说着的陆白,眯了眯眼睛,伸手扣住了捂住嘴的花夏的那只手腕,直直的注视着她的脸,然后风轻云淡的开口。   “你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未来吗?”   在陆白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花夏直接瘫软的差点摔倒在地上。   陆白原本只是排除了一下可能性之后,选了一个最有可能正确的猜测问出了口,没想到,直接中了。   看来,是来自青川的未来世界。   “没想到被我猜中了,你放心吧,我也只是好奇而已,这一次暗花坊的事情你可以回去给你们家公子复命了。”   虽然也有些失落少女不是来自于二十一世纪,但是这样也好,至少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个时空唯一的旅人。   花夏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缓过神了好一会儿,才真正的抬头直直的看着陆白,而不是仅仅的只是靠着固有的历史的轮廓来看待着她。   半晌,她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来自未来,那你……不好奇自己的未来吗?”   此时得到答案的陆白已经坐回了原本的位子,手中拿着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听到了花夏的话一怔,抬眸看向了她。   少女眼眸沉着,用一种极为复杂深邃的眼神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害怕改变什么又欲言又止。   “我对于事物一向没什么好奇心,活在当下就好了。倒是看花夏姑娘的脸色,感觉像我活不了多久一样。”   陆白这么调侃着,弯着眉眼看向了清丽面容的少女,发现她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而是诡异的沉默了。   “……喂,我不会真的活不了多久吧?”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着,噎住了一下。   花夏抿着唇,斟酌了一下句子,尽量让自己不要改变历史,不要过多的透露。   “不是,陆大人活得很好,一生喜乐。”   只是,你的一生在史书上,只短暂的记载到了二十五岁。   在那本厚厚的历史之上,你所有的事迹都熠熠生辉,很是美好。   那这样,也算是喜乐了。 第三十六章   花夏回暗花坊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 一是因为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就被陆白给看穿了身份,二是震惊于……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燕卿的眼神, 似乎在看向那个白衣少年的瞬间, 所有的冰雪都消融成了春水, 心悸而柔和。   原来史书上记载的,并不是胡乱编纂的空穴来风啊。   “同意了?”   公子旌余听到了花夏的话之后愣了一下,就这么顿住的瞬间,浇水不由得多了些, 他不慌不忙的收回手似乎没有任何失误一样。   少女微微颔首,垂眸瞥见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沾染上了些许的水渍, 将一旁的白绸递给了他。   他如墨般的眸子闪了一下, 接过花夏递过来的白绸布,淡淡的一根一根的擦拭着手指。   “下周。”   旌余薄唇轻掀,说了这两个字。   花夏跟了男人这么多年,大致上能够立刻会意他的话。   意思是下周便开始教学。   明白了指示之后花夏便退下了,垂眸不慌不忙的擦拭着手指的男人在少女离开的瞬间, 朝着竹林深处的一处看去。   眉眼暗沉。   “出来。”   他的话刚刚说完, 手中的白绸布便直接投掷了过去,那绸在空中像是一把刀剑,白色的像是反着寒光的刀刃, 切断了风,直直的刺入了那棵竹子上。   瞬间, 断成两截。   风吹着细长的竹叶“飒飒”作响, 断掉的部分上半段落在地上, 身后一个藏青色的身影才隐约露出了些许。   “旌余。”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旁边的那棵断裂的竹子,面色如此,慢慢的迈着大长腿朝着男人那里走去。   本就在这深深幽静的竹林之中,大部分的光都是从树叶的缝隙之间落下来的,斑驳细碎。   光点落在他藏青色衣衫上面,像是一副暗与光的交替,他的黑发束着,腰间的那把玄色佩剑,看起来和他此时的眼眸一般。   “……燕卿。”   少年慢慢的走近,逆着光,旌余看清了他的面容。   燕卿疏离的勾着唇角,看向了男人一旁的花草,大部分下面都是湿润的土壤,看起来是刚刚浇水过,每一株都被他呵护的很好。   他只懂得怎么照顾草木,却不懂得如何贴近人心。   男人不喜欢他这样的神情,他看着他,面色微冷。   “何事?”   燕卿原想着先寒暄几句,但是男人并没有给他机会,他倒是没有怎么生气,因为他了解这个男人,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他还在生气,之前自己不告而别便去了北漠的事情。   “只是想来看看你,难道不可以吗?”   燕卿弯着眉眼,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至少在旌余看来是这样的。   他的眸色更冷,然后背过身继续捯饬他的花花草草,没有再将视线落在少年身上分毫。   燕卿抿平了嘴角的笑意,走到了男人的旁边,将一旁的浇花所需要的花洒递给了正在拿着白绸细细擦拭着花叶的旌余。   “别生气了,当时我也是突然被调去的,虽说是历练对我也有好处……”   那个时候北漠缺一位副将,虽然燕卿的资历浅,但是在谋略和体格上,都是不二的人选。   他想起了那个时候自己骑着一匹赤兔烈马,出宫城的门他鬼使神差的抬头看了一眼上面。   在宫墙之上,竟然真的看到了那个着着明黄色衣衫的男人。   他眉眼清冷,看着自己。   在高不可及的城门之上的看台,随着两旁被烈烈的风给吹得鼓鼓而动的红色旌旗,明明是那样明艳的颜色,却生生的看出了冷意。   自己的视线和他的眸子相对,他居高临下的,和自己仰视的动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那一刻,他明白了男人将自己调往北漠的原由,不是出于一个从小到大玩伴的角度而思考的。   而是,完完全全,只是因为自己是臣,而他为王。   君臣之间早已有了不可逾越的鸿沟,只是他太傻了,真的以为他们三人还是依旧如初。   燕卿知道,这次去北漠会对自己成为一个将军有着极为重要的经验积累,但是这种强硬的直接一道圣旨下来便隔日让他离开故国的霸道,让他还是有些不好受。   阿白,肯定会很难过吧。   ……   旌余听着他的话,知晓了是魏凛将他直接调往的,他沉默了许久,然后抬起手接过了少年手中的花洒。   “还有,何事?”   男人知晓,这一次主动来和自己解释是其中之一,燕卿应当还有其他的事情。   少年愣了一下,眼眸变得柔和了些许。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家阿白在你暗花坊的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旌余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墨色的眼眸淡淡的瞥了一眼此时笑得有些傻气的少年。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浇着水,微微湿润的泥土,还有空气里带着的花叶的清香,让人心情愉悦。   燕卿知道,他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   是夜,一切都诡异的静谧。   陆白将烛火剪了,原本是盖着被子打算美美的睡上一觉的,但是半夜,却被梦魇惊醒。   黑色的发被薄汗给沾湿了些许,贴在了面颊上,本就白皙的脸此时透着一点儿苍白的色泽,唇也没了血色。   隔壁白日来陆白府上借着家父前来探望陆生的原由留宿了一晚的齐泽,听到了陆白那边的些许声响,立刻睁开眼睛掀起被子直接从她的窗户那里给进来了。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五感敏锐。   如若只是稍微粗重一些的喘息声音齐泽倒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反应,他听到了陆白的细碎的声音,微微提高了音调,听起来就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一样。   “阿白,你没事吧?”   少年过去,将烛火点着,看向了陆白。   她半坐着在床上,白色的薄薄的内衫被汗水给打湿了些许,里面是她细腻的肌肤。   黑发也湿润了些,贴在了面颊上。一看就是受到了惊吓,唇色都是白的。   齐泽抿着唇,径直去给她倒了点茶水,一手扶着她。   “喝点水吧。”   陆白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了少年的存在,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黑曜石般的眸子很深,里面隐约有些湿润。   “做噩梦了?”   看着她听话的拿着杯盏喝着,没有血色的唇慢慢回复了色泽,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   陆白有些累,将杯盏放下了之后只是静静地坐着。   齐泽不大放心。   “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别害怕。”   说着,他细细的为陆白将被子掖好,然后烛火也没有剪,明晃晃的火苗摇曳着,少年的眉眼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柔和温暖。   陆白没有闭上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怎,怎么了?睡不着吗?还是……要,要我陪你睡?这个不可以的,等我娶了阿白当晚才可以,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强烈要求的话也……”   齐泽因为被少女这么目光灼灼的盯着,一时间脑洞大开,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之后脸红了个透,耳根也是,一直摇着头又不时点着头,看起来很是纠结的样子。   陆白笑了,抬起手曲着食指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她在之前那个时候便意识到了齐泽知晓她是女子的事情,现在少年傻乎乎的样子让她心情好了许多。   “唔,疼。”   “我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再说,就算我用了全力你也不会有多疼的。”   陆白看着齐泽捂着额头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唇微微翘着,这么说道。   “被看穿了……”   他将手放下,笑盈盈的注视着此时心情明显好上了许多的陆白,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快睡吧,今夜我就在这守着,哪儿也不去。”   齐泽说着又不放心的为她掖了一遍被子,确保没有任何缝隙之后才收回了手。   “阿泽,你说,会有人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我想想啊……大概是没有的吧,但是,这个世界这么大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会发生,所以我也不敢保证真的没有。”   少年很认真的回答了陆白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的问题,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对,垂眸看着少女。   “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是和你之前的梦有关吗?”   陆白抿着唇,睫羽下面落下一层浅淡的阴影,灰色的,也晦涩。   长久的沉默,本以为等不到少女答复的齐泽并没有再继续说话了,打算就这么静静地守着陆白入睡。   “你说,人的一生,有多长?”   “……最长一百年吧。”   大致上,都是这么估摸着人的寿命的,有的活不到那么久也是七八十的样子。   陆白听着少年的话,眼眸闪烁,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的烛火没剪断而摇曳的光映照在她的眉眼里,还是她眸里隐约的泪光。   但是无论哪一种都让齐泽看着心疼不已。   “你好好休息,别多想了。”   她听话的闭上眼睛,泪从眼角落下。   齐泽眼眸深邃,轻轻地抬手拭去她的泪。   “我也不知道一生有多长,但是我想……无论短暂还是漫长,我都会陪着你,尽量活的比你久一点不让你看到我走难过。”   “唔,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活的更久一些,毕竟你那么喜欢吃东西。”   听着少年莫名的真的在纠结这个问题,陆白勾了勾唇。   “你放心吧,我和你都会活的很好的。”   她这么说着,下意识的将之前梦中的那个残破的画面给压下去。   在黑云压城的边境,从城池之上的那把长箭狠狠的刺入了着着甲胄的男人的胸膛,他的脸上染着鲜红的血迹,眼眸黯然着,没了平日里的清明。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   在少年被魏凛派往到北漠的当晚,她也梦到了这样的场景,所以她才那样偏执的和那个男人吵了起来。   心里的慌乱像是决堤一样,完全崩塌。   陆白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个梦里的男人,即使轮廓更深了,褪去了原本的青涩了,脸上满是血迹了,但是她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那个眼神,他曾经看过自己千百次,却从没有那般黯然过。   “我们都会活的很好的,会很好的。” 第三十七章   燕卿次日在皇城里刚刚走到城门处, 便发现以往一直贪睡到天蒙蒙亮才会来上早朝的少女,此刻竟然比自己还要早早的到达了那里。   她着的有些单薄,虽说现在不是冬日, 但是还是有些寒意, 月白色的衣衫被风轻轻一吹便飘着, 看着就很薄。   少年蹙了蹙眉,走过去将自己的身上的外衣褪下轻轻地披在了陆白的身上,而这个时候她也反应过来,抬眸看向了燕卿。   “你来了啊……”   她声音有些亲,指尖有些凉的将身上的外衣给理了理,如墨的眸子鲜少有这样沉郁的时候。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特意在这里等我。”   燕卿一向敏锐,更何况是关于陆白的事情,她只要一有些不对劲便能够被自己轻易的觉察到。   “没事, 就是想来检查一下你有没有疏于职守……”   陆白说的话很是隐晦, 即使是如此了解她的少年也反应不大过来。   她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黑色的眸子如同化不开的墨,一点儿也不像是之前那句带着调侃意味的话语那样轻松。   燕卿被少女这样一直直直的注视着, 半晌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就任由着她看了,耳根有些红, 好在此时的天色并不是很亮, 她并没有觉察到少年的异常。   “昨晚, 我做噩梦了……和你被魏凛调去漠北时候做的梦一样。”   陆白说着,将身上的那件外衣给取下,拿在手中看着少年。他愣了一下明白了少女想要做什么,眼眸闪烁晦涩微微低头,好让她方便一些。   她将外衣给燕卿披上,然后细细的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白皙修长的手在他暗色的衣衫上看起来格外的清晰分明。   如同落雪一样。   燕卿之前便听陆白告诉过他,她曾经做了一个梦,但是内容,却没有言说分毫。当时她的脸色煞白,他也没有主动开口去问。   不好的记忆,还是不要碰触为好。   然而,这一次,她说她又梦到了……   燕卿垂眸注视陆白,她低垂着眉眼为他整理着衣服,就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或者更准确是她有些害怕看他,怕让自己联想到什么一样。   他此刻无比的确定,少女的梦里的主人公……是自己。   少年抿着唇,手轻轻地握住了陆白的手,微凉的触感让他有些晃神,平日里陆白的手的温度都是温热的,像如今这样的凉意还是头一次。   “……回去让人熬些姜汤喝,驱寒。”   原本快要忍不住开口问道的话,在碰触到陆白的手的瞬间,生生的咽了回去。他长长的睫毛下落了一层浅淡的灰色,薄唇抿着,如同含着一块化不开的冰。   陆白没说话,良久,点了点头。   ……   “停下。”   在不远处,一个男人声音响起,声音并不大,抬着轿辇的仆从听得很清楚,立刻停住了步子。   魏暮不知道什么时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将帘子撩开了,他看着前方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一会儿,便又将帘子给放下了。   “抬去陆大人那里停着。”   比起平日来说,这一次的语气带着些许情绪,不像是猜不透的那样平淡无波。抬着轿子的人愣了一下,然后朝着陆白所在的方向看去。   此时燕卿已经松开了陆白的手,眼眸温和的注视着她,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极为敏锐的朝着那个轿辇看了过去。   陆白愣了一下,也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在那个轿辇落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此时这个位置是皇城的宫门,到这个路段结束朝着皇宫里的话,是不能够用轿辇的,所以此时里面的人必须下来了。   轿子停好了,魏暮才不慌不忙的撩开门帘从里面走了下来,墨玉般的眸子像是弯月一样眯着,看着眼前的陆白。   “哦呀,原来是陆大人啊,距离前些日子我们一起去城郊游玩到现在,真是许久没见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陆白知道他说的这话分开来看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连着来读也没有问题,但是被魏暮这么笑眯眯的说着,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像是在挑衅似的。   而且对象似乎并不是自己。   燕卿听后眼眸微闪,垂眸淡淡的瞥了一眼一旁的陆白,然后笑着朝着魏暮拱手行礼。   “宁安王大人。”   “这是……”   他故意将拉长了音调,看起来很是疑惑的蹙了蹙眉,好像真的在很努力的想着眼前的燕卿的身份,但是好一会儿都没有唤出他的名字来。   陆白有些无奈于男人的记性,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燕卿,之前在百花宴上王爷不是见过吗,记忆丢失了吗?”   “原来是暗卫长啊,瞧本王这个记性。我许久不怎么上朝了,对于百官之类的名讳和对应的官职很是模糊,还望燕卫长不要介意。”   男人笑着,话是这么说着,但是一点儿歉意都没有,反而带着些许莫名的愉悦,这样的情绪连陆白都感觉得出来。   她抬眸看过去,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   而燕卿却极为清楚,宁安王是记得他的,只不过是故意的而已。且不说这人的恶趣味,光是这笑眯眯的模样都很让人生气。   少年没有什么情绪,风轻云淡的笑着摇头,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阿白快去上早朝吧,如果想来找我直接来就可以了,或者改日我去你府上。”   燕卿弯着眉眼对着陆白说道,她清丽的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这个有什么可特意给自己说的?这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吗?燕卿和齐泽每次来府上的时候都不带通报,直接就进来了。   再加上两家是世交,更没有什么隔阂。   少年注意到陆白疑惑的眼神,笑容却更灿烂了,但是和平日里的温润不大一样,但是有什么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陆白顿了一下,看着眼前笑着的燕卿半天,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魏暮迈着大长腿直接站在了陆白和燕卿的中间,眯着眼睛笑的很是瘆人。   “陆大人,快些进去吧,我可不想迟了见到皇上那张黑极了的脸呢。”   他说着,可能是描述的原因,画面感极强。陆白不由得联想到了魏凛那张冰块脸,像是覆盖上了一层千年寒冰一样,简直能够将冷气在整个朝堂之上给散开。   “……你说得对,王爷。”   陆白沉默了一会儿,这么回应附和道,然后抬眸看向了燕卿,他脸上收敛了过于灿烂的笑意,依旧温润柔和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身上。   似乎一直都没有移开过,等待着她再次看向自己。   “燕子,我先去上早朝了,你自己注意身体。”   刚说完,魏暮直接拽着陆白的衣袖将她给牵着走了,她没反应过来,再加上男人的力气实在是有些大,她蹙了蹙眉任由他拉着。   少年脸上的笑意慢慢的褪去,眼神清亮直直的注视着少女的身影远去,视线落在了些在宁安王的身上。   传言有着洁癖的宁安王,被人一碰触就会厌恶恶心的人,此时毫不避讳拽着陆白,少女想要将他甩开,都被他弯着眼睛带着警告意味的压制住了。   魏暮,是不是知道阿白是女子……   他这么想着,带着猜测,但是更多的却是来自内心的敏锐直觉。   少年叹了口气,正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前面一直拽着陆白往前走着的魏暮此时往后面看来。   脸上没有任何的笑意,那双墨色的眸子如同在水泽之中晕散开来的墨,一点一点,覆盖住了原本的清明,冷冷的,像是数九的隆冬。   那里面,满溢的,全是占有欲。   燕卿和他对视着,垂在两旁的手不由得攥紧,骨节泛白,用了很大的力道。   他果然,是知道的。   少年远没有魏暮擅长隐藏情绪,年龄上的差距在一些细微的方面稍有体现。宁安王淡淡的收回视线,唇角的弧度更甚,似乎刚刚的那样冷漠面容的人不是他一样。   “……王爷,你别这么笑好吗?”   看到魏暮唇角的笑容的陆白觉得脊背发冷,就像高台之上的那个男人看向自己时候一般模样,她有些受不了。   “本王见陆大人生的好看,便多看了一眼,然后心情愉悦自然就笑了,难道我笑都不可以吗?”   “……随王爷。”   明明眼前的男人长得比自己好看,他这话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   陆白稍微想着,缄默着一直走着,反正少说话就可以了吧。   男人觉察到了陆白的想法之后,笑的更开心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第三十八章(小年番外)   辛择烈番外   辛择烈数着日子, 约莫再过两个月他便要回到那个阔别了十年的故国了。   说喜悦,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而说有没有波动的情绪,他想是有的。   就像是在海面辽阔的地方投下一颗石子一样, 能够看到, 却在瞬间湮没在了其中,没有一丝的痕迹。   就像是风过, 无痕。   金发的少年今年的头发又长长了许多,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发,和陆白的完全不一样,眼睛也是。   不是和她一样,纯粹的黑。   每次垂眸看的时候辛择烈能够清晰的将金色的如同阳光的发映入眼眸之中, 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柔和, 但是极快的又被暗沉给压了下去。   只有这个时候, 他才无比清醒的知晓着自己和陆白的不同。   非我族人,其心必疏。   这个道理无论是在青川还是西凉, 都是被潜移默化所认同的,凝聚族人的一种根深蒂固的价值观。   而那个国家,是生生将他推到了青川的, 残酷的存在。   十年前的青川和西凉并不是现在这样表面平和的状态, 那个时候战火烽烟,兵戎相见是家常便饭。   辛择烈想起了父皇曾经将他带去了前线, 在满天的烽火之中将自己抱了起来, 让他更清晰的看到了城池下面的场景。   狼烟四起, 甲胄之间,旌旗在烈烈的风中飘飞着,战士们的血液滚烫,将他的眉眼也似乎染上了殷红的色泽。   他当时是激动的,也同样是畏惧害怕的。   被将士们的热血所燃烧而兴奋,却又因为刀剑入骨的声音而恐惧着。   他抬头看向了那个男人,他有着和自己一样色泽的眼眸,却远比自己深邃,他看着那片弥漫四起的销烟,眼睛亮的出奇。   那是他至今都印刻在脑海之中的眼神,明明已经兵临城下了,已经快要败北了,但是男人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在隐隐的兴奋着,更加的握紧了手中的那把剑。   再之后,父皇明明可以逃走,却甘愿战死在了沙场,最终是谋士们和诸位将军们恳求签下议和的文书,皇位传给了长子――辛汶。   他们两国为了各自的利益而战斗着,最后也因为故有的胜败分明结束。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本是古来至今的规律。   为了羞辱西凉,他作为质子被带往了青川皇城,十年为期限。   辛择烈比历来的皇朝的质子的待遇要好上许多,因为原本赢了他父皇的青川先皇连刁难他的气力都没有便咽了气。   而随后匆忙登上皇位的,是先皇的孙子,永安王留下的嫡长子。   他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分毫,不刁难也不予理睬,任由他自生自灭。   辛择烈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怨恨,对于青川,或者对于那个将他推向这里的族人,他也没多大的怨恨。   时间可以让所有的疮痍伤口,都淡的看不见痕迹。   “你要看盯着这棵枯树看多久?冬日这么冷,总是待在外面会受寒的。”   今天是小年,陆白原本是被家里的人拉着一会儿去洛宁街上走走,这个时候的洛宁热闹是像是朝天的花火。   每一处,都是殷红的色泽。   灯笼挂着满街,暗下来的天色将一切都笼罩了成暗淡的色泽,但是渐渐点亮的灯火像是细碎的火焰,一点一点,将这个世界点亮。   想让他也去看看……   当时陆白的心里只有这么一个纯粹的想法。   “阿白?”   对于陆白的到来辛择烈很是意外,他蓝色的眸子眨了眨,似乎觉得眼前的少女是幻觉一样。   因为今天的日子很特殊,每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是皇城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都很忙碌,大多都陪在了亲人的身旁。   少年直直的看着陆白,半晌也没有说话,视线专注而严肃。   “……我想带你出去走走,这斗篷你戴着,你的发色太惹眼了。”   陆白被看的不自在,将手上的白色的纯色斗篷递给了金发的少年。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机械的接过。   “阿白,你不去陪你的家人吗?”   犹豫了一会儿,辛择烈还是将心头的疑问问出了口,嗫嚅着唇,垂眸看着陆白的脸色。   “他们啊,陪了。”   少年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还是青空万里,才晌午不到,陆白如何在晚上陪了陆生他们?   陆白倒是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她轻描淡写的开口。   “陪了十七年,今年陪你去逛逛吧。”   少女说着将视线落在了那个斗篷上,示意辛择烈将斗篷给披上。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在看到陆白黑色的眼眸之后,像是漩涡一样被深深的吸引了进去,说不出任何的话语了。   辛择烈乖乖地将斗篷戴上,纯白色的斗篷在他身上格外好看,享受披上了一身的落雪,纯粹而美好。   陆白仔细的看了看发现长度刚好,他的金发被遮掩的严严实实,那双眼眸如果别人不注意看的话也发觉不了它原本的色泽。   “走吧,我知道一条路,没什么人守着。”   陆白走在前面一点带路,也难为她花费了好些时间将这条由燕子守着的路给记清楚,不然又要迷路了。   早些时候她便和燕卿的下属打过了招呼,加上少年的默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辛择烈静静地跟在陆白的身后,他们两人仅仅隔了一米的距离,但是这样的距离在少年看来还是过于遥远了。   他抿着唇,迈着大长腿直接走到了陆白的身旁,然后像个小孩子一样固执的牵住了她的手。   “我怕走丢。”   少年这么轻柔的注视着陆白说道,隐约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随你,不过,这么近也会走丢的吗?”   “阿白不也是用了三个月的样子才记得去上早朝的路线吗?”   “……”   你赢了。   ……   晚上的时候,少年呆不了多久,因为不回去的话为他送吃食的宫女会发现他不在了,然后到时候闹大了可就麻烦了。   所以他知道,他是没有时间和陆白一起看看洛宁夜晚最美的景色的。   辛择烈淡淡的瞥了一眼旁边的红色的灯笼,此时还没有点亮,如果到了夜里千万的灯笼一起点了那样的殷红似火,将会组成一条巨龙般的壮阔风景,灯火的光落在湖水之上,让人眩目,移不开视线。   陆白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将其中一串递给了辛择烈,饱满的山楂被一颗一颗的串起来,外面的糖衣浇淋成剔透的色泽,显得山楂更加的色泽鲜红。   “这是什么?”   “……冰糖葫芦。”   少年一脸好奇的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轻轻地将它转了转,蓝色的眼眸一直直直的盯着,却始终没有下口吃着。   陆白看不下去了,将冰糖葫芦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好甜……还酸。”   他嚼着口中的山楂,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然后又吃了一颗,这样不一会儿便吃完了,他似乎意犹未尽,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陆白。   “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不好。”   陆白这么说着,自己也极为克制的少吃了些甜食,最近牙齿隐隐约约有点疼了。   “走了,我带你去看烟火。”   陆白将竹签轻轻地在指间转了一圈,拉着辛择烈往一处稍微暗的地方走去,走了有些久,他被少女拉进了那间小屋子。   这里有些破旧,看起来并没有人住。   “这里,看烟火?”   少年不明白少女想干什么,这里极为狭窄,即使暗度允许,但是也无法达成放烟火的条件。   “你在那处坐着,我放了干净的干草那里。”   虽然很疑惑,他还是听话的坐到了那里,陆白在他的对面,他一抬眸便能够看到她,即使光线很暗,她在哪里,他一眼便可以锁定。   “唔,我找找……”   她嘟囔着,用手将这些堆积的稻草给拨开,拨开之后,细碎七色的光亮映入了辛择烈的眼眸之中,整个小屋子也亮了起来,像是银河一般。   “地上这些是我的前些日子藏着的萤火石,挺多的。我想着你不可能待到晚上,但是无论如何还是想让你看看青川夜里的风景。”   陆白说着,微微弯腰将地上亮着的一大把细碎的萤火石给捧起来,然后重重的朝着空中抛起来,因为辛择烈坐的有些远,并不会砸到他,即使砸到了也不会多疼。   少年视线并没有随着萤火石的抛向看去,他直直的隔着一点一点因为重力而落下的亮着的细碎光,看向陆白。   少女和他之间,被这一捧巨大的萤火烟火给挡住了,美的让人窒息,亮光落在陆白的眼眸里还有脸颊章,将她淡淡勾起的唇角也映照的清晰不已。   这一次他并没有因为烟火的隔阂,像是之前因为一步的距离那样觉得遥远。   很温暖。   陆白被这些发亮的石子形成的七色的烟火给吸引住了,而他……   被她深深的吸引着,移不开视线。 第三十九章   暗花坊的今日, 比起以往来说有些特别。   坊主找了许久才找到的一个合适的先生, 在今日会来暗花坊给孩子们授课。   虽然公子旌余只是淡淡的告知了下面的人, 但是他们也知道能够让男人提及的事情都是极为重要的。   坊里从昨日开始就已经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番, 比起平日来说更加的干净整洁, 尤其是坊里的孩子们都穿着整齐, 满怀期待和好奇的等待着新的先生到来。   但是最让他们开心的是,常年都在自己的小竹林待着的公子旌余今日也来了坊上。   一会儿接待了新的先生, 按照以往的流程他还会去坊里专门设置的类似私塾的, 也就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去听听课。   虽然旌余很少说话,面如薄雪覆着,但是暗花坊里的人们都极为尊敬他, 能见到他从小竹林里出来自然开心。   陆白还不知道自己今日会如此受到欢迎,她跟着花夏往里面走去, 里面的楼阁大多素雅简洁, 但是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这样简单之处的精细之处。一朵小花的雕刻都极为栩栩如生, 草木葱郁,红墙白瓦, 很是清幽。   如果不是知道暗花坊是一个收集情报和暗杀的组织, 她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大官员府门呢。   “陆大人, 往这里走。”   陆白欣赏的入迷了,险些走错路线, 花夏看到开口提醒道, 和以往时候不同她因为被陆白彻底知晓了身份之后, 倒显得更加轻松坦荡了。   一点儿也没有之前那样紧张, 害怕秘密暴露。   “失礼了,不小心看入神了,这里环境很好。”   陆白也没有觉得多尴尬,跟在少女一步之遥慢悠悠的走着,反正没有限定时间,只说了清晨到就成。   花夏听后弯了弯眉眼,笑了。   “明明我才是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人,但是陆大人比起我更不像是这里的人。”   她顿住了脚步,黑色的眸子看向花夏的身影。   “花夏姑娘为何这样说?”   少女也停下来回头看着陆白,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我啊,因为在这里待的太久了已经渐渐的忘记了原本的事情,开始遵从尊卑秩序,也开始活得不大自在了。就比如现在,我脑子里记着的是快些将你带到公子那里去,而忽略了春日刚刚盛放的草木花叶的景色。但是陆大人……”   花夏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无论似乎并没有将这件事,哦不,我感觉你根本没有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活得和史书里记载的一样风轻云淡。”   话题突然变得有些沉重,陆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她承认她很得过且过,也怕麻烦,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但是她并没有少女说的这么佛系。   “……谬赞。”   这是陆白在这个时代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在每次别人将自己捧的过于高的时候。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陆大人了,如果你的挚友离你而去了,你是否也会很快的看淡?”   其实历史上的事情说的很模糊,大多数的都是不确定的,但是推测出来的却是最合理和接近真实的。   “……你在向我暗示什么?”   陆白眼眸微微敛着,想起了之前的梦,反复做了两次的,很不好的梦。细碎的画面让她觉得很是碍眼,但是越将它从自己脑海里抹去,下一秒记忆起来却更加的清晰,印象深刻。   花夏摇了摇头,脸上倒是坦荡没有任何的躲闪,眼眸直直的注视着陆白。   “只是突然想问一下,这是我之前历史老师想问你的问题,当然她只是在读到你的诗句时候这么喃喃自语了一下,不过被我听到了而已。因为你的诗里,似乎格外的洒脱,超脱世外。”   “……后人过度解读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白沉声说道,然后一言不发的跟着花夏走到了大厅候客区,少女狐疑的看着陆白,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刚刚的问题,可能让她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公子旌余看到陆白之后迈着大长腿的走到她面前微微拱手,然后抬眸直直的注视了一下少女,她抿着唇也回礼着。   “公子旌余,久仰大名。”   “同久仰。”   男人的声音如同清泉一样,很是好听,尤其是不慌不忙微微启唇的样子,莫名的给人一种禁欲感。   俊美的五官让人觉得像是清晨的白露一样清爽澄澈,他着着一身白衣,看起来不染纤尘。   不过……这话也太少了吧。   一时之间,大厅处陷入了诡异的静默。   花夏忍不住掩着唇偷笑着,然后在男人淡漠的眼神之下瞬间敛去了笑意,低垂着头为陆白添上茶水。   “我们公子向来话少,绝不是疏离之意,还请陆大人不要介意。”   陆白视线还落在公子旌余的身上,发现他听到了少女的话之后极为矜持的微微颔首,如墨玉一般的眸子注视着她,清澈纯粹。   “……无碍,少说话好,对嗓子好。”   陆白噎住了好一会儿,最后干瘪瘪的说出了这一句话,空气里的尴尬还是丝毫不减,或者更准确的来说只是她一个人觉得尴尬。   公子旌余只是淡淡的颔首算是回应,形状优美的薄唇没有张开分毫,随即又是长时间的对视,然后沉默。   陆白原本以为他再怎么不喜说话也至少会说上几句,寒暄也好,但是……他的的确确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时候陆白诡异的有些想念那个话痨狐狸了,至少不会觉得冷场。   “公子的意思是先带陆大人去授课的地方看看,今日只是和他们熟悉一下,不急着授课。”   花夏对陆白这么细细的说着,好像真的听到了旌余说话了一样。   她也没在将男人不说话这件事放在心上,将视线落在了花夏身上静静的听她说完,然后又看向了旌余。   果然,他点头,表示少女说的话和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一样。   “那,有劳花夏姑娘带路了。”   -————————————————————————————————————————————————————   “你是说,陆白去了暗花坊给那里的孩子们授课?”   魏暮刚刚准备去陆白的府上找她,结果就听到了暗鸦的话,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少年。   “王爷,千真万确。”   男人重新坐下,眼眸有些寥深。   “暗花坊是和皇宫唯一紧密联系的江湖派别,陆白一向不喜这些皇宫和江湖之事,为什么会答应?”   他喃喃的说着,俊美的脸上带着暗沉,长长的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处,将眸子映衬的更加幽深晦涩。   魏暮只说了这么一句,但是想到的却远远不止这一点。   陆白现在并不知道燕卿这个暗卫长做的真正的职务究竟是什么,但是一旦踏进了暗花坊那么,很多事情只要稍微留意便知晓了,更何况陆白那样聪慧的人。   有时候他也弄不清魏凛究竟想要做什么,明明那么宝贝她,却从来不让她避免那些阴暗面。他似乎根本不害怕少女会不会就此憎恶他,毕竟,是他推了燕卿一把,让他的双手沾满鲜血。   “他这个疯子,想要将她和他一同染成红色吗?”   彻彻底底的占有,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世界也必须和他一样,一点一点的同化。   这也是陆白为什么如此排斥接触魏凛的原因,虽然之前将燕卿直接派遣到漠北这件事让她很生气,以至于置气到了现在,因为他毫无悔意,即使知晓少年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坐在高位之上,便只从利益看事,没有丝毫的人情味。   而对于少女,或许是他最后的**了,不过,偏执成魔。   “可是,为什么王爷不觉得是皇上直接派陆大人去暗花坊的?毕竟暗花坊的坊主只要和皇上说一下,看中陆大人的才华指名她去的话,即使拒绝了也没有办法的啊。”   暗鸦不明白为什么宁安王会这么肯定的认为这件事只是出于陆白的主观意愿而已,天下事无论大小,不过只是一道圣旨的事情吗?   男人嗤笑着,眼眸却冷得像是冰雾在萦绕氤氲一般,他的脸色很黑,第一次完全的没了笑意。   魏凛最可怕,也是最让魏暮讨厌的一点就是……   他不会强迫别人去做任何事情,但是总有办法让对方按照他所预想的轨迹去做。   就像让燕卿自愿的成为暗卫,被他拉着缓缓的堕入了在他登上皇位之时的那个……漆黑无光的世界一半。 第四十章   有了花夏在身边解说男人的用意, 气氛也稍微变得没有那么尴尬了。   “先生好!”   这里的孩子并不算多, 大概三十多个,他们远远的便看到了陆白和公子旌余, 立刻开心的从书屋里跑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多孩子的欢迎, 陆白有些不自在, 但是还是尽量保持着微笑微微颔首。   这里的孩子们大多都已经是十一二岁的年龄,有极个别小点的大概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他们的眼眸很亮还没有沾染上任何的阴暗,澄澈纯粹像是此时的晴空万里的天色。   旌余看着陆白,眼眸淡泊,看起来很是风轻云淡。   他看了一眼花夏, 少女立刻会意然后对陆白说道。   “陆大人我们先进学屋吧,今日和孩子们熟悉一下不急着授课。”   陆白其实并不知道要怎么教,听到今日可以缓一下的时候稍微松了一口气,看着身旁围绕着她的孩子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他们对于旌余的尊敬和喜爱是直白纯粹的,但是在这些围过来的孩子里面每一个人都稳定的站在距离男人半米之远的距离, 而他们对于自己却显得更为亲近些,一个稍微小点儿的孩子甚至直接拽着了她的衣袖。   男人的确过于清冷了,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一袭白衣就这么站着似乎下一秒只要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便立刻会羽化飞升了一般。   陆白这么想着,一个小姑娘,也就是那个拽着她衣袖的孩子轻轻地将她往学屋里面拉去, 眼眸圆润, 像是墨玉一样清澈。   “先生走这边。”   被孩子们簇拥着, 这样的感觉的确很奇妙,尤其是在他们看着自己的时候,没有任何杂质,心灵都跟着净化了。   旌余在见着陆白被如此热情的对待的时候,眼眸微微闪烁,然后垂眸看向了一旁的花夏,发现少女也是带着崇拜和喜悦的眼神看着陆白。   “和她,熟?”   一路上都没有怎么开口的男人在看到花夏这样的神情的时候,嗫嚅了一下唇,然后开口问道。   花夏立刻反应过来男人问的是自己是不是和陆白很熟,因为从她进来的时候少女一直都没有表现出对于其他大官员那样毕恭毕敬,甚至之前还偷笑了。   熟?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熟悉陆白吧,那也是自己单方面的从书籍上的那种认知罢了,他们两人其实真正意义上的见面也就这么两三次。   “算不上熟,只是我觉得陆大人并不怎么拘泥于上下等级,这样相处起来似乎更让她自在些。”   花夏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公子旌余的脸色,发现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视线随即便落到了在学屋里面的陆白身上。   陆白很少和小孩子待在一起,这么多孩子应付起来的确有些麻烦,不过他们大多数都很乖巧,只是问的问题有些天马行空,让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先生,我听花夏姐姐说你是青川的大官,怎么愿意来给我们授课啊?”   一个小男孩好奇的注视着陆白,这么直接的问道。   “刚好有空,我其实只是一个闲散的小官而已,每天除了上下朝没什么事情干。”   陆白这么说着,希望他们不要将自己当做什么厉害的不可以碰触的高位的人来看待,而是更多的只是当成一个哥哥姐姐这样的角色。   听到少女的话花夏嘴角抽搐了一下,如果陆白这样的官职都是什么闲散的小官的话,那么青川便没有什么官了。   旌余眼眸稍柔和了些,然后迈着大长腿静静地坐在了学屋的后面位置,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看着他们的互动,原本有些冷冽的气息此时略微缓和了一点儿。   花夏走过去站在男人的旁边,也不说话。   “那先生可有妻妾?像先生这般年纪,大概也有三四房小妾了吧。”   “我觉得不止,先生生的好看,肯定有许多女孩子想要嫁给先生,那至少……十个?”   不知道是哪一个孩子开了这么一个口,周围的也跟着真的在认真的思考着陆白到底有几房妻妾了,甚至越发的激烈,像是解答数学题一样研究了起来。   花夏看着陆白听着孩子们的讨论而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丝毫没有和这个时候轻松的氛围一起放松下来,她长长的睫毛颤着,抿着唇没有说话。   什么妻妾成群啊……这个人压根一生未娶。   “你,知道?”   虽然男人视线一直没有直接的放到花夏的身上,但是余光瞥到了少女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的严肃神情的时候,本就不擅长掩藏情绪的花夏被敏锐的男人一眼便看穿了。   “啊,不是公子,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她刚刚说完,陆白有些头疼的将一个讨论的最为激烈的小男孩给拉到怀里。   “不用继续讨论了,先生我还未娶妻。”   周围沉寂了一会儿,随即又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大的声音。   “那,那肯定有小妾或者通房丫鬟对不对?几个呀先生?”   “一个都没有。”   还有,你们年纪轻轻知道的这么多真的好吗?   旌余有些意外陆白的回答,但是又想到了燕卿,能让少年如此在意的人这样洁身自好似乎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了。   “一辈子都没有人常伴身侧,不会觉得孤独吗?”   花夏喃喃的将自己心里想的话直接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发觉,立刻捂住了嘴,但是依旧无济于事,对于公子旌余来说,哪怕是一片落叶落在地上的轻微声响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离得这样近的话语。   男人没有说话,抬眸直直的注视着花夏,墨玉一般的眸子深邃,面无表情的样子更加衬的他的清冷气息。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从将花夏给带回暗花坊的那天便知道,少女身上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他已经觉察到了的快要碰触到真相的时候,并没有选择更加深入的探究。   因为,即使知晓了,似乎,并不能改变什么。   ——————————————————————————————————————————————————————   燕卿在皇城的大门守着,做着的工作看起来是只是检查进出皇宫的车马和里面的人,保证着进入其中的人是安全的,没有混进什么可疑的人物。   在不知情的人们看起来,少年的职务的确过于轻松,除了早上起得很早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事情要做,就连之前的陆白也这么觉得。   但是,白日的职务只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   他垂眸。指腹轻轻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眼眸暗沉。而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轿辇映入了燕卿的视野之中。   少年记得,这是宁安王的轿辇。   他看着男人从里面走了下来,脸上却没有平日那般笑眯眯的样子,暗沉阴郁的有些骇人。原本俊美如斯的五官,都被这样冷冽的气息给压盖住了个完全。   “宁安王。”   燕卿走过去像往常见到皇亲贵族一样微微拱手行礼着,背脊很直,像是雪松一般。   “燕大人无须多礼,本王今日也没什么时间和你寒暄,稍微有事情要去找找皇上。”   他在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声音更沉,燕卿没有说话微微颔首便退到了一边,继续在宫门处站着。   魏暮眼眸带着嘲讽,看着少年薄唇微掀。   “白日这般耗神守着城门,晚上做完事情回去后,可要稍微注意休息啊,燕大人。”   燕卿愣了一下,抿着唇没有说话,指腹不自觉的摩挲着剑柄,剑的微凉温度让他冷静清醒了一些。   魏暮知晓,以少年的性子根本不会回话,他抿没了唇角的弧度,眼眸里像是化不开的墨一般。   男人走进城门的时候在和燕卿擦肩而过的瞬间停住了脚步,他抬起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视线看着前方,没有落在他身上分毫。   “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要有永远不要让她知道的觉悟。”   燕卿的身子一僵,摸到剑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紧握住剑柄,俊朗的面容鲜少的露出了一丝阴霾的情绪。   魏暮放下手,不慌不忙的朝着城门内里面走着,他着着一身暗色的衣衫,在此时本就偏向黄昏的时刻,看起来渐渐的朝着黑夜的阴沉之间融入,没有一丝的生气。   第一次,魏暮有些后悔了。   如果当时,那个位子他并没有因为嫌麻烦而拒绝了的话……   是不是可以护她一生无忧。 第四十一章   燕卿从来没有对陆白说过的事情, 在今日被宁安王直接的, 近乎残忍的说破了。   “燕大人……”   一旁的下属感觉到了少年的失神,他不由得压低声音提醒道。   夜晚是一天之中最为沉寂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都在此时变得格外的清晰,连同微风拂动着叶子的细微声响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燕卿着着黑色的衣衫, 和这片夜色近乎融合在了一起。他垂眸, 缓慢的推开了手中的剑鞘,一把雪剑就着清冷的月的辉泽反射着的寒光将他的眉眼给映照着,透着和白日里完全不一样的冷冽。   宛如夜尽天明之前,斩断一切的修罗。   他的身后是暗卫里的精锐, 极好的掩藏在各处。燕卿站在屋檐之上, 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静静地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没有多久,里面的一个男人醉醺醺的出来散步了。   如果此时有朝廷的官员在的话,便立刻会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谁。是前些日子被弹劾贪污行贿的常林, 虽然证据不足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晓这些和他脱不了干系。   有好多证据都已经被他销毁了, 所以他才会这样的有恃无恐, 再加上他是当今圣上的舅舅。虽不是亲的, 只是按照辈分来说是该如此,因此周围的人对他也有所忌惮。   “燕大人, 属下……”   “不用了,我来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对于少年来说第二次第三次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慢慢的将剩下的还留在剑鞘里面的剑身给褪去完全, 然后从上面跃下, 快的连残影似乎的都无法捕捉到。   悄无声息的靠近,一把长剑直接没入了男人的身体,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无法再发出任何的声音了。   燕卿感觉到男人的气息已经消失了之后,才不慌不忙的将剑给拔出来,原本光洁的剑身此时已经沾染上了殷红的血迹,他的面颊上也是,由着这拔剑的瞬间溅落在了上面,滚烫的,在下一秒却骤然冰冷。   下属从隐匿的树的后面走出来,然后恭敬的递上了一条干净的白绸布。   少年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也染上了些许血迹,他把剑递给了旁边的下属,然后接过白绸布擦拭着手背上的殷红,但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再加上这一点的面积很小,所以已经干涸了,擦不干净。   身旁的侍从知道,燕卿每一次执行了任务之后都会极为认真的将手中的血迹擦拭干净,就好像将它擦干净了就什么也没有发生了一样。   而这一次他因为失神了一下,没有立刻拿着白绸布擦拭所以干涸了,不能够一下子就弄干净。   “大人,我去给你浸湿一下,这样好擦拭些。”   燕卿没有理会,只是固执的越来越大力的擦拭着那一块,原本完好的地方也擦出了红色的痕迹。   “大人……”   “有些东西,是擦不干净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除了有些红之外所有的痕迹没有任何的东西沾染在了上面。   少年低声说着,将手中的白绸布扔在了地上,布上沾染着的血迹,格外的醒目。   一处干净了,但是在另一处却留下来更明显的痕迹。   ——————————————————————————————————————————————————————————————————————   魏凛在御书房处理着今天呈上来的折子,他刚看完一折,主管太监有些慌乱的走了进来,尽量的保持平日的仪态,但是眉宇之间的慌张还是无法掩盖住。   男人抬眸看了主管太监一眼,看着他这副模样蹙了蹙眉,薄唇微张。   “什么事?”   隐约的带着些许的不耐烦。   “皇上,宁,宁安王说是要找您,连容侍卫通报一声的时间都不给便直接闯进来了。他的武功太高了,禁卫军都拦不住。”   魏凛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对于宁安王这个常年都不来上早朝的人来说,今日竟然主动来皇宫找他了。   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魏暮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冷冷的瞥了一眼主管太监。   “你先下去吧。”   魏凛开口对主管太监说着,他听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快步带上门离开了。   “皇叔。”   魏凛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折子放下,然后想要站起来的时候,魏暮直接迈着大长腿走到了书桌的对面,一伸手便将男人的衣领抓住了。   明黄色的衣衫上五爪的龙象征着此时被魏暮拽着衣领的人的身份,他垂眸看着拽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的有些不像话。   魏暮勾着唇,笑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淡定冷漠的样子,在来的时候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在看到他这张如同霜雪覆盖着的面容的瞬间完全的消散了。   他慢慢的松开手,然后一下一下的将魏凛刚刚被他拽的有些乱了的衣襟给抚平,每一次的力道越来越大,似乎想要将男人给推倒一般。   “皇上每日都如此日理万机,可还是要注意一下龙体啊。瞧你,就这么轻轻地帮你整理一下衣服,你好像虚弱都快要站不稳了呢。”   “……”   魏凛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大的火气,和之前来捉弄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宁安王将手从男人的衣服上拿开,觉得有些冷顺手就将一旁刚刚沏好还没有碰的茶水给端了起来,随意到极点。   他暖着手,缓缓的转动着茶杯,上面是青花的纹路,白瓷细腻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   “皇叔今日来找朕,所为何事?”   魏凛看着一旁的男人不慌不忙的喝着茶水,还不时的嫌弃着这茶水过于苦涩,不合他的口味,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再提及任何别的事情。   “没什么事啊,本王就是想来看看你不行吗,毕竟,我是你的皇叔啊……”   他看向男人,带着嘲讽的意味,然后缓缓的将杯盏给拿起来在半空的位置,轻轻地松开了手,掷在了地上。   里面是滚烫的茶水,在接触到坚硬的地面的瞬间,茶盏的碎片四分五裂,清脆的一声,所有的一切都这样裂开了。   “哦呀,手滑了。”   因为离得近,滚烫的茶水溅起来落在了一些在男人明黄色的衣衫上面,迅速的浸湿开来,将那片颜色染的更加的深。   原本的耀眼明亮的色泽,在此时格外的接近黄昏时候的沉郁。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魏凛少有的生起了些许怒气,原本平静如枯井的眼眸隐约有怒火,让平日里一直都是一副冰冷面孔的男人,此时似乎只要稍微靠近就会被烫灼。   宁安王敛去了面上的笑意,眼眸里像是放了冰渣子一样。   “这句话应该是本王来问……”   他凑近了些,本就偏寒的体制像是冰块一样。   “今夜,你的舅舅是不是已经被很好的处理了?”   魏暮说着,离得近冰冷的气息也洒在了男人的面颊之上,顺着往下,似乎脊背也发寒了起来。   他只是抿着唇,稍微往后和眼前的男人拉开了距离。   “皇叔的府邸明明离洛宁也算远了,没想到消息倒是比皇都还要灵通。”   魏凛没有否认,他回了这么一句话相当于是承认了,也隐隐的带着嘲讽,面无表情的脸上阴郁而沉。   “这些,本王并没有什么兴趣。就一如之前的皇位,我不也是让给了我可爱的小侄儿了吗?”   魏暮口中所指的可爱的小侄儿正是眼前的男人,也是当今的圣上。   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玉佩,狭长的眉眼也冷。   和以往时候一样,男人完全无法清晰的摸透宁安王的想法,他似乎什么也不在乎,有时候却又似乎什么都在乎,只要他真正的放在心上的东西,便会变得格外的偏执。   “我原本以为找不到她了,没想到之前落水将我救上来的小姑娘便是你宝贝的不行的人。”   宁安王初见陆白的时候是被人推入了湖中,那是好些顶级的杀手将他围着,身边的没什么人,因为大意所以被阴了。   冬日的湖水冷得刺骨,她当时没有着着男装,穿着青色的衣衫长发披散着,是原本最初的女儿模样。   后来他对应着那天才知道,那个时候陆白是要去祭拜陆生的一位故去的友人,也是燕卿的父亲,所以要以最真实的模样去才显得真诚。   燕卿也是那时候被魏凛给派遣去了漠北,因为战事吃紧,生生的错过了祭拜他生父的机会。   少女走过那片芦苇地的时候发现了湖中的水纹的异常,然后下去将他给捞了上来,当时他的脸上还有血迹,头发也乱的出奇,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不一会儿他的人也赶来就他带走了,他只是在艰难的睁开眼,在微弱的光亮之中将陆白的脸看了个模糊。   在之后,他开始变得极为怕冷,即使到了春日,也需要时时刻刻的将手炉拿着。   “稍微,有点后悔了……”   魏暮冷冽的注视着魏凛,慢慢的吐露着字句,眼眸是化不开的墨。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别人听起来可能云里雾里,但是魏凛却很清楚,他在说什么。   男人后悔,当初没有接过这个王座。   “不过你放心吧,本王可不会和一个小辈抢皇位,所以安心吧。不过有一样,是一定要抢回来的……”   魏暮在迄今为止的生命里过的太过自由,现在他心甘情愿的,或者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被一个人给束缚。   最好是一生。 第四十二章   近些日子来有些许的冷嘲热讽绕着陆白, 不过只是少数一直以来都看不惯她的人罢了。   因为在前些时候有一人完完全全的通过了殿试,成了青川今年的状元直接在皇宫处安排了职务, 府邸也极快的建好在了洛宁皇都处。   那位文状元的职务和陆白极为相似, 或许更准确的来说除了自己比他高一级来看, 其他的任何事务他都可以取代她。   他们会以为自己会很不安, 害怕被替代, 失去了皇上的恩宠。然而他们所想的每一处都没有准确过, 陆白巴不得被那个男人革去官职,寻一处环境优美的地方就这么一壶酒一碟糕点这一辈子也算过的自在。   不过的确,一般的凡是有些上进心的人来说都会对此种情况感到惴惴不安, 谁都想不到陆白会毫不在乎。   最近的落在她手上的事情也渐渐少了些,她空闲的时间倒是更多了。   现在正是早朝刚刚结束的时候,陆白这么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听到高位之上的那个男人说了“退朝”这两字之后, 立刻迈着腿转身走了出去,当然是在和百官一起行礼后才动身的。   洛溪站在距离陆白很近的地方, 文官武官是分开的, 文官在同一个位置,他只要稍微一抬头便能够看到她黑色的长发,但是在朝堂之上的期间几乎都没有抬头的机会。   他看到陆白直接走了出去,也有些急着跟了上去。   “陆大人请留步!”   陆白刚刚拿起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身后传来的少年的声音将之前一直席卷而来的睡意给生生逼了回去。   她抬眸, 看着有些着急的小跑着过来在自己的面前拦住的少年。   嗯, 这人陆白认识, 是此次的状元, 也是他们谣言即将顶替自己位置的人,也是在汴州时候自己帮他抓到陷害他的那个少年。   洛溪。   “怎么了洛溪,哦不,洛大人。”   现在人家已经是官员了,又和自己不熟悉贸然直呼人家名讳不好。   少年顿了顿,眼眸黯然了一些,在听到陆白唤他为“大人”的时候,他嗫嚅着唇,最后还是开口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带着莫名的委屈。   “莫不是陆大人也觉得,我有取代你的野心吗?”   洛溪其实对官位的高低没有太多的执念,他只是想找一个能够施展自己才华的地方,也想要让母亲能够为他骄傲。   其他的事情他并没有多想。   原本能够和陆白做着相似的工作,大部分的时间也可以在一起探讨学术,这件事让他很开心的,原本。   但是周围莫名的人前来与他寒暄,想要将他拉拢,甚至有的人直接将陆白贬低来夸赞自己,这样的行为让他开始慌了。   他们怎么想的自己无法约束,也不会理会,但是……如果陆白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她会不会很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恩将仇报,厌恶自己贪得无厌?   “你把我唤住是想要问这个?”   陆白知道洛溪是一个为人单纯,光明磊落的少年,所以她压根没有这么想过他,而且就算是他有这样的想法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甚至,她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她倒是想要闲云野鹤着,但是此时这个王城,这座皇都尚且还需要自己。   “……嗯。”   眼前的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意,她风轻云淡的开口问道自己。   洛溪不知道陆白在想什么,他仔细的看着她的脸色,在确认上面没有任何的怒气之类的情绪之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唔,我压根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都是那些平日里看不惯我的家伙来我面前酸我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和我的职务似乎是一样的。”   “那就好……你不要相信那些的风言风语,你放心陆大人我……”   少年还要继续说着什么,但是被陆白挥了挥手给打住了。   她黑色的眼眸有些暗沉,注视着眼前的洛溪,决定还是要和他说清楚的好,免得他因为自己之前随手的一件本就属于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小事情而一直做事受到限制,比如想要什么却要下意识的想着会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然后显得畏手畏脚或者直接放弃了。   “洛溪,人都是一个自私的个体,你真正想要的或者你想要做的其实都是出于你的本心,这些和我没什么关系,你也不用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担心我会怎么看你怎么想你。”   她顿了顿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洛溪,他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垂在两旁的手似乎也不自觉的握紧了一些。   看起来是听进去了,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或者在执着着些什么。不过,这些都和陆白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这是少年自己的事情,他刚刚走进官场这个大染缸,即使之后依旧能够保持本心的纯白,但是也需要一定的生存的技巧。   如果,只是兢兢业业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想要为这个国家,这个王朝做些建设性的贡献的话自然是很好的事情,但是这样的纯粹在这个一言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所以,在想要保持自己这份纯粹的同时,还需要一些特定的必须靠着手段或者……没入血腥的深渊之中才争取到的那份可以让自己安然的权力。   “人想要往上爬,这并没有错,有野心是好事。但是人如果能够往上走,却踌躇不前的话,在以后的路径上可是无法拥有斩断荆棘的利刃的哦。”   陆白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带着安抚和鼓励的意味。   “疼痛虽然能够让人清醒,会让你绝地反击,但是却不一定能够再次拿到如今你放弃的东西来更好的保护你。更坏的一点,如果你连反击都没成功的话,那么……可只有疼痛留下。”   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虚伪的人的包围夸赞和想要攀附或者结党的时候,有一个人会这样将利弊透彻的告诉自己,让自己清醒下来。   “……谢谢你,陆大人。这份感谢不仅仅是今日你对我的教导,也是之前你在初试时候为我抓住陷害之人的事情。我知道官场深海,一旦踏进去了便需万般小心。”   他像是释然又像是在对着陆白诉说着一些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在来这个等级制度森严,充满压抑的辉煌的皇城之后,一直藏着的想法。   “我会努力往高处走,在不违背自己本心的前提下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人,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母亲,朋友……还有陆大人。”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洛溪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的注视着陆白,看到她之前还听得认真的样子到他说出最后的那半句的时候瞬间愕然的歪了歪头,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耳根有些绯红,然后再一次大声的朝着陆白重复了最后的那一句话。   “陆大人没有听错,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了,但是我想要保护的人之中的的确确,是有大人你的!”   说完连看也没有看陆白一眼,然后逃也似的的慌忙的离开了。   ————————————————————————————   “……”   这一次声音足够大了,风声也没有,他想要对陆白传达的话语都完完全全的传达到了。   她有些无奈的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我看起来有那么弱不禁风吗,一个一个的都要保护我……”   “还有谁?”   一个低沉的男声悄无声息的在陆白的耳畔说着,灼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朵上,惊的她一下子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宁安王!”   少女捂着那只有些发热的耳朵,抬眸看清楚了面前笑眯眯的男人,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么三个字。   “欸,我在。”   魏暮少有的带着笑意和愉悦这样应答道,弯着的眉眼里是细碎的柔光,没有了平日的疏离和冷冽,尽管之前也是笑着的,但是陆白感觉的很清楚,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眉眼任何的阴霾的笑容。   很好看,让人移不开视线。   但是让人有这样的一种想法的男人,才更加的让陆白觉得可怕起来了。   已经,连情绪都可以自如转化了吗?完全看不出来破绽。   看着少女更加戒备的样子,魏暮唇角的笑意更甚,不慌不忙的迈着大长腿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朝前,她也一步一步的下意识的后退躲避着自己。   最终,陆白没了退路,被魏暮逼在了墙角。   “本王有那么可怕吗?”   那双盛满笑意的眼眸里,似乎只有少女一人,这样的错觉也让人不由得会往里面深深的陷入着,甘之如饴。 第四十三章   男人的气息有些冷, 在靠近自己的时候原本被看得有些发热的面颊隐约有了褪去的迹象。   他本就比陆白高一个头还多,此时逆着光线笑眯眯看着她,似乎他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少女被他圈护在了里面,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领域,没有任何人可以窥看闯入。   “宁安王, 那个……”   太近了!!   少女想要将男人给推开, 但是因为这样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她连手臂都不能够伸开, 只能稍微用手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还要小心翼翼的尽量不去彭超到魏暮。   “嗯?陆大人要说什么?”   魏暮垂眸看着陆白少有的慌乱局促的模样, 故意压低了声音再朝着她靠的更近了些, 俯身慢慢的凑到了距离她仅有一厘米的距离时候顿住了。   他只要稍微眨一眨眼, 那睫羽便可以轻轻地扫在陆白的面颊之上, 或者和她的睫毛一起交织着。   “……王爷, 天冷多穿衣,靠的这么近也无法真正的取暖。”   陆白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她垂眸,鼻翼之间是男人清冽的气息,绕的她有些头晕。   魏暮看着她这般想要远离自己的样子一时之间起了捉弄的心思,他伸手轻轻地将手放在了陆白柔软的腰肢之上, 猝不及防的一带便将她给揽入了怀里。   陆白的鼻尖直接撞在了男人有些硬的胸膛, 她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时候便感觉到头顶有一个温热的东西缓缓的放在了上面。   “唔, 这样不就暖和了吗?本王今日出门忘记带手炉了, 不过现在觉得似乎带了也远不如陆大人拥着温暖。”   他的下颌放在陆白的柔软的发顶,声音慵懒低沉着,带着难以掩饰的愉悦和笑意,手中即使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少女的温度,这样的感觉让他有些晃神。   魏暮不由得想起了之前落入湖水时候,他也曾经紧紧的这样抱住过她,不过那一次是因为要救不识水性的直接,所以少女是主动靠近的。   “魏暮!”   陆白想要用力推开他,发现两人的力气实在是过于悬殊,男人丝毫不动。她有些急了,直接低头狠狠的在魏暮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嘶”   少女是真的没有口下留情,用的力气很大,让魏暮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垂眸,任由她咬着,在她累了松开口之后才眼眸含笑的不慌不忙的也跟着松开了放在陆白腰间的手。   陆白往后退了几步,隔开了距离之后又狠狠的瞪了男人一眼。   “陆大人咬的真狠,你看,都有血珠了。”   他说着卷起了袖子,将胳膊上的那处整齐的牙印朝向陆白,上面有些许细小的血珠沁出来,看起来就很疼。   但是魏暮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疼一样。   陆白看着那原本白皙的肌肤上的那排属于自己的牙印清晰,细小的血珠沁出了一排,眼眸微闪着,嗫嚅着唇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无意识抬眸看向了魏暮弯着眼眸的模样,将刚刚的话语咽了下去。   微微掀起了唇,极为冷淡的说了两个字。   “活该。”   “……”   魏暮觉得,这个展开可能有些不对。   男人沉默着,看着陆白直接干脆的转身就离开了,只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身影。   小没良心的!我才去给你好好的教训了一下那小子,你连让我抱一抱都不愿意竟然还咬我一口!   对于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捞到的魏暮,他唇角的弧度更甚,然后眯了眯眼睛迈着大长腿径直走到了陆白的身旁。   “陆大人走这么快做什么?本王鲜少来这皇宫,你可不要将我抛下啊,万一我迷路了怎么办?”   “宫女侍卫那么多,你随便问问谁敢不给王爷你带路?”   边说着陆白越快速的朝着前面走去,但是无论她怎么走都无法甩下常年习武的男人,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你走我追的游戏,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褪去过。   “……”   ……   旌余派人去处理了一些关于暗卫们的善后工作,主要的人已经被除去了,但是蔓延成蛛网的关系链在外面错综复杂,不是皇都的地方或者更远的地方,这些都是极为繁复冗杂的事情。   暗花和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是暗杀和情报收集的组织,但是还有一种机能是少数的知情者才知道的,那就是和暗卫部门等同,和皇宫形成朝野内外的呼应。   朝堂之中的那些需要处理的人是交由暗卫的,但是在江湖或者州县的党羽剩余的事项是全权由着暗花坊负责的,这一次也被不例外。   花夏原以为男人会将自己派遣出去的,但是这一次却并没有,她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是却并未开口询问。   “公子,暗卫的人来了。”   外面的人进来通报着,旌余还在摆弄着花草,他似乎除了照顾这些花花草草之外便没有了任何的兴趣爱好了。   男人听到了声音之后才轻轻地将手中的花叶给放下,并不慌不忙的嘱咐着少女一会儿将这里的叶子给擦拭干净。   大厅处,燕卿礼貌的颔首和一旁为他沏茶的侍女这样算是打了招呼,他抬眸看了看四周,发现和之前他离开的时候一般模样,甚至更加了冷清简单了。   公旌余不是一个注重物质享受的人,他喜欢花草,或者更准确的来说他喜欢自然的事物,纯粹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都值得他稍加停留。   但是对于其他的东西,他似乎无欲无求。   燕卿并没有喝茶,只是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大厅处等着,直到那个男人脚步很轻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才起身看向了门口。   “旌余。”   男人淡淡的瞥了一眼燕卿一眼,然后很快的便觉察到了他眼底的青黑,看上去昨夜并没有怎么睡好。   旌余蹙了蹙眉没有说话,少年也知道他是在无声的责怪自己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被这么直直的看着,稍微有些心虚。   燕卿别开了视线,垂眸等着旌余坐下他才又落回了原本的位置,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喜欢说话的性格,尤其是有口疾的男人更是沉默不语。   少年想了想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   “善后的部分麻烦吗?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   “无碍。”   男人直接打断了燕卿的话,将手边的杯盏拿起来,垂眸瞥见了上面的些许浮渣,手背贴着杯子的表面几秒,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不够,温度。”   已经拿着茶盏喝了一口的少年听到了男人的话顿住了手中的动作,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硬着头皮继续喝下去。   旌余轻轻地将杯盏放置在了桌面上,这一次视线是直直的落在了旁边的少年身上,他只是简单的扫视了一下他,没有觉察到伤口之类的才移开了视线。   “你放心,那人府上的侍卫奈何不了我。”   燕卿这么说着,想起了那夜晚时候滚烫的血液洒在自己的手上,而眼前除了清冷感到月色便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浑浊的而又无尽的黑暗就这样包围着自己。   旌余眼神晦涩,对于少年的沉默大致上是知道的,都是游走于黑暗的人,刀剑的冷冽和血腥的刺鼻,他都是知晓的。   “阿白如果知道我一直都在从事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很讨厌我……她那么爱干净,而我,全身沐血。”   越是这么说着,越是这么想着,他便无法冷静下来,更加的陷入了一种莫名的自我厌恶的情境之中。   “不脏。”   旌余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知道他此次来除了来和自己交接工作之外,还想要倾诉些什么,那些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可以安然的诉说,不会有任何的负担。   男人从出生以来便是以继承暗花坊的目的培养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但是燕卿不一样,作为半路闯入这片黑暗的少年来说,是很残酷的。   要拼命的去适应,要努力的去装作白日的若无其事,要忍耐着血腥的气息还有剑刃的锋利,这些,他都需要从头开始。   “她,不会。”   旌余顿了顿,因为有口疾他无法一口气说出过多的话语,抿着唇,然后再缓缓的开口说道。   “她,很喜欢,你。”   笨拙的近乎有些稚嫩的话语,但是却起到了很好的安抚作用,燕卿抬眸看着眼前努力的想着话语的男人,缓缓的笑了。   “我也想努力,成为配得上她的人。”   他不会一直在皇宫待着,他会去战场,尽管沾染的还是满手的血腥,但是这样的意义却有些不一样。   前者是维护王权的稳固,后者是为了子民的平和。   那才是燕卿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第四十四章   今日和往常不一样。   在青川待了十年之久的西凉皇子在今日将会回到他阔别已久的故国,西凉那边的人来了很多, 使者和各种侍从侍女, 穿着和青川完全不一样的异国服饰, 棕色的栗色的发, 在其中也有不少金发的人。   轮廓很深,眼眸的色泽也和青川的人不一样。   陆白只是和朝堂之上的百官一样随意的打量了一下,抬眸便可以看到魏凛那张万年不变的冷冽的面孔。   那个作为质子的皇子还没有到, 不过已经派人去接来了。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虽然陆白不知道在异国他乡待了十年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但是大致上无论有多么淡薄感情的人也会稍微有些感触吧。   他们只需要按照流程,人到了就好,然后将那位皇子安然无恙的送走即可。其实陆白很清楚,魏凛对于这件事情一直处于冷处理状态, 他从来没有去打压或者更加冷酷的对待西凉的那位。   不过她并不认为这样的类似于耻辱的事情, 那位皇子也会像男人一眼极为浅淡的将前朝往事随着时间一并看轻。   “在想什么呢陆大人, 神情这么严肃?”   不知道什么时候宁安王已经站到了自己的身后,被他这么凑近说话的声音吓得险些低呼的陆白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魏暮一点儿也没有被少女的眼神给威慑到,他弯着眉眼视线却越过了陆白的头顶朝着前面方向看过去。   此时他们并不是在朝堂之上站着, 是接近于宫门之处, 却又不是最外面的地方。你想要进去这个幽深辉煌的皇宫也好,你想要迫不及待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罢,只需要选择一个你要前行的方位, 那条路也就这么定下了。   这就是这个位置所处的巧妙。   历来离去之人和回归之人都是在这里, 陆白也曾经和百官一起在这里将那个少年目送出了青川。   不过好在他已经回来了, 从那个荒芜的漠北回来了。   魏暮垂眸看了一眼少女,发现她并没有怎么留意此时已经接到了的西凉的皇子,而那个小皇子的视线却越过众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倒是挺会拈花惹草……”   男人声音很沉,凑到陆白耳畔这么说道,黑色的眸子注视着辛择烈。而少年有些晃神,显然一直将视线落在了陆白的身上并没有意识到此时魏暮会看向他。   他对宁安王并不熟悉,但是大致上是有印象的。皇宫是一个传播消息极为迅速的地方,稍微走漏一点风声奴才们的碎言碎语便传遍整个皇城。   即使在最深处最幽深的地方,也能够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   他记得,宁安王似乎应该是青川最开始的王,但是最后却拒绝了皇位将位置让给了自己的侄子。   此时魏暮站在陆白的身后,和传闻中丝毫对不上号,原本笑容疏离,不会和人近距离接触的男人,却和少女离的如此之近。   金发的少年抿着唇,眼眸沉着看着陆白的那个方向,被这么突然注视着她,再听到身后男人闷闷的声音,陆白下意识的抬眸往视线方向看过去。   那双蓝色的眼眸是熟悉的,陆白只是一眼便有印象。   辛泽烈慢慢的弯了弯眉眼,只是比起之前见他的时候那笑意要淡的多了。陆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眼神是有些落寞的,尤其是和自己视线相对的时候。   他其实是不想离开的吗?   “对啊,他想留下来和你……”   今天的宁安王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还是总是说一截藏一截的,陆白回头看他,却发现他立刻笑眯眯的回视着她,似乎刚刚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样。   “王爷少说点话,此时在外面站着这么久了天也冷,你话说的越多呼吸到的冷气也越多,对身体不好。”   “……”   魏暮发现,陆白很喜欢拿自己畏寒这一点来怼自己,不过话语里适度的关切又让他有些恼怒,但是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其他的人和他无关,所以男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戳人痛处,在嘴巴上面,他没有别人讨到过半点的好处。   然而对于陆白,其实他千百种方法去反驳,但是每一种只要会伤到她或者惹她不快的话语,他都闭口不言,也因此这样被少女给轻易气到。   ——————————————————————————————————————————————————   “……最后一句,你和这位皇子可是旧识?”   陆白看向了金发的少年,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那句“应当是不认识的”,但是在那双纯粹如同蓝宝石一般的眸子的注视之下,那股从之前第一面的诡异的熟悉感就在此时和他对视的瞬间越发的强烈。   这双眼睛,她敢肯定,在记忆里她的的确确是见到过的。   “那双眼睛,我认识。”   她这么说着想要移开视线,因为这样的眼神看得她心里些微发闷,尤其是在这种离别的时候。   魏芷提着衣裙从后面走过来,平日她是偷偷去找辛泽烈的,所以现在她不方便直接走过去与他道别,不过好在前日她便去找了少年,该说的该交代的也一并说了个完全。   少女趁着众人的视线都要没有看向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陆白的身后,将手中的一本有些破旧的书籍递给了她。   “陆白哥哥,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魏芷朝着金发的少年的方向努了努嘴,眼眸有些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她知道只要陆白看了这里面的东西便知道了一切了。   现在说了又怎样,即使知道了他们在百官和西凉使者们所在的这个时候也不能做些什么,一旦陆白和辛泽烈两人有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那便是两国的事情了,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陆白愣了一下,而金发的少年视线隐晦的看了一眼她,然后在她疑惑的眼神之下浅淡的笑了,本就俊美的五官因为这样的笑容而格外的耀眼美丽,宛如湖泊似的澄澈纯粹。   她抿着唇,接过了魏芷手中的那本书籍,上面是因为长久的反复的翻阅而留下的些许破旧,但是却比起崭新的东西更加的有温度。   “果然认识啊。”   魏暮凉凉的在后面说了一句,而这个时候魏芷才下意识的发现了陆白身后站着的人不是平日里的林之寒,而是自己的皇叔宁安王,吓得她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   魏芷对于自家的皇兄是尊敬的,并不害怕,但是真正让少女敬畏的,除了逝去的皇爷爷,便是眼前的宁安王了。   魏暮看着少女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反应,歪着头,眯着眼眸,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这么单纯的看着她。   他薄薄的唇微微掀起。   “哦呀是小魏芷呀,好久不见了,有没有想皇叔我呀?”   并,并没有!   少女拔腿就往后面躲着,和笑眯眯的魏暮拉开了距离才松了一口气。   “皇,皇叔好久不见。”   她声音有些轻,像是蚊吟一般,视线也飘忽不定的,没有直视男人的勇气。   陆白脑袋有些混乱,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翻开了书籍,第一页的字是稚嫩的,看起来和一个小孩子的字迹一般无二。   但是对于这内容,陆白却在瞬间被唤醒了记忆。她像是浏览一样快速的往后面翻阅着,字迹开始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内容也一点一点的在增加。   而这些大部分,全是自己曾经告诉过一个人的内容。   记忆里那个金发的小姑娘和眼前的少年的身影慢慢的重合着,让她晃神。陆白看向辛泽烈,而他已经随着使者离开了,削瘦的背影和着宫廷幽深,画卷一般。   她抿着唇,直直的注视着,不言不语,手捏着书页,力气有些大将页面都弄得褶皱了不少。   辛泽烈顿住了脚步,一旁的使臣疑惑的看着他。   “皇子,怎么了?”   金发的少年回头,水蓝色的眸子潋滟润泽,他抬眸看着这座皇城,最后深深的将陆白的样貌落在了眼底深处,像是要镌刻在灵魂一样。   此去经年,不知归期。   陆白知道人的一生是有遗憾和错过的,但是巨大的落差和现实所期望的美好在这个瞬间让她觉得很闷,两国千万里的距离,不是青川洛宁到汴州那般轻松。   “啧,别露出这副神情,你如果想,本王便带你去,左右不过两月时间罢了。”   少女一愣,回头看他。   “不过,别乐不思蜀就成,我还在青川呢。”   这一次,他没有用“本王”自称。 第四十五章   齐泽察觉到最近陆白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却并不妨碍他想到能够让她开心起来的方法。   他将前些日子做好的纸鸢拿到了陆白所在的后院里, 趁着今日天气不错, 风也有, 便想着和她一起放放。   “阿白阿白,我做了纸鸢, 今日天气正好我们……宁安王?”   少年原本开开心心的拿着纸鸢从府上小跑着走到了陆白所在的小院子里面, 结果少女的人影还没有看个完全便径直被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形将陆白给遮挡住了。   男人和在汴州时候的模样一般无二, 还是那副疏离的笑眯眯的样子, 虽然面容俊美, 却让人无端端的从脚底生着寒气。   齐泽前段时间去汴州找陆白的时候, 在回去之后齐秦知晓他去了宁安王府上便曾让自己不要过于靠近这个男人,他虽然不知道宁安王做过什么事情, 但是光光是那夜在船上的时候男人将刀剑毫不犹豫的刺入他人血肉的瞬间, 他便大致上知晓了魏暮是一个怎样的人。   冷漠,且理智的让人害怕。   少年看着眼前不远处的男人, 手中的纸鸢握紧了些许,之前脸上的笑意也在此时褪去了个完全。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往后面看去,那抹白色的身影即使这么一点儿他也能够清楚的将她的主人给认出来。   “原来是玄宇剑庄的齐少主啊,自汴州一别想来也有两三月没见面了吧。”   魏暮明明知晓少年想要看在自己身后的陆白, 但是却坏心眼的将自己的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将原本还可以看到的那抹白色的衣袖也一并遮掩了个全。   但是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神情依旧, 眼眸弯着, 笑的如沐春风。   “宁安王……”   比起在官场和皇宫里常年游走的男人, 齐泽显然没有魏暮那样能说会道,就连此时一个简单的寒暄客套,在对自己不熟悉的人的时候也什么都说不出口来了。   少年只是这么唤了一声“宁安王”之后便再也没了下句。   魏暮瞥见眼前的少年如此不谙世事的样子一时之间也没了捉弄的心思,他唇角勾起回头看向了陆白,发现陆白也在这个时候起身了想要绕过他走到前面齐泽那里去。   原本才放下来的坏心眼在这个时候因为少女的动作而又“噌”的升了起来,他的眼眸一转,然后像是没有看到身后的陆白似的脚踩滑了一下直接面朝着她倒去。   刚刚才起身的陆白稍微站稳一下,觉着有一片阴影笼罩着自己,抬眸一看吓得她立刻用手扶了一把男人才勉强制止住了他要往下倒的趋势。   “王爷,只是转个身而已,你能不能小心点?”   陆白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重量,一时之间黑了脸,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起来的意愿,甚至还下意识的将身体靠的更近了。   “这可不能怪本王,要怪就怪陆大人的后院地面太过光滑了,我还没有站稳就给滑倒了。”   陆白脸色沉着,刚想要继续回魏暮几句将他嘴里满大堆的歪理给堵上的时候,觉察到了前面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然后抬眸看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齐泽的眼眸暗淡的许多,视线直直的落在了陆白扶住男人的手,一时之间就这么呆愣愣的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这样陌生的少年,让陆白都有些恍惚。   “阿泽你傻愣着干什么,我力气小扶不住宁安王,你过来帮我一把。”   她尽量语气柔和一些,黑色的眸子像是化不开的墨一样注视着齐泽,在他回神望向少女的眼眸的时候她浅淡的朝着他勾了勾唇,眉眼里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好。”   齐泽这么应道,极为乖巧的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鸢放在了石桌上,刚把手伸过去魏暮就已经迅速从陆白的身上起来了。   “不用麻烦齐少主了,本王只是没有站稳险些滑倒而已。”   他笑的和平日依旧,但是没有任何温度。   齐泽不傻,知道男人并不是真的不小心摔倒了而是故意的。觉察到这样的事情之后少年抿着唇,看着一旁觉得男人莫名其妙的陆白身上,眼眸晦涩不明。   宁安王知道阿白是女子吗?   还是……只是为了捉弄一下她?   男人眯了眯眼睛并没有说什么,一旁的陆白蹙了蹙眉上前将齐泽给拉到了桌子旁的位置让他坐下。   “你今日来找我是想我和你一起放纸鸢吗?”   少女的话让齐泽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宁安王在这里的缘故,放纸鸢这样的事情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   陆白对于因为提到放纸鸢而脸红的少年的神情觉得意外,她盯着齐泽看了好一会儿。   “早些时候你还来找过我逗蛐蛐儿踢蹴鞠,今日不就是想找我放个纸鸢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少女勾了勾唇,看着面前澄澈纯粹的齐泽的眼眸突然觉得时间似乎并没有让人产生多大的变化,至少眼前的少年还是记忆里一般模样。   她抬眸,余光落在了放着纸鸢的旁边地方的那本有些破旧的书籍上,不过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陆白起身走过去将那只蝴蝶形状的纸鸢拿在手中,一旁的书籍放在那里并没有去挪动分毫。   留意到陆白的视线的魏暮只是挑了挑眉,然后迈着大长腿跟着少女走去,这里是后院的一处,但是树木花草有些多并不适合放纸鸢,另一边很宽阔,所以陆白便打算去那里放。   男人对于陆白对于齐泽的纵容和温柔有些不爽,平日里约她出去都不见得会搭理自己的,而少年话都还没有说完她便直接跟着他去了。   但是心里的情绪并没有表露在面上分毫,他弯着眉眼,看起来似乎也很喜欢跟着他们一起放纸鸢似的。   齐泽没想到宁安王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他垂眸看了一眼陆白,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在少女的耳边低语道。   “阿白,你确定宁安王也喜欢放纸鸢?”   刚才陆白要和齐泽一起去放纸鸢的时候她问了男人是否也愿意一起去,原本想着以他的身份绝对不会跟过来的少女,却清楚的看到了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喜不喜欢放纸鸢这件事情陆白不清楚,但是她能够觉察到此时的男人心情并不是很好。   因为他的情绪越不好,脸上的笑意就越盛。   “……大约只是好奇而已,毕竟皇宫里长大的人很少有机会看见纸鸢。”   陆白这么说着,想起了魏凛。   当时小时候来自家院子里玩耍的时候,她顺手拿了晨间在集市买的冰糖葫芦递给了他,他好奇的看了半天,最终外面的糖都化了也没有舍得吃。   她回头看向了身后只和自己隔了半步之距的男人,他看到自己回头看他一怔,唇角的笑意变得柔和温暖起来,哪里还有之前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周身的寒气。   陆白顿了顿,在想要收回视线的时候,看到男人眼眸温和的样子,没有忍住还是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王爷,你可有吃过冰糖葫芦?”   魏暮大致上对于这种食物是有印象的,但是身为皇族又是王爷,对于这样的民间食物他知道是知道,然而却是绝对不会去碰的。   看到男人犹豫思索的模样陆白心里便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叹了口气。   “果然,看来你是真的好奇我们是怎么放纸鸢的所以才跟过来的啊。”   齐泽眼眸澄澈,看向魏暮的时候视线带着些许的同情,垂眸又瞥了一眼陆白手中的那只蝴蝶纸鸢,想了想低声对少女说道。   “要不我们一会儿放完之后将这只纸鸢送给宁安王吧?”   陆白听后想了想觉得这样挺好,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看着俊美如斯的男人脸上的笑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越发的灿烂了起来,脊背有些发冷。   她别开视线,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对于武功高强耳目聪明的魏暮,她和齐泽所说的话男人应该全部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虽然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被身后男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还是有些心虚。   “阿白,你怎么了?”   齐泽看到少女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有些担忧的问道。   “无碍,只是有点冷。”   魏暮原本还有些黑的脸色,在听到少女这句话的时候眼眸缓缓的染上了些许的笑意,带着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宠溺。   但是只是转瞬便消失了。   男人抿着唇,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今日真正来找陆白的原因。   这件事情,虽然她早晚都会知道,但是自己现在提前告诉她又怎样,除了让她有些心理准备好去与那人送别之外,似乎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第四十六章   少年像个孩子一样快跑了一大截, 蝴蝶纸鸢接着风飞的很高, 但是有着手中的那根长长细细的线的缘由,再高也无法挣脱原本的束缚。   魏暮并没有参与这场春日放纸鸢的活动, 他看着陆白站在少年的后面一点儿的位置。此时纸鸢已经放的很高了, 不需要用助跑的方式带动它了。   “阿白给你, 你就这么牵着就好, 然后这样……”   齐泽将手中缠着的线轴递给了少女, 她显然很少放纸鸢这类的东西,笨拙的牵着线,甚至差点没有牵住被纸鸢给带倒下。   少年毫不留情的嘲笑着陆白, 弯着眉眼走到她身后教她怎么准确的将这线给牵好。齐泽的胸膛近乎贴在了少女的背, 隔着薄薄的衣料来自少年的温热根本没有丝毫的遮掩。   他低垂着眼眸,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握住陆白的拿着线的手,眼神很柔和,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流露出莫名的情愫, 喉结滚动了些许,盯着陆白白皙清丽的面容的时候,口舌也干燥了起来。   “阿白, 我想亲你……”   正认真的控制着纸鸢的线的陆白猝不及防的便听到了少年暗沉低哑的声音, 沙哑的像是细碎的砂石一般, 摩挲着人酥酥麻麻。   陆白羞恼的直接抬起脚就狠狠的踩在了少年的脚背上, 齐泽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垂眸看着少女的眼神带着潋滟的水泽, 想必是疼的, 看起来格外的委屈。像是褪去了所有锐利的小兽,只将最柔软的一面展示给了她。   “……离我远一点,我会放了。”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着,瞪了一眼齐泽。但是在他看来却没有一点儿的威慑力,甚至还有些可爱。   齐泽咽了咽口水,虽然不舍,但是还是听话的往后面退了一步。   看上去好不可怜。   魏暮一直都在旁边看着,除了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之外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变化才是最恐怖的。   他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陆白也留意到了男人的愈发靠近的身影抬眸看向了他。   “王爷?”   先前他说在一旁看着就好,看上去对这些活动并不感兴趣,而现在怎么又过来了?   “你也要放纸鸢吗?”   陆白犹豫了一下,然后将手中的线递给了魏暮。   男人并没有伸手接过少女递过来的线,似笑非笑的注视着陆白,让她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   “陆大人难道忘了?本王可是连冰糖葫芦都不曾吃过的人,这纸鸢怎么可能放的像齐少主一样熟练呢?”   言下之意是现在即使给了魏暮线,他也不会掌握方向。但是这又有些前后矛盾了,毕竟眼前的人是宁安王,文武双全,文辞斐然的宁安王。   放纸鸢这样的小事情似乎并不能够难倒住他。   然而男人都已经这么说了陆白也没有再继续将线给他,这么想着她准备将朝着他伸过去的手给收回的时候男人却弯下腰来,快速而直接的钻进了少女的手臂之间。   这么大的一个人陆白哪里环的全,下意识的松开了拿着线的手,而男人看到了在线没有绕完的时候便抓住了缠绕线的线轴子。   “本王虽然不会,但是刚刚陆大人不是说学会了吗?要不,你教教我?就像刚刚齐少主教你的时候那样。”   他语气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墨玉的眸子微微弯着,月牙一般。   然后魏暮将陆白白皙修长的手牵着就往自己那里带,声音像是散入风里似的,没有她印象之中的疏离冷漠。   少年抿着唇上前将陆白拽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朝着男人扬起了一个笑容,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阴霾,和平日一样的感觉。   但是在陆白看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王爷如果不嫌弃的话,让我来教你吧。阿白笨手笨脚的,小时候也是连一只蝈蝈儿都捉不到每次都是我帮她的呢。虽然放纸鸢这件事情看起来没有多难,但是她也刚学会。”   齐泽说着走上前去伸手将男人手中的线轴给拿起,眼眸直直的注视着他,鲜少的一向好脾气的少年此时的眼神却并没有什么温度。   魏暮挑了挑眉,对于少年径直将线轴从自己手中夺去的事情没有任何的生气,他勾了勾唇风轻云淡的说道。   “是吗?可不凑巧,本王今日没有兴趣了。”   男人说着这样的话颇有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感觉,齐泽抿着唇,隐约的还是有些不爽。   少年终究还是太嫩了些,比起魏暮常年在皇宫待着的人来说,无论是嘴上还是什么地方都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陆白有些看不过去,轻轻扯了扯齐泽的衣袖。   “宁安王喜欢开玩笑,别放在心上。”   这个时候并不算多晚,少女抬眸看了看天色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王爷你今日找我不是有事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的话便直接在这说了吧。”   少女并不避讳齐泽在场,齐泽听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傻乎乎的摸了摸后脑勺笑了。之前还有点儿不开心,但是现在仅仅是因为陆白的这么一句略带着维护意味的话语便顿时喜悦起来。   陆白觉得好笑,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大多数时候,齐泽其实和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无论是性格还是脾性上面。   魏暮听到少女的话动作微顿,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地褪了下来。   陆白很仔细的留意到了男人神情的变化,一时之间也意识到了他可能不会和自己聊什么轻松的话题,她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齐泽,抿着唇想了想还是安抚着少年让他在前院那里等等她。   “阿泽,宁安王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你先去前院等等我好吗?”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语气里面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微微颔首,然后慢慢的将天上还飞着的纸鸢一点一点的收了回来然后暂时先离开了。   ——————————————————————————————————————————————————————————————————————————   陆白松了口气,看着眼前严肃的有些让人不适应的男人,嗫嚅了一下唇。   “王爷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少女的眉眼如画,浅淡的像是一阵极为清浅的风。她认真的注视着男人,而他却没有像平日那样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魏暮指尖微动,不知是不是因为春日还有些倒春的寒气,他刚刚才运动暖和的身子又有些冷了起来。   “本王知道你和燕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前些年他被不由分说直接调往去了漠北你和皇上闹了许久的别扭,一直到现在你都不怎么愿意去皇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吧?”   虽然他是知晓这件事情的,但是对于少女如此执拗的和魏凛计较,他也还是有些疑惑的。   就好像预见了什么事情,想要拼命去阻止一般。   “……王爷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谈到这个事情陆白抑制不住的就会想到那个重复了做了两次的梦境,像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梦里面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甲胄披身,浑身浴血。在万千的尸体之上缓缓的站立起来,宛如修罗。   然而前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射来的弓箭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血肉,身上原本坚硬的盔甲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陆白记得最清楚的一幕,不是之前的模糊画面,而是最后男人抬眸看向自己的眼神。   原本俊美的脸上依旧满是血迹,看不清楚之前干净的模样,只有那一双眼睛,像是黑夜里的星火摇曳着,没有任何的阴霾,亮的可以将人给灼伤殆尽。   分明已经被逼到了绝境的地步,但是他的眼眸还是亮若星辰。   “燕卿过几日就又要去漠北了。不过,这一次,是他亲自请愿的。”   而且,这一次是长久的在那里驻守着,以一个真正的将军的身份,直到守住那方长久的太平稳定。   这不仅仅是燕家历来的忠诚夙愿的继承,也是少年本身想要做的事情。   他守住的不只是青川的繁荣太平,还有他想要少女一辈子都生活在平和安稳的盛世之中。   一生喜乐,永唔烦忧。 第四十七章(糖,燕子番外)   燕子番外   洛宁, 漠北。   很少有人会将这两个地点联想起来,因为他们是极端, 是青川最南和最北的地方。   前者为皇都, 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就连冬日的时候也被极致温柔的对待着,树梢的薄雪一点都带着红梅嫣然。   而漠北, 是荒芜一片。   前者什么都有, 后者便什么也没有。   男人像往常一样在城池之上抬眸远远的看着前方, 黑色的眸子如墨一样被染上了寥深的色泽。   突厥近些日子没有和往常那样试图试探挑衅滋事, 这也让他得到了少有的放松的时候。   因为冬日快要到了, 以着放牧为生的的游民一族没有得天独厚的土地资源, 自然天气的变化是最为影响他们的。   如果不尽快储藏粮食迁移到稍微温暖的地带的话, 那么整个冬日便会格外的难熬。牛羊冻死, 食物缺乏。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这样执着于突破漠北的边城由北而下的原因,他们比任何人都需要更加广阔的肥沃的土地。   明明他们可以选择和其他外族人们一样臣服于青川,那么青川自然会将他们纳入自己的麾下, 给他们所必须的过冬的粮食。   但是,野兽是极难驯服的, 尤其是在草原上生存的突厥人。他们没有什么臣服的意愿,甚至想要凭借着强壮的体格去将青川踏破征服。   的确, 对于常年在草原上生活的突厥人来说他们的体格要比在温暖水乡的南方的青川人要强上许多, 有自傲的资本。   燕卿的手不自觉放在了城墙的边缘上, 指腹摩挲着承受过无数战火销烟的地方眼眸深邃。   这里是绝对不能允许外族攻破的地方, 也是他守着近乎五年的地方。   五年了啊……   他有些晃神,只有在这样稍微闲暇下来的时间里才会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经离开了那个熟悉的故国如此之久了。   男人自嘲的勾了勾唇,他此时没有和平日时候那样甲胄在身,而是穿了件有些单薄的白衣便出来了。   渐渐入冬了,温度比不得从前。秋风带着凉意吹着,在这片没有任何树木和建筑遮掩发地方,稍微这么一下子冷冽便可以将他的全身给侵蚀一遍。   ――――――――――――――――――――――――――――――――――――――――――――――――――――――――   “你要在那里站多久?”   身后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些无奈和不满的情绪。   燕卿愣了一下,唇边抿开了一抹笑意,温和的好似把此时都变成了春日一般。   少女着着一身粉白色的衣衫,不是男装,是真真实实的女儿装束。   她黑色的长发披散着,脸上未施粉黛但是面颊处还是绯红的色泽,像是三四月盛开的桃花,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好像盛满了星光似的。   而这片星光里,只映照给了他一人。   陆白被他这样温柔的盯着有些不自在的别开了视线,垂眸看到了自己手上的一件藏青色的披风这才想起了什么,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披上吧,也就你没事闲的慌穿这么一件就敢出来了。”   她抬眸看他,伸手将手中的披风递给男人,眼眸澄澈一如此时万里无云的天空。   燕卿并没有接,长长的睫毛之下有什么情绪在其中流转着,他直直的注视着少女,直到她耳根泛红蹙着眉别扭的移开了视线。   “干,干什么!啧,拿着啊!”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陆白也只有在被男人直直盯着的时候才会像猫一样炸毛起来,但是却并不是无理取闹只是别扭而克制的移开视线罢了。   但是落在燕卿的眼里却极为的可爱。   他微微弯腰低头,垂眸注视着陆白,眼神一如少年时候那样温和澄澈,但是比起以往时候的克制这一次夹杂的是毫不掩饰的情愫。   “阿白,你帮我披上吧。”   他薄唇微启这么说道,弯着眉眼像是一个谦谦世家的公子,没有上场杀敌时候的冷冽威慑,真正的,只是像一个对着心上人撒娇的少年。   “我的手冻的动不了了,你看。”   燕卿伸手,果然骨节分明的手背上有些青了,看起来的确是被大风给吹的。   这漠北的天气还没有到冬日的时候也比青川的冬日要冷上许多,即使现在没有落雪,这干燥生冷的温度还是能够感受的一清二楚。   陆白看的有些心疼,眼眸闪过一丝情绪,但是想来又觉得是男人的错,自己的身体不好好珍惜非要穿的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这么想着少女抬眸狠狠地瞪了一眼燕卿。   “再低一点。”   最终她叹了口气对着男人说道。   燕卿唇角的笑意完全收不回去,听话的再将头低了一些,但是眼眸却一丝一毫都没有从陆白的脸上移开。   陆白抿着唇被盯得不自在,她竭力不与男人对视,尽管面上已经绯红一片。   她抬起手绕过燕卿的脖子,然后整理了一下低头轻轻地为他系上。   男人在这个时候伸手将陆白柔软的腰肢给搂住往自己身上贴去,低头将脸埋在了少女的脖颈之中。   “阿白……”   他这样低低的唤道,像是呢喃爱语,在耳边轻轻诉说着似的,低沉而暗哑。   被突然搂住的陆白身子下意识的僵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放松了一些红着脸垂眸看着埋在自己颈窝处的男人。   “……你怎么比一个女孩子还爱撒娇啊。”   陆白抬起手摸了摸燕卿的头,发现自己这么一摸男人竟然发出了一声莫名满足的谓叹,沙哑低沉的格外撩人。   她的脸“噌”的一下红了一片。   “啪”的一声,少女直接拍了一下燕卿的头。   “唔,为什么打我啊阿白?”   被莫名其妙的给打了一下脑袋的男人侧过脸抬眸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脸已经绯红一片的陆白,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阿白的脸,好像青川春日时候连绵一片的桃花。   “还不是你!抱就抱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陆白实在是羞的厉害,伸手将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给蒙上。   男人唇角翘起,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弄得少女的手掌心痒痒的,像是电流一样又流经了她的全身。   他倒是任由着陆白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长长的手臂将她的腰圈住,整个人都莫名的愉悦了起来。   “还是这么容易害羞,明明之前都是我被你撩的不行,怎么现在突然反过来了?”   听到他这话陆白疑惑的垂眸看着轻轻地用头蹭着她脖子的男人。   “我,我什么时候有撩拨过你?”   少年时期,陆白从没有对男人有任何不纯粹的想法,哪里有撩他一说?   燕卿将少女蒙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拿下来,眼眸深邃地注视着她,半晌才开口说道。   “每时每刻。”   男人从她的颈窝处起来,这个时候男女明显的身高差距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垂眸看着陆白,眼神柔的像是水泽潋滟。   “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的面容,你的气息……甚至你走过时候带起的风,都能够把我弄得面红耳赤。”   男人的手抬起,轻轻地用指腹摩挲着陆白的柔软如同花瓣的唇。   在成功的看到少女愣住之后瞬间通红的面颊,眼眸里露出了秋水般潋滟羞怯情绪之后,眼眸里的笑意像是要溢出来一样,没有任何遮掩。   他俯身,将薄唇极为慎重的贴在了陆白的唇上,辗转轻咬了几下并没有深入。   “看,就连现在你的眼神,都让我忍不住想要吻你。”   “……//////”   歪理!!!!   陆白用手背掩住唇,长长的睫毛颤抖的厉害,像是颤颤巍巍的花树一般,窸窸窣窣的几下就可以摇光所有的花瓣。   燕卿温柔的注视着少女羞赧的模样,突然觉得一瞬间看到了青川春日美好的景色。   尽管这里是渐进冬日的漠北,也完全不妨碍他欣赏到最美的画面。 第四十八章   一如既往的天气在暗花坊里似乎更加的显得清新, 花夏在没有任务需要执行的时候会帮着公子旌余照顾一下花花草草。   这里的花草并不算什么稀有,但是每一株都被男人呵护到近乎极致。   他养护的花叶并不是挑着珍贵稀奇的品种来,而仅仅是因为喜欢这样慢慢看着它们成长到最美的模样的这个过程罢了。   燕卿来了, 但是这一次却不是来看旌余的。   男人在前些日子便已经知道了少年的决定,这是他自己想要走的路, 即使是朋友他也没有任何干涉的余地。   “公子,要不去劝劝陆大人?燕大人已经站在学院门外好长时间了, 可陆大人还是没有搭理他。”   是的,燕卿是来找陆白的, 除了在知晓他要去漠北的时候她去找了少年一次, 当时和现在一样平静,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听少年解释。   她似乎只是过去告知他,如果你去了的话是生是死也与自己无关。   态度格外的坚决, 和燕卿要去漠北时候向皇上请辞一样。   他们两个终究是一同长大的,都太倔强了,不愿意和对方说一些不想让别人烦扰之事,闷在心里将距离隔的更远。   “不必。”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将面前的书翻开, 坐在位子上不慌不忙的翻阅着, 没有任何的情绪。   那双眼眸清冷逼人, 夹杂着山雨之后的清明,却没有天色放晴后的温暖。   花夏知道是自己多嘴了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她摇晃了一下发现手边的花洒里的水不多了后转身准备去添些水来。   却不想这个时候被公子旌余给唤住了。   “伞。”   男人薄唇掀起, 淡淡的吐露出这么两个字句, 长长的睫羽之下没有什么情绪, 此时是春日天气又不算热要伞做什么?   少女疑惑的看向了旌余,却发现他并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想法,就这样默默的翻阅着手中的书。   她被噎住了一下,转念一想他本身便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般清冷的性子,也就瞬间释怀了。   花夏虽然不知道这伞的用处,但是她知道公子旌余是让她将伞送过去罢了。   她微微颔首,然后走出了这片环境清幽的小竹林。   ……   少年着着一身玄色的衣衫就这样站在学院外面,陆白没有将视线分给他分毫只是这样一字一句念着手中的书籍上的文字,下面的孩子们也觉察到了两人气氛的不对劲,比起平日来要安静许多。   燕卿他们是认识的,因为暗花坊和暗卫是相连的,很多任务都是需要对接的。   而且这个少年不像青川的大多数官员那样对他们这些江湖子弟有什么轻视之意,高高在上更是没有过。   有时候得空之余还会教授他们一些武术,指点一番,长得俊美好看,脾气也好,自然很受他们喜欢。   “……陆先生,你讨厌燕子哥哥吗?”   一个年龄稍小的小女孩没有忍住开口怯生生的问道,那双眼眸亮晶晶的像是水泽一般温润,澄澈纯粹。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本就离得不远的燕卿听到了小女孩的问题之后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拳头,黑色的眸子深邃,直直的注视着陆白,目光灼热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   少女没想到小女孩会开口问她,她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缓缓的揉了揉她的柔软的发顶,周围的孩子也看向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被这么多澄澈的眼眸注视着,陆白嗫嚅了一下唇,眼神晦涩。   “不讨厌。”   她声音很轻,乘着清风落进了少年的耳里。   燕卿眉眼柔和了些,指尖微动,想要上前去好与少女稍微靠近些,但是陆白却冷淡的看了过来,生生的让他止住了想要迈过去的脚步。   还在生气啊……   他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想要走过去的想法,只是那双眼眸更加灼热的盯着陆白,让她有些不自在。   “既然不讨厌为什么不让燕子哥哥进来啊,公子昨夜看了星象说今日会下雨,先生你……”   小女孩声音软软糯糯的,黑白分明的眼像是可以看进灵魂深处一般,她轻轻的拽了拽陆白的衣袖,看着她的眼神清澈,清清楚楚的映照出了她此时有些冷漠的样子。   “……哪有这么容易就下雨了,现在阳光正好要下也是晚上的事了。”   她说着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将她往里面推了推让她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然而陆白的话才刚刚说了不到半个时辰,有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的声音直接狠狠的打了少女的脸。   “哦哦哦哦下雨了太好了下雨了!”   “下雨啦下雨啦先生让燕子哥哥进来吧!”   “好不好好不好?”   “……”   雨其实并不大,但是密密麻麻的还是能够瞬间把人给打湿了。   陆白犹豫了一下,黑色的眸子寥深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在雨中淋着的少年。   额前细碎的发被雨水给浸湿了,雨珠顺着发梢往下滴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着陆白,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却什么也没有说。   少年身子挺拔,就是这样现在雨帘之中就像是苍劲的松柏,麦色的肤色透着一股劲儿,英气逼人。   他注意到少女在看他,有些紧张的用舌尖顶了顶牙,长长的睫毛也被沾了雨水氤氲迷离的像是水泽。   “陆大人,这是公子让我送过来的伞。”   花夏也是被突然下起来的雨给弄得怔住了,不过好在她刚进学院亭子的时候雨还只是飘了一点儿,只不过现在下大了。   她知道这伞不能够直接递给站在外面的燕卿,公子旌余的意思很清楚,这把伞是要递给陆白的,这是想要他们敞开心扉的聊一聊啊。   少女将这把二十四骨伞轻轻的放在了陆白的手中,眉眼清澈。   “公子吩咐我,这把伞只能够交给陆大人,至于你要不要给燕大人用事你的事情。”   她弯了弯眉眼,尽量让自己的笑容不要太过明显了。   “……”   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接过了伞撑开走了出去。   其实她本就没有生气,只是因为内心那个萦绕的梦境片段而惶惶不安罢了。她承认自己是一个胆小鬼,她很自私,不想让少年娶那个随时随地都潜伏着危险的地方。   先不论梦中的情景是真是假,但是无论是哪个片段都是带着嫣红的色泽,让她不由得脊背发冷。   燕卿看到陆白撑伞朝着自己这里走来的瞬间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下意识的就想要过去,但是却还是忍住了内心的渴望,就这样注视着她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直到她抬高手臂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了她那截白皙如玉的肌肤,像是落雪一般。   惹眼极了。   原本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水没有再接近自己的机会,全然被陆白的伞给遮掩住了。   “傻了?”   陆白红唇抿着,带着一丝嘲讽,但是却更像是无声的叹息。   燕卿没忍住往前又靠近了些,直到和她距离近到只要一眨眼便能够用睫羽扫到她的面颊那般,只不过少年比她告上一个头不止,所以他需要稍微低头才可以碰触到少女的面颊。   “对不起,别生气了好吗?”   他低声说道,不安的等待着陆白的回复。   “……那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我,我错在……”   没想到陆白会问他原因,以往的时候只要是自己稍微低头服软就好,这一次居然要说原因,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除了怕她阻止自己背着她直接去请辞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做错了什么。   只要少女蹙了蹙眉,他便觉得他多说一句都是错的。   “傻子。”   她叹了口气,把伞柄放在了他的手中让他撑着。   陆白缓缓的勾起了唇角,稍微柔和了一下面部线条。   “……给我毫发无损的回来,否则就别想我以后会理你了。”   燕卿垂眸看她,她冷着一张脸很是严肃的说道,却不知道这副模样在他眼里有多可爱。   再也没有忍住,他伸出那只没有拿伞的手狠狠的将她搂进了怀里,下颌放在她头顶蹭了蹭声音低哑。   “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第四十九章   燕卿又离开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离开了,前一次是被魏凛给直接调过去的,而这一次是他遵循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意愿而自主请命的。   从以前那个稚嫩的少年开始, 在陆白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渐渐的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为国,也为家。   梦里的场景细碎模糊, 她渐渐的忘记了刚开始时候的那个殷红的画面,尽心的做着她该做的事情。   时间就这样过去着,几年之后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变化,除了身边多了一个比齐泽还爱粘着自己的人。   “阿白等等我啊,每次下朝之后就直接走了真是的。”   身后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埋怨, 语气里却透着愉悦的意味,眉眼弯着里面是细碎的柔光。   “……宁安王。”   少女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她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少有的无奈, 抬眸看过去发现男人在看到她停下脚步等他的时候唇角翘起,笑的温柔。   又来了。   魏暮总是会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点的时候笑的这样撩人,明明自己就是被唤着烦了所以停下来等一下他而已啊。   “这一次我只唤了一下你便停下来了,按照以前来算少说也要两声。”   男人笑着手中的手炉一直捂着,此时已经入冬了, 对于他这样畏寒的体质更加的受不住了。   ————————————————————————————————————————————————   已经接近黄昏时刻了天空飘着小雪,这是在青川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极为少见的。   陆白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昏暗的天色夹杂着点点细碎的飘雪, 周围还是青翠葱茏的树木, 如果不是这点儿小雪的话可能不会有人觉得冬日到了。   不知道漠北是不是也下雪了……   这么想着的陆白觉得自己有些蠢了, 在那样恶劣的地域里这个时候肯定已经鹅毛大雪了吧。   “你在想燕卿?”   魏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陆白的身旁, 低着头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墨玉的眸子却像是摇曳在黑夜的火焰,很亮。   他垂眸看着少女清丽的脸,然后轻轻的抬起手将她头发上的细碎落雪给拂开。   被男人戳中心事的陆白愣了一下,眼神晦涩不明。   “……走了。”   她最后这样闷闷的说道,时隔许久脑海里面闪现出了曾经做的那场充满殷红画面的梦境,陆白生生的顿住了脚步脸色并不算好看。   魏暮眼色微沉,将手中的手炉递给了少女让她捂着。   “如果你想去见他的话,本王可以带你去。”   男人这么说着,手炉离手之后原本只是稍微有些暖的手,现在又瞬间回复到了他本来微凉的状态。   陆白感受着手中的温热,从指尖传来的暖意一点一点将她整个身体给捂热。   “你很久没有对我自称‘本王’了……”   少女捂了一会儿将男人的手拉过来,上面的凉意让她清醒了许多,也将内心原本的不安给慢慢褪去了些许。   “那还不是因为你……”   魏暮没有将话说完,抿着薄唇垂眸看着自己被少女紧紧握住的手觉得心头一暖,之前她因为想着其他男人的事情也稍微没有男人生气了。   已经和为魏暮很熟悉的少女自是知道他没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是这样的他才让人觉得熟悉。   “我的确有点儿想去看看燕子……”   陆白边走边说,视线落在脚下,   眼眸盯着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落在地上,然后慢慢的化去。   魏暮刚刚才褪去的不爽在这个时候又被少女的这么一句给激起来了,他抬起手狠狠的揉了揉陆白的头,里面带着满满的惩罚意味。   “喂……”   陆白感受到头上那只大手的□□抬起头瞪了男人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眼神也开始严肃起来。   “你相信预知吗?”   少女前言不搭后语的这样说道让魏暮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陆白没等到男人的回复,黑曜石般的眸子闪了闪,微微张开唇淡淡的白雾从里面透出些,但是始终没有再继续说下一句了。   魏暮俊美的脸上缓缓的带上笑意,他微微弯腰伸手落在了陆白的脸颊扯了扯她。   “别愁眉苦脸的了,笑一笑,你这样可没人喜欢。”   他弯着眉眼,一脸宠溺。   “那你相信吗?预知。”   男人话锋一转,弯着的眼眸睁开露出了完整的模样,深邃如同海域,一望进去就无法再逃脱出来。   陆白嗫嚅了一下唇,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像是春日的花叶一般,白皙如同落雪的面颊被男人给这样只是轻轻的扯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红了起来。   魏暮愣了一下连忙松开了手,又想了一下轻轻的揉了揉少女的脸颊。   “这么娇气,果然是……”   他抿着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陆白并没有注意到魏暮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她还在想怎么回答男人的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相信,但是又不想相信。”   陆白最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梦境里的画面告诉男人,毕竟一个人憋着实在是太难受了。   不时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凉。   “……我在第一次燕子离开青川皇城的前一晚就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那么面容和燕子……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魏暮眼神寥深,脸色也,沉了起来。因为他知道,他可能会知晓为什么少女这样抵触去皇宫见那个男人的原因了。   但是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是少女第一次对自己倾诉,不是他主动去问的,而是她自己想要言说的。   想到这里男人的眉眼柔和,原本昏暗的天色似乎也亮了起来。   而陷入思索之中的陆白却并不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她缓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   “因为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直至现在……我也能清晰的想起梦里面燕子看向我的时候的眼神,还有那把利箭狠狠的刺入他血肉的画面……”   “所以隔天我便去了皇宫,和魏凛大吵了一架,现在想想我觉得自己有点幼稚……竟然会想着去改变一个帝王的想法。”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毫无根据的不安而将燕子给留下来,留在皇城,尽管还有比少年更合适的人存在。   “时间久了我也以为我放下了那个真实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梦,但是……在燕子第二次离开去漠北的时候,我又做了那个梦……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儿的不同。”   陆白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衣袖,内心的悸动还是清晰不已。   “……所以,你担心你的梦是真的?”   魏暮垂眸注视着身旁的少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色有些昏暗了还是这片寂寥的场景的原因,他觉得陆白孱弱的风一吹就会倒下。   他伸手将少女给轻轻的搂在了怀里,将下颌缓缓的放在了陆白柔软的发顶之上蹭了蹭。   “那,要不要去看看?看看他是否安好?”   男人这样低声说道,声音低沉喑哑,温柔极了。   “我陪你去,你害怕的我陪你一起面对。”   魏暮的话让陆白怔住了,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他,发现他的样子严肃认真极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   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他的眼神深邃,看着自己的时候里面的战友郁闷没有丝毫的掩饰。   他喉结微动,缓缓低头想要含住少女柔软的唇瓣,但是最终在距离她厘米之间的距离停下了。   然后弯着眉眼,一如既往的笑的灿烂。   “但是你得答应嫁给我。”   听到这句话陆白身子一僵,清丽的脸上带着惊讶。   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是…… 第五十章   燕卿垂眸看去, 大致上因为冬日的迫近突厥那群人开始想要更快的将这座城池给攻破。   长达数月的拉锯, 在寒气凛冽的逼人时刻, 原本表面还算平和的情况在这时像是一把拉的满盈的弓一样, 弦上的箭一下子就朝着一直指向的地方“嗖”的一下而去。   “燕将军!突厥那群蛮子准备攻城了!”   一旁在城池最上负责侦查的小将慌忙前来禀报着他所看到的情况讯息。   黑发的男人眼眸暗沉, 身披甲胄,上面泛着比这慢慢逼近的寒气还要冷上许多的凛冽气息。   他的长发被高高的简单的束了起来,剑眉星目,并不算白皙的脸带着皇城贵家子弟完全没有的娇纵之气。尽管长发被那根红色的发带给束着,除了殷红的血性之外没有丝毫的女气。   “让弓箭手准备, 他们一靠近, 便把他们给烧回去。”   燕卿说着径直走到了最靠前的地方俯视着, 不仅仅是弓箭手还有好些将士都拿着盾和长.枪,眼里毫无畏惧, 就像是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好久的画面,现在不过是重合而已罢了。   漠北的山是青黄的, 除了晨起时候的迷梦绕着山峦之外, 在之后的时间里全然是荒芜一片, 鲜少看得见一点儿的绿色。   因为已经是晚秋时候,每一日的延后推移都是一种别样的灌入骨髓的寒意。   这里的冬日可不温和,一旦到达了一定的时候便是要人性命的。   燕卿将那把魏凛赏赐给他的那把黑色的弓箭缓缓而坚定的拿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看起来并不细腻,虎口的茧子很厚, 和他脸上分明的轮廓一样, 坚毅而让人心疼。   那把弓箭身上反射着寒光, 像是剑鞘褪去之后的剑身,淬着此时的战意将男人的眼眸也染的莫名带着绯红。   滚滚的狼烟的浩瀚之中夹杂着战鼓的声音,一下一下波动着像是海浪掀起,一层层的推着战士们朝着前面冲去。   城墙已经破旧好些,那鲜红色的战旗在风中烈烈。和男人的那根红色的发带交相辉映着,似乎整个天地都应该是这样的色泽。   “放!”   突厥人骑上了战马,带领着他们的子民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   游牧民族没有什么物资和工具上的优势,但是正是因为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之中他们才有了比青川男儿更加强壮的体格。   他们的战斗力,没有任何人小觑。   黑发的男人眯着眼睛,缓缓的将手中的弓给拉满。满盈的像是重逢佳节时候的圆月,似乎此时已经有月色清冷辉泽落在了燕卿的身上。   那么一瞬间,让人无比动容。   他的箭头是浸着油的,此时被点燃了带着明黄色的火焰在风中摇曳着,熊熊燃烧着的光亮让人移不开眼睛。   身旁的副将看着燕卿直挺的脊背,如同长叶松一样,透着凛冽和清冷的意味。   周围的弓箭手围绕着城池的边缘一圈,在看到男人将弓拉满的时候就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也缓缓的淬火拉着弓。   ————————————————————————————————————————————   一点一点聚集在城池之上的火焰落在燕卿的眼里。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幼年时候和少女一起爬上房梁之上的那个夜晚,天色是暗的,夜幕带着白日没有的静谧,寥深的如同墨色。   少女是被自己硬拉上来的,她有些害怕但是脸上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情绪,但是作为竹马燕卿一眼就看得出来。   她抿着唇站稳之后静静地坐在屋脊之上,点点细碎亮起的星星铺满在天空之上。   他笑着,然后极为熟稔的自然的一把将少女给拉进了怀里,和以往一样将她当做好兄弟对待着。   然而这一次却被少女狠狠地拍掉了手   ,他愣住了垂眸看着自己被拍的有些红的手背,一脸懵逼。   [阿白,你生气啦?]   [……没有。]   她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这样回答道,语气里可不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的样子。   少年挠了挠头,也有些慌了。   他能够敏锐的感觉到最近少女都不怎么亲近自己,以往时候还可以和她勾肩搭背,但是现在被躲开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不开心了?你说,我会改的。你不要不开心。]   少女抬眸看了一眼着急的少年,好久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只要别动手动脚就成。]   她闷闷的说道,因为现在自己长大了,男女之间的特征也越发的明显,再这样勾肩搭背的话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然而她说完之后换到他不说话了,沉默着注视着少女,眼眸暗沉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阿白……你果然讨厌我。]   他固执着说道,起身准备离开。   在少女的记忆里面少年一直都是很温和的性子,没有生气过一次,总是让着自己。   而此时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黑了脸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少女有些慌了,伸手下意识的拉住了少年。   背对着她的少年已经准备从屋脊上跳下去了,这个时候被这样突然的一拽,他也没有料想到没站稳,一下子往后仰去。   已经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他靠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极为敏捷的反应速度往后旋了一下,面朝着少女,喜爱倒下的瞬间双手撑着她的头的两旁。   这样没有压到少女,只是将她压在了身下而已。   少年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垂眸看向她,在看到她没有受伤之后咧嘴笑了。   [这次是你主动拉我的,果然阿白之前说的都是气话,肯定是我哪里惹到你了你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少年的气息是灼热的,尽管此时是黑夜,但是依旧如太阳一般。他弯着眉眼,俊美的五官是蓬勃的朝气。   而少女在他往后倒的时候也就已经直直的倒下在屋脊上了,躺在上面,面朝上。她的眼眸像是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不知道是因为天空的星辰细碎还是什么原因。   他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脸不像男孩子那样轮廓分明,柔和的像是花树,睫毛也长。肌肤如落雪,脖子秀美似天鹅。   这样近距离的看她还是头一次,少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阿白,你真好看。]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少女是少女,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无拘无束的混小子,那个时候……   是最美好的时候。   一生有多少那个时候能够被这样宝贝的拿来回忆无数次?永远不会枯燥,每一次都崭新的像是昨日发生一样的那个时候。   却永远也回不去了。 第五十一章   明明是白昼, 但是此时的天色因为烽火连天而完完全全成了傍晚的颜色。   男人在将弓箭射出的那个瞬间, 原本所有的嘈杂喧哗之声,似乎全部都沉寂了下来。   鲜衣怒马, 已经不再是少年时候的模样。   燕卿跃上马匹, 衣袖被烈烈的风给吹的鼓起, 他的发也是,即使束起来也无济于事。   除了那双深邃的眼眸, 脸颊都被黑色的发给遮掩住,他手中的长。枪握着, 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骤起。   长.枪一挑, 前面所有阻拦他突厥人被他轻而易举的打下了马,一扫便取下了人头。   男人在战场上穿梭, 游刃有余的像是在水中游动的鱼。他把所有的阻碍扫除, 将自己的后背完完全全的交付给了青川的将士。   殷红的血迹混杂着嘈杂的声音溅落在了燕卿的面颊上,甲胄上,还有黑发上。   他整个人似乎都被鲜血沐浴着, 再怎么清洗也还是残留着这样浓烈的血腥味。   少女那么爱干净,是不会想要接近他的。   燕卿想到这里突然勾唇笑了, 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能够想到这些实在有点可笑了。   这一抹笑意让他这些年冷冽的面容出现了春雪消融的迹象, 然而只是一瞬间,下一秒男人夹紧了马肚子,微俯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 再一次变成了那个让人惧怕的修罗。   所有人都知道, 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战了。   突厥人过了这个时候没有攻下这座城池的话便彻底的完蛋了, 而对于青川的将士来说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但是又格外的艰难,那就是守住这里。   突厥人的所有都止步于冬日,但是青川人的一切却远远不局限于一个季节。   春日的花,夏日的阳光,秋日的枫叶,冬日的落雪。   这些全部都是他们记忆里故国的美好,他们要守护的不是这一座城池,而是青川的所有。   男人又一次挑了一个人头,直直的往对方将领逼迫而去。   他的眼神冷冽坚毅,俊美的五官染上了鲜血,说不出来的骇人。   对方的将领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敛目也朝着燕卿所在的方向而去,他们都打算光明正大的进行一场正面的交锋。   突厥人没有什么小心思,比起阴谋阳谋,他们更喜欢直接的一决胜负。   而对此燕卿再奉陪不过。   ——————————————————————————————————————————   魏暮觉得自己是真的有病,不然怎么会因为昨夜少女做的一个梦便真的就将她给往漠北带。   尽管最大的原因只是因为陆白看向自己时候的眼神,那样带着请求的神色的模样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宁安王肆意活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抵不过一个少女的一个眼神。这传出去可不会有一个人会相信。   “说好了,只能待在安全距离看一看,看了就走。”   男人垂眸看向了身后的陆白,此时他们骑在马上,少女从后面环住他,当然还有一些隐藏着跟随而来的暗卫。   只是这是陆白所不知道的。   这一次魏凛是知道的,知道少女会不听劝告执意来漠北的。   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于是派了好几个暗卫前去跟着,自然这些宁安王再清楚不过了。   少女的安危,是绝对有保证的,这也是宁安王最终同意到陆白来这里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知道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手紧紧的攥住男人的衣服,那个力道很大,像是竭力压制住什么一般。   魏暮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知道少女是因为昨夜的梦而担忧燕卿,但是落在他的眼里还是有点不爽。   “只允许这一次哦。”   像是叹息一样的声音轻轻的随着耳畔的风传了过来,陆白愣了一下抬眸看向男人。   不过除了他黑色的长发什么也看不到。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想别的男人了,以后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这么说着,他回头看她,黑色的眸子里的光亮逼人,清晰的将陆白的模样映照在了其中,让少女莫名的不自在别开了视线。   是害羞了……   这倒是出乎魏暮的意外,一直以来都没怎么反应的少女却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些许女儿情态。   莹白的耳也红了些,像是扫了一层胭脂一样可口。   他好心情的勾了勾唇,弯着眉眼垂眸低头轻轻的凑到了少女绯红的耳根,咬了一口。   陆白身子一僵,僵硬的抬头看向笑的肆意狡黠的男人。   “好香。”   男人这么说道,语意暧昧不清,此时本是漠北,温度冷冽而干燥,不知道为何在这个时候却让陆白无端的升起了一抹灼热。   她抿着唇没有说话,被轻咬的那只耳朵还是酥酥麻麻的,触电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回去之后,如果我说我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男人的声音已经在风里,但是陆白听的很清楚。   她觉得环住男人的腰的手臂有些无处安放了,她没有说话脸贴着他的背脊。   温热而可靠。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魏暮倒是没有因为陆白的沉默觉得有什么,他眉眼弯起自说自话着,丝毫没有感到尴尬。   “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城,那我们回去之后便找一处地方隐居了吧。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男人停顿了一下,陆白也下意识想要继续听下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然后呢”   魏暮听到身后少女的问话之后,俊美的面容染上了柔和的情绪,狭长的眉眼在这个时候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如水泽一样温和。   “然后……我养你。”   余生,我养你。   陆白又不说话了,知道她面薄,但是还是忍不住让人想要捉弄。正当魏暮打算接着再调侃几句少女的时候,却不想身后的陆白将头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动作轻柔如猫。   她淡淡的,又像是经过什么慎重的思考一样,缓缓的开口回答道。   “好。”   这个时候是男人险些拉不住缰绳而坠马了。   魏暮缓了好一会儿,喉结滚动,觉得极有可能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不自觉的沉下了声音,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薄唇也嗫嚅了好一会儿。   “……你知道你刚刚回答了什么吗?你一旦答应,我这个人可是很难缠的……会缠着你一辈子的。”   “嗯,缠着吧。”   “你听说过吧。宁安王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而且……占有欲很强。我会把你牢牢拴在身边,这样可以吗?”   “嗯。”   “……你真的答应了”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攥紧缰绳的手也是,男人觉得自己像是跌入了云端一样,很不真实。   陆白突然觉得这样小心翼翼的确认答复的男人一点儿也不像传闻之中那样可怕,反而有点可爱。   “在听了你那么多自我反省的缺点之后,我收回前言,我反悔了。”   “你敢!”   魏暮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容许她任何的拒绝。   少女没忍住笑了出来,如花叶一般将这片荒芜寒冷的地方给弄得一片美好。   “世人都说你可怕,我看还是可爱占多数才对。”   她笑着将脸贴在男人脊背。   魏暮耳根红了一些,冷哼了一声继续驾马往前,但是唇角还是浅淡扬起,看起来心情很是愉悦。   可爱的……是你才对。 第五十二章(正文完结)   在还没有穿越到青川的时候, 对于战争陆白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尽管历史记录着一切, 每一场重要的战役只要想要了解都可以随时知晓。但是隔着冰冷的文字,哪怕描写的再怎么细致, 让人身临其境, 也比不上亲眼目睹的时候自己内心波澜的千分之一。   就像现在, 陆白还没有到达战场便从荒芜的一片连绵之中看到了烽火一片,明明隔得挺远的但是战士们的声音还是听的到些许。   似乎空气里也带上了些许的铁锈的味道, 这让陆白很不舒服。   她抿着唇,想着燕卿在这儿, 心里有些沉重和酸涩, 她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攥紧了心脏一样。   脑海里有画面闪过, 那是和记忆里重合的瞬间, 男人在刀光剑影之中宛如修罗一般。   那利箭有着破云之势,就这样狠狠的刺入了男人的胸膛之中,穿透了原本的甲胄, 没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   魏暮发觉了少女面色惨白,看起来很不好。   “……别担心, 不会有事的。”   这个时候已经不好再接近了, 因为那是战场,他也没有办法全然的保证陆白的安全。   他一人还好,以他的武功根本没人可以阻拦住他, 只要他想要全身而退。   但是少女不一样, 哪怕有很大的把握可以护她周全, 但是还是残留那些微的隐患,他不愿意拿陆白的安危来冒险。   她没说话,脑海里的那个画面越发的清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一次战役极有可能是在梦里燕卿所遭遇的那一场。   那把箭的前端似乎还带着凛冽的寒光,在她的面前清晰可见。   “……我不能就这么离开,至少,看到这场战争结束。”   这样她才会安心。   男人没有回应她,垂眸直直的注视着少女,发现她也在盯着自己,眼神坚定极了。   陆白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犟了,只要决定了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魏暮知道他劝不了她,但是他还是开口再一次询问了一遍。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不是青川皇城,是真真实实的战场,我不希望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男人声音有点儿喑哑了,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如同暗涌的星河,一点一点似乎在注视着少女的时候汇聚成了宇宙。   他在害怕,放在少女腰上的那只手都是颤抖着的。   “而且……还是为了别的男人。”   最后一句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他闷闷的说着委屈吧唧的将下颌放在了少女的肩膀上,缓了一会儿报复性的轻咬了一口她的肩膀。   不痛不痒。   温热的气息在她颈窝处,惹的原本还有点儿心情沉重的少女微微弯起了唇角。   “我只求一个安心而已,确认他平安无事之后我就和你回去。”   陆白这话说的很隐晦委婉,但是魏暮却在听到的瞬间僵硬住了,他垂眸看着少女,嗫嚅着唇。   “……不骗我”   “你想清楚答应了的话你这一辈子都是本王的人了,不许朝三暮四想着别的男人,我去哪儿你就跟着哪儿……这样也可以吗”   他最后半句问的小心翼翼,喉结微动直直的盯着陆白生怕她拒绝。   “那我得再好好想想……唔!”   陆白原本还想要逗弄一下男人的时候没想到他直接低头而下,用他的薄唇堵住了她的嘴。   这样除了呜呜呜的声音她根本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看起来精明狡黠的男人在这方面生涩极了,他甚至不懂得怎么接吻,只是这样贴着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伸出了舌头舔舐了一下陆白的唇瓣。   少女弯着眸,抬起手直接扣住了男人的后脑勺带向自己。   她微微张开着唇用舌尖轻轻的碰触着他的薄唇,他长长的睫毛紧张的颤抖着,扫着她面颊酥酥麻麻的。   陆白感觉到他的唇不自觉微微张开,顺势就撬开了他的齿,温柔的带着他。   结果最后,却是少女被一个新手给吻的喘不过气来,险些窒息。   她抬眸瞪着魏暮,眼眸湿润没有一点儿的威慑力。   男人笑的傻乎乎的视线灼热的盯着陆白被吻的红了许多的唇,似乎意犹未尽。   “你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只要你一说话,我就吻你。”   “……”   ……   果然,陆白的预感没有错,她的确印证了自己梦里的预言。   尽管不是什么好的预言就对了。   陪同她一起来的不仅仅只有魏暮,还有一部分他手下的精锐,足够护她们的周全。   “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莽撞就一个人驾着马就带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吗”   对上陆白有些惊讶的眼神,魏暮唇角微微翘起抬起手轻轻的摩挲着少女的红唇。   眼神暗沉,盯着那因为被自己□□而泛红的柔软。   有着这些精锐的护卫,魏暮才将陆白带到了战场的内部,说是内部其实只是最近的安全位置罢了。   这里靠近城池足够看到一切。   突厥的人大多骁勇善战,但是在策略方面却比不得青川将士。   她透过狼烟看去,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已经长成了和梦境记忆里一般的模样。   他五官俊美而硬朗,麦色的肌肤和青川的皇室子弟格格不入,满满的让人觉得安心,想要将自己托付。   陆白一直知道燕卿很强,但是这样直观的感受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远远的看过去,男人长木仓一挥便是一个人头,没有记忆里和她相处时候的温和,像是一个沐浴在血池之中的修罗一般。   陆白呼吸一窒,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燕卿。   这样的他陌生,而强大如斯。   他曾经说过想要成为一名将军,当时她没有多在意,因为燕卿本就出生于将门世家成为一名将军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时陆白以为他只是因为这样的有利背景的思想灌输而理所当然的就这样想了。   但是现在看到燕卿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之后,她慢慢的理解了,男人不是顺势而为,更不是心血来潮。   他本就属于战场。   陆白看着男人的体力慢慢消耗着但是速度和精神都没有丝毫的松懈,尽管身上已经开始或多或少的留下了伤痕了,但是他依旧清晰的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慢慢的,在扫尽所有的障碍之后朝着突厥头领处接近。   那是挺久的一场厮杀,燕卿似乎没有痛觉一般狠狠的将自己的长木仓刺入了对方的盔甲之中,生生的没有丝毫的犹豫结束了他的生命。   汩汩的血水将他的眼眸染红,他沉默着将长木仓狠狠拔出,发丝凌乱。   在头领被斩杀的那瞬间其实战争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没有领袖的军队像是无头的狮子一样没有半点的威胁性。   他们方寸大乱,所有的阵型全部乱了套。   在青川将士们士气高涨着想要将其一网打尽的时候,在他们不知道的暗处有人已经缓缓的拉满了弓,箭头尖锐锋利,泛着冷冽的寒光,直直的对着伤痕累累的燕卿。   这个时候射出的话,对于这种状态的燕卿来说几乎是无法躲避开来的一击。   “魏暮!”   这是即使是武林高手也很难一瞬间觉察到的隐秘位置,但是对于陆白来说这是在记忆里反反复复梦到过的画面。   那个藏匿在暗处的男人在哪里,她一清二楚。   陆白抿着唇低声对着男人说道,然后朝着那个角落看去。   很隐晦,但是魏暮一下子便确认了位置。   他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属下,他们立刻会意离开了,而这个时候要阻止射出的这一箭可能有些难了。   魏暮看着慌张不安的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的少女,安抚着摸了摸她的面颊,然后缓缓的拿出了弓箭。   他无法准确的确认那个男人在哪里潜伏,刚刚少女指的也是一个大概位置,在梦境里她也没有看清楚只是依照着箭射去的方向推测出来了罢了。   魏暮也缓缓的拉满了弓,将箭直直的对准了燕卿所在的位置。   陆白愣了一下明白了男人要做什么,她抿着唇没有说话,也直直的注视着燕卿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隐匿的地方出来“嗖”的一声,箭飞着划破了疾风朝着男人射去。   而几乎同时魏暮也捕捉到了其轨迹狠狠的宰那把箭即将落在燕卿胸膛的瞬间,截断了那箭。   直接对准了那箭头位置,打落下来。   燕卿感觉到了破风的箭朝着自己方向而来,但是他反应慢了一拍没有躲过。   正当他以为自己可能难逃一劫的时候,另一支更强劲的箭横空而来直接截断了朝他袭来的那支。   燕卿愣住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看去。   远远的,他还是一瞬间捕捉到了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人,她和记忆里一样美丽。   而她的身旁是一个他熟悉是不能再熟悉的男人。   宁安王——魏暮。   很多事情不用言明,看一眼便知晓了。   自己这种常年在外 ,连自己生死都不能左右的人的确不适合陪伴着她。   她适合更好的人。   而那个更好的可以是任何人,但是一定不会是自己。   魏暮缓缓的将弓箭收回,对着燕卿露出了一个挑衅十足的笑意,像是之前在皇城时候一样,和一个小孩子一样示威着。   他勾起唇角,脸上还带着殷红的血迹,笑的释然。   不过是对着陆白。   陆白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和记忆里一样傻乎乎的笑容莫名的觉得鼻酸,眼眶泛红。   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别开了视线。   “傻子。”   少女再一次这么说着,这是燕卿听过无数次的对他的形容词,但是这一次因为距离太远了他听到声音。   然而他太了解陆白了。   她肯定又说自己傻了吧。   可是陆白不知道的是……燕卿这一辈子只在遇到她的时候才会这么傻。   人的一生有太多美好的邂逅,就像我看到了这朵花,就像我看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