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医[空间]》 作者:兀兀 文案: 薛琰到洛平检查工作, 没想到却被一屋子计生用品给砸回了民国, 成了她被家暴,被夺产的奶奶“许静昭”! 薛琰淡定地翻看着空间里的B超,抗生素跟手术刀, 凭着这些无限资源跟她的医术, 看她搅天动地变幻风云。 至于男主? 薛琰期待的托着下巴, 既然老天送了这么座“小山”, 有男人可以把它们用完? PS:大女主?反正我的女主没有借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洁党绕行。 本文中所有政党事件人物皆为架空,请莫对号入座。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随身空间 民国旧影 女强 主角:薛琰 ┃ 配角:马维铮、顾乐棠、方丽珠 第1章 穿越   “薛主任,您这边请,这都到中午了,我们在单位食堂准备了工作餐,”   洛平计生办于主任笑眯眯的把薛琰往楼下让。   于主任招待的薛主任,是平南省新上任的卫计委妇幼健康服务处处长,而她一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基层检查了解下头的情况,这第一站选的就是洛平市。   薛琰没接于主任的话,而是一指市计生办会议室的窗外,“那楼是干什么用的?”   洛平计生办设在市卫生局六楼,新建的乳白色十层办公楼高大气派。   站在六楼上一眼望下去,夹在楼后墙缝中的二层小楼更显得破败不堪,依稀能看出曾经的红砖木窗,窗玻璃已经残缺不全了,还挂着几缕破塑料布迎风招展如旗帜一般。   这年头在一个富庶发达的市里,还能看见这种景象,薛琰想不注意都难。   于主任擦了擦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尴尬的解释,“薛处长不是咱们洛平人,你不知道,咱们局用的地是以前洛平市医院的,那楼以前是医院的妇产楼,解放前建的,说是建筑方面有研究价值,上头一直没让拆,就保留下来了,”   其实这样的小楼不只一处,做为老洛平人,于主任真没觉得有啥了不得的价值,但见薛琰听的认真,她只能继续往下说,“咱们计生办事情多地方小,我就打了报告把那楼当咱们的仓库用,反正盖的挺结实的,白放着也是浪费不是?!”   洛平市医院的妇产楼?还是文物?   薛琰走到窗边往下看,“咱们的仓库?走吧,过去看看……”   薛琰要看,计生办迎检的人有些慌了,于主任更是恨不得自扇耳光,她怎么就顺嘴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呢?   这计生办搬来多少年,那里面就存了多少年的东西,平时也没有安排人专管,薛琰一下去,这次迎检算是白准备了。   计生办副主任是个姓李的女人,有点年纪了,上前笑道,“薛主任可能不知道,这小楼可是许大夫工作了几十年的地方,”   她叹了口气,“许大夫一生治病救人,连我从学校毕业之后,都跟着许大夫实习过呢!”   薛琰一调到平南,下头对口单位已经将这个主管领导的来历打听的差不多了。   这薛琰其实跟洛平还是很有渊源的,她是以前洛平市医院大外科主任蔡珩的二闺女,她的奶奶就更出名了,那是洛平第一代西医妇产科的圣手,许静昭。   薛琰一到,李主任就悄悄在观察她了,不得不说,比起许静昭的另几个孙女,这个从小就跟着亲妈离开的薛琰长的最像她,嗯,看她的履历,首都医大的女博士,三十多岁就成了正处,这能力,也是最像许静昭跟蔡珩。   啧啧,这么好个闺女,当初说不要就不要了,李主任都替蔡家心疼,但这会儿,她还得搬出许静昭来,转移一下薛琰的注意力,先把她要检查计生办库房的事给了了。   薛琰没理会李主任的话,她九岁跟着母亲离开宁县,再没跟父亲这边有什么来往,就是奶奶许静昭去世的时候,才过来奔过一回丧。   记得她当时听着奶奶冗长的悼词,对奶奶的医术,她是佩服的,但守灵时听姑姑细说着奶奶的一生:   曾经洛平城首富家的大小姐,十七岁断了学业嫁给爷爷蔡幼文,十八岁生下长子,之后跟着爷爷学医,陆续生下四子三女,被蔡家抢光嫁妆,丈夫去世之后辛苦一人带大儿女,整整一生,她都没有为自己活过,更没有挺直腰杆活过……   薛琰只有一个感觉: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薛琰这次到洛平来,纯粹是为了公事,并没有认亲的打算,但这会儿计生办为了不让她下去看他们的库房,居然连许静昭都搬出来了,这反而叫她对那座小楼更有兴趣了。   “走吧,我们过去看一看,起码得知道咱们洛平的计生物资是怎么管理的,”薛琰挥挥手,带着同行人人径直出了会议室,临出门她回头冲于主任一笑,“记得带上库房的钥匙。”   ……   这哪里是妇产楼啊,真是跟个鬼楼差不多了,一进小楼,跟在薛琰后头的检查组成员心里都开始犯嘀咕了,这查的也太细了,实在是没必要。   薛琰已经踩着小高跟往里走了,她打量着空荡荡的大厅,目光锁在走廊两边紧闭的屋门上,那上的门牌依稀还能看出“妇科诊室”“产科诊室”的字样。   “你们的仓库呢?是哪间?”   于主任跟李主任无奈的对视一眼,快步跟了上去,“这边这边,这楼地方挺大,我们也用不完,薛处长您看,这边是我们这些年没收的黑诊所用于非法鉴定胎儿性别的B超机,”   这东西不贵,许多小诊所自己买上一台就敢悄悄做生意了,李主任忍不住摇头,“屡禁不止啊,我们没收了,人家都不带来要的,直接再买一台又开工了。”   薛琰站在房门口看了一眼,这里对堆的B超机足有几十台了,平南是人口大省,重男轻女的思想又很严重,她本身也算是个受害者了,   “市场需求大,自然有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咱们计生上,除了收缴跟罚款,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   “可不是嘛,”说起这个计生办也是一肚子苦水,“我们每年为了查这个,都要从各单位抽调专干来帮忙。”   薛琰推开隔壁的屋门,“这里头是什么?”   “哈,这都是堆的一些不要的旧东西,没啥可看的,”李主任嘴里发苦,想拦,薛琰已经推门而入了。   可不是老东西嘛,薛琰看着满满一屋子的计生用品,哑然回头,“于主任,你们的卫计用品,”   她后半句话“难道没有按时发到各单位?”还没出口,就感觉自己被一座小山给重重的拍在地上,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   薛琰睁开眼,迅速活动了下四肢,发现都听指挥,心就放下了,看来她只是被砸晕了,并没有伤着骨头。   可这病房怎么这么暗呢?   薛琰正准备喊护士,转头就感到一阵晕眩,等她缓过神的时候,却发现她脑子里多了许多东西:   她叫许静昭,是洛平城许家二房独女,今年十六岁,前几天才从汴城女子师范放暑假回来,因为路上赶的急,中了暑气到家之后就一直卧床……   再看看眼前的大床,身上的丝被跟垂下的罗帐,还有从帐外透进来的烛光,薛琰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了,她应该是小说里电视上说的穿越了,而且还成了她自己的亲奶奶许静昭!   薛琰不由抚额,不知道大晋江的小说里,有没有人是被几十箱计生用品给砸到百年前的?   想到那整整一面墙的保险套,薛琰后悔的肠子都断了,她怎么就那么不听劝,非要那幢该死的小楼里查什么仓库?   将来她的追悼词会怎么写?   检查工作时不幸被套套砸中光荣殉职?   饶是她已经活了三十多岁,依然替百年后的自己窘的两颊发烧。   洛平计生办到底有没有按规章制度给各单位还有社区育龄妇女发放计生用品有那么重要吗?   有!   可真的就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没有!   但没有也晚了啊!   薛琰恨不得两手挠墙,她不想回到百年前!   她不想成为许静昭!   她不想嫁给爷爷蔡幼文!   不想生七个孩子!   不想被批,斗!   l不想!   一点也不想!   “妇产楼,妇产楼,我为什么要看什么妇产楼!?”   薛琰还没骂完,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坐在砸穿自己的那间计生库房里!   薛琰站起身,呆呆的看着自己光光的脚丫跟身上的绸缎睡衣,再看看面前那摞的整整齐齐的保险套箱子,想不通发生了什么?   她茫然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撒腿就往屋外跑。   她得出去,哪怕是以十几岁的身体出去,哪怕是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出去,哪怕是回到在现代社会一切重来呢,她也不要活在一百年前那个乱世! 第2章 空间   薛琰刚迈开步子,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又坐在那张古色古香的大床上!!!   她愣了一下,又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确实自己意识清醒,才稳住心神在心里默念“妇产楼”。   反复几次之后,薛琰知道了,随着自己的心念转动,她可以来去于妇产楼和民国之间,但想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那是不可能的了。   这是传说穿越时自带的空间?老天给的金手指?   薛琰差点没吐血而亡,带着一屋子计生用品回民国,难道叫她在百年前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商店吗?   薛琰心念一闪,回又到妇产楼里,上午她只看过放着B超机的房间跟砸穿她的计生仓库,她得再过去找一找,看看有什么能救她于水火的东西?   仔细查了几间屋子,薛琰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主任她们不愿意她往这里来了,就这几大屋子的安全套,避孕药,事后紧急避孕药,尤其是她在墙角居然还翻出来一大箱八几年的安全套,那橡胶的厚度,简直可以媲美手术手套!   这洛平计生办的工作做的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逛完计生仓库,薛琰失望的推开走廊对面的房门,却被这间屋子里的情景给惊呆了。   这应该是一间妇科诊室:   靠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一张藤椅,墙角的衣架上还挂着一件白大褂,薛琰看了一下上面的名牌,居然是奶奶许静昭的。   写字台的玻璃板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奶奶留着齐耳短发,正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薛琰下意识的低下头,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本《妇产科学》跟一本旧旧的硬皮笔记本。   薛琰翻开笔记本,娟秀的字迹写满了一张张方子:《三豆饮》、《调经促孕方》、《更年康》、《妇炎洗剂》……   薛琰合上抽屉拉开悬挂在诊室中间的白布隔离帘:   产床,立式检查灯,操作台上的器械盘里各种器械一应俱全,操作台下的柜子里还放着没有用过的器械包跟常用药品……   薛琰强压砰砰的心跳,往检查灯上按了一下,瞬间的光亮让她喜极而泣!   这地方居然有电!   薛琰第一个念头就是推一台B超机过来试试看能不能用?!   “大小姐,”   薛琰连忙从空间里出来,却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一只四环素呢,心念电转,那只药又不见了。   “大小姐您好点了吧?太太说要是能起来了,就去老太太那里一趟,”一个青布衣黑长裤,梳着独辫的小姑娘进来,站到薛琰床前。   薛琰挑起帐子,打着哈欠道,“几点了?”   这是“她”如今的丫鬟,青桃。   许家起床都是有点儿的,“已经六点了,老太太院子已经掌灯了。”   薛琰从床上起来,就见青桃捧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裳,“太太说,老太太不喜欢您在洋学堂穿的衣服,叫您还穿上以前的衣服,”   青桃怕薛琰不答应,忙又道,“老太太腿疾又犯了,”   这会儿心情差的很。   薛琰正在端详青桃,记忆里青桃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丫头,两人关系很好,她长的还算不错,黑黑的圆脸儿,浓眉大眼厚嘴唇一脸的忠厚相。   薛琰从小时候姑姑们讲的故事里,这个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的青桃,后来却第一个跳出来指证奶奶欺压百姓,掠夺人民,而她则是因为长的好,人又伶俐识字,就被抢到许家给许静昭当了丫头!   青桃也因为表现良好,在那场“运动”中脱颖而出,最后还成了洛平市的妇女主任,以革命干部身份离休,享了大半生的荣光。   可在蔡家人的嘴里,青桃家几代都是许家的佃户,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干脆就要把她给卖了。   许家二太太也就是许静昭的母亲郭氏看不过眼,就把青桃给带了回来,给许静昭作伴,还让她跟着许静昭一起读书识字,这次也是许静昭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带着丫头不方便,才把青桃留在了许家。   “嗯,我知道了,我这就换上去,”薛琰从青桃手里拿过衣裳,转身走到屏风后,“青桃,我不在家,可有人叫你受气?”   见大小姐走了还惦记自己,青桃心里甜丝丝的,“哪儿会啊,我可是大小姐您的丫头,你就是不在院子里,其他人也不能使唤我,二太太特意吩咐了,我只用照看好您的屋子就行了。”   “大小姐,你走这小半年儿,老太太的腿疾越发重了,一疼起来就骂人,您去了可得小心点儿,”作为忠仆,青桃不忘提醒薛琰。   薛琰的太婆许静昭的奶奶姜氏有消渴症,青桃口里的腿疾,是姜氏前年下乡收租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腿磕了。   这样的伤换成别人根本不是大事,可是落到有消渴症的姜老太太身上,就成了症候,足足折磨了她两年。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谢谢你啊,青桃。”   青桃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小姐不但听进去了还“谢谢”自己,激动的小脸通红,捻着衣襟儿小声道,“小姐可折煞我了,这不是青桃该做的嘛,老太太不待见您,我要是再不警醒些儿,您去了不是正好撞枪/口上?”   薛琰从小就从奶奶,姑姑口里听过,奶奶的娘家曾经是洛平城的首富,只是许家有银洋却没有子嗣运。   姜老太太一生只有两个儿子,老大许耀宗没过三十就病逝了,只留下一个儿子,也就是许家的长孙,如今在京都上大学的许静安。   而二儿子许耀民,连二十都没活到,只留下了许静昭这个遗腹女,如今整个许家,都靠着强势的姜老太太打理维持。   所以大家都要看着她的脸色,根据她的喜怒生活。   薛琰都要感谢老天了,在她被砸“穿”的时候,还记得给她开了金手指,把奶奶的记忆附赠给她。   可她的记忆也同样告诉她,姜老太太对许静昭这个孙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爱,而许静昭似乎也挺怕姜老太太的,除了日常请安,几乎不往老太太住的正院去。   “小姐穿这个真好看,”等薛琰从屏风后转出来,青桃满脸艳羡地迎了过去,“这衣服还是太太特意叫街上新开的成衣铺子给做的,”   薛琰看着水银镜里水红薄绸大斜襟儿衫子,下配淡绿长裙的自己,心道果然还是年轻好,这红配绿穿在身上,居然不俗艳,还透着几分喜气跟灵动,   “这闪光绸也是才从外头传过来的,金贵着呢!”青桃的手从丝滑的长裙上划过,“也就是小姐您这天生的富贵命才趁的起,”   她见薛琰瞪着镜子不说话,“小姐,这真是城里铺子上的新款,您看这腰身儿,专门按着最时兴的样子往里掐了两寸呢!”   薛琰摆摆手,打断青桃的喋喋不休,她是被镜子里的自己给吓到了,怪不得小时候在洛平,都说她最像奶奶,当时她年纪小不明白自己哪里像一个老太太了,可现在看到十六岁的许静昭,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长得像奶奶了。   “别啰嗦了,这衣服蛮好看的,我很喜欢,”薛琰抚了抚年代感十足的裙子,率先出了屋门。   “记忆中”的大,跟自己真的走上一遍,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薛琰心里唏嘘,也怨不得小时候时时听长辈们提起过去的“风光”了,她这都跟着青桃走了五六分钟了,才算是走到跟自己住的最近的母亲郭太太寒芳院里。   “静昭来了,”   郭太太已经收拾好了,毫不意外,她穿着一件团花的暗紫大襟儿上衣,衣袖窄窄的,里头露出两幅假袖口。   高高的领子坚起来,几乎掩了半个下巴,下头是同色的八幅裙子,青色的绣鞋只露出足尖来,一把乌黑的长发梳成圆髻用只用一支银簪固定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跟温润的眉眼来,她看着女儿,“可歇好了?”   薛琰本能的给郭太太行了个礼,“娘,我歇好了,这几天身上不自在,吓着娘了。”   “没事最好,”见女儿气色不错,郭太太携了她的手,“快走吧,昨天晚上你奶奶的腿疾又犯了,直疼了一夜,你一会儿去了,说话小心些。”   许耀民去的早,郭太太只来得及给二房生下一个女儿,也等于是绝了二房的后,虽然这跟她没有关系,但郭太太在婆婆跟前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就是许静昭,也受到母亲的影响,常因自己是个女儿而自卑,不太敢往姜老太太跟前凑。   但许家人丁太单薄了,就算是女儿,也是唯一的孙女儿,所以姜老太太对二房也不算差,二房该得的份例从来没的缺过,甚至还越过大房太太徐氏,叫郭二太太领着许家的家务。 第3章 糖尿病的老太太   薛琰跟着郭郭太太人还没有进姜老太太的屋门,就听见姜老太太在发脾气骂丫鬟,看来今天老太太的气性很大啊。   “娘,”   郭太太快步挑帘进门,走到姜老太太跟前,探身看着她的腿,“怎么样了?可好些?”   这才小半年没见,姜老太太人更瘦了,长长的脸上布满了细细的皱纹,眉间两条深陷的沟壑明显是多思所致,薛琰看着她深蓝大襟袄下攥的紧紧的干瘦的手,那腕上的玉镯几乎挂不住了,随时都能掉下来的样子。   看来她被这伤腿折磨的不轻啊!   姜老太太顾不上理会薛琰的打量,她没好气的瞪了郭太太一眼,“好什么好?疼了我一夜了!我看啊,你也别来给我请安了,去给我准备寿材吧,老婆子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骂的抬不起头来,讷讷道,“娘您这叫什么话,不过是烂了一块,真不行的话,咱们去省城再请个大夫看看?”   “省城,京都来的也不是没试过,还有那什么福音堂的大夫,没一个能用得上的,”这也是姜老太太烦躁的原因,不过就是碰伤了一块,却叫群医束手,她是有年纪的人了,能不想的多些?   薛琰已经趁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说话的功夫,大概看了看姜老太太腿上的伤口,她拍了拍在一旁拿中药汁儿给姜老太太冲洗伤口的丫鬟,“你过去,我来看看。”   “静昭!”   见女儿往姜老太太身边凑,郭太太伸手要拦,“你懂什么?别捣乱,”婆婆心情正不好呢,女儿没必要再招她骂。   薛琰已经熟练的开始帮姜老太太检查伤口了:   她的伤其实并不难,之所以不好恢复,主要是因为糖尿病患都自然免疫力低下,而血糖又有利于细菌的生长,因此感染之后形成反复,伤口溃烂,创面越来越大,病人更是深受其苦。   薛琰记得,姜老太太也确实没有再活几年,好像是奶奶许静昭嫁人之后没多久,她便一病去了。   算起来也就是两年后了。   而从京都回来的许静安接掌了许家所有的产业,没有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沾上鸦*片的许静安没出几年,就把偌大个许家败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为了榨干许家的家产,还弄出了绑架案。   幸亏郭太太手段高,身后又有郭家跟蔡家撑腰,才硬是从许静安手里抠出了属于二房的产业,只是万没想到,那些财物田产,最终又落到了蔡家人手里。   “嘶,你干什么?”   姜老太太被薛琰按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推她,“小孩子家离远点!”   她一个老太太都能闻见味儿,孙女儿平时最爱干净了,会不嫌弃?   薛琰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脸盆架那儿洗了手,“奶奶,您这伤不是大事儿,交给我吧。”   交给她?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郭太太急了,“静昭你懂什么?别胡说,娘,这孩子胡能呢!”   “娘,您别急,我忘告诉你了,我在汴城上师范的时候,跟着那边的修女学过一些西医护理,奶奶的这种伤,她们教过我怎么处理,还给我带了药来,”   薛琰的空间里的药品跟器械,处理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真的?”这下姜老太太也来精神了,她从圈椅上支起身子,“修女怎么说?”   “您的腿伤其实不是大症候,主要是您的消渴症,若是不好好控制的话,这个伤就永远不会好,”   薛琰洗好手,拿架上的毛巾擦了擦,“这样吧,从今天起您的治疗就交给我了,我一准儿给您把伤治好了,再把您的消渴症也控制住。”   出去读书的孙女还有这个本事?   看着薛琰笃定的目光,姜老太太顿时觉得腿上的疼痛都轻了许多,她见郭太太要说话,冲她摆摆手,“就叫静昭试试吧,左不过还是老样子,她还能治死我这个亲奶奶?”   单只想到孙女去汴城学个洋文,还记得找修女打听自己的病,这份孝心姜老太太心里就暖暖的,“静昭是个好孩子,我信她。”   治病最怕的就是患者不配合了,薛琰冲姜老太太甜甜一笑,“奶奶,那咱们可说好了,以后你的饭可是只能照着我开的单子吃,我说不能碰的,您再想吃,也不能碰的,比如说每天晚上您要喝的糯米粥,就得断了。”   “啊?”姜老太太最爱喝那些熬的软烂的稠粥了,放上南瓜,红薯,或者是山药,莲子这些滋补的东西,喝着舒服又养身,“人家都说粥最养人,还暖胃,”   “可那是人家没病的人喝的,您有消渴症,这粥就得选择性的喝了,要喝也得是粗粮的,”薛琰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以后姜老太太的食谱。   现在她是许家的孙女许静昭了,姜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可一定得稳稳当当的。   而且她跟姜老太太一番话下来,并没有看出来姜老太太对这个孙女有明显的厌恶,至于说话的态度问题,一个久病的老人,还是惯掌权柄的,薛琰可以理解,也相信假以时日可以跟她搞好关系。   “老太太,大太太来了,”姜老太太正要拉着薛琰再仔细问问,就听外头小丫头禀报说大儿媳徐氏来了,“来了就进来,自家娘们儿还用客套?难不成还叫老婆子出去迎接?”   许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门第,许老太爷许三喜货郎起家,真正发达也就二十年的光景,姜老太太当初跟着丈夫置下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关在宅门儿的那种大家闺秀,在儿媳妇跟前,从来都是怎么自在怎么说,没那么多讲究。   姜老太太自己能干,也喜欢能干人儿。   徐氏自打丈夫许耀宗去了之后,先是姜老太太叫她给自己当帮手,可是帮了一阵儿,却发现这个媳妇心眼太小,眼皮子又浅,除了添乱不会帮忙,干脆就把她留家里专心带孙子许思安了。   后来许静昭大了些郭氏能腾开手了,姜老太太连家里的事都不叫徐氏沾手了,直接将内务交给了郭氏,外头她一个人大权独揽,硬是将许家经营的蒸蒸日上。   徐氏在外头听见婆婆的话,也不敢怠慢,低头进了屋子,“我听说娘腿又疼了,就过来看看,”   哼,自己疼了两天了,昨天更是一夜没睡好,徐氏的院子离她的正院最近,却这会儿才来,姜老太太不满的撇撇嘴,没理徐氏。   婆婆不理会自己那是常事,徐氏早就习惯了,她也是听说郭太太带着许静昭过来了,才赶快跑过来的,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许静昭身上,这小丫头在汴城呆了半年,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哟,静昭也回来啦?要不是在你奶奶这儿碰见,伯娘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徐氏长的胖乎乎的,细眉长眼脸上一点皱纹都不看见,一身石青绣了金线的袄裙,脑后的圆髻上别了一支赤金长簪,圆润的腕子上戴了一对光面儿大金镯。   薛琰发现徐氏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是个和善的阔太太,只是她冲自己一笑,薄薄的嘴唇咧开,露出黄黄的牙,那笑容真跟哭没什么差别了。   薛琰记忆里这位大伯娘并不喜欢郭氏母女,尤其是看到许静昭,不是冷笑,就是直接笑话她是个女儿,“不能承继许家,替老太太分忧”,因此只淡淡的冲她点点头,“大伯娘来了,我前天回家的,路上中了暑气,就没有去给大伯娘请安。”   “去不去的没啥要紧的,出必告返必面,那都是对长辈的,我这种寡妇家家的,当不得大小姐请安,”   徐氏酸溜溜的看着许静昭,姜老太太发过话,二房虽然没有男丁,但二房将来也是要分走许家三分之一的财产的,想着那么大笔款子就归了个外姓人,徐氏就笑不出来,这死丫头怎么不干脆一病不起呢?   薛琰不明白徐氏对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是可是那种叫人随便给疙瘩吃的人,“瞧大伯娘说的,我年纪小没多少见识,但大伯娘就算是念着骨肉情,也别当着奶奶跟我娘的面说什么‘寡妇’不‘寡妇’的话啊,多伤人啊!”   薛琰一句话说的徐氏红了脸,她成天在人前摆出未亡人的姿态装惯了,居然把婆婆跟弟媳也是寡妇的事情给忘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徐氏看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眼,都是寡妇,可老太太手握许家的大权一把年纪了还死死不放,不仅如此,还把自己儿子送的那么远去读洋书!   至于老二媳妇,比自己出身好,也更会讨死老太太的欢心,没男人也没有生下带把的,却越过自己成了管家太太。   暗地里不知道捞了多少好处去?!   这样的两个两个女人就算是寡妇,也比自己活的滋润太多了,想到这里,徐氏挺了挺腰,“哟,静昭真是去汴城读大书的人,这都会指摘伯娘了,”   她嘴一撇冲姜老太太道,“娘啊,叫一个小辈儿这么指着鼻子教训,媳妇还有什么活头儿啊,不如媳妇去找我家大爷算了……” 第4章 清创   四、   徐氏当初嫁到许家的时候,许家还不像现在这么富贵,若再晚几年,姜老太太是断然不会给长子娶一个开榨油坊的闺女的,“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你就嚎上丧了?是嫌我活的长碍了你的眼?”   姜老太太瞟了一眼躲在郭氏后头缩着脖子一脸可怜相儿的孙女,心道这孩子出去上了两天学,倒是比以前伶俐多了,以前叫郭氏什么女戒女德教的,跟个没嘴儿的葫芦一样,现在也知道替自己亲娘说话了。   “静昭说错你啦?成天‘寡妇’长‘寡妇’短的,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呢?还是拿刀剜我跟淑娴的心呢?”   “媳妇我不也,”徐氏被姜老太太骂的嘟着嘴,脸上还是颇不服气,她生了许家唯一的男丁,就凭这一点,即便姜老太太再不喜欢她,看着许静安的面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而徐氏也深知这一点,平时对姜老太太也没有多恭顺,对绝了后的二房,就更加不给好脸色了。   “你什么你?你有静安在,总有熬出头的一天,我跟淑娴呢?”还敢来自己跟前叫苦抱怨,找骂呢这是。   郭太太眼中闪过了抹隐痛,她跟许耀民相幼相识,成亲之后感情融洽,原想着两个奉养双亲,抚育儿女,能做一对白头鸳鸯,没想到天不假人,成亲不到三年,许耀民一场绞肠痧没救过来,连静昭的面儿都没见,就这么撒手去了。   “娘,您不是还要盘家里的账吗?咱们先回去吧,我回去把带的药拿过来,这就给奶奶处理创口,”   郭太太也不乐意看姜老太太教训徐氏,尤其是这个嫂子还成天跟只斗鸡一样盯着自己,好像自己管个家就把许家的钱都搬到自己的小库房里了一样,“成,咱们跟你奶奶说一声。”   等两人从正房里出来,薛琰还能听见姜老太太骂徐氏的声音,“娘,大伯娘是不是这里……”   她点点自己的脑袋,徐氏脑子可不怎么清楚。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你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大伯娘,以后可不许再顶撞她了,须知女子……”   薛琰可不像许静昭那么好耐性,“是是是,娘您说的对,我不是听不下去大伯娘往您跟奶奶的伤口上撒盐吗?叫我说,你们三个人里,其实她才是那个一点儿都不思念大伯的人,”   如果真的感伤自己的处境,思念故人,又怎么会把“寡妇”挂在嘴边?   在薛琰看来,“寡妇”这个身份不过是徐氏手里的矛跟盾罢了,不过是矛还是盾,就看她需要用哪一样了。   徐氏思不思念许耀宗郭太太不知道,但许耀民去的那一刻,郭太太是恨不得立时跟着丈夫一道儿走的,也幸亏肚子里还怀着女儿,不然她真的挺不过来,“算了,她毕竟是长辈,她不懂事,你却不能懂规矩。”   “女儿知道了,”郭太太是好心,薛琰也不忍太过拂逆她,毕竟她们隔的可不是一道代沟,薛琰并不指望自己能把郭太太给劝过来。   等两人到了郭太太住的院子,见女儿要走,郭太太一把拉住她,“你对你奶奶的病真的有把握?”   汴城建了整个平南第一家女子师范,能入学的非富即贵,郭太太下大决心送女儿去汴城,除了希望女儿学知识开眼界,也有提高女儿身份,以后找个好夫婿的用意在里头。   并没有真的指望许静昭从里头毕业之后当什么女先生,可她怎么才去了一个学期,连医术都会了?   “这治病的事哪能教一下就会的?你可别哄我,你表舅开的药堂里,光抓药的都得先当三年学徒呢,”   郭太太可不信女儿真的能治好姜老太太的病,“那是你奶奶,你可不能胡来!”   “娘您就放心吧,”清创对她这个在三甲医院急诊科呆过几年的前医生来说,根本就是举手之劳,“娘您不知道,我好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在学校教洋文的神父不停夸我呢,还借了许多西洋的医书给我看,”   薛琰得意的冲郭太太眨眨眼,“我啊记性好,很快就记住了,可光看书有什么意思?学校里课业不紧,我就跑到神父开的医院里去帮忙了!”   自己可是理论实践两手抓。   郭太太将信将疑,她不放心的嗔了女儿一眼,“西医就那么好学?那咱们这儿福音堂的大夫怎么看不好你奶奶的伤?”   汴城的其实也看不好,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这大夫也分水平高低嘛,奶奶的伤真不是大事,”   薛琰现在最担心就是她空间里的药品还能不能发挥以前的药效,“我回去了,就算是这带来的药对奶奶的伤口没有显明的疗效,但控制住奶奶的消渴症我还是有些信心的,您就等着瞧吧!”   其实这个时候已经有不错的方子来治疗消渴症了,但姜老太太当家作主惯了,平时的饮食习惯上,她自己不注意,就没有人敢管她,病人不注意,光靠汤药也只能是缓解一时,薛琰准备趁自己在家的时候,把姜老太太的饮食习惯彻底给调整好了。   等回到自己屋里,薛琰叫青桃出去,关好屋门,心念微动,闪身进了空间。   她直奔奶奶留下的诊室,从柜子里去出一个器械包来,又拿了双氧水跟碘伏,想了想,又取了两支庆大霉素,看着纸盒子里的针剂,薛琰有些心疼,这年头,抗生素还没有被发现,别说庆大霉素了,就是青霉素以后也价比黄金啊!   —   等薛琰再到姜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徐氏已经离开了,姜老太太看着薛琰手里抱着的东西,“这都是你从汴城带回来的?”   薛琰点点头,俯身把姜老太太的撒脚裤给卷的高高的,完全将创口给露了出来,打开器械包开始给姜老太太清创,最后又敲了支庆大。   “静昭,”姜老太太被孙女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惊的都顾不上腿上的伤口了,“你这是跟谁学的?还有,这都是啥东西啊,”   明晃晃亮晶晶的,饶是姜老太太见多识广,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她拿起一把手术剪,沉甸甸的,这似铁非铁,似银非银的,“这东西怕不便宜吧?”   薛琰麻利的给姜老太太包扎好患处,打了个漂亮的结,才抬头道,“可不是不便宜么,奶奶,我上学这半年,每天都跑到福音堂开的西医所里给修女当帮手,还把自己半年的生活费都砸进去,人家才给的这些东西,”   她冲姜老太太眨眨眼,“咱们可得悄悄儿的,别叫旁人知道了。”   她初来乍到的,可不想被人注意上。   “那是,”   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不说这些金贵东西,就是叫孙女去碰人家血乎里拉的伤口,姜老太太自己就先不能忍,“你跟你娘一个样啊,平时闷声不吭的,可心里孝顺着呢,就算是奶奶这腿好不了,也不会忘了我有个孝顺的好孙女儿啊!”   这个才是最叫姜老太太欣慰的地方,“都是奶奶不好,平时没有多带带你……”   薛琰忙打断姜老太太的忏悔,人各有所长,姜老太太一个女人撑起整个许家,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怎么还能再要求她忙完外头的事情,回来之后还要做慈爱的长辈?   “奶奶,您要是真的觉得我孝顺,那以后可得听我的话,我说你吃什么,您就吃什么,不许背着我偷吃红烧肉,小酥肉四喜丸子炖羊肉这些了。”   薛琰一本正经的给姜老太太提条件,她路上也大概问了郭太太了,姜老太太以前吃过苦,富裕之后,格外喜欢大鱼大肉,但这些不说是糖尿病人,就是正常的老人,也应该节制了。   见姜老太太要撇嘴,薛琰忙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撒娇,“您就先听我一次,这样吧,您腿上的伤口长好了,咱们再商量开不开禁?成不?”   姜老太太看着自己被雪白纱布包着的腿,她是个果决的人,“行,只要我这腿能好,以后永远都不吃肉我也答应!”   有了姜老太太的承诺,薛琰立马行动起来,虽然没有办法查姜老太太的血糖值,但根本她的观察,她的病并不算太严重,也幸亏这些年姜老太太一直在打理许家的产业,时常在外奔走,运动量足够,身体各项机能都还不错,所以治起来压力要小上许多。   薛琰每天上午准时过来给姜老太太冲洗换药,她腿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结痂。   这下不说姜老太太,连郭太太都大为震惊,婆婆腿上的伤足足折磨了她近两年,时好时坏的,尤其是近期,溃烂的伤口还开始流脓,也亏得老人坚强,一直咬紧牙关这么挨着,有时候郭太太都在想,婆婆会不会熬不过这个坎儿,撒手去了? 第5章 靠山   因为每天过来给姜老太太换药,还要亲自监督姜老太太吃饭,薛琰跟她迅速熟悉起来,相处久了,她开始真心喜欢这位奶奶了,尤其是听她讲这些年许家的往事,薛琰更是对姜老太太的能力跟心胸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可是一百年前北洋时期,大清才亡,一个寡妇撑起一片家来,凭的可不只是运气跟头脑,更要有胆色跟狠劲儿啊!   “奶奶,您看,等着痂一掉啊,您的腿就彻底好了,您可是答应过我的,腿好了要带我去乡下庄子上避暑的,”   听说许在水泉的庄子里有条河,薛琰有游泳的习惯,这会儿又正酷暑,她想出去都快想疯了。   “放心,奶奶记着呢!”   姜老太太看着结痂的腿,想想以前这条腿肿的起明发亮,伤口周围都看不出肤色,感觉就跟做了场梦一样,“我已经叫你老胡伯去安排了,你说你会凫水?到底是真的假的?”   就算是在乡下,会凫水的也都是乡下男娃娃,哪有小姑娘家家会凫水的?“以前你可不会,跟谁学的?”   这个薛琰也想好了,反正姜老太太一辈子也没有出过洛平城,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庄子,“就是跟汴城的修女们,那两个修女姐姐都是外国人,高鼻子蓝眼睛,我不但跟她们学护理,还跟她们学英语,她们的英语,比学堂里教洋文的先生说的还好呢!”   姜老太太想起来郭氏说女儿的成绩一直很优异,她原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可这会儿她听出来了,许静昭学习好是因为下了苦功的,还跟着外头福音堂的修女学说话,还给人干活,她抚着薛琰柔嫩的手,“你是女孩子,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银洋,等开学了你去汴城,想念书就念,不想念就玩,不用那么用功。”   “我跟你说,将来奶奶给你准备全洛平最多的嫁妆,保管你一辈子吃穿不愁,奶奶还听说现在省城跟京都的年轻人还去什么法兰西英吉利的,你现在还小不能去那么远,等你嫁人了,就叫姑爷陪着你,你爱去哪儿玩去哪玩,”姜老太太从来都是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努力还十分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   这还是薛琰两辈子头回听人这么跟自己说呢,上辈子不论是母亲,还是她自己,都是拼尽全力往前冲的,为的就是不被人看轻,但如今这看似太平的局势也不过是乱世中短暂的繁华罢了,再过两年,仗打起来,再多的银洋跟店面,也经不住炮火的洗礼。   “奶奶,我读书为了自己长本事,自己的本事了,就算是没有嫁妆,也照样能活的很好,”薛琰倚在姜老太太的圈椅旁,“就像奶奶您,就算是爷爷去了,您不照样把许家给撑起来了?”   这个是姜老太太最得意的就是这个了,“你说的也没错,以前啊,说女人得柔,要以柔克刚,我看啊,如今这世道女人还是强一些的好,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如果她不强势,恐怕手下的管事跟掌柜都压不服,许家早就像块肉骨头一样被人给分完了。   “这人从书里乖,奶奶啊就是读书太少,这看账本打算盘还都是后来跟人学的,”说起这个,姜老太太也是满心的遗憾,也是因为这个,她才给二儿子挑了郭家的女儿为妻,郭氏当初要送许静昭去汴城上洋学堂,她虽然嫌远,但到底没有反对。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说了会儿话,有掌柜过来报账,姜老太太也没有让薛琰回去,而是把她留在身边,听布庄的掌柜汇报这个月的收入情况。   “五月连着下了半个月,这山东的印花布都堵在船上了,六月头上正是做夏衣呢,那铺子里那点存货都不够几家老主顾分的,”   许家布坊的掌柜姓梁,是许老太爷起家时的老伙计了,在姜老太太这里也不拘谨,敲了敲烟袋锅子,“叫我说,当初东家你就不该给陕西那边做军装!”   姜老太太白了梁掌柜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忘了咱们许家是怎么在洛平城站稳脚跟的,我不给马旅长那边做军服,你以为他还会像这些年这样照拂许家?”   当初囤下的布都给西北军做成了衣裳,只收了个本钱,偏又碰上今年棉布奇缺,一里一外的,许家可算是狠赔了一笔。   梁掌柜没吭声,站起身儿道,“这月的账都在这儿了,东家您闲了看看吧,有啥纰漏,您叫伙计跟我说。”   “奶奶,这梁掌柜,”薛琰没做过生意,更不知道以前这生意人家是个什么规矩,这梁掌柜对姜老太太的态度可不怎么恭敬啊?   姜老太太一笑,拍了拍薛琰,“这人啊,不能光看表面的态度,你老梁伯跟着咱们几十年了,脾气是差点儿,但没有外心更没有外心,最可靠不过。”   薛琰点点头,她初来乍到,许静昭也没有对老梁特别的记忆,“那西北马旅长是怎么回事?奶奶能跟我说么?”   姜老太太虽然读书不多,但常年经营使得她比一般人都要开明,“马旅长当年还只是个团长的时候,奶奶就认识他了,”   “当初他跟山西那边打仗,没饷,就求到咱们洛平地界儿上了,”她得意的指了指自己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奶奶这双眼啊,毒着呢,一眼就看出来马国栋是个人物,就带头把咱们许家各庄子上一年的存粮全都给捐出去了,”   姜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还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   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自己这位老祖宗还真够有胆色的,“结果马旅长不但仗打赢了,后来还一路高升,现在做了旅长了?”   姜老太太得意的点点头,“别看他现在人在陕西,可谁不知道马国栋见我了要喊声婶子的?每年我做大寿,他都会派人过来给我送寿礼。”   只是孙女以前从来不在这上头留心罢了,“有一次来的还是他的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跟着马旅长东征西战的,就是样子长的凶了点,你那个时候还小,看见人家,还吓哭了呢!”   还有这样的事?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高高的身影,不过她更有兴趣的是这位西北军的旅长。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许家在这样的世道底下,没有了顶门立户的男人,依然越来越好的根本原因了,这年头,谁手里有枪,谁就是爷爷啊!   就听姜老太太又道,“可惜你老梁伯看不透这一点,成天就想着眼皮子底下的块儿八毛的,唉,我也懒得跟他讲道理,反正我是东家,他是掌柜的,这许家还是老太太我说了算,”   她看着凝眉沉思的薛琰,觉得孙女挺好笑的,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鸡蛋都不知道多少钱一个的娇小姐,还能听得懂这些?   她之所以跟孙女讲这个,也就是希望孙女知道她们许家背后的靠山是谁罢了。   却听薛琰道,“奶奶说的是,这相交情都是处出来的,你来我往的,才能越来越亲近,别说马旅长管奶奶您叫‘婶子’,咱们一家人不能计较金银,就是当成卖买做,长远来看,咱们这笔生意也不亏。”   可惜薛琰学医出身,历史太渣,实在想不出陕西的马旅长是哪位,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前程如何,不过他是眼前许家唯一能抱住,而且一直在抱的大腿,还是得抱紧的好,“就算是军服上咱们赔一些,只要许家平平安安的,自然能在别处挣回来。”   “好好好,没想到我们静昭最像我,”   薛琰的一番见解完全出乎姜老太太的意料,她乐得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孙女这么争气,刚才就不叫老梁走了,也叫好好听听,别一把年纪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呢!”   姜老太太心里高兴,加上腿上的伤日渐恢复,便也耍起了小孩儿脾气,也借口孙女长身体,狠狠的叫厨上给做了几道硬菜奉上来。   她的饮食都是薛琰在张罗,除了中午可以见些荤腥,到了晚上,鱼虾还行,牛羊大肉是一点儿也见不着的,可把她给馋坏了。   老还小老还小,薛琰怎么会不知道姜老太太的小算盘,不过这些日子她十分配合治疗,恢复的也快,薛琰也乐意给姜老太太开开禁解解馋,便睁只眼闭只眼的当没听见,由着厨上往正院里送菜。   郭太太听厨上报了正院的菜单子,知道这是老太太的病好多了,心里也高兴,干脆跑正院来,笑说自己闻着正院的菜香味,跟着凑凑热闹沾沾福庇儿。   她一过来,姜老太太就更高兴了,以前她们婆媳两个一主外一主内,都忙的很,所以相处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大家凑到一起,她吃饭就更有胃口了。   “娘啊,您真是的,吃饭也不喊上媳妇,”徐氏听说今天郭氏跟许静昭留在正院里吃饭,慌的也不顾自己的饭菜已经送来了,直接跑到姜老太太这里来了。 第6章 揩油   上午徐氏就听说梁掌柜过来的时候姜老太太留许静昭在身边了。   自己儿子不在家,她又不得老太太的喜欢,要是再叫郭氏母女这么哄下去,恐怕许家以后都成了二房的了。   姜老太太瞟了径直坐在自己身边的徐氏一眼,“你茹素,我这儿都是大鱼大肉的,怕你吃不了。”   以前徐氏也是用这个理由,在她的院子里吃饭的,倒是郭氏,还知道隔三岔五的过来服侍自己吃顿饭。   徐氏尴尬的笑笑,她是不喜欢跟姜老太太一起吃饭,谁喜欢成天对着这张老脸处处陪小心啊,“媳妇这不是为了求菩萨保佑咱们许家生意顺遂,娘您长命百岁,静安在外头能中个头名状元回来,能把咱们许家的家业发扬光大,才断了荤腥的?”   瞧她把自己说的伟大的,薛琰差点笑出声来,别的她不知道,但许家是败在许静安手里的这一点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大伯娘,我知道您是好心,但咱们人啊除了五谷杂粮,肉禽蛋这些也得吃一些,这样身体才能健旺,”   徐氏脸上一向擦着厚厚的官粉,可是依然盖不住她两颊的色斑,低下头时,头顶稀疏的发量几乎遮不住头顶,都不用问,脑后那大大的发髻里其实是掖着别人的头发的,“就像大伯娘您现在的身子,适当的用一些荤腥的,您不想吃大肉,也可以吃些水产,”   算着徐氏的年龄再看她的气色,薛琰觉得她这是到了更年期了,这个时候一直茹素,身体哪里补充蛋白质去?   徐氏呵呵一笑,心里不以为然,“瞧咱们静昭,能给你奶奶治腿了,就真的充起小大夫来了,我身子再没有那么好了,静昭你不晓得,那些庙里的居士,身子骨都好着呢,哪一个不活到六七十岁?我啊,将来还要给你大哥带孙子呢!”   可那些居士们还天天自己动手打理起居,甚至还垦荒种菜,运动量足够不说,心态也平和啊?   来到许家十来天,薛琰对这个徐氏没什么好感,她不听自己的话,薛琰也不深劝,她挟了块鸽子肉放在郭氏碗里,“娘,您吃。”   又挟了块莲藕放到姜老太太碗里,“奶奶,就算是你能吃些肉了,但最少也是用些菜边肉,想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可不成,”   她冲姜老太太狡黠的眨眨眼,“孙女可是看着您呢!”   许静昭生就一张鹅蛋脸儿,琼鼻粉唇精致漂亮,大大的水杏眼这么一眨,把姜老太太的心都看花了,“好好好,我们静昭怎么说,奶奶就怎么做,都听你的,不过么,”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不远处那道红烧肉扣碗,这可是许家厨子的拿手菜,“这红烧肉都做好了,奶奶今天尝两块行不行?奶奶就是想试试老田头这手艺落下了没有?”   “两块?那成,我帮您挟,”   中午来两块也没啥大问题,薛琰拿起公筷在里扣碗里翻了翻,认真的挑了两块瘦肉多的给姜老太太挟到碗里,“不过您吃完饭可不能回屋就躺倒,孙女扶着您去外头走走。”   徐氏来了一会儿了,发现这屋里祖孙三人根本都不拿正眼看她,心的直抠红木桌缝,“静昭也是的,你奶奶的腿才好一点,你就叫她出去走动,这要是伤口再溃了,这不是折腾老人家的嘛?”   姜老太太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现在已经结痂了,走路的时候注意些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薛琰微微一笑,“大伯娘放心吧,我跟奶奶心里有数,”   “行了,我这腿还是静昭给看好的,她说行就行,我这么老骨头啊,也得起来动动了,”因为腿伤时不时的反复,这一年多可把姜老太太给折腾坏了,“我啊得赶快好起来,今年秋收我亲自下去。”   说起秋收了,徐氏顿时一脸的笑,她亲自盛了碗汤放在姜老太太跟前,“娘,我正有事跟您说听呢。”   姜老太太看着面前的汤,眼皮都没抬,她就知道,这个儿媳妇跑来献殷勤准没好事儿,“说吧,什么事?”   徐氏看了郭氏一眼,她家不像郭家那么有钱,郭氏的大哥还在衙门里当差,“还不是媳妇娘家的事嘛,昨个儿我那个大嫂过来说今年她叫人去咱们庄子上拉棉籽儿,老丁居然不肯给?”   许家不只河里有船,街上有铺面,更叫人艳羡的是许家手里还有上千倾的良田。   这些田姜老太太并没有全用来种庄稼,而是有稻有棉有油菜还有果园。   徐氏娘家的榨油坊,可以说这么些年,都是依附于许家生存的,毕竟每年许家田里收上来的菜籽,跟打完棉花剩下的棉籽儿,还有花生大豆都是要榨成油的。   可是这次,徐家照着老习惯去许家种棉花的庄子上拉棉籽,却被老丁头给挡下了,说是上头没发话呢,今年这棉籽儿不能拉!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不许庄头儿老丁再给徐家棉籽是她下的命令,“你大嫂只来说不让你们家拉棉籽,可跟你说过些年咱们家在你娘家榨过多少油料,出过多少油没有?”   “这个,”徐氏强笑一下,“娘您也知道的,媳妇自打耀宗不在了,就只在院子里抚养静安,成年不问外头的事,哪里知道这个?再说这外头的账,不都是娘您管着的?”   姜老太太推了碗,扶着薛琰的手站起来,“你说的没错,但你是徐打油的闺女,没嫁到我们许家的时候,成年在你们油铺里给人估油,这出油的事不能我跟你讲吧?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嫂子,这些年为什么咱们送去的油越榨越少了?”   菜籽油十出五,花生油十出三,大豆十出一,棉籽榨油十出二,可是这些年徐家都给许家交了多少?   姜老太太冷冷的看着徐氏,“既然你大嫂问到你了,你就照我的原话跟你娘家说,以后啊,许家的油就不劳亲家费心了,前阵子我听人说省城那边有人要买了外国的洋机器榨油呢,可比咱们洛平的土作坊出的多!”   徐氏腿一软,差点没给婆婆跪下,徐家这些年六成的生意都来自许家,其他两成则是跟许家有交情的亲戚故旧,若是许家不在徐家榨油了,就靠那两成的零敲碎打,徐家可就完了。   “娘,”徐氏嘴一撇拿着帕子就抽抽答答的哭起来,“我娘家开油坊几十年了,向来是童叟无欺,才在洛平占了点薄名,您要是不让我家做许家的生意,那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嘛?”   薛琰虽然不知道这榨油的门道,但这会儿也大概明白了,肯定是许家送去的菜籽棉籽的,出的油越来越少了,少的姜老太太不得不宁愿得罪亲家,也要断了两家的交易,她想开口替姜老太太说话,却被郭氏暗中拉了拉袖子。   “大嫂快别这么说,您也说了,自从大哥不在了,您就一直呆在家里,并不知道外头的事,不如您把亲家嫂子请过来仔细问一问,有道是有账不怕算,”郭家虽然不是生意人家,但手里也是有生意的,郭氏这些年又管着许家的内务,每年也是上千两银子的出入,能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猫腻儿吗?   徐氏还用把娘家嫂子叫来问?   这油越出越少,不过是娘家看着许家这些年生意越来越大,觉得许家不会在这些肉沫儿上跟自家计较,而且这里头也有徐氏的手脚,每年她娘家可是要把多出来的利润都提出两成来给徐氏送来当打牌钱的。   不过这些事徐氏自然不会叫郭氏知道,她恨恨的瞪了郭氏一眼,“弟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账不怕算?合着你这是要跟我们徐家算账了?我告诉你,这许家将来可是我们静安的,还轮不着你来跟我算账!”   “啪!”   姜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说呢,谁这么大的胆子敢从我姜银凤手里抠肉吃,原来是觉得这许家已经不是我姜银凤的了?”   姜老太太嫁给许老太爷的时候,哪有许家?只有一个小货郎许三喜!   这许家偌大的家业,是她陪着许三喜一手一脚挣下的!   许三喜不在了,这些都是她姜银凤的!   徐氏居然敢说这些是她儿子的?这简直是在捅姜银凤的肺管子!   “怪不得呢,这会儿徐家就开始挖我们许家的墙角了,原来是觉得许家早晚都是静安的,”姜老太太咯咯冷笑,“老大媳妇,静安是你生的不错,可你别忘了,他姓许,不姓徐!”   张嘴“我家,我娘家”,闭嘴“你们许家”,这徐氏嫁过来二十多年了,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徐家的闺女呢,“你既这么孝顺,这样吧,来人,给大太太收拾收拾,把她送回徐家去吧,她为耀宗守了这么些年也不容易,她屋里的体己,就当许家给她的辛苦费了,叫她全带走!”   “娘!”   “娘!”   徐氏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发作了郭氏一句,居然要被赶回娘家!这死老太太也太狠了!   郭氏忙拉了薛琰跪下来,“娘,您消消气,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大嫂,还不快给娘赔礼。” 第7章 教训   薛琰是被郭氏硬拉着跪下的,她才不觉得姜老太太做的有什么错呢,虽然徐氏出嫁了也照样是徐家的女儿,娘家日子不过好,帮一帮是应该的,但坑一边帮一边就太不应该了,尤其还觉得许家早晚是她儿子的,所以坑的理直气壮。   不这但是狠而且还蠢啊!   为这样的蠢货求情,她觉得好亏,“奶奶,您别跟大伯娘生气了,她不过是想着还徐家的养育之恩呢,不过大伯娘,您就算是要回报娘家,也不能这么做啊,就如您所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那您也不能拿着大哥的东西贴亲家伯娘啊,大哥才是您亲生的不是?”   薛琰暗暗的撇嘴,“你这么做前,问过大哥了吗?”   许静安要是做说徐氏做的对,她薛字倒是写!   “静昭一个小孩子都比你看的明白!”自己这个儿媳有多蠢姜老太太能不知道吗?   也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她才连家都不敢叫她管,而是交给了二媳妇郭氏。   “静昭,”   郭氏给了薛琰一巴掌,就算是婆婆觉得女儿说的对,但这也不是许静昭该插话的地方,而且徐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这许家将来还是许静安的,许静昭以后还要指着哥哥出头呢,“你给我回自己屋去!”   郭太太这是真生气了啊,打的自己生疼,薛琰缩了缩脖子,“是,我回去了。”   唉,顶门立户的孙子,有个不清渣(脑子不清楚)的娘,乖巧懂事的,偏是个孙女,“行了,老二家的带着静昭都回去吧。”   姜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徐氏一眼,“真是一顿省心饭都不让好好吃!”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徐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你嫂子那点儿事儿,我之所以睁只眼闭只眼,就是看你不容易,徐家怎么说也是静安的舅家,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你是油坊里长大的,且不说这些年榨油许家没少你们徐家一分工钱,就是剩下的那些油渣,别人家是怎么处理的?许家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家去榨油,那剩下的油渣,都是要拿回去的,既可以喂猪也能沤肥上地,甚至艰难的光景,人吃也是能活命的。   像许家这样的大户,一年光油渣豆粕,都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姜老太太并不是不懂,不过是看在许徐两家姻亲的份上,他们一句不提,她也装不知道罢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说的张口结舌,“那东西三分不值两分的,没想到娘倒是记在心里了?”   她嫂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真是越富越抠啊,那些油渣全折成大洋,又能值多少钱?居然还记在心里了?   徐氏的脸色姜老太太全看在眼里了,“哼,喂不熟的白眼狼说的就是你们徐家了,别以为你生了静安,就是给许家立了大功,要是不服气,你只管把静安也带走,大不了我从老家亲戚里挑个孩子抱到老二媳妇那儿养,再不行就给静昭招个女婿上门,生还的孩子还不一样姓许?”   “我倒要看看,这许家到底是谁说了算?!”   这下徐氏真的吓着了,她直接扑倒在地上,“娘,我错了,媳妇知道错了,我娘家兄弟多,就守着那个油坊,日子过的艰难,才想着能帮就帮一些,媳妇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她所有的依仗都是许静安,可是姜老太太若是连许静安都不要了,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她的儿子可怎么办?   “静安什么也不知道啊,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是耀宗唯一的血脉啊!”   说到儿子,徐氏忍不住放声大哭,“您这是要逼死媳妇啊!娘您不想看见我,我这就去死,我去死,我吊死在许家祠堂前头去!”   这个时候还在吓唬自己?姜老太太气笑了,“来人,给大太太拿根绳子,结实点的,送大太太去祠堂,她要是吊不上去,你们帮帮她,对了,别忘了给乡亲们说一说,许家的媳妇是怎么吃里扒外的!”   啊?   看着应声而入的几个婆子,徐氏这下真慌了,她张嘴闭嘴说要死,要去找许耀宗,都是吓人的好不好,她好日子还没过够呢!   “娘,娘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如果姜老太太叫她死,徐家想拦也拦不住的,他们也不敢拦,徐氏吓的把头在青砖地上磕的“砰砰”直响,“娘就饶过媳妇吧!您看在静安的面子上,还有耀宗,您看在他们爷儿俩的面子上……呜……”   姜老太太被徐氏哭的头疼,她厌恶的摆摆手,“行了,从今儿起你就给我老实的呆在你的院子里,吃你的斋念你的佛,哪怕你是一天三柱香求老婆子早死呢,也别出来膈应人了,至于许家的棉籽,告诉你嫂子那只油耗子,就别再惦记了。”   敢往老许家伸手,徐申氏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亏得她姜银凤这些天腿上的伤上好了,心情不错,不然,弄死徐家!   ……   寒芳院里郭氏也正在教训薛琰,“我说的你听见了没?”   薛琰撅着嘴,她是听见了,但她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啊,“听见了,”   “那可记住了?”郭氏一看女儿的脸色,就知道她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女儿原来最是听话不过,可这去了汴城才半年,就长本事了,“记住没?!”   她得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女儿口没遮拦地把徐氏给得罪狠了,招了她的忌恨。   薛琰不耐烦的抬起头,“记住了,就是看见大伯娘要恭敬,不能因为奶奶喜欢我就恃宠而骄,更不能在奶奶跟前说大伯娘的坏话,”   “娘,你什么时候说她坏话啦?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那就是个坑货。   郭氏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你啊,你大伯娘好不好,有你奶奶呢,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公开指摘长辈,那就是你的错。”   “可她是怎么对您的?”薛琰嘟起嘴,嘟哝道,“她根本没有把您当弟媳,也没有把我当侄女,她心里啊,咱们就是两个抢了她跟大哥家业的坏人,不知道心里多恨咱们呢!”   不管以前许静昭懂不懂,反正薛琰是看的清楚明白,因此对徐氏这个伯娘也没有一点尊重之情。   女儿都能看明白了,郭氏哪里会不清楚?   可大家都是许家的媳妇,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咱们不能不知礼,再说这许家本来也就是你大哥的,”   见女儿嘴撅的更高了,郭氏把薛琰拉到怀里,“你奶奶早就放话啦,二房的那一份儿将来都会给咱们的,还有娘的嫁妆也不少,咱们啥也不用争,也能把日子过好,你大伯娘这会儿是没想开呢,等她想开了,就不会这样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郭氏,她总是把人往好处想,处处忍让,只可惜,那对母子却贪心不足,生生将二房的产业也挖了大半过去,“嗯,我听娘的,以后看到大伯娘就躲,”   奶奶许静昭可以听话无争,她薛琰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呀,躲什么躲?你这是故意气娘的不是?”郭氏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再这么着,娘可要罚你了!”   好吧,薛琰可是知道郭氏是怎么罚许静昭的,抄女四书!   也是因为这个,许静昭倒是练了一手好字。   郭氏又拉着薛琰嘱咐了一番,才放她离开。   “小姐,我刚才悄悄去打听了,老太太要叫人吊死大太太呢!”一出寒芳院,青桃就迎了上来,一脸喜色道。   薛琰白了她一眼,人家说的憨面儿刁,恐怕就是青桃这种人了,不过她也有她的好处,这不小雷达已经打开了,“吊死了吗?”   青桃失望的摇摇头,“没有,大太太又哭又求的,我过来的时候,见她被人搀着回自己院子了,不过老太太发话了,说不许她再出院子了!”   这个好,徐氏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家里也清静一些,这有些人啊,就是不喜欢过安生日子。   “不过我猜着老太太也关不了她多久,”徐氏一向看二房的人不顺眼,连带着青桃也在大房下人手里吃过亏,她恨不得姜老太太把徐氏关上一辈子才好呢,“您都放暑假了,大少爷肯定也要放了,他一回来,大太太肯定又抖起来了!”   就连青桃都知道,这个家真正的主子是许静安,毕竟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当家人。   许静安?   薛琰脑子里闪过一个削瘦的人影,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这个堂哥文不成武不就的,就算是姜老太太花了大钱把他送到京都念大学,也没学什么真本事回来,倒是把吃喝嫖赌给学全了。   薛琰记得听姑姑讲过,许静安不但抽大烟,还迷上了京都一个交际花,硬要娶回来当太太,结果姜老太太病上加怒,才撒手去了。   “说起来大哥也已经放假了,他今年不回来?”薛琰脑子里没有这个记忆,忍不住问青桃。   青桃点点头,“我听长房那边说过,大少爷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咧嘴笑起来,“徐家表小姐都来好几回了,还不是为见咱们大少爷?” 第8章 徐申氏   徐家表小姐?   这个薛琰有印象,徐家三位未嫁的小姐,老二徐云娇,老三徐云俏,老四徐云瑶,三个堂姐妹,从十七到十四全都盯着许静安呢!   尤其是老三徐云俏,是长房也就是徐氏大嫂的二女儿,貌似竞争力最强。   徐家大太太徐申氏一接到小姑送的消息,立马就往许家来了,如今的徐家可都指着这位姑奶奶呢!   “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说法了?”   徐家榨油坊可是指着许家的棉籽呢,她以为徐氏已经说通了姜老太太,捎信叫她们过去拉货呢,“你放心,咱们骨肉至亲,我怎么也不会亏着你!”   见徐氏两眼红肿,徐申氏不用问就知道她一定为着娘家的事在姜老太太那里吃排头了,也不等徐氏开口诉苦,徐申氏一屁股坐到她身边,语重心长道,“我这也是为你好,”   她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别忘了,你们许家可不止你们长房这一房,与其等着那死老婆子给你分,还不如事先捞到自己手里保险呢!”   她见徐氏不接话,拿胳膊肘捅了捅她,“你放心,将来云俏要是嫁过来,嫁妆上我绝不亏了她,管保你满意!”   徐家四个女儿,老大老三是徐申氏生的,老二是二房的,老四是三房的,徐申氏是一定要把女儿嫁到许家,成为许家万贯家财的女主人才行!   徐氏今天先是差点被赶回娘家,后来又差点儿被姜老太太给吊死,她一回到富荣院就叫人赶紧给大嫂送信儿了,可没想到这人来是来了,一点儿都不关心她怎么了,张口就是油坊的事跟静安的婚事。   别的她帮帮娘家也就罢了,但儿子的婚事绝对不行!   她才不要儿媳被人说起来就是油坊家的闺女呢,这种气她可是受了一辈子了,她的儿子在京都上大学,以后当然要娶当官家的小姐,得是那种上过洋学堂的!   “嫂子你歇歇吧,”徐氏瞪了徐申氏一眼,“你真把我当小姑子,就不会看不见我现在的样子了!”问都不问一句,还成天骨肉骨肉的。   徐申氏这才好好看徐氏,这一看真的吓了一跳。   徐氏整张脸都是肿的,两只眼睛跟个核桃似的,“俊燕,你这是怎么了?”她仔细看看徐氏的脸,没青,看来不是叫人打了,“谁叫你受这么大的委屈?”   “谁,还能有谁?”徐氏的情绪终于有了发泄口,她霍的站起身,“还不是你跟大哥!?”   她跟她男人?不可能啊,她们两口子可是把小姑子当祖宗一样供着的,生怕哪点儿伺候不好了,断了自家的财路跟女儿的前程,“燕儿,你可不能这么说,我跟你大哥只差没把心肝儿都扒出来叫你吃了,哪敢叫你受委屈?”   徐申氏说着,一拍大腿也哭上了。   嫂子一哭,徐氏顿时没了脾气,她默默地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没忍住,“你求我的事我跟那死老太婆说了,她说,”   徐申氏立马不哭了,瞪大眼睛等着徐氏往下说,“她说以后许家的油料都不在咱们家的油坊里出油了!”   “啥?!”   这句话跟个大锺子一样,把徐申氏砸的七荦八素的,“你到底是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这不是要把徐家往绝路上逼吗?“俊燕,这些年嫂子可没亏待过你,那些钱你可是拿走不老少呢!”   徐申氏每年交给徐氏的钱她可都记着账呢,十年下来,足有上万大洋了,这些钱又经过徐家老大的手,置了田地铺子,交到徐氏手里。   徐氏这钱捞的轻松,现在捞够了说不管就不管,她们怎么办?她们长房可是有一家老婆要养活呢,尤其是下头还有老二老三盯着,要是许家的生意丢了,那两个狼崽子还不把她们长房给撕吃了?   徐氏被徐申氏的态度吓了一跳,她不悦的皱皱眉,“你这是干什么?这些年你跟大哥拿走的也不少了,再说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能帮得上忙,会不帮你?”   想到今天姜老太太的态度,徐氏更生气了,但她又不愿意被徐申氏知道自己差点被姜老太太给逼死,“我叫你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的棉籽儿我看是不行了,这样吧,我已经叫人往京都给静安拍电报了,他回来了,就没事了。”   那倒是,徐申氏忙擦干眼泪,陪笑道,“瞧我,一听说姜老太太不许咱们拉棉籽儿,就急了,倒把静安给忘了,”   许静安才是许家未来的当家人,就算是姜老太太又如何?将来这一大摊子家业还不都是许静安的?“那我们再等等。”   只要许静安回来了,叫自己男人哄着许静安往许家棉庄上去一趟,她就不信姓丁的敢不叫她们拉棉籽儿!   徐氏想给嫂子一记白眼,但她的眼皮肿的太狠了,眼白实在是露不出来,“反正我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跟大哥说清楚就行了。”   “放心放心,”徐申氏冲徐氏“大度”的摆摆手,她的注意力已经被许静安要回来的事儿给完全吸引了,“这静安也是的,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京都的课业那么忙吗、”   “要说也是,咱们静安可是头一个去京都上学的洋学生呢,”许静安念的是洋人在京都开的汇文大学,想到这个徐申氏就得意的不行。   她早把自己完全代入丈母娘的身份了,“他还得再读几年才能回来?去年京都学生闹的那么凶,也亏得你心大,要是我,早叫人去京都接静安回来了!”   去年这时候京都抓了上千闹事的学生,就是千里之外的洛平也都听说了,徐氏叹了口气,“你又提这个,老太太不是叫人去接了,他不肯回来啊!”   也亏得老太太英明,知道未必能把人接回来,特地派了几个铺子里见多识广的掌柜过去,硬是将许静安看在他京都的寓所里不许出去走动。   提起儿子,嫂子比自己还来劲儿呢,徐氏冷哼一声,“你们云霄呢?听说又叫人退回来了?”   不说徐家的家世了,就冲着徐云霄这个侄子,徐氏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了徐云俏的,弄这么个小舅子,还不把儿子拖累死?   她帮娘家,是她当女儿的应尽的本分,许静安可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不能被这些人拖累了。   听小姑子提起儿子,徐申氏有些尴尬,“瞧你,静安是读书种子,能到京都念书,云霄随了你大哥了,他不是那块料,你大哥决定了,干脆叫他回油坊好好学学,云霄说了,现在外头都时兴西洋的东西,咱们油坊啊,也想买外国的机器榨油,”   说到这儿徐申氏灵机一动,小心翼翼地看着徐氏,自己小姑子手里的银洋可不老少,要是能叫她拿出来一些买机器,那就太好了,“燕儿,等静安回来要不你替我问问他?看这西洋的东西是不是更挣钱?”   西洋的东西当然好了,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说要把棉籽送到省城去榨,“嗯,等静安回来了我替你问问他。”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徐申氏更的关心的是这个,“说起来我们云俏都快一年没见着静安了,”   许静安自打去了京都,就跟没王蜂一样,成天喊都喊不回来,就连今年过年,都说在学校补课不肯回家过年,后来又听说是去了金陵府同窗那里,这要万一在外头相中一个带回来,她家云俏可怎么办?   “唉,这静安的年纪可不小了,咱们洛平像他这种年纪,孩子都跑地满了,你可不能再这么由着他了,老太太难道不想抱曾孙?”   徐氏见徐申氏又老话重提,皱了皱眉,“静安的婚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他是许家的长子嫡孙,什么样的小姐娶不到?不是我吹,每次出门,那些带着闺女往我跟前儿凑的太太们少了?”   她冷哼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云俏是我的亲侄女,要是能作主,我会叫你们一直等着?我看啊,你还是给云俏挑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儿定下吧,静安啊,”   徐氏端起茶抿了一口,“我觉摸着老太太是想往上寻呢,这不咱们洛平才来的这个张道尹,听说家里就有好几位小姐呢,还有跟我们许家常来常往的马旅长,家里也有两位小姐呢!”   她的儿子,怎么着也得从这些人家里挑儿媳,徐氏越想越真,“大嫂你说,这张道尹家的小姐,听说也是在外头读洋书的,这倒是跟咱们静安能说得来,啧,我就怕这见过世面的小姐脾气各色,跟我处不来,”   “马旅长吧,他那两位小姐是家里的老妻生的,听说一直在老家呆着,我又怕她们乡下人见识少,”徐氏叹了口气,指了指寒芳院方向,“你是不知道,那边咱们的许家大小姐,去了一趟汴城,也长本事了呢!”   二房的那个丫头?   徐申氏拧眉,“那小丫头片子成天闷不吭声的,怎么?她还敢气你?”小姑这样子,肯定是受气了。   终于可以跟人好好骂一骂二房了,徐氏痛快的把这些天的郁闷一吐为快了。 第9章 翡翠   徐氏的郁闷徐申氏完全理解,“你们家老太太也是,谁家像她这样,二房都绝户了,还分家产?”   平常人家要是绝户了,要么在族里挑一个孩子过继到寡妇膝下,要么就将这一家的家产收归族里,至于家里的闺女,一副嫁妆就打发了就算不错的了,刻薄些的,卖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姜老太太倒好,还扬言要把家产给二房一份?   凭什么?   那不是把白花花的大洋送给外姓人嘛?别说是徐氏了,就是徐申氏这个亲家,听着都跟剜自己的肉一样。   “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老许家就是拔出一根毛来,那也不老少呢,叫一个丫头片子给带了去,那就太冤了!都是咱们静安的钱啊!”   “要我说这二房也太贪心了,就算是老太太心疼她们孤儿寡母,郭淑娴自己也得识点趣不能要啊,她的嫁妆可不少呢,给那丫头片子当嫁妆,足够了!”   想到郭氏娘家也是洛平颇有名望的富绅,徐申氏心里酸溜溜的,她倒是想叫徐氏出面搓和一下,把许静昭说给她儿子徐云霄,但转念一想,郭氏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万一这许静昭再随了她娘呢?   何况就算是徐氏只差没明说徐家配不上许家了,徐申氏也想再试一试,自己女儿生的不差,万一能哄得许静安乐意,小姑能扛的过亲儿子?   这要是儿子娶了许静昭,那女儿就彻底没希望嫁到许家了,“这样吧,那死丫头今年不也十六了,咱们给她寻上一门亲事把她嫁了,省得她在家里碍你的眼!”   给许静昭踅摸亲事?凭什么?她又不是没亲娘,徐氏连连摇头,她才不操那份心呢!   见徐氏有些不情愿,徐申氏把道理给徐氏掰开了讲,“你想想,你们老太太且得活几年呢,许静昭要是早早的嫁了,难不成将来一个出嫁女还跑到娘家来争家产?而且就剩下郭淑娴,还不是由着你摆布?”   说的也是,郭淑娴这些年还是很尊重自己的,倒是许静昭,翅膀硬了,成天跟自己叫板,“这人家怕是不太好寻吧?”   凭许家跟郭家,太差的人别说郭淑娴,就是姜老太太那边也过不了关!   给许静昭说个门当户对的?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这事你别管了,都交到嫂子身上,嫂子定能给你寻一个满意的,”徐申氏心里已经多少有些谱了,“我走了,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   薛琰一回到自己院子,打发走青桃,便闪身进了空间,这个地方她太喜欢了,熟悉的药品跟器械给她最大的帮助就是安全感。   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到空间里呆上一会儿,打开奶奶诊室的台灯,淡黄的灯光洒下来,看着奶奶写的满满的笔记本,薛琰才不会忘了,自己真的是来自百年之后,只有在这个空间里,她才跟现代社会有着神奇的联系。   尤其是经过这十几天摸索,她已经发现了这个空间的神奇之处,那就是这里头属于消耗品的东西,药品跟消毒液,她永远也用不完!   比如她这些天用的最多的碘伏跟双氧水,那装这两样东西的瓶子永远都是满满的!   而装着庆大霉素青霉素四环素的这些药盒子,取出一支之后,第二天再打开,仍然是一整盒摆在那里!   薛琰也曾尝试过把自己的钱跟首饰放到空间里,不过一块银元拿进去,依然是一块银元拿出来,再不会有聚宝盆那样的事发生,试过几次之后,薛琰也就死心了,老天给了她这么个好地方,已经是绝大的恩赐了,她本不应该要求太多。   又过了几天,姜老太太腿上的结痂开始脱落,看着新生的肉皮,姜老太太喜极而泣,她风风雨雨近六十年,老了老了,没想到差点被一个小伤要了半条命,“静昭,奶奶谢谢你!”   薛琰被这么一谢,很是不好意思,“瞧奶奶说的,自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奶奶要谢啊,还得谢您自己,您没有嫌我小叫我一边儿玩去,就是最英明的决定了!”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话逗的乐呵呵的,她指着薛琰冲郭太太道,“瞧咱们大小姐的小嘴甜的,哎哟,奶奶就是不吃糖不吃肉,心里也是熨贴的!”   她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薛琰,“打开看看,”   这是要送自己礼物?   薛琰更不好意思了,之前她谎称自己拿出来用的器械都是自己用生活费跟修女们买的之后,姜老太太就叫人送过来的五百大洋,   这些天薛琰已经从郭太太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下如今的消费水平,她自己大概算了一下,一银元能买到三十斤的上等大米,猪肉只要一毛四一斤,笼统的说,一块银元相当于她曾经生活的时代一百块钱。   这五百块大洋的医药费已经很不少了,何况她空间里的药品又是能“再生”的,这会儿姜老太太再给,薛琰怎么能再收,“奶奶,您自己留着吧,”   “这孩子,你打都没打开呢,就叫我留着?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留那些做什么使?”老二媳妇真是把孙女教的好啊,这些年郭氏的账目清清楚楚,孙女更是从来不像别家的那些女孩子,成天为个衣裳脂粉跟人争来斗去的。   姜老太太越看薛琰越喜欢,“快看看中不中意?”   薛琰无奈地在姜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中把匣子打开,“这,”   里头是一条翡翠项链,一颗颗圆润的翡翠珠子用的全是颜色最饱满的阳绿!   就算是薛琰再不懂行,也能看出来这东西不便宜了,而一旁坐着的郭氏也忍不住出声了,“娘,这东西太贵重了,静昭还小……”   薛琰的神色大大的取悦了姜老太太,她把那串翡翠链子取出来给薛琰戴上,端详了一下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静昭生的白净,再艳的色也撑得住,这块料子是我早些年得的,如今不都时兴翡翠了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拿出来给她们玩呢!”   这样的东西拿着玩?   薛琰表示自己真的玩不起啊,“奶奶,您也说了,这玉料您留了多年了,不如您还留着吧,这链子您送给我,我也不敢往外戴啊!”   “有什么不敢戴的?你是老许家的小姐,不过是一条翡翠链子,我早就看了,如今城里的时髦太太们都兴这个样子呢,特意叫人碾的,给你就你戴着,奶奶啊,压箱底儿的好物件多着呢!”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脸,“静昭也长大了,该到打扮的时候啦,唉,家里三个寡妇,一个比一个灰头土脸的,带累的我们这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也蔫头搭眼的,这可不行!”   她看了一眼郭氏,知道郭氏或是自己没心情,或是考虑到她的心情,才没有好好的打扮女儿,“你呀,家里除了静安,就是静昭,这许家大小姐可不能叫人比下去,下午你叫咱们洋布庄的人来,给静昭选料子裁衣裳!”   这么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压在脖子上已经够叫薛琰心虚的了,再做新衣裳?她也不爱那些个啊,“奶奶,我衣裳真的够穿了,而且在学校里大家都是穿校服的,衣服再多也穿不着,都浪费了。”   据她观察,姜老太太可是勤俭持家的一个人。   可别提孙女上学的衣裳了,浅蓝的偏襟儿上衣,下头配条黑布裤子,听说是最时兴的,姜老太太是怎么看怎么不喜欢,“你上学是上学,在家可不许那么穿,难看死了。”   “你没回家的时候,咱们洛平新任的张道尹宴客,我也去了,人家家的那几位小姐,别提多精致漂亮了,都穿着西洋人的裙子呢,”   姜老太太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那些洋装,但为了叫孙女能打扮起来,也是拼了,她双手比划道,“那裙子里头也不知道装了什么机关消息儿,撑的那么大,这裙子一大吧,腰就显得一扎粗,头发还弄成卷儿,听说是那火烧的钳子给燎出来的,不过还挺好看。”   薛琰其实已经从姜老太太微表情里看出来嫌弃了,她忍不住逗老太太,“是嘛?我在汴城也见人弄过,奶奶,我也去把辫子剪了,烫成卷儿好不好?”   “你给我闭嘴吧,老太太同意我都不能答应!”郭太太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女儿这头乌油油的头发多漂亮啊,“你要是弄那么一头卷儿,不成西洋狮子狗了?”   “就是,”姜老太太抚着薛琰垂在胸前的两条大辫子,“我就那么一说,咱可不去烫,这万一钳子太热烧着了呢?她们那样的衣裳,半个膀子都露外头了,出去不成笑话儿了?奶奶只是叫你穿的鲜亮点儿,咱家要布有布要裁缝有裁缝,亏着谁也不能亏着我孙女儿!” 第10章 蔡家   郭太太其实并不太喜欢女儿打扮的太过奢华,虽然许家承担的起,但她也只希望许静昭当个安静的阁闺女子,将来找一个可心的夫婿,在他的羽翼之下,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但老人的心走到这儿了,而且女儿也确实不像其他人家的小姐那样成天穿红裹绿的,“嗯,我知道了,下午我就叫人把今年新上的料子都拿过来给静昭挑一挑。”   “娘,奶奶,咱们不能亲自去布庄挑吗?”据薛琰所知,这会儿的女子已经不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而她过来快一个月了,除了跟着郭太太回了一趟舅舅家,再没出过许家的大门,记忆里的场景都是属于许静昭的,薛琰太想自己亲自去看了看逛一逛了。   “我还想去书局看看,”   薛琰可怜巴巴的样子把姜老太太给逗乐了,“行,就照你说的,咱们自己去布庄里挑!”   她因为腿疾复发的缘故,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出门儿了,也到了出去走走,到许家的铺子里看看的时候了。   徐氏被关了几天,成天不是喊着许耀宗就是念着许静安,在富荣院里哭,姜老太太真是无比晦气,偏又不能真的一根绳子勒死她,只能发话叫她事的时候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这徐氏也算是长了脑子,被放出来之后,每天都跑到姜老太太这里点卯,什么时候郭太太跟许静昭走,她才会离开。   这会儿徐氏跟个透明人一样在旁边坐了大半天,要不是被姜老太太吓怕了,刚才那串翡翠链子的时候拿出来的时候,她都要忍不住开口阻止了。   那块翡翠料子她也是见过的,原想着将来都是许静安的,没想到这会儿姜老太太拿出来送给了许静昭!   这样的好东西就算是不给自己这个长媳,留着将来给自己儿媳也好啊,为什么要送给许静昭这个赔钱货?   好不容易等到姜老太太带着郭氏母女出了门,她立马叫人往徐家请自己的嫂子过来,“你不是说要给那死丫头寻婆家吗?怎么还没有信儿?”   徐申氏嗐了一声,“这不还早着呢?”怎么那么急?   “不行,不早了,得赶快把那死丫头撵出去,你不知道,”   徐氏一把把徐申氏摁到椅子上,把上午在正院的事跟徐申氏说了一遍,想到那串碧如湖水的翡翠,徐氏心疼的肝儿颤,“那可是阳绿,你是没见,那色儿有多正,水头儿也足,”   她抚了抚胸口,咬牙切齿道,“就算是你拿着大洋都未必能找到那么好的东西!”   徐家榨油坊也是有些家底的,尤其是这些年跟在许家后头,没少捞银子,但听到姜老太太出手就是一条阳绿的链子,也跟着啧舌,“怕是没几千大洋办不下来吧?”   可不是么?   想到白花花的银洋就这么归了许静昭了,徐氏就觉得喘不过气来,“所以得赶快把她给嫁出去,那死丫头是个哄死人不偿命的!”   再多留两年,还不知道要从老许家挖走多少东西呢!   徐申氏已经帮着许静昭挑好人家儿了,她往徐氏跟前凑了凑,“我回去就去问了,说起来也是咱们的亲戚,蔡家!”   蔡家?   许家有姓蔡的亲戚?她怎么不知道?“哪个蔡家?”   徐申氏噗嗤一笑,“你是贵人多忘事,以前不还跟我表姐打过牌嘛,就是福音堂那个蔡家。”   知道了,徐申氏娘家表姐王氏嫁到了福音堂蔡家,要说嘛,这蔡家也算有些出身,因为蔡家信教的早,蔡家老二又成了牧师,蔡家老大蔡遇春也就成了信徒会公选出来的会长。   所以洛平城的福音堂就是蔡家打理着的,有那些信民供奉着,也颇为富裕,“你说王太太啊,她儿子不是娶亲了?”   现在信教的越来越多,蔡家老三还从了军,叫许静昭嫁到这样的人家,徐氏有些不愿意。   徐申氏怎么会不明白小姑的那点儿小心思?“我那个外甥娶的是我娘家侄女儿,如今儿子的生下了,我说的是蔡家四房,蔡家老四早年就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个寡妇带着一儿一女,”   见徐氏留神听自己说话,徐申氏就知道她动心了,“蔡家四太太娘家姓刘,我说的那个孩子在蔡家行四,叫幼文,在福音堂中学毕业之后,如今跟着教堂里的神父学医术呢,”   徐申氏冲徐氏眨眨眼,“我听我表姐说了,过年就叫幼文跟着他三伯到部队上,他家老在在马旅长麾下当连长呢!”   徐氏算是明白蔡家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了,恐怕他家还是上赶子高攀许家呢!   “哼,没想到你还是个善性人,静昭嫁过去,还不得被人当奶奶供着?”有嫁妆有靠山,蔡家那样的门第,怎么敢轻易许静昭?“那个蔡幼文生的如何?”   “我敢过来提那肯定是一表人材了,错不了,”蔡幼文生的浓眉大眼,徐申氏对他挺有信心的,“不过么,蔡家没分家,蔡家老四又早早不在了,你也知道,如今我表姐当家,”   她隐晦的看了徐氏一眼,她那个表姐王太太徐氏也是知道的,最是刻薄吝啬一个人,偏规矩还大的很,蔡家四房没有当家的男人,孤儿寡母靠着长房,那日子可想而知了,不然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要去陕西从军了。   徐氏冷冷一瞟了徐申氏一眼,“我们静昭可是有大笔的陪嫁的,你表姐看中的是这个吧?”姜老太太那么精明的人,能点头才怪呢!   徐申氏讪讪的一笑,“这你不用担心了,蔡家再艰难也断然做不出占用侄媳女嫁妆的事,我是也是看着幼文是个好孩子,人老实本分,刘四太太也是个好脾性,静昭嫁过去必然不会受苦,至于四房穷些,那怕什么?等静昭嫁过去蔡家就分家,以后四房还不是你们静昭说了算?”   徐申氏也是在替自己表姐分忧,蔡家看着风光,但也有一大家子要养,光着四房就得三张嘴吃闲饭,加上蔡幼文娶妻,蔡佩雯出嫁,哪哪都要钱,能找到许静昭这样的,将来有许静昭的嫁妆支撑,王太太等于是漂漂亮亮的把包袱甩出去,还顺便跟许家攀上了姻亲,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你只管跟老太太提,管保她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蔡家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家,现在又没有分家,谁还能嫌四房穷?   在许家跟前,洛平哪一家都是不富裕!   徐氏脑筋飞速的转了起来,蔡家表面光鲜,蔡幼文也颇拿得出手,将来他去当兵,许静昭嫁过去也就是守着婆婆跟小姑子生活,这没有男人在身边,还有个强势的伯娘管着家,“成,我先跟老太太提一提,能行的话,定个日子咱们见见人。”   徐申氏对蔡家这门亲事抱着极大的热情,她可是一早就收了蔡家的好处了,不但表姐王太太谢她,连蔡四太太刘氏对她更是感激不尽,临走还送了一对银镯子给她。   “这样吧,蔡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我今天也没事儿,就在这儿等着老太太她们回来,我直接跟她们说,”这要是促成了这桩好事,许家的谢媒礼也不会轻。   ……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把洛平东西大街许家的铺面走了一遍,她真是吓住了,都不用算,这洛平最繁华的两条街道上,挂着许家招牌的店铺居然占了四分之一!   “奶奶,咱们家开了这么些铺子?怎么不把铺子租给别人经营?”她们当个包租婆收租岂不是更轻省?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小孙女成天读书,对家里的经营一概不通,这将铺面租给旁人,哪还能体会其中的趣味?“谁说咱们家没有铺子出租?”   姜老太太拿下颌点了点不远处,“看到没?那边那个盛世祥银楼,就是咱们许家的铺面,还有对过儿的那家馔香阁,也是咱们的铺面,等将来啊你出阁,我把这两家铺子的地契给你当嫁妆,”   这是许家手里最好地段的店铺,店面又大,每年的租金都颇为丰厚,薛琰要是更喜欢把店面租出去,那就给她收租当脂粉钱好了,“剩下的铺面都不如这两间,我料理不过来,干脆就租出去了,我啊手里存不住银子,又不耐烦跟钱庄打交道,干脆就买田置地了,什么也没有这些牢靠!”   姜老太太是不是爱置地产薛琰不知道,但她却听姑姑说过,当年爷爷奶奶在洛平开私人医院的时候,用的也是奶奶嫁妆里的房产,后来她还听叔叔感叹过,如果那片地能还给许家,这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其实咱们家里头也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大生意,”   虽然看出来孙女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愿意跟她多说一些,“都是些针头线脑,百姓们的衣食住行,赚不了多少大洋,你爷爷以前是个货郎,咱们许家起家靠的就是这些。” 第11章 说媒   薛琰一路上也看了,许家的铺子,布庄,粮庄,油铺,南北货应有尽有,杂货铺更多了,挂着许家招牌的就有好几家,“这些虽然利润不能跟洋行钱庄比,但薄利多销,而且老百姓也离不了。”   姜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静昭说的没错,咱们一家子都是女人,大生意做不了,也不想沾,就这么小打小闹的,”   她冲许静昭得意的一笑,“其实也不少赚钱!”   可不是么,尤其是许家洛河上还有几艘货船,那才是厚利的生意。   “嗯,我觉得也是,而且咱们家的这些生意,其实也是给咱们自己庄子上的作物找销路呢,两下便宜,”薛琰肯定的点点头,那些重利的生意恐怕都是要有后台才能撑得住的,许家没有当家的男人,真开了赌场当铺,也是给自家生事。   姜老太太已经笑的合不拢嘴了,“没错,我也是这么看的,”   可惜孙子却成天嫌弃许家的生意太小,没有一样他能看上眼的,宁愿去洋人的大学里学国文,死活不肯回来帮忙。   三人在自家的绸缎庄里挑好了料子,虽然姜老太太跟郭氏都不喜欢,但薛琰还是软磨硬泡的叫铺子里的裁缝给自己做了两身洋装,尤其是裤子。   这会儿的人就算是穿了裙子,里头还是要穿绸裤的,这一层一层的,麻烦不说,还热的很,薛琰其实已经悄悄的把衬裤给省了,如果能光明正大的直接穿裤子,那就完美了。   有姜老太太在,郭太太的位严母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薛琰再三保证只在家里穿之后,她连教训的话都只能咽在肚子里了。   整个下午姜老太太算是把两条街上的铺子都走了一遍,也间接告诉大家,她姜银凤的病好了,大家开开心心的回到许府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徐申氏等的脖子都长了,才算是把人给等了回来,“哟,老太太今天心情好啊!”   徐申氏理了理衣裙,上前给姜老太太请安,“前些日子我过来,我们家姑太太说您还病着呢,我也不敢过去打扰,今天听说您腿好了,我是更等在这儿不走,也要给老太太您请个安的。”   姜老太太一向不怎么待见徐家人,她沉着脸剜了徐氏一眼,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她说不再把许家的油料交给徐家榨油坊,徐家人也没有闹腾,这也挺叫她意外的,“嗯,多亏有静昭,我这腿啊,算是全好了。”   徐申氏可不认为许静昭去了趟汴城就真的会治病了,她冲许静昭和善的笑了笑,“静昭如今也是洋学生呢,这洋学堂真的是啥都教啊,连治病都传?”   见薛琰只是笑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徐申氏也不生气,她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扶了她的胳膊,“我今儿个过来,正巧有件事跟老太太跟二太太商量呢,”   她的目光在郭太太身后的仆妇手里那一摞摞料子上飞快的逡巡了一遍,心里啧舌,怨不得小姑子心里急呢,谁不知道许家的姜老太太手里有金山银海,却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想从她手里抠出一个子儿都是本事,这上一趟街就恨不得把绸缎庄子都搬回来的架势,她可是头一回见。   姜老太太看着徐申氏堆笑的脸,“亲家太太这是有事?”   徐申氏抿嘴一笑,“好事,我也是替人跑趟腿儿,”   她殷勤地扶着姜老太太往正院走,“您听着要是觉得不合适,就当没这回事就成!”   徐申氏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能猜出来她是干什么来了。   徐申氏一心想把女儿嫁到许家来,自然不会亲自上门给女儿提亲,那她跑这一趟,肯定是为着许静昭了,郭太太冲许静昭道,“静昭,你先回去吧,我们大人说的话,你小孩子也未必喜欢听。”   薛琰可不是懵懂无知的真少女,“娘,我好久没见过亲家伯娘了,还没给亲家伯娘见礼呢,”   她摇着郭氏的胳膊,“你们说话我就听听,保准不插言,好不好?”   徐申氏在前头噗嗤一笑,这女大不中留,许静昭到了该说亲的年纪,能不关心自己的婚事嘛?不过她听听也好,就凭蔡幼文的长相,相信还是能哄住这个没啥见识的小姑娘的,“二太太,我也顶喜欢静昭的,刚好也想跟她好好说说话儿呢,”   半个多月的相处,姜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孙女的印象大为改观,以前觉得她安静的有些木讷,又不爱往她跟前凑,如今成天在一起,才发现孙女虽然话不多,但性子其实挺开朗的,最叫的喜欢的就是这个孙女脑子清楚有主意,“嗯,静昭想来就跟着吧,她也不小了,该知道的也得叫她知道。”   她不反对郭太太把女儿养成大家闺秀,但大家闺秀不等于任事不懂,孙女如今这样子挺好的,天真可爱偏心里敞亮,既是来提她的亲事,叫孩子听听也没有什么好处。   自家大孙子成天喊着婚姻自主呢,小孙女就算是不能自主,起码也得多听见家,挑一家自己跟孙女都满意的嫁了。   这才叫两全其美呢!   ……   等听完徐申氏的话,薛琰有些震惊的看着她,原来给自己奶奶做媒,坑了她一辈子的人居然是徐氏跟她娘家!?   可是蔡家真的有徐申氏说的那么好?   什么成婚之后就分家,奶奶明明在蔡家当了多年的小媳妇,跟着自己的老奶跟蔡家长房的两个保姆一样,一直熬到爷爷蔡幼文升了少尉,才算是将家分了!   薛琰记得小时候回奶奶家的时候,亲耳听奶奶说过初嫁到蔡家的日子,一个新媳妇要下厨给一大家子人做饭,偏她是大家小姐,从来没有进过厨房,切咸菜丝都不会,又不敢叫人知道,只要切出一根粗的,就赶快偷偷塞到嘴里自己吃了。   当时奶奶笑言,可把她咸死了。   而且她还曾经说过,因为公公早逝,爷爷又远在陕西,她跟婆婆还有小姑在蔡家一点地位跟依仗都没有,就是当家大伯娘家里随便来个亲戚,都可以给她脸色看。   奶奶曾经感叹过,她是从嫁人那天起,才知道外头的世界跟自己家里是完全不一样的,才知道自己在娘家的时候真的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   就这样的人家,在这个徐申氏嘴里,居然是人丁兴旺,家底丰厚,当家王太太性子豁达,四太太刘氏厚道和善,蔡家男子个个有出息。   排行老四的蔡幼文不但一表人才,人品出众,更是年少有为,在福音堂中学的时候就成绩优异,还懂洋文,只等成了亲,就随蔡家老三沙场上搏功名去,将来一定会前程大好!   呵呵,就算是自己的亲爷爷,薛琰也不能不说,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姜老太太听徐申氏说的天花乱坠,并没有表态,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媒人的嘴了,尤其是来说媒的还是徐申氏!   蔡家是个什么境况姜老太太还是知道一些的,蔡家几兄弟也都算是有出息,但徐申氏提的却是最没有出息的四房,孙女命苦,连亲爹都没见着一眼,跟着三个寡妇长到十六,难不成还要去伺候一个寡妇婆婆?   “那个刘四太太,我怎么就没见过一回?”姜老太太等徐申氏说完了捧着茶碗喝茶,才皱眉问郭氏。   郭氏也在想徐申氏的话,她对这个刘四太太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媳妇也没有见过她,”她赧然一笑,“要不是亲家太太提起,我竟不知道蔡家还有这位太太?”   啊?徐申氏强笑一声,“蔡家四爷去的早,留下一双儿女,刘太太一直在家轻易不出门的,如今改元了,朝廷也没了皇帝,不然啊,我觉得蔡家都会给她申个节妇的旌表了!”   刘太太是节妇?   这年头儿只要家里养得起,有几个愿意再走一家的?   许家可坐着三个丧夫之人呢,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扯扯嘴角,“听起来这位四太太可是太软和了些,就算是不为自己,也得为自己的儿女想想啊,这亲娘都立不起来……”   她跟蔡家的王太太也是见过几回的,那可不是什么豁达人,确切的说是个势利刻薄之人还差不多,跟这样的人当妯娌,那日子可不会好过。   “娘您没见过四太太,媳妇是见过的,有一次去庙里烧香,遇见过,确实是个极好说话的,咱们静昭嫁过去,上头没有厉害婆婆这一条,就够享福的了,”徐氏忙替嫂子打圆场,她看出来姜老太太不怎么动心,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想把许静昭赶快嫁了。   “大伯娘?您真的在庙里见过刘四太太?”薛琰惊讶的看着徐氏,“哪间寺庙啊?”   徐氏以为薛琰不信她真见过刘四太太,“还能是哪间?就是咱家常年供奉的白马寺跟香山寺嘛,哟,这一说,我还见过她不止一回呢!”   “这样啊?”薛琰歪头看着徐申氏,“亲家伯娘刚才也说了,蔡家大爷是福音堂的会长,二爷是牧师,那蔡家应该一家子都是教徒了,”   她笑眯眯的回望徐氏,“刘四太太居然跑到庙里烧香?”   当她傻瓜啊? 第12章 拒亲   徐氏这下坐不住了,可偏又找不到理由解释,梗着脖子道,“烧香又怎么啦?洛平有几个信那劳什子外国和尚的?我就不信!”   “是啊,咱家全不信,我也是不信的,所以干嘛跟蔡家当亲戚啊?他们可是连年都不过的,”   薛琰也不追究徐氏刚才的假话,起身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奶奶,我才十六,还想多陪奶奶跟娘几年呢,而且我还在读书呢,您也知道我成绩好,要是是就这么半途而废了,岂不是辜负了您跟娘送我去汴城读书的苦心?”   “哎呀静昭,叫我说,那汴城你可别再去了,这外头乱糟糟的,你一个姑娘家跑那么远,我可是听人说了,要打仗了,”徐申氏连忙摆手,一个赔钱货,读什么书啊,净浪费家里的银洋!   “真的要打仗了?亲家伯娘哪儿来的消息?”薛琰似乎被吓着了,瞪大眼睛道。   徐申氏得意的抿抿嘴,“还不是我那个表姐说的,我刚才不是说了,蔡家三爷在西北军,他的消息能假?”   薛琰被徐申氏的话给气着了,腾的站起身,“亲家伯娘,您是不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我呀?所以才特意跑来害我的!”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伯娘要是不喜欢你,看见个好小伙子,能惦记着你,巴巴地跑来跟老太太提吗?”徐申氏不高兴了,“瞧这丫头,真是叫惯坏了!”   “您刚才也说了,马上要打仗了,可您也说了,只要那个蔡幼文一结婚,就跟着他三叔去西北军,这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你是准备毁我一生的不是?”薛琰的声音又脆又亮,她想不出当年徐申氏是怎么说服许家人的。   “啊?那个,这个……”徐申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可没想这么多,而且她们可是巴不得蔡幼文早早从军去呢!   姜老太太已经摞了茶碗,“行了,你该说的也说完了,我该听的也听清楚了,今天就当你没来过,我们静昭年纪还小,正上着学呢,这婚事以后慢慢寻,”   她冷哼一声,“说起来蔡家孩子那么好,你们徐家还有三位小姐没说人家的吧?亲上加亲也挺好的,我们许家就不掺乎了,”   “我们耀民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跟淑娴呢,静昭的亲事我们会帮她张罗的,就不劳亲家太太费心了,”   姜老太太扶着薛琰的胳膊站起身,“现在不都讲民主了?静昭你放心,你的婚事啊,你要是不点头,谁也作不得主!”   “谢谢奶奶,”薛琰没想到自己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婚姻自主权,“我才多大,才不想这事儿呢,我要好好的陪着奶奶跟我娘,一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薛琰穿过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岁了,男朋友谈过几个,但从来没有想过结婚,现在成了许静昭,十六七岁就嫁人,那是万万不行的,她还是花骨朵儿呢,得好好享受青春时光。   “那怎么成?人还是要嫁的,真不行啊,咱们就招一个,”姜老太太是越来越喜欢孙女了,就凭她问徐申氏的几句话,句句都在点子上,就充分说明孙女脑子够用。   徐申氏跟徐氏眼睁睁的看着姜老太太被许静昭扶着进了内室,不由面面相觑,徐氏看了郭太太一眼,“淑娴,你可得好好考虑,咱们许家也就趁些钱,蔡家跟洋人关系好,西北军里还有人当着官,”   郭太太确实有些动心,但打动她的并不是蔡家人当不当官,可婆婆跟女儿态度明确,“我知道了,不过娘都发过话了,我也舍不得那么早把静昭嫁出去,就照娘说的办吧,”   她冲徐申氏一曲膝,“劳烦亲家太太了。”   徐申氏万没想到这么干脆的碰了个钉子,她可是在王太太那里拍了胸脯的,干脆也不着急离开了,挽着徐氏又回了她的富荣院,“你们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这样的事都能叫一个小丫头插言?”   徐氏冷笑一声,“你没听那死老太太说了,讲‘民主’呢!”民主是啥她不懂,但姜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听着许静昭的了?   徐申氏抚着簇新的赭红夏衫,“就这么完了?燕儿啊,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你没听见你婆婆刚才的话,要给你那大侄女招一个呢!”   “这真招个上门的,将来许家只怕得两房平分了,静安离的远又是个小子,跟老太太哪有那小丫头亲近?再加上郭淑娴,”她叹息一声摇摇头,“啧啧,你们娘儿俩恐怕要被挤的没地方站了!”   徐氏当然听见姜老太太的话了,她只是不信罢了,“那死老太婆也是顺嘴胡说的,哪有的事儿啊,她敢?!”   她当然敢,当年西北军反朝廷,姜银凤都敢给人家捐军饷!   徐申氏看着色厉内荏的小姑子,“胡说的啊?那最好了,我是看着这么些年你们府上可都是老太太一人做主,你这个大儿媳妇,连管家权都没摸到边儿,说起来了也真是的,当年你在娘家时候,可是帮着公公算过账的,怎么到了许家,就显不出你来了呢?”   徐氏叫嫂子说的下不来台,当初在徐氏榨油坊,几个兄弟在里头帮着她爹干活,外间的事可都是她跟徐申氏忙活的,谁不说她账头精明?   这在许家,却硬生生被个郭氏给压了下去,为什么?   不是她头脑笨,是她的出身比不上读书人家出来的郭淑娴罢了!“你别说了,不就是那丫头的婚事嘛?你放心,我怎么说也是这家的大媳妇,总不能连这点主都做不了?再说静安也快回来了,总会叫蔡家如愿的!”   “那太好了,表姐可是说了,要是这门亲事成了,她可要好好谢你一双媒人鞋呢!”徐申氏等的就是徐氏这句话,“我可也是为了咱们静安,许家不论是大是小,可都得是咱们静安的!”   只有是许静安的,才有可能是她女儿的!   “这样吧,你不是说那个蔡幼文长的不错?改天叫你表姐带着人过来一趟,要是那刘氏真的是个好脾气的,就也一起带过来,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这不老太太的腿好了,过来看看也是正理儿,”   只要想到儿子,想到许家的产业,徐氏就没有下不了的决心,“越快越好!”   ……   郭太太送走徐氏姑嫂,转身又回了正院,“娘,”   “瞧,我说你娘还得回来,”姜老太太一笑,指着桌上的晚饭,“备着你的碗筷呢,今儿咱们大小姐开恩,叫人用冬瓜荷叶绿豆炖了锅鸭子汤,你也来一碗尝尝,居然是南边的风味,我喝着挺好,”关键是有肉啊!   郭氏看了一眼女儿,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静昭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薛琰抿嘴一笑,她可是听出来了,郭氏这话里有话,肯定是又嫌自己刚才插话直接否定了亲事,在事事讲规矩的郭太太跟前,女孩子哪能妄议亲事?   薛琰放下筷子,“娘,我知道错了,但女儿也是有理由的,您也不是不知道大伯娘是什么人,尤其是亲家伯娘,那就更,”   她可怜巴巴的往姜老太太身边凑了凑,“咱们要是不直接拒了,没准儿明天外头都知道我要跟蔡家议亲了呢,到时候怎么办啊?”   徐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姜老太太再清楚不过,那个蔡家,姜老太太也没有多少兴趣,她除了自己啥也不信,偏蔡家那几个女人,个个信福音堂,居然连年都不过了,还跑到许家来传什么道!“静昭说的没错儿,咱们两家做亲不合适,哼,蔡家那点儿家底儿是怎么来的,旁人不清楚,咱们这种生意人家还能猜不出来?”   拿着信徒的捐赠变现,再做做假账,不然蔡家能起来的这么快?偏还摆出一副救苦救难的样子来。   骗那些愚众可以,想骗她这种老江湖,门儿都没有!   女儿有了老太太撑腰,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郭氏无奈的嗔了她一眼,转头给姜老太太挟了筷子菜才温声道,“这个蔡家我也不怎么满意,但是亲家太太也说了,成亲以后就分家,四房只有一个儿子,刘四太太真的好相处的话,关上门过日子其实也挺清静的。”   女儿这个性子实在不适合妯娌多的人家,倒不如找一个人口简单的,只要孩子人好,就算是穷一些,自己多给些嫁妆,倒是比嫁到大家庭里过的舒服。   “静昭说的从军的事,西北军有马旅长在,蔡家那孩子又是个学生,不让他让战场不就行了?”郭太太凝眉道。   薛琰叹了口气,“娘,我只问您一句,如果我嫁过去了蔡家不分家,到时候怎么办?你会带着人去蔡家理论吗?你觉得咱们去理论,能占住理吗?”   郭太太张了张嘴,这当然是不能了,如果蔡家到时候拖着不分家,许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不然新媳妇嫁过去就闹分家,太难听了,“她们答应了的啊!”   “那她们会不会给咱们写份契书呢?就算是写了,到时候真不分家您敢拿出来吗?” 第13章 修路   薛琰微微一笑,郭太太还是太单纯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被蔡幼文给逼死,“奶奶也说了,蔡家的钱来的不干净,一个不走正道儿挣钱的人家,还有什么诚信可言?”   姜老太太看向薛琰的目光中满是赞许,“静昭说的没错,这种分家的承诺根本不能信,如果她们真的有心,先分家啊!”   恐怕蔡家还舍不得出一份家业给四房呢!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娘说的也是,我原想着就算是不分家,王太太到底不是正经婆婆,”她最动心的就是蔡幼文没有兄弟这一条了。   “要是正经婆婆咱们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姜老太太白了郭氏一眼,这个儿媳妇能干是能干,就是心太善,从来不把人往坏里想。   也不想想,徐氏这个大嫂什么时候待见过她们二房?   这怎么就忽然跑来给许静昭做起媒来?而且还连蒙带骗的?“你没听她们说,蔡家老三在西北军?恐怕是看上咱们跟马家的关系,还有静昭的嫁妆了!”   只要对自己女儿好,郭太太不怕舍嫁妆,至于关系,拉拔亲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如姜老太太所说,为了这些目的就说瞎话骗人,那就真的要不得了。   “行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我承当过静昭带她去庄子里玩,如今我这腿没事了,咱们收拾收拾后天就走,”姜老太太拍板道。   这也是薛琰刚才跟姜老太太嘀咕的。   就看后来蔡家从许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薛琰也不认为蔡家跟徐申氏会就此罢休,反正姜老太太已经发话这事不行了,自己再过一个月又要回汴城了,还是先躲躲风头再说,省得被人给纠缠了。   她印象里,她的爷爷可不是一个怎么讲理的人。   薛琰念叨去庄子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姜老太太的腿日渐好转的时候,郭太太已经派人往庄子里布置准备了。   因此后天出发,也并不觉得紧张。   见郭太太想留下来,薛琰直接不干了,她得把郭太太也带走才行,祖孙三个里,立场最不坚定的就是郭太太了,万一叫人忽悠了,说出什么话叫人抓了把柄就坏了,“娘,您可也得跟着去,不然奶奶年纪大了,我又什么都不懂,到了庄子上,谁来照顾我们啊?”   “可家里,”郭太太也考虑过这件事,但又想着姜老太太身边有得力的婆子,自己再把管事的派过去,也尽够了,“家里也不能没人照顾啊?而且您娘的六十大寿马上要到了,也这得准备起来。”   她这个管家太太怎么能离开?   “娘,家里不还有大伯娘的吗?您还怕她管不了个家啊?”薛琰不干了,就算是保姆,也有休假的权力,郭太太可真是全年无休了。   徐氏?就她?她还真管不了这个家!   但姜老太太又不想拂了孙女的孝心,“是啊,你也来吧,这么些年守在咱们这个宅门里,难道一起出来走走,至于我做寿的事,年年都做,都是老章程了,大不了咱们少呆些日子。”   郭太太鼻子一酸,轻轻的哎了一声,“那我把账本交给大嫂。”   “咱们只出去个十来天,还用交账本?您把该安排的安排好,不够的就叫管事去咱们的铺子里取,将来您回来了跟各铺子销账不就行了?”薛琰看出来了,不管是郭太太还是姜老太太,对徐氏都不放心。   姜老太太呵呵一笑,“静昭说的没错,咱们就给你大嫂烙着大饼挂在她脖子里,她就张张嘴,还能把她给饿死了?再说水泉庄子离城里也就三十来里路,又不远,真有什么事,骑马半天都到了。”   婆婆这么安排了,郭太太也无话,应了一声饭也不吃了,就要起身去准备。   薛琰哪儿舍得郭太太不吃饭啊,硬拉着郭太太把晚饭吃完,见姜老太太累了,才一起辞了出来。   “娘,你别担心管家的事,这么些年了,人都是您用熟的,咱们能出去个十天半月已经顶天了,大伯娘还能在家里折腾出花儿来?”   现在她知道了原来奶奶许静昭之所以嫁到蔡家,这里头还有徐氏的作用,薛琰就忍不住想折腾折腾徐氏给奶奶出出气。   这次她们出门徐氏要是在家里作妖,整好叫姜老太太再收拾她一回!   “以前你大伯娘也管过事的,后来你奶奶发了脾气,不许她再沾手家务,”郭太太不好跟女儿说徐氏的坏话,含糊道。   当初徐氏管家,一个月从外账房支了几百两银子,可底下人还个个怨声载道,连月钱都没有拿到手。   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之后,才发现许家不但管着自家的吃喝,连徐家一大家子的吃喝都是挂着许家的账,这还不算,徐氏这个胆大包天的,还压着内账房的银子,学人放高利贷!   姜老太太是苦出身,幼时看多了因为欠下高利贷妻离子散的事,最见不得这个,当时要不是许静安年纪小离不得娘,真的会将徐氏给遣回娘家!   从那之后,徐氏便再没有沾手过家务了。   郭太太不说,不等于薛琰猜不出来,就前两天榨油坊的事来看,这徐氏当初犯的事肯定跟钱出脱不了关系了,郭太太不放心的她,估计也是这个原因。   “咱们出去的时间不长,该备的您都备足了,各自都安排好,大不了再给大伯娘送上二十大洋当零花,她还能做什么?总不能把许家背跑了送给她娘家吧?”   薛琰嘻嘻一笑,“真不成就把她也带了去。”   以后留在水泉不带回来才完美呢!   ……   薛琰百无聊赖的坐在马车里,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扒着窗户看景致了,从出了洛平城,她满腔好奇心就荡然无存了。   坑坑洼洼的的土路,在两边玉米地的簇拥下真是细如羊肠,小小的村落里多是玉米秸围墙土坯房,她们的马车穿过时,村民们便会跑到路边,冲许家的马车作揖行礼。   “奶奶,他们这是做什么?”薛琰看着衣衫褴褛的农人,心里颇为不忍,“咱们要不要给他们些干粮?”   她不是圣母,但看到这样荒凉的景象,还是忍不住想帮上一把。   郭太太冲薛琰摆摆手,“刚才给咱们行礼的是咱们在白庄儿的佃户,这些人是李大户的佃户,不一样的,”   她跟着叹口气,“如今还是好年景儿呢,唉!”   姜老太太看了郭太太母女一眼,“不饿死人的就是好年景儿啊,咱们洛平水土好,只要财主们手松一点,佃户们还能吃上几顿饱饭,你们是没有见过逃荒的。”   郭太太哪会儿没见过,前几年闹改元,平南省也乱过一阵子,“唉,百姓的日子都不好过啊,娘,您下月就要过六十整寿了,不如今年咱们给您添寿的日子再延几天?”   这洛平城中的大户人家,若是家中有老人过寿,或者是家中添了新丁,往往会在门前施粥舍饭,不论贫富,只要过来说几句吉祥话,就可以领到白面馍馍,若是碰见大喜事,或者豪富的人家,分到碗肉菜都是有可能的。   像许家这样人丁单薄,跟族里又没什么来往的,除了设宴宴请亲朋故旧,大头就是在东西大街“添寿”了!   “奶奶,我有一个提议,您要不要听一听?”薛琰这一路骨头都快散架了,她摇着手里的扇子,“咱们今年换个添寿的方法怎么样?”   这小丫头,主意真是越来越多了,姜老太太笑问,“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听人说但凡积善人家,大功德便是修桥铺路了,说实在的,洛平城里有贫民,可再贫也是有限的,而城外这些真正穷困的百姓,为着一个馒头一碗肉跑到城里去,还得先筹入城的税钱,”   而且对穷人来说,偶尔一顿白面一碗荤腥,也只是打个牙祭,并不能真正的改善生活,“所以孙女觉得咱们倒不如把这些买面买肉的钱拿出来修条路呢!”   “修路?那动静可就大了,”而且这花销也只大不小,姜老太太有些犹豫。   “就是因为动静大,更费人力物力,所以才是大功德,奶奶,娘,你们想想,咱们给好吃的,人家不过是过过嘴瘾,说上几句吉利话,过几天也都烟消云散了,可如果咱们给乡民们修条路,以后只要走在平整的大路上,谁不夸咱们许家一句?”   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听住了,薛琰又道,“咱们可以把修路放在秋收种过麦子农闲之后,这样还能给咱们庄子里的佃户跟长工们找点活儿干,让他们挣点零花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还有,奶奶您看这条路,咱们这样的马车都恨不得把骨头晃散脑袋晃晕了,咱们许家运粮运货的车走着得多费劲啊,”薛琰眼睛亮亮的,咱们把路修了,其实最大的方便是许家不是?   她抚掌道,“然后咱们再在路口修个亭子,给奶奶立碑立传,叫过往的行人都知道,洛平城有个姜老太太,不但陪着许老爷子赤手空拳挣下一大份家业,还心怀百姓,一心为乡民做好事!” 第14章 理想   叫所有人都知道她姜银凤一生的艰辛跟做下的事业?   姜老太太彻底动了心,就听薛琰又道,“奶奶,您这么能干,就得叫大伙都知道,您一个没读书过的小女子,一点儿都不比那些自以为是大爷的男人们差!他们能干成的,干不成的,你都干成了!”   姜老太太心中的豪气也被薛琰给激起来了,“好,就照静昭说的办,既然是我的六十大寿,那咱们就弄些响动出来,做点跟别家不一样的事,”   她叹了口气,“当年你爷爷当货郎,可不止是走街串巷,那是一出去多少天,挨村儿的跑啊,晴天还好,遇上雨雪天,回来都是两腿的泥,他最费的也是鞋了!”   郭太太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这孩子就爱生事,且不说修路要花费多少钱,关键是操心啊,“这么长条路,几十里呢!”   “咱们一点点来啊,先从水泉庄子门口修起,一次也不多,五里五里的来,慢慢往洛平城这边修啊,或者先一处处修咱们各处庄子前的路,反正我奶奶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着急,以后咱们把许家的路修好了,再替洛平的百姓把路修到省城去!”   姜老太太被薛琰的马屁逗的哈哈大笑,“好,就这么办,我还有四十个寿辰要做呢,慢慢修!”   “娘,等我将来挣钱了,给您过大寿咱们就修桥!”薛琰冲郭太太俏皮的一笑,仿佛怕她吃醋一般。   “你挣钱了?哎哟,我们大小姐还准备挣钱,”姜老太太觉得更有趣了,“你跟奶奶说说,你准备怎么挣钱啊?喜欢奶奶哪处铺子,奶奶送给我们静昭!”   孙女想挣钱,给个铺子练练手也不错,刚好可以看看她是不是这块料?!   “娘,”   郭太太急了,生怕薛琰说出什么不妥的话来,“您别听静昭瞎说,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等到了庄子上,她得好好教训她一顿叫许静昭长长记性才成!   “我不要铺子,奶奶,我想找个工作,”薛琰对自己的未来还没有太明确的打算,关键是这会儿世道太乱,后二十年都没有多太平的日子,“嗯,我上的是师范,将来出来当个老师也行,”   就凭她这个女博士,语数外理化生应该都能拿得下,“要不找间西医院,当个女医生也行,”   她学了十几年的专业,丢了也可惜。   女先生,女大夫,姜老太太跟郭氏对视一眼,没想到许静昭心还挺大,可她们从来没想到叫她出去自己谋生,郭太太抿了抿嘴唇,“那个,静昭,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的,咱们家里不用你出去挣钱!”   薛琰摇摇头,“我是想出去工作,学以致用,并不是单纯的为了挣钱,奶奶,娘,你们总希望我成为一个对社会,对他人有用的人吧?”   这个她们还真的没有想过,姜老太太轻咳一声,“成,奶奶答应你,不过得先等你把汴城的学给上完了,等学成了,咱们再商量你做什么?而且你要是想当女大夫,光跟着汴城的神父学怕是不行,怎么不多找几个大夫跟人学一学?”   先把孙女哄住了,等以后嫁得良婿,生儿育女,她这要“工作”的心自然也就熄了。   都不用猜,薛琰也知道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没把她的话当真,而且也不会支持她出去工作,就像她奶奶许静昭,也是在家里败落之后,为了一家子的生计,才给开了医院的爷爷打下手,建国之后才进了医院成了一名医生。   等马车一进水泉村,整个气象一新,薛琰从马车里探出头,“奶奶,这里还真是世外桃源啊!”   郭太太在她身后笑道,“这整个水泉庄都是咱们许家的产业,自然不同一些,这庄子靠灵泉山,庄前的这条河其实是山上的泉水流下汇成的,清甜的很,而且有了这河,周围近百倾的地,都不用人力浇了。”   果然是世外桃源啊,薛琰极目远眺,庄子后头的那座灵泉山并没有多高,整个笼在一片苍翠之中,“真好,”   她走过去扶住踩着脚凳下车的姜老太太,“奶奶,等咱们歇好了,就一道爬山去!”   “唉,也就静昭还想爬山,奶奶前几十年啊,不知道爬过多少回山了,我不去,”姜老太太连连摇头,“你要是觉得有趣,就叫庄户陪着你上山玩去。”   这山小,山下又住着几十户庄民,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再叫人跟着,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老太太见郭氏又要说话,瞪了她一眼道,“小孩子难得出趟门儿,可不许你狠管,她越来越大了,还能再玩几天?”   想想也是,郭太太看着蹦蹦跳跳的女儿,真跟出了笼的鸟儿一般,不知不觉的女儿居然长这么大了,到了说亲的年龄,一时有些伤感,“我知道了娘,我先扶您进去歇歇,再去见见庄头。”   中午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她们吃了顿农家菜,就回自己的屋里痛快的洗了个澡,倒头就一直睡到郭太太亲自来喊她吃晚饭,“你这孩子,说是来庄子上玩呢,居然睡这么久?!”   “坐了大半天的车,太累了,娘您怎么也不歇歇?”薛琰下意识的靠在郭太太怀里,跟自己的妈妈一样都是那种温柔少话的女人,她们对女儿的心也是相同的,“我想你了!”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娘不是在这儿呢嘛?”郭太太心里又酸又热,“真是越大越会撒娇了,你放心,娘以后一直陪着你,”   “娘中意那个蔡家孩子,就是想着如果他们分家的话,娘也好时常过去看看你,”小门小户人口简单的也不少,但毕竟跟许家门第悬殊,蔡家这样的,真能分家单过,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唉,薛琰倚在郭太太怀里,“娘,人口多少不是根本,最关键的是人品好坏,如果遇到和善明理的人家,人多了大家聚在一起是开心,如果遇到狼心狗肺的人家,就算是只有夫妻两个,也未必不挨打受气。”   薛琰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奶奶许静昭,常期生活在家暴之中,蔡家人视若无睹,郭太太气的大病一场,之后卧床不起,后来就算是为了女儿献出了全部家产,也没有给女儿换来安稳的生活。   “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郭太太哑然失笑,在她眼里,打骂老婆孩子都是那些穷苦没读过书的男人才会干的事,蔡幼文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蔡家再不济,也是读书知礼的人家……”   呵呵,   “娘那您真是见得太少了,算了,反正不管蔡家的老四人到底怎么样,我都是不会嫁的,我才多大啊?”薛琰一脸仰着头看着郭太太,“娘您就那么想把我赶走?我可是想陪着您一辈子的,”   “娘,你想过人口简单的清静日子也容易啊,等我再大些,就招个上门女婿,你想啊,大伯娘肯定不乐意,咱们就顺势把家分出去单过,到时候您就是郭老太太,咱们家里您说了算!好不好?”   郭太太被薛琰的话给惊着了,“那,那怎么成?静昭你太小,不懂的,这赘婿哪有好的?”   不饿的没饭吃,谁家会把儿子给人当上门女婿啊,“不行不行。”   薛琰却觉得自己的主意挺好的,“反正咱们二房没有男孩子,哼,大伯娘不成天说,将来把她孙子过继到你膝下一个么?我可是不同意,”   结婚招婿这些目前根本不在薛琰的考虑范围内,但现在她得彻底打消郭太太给自己订亲的念头,尤其人选还是蔡家!   这孩子真是,郭太太捣了捣女儿的光洁的额头,“你呀,在汴城呆了半年多,脾气真的变了不少,”   薛琰心里一凛,郭太太可是自己的亲太婆,她连忙把脑袋埋在郭太太怀里,“哪有变啊,我还不是您女儿嘛?您不喜欢我啦?”   “是,是我女儿,娘最喜欢的乖宝,你变变也好,”起码这次回来,知道讨老太太欢心了,在郭太太眼里,彩衣娱乐本身就是大孝,“就是呀,这面皮可是越来越厚了,不知羞!”   好吧,谁叫自己年过三十,还不知道女德为何物呢?   “在亲娘亲奶奶跟前,有什么可羞的,我总不能叫你们猜我的心事吧?”薛琰娇声给自己找理由,这阵子她也摸着门道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是真心疼爱许静昭的,所以嘛,大胆撒娇就好!   等郭太太带着薛琰回到正屋里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等了多时了,一见到这母女二人,姜老太太就一脸不满道,“这才分开多大功夫?就不管老太太去说体己话去了。”   薛琰被姜老太太委屈的模样逗笑了,连忙跑到她身边,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道,“奶奶,你可想错了,我娘又教训我呢,”   她作出小人得志的样子,“您是老祖宗,快替孙女出气!叫我娘不许管我!”   “嗯,老二家的,以后啊不许你拿规矩管着我们静昭,”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我跟你说个办法,你要是实在想管她的时候,就看看徐家的,还有李家的那些姑娘们,一比啊,就知道咱们静昭有多好了。” 第15章 许静安   姜老太太现在越看越觉得许静昭像自己,有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如果能投个好胎,生在富贵人家,会不会就是许静昭这个样子,又漂亮又讨喜,主意多还心眼儿好?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这祖孙俩,可她是个孝顺人,婆婆的吩咐,就算以玩笑的口气说的,她都不敢违逆,“是,媳妇知道了,媳妇也是心疼静昭……”   “我知道,你是她亲娘,最疼她的就是你了,我是想着啊,如今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可会变成啥样子,我是想不出来,”   姜老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琰的两条大辫子,“既然想不出来,我干脆就不想了,咱们努力多活些年,给静昭挡风遮雨,看着她活的痛痛快快的,不也挺好?”   饶是薛琰自诩已经心硬如石,听到姜老太太的话,忍不住鼻子一酸,“奶奶您放心,我会好好读书,像奶奶您一样能干,将来给您跟娘挡风遮雨。”   这下郭太太的眼睛有些绷不住了,她忙侧身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强笑道,“刚才胡婶子过来说有春上窖的香椿,晚上腌了叫您尝尝,还有些地皮儿菜,叫拌了鸡蛋炒上?”   说实在的,姜老太太前三十年日子过的都挺辛苦的,这什么香椿,榆钱儿,灰灰菜的,在大户人家是野味,尝个鲜,对她来说,以前都是糊口的东西,如今偶尔尝尝她乐意,一直吃可就受不了了,“嗯,我看中午的时候你跟静昭都喜欢,就叫她们做好端来的,”   至于她嘛,姜老太太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静昭,你不知道,咱们前头的水塘里啊,螃蟹挺好的,要不叫人捉几只咱们尝尝?”   薛琰被老太太想吃肉的心给逗的差点儿没笑出来,“螃蟹这会儿一点儿也不肥呢,这样吧,叫厨上捉几只来做个河蟹毛豆汤吧?有蟹肯定有也虾,再炒个虾仁怎么样?”   有蟹有虾,虽然不如大排骨红烧肉,但还是比香椿强太多了,姜老太太知足的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反正我也没啥胃口。”   这阵子因着薛琰悉心照顾,姜老太太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但气色好了,两颊也圆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浅了不少,所以即便是她摆出“老太太没食欲”的样子,薛琰也毫不心软,“娘您想吃什么?我睡了一下午,也没啥胃口,一会儿吃完饭了,我扶着奶奶在院子里转转?”   哎哟,跑到庄子上了,还得饭后百步走?   姜老太太也歇了一下午了,实在没办法说自己困的很,心里正想借口能不能吃完饭就歪着呢,就听薛琰又道,“奶奶,听说这水泉庄子还是您画的样子叫照着盖的,一会儿您带着我在转转?”   好吧,当初买下水泉这百倾的地,外带灵泉山,姜老太太可是花了不少心力跟银子,所以在这儿经营的也格外经心,就这庄院儿也是照她的吩咐盖的,孙女想看看,那她还真的带着去,顺道给她讲讲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眼看中这地方了。   ……   姜老太太歇了两天,就开始由胡庄头两口子陪着视察水泉庄子,因为这里有河,不但能种稻子,而且长出的大米清香软糯,洛平城里的人都爱吃。   姜老太太接管之后,直接将其他的作物都停了,上百倾的田地全部都种上稻子,单这一项,每年都会给许家带来不菲的收益。   薛琰对种植什么没兴趣,跟着姜老太太看了一天,就不再去了,她每天带着青桃跟胡庄头家的小女儿穗儿一起,就泡在灵泉山下的潭水里,过足了游泳的瘾头,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这日她游完泳坐在潭边的大石上,一边看书,一边由青桃给她擦干头发,远远的就听见有吵闹声传来。   薛琰抬眼往庄子方向看,就见一群人急匆匆的往庄子里去,她冲青桃摆摆手,利落的把头发挽在脑后,“别擦了,就这么着吧,咱们回去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桃也听见声音了,她一推在潭边收拾东西的穗儿,“东西我收拾,你跑快回去先看看是怎么的了?”   薛琰跟青桃还没进庄子,穗儿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了,“小姐,小姐,是大少爷过来了,还带了个人……”   许静安来了?   薛琰还没开口问话,就见青桃快步上前,“大少爷回来了?真的?带人?带的谁?”   “她又不认识大少爷,你问她她能知道多少?”薛琰看了青桃一眼,快步往屋里去。   “静昭回来了,今儿怎么这么早?”   姜老太太被突然出现的孙子闹的头疼,本来孙子回来先跑到水泉来给自己请安,她挺高兴的,但没想到不但还带了个人回来,还顺腿儿流血,“唉,你给看看,这严重不严重?”   姜老太太指着躺在罗汉床的人,忍不住责怪起孙子来,“静安你也是的,既是顾少爷摔住了,你还不赶快把人往洛平抬,拉到水泉做什么?这穷乡僻壤的,哪来的大夫?”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面红耳赤,可在朋友跟前,他又不乐意被奶奶指责,“我不是想着您在庄子上呢,没准儿能寻个大夫来,这里到底也住着上百口子人呢,连个大夫都没有?”   许静昭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许静安,“大哥快去洗把脸吧,”自己脑子不清楚,说的还挺有理。   “啊,静昭啊,”许静安有些不自在的看了一眼许静昭,目光落在她还湿着的头发上,“你怎么穿成这样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   今天他带来的可是京都存仁堂的小少爷,许静昭头不梳妆不化一身布衣的跑出来,丢死人了!   许静安一到家,就被母亲徐氏拉着好一通哭诉,说是自己如何被郭氏跟许静昭连手欺负,而且许静昭又是怎么样讨了姜老太太的欢心,甚至还哄着姜老太太要给她招夫呢!   就凭许静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衣着,许静昭就觉得这人脑子标准有坑,她没回答许静安的问题,而是看着半躺在罗汉床了轻轻呻/吟的男子,“这位是大哥的朋友?伤到哪儿了?”   “没,没伤在哪儿,我没什么事的,哎哟,劳烦你们备辆车送我回洛平吧,”顾乐棠痛苦的皱着眉,特么太疼了,他好想回家,为什么他会信了许静安的话,跑到这种又脏又穷的地方?   这年头能见到两个西装革履的也是稀罕事,许静昭看了一眼顾乐棠被鲜血洇湿的浅灰色长裤,“你们都让开吧,青桃给我拿把剪刀来。”   “你干什么?”许静安瞪了薛琰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一边,“奶奶,乐棠是京都存仁堂顾神医的孙子,这次是我请他来咱们洛平游玩的。”   “您快派人请大夫啊!”   即便在洛平,顾神医的名声姜老太太也是听过了,顾家几代都是宫中的太医,即便现在改元了,顾家开的存仁堂也是赫赫有名,顾神医清如先生,也是京都权贵门的座上客。   薛琰根本不知道什么顾神医,她瞪了青桃一眼,“还不快去?”   “哎,”青桃被薛琰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扭身跑了出去。   “奶奶你别担心,我看这位顾公子的伤并不太严重,”薛琰冲姜老太太肯定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人请大夫的,只是皮外伤。”看血流量,伤口不深,没有伤着动脉。   她看也不看许静安,伸手握着顾乐棠的伤腿转动了几下,没有发现骨折,“怎么受的伤?”   跟着许静安的下人连忙回话,“大少爷跟顾公子骑洋车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结果顾公子摔倒了,”   骑自行车摔的?那应该不严重。   薛琰直起身,“娘,您叫胡伯带人把顾公子扶到客房吧,我好给他清理伤口。”   说完便转身出了正屋,她得回空间里拿器械跟药品才行。   “静安,你快叫人准备辆车我这就回洛平去,我这伤没事的,就是磕了一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扎伤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给抱着腿,顾乐棠脸都没地儿搁了,再说这许家小姐年纪小小会什么?   她给自己治伤?顾乐棠还没摔傻,“快点,我要走。”   说着就扶起桌子站起来往外走。   许静安为难地看着姜老太太,他不是不知道顾乐棠摔伤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回洛平请大夫,但他习惯了别人帮他安排好一切,如果把顾乐棠带到水泉庄子上来,后头的事自然就有姜老太太接手了,而他只用在一边看着就行。   “奶奶,”是走是留,得姜老太太来拿主意。   姜老太太无奈的瞪了孙子一眼,好好马车不坐,非骑什么洋车子,这下好了,把人给摔了,偏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位公子,我们静昭说你的伤没事,那肯定就没有大问题的,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孙女的医术,这样吧,你先叫她给你看看,真不成,咱们立马往洛平去。” 第16章 缝合   顾乐棠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他骑洋车子多少年了,怎么到了洛平就给摔了?   现在这家的老太太还叫一个黄毛丫头给他治伤,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可他太疼了,根本没有力气跟几个壮仆硬抗,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客房的床上了,他看着手里拿着剪刀,还用一个大口罩捂着半张脸的薛琰,“你,你想干什么?”   薛琰一笑,指了指顾乐棠的裤子,“难道你还有力气把裤子脱了?”   说完直接弯下腰,顺着裤边儿一路剪了上去,刹时,一条白生生的大腿露了出来。   “呀,”青桃吓的连忙转过身去,“小姐!”   “出去!”   薛琰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麻利的开始帮顾乐棠清创了,这也是个人才了,几十里的土路,坐车都能把人晃散了,他们倒好,骑自行车过来?   好洋气哦!   可惜摔了个皮开肉绽!   “你这是摔在石头上了吧?可真够倒霉的,”不然也不会被扎出这么深的口子,“忍着些,就两针,”   顾乐棠都要疯了,“你,你怎么这样?”   问都不问他,一个大姑娘家家的,把男人的裤子给剪了!   他努力往回抽自己的腿,在一个姑娘面前露大腿,太羞耻了!“我的裤子,你出去……”   唔,他好想回家……   薛琰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乐棠,能叫许静安小心巴结的人,肯定得有权有钱啊,“你裤子很贵?裤子比腿值钱?”   她看着顾乐棠还在汩汩涌血的伤口,直起腰一脸严肃道。   “我哪是舍不得一条裤子,你,你,”顾乐棠差点儿被薛琰给气晕过去,“你把口罩给我摘了,说话挡着脸,没礼貌!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你怎么,”   他不是心疼一条裤子,而是气愤她的行为!   原来是因为这个,薛琰看着顾乐棠红通通的脸儿,发现这位顾公子长的真心不错,眉毛浓黑眉型更是如眉笔悉心勾勒过一样,鼻梁高挺,可能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微嘟的嘴唇粉粉少了许血色,纯天然的大双眼皮,挺翘的睫毛,顾乐棠瞪着都不用戴美瞳的大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时候,委屈的想叫人掏颗糖哄哄他。   薛琰恶趣味上来,挑眉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知道还以为我脱了你的裤子呢!”   “嗡,”顾乐棠两耳轰鸣,瞬间失聪,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琰把一根黑色的线穿到一根弯弯的针上,正举在自己面前,他顾不得质问薛琰刚才的话了,“你,你要干什么?”   这治伤怎么还要动针线,而且这针是怎么回事?   “你伤口有些深,缝合一下恢复的快些,没事,你发呆的时候我已经用了麻药了,不会太疼的,”薛琰看着顾乐棠傻乎乎的模样,觉得挺好笑的,“你们家不是神医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针,“不会缝合针都没见过吧?”   “我们家是中医,不兴西医那一套,”生在医学世家,虽然没学医,但顾乐棠也不是完全没见识,只是他爷爷跟父亲对西医有些不屑,连带着他不有些看不上,“这样能行么?你跟谁学的?”   薛琰估摸着麻药的劲上来了,弯腰开始缝合,“没跟谁学,把你的腿当布就行了,放心,我六岁起就跟着我娘学针线了。”   “跟,跟你娘学的?”顾乐棠恨不得昏过去,可没等他昏呢,薛琰已经熟练的打了个结,拿手术剪把钱给剪了,“好了,就两针。”   顾乐棠低头看着自己肉里那道黑黑的线,太可怕了,他好想回家!   “我,我跟你说,我可是认识洛平新上任的道尹张行恕,他也知道我来洛平了,我要是有个闪失,管你是谁,我爷爷都不会饶了你!”   “你爷爷?不是神医么?权真不小啊,”薛琰把敷料盖在顾乐棠的伤口上,转头去撕胶布,“你说我要弄死你,往这后头的山里一扔,就算是你爷爷来了,能不能叫你生死回生?”   薛琰脸上蒙着口罩,就剩下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可当这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眼睛里露出的是凶光的时候,顾乐棠只剩下没出息地往后缩身子了,“不,不能,你,你不是许家大小姐嘛,我跟你大哥可是好朋友,这次可是他请我到你府上玩的,你,”   他努力挺了挺自己并不厚实的小胸脯,“你也得把我当大哥!”   大哥?   薛琰都有些后悔自己心太软把仅有的麻药给他用了(能再生的事薛琰自动忽略),“好吧,大哥,麻烦你好好躺着休息,”   她端起器械盘,“你家是神医,自然知道这伤口要是邪风侵入,引起惊风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你刚才也看见了,就算是有裤子挡着,伤口里也混进了许多脏东西,”   看着顾乐棠的小脸越来越白,精致的五官多了份我见忧怜的气质,这反正更叫薛琰起了虐一虐的心思了。   她不怀好意的低头看了一眼顾乐棠光/裸的大腿,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有减少,“那条路是往洛平唯一的通道,沿途庄子上的百姓都要走的,你想想,不说驴屎马尿猪大粪,就是大家咳嗽吐的痰积年累月的都能把路给盖住了,”   “别,你别说了,你不是大夫么?那个风邪入体是有药可以治的,”顾乐棠被薛琰恶心的从头发尖到脚指盖儿都是鸡皮疙瘩,“你给我开点药,不,你跟外头人说说,烧水,我要洗澡!”   他太蠢了,怎么就信了许静安的话要到这破庄子里来打猎?还骑着洋车?   小美男被自己吓的一副濒死之态,薛琰满意的点点头,“行,我这就给你开去,不过你也知道,这庄子离最近的镇子也七八里地呢,”   “我出赏钱,”顾乐棠立马去摸衣兜,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十元的大票,“这个,算是府上贵仆的辛苦费,麻烦了!”   看着快被自己吓哭的顾乐棠,薛琰一笑,根本不接钱,“行了,你好好歇一歇吧,你叫人给你端洗脸水,你这腿最少十天不能沾水。”   说完也不理会欲哭无泪的顾乐棠,开开心心地端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乐棠怔怔的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这真的是许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不应该是一身衣饰华贵,妆容精致,语调温软?   这位大小姐就这么穿着一身浅蓝棉布衣裤,头发还在脑后扭成一个奇怪的髻,浑身上下连件首饰都没有。   他简直觉得自己是聊斋故事里误入深山的书生,而刚才这位姑娘,分明就是在深山里对自己施了邪术的山妖树怪!而他,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   “怎么样?”姜老太太一见薛琰进来,忙问。   许静安已经从姜老太太这里听说了许静昭跟着汴城的神父学西医的事了,又亲眼见到奶奶的腿完全好了,人还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算是真的信了,“静昭,我跟你说,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少爷,你可得把顾公子给照顾好了,哥哥以后的前程可都在他身上了!”   姜老太太不悦的皱皱眉,“你妹妹是个学生,又不是伺候人的,”   “你不放心顾公子,就过去看看吧,他的伤不算严重,”薛琰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胡庄头,“胡伯叫人去镇子上一趟吧,嗯,这个方子给镇子上的药铺的坐堂大夫看看,让他酌情调整,”   薛琰毕竟不是学中医的,对有些方子也只是略有所知,这用药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的好,好歹是个美少年,逗着玩挺好,但真用错药死在她手里就太可惜了。   许静安头也不回的跑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走了近一年的孙子回来了,没想到见的第一面就是这么个情景,“静昭,那顾公子伤的重不重?”   虽然京都离洛平上千里地,但顾神医却不是一般人,顾乐棠真在洛平出了事,许家真的承受不起。   “奶奶您放心,他就是皮外伤,说起来比你腿上的伤还轻呢,又年轻力壮的,恢复起来快得很,”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手臂宽慰道,“不过大哥怎么想起来把人带咱们家来了?”   自己这个孙子啊!“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起了攀附的心!”   她们这样的商家,想生存,想把生意做大,攀附是在所难免的,但怎么做,却是需要智慧的,孙子显然缺少这些。   “你看那个顾公子还要养多久?”   姜老太太掩下心头的失望,继续问顾乐棠的伤情,“这不都七月底了,八月我大寿,你改了章程,咱们就得早些回去准备不是?”   姜老太太对薛琰的提议动了心,就算在庄子上,也跟郭太太大概商量了一下,又把胡庄头叫来问了问,听说能在农闲的时候以工换粮,胡庄头哪有不高兴的,当下就要给姜老太太磕头,对于他们来说,粮食跟大洋,比几顿肉要可贵的多。   有许静安再带个顾乐棠,自己这假也休想接着度了,倒不如早些回洛平,那里大夫多,还能把顾乐棠给移交出去,“三天之后换药,只要不发烧,就没有什么大事,至于拆线,等回到洛平也可以的。” 第17章 顾公子   许静安也没想到他邀请顾乐棠来洛平游玩,却把人给摔伤了,为了怕他记恨自己,许静安这两天恨不得随身服侍在顾乐棠身边。   早上一起床,他头一件事就是跑到客院来看顾乐棠。   看着坐在床上正艰难的拿着毛巾洗脸的顾乐棠,许静安不满地瞪了青桃一眼,斥道,“你这奴才,怎么连人都不会伺候?”   青桃被许静安骂的满脸通红,这位顾公子腿上受了伤也不是不能动弹,自己都把脸盆端到他床边了,还叫不会伺候?知不知道这大铜盆有多沉?   她可是大小姐的丫鬟,要不是许静安非嫌庄子上的丫头们粗手大脚不堪驱使,她也不会被调过来服侍一个陌生的男人!   “行了行了,这样就可以了,”顾乐棠把毛巾扔到脸盆里,“你下去吧,我洗好了。”   许静安看着那条勉强盖住腿的短裤,想到来时顾乐棠身上的西裤是叫自己妹子给剪的,“那个,你的衣服是因为我弄破的,等回了洛平,你去我家铺子里随便挑!”   见许静安的目光又落在他腿上,顾乐棠又气的不行,“我又不欠一身儿衣裳,说过没事就是没事了!你真啰嗦!我带来的皮箱里又不是没有裤子?”   顾乐棠还从没有在女人跟前露过大大腿呢,不,他也没有在男人跟前露过,可这两天,自己成天就这么穿着许静昭叫人送来的短裤,两条腿都叫人看光了!   想起那个板着脸把自己气个半死的女人,那女人肯定就是个妖精,不然她的手指怎么会那么凉?   都这么久了他的腿上还凉嗖嗖的?   “那个,你那个妹妹,你熟悉不?”那天他受了伤光顾着疼了,根本没看清许家小姐长什么样子,后来她给自己治伤,又戴个大口罩,偏这两天那丫头连面儿都没有露一下。   顾乐棠就记得个子不高,人瘦瘦的,眼睛亮的吓人,说话的时候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   许静昭?   许静安眸光一闪,偷眼打量着顾乐棠,这位顾家小少爷他可是花了很大的心力才巴结上成了朋友,又把洛平吹的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洛平水席别有风味,才算是把这位小祖宗给成功的吸引过来,为的还不是跟他成为真正的好兄弟,也好在毕业之后,通过顾家的路子,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的。   据他了解,这位顾家小少爷是京都数得上号的纨绔子弟,顾家其他子弟,从医从政,顾乐棠在顾家也算是独树一帜了,偏他还最讨老爷子的喜欢,要是他看上自己的妹妹……   “瞧你说的,我们许家就兄妹两人,虽然是堂兄妹,跟亲兄妹也没有什么区别,”许静安叹了口气,“我父亲跟二叔都去的早,我年长几岁,长兄如父,平时最疼的就是静昭了。”   原来她叫许静昭,顾乐棠点点头,“许小姐成天都是这个样子的?”鼻孔朝天看不起人?   “我这个妹妹啊,生的漂亮自不必提,关键还孝顺,”许静安一指顾乐棠包的平平整整的伤口,“这西医还是她为了照顾我奶奶,特意跟福音堂里的修女学的呢,我妹妹如今在汴城女子师范上学呢,你别看她不怎么说话,英文说的好着呢!”   “你有一年没见她了吧?”顾乐棠觉得自己见的女人跟许静安口里的妹妹有些对不上号。   许静安正要跟顾乐棠卖自己兄妹情深呢,“可不是嘛,一年了都,没想到一年没见,静昭更漂亮了,也长高了许多,”   他自谦的一笑,“我这个妹妹人安静,脾气也温柔,不像京都的千金小姐们长袖擅舞,叫乐棠见笑了。”   呵,见笑,他差点哭了,还笑?   家里多了两个人对薛琰的影响并不大,她依然每天带着青桃跟穗儿往山下的潭里游泳去,许静昭的身体还算健康,但跟薛琰的期许还有一定的差距,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   到了该换药的日子她从空间里拿出要用的东西往客院儿去,就看见许静安一身绸布衫满头是汗的往客院儿里搬东西,许静安看见薛琰,大声道,“静昭回来了?我听说你天天往潭子里凫水去?什么时候也带哥一起去,我还不会呢!”   他歪头冲坐在葡萄藤下正品茶磕瓜子的顾乐棠道,“乐棠你呢?我听说京都的万国大饭店里都建了游泳池了?”   可惜那是给洋人玩的东西,他无缘一见啊!   顾乐棠连头都没抬,“嗯,是有,我也会游,不过不是在那里练的,你想学我教你。”   “那太好了,我跟你说,咱们庄子后头的山下有一眼泉水,下头的潭子正好游泳,我们静昭就成天去,”许静安乐颤颤的跟顾乐棠介绍,他可是看过西洋画报,那画报里的外国女人,穿的游泳衣把身子裹的紧紧的,“静昭,你有游泳衣没有?”   薛琰厌恶的看了许静安一眼,她又不是傻子,这两天许静安老叫自己去看顾乐棠,司马昭之心只差没写到脸上了。   “你既然都说了我每天都在那儿游泳,你们再去就不太方便了吧?”如今可是民国,那里也不是公共游泳池好不好?“再说顾公子的腿伤还没好呢,你叫他先准备一下,我要给他换药。”   许静安对许静昭有所求,态度别提多好了,“是是是,我是想岔了,我就是想着我跟乐棠如兄弟一般,大家一家人,不必讲那么多繁文缛节,静昭你应该去京都看看,人家那儿的新女性都要解放思想文明新装呢!”   “咳,”顾乐棠在里头咳嗽了一声打断许静安的话,那个文明新装里,还有十分激进的“天乳运动”呢,虽然他对这个挺支持的,但作为堂兄,跟妹妹说这些不太好吧?   “谢谢许小姐了,我这就回屋等你给我换药,”   薛琰无奈的摇摇头,怪不得许静安是许家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也没有把他当手心儿里的宝了,就老太太那性子,能看上这样的孙子才怪呢!   薛琰一进来就见顾乐棠低头正盯着自己的两条腿看呢,他似乎很不喜欢自己叫人给他做的这条短裤,两条浓黑的眉毛都快拧成团儿了,“怎么了?坐下,”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想到他爷爷给人看病的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跟皇帝一样,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概有本事的人脾气都不好吧,他一屁股坐在鼓凳上,“哎,我这腿什么时候能好?你不是学的西医嘛?人家说那个治病快的很。”   中医世家的孙子说西医治病快?   胆子还挺大,薛琰拉了一张小杌子示意顾乐棠踩上去,又拉了一张自己坐了,开始拆敷料,“正常拆线怎么也得七到十天,你这个我看看情况,恢复的好就早点拆线。”   许静安满意的看着咫尺之间的两个人,悄悄冲青桃打了个手势,退了出来。   “你这个是什么东西?”顾乐棠看着薛琰夹着一块红褐色的棉花球在自己伤口上擦试,那种凉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有些想把腿缩回去,又不敢,只得没话找话来舒缓气氛。   “碘伏,消毒用的,”薛琰随手在伤口上摁了两下,顾乐棠跟着就是一哆嗦,薛琰有些奇怪,伤口恢复的挺好啊,没有发炎的迹象,“很疼吗?”   这些天顾乐棠一直在暗中观察这位许家大小姐,发现她确实像许静安说的那样,不太爱说话之外,并没有别的不正常的地方,相反,还生的挺漂亮,最初给他缝针的时候那种山妖树怪的感觉也没有了。   可这会儿,被一个小小的少女这么看着,他才发现许小姐那双眼睛也没有那么吓人,反而水光潋滟的很是好看,挺翘的鼻尖,嘴唇长的跟个小元宝一样,红嘟嘟的,白皙的脖颈拢下淡绿的小坚领里,那领口偏还用暗红金丝绒做了朵蝴蝶盘扣:   雪白,嫩绿,暗红……   顾乐棠心虚的垂下眼眸,不敢再看薛琰的脸,可眼风一个不小心又落在她额下那道玲珑的弧线上……   顾乐棠登时面如火烧,几乎坐不住了,他刚才还在想着京都时髦女子发起的“天乳运动”,号召女性扔掉束缚她们千年的束胸,穿上文明新装,没想到这位许小姐身在洛平这样的小地方,却已经是西风东渐的影响者,彻底解放了几千年对女子的束缚!   这是怎么了?   顾乐棠腿上的肌肉僵硬如铁,薛琰疑惑的抬起头,“这么疼?不应该啊,”她略微用了些力,拿镊子捣了捣伤口周围,“怎么个疼法儿?”   顾乐棠被薛琰捣的一哆嗦,“不,不疼,你快点儿!”   真不疼?   顾乐棠整张脸都是红的,薛琰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难道发烧了?   “你,你这个人怎么动手动脚的?”   顾乐棠再也坚持不住了,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你到底给我换不换药?不换我睡觉去!”   摸完腿还摸自己的脸?   薛琰被顾乐棠给吓了一跳,这人怎么跟蝎子蜇住了一样,“不是,我看你脸那么红,怕你发烧,”   她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你不会是害羞吧?” 第18章 回家   应该是了,这可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别看顾乐棠一身儿西服穿着,思想估计还在大清呢,“真的害羞了?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更不会占你便宜,”   吓唬一下可以,但占病人便宜的事情薛琰是绝对不会做的。   原来是摸自己发没发烧,顾乐棠有些尴尬的坐下来,“你看不出来么?”   “看不出来!”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死鸭子嘴硬的顾乐棠,迅速帮他把敷料贴好,“行了,我走了,你休息吧。”   “呃,那个,”顾乐棠挠挠头,“谢谢你。”   还知道说谢谢,薛琰冲他点了点头,径直出了客院。   回到自己房间关好房门,薛琰就闪身回了空间,她的药品可以无限量,但器械用过之后却是要消毒的,万幸当年这些事情都是妇科诊室自己动手的,奶奶的静室里还留着她用的高压消毒锅。   薛琰新用过的器械消毒打包,放进高压消毒锅里插好电,顺手打开写字台上的灯,拿起奶奶留下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   顾乐棠换过了药,薛琰也一再保证他那伤根本没大碍,上战场都成,姜老太太便安排着一家子回洛平了。   才来没几天就要走,薛琰也有些遗憾,这会儿可是洛平是热的时候,城里哪有庄子上凉快?   尤其是青桃她们这些下人,主子们在家里还可以用冰,她们做为丫鬟,哪有这个福气?在庄子上就不同了,晚上夜风一来,随时都能被吹个透芯凉,睡觉别提多惬意了。   “小姐要是不跟老太太说修路就好了,我觉得这路就挺好的,几百年不都是这么走的吗?我听庄子里的人说了,修路费钱的很,”   真不如直接施粥舍饭呢,她们这些人不但能多得月钱,吃的也好。   每当家里主子们的寿日,青桃都会捎信叫家里人早早过来,她会事先从厨上把舍的东西顺出来一些,叫弟弟带回家,能吃上好几顿呢!   薛琰懒得跟青桃讲那些大道理,许家的钱是许家人的,跟青桃没什么关系,给了她得,不给也没有她置喙的余地。   她挑帘看看窗外,顾乐棠伤口没拆线呢自然得坐车,许静安也没有之前活跃了,老实的陪顾乐棠坐在车里,也不像来的时候,骑着自行车了。   顾乐棠歪在马车里看书,其实这一路颠簸不停,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但依然坚持举着手里的《蝶恋花传》,也不过是为了不接许请安的话茬,这人真是太啰嗦了,光他那个妹子,恨不得一天在自己跟前念叨十几遍。   许静安想干什么顾乐棠也不是猜不出来,这一套他见的多了,这次要不是为了躲避嫂子给自己推销她娘家表妹,他也不会千里迢迢跑到洛平来,结果还被人在腿上缝了两针!   许静安说了半天,发现顾乐棠居然歪在靠垫上睡着了,心里暗骂真是个纨绔,他挑开车帘探头看了看前头的马车,又暗骂许静昭不知好歹没有眼色,这么好一个男人,都不知道抓机会。   骂完这个又骂了那个,许静安心里舒服了,也不再说话,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睡觉去了。   ……   徐氏已经收到了顾家公子去水泉的路上摔伤了腿的消息,她又气又怕,当时就跑到佛堂里给菩萨上了柱香,祈求她保佑儿子不要被迁怒了,她可是亲眼看见张道尹派人来接顾乐棠去他府上小住的,要不是儿子机灵提出带顾乐棠去乡下庄子上,恐怕这宝贝儿都会叫人抢了去!   此刻她心如油煎的站在大门口,不停的往街口探头,“怎么还不到?”   “就是啊,姑姑,这都几点了,表哥他们怎么还不到家?”   徐云俏随着徐氏的节奏不住的往街口伸头,嘴也不停,“姑姑您也是的,也不留表哥在家里多呆两天,表哥都回来这么久了,我也没有见着他一面儿,表哥可是跟我最亲了,我都想他了,也不知道他想我没?”   徐家二小姐徐云娇有些听不下去,“云俏,你多大了?还这么口没遮拦的?”   徐云俏不屑的白了二姐一眼,装什么装啊,谁不知道徐家四位小姐,老二徐云娇长的最丑,所以才成天端着架子管东管西的,却不知道她越是这样,表哥越讨厌她。   徐云娇知道妹妹看不起自己,但她想的更多的是徐家的脸面,不得不放低声音悄悄劝徐云俏,“这是大路上呢,叫人听了去该怎么想?”   怎么想?她才不怕外人想呢!谁不知道她徐家三小姐是要嫁到许家当大少奶奶的?   徐云俏刚想再怼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徐云娇两句,就听徐云瑶大声道,“表哥,表哥来了,”   她忙抬眼望去,远远就看见许家的马车拐进街口,立马跳了起来,“那是许家的马车!”   徐氏也看见了,她连忙理了理衣衫,满脸是笑的看向缓缓停下的马车,没等她开口,两个侄女已经扑向第二辆马车了,“表哥……”   薛琰正准备下车呢,忽然就听外头两声娇滴滴的“表哥”,车帘就被人一把掀开了,“怎么是你?”   徐云俏脸的上笑瞬时凝固了,“你怎么在这儿?”真是晦气,这许静昭的马车居然在表哥的前头。   薛琰冷冷一笑,“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这可是许家的马车!徐三小姐!”   “那我表哥呢?”徐云瑶从小就爱跟着徐云俏跑,徐云俏觉得好的,她也觉得是个宝,所以小小年纪也跟着徐云俏把许静安当宝贝,“这车不应该是我表哥坐的?”   “应不应该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敢情在徐家人眼里,除了姜老太太,就是许静安了,“你们的表哥在后头那辆车上呢,快去吧,”   她不怀好意的往后头望了一眼,“大伯娘已经过去了。”   许家货郎起家,没什么底蕴可谈,但做人起码的礼数得有吧?   姜老太太这个婆婆在头一辆车上,徐氏居然已经跑到后头的马车上找儿子去了,也够奇葩,薛琰理了理裙子,走到姜老太太马车前,“奶奶,您小心点儿,我扶您下来。”   长房是怎么想的她管不着,薛琰决定好好孝敬一心疼爱她的姜老太太。   当然,也不耽误她顺道踩一下长房。   “没事,有你娘在呢,哪儿能摔着我?”姜老太太看着孙女笑盈盈的脸,心花都开了,“真当你奶奶我不中用啦?”   “哪儿能呢,我是想着您坐了一上午车,肯定累的骨头都僵了,我才下车的时候,都觉得腿脚不利索呢,”   薛琰笑眯眯的伸手给姜老太太按了按腿,“孙女知道您老当益壮!”   姜老太太被薛琰摁的浑身熨帖,“淑娴,你看我孙女多孝顺啊!”   郭太太被姜老太太炫孙女炫的哑口无言,是你孙女儿不错,那也是我闺女啊!   “娘您别夸她了,小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小尾巴?薛琰转头看看身后,冲郭太太腆着脸笑道,“娘,哪有啊?”   “你这孩子,”郭太太被女儿的小模样给萌的心软成一片,“别在这儿撒娇了,快下去吧,别叫你大伯娘等着。”   告状的本事薛琰可是驾轻就熟,“娘您放心,大伯娘接大哥去了,奶奶,您慢点起身,咱们等大伯娘跟大哥过来,”   她小心的扶着姜老太太下车,“奶奶,咱们家怎么不买辆汽车呢?比马车速度快,也更稳当,”   刚才她可是在街上看见一辆汽车,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她也可以开一开。   许静安在后头马车上已经被四个女人缠的头大了,尤其这还是在顾乐棠跟前,“行了娘,您不赶紧去接着奶奶,我有手有脚的,您过来干嘛呀?”   “还有你们,围着我干什么?烦死了,一边儿去!”没去京都之前,许静安还觉得两个表妹有些看头,这到京都开了眼界之后,许静安对家里这两只土包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了,瞧那打扮儿,恨不得把首饰匣子都顶到头了。   怨不得人家都说徐家是靠着他们许家才发的家!   徐云俏被许静安训的两眼含泪,以前表哥可是对她最好了,“姑姑,你看……”   “让让!”许静安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徐云俏,“乐棠,你慢点儿,我叫人抬轿子过来。”   顾乐棠也不喜欢突然跑来的两个小姐,跟几只咯咯叫的小母鸡一样,吵的人头疼,但许静安对她们的态度更叫他不喜欢,“没事,我能走,”   他的伤口并不在关节处,小心些不影响行动,他避开许静安的手,直接单腿从车里跳了出来,“老太太已经下车了,咱们别在这儿耽搁了。”   说完便缓步往姜老太太身边去。   顾乐棠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虽然顾家子孙众多,但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就是他,顾乐棠跟他们的感情也最深,因此许静安跟许家大太太的态度,叫他不怎么舒服。   许静安冲徐氏一瞪眼,“娘,老太太回来了,您不快些过去请安,找我干什么?”   叫外人看见,只会笑话许家没有规矩,不分长幼。   徐氏委屈的扁扁嘴,“老太太我天天儿伺候,你娘不是快一年了才见一回嘛?”   但她不敢违逆儿子的话,甩着帕子往姜老太太身边跑,“娘,您怎么这么快就下车了,我还准备去扶您呢!” 第19章 转变   姜老太太连眼风都没有给徐氏一个,“搞半天是我下来的太早了?我得等你跟你儿子亲香完了,想起老婆子来才能下车?”   她一指马车,“我重坐回去?”   “噗嗤”,   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位老太太真是越来越促狭了,“奶奶,大伯娘也是思子心切,您别怪她,”   她才不会跟这种棒槌计较呢,姜老太太斜了一眼薛琰,“你刚才说咱家应该买辆汽车?”   “是啊,我刚才看见街上有人开了,咱们也买一辆,以后奶奶出去查账坐着大汽车,多气派啊!”薛琰笑眯眯道。   “对对对,咱家就得有辆汽车,”   许静安正好听见薛琰的话,“奶奶,现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买汽车了,乐棠家里都好几辆呢,乐棠自己都有一辆!”   许静安的心思活起来了,“奶奶,我在京都的寓所离学校挺远的,也想着买辆汽车开着上学,倒比总坐黄包车方便些。”   许家要是买车,他这个长子嫡孙怎么也得要一辆。   一辆汽车可不便宜,孙女叫买,是嫌自己出门辛苦,叫自己享受呢,孙子倒好,是自己享受,姜老太太冷哼了声,抬步往院子里走,“我知道了,赶明儿个叫管事去洋行里问问,看看这四个轱辘的铁盒子得几文钱?”   许静安顿时泄了气,自己这个奶奶最吝啬了,从来没考虑过他这个长子嫡孙的面子,要是叫她知道汽车得上万大洋,别说给他在京都买,就是洛平她不能同意。   “奶奶,您不知道京都有多大,我住的地方离汇文大学七八里路呢,黄包车长包一个月都得十个大洋,费钱的很,”   许静安努力夸张自己有京都的艰难,如果有一辆汽车,他在交际圈儿的面子就彻底撑起来了。   姜老太太站在台阶上看着不停嘟哝的许静安,“是吗?你住的怎么离学校那么远?我当时是怎么吩咐他们的?叫跟着你去京都的三友过来,我听听他是怎么伺候你的?”   看着许静安瞬间失色的脸,薛琰想笑,却被郭太太瞪了一眼,她忙挺直后背,端庄的扶着姜老太太往院子里走。   ……   “姑姑,老太太怎么能这么做?以前她可从来没有撵过我们的,”徐云俏没想到姜老太太回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等她们过去请安,居然是派人过来叫徐氏把她们送回徐家!   “我还没跟表哥说上话呢!”   因为被姜老太太当众下了面子,许静安一到家,便一头钻进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再不肯见人,徐云俏跟过去也被拒之门外,可要是她今天走了,那这几天岂不是白等了?   徐氏被徐云俏摇的头疼,三个侄女她哪个也没相中,但姜老太太一回来就赶人的做法就结结实实的打了她的脸,“你们先等着,我见老太太去。”   “大太太,老太太正在屋里头见三友呢,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见徐氏过来,正院的管事妈妈李氏上前一步,挡在她的面前。   这死老太婆,恨不得把银子都串在她的肋巴骨上,连亲孙子都查的这么紧,“李妈妈,我就是想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再问一问,我那三个侄女做错了什么,惹了老太太不待见?她们难得过来陪我几天。”   李妈妈福了福身,“瞧大太太说的,三位小姐哪会儿招老太太不喜欢啊,老太太的意思是,如今大少爷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成天跟亲家小姐混在一处,将来说亲的时候容易落人口舌不是?何况咱们府上如今住着位贵客呢,也不方便不是?”   徐氏被李妈妈堵的哑口无言,就听李妈妈又道,“大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您不如先把三位亲家小姐送回去吧,”刚才屋里摔茶碗的声音她们可是听的真真儿的。   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最爱惜物力?   这都摔东西了,徐氏脸色一白,想到她一回家就叫许三友来见,也顾不得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知道了,你安排车把云俏她们送走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往许静安的院子里跑。   “静安,静安啊,”徐氏闯进许静安的院子的时候,许静安正冲着顾乐棠发牢骚呢,不就是一辆汽车嘛,也推三阻四的,许家差这点银洋?   顾乐棠看到徐氏过来,松了口气,“伯母来了,刚好我有件事想说呢,”   顾乐棠快被许静安给烦死了,“我腿伤着跟你挤在一处也不方便,不如我找间饭店搬过去算了。”   搬到饭店里?   他多辛苦才结交上顾乐棠,把他给哄到洛平来的,“那怎么成?我还想跟乐棠贤弟抵足夜话呢!不成不成。”   徐氏张口结舌的看着顾乐棠,“就是啊,顾公子怎么住的好好的要走?”   她看着顾乐棠的腿,“是不是我家静昭没把你的腿伤给治好?我也说嘛,那丫头才多大,哪会儿治病?我这就叫人请大夫去!”   “许大小姐的医术挺好的,我已经没事了,”面对徐氏,顾乐棠只剩抚额了,“要不这样吧,我搬到贵府的客房住吧,我的腿还得几天才能拆线呢,一个人也方便些。”   这个徐大太太恨不得粘到儿子身上,他跟许静安住一起,实在不方便。   听顾乐棠说到许静昭,许静安恍然大悟,“对对对,我们家里空院子多着呢,娘,您去给乐棠重新安排住处,”   他冲徐氏眨眨眼,暗示徐氏给顾乐棠安排一个离许静昭最近的院子。   徐氏满心想的都是三友在姜老太太那里呢,哪能领会许静安的意思?“家里的事都是你二婶儿管着的,”   她转头冲跟她过来的丫鬟道,“去跟二太太说一声,叫她给顾少爷重新安排住处,捡最好的院子预备!”   最好的院子,许家除了几个主子,最好的客院长风斋都快到大门口了,顾乐棠住在那里,一年也遇不到许静昭一回,许静安没好气的看了徐氏一眼,轻咳一声,“那个,乐棠是我请来的贵客,就不劳二婶儿安排了,这样吧,乐棠就住在松竹轩吧,那景致好,也凉快,离我的院子也近,”   最重要的是,跟女眷们住的内院只有一墙之隔。   顾乐棠只想赶快搬出去,最好他的腿好了,立马搬出许家,“住哪儿都成,麻烦这位姑娘带我到松竹轩去。”   “娘您先叫人去把松竹轩准备出来,乐棠你伤没好呢,先在我这儿歇一会儿,等那边铺排好了再过去,”   许静安轻轻的推了徐氏一下,“娘……”   “好,我这就去,静安啊,娘一会儿再来,娘真的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老太太把三友叫过去了,听说里头正生气呢!”   别人不知道,徐氏太清楚姜老太太的脾气了,她更清楚儿子这两年在京都的花销,不说公中出的,就是她一年最少也得贴进去几千大洋,这要是三友跟老太太胡说什么,那可就糟了。   原来是这个,许静安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娘您放心吧,三友说不会乱说话的,没事!”   许三友是许家的远亲,年纪不大就投靠到许家,从铺子的学徒一直做到掌柜,后来许静安要去京都念书,姜老太太怕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照顾,就叫许三友跟着他了,头一年许三友确实是姜老太太的眼睛跟耳朵,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彻底把这位族叔给收服了,还怕他在老太太那边胡说?   见儿子说的笃定,徐氏多少放下些心来,“那我过去,其实那边也没啥收拾的,一会儿就好了。”   ……   “这话是你们大太太交代的?”薛琰沉着脸看着徐氏身边的金菊,郭太太这才进屋气都没喘匀呢,她就给派上活了,“顾公子不是你们大少爷的朋友吗?论理该大太太款待才是。”   金菊来前儿已经得了吩咐了,“瞧大小姐说的,二太太是当家太太,这事自然得由二太太来张罗了,我们大太太说了,她就算是想管,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库房钥匙可不在她的手里。”   “呵呵,大哥才带了一位朋友来,许家就得开库房了?是许家东西太少呢还是这顾公子排场太大啊?”   薛琰可不怕徐氏,“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问问大太太,顺便再问问顾公子有什么特殊的要求没有,万一咱们库房里的东西不合他的心意,也好叫人去街上现买啊!”   “静归,算了,”郭太太一把拉住女儿,“不是什么大事,”   她冲金菊点点头,“我这就叫人过去安排,”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跟那边生气,再说如今府里住着外客呢,叫人看笑话总不太好,”郭太太抚着薛琰的肩膀小声安慰,“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不是要一般见识,是您太好说话,这样他们才老把您当老妈子使呢,”   薛琰的气哪儿那么快消,她瞪了一眼郭太太,“人家都不要脸了,偏您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郭太太好脾气的笑了笑,指了指正院儿方向,“这会儿你奶奶估计也在气头上呢,咱们别添乱了。”   姜老太太在生气?为什么?薛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娘您知道什么?快跟我说说?”   郭太太原本不想跟女儿说这些,但为了叫她能开心一点,她也只能偶尔放弃一下原则了,她小声的把许静安头一年去京都就变着法儿不停问家里要钱的事跟薛琰说了,“老太太多精明的人啊,京都又不是在天边儿呢,咱们洛平也不是没人在京都,一月到底有多少消耗,还能查不出来?”   好吧,就冲后来许静安那败家劲儿,这事他干的出来,“那后来怎么着了?”   “还能怎么着?既不能把你大哥饿着,又不能叫他断了学业,老太太直接叫人去把跟着他的两个服侍人发卖了,就留下三友了,给你大哥存在京都银号里的钱,也都得三友出面才能取出来!”   郭太太叹了口气,她一直对长房处处忍让也是因为这个,许静安再不济也是许家唯一的男孙。   他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凭这一点,姜老太太都只能轻轻放下,“这一回你大哥去了快一年,年前京都闹运动省城闹罢工,铁路线都断了,他没能回来,这次回来,老太太估计得跟他算总账了。”   薛琰嘴一撅,一脸郁闷,“算了又怎么样?就像您说的,他是儿子,再不成器许家也是他的!”   “可一顿教训总是免不了的,你不是不耐烦长房的人嘛,这还不开心?”   郭太太点了点薛琰的脑门,“行了,你回去歇歇换件衣裳,我去安排顾公子的住处去,其实那孩子倒是个可人儿疼的,人也乖巧知礼。”   乖巧?   薛琰想到顾乐棠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跟前的表现,确实是乖巧的很,加上生的好,一中一老俩妇女看见他都是一脸的笑。   还有许静安,郭太太觉得他受顿教训就足够了,也觉得自己听见他受教训气就消了,可她要的却不只是许静安受教训,她想的是怎么保住许家的基业不败在许静安手里。   以前薛琰想的是等姜老太太百年之后,长房二房分家,她才不管长房死活,自己带着郭太太过逍遥日子就行。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许家是所有姓许的人的,是姜老太太跟许老太爷一生的心血,凭什么要交到许静安手里叫他抽鸦片养女人赌博给糟蹋了?   她在知道了未来还像个旁观者一样,由着许静安毁了姜老太太一辈子的心血跟骄傲的话,那她就真的成了铁石心肠,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人了。   想到这儿,薛琰站起身往正院儿去,她得听听许静安在京都是怎么度过他求学生涯的。 第20章 花柳   这一年许静安的花销足有几万大洋,比第一年的时候只多不少。   许三友一脸恭谨把一摞取款单跟账本交到姜老太太手里,并且认真地跟姜老太太汇报着许静安在京都的一切,解释这么几万大洋是怎么花出去的。这些钱都是由许三友亲自到银行里取出来的再交到许静安手里的,许静安为什么会花这么多,花到哪里去了,自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在他的描述里:许静安这一年翻然悔悟,一心一意的呆在学校里苦读,成绩也在班里名列前茅,深得学校教授跟同学的喜爱。   佐证就是这次跟着许静安一道儿回来的顾乐棠,那可是顾神医家的孙子,一般人巴结不上,可是许静安却跟他相交莫逆,不但如此,顾家另几位公子,对许静安也是赞不绝口。   姜老太太对许静安一年多时间就花出去几万大洋十分的不满,对许三友没的约束好许静安也有些不满。   但许三友可以说是从小在许家长大的,人一向聪明勤谨,何况前年许静安在京都花钱如流水,也是许三友悄悄给她拍的电报,不然姜老太太也不会特意指了他去京都照顾许静安,甚至把去银行提钱的权力都交到了他手里。   “就算你说的都有理,但他去是学习的,这么花钱也太过于了些,你也知道,咱们底下庄子上,一年的出息也就这些,”姜老太太越算越心疼,“京都物价还不到这个地步吧?”   许三友一躬身,“回老太太的话,主要是少爷在京都呆的久了,来往应酬太多,可少爷心怀大志,一心想趁着在京都求学的机会多结交些人脉,老太太您是不知道,京都那些世家公子,”   许三友真心实意的“啧”了一声,“真的是挥金如土,他们平时还爱搞些诗社集会,咱们少爷不去又不成,但去了,总有个做东道回请的时候,这一来二去的,开销就大了,而且从去年开始,京都就渐渐有些乱了,光上门收保护费的都不止一家。”   薛琰在外头都听笑了,敢情开诗社得花大钱,还有保护费什么时候挨家挨户收了?   就听许三友又道,“老太太您不知道,少爷为了能给许家争光,一心扑在学业上,那些外国洋人教授都夸少爷呢,就是他跟着外国教授做那些实验,忒花钱,还得给教授另交一笔学费人家才带咱们呢。”   什么,做实验?   你以为到了两千年?   许静安一个在汇文大学学国文的,用做实验?   “奶奶,”薛琰挑帘进屋。   姜老太太见薛琰来了,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怎么连衣裳都没换呢?坐一天车了,你不累啊?”孙女可是抱怨几回了,嫌马车颤。   薛琰拿起桌子上的扇子,给姜老太太扇风,“奶奶不是更累?刚才大伯娘叫娘给顾公子安排住处呢,娘去忙了,我闲着没事,就来奶奶这儿看看您歇下了没有。”   这是变相来告老大的状呢,不过这个徐氏也是,在家真是一点儿正事都不干,顾乐棠是许静安的好友,自然要他们长房好好款待,“你娘是掌家太太,她比你伯娘能干,你伯娘是个享福的命,就叫她好好歇着吧,”   姜老太太眸光一闪,看了许三友一眼意味深长道,“等将来你大哥娶了媳妇就好了,你大伯娘那边的事就由你嫂子来管,你娘也能清闲一些。”   许三友身子不由低了低,这话的意思他听明白了,就算是大少爷娶了妻,大少奶奶也当不了许家的家啊!   他心里正思索着回去得赶紧把这个信透给许静安,就听薛琰道,“那个,三友叔,你是不是病了啊?”   “病?我确实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没大啥事,回来的急路上累着了,”许三友下意识伯摸脸,他这阵子瘦了许多,常常不舒服,人也虚弱,但因为忙着陪许静安回洛平,许三友没太在意,反正瘦下来,正好跟老太太邀功。   “那个,”薛琰从口袋里掏了掏,取出一只口罩来给自己捂上,“三友叔,走咱们到外边去,”   她一指许三友屁股底下的鼓凳,“麻烦您把这凳子也搬出去。”   “这是怎么了?你三友叔,”   姜老太太看薛琰一脸严肃,连口罩子都捂脸上了,吓了一跳,“三友,你到底哪儿不舒服?”   许三友也被吓了一跳,“没有啊,就是人瘦点,有些拉肚子,”   他伸开手,“也不是知道摸着什么了,手心都开始长疮了,不过没啥大事,少爷特意给我买了西洋药膏子抹呢!”   “奶奶您离三友叔远一些,三友叔,您不但是手心长疮,嘴里也有吧?”薛琰又抽出一双手套戴上,她一指许三友,“你快跟我出来!”   许三友被薛琰的模样吓着了,他搬着凳子跟在薛琰后头,“大小姐,这,我真没什么事!”   其实他身上也出疮有半年多了,后来越来越严重了,还沾给了小妾兰香,不过兰香去找大夫看了,说是没什么大事,还特意给他买了药膏来两个人用,已经轻了许多了。   当然这话他是绝不会告诉姜老太太跟大小姐的。   薛琰一把把许三友摁在凳子上,伸手在他淋巴上摁了摁,“都已经淋巴肿大了,”她把许三友的头摁下,“你脖子后头的疮没发现?身上也有吧?”   “发,发现了,我好好洗澡了,还天天抹着药呢,”许三友被大小姐这么摁着脖子,浑身不自在的扭动,“大,大小姐,您放心,小的没事的。”   “没事?你真的没事?”许三友这是梅毒,她不方便再仔细检查,但看目前的情况,最少都得是个二期!   “三友叔您现在是住在府上还是住在家里?”看许三叔的年纪也有三十多岁了,这怎么会没有家室?   许三友被薛琰问的心里打鼓,虽然抹着药,但他这疮时好时坏的,“那个,大小姐,我这只是小毛病,那个您要是没别的事,小的告退了。”   说完站起来冲姜老太太一躬身,“婶子,我回去了。”   “来人,把他给我看住了!”这种样子还敢往外跑?一个大传染源啊!   “静昭,”   “大小姐?”   许三友一下子慌了,“您,您要干什么?我可是没犯啥错?”   “老太太,这是干什么?”   许三友闹不明白许静昭为什么突然变了脸,难道真的如徐大太太说的那样,二房想抢权了,所以先拿自己这个大少爷的心腹开刀?“老太太,我可是忠心耿耿的为许家啊!”   顾乐棠在门口看了半天了,他好歹也是中医世家出来的,这许家大小姐的态度,加上许三友身上长疮的病情,他本能的挡在正院儿门前,“许叔,你可能不知道大小姐的能耐,她可是在汴城学的西医,保管能治好你的病!”   薛琰看了一眼顾乐棠,“三友叔,我没有抓你的意思,只是你身上这疮可有些说头,我这是想给你治病呢!”   她脸色一沉,“最要命的是,你这病传染!来人,去三友叔家把三友婶也请过来。”   许三友常年跟着许静安在京都,家里家外全凭老婆翠枝一个人儿操持,翠枝是以前老太太房里的丫头,他们两个没成亲之前就要好了。   现在许大小姐说他这个病传染?   许三友想起被他染上的兰香,心有些慌,“大小姐,我这是什么病?不严重的话就别叫翠枝了,省得她担心,我自己找大夫拿点药来喝……”   薛琰冷冷的看着许三友,一个在外头鬼混得了性/病的男人,能爱妻子有多深?不是怕翠枝担心,是怕她知道他在外头胡混吧?   “你知道你得了梅毒吗?外头都管这病叫‘脏病’,‘花柳’,”薛琰慢慢走下台阶,“三友叔,你在京都日子过的真不错啊!”   许三友不可置信的看着薛琰,“不,不可能,兰香,不是,是我去看过大夫的,大夫说了,就是碰了脏东西染了疮,天天洗澡抹药就会好的,你可是千金大小姐,懂什么啊!”   “我是千金大小姐,偏我还是个学医的,大夫说你碰了脏东西?大夫说的没错啊,都得了花柳病了,能不脏吗?”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没想到自己最看重的许三友,把亲孙子都交给他照顾的许三友,会在京都做出这样的事,“三友,静昭在汴城跟着西洋大夫学的,她不会骗你。”   姜老太太发话了,许三友抬起手看着手心里的疮,就听薛琰又道,“你越来越瘦,包括开始腹泻,这都是梅毒的症状,若是我刚才的诊断没错的话,你这病只怕得的时候不短了吧?起码半年以上。”   “哼,你刚才说你去看大夫了?怕不是吧?梅毒虽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病症,那个叫兰香的没告诉你?”许三友无意间提到名字,薛琰已经记下了,“还是她故意不告诉你的?”   许三友抬起头,迎上薛琰看透一切的目光,“大小姐,你这是要逼死我啊!”翠枝来了,他要怎么跟她交代?   “逼死你的是你自己吧?怎么会是我呢?”薛琰对许三友毫无怜意,如今最可怜的应该是他的妻子儿女才对。   “我这是在救你,你知道你这病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么?”   薛琰的目光幽幽的落在许三友下半身,“你的下半身会整个烂的,肿痛流肿,不止是这样,你还会双目失明,将来你不但会拖累你的老婆孩子,更会叫他们因为你而抬不起头,羞于见人,甚至你还会把你的脏病过给他们,好好想想吧!”   许三友的脸随着薛琰的话越来越白,他颓然的看着姜老太太,“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婶子,我错了!”   姜老太太身子晃了两晃,半天才长吁一口气,“来人,将院子给我封起来,今天的事谁敢往外露一个字儿,等着去苦窑吧!”   她深深的看了孙女一眼,“李妈妈,在后头倒座给三友找间空屋子,先叫他过去静静心,静昭,你跟我进来!”   “等一下,”薛琰一指许三叔曾经坐过的凳子,这院里也就她戴着手套呢,虽然梅毒不见得坐坐凳子就能传染上,但这会儿恐怕也没有人敢动他碰过的东西,“你们在后院拢堆火,三友叔碰过来的东西,都烧了吧,”   她说着亲自拎着凳子扔到后院,又回来把许三友喝过的茶碗拿过来一并扔了,除了常见的传播方式外,因接触被病患的分泌物污染的物品,身上有轻微的伤口的健康人,也容易被传染上梅毒。   顾乐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薛琰这一溜动作,他想问问许家大小姐怎么认得花柳病的,可没敢,“那个,我其实没啥事,就是想来跟姜老太太说一声,我一会儿想出去一趟。”   自己的腿虽然肉眼可见的好转,但顾乐棠对薛琰还是有些不放心,想出去再找个大夫看一看,可没想到居然看见这么一出,想到他跟着许静安一路回洛平,这个许三友一直从旁照应,这会儿顾乐棠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恨不得立时回去洗个澡。   顾乐棠看着已经木然的跟在仆妇后头的许三友,小心翼翼道,“我,我用不用检查下?”   他弯下腰指着脸上的一个痘痘,“你看,我这里,我这里是什么?”   薛琰看着顾乐棠唇角上那个米粒大小的痘痘,惊恐的睁大眼睛,“呀,你,你怎么?”   “我,我怎么了?”顾乐棠两腿发软,带着哭音儿道,“我可什么也没干啊,我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呢!真的,你要相信我!都是他,肯定是因为我挨着他了!”   薛琰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咳,我是说你怎么上火了?是不是辣椒吃多了?”   “啊?”顾乐棠眼里还带着泪呢,他一脸莫名的看着薛琰,好像听不懂她说什么?   “我信,我信你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你别哭,千万别哭!哈哈哈哈,”薛琰笑的直不起腰来,   “你放心吧,这个病不是那么好传染的,你也没那个运气,不过么,没磁过女人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许静昭!”顾乐棠这次眼泪真的流下来了,他狠狠的一跺脚,半天道,“你太坏了!”哪有这样的女人啊!   看着跑的跟兔子一样的顾乐棠,薛琰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屋,“奶奶,”   “静昭,你怎么看出来许三友,”姜老太太沉吟了一下,才道,“得了那样的病?”   自己能一眼认出梅毒,任谁都会怀疑的,“我在汴城的时候,见过神父治这种病人的,”   她见姜老太太沉了脸,忙道,“我也就是神父诊断的时候在旁边看了眼,算是长长见识,具体治疗是神父做的,”   姜老太太料着也是这么个结果,但听孙女说出来,还是安心一些,“今天的事我已经叫大家都封了口了,你出去跟谁也别再提了,唉,三友是我看着长大的,一向能干,怎么就染上这么个毛病?”   姜老太太见多识广,这人要是沾上脏病,怕是没几年活的了,她猛然想起许三友的妻子翠枝来,那可是她亲自给指的婚,“你说翠枝会不会……”   这夫妻经年未见,久别胜新婚的,姜老太太只觉两眼发黑,“我可怜的闺女……”   翠枝是她喜欢的一个丫头,所以才特意定给了远房侄子,想着就是给她一个好归宿,这下她可把人给坑苦了。   薛琰不认得翠枝,但老婆在家操持家事,男人出去染了身脏病,就够叫人同情的,“那个,奶奶,我这儿有点药,兴许对那个病有用,等翠枝婶子来的,我给她看看。”   这会儿没办法做梅毒血清试验,只有先将人给隔离起来了,好在只有三四周的潜伏期,薛琰空间里又有青霉素,治起来不算太麻烦。   姜老太太骇的差点从凳子上站起来,“静昭,”   “啊?”   那可是脏病,姜老太太就没见过治好的,多少堂子里的女人最后都是死在这上头了?“你,”   薛琰知道以姜老太太的精明,自己再含糊肯定蒙不过她,“您也知道福音堂其实也是个劝人向善,做善事的地方,只要你信神了,就能得到帮助,所以许多三教九流,看不起病的穷人都会到那里求医,”   薛琰努力叫自己红着脸,“所以里头也有那些女人,其实她们都是苦命人,修女嬷嬷从来没有看轻过她们,我觉得也没有什么,毕竟她们做这些事,都不是自愿的。”   “你这个孩子,就是心太善了,”姜老太太叹了口气,招手叫薛琰到身边来,“你做好事奶奶不该拦你的,但你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叫人知道你懂这些,不但不会夸奖你,反而会引来许多流言蜚语。”   薛琰点点头,“奶奶我错了,刚才我看出来那三友叔已经病的不轻了,担心他出去之后祸害别人,另外,他在那信口开河的骗您,我指出他的病,他就再也不敢拿瞎话哄您了。”   “三友骗了我?不能够吧?”   姜老太太说的有些底气不足,一个在外头寻花问柳的人,还能信他的话么?“三友从小没了爹娘,许家族里占了他家的地,还要卖他,他跑出来寻到你爷爷,我看他可怜,就叫他去咱们铺子里当学徒……”   “奶奶,人总是会变的,他说大哥参加什么诗社集会的,根本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轮流做庄而且大摆筵席,如果那样,家境贫寒的子弟怎么办?还有什么保护费的,京都就是不是咱们华夏地界了?您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时候见有人敢挨家挨户收保住费的?大哥住的地方,连这点保障都没有?”   姜老太太哪会不明白这个,可越是明白,她的心越凉,“你大哥,”竟然把许三友给收买了。   薛琰跟姜老太太拆穿许三友的谎话就够了,并不打算多说许静安的坏话,“就是不知道许三友在京都认识的是什么女人,还有我大哥,是不是也叫他给带坏了。”   “对,”一想到唯一的孙子,姜老太太两眼发黑,她再恨再嫌,许静安也是她的亲孙子,姜老太太哪能不爱呢?可要是有个万一,“静昭,你看你大哥有没有……”   薛琰拍拍姜老太太的胳膊安抚她的情绪,“这个病真得上了,三四周就开始发作了,我看许三友的情景,怕是时候不短了,大哥应该没什么事。”   “那就好,那就好,明天,不,就现在,把你大哥叫过来,你给他也看看,真没事我才能放心啊!”   姜老太太心都要操碎了,“这是做什么孽啊,我就不该信你大哥的话,送他去京都念书!”   这事怎么能怪姜老太太?“奶奶您不能这么想,去京都的人多了,再说许三友的事,大哥未必知道,还有,他一月才多少月钱?经得起吃喝嫖?未必就没有从大哥那边挖的呢,这个您可得查清楚了,您一片善心,再不能喂给刁奴了!”   “你说的没错儿,”姜老太太一边吩咐人去叫许静安,一边冲李妈妈道,“许三友那边别给他送饭,叫他饿上几顿好好想想自己都做过什么?!”   ……   许静安被人带到正院儿,一路上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他已经拿女人把许三友给收买了,但姜老太太有多精明他也是心里有数,这万一叫她问出什么来……   “奶奶,”   看着一身西装的孙子,姜老太太心里发疼,眼眶不由红了,她一指屋檐下的凳子,“你坐下,静昭,”   薛琰再次戴好口罩跟手套,走到许静安跟前,“把上衣脱了。”   “啊,静昭,你这是干什么?对了,刚才你是不是跟乐棠说什么了?”   他侧身看着许静昭,“你是不是又打扮成这样吓他了?我跟你说,他可是顾家三少爷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被整个顾家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比千金小姐还养的娇呢,你可不要吓着他了。”   刚才他看见顾乐棠跑回去一头就扎到屋里死活不肯出来了,那脸红的都不能看了,肯定是叫薛琰吓着了,“我跟你说,我可是在帮你呢,别说咱们洛平这种小地方了,就是整个京都,比他好的夫婿都难寻!”   “你闭嘴吧,”薛琰一把扯开许静安的衬衣领子,狠狠在他淋巴结位置摁了几下,“快把上衣脱了我看下,别说奶奶发话。”   “来,张嘴,”   许静安偷看了姜老太太一眼,见她黑着脸一声不吭的瞪着自己,心里先怯了,也不敢再跟薛琰掰扯,懵懵懂懂地照着薛琰的吩咐把衬衫脱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薛琰仔细的帮许静安查完,冲姜老太太点点头,“应该没什么事的。”   “阿弥陀佛,”从不信鬼神的姜老太太双手合什念了句经,冲到许静安身边照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通好打,“我打死你个小孽障!”   许三友在京都做下那等事,姜老太太不相信许静安会一点儿都不知道?!   姜老太太虽然为人严厉些,生气的时候说话也不好听,但从来不动手的,这么暴起打人还是头一回,许静安被姜老太太的样子吓的连躲都不敢躲了,“奶奶,奶奶您轻点,静昭,到底出什么事啦?!”   “哎哟!”   薛琰等姜老太太的气出的差不多了,才过来扶姜老太太坐下,“大哥你也别生气,奶奶也是叫许三友给气狠了,这会儿已经叫人把他关后头黑屋里去了,连他的家人,也叫人去喊了,大哥,奶奶全都知道了,她把你叫过来,你可不能说瞎话骗她。”   什么?许三友被关起来了?还累及家人?奶奶全都知道了?   许静安也顾不得疼了,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奶奶,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姜老太太被许静安的突然一跪吓了一跳,“不敢了?你还有不敢的时候?”   她拍了拍桌上的账本,“你给我老实交代。”   自己奶奶,强!   许静安说来说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罪状,不过就是怕人家觉得他是小地方来的看轻他,所以就格外的显摆,请客必要在大饭店,时不时的还要请人出去游玩,穿戴必须是洋装,还得是定制的,薛琰的目光落在他腕上的那只表上,呵呵,江诗丹顿,这东西要是留到她那个时代,能抵套房了吧?   姜老太太已经气的浑身哆嗦了,她“啪”的一拍红木八仙桌,“就这么着,你一年花出去了几万大洋?!”   “你哄憨子呢!?”   几万?   薛琰也被吓了一跳,脑子里迅速算着能抵现在多少钱。   许静安也被吓了一跳,他膝行几步,“奶奶您不知道,京都居大不易啊,而且我为了省租公寓的钱,就叫许三友帮着寻了间小公馆,想着自己住自己在家里吃,还能节省些。”   小公馆?薛琰脱口而出,“那不是比公寓更贵?”当她啥也不懂呢?   这死丫头,不但不帮他说话,还处处拆台,“虽然住上比公寓贵一些,但地方更大,也舒服些,因为是要长住,我一次交够了一年的租金,又添了家具,所以今年的开销才会大了许多,以后再不会有额外的支出了,”   见姜老太太不吭声,许静安以为她听进去了,“奶奶,我也是有苦衷的,现在京都时兴办酒会,开沙龙派对,人家请了我去,事后咱们不得还席,又总不能一直请人去饭店吧?有个自己的公馆,也便宜些。”   他抬起头,“奶奶您不知道,我已经结交了许多对咱们许家将来有用的人,以后有了他们的照拂,我肯定能在zf里寻到一官半职,咱们许家到底是个商户,虽然现在并不丢人,但无权无势终是要看人脸色,就像咱们现在,不得处处看着西北军姓马的脸色过日子?等我毕业之后谋到了官职,再借着京都贵人相助,大展宏图,到那个时候,咱们许家在洛平,不,在整个平南,谁的脸色也不用看了!”   呵,瞧这雄心壮志,听着倒是挺吓人的。   薛琰似乎对许静安所谓的沙龙挺有兴趣的,“大哥,那个沙龙我也听学校的教授讲过,说沙龙里必要有一位美丽风趣的女主人,才会令整个沙龙妙趣横生,是不是这样?”   女主人?姜老太太眉头一动,小公馆,在家吃饭,谁来照顾他的起居?她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孙子,“你跟许三友一样,养了一个堂子里出来的女人?”   许静安脸色一白,没想这个老太太都知道了,“奶奶不要这么说碧琼,那样的命运并不是她的选择,碧琼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要不是家里败落了,也不会沦落到书寓里去,她对我是真心的。”   “哈!”姜老太太仰天大笑,“真心?婊/子跟你讲真心?”   “奶奶,您不要这么说碧琼,我次本来我是想带她回来给您磕头的,但她知道自己身份见不得人,也料到您不会接纳她,苦苦哀求我,愿意留在京都无名无分伺候我,”许静安听不得人说碧琼,即使自己的亲奶奶也一样。   “所以为了拉拢许三友,你那个‘真心’的碧琼,也给他寻了个‘真心人’?”姜老太太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许静安。问道。   事已至此,许静安也不瞒着了,“三友叔只身在外,他照顾我,谁来照顾他?碧琼觉得他可怜,就把以前书寓里一个姐姐叫兰香的说给三友叔了,平时外头的事用三友叔帮我张罗,家里头有碧琼打理,”   真有本事!   姜老太太痛心疾首的看着孙子,现在才知道,让他去京都是她做的最错的决定,“行了,我知道了,来人,把大少爷送回他院子里,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把他放出来!也不许他见大太太!”   “奶奶,奶奶我知道错了,我也认罚,可现在咱们府里住着有乐棠在呢,我怎么能不陪着他?奶奶您不知道,乐棠刚到洛平,张道尹就请他过去做客呢,您把我关起来,不是得罪了张大人?”许静安振振有辞道。   没想到顾乐棠那小子还成了许静安的护身符了,薛琰想说那就叫顾乐棠直接搬到张道尹的官署里去,但看姜老太太的神色,知道她犹豫了。   “奶奶,就算是为了咱们许家,这时候得罪才上任的张道尹也不是明智的做法,他可是武大帅的心腹,不然也不会来洛平做道尹了,您别忘了,武大帅可是叫平南公署从郑原搬到洛来呢!”   许静安一心仕途,自然极为关心时事政务,“马旅长虽然跟许家关系深厚,可他到底人在咸阳……”   姜老太太怎么会不知道许静安的心思,但他说的又有几分道理,就算不是为了顾乐棠,许静安作为许家的长孙,从京都回来了,也是要往官署里拜望一下张道尹的,何况现在又有顾乐棠这么好的梯子。   “哼,那个姓武的,原本看着是个人物,可是去年郑原多少人死在他手里啊!”姜老太太神色黯然,“你起来吧,今天的账我给你记着,我告诉你,你那京都小公馆里住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回去你就赶紧把人给我卖了!”   见许静安不吭声,姜老太太道,“你知道刚才为什么静昭要帮你检查?许三友从京都染了脏病回来!身上都长疮了!”   许三友身上的疮许静安也见过的,碧琼还给过兰香钱叫她带着许三友看病去,兰香回来说只是碰着了脏东西,拿了西洋药来涂就会好的,“不可能的,怎么会?他们找西洋大夫看过的!”   这会儿姜老太太已经可以肯定,这病恐怕是那个兰香传给许三友的,万幸那个碧琼没染上,不然自己只有给孙子收尸的命了。   “堂子里的女人,死在这上头的不知凡几,你要是不信,我叫人带你去小北街见识见识?”姜老太太冷笑一声,自己这个孙子还是太纯的都蠢了,才会被个女人给坑了。   许静安低下头,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多嘴了,同时心里也在庆幸这次没带碧琼回来,不然就凭奶奶的狠劲,非把碧琼给卖了不可!   一出大戏就这么结束了,薛琰意兴阑珊的站起身,“奶奶,天不早了,我叫厨上送饭过来吧,”   她看了一眼许静安,“大哥也在这一道儿吃吧。”   许静安脑子里乱轰轰的,更不敢在姜老太太这里多留,“不了,我回自己院子吧,不知道娘把松竹轩收拾出来了没有,乐棠说想自己住。”   “你放心吧,大伯娘已经把这件事交给我娘办去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薛琰冷笑一声,“大哥好走。” 第21章 真爱   姜老太太这顿晚饭到底没有吃好,这边晚饭才上桌,那边翠枝已经带着一双儿女来了,看着穿着一身布衣,蓝花布包头的翠枝,再想想黑屋里关着的许三友,一向自诩硬心肠的姜老太太眼泪都落下来了,“翠枝啊,是我对不住你啊!”   姜老太太一哭,薛琰连忙叫人把饭菜撤到一旁,又把翠枝的两个儿女领了出去,回身给她们掩上门。   没多大功夫,就听屋里一声哀嚎,不等薛琰起身,就见翠枝已经开门冲了出来,“许三友呢?他人呢?”   薛琰看着两眼通红的翠枝,往后退了一步,“翠枝婶子,三友叔在后头关着呢,他身上的病过人的很,你心里就算有气,也别见他了!”   薛琰的话甫一说完,翠枝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抚着腿大哭起来,她这是什么命啊,以为丈夫跟着大少爷前程似锦,没想到去了那个花花世界人就变了,不但在外头学人养小,还弄了身脏病回来,“我要杀了他,我去杀了他!”   “娘,”   跟李妈妈一道儿玩的两个孩子听见母亲的声音跑了出来,“娘你怎么了?”   “别,你们别过来,”看见孩子,翠枝往后不住的缩身子,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李妈妈,我是跟着你长大的,求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我照看下这两个孩子,将来就叫他们在许家替他爹还债,”   翠枝说完爬起来冲正屋磕了三个头,又冲李妈妈磕了一个,“带我去见许三友!”   “你想干什么?跟他一道儿死?”这又是磕头,又是托孤的,薛琰上前要拉翠枝,却被她闪开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别这样,你未必会被他染上,就算是染上了,我也能给你治好的,”   她一指被李妈妈搂在怀里的两个孩子,“他们是你生的,你生了就得自己养,李妈妈又不欠你的,凭啥给你帮忙?许三友不学好落这么个下场是他咎由自取,难道你还要陪着个负心汉下黄泉?”   翠枝怔怔的看着薛琰,“大小姐?你是大小姐?你说我不一定得这个病?”   翠枝哪里是想陪许三友一起死啊,她是不愿意两个孩子有一对得脏病而死的父母,所以宁愿在发病之前两人都死干净了,也省得将来孩子们背个臭名,可现在薛琰说她不会得?   “那,那他爹呢?是真的得了?”   薛琰叹了口气,肯定的点点头,“我说你未必会得,而且就算是得了,刚病发的时候治,治好的可能性很大的,但是三友叔这病得的久了,又一直没怎么治疗,就算是我现在给他用药,也不过是拖延日子,想痊愈是不可能的了。”   “要不,你去看看他吧,但有话隔着窗户说,”省得翠枝看见许三友,一时激动再打起来,本来没有病也给传上了。   等丫鬟领着翠枝往后头去了,薛琰转身进了正屋,“奶奶,”   “静昭过来,陪奶奶坐会儿,”姜老太太把薛琰搂在怀里,“静昭啊,你说,咱们许家还有什么盼头啊!?”   许三友是她收留的,许静安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可这两个人,一个得了脏病,一个不学好养堂子里的女人,“奶奶可怎么办啊?许家将来指望谁去?你指望谁去?”   薛琰站起身把姜老太太搂在怀里,“大哥也只是初到京都被繁华迷了眼罢了,他还年轻,你带在身边好好教教也未必不能学好,再不济,您跟马旅长说一声,把他到西北军里操练上一年半载的,咱们不图他建功立业,起码吃些苦,知道世事艰难。”   “您除了消渴症,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有孙女在啊,一准儿能叫您看见大哥成材那一天,再说了,”薛琰语气里是满满的不高兴,“许家就只有大哥啊?不还有我呢?您看不起人!”   姜老太太抚了抚薛琰的胳膊,是啊,以前她觉得许家只能靠孙子了,可现在看看,孙女也不差啊,许家将来可真不一定要靠谁呢!   可不管靠谁,这两个孩子,一个不成器,一个还太小,都得她老婆子再撑几年啊!   “奶奶,还有件事,我这会带回来的药里,有能治三友叔的,但想治好是不能够的了,”就是搁现代,到了中晚期梅毒想痊愈也困难,更别说现在她手里只有青霉素,并没有其他辅助药物了。   “你那个药啊,先留着给翠枝吧,总得保住一个吧?”姜老太太长叹一声,不是她心狠,而是两个孩子必须有人抚养才行。   “奶奶,就算是带上许三友,我的药也够的,”薛琰学医十几年,无法将一个尚能救治的生命弃之不顾,“要不我试试吧?”   “你呀,就是太善了,”姜老太太叹了一声,“先尽力保住翠枝吧,有余力再说三友,他那个病不是没得救了?活着也是受罪。”   当舍则舍,何况是一个背叛主家,背叛妻子的坏男人!?姜老太太一点儿也不含糊。   ……   翠枝见完许三友,就过来给姜老太太磕头,姜老太太已经缓过神儿了,她等翠枝起来了,才道,“左右你们家里也没什么人,这阵子你带着孩子就住在府里吧,叫李妈妈帮你安排个住处,”   她看了一眼薛琰,“静昭说你这病还有好多注意事项,一会儿叫她跟你好好说说,为了孩子,你也得好好听话,老婆子跟你说句实在话,活着最重要,记住了?”   翠枝呜的一声又哭出来,许三友是她看中的,两个来往了好一阵子,才求得老太太成全成了亲,婚后这些年,她不再在府里伺候,一心一意的守着男人孩子过日子,可万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就这么变了心。   当初她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恨许三友,尤其是他明知道自己身上有病,回来还跟她亲热!   “是,我知道了,谢谢老太太,”   没想到才到家就闹出这样的事,就连有心找点事的薛琰也有些出乎意料了,她又安慰了姜老太太一会儿,亲自服侍着姜老太太洗漱之后,从正院儿出来。   “静昭,”郭太太也听到风声了,但正院儿看得紧,她不敢乱打听,只能站在正院不远的路上等着女儿出来,“你还好吧?”   薛琰快步过去一把抱住郭太太,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娘,”   没有自己的前世,奶奶跟郭太太是如何在这个家里遨过来的?“您活的太不容易了。”   说什么傻话呢?郭太太抚着女儿的辫子,“你在庄子里也看了,娘是许家二太太,锦衣玉食,这洛平城有几个比娘活的好的?哪有不如意?”   可她得面对愚蠢贪婪的长房,除了要打理家务,还要与徐氏那样的人周旋,“可大哥跟大伯娘……”   郭太太在薛琰背上拍了一下,抱怨长房的话能在外头就说?“行了,以后许家得靠你大哥呢,他又这么有出息,”她没有生下男孩来,以后女儿在婆家,还得靠许静安给撑腰呢。   薛琰呵呵一笑,“娘,你真的觉得大哥会给我撑腰?就冲大伯娘对咱们二房的态度?恐怕舅舅都比长房可靠吧?”   当初郭太太保住仅有的产业,靠的可是娘家兄弟,而夺产的恰恰是长房。   “你舅舅跟表哥,到底是外人啊,静安才是你亲哥哥。”   这里不方便她跟郭太太讲正院发生的事,薛琰也不跟郭太太争辩这个“亲哥哥”到底能不能靠,“走吧,我又累又饿的,要吃东西。”   等到了郭太太院子里坐定了,薛琰叫人去厨上给她下碗馄饨当宵夜,自己则把刚才正院儿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郭太太了,“娘,您也不是任事不懂的,大哥这样,许家敢交给他么?我敢依靠他吗?”   郭太太已经惊的嘴都合不拢了,“你大哥在京都养了女人?还是堂,堂子里的?”   那两个字说出来郭太太都觉得脏了嘴啊,“静昭,”   她心里有些怪姜老太太,怎么能叫女儿掺和这样的事?   “你怎么,你真的懂那个……”   薛琰点点头,“其实比起在师范里学洋文,我更喜欢跟着神父跟修女们学医术,那个更有意思,我在神父开的西医院见过这种病的,也看过他们怎么给病人治。”   “静安真是,”郭太太怔了半天,不管洛平城别人家怎么样,许家跟郭家都没有纳妾的事,没想到许静安去了京都,好的不学,居然学人家养小,还是养的那种地方的女人?   “可怜三友了,”郭太太看着一脸平静的女儿,想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也发现了,女儿自从去汴城上学之后,主意越来越正了,她越来越当不了女儿的家了。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郭太太叹了口气,半天还是忍不住又道,“这个事怎么着也是长房的,咱就当不知道吧。”   薛琰却想趁这个机会把话给说透了,“那娘您还指望长房照顾我吗?还觉得他很有出息很可靠吗?”   这,郭太太摇摇头,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静昭,你可怎么办啊!?”   唉,薛琰叹了口气,拍了拍郭太太的肩膀,“是许静安不争气,又不是我,而且我从来没有想依靠过谁,所以娘您不用难过,以后也别再说叫我依靠许静安的话了,那样的人,靠不住的。”   ……   徐氏看着在自己面前梗着脖子一脸理直气壮的许静安,两眼发黑,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一向争气的儿子居然在京都弄了小公馆,还养了个姨太太!   “静安,你这可不行,你奶奶那脾气,肯定不会同意的,还有,那地方出来的女人,怎么会是个好的?你奶奶不会叫她进家门的!”徐氏简直后悔死了,要知道这样,她就不挑侄女了,早早娶到家里再跟着儿子一起去京都,哪还有那个风尘女子的机会?   许静安不耐烦地瞪着徐氏,“奶奶那里有我呢,你答应就行了,娘,碧琼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她祖上还是书香门第呢!”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你敢把那样的女人带回家,我就死给你看!”她儿子前途光明,怎么能弄个从良的女人到家里来,她以后还出去见人不?   许静安站起身,“我没准备把她带回来,我们在京都呆的好着呢,这事奶奶已经答应了,你少管。”   “我怎么能不管?你在京都弄那么个女人,可怎么定亲事?谁家小姐能嫁给你?我跟你说,静安啊,张道尹家的小姐个个漂亮,他家大小姐刚从英吉利回来,你们一定能说得着!”   见许静安不吭声,徐氏又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洛平城里能跟自己儿子勉强配一配的姑娘,“要不跟你奶奶说说,咱们把马旅长家的小姐也请来?”   刚好借着姜老太太过大寿的机会。   谁要武夫家的小姐?   许静安敲着桌子,他跟碧琼是真心相爱的,但他跟碧琼都清楚他不可能娶她当太太。   他京都有碧琼了,就不能弄个家世太好的,不然碧琼的性子肯定要吃亏,张道尹家的小姐就更不行了,西洋讲究一夫一妻,“娘,我答应你在洛平成亲,就定云娇吧,她性子好,又是你的亲侄女,以后由她孝敬你我也放心。”   徐氏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不喜欢你那几个表妹嘛?”她也不喜欢啊!   “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有我喜欢不喜欢的?你不是老觉得我不帮着舅舅他们吗?现在我娶了徐云娇,不就是在帮徐家?”许静安振振有词道。   可她要的不是这么帮啊!“静安,你不是想走仕途,给咱们许家争气,我觉得还是张大小姐合适,到时候咱们彩礼给重一些,张家肯定会答应亲事!”   许静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徐云娇是徐家四姐妹里生的最丑的一个,偏还是个木讷少话的性子,还最讲规矩,而且他二舅舅又是个棉花脾气,就算是将来自己冷落了徐云娇,他也不敢找自己理论。   “就是云娇了,娘,明天我要去张道尹家里走一趟,你回趟徐家,跟二舅他们提一提,奶奶这边也由你来说,最好趁着我在家,把亲事给定下来,”许静安站起身,“不早了,我走了。”   “那个,许三友,”   “三友的事你别问了,跟咱没关系,别人问的话你就说他在京都贪墨了许家的银钱,”许静安庆幸许三友得了那样的病,这必死无疑的人,正好拿来给自己什么?谁说三友贪墨家里的银子了?”   “静安?你说的?”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严厉的目光逼的不敢抬头,“没,我没说。”   郭太太看着眼前的一幕,无端想起女儿的话来,这样的长房,真的可以依靠?   “翠枝你起来吧,三友路上累着了,得了急症去了,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抚养孩子要紧,他的丧事你不用管了,我已经交待你耀华叔主理了,只是吧,”   姜老太太声音顿了顿,“他得的是急症,不好入土,我寻思着给建个衣冠冢,将来孩子们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花柳病过人,堂子里一旦有人得了这个病,死了就是席子一卷给烧了。   听完姜老太太的话,翠枝脸上有了丝活气,她“扑通”一声跪在姜老太太跟前,“谢谢老太太,谢谢老太太。”   ……   薛琰赶到的时候,正看见李妈妈带着翠枝往外走,她忙迎了过去,“都安排好了?”   李妈妈点点头,“老太太叫华掌柜料理三友的事,毕竟都是姓许的,”   “大小姐,我想给他穿衣裳,”翠枝看见薛琰进院子,已经在她脚边跪下了,“还请小姐应允。”   “你起来吧,”薛琰拿出一个口罩跟一双手套,“把这个戴上,你跟耀华伯说一声,叫来抬人的伙计也注意着些。”   许静安幽幽的看着低头跟翠枝说话的薛琰,昨天因为事情太突然,他没醒过味来,回去想想,自己这个堂妹在里头可没起什么好作用,碧琼的事不就是她喊破的?   “哎呀静昭啊,”许静安上下打量着薛琰,“真没想到你去上个女子师范,学的东西倒不少,还会给人看病了?难得难得。”   薛琰看着李妈妈领着翠枝走了,才道,“是啊,大哥上个汇文大学学国文,都跟着教授做实验了,我学个医术有什么了不起的?”   “哎,大哥,你给我讲讲如何用酸碱滴定的方法鉴定出混合物中碳酸钠和碳酸氢钠的含量?”薛琰笑眯眯道。   啊?那是什么?怎么一长串话他一个字儿也没有听懂,“你,”   就听薛琰继续说道,“如果不是我及早发现许三友得了梅毒,大哥,你成天跟许三友在一处,能保证自己不被感染上?说起来,你还真得谢谢我呢!”   “还有,”薛琰冲许静安眨眨眼,“许三友身上的病是你那个真爱碧琼给他介绍的兰香传给他的吧?她们既然亲如姐妹,你说说碧琼会不会被兰香给传上呢?”   薛琰看着表情僵硬的许静安,“没事的,大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就算是碧琼有什么不好的,大哥定然也不会弃她于不顾。” 第22章 首富   许静安原地发了会儿呆,突然想到昨天许静昭帮他查过了,他什么事都没有,他没事,那肯定碧琼也不会有事了,才恨恨的跺了跺脚,叫人安排马车往张道尹官署拜见去了。   徐氏虽然不乐意儿子娶娘家侄女儿,但许静安昨天发话了,刚才出去的时候又示意了她一回,徐氏不敢违逆他的意思,“娘,静安也老大不小了,这婚事也该提一提了。”   许静安今年快二十了,搁洛平城里,这年纪当爹的都一大把,只是姜老太太跟徐氏都对他寄予厚望,所以这婚事挑挑捡捡的反而耽搁下来,没想到一耽搁,居然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这事儿怨我了,”   姜老太太是真的自责自己没教好许静安,“趁着静安这些日子在家,咱们抓紧点儿,把他的亲事给定下,等开学的时候你跟小夫妻一道儿去京都,到时候你出面把那个小妖精给收拾了,再陪小两口一段时间,等他们学会过日子了,你再回来。”   自己跟到京都去?徐氏有些不愿意,没她在这儿盯着,许家不成了二房的天下了?“那个,静安有自己相中的人了。”   “噢?他有相中的?”姜老太太有些讶异,有相中的还在京都养小?   徐氏有些没底气,“就是我那个二侄女儿云娇,以前不是想着云娇年纪小些,现在十七了,也到了说人家的时候了,”   徐氏欠了欠身子,“我才想着跟娘您提一提,要是您答应了,我就跟弟妹去徐家走一趟,先跟我二弟通个气。”   不止是姜老太太,连郭氏都没想到。   徐氏想跟娘家结亲她理解,可是徐家那三位小姐,哪一个也当不得许家的大少奶奶啊!“嫂子,这是静安的意思?”   三姐妹里云俏长的最好,又是长房的小姐,也最得徐氏喜欢,云娇容貌平常了些,还不太爱说话,怎么会选上她了?   姜老太太也没想到徐氏居然给儿子挑了徐云娇,不过真的要跟徐家结亲的话,徐云娇虽然容貌上欠一些,但比下头那两个端庄大气,人也敦厚,算得上是矮子里的将军了。   但她实在不想再徐家牵扯了,“说亲就说亲,哪能连挑都不挑就选徐家了?怎么?许家的长孙不配挑个好的?”   徐氏被姜老太太一句话说的满脸通红,眼睛在眼眶里直打转儿,“我知道娘您就没看上过我这个大儿媳妇,也嫌弃我们徐家人穷志短,可当初我也是你遣媒求娶的,并不是我们徐家上赶着要嫁的。”   姜老太太看着眼泪汪汪的徐氏,“我后悔死了”差点没脱口而出,但她有许静安的婚事在前,她不想跟徐氏在这些枝节上纠缠,“你前些时候不还觉得张道尹家的几位小姐挺好的?”   “可是静安不乐意,说是西洋回来怕不乐意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道尹那是多大的官儿啊,咱们许家不过一个商户,”   徐氏抹了把眼泪,“娘,媳妇这回真的没别的私心,云娇真的是静安张嘴定的,不信等他回来的,您亲自问问?”   姜老太太跟徐氏做了几十年婆媳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这次她没骗自己,“你回去吧,我再想想。”   ……   郭太太一回院子,薛琰就从她那听说了许静安看中徐云娇的事了,“为什么是二小姐?三小姐不挺好的?”   徐家这三位小姐里头,也就徐云娇不糊涂了,好好的姑娘为啥要填许静安这种坑?“不能换换?”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这婚姻的事是说换就换的?再说徐二小姐也居长,不过么,”   许静安之前也没见过对这位二小姐有什么特别之处,反而跟三小姐四小姐更亲近一些,“我也想不明白呢,亲家太太可是一直想把云俏嫁过来的。”   薛琰已经想明白了,“哼,这个渣渣,这是欺负二小姐呢!这定下来的二小姐,只怕这辈子都留在洛平老宅里了,他啊,正好带着京都的相好过逍遥日子!”   郭太太也明白过来,“那可不成,这不毁人家姑娘一生嘛,你奶奶可是发话了,要趁着你大哥在家把亲事了了,然后由你大伯娘陪着一道儿去京都呢!”   这招高是高,但搭进去一个徐云娇薛琰还是有些高兴不起来,好姑娘就该被善待,不过想到骄横的徐云俏跟精明的徐申氏,薛琰抿嘴一笑,“娘,您且看着,这事怕没那么容易定下来。”   ……   翠枝葬了许三友之后,因为在热孝,没敢再来给姜老太太磕头,薛琰出去见了她们母子,所幸她跟许三友的两个孩子都大了,女儿十岁,儿子也七岁了,并不用跟翠枝有太亲密的接触,薛琰又叮嘱了她们几句,定好了十天之后翠枝再过来见薛琰,让派人将她们送走了。   “人走了?”姜老太太见薛琰进来,沉声问。   “走了,我跟管事说了,叫咱们的人留意着他们些,又让人拉了些米面给他们,现在这个时候,翠枝也不好出门儿的,”薛琰点头答道。   姜老太太满意的冲薛琰招招手,“过来坐,你啊,最像你娘了,事事想的周到,不像你大伯娘他们,”   说到这儿姜老太太停了嘴,她都没同意定下徐家呢,徐氏就往徐家跑了。   又听说徐家因为这个事,就没停过折腾,“你大伯娘跟静安,是铁了心要娶徐家的姑娘啊!”   越是这样,姜老太太就对长房越失望,“静昭啊,你怎么不是个小子呢?”   如果许静昭是个男孩子,她何必去管长房怎么折腾?   “奶奶,您也不是男人啊,不照样把许家撑起来了?孙女觉着,您能做的事,孙女也一样能做到,”   薛琰从来不觉得女人哪里不如男人了,反而女人更坚忍专注,只要提供一样的机会,成功的女人比男人要多的多!   姜老太太笑呵呵道,“那你不打算当大夫当老师了?像奶奶一样,可是要天天跟算盘打交道的。”   这个么,做生意薛琰还真没有经验,“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呢?奶奶您经过的比我见过的都多,就算是不看新闻纸,也能猜出如今的形势了,这外头到处打仗,各路督军们争权夺利,新思潮倍出,洛平又能安稳到几时?”   薛琰眸光一黯,“真到了战火波及洛平那一天,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您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又能剩下多少呢?”   姜老太太又一次被孙女给震惊了,她没想到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居然在想这些?   但孙女既然能想到,她也想跟人说一说了,“静昭啊,你真是最像我啊!这见天的打来打去的,今天这个督军,明天那个大帅,一会儿一个通电的,奶奶能不慌么?可咱们这样的小百姓,就算是比市井百姓多衬些银子,可在上头那些人眼里,跟只蚂蚁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才会紧紧的抓住结交马国栋的机会,“奶奶没什么见识,就是想着不论什么时候,地总跑不了,多买些地,总有天下太平的时候不是?将来有这些,你们也吃不了苦。”   至于那个浮财,到了危急时刻,丢了也就丢了,她姜银凤也不是舍不得的人。   薛琰看着一脸坚定的姜老太太,没办法告诉她其实这些地到最后真的不是许家的,因为你就算是告诉了她,只会被她当成笑话,那些新思想已经超出了这位老太太的认知范畴了。   不过天下大同是每个人的梦想,那些田产将来分到辛苦耕种它们,真正在上面洒下汗水的人手里,薛琰也没有什么可心疼的,“奶奶说的对,不过我觉得咱们的地已经够多的了,再买只会招人眼红,其实在孙女看来,首富这名头真没什么光荣的。”   这话没错,还懂礼的很,不笑不说话,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一眯,甜丝丝的,怪不得许静安说顾神医两口子把这个小孙子当掌中宝呢,她要是有这么个孙子,也得捧在手心儿里,“静昭说我们家里应该买辆洋汽车,这不,我们都不懂,想叫你跟静安帮着看看。” 第23章 妖精   买车?这个顾乐棠懂啊,他冲姜老太太比了个大拇指,“老太太,您真是洛平里最时髦的老人家了,您不知道,当初我大伯说买辆汽车的时候,我爷爷还不同意呢,说是太僭越了,其实有什么嘛,在西洋有钱就能开的事。   姜老太太也听许静安说了,顾家有好几辆,顾乐棠自己都有一辆,“那你陪我们去看一看?”   这个当然好,他正好出去转一转,“老太太既然想买,那就赶早不赶晚,这东西啊,得从米国往咱们华夏运,到了沪市,再转运过来,等几个月都不一定拿到车呢!”   “哎哟,那么久啊,”姜老太太讶然的张大嘴,“那咱们得早点买,我还想用汽车接静昭呢!”   其实真到了洋行,也没有现车给他们挑,李家洋行的老板把自己能弄到的几个牌子的汽车跟标价拿了出来,看着纸上简陋的图纸,薛琰再一次相信,她真是穿越了,“奶奶,咱们就选福特的吧,”   她趁人不注意,悄悄俯在姜老太太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咱家没钱啊!没钱!”   姜老太太被孙女促狭的样子逗的差点儿乐出声来,她冲薛琰眨眨,“我孙女就是体贴。”   论起来这开洋行的李家,听说省城的银号都有他家的股子呢,山里还开着煤矿,哪像许家土里刨食?可许家就成了洛平首富了。   姜老太太看了几款汽车的报价,知道孙女挑的是最便宜的了,她点着图纸上那辆奔驰,“这个是太后老佛爷用过的?”   “是啊,老太太,老佛爷那辆,还停在宫里头呢,您要不要也,”李老板眼睛一亮,连忙把图样拿给姜老太太看。   “奶奶,老佛爷陵都叫开了,咱就买这个就行了,”薛琰承认自己是个**/丝,贫穷不但限制了她的想像力,也限制了她的承受力,“咱先买辆开着试试?”   她把一万大洋的福特压在奔驰的图纸上,虽然是要借这个机会装把穷,但她也真的是觉得福特已经足够了。   这孩子,姜老太太转头看着顾乐棠,“顾公子懂这个,你说呢?”   顾乐棠刚想说还有辆更好的呢,但被薛琰一瞪,后头的话直接咽回去了,“大小姐说的有理,其实都一样的,没多大区别,这个就挺好的。”   李老板真怀疑这位许家请来的“行家”到底懂不懂了,这三辆车,那价钱都快差出一半来了,能没区别?   他好不容易遇到许家的这样的大客户,“那个,老太太,这车跟车也是不一样的,这发动机……”   薛琰噗嗤一笑,“李老板,您跟我奶奶讲发动机,气缸她也得能听懂啊,您就别费劲了,前几天我在街上看着有人开了,也是辆福特,看着挺好的,就这辆吧。”   “奶奶,”薛琰晃着姜老太太的胳膊,“就这辆吧,挺好的。”   姜老太太被薛琰在胳膊上轻轻捏了一下,“奶奶,”   “罢了罢了,”姜老太太挺挺胸,装模作样道,“顾老板,不是老婆子舍不得这一两万大洋,这点银洋,在许家眼里真不算什么,不过我小孙女就喜欢这个,那就这辆吧!有钱也得叫我孙女开心不是?”   “是是是,这辆也挺好的,”李老板是什么人啊,能不看出姜老太太是在给自己找底气?拿钱买孙女开心,那不更应该买最贵的最气派的?   他瞟了一眼正拿着后头几张图样看的顾乐棠,看他碗上的金表,身上的西服,只怕是个有来头的。   李老板正想跟顾乐棠搭个话儿呢,就见许家小姐一把摁住顾乐棠手里的图样,小声道,“别看这些,我奶奶马上要做大寿呢,今天我们准备修路,比施饭添寿还花银子呢,唉,大哥又在京都上大学,哪哪儿都要用钱啊!”   许家小姐的声音虽低,但李老板还是听了个满耳,心道原来是这样,想想也是,就冲姜老太太那悭吝性子,拿一万买汽车,已经叫人惊讶了。他索性不在跟姜老太太推销,转身叫伙计拟契书去了。   顾乐棠被薛琰的话弄的莫名其妙的,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他又不关心许家买车要花多少钱?   而且他看薛琰刚才看那几款车的时候,明明是什么懂的,还非要装出不懂的样子,这女人怎么这么奇怪呢?   等出了李氏洋行,顾乐棠趁姜老太太没注意,悄悄凑到薛琰身边,“哎,我说,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可不像啥都不懂的人啊,”   洋行里的都是舶来品,普通女孩子见了,肯定会摸摸看看艳羡不已,薛琰也拿起来看了摸了,但神情却是一副原来这个样子,然后就一脸平静的放下了,就是在那个西洋八音盒跟前,薛琰也是一脸的淡然,连问盒子里那台小钢琴是什么东西都没问一声。   薛琰抬眸看了顾乐棠一眼,“那我像什么人?百事通?”   顾乐棠揉揉脑袋,“反正你跟我见过的小姐不一样,”   “那是你见得少!”   薛琰横了顾乐棠一眼,“连女孩子手都没摸过的人,有什么发言权?”   轰,顾乐棠只觉一团火直接炸到脸上,“你,你怎么这样?”   “真是个孩子,”薛琰无奈的看着小脸通红的顾乐棠,“走吧,你今天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回去歇歇吧。”   顾乐棠看着快步走到姜老太太跟前的薛琰,恨恨的跺了跺脚,结果却震的伤腿生疼,“你给我等着瞧!”   薛琰回头给了他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在她们许家地头上呢,谁等着瞧还不一定呢。   ……   许静安也没有去得成张道尹官署,他早上一出门儿,就被表妹徐云俏给拦住了,许静安心里烦她缠着自己,“你来干什么?”   徐云俏两眼都哭红了,“表哥,你怎么,”   她的眼泪又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我哪一点儿不好了,你非要挑那个丑八怪?”因为这个,她怄的几天没睡好觉了。   “我不管,除了我,你谁也不能娶!”   徐云俏从听到徐氏说许静安要娶徐云娇的时候就没有消停过了,她先冲到二房打了徐云娇两个耳光,又跑到自己父母跟前大哭了一场,说二房竟然敢撬她的墙角,抢她的婚事,像二房这样的人,立马就得从家里赶出去才行。   徐云俏把徐氏闹的目瞪口呆,她知道三侄女是个爆脾气,但她在自己跟前从来都是娇滴滴的,没想到在家里时还有这副面孔?   徐氏当即就坐不住了,“你这是在闹什么?我不过是过来跟大家通个气,老太太那边没点头呢!”   她气哼哼的看着披头散发的徐云俏,“你看看你的样子,配给我们静安当太太?”   她再看着挨了两耳光却不哭不闹的二侄女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儿子会选徐云娇了,就三丫头这脾气,家里能安生得了才怪呢!   徐申氏原本也在生气呢,她甚至也想跟着女儿一道去把二房给砸了,再把老二两口子狠狠骂上一顿,可现在徐氏说姜老太太还没点头呢,徐申氏就先饶过了二房,“燕儿,你的意思是,你跟静安都想跟咱们亲上加亲,但老太太不乐意?”   谁想跟徐家结亲?   徐氏艰难的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也是想着先跟家里通个气,老太太的意思,还想喜上加喜,趁着静安在洛平,把亲成了,然后小两口一道儿去京都。”   “不过我们老太太想从别家挑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是姜老太太的锅,徐氏可不想叫娘家人把账记到她头上。   啊,这么好的事?这成亲之后不用侍奉婆婆,而是跟着男人去京都直接当太太,徐云俏的眼睛亮了,她扑到徐申氏腿上,“你可是说过的,我跟表哥可是结着娃娃亲的!”   这不是自己随口胡说的嘛,在当事人跟前,徐申氏有些下不来台,“那个,云俏还是个孩子,听风就是雨的,你给我闭嘴!”   徐氏在娘家呆不下去了,“那个,我回去了,”她看着二哥跟徐云娇,“二嫂你带云娇去涂点药,云俏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对姐姐动手?”   等徐氏走了之后,徐申氏没再理二房一家子,而是拉着男人女儿回屋商量了,以前是徐氏死活不开口,现在许静安提出来了,她们一定得抓住机会,把女儿嫁到许家去当大奶奶!   徐云俏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就是想当着许静安的面问清楚:为什么他选徐云娇那个丑八怪,也不选她!   许静安被哭哭啼啼的徐云俏缠的没办法,“行了,行了,我说的你要是都能答应,而且是当着我奶奶跟你父母的面做到,我就娶你!”   这么简单?   徐云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哥,我从小就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的,你保证!”   许静安看了看腕上的表,“那行吧,明天,明天你带着舅舅跟舅妈来许家吧,咱们当面儿说。”   得了许静安的许诺,徐云俏也不哭了,给许静安飞了个媚眼儿,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顾乐棠到了该拆线的日子,薛琰一大早端了托盘往他住的松竹轩来,进院子才发现顾乐棠正坐在树下的躺椅上,看小厮擦自行车。   擦车的小厮郭太□□排在松竹轩里伺候顾乐棠的,看见薛琰进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给薛琰行礼。   顾乐棠瞥了薛琰一眼,冲小厮道,“继续啊,擦好了我今儿准备骑呢!”   这线还没拆呢,车子都准备好了,薛琰看着顾乐棠,“怎么,准备再摔一次?”   骑个自行车能把自己摔倒到缝针的地步,除了顾乐棠也没谁了,薛琰看着顾乐棠支起的两条大长腿,“我说你会不会骑车啊?这快摔倒的时候,一脚支地不就行了?”   当他不懂这个?   顾乐棠气的从躺椅上坐直身子,“谁叫你们乡下的路那么多坑,不,那不是坑,是陷阱!”他都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摔倒了,想想还疼呢!   “还那脚支着,说的跟你会骑一样,就会纸上谈兵!”顾乐棠看着薛琰那小个头儿,不定有他的洋车高呢!   薛琰一笑,把手时的器械盘放在顾乐棠身边的石桌上,走过去推那辆自行车,别说,这洋车子跟后世的简直不能比,死沉不说,还是个横梁的。   “哎,你干嘛?我跟你说,你要是摔住了可别哭鼻子,那洋车得要人教呢,”见薛琰要骑车,顾乐棠吓的冲了过来,“你别胡来。”   “我会骑,”薛琰推开顾乐棠抓着车把的手,试了试车闸,侧身踩着脚蹬子在院子里滑了两圈,等掌握了这车辆的性能,直接一抬腿跨过横梁,稳稳的坐在自行车座上,她得意的冲顾乐棠一笑,在院子里转着两圈儿,干脆来了个大撒把。   “哎,我信了,你会骑,还骑的好的很,快扶着车把!”   看着洋车直直的向自己冲过来,顾乐棠连连后退,“你快扶着把啊!”   看着被自己逼到树下的顾乐棠,薛琰灿然一笑,伸手把车闸捏死,俯身道,“怎么样?我骑的如何?”   顾乐棠两手紧紧的抓在自行车把上,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薛琰,“骑,骑的好,”   这女人真是吓死个人啊!“你快下来,我得拆线呢!”   薛琰低头看着抵在顾乐棠两腿之间的前车轱辘,噗嗤一笑,轻巧的从车上跳了下来,“车子还你。”   咣啷!   顾乐棠一把把自行车扔到地上,头也不回的冲回屋子扑到床上,天,他怎么腿是软的,而那里就石更了?   顾乐棠蜷着身子,把脑袋扎在薄丝被上,脑子里全是许家大小姐亮晶晶的双眼,含笑的粉唇,还有她往自己腿间看的样子。   顾乐棠轻吟一声,在床上滚了几滚,这又不是晚上做梦呢,他居然被人拿车子顶着就起了反应?   这女人是个妖精,她就是话本儿里说的那种妖精!   “顾公子,公子,我们小姐说给您拆线呢,” 第24章 喜欢   薛琰闹不明白顾乐棠这是怎么的了,她又不是手上没分寸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拿车子撞人?居然把人给吓跑了?   “行了,叫她等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去,”顾乐棠烦躁的捶了捶床,深吸几口气等自己平息了,才起身沉着脸往外走。   “呃,那个,”把人家小孩子吓坏了,薛琰也有些不好意思,她一指顾乐棠身上的裤子,“你还是换上我给你的那条短裤吧,方便。”   顾乐棠的脸又红了,他努力做出厌烦的样子狠狠的瞪了薛琰一眼,“拽什么拽,”   转身又回屋里去了。   “小姐,那个,顾公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伺候顾乐棠的小厮小心翼翼道,“可能是被您吓着了,”   何止是顾乐棠,他也被吓的够呛。   等顾乐棠出来,薛琰三下五除二的帮他把线拆了,重新包好了,“没事了,你年轻身体恢复的快,用不了两年,恐怕连疤都淡了。”   他又不是小姑娘,有疤就有疤呗,有啥大不了的,顾乐棠偷眼看了一下薛琰,想顶回去,却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样了。   原来这许家小姐长的真是漂亮啊!   皮肤又细又白不说,睫毛长长的,红红的嘴唇上也不像他家里那些姐妹们那样,抹的鲜红,“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啊。”自己是大男人,当然喜欢漂亮姑娘了!   薛琰讶异的抬头,笑道,“哟,这是怎么了?忽然态度变好了?”   顾乐棠不安的动动腿,“我态度一直都很好的,尊重女性我还是懂的,是你成天拿话呛我,”   “是你先怀疑我的医术的,”   “你一个小姑娘,居然会这些,任谁都会怀疑吧?你也没有跟我好好解释一下,”顾乐棠觉得最委屈的还是他,受了伤还被个比自己小的丫头成天怼。   “那令祖为人诊病之前,都会先跟病人好好阐述一番自己的履历?”薛琰没好气道,是重病,怀疑下也是情理之中,顾乐棠这是什么?就个外伤,自己裹上长长也能好的,“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大惊小怪的。”   “这种小伤我们家就见不着,”顾乐棠见薛琰收拾好盘子要走,探身道,“那个,你这东西都是哪里来的?我看京都的西洋医院里,都没有这样的。”   看来自己这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来了,“呃,这是我在汴城跟人重金求购的,人家说是最新的医疗器械,还没有投入使用呢,你没见过也是正常,好了,你没什么事了,想出去玩尽管去吧,我大哥这几天可是往张道尹府上跑的欢呢!”   在薛琰看来,张行恕往许家下帖子,纯粹是因为顾乐棠的缘故,可她看了几天,顾乐棠对张家没多少兴趣,倒是许静安,成天借着顾乐棠的名头往张道尹那儿跑,实在是有些不入流了。   顾乐棠笑了笑,想找句话敷衍过去,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跟薛琰说了,“那个,其实我也劝过静安兄的,姓张的不过拍马溜须之辈,成不了气候,能来洛平当道尹,不过是捧了武大帅的臭脚,不需与之为伍的。”   薛琰眸光一闪,看来顾家是不看好张行恕了,这些日子她也多少打听了一些顾家的消息,顾家几代太医,到顾清如这里,他不但继承了顾氏的绝学,还借着这身医术行走在权贵之间,并且极得他们的信赖,这些年京都风云变幻,而顾家却一派蒸蒸日上之势。   顾乐棠见薛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生怕她又说要走,没话找话道,“对了,那个我听说许三友不在了?”   顾乐棠是在薛琰一眼认出花柳病之后,才真的相信了她的医术的,“对不起啊,我以前真的小看你了。”   这边说着死人呢,那边又道歉,这孩子的思维真够跳跃的,薛琰摇摇头,“没事,也是我太敏感了,其实你们不信我也是常理。”   “那个,”薛琰说着又要出去,顾乐棠忙道,“我在洛平不熟,你带着我出去玩玩怎么样?”   薛琰无奈的转过头,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缠人呢?“这里不是京都,如果咱们两个没有长辈陪着一道儿出去玩,还是会被人议论的。”   “呃,听说你在汴城的女子师范上学,静安兄在京都,你怎么不也一道儿过去呢?京都的大学比汴城好的多,”到那个时候,他就能邀请她一起出去玩了。   她倒是想去京都看看的,看看百年前的京都跟她曾经上学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的,只是想到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姜老太太可是连自己去汴城都嫌远的,“以后吧,我在汴城读的挺好的。”   “噢,”顾乐棠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两条光腿,“对了,我请你吃饭吧!”   请她吃饭?为什么?   “你帮我治好的腿伤,嗯,还送了裤子给我,我都没有好好谢谢你呢!”顾乐棠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的有说服力,他睁大眼睛殷切的望着薛琰,“好不好?”   薛琰看着顾乐棠亮晶晶的眼睛,盯了一会儿,俯身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张漂亮的小脸儿近在咫尺,顾乐棠的脸又红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咳,你别,”   “胡说”两个字他最终也没有吐出口,他重重的点点头,“嗯,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看来她是成功的引起了这位顾公子的注意了。   薛琰倚在黄花梨桌边上,悠悠的打量着眼前这位顾公子,生的没得说,搁后世就是个po出张照片就会被人喊老公的姿色,个子也不错,人也清爽干净,如果她还是薛琰,不管是走肾还是走心,她都乐意奉陪。   可现在她是许家大小姐许静昭,做事就多了许多顾忌,薛琰遗憾的看着秀色可餐的顾乐棠,“我不是说了,你觉得我跟别人不一样,那是你见的少,行了,别再没话找话跟我在这儿硬聊了,”   薛琰指指顾乐棠的腿,“再过两天,你就可以痛快的洗澡了。”   她就这么走了?   顾乐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耳朵,他,顾乐棠,有史以来第一次跟一位小姐说喜欢她,结果等来的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含羞带怯,是转身就走?   “许静昭!”   薛琰出了屋门还听见顾乐棠在叫她呢,不过她没有回头,“照顾好顾公子,他想去哪儿,叫他随便去,你们跟上就行了。”   ……   “哎呀小姐,您怎么才回来,”青桃看见薛琰回来,跟捡到宝一样迎了过去,“我都快急死了!”   “出什么事了?”薛琰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青桃还真是爱生活爱八卦啊,整个许家,就没有她不关心,她不知道的事。   以前大小姐可是从来不听她说这些的,现在挺好,自己不管说什么事,大小姐都愿意听一听,“今天徐家来了,就是亲家大太太跟三小姐,大少爷也没有出去,这会儿都在老太太院子里呢!”   “小姐,您不过去请个安?”   这样自己也可以跟过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听人说,老太太要给大少爷挑少奶奶呢,不会就是亲家小姐吧?”   青桃撇撇嘴,“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许静安不是定的徐云娇?怎么变成徐云俏了?“我换件衣服,咱们过去看看。”   ……   正院儿里徐家人正目瞪口呆的听着许静安提的条件:   成亲之后要留在许家老宅侍候太婆婆跟婆婆?不许去京都?   还要承认自己在京都纳的碧琼也是许家太太?   就算是将来跟碧琼见面了,也不许在摆正房的威风?更不许为难碧琼?   “不是,燕儿啊,这碧琼是谁啊?”   徐氏万没想到今天自己娘家人会跑了来,还说是许静安请他们来的,更没想到在正院儿里儿子会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徐氏羞愧的直想一头撞死,“你这个死孩子,你是要气死我啊!”   姜老太太也被气的倒仰,所幸她见惯了风浪,还撑得住,“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亲是女家带着闺女亲自跑上门了,啧啧,有道是一家女百家求,徐家真是好家教,都不用求的,”   自己就送来了。   徐申氏听到徐云俏捎的信之后,什么也顾不得了,从她生下徐云俏开始,打的就是把女儿嫁到许家的主意,没想到临了临了,许静安张嘴挑中了二房的徐云娇!   别说是自己多年的计划被打破,就是为了争口气,她也得把女儿顺利嫁过来!   可这会儿,徐申氏懵了,“你,静安,你在京都养了小?”   “什么叫养了小?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说法?碧琼是真正懂的我跟爱我的人,是我的灵魂伴侣!我已经发誓要跟她一生一世了,”许静安几乎是用喊的向大家再次申明他对碧琼的爱!   薛琰一进院子正听到这句话,雷的差点儿走不动了,身后的青桃更是羞的满脸通红,“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都说的什么呀!”   薛琰淡淡扫了青桃一眼,没想到却看到顾乐棠正在门口扒头呢,“你怎么来了?”   顾乐棠也没想到他人还没进院子呢,就听到这么句话,一脸尴尬道,“我这不是拆线了,听说静安兄没出门儿,就想着约他出去走走,”   之前他反对过许静安去见张行恕,但没拦住也就算了,可现在不一样了,许静安可是他喜欢的女人的哥哥,他怎么也得把人拦住了。   可没想到去了许静安院子,听说他往正院来了,顾乐棠索性也过来了,既约了许静安,还能顺道儿向姜老太太致谢。   “那个,”顾乐棠小心翼翼的缩了缩脖子,“我先走了啊,”看来这地方不宜久留啊!   “你知道那个碧琼?”   “啊?知道,见过一次,”顾乐棠没想到薛琰会问他这个,“听说以前是个书寓里的姑娘,”   他怕薛琰不知道什么叫“书寓”,“就是那种陪人吃饭听曲,弹琴说话的地方,”   “不用解释,风月之地嘛,说什么文雅干什么?”吃饭有饭店,听曲儿有戏园子,弹琴?吹箫还差不多,薛琰翻了个肆无忌惮的白眼,“就是妓/女从良嘛!”   顾乐棠被薛琰的翻的挺不好意思的,“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算了,你比我知道的还多呢,”   他已经对薛琰是五体投地了,“静安兄公馆办派对的时候,我去过一回,”顾乐棠尴尬的挠挠,“好像给大家念了首英文诗,没别的印象了。”   原来还是个洋派人呢,薛琰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见里头“嗷”的一声,许静安就捂着头从正屋里跑了出来,“徐云俏你个泼妇,想叫我娶你,门儿都没有!”   这都上武戏了,薛琰不方便进去了,她悄悄的往门边儿躲了躲,顾乐棠也机敏,侧身闪到院子里,挨着薛琰看热闹,“这女的谁?可真够厉害的。”   薛琰看着冲出来继续扑打许静安的徐云俏,斜了顾乐棠一眼,“没见过吧?”   “嗯,没有,”他哪儿见过这样的人啊,看穿着打扮还是位小姐,怎么连他家下人都不如呢?   “所以说你见得太少啊!”   “静昭~”   薛琰被顾乐棠叫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抚抚肩膀,“不许这么叫我!这么有意思的事都堵不住你的嘴?!”   ……   许静安已经退到院子中央了,“你们怎么回事,快拦住她啊,拦住这个泼妇!”   徐氏哪儿忍心看着儿子挨打,想过去护着,可是却被徐申氏给拉住了,“燕儿,小孩子家家打两下就没事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大哥过去了,”   她可不能叫徐氏过去,自己女儿自己清楚,眼里没人手上没轻重,这要是一巴掌落到徐氏身上,今天这亲事算是彻底完了。 第25章 强硬   姜老太太扶着李妈妈出来看了一眼,冲装模作样的徐家老大道,“亲家大爷别费那事了,叫他们打,什么时候打够了,什么时候进来说话。”   说完转身回屋里坐了。   郭太太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娘?”   “我没事,本来我还想着宁愿从咱们铺子里的掌柜家里,选一个能干懂事的闺女给静安,现在看看啊,太委屈人家闺女了,”   姜老太太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这些天啊,我跟静昭常常一处说话,这越说越觉得那闺女像我,”   她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道,“你说我把许家交给静昭你觉得怎么样?”   郭太太吓的只往后退,“娘,虽然静安犯了错,但他是许家的长孙,您不能这么想啊!”   这不是给她们二房招灾嘛!?   永远都是这么个循规蹈矩的样子,唉,二房太守礼,长房又太不成器,姜老太太摆摆手,“算了,就当我没说,你去吩咐人,把张里正李保长跟街上的王媒婆都请过来,趁着今天,把静安的婚事定了吧。”   “不是说定的是云娇?”见姜老太太不再说什么家产的事,郭太太长舒口气,又有心情考虑许静安的亲事了,比起跋扈到无法无天的徐云俏,安静的徐云俏更宜家啊!   “这都闹成这样了,再说要定徐家老二,就是害人家了,”姜老太太也没指望郭太太听懂,“快去吧,再封几样礼,一会儿好叫他们带回去。”   郭氏得了吩咐出去,正看见躲在门边儿上的女儿,她顾不得院子里的热闹了,快步过去,悄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回你院子去老实呆着?!”   薛琰嘻嘻一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我陪您去?我不是在院子里闲着无聊想来陪奶奶说说话儿嘛,正赶上亲家小姐打大哥呢!”   “娘,可不是我不上去拉啊,主要是亲家小姐武力值太高,我去了指定吃亏,”薛琰抱着郭太太的胳膊说怪话。   顾乐棠看见郭太太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郭伯母好,我也是来找静安兄的,没想到,”   他指了指那边脸上已经挂了彩的许静安,“我不太合适过去,就跟许大小姐一处说会儿话,嘿嘿,”   郭太太白了他们两个一眼,也懒得揭穿他们了,“行了,没什么事了,都快回去吧,老太太跟静安都没功夫见你们,快走吧,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儿。”   薛琰在郭太太的逼视下,不得不一步一挪的往回走,她伸手捅了捅青桃,小声道,“你留着。”   “嘁,”顾乐棠正听见薛琰的话,忍不住笑道,“你可比谁都爱看热闹。”   “这是一般的热闹么?你家天天打?”她瓜都准备好了,被赶出来心情着实不太好。   顾乐棠小心的陪着薛琰,“没有,我家从来没打过,没人敢,”想想自己爷爷的家法,顾乐棠不寒而栗,“我也是头一回见。”   别人家的笑话他一个外人看看就罢了,没想到许静昭这个堂妹也跟没事人一样,“你不担心么?”   担心?有什么可担心的?担心有用么?   薛琰没好气的白了顾乐棠一眼,“有奶奶跟大伯娘在呢,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哼,就凭许静安,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那他也是你大哥啊,”要是自己大哥,呸呸呸,他大哥也干不出这样的事。   薛琰已经不耐烦的打断顾乐棠的话了,“血源上是,但你觉得他配得我大哥?”   这个,顾乐棠挠头,跟自己的几个哥哥比起来,许静安确实不怎么像个大哥的样子,尤其还是许静昭的哥哥,“确实不配。”   “你真是说什么都很有道理的样子,嘿嘿,”   ……   这个不配当人大哥的许静安终于摆脱了徐云俏的抓挠,他狠狠的把徐云俏推到一边,“你闹够了没有?!”   又冲过来帮忙的大舅舅道,“你也不管管她?成何体统?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把人给我带走,带走,我不会娶她的!”   徐云俏一个没留神一屁股坐在地上,又疼又委屈,放声大哭起来,“你说叫我带我爹我娘来谈亲事的,结果你跟我说什么?你在京都养了个小的?还不许我跟你去京都?许静安,我跟你拼了!”   徐云俏推开过来扶她的徐申氏,从地上爬起来又要扑打许静安。   徐氏终于脱身了,立马在一旁跳脚喊道,“不娶了,我儿子绝对不会娶你们徐家的闺女,来人,把这三个人给我赶走,拿大棒赶,以后再不许他们来许家!”   徐氏把娘家看得有多重没人比徐申氏两口子更清楚了,也就是因为这个,他们才能从徐氏这里讨得这么多好处,现在徐氏发了火,徐老大跟徐申氏都不敢闹了,徐申氏更是狠狠的一把打在徐云俏身上,“能,叫你能,有你跟你表哥这么说话的?就算是静安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姑在这儿呢,能不给你做主?”   徐云俏浑是浑一些,但脑子还是的,也知道这会儿是万万不能再得罪徐氏的,她痛哭着扑到徐氏跟前,“姑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是你说的,老太太相中我了,还叫我跟我表哥成亲以后跟着他去京都过小日子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徐氏被这个侄女气的浑身哆嗦,“你给我闭嘴,我是这么说了,可我说的是你吗?静安看中的是云娇,不是你!”   徐氏这会儿算是真的明白为什么儿子会看中二侄女儿了,就看这性子,也是二侄女儿更好一些啊,最起码她是绝对不敢跟儿子动手的,“行了,你们回去吧,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老太太根本没相中许家,是我傻一心想要帮衬娘家,没想到反被咬了一口,害我儿子挨了顿打,还是叫你这个贱皮子给打的,我儿子在外头上大学将来是要当官的,被女人打,晦气不?”   徐氏说的就去看许静安脸上的伤,还不忘喊丫鬟,“你们都是瞎的?没看见大少爷脸上都淌血了?还不快去叫大小姐过来给他看看?!”   李妈妈在里头听的不像,忍不住出来小声道,“大太太,老太太刚才说了,你们要是都说清楚了,就进去,给她个交代。”   徐申氏不等徐氏答话,一把把头发给抓乱了,连哭带嚎的就冲到姜老太太屋里,“老太太,老太太,您可要给我们云俏做主啊,我们云俏可是不能活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徐家也就这本事了,姜老太太冷哼一声,“别装了,你这路子当初我摆摊的时候见多了,我要哭起来比你还像呢!说吧,你们徐家都有什么要求。”   叫自己提要求?徐申氏也不哭了,抬头道,“老太太,今天真是静安叫我们过来的,”   “是我叫你们过来的,但我也说清楚了,想叫我娶徐云俏,就得答应我刚才提的条件,不能答应就算了,凭我许静安,谁娶不来?”   “张家的闺女马家的小姐你一个都娶不来!”   姜老太太简直要被孙子这纨绔气势给气晕了,她怼了许静安一句,转头向徐申氏道,“静安的话虽然狂些,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大太太也是在外头行走的人,你觉得我要是放出静安刚才说的条件,能不能给他娶一门跟贵府差不多门第的媳妇呢?”   这个,就凭许家的钱财跟生意门路,加上许静安的人才,尤其他还是长房独孙,别说跟自家差不多了,就算是比自家再强些的人家,也大把的姑娘能挑来,徐申氏眼珠急转,“老太太,您不能这么说,我们云俏跟静安可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最是亲厚不过了。”   “嗯,这个我信,不然也不敢下手把静安打的血葫芦一样,也就是看着他们是姑表亲,不然敢对我们许家的长孙动手,我定会先叫人把凶手给打了,再押到衙门里去,好好灭灭她的威风!”   徐申氏知道姜老太太难缠,所以有事就跟自己小姑嘀咕,从来不敢在姜老太太跟前触霉头的,这次也是为了女儿豁出去了,“老太太,现在外头都知道静安要跟我女儿定亲了!”   “那又怎么样?我孙子名声坏了也能娶到比徐云俏好的闺女,你信不信?”   姜老太太慢条斯理的抿了口茶,“这世道啊,对女人比对男人苛刻的多,就算是你现在带着你跟你闺女吊死要我们许家门前,明天我们许家的地里照样产粮,许家的铺子照样开张,徐家?也不过拉着你们的尸首来讹许家千把大洋,徐大太太,不信的话,你尽可一试!”   徐申氏怔怔的看着姜老太太,她想反唇相讥,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太清楚了,姜老太太说的是最剜心的大实话,“那您说怎么办呢?如果我们答应静安的条件,您就会应下这门亲事?”   “奶奶,我不娶徐云俏,坚决不娶!”   许静安慌了,徐云俏就是个泼妇,“跟这种面目可憎之人呆在一个屋檐下我也会喘不过气来,我不会跟她成亲的!”   “咣啷,”姜老太太直接把手里的茶碗摞到桌上,“那你就去死!我叫徐云俏抱着你的牌位嫁到许家来!将来再从许家族里挑一个男孩养在她的膝下,她照样是许家大奶奶,”   “娘……”   这下连徐氏都吓着了,这是她第二次从姜老太太嘴里听到她说不要这个孙子了,“你不能这么对静安,他又没做错什么?”   “呵呵?没做错什么?”姜老太太气极而笑,“有你这样的娘,才会教出这样的儿子,既然你这么爱帮娘家,那今天我就成全你了,叫你儿子娶了你侄女儿!”   “奶奶!”许静安想说自己宁愿死也不娶,但被姜老太太一个狠厉的眼神吓的没敢再往下去。   “是你叫跟徐家小姐说叫她们亲家大爷跟太太都带过来的,现在人家答应了你的条件,你反而要食言?我们许家做了一辈子生意,讲的就是诚信二字,你敢砸祖宗的招牌?”姜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许静安。   “我,她不是没答应嘛?她不答应,我就不算食言,”许静安兀自不死心,恶狠狠的瞪着徐云俏,“休想叫我娶你!”   “奶奶,我嫁,不管什么条件我都应下,我要嫁给许静安,”徐云俏被许静安厌恶的眼神气的两肋生疼,脑子一热张嘴就答应下来,“不就是由着他养小嘛,我应了!”   再怎么着她也是大的不是?“许静安你放心,我不跟你去京都,也不会在你的那个小婆跟前摆大房的架子,你满意了?”   “云俏!”   这下别说徐申氏夫妻了,连徐氏都惊呆了,“你这孩子……”   “那亲家大爷呢?怎么说?”姜老太太对这个答案没有多少意外,原本那点怜惜更是荡然无存。   徐家大爷本身对这事就没有多少反对的意思,这街上做生意开门市的人家,多少家想往许家送姑娘都找不到机会呢!   如今徐家一日不如一日,姜老太太又断了油料生意,如果自己女儿嫁到了许家,那这亲家就能再延续一辈儿了,有女儿在,就能保自己儿孙一世无忧,“既然两个孩子都愿意,那侄儿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亲家太太跟我们大太太呢?可有什么要说的?一次在这儿都说清楚了,省得将来又赖我这个老婆子爱替人当家做主了,”姜老太太看着一脸纠结的徐氏姑嫂,“你们只要有一个人说不妥,这件事咱们就到今天为止,以后再不许人提起。”   徐申氏都不用看丈夫的表情,就能猜出他此刻要说什么,别看她在人前厉害,摆出徐家当家太太的体面,其实这个家还是丈夫说的算的,“既然我家老爷点头了,那有我说话的地方,都听我们老爷跟老太太的。”   徐氏讶然的看着哥哥嫂子,连她都知道只要不打发走那个叫碧琼的小妖精,儿子这儿就是个坑,没想到嫂子跟侄女儿还睁着眼往里跳,“你们,”   “妹妹,你就答应吧,我们云俏从小就喜欢静安,心里就没装过别人,也是因为这个,她今天才会失心疯,你就看在这些年她在你跟前小心孝敬的份上,且饶过她这一回,我保证,云俏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徐申氏想到女儿成亲之后就要被留在许家老宅里,眼泪不住的往下掉,“有她在也好,还能陪你说说话,解个闷儿。”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写的文是《民国老太太》。   还有长房一家子膈应人,大家也都不想看他们了,不是我不虐啊,是虐不定女主出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死!   而且吧,还咱们的传统伦理里,就是现在,儿子也是继承家业的首选,老太太思想转变,得有个过程。毕竟许静安那个渣渣也是亲孙子啊!   还有郭太太,请给她一点转变思想的时间,她是爱女儿的。 第26章 订婚   既然兄嫂都答应了,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徐氏原本就有心要帮衬徐家,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她长叹一声,点点头,“就照你们的意思办吧,静安啊,你就算是看在娘的面儿上,也要善待云俏啊!”   姜老太太懒怠跟这些恨不得把女儿称斤卖的了人费口舌,“你们都答应了,那就听听老婆子的意思吧?”   “啊?”这是什么意思?徐家大老爷没想到这事还没完,“老太太,您还有什么吩咐?”   姜老太太好笑的看着徐家大老爷,“怎么?你们徐家做亲,不要三媒六聘财礼酒席?那敢情好,咱们两省!”   “不,不是,侄儿没想到会这么快,”徐大老爷连忙摆手,“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没这些东西,自己哪是嫁女儿啊。   “那不就成了,老大家的想来也跟你们说过我的意思了,我准备叫静安婚事跟我过大寿一道儿办了,也算是喜上加喜了,”   她见徐申氏张嘴想说话,“你要是准备往后拖,我也不反对,但静安要是秋天去了京都不肯再回来,我们许家可不管上京都给你们抓女婿去!”   徐大老爷瞪了徐申氏一眼,“就照老太太的意思办,这样也便宜,只是搁一天办,似乎乱了些,不如错后个几天,更从容些。”   “错后几天,一批客人,不出七天,收人两遍礼,这事儿许家办不出来,”姜老太太没好气的看了徐大老爷一眼,“怎么,趁着我六十大寿,还怕委屈了你闺女不成?”   这个徐大老爷真没考虑到,想想也是,头天送了寿礼吃过酒席,没两天呢,又得送贺礼再赴回婚宴,这道儿远点的,得在洛平多留好几天,换成自己也得骂人,“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办。”   这下等于是连婚期都定好了,姜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老二家的呢?人请来了没有?”   李妈妈俯身道,“都请来了,就在外间喝茶呢!”   “那就请进来吧,”   姜老太太这才跟徐大老爷解释,“我呢,已经把保长里正跟王媒婆儿都请过来了,咱们直接把婚书写了,聘礼定了,下面两家也好操办起来,静安的院子是他回来前她娘叫人才粉的,一色簇新,刚好当新房用,其他琐碎的东西,就由徐氏这个当婆婆的亲自操持着置办。”   这,这就要定下了?   徐大老爷看着随着郭太太进来的三个人,连忙起身跟他们一一见礼,李保长张里正已经听郭太太说了,今天是要给徐家三小姐跟许家大少爷定亲,心里都觉得有些仓促,而且还不是在女家,而是徐家上了许家来,就更奇怪了。   但徐家想嫁女儿给许家的心思全洛平没有不知道的,所以也都没有意外,反正是好事,也都乐意过来凑个热闹,因此见到姜老太太跟徐大爷,纷纷恭喜。   姜老太太等大家都坐定了,便把两家要结亲,并且把婚期定在自己寿辰那日的决定当众说了,理由给的也体面,许静安在外读书,回来的时间有限,为了不耽误学业,只能行此权宜之计。   两亲家都不反对,请来当保山媒人的三人自然也不会反对了,等大家都说完了,徐大老爷才道,“那个,刚才老太太也说到聘礼了,还请赏个数,我们也回赶紧回去置办嫁妆,”   他尴尬的一笑,“这婚事仓促了,我们这边量屋子打家具的,怕是来不及。”   姜老太太大度地摆摆手,“咱们做了几十年亲戚了,谁还不知道谁嘛?一家人没什么可客套的,”   她伸手把自己桌上常用的小算盘拿了起来,“唉,乡里乡亲的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许家啊,这些年办的丧事比喜事多,老婆子啊,都想不起来这亲事要怎么安排了?”   “唉,老太太说的我也跟着心酸,”徐大爷附合着抹了把干涩的眼眶,他的注意力全在聘礼上了,“我记得耀宗那会儿,多风光啊!这一算啊,耀宗都去十五年了……”   “风光,徐大老爷可真会说话,那个时候许家也不过几间铺子,耀宗连间铺子都打理不了呢,”姜老太太根本不吃这一套,“耀宗当年成亲,”   她看了一眼王媒婆,“也是王嫂子你保的媒吧?”   “可不是么,就是老婆子说的媒,”王媒婆啧啧嘴,她都不敢夸口说自己做了桩好媒。   “那这回还劳烦王嫂子了,这聘礼嘛,当初徐家要十二抬,六十六两银子,”姜老太太年纪大了,脑子却好使的很,当年的银钱出入也记清楚。   早知道许家能发家这么快,当初他们就得再多要些了,徐大老爷想起来都肝疼儿,怎么就只要了六十六两呢?“是啊,那个时候许家也不容易,大家又是当亲家的,”   这次许静安可不同了,许家可是大富之家,长子嫡孙娶妻,彩礼少了许家也丢不起人。   姜老太太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许静安,“这些年静安不知道家里的事,又不肯回家帮帮我这个老婆子,唉,偏还在京都给我刨了个大窟窿,我都不知道从哪儿找补,”   姜老太太说着就开始抹眼泪儿了,“徐大老爷你是静安的亲舅舅,旁人不肯担待的事,您肯定也能担待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我们云俏可是徐家的掌珠,”   姜老太太轻嗤一声,“是啊,静安可尝不是许家的宝贝呢?不然啊,您也不能带着女儿亲自上门提亲了不是?”   啊?保长里正王媒婆的眼睛瞬间亮了,原来如此。   徐申氏满脸通红,“那也是静安叫我们来的,”   “所以我才说你们把静安当自己的儿子一样呀,”叫你们来你们就来?这么打脸的事两口子就巴巴的上门儿了?“我算了算家里的现银,”   姜老太太只当没看见徐大老爷眼睛里的亮光,“能拨出来的,也就两千大洋了,”   两千?   这路徐大老爷心里的期望差的太远了,他想着许家怎么也得拿出一万大洋当彩礼才对,“老太太,您这也太欺负人了,”   “王媒婆,您觉得我们许家出一千六百六十大洋办聘礼,能给长孙娶个媳妇不?”姜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了徐云俏一眼,这样的媳妇,倒找二百她都不想要啊!   王媒婆尴尬的看了一眼徐家人,徐家大小姐出嫁也是请她当的媒人,聘礼才二百大洋,许家出一千六,比徐云俏强百倍的都给说到,凭她多年的工作经验,许家这次真的是低娶了,“那个,要是搁现在的行情,真不少了!”   张里正成年在市面儿上行走,最擅察言观色,今天这徐家带着姑娘来提亲就够诡异了,再看许大少的样子,分明被狠打了一顿,而那个徐家三小姐,就是行凶的人,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在徐云俏的肚子上停了一下,该不会是小男女把持不住?   “那个,叫我说啊,一千六可真不少了,搁我们张家,从儿媳妇到孙媳妇,都娶回来了,啧啧,许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就是不一样,徐大老爷,恭喜恭喜,”张里正迅速有了决断,徐家为了嫁女儿,竟然出这样的法子,太下作了,姜老太太扣聘礼,一点毛病都没有!   张里正这么说了,李保长也不会做得罪许家的事,这一片儿的杂捐多亏许家在前头撑着他的日子才能这么好过,“就是,一千六百大洋,都够打个银人儿了,徐大老爷真是养了个好闺女啊!令嫒真是嫁到福窝里喽!”   许静安现在恨死徐云俏了,还一千六?他当初给碧琼的赎身钱才二百大洋,“不行,我不同意,她哪儿配一千大洋?”   “你说什么?”徐云俏幻想的可是百担彩礼十里红妆,没想到在许静安眼里自己连一千大洋都不值?   “都给我闭嘴!”   “不想成亲就给我出去!”姜老太太一拍桌子,厉声道!   许静安吭都没吭一声跺跺脚扭身出去了,这不是他要的婚事,他不在乎!   徐大老爷难堪的擦擦头上的汗,“那个,老太太,这彩礼太少,我们这嫁妆可就……”   姜老太太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瞧亲家大爷说的,我们许家娶亲从来是看姑娘本人,嫁不嫁妆的,不要紧,难道你们陪了金山银海过来,我们还能贪了孙媳妇的嫁妆?”   合着姜老太太的意思,彩礼就这么多,嫁妆你随便,爱嫁不嫁啊!   王媒婆兴奋的满脸通红,她保了一辈子媒了,这样的做亲的还是头一次见,这还是亲上加亲呢,“老太太真是个爽利人儿,我最佩服您这样的人了,如今可不是光女家想着卖闺女,男家也尖酸着呢,媳妇带的陪嫁少了,婆家一圈子看笑话,像您这样的,”   王媒婆冲姜老太太比了个大拇指,“明白人!”   徐氏也被姜老太太说的数给吓着了,一千六?她这些年一心盘算着儿子的婚事,各项算下来,没个一两万大洋是办不下来的,可是这老太太只出两千大洋?能干什么?   “您出两千,那收拾院子喜服喜饼这些只剩四百了,”徐氏颤抖着嘴唇,“娘……”   姜老太太摆摆手,“我知道你心疼静安,他是你跟耀宗唯一的孩子,所以你们长房准备往里添多少,我不管的,等明个儿我叫郭氏把公中出的彩礼单子理出来,再把剩下的银子给你送过去,我老了,郭氏又是个孀妇,是你这个婆婆出来挑大梁的时候了!”   她扫了徐大老爷一眼,“说起来你也是在徐家算过账当过家的,这些年一直没叫你出来主事,委屈你了,等静安成亲之后,我就叫郭氏把你们长房的账盘一盘,这个家就由你领着儿媳妇当了。”   这,徐氏惊的嘴都合不住了,“娘,”   徐申氏却像捡了个宝般的搡了徐氏一把,“老太太说的是,我们家俊燕当年可是出了名的能干姑娘,不然老太太也不会虔心求娶不是?”   是啊,是挺能干,但这能干只局于一间的小小油坊里,姜老太太叹息一声,这事怨不得别人,谁叫自家眼力不足?“亲家太太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一旁的张里正几个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咳,既是这样,那就换庚帖,写婚书吧。”   这样他也好带到衙门里,早些把事办了。   等王媒婆张罗着把所有的手续走完,徐大老爷跟徐氏都摁了指印儿,徐申氏才用帕子捂着嘴抱着徐云俏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啊……”   这是哭给谁听呢?她觉得女儿委屈,自己还嫌这门亲结的恶心呢,姜老太太冷了脸,“结亲不是结仇,亲家太太要是觉得委屈,婚书撕了就行,不必勉强!”   她起身冲张里正李保长福了福身,“这些年多承两位一直照应着我们孤儿寡母的,老婆子都记在心里呢,您看这府上也没有个主事的男人,就不多留二位了,郭氏,还不快把给二位备的东西拿上来。”   这做媒当保山自然没有空手儿回去了,尤其还是给许家当保山,看着郭太太带人捧上的四样表礼,张里正跟李保长喜形于色,暗道还是姜老太太会做人,“那我们哥两个就不跟老太太客气了,这大喜的日子,刚好侄儿们也沾沾喜气。”   李保长看了一眼徐申氏,“徐大太太,您想好了没有?要是不想结,我们就回去了,要是答应了,我还得拿着婚书跟给王嫂子去街门记档呢!”   徐申氏被抢白的脸一阵儿红一阵儿白的,可不嫁的话到底不敢说,只能捂着嘴抽泣,徐大老爷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亲自把婚事递给李保长,“劳烦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两个留言里说郭太太“打”了女主了,澄清下哈,不算打啊,就是说话的时候拍一下,我记不清哪里写的,真的不算是打啊,这种的算是打的话,苦逼作者经常被老娘这么着啊,我妈说话有个习惯,打断你的时候就拍你一巴掌!哭……   可能我被拍习惯了。 第27章 灰心   婚事拿到书,这事就算是完成一大半儿了,王媒婆从郭太太手里接过手帕子包的银洋,都不用数,就知道最少五块,心里满意极了,嘴上抹蜜的又恭喜了两家一番,陪着李保长往衙门去了。   “哼,淑娴啊,我也累了,得好好歇歇,午饭就不用了,你回去抓紧时间把聘礼单子给拟出来,拿来我过目,”   客人都走了,姜老太太连正眼都不再看徐家人一眼,扶着丫鬟站起身儿,“哎哟,这说出去都没人信,忽然就人有跑上门儿来要嫁闺女的!”   这,这就走了?   徐氏看着转身回里屋的姜老太太,没敢出声拦,她转头向郭太太道,“二妹,今天是静安的好日子,你叫厨上备桌席面,叫静安陪着我大哥喝两杯。”   郭太太这会儿忽然可以理解女儿的心情了,“大嫂,如果您想请娘家人坐席,只管去厨上吩咐就是了,我当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闺秀带着父母到男家提亲的,更不知道以何名义记这笔账,”   这么伤风败德的事,她想想都嫌脏的很,还让她给他们张罗席面儿?那岂不是要脏了她的手?   郭太太暗下决心,再不跟徐家人来往,因此她连个白眼儿都不肯给徐家,径直出了正院儿!   有青桃在,薛琰第一时间就得了消息,这会儿正守在寒芳院里等郭氏呢,见她一脸怒气的回来,“娘,怎么了?”   “啪,岂有此理!”到了自己的院子里,郭氏再也绷不住脾气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死我了!”   “啊?娘啊,您这是,”薛琰回想着青桃跟她说的事,没觉得这里头有她们二房什么事啊,怎么就把郭太太给气的拍桌子?   郭太太这个大家闺秀,还能有暴怒的时候?“娘,谁气您了,你您跟我说,我立马跟您报仇去!”   敢欺负郭太太,薛琰在屋里转了一圈儿,踅摸趁手的东西,管她文的武的,都不能叫她娘白受气。   郭太太被女儿怒火冲冠的样子给逗的一乐,心里也舒服多了,“跟谁都没关系,是我自己生气呢,”她一指椅子,“快坐下,吃饭了没?”   薛琰乖巧的摇头,“没呢,想等着陪奶奶跟娘一块儿用,”她快被顾乐棠给烦死了,好不容易跑到寒芳院里躲清静,根本没想着吃饭的事呢。   “娘跟你说啊,这为人处事都不能脱离一个‘理礼’二字,这人跟畜牲的区别是什么?不就是人懂理,守礼吗?”   这哪跟哪儿啊?薛琰点点头,“娘是觉得大房不懂这个?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没关系?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许家又只有你大哥跟你两个孙辈,是最亲不过的,娘还想着以后有你大哥照顾着你,娘就算是走了,也能安心,”说到这儿郭氏眼眶一红,低头拿帕子擦眼泪。   可现在长房这么不成器,叫她的女儿将来靠谁去?   原来是因为这个,要说也是,郭太太是秀才家的女儿,郭大舅前朝的时候也是个秀才,还开着私塾,怎么可能允许家里出了悖礼的事?而今天徐家带着女儿上门,恐怕真的是碰触到郭太太的底限了,“那现在呢?娘还觉得大哥靠得住不?”   靠什么靠?这样的哥哥靠着郭太太都嫌污了自家女儿!   “静昭,世道这么乱,你个弱女子,再没了你奶奶,你可怎么办啊!?”郭太太悲从中来,忍不住潸然泪下。   唉,郭氏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独立”二字啊!薛琰伸手把郭太太给搂住了,“您也说这世道了,你就该看出来了,如今连皇帝都没了,也没见天塌不是?所以啊,以后这世道啊,慢慢会变的女人不靠着男人,也照样能过的好,就不说以后,就是现在,没有爷爷,奶奶不照样把许家撑起来了?”   “那是因为有你大伯跟你爹,”女儿不明白,但郭氏却清楚的很,如果不是因为有两个儿子,许家那些族人,都不会放过许家这块嘴边的肥肉。   “大伯跟爹没了呢?难道这个家是靠大哥撑着的?而且就算是没大伯跟爹,您觉得凭奶奶的性子,能叫许家那些人拿捏住了?”就凭薛琰这阵子对姜老太太的了解,她能一把火把许家的产业烧了,也不会落到群狼手中的。   这个,郭太太摇摇头,“你奶奶不是一般人,我活了半辈子了,就没有见过像你奶奶这么刚强的女人,这个家也多亏有你奶奶这棵大树,不然,”她都不敢想自己一个寡妇带着女儿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那您可是太幸运了,不但见了奶奶这样刚强的奇女子,以后还会有一个我这样同样刚强的奇女子女儿!”   薛琰抱着郭太太晃了晃,得意的仰着小脸儿,“娘,您没听奶奶说我最像她?你没看出来我跟您嘴里称赞的那些小姐们不一样?”   当然看出来了,不但看出来了,还头疼的很,郭氏嗯了一声,女儿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像婆婆多些了,“你想说你以后会像你奶奶一样?可你奶奶也是嫁人生子的,你真嫁了人,到婆家刚强去!”   好吧,这说着说着居然扯到婚嫁上了,催婚的妈妈真是跨越百年的坚强存在啊!   “那就不许我在娘家的时候也刚强了?您现在心里也清楚了,大伯娘贪小便宜还耳根子软,眼里除了儿子就是娘家,这些也就罢了,偏我那个大哥,上学没见上出个什么西洋景来,养小老婆倒是本事大的很,还搭进去一条人命!”   关键是许三友赔上一条命,长房两人却毫无愧色,这就不止是蠢了,还无情啊!   薛琰一摊手,“您说吧,我要是听您的话,找个门当户对的嫁了,跑人家家刚强去了,您跟奶奶靠谁去?把你们交给大伯娘跟大哥,我能放心?还是我把您接到婆家去?”   “那不能,没那规矩,”郭太太连连摇头,“我都想好了,等你嫁人了,我就好好孝敬你奶奶,等你奶奶百年之后,我就寻个庄子住了,吃斋念佛修来生去。”   原来未来的路都想好了,薛琰冲郭太太伸了个大拇指,“我娘想的就是长远,可您没想到的是如今是乱世,外头南洋北洋的你打我我打你,就没有真正消停过,如今洛平有武大帅坐镇,看似太平,可是这太平能有几年呢?您也是跟着舅舅一起念过书的,真不行叫舅舅过来给您讲讲,这乱世之中,能不能寻到一处世外桃源叫您修来生?”   郭太太还真是读过几本史书的,就不说史,这两年洛平也不是真的太平,武大帅进平南,那也是跟原来的督军交过兵的,“不是还有马旅长么……”   “呃,您打算不靠着女儿,依靠八百扁担打不着的马旅长啊?”   薛琰给了郭太太了个白眼,“娘,把我留在身边,给咱们二房顶门立户,就那么难接受么?您到底是我亲娘不是?就那么想把我从家里撵出去,去别人家里伺候公婆,照顾男人,给人生儿育女当小媳妇?”   “就算是郭家不如许家有钱,可您摸着良心说,到底是您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过的舒心呢还是在许家当媳妇?不说现在,就比我爹在的时候!”道理说不通,那就耍赖好了。   郭太太不擅说谎,可是说自己更喜欢娘家这样的话,又有失妇德,沉默了半天,她才为难的道,“你奶奶那边也不会答应的啊,还有你大哥马上要娶徐云俏了,”   想到这两个人,郭太太一阵儿恶心。   好了,搞定!薛琰心里比了个“ye”!“大哥成家是他们长房的事,跟咱们二房有什么关系?咱不管他,他也管不着咱们,至于奶奶那里,您放心吧,如果奶奶也催我嫁人,我绝对不犯犟!”   估计这会儿对许静安失望透顶的姜老太太,根本不会舍得自己嫁出去的,这以后是嫁人还是招夫,薛琰都要把自主权握在自己手里才行,不然成天这个来做媒,那个来提亲,一个郭氏就能叫她头大,“您只要答应我,以后您绝不干涉我的婚事,更不会催我成亲,相亲这些也不许提。”   “那,那怎么行,就算是你想招夫,也得成家啊!我不催你可以,但你也不小了,我得慢慢开始替你留心了不是?”   二房没有儿子,老太太又不肯过继,最后招一个也不是不能接受,起码这样自己既可以照顾女儿,女儿还不用去人家家熬人,可连女婿都不招,那不绝了后了?   “您能精明过我奶奶去?还是能比我这个上洋学堂的女儿见识多?万一再那些盯着咱们二房产业的人骗了去怎么办?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啊娘!”   薛琰都不用吓郭太太的,“您手里的东西不少吧?再加上将来许家会分给咱们的,如今这外头,几块银洋都能买条人命的!”   这个郭氏当然明白,前几天灾年东边的过来的那些灾民,为半块馍馍都会打死人的,“我知道了,只是静昭,娘可只有一个念想儿了,就是你要嫁个可心的人,夫妻和睦,儿女绕膝……”   这个薛琰也不是不想,但不是现在想啊,“我知道了娘,您放心,我会叫您看见那一天的!”   薛琰正做郭氏思想工作呢,外头寒芳院的婆子提了食盒过来,说是厨上把饭送来了,等端上桌,薛琰就变脸了,“就这点儿?出什么事了?”   许家是由郭太太管家的,短了谁也不会短了寒芳院的。   摆饭的婆子嘟嘟嘴,不知道该不该说,仆随主性,郭太太一向不爱与人争闹,她们都是知道的,“那个,今天厨上东西不太够……”   “不可能!青桃,你去问问,”薛琰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松竹轩呢?”   松竹轩里住着顾乐棠怎么说也是客人,真这么随意的送去,丢的可不止是许静安的面子。   “也是一样的,”那婆子见青桃真的要出去,忙一把将人拉了,“那个,是这样的,今天大太太让办席面儿,又不肯给银子,咱们太太当家,这天一热为了东西新鲜,每天外头送来的食材都是有定量的,”   “然后呢?”薛琰沉了脸,“往下说,”   婆子知道瞒不住了,干脆痛痛快快的招了,“大太太想吃又舍不得银洋,又说徐家大老爷是贵客,”   婆子脸上闪过一抹鄙夷,“其实各院子的菜都做好了,大太太就带着人把好吃的,都给抢到她富荣院去了,还说今天是大少爷的好日子,谁也不许跟他们长房过不去!”   薛琰已经拍案而起了,“今天是大哥的好日子,那正好,我还没有过去恭贺大哥呢,青桃,跟我走一趟。”   “静昭,你别,”   “娘,您别管,刚才咱们不是说好了,以后跟长房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她这河水想往井里灌,那也没门儿!而且这要是敢开了头,您觉得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少?”薛琰不怕一顿吃不好,就怕将来她不再的时候,徐氏加上泼妇徐云俏,能把郭太太给欺负死!   郭太太无奈的看了女儿大步出门,想拦,却没敢再开口,“唉,由她闹一闹也好!”   郭太太心里对长房仅有的最后一点敬重已经荡然无存了,就如女儿说的那样,二房跟长房,以后还是划清界限的好,她女儿将来还要嫁人呢!   出了寒芳院,薛琰没有直接往富荣院去,“青桃,去把我屋里上好的墨汁拿几瓶,就是我从汴城带回来的,还有,把咱们院子里管洒扫的妈妈也叫上,快去!”   青桃不知道自家小姐要干什么,但她热闹的本能叫她小脸激动的红扑扑的,“嗯,小姐就在这儿等着我,我跑的快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郭太太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啊! 第28章 教训   薛琰一行到了富荣院的时候,并没有想像中的笑语喧哗,甚至还能听到叹气声跟哭声,想想也是,这亲定的,窝火的怕不止徐云俏一个人。   “大太太,大小姐过来了,”   薛琰不等里头叫进,直接挑了竹帘迈步进屋儿,她慢悠悠的扫了一圈儿,红木大圆桌儿摆的满满当当热热闹闹的挺像回事儿,不过这坐席的全是姓徐的,就是没看见许静安。   徐氏不悦的皱皱眉,她们一家子吃着饭喝点儿酒,好好商量商量下面的事怎么办,没想到这死丫头不长眼的跑来了,“你来干什么?”   “哎呀,不是说今天是大哥定亲的好日子嘛?大哥呢?怎么不在?”   姜老太太不在,薛琰连“大伯娘”都不叫了,“我听说了今天的事,想着怎么着也得好好贺大哥几句啊,”她一指青桃捧着的墨汁,“我还特意给大哥带了礼呢!”   听薛琰问起许静安,徐家人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们倒是叫人去请许静安了,结果去了才知道,许静安人根本不在府里,说是生气跑出去了!   “那你把东西放下赶紧走吧,我们这都开席了,就不留你了,”徐氏不耐烦的挥挥手,“有什么话等静安回来你跟他说。”   薛琰微微一笑,“大哥不在,我跟未来的嫂子说也一样啊!亲家小姐,还没有恭喜你呢,你真是追求爱情追求自由追求幸福的新女性,叫我说,我大哥在京都小公馆里养的姨太太,定然也比不上你!”   “你,许静昭你个小贱人,”徐云俏刚才还跟徐申氏一块儿跟徐氏哭诉委屈呢,哪个姑娘愿意没成亲家里就有一个宠妾啊!可没想到这个许静昭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戳她的肺管子。   徐云俏畏惧姜老太太,讨好徐氏,追捧着许静安,唯独不把二房母女放在眼里,这会儿许静昭敢来看她的笑话,简直是不想活了!   正好她也一肚子火没地儿撒呢!   徐云俏抡起巴掌就往许静昭脸上招呼,“叫你嘴欠!”   “啊!”   薛琰不是许静昭,前世为了健身也为了安全,防身术自由搏击这些是常年练习的,如今力量不行了,但本能的反应还在,她顺着徐云俏的力道托了她的胳膊,反手一拧,就把徐云俏给摁在桌子上了,一张白生生的小脸,正好扑在她面前那盘香酥鸡柳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徐氏几个被薛琰给吓的纷纷站起来,“你敢在我这儿逞威风?来人,快,快把许静昭给我拉开!”   薛琰可是有备而来的,徐氏话音刚落,青桃身后的几个婆子已经将路给挡住了。   薛琰看着被徐云俏给糟蹋了的鸡柳,有些心疼,这还是上午她专门儿让青桃传话厨上做的,用的还是她告诉的方法,结果却被送到富荣院了,“大太太,我也想问呢,我过来贺一贺有什么错?她凭什么要对我动手?别说她如今只是个客人,就算是嫁到许家,也没有嫂子敢打小姑子的吧?”   说到这儿薛琰看着徐氏幽幽一笑,“难道这是你们徐家的规矩?我说你怎么什么都往娘家搬呢,是不是被亲家太太给打怕了?”   “你,你放肆,来人,来人,去把郭淑娴给我喊来,叫她看看她生的丫头片子在干什么?!”徐氏被薛琰一下子揭着短处,又羞又气大声命人去喊郭太太。   “忘了告诉你了,我来我娘知道的,”薛琰手上使劲儿,把一直挣扎的徐云俏又往桌了摁了摁,又冲过来要拉她的徐大老爷道,“徐老大,你敢碰我一指头,信不信我把你闺女的脑袋摁到这盆热汤里?到那个时候,你这女儿一块大洋怕是都换不来了!”   徐大老爷看着被摁的不住惨叫的女儿,“你,你这个孩子,亏你还是许家教出来的,还来砸你大伯娘的席面,还敢对未来嫂子动手,传出去看你怎么做人,你快把云俏给我放开,不然小心我要你好看!”   “放了?可以,”   薛琰一松手,徐云俏顿时觉得身上一轻,站直身子也顾不得胳膊生疼,伸手又要抓挠薛琰,“我打死你!”   “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娘啊,”徐云俏都没反应过来自己回事,就感觉薛琰又抓住她的胳膊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就不会动了,还疼的很!   “你,你干什么?俊燕儿啊,快救救云俏吧,你这个侄女儿会妖法啊,”   徐申氏看着半边身子不会动的女儿,心疼的直哭,想过去扶她坐下,徐云俏又不停喊疼不让人碰,“许静昭,静昭啊,大小姐,求你了,把我女儿放了吧,我替她给你赔不是了!”   薛琰看着不住给自己作揖打拱的徐申氏,一笑,“你倒是位好母亲,可惜就是不会教女儿,我没有施妖法,不过你这个女儿啊,手太欠,我就帮她把胳膊给卸下来了,”   她看着脸色铁青的徐氏,敲了敲桌子,“大太太,我今天来除了跟大哥说一声恭喜,还是想告诉你,请客不是这么请的,”   薛琰随手一掀,就把桌了一盘黄焖排骨给翻了个底朝天,“这不是今天上午我特意定给老太太的菜嘛?怎么跑到你们席面上来了?还有这个,这个茄盒是我娘要的,粉蒸肉是我点的,卷煎是给松竹轩的顾公子尝新鲜的,啧啧,我说我们的菜怎么都没有了,原来都被您拿来款待娘家人了?”   “大太太,您不是常说这许家将来都是大哥的么?既是这样,拜托您有个大太太的样子,出手大方点,请个娘家人都从别人嘴里抠肉吃,您叫我大哥的面子往哪儿放啊?!”薛琰边说边摇头,她从青桃手里拿过自己捎来的墨汁。   “唉,现在什么都将方便快捷,学生出来读书都不兴带文房四宝了,用墨汁比现磨墨方便,虽然大哥是用钢笔的,我也想送这个给大哥试一试,”她拔开装墨汁的瓷瓶塞,只听“哗啦”一声,一瓶墨汁全倒在了红木大圆桌上!   “许静昭,你,你,我要去老太太那里告你,我不活了,啊……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敢骑到我头上来,我不活了!”   徐氏看着自己一桌子酒菜就这么被许静昭给生生毁了,连她特意穿的新衣裳上都被溅上了墨汁儿,气的两眼发黑,嗷的一声冲出富荣院,找姜老太太给她做主去了。   徐大老爷指着薛琰,“你,你,”   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一甩袖子,追他妹子去了。   只有徐申氏,还惦记着自己掉了胳膊的女儿,“那个,那个,大小姐,云俏她知道错了,你就高抬贵手,放过她吧,她还小,不懂事,不是有意的,真的,她再也不敢了,你就看在你大哥的面子上。”   “亲家太太您太谦虚了,徐三小姐比我还大一岁呢,不算小了,”   薛琰上前一步,冷冷的盯着徐申氏,“你放心吧,她将来是要嫁到我们许家来呢,我们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她再犯,我就再卸就行了,方便的很!至于你么,”   薛琰伸手捣了捣徐申氏的肩膀,笑问,“你知道这里最招人恨的是谁么?”   “是,是谁?我可没……”   “那个蔡家是谁找来的?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   薛琰随手从徐早氏脑后拔出一支长银簪来,拿簪头敲了敲徐申氏的额角,“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你跟你那个表姐的道行,根本不够看!”   徐申氏没想到许静昭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连这个都知道,又被她凶悍的样子给吓着了,一屁股坐在椅上,“没,没有,你误会了,”   “许家是不会上你们的当的,你说是误会就当是误会吧,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君子,你女儿就要嫁到我们家来了,这就当我手里扣了个人质,你敢打我坏主意,我就收拾她好了,”薛琰走到徐云俏身边,冲徐申氏眨眨眼,“亲家太太,这主意不错吧?”   只听“啊”的一声,薛琰已经把徐云俏的胳膊给接上了,“我这个人啊,服务向来周到,管杀又管埋,未来嫂子,你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薛琰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徐申氏母女,把她手里的簪子往桌子上一扔,冲青桃招招手儿,“走吧,咱们到奶奶那儿领罪去。”   ……   正院儿门口徐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可是大门却像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徐大老爷自矜徐家长子的身份,有什么事都是叫妻子徐申氏来跟妹妹说,自己轻易不往许家来的,可这一次他才算真的看清楚妹妹这个长媳在许家的地位了,不免也是忧心忡忡,“燕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过的什么日子呢?”   徐氏哭的喉咙都是疼的,听到哥哥问,又羞又气,悲从中来,“跟你们说有什么用?你们除了想办法从我这儿要好处,什么时候心疼过我?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我是许家的媳妇,你会认我这个妹妹?”   徐家可不是她这么一个闺女,另两个没她嫁的好的妹子,可没少来抱怨过大哥大嫂眼里没人。   “我看啊,你们老太太也不是个脑子清楚的,不然也不会连长子嫡孙都不念着了,燕儿,我看你嫂子说的可没错,老太太未必没有旁的盘算,”以前徐申氏回来说姜老太太没准儿要给二房招上门女婿,他还不相信呢,可现在看二房那个丫头片子嚣张成这般模样,可见是真的有所依仗的。   徐氏被哥哥的话吓住了,“那,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哼,”徐大老爷冷笑一声,“这还容易?女人嘛,嫁出去不就行了?之前你嫂子说的蔡家那小子,他是四房独子,蔡家会叫他当上门女婿?”   “这事老太太已经拒了啊,”   “那就逼着她应下!”   想到富荣院里许静昭对徐家的轻蔑跟侮辱,徐大老爷心里跟团火烧一样,他在徐家当家作主惯了,不论是兄弟还是妻女,谁敢跟他这么说话?   李妈妈听见青桃的喊门声,立时就把门给打开了,“原来是大小姐来了,老太太才歇下,”   李妈妈瞥了门外又开始哭嚎的徐氏,“结果被吵醒了,”说起不孝啊,徐氏真当是第一啊!   “那我还是回去吧,”薛琰扫了一眼徐氏兄妹,“奶奶上午叫人气着了,要真是休息不好,不如请大夫来开剂安神汤给她。”   这人比人得死啊,原来也不觉得大少爷有什么不好的,可有大小姐比着,这大少爷就哪儿哪儿都不那么如人意了,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别说老太太了,就是她这个跟了老太太一辈子的人,也跟糟心,“大太太,您还是回去吧,老太太说了,大少爷的婚事已经如了您的意了,您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太太说了,要是徐家还不满意,干脆就把大太太跟大少爷接回去吧,她就当没有生大老爷,就没有这些烦心事了!”   李妈妈冷着脸将这番话说完,才又向薛琰道,“大小姐也回去吧,老太太这会儿没心情见人,您放心,老太太好着呢,刚才还吩咐丫鬟去厨上要凉粉儿吃呢。”   有胃口就行,老年人就怕胃口不好,“那谢谢李妈妈了,我回去了,李妈妈也瞅空歇歇吧。”   薛琰冲面色铁青的徐氏兄妹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   这俩人想站就随他们站好了,就他们的斤两,在姜老太太手里都不够看的。   ……   郭氏已经听说女儿掀了富荣院的席面,还把徐云俏给打了,她又气又急,想去富荣院给徐氏赔礼,又怕女儿怪她,好不容易看到薛琰回来,一把把人给拉住了,“静昭,你这个脾气怎么,”   再生气也不能动手啊,她上下打量着女儿,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你受伤了没?”   薛琰在郭太太跟前转了个圈儿,又利索的比划了几个搏击的动作,得意的看着目瞪口呆的郭太太,“我们学校开的有体育课,还教女学生防身术呢!”   “现在的学堂还教这个?”看着侧着身儿把腿踢的老高的女儿,郭氏紧张的捂着胸口,“慢点儿,你慢点儿,你会这个可不许叫别人知道了,”   我的天啊,这样的女儿,可怎么嫁啊!   “放心,我又不是跑江湖卖艺的,”薛琰收势坐下,又成了那个娇俏的小姑娘,“这就是奶奶说的,爹有娘有,不如己有,女儿习武,不但强身健体,遇到事儿也有个自保的能力不是?”   这倒是,郭氏倒不反对女儿学武,这会总比不会的强,“你可藏好了,可别出去乱卖弄。”   她当然不会卖弄了,这个可是她的秘密武器,不过郭氏不反对,以后她就可以每天在自己院子里练习练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薛琰还是有些武力值的。 第29章 帮忙   搞定了郭太太,薛琰看着桌上那几盘根本没动过的菜,“把这些撤下去你们分了吧,青桃,你去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叫他去老洛平点两桌席面儿,送到寒芳院一桌,送到松竹轩一桌,就说是我请客呢!贺大哥订亲。”   见郭太太又要说话,薛琰眼一眯,“娘,这恶人只有恶人能磨,您就按我说的试试?看看强硬一点儿大伯娘会不会吃了咱们?”   郭氏想说什么,就见薛琰已经跑到内室一头倒在她的床上,“娘,我累死了,等饭来了您喊我啊,”   两眼一闭,拒绝对话。   顾乐棠在许家连着看了几场戏,又遇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深觉自己这洛平是没白来,唯一的遗憾就是许家小姐对他没什么好脸,不然这趟洛平之行就完美了。   即使中午许家只送来了几道简单的饭食,也没有影响顾乐棠的心情,他乐滋滋的把饭给吃完,准备下午寻个理由找许静昭去,反正她跟自己一样,一点儿也不同情许静安。   等老洛平的席面送来,顾乐棠哪儿还有胃口吃啊,但这不妨碍他刚好可以借这个借口找许静昭说说话,可跑到人家院门口,得到的回话却是“我们小姐累了歇着了”。   顾乐棠第二天又踩着点儿等在正院儿门口,准备巧遇过来请安的郭太太母女,可等到了正院儿,见郭太太跟姜老太太说话,顾乐棠才挪到薛琰身边,还没张嘴打招呼呢,就听薛琰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啊?”顾乐棠有些懵,“你急着要我走啊?我没干什么啊?”   薛琰被顾乐棠委屈的小模样给萌到了,“许家不差你这碗饭,”   她伸下巴点点徐氏方向,小声道,“再过十几天,我奶奶大寿,我大哥成亲,肯定都没人能顾得上你,”你回你们家去啊!   原来是怕自己无聊,顾乐棠开心的咧着嘴,“奶奶马上过大寿呢,我怎么能走?怎么也得给奶奶磕头拜寿才成啊!”   至于许静安的婚礼,反正他跟许静安也没有多少交情,既然薛琰不喜欢他这个哥哥,那他也直接把人给忽略了。   这人还真是个热粘皮,甩都甩不掉啊!薛琰没好气的白了顾乐棠一眼,“你随便。”   “诶,那个,我怎么也得给老太太准备一样寿礼啊,要不你陪我上街看看?”顾乐棠往薛琰身边挪了挪,低声道。   薛琰瞪了顾乐棠一眼,“离我远点,你觉得我奶奶的寿礼,随便上趟街就能寻得到?”   顾乐棠挠挠头,也确实是,姜老太太这样的人,过的还是整寿,自己太敷衍了确实不像话,就听薛琰道,“不如你回京都吧,寻一件合适的,叫人捎过来?”人就不必来了,省得成天在自己身边打转。   “你就那么不喜欢我?”顾乐棠更委屈了,他撸了把头发,“我在京都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女孩子想让他多看一眼呢!   “嘘……”薛琰打断顾乐棠的话,那边徐氏又哭上了。   “娘,您不能这样,静安好歹也是您的孙子,是在许家的脸面,”这样了聘礼拿出去,太丢人了,“老二家的,你心也太黑了,要是静安是你的儿子,你会这么给他办婚事?”   许静安是自己的儿子?   郭氏没来由一阵儿恶心,“如果我有静安这样的儿子,我不会给他定亲,我会先求老太太把他逐出家门,我再以许家罪人的身份,削发到庵堂里修行。”   “你,我就知道你恨我生了个儿子!”徐氏这下得了理,“娘,您看郭淑娴,”   姜老太太敲敲单子,“淑娴说的没错,而且淑娴也教不出静安这样的混账东西,”   她不耐烦的看睨着徐氏,“我反复说过了,你要是还当自己的是许家的媳妇,就照我的吩咐办,这个家是我姜银凤的,如果你不服,只管带着你生的宝贝儿子离开许家,你们长房的东西我也许你全部带走,你这走也不肯走,留下来成天喳喳,到底想干什么?”   许静安今天是被徐氏硬拉着过来给姜老太太请安的,这会儿被她抢白的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的,可他比徐氏聪明的多,知道这许家如今还在姜老太太手里,他想回京都,想继续奢华的生活,还得从姜老太太手里拿钱,何况他对这门亲事本来就反感极了。   “娘,您要是还这么不懂事瞎胡闹,我就不成亲了!”他从桌上拿过帖子,虽然看不懂,但上么满当当的应有尽有的样子,“二婶儿准备的已经够妥当了,不是我小看徐家,把整个徐家搓一搓,也凑不出这么多东西来!”   薛琰眼珠一转,探头道,“奶奶,咱们的彩礼是送给徐家的?因为他家给我们送了个女儿给我们?”按徐家的尿性,没准儿扣了彩礼也不一定。   姜老太太一笑,“彩礼咱们送过去,按规矩婚礼那天是跟着嫁妆一起拉回来的,这些东西啊,”   她捻起桌上的彩礼单子,“将来都是徐云俏的,以后会留给你大哥跟你嫂子的子女,不过么,”   她瞟了徐氏一眼,笑眯眯道,“我记得当年你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单子总共也就四十六两,这回徐家给多少陪嫁,反正都是你们长房的事,我是不管喽!”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一番话说的面色铁青,他虽然自小就被姥娘家当心肝宝贝一样捧着,比徐家正经孙子待的还娇,但许静安心里,更想要的郭家那样的士绅姥家,而不是成天一身油腥味的舅舅们。   “娘,那天可是我奶奶的大寿,全洛平城有头脸的人都要过来的,你们要是敢丢了我的脸,就别怪我不认徐家这门亲了!”   徐氏没想到二十年前的事姜老太太还记着呢,此刻二房的人都在,她羞的无地自容,偏还不敢哭出来,“怎么会呢?当年是家里穷,几个弟弟都没有成亲,现在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好了,我哥跟我嫂子又最疼云俏,”   拿嫁女儿的彩礼娶媳妇,洛平许多人家儿都是这么干的。当年她还带回来四十六两呢,要是搁别人家里,能带回来一半儿都是疼女儿的了!   “你娘家的事你自己回去理论,”姜老太太摆摆手,不耐烦听徐氏啰嗦,“后头的事还多着呢,都别在我这儿耗着了,淑娴,静昭也大了,这次寿筵的事你带着静昭张罗吧,至于静安的婚事,徐氏你带着静安来张罗,他成了家,也是大人了,不能光知道读书,任事不懂。”   自己还得张罗自己的婚事?许静安刚要说话,就见郭氏已经站起来了,“是,”   她看了一眼薛琰,“静昭,一会儿回去帮着把客人的名单理一理,你成天闷在院子里,许多亲戚恐怕都不认识,我顺道给你讲讲。”   薛琰暗叹郭太太给力,连忙站起来,“好的娘,我直接跟您回去吧。”   顾乐棠看着携手出去的郭太太母女,有些委屈,他一个人留在这儿干嘛啊,“那个,老太太,不知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有有有,”不等姜老太太说话许静安就接腔了,京都顾家的子弟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多长脸啊,这阵子张家把他奉为上宾还不是就因为有顾乐棠?   “我一会儿要去张府送帖子,你跟我一起去吧,”他生怕顾乐棠不同意,“说起来你的伤也好了,真该去张世叔那里拜会一二了,张世叔都念叨几次了,还说要亲自过来探病,硬叫我给拦住了,还有张家的几位小姐,也都想见见你呢。”   他可是已经答应了为张家的儿女引荐顾乐棠了,不只是张家,“汪团练也说想认识你呢,乐棠,你不知道,洛平人听说顾神医的孙子来了,都要来拜会,”   许静安一脸苦楚,“你是不知道,哥哥我可是帮你挡了多少次驾得罪多少人了?”   顾乐棠被许静安一通抱怨,已经额间见汗,他嘻嘻一笑,“这个好说,一会儿我就跟你去张府一趟,正好我也想跟张道尹借车去郑原一趟,”   “去郑原?”许静安想想家里这一摊子事,也有些意动,“你去有事?要不我陪你一道儿?”   他去郑原是想借机会躲清静,反正看许静昭的样子,恐怕这几天也没有功夫理他,如果许静安跟着去了,他还有什么清静可言?“不用了,你要忙婚事呢,我就不耽误你了,你放心,我一定赶在奶奶过大寿的时候回来。”   姜老太太看了一眼顾乐棠,点点头,“顾公子有事要办那我们就不拦着了,记得一定要在正日子前赶回来,老婆子还想请你喝杯寿酒呢!”   “一定一定,”顾乐棠站起身冲姜老太太连连点头,忍着没跟姜老太太说自己去郑原的目的。   ……   薛琰跟着郭太太硬是忙了七八天,姜老太太的寿筵是大事,从第三天头上,许家名下的各处庄头掌柜,已经陆续赶到洛平了。   姜老太太又是个爱热闹呢,直接开了外院的几处院子,给来贺寿的庄头掌柜们住下,等到了正日子的时候,这些人是要统一一起给姜老太太磕头祝寿的。   因为存了别样的心思,姜老太太索性把安排这些人的事情都让郭太太交给了薛琰,她有个这么能干的孙女,得叫底下人都知道知道才行。   郭太太也不傻,略一琢磨就明白了婆婆的意图,惊喜之下,她也不免替女儿担忧起来,生怕女儿哪一点做的不好了,再给这些人留下坏印象,那样反倒不美了。   可她冷眼看了几天,发现女儿居然把这些人照顾的妥妥贴贴的,甚至还拜托了几位从漯水,郑原过来的大掌柜们过去给长房帮忙,力求在寿筵成功的同时,许静安的婚礼也能盛大风光,这一举动传到姜老太太耳朵里,引得她连连点头。   “这一天办两场大事,静安的婚事又是你嫂子料理,我都不敢想她能张罗成什么样子,可咱们洛平的这些人,虽然对我是忠心耿耿,可心里同样也认着静安那个小主子呢,在他跟前,根本不敢大声指点,”孙女这事儿办到她心里去了,姜老太太也乐意多跟郭太太解释几句。   这些人再能干,但徐氏跟许静安两个正主拿主意不行,姜老太太说了不管了,又不好食言伸手,现在好了,郑原跟漯水,汴城的这几位大掌柜,都是见惯世面的,又没有跟许静安打过交道,自己暗里嘱咐两句,有他们商量着掌总,许静安这婚事,总不会太出圈儿。   郭太太哪能不明白姜老太太的苦心,她是既想借这个机会给孙子点教训,又不愿意这场婚事办的太掉底,那丢的可不只是长房的脸,而是整个许家都会被看笑话的。   “静昭那个孩子也就是个嘴上厉害的,其实还是识大体的,”猜到了婆婆的心思,也知道了女儿的打算,她就不能再拖女儿的后腿了,该替女儿说好话的时候,郭太太也不会嘴软。   “何止是识大体,还有脑子,这孩子啊,像我啊!”   姜老太太觉得一个“识大体”根本不足以形容自己的孙女,“这不郑原老黄过来的时候,带了省城最时新的料子,你拿回去赶紧给静昭裁了,等正日子,叫她戴上我给的链子,对了,那天我跟静昭去洋行里定汽车,看见人家外国人穿的洋皮鞋了,尖溜溜的,好几个色儿呢,你叫人去洋行一趟,给咱们静昭挑几双穿穿!”   自己给女儿已经准备好穿戴了,现在再做?郭太太有些迟疑。   姜老太太不悦的瞪了她一眼,“你这个人啊,啥都好,就是不爱打扮自己闺女,后天要是人家张大人家的小姐,李家的小姐这些人来了,把咱们静昭衬下去怎么办?” 第30章 寿日   顾乐棠寿诞之前头一天,堪堪赶回了洛平,他去见过了姜老太太,出了正院儿就往薛琰这儿跑,“静昭,静昭,你猜我给老太太准备了什么?”   薛琰看了顾乐棠一眼,“准备了什么?肯定是稀罕少见的,应该不是金寿星这种的。”   “我哪有那么土?”顾乐棠得意的仰着头,背着手儿在院子里迈着八字步,“你猜具体点儿。”   “不猜,反正明天你总得拿出来,我没什么好奇心,”   许家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连开几天流水席,但寿宴跟婚礼当天,还是得招呼客人们的,郭太太跟薛琰大概算了算,来的客人足有几百号,这些天光安排摆席面的院子,在院子上头搭上凉棚,就把薛琰忙的脚不沾地,每天一回到自己屋里,连空间都不去了,直接倒头就睡。   明天就是正日子了,薛琰又把明天设宴的各处都巡视了一遍,陪着郭太太把食材一一验了,累的只想洗澡,“你也跑了这么多天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跟你说,没准儿我大哥一会儿要来找你,请你去给他当傧相呢!”   前两天去徐家送彩礼的时候,许静安就挺遗憾顾乐棠不在的,这次如果顾乐棠能给他当傧相,许静安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当傧相?顾乐棠摇摇头,“我才不去呢!我不喜欢徐家人!”   “静昭,我可是想给奶奶拜寿才特意留下来的,我家里拍电报来,都催我好几回了,叫我回去,”顾乐棠一脸认真,“但我舍不得你,你说,我也去汴城读书怎么样?跟你当同学?”   薛琰没好气的横了顾乐棠一眼,“我读的是女子师范,你也要上?”   “我知道汴城大学不错的,我去那儿吧?”   顾乐棠根本不在乎薛琰的态度,“这次我回去就跟爷爷说,这样咱们就能在一块儿了,等将来你毕业了,要是真的想当先生,我就叫爷爷在京都给你找间学校,你是读女校的,就找间女校当先生,行不行?你要是想学他们留洋也行,咱们一起去,”   这孩子真是,薛琰正色看着顾乐棠,“顾公子,我问你,如果没有你爷爷清如先生,你有活的这么恣意吗?走到哪里都被人介绍说,这位是京都神医清如先生的孙子,很得意吗?”   顾乐棠想了想,“是挺得意的啊,我爷爷是整个华夏最出名的妙手,我当然以他为荣啊!”   “那以后呢?如果令祖百年之后呢?你要以什么身份立于人前?先清如先生之孙?”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薛琰也不认为人人都该奋勇争先,但如今这世道,哪有什么太平犬可做?   顾乐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薛琰的话,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是,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刀光剑影,可在他的周围从来都是歌舞升平,无忧无虑,“那怎么可能,而且还有我大伯,我大哥……”   顾乐棠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父母早亡,一直跟着爷爷生活,虽然大伯二伯对他都很好,但顾乐棠心里也清楚,他们跟爷爷是不一样的,“爷爷给我在瑞士银行还有英吉利的汇丰银行都给我存了钱,就算是我当一辈子米虫,也不愁生活。”   “好吧,你有一个好爷爷,那你就安心的当你的快乐米虫吧,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抱着你的钱开开心心活到一百岁,”   薛琰不能说顾乐棠跟顾清如都错了,“但我总觉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你有大笔的财产,也应该有跟这些财产匹配的能力,这样才是最安全最久远的办法,”   薛琰觉得顾乐棠未必能听懂她说的话,“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还有,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你以后还是少出门儿的好,就算是想出门儿,也带足人手,跟着个并不交心的朋友跑到千里之外的事,别再做了。”   顾乐棠看着准备回屋的薛琰,“静昭,那我以后回去好好读书,再像我大哥那样在政府里谋个一官半职,你会不会喜欢我?”   “我不知道你好好读书,有一番作为我会不会喜欢你,但我觉得你真的做到了,清如先生会很欣慰,”薛琰可不认为顾清如那样的人,会真的乐意孙子当个米虫,给他存足够他挥霍一生的钱,恐怕也是这位老先生的无奈之举。   ……   等到了姜老太太寿日这天,天刚亮薛琰就起来了,她换上姜老太太特意吩咐成衣铺子给她做的如今省城里最时髦的衣裙:   旗袍马甲,这裙子没有袖子,一条裙子长及足踝,粉底暗花,露出两条月白色的大袖袄裙的袖管,那袖子也只盖过肘部,为了配她的那条翡翠链子,郭太太又找了一对跟项链的材质极为接近的一对镯子来给女儿戴上,   薛琰踩上前两天才挑中的粉杏色小羊鞋,说是高跟鞋,跟后世她平常穿的一比,顶多也就个中跟。   等她穿好新衣,又精心给自己化了个妆,站到姜老太太面前的时候,喜的老太太连连拍手,“对喽,就行这个样子,我孙女打扮起来啊,是咱平洛平的一枝花!”   许静安要先给姜老太太磕头拜寿之后才去徐家接亲,他看到薛琰,眼中也满是惊艳,“静昭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他捅了捅已经直了眼儿的顾乐棠,“去年你不还去泸市看他们选泸市小姐吗?怎么样?我妹妹比她们如何?”   顾乐棠脸一红,连忙低下头,“你胡说什么呢?静昭是大家闺秀,还是女学生,那些人能跟静昭小姐比?”   这年头敢出来抛头露面选美的,多是歌舞厅的小姐们,就算是其中的清白人家的女儿,也多是出身不显的,许静安作为哥哥,这么议论自己的妹妹,顾乐棠有些不高兴,“你是静昭小姐的兄长,这样的话不应该从你的口里出来。”   许静安不以为然的哈哈一笑,如今都新时期了,谁还讲这些?听说那些被选上的小姐们,被泸市的政要跟有钱人追捧,许静昭要是在泸市,他一定也让妹妹去选一选,没准儿还能给他搭一条通天路呢!   到了吉时,许静安开着借来的汽车去徐家迎亲,而薛琰则跟徐氏,还有郭太太由许家的几个大掌柜还有他们的太太们站在大门处迎客。   “静昭,这样怕不好吧,”郭太太还是头一次这么抛头露面呢,以前姜老太太做大寿,她也就站在内院的二门处招待下女客,而外头的事,许静安不在,那就由几位大掌柜代劳了。   薛琰倒没有什么紧张的,“娘,您不也听大哥说了,如今是新时代了,女人啊,再不会被关在内宅里了,”就是这几位许家大掌柜的太太们,也时常各自走动交际的。   她看了一眼紧抿嘴嘴唇一脸严肃的徐氏,“再说了,咱们不在这儿,总不能留大伯娘一人儿站在门口吧?”   徐氏听侄女儿说到她,下意识的挺了挺胸膛,但没有接腔,今天是她主动要求来大门口的,这主意还是徐家大老爷给她出的,儿子也支持,说是她不能成天困在二门里,这样一来,外头只知道许家有个老太太,都不知道许家还有她这个大太太呢!   既然姜老太太能撑起许家的家业,那她徐俊燕也可以,她得用实际行动告诉洛平人,许家长房才是许家未来的主人,她徐大太太,才是以后的许家老太太!   因为家里双喜临门,即便是徐大太太跟郭二太太两位守节之人,今天也都脱去素色,换上了鲜亮的衣裳。   徐大太太一身暗红袄裙,特意戴上儿子从京都给她带回来的珍珠首饰,只是为了掩盖脸上的色斑,她特意抹了厚厚的官粉,这会儿天气又热,粉妆一脱,脸上就开始斑驳了。   而郭二太太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下,也换上了新式的袄裙,暗姜黄的宽袖洋缎袄子,下头配了新式的芝麻纱,只是郭太太是一双小脚,那裙子不像别人的只到小腿,而是垂到了地面。   可她人年轻,生的又恬静,即便是只戴了银簪银镯,也不会叫人觉得寒酸,反而有一种人淡如菊的端丽素雅之美。   再加上站在她身边的女儿,这对母女简直就夺尽了所有来客的目光,来客在唱名之后,都会不由自主的走到郭太太跟前与她见礼,说上几句恭喜的话,然后由许家的管事或者掌柜请进府里,反倒把一直站在最醒目位置的徐大太太给忽略了。   “呸,狐狸精,”徐大太太气的脸色铁青,连笑容都端不住了,她想袖子走了,又觉得没面子,又怕被哥哥跟儿子抱怨,咬了半天牙,她才挤出一丝笑容来,“弟妹啊,为了我们静安的事,你可真辛苦了,不如叫静昭扶你回去歇一会儿?”   郭太太其实也被人看的浑身不自在,如果有可能,她真的恨不得立时回到自己院子里,但今天不只是许静安的婚礼,更是姜老太太的六十大寿之日,还有她的女儿,郭太太下意识的握紧薛琰的手,“不必了,这会儿来的许多是自家的亲戚,我得领着静昭见一见。”   什么自家亲戚?许家小门小户出身,哪有那么多亲戚?   这姓郭的贪心不足,想给女儿攀高枝呢!徐氏冷笑着撇撇嘴,“你也真是心大,照我说,咱们这样的人家,那娇小姐啊,得好好养在绣楼里,不嫁人不许下楼才是规矩!”   说自己的女儿?郭太太微微欠身儿,“我也想啊,可是静安不常说,现在不比有皇帝的时候了,是新社会新时代,不然他怎么会看中徐家三小姐呢?我们静昭啊,比徐三小姐胆子可小的多!”   郭太太话音一落,周围陪着迎客的几位大掌柜都忍不住翘起嘴角,徐家带着女儿上门提亲的事,有王媒婆的宣传,在洛平已经不是秘密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姜老太太的心腹,知道的就更多一些,包括许三友的死。   ……   “好了,就是这条街,你们就一直往前走,前头门头最高的那户,看见没有?到那儿停下来就行了,”顾乐棠一大早就跑出去了,他为了给姜老太太添寿,跑到郑原之后,特意花大价钱将郑原最大的歌舞厅里的西洋乐队给包下来直接用火车拉到了洛平,为的就是给大家一个惊喜。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何况这位公子手面儿极大,他们出来这一趟,可比在歌舞厅一个月挣的多,而且顾公子能叫督军府里的长官出面,愣是叫歌舞厅停了生意也要他们走这一趟,他的来头就可想而知了。   乐队指挥一挥手,早已准备了许多遍的生辰歌就响了起来,乐队一众迈着整齐的步子往许家走去,旁边顾乐棠开着车,得意洋洋的往里走,就他这新意跟诚意,不但能哄姜老太太欢心,也能得许静昭另眼相看。   薛琰看着在自家门前停下的乐队。   我的天,手风琴,萨克斯,圆号,小提琴,里头居然还有个金发碧眼?   “你,这就是你的生日礼物?”等顾乐棠下车走到她跟前,薛琰指着已经在门前站好又换了首曲子的乐队,“你从郑原请来的?”   顾乐棠满眼是得意的笑,下巴微仰,“怎么样?惊喜不?我还叫他们练了梆子戏呢,等一会儿见了老太太,叫他们演奏给老太太听。”   说完他俏皮的一手抚胸弯腰,“May I”   薛琰给了顾乐棠一个白眼,“我没有兴趣当众表演,还不快进去?奶奶刚才还问怎么不见你的影儿了?”   顾乐棠被薛琰瞪惯了,也不生气,“那等到婚宴结束,我把他们叫到我院子里,咱们跳舞?”   不等薛琰开口,顾乐棠肯定的道,“你可不许说不会,我知道你一定会!”   现在在顾乐棠眼里,许家大小姐就没有不会的东西!   跳舞?跳什么舞?郭太太觉得顾乐棠是在胡说,忙接了顾乐棠的话头,“快进去吧,老太太真的问你几回了。”   郭太太说的顾乐棠自然相信,他冲郭太太乖巧的点点关,“是的伯母,我马上进去给老太太磕头。”   顾乐棠冲周围几个大掌柜点了点头,又留恋的看了薛琰一眼,“等一会儿我过来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有新人物了,不只一个,另一位先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看了声临其境这一期,哎呀,一个一个那么美,我都要弯了,好想化身她们的小奶狗啊~   女人美起来,女人都动心啊! 第31章 蔡家   顾乐棠一走,周围几个大掌柜都意味深长的笑了,他们都是过来人,哪能看不出顾公子是这是看中了他们家的大小姐了?   这南济世北存仁,没人不知道的,存仁堂不只是有顾神医,还有遍布北方的大药房,实力可不是洛平许家能比的。   如果这门亲事成了,许家可就真的攀上了高枝,摇身要变凤凰了,何况这顾公子跟他们小姐年貌相当,自家小姐嫁过去,可一点儿都不委屈。   再想到以前从来不出现在外人跟前的许家二房,他们的心里就更肯定了,这是姜老太太为了给孙女儿铺路,提前做准备呢!   ……   “太太,前头太堵了,咱们的洋车过不去啊,”黄包车夫拿手巾擦了把头上的汗,回头道。   王太太冷哼了一声,抬眼看看,也知道确实是过不去了,才不情愿的从车上下来,扔了一把铜钱过去,“便宜你了!”   她看了一眼跟在车后头的刘四太太,嫌弃的看着她身上暗红色的袄裙,“叫你挑身儿鲜亮点儿的衣裳,你怎么把你嫁过来的时候的衣裳给穿上了?”   刘四太太尴尬的抚了抚衣襟,“这不想着我是跟大嫂来拜寿的,怕太素了碍老太太的眼,这衣裳我也没穿过几回,还新着呢!”   是没穿过几回,估计一直在箱子底儿下头压着了,都压出死褶儿了,王太太的目光落在刘四太太的鞋上,她是坐黄包车来的,刘四太太跟侄女蔡佩文却是跟在车后头走着的,这一路过来,鞋上难免就沾了尘土,“把鞋擦干净了,”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表妹给你们挑的这门亲事,可是全心全意为了你们四房呢,你过去可得好好表现,我不怕你们丢蔡家的人,就怕你上不得台面耽误了你儿子的前程,”   见刘四太太连连称是,王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交代蔡佩文,“你不是还想继续读书?只要把你未来的嫂子哄好了,别说叫你继续读福音堂中学了,就是去京都念洋人办的大学,也不是不可以!”   这些话蔡家几位太太反复都跟四房母女交代过了,但这会儿王太太再说的时候,刘四太太母女两个还是听的无比认真,“嫂子您放心吧,我专门叫人打听了,说是郭二太太脾气极好的,我这个也是个好说话的,又都没有男人,一定能跟她说得来。”   蔡佩文不等王太太看过来,连忙表决心,“大伯娘您放心,我听说许大小姐在汴城上洋学堂呢,我一定会把她哄好的。”   她在家里一直是几位堂姐跟前的小丫头,自信讨一位大小姐欢心没什么困难的,何况就如王太太所说的,把这位未来的嫂子哄好了,她就有学上了,可比讨好几位堂姐好处大的多,蔡佩文可是乐意之至。   王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四房从刘氏到她的一双儿女,都是安静不惹事的,对她又极为尊重,这也是她乐得留着四房的一个原因,不但少出一份产业,还能多得三个佣人,一举两得。   当然,王太太也不觉得自己坏良心,这不,她这不是一心为侄子的前程跟婚事在奔走?“你也看见了,今天幼文可是给许大少爷当傧相去了,这差使是好抢的?要不是我那个表妹出力,根本轮不着幼文!”   刘四太太感激的真心实意,多年她在蔡家的辛苦付出当牛做马,此刻都得到了回报,“大嫂的慈悲我们娘儿仨都记着呢,我常跟他们两个说,以后要把大伯娘当亲娘一样孝敬,就是不管我,也得好好孝敬您。”   王太太被拍的很舒服,“嗯,算你们有良心,走吧,咱们紧走几步儿,不能叫人久等了,显得咱们架子大。”   等王太太带着刘四太太跟蔡佩文走到门前,看到就站在大门口跟过府的宾客们点头寒暄的三个女人,尤其是郭太太母女,心里一下子没了底,徐申氏可是跟她说这两个女人没什么见识,可看上去并不是她说的那样啊。   刘四太太已经呆了,她局促的整整身上的衣裳,后悔前几天没咬咬牙给自己跟女儿各做一身新衣裳了,就算人家许家三位穿的,别说她们了,就是头前儿走的王太太,也跟人家没得比啊!   “表妹,恭喜恭喜,”王太太人没走上台阶,就堆上一脸的笑,扬声恭喜徐大太太。   看到自己娘家亲戚来了,徐大太太立马打起精神,她太清楚今天王太太所谓何来了,这二房滑不溜手,自己才一提蔡家,她们就跟着姜老太太去了水泉庄子上,搞的王太太空跑了一趟,“是表姐啊,同喜同喜,你们怎么才来?”   徐氏格外热情的拉着王太太的手,将人带到郭氏跟前,“弟妹,王太太你也是认识的,喏,她后头的就是刘四太太,”   徐氏冲郭氏亲昵的眨眨眼,“我跟你们提过的,她家的幼文,那可是个好孩子,这这次静安接亲,特意请了他去当傧相呢,等回来了叫他过来给你见礼,你看见了啊,一准儿喜欢!”   徐氏生怕人家不知道她们有意把蔡幼文塞给许静昭,“跟咱们静昭啊,那是天生一对儿!”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郭太太顿时怒了,“大嫂慎言!我们静昭好好的姑娘家,正上着学呢,你怎么可以冲她说这种猛浪的话?坏人家女儿名声,可是要被扇脸的!”   她看了一眼满脸赔笑的王太太跟刘四太太,深吸一口气,“照理说你们贺客登门,我们许家没有赶人的理儿,但从亲戚论,王太太应该去徐家贺一贺才对,怎么到我们许家来了?”   王太太跟徐申氏是正经的表姐妹,表妹嫁女儿,王太太可不得去徐家嘛?   她被郭太太质问的有些尴尬,强笑一下,“哟,以前我觉得郭二太太是个软和性子呢,今儿才知道原来也是个直脾气,”   她把刘四太太往身前一推,“这不是想着带个亲戚跟你认识认识,我也是听燕表妹说起来,觉得二太太一定跟我这个弟妹对脾气,才想着引荐引荐,你们以后也多个说话的人不是?”   “哼,王太太真是七里河的保长,管的宽啊!我娘跟谁对脾气,您一个外姓旁人都操上心了,是不是我们二房以后的一草一木,以后都要劳烦王太太来操心了?”   这些人真是贼心不死啊,薛琰也生气了,她冷冷的看了一眼刘四太太,想起来姑姑曾经跟她说过,这位老奶是个被人欺负死都不敢吭声的性子。   也是因为有这么婆婆,奶奶嫁过去之后,长房等于是多了个下人使唤,“刘四太太,虽然我们许家没的邀请你们,但许家并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你们来了,我们就不会心疼一顿酒菜,但是也仅此而已,再多的,就不要想了,我娘每天当家主事的,不知道有多忙,没功夫跟不认识的人闲磕牙!”   刘四太太被欺负惯了,但并不傻,怎么会听不出郭氏跟薛琰的意思,她原本看到许家小姐雀跃欢喜的心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原来事情并不像嫂子说的,人家许家根本没有看上她们啊!“大嫂,您看……”   王太太被郭氏跟薛琰抢白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咯咯,表妹啊,你这人真是太善性了,光会说人好,这不,就把我给诓了,郭太太这性子可跟我们家这个没嘴儿的葫芦一点儿也不一样呢!”   包括这个许静昭,那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了,真弄到家里去,她还得下大功夫调/教才行。   她冲郭氏一笑,“二太太说的原也没错,我确实应该去我表妹那儿帮帮忙,但不是你们家大少爷去徐家迎亲,请了我们幼文嘛,这幼文来了你们这边,我不就得跟着过来了?”   她拉着徐氏的手,“这两位妹妹,一个娶媳妇,一个嫁女儿,我这个表姐啊,不管去哪家,都是正去!”   “原来您跟大伯娘还是亲戚呢?我还以为您是亲家太太娘家的表姐呢,”薛琰灿然一笑,仿佛今天才知道王太太跟徐家的关系,“倒是我跟我娘一直搞错了,不知道您娘家跟亲家舅老爷他们怎么称呼?”   王太太原本想着也就一句话讨个面子的事,没想到这死女子这么较真儿,但她们王家跟申家是沾着亲的,跟徐家并没有,她怎么好跟徐家几位爷论亲戚?   一旁的几位大掌柜都要憋出内伤了,梁掌柜看不下去,轻咳一声,“这人啊姓啥叫啥可不能乱拉的,大小姐您可能没领会王太太的意思,其实王太太娘家老太太跟申家老太太是亲姐妹,她跟徐家几位舅老爷没什么关系的,”   另一位略年轻些的李掌柜也喷笑,“那是,大姨子跟妹婿,可不就没什么关系?”   李掌柜管着东城的所有米粮铺子,蔡家把教民贡献的米粮往外倒腾,他可是经过手的,再没人比他清楚这位王太太是什么样的人了。   这话不但不好听,内里的意思就更不能深想了,梁掌柜瞪了李掌柜一眼,“来了都不是客,话忒多!”   他冲王太太一抱拳,“太太小姐里面请。”   李掌柜也不生气,回身叫了自己太太,由她陪着王太太三个往院里去。   王太太进去了,郭氏却还没消气呢,如果先前她还觉得蔡家不错的话,这会儿徐氏为了把女儿跟蔡家儿子凑成一对,连自己女儿的名声都不顾了,这其中的缘故就很叫郭太太警惕了,“大嫂,咱们许家三个寡妇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哪一个的名声都不能轻乎,兴许大嫂您不在意这些,但谁是欺负我们二房没人毁坏我们静昭的名声,我可是不依的!”   郭太太面色平静,但眼中的厉色却叫徐氏后背发凉,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瞧弟妹你说什么呢?我也是一番好心。”   “你心好心歹与我无关,也与二房无关,静安是你生的,你可以把他送给徐家,但静昭却是我身上掉的肉,是我的命,谁敢害她,我跟她泉下的爹,都不会放过她的!”郭氏上前一步,盯着徐氏,“大嫂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徐氏不敢看郭太太的眼睛,“明白,明白,我也是当娘的,怎么会不明白呢,嗐,我刚才也是乱说的,就是想着那个幼文生的不错,才开了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娘不是说了嘛,静昭的事,那得静昭自己点头才行呢!”   薛琰差点都要给郭太太鼓掌叫好了,前世她从奶奶跟姑姑那里都听过,太婆因为奶奶许静昭嫁了头中山狼,又气又悔,一病不起,最后亲自摁下血手印儿,把她名下的所有家产都过到了蔡幼文名下,就是为了求蔡幼文看在这些东西的份儿上,能善待自己的女儿。   她前世一辈子都没有扬眉吐气过,更不知道什么叫反抗,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别人的良知上,结果遇到一家子中山狼,不但赔上女儿,还送了自己的命。   现在好了,总算叫郭太太跟长房彻底翻了脸,以后蔡家再想攀亲,郭太太这一关都过不了。   “娘,您别跟这些人生气了,女儿是什么人您还不了解嘛,岂是那些一肚子坏水儿的人能左右的?别气了,不值得,”薛琰轻轻揽着郭太太的肩,把她往门口拉了拉,“您看,李氏洋行的东家来了,他家太太我还没见过呢!”   女儿这么乖巧,郭氏心里的气消了一半儿,她拍了拍薛琰的手臂,“走,娘带你迎迎去,”她一眼看见李老板身后的女子,“今个儿来的是李家三姨太太,是个省城里的洋学生,并不是李太太。”   真真是世风日下,什么时候姨太太都能跟着男主人赴宴了?郭太太的脸有些发沉,薛琰忙捏了捏郭太太的手,“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再说了,没规矩的是李家,不是咱们。”   说的也是,郭太太挂上笑,迎了过去。 第32章 马维铮   李家生意做遍整个平南,又有几辈子的老家底,细算起来许家是根本不能比的。   因此他一过来,梁掌柜就亲自迎了过去,简单的寒暄之后,便陪着李老板往院子里去。   薛琰知道郭太太自矜身份,不愿意兜搭这位三姨太,干脆自己顶上,笑眯眯的跟三姨娘互相见了礼,又陪着梁掌柜太太一起把人送到了内院里,这才转回大门处。   她还没走到大门儿口呢,就听到外头一阵儿喧哗,薛琰心里一紧,快步跑了出来,“娘,”   “静昭别怕,是来贵客了,”   郭太太已经是喜形于色了,她一边提裙往下台阶,一边冲后头的人道,“快,快进去跟老太太说,马旅长派人来祝寿了,来的还是马公子!”   薛琰定睛望去,只见许家门前的大路上已经被一排荷枪的士兵给列队站满了,而路上的行人则被挡在了他们身后,路中央一辆军用吉普正缓缓的停下来,一个高大的军官从车上下来,站在许家大门口,正举目上望。   徐氏跑的也不比郭太太慢,“哎哟,是大公子来了,快请快请,我说今天一大早家里的喜鹊就没停嘴儿呢!”   “大太太,二太太,”马维铮冲徐氏郭氏点点头,“今日是老太太六十大寿,家父特地派维铮过来给老太太磕个头。”   郭太太知道女儿有些怕这位马家大公子,忙伸手将薛琰给挡在身后,“老太太念叨了几天了,这会儿听说大公子过来,没准儿已经出来了。”   “不敢劳老太太亲迎,”马维铮一眼扫去,正看见紧盯着他的薛琰,他记得这个小姑娘,三年前自己路过洛平来拜望姜老太太时,正遇上小姑娘也在,他当时只是想着两家世交,出于礼貌,想跟小丫头说两句话,没想到才一张嘴,这孩子就哭了。   三年不见,许家小姐倒是长高了不少,可是害怕自己的样子还是一点儿也没变,站那儿都是僵的,马维铮生怕她又哭了,不敢再看她,忙随着徐太太跟郭太太往府里走。   擦擦擦!   薛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背影,这宽阔挺直的后背,被武装带束的紧紧的细腰,笔直的踩着军靴的长腿,制服诱惑有没有?   还有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就那么淡淡的一瞥,薛琰头一次对自己的容貌有些不自信了,眼里恨不得伸出乐康手,“男神,别走!再看我一眼,好好看看!”   可惜男神根本听不见她内心的呼喊,薛琰一跺脚,紧走几步跟在郭太太身后,悄悄拉了拉她,“娘,这就是马旅长的公子?”   “马公子就是长的凶些,其实人没什么的,对人也挺和气,静昭别怕,”郭太太以为女儿又被吓着了,连忙小声安慰她,“要不一会儿你去找你一块儿上学的几位小姐玩去?”   找人玩?她才不呢,她得多看看这位马公子才行,“不用了娘,我并没有害怕,我就是有些想不起来这个人了,”   她印象里真没有这位马大公子的具体长相了,就记得挺害怕了,好吧,没想到真见到了本人,不是惊吓,是惊喜啊!   马维铮人还没有走到正院儿,姜老太太已经带着人迎了出来,她知道自己大寿马国栋是必会派人贺寿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是他的长子亲自过来,“嗐,你父亲也是的,何必叫你亲自跑一趟,”   姜老太太亲昵的拉着马维铮的手,“你们的大事要紧,老婆子这儿不必挂记。”   当年的事马维铮虽然小,但也时常听父亲马国栋提起,如果当年没有姜老太太的倾力支持,他们父子也走不到这一步,何况这些年只要父亲张嘴,许家不管是钱还是粮,就没有推托过。   洛平许家,可以说是马氏父子在西北军中立足的又一个大后方了,“老太太太谦虚了,父亲常跟我说,您不但对他,也对他手下的数千兄弟都是有大恩的,这次是您的整寿,他不能亲来,已经是失礼了,如果小子再不来,那成什么人?”   马维铮一脸诚恳,“父亲就是远在陕西,也是不能安心掌军的。”   这番话说出来,不说姜老太太动容,就是周围一同迎出来的宾客们,也都连赞马旅长是大丈夫。   等大家到了正堂,马维铮果然如刚才说话那般,解下腰间的武装带,直接连垫子都不用,跪在姜老太太跟前,干净利索的磕了三个响头,“维铮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哟,这礼太重了,姜老太太也没想到马维铮来这么一出,直接坐不住了,亲自过去把人给扶起来,“你这孩子,跟老婆子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这些年虽然少见你父亲,但听说他平平安安的,我这颗心啊,才算是能安生一些,你难得来一趟,刚好又赶在你静安兄弟成亲的日子,不妨多住些日子。”   马维铮这次并不是纯粹过来拜寿的,但留在许家却是最好的借口,因此他颔首答应在许家住上几天,喜得姜老太太立时叫人去给马维铮安排院子。   姜老太太拉了马维铮在自己身边坐下,又细问了马国栋跟马夫人的身体,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孙女也在呢,可想到当初许静昭见到马维铮吓哭的事,姜老太太有些尴尬,“那个,静昭,过来见见你维铮大哥,”   她想叫孙女撑起许家来,就得跟这些拿枪的搞好关系才成,而且现在孙女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胆小了,肯定不会再闹出以前那种尴尬来。   薛琰终于等到姜老太太叫自己了,她从郭太太身后走出来,“维铮大哥好,谢谢您过来给奶奶贺寿。”   “啊,是静昭小姐,”看着笑容灿烂的薛琰,马维铮有些讶异,刚才在外头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好像还挺僵硬的,怎么这会儿就好了?大概是因为家里人都在吧!   马维铮尽量叫自己显得和蔼一些,语气也放轻了很多,“大小姐太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不可怕啊,薛琰不明白奶奶当年是被马维铮哪儿吓着了,反正她觉着挺好,又高又帅,虽然有些面瘫,可这不显得高冷么?尤其是他身上那种战场上回来的肃杀之气,很撩人啊有木有?   “老太太,吉时到了,新人马上要进门儿了,”外头喜婆人还没有进门,报喜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大孙子娶妻,到底是一桩喜事,姜老太太一挥手,“来人,把喜钱撒出去。”   ……   在满堂观礼的亲朋宾客中,蔡幼文一眼就看到了许家大小姐!   他有些失神,最初大伯娘王太太跟他说这门亲事的时候,蔡幼文就没有反对,凭什么反对呢?   别说王太太提的是洛平许家的女儿,就是蓬门柴户家的女子,他也是没有资格跟胆量说声“不”的。   娶到许静昭的好处都不用王太太跟他讲,他自己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而且他对自己也有几分自信,可以得到这门亲事。   可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看着锦绣绫罗中依然光彩奕奕的许家小姐,他突然自惭形秽起来,他宁愿许家小姐是丑陋的,木讷的,胆怯无趣的,那样,或许这门亲事离他还近一些,可她却这么的耀眼!   这样的小姐会看得上一无所有的他吗?   薛琰也看到了蔡幼文,她原先身体的祖父,那个不论是叔伯还是姑姑们提起来,都没有说过一句好话的爷爷。   原来他年轻的时候是这样样子的啊,白净斯文,削瘦高挑,此刻他略带羞涩的站在新郎身后,只看外表气质,薛琰根本不敢相信他是奶奶姑姑们口中那个动辄得咎,将妻儿当做附属品,随时会打骂的暴戾男人!   蔡幼文感觉到许家小姐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不由精神一振,他抬起头冲薛琰笑了笑,没见过许小姐的时候,他愿意娶她为妻,是因为她是许家二房的独女,而现在,如果能娶到这位美丽出众的小姐,蔡幼文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   见蔡幼文冲自己笑,薛琰啼笑皆非的把头转到一边,对于蔡幼文来说,许家是他改变命运的捷径,可以让他少奋斗三十年,可对于许家来说,这人就是一条毒蛇,离的越远越好。   等到把一对新人送入洞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原因无它,新郎的脸色太难看了,这哪是成亲啊,怎么一副谁欠了他几百大洋的样子?   蔡佩文趁没人注意,悄悄走到哥哥旁边,“哥,你看见许大小姐了没?”   “看见了,你呢?娘跟郭二太太搭上话没?”蔡幼文也看到刚才在姜老太太身边的郭二太太了,那是个美丽文雅的女人。他大伯娘说这个女人脾气很好,自己母亲一定能跟她拉上关系,可是真见到了郭氏母女,蔡幼文却不敢这么想了,自己目不识丁的母亲,怎么可能去交好那样一位高高在上的夫人?   蔡佩文摇摇头,“你不知道,郭二太太跟许大小姐都不好说话着呢,刚才在大门口就给了大伯娘没脸,这有钱家的小姐脾气就是傲气,我觉得她比家里那几个姐姐难说话的多!”   家里的几个堂姐,就是欺负作弄她,把她当丫鬟使唤,可是这位许小姐,好像一早就看透了她们的打算,却根本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   蔡幼文看着纷纷攘攘的礼堂,这会儿许静安不在,大家都围在了马维铮跟顾乐棠身边。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响当当的出身?一个是旅长之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西北军混成旅独立团的团长,一个呢,京都顾家子,就算是成天游手好闲,也是众人吹捧巴结的对象。   而他呢?从小活的小心翼翼,再委屈也不敢表现出不满来,为的不过是长大的机会,上学的机会。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薛琰身上,如果他能娶到许家小姐,不但得到了洛平最高贵最美丽的小姐为妻,还会坐拥许家一半的家产,更会跟马家跟顾家都攀上关系。   只要娶到许静昭,蔡家以后就得看他的脸色行事了!   “你去跟许小姐说说话,你不是最会哄人开心吗,我听说她平时的朋友并不多,”这么美丽出众,恐怕没人哪家小姐愿意跟她交好,蔡幼文拍拍妹妹的肩膀,“就算是她娇纵一些,你也要多忍耐,别跟她计较。”   蔡佩文重重的点点头,“哥哥放心吧,我一定会把许小姐给哄好的,我刚才看了,今天过来的各家小姐,也就许小姐才能配上哥哥!”   蔡佩文觉得自己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将来嫂子能出钱让她上学就行了。   ……   今天许家是双喜临门,洛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倾巢而出,即使郭太太跟薛琰已经早有准备,面对这种人山人海的场景,也是一头的汗。   因为男女坐席分开了,所以一早许家就把平南最红的两个戏班子闻香班跟响云班都请了过来,分开给两边唱戏。   薛琰又把顾乐棠请来的西洋乐队给派上了用场,叫他们直接到各府来的小姐坐席的院子里演奏西洋音乐去。   即便几处都一片喜气洋洋,薛琰跟郭太太也是没一个敢放松警惕的,她们谁也不愿意在老太太最高兴的日子里添上一点点瑕疵。   薛琰看着丫鬟们将装在玻璃碗里的冰淇淋送到各府小姐桌上,引得她们一片欢喜的惊叫,没有小姑娘不喜欢这种冰冰甜甜的东西,何况这会儿冰淇淋也是个稀罕物呢。   连薛琰自己都悄悄叫青桃给她端了一碗,自己趁人不注意躲到一个角落里,大快朵颐。   比起跟这些小姐们论衣裳首饰西洋粉饰口红,薛琰真的更愿意躲在空间里看书。   可惜她今天是主人,只能在这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还要跟这些认识不认识的笑语应酬,顺便回答一下关于顾乐棠的若干问题。   蔡佩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终于在一丛牡丹后头看见了一人儿吃冰淇淋的许静昭,原来哥哥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真的是没有什么朋友,这就太好了,她一定会把这位大小姐哄高兴了,跟她做朋友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上线! 第33章 寿筵   蔡佩文等着薛琰差不多快吃完了,才转过花丛走到薛琰跟前。   “许姐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薛琰一早就注意到有人悄悄盯着她了,这会儿看是蔡佩文,不由失笑,看来蔡家人还没有死心啊,想想也是,自己在蔡家人眼里,可是座金山,那么有“追求”的一家人怎么会轻易放弃?   “你有事?”   蔡佩文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我谁也不认识,一个人怪无趣的,我跟着姐姐好不好?”   薛琰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小姑娘,大概是在蔡家日子过的不好,这时候她应该十二三岁了,却跟个十岁的孩子一样,纤细瘦弱,略黄的头发编成一条独辫垂在胸前,身上衣裳倒是七八成新的样子,只是明显不合身儿,应该是捡了上头姐姐们的。   这位就是自己前世的姑奶奶了,不过薛琰从来没有见过她。   只是听奶奶跟姑姑提起,知道蔡家有位了不得的姑奶奶,上了京都最好的大学,毕业之后留在京都任教,子女也个个出息。   原来自己那位了不得的姑奶奶,年幼时是这么一副小豆芽儿的样子。   可惜薛琰从来都是个硬心肠,“这位小姐,已经开席了,就算是不认识人,有座位就可以用餐的,你要是有其他的要求,只管跟身边的丫鬟说就是了,只要不出格,我们府上的丫鬟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说完她叫过青桃,“送这位小姐回她的座位上。”   蔡佩文有些失望,只要知道蔡家的人,都知道蔡家四房过的不好,即便在是学校里,大家对她的颇为同情,能帮忙的都会尽量帮一帮。   她原以为许家小姐也会像那些人一样,看她可怜就关心她一下,没想到她居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还直接把自己扔给了丫鬟!?   “许姐姐,我是跟着大伯娘过来的,我叫蔡幼文,在福音堂中学读书,我也想将来去汴城上女子师范,听说从那里毕业,就可以当女先生了是不是?”蔡佩文小心翼翼的看着薛琰,做出一脸殷切的模样,她跟人说自己想上学,将来挣钱给母亲过好日子的时候,大家就会格外的善待她。   你这么急匆匆的说一大套话,我就会跟你聊下去?   薛琰似笑非笑的把蔡佩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直看的她局促的晃着身子,才道,“蔡小姐,今天是我们府上双喜临门的日子,我们家里人口少,许多事都得我张罗,实在没有时间跟蔡小姐聊你的前程,还请蔡小姐自便。”   “那我改天能不能过来找你说话?许姐姐,我听说要解放女性,女人也不用再关在家里了,可以像男人一样出来工作赚钱,我真的很想以后可以当个女先生……”   “蔡小姐,从古到今都有女人出来工作赚钱养家的,这跟解放不解放没有关系,只跟生存有关,还有,我跟你并不熟,并不想请你到我们府里做客,”既然蔡佩文不肯走,那只有薛琰走了。   顾乐棠好不容易从人堆里逃出来找薛琰,正看见她在墙角跟位小姐说话,“那是谁家的小姐?出什么事了?哟,她怎么哭了?你没怎么人家吧?这人也是,今天可是老太太的寿辰,哪有在人家寿筵上掉眼泪儿的?”   “青桃,你带着蔡小姐去见王太太,告诉她叫她立刻从许家出去,不然我就请大哥亲自过去撵人了!”在人家家里老人的寿筵上掉眼泪,这不是来贺寿,这是来添堵咒人呢!   “你好像挺不喜欢那人的,谁家的啊?”顾乐棠看着青桃连拉带扯的“请”了那个小姑娘离开,“看样子没几岁呢,家里大人呢?”   “你管的可真宽,怎么?小姑娘哭呢,顾公子过去哄哄?”薛琰没好气的白了顾乐棠一眼,叫薛琰分析,如果不是顾乐棠忽然跑过来,又留意到蔡佩文了,她也未必会突然掉起眼泪儿呢。   顾乐棠挠挠头,从来都是人哄他,“我又不认识她干嘛要去哄她?而且不论出什么事,在人家大喜日子里掉泪总是失礼。”   薛琰被顾乐棠的样子逗笑了,这孩子看着软和的有些怂,可心里挺清楚的,“你怎么跑出来了?那边席散了?”   “没有,我嫌烦,就找理由出来了,我又不爱喝酒,他们不敢灌那个姓马的,就来灌我,”顾乐棠本来就不耐烦应酬这些,在京都的时候,顾家的这些往来也轮不着他出面,更别提洛平人不停的敬酒了,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想想今天的席上,就算是洛平政府的官员们,也未必不想巴结马维铮跟顾乐棠,顾乐棠要是爱这些,也不会来到洛平这么多天,一直躲在许家“养伤”,就是不肯出去交际了。   “那怎么办?我把你安排在这边儿席上?那好多漂亮小姐姐呢,保准不灌你酒,”薛琰笑着打趣顾乐棠,谁叫他长了一副好欺负的脸。   什么漂亮姐姐,顾乐棠瞪了薛琰一眼,“我是那种轻浮的人吗?”   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过是想着你要帮着郭太太张罗,没功夫坐席,我就陪陪你。”   你陪我?我走哪儿身后都跟着个大小伙子,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呢?薛琰无语望天,“你要想躲清静也容易,我叫人送几个菜到你的松竹轩去?”   才不要,她在外头,自己呆松竹轩有什么意思?顾乐棠摇摇头,“我就跟着你呗?”   陪着自己真不行,薛琰想了想,“这样吧,你去陪着我奶奶吧,我奶奶那么喜欢你,你过去哄哄她开心,再帮她挡挡酒,算是给我帮忙了,怎么样?”薛琰给顾乐棠找了个差使。   姜老太太那桌儿坐的都是洛平城里身份数得着的女眷,这些人都有些年纪了,肯定都喜欢顾乐棠这一款可爱宝宝,反正这阵子薛琰也发现了,顾乐棠不论是哄姜老太太还是在郭太太跟前,都混的如鱼得水的,她把他打发到姜老太太身边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不然你去帮我大哥挡酒?他晚上还得入洞房呢,喝太醉了可不行!”   姜老太太跟许静安之间,顾乐棠自然选姜老太太,“那我去给老太太敬几杯去,”他看了薛琰一眼,“你也抽空吃点东西,别累着自己。”   顾乐棠虽然没经手过这些俗务,但他知道,但凡顾家宴客,事后大嫂子都会累的歇上好几天,他可不愿意薛琰累着了。   这孩子真是,薛琰压下想在他脸上捏一把的冲动,摆摆手,“你快过去吧。”   ……   王太太看着被青桃送到面前的蔡佩文,脸都气青了,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一次把整个洛平城里的夫人太太们见个齐全,正施展浑身解数用心结交呢,没想到侄女被主家送过来了,还说她侄女似乎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在一旁悄悄掉眼泪!   要不是满桌子的人看着,王太太都想把蔡佩文给撕吃了。   她横了刘四太太一眼,冲青桃笑道,“这位姑娘想是看错了,今天是我那外甥的好日子,佩文好好的怎么会哭呢,她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是不是佩文?”   蔡佩文万没想到薛琰不打理她就罢了,还把她送到自己大伯娘这儿来了,她当时也是看见顾乐棠来了,才装作伤心的样子,以为这样的话顾乐棠问起来,薛琰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得装作关心她,把她带到身边,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再见她,而是直接叫丫头把她送到长辈这里来了!   “没,大伯娘,我没有,刚才就是起了阵儿风,叫砂子迷了眼,”蔡佩文委屈的低着头,“没想到叫许大小姐看见了,我真没有哭,也不是有意的。”   “瞧把这小姑娘吓的,话都说不全乎了,”李家三姨太隔着桌子咯咯笑道,“也是巧了,我来的时候得了我们家老爷的嘱咐,叫我别光顾着自己,照顾好我们家几位小姐,刚才啊,我就去那边席上转了一圈儿,一回头,正瞧见蔡小姐跟许家大小姐说话呢!”   李三姨太撇撇嘴,同样都是洋学生,人家穿金戴玉被人追捧巴结,自己呢,却给个老东西当姨太太,“不过我离的远,没听见两位小姐说什么呢,后来许大小姐走了,蔡小姐就开始抹眼泪儿了,说起来许小姐是主家,还比蔡小姐大着好几岁呢,啧啧!”   主大欺客啊,这许家小姐的脾气看来可不怎么好。   “您别乱说,许姐姐人很好的,并没有欺负我,”蔡佩文急的小脸都白了,连忙替薛琰辩解,“我真的是叫砂子迷了眼。”   “嘁,这许家各院子都搭着凉棚呢,还能叫风把砂子吹眼里?”李三姨太并不肯放手,冷笑道。   青桃急了,这是做什么?“你们可别胡说,我家小姐忙了半天了,找个没人的地儿想着歇口气,这位蔡小姐就来了,非要缠着我家小姐说什么她想去汴城上学,她将来想当女先生,好养活她娘,我家小姐就说她忙的很,没功夫跟蔡小姐聊天,还叫我送蔡小姐去她的位子上,”   青桃越说越气,“结果我们小姐人还没离地儿呢,她就哭上了,我家小姐就叫我把蔡小姐给送到她家长辈这里,”   “我家小姐说了,今天是我们老太太的寿日,蔡家人要是跑来找晦气,她就只好请大少爷过来撵人了!”   青桃只差没两手叉腰了,一个小小的蔡家,都敢在许家的地头上撒野,还有这个什么三姨太,一个小婆儿,也敢说自己小姐的坏话,“我要是说一句瞎话,就叫我嘴里长疔,一辈子都吃不成东西!”   这毒咒都发了,满院子的太太们还能不信青桃的话,大家看向蔡佩文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不少人开始交头结耳,打听这个丫头是蔡家哪一房的。   三姨太没想到许家的丫鬟是个混不吝,咯咯一笑,“你瞪着我干什么?我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可一句瞎话儿都没有,”   她一手支颐,懒洋洋的打量着蔡佩文,“你们看看她这个样子,哪像个大家小姐?许家的丫头都比她体面些,这缩头搭脑的往这儿一站,可不就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吗?”   徐氏也没有想到好好的坐个席,居然还弄出这么出来,她不由怨怪起薛琰来,“静昭也是的,都是一家亲戚,佩文找她说话,她陪陪不就是了?何必把人送过来,搞得大家都不好看。”   郭太太瞟了徐氏一眼,这当众下自己家人的面子,也只有徐氏这样的刀头才做的出来,“大嫂说的什么话?这能坐在这儿吃酒的,哪个不是许家的亲朋?静昭小小年纪前后张罗已经很不容易了,您这个做大伯娘的不护着自家侄女儿也就罢了,怎么还帮着外人怪起静昭来了?”   她冷冷的扫了王太太一眼,“王太太也是的,今天怎么着也是出门做客,好歹也给姑娘换身儿新衣裳,知道的是您家里艰难,不知道的,还以为蔡家看不上我们许家呢!”   郭太太也算是另辟蹊径了,直接拿蔡佩文的衣裳说事,这能进许家大门儿的人家,哪家是连件新衣裳都给女儿做不起的?   敢叫侄女儿这么着出来做客,这是来打许家脸呢!   王太太这是被郭太太下拉扒了面皮在地上踩了,偏她又是个不肯认输的性子,“瞧郭太太说的,我们蔡家再不济,也不会舍不得给侄女儿置办身儿新衣裳,只是这孩子像她娘了,一向节俭,又怜惜我这个伯娘当家不易,这给她做了,也舍不得拿出来穿,倒叫人那些只敬衣裳不敬人的给笑话了。”   敢情许家还是浅薄之人了,郭太太气笑了,“王太太说的没错,谁叫我们许家做久了生意,历来都是看人下菜碟呢,不然也不会连张帖子都忘了给蔡家递了。”   徐氏不管闲事,虽然许静安的婚事是由她主理,但她偷懒又欺负郭太太面子薄,直接说既然两场事合成一桩办了,请的又是同一拨儿人,所以这下帖子请客的事,就直接交给郭太太了。   郭太太可记得清楚,她的宴客单子上,就没有蔡家的人!   “噗嗤,”这下许多人都绷不住了,蔡家在东城也算是有些名声,但这点儿靠着洋神父攒起来的名声,在整个洛平根本就不够看的,大家见到王太太,也都以为她是因为跟许家大太太的关系才过来的,没想到人家是不请自到的。   王太太一张胖脸憋的通红,这不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这是当众打蔡家的脸啊,她男人可是福音堂教众的会长!真当蔡家手底下没人了?   “原来是我们上赶着了,”王太太恶狠狠的瞪了郭太太一眼,站起身来,“既然人家不欢迎咱们,那咱们也不留了,老四家的,叫上你们幼文,咱们走!”   走着瞧,他们蔡家身后可是有洋大人呢!   “表姐,”   徐氏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郭太太忽然转了性,当众给了自己娘家人没脸,还把人赶走了,她一推郭太太,“你干嘛呢,还不赶紧把人留住!”   郭太太冷哼一声,“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嫂子,这样没教养的亲戚您还是远着些吧,省得叫人以为咱们许家也是这样的人家呢!”   她淡漠的看着王太太一行远去的身影,“大嫂,静安是许家长房嫡孙,不愁娶亲,我们静昭可不一样,静昭也十六了,以后这亲事我跟老太太可是要千挑万选的,万不能叫那些着三不着两的人坏了名声的。”   蔡家想攀附女儿的心思也太明显了,而且攀附不成,立马往自己女儿身上泼脏水,就凭这一点,郭太太就不能忍,“来人,去送送王太太,别真的叫人家以为我们许家没规矩。”   啧啧,这趟真是没白来,整个女客的院子都安静下来,这里头很有一些人是认得郭太太的,有些还是跟郭太太打小的交情,谁不知道许家二太太贞静贤淑好说话啊?!   今儿这是怎么了?   “淑娴,”郭太太的嫂子暗中拉了拉郭太太,“怎么回事啊?这是?”   郭太太一笑,“没事的,来来来,大家起筷,要是为这些人不知所谓的人坏了兴致,娘知道了,也该怨我没将各位招待好了。”   见郭太太不肯再提,大家都识趣的拿起筷子,这事细论起来也是蔡家没眼色,硬跑来不说,还敢把事找到人家二房大小姐头上,有些对许家的底细知道的多些的,看向徐大太太的目光就多了些思量。   这二房没有儿子,还敢公然跟长房叫板,这里头怕是有文章呢!   想想这次许家给老太太过大寿可是改了规矩,三天的流水席不办了,舍粥施饭也不弄了,改成了修桥铺路,好像还由郭太太娘家哥哥负责着办学堂。   再联系到这次许家唯一的孙子,还是大老远送到京都念洋大学的孙子,居然跑回来了娶了徐打油家的孙女……   这许家啊,怕是要变天喽!   一时之间席上的各家太太们都无心吃席了,纷纷凑过来跟郭太太说话,这二房可只有许静昭一个女儿,谁家娶了她,可就是抱了只金凤凰回去,虽然在座的都不是差钱的人家,但谁家也不会嫌大洋烧手不是?   许静昭没一会儿就从青桃那儿知道了太太们院子里的事,她捂着嘴笑了半天,要不是这会儿她脱不开身,真会跑过去亲上郭太太一大口,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看来把郭太太惹毛了,还是很不好惹滴!   当然,也是她这阵子洗脑有方的结果,薛琰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转身走到李家几位小姐身边,那个什么三姨太,真是个没事找抽型,这笔小账她得给记上!   从中午到晚上,许家十几个灶口火都没停过,从各酒楼请来的师傅轮班儿上阵,才堪堪把最后一拨儿赴宴的客人给打发走。   客人走了,郭太太跟薛琰依然不能停下来,等各处管事来报说已经都归置好了,薛琰才算是松了口气,亲自谢过大家,又放了赏,跟管事们又把后几天的收尾工作分配好了,才坐到郭太太跟前,歪着头道,“娘,怎么样,女儿还可以吧?”   这洗脑不但得用语言,还得有实际行动,这样才能叫郭太太彻底相信自己,依靠自己。   要不是今天是好日子不能流泪,郭太太都想抱着女儿哭一场了,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要不是没有爹,自己女儿哪会儿过的这么辛苦?“静昭,是娘没用,娘对不起你。”   这哪儿跟哪儿啊?“娘,你怎么没用了?你把我生的这么漂亮,教的这么能干,”薛琰在郭太太怀里蹭了蹭,“你看看今天那个蔡小姐,就知道自己多有用了。”   那倒也是,郭太太想起蔡佩文的样子,都不敢想要是女儿过那样的日子她会多心疼,“静昭你放心,娘绝不会叫你嫁到蔡家去,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这就对了,“不过我觉得蔡家不会这么轻易罢手的,就算是王太太死了心,那个四房也不会的,今天那个蔡佩文可是跟我说了,她想上学呢,还想去汴城读我上的师范,恐怕这些人都指望着拿我的嫁妆改变命运呢!”   薛琰冷笑一声,前世这个姑奶奶她只听过没见过,可见蔡佩文从来没想过回报许静昭这供她读书的嫂子。这一次她倒要看看,没有许家的支持,有高理想有抱负的蔡小姐,可以做出什么成就来。   “还有那个蔡幼文也是一样,您就看看刘四太太穿的衣裳,就知道四房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咱们许家对他们来说,可不只是一门亲事那么简单,他们想要的,多着呢!”   郭太太被薛琰说的心里咬牙,连带着也恨上了不停把蔡家四房推给自己的徐氏,“你放心,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有我跟你奶奶在,他们还敢抢人不成?”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体己话,歇的差不多了,郭太太看看屋里的座钟,针儿都指着九点了,吓了一跳,“这都亥初了,咱们还没有去你奶奶那儿呢!”   她一抚掌,“还有马公子,我把他安排在长风院了,今儿是你大哥的吉时,”哎哟,这没人把他送到客院去啊! 第34章 月下   好吧,薛琰一忙起来,倒是把这位给忘了,现在闲了,她可得好好“认识认识”这位西北军混成旅独立团的马团长了。   尤其是她“不小心”从一位庄头太太那里听了句闲话,就凭这句话,她都得亲自见见这位马团长了。   “娘,这事儿您就交给好了,反正长风院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一会儿我替您送送就行了,那边离寒芳院那么完,您又是小脚,还是别走动了,”薛琰扶着郭太太,主动把差使承包下来。   郭太太倒没想那么多,“你不害怕他了?”   我只怕小哥不够帅,薛琰笃定的点头,“马公子又没有三头六臂的,我怎么会怕他?以前那是我年纪小,没见过当兵的人,说起来也够丢人了,娘,你们可不许再提了!”   说的也是,自己女儿越来越能干了,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见个黑大个就吓得哭,“嗯,不提啦,那这事儿可就交给你啦,娘真是得回去好好歇歇了!年龄不饶人啊,老喽!”   “娘您可不许胡说,你可是又年轻又漂亮,跟我姐姐一样,”郭太太今年也才三十五,搁现代,还是如花的好年纪啊!   等薛琰跟郭太太到了正院儿,发现不但马维铮在,连顾乐棠都在呢,姜老太太看见她们母女进来,“快进来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两个了,尤其是我们静昭,”没想到自己孙女这么能干。   “奶奶,最辛苦的是您跟我娘,我哪儿称得上辛苦啊,”薛琰这可不算是奉承话,虽然姜老太太是老寿星,看着任事不理,但这来往应酬也挺累人的,何况今天许家因为上门的客人多,在府里整开了一天的流水席,这只要有贺客上门,姜老太太都会见一见,这么一天熬下来,能不累么?   薛琰走到姜老太太跟前,伸手在她的腕上抚了一会儿,见她脉息平稳,放下心来,“奶奶您今天喝酒了吧?还吃了不少肉,八宝饭也没少吃吧?”   姜老太太没想到孙女忙成那样还能分成一只眼睛盯着她,“哎呀哎呀,今天我是个老寿星,我最大,你就叫我痛快一回不行?”   “当然行啊,不过下来可不许了,你饮食上不注意,再加上受累,不舒服可怎么办?”薛琰抱着姜老太太撒娇,“我可是马上要开学了,我一走没人管着您可怎么办啊?!”   “哼,你放心,奶奶几十岁的人了,这点儿自觉性还是有的,不能叫我的宝贝孙女在外头上着学还担心着家里有个不听话的老太太啊!”   姜老太太被薛琰哄的舒舒服服,比起儿媳妇,她可是更心疼孙女儿,“你娘是办老事的人了,倒是你,头一回,可忙坏了吧?”   对于读完博士又在医院各科轮转过一遍的薛琰来说,今天的运动量真是小意思,尤其是她从穿到许静昭身上之后,就有意加强了身体锻炼,“不累,我只用睡上一大觉,明天一准儿满血复活。”   “这孩子,上了个洋学堂,满嘴的怪话,叫维铮你见笑了,”姜老太太听不懂什么叫“满血复活”,不过她最喜欢孙女这么生机勃勃的样子,只要一看见她,自己浑身都有劲儿了。   只是这会儿屋里不只是她们祖孙,还坐着个马维铮呢,姜老太太生怕客人会觉得孙女儿太过跳脱了,笑着替薛琰转圜。   马维铮看着笑颜如花的许家大小姐,倒是挺欣慰的,谁也不愿意跑人家家里做客,老把主人家的孩子给吓哭了,“大小姐确实长大了,这次我来,还真是有些担心,”   马维铮抚抚脸颊,他就是长的黑了些,又没疮没疤的,竟然把人家娇滴滴的小姐给吓哭了,光这件事,都被他父亲取笑了多少回,可事后他回忆起来,自己真的没有做什么,好像就对许家小姐笑了笑,张嘴打了个招呼,许小姐就哭了!   看来“自己”给这位马团长都造成心理阴影了,这可不利于他们未来的关系发展。   薛琰走到马维铮面前,“当初我并不是因为马大哥您才哭的,只是碰巧遇到了点儿伤心事,倒叫大家都误会了,马大哥,我给您赔礼了。”   这样的事哪需要赔礼道歉?自己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马维铮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样子长的凶,确实是常吓着人的,现在西安城里还有许多人看见我就躲呢!”   顾乐棠看见薛琰笑盈盈的站在马维铮面前,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不开心,接口道,“肯定是误会了,静昭胆子大着呢,才不会被你吓着。”能把许静昭吓哭的人,恐怕还没生出来呢!   胆子大?这么个小姑娘胆子能有多大?马维铮不信,但也不会跟顾乐棠争论这些,笑道,“既是误会,以后咱们就再也不提此事了。”   ……   薛琰看时间不早了,就把郭太太的安排说了,顾乐棠一听到薛琰说要亲自送马维铮去长风院,立马站了起来,“我也该回去了,这样吧,我陪静昭去送马团长,然后我送静昭回自己院子。”   这样他还可以再跟她多呆一会儿说说话,他请来的乐队可还没有送走呢,找个时间两人能一起跳舞就好了。   这是我自己的家好不好?还用你送?   薛琰无奈的瞪了顾乐棠一眼,“不用了,我送完马大哥就回去了,你也快回去,今天谢谢你了啊,特意从郑原给我奶奶置办寿礼。”   不管怎么说,顾乐棠跑到郑原想办法的用心,都很值得感谢跟感激了,而且西洋乐队一出,确实给许家的寿筵添了许多风光。   顾乐棠这态度姜老太太这种明眼人哪会儿看不出来?但顾许两家悬殊太大了,顾家又远在京都,姜老太太心里有些不是很满意。   可这孩子偏不但生的好,品性也不错,如果孙女真的跟他成了亲,有顾家撑腰,许家的前程算是有了保障。   但她又想给二房招个女婿,那顾乐棠显然就不行了。   这须臾之间,姜老太太就闪过了几个念头,“是啊,乐棠真是用心了,奶奶也谢谢你啊,天不早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你原是来洛平玩的,结果家里就没消停过,等静安过两天闲了,叫他带你在洛平转转!”   反正孙女还小,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挑。   顾乐棠正想说许静安太忙了,不如让许小姐陪自己在洛平逛逛,可老太太已经端茶,马维铮已经站起来了,他只能扁扁嘴也跟着起来告辞。   好不容易找个机会跟这位马哥哥认识认识,没想到还外带一只大灯炮,一出正院儿,薛琰就冲顾乐棠道,“你回你院儿去吧,我送完马大哥就自己回去了。”   今天月色正好,挺合适散个步的,也适合她问马维铮一些重要的事情。   顾乐棠坚定的摇头,“不,我陪着你!”   这黑灯瞎火的,瓜田李下,还是自己跟着放心。   一个撵人,一个不肯,马维铮看着这个别扭的小男女,心里暗笑,“其实我以前来过许府的,大小姐给我指个位置,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那怎么成?多怠慢您哪,”薛琰横了顾乐棠一眼,这人今天尤其讨厌,“反正顺路,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送马大哥回去。”   顾乐棠难得在薛琰跟前硬气一回,“马团长初来是客,我怎么也算是半个主人了,咱们还是先送马团长回去,再一起回来。”   什么时候顾乐棠成了半个主人了?而且她想问的话,又怎么能当着顾乐棠的面说?吓着这孩子怎么办?   薛琰心里有些发急,“你胡说什么?你是我大哥的客人,马大哥是我们许家认识多年的世交,我送送他也是理所应当,”   薛琰话没说完,就看见顾乐棠水汪汪的眼,忽然闭上了嘴,“行了,就照你说的办吧,先送马大哥!”   再说这小子哭了,她就真成了母老虎了,而且真的有什么事,叫他提前知道,能跑了也是好事。   这对小儿女还颇有些青梅竹马的意思。   马维铮看一眼紧紧陪在薛琰身边的顾乐棠,心道姜老太太还是挺有眼光跟能力的,居然就攀上了顾家,想到存仁堂遍布北方地区的药房,马维铮心里一动,“不知道顾公子在何处高就?”   顾乐棠对马维铮没多少好感,“我还在读书呢,闲人一个,不像马团长,手下上千杆枪,已是一方英雄。”   马维铮听出来顾乐棠恭维中的不善,就没再接他的话,只背手跟着薛琰往前走。   薛琰这会儿都想一脚把顾乐棠给踢飞了,她抬头正看见马维铮线条明晰的下颌,他没有留时下男人们都爱留的小胡子,下巴干干净净的,即便是在夏末,他的风纪扣也扣的严丝合缝。   要不是心里藏着事,她真要好好欣赏下眼前的美色,“维铮哥哥这次会在洛平呆多久呢?”   马维铮被“维铮哥哥”叫的后脖梗发凉,他从小到大,妹妹们叫他“大哥”,进了西北军,叫“老弟”的有,叫“大哥”的也有,这“维铮哥哥”是个什么叫法?   “许静昭!”   顾乐棠已经要气疯了,“你为什么要叫他哥哥,为什么不叫我?”   他比许静昭大,而且两人认识这么久了,现在她这么甜蜜蜜的叫人“哥哥”?   薛琰横了顾乐棠一眼,“马大哥不好听,马团长又太生分,我叫维铮哥哥怎么啦?你?谁会管小孩子叫‘哥哥’?我又不傻!”   好吧,这会儿马维铮算是看明白了,这对小儿女拿他置气呢!   说起来许家小姐跟顾家公子,往一起一站,就是大家常说的金童玉女,连他都觉得般配的不行,“叫什么都是个称呼,咱们两家是世交,你随我两个妹妹都叫我‘大哥’就行。”   “那不行,我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呢,那样还不叫岔了?”   在没有摸情马维铮真正的来意之前,薛琰还是准备打一打感情牌的。   至于顾乐棠,爱醋醋去,正好让他歇了对自己的心思。两家千里之遥,门第悬殊,还是离的越远越好,薛琰可不想经营一段费心费力的关系。   马维铮也看见顾乐棠委屈的小模样了,他忍不住冲月亮翻了个白眼,这种动不动就想掉眼泪的男人,要是他手下的兵,得先解了皮带抽上一顿,再扔到操练场上狠狠的操一番,就知道男人该是个什么样的了!   不过人家是顾家的孙子,不是他们这些枪林弹雨里冲锋的丘八大兵,马维铮自失的一笑,“我也住不了两天的,还有别的事要办。”   薛琰眸光一闪,压低声音道,“维铮哥哥这次怕只是顺道儿给我奶奶拜寿的吧?这次是要,北上?”   马维铮心里一突,立马反思自己哪里露出马脚了,“没有的事,我是奉了父命特意来给老太太拜寿的。”   薛琰笑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啦,”   马维铮看着就带了几个十亲兵过来,但其实呢,今天过来拜寿的庄头有人嘟哝过一句,“怪不得城外看见许多当兵的,原来是马家来人了。”   可是马维铮根本没提,这次来赴宴的达官贵人里,似乎也没有人知道马团长在城外放着人呢!这是要防着谁呢?   “维铮哥哥,我奶奶跟我说,十几年前她一见到马伯伯就觉得他非池中之物,所以才散尽家财也想助马伯伯一臂之力,”   薛琰抬眸看着马维铮,“维铮哥哥,我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城破之日,还望看在过去的情分,别惊吓着她老人家。”   马维铮静静的看着薛琰,半天才伸手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你这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根本没有的事!”   这孩子怎么想的,竟然以为自己带着人来攻洛平城?目前他们跟武大帅可还是一家人呢!   “真的?”薛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跑着追上大步向前的马维铮,“你说清楚,真的没有?是我瞎猜的?”   这里是许家,光仆从都好几十,万一她这小嗓门儿一喊叫人听了去,再走漏了风声,马维铮无奈的停下脚步,回头认真的看着薛琰,“没有的事,”   见薛琰瞪大眼睛认真的看着自己,马维铮就知道光一个“没有”,并不能叫这小丫头信服,“好吧,我承认,这次除了来给老太太拜寿之外,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办,虽然我对外宣称要在洛平住上几日,其实明天一大早我就会出城去的,我们是要往别的地方去的,听明白了?”   薛琰情不自禁的抚胸,“那你的意思是,洛平无事?”   她最怕的就是马维铮以给姜老太太拜寿的名义跟外头的西北军来的里应外合,就算是许家没事,可城里的百姓也难免遭殃,“你们也是的,打来打去干什么啊,有这功夫,还不如发展经济积攒实力呢,我记得老话儿怎么说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你懂的还不少,”马维铮真的无法把眼前这位少女跟曾经那个看见他就哭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我听老太太说你在汴城念洋人办的学校?看来读书还真能长见识,”还能长胆子。   知道洛平没事,薛琰的色心又蠢蠢欲动了,她毫不胆怯的迎上马维铮审视的目光,“是啊,我是在念洋人办的学校,维铮哥哥呢?你以前在哪里读书?”   马维铮没想到薛琰会忽然问这个,“呃,我以前在东洋陆军士官学校,念的炮科。”   “噢,炮~科啊,这个学科好,”薛琰对军校的科目设置一窍不通,不过这个专业真的挺好,她伸手在马维铮武装带上的枪套上捣了捣,“那维铮哥哥的炮打的一定很准了?”   马维铮觉得薛琰的声音有些怪怪的,但又不明白自己的学科有什么可奇怪的,“嗯,还行,但我们主要是学炮兵军事指挥的,”   “那你明天一走,什么时候回来?”她都没开始呢,伊人就要远去?   马维铮摇摇头,目光投向头顶浩瀚的夜空,想到他们这次北上的任务,心里沉沉的,“不管会不会回来,应该短时间不会再到洛平了,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不管马家还在不在,应该都跟许家没多少关系的。”   看来这次不是小事了,还特意说跟许家没有关系?   薛琰嗓子眼发堵,从洛平到西安,谁不知道许家供着马家军,谁不知道许家一门寡妇走到今天,背后也是因为有马家?   当她傻啊,就听马维铮的口气,跟他们这悄摸的姿态,还有如今这情势,肯定是争权夺利抢地盘儿去了,这要是顺利还好,要是被人给宰了,那年年给马家提供军备的许家,不会被清算?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次的事大概多久会有个结果?”刚才的旖旎心思荡然无存,薛琰简直想一枪崩开马维铮的脑袋看看这人是怎么想的?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来,凭什么说事败了跟许家没有关系?   薛琰笑容里讽意满满,“我们也好提前跑路保住贱命不是?”   马维铮没料到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居然敏锐至此,她毫不留情的话也叫他有些无地自容,“你放心,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就算是事败,马家在西安的根基并无大碍,”   顶多就是陪上他罢了,“我父亲在,就能保许家无恙。”   他沉吟了一下,还是把最残酷的话说了出来,“你既然知道许家供养了马家多年,就应该也明白,马家为许家挡了多年的风雨,咱们两家还说什么谁拖累谁?”   所以也不必有怨怼之心。   “呵呵,马团长算的真清,是我犯傻了,对不住,”薛琰冷笑一声,是啊,享受了马家的荫庇,又有什么资格抱怨可能会出现的牵连呢,真的赔上一家性命,在马家看来,也是许家在还以前的账罢了。   “真希望以后咱们两家的牵扯越少越好,”薛琰说完,对马维铮已经没有半点留恋,“前头就是长风院了,我就送您到这里了,马团长晚安。”   可惜她太不喜欢这种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了,偏偏这样的命运她根本摆脱不了!   ……   “静昭,是不是要出事了,”顾乐棠默默的在旁边听了半天,从最初的吃醋到后来的吃惊,原来马维铮并不是真的来给姜老太太拜寿的,而另有所图,还所图甚大,“要不你跟我走吧?你们一家都跟我去京都,”   既然马家的事会牵连许家,那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到了京都,凭他们顾家,一定会让许家没事的,“对,你们都跟我走,明天等姓马的一走,咱们就离开,京都离洛平也不算远,咱们坐火车也就一天的时间,嗯?”   薛琰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顾乐棠紧张的都有些发僵的脸,“不行啊,许家可不止我们几口人,亲戚朋友,还有掌柜庄头管事,”   偌大的家业都是姜老太太一手一脚撑起来了,她能丢,老太太也丢不下啊,“而且事情也没到那种地步呢,倒是你,不如明天就回京都吧。”   “可是那么身外之物怎么跟性命相比?”顾乐棠紧紧握住薛琰的手,“就说你们想到京都玩几天,没事了咱们再回来就行了。”   一大家子人呢,哪是说走就能走的?   这年头电报电话都有了,恐怕没等他们出洛平呢,人已经被扣下了,不过薛琰并不打算吓唬顾乐棠,“放心吧,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马维铮是马国栋的长子,也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怎么舍得自己的亲儿子送死?”   见顾乐棠渐渐放松下来,薛琰笑笑往前走,“所以我估计这次的事也就是听着悬乎,”   薛琰已经从刚知道真相的愤懑和惊慌里冷静下来,她奶奶能顺利嫁到蔡家,许静安能顺利败光家产,就说明这次马家没倒,许家还能风光两年。   想到这一层,薛琰才真正露出笑容,“好啦,真没事,这样吧,你明天就去买火车票,你先回去,我留在洛平帮着奶奶处理家里头的事,真要是有意外,我们总不会被人直接一枪崩了吧?你带人来救我们不就行了?” 第35章 勃郎宁   见顾乐棠还在犹豫,薛琰手上用力,“既然是有危险,咱们总得有人出去吧?我大哥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而且许家人出去,也太引注意了,谁知道马维铮会不会怕走漏风声,留人盯着许家呢?”   “倒是你,跟我们非亲非故的,又是个有来头的,你要走,也没人敢留啊,而且许家真的有难,由你开口求顾老先生相助,也更稳妥不是?”   虽然有了前世可以参照,大概知道他们不会出什么大事,但牵连上顾乐棠终究不太好,而且也确如薛琰说的那样,顾乐棠也算是许家的另一个出路。   “静昭,”顾乐棠反手把薛琰的小手握在掌中,“那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他说完就后悔了,“算了,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走,”   如果家里有难而跟他离开,那就不是许静昭了,“明天我去张家还车,再托张行恕照顾许家一二,我把我家里的电话告诉你,你有事就给我拍电报打电话,”   他想了想,“我大哥的同窗就在平南督军府呢,我给你留张他的名片,真有事了,你拿出来也能吓吓人!”   顾乐棠在路上踱了两步,一拉薛琰,“你跟我来!”   这大半夜的,薛琰被顾乐棠硬拉到自己屋里,她好不容易甩开顾乐棠的手,“你干什么?”这大晚上的叫人看见,该怎么想?   顾乐棠冲到自己卧房里,从柜子里把自己的皮箱打开,在底层掏了半天,拿出一支勃郎宁来,他熟练的把□□装好,“这是美国造的马牌撸子,比FN的短,更精致,也更简单好上手,”   顾乐棠把子弹一颗颗摁在枪膛里,对着屋顶的电灯瞄了瞄,取下弹匣递给薛琰,“这个你拿上,有个万一……”   薛琰目瞪口呆的看着顾乐棠手上的枪,再看看一脸正色的顾乐棠,这是那个又萌又怂的小孩子?“你居然带着这个?”而且玩的还挺熟?   顾乐棠点点头,“这是大哥给的,我不怎么用得上,”   他把枪往薛琰手里递了递,“别害怕,我教你怎么用,”   钱许家不需要,他能给薛琰的也只有这个了,“其实京都许多人家都有自己的人手的,”   他怕薛琰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小姐,出门光带佣人不行,也得请几个保镖才安全。”   薛琰看着那支勃郎宁,好吧,对于她这种生在新华夏,长在红旗下的五好青年来说,这东西只存在在影视中,“这个给我的?”   冲击力有些大,尤其是递枪给她的还是顾乐棠。   终于也有薛琰不会的了,顾乐棠低落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当然是给你的,怎么,你不敢接?害怕了?”   姐姐还最受不了激将法,薛琰一把把枪拿到手里,挺沉,“这个怎么用?还有,你说你们京都有钱人家养保镖,从哪里请?不,我要是不止请几个保镖呢?”   “不止请保镖?”顾乐棠正在想那些洋人保镖从哪儿请呢,没想到薛琰胃口还挺大,“你想干什么?请支保安队?”   薛琰还真的动了这个心思,这世道最少还得再乱上二十年,她要想过得安稳,许家要想过的安稳,光靠几个保镖可是不行的,何况她不只是想要自保,她还想要反击的能力。   薛琰有些踌躇,这事不好办啊!   “你有路子弄到军/火么?也不要太多,就像这样的,”薛琰晃晃手里的枪,忽然想起这种勃郎宁应该也算是枪里的奢侈品了,“不要这个,比这个差些也行,还有子弹,我出钱买!”   这世道军/火可能不难弄,何况她许家只剩下女人了,“我也不要太多,要是有个几十号人的洋枪队就好了!”   胃口真不小,顾乐棠一笑,“那你还不如找支队伍收编了呢!”   他伸手在薛琰头顶上揉了揉,“可惜是个女孩子,不然了不得啊!”   顾乐棠把枪拆开了仔细的又装了一遍给薛琰看,“等我回去了,叫我大哥帮你们想办法,你跟老太太说一声,挑几个信得过的人,其实既然马家吃着你们许家的,帮你们练几个兵,并不为难。”   这些年马家确实给了许家许多荫护,可要是细算起来,许家掏的保护费并不算少,帮着练支队伍,可是马家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生蛋的金母鸡越听话越好啊,“马家还是算了,如果能请一个懂军事的,过来给帮着许家练几个人,那就太好了。”   薛琰不再往下说了,要把这些想法付诸行动,甚至最终达到,太难了。   她低头照着顾乐棠的手法把枪重新装了一遍,“是这样的?”   还挺聪明的,只可惜这会儿没办法出去开几枪叫她亲自感受一下了,“嗯,其实这个也没什么,关键是别害怕,你手里有枪,害怕的是别人,可你要是先怯了,这枪就等于是给别人准备的了。”   薛琰学着顾乐棠的样子瞄了瞄,“你放心,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生死关头对谁我都不会手软的,”她可是掂了几年手术刀的人,手稳是基本条件,“不过你怎么把枪藏那儿了?”   真遇到事情,开箱子现找?   顾乐棠拨下保险,“我爷爷是顾清如,不管哪方的人,轻易都不会动我的,就算是土匪,也不敢保证哪天不会求到顾家门上不是?”   还真是这个理儿,那她这个西医?   如今这个乱世,西医治外伤……   薛琰把玩着手里的枪,“哪天有机会了,带我拜望一下顾老先生呗?老先生不行的话,顾二先生也行啊……”   顾家老大顾允和从政,继承清如先生衣钵的是顾家老二顾宁和,如果自己见了这两位,能不能借着他们的名头打响自己的名声?   “你想见我爷爷?”顾乐棠又惊又喜,没想到他们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静昭,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见我爷爷的,他也肯定会喜欢你,”   顾乐棠拉了薛琰的手,“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尤其是今天你看见那个姓马的,恨不得跟着人跑了,气死我了,”   他甜甜一笑,大眼睛里都要闪出星星了,“是我太傻了,你怎么会喜欢那个黑大个儿?”   呃,薛琰默默的告诉自己人家才把自己的防身武器送给她,还答应帮许家的忙,但利用顾乐棠的感情,这还是个孩子呢!   她欠顾乐棠的怎么报都行,肉偿也不是不行,但是见家长就算了,那个份量太重,她这小身板,承担不来。   薛琰抬头,决定还是跟顾乐棠说清楚的好,“我想见清如先生也是仰慕他的医术,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咱们现在吧,顶多就算是朋友,如果你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涌泉相报,至于其他,”   薛琰看着顾乐棠漂亮的脸,狠了狠心,“还是算了吧!”   顾乐棠才不相信呢,他没恋爱过,但也听三哥说过,小姐们最是口是心非,他捏了捏薛琰柔嫩的小手,这手都叫自己牵了,还摆出跟自己只是朋友?   对了,现在京都管自由恋爱的都叫“男朋友”,“女朋友”,顾乐棠往薛琰身边靠了靠,“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爷爷一定会见你的!”   薛琰可是老司机了,二十岁的小伙子红着脸往自己身边凑,脑子里肯定恐怕正上演“脖子以下”的剧本呢,“咳,那就好,”   她从顾乐棠手里抽出手,晃了晃那支勃郎宁,“大恩不言谢,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就叫人去给你买票,送你回京都。”   见薛琰要见,顾乐棠忙跟了上去,“那个,静昭,你在学校不是学洋文吗?那你看过外国小说没?”   怎么又开始谈小说了?别说外国小说了,百年后的大晋江她都常去好不好?“你说哪篇?”   顾乐棠强压砰砰直跳的心,鼓起勇气走到薛琰面前,“那个,我在家闲着没事,就看我三哥带回来的小说,里面啊,”   “怎么了?”看来顾家三公子是个留洋派,薛琰瞪了顾乐棠一眼,这人又开始硬聊了,“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呢,谢谢你的枪哈!”   “不是,你等我说完,”顾乐棠一把抓住薛琰的胳膊,“人家外国小说里,情人们分别的时候,是要有goodbye kiss的,”   顾乐棠俯下身,他偷看过三哥亲来家里做客的小姐,应该就是这样的,以前觉得好恶心,怎么可以嘴对嘴,可是现在,他好想知道薛琰粉粉的嘴唇是什么味道……   “停!”   顾乐棠的俊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薛琰都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在颤抖,她心里一慌,直接拿枪顶在顾乐棠胸前,不许他再靠近,“不需要,咱们不是情人,而且华夏人没有这个讲究!”   看来男人在这方面简直就是无师自通啊,这才多大会儿,就想亲自己了。   “静昭,”顾乐棠看着胸前的枪,有些委屈,可薛琰说的也对,或许他真的有些唐突了,“对不起,我只是……”   “来人啊,打人啦,”   顾乐棠道歉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头一阵儿吵闹声传来,薛琰快步跑到院子里,只见新房方向灯火通明,“怎么回事?这不是洞房花烛夜嘛?”   不忙着滚床单又打起来了,可真够会作的。   “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去?”有热闹看顾乐棠一下子来了精神,也顾不得刚才“壮志未酬”了。   薛琰摇摇头,“你好奇你就去吧,长房的事我也不掺乎,有大伯娘在呢,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许静安跟徐云俏这对冤家,要是能过的好才怪呢,这种乱子,薛琰相信以后还会有许多,少看一场也不遗憾。   见薛琰不肯去,顾乐棠也没兴趣了,他气哼哼的冲新房方向瞪了一眼,“真是无聊!”   他想亲心爱的小姐一下都不行,许静安都有老婆可以抱,还打架,身上福中不知福啊!   会遭天谴的!   “我回去了,你也快进去吧,”小奶狗马上有变身为狼的迹象了,薛琰可不敢再跟他多呆了,“明儿见。”   看着薛琰头也不回的走了,顾乐棠失落的靠在门前的翠竹上,他知道薛琰说的都对,他明天就应该动身回京都,可是一想到就要跟心爱的姑娘分开,顾乐棠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空了,更叫他难过的是,他能感觉到,薛琰并没有像他留恋她那样,也舍不得他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薛琰陪着郭太太到正院儿去,果然没看见马维铮。   姜老太太不等她们问,笑道,“维铮听说咱们城边的山里出了猛兽,就带着人打猎去了,怕是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呵,看来老太太是知道马维铮此行的目的的,薛琰怕吓着郭太太,随口道,“大伯娘呢?还有大哥大嫂?”   “哼,”姜老太太冷哼一声,昨天许静安院子里闹到半夜,姜老太太能不知道?恐怕郭氏也听说了,“他们啊,不管了,咱们先吃饭!”   一直等到用过早饭,郭太太起身要去盘寿筵的账了,徐氏才带着许静安跟徐云俏过来,看着脸色青黑的三个人,姜老太太冷声道,“这是怎么了?你们想成亲,我就叫你们成亲,这都称心如意了,还摆脸色给谁看啊?!”   徐氏也知道昨天许静安院子里的事瞒不住,但姜老太太没问她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唉,没什么,就是这几天太累了,两个孩子也累着了,”   她一推徐云俏,“还不快给你奶奶磕头敬茶!”这只有敬了茶,才算是许家的媳妇。   徐云俏都准备开哭了,却发现根本没有机会,她委委屈屈的走到姜老太太脚边的垫子前,提裙跪了,徐氏又赶紧推了许静安一把,“静安!”   ……   等一对新人沉着脸撅着嘴把茶敬了头磕了,姜老太太才道,“行了,既是都累了,就都回去歇着吧,我也累的几天了,懒怠见人,都该干嘛干嘛去。”   “奶奶!”   徐云俏以为自己这副样子过来,姜老太太一定会问自己出了什么事,她也好诉一诉昨天晚上许静安不肯进她的喜房的委屈,可万没想到,礼受了茶喝了,就是不问戏肉。   “行啦行啦,你们小夫妻的,快回去吧,如今不比过去了,你们要是不喜欢呆在自己院子里,就叫静安带你上街转转也行,唉,可惜维铮走的早,不然啊,你们还可以跟他去打个猎!”   姜老太太根本不给徐云俏说话的机会,路是你自己选的,水里火里你自己走下去,你不是我选的孙媳妇,我也犯不着替你撑腰出头!   许静安得意的横了徐云俏一眼,想告状,也不看看这是在谁家里,“乐棠过来有日子了,我都没抽出空来好好陪他在洛平走走,如今闲了,正好儿带他走街上转转,明个我们再去白马寺烧个香,”   “大哥不必去找顾公子了,估计一会儿他得过来,”薛琰一笑,“昨天顾公子就说了,如今奶奶的寿辰跟你的婚礼都结束了,他也该回京都了,说是今天就走。”   “今天走?为什么?静昭,是不是你得罪乐棠了?我跟你说,顾公子可是我千请万请才请到的贵客,要是因为你怠慢了他,我可不饶你!”听说顾乐棠要走,还是今天,许静安急了,他昨天这几天已经打着顾乐棠的名头跟洛平城里的公子哥儿们约好了,要开诗会呢!   郭太太听不下去了,“静安你这说的什么话?!顾公子是你请来的客人,自然是要你招待的,跟我们静昭有什么关系?这就算是人走了,也是你们长房招待不周,别往我们二房头上算!”   “哟,还长房二房的,弟妹分的倒是清的很,二房,你们二房还有人吗?”徐氏听着郭太太的话刺心,现在分这么清,真的是想跟他们长房争家产了。   薛琰不高兴了,“大伯娘才说的不是话吧?我跟我娘在这儿好好坐着呢,什么叫二房有人没?何着你们大房,除了大哥,您跟大嫂都不算长房的人?”还是在你眼里,你自己都不算人?   姜老太太当然知道徐氏的意思,她拍拍桌子,“行了,亏你还是大嫂呢,跟淑娴说的那叫什么?有淑娴跟静昭,就有二房!”   顾乐棠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薛琰说话的声音,他都不用听内容,光听声气,就知道她又跟长房那几个不着调争执呢,幸亏他们家没有像长房这样的人,不然静昭可要委屈死了,“奶奶,我来了。”   “乐棠来了,快进来吧,”姜老太太听见顾乐棠的声音还是挺高兴的,“哎哟,刚才静安带着他媳妇来给我磕头,冷落你了,吃饭了没?我怎么听静昭说你要回去?”   顾乐棠就是知道今天是长房磕头敬茶,才特意晚过来了,“吃过了,”他看了薛琰一眼,“静昭说的没错,我已经叫人去买车票了,顺利的话,今天就走了。”   这下大家都信了,许静安欲要再留,顾乐棠便将昨晚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借口家里催逼,叫他立时回京都,顾家发话了,许静安也不好再挽留,只等闷闷的应了,又说要亲自送顾乐棠去车站。   票很快就拿到了,下午的火车,顾乐棠的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姜老太太便又嘱咐郭太太帮他准备些土特产,怎么说也是来洛平一回,空着手回去太失礼了。   郭太太领命而去,许静安则留在正院儿要再跟顾乐棠联络联络感情,尤其是他还再等个一二十天才能回京都,想到已经一个多月没见到碧琼了,而且回到洛平,他居然就成亲了,许静安颇觉对不起碧琼。   “那个,我有些东西你帮我捎到我的小公馆去吧,”   许静安把顾乐棠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咱们自家兄弟,我也不怕你笑话,自从我写信跟碧琼说了我在洛平要娶亲的事,她就再也没有回信给我了,我想着她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你见到她,帮我解释解释,我也是被逼无奈的。”   人都出去了,姜老太太看着独自留下的薛琰,她看出来顾乐棠对自己孙女儿是动了心的,却看不出来孙女儿的态度,“怎么了?有话对奶奶讲?”   难道她想跟着顾乐棠去京都?那可绝对不行。   薛琰示意李妈妈出去,才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了,“奶奶知道马维铮这次去干什么了?”   她知道许家这次没事,可是姜老太太不会知道,可她居然就这么淡然的由着姓马的去了,“奶奶就不担心许家被牵连?”   如果这事可以叫洛平人知道,马维铮就不必隐匿行踪,既然隐匿行迹,必然是洛平政要们不能知道的,而洛平是武大帅的地头儿,此行只怕是要逆着武大帅的意思了,“我问他了,他先说此行并不凶险,”   薛琰不以为然的一笑,复述着马维铮的意思,“又说许马两家多年的交情,没有同富贵而不共患难的。”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轻轻的拍了拍薛琰的手,她能听出孙女语气中的愤懑,“所以今天顾公子才要走的?是你的意思?”   薛琰点点头,“我不知道马家此行是胜是败,但许家人的命也是命,总不能就这么把咱们一家子老小交到一家人手里吧?”   说到这儿薛琰轻轻的靠在姜老太太腿上,“奶奶,如果可以,我不想靠任何人,咱们的命应该有咱们自己做主。”   “谈何容易?其实说两家世交,也不过是面子上好听罢了,一个区区商贾,跟人家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有什么交情可谈?就像当年,我不拿出许家的存粮,你以为马国栋会任由手下的兵饿死也不吃大户?”   “等到那个时候,咱们丢的可不光是粮食了,”官匪官匪,是官是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罢了,“就像现在,马家要北上,是咱们许家能阻止的?” 第36章 感情浅,舔一舔   虽然马维铮说的含糊,但姜老太太也大概猜出他的目的,她的心里跟压着块大石头一样,可许家不只她们几人,靠着个“许”字生活的上千口子人呢,“我为什么一心要送你大哥去京都求学,为什么一边骂着他花钱如流水,换了账房先生,也还是把钱照样交给他花用?还不是想着有一天,许家人自己能争气,不再仰人鼻息的活着?”   “奶奶!”薛琰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您放心,还有我呢,我一定不会叫人再左右咱们的生死了!”   姜老太太笑着揉了揉薛琰细软的留海儿,“我当然相信,你呀,别看是个姑娘,可咱们许家一家子的脑子捆起来也比不上你,说吧,你准备怎么做?”   薛琰愕然的看着姜老太太,“奶奶?”她怎么就知道自己下来想说什么?   “你别看我,我还不知道我孙女的脾气,你可不是个光会哭的,你想做什么跟奶奶说说?”或许孙女一直鼓动她修桥铺路建学堂就是为以后做准备。   光哭确实不是薛琰的性子,她先把顾乐棠建议许家请几个保镖的事说了,“但孙女儿想着,与其咱们把辛苦赚来的钱交给他们,叫他们养兵,还不如咱们自己养一支兵呢,不说可以跟他们争长短谈条件,起码不能再做别人砧板上的肉!”   这孩子,姜老太太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孙女居然想自己练兵?“这,这怎么可以?咱们都是些女人,你大哥……”   “女人就女人呗,”薛琰从怀里掏出顾乐棠留给她的勃郎宁,熟练的拆开再装好,“奶奶您看,我一晚上就学会了,”   她歪着头,“就是没有靶场叫我试试,但是你想,现在已经不是义和拳那会儿拼大刀的时代了,这样的小东西女人也是可以用的,”   “你想做什么?”姜老太太看孙女把一支小小的手枪拆开了又装上,心惊胆颤的,“打仗也不是光靠这个啊!”   “我知道呀,我也没有打算扯旗造反当督军啊,”薛琰把枪塞到姜老太太手里,“但是有这个,心里就更安稳些是不是?”   姜老太太抚着冷硬的勃郎宁,沉吟半天,孙女的想法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以为孙女要修桥铺路,只是在增加许家在洛平的份量,有了声望,不管谁来当皇上,都要礼敬士绅的。   她对孙女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欣慰了,可万没想到,她想的更深,更大胆,“这是顾公子跟你说的?”   姜老太太宁愿是顾乐棠教给她的。   薛琰点点头又摇摇头,“乐棠是说叫咱们养几杆枪以备不时之需,但摆脱那些督军大帅的控制却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不喜欢被人控制左右,我的想法是,我手里的钱,有枪,我想支持谁,那是我的选择跟喜好,这事儿由我定,不是别人做主!”   “静昭啊!”   姜老太太发现,除了喊孙女的名字,她竟然词穷了,“可组建一支队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动作小了不管用,动作大了太扎眼,”   薛琰点点头,姜老太太的顾虑她当然也知道,不过这会儿还早,她们还来得及准备,“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得开始着手了,我已经托顾乐棠了,看他回京都之后能不能帮咱们寻到买枪的路子,”   薛琰摇了摇姜老太太,“奶奶,您做了一辈子生意了,想买这些,应该也能寻到路子吧?咱们双管齐下?”   “然后再从庄子里挑几个忠心的,嗯,最好挑一批身体好的女孩子,以后她们也方便跟着您跟母亲也方便些,”   而且女孩子也会降低敌人的警惕,薛琰捻着姜老太太衣袖上的珠子,“就说是家里选人呢,舅舅不是开学堂了,先送到舅舅看的学堂里学着算账认字儿,等将来物色到教官了,叫她们跟着选出来的乡勇一块儿练!”   姜老太太沉吟片刻点点头,“其实这事儿做起来也不算什么,李家白家乡下的庄子都有乡勇,咱们许家没弄那个,是我想着自己就是苦出身,没必要把底下人逼的那么紧,这穷老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会拼命干活的。”   是啊,逼的他们无法生存的时候,再多的乡勇也没用,穷老百姓照样能得天下,薛琰点点头,“咱们就借口跟别人学就行了,只是咱们的人不照他们的法子用,”   “咱们下来先把不太肥的地卖上一些,那些佃户,想留的就跟着地走,想跟着咱们的,就选到铺子里,或者直接叫他们帮着咱们修路去,不一定种地才有饭吃,”   依薛琰的经验,其实种地才是最不挣钱的方式了,“我看李家这些年做生意倒也风声水起的,路子也比咱们宽,”   “你想学李家开洋行?”姜老太太有些摸不准孙女的心思了,跟外国人打交道,她不懂啊,许静安吧,能让他老实把学上完,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薛琰摇摇头,“我只是个比方,实在是这次叫那个马维铮给吓怕了,许家是靠着马家不错,但也不能只靠着马家,像李家那样各条线上都兜的转才行,而且咱们不是说好了,要慢慢‘穷’下来么?所以这些不急的,反正咱们家里人口简单,没有什么姨娘小妾的,钱多了也没处花去。”   说到姨娘小妾,姜老太太想起京都那个碧琼了,“这次你大哥走,我不准备给他钱了,以后一个月一百个大洋,按月给他往京都寄,能过就过,不能过就要饭去!”   一百个大洋?还叫能过就过?薛琰真想说奶奶您还是太仁慈了,叫她说,什么也不给,回京都想生活,先把小公馆给退了,光里头的东西,恐怕都够许静安吃一年的了,但许静安毕竟是亲孙子,姜老太太未必真的死了心,“嗯,奶奶说的对,就看那个碧琼是不是能跟大哥同甘共苦了,不过大嫂那边……”   “你嫂子长着腿呢,我管不着,”这个孙媳有多泼辣姜老太太算是见识了,这会儿她反而暗暗庆幸娶了这么个媳妇,她要真能管住许静安,倒也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大房,姜老太太一直狠不下的心终于有了决定,“就照你说的办吧,我叫你梁伯找经济去,咱们开始卖地!”   姜老太太刚强惯了,这些年辛苦经营,不停的买田置地开铺子,把许家经营的红红火火的,就是想叫洛平人看看,她姜银凤一个女人,没了男人也照样比许多男人都强,可如今形势比人强,也到了该示弱的时候了,孙女再能干,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她舍不得孙女像她这样辛苦一辈子,“你说的枪的事,我也叫人问去,这城里有头脸的人家,哪家没有几杆枪啊?也就是咱家,我总觉得那东西太凶了,又想着有马家在,才没弄这些个,”   她看了一眼薛琰手里的小手枪,“你快把那个收好了,奶奶许你带着防身,但你也不要成天揣兜里,唉,我看青桃挺机灵的,不如叫人教教她,叫她先给你当个保镖?”   您可拉倒吧,就青桃那种小人心性,平时用着打听个消息,“走漏”个风声,拌个嘴吵个架可以,要她的忠心,那玩意儿她就没长,给她把枪,她拿着自保也就算了,万一再对准自己,那就坑爹了。   “青桃年纪也不小了,我还想着等我回汴城之后,叫娘把她回去嫁人呢,至于我身边嘛,其实我在汴城住在许多事都是自己干的,不过这次我准备带翠枝姐一块儿去,她的病我还得盯着呢,”   翠枝已经发病了,薛琰已经开始给她用药了,目前来看恢复的情况挺好,有了这样的救命之恩,加上薛琰冷眼看了,翠枝是个爽利的性子,就动了把她留在身边顶替青桃的念头。   翠枝是自己看大的,照顾孙女姜老太太当然放心,但她那个病,“静昭,她的病可是过人的,咱知道这事儿怨她,但你一个姑娘家,”   万一叫人知道了,说不清啊!   “奶奶您放心,这事儿翠枝是绝不会叫人知道的,她还有女儿呢,而且我是学医的,还能不知道怎么预防?”薛琰没把这个事放在心里,“等到了汴城,我租个住处,叫她留在外头帮我看家做家务就行了。”   姜老太太已经听薛琰说了,翠枝这个病要想完全好了,且得治一阵子呢,“那也成,你不是跟着洋神父学的嘛,带着翠枝去了,就把人交给人家看吧,没准儿还好的快点。”   交给别人看,一准儿好不了,薛琰笑眯眯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就照奶奶说的办。”   ……   顾乐棠烦躁的看着在自己跟前喋喋不休的许静安,火车马上要开了,自己都一直没瞅着机会跟薛琰好好说说话,一直被许静安给纠缠着,想到薛琰一个年纪小小的大小姐,还在为家族的未来提心吊胆,而许静安却成天想着京都那个碧琼,“要不你干脆跟我一起去京都得了,也省得我没功夫完成你的嘱咐,”   顾乐棠忍无可忍,怼了许静安一句,一拉薛琰,“咱们一边儿说话,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呢!”   薛琰也被许静安不停的嘚啵给烦的够呛,干脆跟着顾乐棠转到一旁柱子后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从顾乐棠把枪给她开始,薛琰真的对他另眼相看了,原来他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傻白甜公子哥儿啊!   “也没有,就是,”顾乐棠低头看着薛琰交错放在身前的手,想起昨天晚上握着它们时的感觉,这双手白皙光滑,就跟爷爷珍藏的羊脂玉做的一样,可又肉肉的软软的,每个指头都那么的玲珑可爱,叫人忍不住将它们捧起来放在唇边。   随常轻咳一声,“那个,你一会儿去李家洋行转转,买个外头小姐太太们拿的那种小坤包儿,我见我姐姐跟嫂子们用过,喏,就这么大,比你的手大一点儿,”   他装作跟薛琰比划包的大小,拿起薛琰的手放在自己手上,“很漂亮的,有小羊皮的也有鳄鱼皮,还镶着宝石,”   他的手指在薛琰手指上细细描摹,恨不得将她的每一道指纹都印在自己指间,“你买来装勃郎宁刚刚好,”   顾乐棠就那么轻轻在薛琰指间摩挲,薛琰却感觉不到他的一丝邪念,反而带着浓浓的伤感,薛琰反手攒住他的手指,“我知道了,你车开了我就去买,就买你说的镶着宝石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放心吧,我问过我奶奶了,不会出什么大事,我们许家应该能没事的,”   “那太好了,”顾乐棠大大松了口气,“静昭,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害怕,”   如果许家出事,像薛琰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会迎来什么样的厄运,顾乐棠真是想都不敢想,“刚才我还在想,趁你不注意,把你抢到火车上带走呢!”   “你呀,你抢我,你打得过我么?”薛琰把手从顾乐棠手里抽出来,冲他挥了挥拳头,“你可太小看我了,不过我交代给你的事你也别忘了,”   顾乐棠不放心她,她其实也悬着心呢,“一次别要的太多,我们可以细水长流慢慢来,你要是不方便出头,就帮我们打听到路子,我们自己派人接洽去,我跟奶奶商量了,就是像别家那样,建支乡勇以备不时之需。”   顾乐棠重重的点点头,“你放心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顾乐棠还要再嘱咐薛琰几句,就听到汽笛声响起,站台上候车的人蜂拥向那列黑黢黢的火车,薛琰一推顾乐棠,“快走吧,小心上不去。”   “没事,我坐的是头等的,他们肯定得等着我,”顾乐棠垂头看着正向人群张望的薛琰,“静昭,”   他突然低头,对着薛琰的唇就亲了下去!“goodbye kiss……”   “嗯,”薛琰下意识抬起头,“呀,你!”   薛琰反应过来,顾乐棠已经一跳三尺高的跑向火车,“静昭,你等着我,我带你去见我爷爷……”   这人是亲了自己了下?薛琰哭笑不得的看着跑远了的顾乐棠,她抚了抚湿漉漉的唇角,她怎么觉得自己被小狗给舔了一下?   许静安把刚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冲已经站在火车上,正探着身子向薛琰招手的顾乐棠挥挥手,“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静昭的,将来带她去京都看你!”   等火车开走了,许静安快步追上准备出站的薛琰,“没想到你年纪不大,手段倒是高超的很,就这么把人拿下了,他还许诺带你去见顾老先生?”   许静安喜的直搓手,“太好了!”   如果薛琰嫁给顾乐棠,他就成了顾家的舅老爷了,那他的前程也就是顾家一句话的事儿了,“乐棠不是说要带你去见顾老先生,那这次你就跟我到京都去,就说是去玩的,咱们得赶紧把你们的事订下来,你不知道,顾乐棠在京都可是抢手的很……”   “你给我闭嘴,成天就想着怎么攀附别人,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有些出息?!”薛琰恨不得照着许静安的脑袋给他两巴掌,“我跟顾乐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少在奶奶跟前胡说八道!”   要是这个哥哥有些骨气跟头脑,能像个男人一样担起许家来,她用得着这么累么?   薛琰看着许静安就烦,跟他再多说一句都嫌浪费口水,她挥手叫过停在车站外的洋车,“走吧,上李家洋行去看看。”   还不如去逛个街呢,既然顾乐棠已经向她诚意推荐了,她就去李家洋行看看算了。   虽然她有空间并不需要真的用手袋装枪,但样子还得做做的,不然将来也不好解释不是?   “哎哟,许大小姐到了,”薛琰才一踏进李氏洋行,掌柜的就笑容满面的迎了出来,“稀客稀客,您快请进,”   上次许家人来买汽车,掌柜的观察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这位许大小姐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索性这次他也不推荐了,只躬身跟在薛琰后头,以咨询问。   薛琰走到放女士用品的货架前,看着盒子里摆放的一只只坤包,这些都是舶来品,印刷精美的盒子上还覆着塑料纸,“我看看这几只手袋,”   薛琰对这些没有那么多的要求,漂亮其次,最重要的能盛东西,还有装的东西从外头不会露相,她挑了两只搭扣好开的,又挑了两个适合姜老太太跟郭太太用的,一并交给掌柜,“算账吧,我就要这几个了。”   一出手就四只西洋坤包,掌柜的已经是眉开眼笑了,“哟,还是许大小姐好眼力,这可是正宗的法兰西坤包,我们东家花了老大力气才从外头进到的货,”也多亏了这些在外头读书的洋学生小姐们,不然还走不了这么好呢。   许家小姐到他们洋行来了,还一出手不是一件两件的,直接拿四只,这下连在楼上查账的李老板都惊动了,他拍了拍正陪在他身边给他喂药的三姨太,“走吧,咱们下去看看,姜老太太素来小气,没想到这孙子孙女倒都是花钱的主儿!”   他见三姨太一脸的不情愿,沉了脸,“你是省城里的学生不假,但嫁了我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这些公子小姐们替我偎恤好了,这些啊,都是咱们的财神爷财神奶奶!”   他们李家现在最大的生意就是洋行了,可这洛平能消费得起洋货的金主儿,也就那么一小撮儿。   “知道啦,我这不是心疼您嘛,”三姨娘撇撇嘴,轻抚着李老板肿大的手指,“您还发着烧呢,不在家里歇着还出来查账,太累了,叫我说,这些事都交给大少爷多好?”   李老板虚弱的摇摇头,“你懂什么?我才是李家的老爷,这生意自然得掌在我手里才行,少谦啊,还嫩着呢!”   他倒是想把家业交到儿子手里,可老大李少谦是个自命清高的风流才子,成天就知道读书写文章的,连个“钱”字都不想听,叫他如何敢把生意交到他手里?   下头那几个小的,年纪又都太小,真真是连个能帮他的都没有,“我没事,老毛病了,哪一年不得犯上一次?走吧,咱们下去看看,前些时候我就听说,这姜老太太想歇歇呢,这可是咱们李家的好机会……”   比一比许家那个许静安,他的儿子虽然清高,却不算败家,还算对得起祖宗。   “我这不是心疼您嘛。”三姨太扶着李老板站起身,“您看看就来了个许大小姐,您都得亲自下去一趟,要是大少爷在,他招待着身份也不合适嘛?”   “也省得大太太成天盯着我,好像我这个狐狸精要来跟大房抢产业一样!”   “你们这些女人啊,真是,成天眼睛就盯着这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儿,”李老板听了半天,原来是小妾告老婆的状了,不以为意的捏着三姨太的下巴,“那你努努力,给我生个儿子出来,将来这家产啊,自然有你的一份儿!”   还生儿子呢,就您这身子骨儿?   自从嫁了这个大老板,自己跟守了活寡没区别,偏还要在人前摆出得宠的模样,被上头两位太太忌恨。   三姨太心里撇嘴,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她娇嗔的推了李老板一下,“您胡说什么呢?”   “通”的一声,李老板头一晕,一下栽倒在地上。   “来人啊,快来人啊,”三姨太吓坏了,她扑到李老板身边,拼命摇晃着他的身子,“老爷,老爷您快醒醒啊!”她可没用多大劲啊!   薛琰看青桃接了掌柜的递过来的包,正准备走呢,就听“噔噔噔”下楼的声音,“来人啊,快请大夫,老爷晕过去了!”   李老板晕过去了?薛琰习惯性地抬腿就往楼上走,“怎么回事?”   三姨太看了薛琰一眼,“不,不知道,我们老爷这几天风湿犯了,还发烧,刚才可能是累着了,就一下子晕过去了,”   她冲掌柜的跺跺脚,“还不快请杨大夫过来!老爷的病一直都是他给看的!” 第37章 误诊   寿筵的时候薛琰已经跟李老板打过照面儿了,也听奶奶讲了这位李老板在洛平也算是手眼通天了,可没想到她第二次见到这位洋行老板,竟然这是种场景。   薛琰俯身将李老板放平了,从椅上抓了个靠垫垫在他的足下,又将头给转到一侧。   当她伸手解李老板的领扣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在发烧!   “你干什么?”三姨太已经追上来了,正看见薛琰在解李老板的衣领,她勃然大怒,“住手!”   薛琰回头看了一眼三姨太,“大夫呢?”   她抓了李老板的手腕数着脉搏,虽然有心律不齐的现象,但心跳还算正常,应该只是发烧引起的短暂性晕厥。   薛琰的目光落在李老板肿大的关节,还有身上的红斑上,那天见他的时候,薛琰就发现李老板身体不太好了,精神差人也虚弱的厉害,没想到他不但带病赴宴,还跑到洋行里来了。   “大夫来了,杨大夫,您快给我们东家瞧瞧,”掌柜的已经连拉带拖的把济民堂的杨安民大夫给请了过来。   “表舅,”   “啊,静昭啊,你怎么在这儿,”杨大夫一边应着薛琰的话,一边给李老板诊脉,旋即又从针匣里拿出银针给李老板施针,待李老板缓过气儿来,才道,“李老板这风湿又重了,还发着烧,怎么就不能歇歇呢?”   “可不是么,”李老板醒过来了,三姨丈忙跟掌柜的起扶着他在一旁的榻上躺了,嘴里絮絮的说着李老板的病情,“前两天不是下了场雨嘛,我家老爷这风湿就犯了,还受了些风寒,这会儿身子还热着呢,可他偏还放不下洋行的事,硬要来。”   发着烧还跑到洋行来,这位李老板也是强人了,薛琰看着李老板红肿的关节,心里对他的病有个大概的判断,“表舅,李老板这是得了什么病?”   不等杨安民开口,三姨太已经接话了,她不满的瞪了杨安民一眼,“什么病?老毛病,风湿犯了,开了汤药跟膏药,可是就是不见效,害我家老爷受了多少罪?”   三姨太想起自己来的时候薛琰正解李老板的衣领,伸手帮他重新系上,“大小姐这位表舅啊,可是我们李家最常请的大夫了,只可惜啊,”   杨大夫看了外甥女一眼,“李老板这风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唉,就是一犯病啊,就跟着发热,我瞧着是痹症,”   薛琰点点头,“舅舅是按风湿给李老板治的,”   她看了一眼呼吸有些急促的李老板,“三姨太还是给李老板松松衣裳吧,他还发着烧呢,身上关节又肿大着,衫衣跟马甲都太紧了,”   三姨太不耐烦的给了薛琰一个白眼儿,正想怼回去呢,就听李老板道,“对,对,给我松松,”   他手脚已经不利落了,只能命令三姨太了。   薛琰转头向杨大夫道,“舅舅,您是按风湿给李老板治的,但我却觉得这并不是单纯的风湿,李老板应该得了急性风湿热。”   风湿热还会伴随心律失常跟P-R间期延长,这会儿没有心电图,薛琰刚才帮李老板扶脉的时候,已经明显逮到心律失常症状了。   急性风湿热?杨安民捻着胡子,“这是哪本书上记载的?”   “我听说许大小姐在汴城读的是女子师范啊,什么时候师范也教医术了?你舅舅都看不好的病,难不成许大小姐还另有高见?”   见杨安民都不知道这个病,三姨太来精神了,忍不住出言讽刺起薛琰来。   薛琰叹了口气,这个急性风湿热是因为链球菌感染之后引起的一种人体自身免疫反应性疾病。   因为膝、踝、肩、腕、髋、肘等大关节最易受累,表现为局部红、肿、热、痛和运动障碍,常与气候变化及潮湿有关,所以极易被当成风湿来治的。   不然李老板也不会以为自己是风湿犯了,而且他也说是以前就有这样的症状,可见是反复发作的,长此以往,不但会得关节炎,导致关节变形,引起行动不便,更严重的是会毁害到心脏功能,那就要了命了。   “李老板犯病的时候,会持续低烧,但好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事了,”薛琰没理三姨太,而是仔细的跟杨大夫和李老板讨论起来,“应该喉咙也发火肿痛,有时候还会管不住自己,手舞足蹈的,心脏也会跳的难受,您要是自己数着脉息的话,会发现跳上几次,就会漏上一下,”   “舅舅一定是按着一般的风湿骨痛来治,不过却是只能缓解一时,隔上一阵子,还是会再次发作,”   杨安民边听边对比着李老板每次发病的症状,忍不住连连点头,“是我学艺不精啊,我确实是当成风湿来治了。”   “我前些日子听你母亲说,你把用洋人的法子把老太太的腿疾给治好了?”杨安民想起来寿筵时看到的姜老太太,不但是腿好了,气色也好了,“静昭,你说李老板这个病要怎么治啊?”   自己的舅舅当然对她带着天生的信任,但李老板跟三姨太就不同了,薛琰一笑,“我也是正巧赶上了才多一句嘴,其实对这个也没有什么把握的,不如李老板再请别的大夫看一看吧,兴趣有更有效的法子呢?”   薛琰说完站起身向李老板告辞,杨安民知道自己的法子错了,干脆连药都不开了,直言请李老板另请高人,自己则跟着薛琰一道儿下楼出了李氏洋行。   “静昭,你说这病到底要怎么治啊,”既然外甥女能认出这个病,杨安民就觉得她一定知道怎么病才对。   薛琰想了想,其实针对这个,西医疗效更直接一些,但这会儿除了自己,恐怕谁手里也没有青霉素红霉素这些,“像李老板这种,应该属于风湿热盛,阻痹经络之证,应该祛风散寒,利湿通痹,用大秦艽汤可以试试的。”   这个方子杨安民倒是知道,他点点头,冲薛琰一抱拳,“没想到你去了汴城,还学了医术,可喜可赞啊,这下真成了舅舅的师傅了!”   “舅舅您可别这么说,我也是胆儿大一猜,毕竟您跟李老板都说了,按风湿治不见效啊,李老板这个病,最初发病应该跟咽喉炎症有关,并不是因为风湿所致。”   她能迅速认出李老板的病,其实借助的还是自己从医多年的经验,毕竟这会儿大夫常年囿于一隅,平时见的病例都是有限的,而她生活的时代,信息发达,资源可以共享,虽然她学医从医的时间不跟能杨安民相比,见的听的,却真是要比杨安民多太多了。   怨不得李老板回回喉咙疼呢,杨安民叹息一声,“唉,他们要是肯信你,就好了,我又一直给人家诊错了病,庸医误人啊!”   杨安民惭愧的无地自容,“我得去砸了自家的招牌。”   薛琰连忙拦了杨安民,“表舅您说什么呢,谁还是无所不能啊?他的病少见一些,而且您按风湿的治法虽然没治好,但还是缓解了李老板的病情,再说了,这李老板病了几年了,真的只请您看过?其他人不也没有给他治好?”   “那我回去就开副大秦艽汤给李老板试试,”杨安民道。   薛琰摇摇头,这个汤药用上,也不一定效果十分明显,“这会儿李老板他们怕是不会再信您了,咱们再等等吧,他要是再请人治不好,您再试试吧,”   所幸李老板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且能熬几年呢,“这送上门儿的,人家未必稀罕。”   ……   “老爷,您看,”薛琰没有上赶着给李老板看病,杨大夫又直接认了自己没本事,三姨太反而有些慌了,“要不咱们再请省城的大夫看看,对了,福音堂不是有洋大夫吗?把他们也请来,”   见李老板沉着脸不吭声,三姨太生怕他误会自己不想叫他的病治好了,“我也是觉得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能懂什么?万一再给您治坏了,”   三姨太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要不这样吧,我陪着您上京都去,咱们去找顾神医,”   李老板摆摆手,他这个病其实已经好几年了,期间寻医问药也找了无数大夫了,确实如薛琰说的,时好时坏的反复发作,也是因为这个,他才没的当一回事,可是薛琰刚才走的时候那个神情,李老板却不能不往心里去,他抚着胸口,这次发作,他确实感觉到心脏不舒服了。   可三姨太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许家小姐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从来没听说过她跟人学医,真的会治病?万一给自己治坏了,“这样吧,”   李老板浑身越来越没劲儿了,“去把福音堂的神父请过来给我瞧瞧,真不行的话,就去省城请个洋大夫来。”   ……   薛琰一回家,又把自己买的坤包给拿出来了,她把给姜老太太和郭太太挑的送给她们,“奶奶,娘,你们看漂亮不?”   说完又把留给自己的晃了晃,嘻嘻一笑,“我给自己买了俩!换着用。”   姜老太太拿过孙女给她买的那只小包,样子挺稀罕的,比她平时装体己的荷包看着结实的多,上头还有个扣子,里头应该嵌着吸铁石呢,不然也不会一扣,啪嗒一声就粘住了,“真是西洋货来的精致,不过这也太小了,装了不账本,也放不下算账盘的,”   “装兜里它又太大了,我出去还得专门带着丫头给我捧着?太麻烦了,”   她看了半天,还是觉得没多大用处,转手递给郭太太,“这个算是我借花献佛的,我看昨个儿来的那些太太们,那几个手里都拿着这个呢,我的也给你,你以后也换着拿!”   “那怎么成?这是静昭特意给您买的,”郭太太连连摆手,她跟姜老太太的包样子是一样的,就是颜色不同,老太太的是枣红的,她的是暗绿的,老太太年纪大了,拿个红的还行,她还是个未亡人,轻易不愿意碰红色的东西,“您就把您的零钱放里面,跟城里老太太们打牌的时候,拿着过去,多体面!”   “嗯,说的也是,这可是我孙女给我买的西洋货呢,那些老东西们可都没有!”姜老太太玩着盖子上的搭扣儿,“我就收下啦,花了多少钱一会儿叫账房结给你,我孙女还是个学生,不争钱呢!”   虽然这几个包真的不便宜,但这钱她真还是有的,郭太太别的不说,在钱上对她可是大方极了,“奶奶,要是账房给我结了,那不成了您买了送我的?那不行,您出去打牌的时候,总不能跟人说,这包是我给我孙女买的时候,顺便也给自己买了一个吧?”   “你这个孩子,奶奶说不过你,”姜老太太被薛琰的说法逗的直乐,也就没有再跟薛琰客气,郭太太手头宽裕她也是知道的,想来孙女并不穷。   薛琰又把自己遇到李老板发病的事跟姜老太太和郭太太说了,“其实他的病也不算严重,只是一直耽误了,但他们不怎么信我,我也就没多嘴。”   姜老太太点点头,“你还太小了,人家有顾虑也是正常的,你不是把方子告诉你表舅了?真不行,就叫你表舅再走一趟,说起来咱们跟李家也没有多深的交情,犯不上硬往人家跟前儿凑。”   郭太太则另有一番顾虑,“老太太说的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又不是学医的,太招摇了人家该生疑了,咱们又不指着你挣诊费过日子。”   说起这个,薛琰还真的有些想再学医了,“奶奶,等我师范毕业了,再去京都读个医学院怎么样?我听顾乐棠说了,京都大学底下有外国人开的医学院了。”   说起来她现在上的女子师范,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个专科,许静昭中学毕业就考进去了,而京都的医学院,是八年制的本科班,就是当年薛琰上的大学的前身。   “你还要读书啊?那得上到什么时候啊,”郭太太先不乐意了,女儿都十六了,再读两年,十八毕业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要是再去京都,那还不学成老姑娘了?   姜老太太也不是很乐意,不过她不想打击孙女的积极性,“你怎么又想接着读书了?上学很有意思?”   薛琰肯定的点点头,“我也算是从顾神医的事上得到的启发,这年头儿有一技傍身,从有万贯家产还可靠呢,如果我成了像顾神医那样的人,以后只有他们求咱们的,谁还敢给许家颜色看?”   “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就带着奶奶跟娘到京都去,咱们也不能一直守着这洛平城,当个井底之蛙,”薛琰一直在考虑许家的未来,什么样的路才是最保险的,她尚在摸索之中,不过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是必须的。   哎哟这还越说越远了,都要带她们两个去京都了,虽然觉得孙女想的太多,但姜老太太还是挺欣慰的,起码这孩子走哪儿都想带着她们老两个,没白养。   她一眼瞟见郭太太要开口,摆摆手道,“行啦,奶奶信了,不过你要去京都怎么着也得把师范给上完了不是?等你大些了,再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然奶奶可不放心。”   这个也行,反正她以前上大学,也是十八去的,“那咱们说定了哈,我以后要当个名医!”   “说定了,说定了,”姜老太太哈哈一笑,“我们就等着静昭当名医。”   郭太太觉得婆婆对女儿太娇纵了些,但一老一小都听开心,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等着薛琰跟她从正院儿出来的时候,又嘱咐了薛琰两句,不可以恃宠而骄,更不可以任性妄为。   薛琰知道郭太太谨小慎微惯了,现在为了护着她,都开始跟长房怼了,已经很不容易,也就不要求她更多,“知道啦,您还不知道我嘛,就算是想娇纵,有您在后头看小鞭子看着,也不敢啊!”   “你这孩子,娘哪儿舍得啊,”郭太太捣了捣薛琰的额头,“就你嘴乖!”   “那我可不可爱?你爱不爱我?”薛琰搂着郭太太撒娇。   前世妈妈离婚后郁郁寡欢,除了逼自己出类拔萃给妈妈争光外,薛琰就是靠这一招逗妈妈开心了,直到她去世的那天,薛琰还在妈妈的病床前笑问妈妈爱不爱她。   郭太太却有些不适应用“爱”字来表达感情,犹豫了一红,“当然了,哪有当娘的不宝贝女儿的?”   ……   送走顾乐棠,许静安干脆就将对徐家的无视贯彻到底,三天回门,要不是徐氏哭着说他不给外家脸面,非要一根绳子吊死,许静安连回门都不肯陪着徐云俏回的。   结果等徐云俏一回到娘家,立马扑到徐申氏怀里大哭,要爹娘给她做主,因为成婚三天,许静安愣是没有跟她圆房!   这下不但徐云俏许静安,连徐大老爷跟徐申氏都成了徐家的笑话了,别人也就算了,倒是二小姐徐云娇跑回房里搂着自己的娘又哭又笑,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许静安随着徐云俏回门,结果在徐家被徐家人围攻之后,当即发誓绝不再踏进徐家一步,甚至还要将徐云俏这个泼妇休回娘家,这下又把徐家人给吓着了。徐申氏亲自骂了女儿,又装了她诸多收服男人的本事,方才连哄带劝的将人给送回了许家,生怕这两个小祖宗再闹起来,将这门亲事真的给搅黄了。   许静安娶了徐云俏,自觉完成了任务,干脆就开始收拾行李要回京都去。   姜老太太想到马家的事情成败未知,与其一家子陷在洛平,倒不如将孙子孙女送出去,干脆应了许静安的要求,同时也叫薛琰收拾行装,要派人送她回汴城去。   得了姜老太太的准许,许静安立马叫人买火车票去了,但薛琰却没提前离开的想法,这种时候把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丢在洛平,自己跑到安全的地方,薛琰是绝对干不出来的,何况她还有空间,最差把她们直接挪到空间里去,命是可以保住的。   “你这个孩子,”   薛琰不肯走也在姜老太太的意料之中,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姜老太太则是另一番感受了,“怎么这么倔呢?奶奶叫你走你就走,家里的事有奶奶看着呢,你放心,奶奶已经叫人开始卖地了,你舅舅说办义学的事,我准备把咱们东大街巷子里头的两间铺子直接给拆了,给你舅舅当学堂用,至于你说的晚上教人认字数数儿的夜校,也正踅摸先生呢!”   办夜校的主意也是薛琰出的,开启民智不能只从娃娃抓起,只要愿意来认字儿的,薛琰提议都教他们,如今能接受教育的人太少了,薛琰曾经试过,就许家这些仆妇里,数不到一百的都大有人在。   教这些人学会简单的加减法,认得自己的名字,起码不会被人诓骗了。   “奶奶交代下去的事,哪会儿做不好?”卖地收铺子薛琰不好插手,但学校的事却是舅舅来跟郭太太商量的时候,她全程旁听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心里清楚,要强的姜老太太跟她说这些,其实是因为心里的不舍跟不忍,“奶奶,您放心吧,我给马维铮算了一命,他这次啊,必定马到功成,咱们一定不会有事的,我离开学还有二十天呢,得在家里好好陪陪奶奶呢!而且我还答应了舅舅,去学堂里帮忙呢!”   “你真是出息了,不但会治病,还会算命了?”姜老太太嗔了薛琰一眼,根本不信她的话。   “我当然不是真的会,就是夜来一梦,就梦着马维铮马到功成,平安归来,咱们许家啥事没有,”   薛琰嘻嘻一笑,又开始施展“撒娇大法”了,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一劲儿摇着,说汴城学校里条件太差,能把人给热死,她去那么早,太不安全,只晃的姜老太太什么脾气也没有了,由着她留在家里,才算是解脱。 第38章 义学   许静安看着姜老太太交给他的二百大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奶奶?这也太少了,”   二百大洋他能干什么?光给碧琼赔礼道歉买礼物都不够啊?“这一开学是交际应酬最多的时候,二百块钱真的干什么都不够啊!我还得交学费呢!”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你读的汇文大学,一年学费六十大洋,你不是已经有小公馆了,连伺候人都是现成的,还花什么钱?”   她晃晃手里的小算盘,“我已经叫人打听过了,在京都,一个月十块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了,我一个月给你一百块,还不够你读书吃饭养姨太太?”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一个月一百块确实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了,并且还活的不坏,可他是谁,他是洛平许家的大少爷,唯一的大少爷!   姜老太太不等他再开口,就道,“你是不是觉得整个许家都是你的?你怎么花都是应该的?而且许家的钱就算是叫你可着劲儿花,一辈子想花完也不容易?”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一下子说中了心事,尴尬的垂下头,“我又不是在外头干了什么坏事,就是想活的宽裕一些,起码在京都,我不能过的连在家里还不如吧?”   姜老太太噼里啪啦一通算盘珠子拨下来,“你在洛平,一个月也就是二十大洋就够了,加上四季衣裳,你以前的学费,还有以前你交际应酬的钱,一千大洋顶了天了,”   她冷冷的盯着许静安,“许家的钱是够你什么也不干花销一辈子的,可这钱是你爷爷挑着货担,是我姜银风背着你爹看摊子,一分一厘挣出来的,别说你,就是你爹还活着,也不敢说这些钱是他的!”   “奶奶,”许静安的脸一下子白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怎么可以这样?他是许家唯一的男孙,不是他的是谁的?   姜老太太冷哼一声,“你回去跟你那个娘还有你老岳都说清楚了,我姜银凤的钱,我一天不死,就是我自己的!我死了,也是想给谁就是谁的,谁叫我开心满意,那这家业就是谁的!别跟我说什么长子嫡孙,你爹倒是长子,可他不到三十就蹬腿儿去了,留下你们娘俩儿叫他娘养活,对得起我么?”   还有这样的?许静安被姜老太太质问的哑口无言,“这,”   怪不得二房使劲儿巴结老太太,原来关节在这里啊,“孙儿没有这个意思,孙儿也是想着到了京都。好好读书,为许家争口气……”   “知道好好读书给许家争气就好,”姜老太太根本不信许静安的话,但他表态了,姜老太太也不拆穿他,“所以这次你去了,就专心苦读,不要跟人比吃比喝,咱们许家什么洛平首富都是人家捧出来的,何况在平南,在京都?”   见许静安不吭声,姜老太太又道,“我今天把话摞这里了,静昭跟你一样,都是我的骨血,许家也就你们两条根脉了,静昭乖巧懂事很得我的欢心,至于你呢,想叫老太太开心也很简单,回京都卖了你那个堂子里出来的姨太太,然后好好把书给我读好了,我听静昭说了,现在有本事的人都留洋呢,你要是有这本事,奶奶也送你出去,将来还怕不能为官做宰?”   姜老太太这是已经把路给许静安指明了,只要他争气,许家该给他的,还是会给他的,如果他不争气,成天养小妾捧戏子的话,那就别怪姜老太太不客气了,她的血汗钱,就算是糟蹋,也得是她自己糟蹋,没得她这个挣钱的省吃俭用,供着个爷爷挥霍。   姜老太太一席话说完,许静安已经是后背见汗了,姜老太太的话他当然是听懂了,这也是他成天拿来哄姜老太太的。   但他的成绩只有他最清楚,当初也是仗着许家有钱,把京都的大学都考了一遍,算算是勉强上了汇文大学,到了学校之后,他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贪恋京都的繁华,哪儿把心思放到学习上过?现在好了,还叫他留洋,他哪儿考得出去啊?   如果他真的是那种成绩优异的学生,又哪需要成天攀权附贵的给自己找路子?   可这些话他绝对不敢告诉姜老太太,不然老太太一发怒,他连京都都去不了,碧琼可还在京都等着他呢,“奶奶我知道了,您放心,我到京都之后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您去我的期望。”   姜老太太这里拿不到钱,他只能把手伸到徐大太太那里了,反正他娘一个寡妇,吃住都是府里的,留那么多大洋干什么?不如早早的拿出来给他花用,左右将来还得他奉养她。   见许静安再无别话,姜老太太失望的挥了挥手叫他走了,她算是看清楚了,一样米养百样人,同样是许家的种,孙子跟孙女完全就是两种人啊!   许静安要走,徐云俏可就慌了神儿了,她敢跟许静安一直闹,就是想着左右他们已经成亲了,许静安只要在府里,凭她的美貌,总有收服这个男人的一天,她娘说了,男人都是贱性,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的。   可现在好了,她还没把许静安拿到手里呢,这边他已经收拾行装要去京都了,这怎么可以?   徐云俏闹完徐氏发现根本没用,甚至徐氏这个婆婆压根儿都不站在她这边之后,又哭着跑到了姜老太太的正院儿里,结果老太太直接说忙,年纪大了不管他们小两口的事,爱闹随便闹,连门都不许她进!   徐云俏哭了一场之后,又转头想软着性子把许静安哄回来,可是许静安回京都在际,哪有心情理会徐云俏,在他眼里,徐云俏这种没有风情只懂胡闹撒泼的女人,连碧琼的脚指头都比不了,他才不会为一个封建守旧的古董女人,坏了跟碧琼的感情!   长房成天闹哄哄的,青桃把包打听的特长发挥个了淋漓尽致,薛琰除了陪着舅舅郭宗鹤忙活学校的事,每天从外头回来,真的是捧着西瓜,嗑着瓜子听长房的八卦了。   一直等许静安真的离开了,徐云俏在自己房子里狠哭了一场,又砸了一场东西,见不论是正院还是二房都静悄悄的,根本没人过来问一句,羞恼之下,干脆也收拾了行李直接回了徐家。   徐家嫁了个女儿,原以为再次攀上了高枝,没想到最终却成了一场笑话。   何况徐家不过是开油坊的出身,跟许家这样的内宅大院儿一比,整个就是个屋陋院小,加上三房挤在一起,人多嘴杂的,没多大功夫,街坊四邻的已经都听说许家大少奶奶又哭着回娘家了!   这下徐家油铺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大家端着碗拿着壶都凑到油铺里来了,沽上毛而八分的油,就能听到新闻,可以回去下饭了。   徐申氏也不是傻子,哪能从邻居们戏谑的目光中看不出大家的用意,她忍无可忍的把嘴最笨的老二媳妇叫出来沽油,自己则拧身儿回了院子,不管怎么说,她都得先把女儿劝回婆家才行。   ……   上午薛琰出门儿的时候听说徐云俏回娘家了,等下午她回来,居然又听青桃说徐云俏回来了,“诶,她不是生气回娘家了?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大伯娘接她去了?”   青桃这些天打听消息忙的都顾不上薛琰屋里的事了,也多亏薛琰独立惯了,“哪啊,下晌亲家太太送回来的,还去正院儿老太太那磕头认错儿了呢!说再也不敢不告而别了。”   哟这是怎么了?还知道道歉?看来徐申氏也没有完全傻,“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说如今是民国了,不是有皇上的时候了,这出嫁媳妇不经婆家允许就跑回娘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随大少奶奶的便了,她爱怎么滴就怎么滴!”   青桃一脸的不可思议,洛平的规矩里,出嫁女要是没有经婆家同意回娘家,那可是大事了,“幸亏亲家太太还不算傻,大少奶奶要今天没回来,那以后可未必能进咱们许府的门儿了!”   “这话怎么说?”薛琰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讲究,“就因为回娘家?”   “闺女嫁人之后就是人家家的人了,出门得婆婆跟丈夫点头才行,还有在外过夜的,”青桃没想到自家小姐居然不知道这个,“这要是婆家不同意,你敢在外头夜不归宿,那,啧啧,休了你都没地怨去!”   我的天,还有这规矩?薛琰暗暗抚胸,幸亏她穿回的是民国,也幸亏她没打算嫁人,不然这成天关在家里,出个门都得别人同意,那她非疯不可!   “这不,亲家太太赶紧把少奶奶给送回来了,她家的闺女原本就是硬塞来的,”青桃很是看不上长房那几位,搁她们乡下,也没有带着女儿上门说媒的道理。   听完最新八卦,薛琰心满意足的往正院儿陪姜老太太吃晚饭。   姜老太太白天也忙,每天晚饭时间,是她跟孙女的亲子时间,看到薛琰进来,姜老太太立马招手,“快来,你不是想吃浑浆凉粉儿?还有浆面条,我都叫他们做了,”   薛琰前两天在外头招呼着人整修义学的时候,看见匠人们在吃浆面条,觉得挺香,也跟着吃了一碗,回来被姜老太太知道了,嫌外头的东西不干净,很是说了她一顿,这不立马叫厨上磨浆发酵,给薛琰做上了。   “不过这些东西都太素了,吃了可不长身子,我又叫人给你煮了条鱼,”姜老太太也发现了,比起牛羊肉这些,孙女更喜欢鱼虾。   “嗯,谢谢奶奶,我娘呢?”薛琰见只有她们两个,有些奇怪,因为薛琰成天往正院儿陪着姜老太太,连带的郭太太也往这边跑的勤了,晚饭经常都是三个人在一起吃的。   “你娘啊,”姜老太太叹口气,“说是你舅母请她过去,下午去你舅舅家了。”   薛琰下午就跟舅舅在一起呢,并没有听说舅母找郭太太,她有些奇怪,刚才被青桃一科普,这出嫁女回娘家,可像以后,抬抬腿上下班都能拐回去的那么容易,“也不知道舅母是不是有什么事?”   等到了晚上郭太太回来,薛琰就知道了舅母安氏找她为什么了,“这蔡家也够执着了,关系都走到舅母那儿了,那舅母怎么说?”   郭太太叹了口气,“人家没提跟你的亲事,就说想在咱们的义学里寻个差使,毕竟蔡家四房日子不好过,蔡幼文年纪也不小了,想出来找个事做也是正常的,他是福音堂中学毕业的,晚上去你舅舅他们办的夜校里教人识字,足够用了。”   郭太太原本还想着蔡家四房过的再艰难,有三个哥哥照拂着,也顶多是冷清一些,日子过不不像其他有爷们的三房富足,但这次寿筵见到刘四太太跟蔡佩文她算是开了眼了,刘四太太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几十年前的,蔡家小姐就跟是了,穿着不合适也就罢了,还敢当歪派她的女儿!   她不嫌弃蔡家四房日子过的清苦些,但她观念里的清苦,绝不是刘四太太这样,多年没有一件新衣裳,唯一的女儿还捡了别人的衣裳穿,关键是女儿的教养也也实在不敢叫人恭维!   这样家里出来的儿子,郭太太摇摇头,“我直接跟你舅母把蔡家的事说了,也说清楚了,我跟你奶奶都想多留你几年,还有就算是你将来说亲,蔡家那样的也绝对不行!”   看来郭太太比自己还厌恶蔡家了,薛琰一笑,“咱们的夜校是免费的,过来教人认字儿的也都是出于义务,一个月三块大洋,如果他真的想挣钱帮补家里,其实不应该来咱们义学里教夜校。”   洛平的市价,一个月三块大洋确实是不少了,但那是那些卖苦力的人,但凡读书认字儿的,哪怕给人抄抄账,写个信,一月赚的都不止这个数儿。   “就是嘛,所以他根本就不是真的为了帮补家里!”   郭太太狠狠啐了一口,“狼子野心,气死我了!我已经跟你舅舅也说了,咱们夜校坚决不要姓蔡的来教,真不行,就从家里账房先生里寻一个过去,不是还教算账嘛,正合适,三块钱少,我自己再贴两块进去。”   郭太太宁愿贴钱,也不让蔡家人往自己女儿身边凑。   ……   蔡幼文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到夜校里当个先生,许家都不肯给他机会!   “云阳,我真的没有想过要高攀贵表妹,”   他垂眸看着足尖,给许静安当傧相的时候,大哥借给他了一双皮鞋,也就那一天,就又要回去了,不但如此,还因为妹妹在席上得罪了人,回家就被大伯娘打了两个耳光。   “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更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伯娘跟我娘提起我的亲事,说许家看上了我,我娘那个人从来不问外头的事的,就听着许家小姐也是从小没父亲的,以为我们会说得来,”   他一脸坦然的看着郭云阳,“至于许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攀上这门亲事能给我们带来多少好处,我跟我娘从来没想过,你也知道我的,我是立场从军的,准备将来真刀实枪的在战场上拼个前程,怎么会是那种觊觎许家嫁妆的小人?”   郭云阳叹了口气,他跟蔡幼文打小就认识,蔡幼文在蔡家的处境他比谁都清楚,至于他跟许家的亲事,说实在的,他从来没把同学跟自己表妹连在一起想过。   不过蔡幼文自己也没有这个意思,他就太好了,他如释重负的揽住蔡幼文的肩膀,“你这么想就好了!我都快愁死了,行了,等我见到我姑姑,就把你的意思给带到了,叫她们也别再误会你了。”   “至于夜校的事,你堂堂一个福音堂中学的毕业生,还怕找不到活干?夜校给的钱又少,叫我说,你不如再找其他的,你要是真的想当先生,我跟我爹说说,叫他把你介绍到其他学堂里去,对了,咱们洛平的邮局,也招文员呢,唉,你是要从军的,估计也做不长,”   郭云阳有些想不明白,“既然你是要从军的了,为什么不早点去?这次马团长过来,你其实是可以跟着他的部队一块儿走的啊,”   蔡家老三怎么着也在西北军当个战勤参谋,马团长还能这个面子都不给?   蔡幼文原本也是打算毕业了就去西北军投奔三伯的,而且这也是过年的时候说好的,要不是大伯娘忽然提起许家的婚事,他这会儿早就走了,只是这个理由他绝不会告诉郭云阳,“这不我娘身体不太好,还有佩文上学的事,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   “我也是想着随时都有可能走,才想到你们家开的夜校去帮帮忙,不管挣多挣少,也给佩文凑个学费,而且这不是做善事嘛,我也想着出上一分力。”   其实钱的事,郭云阳倒是可以帮一帮蔡幼文的,但蔡幼文那个性子,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你说的也是,反正静昭马上就要开学了,也在洛平呆不了多久,等她走了,你再去也行。”   蔡幼文张张嘴,如果许家小姐走了,他再过去还有什么用?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原以为能顺利跟许家订下亲事,再借着许家的路子攀到马家,比到西北军只靠着三伯要稳妥顺利的多,“是啊,我也是想着这么多年的书不能白念,而且许小姐的想法挺好的,我还听说许家要修路?”   郭云阳点点头,这事儿虽然郭家没参与,但他也听父亲说了,“是啊,我跟你说,这些都是我表妹出的主意,我们静昭自从去了汴城,可能是开了眼界,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还学了西医,”   郭云阳觉得自己也应该出去看看,“我也准备去考京都的大学了。”   考京都的大学,他也想啊,可不说路费生活费,光一个学校的报考费都要好几个大洋,“那太好了,我是没可能再上学了,”   蔡幼文强笑一下,拍了拍郭云阳的肩膀,“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蔡幼文可是比他学习好的,要不是家里的条件不允许,“幼文,不行的话咱们一起去?花销我先帮你出了,等将来你有钱了再还我?”   蔡幼文摇摇头,如果娶到了许静昭,他还可以去京都一试,但现在,就算是他借了郭家的钱去考试,可后头的几年的学费生活费怎么办?   “算了,我去当兵立马就能领饷了,上大学的事还是算了吧,我跟你不一样的,”像郭云阳许静昭这些有钱人家的子弟,怎么能体会他的苦处?“你放心,就算是到了军队上,我照样也能有一番作为的!”   他有当参谋的三伯,还读过书,跟着洋神父学过医术,他就不信会混的差了。   郭云阳最欣赏的就是蔡幼文这股子从来不服输的劲儿了,“嗯,我相信你,没准儿你用不了多久就会立下战功,也弄个团长当当呢!”   那那么容易啊,自己三伯当了十几年兵了,才熬到团里的战勤参谋,自己靠着他,想当团长?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蔡幼文朗声一笑,“放心,如今乱世,正是吾辈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我一定不会让云阳兄失望的!”   ……   有许家的财力支持,教书育人又是郭宗鹤毕生所愿,加上姜老太太也希望在孙女去汴城之前能看到义学的初具规模,所以东大街义学整修十分迅速,等教室都差不多收拾出来的时候,连学生都基本招满了。   这年头穷人家的孩子长到五六岁都不吃闲饭开始帮家里干活了,加上去学堂读书不但要交学费,还有书本笔墨都是花销,不太宽裕的人家,就算是知道读书人挣的多,也大都无力把孩子送到学堂里来。   但许家这座义学学费一分没有,如果成绩优异,还会发奖金,将来更是承诺送去上中学!   虽然义学也明确规定了,只收家境困难的学生,而且录取之前还会由义学专门“家访”,洛平百姓也都踊跃的给孩子报了名,就像坊间传的那样,哪怕只来上一年呢,孩子能认上一年字儿,那就不亏! 第39章 局势   至于晚上免费的不分大人孩子都可以来的夜校,更是早早的就被东西两个大街住的百姓给报满了,这年头晚上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过来听先生读读书,讲点儿道理,不比在家里一家子大眼瞪小眼的强?甚至有些好学的孩子,白天已经在义学里上课了,晚上依然会到夜校里来。   薛琰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就是等义学开过几年之后,就从学校里挑成绩好的学生来教晚上的夜校,这样不但锻炼他们,还能给孩子们增加一点儿收入。   “可惜,女孩子来的太少了,”薛琰看着新生名单,有些惆怅。   “已经不错了,这女孩子在家里哪个得闲?做家务带弟妹,能当个劳力用了,大些换笔财礼就是人家的人了,谁舍得叫闺女不干活成天出来读书?”   姜老太太也是一叹,指着名单上的几个女孩子道,“还是有几个的,我还担心他们家里头老的会嫌男男女女的凑在一起有伤风化,将来不许闺女来呢!”   薛琰讶然道,“这些都是六七岁的娃娃,伤什么风化啊,这样吧,”   她小手一拍,“咱们许家就是女多男少,咱们开的义学自然就要重女轻男,女孩子来读书,课本儿能笔墨我包了,如果成绩优异,将来读初中上大学,我一管到底!”   她个人能力有限,但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帮了帮小小年纪就被当做“劳力”的女孩子们,不管哪个年月,世道对她们,都要比对男人残酷的多。   “还有庄子上挑上来的女孩子,虽然年纪大了些,也跟着新生一块儿上学,她们年龄大些,还能帮着维持下秩序,”养养性子练练胆量跟能力,毕竟薛琰选她们上来,不是当千金小姐养的,甚至她觉得这些女孩子将来能越泼辣越好。   这样也好,姜老太太点点头,“就照你说的办,”   她也是苦孩子出身,早就看尽了世态炎凉,“就照你说的办,嗯,来上学的孩子们,每年的状元,我都奖一身儿新棉衣,再奖十斤猪肉!”   郭太太在一旁听的意动,“那我也奖,”   老太太奖了状元,“第二名我奖一双新棉鞋,再奖八斤肉!”   “哈哈,这是家里出个肯学习的孩子,过年都不用买肉了,那我包了第三名,”薛琰乐不可支,“我奖五斤肉?再奖件儿褂子?”   这几样合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钱,祖孙三人说的挺开心,薛琰又想起以前学校的三好生跟优秀班干了,这个也可以推行一下,先有物质刺激,大家才会养好勤学争先的好风气,等一切形成习惯了,知道了读书的好处,就算没有这些,孩子们也会努力学习了。   “可惜我就要开学了,”薛琰嘟着嘴,“我还没有在家呆够呢!”   每天这么忙忙碌碌的,反而比穿来的第一个月过的充实有趣。   “可不是么,这一转眼儿就要走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舍不得自家这个开心果儿上学去,“唉,咱们武大帅连官署都要搬到洛平来,怎么就不给洛平办个大学呢!?”光给洛平屯兵了。   如今这大学还是稀罕物,多是外国人过来办的,像这些督军大帅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抢地盘占山头,就算是办学,也多办的是演武堂,哪会办综合性大学?   不过说起武大帅,薛琰想起马维铮了,“奶奶,我怎么觉得这两天洛平城里风声不对啊?听说张道尹带着家眷回乡祭祖了?”   这年不年节不节的,平南人可没有这时候祭祖扫墓的风俗。   姜老太太点点头,“我也听说了,你也快开学了,还是留在家里歇几天吧,哪也别去,我昨天叫人去汪团练府上送了点儿咱们庄子里的鲜藕,听汪家太太说,汪团练不在洛平……”   洛平一文一武都不在了?“奶奶,汪团练是武大帅的人?”   姜老太太摇摇头,“他是个地头蛇,最会见风使舵,武大帅来平南也得有人不是?就没有动他,”   ……   后两天姜老太太真的叫人把薛琰给看起来了,虽然外头照样的歌舞升平,普通百姓起火做饭,开张出工,日子过的跟往常没有什么差别。   但如果有心人刻意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洛平有头脸的人家,都关门闭户轻易不出来走动了,薛琰枯坐房中也没有什么意思,干脆把屋门从里头锁了,闪身进到空间里翻检空间小楼里保管的那样东西。   “小姐,大小姐,老太太请您过去呢,”青桃敲了敲门,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你起来了吗?”   自家小姐这洋毛病,成天在屋里爱上着门。   薛琰闪身从空间里出来,“什么事?”   “老太太派李妈妈过来了,”青桃忙往后退了退,向看着她的李妈妈笑道,“我们小姐睡的沉,屋里又不让留人。”   李妈妈见薛琰开了门,上前一步,“是那个蔡家的小子来了,非要见你。”   蔡家小子?蔡幼文?“他见我干什么?”   李妈妈撇撇嘴,“说是来道歉呢,还说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   蔡幼文这是第三次见薛琰了,第二次是他悄悄躲在街角看去义学帮忙的薛琰,每一次见她,蔡幼文觉得自己都像重新认识了她一回。   第一次的许家小姐是光彩照人的,美的如云中仙子,书里的公主。   第二次她一身蓝布学生服,脚下踩着双黑色的方口布鞋,跟城里中学那些女学生没什么两样,可是她脸上却没有女学生们那种无忧无虑的快活神情,而是歪着头皱着眉听郭宗鹤说话,她那认真严肃的样子,不知道的会以为她才是义学的校长,是这件事的大总管,让蔡幼文不由想起了任西北军战勤参谋的三伯,他想事情的时候,就像薛琰这样,用眼神告诉你,没有人可以糊弄她!   而这一次,薛琰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西洋纱裙,领口开的极大,露了雪白的脖颈出来,那纤长的颈上还戴着一根极细的金项链,行动之间,一点儿微光若有似无,如同女儿家小心藏着的秘密,美好且诱人。   “静昭来了,”见蔡幼文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薛琰,姜老太太不悦的瞪了蔡幼文一眼,“过来到奶奶这儿坐,咱们一起听听蔡家四少爷过来想说点儿什么?”   薛琰冲蔡幼文点点头,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坐下。   一屋子四个人,三个人都不吭声,也没有人跟他搭话,蔡幼文尴尬的红了脸,“晚辈今天过来,是想代舍妹向老太太跟大小姐道歉,那天是舍妹的不是,她鲜少跟着我大伯娘出门,失态了,还请老太太跟大小姐见谅。”   “你就是为这事儿特意跑一趟的啊?”薛琰托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的“爷爷”,他去世的早,薛琰对爷爷的印象只留在屋里摆着的黑白照片上。   这是蔡幼文第一次跟薛琰说话,他强压激动的心情,“是啊,佩文年纪小,在家里的时候也没有要好的姐妹,她跟我说一见到许小姐,就很喜欢,又知道你在汴城上师范,就想着问问你上学的事,只是没有考虑到场合不对,打扰了许小姐了,”   “哦……”薛琰哦了一声,歪头看着姜老太太,“奶奶,您这大寿都过去十来天了啊!”   黄花菜都凉了,想起来跑来道歉了?“你不说,我跟奶奶都把这事儿忘了,行了,我们知道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奶奶跟我也不是那种爱计较的人,你也说了,令妹年纪小见识少,我们再跟她计较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蔡幼文被薛琰说的一脸尴尬,“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佩文也有不对的地方,”   “但是呢?”   薛琰一脸讽意,“如果蔡四少是来跟我们讲述你们的为难跟无奈的,那就请回吧,许家人对别人家的事没什么兴趣,你登门,我奶奶请你进来,你要见我,我也来了,你要道歉,我们也听完了,”   薛琰一摊手,“蔡四少还有什么指教?是要我大方的说原谅,然后请令妹过府做客,跟她成为好姐妹,”   她幽幽一笑,“然后再在她的无意搓和之下时不时的跟蔡四少偶遇?”   蔡幼文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姐高傲,骄纵,可没有想到薛琰居然言辞如此犀利,甚至是,刻薄,“许大小姐,我只是来替妹妹跟贵府上道个歉,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呵呵,”薛琰想起自己的大姑姑,她儿时的时候就听说过,爷爷收了人家四十块的彩礼,把十六岁的大姑姑定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为的就是拿这笔钱给二伯娶媳妇。   后来还是奶奶跑到那人家里又哭又求,甚至加倍还了又添了十块,才把婚事退了,也是因为这个,大姑姑一辈子提起自己的父亲,都咬牙切齿的。   这个可以把自己大女儿卖了的男人,竟然有还有这么手足情深的一面,薛琰真是开眼了,“行了,她是不是孩子,还有你们蔡家跟你是何用意我们都长着眼睛看着呢,你不必再在这儿费口舌了,你要说的说完了,就请回吧,”   “李妈妈,送蔡四少出去!”如今她是许静昭,就算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面对蔡幼文。   蔡幼文也不傻,怎么会感觉不到薛琰对他的厌恶?但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因为自己是个穷小子?   “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老太太讲,”蔡幼文挺直脊背,他下来要说的事,恐怕不是这三个女人可以招架的住的,等他把话说了,看这些女人还会不会在他跟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是么?那老婆子就听一听你说的事有多重要吧?”   蔡幼文回了姜老太太一个冷笑,“姜老太太,西北军独立团的马团长从给您祝寿之后,就再也没有在洛平露过面儿了,不知道他如今人在哪儿啊?”   姜老太太一挑眉,她跟薛琰交换了个眼神,失笑道,“维铮一个大活人,给我拜完寿住了两天,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了?怎么?蔡公子有别的消息?”   哼,这些人自觉抱上了马家的大腿,却不知道人家只是看中了许家无依无靠,把她们当肥羊宰呢!“老太太也在世面上行走几十年了,能置下这么一副家业,应当不是寻常的妇人,可惜,”   他摇摇头,“女人终归是女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儿,如今这城里大户,已经开始往外跑了,老太太还能稳坐家中,幼文不知道是该赞还是该叹了?!”   薛琰冷笑一声,“听蔡四少的意思,蔡家也是要出城的那一拨儿吧?你这是得了家里要走的消息,特意过来炫耀一下你们在西北军有人?”   她小手儿往嘴上一捂打了个极没礼貌的呵欠,“那你还不赶紧走?小心王大太太着急跑路,一个不小心,再把你们四房给忘在家里了,刘四太太那么好的性子,蔡小姐又只是个孩子,没有你可是万万不成的。”   薛琰说完,冲李妈妈挥挥手,“李妈妈,送客!”   “许大小姐!”   蔡幼文万没想到自己说出这样的消息,许家人竟然是这个态度,他恍然大悟,“难道,难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不应该啊,如果一早就知道了,她们为什么能安然高坐?一点儿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如今马团长跟武大帅在天津已经交上火了,这洛平是武大帅的天下,你们就不害怕?”   薛琰翻了个白眼,“所以啊,你们家蔡三爷在西北军供职,蔡家害怕被报复,赶着往城外跑很正常,你跑许家来做什么?什么城里的富户都往外跑,拜托你打听清楚了再来忽悠,不要道听途说几句就惊惶,啧啧,”   薛琰冲已经呆了的郭太太眨眨眼,“连我们这些女人都不如!”   蔡幼文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跑来通知许家人,结果却换来一通奚落,“好好好,你们既然不识好人心,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一脸失望的看着笑吟吟的姜老太太跟薛琰,“我原想着大伯娘贸然过来提亲,冒犯了许小姐,才想着能将功补过,消除两府的误会,没想到……”   薛琰这会儿等着跟姜老太太讨论什么武大帅跟马维铮交火的事儿呢,哪有功夫听蔡幼文表忠心?“行了,看你的样子,这马家应该是败了,你们赶快逃吧,别在这儿耽误功夫了,省得再逃不了,又该把罪名推到我们几个女人身上了!”   马家败了?   这消息蔡幼文并没有听到,他只是说王太太说马家竟然带兵跑到天津武大帅的私宅里逼宫,如今京津局势紧张,他们得赶紧往乡下庄子里躲上一躲,才生出了临走前来许家送个消息的心思。   薛琰一看蔡幼文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这蔡家也是的,有个风吹草动就要举家出逃,就听蔡幼文道,“我听说李老板已经去了省城了,他是开洋行的,手眼通天,他都走了……”   “是啊,李老板那样的人都走了,洛平可不是不太平么?”   薛琰才不跟蔡幼文解释李老板是久病不愈带着姨太太去省城求医去了,这人也是,李家大太太跟长子都在洛平呢,李老板自己带着小老婆跑了?   在局势都称不上严峻的时候?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行了,不管怎么样,我们承你的好意,这时候也不早了,贵府上肯定是有安排的,你快回去吧,咱们两家虽然都跟西北军有挂碍,但并不是一路人,以后啊,还是少来往的好,我们静昭是个倔脾气,不耐烦跟小孩子来往,令妹还是找别家的孩子玩吧!”   许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但也是有田有地佃农无数的大富之家,想攀附的人很多,姜老太太并不会因为人家想攀附便看不起谁,毕竟她们这些商户们,攀附简直就是必备技能了。   但姜老太太不是没有原则的人,像蔡家这样的她还真没怎么见过,这什么话都能从蔡幼文的嘴里说出来,也真是开了眼界了。   等李妈妈送走了蔡幼文,郭太太忍不住了,“娘?”   姜老太太摆摆手,“别害怕,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而且咱们一家子女人,跑到哪里去?”   一跑一乱,反而叫不怀好意的人有了可趁之机,姜老太太这几天已经暗中叫城里铺子里的掌柜们都打起精神了,每天晚上看店的伙计也增加了,至于府里,也是明松暗紧。   “我就是怕你会害怕,还有长房,要是叫她们听到信,还不知道会疯成什么样呢,”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我跟静昭都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洋行他们家,太太跟大少爷都没离地儿,就是李老板带着他的那个最小的姨太,去了郑原。”   郭太太看了女儿一眼,见她冲自己肯定的点头,心也放下了,“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生死都跟你跟静昭一起的!”   薛琰走过去抱住郭太太,“娘您放心,我跟您说,我不但会看病,还能掐会算,飞天遁地,您跟奶奶跟着我,保你们平平安安。”   “瞧这丫头,又开始浑说了,行行行,我们都信我们静昭是个仙女儿,”姜老太太没好气的嗔了薛琰一眼,不过既然这事儿郭太太已经知道了,她也不瞒着她了,“其实蔡家小子有些也没说错,我前几天得了信儿,马家那个老大是真的去了天津了,这胜负还没有传过来,”   她看着脸色苍白的郭太太,“你回去也收拾收拾,真到了不得不走的那天,你跟着静昭往外跑,家里有我呢!”   “娘,”郭太太喉间梗的说不出话来,她拼命摇头,“不行,真的不行!”   “哎呀,这是干什么?我说了没事,就真的不会有事,顾乐棠以前跟我说过,张行恕是个只会拍马溜须的小人,这种人啊,鼻子最灵了,他都带着老婆孩子回乡祭祖了,还不能说明问题?”   就凭这个,薛琰就猜着马家即使没赢,也不会全盘皆输。   姜老太太点点头,“马国栋从一个小小的营长走到今天,可不是个没脑子的莽夫,虽然说是只挂着混成旅旅长的名头,但其实在西北军已经是大权在握了,不然他也不敢让儿子去端武大师的老窝!”   武大帅可不是一般人,戎马倥偬一生,现在是十四省联军总司令,连大总统都得看其脸色,马家却敢冲他动手。   薛琰挺赞同姜老太太的看法的,“奶奶经的事多,跟马家打的交道也多,您这么说,那肯定这次咱们没事,而且我看那个马维铮,可不像个那种纨绔子弟,他还是东洋陆军士军学校毕业的,看来马旅长可是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的。”   虽然厚望要担重担,但亲爹也未必舍得把接班人往最危险的地方送啊!   “但愿吧,不过静昭你马上要开学了,不如早些去汴城,”一老一小信誓旦旦的,郭太太也不再纠结了,不走就不走,她的婆婆,女儿,还有哥哥一家都在洛平,大家在一起,她有什么害怕?   薛琰立马摇头,“那怎么成?这武大帅真要出了事,平南未必不乱上一阵儿,你放心我一个要在汴城没个亲人啊?”   她这里可是有保命的法宝,一天外头的大事不定,她就一天不能离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   “好端端的叫个姓蔡的来把人吓唬一通,”   姜老太太摆摆手,“不走了,咱们都不走!这些年风风雨雨老婆子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回?”   ……   好在马国栋跟马维铮都没有叫薛琰她们等太久,没几天就有确切消息传来,西北军突然杀入天津,逼的十四省讨贼联军总司令武大帅遁走四川,而西北军的总司令病亡,马国栋众望所归,接任陕西督军,被国民政府晋陆军上将衔。   未几京都政府便签出大总统令,马国栋接任平南省政府主席,兼西北边防督办,甘肃军务督办,一手把曾经属于武大帅的地盘给挖走了一大块。 第40章 同学   一月之间,一个西北军的混成旅旅长,成了手握数省的督军,饶是薛琰这个历史渣也已经想起来这是哪位了,但真的亲历其中,还是忍不住目眩神迷,她叫人把马国栋的履历给扒出来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人真不是等闲之辈,更不是没知识没文化的武夫,甚至他的背后,还有俄G的影子在!   “你看这孩子,这满天云彩都散了,她倒是成天发起傻了,”马国栋一飞冲天,洛平城里的许家也跟着扶摇直上,成了所有人巴结的对象,这些天光登门拜望的人几乎都踏平了许家的门槛。   “啊,奶奶您说什么?”薛琰回过神,“我没听见,”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想着这回我真得去汴城了,舍不得奶奶跟娘嘛!”   姜老太太噗嗤一笑,她能相信才出鬼呢,“我说刚才李太太过来,问咱们要不要请闻香班跟响云班唱几天戏,你觉得呢?”   薛琰对听戏无感,而且她也不觉得马家得势跟许家有多少关系,“奶奶,咱们不是说好了,慢慢淡化跟马家的关系?我觉得这会儿正合适,这会儿恐怕他们忙的想不起咱们许家来呢!”   姜老太太凝眉想了想,点头道,“静昭说的对,这会儿大家都忙着锦上添花呢,也不差咱们这一家,何况人家马大帅如今人还在京都受勋呢,也用不着咱们在洛平替人请客!”   说到儿她忍不住笑道,“不过咱们跟着水涨船高也是免不了的,这不,之前我放出风声要卖的几处庄子,白家李家都要接手呢,这价钱啊,比市面儿上还高了一成呢!”   “那不正好儿?”薛琰一笑,“不止这个呢,前几天李家小姐过来找我,说是她们府上的大少爷,也想到咱们义学里教书呢!”   李少谦?姜老太太讶然道,“你应下没?”   薛琰摇摇头,“李家大少爷可不是一般人,听说是顶有学问的,咱们的义学目前就是个启蒙,请李大少爷过去,岂不是用了牛刀?至于晚上的夜校,”   薛琰也去看了几晚上,真的都是附近的百姓,她可是听说过李大少爷是最自命清高的一个人,叫他去给贩夫走卒上课,估计人一进教室,就会拂袖而去的。   “夜校教的也太浅,我也没有明着拒绝李大少爷,就把咱们义学的课本叫李小姐回去了,”薛琰一摊手,“李大少爷就再没音信了。”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一个热爱法文诗,还有油画的大少爷,怎么可能跑来义学里教孩子们三字经?当然,他要是愿意过来开个英语课,薛琰倒是欢迎之至。   姜老太太也笑了,“这花花轿子众人抬,咱们许家跟对了人,大家自然都想起咱们的好儿来了,如今这城里,谁不知道我姜老太太是个大善人?修桥铺路建学堂,”   她说的自己都笑了,“还有人说我就是菩萨转世的,不然怎么会置下这么大份家业,还为百姓做了这么多好事?”   其实姜老太太心里清楚,她是挣的多,但她的钱只会拿来钱生钱,叫她这么大笔的花出去,没有薛琰的鼓动,她是绝不会往外砸的。   薛琰灿然一笑,“我觉得外头的人说的都没错,娘,您来说,奶奶是不是个大善人?我瞧着奶奶跟寺里的菩萨长的就是有些像呢!”   女儿哄老太太开心,郭太太哪会不捧场,“嗯,我也觉得外头的人这回没说错,不说今年,就是以前咱们舍粥施饭,什么时候落到人后头过?”   “你们娘儿俩啊,就会哄老婆子开心,你们谁见过天天馋红烧肉,大排骨的菩萨?诶我说静昭啊,今天咱们高兴,中午烧道东坡肉?菩萨想吃那个了……”   好吧,这些天一直没有外头的消息,一家子人的精神都崩的紧紧的,也是到了放松下来好好吃一顿的时候了,“那我去跟厨上说,我还想吃川菜呢,叫人做个毛血旺,过过瘾,还有回锅肉!”   薛琰正要出院门,就见徐氏带着儿媳徐云俏一脸喜气的过来。   这对婆媳在薛琰眼里也是一对奇葩了,自打徐申氏把女儿送回来之后,也不知道跟徐氏说了什么,之后徐氏便摆起婆婆架子,再不许徐云俏随便出门。   而徐云俏则把所有的不满全都发泄到徐氏头上,认为自己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命运的不公,而造成这一切的则是徐氏这个亲姑姑!   如果徐氏肯好好管教许静安,肯给自己撑腰,那她就不会嫁到这么久,还是个黄花闺女!   连带着,同意许静安去京都的姜老太太,也被徐云俏恨上了,薛琰从青桃那里听说,徐云俏没少在自己房里骂徐氏,骂姜老太太,骂生不了儿子的郭太太,也骂薛琰是个泼妇。   每当青桃气哼哼的过来汇报这些,薛琰总是一脸的淡定,有些人从来不知道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推卸责任就是她们的天性,对这种人最好的招术就是无视,她每天盼着的就是你的回应,这样她就有了生事的借口。   “大伯娘,”   薛琰跟徐氏打招呼,“这是有什么喜事么?”   “喜事,当然是喜事,”徐氏这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连看见她最讨厌的薛琰,都觉得没那么刺目了,“你大哥从京都来信了!”   薛琰看了一眼跟在徐氏身后,小脸红扑扑的徐云俏,一挑眉,看来是真的有喜事了,不然这对婆媳不会这么和睦,徐云俏更不会收起那张人人欠她一个道歉的脸!   “那个,静昭啊,今天有大喜事,你跟厨房说一声,就说咱们今天都在你正院儿里吃饭,唉,前阵子我静安一走啊,我心情不好,也懒怠出门儿,许久没陪老太太一起吃饭了,还有你跟你娘,都来,大家一起团圆团圆!”   看来许静安的信里真的说了大喜事了,薛琰点点头,“我跟厨上说,”她的好奇心也被提起来了。   等薛琰再回到正院儿,才知道原来许静安来信了,说是一回去就幡然醒悟,并且发誓要痛改前非,把碧琼直接给卖了,如今他一人又搬回了原先的寓所里,希望老太太能派人把徐云俏送到京都去,毕竟他们是少年夫妻,也不好长久分离!   “静昭,你大哥真是,”不止是接到信的徐氏,就是郭太太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喜极而泣,“他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这是许家的福气,也是你伯娘跟你嫂子的福气啊!”   姜老太太看了薛琰一眼,“行啦,你们不用再说了,这是好事,云俏是静安明媒正娶的媳妇,过去照顾他也是情理中的事,我是那种不讲理的长辈?”   徐氏跟徐云俏都没有想到姜老太太答应的如此痛快,徐云俏更是激动的红了脸,“奶奶,”一声奶奶叫的诚心诚意。   姜老太太冲徐云俏摆摆手,感激的话她没时间听,“不过云俏去不行,”   她一指徐氏,“你也一道儿去。”   “我?”徐氏没想到姜老太太会叫她也去京都,“这,这怎么成?我一个寡妇家家的……”   姜老太太一扬眉,“寡妇怎么了?寡妇就不能出门儿了?静安肯学好是一回事,但这小两口从成亲到静安走,消停过一天没有?你真是媳妇娶进门儿,就什么也不管又要当甩手掌柜了?”   徐氏被姜老太太训的面红耳赤,想说这是因为娶来的媳妇脾气太坏不懂事,但徐云俏是她的亲侄女,说她就是在说自己娘家,“我……”   “云俏又没有当过家,你过去了,帮着照看照看,领着他们好好过日子,也把静安给看紧了,这歪路走一次就罢了,要是再不正干,小心我把你们长房都给撵出去!”   徐云俏原本有些嫌徐氏过去碍事,但一听姜老太太的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带上徐氏,许静安真要再弄什么娼妇小妾的,也有人弹压他,“奶奶说的对,我一个人出那么远的门儿,想想也怪害怕了,有娘跟着,我也有底气些。”   “嗯,行了,等一会儿吃过饭,你们就回去收拾行李吧,这立了秋了,你们把棉衣也都带上,听说京都比咱们这儿也不暖和,”   姜老太太看了徐氏一眼,索性一次把话说清楚,“静安要上学,你跟静安媳妇过去,以后每月你们的月例我会跟静安的生活费一道儿给你们寄过去的,至于你们自己的体己,爱带多少带多少,想怎么花怎么花,我是不管的。”   ……   因为长房婆媳心情好,这顿饭真是吃了个其乐融融,等徐氏她们一走,姜老太太的脸就拉下来了,“你怎么看?”   薛琰趁着徐氏婆媳高兴,把许静安的信拿过来亲自看了,“啧,怎么说了,照理说这是件好事,但我怎么总觉得有些蹊跷,大哥在家里的时候,成天念叨着碧琼碧琼的,就是大伯娘跟奶奶您,也不能在他跟前说一句碧琼的不好,”   可这才到京都多久,人就卖了?薛琰眼睛一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不会是他回去了,结果发现“真爱”送他了一片大草原吧?   姜老太太点点头,“我也觉得蹊跷,这怎么说卖就卖了?”   她倒宁愿听说碧琼得了什么急病去了,还合理一些,“而且你大哥跟他那个媳妇根本就不对付,怎么就非要云俏过去?”   还是老太太犀利啊,这对夫妻简直就是怨偶,即便许静安没了碧琼,完全可以再找玉琼珠琼,怎么就迫不及待的要接徐云俏进京?一个碧琼就叫许静安明白夫妻是什么?   “我看还是派个靠得住的人跟着看看去吧,大伯娘跟嫂子两个没怎么出过门儿的女人,京都人生地不熟的,”薛琰有些担心这对儿婆媳,当年许静安为了得到二房的产业,可是连绑架案都弄出来的!   姜老太太点点头,“这回他要是再不成器,我就真的把他扔到西北军大营里去了!”   ……   等徐氏带着徐云俏坐上了进京的火车,薛琰也开始收拾东西,虽然马国栋还没有从京都回陕,但平南的局势还算稳定,汴城女子师范那边也通知可以复课了,薛琰也就没有了留在家里的理由。   这次去汴城,除了去年陪着她的钱伯以外,还有翠枝跟女儿春茶儿子许胜。   薛琰对汴城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她跟着钱伯到了许家在学校附近买的宅子里,把行李交给钱伯跟翠枝铺排,自己则叫人辆黄包车,往学校报到去了。   “密斯许,”薛琰人还没有进学校呢,就被人猛的拍了下后背,她吓了一跳,回头却看到一张艳丽的脸,“啊,吓死我了!”   薛琰装作被吓的狠了的模样,直怕胸口,她事前也做了功课,知道许静昭在汴城有个好朋友,一个叫娄可怡,一个叫方丽珠,但没有照片,她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两个女孩子谁是谁?   长头发年纪大些的姑娘笑道,“静昭,你胆子还是那么小,我拍你一下你就吓成这般模样,前些日子听说洛平乱的很,你没吓坏吧?”   薛琰猜着年纪大些的应该是娄可怡,点点头,因为方丽珠给她的信里,流露出以娄可怡为主的意思来,“洛平局势还算稳定,并没有传闻中的兵乱,”   这信息不发达的年代,不出十里,一个消息就能走了样,“你们呢?什么时候来的?”   娄可怡一手挎了薛琰的胳膊,一手挎着方丽珠的胳膊,“我已经来了半个月了,你们都没来,可寂寞死我了!”   方丽珠撇着嘴从长头发姑娘的怀里挣脱出来,“娄可怡你少来,谁不知道你为什么早早跑到汴城来做什么?你的密斯特何呢?”   看来她猜对了,只是薛琰从来没有听家里长辈提过这两位,想来奶奶没毕业就结婚离中为了学业,跟这两位好朋友也没有联络。   薛琰打量着明显比她跟方丽珠个头高发育更好的娄可怡,心里揣测何先生又是哪位,“呃,原来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竟然还有人深陷爱情不能自拔,娄可怡啊娄可怡,你快从实招来!”   “就是,赶紧跟我们仔细讲讲,”有了薛琰的加持,方丽珠更起劲了,她跟薛琰昭年纪都小,家里管教的也严,并没有恋爱经验,倒是娄可怡,因为已经十八岁了,比她们成熟一些,知道的也多,想的也多。   娄可怡正沉浸在热烈的爱情中,急需找人分享自己恋爱中的种种甜蜜,这会儿两个好朋友都到齐了,她也不再忸怩,“有什么可讲的,你们不知道,前阵子马大帅跟武大帅那事,”   她压低声音,“其实跟我们的何先生也有关系呢!”   这不是要讲恋爱嘛,怎么变成讲时事了,薛琰正要问呢,就听方丽珠道,“我知道我知道,说是马大帅得了李先生的指点,才走了这一步的,咱们何先生不正是李先生的学生嘛!”   什么叫“咱们何先生”?   薛琰一惊,打量着娄可怡发育的极为可观的身材,她今天没有像方丽珠那样穿学生装,而是穿了一件紫色的暗花旗袍,这会儿的旗袍虽然还不像以后那种的纤秾合度紧贴身材,但这么一穿,娄可怡看起来可比学校里行走的同学,包括她们两个,都成熟的多,“何先生放假也没有回家?”   薛琰试探了一句。   “他回家了,不过后来不是局势紧张么?他又听说李先生跟西北军的关系,就给李先生写了信,表达了自己向往革命,希望追随先生左右的决心,”娄可怡对好朋友知无不言,“李先生给他回了信,跟他说了要到汴城来的事,他就特意从家乡提前赶回来了,”   娄可怡甜甜一笑,“也多亏他在学校里,不然我一个人可真的会害怕的。”   呵呵,虽然没有许静昭的记忆,但薛琰还是听明白了,这位何先生,应该是她们学校的先生,这一对儿玩的还是师生恋!   “可怡,你们真的在一起了?”不管什么时候,这师生恋在薛琰看来,都不值得提倡,学生年纪小不谙世事,先生可是成年人了,搞自己的学生,那是有悖师德。   真心相爱,可以等一方毕业了再追求也不迟啊,何况她们读的是女子师范,总共也就两年就毕业了,哪那么迫不及待?   娄可怡脸上泛起一片红云,她推了薛琰一把,“什么叫在一起了?瞧你这话说的,我们是灵魂伴侣,他不但是我的先生,更是我的精神导师,是我的偶像……”   薛琰擞擞身上的鸡皮疙瘩,“可是学校会允许么?”   娄可怡一仰头,“不允许又怎么样?追求自由是每个人的权力,我们会为了自由跟一切反对我们的恶势力做斗争!”   “那个,何先生家里有妻子没?”薛琰实在不知道这位何先生是哪棵葱,但能在师范学校里当先生,应该有些年纪了吧?   “静昭你怎么来?你是来气我的,还是嫉妒我得到了爱情?”娄可怡瞪了薛琰一眼,甩开她的手,“何先生成亲之后一年,妻子难产而亡,之后先生一直孑然一身,这些学校谁不知道啊?!”   好吧!没老婆就好,薛琰可不愿意自己的女友成了小三,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这样的词,而且这还是个盛产渣男的时代,“好好好,我错了,我回家之后病了一场,许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了。”   薛琰道歉了,娄可怡便大度的没再跟她计较,“我一直等着你们呢,我跟你们说,过两天李先生还要在汴城大学演讲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听?”   李先生是谁薛琰已经不用问了,那可是个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嗯,好,我也想一睹先生的风采呢!”   能见到历史教材上的真人,也算是穿越的福利吧!   “到时候我来叫你们,”娄可怡再次揽着方丽珠跟许静昭的胳膊,开开心心的往教务处去,“你快报名领了新书,咱们回宿舍去,晚上我请你们吃饭,给静昭接风!”   报到之后薛琰跟着娄可怡去了她的宿舍。   来师范上学的女学生并不是很多,所以她们这些住的极为宽敞,薛琰跟娄可怡同宿舍,而方丽珠就住在她们隔壁。   平时她们都在学校里,到了周末的时候,就会把衣服带回家里设在汴城的宅子里,有佣人帮她们打理熨烫,当然,家境略差些的小姐,也可以完全在学校吃住,洗衣这些就是自己动手了。   娄可怡看着正在打量宿舍的薛琰,有些奇怪,“怎么了?才两个月没回来,就不认识自己的屋子了?”   是不认识啊,薛琰没想到这会儿的宿舍可比她上学的那会儿高大上多了,一个屋只住两个人不说,两张小木床摆在窗下,中间是红漆书桌,门口还有两个红漆立柜,她刚工作的时候,医院也没给分这么奢侈的宿舍啊!   “好久没回来了,还真是挺想的,明天吧,我明天我就搬过来好了,”比起以后的钢筋混凝土建筑,她更喜欢这种青砖红瓦白墙,大院子似的学校,“咱们什么时候正式开始上课?”   娄可怡摇摇头,“这不乱了一阵儿嘛,有些先生都离开平南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也就书弘因为李先生的缘故,来的早了些,”   刚好她来的也早,两人可以成天见到面。   陷入爱情的小姑娘啊,薛琰张张嘴,还是把劝她的话咽下了,现在反对只会适得其反,何况她对何书弘先生,实在没有印象,光凭他一个鳏夫冲自己十八岁的学生下手,薛琰就对他没有好感了。   “走吧,你不是要给我接风吗,”薛琰站起身,拉了方丽珠,“好久没有吃第一楼的包子了,咱们吃包子去!”   等晚上薛琰回到自己家里,已经把娄可怡跟方丽珠的情况摸了个底儿掉。   娄可怡就是汴城下头的县里人,家里开着几间饭馆,娄可怡是家里的老闺女,自幼就得父母跟哥哥们的宠爱,才有了来汴城上学的机会,   安静小巧的方丽珠跟许静昭其实更像一些,方家是漯水有名的士绅,方丽珠的祖父在前朝的时候还做过一任府台,虽然现在是民国了,方家仍然是当地举足轻重的门第。   这次马国栋的逼宫虽然战火虽然没有殃及洛平,但西北军接管漯水的时候,还是跟当地的保安团起了点儿摩擦,也是因为这个,方丽珠才跟薛琰一样,来的晚了一些。 第41章 真爱   薛琰搬到学校的第一天,就顺利的见到了传说中的何先生,这是个二十多岁的清瘦男人,斯斯文文的,戴了副金丝边儿眼镜,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脚下是一双千层底布鞋,见到跟在娄可怡后头的薛琰跟方丽珠,淡淡的点了点头,“都回校了?洛平跟漯水怎么样?我听说西北军在漯水跟当地动了干戈?”   方丽珠立马挺直身子,仔细的回答何书弘的问题,一旁的薛琰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为人师表”模样的何书弘,这心态也真是够6了,“咳,那个,何先生,要是知道您在这儿陪着我们可怡,我就早点过来了,其实洛平风平浪静的,根本没啥大事。”   何书弘被薛琰贸然打断,颇有些不悦,他更不悦的是娄可怡,他们恋爱的事怎么能跟同学说?   娄可怡冲何忆弘一吐舌头,搂着方丽珠道,“静昭跟丽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跟亲姐妹是一样的,你是我的爱人,我肯定要叫她们知道了。”   方丽珠素来怕先生,连忙站起来,“何先生,我肯定不会往外说的,可怡是我最好的朋友,平时又最照顾我……”   薛琰一拉方丽珠,“丽珠你胡说什么?何先生跟可怡是真心相爱的,相爱的人有什么罪?这么美好的感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不能叫人知道?”   她睁大眼睛看着何书弘,“何先生以为呢?”   何书弘尴尬的咳了一声,“那个,这里毕竟是学校,”   你还知道这里是学校啊,薛琰一笑,没再往下说,就听何书弘道,“听可怡说,你们也想去汴城大学听李先生的演讲?”   “是啊,只闻李先生大名,我们都想一睹李先生风采,亲耳聆听他的教诲,”薛琰点点头,“只是不知道汴城大学让不让我们这些外校的学生进去听讲。”   何书弘已经听娄可怡说了想带两个好朋友去听先生演讲了,他沉吟一下,颔首道,“明天不但李先生要来,还有汴城的政要都要过来,所以明天是要禁严的,这样吧,明天一早你们就来找我,我先把你们送进去,”   如今整个平南尽在马国栋手中,这汴城自然也是要换天的,薛琰点点头,“那谢谢何先生了,我们明天一早过来。”   “不用了,”何书弘还有别的事呢,“明天早上八点你们到汴城大学校门前等我吧。”   何书弘原本看到娄可怡挺高兴的,结果她带了这么两只大灯泡来,他也没有再留娄可怡的必要了,见薛琰说要走,干脆也没没再留她们三个,起身送了娄可怡出去。   一出教职工住的院子,方丽珠有些抱歉的看着娄可怡,“都怨我们了,我们要是不来,你就能多陪陪何先生了,”   真是个傻孩子,薛琰亲昵的挎着娄可怡的胳膊,“可怡都陪何先生半个月了,才见咱们几天?不行,趁着还没有开课,她得陪咱们好好说说话,我看可怡身上这件旗袍就挺好看的,是不是京都最新的款式?”这件旗袍自从薛琰见到娄可怡,就没见她换下来过,可见是心爱之物了。   没能陪着何书弘,娄可怡也挺遗憾的,但被薛琰这么一说,又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自己跟小姐妹两个多月没见面了,“嗯,漂亮吧?这是先生去京都的时候,特意给我买的,说是在京都那个大百货公司,”   她一脸向往,“我都想不出那个百货公司是什么样子的,听说里头的舶来品特意多,英吉利法兰西有的,那里头也都有卖的,不像咱们汴城的洋行,都是些老旧的款式不说,还各类那么少。”   她一指自己的嘴唇,“你们看我这支口红,就是我在咱们的洋行里买的,颜色我一点儿也不满意,但他们只有几种,”   薛琰一到汴城,就换上了她学生装,蓝竹布上衣,黑布裙子,下头是白色的袜子,黑布鞋,此刻她跟同样打扮的方丽珠站在娄可怡身边,加上个头儿没有娄可怡高,发育的也不如娄可怡好,就跟两只小家雀儿一样,灰头土脸的。   “可怡啊,那个,咱们学校可是规定了,不许化妆的,”这些东西方丽珠都有,但她没胆子在学校里穿戴,“你小心被教务主任看到,会被罚跑步的。”   “教务主任也跑汴城大学去了,现在都争着拜访李先生呢!”何叔弘是李先生的学生,娄可怡的消息自然要比别人灵通,“这不是一直没有上课吗,”   她看了一眼都是一身学生装的薛琰跟方丽珠,“你们也是的,又不上课呢干嘛穿成这样?”   她转了一下身子,“你们照着我这件也一人做一件去?到时候咱们三个穿成一样的衣裳走在街上,肯定漂亮!”   薛琰已经不是那种上个厕所都要手拉手,喜欢穿一样的衣裳来宣告友情的小姑娘了,“可怡是恋爱中的小姐啊,自然穿什么都漂亮,我才不要跟你穿一样的呢,你这件是何先生特意从京都给你捎的,我们都穿一样的算什么?”   说的也是,娄可怡便没有再要求薛琰跟方珊珠跟她穿一样的衣裳了,三人趁着没开学呢,跑到街上逛了一圈儿,薛琰也算是借机熟悉了一下汴城,省得将来自己出个门不分南北,再露了怯。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姑娘就起来洗漱了,一同往汴城大学去。   何书弘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她们了,他从娄可怡手里接过她特意在路上买的早饭,“走吧,我一会儿要陪着李先生,先把你们送进礼堂,这会儿没什么人呢,你们还可以找个讲台近些的位置。”   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啊,等到九点的时候,看着礼堂里挤的水泄不通的学生们,薛琰不由庆幸她们找了何书弘帮忙,不然别说座位了,就是进来怕是都不容易。   “来了,李先生,快看李先生!”   娄可怡个子高,一眼就看见从侧门里进来的一行人,“还有汴城大学的校长,咱们学监也来了,还有何先生,嗯?后头还有几个当兵的,”娄可怡眯了下眼,“现在连西北军也极为推崇先生呢!”   听到娄可怡说来了,薛琰立马伸长脖子往她指的方向看,打头的李先生是个清俊的中年人,穿了件蓝黑色的长衫,他才一露面,礼堂里已经响起了如雷的掌声,下头学生们情不自禁的大声喊着“先生!”   这位就是李先生啊!   薛琰瞪大眼睛,虽然她没有现时学生们那种强烈的情绪,尤其是想到这位先驱志士在不久的将来,会被人绞杀在京都,薛琰心里隐隐发疼,她下意识的攒紧双拳,飞快的思索着怎么能认识李先生,并把自己知道的那么一点点历史书的事情提醒他。   薛琰的目光被李先生身后的马维铮给吸引了,“他怎么到汴城来了?”   “他?谁啊?”   娄可怡自诩是两位妹妹的领路人,顺着薛琰的目光望去,“呃,那个是新任的平南军务督办,西北军独立师的师长,”她压低声音,“好像是马大帅的儿子,以后咱们平南就管他管了,”   马维铮接手了平南军务?也是,信谁也不如信自己儿子啊,薛琰点点头,“可他怎么来汴城了?”   娄可怡小声道,“听书弘说,这次马家逼退武大帅,就是受了李先生的指点,听说李先生在东洋留学的时候,就结识了马师长,不过今天李先生的演讲里要号召大家投身革命,打倒军阀,也不知道这位少帅大人,会是什么感想?”   娄可怡说着,捂着嘴小声笑起来,“不过这位也是个狠角色了,书弘说,带兵潜入天津的,就是他!”   可不是狠角色么,不过薛琰真的没想到马家跟李先生还有交情,她恨不得往自己脑袋上砸几下,早知道有机会回到民国,她高中的时候报历史专业多好!专修近现代史!   马维铮一进礼堂就看见坐在人群里薛琰了,没办法,三个漂亮的小姑娘就坐在前排,想看不见都难。   他挑挑眉,想到姜老太太寿辰之日两人的交锋,薛琰眼中深深的鄙薄跟无奈不由浮现在眼前,再看她今天居然跑来听李先生的演讲,马维铮也就释然了,这也是个被反帝爱国思潮影响了的热血青年啊!   薛琰没有神游太久,就被李先生的演讲深深吸引了,这真是个热血的时代啊,千千万万的人为了国家兴亡,为了心中理想奋不顾身,冒死一搏,她伸手拍了拍已经热泪盈眶小声抽泣的方丽珠,“眼泪是没有用的,想改天换地,只能靠自己的力量!”   “可我们真的能做到吗?”方丽珠拿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听李先生的演讲,再想想那些被军阀杀害的工人同胞,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谁说咱们没用的?”娄可怡激动的两眼发光,她的爱人就追随在李先生的身旁了,为了实现华夏革命成功身先士卒,她听着李先生最后的演讲,挥动着手臂,“对,我们华夏革命成功之一日!”   ……   李先生演讲过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跟汴城各校学生代表们座谈,薛琰也跟着娄可怡围了过去,但她并没有往前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问题来请教李先生,她只想提醒他,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去京都的好!   但这样的话,又如何能当众说出来?   薛琰也知道,对于一个革命活动家来说,不去京都太难了,薛琰只记得李先生是被国民政府抓到之后绞杀的,可是怎么抓的,具体什么时候抓的,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马维铮看着站在学生群最外头的薛琰,这姑娘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牙的,似乎遇到了很为难的事,他忍不住走过去,“是不是有问题想请教李先生?我领你过去?”   “啊?”薛琰没想到在这儿马维铮会“认识”她,“没,我暂时没什么问题想请教李先生,”   她一指站在何书弘身边的娄可怡,“我只是在等同学。”   马维铮点点头,心里不并相信她的说辞,那夜之后,他再不会把她当成看到长的凶的人就会哭的小姑娘了,“你对李先生的演讲怎么看?”   自己的看法?   李先生提倡尊重民权,反帝反军阀,你不就是军阀吗?薛琰笑了笑,“我见识少,听李先生的演讲挺激动的,看法嘛,”她摇摇头,“没有!”   “没有?”马维铮一笑,用下巴往李先生方向点了点,“我跟先生颇有私交,这次也多得先生的指点建议,一会儿先生闲了,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是请他仔细跟你解说。”   薛琰有些意动,她歪头看着马维铮,努力回忆着历史上马国栋其人其事,好吧,他似乎并不是个臭名昭著的人,“那谢谢你了,我也没有什么问题向先生请教,只是就想近距离见见先生。”   这距离还不够近?马维铮斜了薛琰一眼,总觉得这个丫头嘴里假话多实话少,“那行,你等着,等一会儿散了,我介绍你们认识。”   “那个,不必了,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离开汴城?”薛琰并不想马维铮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她介绍给李先生,她是第一时间见到李先生了,可是全汴城估计也都知道她跟马师长的关系了,这跟薛琰一心想把许家跟马家解套的初衷不符,“我能不能在先生闲时拜访他?呃,他要是没有时间我也不勉强,我只是想在人少的时候跟他说上两句话。”   李先生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马维铮可太清楚了,那是跟俄G关系亲密的人,这样的人马家与之相交,但同时也清楚这些人的理念跟马家还有国民ZF的主张是完全背离的,“你想跟先生说什么?静昭,我知道即便是女子,也同样有一腔报国的热血,但报国的方式很多,并不是……”   薛琰摆摆手,“我知道马师长的意思,我很佩服李先生这样的人,但也知道自己目前,甚至永远都达不到李先生那样的境界,我也没有追随先生的勇气,”   她坦然的看着马维铮,“但这不表示我不会将先生这样的人视为偶像,像自己的偶像表达敬仰之情,不知道马师长能不能成全我的这点儿小念想?要是不能,我也不会勉强的,”   她可以通过何书弘见一见李先生,最起码要给李先生提个醒,京都那个国民ZF,并不可以信任。   马维铮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先生明日就要离开汴城南下了,”   薛琰并不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主见的姑娘,如果她下了决定,马维铮觉得自己就算是拦得了她见李先生,也未必能拦住她像这满礼堂的热血学生一样奔赴自己的理想,即便是他,在听了先生的演讲之后,不也被先生的理想所折服,希望先生所言有化为现实的那一天?   他看了一下手表,“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叫人来接你去李先生的住处,我介绍你见一见李先生。”既然不能真的熄灭薛琰的心思,倒不如自己看着她,毕竟马家当初起家,确实是得了许家的帮助,就当是自己在还姜老太太的恩情好了。   省得被这个小丫头当成挟恩求报,无情无义的小人。   “那太好了,谢谢你!”   直到这个时候,薛琰才真心笑了,“我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这样吧,你定个时间,我在校门那儿等你的人!”   马维铮皱了下眉,听说能见到先生就这么开心,还说自己不是先生的追随者?“明早六点吧,先生一向早起,我派人来接你。”   ……   “静昭,你跟马师长说什么呢?”何书弘随着李先生他们走了,礼堂里的学生们也都渐渐散去,薛琰几个也出了汴城大学往自己学校走,娄可怡刚才已经注意到薛琰跟马师长在说话了,“你们认识?”   薛琰点点头,“算是吧,我们两家多少有些交情,以前见过一面,没想到居然在汴城又遇到了,就打了个招呼。”   “静昭你居然认识咱们平南的督军?”方丽珠眸光闪闪的盯着薛琰,“你们是亲戚?”   成王败寇,逼的武大帅败走四川,目前来看好像是一件大快人心事,“不是亲戚,就是长辈们认得,但也是多年不见一回的关系。”   小姑娘最爱把事情往粉色上想了,薛琰赶紧撇清,“我是看见他陪着李先生来,就问了些李先生的事。”   “想知道李先生的事问我啊,我们书弘可是要跟着先生去京都的,”娄可怡不满的嗔了薛琰一眼,“他什么都知道!”   唉,恋爱中的女人啊,“何先生什么都知道,那就会什么都告诉你?还有,我听说先生明天就要离开汴城了,何先生也要跟着走吗?”   而且马维铮说李先生要南下,娄可怡说的却是北上,这真的是何书弘什么都知道?还是人家真知道,但并没有告诉她实话?   “明天?”娄可怡呆了一下,“这么快?”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那这次何先生是不是并不跟着李先生离开?”薛琰讶然的看着白了脸的娄可怡,就见她一拧身就往回跑了,“可怡!”   方丽珠拉了薛琰一把,“咱们走吧,她肯定去找何先生了,何先生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告诉可怡一声呢?”   薛琰叹了口气,“走吧,咱们也别回学校了,到我家里让人给咱们做些吃的,”   翠枝今天还要打针,她必有得回去一趟。   ……   等薛琰跟方丽珠回到学校,也没有见娄可怡回来,方丽珠有些着急,“是不是可怡没找到何先生?也是,何先生要陪着李先生呢!”   “应该是找着了,不然她早就回来了,”薛琰有些不安,但娄可怡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表面上她跟方丽珠还比她小着两岁呢,“你回去吧,我等着可怡。”   半夜薛琰被敲门声吵醒,她从床上起来,给娄可怡打开门,“几点了?你怎么才回来?”   “嘘,小声点儿,我怕舍监发现,从后头卫生间的窗户里翻进来的,幸亏那窗户没锁死,不然,”娄可怡低头在身上闻了闻,“哎哟,把我都弄臭了,我得去洗洗,”   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旗袍。   薛琰看了眼表,已经半夜两点了,“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脸盆架旁边的桶里有我打的水,你在屋里随便洗洗吧,这会儿去洗漱,同学们都会被你吵醒的。”   然后就都知道她半夜三更的才从外头回来。   “还是我们静昭最体贴了,”娄可怡这会儿身上又酸又疼,还粘乎乎的,就算不能去洗澡,擦一下也是好的,娄可怡把外衣脱了,只穿着背心去倒水,“你再给我点儿热水……”   这会儿宿舍已经断电了,但银白的月光洒进来,薛琰依然可以清楚的看见娄可怡光裸的背上那斑驳的痕迹,她一把拉住娄可怡,“你跟何书弘做什么了?”   “呀,你胡说什么呢,”娄可怡一闪身儿躲到床上帐子里,“我就跟书弘说了会儿话……”   薛琰会看不出娄可怡身上的痕迹是怎么来的?   她一把拉开娄可怡的帐子,“你不用哄我,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可怡,是他骗你的?”   “没,书弘是真心爱我,又怎么会舍得骗我,哎呀,你一个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做什么,困了,我要睡觉了,”娄可怡一拉床上的被子,蒙头躺下。   “那何书弘明天会不会跟李先生一道儿走?”薛琰可没想这么放过娄可怡,她推了推装睡的娄可怡,“你跟我好好说。”   薛琰是个温和的性子,连大声说话都不会,这会儿吼自己,娄可怡知道她生气了,忙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他就是明天要走,我舍不得,就,”   想到刚才两人甜蜜纠缠的情景,娄可怡羞红了脸,她把头埋在枕上,“静昭啊,等你大了就知道了,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第42章 药片儿   美妙?薛琰抬手在娄可怡被子上拍了一巴掌,“你个傻瓜,他跟你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说什么时候娶你了吗?”   薛琰并不反对婚前性/行为,但是也要看女孩子有没有独立承受后果跟能力,娄可怡这种完全陷入爱里的女人,如果何书弘有个什么闪失,她怎么活?   这会儿大清亡了还没几年呢,万一何书弘变了心,失贞的女人,她有勇气面对日后的风言风语?   “他说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了,就去我家提亲,”娄可怡不知道薛琰到底在担心什么,咯咯笑着,“静昭,以后我就是你师母了,你可得好好孝敬我!”   那样的先生我都不认,还师母,薛琰叹了口气,“好吧,你起来洗洗吧,”   说完起身出门。   “静昭,你去哪儿?你不会……”不会去舍监那里告自己吧?娄可怡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我去卫生间!”薛琰给了娄可怡一记白眼,“快起来洗去!”   等薛琰进了卫生间锁好门,便闪身进了空间,她从空间里翻出事后药,只抠了药片出来,回到屋里之后给娄可怡倒了杯水,“把这个喝了吧。”   娄可怡看着薛琰手里白色的小药片儿,“这是什么?我又没病,”   能在自己走之前睡了不谙世事的女朋友,薛琰已经给何书弘钉上了“不负责任”的标签,而且这会儿哪有什么避孕措施,如果何书弘没回来,而娄可怡怀孕了,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个是我在洛平的时候我们那儿神父给的西药,我有次发烧浑身酸痛,吃两片这个睡一觉就好了。”   她看了一眼娄可怡,“你这样子明天怎么去车站送何先生?快吃吧,吃完睡一觉,明天谁也看不出不妥来!”   “静昭,你真好,”娄可怡把药片接过来放进嘴里,“我有书弘,有你跟丽珠,真是太幸福了!”   看着娄可怡把药喝了,薛琰接过杯子,“李先生常年在外头奔走,如果何书弘想追随他,哪有固定的归期啊,就算是他娶了你,也不可能陪在你身边,你想好了?”   “我爱他,就要支持他,李先生不也有妻子儿女?李太太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做到!”娄可怡洗好了重新躺回到床上,“书弘是做大事的人,如果我硬把他绑在身边,那是自私的表现,我绝不会那样做的!”   “祝你好运,”娄可怡吃了药,薛琰心里再无挂碍,“睡吧,我明天还有正事呢,你明天也得送何书弘去。”   第二天薛琰出去的时候娄可怡还没醒来,她便没有惊动她,自己收拾妥当了,到学校门口等马维铮的人来接她。   等军用吉普在薛琰跟前停下,她才发现开车的是马维铮,他居然亲自来接她?   马维铮看了一眼一身学生装的薛琰,冲她招招手,还没等他下车,薛琰已经拉开车门上来了,“马师长早。”   从昨天起薛琰就开始叫他“马师长”了,既不是姜老太太跟前儿的“马大哥”,也不是单独跟自己说话时的“维铮哥哥”,马维铮一笑,想想也确实是怨他,没必要跟一个小姑娘把话说的那么狠,国人最擅长的,不就是话说三分么?   可对于机敏聪慧的薛琰,话说三分又能瞒住她多少呢?   马维铮看了一眼薛琰背着的书包,“怎么?想好要请教李先生什么了?还是有什么东西想送给李先生?”   送什么送?我又不是来追星的,薛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啊,先生不但知识渊博,更是我辈学子的精神导师,我想问他的太多了,”   不管是真问假问,总得有个接近李先生的借口。这对于长在新华夏的薛琰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怕先生没时间见我。”   你这是在小瞧我?“这次先生来汴,就是我邀请的,平南去年在汴城已经开办了一所新式的武校,我还准备成立一支学生营,”   比起郑原,如今的汴城才是平南文气聚集之地。   马维铮心头一动,打趣道,“许小姐有没有兴趣投笔从戎呢?”   军校?学生营?   这个马维铮所图甚大啊,薛琰挑眉,“你准备请李先生主持平南的军校?”   哈哈,那可是要给新华夏输送军备力量了。   马维铮摇摇头,“不,先生并不知兵,而且他太忙了,我会效法保定演武堂,从国外请了专家教官过来,至于学生营嘛,在先生的帮助下,我们已经从国外订了几架飞机,西北军也该有自己的空中力量了。”   马维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都告诉薛琰,或许是那晚她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叫他始终有一探薛琰深浅的心思。   “唔,马师长高瞻远瞩,”   办军校,建空军,从在读的学生中招兵,薛琰蹙眉揣度着马维铮的目的。   但她的记忆里真没有马维铮这号人啊,就是马国栋,也没有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他的名字只留在了教科书上,新华夏的将帅录里并没有马国栋的大名。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马家本来就跟普罗大众和社会前进的步伐相悖?   还是这人也是个命不久矣的?   只是“高瞻远瞩”?看薛琰的表情可不像啊!   自从父亲出任豫陕甘三省军务督办之后,拥到他身边的人如过江之鲫,不管他说什么,那些人都会击节称赞。   而他身边突然多起来的年轻女郎,不管能不能听得懂,必然会一副被他的雄心壮志所迷醉的样子。   也没人嫌弃他长的凶了,一个个都摆出被他倾倒的模样,也就这个薛琰,他都把自己要建西北空军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她竟然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甚至还越来越严肃。   “怎么了?你觉得我是在空谈?还是觉得我做不了这样的事?”   薛琰呃了一声,她要怎么回答?   说你可以,但最终你应该是失败了?“也不是,就是觉得你的意识挺超前的,不过在我看来,有能力打,打的赢,跟敢打是两回事罢了。”   以后不就是人弃城而逃,将百万黎民扔在了敌人的屠刀之下?   马维铮没想到薛琰这会儿居然想的是这个?   他讶然的看了薛琰一眼,“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   马家军真的没有怕过谁,更没有做过不战而退的事,马维铮有些烦躁,他冷笑一声,“也是,你们这些热血青年,对我们这些军阀,怎么会有好印象?”   薛琰扭头看了一眼马维铮紧咬的下颔,他们这不是在聊天儿嘛,怎么就生气了?“我没这么说啊,我就是随口一说,咱们都不用上下五千年,光这些年,不战而退的事儿也不少嘛,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真的被弃城将军们吓怕了,嘿嘿,您这么英伟不凡的大英雄,自然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相信!”   再说了,她心里他是什么样的人,重要么?跟他有关系么?   “我相信马师长一定会用铁血向国民证明,您是什么样的军人,”   薛琰只差没手按胸口,用真诚的目光向马维铮“biubiubiubiu”的发射她对他的“信任”跟“厚望”了,毕竟敢打敢战的将军越多,她们这些百姓才能活的更久。   这丫头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刚才还冷着脸呢,这会儿就跟个“巴儿狗”一样了?   马维铮还没想明白呢,就见薛琰冲他一伸大拇指,“您办军校,建空军的想法真的是特别好,招收学生军的想法就更好了,学生本身就有文化素质高,您再把其中身体素质合格的人招进学生营,他们经过训练,有了实战经验,那将来都是军事素质过硬的人才啊,跟您的军校更是相辅相成,以后西北军的指挥官,怕是要从这两处诞生了。”   而且,还都是马维铮你的嫡系,高啊,实在是高!   见马维铮还是沉着脸,薛琰有些忐忑,看来她拍的还不到位啊,这位一生气把她扔下车,不带她见李先生就麻烦了,“还有您要建空军,那更是英明之举了,现在西方列强不都在建空军嘛?太多的我不懂,但我知道如果交战双方只有一方有空军,那这胜败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只可惜咱们华夏就是那空军稀缺的一方啊!”   “也不能这么说,其实很早大家都意识到这一点儿,这些年各方派到国外学习专业人员就不少,孙先生在东洋的时候就办过革命飞行学校,只是如今之华夏国力日衰,比起强大军备,大家更热衷于争权夺利,创建空军花费又极为庞大,只靠这些个人的微末力量,对于未来的局势,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马维铮没想到薛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下意识的跟她讨论起来,“我知道在你看来,马家其实跟强盗无异,毕竟老太太置下这么一份家业颇为不易……”   “没有,如果许家的钱真的花在了刀刃上,别说是钱粮,就算是倾尽家财,许家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薛琰摆摆手,她整个人放松靠的椅背上,“只是如你所说,看到这一点的人太少,就算是看到了,比起枪口对外,大家更乐意拿来对付自己人,”   薛琰看着自己的手,她前世从医十几年,虽然后来弃医从政,但那么多年的积累,用来帮马维铮并不困难,但这个人值得自己帮助吗?   不等马维铮回答,薛琰一笑,“有良知的华夏人很多,有能力也愿意为华夏复兴献上自己绵薄之力的就更多了,但是,”   薛琰侧身看着马维铮,“马大帅是那个叫大家甘心追随的人吗?西北军能给国人带来希望吗?还有您,马师长,军校,空军,这些是您实现自己枭雄梦想的手段呢,还是报国之道?也得用时间来证明不是?”   她要不要帮马维铮,还要再仔细看看,助纣为虐的事,薛琰绝不会干,何况她的拥有的,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马维铮将车停到路边,转头看着薛琰,两人的目光僵持了一会儿,发觉自己并不能逼的她低头,“你是谁?”   薛琰灿然一笑,“洛平许家大小姐,许静昭,怎么,马师长想不起来了?”   是,这是许家大小姐,几年前他就见过的,一样的雪肤娇颜,可却跟以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不对,当年那个爱哭鬼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马维铮伸手撩起薛琰额上的留海儿,露出她光洁的额头跟两道修长的黛眉,“这样的小姐不应该如洛平最珍贵的牡丹一般,被老太太跟郭太太捧在手心,养在深闺么?怎么才短短几年,就变得如此敏锐,尖刻?”   这是干什么?怀疑自己,还是调戏自己?   薛琰并没有躲闪,而是身体前倾,含笑盯着马维铮的眼睛,“真是人老忘性大啊,马师长忘了,前些时候在洛平我还跟您说过,那次是因为我心情不好,你一不小心撞枪口上了,并不是你长的有多吓人,”   薛琰伸手轻佻的捏了捏马维铮下巴,“忘了告诉你了,你长的一点儿都不吓人,难道没有哪家小姐告诉您,you are a handsome man!”   看着有些反应不过来的马维铮,薛琰暧昧的翘翘唇,手指在马维铮略带粗糙的下巴上轻轻滑过,“看来真的没有人告诉过您了,太遗憾了,”   她坐正身子一指前方,“走吧,再不去我可就没机会见到李先生了。”   马维铮觉得自己的下巴热辣辣的,他宁愿自己刚才是被人打了一枪,可为了不被薛琰看轻,他还要强忍着不适不去拂自己的下巴,“你这丫头,怎么可以跟大哥开这种玩笑?”   冷静了一下,马维铮又道,“以后遇到别人,要记得注意分寸,咱们是世交,我就像你的哥哥一样,所以,算了!”   哎哟,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的,薛琰笑眯眯的看着耳朵都红了的马维铮,“我可是说了,我只有一个大哥,他如今在京都上大学呢,你呢?”   薛琰侧身往马维铮身边凑了凑,在他肩头小声道,“是我的维铮哥哥呀!”   马维铮半边身子都僵了,“许静昭!”   “到!”   薛琰“噗嗤”一笑,她对马维铮的反应挺满意,“我这个许家大小姐是被老太太跟郭太太捧在手心儿里娇养大的,所以嘛,难免胆子就大了些,马师长比我大的多,自然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   “而且,”她又往马维铮跟前凑了凑,“刚才可是师长大人您先动手的,哼,”   “登徒子!”   要不是拥有强大的自制力,马维铮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把车开到墙上去,这丫头反咬一口的本事简直叫人瞠目结舌,刚才明明凑到他身边的是她好不好?这事还真不能说理了!   但薛琰说的也对,刚才有一刹那,他确实是失态了,所以才会做出撩起薛琰的留海,真看清楚她到底是不是几年前他见过的那个女孩子。   面前这个许小姐,实在跟他见过的小姐们太过不同,他甚至会忘记了她还是个十六岁的女学生,忘记了她是许家小姐,而下意识的把她当成对手,想看看她这张漂亮的面孔下,到底是谁?!   “是,是我孟浪了,还请小姐见谅,以后不会了,”薛琰后面的反应,马维铮只觉喉咙发干,他发现自己居然跟薛琰生不起气?   薛琰“大度”地冲马维铮点点头,“我能理解你看到美女一时失态,但是吧,作为一个绅士跟西北军的高级将领,你还是要提高一下自制力,不然真的会被人看成好色之徒的。”   “不是我没有自制力,而是许小姐跟正常女子太不一样了,”   马维铮觉得自己鼻子一直萦绕着薛琰身上淡淡的香气,他不知道她用的是哪一款西洋香水,只觉得格外的好闻,以致于让他无法专心思考,“佩服!”   “客气!”   ……   直到两人来到李先生的住处,都没有再说一句话,马维铮停好车,径直往戒备森严的小院走去,两旁的卫兵看到他过来,赶忙立下敬礼,马维铮摆摆手,就听院子里已经有人笑道,“我就想着你得过来,不然我连出去尝一堂汴城的早点,都走不出去喽!”   马维铮一笑,推门进了院子,“这也是为先生的安危着想,您不知道,自家父成了三省督军,外头人最想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您这位诸葛先生的命啊!”   李先生正在院子里打拳,看到马维铮身后的薛琰,收了势抓起绳子上挂的长衫穿上,“怎么还带了个小姑娘来?”   他看看薛琰,又看看马维铮,两人年纪差的有些大,一个玉雪可爱,眼眉精致,一个么,皮糙肉厚的黑大汉,长的也不算丑,可就是太凶,实在不怎么般配。   马维铮都不用问,就知道李先生在想什么,他轻咳一声,“静昭是家父世交之女,如今在汴城女师读书,昨天也去听先生的演讲了,”   他回头看看薛琰,“这不,求着我叫我带她过来见一见先生,”   想见李先生的学生太多了,他已经习惯了,李先生兴致盎然的看着薛琰,“现在看到我了,有什么想法?”   昨天就见到本尊了好不好?   薛琰甜甜一笑,“没有什么想法,先生跟我们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所不同者,是这里,”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而这里先生的高度,又是吾辈所不能及的。”   “那你想对我说什么?”李先生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他一指院子里的石凳,“坐。”   薛琰在李先生对面坐了,她虽然长在新华夏,百年后的一切都她来说,是再正常合理不过的,可真的回来了,才知道那一切有多么的难能可贵,“我只是想跟先生说,你所追求的,将来一定都会实现!”   “没有西方列强,没有军阀割据,人民自由平等,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如果有可能,薛琰真希望李先生能到几十年后看一看,“我来只是希望先生能保重自己,希望先生能亲眼看到那一天!”   做为一个政治活动家,李先生这些年多方奔走,他有坚定的信仰,也愿意为了自己的理想奉献全部身心,但他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跟他一样有着一颗坚定的心,“你真的这么想?”   薛琰点点头,她不是想,而是真的从那个时代回来了,“只是这去路既险且长,先生一路危险重重,”   她冲李先生一笑,“您这颗大好头颅,听说很值钱的!”   “静昭,”马维铮没想到薛琰会说这样的话,尤其是最后这一句,未免有些太失礼了,“在先生跟前,不可妄言。”   “没事没事,许小姐这可不是妄言,”李先生朗声一笑,“她说的没错,我这颗脑袋,好几千大洋呢!”   不然马维铮也不会派了这么多人保护自己,可他的事业又怎么允许他缩在这重重的保护壳里?“你的提醒我记住了,谢谢你!”   “只记住不行,您一定要放在心里去,还有,京都那种龙潭龙穴,我知道先生不可能绕道而行,但还请先生加倍注意,若是人都不在了,何谈理想?”   原来这么个漂亮小姑娘是特意跑来警告自己的,李先生哈哈大笑,“好,你的嘱咐我记下了,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不正应该是我辈心之所向吗?”   他转头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马维铮,“咱们的马师长怎么说?”   马维铮一笑,“国难来时,作为军人,慨然赴死是职责所在,并不值得多说什么。”   薛琰一扬眉,意味不明的看着马维铮,“马师长这话说的就挺好。” 第43章 气胸   因为李先生上午就要坐火车离开了,马维铮便没有送薛琰回去,而是派了自己的副官开车送她。   不过薛琰拒绝了,今天不但李先生要离开汴城,何书弘也要离开,她得去车站看着娄可怡这个傻姑娘。   见薛琰要去车站,马维铮没反对,就冲她跟李先生说的那番话,马维铮没再把薛琰划到李先生的追随者里头,她简直就是李先生的“同志”了,这个时候,她又怎么会不送李先生上火车?   ……   薛琰果然在人群里看见了娄可怡,她依然穿了何书弘送她的旗袍,薛琰走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她把自己的钱包往何书弘手里塞。   见薛琰过来,何书弘连忙把钱包推到娄可怡手里,“这个我不能要,我自己有钱,以后就剩你一个人在学校里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有什么事记得给我写信。”   “何先生,”薛琰一笑,“何先生放心吧,可怡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我们照顾她呢,不过先生还是给可怡留个地址的好,这样可怡真有什么事,也好跟你联系不是?”   这次薛琰回来,何书弘都有些不认识她了,以前觉得这个学生沉默听话,看人都不怎么敢抬头,一向唯娄可怡马首是瞻,可这次,她礼貌依旧,但说出来的话,进了何书弘耳里,他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地址嘛总得等我跟先生有了落角的地方才能写信给你,”   他抚了抚娄可怡的头发,没理薛琰,“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写信给你的,你还有一年就毕业了,等你毕业了,我就去你家里提亲,然后把你接到身边。”   娄可怡不知道是幸福还是难过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书弘,你一定要保重,我会等你回来的!”   ……   火车走了,娄可怡已经哭倒在薛琰怀里,“静昭,我难受死了……”   薛琰拍拍娄可怡的肩膀,“好了,难受只是一时的,何先生又不是不回来了,他不是说了,叫你好好读书,等毕业了就来娶你,所以啊,你现在首要的任务是先读书,再毕业,等到你毕业的那天,你的英雄就会驾着七彩祥云来接你啦!”   马维铮最后从火车站出来,他看见薛琰跟她的同学,想着捎她们一程,没想到却听到如此奇特的劝人话,驾着七彩祥云是什么意思?难道小姑娘们的心里,心上人都是天上的神仙?   “咳,许小姐是不是要回学校?不如我送你们吧,这会儿街上人挺多的,”马维铮见薛琰看过来,忙解释自己跟上来的用意。   薛琰摇摇头,“不用了,我们正好在街上逛一逛,买点儿开学用的东西,谢谢马师长了。”   这个时候要是娄可怡回学校了,肯定又得接着伤心爱人的离开,倒不如她们一起逛街买东西呢,分分心,也不至于回去接着哭。   马维铮看着三位小姐,耸耸肩,他虽然不那么讨女人喜欢,但也从来没有被人拒绝过,不过薛琰还是算了,她好像跟普通人家的小姐不太一样,马维铮已经想通了,姜老太太那样的女中豪杰,教出来的孙女,自然也跟平常人家的千金小姐不一样。   “那好吧,”马维铮一指自己的车,“先走一步。”   “静昭,你跟他真的很熟啊,”方丽珠眼睛睁的圆圆的看着疾驰而去的汽车,“他都请你上车呢!”   看到熟人走路,捎上一段儿是基本礼貌啊,薛琰把方丽珠的脑袋搬正了,“我跟他并不熟,他也只是客气一下,还有你,你看上他啦?”   这下连娄可怡都顾不得难过了,“是啊丽珠,你不会看上马师长了吧?”   方丽珠被薛琰跟娄可怡问的小脸通红,跺脚道,“你们胡说什么呢?我就是奇怪堂堂平南督办,竟然一次一次的来找静晤说话,叫我说,不是我看上马师长了,而是马师长看上静昭了!”   “他看上我?呵呵,”   薛琰笑着挎了方丽珠的胳膊,“你要真的看上他了,我还能帮你们介绍介绍,你跟我说实话。”   方丽珠一把甩开薛琰的胳膊,“他长的凶神恶煞一样,我看见他后背都是凉的,恨不得赶紧逃开,才不会看上他呢!”   这一点娄可怡颇为认同,“就是,马师长什么都好,就是太凶了,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斯文温柔,还生的那么黑,哪有女郎会爱上他?”   她抚着胸一吐舌头,“真的很同情他将来的妻子,每天活的凄凄然。”   长的凶?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蜂腰长腿,比那些文人们不知道帅到哪儿去了?   长的黑?   薛琰更没有觉出来,这是古铜色的皮肤好不好?一个军人,难道要肤色白皙,弱不禁风?   “我觉得挺好的,那种戴着眼镜一脸文弱气的斯文败类,真不如马维铮这样的呢,”薛琰想到何书弘还有洛平的蔡幼文,撇撇嘴。   方丽珠跟娄可怡交换了一个眼神,“静昭!”   “怎么啦?”薛琰看了她们一眼,“觉得长的好看就讨论一下啊,很正常啊,”尤其是娄可怡,她一个自由恋爱的先行者,干嘛用这种眼神儿看着自己?   娄可怡叹了口气,“静昭,你羡慕跟我书弘的感情,也要有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们能理解,哪个女孩子不希望遇到自己的罗密欧呢?但是马师长,”   她都想带薛琰去看眼科了,“他不合适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你的恋爱,更没打算找到自己的罗密欧,要知道他跟朱丽叶的下场并不美妙,至于马师长,我们两家认识,若不是昨天你带我去听李先生的演讲,我都不知道他在汴城,所以,不要想太多,”   薛琰用手在空中比了一下,“我只是单纯的欣赏一下他的美貌而已,我跟你们的审美,诺,存在着一道深深的鸿沟!”   ……   李先生走了,马家接管了平南,汴城又恢复到以前的安静平和之中。   在薛琰的安抚下,娄可怡从何书弘离开的悲伤中走了出来,终于又可以安心的上课读书了,只是她多了写日记的习惯,照娄可怡的说法,她要把爱人离开的点点滴滴记下来,将来等何书弘回来的时候,就拿给他看。   薛琰对娄可怡的小情调没有意见,只要她不再深夜里因为思念爱人哭的不能自已,搞得她半夜爬起来听舍友倾诉思念,那就万事大吉。   除了上课,薛琰“认识”了学校附近福音堂里的修女玛丽,她在洛平的时候,把医术全都归功给了汴城福音堂的神父跟修女,这次到了汴城,她就得把谎给补圆了,省得哪天露了馅再引人怀疑。   汴城的福音堂极大,库斯非神父是个美国人,万幸的是,他不但是个神父,还是个医生,而福音堂后头的大院子,就被他拿来当了医院。   薛琰去了几次之后,就很快的得到了玛丽修女的欢心,她在护理上表现出的天赋技能,甚至连玛丽修女都自愧不如。   后来玛丽修女干脆把薛琰懂西医的事跟库斯非神父说了,在看过薛琰给外伤病人包扎伤口之后,神父请薛琰到自己的福音堂当专业的护工,他愿意支付报酬给她,毕竟汴城能给玛丽修女和他帮忙的人太少了。   能在福音堂里光明正大的接触到患者,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事了,薛琰也不是在乎那几块大洋的人,所以就跟库斯非神父说愿意把自己得到的报酬再捐给福音堂,用来救助无钱求医的病人。   对于汴城的百姓来说,大家更愿意信赖中医,库斯非神父这里,接待的多是无力去医馆的贫民百姓,但这样的人,对于薛琰来说就更合适了,他们反而没有富户们对西医的怀疑,为了能把病治好,反而更乐意配合治疗。   没过多久,福音堂里来了位漂亮的薛小姐,什么病都能治好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库斯非神父也听说了这样的传闻,但他并没有因为薛琰的“喧宾夺主”生气,“薛小姐,我真的觉得您就是天主赐给我们天使,您有一颗仁爱之心,更不会因为兄弟姐妹们的贫困而轻视他们,可您为什么就是不肯把自己献给主呢?”   在福音堂里,薛琰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姓名“薛琰”,她也想好的解释,不希望大家知道这个整日出入福音堂的小姐是洛平许家大小姐。   就算是一放学薛琰就悄悄的跑到福音堂里,她也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呃,库斯非神父,十分感谢您的信任跟厚爱,只是,”   薛琰耸耸肩,“只是我的家人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在我的家乡做了许多善事,为了修自己的来生,不过以我看来,不论是哪种信仰,只要是与人为善,教人向善,都是最值得肯定的,”   至于哪门哪派,在薛琰这个无神论者眼里,没多少区别。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薛琰的性格库斯非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尤其是她娴熟的英语跟比他都要精深的医术,库斯非神父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个十六岁的少女,不过库斯非神父把这一切都归功于薛琰闭口不谈的家世上了。   “好吧,”既然薛琰态度坚决,库斯非神父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反正有了薛琰,他在医院里的担子轻多了,这更利于他抽出时间来宣讲福音,教化世人。   库斯非神父既然没有别的话说,薛琰就告辞出来,只要库斯非神父不赶她,薛琰就放心了。   “薛,快,快请神父过来!”   薛琰才走到他们的小医院,就见玛丽修女跑着出来,见到她玛丽修女迅速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快,你先过去看看,”   她往诊室方向指了指,“我这就去请神父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马维铮没想到居然在福音堂里见到薛琰,“你来做礼拜的?”   薛琰摇摇头,看着被几个士兵抬来的人,“你的兵?怎么了?把人先抬到检查床上去。”   “许小姐,”马维铮看着率先进屋从衣架上取了件白大褂穿上的薛琰,“你是这里的大夫?”   薛琰抬头了看马维铮一眼,“在这里叫我薛琰,薛大夫,薛小姐都行,”   她走到检查床上的士兵跟前,“哪里不舒服?”   马维铮愣了下,“呃,韩靖是我的警卫营的卫兵,今天上午出操的时候,就忽然成这样了,我叫军医看了,没发现伤在什么地方,就喊着胸口疼,我看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就叫把人抬到库斯非神父这里了,”   马维铮对西医还是有一些认识的,韩靖已经成这样了,他不敢把他往医馆里送。   “把他衣裳解开,”薛琰一指躺在床上的韩靖,“你们让开。”   她伸手按在韩靖喊的一边,敲击中指指骨,又跟另一侧对比了一下,“鼓音。”   她拿过库斯非神父平时用的听诊器,俯到韩靖的胸前听了一会儿,“没有呼吸音,气促,口唇紫绀,”   “马师长,”薛琰一指浑身大汗的韩靖,“初步判断是气胸,应该是原发性的,”   饶是马维铮在东洋留学回来的,后来又去过俄国,也被薛琰给吓了一跳,“你?”   薛琰点点头,“我会,跟着神父学了一些,还自己看了好多书,”   “我得先给他抽气减压,马师长觉得呢?”薛琰已经迅速有了解决方案,但插管引流都得马维铮点头才行,“再拖下去,有没有危险我不保证。”   插管引流是什么,马维铮不懂,他回头看到库斯非神父进来,连忙走了过去,“神父,你觉得薛小姐的判断怎么样?”   既然她是跟库斯非神父学的,那诊断还是由库斯非来做吧。   通过这阵子的相处,薛琰对库斯非神父的医术水平有了自己的判断,毫不客气的说,随便一家二甲医院的实习医生,都比他高明一些。   当然,这也有时代的限制在,她走到库斯非跟前,用英语把韩靖的症状跟自己的治疗方法跟他仔细说了,等库斯非也走到韩靖跟前叩诊之后,他点了点头,“确实如薛你所说,这个孩子是肺上出了问题,”   但是如果叫他直接把一根针插到病人身体上,把肺里面的气体跟液体导出来,库斯非摇摇头,“薛,你真的能做到吗?”   薛琰肯定的点点头,虽然没有X光辅助检查,但韩靖的所有症状都符合原发性气胸的标准,她完全有把握给韩靖做气胸闭式引流。   库斯非神父点了点头,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转头冲马维铮道,“马先生,现在我们的薛可以帮这个孩子解除痛苦,你愿意相信她吗?”   “看来神父是选择相信薛小姐了?”马维铮再次刷新了对薛琰的认知,那一口不带一点口音的英语,真的是汴城女子师范里先生的功劳?   “是的,我相信薛,而且我也相信在我们福音堂里,没有比薛更适合做这个手术的人,包括我,马先生,比起把这个孩子带到中医医馆里喝汤药,我希望您能像我一样,相信薛一次!她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她是个Angel,她会让这个孩子再次站起来的。”   马维铮转头看着薛琰,“你真的可以?”   薛琰点点头,“这不是什么大病,看他的身体条件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的,当然,前提着你们相信我,把他交给我来治疗。”   马维铮点点头,“好吧,我相信你,下来要怎么做?”   家属好沟通简直就是医生的福音,“这样吧,插管引流时间并不长,但我需要安静的环境,玛丽修女留在这里帮我就行了,”   她倒不是不想带库斯非神父,但每一项看似简单的技术背后,都有大量的前人经验跟主刀者的实践,库斯非若是贸然的按她的方法救人,没准儿真的会送人见上帝的。   因为时常在福音堂里为病人看诊,薛琰已经拥有了她的“诊室”,她转身进了里屋,反锁上门,迅速的进了空间,拿出□□跟针管针头。   等韩靖侧身躺好,薛琰将浸了□□的纱布放在他的鼻下,其实并不需要全身麻醉,但薛琰不希望自己用的器械跟方法被病人传出去引起别人的注意,所以每次需要用这些东西的时候,她都会麻醉患者,唯一见过这些东西的玛丽修女,薛琰则搬出了京都顾家,这些先进的西洋医疗设备,都来自顾家那个留洋回国的三公子。   ……   “好了,”等插好引流管,固定好引流瓶,薛琰拉开诊室的门,“等他醒过来,就没事了。”   马维铮看着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侧身躺在检查床上,甚至还在轻轻打着酣的卫兵,“这就好了?”   太快了,他在外头一直看着手表,半个小时都没有用到,也没有听到韩靖一丝声音,他伸手一指从韩靖身体里引出来的管子,“这个就插在他的身上?”   把一根管子插在人的身体里,太过匪夷所思,马维铮伸手在韩靖伤口附近碰了一下,“不疼吗?”   “会一点儿疼的,不过他是个军人,这点儿痛苦应该能挺的住,我已经给他用上消炎药了,”薛琰看着地上自制的引流瓶里流出的液体,没有混浊现象,“用不了三天,应该就没事了。”   “这么快?”   刚才大家可是亲眼看见韩靖一个铁打的汉子疼的满头大汗路都走不成了,还以为这一关他未必能熬得过呢,没想到才三天就能好?   马维铮自然明白他的那些警卫在诧异什么,但他更有兴趣的是韩靖身上挂着的瓶子,“这瓶子倒是少见。”   “因为闭合式引流术我也是头一次做,东西不全,就临时想了些办法,”   许静昭留给她的只是个妇产科诊室,不是外科的,哪有现成的引流瓶,她干脆僦从空间拿了一个空的生理盐水瓶子来用,但这样的瓶子放在一百年前,还是个新鲜的东西,“这玻璃瓶子我还有用呢,所以你们小心一些,等将来涮干净了还给我。”   “那这个呢?”马维铮弯腰拽了一下把引流瓶绑在韩靖皮带扣上的乳白色绳子,还挺有弹性的,“这是什么?”   薛琰这下尴尬了,那根“绳子”其实是薛琰从空间里翻出来的“套套”,她试了试弹性刚好,扎的也紧,就随手废物利用了,没想到被马维铮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就是根橡皮绳,用这个绑引流管,不会损坏管子,”   许静昭的诊室里的输液管都还是老式的黄色橡胶管,这种管子不是一次性的,好处可是消毒之后反复使用,坏处就是它会慢慢老化变脆,直到淘汰,薛琰对这些不可再生的东西爱惜着呢,生怕用没有弹性的绳子扎的紧了再伤着它们,直接拿了那些老掉牙的套套当皮筋儿了。   “这个他最少还得还带上一天呢,我还要观察流出多少积液,”怕马维铮把注意力放在那东西上,薛琰赶着转移话题,“就让他在福音堂的病房里住上一天吧,明天没什么事了,再叫出院。”   马维铮点点头,这身上插着管子,腰上挂着瓶子,真到了营里,就成了西洋景了,还不如一直住在福音堂里等到痊愈呢,“那谢谢你了。”   他随手指了一个送韩靖来的卫兵,“你留下照顾韩靖,薛小姐说什么,你直管照做。”   马维铮要走,薛琰松了口气,这人气场太强大了,还足够精明,糊弄百姓那一套拿来应付有留洋经历的马维铮,薛琰真心是累!   “薛小姐,方便谈谈吗?”   马维铮临出门转头喊了薛琰一声,这姑娘身上叫人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了,上次他决定不再关注她,可没想到没多久两人就又遇到了,而她再一次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马维铮的探究之心又被薛琰给激起来了,正好这会儿他没什么事,不如两人说说话。 第44章 共饮   她就知道,这人不会轻易放过她,薛琰看了一眼马维铮挺拔的背影,想想这可是个大帅哥,冷酷军官,自己努力放大乐趣,无视压力就好。   “薛小姐?敢问芳名?”马维铮在院角的凉亭里坐下,一指石桌对面的凳子,“坐。”   薛琰大方的在马维铮面前坐了,“薛琰,其实在汴城,马师长都可以叫我薛琰的。”   “为什么?许静昭不好么?”马维铮不知道薛是许家那门亲戚,许静昭的母亲可是姓郭的。   薛琰一摊手,“没有马师长想的那么复杂,我只不过不想让人知道许家大小姐在福音堂里当大夫罢了,至于薛琰嘛,随手翻书,选了一字为姓,挑了一字为名,就这么简单。”   马维铮点点头,算是暂时接受了薛琰的借口,“你说你的医术是跟库斯非神父学的?可我听到你在跟他讲气胸是种什么病,怎么形成的,还有如何治疗,听起来,你更像个师傅。”   “是吗?可能是我的语言表达能力比较好吧,我也说了,我看了许多书,估计在医学方面比较有天赋,加上胆子也大,”薛琰下意识的捏着手指,跟聪明人打交道,还是成天来找茬的聪明人,既累又麻烦。   她一手支颐,歪头看着马维铮,把话题往一边拉,不能让他再这么追问自己医术的来历了,她到底跟没跟库斯非学,学了多少,这可经不起马维铮这位有心之人细查的,“幸好马师长相信我这个二把刀,刚才我还担心呢,万一您拿枪指着我的头,说这是我的兄弟,如果你没把他治好,我叫你偿命!”   她冲马维铮眨眨眼,“那就糟糕了!”   这丫头,忽然又变得这么俏皮,刚才明明还有些紧张,马维铮一哂,“怎么可能,韩靖的情况,我们师军医处的人已经束手无策了,你能伸手帮忙,我已经很感谢了,要是治死病人就要大夫偿命,我看就得天下无医了。”   “还是马师长您明理,”薛琰一拍手,“那最好了,马师长要没什么事,我走啦,等我吃了晚饭再过来给韩靖复检一次,不过按他目前的状况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您也回去吧,”作为汴城的老大,他不应该是日理万机的?   马维铮可没打算这么放走薛琰,“为了感谢你今天给我的警卫治病,我请你吃饭吧,吃完饭再送你回来。”   “你晚上住在学校还是福音堂里?”马维铮看了福音堂的院子,这地方是不小,但人员复杂,实在不适合薛琰一个小姐过夜。   “我住学校,这里也是放校之后才来的,”薛琰听懂了马维铮潜台词,“我可是还要拿毕业证,我奶奶跟娘都等着我回去当女先生呢!”   她冲马维铮讨好的一笑,“马师长若是哪天见到了我奶奶,汴城的事,就不要提了吧?”   虽然她也跟姜老太太说了她在汴城时常到福音堂帮忙,但对没有亲眼见过也没有具体认知的姜老太太来说,“帮忙”真的只是两个字罢了,但如果马维铮哪天跟姜老太太说自己是如何给他的士兵治病的,估计姜老太太会替她担心的。   “为什么?薛小姐妙手仁心,姜老太太听说了一定会极为自豪,”马维铮唇边噙了一抹笑意,“就是家父听说了,也一定会为许家出了大小姐这么一位医术超群的女儿,感到欣慰的,”   看着薛琰瞠目结舌的样子,马维铮莫名有些得意,“不对,我说错了,”   他压低声音,“是薛小姐……”   嘿,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他手下还没出院呢,这人就威胁上自己了,薛琰横了马维铮一眼,率先出了福音堂的门,“我今天可是救了你手下的命,这一条人命啊,怎么也得请我吃顿好的,”   她灵机一动,决定跟这位平南的土皇帝“化敌为友”先,不管马维铮以后会如何,起码现在,他没有露出祸国殃民的苗头来,以后那几个史书有名的卖国贼里也没有姓马的这一号人物,“马师长,你是带兵的,我呢,对什么枪伤刀伤的都颇有研究,”   薛琰似笑非笑地伸手抚了抚马维铮胸前的级别资历章,“你可得把我哄好了,我能给你帮大忙呢!”   怎么哄呢?就要看他是不是知情识趣了。   马维铮的目光落在薛琰放在自己胸前的小手上,她不像别家的小姐,喜欢在指头上戴上各色昂贵的戒指,也不像她们那样把指甲涂成各种颜色。   薛琰的手白皙纤长,看着就软软肉肉的,一点儿瑕疵都没有,更不像那些拿枪的女子,早早的就在虎口落下了一层薄茧,此刻这只美丽的手就落在自己胸前,放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轻的让马维铮感觉不到一点儿分量,却又压得他有些呼吸困难。   意识到马维铮的注意,薛琰缓缓的抬起手,在马维铮面前晃了晃, “怎么?你不相信?”这人是手控吗?   这辈子薛琰成了娇小姐,基本没干过活,这双手真的绵软纤长,薛琰都忍不住要多看一会儿。   那只嫩白无骨的手在自己面前如一支盛开的兰花,马维铮强压想握上去的冲动,“我信,”   说完便越过薛琰走到自己的车前,“咳,走吧,你想吃什么?”   他替薛琰拉开车门,“汴城新开了家西餐厅,要不要试试?”   薛琰含笑斜了马维铮一眼,这人还不放弃对自己的拭探啊,不过薛琰一点儿也不怕,姜老太太认她,郭太太认她,别人怀疑再多,也是枉然。   “好啊,”薛琰举步上车,“汴城都开西餐厅了,那我真是有口福了。”   ……   马维铮看着西餐礼仪挑不出一点儿错来的薛琰, “姜老太太对静昭你真是寄予厚望啊,还给你请了礼仪教师。”   “这还用请礼仪教师啊?”   薛琰放下刀叉,脸上一副你真的好笨的神气,“跟着库斯非神父吃几顿饭不什么都会了?难道还能比咱们的筷子难学?”   马维铮被薛琰的模样逗笑了,他给薛琰倒了杯酒,“这酒醒了一会儿了,你尝尝如何?”   薛琰端杯品了品,一脸惊喜的扬眉,“这是Nobel Wine? ”   见马维铮点头,薛琰又呷了一口,“这个可是滴滴如金啊,”   薛琰去看酒标,“马师长真是太慷慨了,珍贵的烂葡萄,咱们应该再醒一会儿了。”   “是啊,时间不够,”   连这个都懂,马维铮觉得自己再穷究下去,除了得到更多的疑惑跟惊喜,他从薛琰这里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   这丫头就像只千变万化的狐狸,你根本猜不出她哪句真哪句假,确切的说,在她面前,你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去猜测她话里的真假。   想通了以后,马维铮身子往后一靠,专心欣赏着薛琰如花的笑颜。   这个女人,对,她是个女人!   美丽,优雅,连时不时的挑衅要强,都那么的迷人,即使她只有十六岁,也是个诱人的漂亮女郎啊!   “其实这里的装潢跟味道都一般,骗骗人也就算了,不过酒真不错,”薛琰没注意马维铮态度的变化,她现在想的是抱着酒瓶子把酒给捎走,“这酒送我怎么样?”她好久没有尝过红酒的味道了,正好带回去跟娄可怡方丽珠她们分享一下。   见马维铮没吭声,薛琰撇撇嘴,这人好小气,她招手叫过服务员,准备自己买一瓶带走,这样的东西就算是不喝,拿来收藏也是好的。   “别找了,你也说了Nobel Wine滴滴如金,一个小小的汴城能有几瓶?”马维铮看着满脸失望的薛琰,给她又倒了一杯,“这些喝完,剩下的给你带走,不过,你拿什么谢我?”   “你想让我谢你啊?不是应该你谢我的吗?”薛琰敲了敲酒瓶斜睨了马维铮一眼,“怎么?你手下的命,就值一瓶酒?”   “当然不是,除了在战场上杀敌,我的每一个士兵的命都是千金不换的,”   一杯酒入肚,薛琰靥生双晕,原本黑白分明的翦水双瞳也蒙上了一层雾气,马维铮握紧桌角,细细的给薛琰算账,“你给我的士兵治病,我会给福音堂医药费,这一顿饭呢,是我额外对你的感谢,”   他曲了曲手指,“但你这会儿又想要这瓶酒了,那条件恐怕得再谈才成,”   薛琰静静的看了马维铮一会儿,轻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这家餐厅的味道不行,这牛排还不如我做的呢,这酒,最好配鹅肝,再不就是蒜香鸡,这么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伸手把马维铮的手指一根根抚开,“你送我一瓶 Noble Wine,我给你做蒜香鸡怎么样?毕竟好酒也得跟知情识趣的人分享才有意思对不对?”   “静昭……”   “我说了,在汴城,叫我薛琰,” 薛琰美目流转,端起桌上的酒呷了一口。   马维铮目光幽深的看着薛琰,他承认刚才他意动了,这些年向他投怀送抱的女子数不胜数,但她们看中的是自己手里的权势。   如果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只是位寻常的小姐,他会毫不犹豫的开车把人带回去,但这位“薛”小姐,马维铮想到许家大院儿里的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许家大小姐,想要的又是什么呢?   此时气氛正好,马维铮刚才明明已经意动,这会儿却又恢复成往常清冷的模样,薛琰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位马师长又在盘算揣度了,她无趣的放下酒杯,“算了,我学校也没有放酒的地儿,这酒你自己留着吧,没意思!”   说完她便站起身,“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回去吧,我看一下韩靖,就回学校去了。”   马维铮仰头看着薛琰,“我看你没吃多少,你嫌牛排不好,就叫他们给你换成蒜香鸡。”   “牛排都煎不好我还能指望别的?”   薛琰冷哼一声睇着马维铮,“怎么?马师长还没看透我,准备继续?”   这人还真够意志坚定的,自己这么年轻貌美的老司机,都撩不动!   她敲了敲桌子,“不如这样,你把我带回你们军部,大刑伺候,看看能问出什么不?”   马维铮叹了口气,“看来这里的东西真的不合薛小姐的胃口了,这样吧,改天就请薛小姐一展厨艺,我也好一饱口福了,”   嘁,一边拒绝自己,一边还留了扣儿,这黑大个儿还真够婊的,薛琰轻嗤一声,“那你没这口福了,我不是轻易给人下厨的。”   看来是真生气了,马维铮跟在气乎乎出了餐厅大门儿的薛琰:   她是姓许的,他想碰,也不忍心啊!   “薛小姐在学校参加了话剧社?”出了西餐厅的门,马维铮帮薛琰打开车门,随口问道。   什么意思?薛琰没上车,直接靠在车门上,“马师长是在暗讽我戏多?”   冷硬的军用吉普旁斜倚着一个美丽的姑娘,马维铮从兜里掏出烟,想了想又怕薛琰不喜欢,随手放回兜里,“我是觉得你不可捉摸,可又让人想了解的更多,”   他看了薛琰一眼,转身走到驾驶室,“上车!”   薛琰看着马维铮有些狼狈的背影,咯咯一笑,我就喜欢你分明动了心,还偏偏要忍耐的样子,她乖乖的坐到马维铮身边,“开车吧。”   怎么又高兴了?   马维铮一扭头,正碰上薛琰含笑的眼,那目光中满是戏谑,他登时觉得最隐秘的念头在这一刻都袒露在薛琰面前,不由懊恼地暗骂了自己一句,一踩油门,车子就飞出去。   等车到了福音堂门口,薛琰下了车,“谢谢马师长,”   警卫员病了,想来马维铮不会再去看二回了,她没等马维铮,拧身儿往后院儿跑去。   ……   薛琰看着引流瓶里的液体,胸腔里的气体跟积液都排出来了,韩靖的脸色好多了。   他从床上起来要给薛琰敬礼,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小命要交代了,没想到睡了一觉,居然好了!   “薛小姐大恩大德,我韩靖没齿难忘,以后薛小姐有什么差遣……”   “得得得,你好了以后找玛丽修女把治疗费交了就行了,医生治病救人是本职,跟你们军人上战场是一个道理,再说你这真不是什么大病,等明天把引流瓶一拆,也就没什么事了,吃喝都不耽误,养上几天连训练都不影响,”   见韩靖不相信,薛琰再次肯定的点头,“你这个真的没什么要紧,更不会对你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我的话你不信?”   自己疼的气都不会喘,一个大老爷们路都走不了,结果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居然就又好了?   韩靖难以置信的望着薛琰,“薛小姐,您可别骗我,我挺得住,”   “什么挺不挺得住的,说的跟自己得了绝症一样,你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儿,年轻人里得这个的也挺多的,”   薛琰转到屋角倒了清水洗手,“我给你的药片你晚上吃了,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能拆引流瓶了,等引流瓶拆了,你就回你们营里吧,注意伤口别沾水,按时过来换次药就行了。”   原来后头还有挺多事呢,韩靖反而放心了,他重重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您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   薛琰从福音堂里出来,一眼就看见马维铮就站在车前,她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过去,“怎么?觉得天晚了我一个人回学校不安全?”   马维铮把手里的烟掐灭,拉开车门,“走吧,我送你,”   这会儿其实才七点多,天还没有黑透,福音堂又在汴城女师的后面,根本不需要人送,而且还是开车。   薛琰笑眯眯的看着马维铮拉开的车门,往前走了一步,“马师长是准备带着我看看黄河,然后再回来?”   “这会儿城门已经关了,咱们不能搞特殊,你要是想看黄河,改天我带你去,”薛琰离他太近了,马维铮想往后退,但脚却没听指挥,他顿了一下,“汴城晚上也算不上安全,我还是送你到学校吧。”   说完合上车门,准备步行送薛琰回去。   薛琰忍不住又笑了,她就不信马维铮听不出她话里的揶揄,但他居然还能顺口跟自己约了看黄河!   “诶,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个人特别矛盾?”薛琰加快脚步,走到马维铮前头,就像明明半个小时之前他还摆出一副老干部的模样,可下一刻,又等在门外“送”自己回学校!   矛盾?他确实挺矛盾的,就像现在,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了,可还是情不自禁的想再见一见她,明知道她是许静昭,他对她应该像对自己的两个妹妹一般,可他还是被她吸引,脑子里不自觉的想一些不该想的事。   甚至,他还恶劣的想,如果她能再主动一些,或许他就是在等她再主动一些……   “我有什么可矛盾的?是薛小姐你想的太多了,”马维铮放缓脚步,看着身姿摇曳的薛琰,她依旧那是那身儿女师的学生装,但却不像别的女学生那样,穿着长长的白袜子,而是穿了西洋的玻璃丝袜,马维铮突然觉得这女师的裙子做的实在有些太短了,而这个薛琰,也太喜欢与众不同了些,“倒是你,不觉得自己特别神秘么?”   “是吗?你觉得我很神秘啊?”薛琰停在马维铮面前,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马师长,我看书上说,如果男人觉得一个女人神秘,那就是爱上她的开始,您见多识广,书上说的对吗?”   月下薛琰白嫩的小脸儿晶莹的几乎泛着光,马维铮低头看着她,哑声道,“有书里这样说?既然是书上说的,那应该就是了,不过么,你刚才不还产我是个矛盾的人吗?矛盾的人,自然跟书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薛琰轻哂点头,“这样啊,”她没再说话,背着手往校门处走。   马维铮只等到薛琰一句“这样啊”,不免有些失望,他看着马上就要到校门那儿的纤细身影,“你看的书上可有写,你这样的神秘女子会爱上什么样的男人?”   “我啊,”薛琰抬头看着学校门头上的牌匾,“我喜欢……”   她猛然回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马维铮,“马师长,咱们又不熟,一位绅士怎么能问女孩子这种私密的问题呢?”   说完也不等马维铮回答,薛琰冲马维铮挥挥手,蹦蹦跳跳的进了校门。   就这么走了?   马维铮怔了一下,不由失笑,这丫头还真是个人物!   他点了根烟,抬头看着汴城女师的门头儿,上头的字很熟悉,曾经的武大帅手书,可这会儿武大帅的时代已经风流云散。   马家呢?他马维铮呢?真的可以做到父亲跟自己的目标吗?   不管是争还是抢,还是拼杀,马维铮有信心拿到自己想要的,可是对薛琰他却有些失措。   那个猫一样的女人,不止是灵慧狡黠,就像她所说,她可以成为他的臂膀跟助力。   但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呢?   马维铮扔了烟头,转身往福音堂去,刚才他没有跟着薛琰去看韩靖,并不表示他不会让军医处的人去看看韩靖!   ……   薛琰在女师的课业十分的轻松,毫不客气的说,除了国文之外,其他的那些学科,薛琰简直可以坐到讲台上教学生了。   因此她把自己大半的时间都放在了福音堂医院里,每天一没课,她就跑到医院里来,哪怕是跟修女跟护工们一起讨论一下护理技巧,把自己的工作经验换种方法告诉她们,薛琰也觉得比呆在学校里抱着课本来的有意思的多。   下午一到医院,薛琰检查了韩靖恢复的情况,就要给他拔管儿。   “薛小姐,您就这么直接把管子拔出来?”一个面生的中年人见薛琰给韩靖消过毒之后要给韩靖拔管,忍不住了。   自己刚才所有的动作这人都看的格外仔细,甚至自己用的器械他都在仔细观察,薛琰一笑,“你是马师长派来的军医吧?您觉得我这样做不妥?”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薛琰就不说了,已经交代清楚了,三十多岁的女处长,感情跟工作一样经历丰富。   马维铮呢,也是一个老司机,并不是真正的禁欲系,只是不滥交而已。   还有对于年方二十的顾乐棠,三十出头的薛琰不可能主动去撩他的,最初对他,有些长辈对小孩,后来也只是单纯的喜欢。   薛琰从来主动出手的目标,就只有马维铮。 第45章 试探   马维铮派来的这位军医姓王,在西北军里服役多年了,他没想到自己一眼就被薛琰给识破了,不觉有些尴尬,毕竟刚才薛琰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自我介绍,甚至还抱着挑剔的心态。   “是,鄙人学艺不精,没有看出来韩靖的伤情,但薛小姐你的治疗方法,不知道师从何人,”王军医昨天晚上来了之后,就跟库斯非神父谈了,对他的水平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才不相信薛琰真的是库斯非带出来的徒弟呢!   “是你们师长派你来的?目的就是叫你这个行家来查一下我师承何人?”   薛琰有些不高兴了,你本事没我大,想学两招儿我乐意之至,但找事就不欢迎了,“你也说了,韩靖的伤势你没看出来,更没有解决之法,所以他才会被送到我这里,这会儿你也看见了,人我已经治好了,只等把管子拔了,你却来质疑我的能力?”   薛琰把手套一摘,“你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你来好了。”   王军医被怼的满脸通红,他是学中医跌打骨伤出身,后来进了西北军,又跟着军医处里的老军医学习多年,如今也算是西北军军医处的骨干了,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姑娘给了难堪,但薛琰不伸手要把韩靖推给他,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你这种奇技妖术,万一把人治坏了……”   “呵呵,你的战友出了事,你治不了不得不把人给送出来,结果我治好了,却成了奇技妖术,你是凭一张嘴看病的吧?”   薛琰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冲一旁已经呆了的韩靖跟马维铮留下照顾韩靖的警卫道,“你们看着办吧,这人我不管了!”   说完直接甩手走了!   反正韩靖的管子晚拔半天也没有什么大碍,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马维铮立个规矩,省得成天想用她还要防着她,累,真累啊!   薛琰跟库斯非神父和玛丽修女打了个招呼,就回学校去了,结果一到宿舍,正看见娄可怡在屋里抹眼泪儿呢,而方丽珠则在小声劝她。   看到薛琰回来,方丽珠跟见到救星一般,“静昭,你可回来了,何先生来信了!高不高兴?”   又不是我男朋友来信,我高兴个什么功儿啊,薛琰一翻白眼,歪到床上,“那可怡哭什么?喜极而泣?”   这何书弘也是个人才了,这都走了一个月了,才写了一封信过来,“他跟你解释为什么迟迟不来信了么?”   因为知道了自己最大的秘密,并且也没有因为这个轻视她,娄可怡已经把薛琰当成她最亲密最知心的朋友了,“书弘其实是跟着李先生去南方了,这不才从南边回到京都,一找到落脚的地方,就给我写信了。”   哼哼,也算是个解释了,起码可以哄得住娄可怡,“那就行,李先生好吗?”   比起何书弘,薛琰更关心的是李先生的安危,她不知道李先生是什么时候出的事,但却记得他是被京都国民政府给抓捕杀害的。   “挺好的,他们在南边好像挺顺利的,你们不知道,先生在南边很有威望的,”   说起爱人的理想跟事业,娄可怡也顾不得难过了,“书弘说他跟着先生走了这么一趟,真的是接受了一次精神上的洗礼,也开阔的眼界跟胸怀,他说他觉得以前的自己简直就是井底之蛙,空怀报国之心,却不得其门。”   你开心就好,薛琰挥挥手,“既然是有了喜事,那咱们还不出去庆祝一下?吃喝玩乐走起!”   “哈哈,汴城这种小地方哪有玩乐的地方?吃喝还行,”方丽珠最爱吃喝二字,“咱们到汴城大学后头的小夜市儿去?”   她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我这阵子有点儿咳嗽,得吃点儿老李家的冰糖炖梨。”   “我就是不咳嗽,也想吃老李家的冰糖炖梨,还有他家隔壁的黑皮儿花生,”薛琰被方丽珠的小馋样儿逗的一乐,“走吧,姐姐请客!”   “姐什么姐啊你,咱们三个你最小,跟谁姐呢?”娄可怡小心的把何书弘的信收好,从柜子里拿了件外套,“走吧,晚上冷咱们穿厚点儿。”   “穿那么厚跟个球一样,”方丽珠看着娄可怡身上的夹衣,“可怡,咱们也去照着静昭的风衣做一件呗,校服外头穿那个,多好看啊,还有腰身儿,”   娄可怡想到何书弘信上京都的情况,有些舍不得花钱了,“做那个干什么呀,你又不是没有衣服穿,我这个就挺好,你不是才织了件羊毛开衫,现在正穿呢,快穿上咱们出去,”   薛琰那件风衣可不便宜,样子还是她自己画的,娄可怡原先觉得自己个子高,穿上肯定会更好看,但现在想想,一件衣服都够何书弘在京都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还是算了,她的衣裳也不少了,再说何书弘都不在汴城了,打扮那么漂亮给谁看啊?   薛琰不知道娄可怡片刻之间就转变了想法,讶然道,“你真不做了?我还准备帮你们一人改个样子呢,这天越来越冷了,做件呢料的压风,我还准备再做件棉服呢!丽珠要不要?”   “要要要,静昭你做的时候喊上我啊,”漂亮衣裳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咱们一起去洋行挑料子,然后还找给你做风衣的师傅给咱们做,沪市来的师傅手艺就是不一样!”   娄可怡听的心动,也觉得自己应该添一件棉服了,但想到远方的何书弘,最终还是忍了,“走吧,我请你们喝梨水去。”   ……   王军医气跑了薛琰,韩靖傻眼了,“王大夫,这,这怎么办啊?”   他不能肉里一直挂着个瓶子吧?他还以后还得值勤呢,“要不你帮我□□?”   “那可不行,这可是在肺里塞着呢,还不知道通着哪儿呢,万一,”负责照顾韩靖的同袍不乐意了,这算什么事?韩靖眼看就要好了,来这么一出,“王大夫,师座是怎么交代你的?”   他昨天晚上可是亲耳听见的,马师长叫王大夫过来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请教一下薛小姐,最好能弄明白薛小姐是怎么给韩靖治的病?   可你用这种态度请教,直接把人家给气走了,“王大夫,我听说薛小姐那是大家小姐,跟咱们大帅都认识的,你把人给得罪了,这……”   王军医看着韩靖胸前通的管子,想拔,又不敢,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止他完了,还耽误了韩靖一条性命,要知道能进师座警卫营的,可都是精兵中的强将啊!   “我也是奇怪薛小姐怎么治的,想问问,这不话儿赶话儿的就把人给惹着了,”他看着韩靖身上的管子,腰上的瓶子,他当了一辈子大夫了,这东西他全没见过,就是以前他去看外国大夫治病,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啊,说一句奇技妖术也不为过吧?   “我哪知道人家是千金小姐说不得啊!”王军医挠挠头,他算是把差使办砸了,“走吧,我去找师座领罪去!然后再去跟薛小姐认错,总不能误了韩兄弟的身体!”   ……   “你的意思是,你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治病的?不但没问出来,还把人给惹着了?”马维铮合上手里的钢笔,“她用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   王军医忐忑的点点头,知无不言,“听诊器是见过的,那种橡胶管属下也在外国人的医院里见过,但觉得没她这个好,我还看了她用的胶布,也比咱们的好,”   王军医都不敢抬头了,他懊悔的抹了把脸,暗骂自己糊涂,现在西北军缺什么?当然缺这些战备物资了,不管人家薛小姐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只要她有路子,就算是叫他给她喊奶奶,他都得满脸堆笑的往甜里喊啊,“师座,是属下错了,属下才疏学浅不说,还鼠目寸光,薛小姐的医术不是属下能比的。”   往身体里插管子,就算是他敢动手,也得知道往哪儿插啊,再伤了心肺,可就要了人的命了!   马维铮站起来,“你下去吧,我找她去。”   ……   薛琰跟娄可怡方丽珠在夜市吃饭喝足,由在夜市里偶遇的几个汴城大学的学生护送着回女师,结果人才到校门儿,薛琰就一眼看见了路边停的那辆吉普,“我们到了,几位师兄,谢谢你们啊,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不用不用,许同学,等星期天的时候,我来请你们去第一楼,”一个白净的男孩子小心的征求薛琰的意见,“大家一起去!”   “许同学,方同学你们答应吧,你们要是去了,我们也能跟着打打牙祭,叫子淳请客那可不是一桩容易的事,”同来的几个男生跟着起哄,他们是一个宿舍的,这会儿早就看出来了,杨子淳对女师的许同学一见钟情了。   薛琰看着几个一脸青涩的小男生,噗嗤一笑,“好啊,就下午吧,你们送我们回来,我请你们吃鲤鱼焙面。”   “咳,静昭,”马维铮听不下去了,大晚上的一群男男女女聚众喧哗,还学不学习了?   他走到那几个男学生跟前,“你们是汴城大学的?哪个系的?教授是谁?”   杨子淳他们被突然走出来的军官吓了一跳,“我们,我们,”   有个胆子大些的从杨子淳身后探出身,“我们是汴城大学的,您是哪位?凭什么查我们的身份?”   “对,你又不是治安署的,”   马维铮被几个毛头小子问的气不打一处来,“我是西北联军的,”   他一指捂着嘴偷笑的薛琰,“这是我妹妹,你们跑来纠缠她,我还不能问问了,怎么?想挨揍?”   啊,原来是许同学的哥哥,杨子淳他们看了看马维铮的年纪,确实比他们大的多,“对不起,是我们太冒失了,我们只是送许同学她们回来的,并没有什么恶意,我们都有交友自由的,你虽然是许同学的哥哥,但也不能当封建□□大家长!”   “对,这位许大哥,许同学有交友的自由,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朋友!”   还许大哥,他什么时候成了“许大哥”了?马维铮眼一瞪,手往腰间伸……   “哎哎哎,我哥没有别的意思,你们快走吧,”薛琰生怕马维铮把几个小朋友们给吓坏了,人家可真的是汴城大学的学生,没有一点儿恶意,知慕少艾又不犯法?“走吧走吧,我们已经到了,谢谢你们啦!”   杨子淳挺怕马维铮的,但薛琰又给了他勇气,“那许同学,我们星期天见?”   “好,好,星期天见,”薛琰冲他们摆摆手,快走吧小朋友,再不走被抓起来关紧闭就麻烦了!   看着杨子淳他们走了,薛琰又向一旁的娄可怡道,“你跟丽珠先回去吧,我跟我哥说几句话。”   娄可怡奇怪的看着脸黑的跟包公祠里的包公一样的马维铮,“那个,我们先走啦,你早点回来,太晚了舍监要罚的。”   这人什么时候成了“哥哥”了?娄可怡决定回去要好好审审这小丫头!   “你找我有事?”人都走光了,薛琰笑眯眯的走到马维铮跟前,仰头问道。   马维铮气还没消呢,“姜老太太把你送到汴城做什么来了?是叫你好好学习完成学业的,并不是叫你大半夜还不回学校,在外头瞎逛的!”尤其还跟几个汴城大学的男学生!   “马师长教训的是,那这大半夜的我就不在外头逗留了,再会,”薛琰也不生气,冲马维铮一挥手,“我走啦?”   “许静昭!”   马维铮被这小丫头气到没脾气,他一伸手拉住薛琰的胳膊,“我找你有事!”   “可我奶奶……”   “吭,我一时口不择言,但是你毕竟年纪还小,还是不要跟人在外头闲逛的好,这些男学生们,哼,”   他可是从十八/九岁过来的,能不知道这些小子想的什么?“家里送他们到汴城来做什么?一群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的家伙!要是搁我们西北军里……”   薛琰甩开马维铮手,“这里不是西北军,他们也不是你的兵,而且他们在晚自习之后出来宵夜,并不是不努力读书的表现!”   “而且,”她踮起脚把漂亮的小脸儿凑到马维铮面前,“看到漂亮姑娘走不动路的,可不止是毛头小子,有个二十□□的,也走不动呢!”   原来在她眼里自己这么老?   马维铮下意识的想抚脸,“我今年二十六。”   “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天,你太可爱了,我说你了吗?你就对号入座,快跟姐姐说说,你看到哪家漂亮姑娘走不动路了?”   薛琰放声大笑,才二十六,自己比他大着好几岁呢,不过么,女大男小正流行,再小些她也吃的下,她又往马维铮跟前走了一步,“有没有我漂亮?”   马维铮被薛琰揶揄的面如火烧,他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什么姐姐?你才多大?我比你大着十岁呢,别这么没大没小的,走吧,这会儿时间还早,我来找你有正事儿呢!”   “可我放学了,什么正事儿都不想干,就想回去睡觉,”薛琰当然知道马维铮找她有什么事儿,但得罪了她还想这么揭过去,当她没脾气啊?   “静昭,”   马维铮挡在薛琰面前,“我知道今天王平言语冒犯了你,他已经知道错了,还主动到我那里请罚,也愿意当面给你道歉,他一把年纪我不好体罚他,准备罚他一个月的饷银以儆效尤,只是韩靖一心把你当成救命恩人,他的病不好耽误……”   认错,还有惩罚措施,也算是有诚意了,薛琰点点头,“还算他识相,不过我的气没这么容易消,光罚他不行,你也得罚,”   薛琰横了马维铮一眼,“你别以为找个军医来试探我,有结果了你达到目的,惹怒了我呢,他背锅,哼,没那么便宜!”   马维铮无奈的拍了拍车顶,“那你说吧,要怎么罚我?只要不太过分,我都答应你,”   “真的?”薛琰咬唇一笑,伸手去摸马维铮腰间的枪匣,“那我要这个!”   她知道枪怎么上膛了,可离枪法如神还远得很,又一直找不到时间跟场合练习,若是在马维铮这儿过了明路,再让让他给派个人教一教,就完美了。   马维铮一把按住薛琰的手,“这个不行,枪太危险了,你不能动这个,而且就算是给你一把枪,你也不会用啊!”   薛琰的手指在马维铮手心儿里划了几下,“谁说我不会用的?我要是会用,你把这个送给我?”   这丫头,又开始了,马维铮把薛琰的手攒在手心儿里,轻笑道,“你会用,我就送给你。”   “一言为定,”薛琰伸手就去抠马维铮腰上的枪匣,她刚才就注意到了,马维铮的佩枪跟顾乐棠送她的勃郎宁差不多,反正这大晚上的又不会真叫她开,上个膛摆个造型她还是能唬下人的。   这简直是在抢,还抢不走,马维铮原本想帮她把枪取下来,结果看着胸前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的手情不自禁的放了下来,“你慢些,小心走火我的命就完了。”   这种枪匣薛琰头一次摸,而且还是系在武装带上,“没事,真走了火我也能把你给救回来,你这人也是的,大晚上的穿这么整齐干什么?都拽不下来。”   “就这还吹牛会用?跟你一样我的坟头都长草了,”马维铮最终还是亲自把抢取出来,“这枪里可是有子弹的,你小心些。”   薛琰一把把枪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这跟勃郎宁挺像的,但大一些,”   她试了试,一下子就打开了保险,她抬手把枪对准马维铮,“看我会不会?”   马维铮用的其实也是勃郎宁,但他的是M1900,俗称枪牌撸子,这种枪弹匣里七发子弹,弹膛里一发,也就是说,只要薛琰一扣扳机,就立刻可以要了马维铮的命。   “你做什么?快放下!”马维铮瞳孔微缩,“我信了,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薛琰得意的扬扬头,“害怕啦,那就先答应我的条件,”   薛琰还没得瑟完呢,就感觉腕上一疼,握枪的手就空了!   “枪呢?”她手里的枪呢?   马维铮拨下保险,“枪在我这里。”   薛琰一下子白了脸,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看着已经把枪插进枪匣,正沉着脸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的马维铮,“那这也得算我会,我会用,但不保证不被人抢走。”   太可怕了,子弹都上了膛,还对着他,他都敢从自己手里抢,“你也太鲁莽了,我又不会真开枪,你这么抢,万一走火了怎么办?”   她这会儿真的害怕了,“那个,你别误会,我没有想害你,我是个大夫,手稳的很,我就是跟你闹着玩,我就是想跟你提个条件,呜,我错了,我真错了,我不应该拿枪跟人开玩笑的,”   如果马维铮把她当成刺客,那她可就完了,“我真的没别有想法,你别误会……”   马维铮俯身看着紧贴在车门上不停跟自己认错的小姑娘,“你准备跟我提什么条件?”   “我就是想叫你找个人教我开枪,最好能有个靶场让我练习一下,”薛琰是真的想练习枪法的,这会儿她更想了,不但要练枪法,还得练一练怎么不被人劈手把枪给躲了。   “骗我?你可是说过你会用枪的,”   马维铮撩开挡着薛琰眼睛的留海儿,小姑娘应该是真的怕了,眼睛里泪光莹莹的,鼻尖儿上也一层薄汗,马维铮伸手把她眼角的泪给拂了,指尖忍不住在她细嫩的面颊上流连,声音中却不带一丝温度,“你这些天是不是在一直想怎么要了我的命?”   他的手指顺着薛琰的耳廓一路向下,在她的项间轻轻摩挲,她的脖颈纤细白嫩,感觉一握就能掐断,“我想听实话。”   自己现在闪进空间,会不会把他也带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在试探,各种的。 第46章 作死   薛琰不敢冒险,只能拼命摇头,“没有,我是知道怎么用,但从来没有开过枪,想着叫你找人教教我,又怕你不答应,才这么一说的,我真的是跟你闹着玩呢,我干嘛要打死你啊,我跟你无怨无仇的,咱们还是世交。”   自己真是一不小心作了个大死,薛琰后悔的肠子都青了,眼前这个男人可不是她前世撩的那些,这个可是征战沙场的军阀,而这个时代,这样的人杀人完全不必偿命的!   看来是真的害怕了,马维铮轻笑出声,他抬起一只手,几颗子弹正安静的躲在他的手心儿里,“刚才给你枪的时候,我已经把子弹卸下来了。”   薛琰呆呆的看着马维铮手里的子弹,马维铮在给她枪的时候顺手取出了子弹?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你,你吓我?!”   薛琰颤抖着嘴唇,怒视着马维铮,“你知道那枪里没有子弹还这么对我?”   她都做好随时逃到空间里的准备了,只差没喊三二一了,结果这人说是吓自己的?   马维铮在薛琰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当然是吓你的,你以为拿枪一指就能杀人?”   马维铮被薛琰又气又怒的样子逗得忍不住又笑起来,他伸手捏了捏薛琰的脸,“敢跟我动枪还活着的人,也就你了,”   不过还好,他从薛琰的眼睛里根本没有看见杀气。   而且薛琰虽然拿着枪,但一看姿势就知道完全是个花架子,即便枪里有子弹,也奈何不了他,“你也确实没想过杀我,我看出来了,不过拿枪跟我瞎胡闹,你胆子太大了,当然得教训一下。”   “马维铮,我要杀了你!”薛琰气的七窍生烟。   是,一开始是她不对,不应该拿枪跟人开玩笑!   但他怎么可以这样吓自己,掐着脖子吓人?   他看出来她不会杀他,可她没看出来他只是吓她啊!   薛琰被马维铮气的泪流满面,扯着马维铮的领子就打,“我打死你!我以为我活不成了!”   这才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嘛,马维铮伸手把薛琰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吓你,我也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不是也跟我开玩笑嘛?”   “你再说?”薛琰从马维铮的怀里挣扎着要出来,还伸腿在下头踢他,“你放开我,我恨死你了!以后你别再来找我,我们不认识!”   马维铮的心都要被怀里的小人儿给扭化了,“我真的错了再不敢了,你原谅我一回,这样吧,你不是要学用枪,我教你,以后我做你的教官,一定把你培养成神枪手,行不行?”   绕了一大圈儿,差点儿命都吓跑半条,结果差强人意,还顺手拿下一直盯着她却不肯出手儿的马维铮,倒是意外之喜了,“真的?你说话算话?我还要学开车!”这个也得趁机过了明路。   薛琰才哭过,鼻头儿红红的,这会儿为了跟他要保证,眼睛瞪的圆溜溜的,马维铮脑子一热,低头吻了上去。   这人,怎么从来不按套路来?   薛琰下意识躲了一下,最终还是眼一闭由着他含住了自己的唇舌,放松身体享受他暴风疾雨般的狂吻,说实在的,这样的狂热的,带着侵略性的体验对于薛琰来说也极为稀少。   尤其这还是在百年之前,他们就躲在路边的车后,这感官跟精神上的刺激都无限放大……   薛琰被马维铮吻的透不过气来,她整个人都是软的,不得不伸手在马维铮胸前抓寻,想找个可以借力的地方,不过却被马维铮一把抱了起来,拉开车门放车座上,“累了?你这身体可得再练练,”   说完又捏了一下她的小腿,“这都几月天了,人家都有人穿棉袍子了,你穿裙子不说,还穿这么薄的丝袜,为什么不穿学校发的袜子?”   这种丝袜穿在腿上,跟没穿一样,加上薛琰小腿纤长柔美,太招人眼了,“回去看看别人怎么穿的,你也跟人一样!”   “那白袜子难看死了,在学校是没办法,出来我才不穿呢,何况这会儿一点儿也不冷,天冷的时候我们会通一换上学校发的棉袍子,”薛琰一把打开马维铮在她腿上恋恋不舍的手,这人太口是心非了。   她的故意抬腿在马维铮眼前晃了晃,“到时候我还要这么穿,我这人吧,怎么漂亮怎么来,怎么开心怎么来,谁也管不着!”   她身体后倾两手合什做了个射击姿式,“如果遇到打我主意的色狼,砰!”   马维铮觉得薛琰是真的开/枪了,还正中靶心,直击在他的心脏上,他一把把薛琰拉进怀里,再次吻了上去……   又是一阵儿绵长的吻,跟刚才的疯狂不动,这次马维铮耐心十足,恨不得舐尽薛琰口中每一处香甜,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体内的那股炽热无出安放,只能更紧的将薛琰扣在怀里,加倍努力的寻找蜜之源。   薛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马维铮挤碎了,她挣扎着去推马维铮,“别,我快死了……”   马维铮松了松手臂,低头在薛琰的耳垂上咬了一下,“这就快死了?那以后可怎么办?”   这人,思想全在脖子以下了,“什么以后不以后?你还要不要我去帮韩靖拔管儿?再在这儿缠下去,一会儿该被人看到了。”   马维铮俯在薛琰颈间深吸着她身上的馨香,又恋恋不舍地在她细嫩的皮肤上蹭了蹭,才道,“温柔乡是英雄冢,我今天才算是体会了其中之意。”   这话她爱听,薛琰得意的眯着眼,“再不去回来宿舍要关门儿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想动。”   马维铮一笑,一把把薛琰给抱了起来,他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把薛琰放上去,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今天先到此为止,”   他抚了抚薛琰的头发,“等你再长大些……”   还算你不禽兽,薛琰一把揽住马维铮的脖子,俏声道,“等我长大了干嘛呀?”   这丫头,明明还是个未涉□□的小姑娘,人都没长开呢,却没有小姑娘的躲闪跟青涩,就像个大胆的小野猫,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叫人一探研究的诱惑。   马维铮不得不承认,他对薛琰感兴趣极了,他渴望看着她慢慢长大,更渴望她将给他的一切最美的风景。   马维铮在她手上吻了一下,“长大了你就知道了,我会带你去最美的地方……”   薛琰咯的一笑,靠在椅背上,“那可得看你的车技了,走吧开车!”   这傻丫头,真以为自己要开车带她去吗?马维铮笑着摇摇头。   薛琰到福音堂医院的时候,王军医还在韩靖病房里等着呢,看到马维铮陪着薛琰过来,王军医立即站了起来,“薛小姐,”   薛琰点点头,一脸平静地看着王军医,“有事?”   王军医已经下了决心要跟薛琰好好道歉的,但到了薛琰面前,看着这个还没有他女儿年纪大的小丫头,话到了嘴边就有些吐不出来了,他尴尬的一抹脸,看了沉着脸的马维铮一眼,“那个,下午的事是在下太鲁莽了,不该质疑你的医术,”   想到韩靖这一天不但气色好,胃口好,连咳嗽都一声没有,王军医道歉的话越来越流利,“是在下的错,在下眼皮儿比女人还浅,小看了薛小姐了!”   他冲薛琰敬了个军礼,“还请薛小姐原谅在下一回。”   薛琰翻了个白眼儿,马维铮都开口了,她也没打算再跟王军医为难,毕竟病着的是韩靖不是王军医,但王军医刚才那句话又踩到薛琰的雷点了,“王军医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质疑我的医术跟能力吗?”   “因为,因为薛小姐的年纪,”王军医老脸通红,“闻道有先后……”   薛琰不耐烦的摆摆手,“不是,是你根本看不起女人!”   “啊,我没有,我,”   “你刚才说,你的眼皮子比女人还浅,”薛琰冷哼一声,“你是看眼科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男人的眼皮子就比女人的深?起码我这个女人,就不会因为性别跟年龄轻视任何一个人,”   马维铮轻咳一声,“静昭,他错了,也跟你赔礼了,我也会罚他,至于你说他是因为你是位小姐而有轻视质疑之心,”   见薛琰冲他瞪眼,马维铮忙道,“我承认王平的思想是太封建守旧了,但一看他这个年纪,有这种思想也是正常的,今天你不就给他上了一课,叫他知道,女人也是不能小瞧的?”   他走过去轻轻捏了捏薛琰的手指,“你不是也给我上了一课?”   “我给你上什么课?哼,”在马维铮部下跟前,薛琰也不好太拂他的面子,而且这事儿也是说好要翻篇儿的,“行了,我给韩靖拔管儿,”   她瞪了王军医一眼,“你要是想看看我怎么施妖术的,也可以留下。”   说完就转身去了自己的诊室。   韩靖呆呆的看着一脸笑的马维铮,他是肺里进了气,又不是眼睛出了毛病,这是看到了什么?   他们师座居然在笑,而且还笑的这么开心,不对,笑的这么,韩靖脑子有个形容词一闪而过,被他立马给枪毙了,“师,师座,您坐,请坐。”   马维铮看了韩靖一眼,“不必了,你躺好,我就在这儿看着。”   拔管儿很简单,但薛琰娴熟的缝合技术却叫王军医叹为观止,“薛小姐,您这练了多久了?”   薛琰帮韩靖敷好伤口,“也没多久,不过得多练是真的,”她当年可是下了苦功了,猪皮子上练缝合,橙子上头练肌注,医生这碗饭,真的不好吃啊。   王军医张了张嘴,想问薛琰能不能教教他,但一想到自己才得罪了薛琰,没敢开口,他转头看了一眼马维铮,发现他的眼睛恨不得都长到人家薛小姐身上了,便自动闭了嘴,这事儿还得慢慢踅摸。   从福音堂医院出来,薛琰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舍监真的会罚的。”   “我开车送你,”马维铮一拉车门,却见薛琰已经一路小跑往学校去了,“不必了,没几步路,”她冲马维铮挥挥手,“改天见。”   等薛琰进了校门跑到马维铮目力不及的地方,薛琰放慢脚步,马维铮把枪给她的时候已经拿走了子弹,却还给她演了一场好戏。   薛琰怎么会看不出其中的试探?   怀疑她的来历,调查试探薛琰都可以理解,但一而再再而三,就叫人讨厌了。   马维铮对她的兴趣跟渴望,已经在刚才表现的淋漓尽致了,当然,有这么强烈的渴望,应该也是喜欢的吧,薛琰无声而笑,她要的不多,这样就好,这样放手的时候不至于痛苦更不会麻烦纠缠,也方便她跟马维铮在“恋爱”的过程中谈条件。   ……   薛琰一进宿舍娄可怡跟方丽珠就迎了过来,“静昭,静昭,怎么回事?他找你干什么?”   这两个八卦妹,薛琰笑着把身上的风衣脱了下来,在屋子里转了个圈儿,“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你们说干什么?”   娄可怡接过薛琰的风衣帮她放到立柜里,“静昭,你可,”   她突然一指薛琰红滟滟的嘴唇,“许静昭,你们做什么了?”   方丽珠是特意在这儿等薛琰的,听到娄可怡大叫,忙凑过来,“怎么啦?静昭的嘴怎么了?咦,你嘴怎么肿啦?你们又去宵夜啦?”菜还挺辣。   娄可怡冲方丽珠摆摆手,“你个小孩子别说话,”   她把薛琰摁在床上,“我问你,你真的要跟马维铮恋爱?他可是马大帅的儿子,西北军的太子爷!”   薛琰一摊手,“那又怎么样?就算他是民国的太子爷,只要是个英俊的男人,我就可以跟他恋爱,而且大清早亡了,哪来的太子爷?”   方丽珠反应了半天,才道,“可,可他姓马啊!”   “我们只是恋爱,管他姓甚名谁?”薛琰打了个呵欠歪到被子上,“行了,你们别□□的心了,我知道他是谁,我在做什么?”   她推了推方丽珠,“你要是不走,就跟可怡挤啊,我可没有跟人挤在一起睡的习惯,”除了帅哥。   出了这么大的事,方丽珠当然不走了,“行行行,我跟可怡睡,静昭,你别睡啊,你还没洗脸刷牙呢,你快起来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向你求爱的?他做了什么?有没有给你写情书?诗呢?他会不会写诗?”   “他还画画呢,写诗,”薛琰彻底被方丽珠打败了,“小姐,恋爱呢,一男一女看对眼就可以谈了,我这里不演牡丹亭。”   她瞟了一眼一脸不赞同的娄可怡,“可怡啊,何书弘是不是给你写了好多诗?拿出来给大家读一读呗?”   娄可怡啐了薛琰一口,“你这丫头真是疯了,你快起来洗漱,我不理你了,你一会儿自己躺在床上好好冷静冷静想一想,报纸上登了多少了?这些军阀们最爱玩弄女学生,你那么漂亮,他当然不会放过你,哼,那天在汴城大学的礼堂,我就看出来了,他看见你啊,两眼都放光呢,就跟苍蝇见着血了一样!”   这个比喻薛琰可不喜欢,不过娄可怡说马维铮看见自己两眼放光?薛琰哈哈一笑,“那我可当真啦,放光就好,要是看见我就辣的睁不开眼,就麻烦了,”   她从床上起来,“好啦,我听你们的话,现在就去洗漱,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的想一想,”接下来要怎么享受自己穿过来的第一场恋爱!   ……   第二天中午下了课,薛琰就到福音堂医院去了,她检查了韩靖的情况,就通知他可以出院了,“你的伤一点儿事没有,过个五天来拆线就行了,”   韩靖有些忸怩,“那个,薛小姐,我能不能再住两天?嗯,等我这个线拆了再出院行不行?那个住院费您放心,我一准儿给玛丽修女交了!”   薛琰上下打量着韩靖,挺高挺壮的汉子啊,这是要装病号逃避训练?“你这伤真的没事,但也不能立马像其他人那样参加高强度的训练,这样吧,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回去之后,适度的运动可以,但最少也要十天之后再参加营里的训练。”   这再休个十天,能歇够吧?   他哪儿是怕训练啊,韩靖被薛琰说的脸通红,挠着头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在哪儿都是歇着,我不如就在医院里养着,正好儿,我看你们福音堂那边的墙都快塌了,我帮你们修修,薛小姐您不知道,我当兵之前,在家当泥瓦匠呢,我家可是几辈子的手艺……”   福音堂的墙快塌了?   没有啊,薛琰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后院有堵墙好像缺了几块砖,她不由沉了脸,“韩靖,你到底想干什么?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啊,敢情西北军都是你这样怕训练装病号的怂货?你丢人不?”   “韩靖!”   马维铮进来就听见薛琰正大声训韩靖呢,“怎么回事?你想逃避训练?”   “啊,不,不是,师座,”七尺高的汉子都快哭出来了,“报告师座,属下没有,属下一点儿也不害怕训练,更不怕打仗,也不怕死,”   薛琰根本不相信,“那你刚才跟我在这儿磨什么?想偷懒回家当你的泥瓦匠去,”她瞪了马维铮一眼,这就是你手下的兵?靠这个打跑的武大帅?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不说实话我立马把你扔到黄河边看渡口去!”他的警卫营都是马维铮一手选出来的亲卫,哪有怕死的?   韩靖这下认栽,“属下不是,属下不是,”   “别吱吱呜呜的,你没吃饭?”要不是韩靖伤还没好,马维铮都要给他一脚了,在薛琰跟前这么不给自己长脸。   “报告师座,属下是想着属下一直在这里住着,师座就有理由往医院里来了,您来了,”韩靖仅有的勇气已经用完了,含含糊糊道,“薛小姐不是在医院里嘛,”   他把心一横,“师座,您也该正经找个女人了,属下在家里都有媳妇儿呢!”   “哈哈哈哈,”薛琰再也绷不住了,放声大笑,“马维铮,你瞧瞧你混成什么样了,连你手下的兵都比你强,”   她背着手仔细把马维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是啊,老大不小了,是该正经找个女人了!”   这个憨货,马维铮一脚踹到韩靖腿上,“给我滚!”   “是,”生生挨了一脚,韩靖哪儿还敢留,小跑着出了诊室。   “瞧把你高兴的,我手下的兵拆我的台,你就那么得意?”屋里就剩他们了,马维铮一把把薛琰搂在怀里,抚了抚她长长的辫子,轻笑一声,“我是该正经找个女人了,”   他捏着薛琰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口,“福音堂里的薛小姐如何?”   薛琰伸手抱着马维铮的脖子,“你少转移话题,你的警卫员可是把你卖了,”   她伸手点点马维铮的鼻子,“他说你老找不正经的女人。”   韩靖说他该正经找个女人了,薛琰就能得出他找不正经女人这么个结论?   马维铮被这脑回路给气笑了,他手上使力把薛琰往上一托,俯身含住她的粉唇,哑声道,“不正经的根本走不到我跟前儿,以后我谁也不找了,只找你……”   没多大功夫,薛琰身上的白褂就被马维铮给揉的皱巴巴的,她一把推开马维铮,看着一军装的他跟穿着白大褂的自己,有些乐不可支,她掂起白大褂的衣摆行了个礼,“马维铮,你觉得我穿白大褂漂亮吗?”   马维铮认真的端详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这衣服跟我的军装一样,就是为职业而设,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你要是喜欢漂亮衣服,我陪你去买,过几天我要去省城一阵子,你跟我一起去?”   他忽然想起来姜老太太寿筵的时候薛琰穿的裙子,“你夏天的时候穿的裙子就很漂亮,我记得你还戴了条链子,也极配你,改天咱们去省城,照那样的给你买。”   哟,这是做什么?这么快就开启买买买模式了? 第47章 再问花柳   薛琰摇摇头,“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漂亮衣服跟首饰,对我来说还不如小黄鱼来的实在呢,嗯,还有这个,”   她指了指马维铮腰间的枪,歪着头道,“马师长,你把你准备给我买的衣服首饰估个价,折成这个送我好不好?”   这丫头,总是跟别人不一样,马维铮故作严肃,“你想学自然得有一把自己的枪,我已经叫人给你准备了,但要那么多干什么?”   “光我有不成啊,这次你们在天津闹那么一出,洛平是没有打仗,但你不知道好多大户都逃出城了,我们许家一门子寡妇,能逃到哪儿去?敢往哪儿去?”   薛琰垂下头,“奶奶当时急的头发都白了,我就想,如果家里有人保护我们,就算是逃跑,也有个保障不是?”   马维铮揉了揉薛琰的头,把她拉在怀里,“对不起,那天我话说的重了,父亲常说当初如果没有许家的粮,就没有我们马家的今日,但没有马家,许家就算成不了首富,凭姜老太太的能力,许家也照样可以丰衣足食,”   他沉吟了一下,“这样吧,我跟洛平的驻军打个招呼,派一个连就驻守在你们许家附近,专司许家的安全。”   嘁,还是算了吧,弄一个连保护许家,关系好的时候是保护,关系不好的时候就成了监视跟看守了,薛琰还没有蠢到家呢,“不用了,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才行,洛平的都是正规军,哪能让他们来给我们看家护院?传出去对马大帅的声名也没有什么好处。”   薛琰仰着头柔柔的望着马维铮,“上次你走之后,奶奶就从乡下各庄子里调了十几个青壮来,说是也学着李家跟白家弄个乡勇队,可是你也知道,人好找,这武器难寻啊,奶奶已经托了李老板了,”   薛琰想到顾乐棠,叹了口气,这孩子走了那么久了,除了才走寄了封信报了个平安,之后就再没有跟她联络了,少年的爱情,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啊!   “但李老板只是个商人,就算是本事大些,又能弄到多少呢?”薛琰伸手抠着马维铮领口的扣子,“所以我才想着,能不能买西北军一些?”   她拿头在马维铮胸前拱了拱,“我们要的又不多……”   马维铮搂着怀里娇软的身躯,薛琰的话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这个乱世,几个女人也确实需要人保护,可是许家的十几个人,就算是一百个人,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没上过战场,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谈,“这样吧,枪我可以给你们一批,但不会是这种,我再给派个老兵过去给许家当教员,帮你们练一练那些乡勇。”   虽然并不想马维铮插手许家的事,但顾乐棠那边没有,她也只能从马维铮这里下手了,毕竟枪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谢谢你啦,”薛琰踮脚在马维铮唇上亲了一下,“你可记得越快越好。”   美人这么主动,马维铮哪肯这么轻易放手,“就这么谢?那可不行,几十条枪可不是小数,”   薛琰伸手点着马维铮嘴唇,巧笑道,“那亲一下一条枪?”   一个吻如果真能换到一条枪的话,她愿意把马维铮的嘴亲肿!   “哈哈,那我岂不是成了烽火戏诸侯的昏君了?”马维铮在薛琰额头上吻了一下,“不过我发现自己现在可以理解周幽王了。”   “你觉得只是可以理解?”   薛琰忍不住打趣他,“我以为你就是了呢,不只是我,恐怕韩靖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硬拖着不肯出院,就为了给自己的长官制造接近她的机会了。   “哼,就那他脑子,也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了,”马维铮斜了薛琰一眼,“整个汴城有我想去,还得现找理由的地方?他一个警卫病了,我堂堂一个师长成天跑来看他?亏他想的出来!”   说的好像你没有借着韩靖的病往福音堂跑一样,薛琰心里暗笑,就听马维铮又道,“你以前说过,可以用你的医术来帮我?”   来了,薛琰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有吗?我能帮你什么?”   你就装吧,马维铮失笑,“我记得好像有人跟我说,她精通枪伤刀伤来着?”   “是吗?谁啊?”薛琰摇摇头,表示同样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马维铮无奈的笑了,“那天你就想跟我提条件了,是不是当时就想拿这个跟我换枪?”   “是吗?”薛琰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怎么了?马师长有什么想法?”   马维铮无奈的笑笑,“你啊,我这不是想求一求薛大夫,把你的医术教一教我们营里的军医,”   薛琰不能上战场,他也舍不得叫她去冒险,如果能能替西北军教出一批人来,那整个西北军的医疗救护力量就会大大提高,以后的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大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马师长好打算,”薛琰仰整了整白大褂,如果给马维铮培养军医,单纯的针对外伤,她能开所学校了,“可是,”   薛琰冲马维铮嫣然一笑,“我只是个学生啊,不但要上学,还要在福音堂医院里帮忙,哪有时间啊!而且,我会的不过是跟着库斯非神父学的那些,再多就是在书上看来的,实践经验缺乏的很,哪敢在像王军医这样的关公跟前耍大刀啊!”   “你这个丫头,就是爱记仇,”   马维铮无奈的看着薛琰,“我问你,你以前还叫我‘哥哥’呢,现在怎么马师长马师长的呢?我还缺人喊我马师长啊?”   “你不是有两个妹妹吗?你也不缺人叫你‘哥哥’啊,”薛琰软软的依在马维铮身上,“那我以后叫你马维铮吧,估计这么提名带姓叫你的人不多。”   马维铮想起昨天她被自己吓着之后,气急败坏叫自己的样子,如果以后她在自己身下也这么叫自己……   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离薛琰远了些,“那还像以前那样叫也挺好的,没人那么叫我,”   “叫你什么呀?维铮哥哥?”薛琰噗嗤一笑,“维铮哥哥?”   看着马维铮耳朵都红了,薛琰忍不住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把话题又拉了回来,“你想叫我帮你培养军医没问题,这样吧,校址就设在福音堂,离我学校也近,还有,你不是要建学生营?也招一些女学生吧,”   见马维铮皱眉,薛琰伸手摁住他的嘴唇,不许他反对,“战争不止是男人的事,而且,战争中受到伤害最多的,永远都是女人,你就当教给她们自保的能力,而且不要小看女人哦,女人真要下了决心,比男人能干的多,比如我……”   “是,你确实比许多男人都厉害,”   马维铮点点头,他完全拿薛琰没有办法,因为她脑子里随时蹦出来的主意都是他猜都猜不到的,“也行,不过这些女学生主要还是跟着你学护理的好,毕竟不是每个女学生都有胆子拿枪跟人拼杀的,当然,如果有特别出色,也愿意成为真正的战士的,我也不反对,你觉得这样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还有啊,如果真收到了女学生,第一,不许搞性别歧视,第二,叫你的手下守好规矩,你们是军人,不是土匪,不许看到个女人就一脑门儿的下流念头!”薛琰提前给马维铮打预防针。   马维铮不满的在薛琰脑门儿上弹了一下,“胡说什么呢?西北军没有这规矩,我马维铮手下的兵更不会,如果有这样的事,我亲自军法处置他们!”他的人自有排解的方法,绝对不敢做出欺负百姓的事。   “是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呢,还在这儿装正人君子,“难道我不是女学生?”   “哈哈,”马维铮纵声大笑,他狠狠地在薛琰脸上亲了一口,“这叫只许州官放火,百姓绝不允许他们点灯!”   ……   马维铮的行动十分迅速,这会儿不是战时,正是养兵练兵的好时机,他直接把汴城驻军里的军医全都送到了福音堂,又叫手下带人在福音堂后头圈地盖了一排房子,算是西北军医进修学校的校址。打算等汴城这一批军医们培训的差不多了,就轮转到别的驻地,然后再调一批过来。   而薛琰每天下了课,不是在福音堂医院里带着军医处的军医们帮百姓看病,就是跑到新学校的工地上当监工,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她甚至还让马维铮找来汴城最后的首饰匠人,让他们按着自己的要求,打制外科器械。   薛琰整天忙进忙出的,自然忽略了学校里的小姐妹,娄可怡先不高兴了,“静昭,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的医术,但你这么成天不在学校里,耽误了学习怎么办啊?”   薛琰一耸肩,“放心吧,我如果来不了就会提前跟教授请假,至于耽不耽误功课等考试的时候不就知道了?至于我的医术,我从小就跟家里的表舅学医了,还有库斯非神父,再看看书,这不马维铮在要汴城建医校,我过去帮忙,也能跟那边的军医学到不少东西呢!”   娄可怡跟方丽珠可是成天跟她在一起的,薛琰自知说什么去年跟着福音堂神父学医是骗不了她们的,她干脆鼓动两个小姐妹,“马维铮建学生营,还招女学生当女兵呢,你们要不要报个名去?”   “女兵?我们?”娄可怡摇摇头,“不行不行,我才不跟那些丘八大兵们呆在一起了,静昭你有马维铮护着不知道,啧啧,那些当兵的真跟土匪没多少区别的,当初武大帅的人接管汴城的时候,”   她压低声音,“好多女人都遭殃了呢!”   “那西北军来了之后呢?有没有这样的传闻?”薛琰回汴城的时候汴城已经一派太平了,“还有丽珠,你们漯水不是开火了?有没有这样的事?”   “西北军没有,不过,”娄可怡是汴城下头的县里的,消息灵通加上年纪也大些,她红着脸在薛琰耳边道,“就听说池北那一块,热闹了小半个月……”   汴城人都知道池北是地方,薛琰也听说过,她眉头紧皱,“你是说西北军全开到妓院去了?”   方丽珠听的红了脸,“我们那儿也是,不然人家怎么说兵匪兵匪,但总比糟蹋良家妇女强,我听奶奶跟我大伯娘她们聊天的时候还说,我们那边儿的商会,还特意给那个,那个地方拨了一笔银子呢,叫她们,”   她声如蚊蚋,“叫她们好好招待那些人……”   薛琰叹了一声,这会儿特殊行业还是合法的呢,而且西北军嫖/妓上头长官是允许的,也轮不着她反对,说起来倒是比叫这些人祸害百姓的强,“你们放心吧,马维铮承诺过我的,女学生进去就是真正的军人了,如果哪个敢起歪心思,会被军法处置的!”   方丽珠就算了,有家族庇护,而且性子又软,但是娄可怡,“可怡,何书弘投身革命,既然你一心要做他的伴侣,为什么不在事业上与他同行呢?从军也是一条报国路啊!如果你不喜欢那么危险的事,也可以到我们医校来,跟着学一些医术,反正艺多不压身,万一哪天用得着呢?”   不管将来如何,薛琰都希望娄可怡不要成为一株眼里只有爱情的菟丝花,而且何书弘既然一向追逐理想,就注定了他的未来不会平静安然,作为他的伴侣,娄可怡自己强一些,于谁都没有坏处。   “可,那些人……”武大帅的人进平南的时候娄可怡还小,但她家是开饭馆的,经得见得比薛琰跟方丽珠要多的多,“我,”   “这样吧,你闲了就到我们福音堂医院来看看,要是真的做不来,你再回来,”薛琰拍拍娄可怡,“就当是给我帮忙了,而且你去福音堂医院帮忙,以后告诉何书弘,他肯定会称赞你,他在救世,你在济民,多般配!”   常年关在家里的女孩子,想叫她们走出来,甚至成了职业女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单她们自己这一关就不好过。   薛琰最后这句话打动娄可怡了,“那好,我以后跟你一起去,”   “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啊,那我也去好了,”何丽珠立马表态,“既可以帮忙,还跟跟库斯非神父跟玛丽修女练练口语,一举两得!”   她已经征得家里同意,等在汴城师范毕业之后,就到国外上学去。   ……   马维铮的学生营征兵挺顺利的,主要是前有李先生背书,大家对西北军都抱持一定的好感,而且西北军到了汴城之后,确实甚少发生扰民的事,尤得学生们的好感。   现在西北军征兵,而且还会把成绩优异学生送到国外学习,将来当飞行员,这对热血青年们是极大的诱惑,一时之间,许多学校都在抱怨,他们的学生都逃课参军去了。   不过女兵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即使有几个愿意报国的,也都选择了到福音堂医院里帮忙,薛琰自然欢迎,没多少天,她在就福音堂医院里成立了个护理班,除了跟着玛丽修女学习护理技能外,薛琰还给她们开课,选择性的讲一些人体解剖学,化学,临床医学中的基本理论跟知识,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外伤的处理了。   除了忙这些,薛琰还特意去找了一趟马维铮,她从娄可怡说的八卦里看到了另一重隐患,这些天她跟军医处的人侧面了解了一下,发现西北军确实是不禁将士在放假的时候去池北花柳之地的,而且也已经有人找他们拿药了,这就更加重了她的担忧。   “你真是,”马维铮怔怔的看着薛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咳,这是军医处的那些人跟你胡说的?”   薛琰把从军医处得来的消息跟马维铮说了,“你想想,那些人同吃同住的,就算是没有往那种地方去的人,没准儿也有可能给传染了!你希望将来得了‘花柳将军’的外号?而且这种病一旦泛滥起来,也很影响战斗力,”   后世就有传说,党国某位大佬,就是因为年轻时得过性病,才导致夫人一生没有自己的子女。   见马维铮黑着脸不吭声,薛琰“噗嗤”一笑,“对了,韩靖不是说过,你不爱找正经女人。”   “你怎么还记着这茬儿呢,我从来不去那种地方的,”他被薛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的有些心虚,“我也不去找女人,”   薛琰听懂了,他不是说自己没有女人,而是“不去找”女人,换言之,就是会有女人主动送上门儿,他也会勉为其难一下,“好啦,我不追究你啦,你到底同不同意给营里的士兵体检?不但他们,我其实还想给池北的姑娘也做一次体检,”   可惜她空间里的那些宝贝她没办法解释来历,不然倒是可以借助马维铮的权力,把安全套强行推行到青楼妓院,这样对男女都是一种保护。   花柳病的危害马维铮当然明白,但他不太愿意薛琰插手这件事,“这样吧,对外就说是统一给大家检查身体,这事儿你别管了,交给军医处的人来料理,至于池北那边,”   “她们都是苦命人,没有哪个女人是自愿被人欺辱的,”见马维铮在犹豫,薛琰淡淡道,“给她们体检估计军医处的人也不方便,我亲自去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我想着能不能由教会出面宣传一下,然后如果有身体不舒服的病患过来找我诊治。”   薛琰叹了口气,“最起码真的有这样的病人,早些治疗也少受些罪,更不能再让她们成为传染源。”   “你呀,怎么这么爱操心?再说这是一个小姑娘该操的心吗?”   这丫头脾气正的自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偏又舍不得强迫她,他把薛琰拉到腿上坐了,“这样的事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这一大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还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仗打还好,没有仗打日子久了会生事的,我才开了这个禁。”   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后患,“多亏你提醒我,我的独立师我会派专人督办体检的事,就是其他地方我也会让人慢慢推行,但池北那边……”   真是事关自己手下的就“从善如流”,说到池北风尘女就“但”啊“但”的,薛琰有些不高兴了,“马维铮,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你的兵是人,池北的女人也是人,你如今不只是西北军的师长,还是平南省的军务督办,令尊还是平南省政府主席呢,说白了,平南现今就是你们马家的天下,你不能真的只管军务,不问民政!池北的女人也是汴城的百姓,那些青楼妓院,也在照章纳税,你们的饷银里,未必没有她们的皮肉钱!”   “你呀,真是,”马维铮静静地听薛琰说完,没跟她再争辩,而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在洛平哪儿读的中学?”   这个薛琰怎么知道?她没想起来问家里人,“你别在这儿转移话题,我都退一步不亲自去池北了,只为池北过来看病的病人诊治,”   薛琰气乎乎把头转到一边不理他。   马维铮轻笑,“我是想知道你中学教你的老师都有谁,我看里头肯定有李先生的‘同志’,”   不然也不会把小小年纪的许静昭教成这副样子,还有她的医术,马维铮想了无数次,甚至叫人悄悄查过许静昭在洛平跟汴城的一切,都没有发现任何她异于别家小姐的端倪。   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她可能在中学的时候,遇到了某位像李先生这样的老师,而且这位高师还是有留洋经历的。   只是曾经教过许静昭的老师不少,现在又乱的很,马维铮还没有查到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年三十儿?过的糊涂了,祝小仙女们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狗年事事如意! 第48章 洗剂   她真是遇到了一个好奇宝宝啊,薛琰抚了抚马维铮的短发,“是啊,是遇到了一位像李先生那样的人,也看了好多别人看不到的书,”   既然他这么想,就让他这么认为好了。   “那书归正传,马师长能不能答应我的后半段提议?”其实她想给池北女人看病的,完全是她自己的事,结果还得得到别人的同意,这一点儿就叫薛琰有些不高兴。   只一皱眉的功夫,马维铮已经感觉到薛琰不开心了,“我如果不同意,你会不会不做?”   薛琰摇摇头,“在汴城我不是许家大小姐,我是医生薛琰,在洛平我曾经遇到过得了梅毒的人,他死了,还把他的妻子也传染上了,虽然他妻子如今没事了,但自那以后,从来没有抬起头来过。”   想到翠枝,薛琰心里一阵儿难受,许三友死后,姜老太太曾经跟她说起过曾经的许三友跟翠枝。   翠枝曾经是个泼辣爽利的姑娘,也是因为这个,最得姜老太太的喜欢,不然也不会给她脱了藉还嫁给了许家人。   可是现在呢,翠枝哪还有以前的爽利样子,她变得安静沉默,即便是薛琰反复告诉她,她已经没事了,平时的接触不会传染,她也不敢碰自己的儿女,在许家的那个小院子里,也是只做些洒扫搬搬抬抬这样的粗活,做饭洗衣这些,她都不肯沾手,就算是被钱伯嫌弃懒惰,也绝不伸手。   而池北那些女人,如果是自甘堕落也就罢了,可这年头儿,哪有自己跑到妓院里去的?薛琰没有能力让她们一个个脱离苦海重新做人,但用自己手里的医术叫她们生活的能好一些,还是可以做到的。   “其实这件事我已经跟玛丽修女说了,她跟库斯非神父都挺赞同的,也愿意帮忙,”   马维铮挑眉,说白了,前头的建议是为了他考虑,而后头的“建议”其实就是在通知他了,“我知道了,但是静昭,给池北女人看病的,只能是薛琰,从今天起,汴城福音堂里的是薛琰薛大夫,而许家大小姐只是在汴城女师里安静的享受她的学生生活。”   “我知道了,”薛琰点点头,在外头其实她更愿意被人叫“薛琰”,还不是许静昭许大小姐。   “你呀!”两人说好了,马维铮伸手把薛琰搂在怀里,“我喜欢你聪明独立有主见,就是京都跟沪市那些新女性,也没有你的思想激进,但有时候,真的也怕了你的聪明独立有主见,因为在你跟前,我会发现自己挺无力,”   他再不是那个一言九鼎的西北军少帅。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两面性嘛,咱们得辩证的看问题,哈哈,”薛琰目的达到,心情自然就好,“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我保证不会给你惹麻烦,也不会做任何害人的事,不就行了?”   他不怕薛琰害人,就怕她害己,马维铮知道自己再劝也没有用,只能闷闷的点点头,“那下来我们的薛小姐又开始忙了,比我这个师座还要忙……”   他常常想见薛琰一面而不得。   想到这儿,马维铮又想起一件事,心里就更不舍了,“我过两天就要回郑原了,我在汴城呆太久了,”   哎哟宝宝好委屈,薛琰觉得这会儿的马维铮尤其可爱,她伸手在他脸上掐一把,“走就走了呗,反而汴城离郑原又没有多远,我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你过来看我。”   她居然连一点儿不舍之意都没有?   马维铮不高兴了,“什么没多远?开车要两个多小时呢!而且我一回去肯定有许多事等着我,还得去京都一趟,”   本来是诉苦,结果一想,还真是挺苦,在汴城这段日子,尤其是跟薛琰在一起这段日子,好像是多少年来从未有的闲暇跟轻松,马维铮叹了口气,抱住薛琰,“真想把你带到郑原去,不对,我应该学学姓武的,把省城定在汴城如何?”   武大师在的时候,比起郑原他更喜欢洛平,曾想把省城搬到洛平去。   “你啊,什么不学,学人这个?我明年要是毕业了呢?你再搬一回?你要是回陕西了呢?”薛琰用手指点着马维铮的脑袋把他从自己胸前推起来,“一边儿去,别一点儿装可怜一边儿吃我豆腐!你个流氓!”   这都被她发现了,马维铮索性也不装作“无意”了,干脆把头埋在薛琰胸前,“吃你豆腐?哪里有豆腐给我吃,这里吗?”   马维铮两手在薛琰背上微微使力,薛琰的胸就登时挺了起来,满足的在上面蹭了蹭,“我记得你是腊月生的?马上就满十七了?”   男人滚烫的呼吸透过毛衣烙到薛琰的曲线上,她忍不住想往后躲,可是背后的手又让她躲无可躲,“马维铮……”   一只手顺着衣摆伸了进来,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熨过,“静昭,我等不到你十八岁啊,怎么办呢?”   成天对着自己中意的帅哥,薛琰也不想等啊,可她这身体真的太小了,“没事,我不会嫌你老的。”   又说他老?马维铮忽然想起来在洛平时寸步不离薛琰的顾乐棠来,那小子好像连二十都没有呢,“许静昭,总有一天我会叫你知道我到底老不老!?”   ……   马维铮没过几天就离开汴城了,没有头上这尊大佛,薛琰惊喜的发现她整个人为之一松,简直就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   再想想每天跟着她到福音堂里帮忙,但是不论回来再晚都会写上一篇日记,把每天的生活跟对何书弘的思念都化为文字的娄可怡一比,薛琰不得不承认,她对马维铮,好像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   独立师军医处军医按照马维铮临走时下的命令,对在汴城的西北军进行了统一的体检,结果叫王军医他们无地自容,单汴城城内城外的驻军里,就查出了七个花柳兵!   薛琰权衡之下,最终没有把青霉素拿出来,像翠枝那样的自己人,她都不用解释药物的来历,但她目前实在是没办法跟整个军医处的军医们解释这些药的来历,而且更不放心把这些东西交到别人手里。   所幸这些人都是初期,军医处又从城里请了名医来给他们诊治,而且因为这次体检,也吓坏了其他爱好寻花问柳的兵士,独立师在汴城的几个营,倒是因为此事风气一新。   薛琰暗中叫钱伯查了这几个人爱去的妓院,把那几个已经证实了得了脏病的□□给买了下来,这些女人有病的消息传出去,就成了妓院的弃子,下场可想而知,薛琰不愿意她们在屈辱中渡过一生之后,最后被人草席一卷给烧了。   她叫钱伯在城外赁了一间院子叫她们住了,自己亲自过去给她们检查,对初期的患者薛琰给她们采取了跟当初翠枝一样的治疗,病情已经无法治愈的,她起码能保证她们有尊严的死,并且能够入土为安。   “小姐,您怎么,”薛琰往乡下去带的就是翠枝,从知道大她要帮那些可怜的女人之后,翠枝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不管怎么说,自己丈夫就是因为这些女人,才得了脏病的,“她们活该,你为什么还要治她们?”   虽然马维铮走了,但薛琰还是借着他的名头跟西北军借了一辆车来用,今天就是她开车带了翠枝出来的,其实她想让翠枝来负责城外这些人的生活。   “翠枝,你一定很看不起她们,是啊,她们是□□,是下贱跟肮脏的代名词,可是你想过没有,当年如果不是我奶奶买下你,你也有可能沦落的那种地方,成为她们那样的人,”薛琰叹了口气,“这世上,不论是当官儿的,还是为奴的,其实都是人,谁真的比谁高贵?不过是境遇不同罢了。”   翠枝也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的,正好当初许家要买人,挑了她去,“可这都是命啊!”   “是啊,既然都是命,那她们已经那么可怜了,我们这些命好的人,为什么要吝啬一点儿同情跟帮助呢?毕竟去那种地方的人,没有一个是自愿的,”   薛琰转头看着翠枝,“你是被人害成这样的,她们难道不是么?”   翠枝不吭声了,但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就听薛琰又道,“我知道你对她们有成见,也知道你想直敢三友叔,但传染给三友叔的不是她们,甚至她们的病也是被男人给传染上的,其实,”   薛琰冷笑一声,“卖她们的,嫖她们的,不都是男人?”   在这个时代,女人们从出生起,要从父,从夫,从子,伦理道德从来没有给过她们一天从“己”的时间,薛琰不能叫她们挺直腰,但最起码在她的能力内,让这些已经足够可怜的女人伸直腿还是可以的。   翠枝不吭声了,她也是被父亲卖了,家里太穷了揭不开锅,第一个要卖的自然是她这个大女儿,“那小姐要天天来给她们的打针?”   “这几个都是已经发病的,我会按时过来给她们打针的,唉,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薛琰没有把自己完整的想法告诉翠枝,“就是辛苦你了,我另外再开一笔工钱给你,你也要做好卫生防护,我给你的手套跟口罩戴好。”   她握住翠枝的手,“没事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既然自家小姐吩咐了,就算是翠枝心里并不是十分乐意,但她还是会坚定执行薛琰的吩咐,她得了这种病,小姐可是从来没有看不起她过,虽然她自己刻意避着小姐,但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薛琰是从来没有把她当脏东西的。   “小姐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看着驾驶室里的一切,这还是她头一次坐汽车呢,没想到她家有把这个铁疙瘩给开着到处跑,这也太厉害了!   她家小姐不但能治病,还会开大汽车,还跟着马师长学会了开枪,翠枝眼里薛琰就是世上最厉害的人,就算是男人也比不了。   薛琰回到城里把翠枝送回家,自己开着车去了福音堂,因为福音堂后头开了医校,城里的百姓都知道这里的人会治病了,薛琰也是来者不拒,毕竟军医们因为环境限制,接触的病种也相对单一,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也拓宽他们的视野,积累一些经验。   军医处的军医们原先还端着架子有些不情愿,但薛琰事事跑到前头,而且每每做出的判断跟诊疗方法都出乎他们的意料,渐渐的,但凡有人求医,这些人也愿意跟在薛琰后头,甚至把她平时教的知识联系实际,跟薛琰讨论。   时间长了处的熟了,薛琰也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提了提,这些人在薛琰看来,就如一粒火种,她能力有限,不可能一直呆在医校里,即便是一直呆在汴城,凭她一个人又能教出多少大夫来?   而这些人,有大量的实践经验,所缺的不过是理论跟后世的先进经验罢了,她把这些教给他们,然后由他们再教给后来人,才能做到薪火相传。   王平到了这会儿,才不得不佩服薛琰的心胸跟眼界了,过去的大夫们谁手里没几个传家傍身的方子?   可是薛琰从来不吝啬她知道的,就像他之前想学薛琰的缝合术,没想到到了医校这里,薛琰居然对大家倾囊相授,他年纪大了手笨,薛琰还给他开小灶。   知道了他自幼学的是中医,薛琰还向他请教许多草药的用法,这一点就叫王平王军医动容,教学相长在这里,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薛琰成天忙的跟陀螺一样,没有功夫去关心别人的思想活动,但是军校里的人配合度高了,听话了,她还是很开心的。   “薛大夫,那些人又来了,”薛琰刚给军医们上完课,就见福音堂的护工过来扒着院门找她,而她嘴里的“那些人”,薛琰不用问,就知道她说的是池北的女人们。   “我这就去,”薛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准备往福音堂那边儿去。   “那个,薛先生,”王军医自觉比别人更清楚薛琰跟他们师长的关系,忍不住想提醒薛琰一下,“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从教室里追了出来。   “王大夫请讲,”越这么说,那就是越要讲的话了。   王军医打心眼儿里是不赞成薛琰跟池北的那些人走的太近的,在他看来,那种人尽可夫的女子,简直就是一群社会毒瘤,如果不是她们,他们营里也不会有那么多将士被染上脏病,到现在还在每天泡药澡喝汤药呢!   “师座临走的时候交代过,不许您往池北去的,可您,”王军医迟疑了一下,“我觉得那些人,还是由着她们自生自灭的好,得那样的病,完全就是咎由自取。”   “呵,”   对着王军医这个男人,薛琰完全没有对着翠枝的耐心,“第一,我没有往池北去,现在是她们过来找我,第二,孔圣人还说过‘有教无类’呢,在我这个普通大夫眼里,只有健康人跟病人的区分,不论他们出身如何,都是一样需要治疗的病人。”   “王大夫,难道你上了战场,不是看病情轻重危急来决定救谁,怎么救,还是看官阶高低?”   薛琰不悦的皱眉,她注意到教室里的学员都开始注意这边了,“王大夫,我不要求你按照我的方式做人做事,但也请你不要干涉我的处事方式,如果有意见,那就请你保留。”   刚才王平提到了马维铮,薛琰又道,“至于马师长那边,我并不觉得他会干涉我的生活,”没有人有这个权力,男朋友也不行。   王军医完全是出于好心才提醒薛琰一声,毕竟她是个姑娘,又是马师长看中的人,如果将来因为这个背上什么不好的名声,后悔的还是她自己,却没想到得了这么一篇话,王军医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索性也不再多说,等以后她吃了教训,就会明白自己的好意了。   “既然薛先生有自己的主意,那是王某多事了,”王平冲薛琰一抱拳,转身回了教室。   ……   池北来的并不是青楼女子,而是一间青楼的老鸨子,除了各花楼头牌们出牌子时有专人陪着出来外,一般的□□是不可能到外头来的。   “奴家见过薛大夫,”   她也知道自己格外的招人眼,但这事儿不摊到谁头上,谁不着急不是?自打她们楼子里出了花柳病,这生意就一落千丈了,就算是她再三表示得病的妓子都卖出去了,留在楼子里的都是最最干净的,也于事无补。   “那个,薛大夫,奴家听说您配的有新药,就是可以给我们姑娘洗下头的?”这可是老鸨亲自打听来的消息,听说池北的红姑娘们都用上了,说是用了干净,客人不膈应,而且自己也舒服,为了她们楼里的生意,她怎么着也得求回去。   薛琰点点头,她这里配的有洗液的消息还是让自己刻意放出去的,西北军体检查出花柳病的消息虽然一直瞒着,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没几天功夫,混这一行的该知道就都知道了,顺便还跟着煽风点火打压同行。   薛琰趁着这个风声,干脆翻出奶奶空间里的方子,叫人放出消息,她这里有治妇科病的洗液,当然,如果男人愿意事前洗一洗那是再好不过的,但这个时代,别说洗洗更健康了,就是套子,他们也是不会同意用的。   “是有,但是,”薛琰打量着面前的半老徐娘,当年她们苦,现在逼别人走跟她们同样的路,“这东西可不便宜啊,用得起的并不多,前两天暖香楼的明香姑娘来了,说是想一次买断我的方子,太太也知道,我这里忙成这样,总不能天天熬药往池北送吧。”   那倒也是,老鸨子一辈子跟人打交道,面前这个薛大夫她打眼一瞅,就知道这是个人物,来前儿她也找西北军里相熟的花大价钱打听了,这位不但是个洋学生,女医生,更是马师长的爱宠,都被捧到心尖儿上了!   马师长是什么人池北哪有不知道的?   自西北军入汴,商会把就池北的头牌们拿尺子过了一遍,挑出最顶尖儿的三个送到他的住处“劳军”,结果连门都没有进去!   原来人家喜欢的是这一款啊,可不,如今这洋学生才是最吃香的,那个明香,不就是对外吹着说是南边来的大小姐,识文断字的,就成天穿着学生装扮洋学生才成了头牌的?   老鸨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她一听就断定薛琰这是想把方子卖给自己,捞上一笔大的,“薛大夫说的是,只不过这洗液奴家也是才听人说,好不好用的……”   薛琰摆摆手,叫护工把今天早上熬好的送来了一瓶,多谢她的空间里空生理盐水瓶子不少,虽然是医疗废物,但空间里自带的就是无限的,她把自制的洗液装进去,这会儿反而挺高大上的,“你可以先买两瓶回去试用一下,然后慢慢考虑。”   反正她也不是真的要把自己的方子卖给眼前这个女人。   可以先用用再考虑买不买方子,这个好,老鸨子喜出望外,“好,薛小姐真是实在人,”   她看着两个明晃晃的瓶子,这东西一看就金贵啊!   “那太太去找玛丽修女交钱吧,还有,上头用量跟用法写的很清楚,回去一定要按照配比给你们楼里的姑娘用,省着用药量不够,等于是白花了大洋,你说是不是?”   薛琰如今打着福音堂的名义治医招人,当然也得帮着福音堂搞创收,上帝在天堂,可是传道的神职们还是离不开衣食住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 第49章 销路   老鸨子才走,薛琰就开着车去了城外,她给藏在城外的患者一一打过针,又记录了她们的情况,才从翠枝那里接过一包东西,“我走了,有什么事你只管叫胜子去找我,放心,他出不了事。”   春茶要上学就留在了薛琰在汴城的小院儿里,胜子还小没有上学,翠枝介意自己如今的“工作”,也把他留在城里跟着钱伯两口子。   但孩子小想妈妈,而且胜子又到了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调皮年纪,没几天,愣是悄悄跟着去城里找薛琰的翠枝,把道儿给摸熟了。   这不,动不动就两边跑,几次下来,翠枝干脆也不管他了,只当薛琰又添了个小厮。   “我才不担心他呢,我看了,这孩子像他爹了,鬼精鬼精的,再说咱们府上七八岁就当差的孩子又不是没有,哪能累着他了?”   翠枝嗐了一声,她一个月能拿十个大洋,除了给院子里的几个人做饭,也就是看着她们干些力所能及的事,这对当了多年大丫鬟的翠枝来说,根本就不算活计。   而且薛琰还送她女儿还上了学,吃的好穿的好,在外头人家都当春茶是小户人家的小姐呢,以后她会成像薛琰这样的洋学生,翠枝还有什么可求的?   “三友坑了老太太,胜子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替他爹还债也是应该的,”   薛琰知道翠枝是没听懂她的意思,“你别担心胜子,他大一些我也会送他上学去,就算是给我当牛做马,我也要用读过书的,我叫你不用担心他,就是咱们这个院子,”   薛琰往外指了指,“有人看着呢!”   翠枝吓的一下子捂住嘴,跑到门口扒着门缝儿往外瞧,“为什么?小姐您怎么知道的?”   “应该是马维铮的人,嗯,所以你不用害怕,他们这算是一半儿保护,一半儿盯梢吧,”薛琰冷冷一笑,“正好,咱们也省心了。”   翠枝这才放下悬着的心,但她另一层担心又来了,“小姐,您跟马师长,”   说起来马家许家也是多年的交情了,真成了亲家也不错,但自家小姐才多大?那个马师长可老大不小了,“照说马师长的年纪,该成亲了啊!”   这个问题薛琰真的没有想过,如果搁百年之后,像马维铮这样条顺盘靓关键还有身份背景的二代三代,正是浪的飞起的好年纪,可这会儿,二十六的男人,孩子应该都满地跑了,“你没听我奶奶说起过?应该是没有吧?”   那次韩靖不还说他该正经找个女人了,如果有妻子,作为马维铮警卫营的一员,韩靖不应该不知道的。   翠枝摇摇头,“没听老太太提过,小姐,您也没问他?他也没提?”   见薛琰没吭声,翠枝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强笑着安慰薛琰,“我估计是咱们多想了,许家跟马家是啥交情,马师长也不是没盘算的人,总不会坑了您。”   “我感觉他应该是没有家室的,可能是这些年一直打仗耽误了,等我再见到他,问他一句算了,”薛琰回忆着马维铮跟自己在一起的种种,看不出他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反正她现在也没有打算嫁给马维铮,这事儿还可以慢慢观察。   因为有马维铮的人盯着,薛琰从城外回来,就直接回了学校,她在学校换了身儿衣裳,叫上方娄二人,摆出逛街的样子,三人说说笑笑的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点儿小玩意儿,便一起去了四时楼吃晚饭。   ……   “薛小姐,”薛琰装作去卫生间,闪身进了一旁的一间屋子,里头的旗袍丽人看到薛琰,忙站起身。   “叫明香小姐久等了,”薛琰冲明香点点头,她今天来见的就是暖香楼的头牌姑娘明香,这是她在城外的患者帮她牵的线。   明香等薛琰坐了,抬手给薛琰倒了杯茶,“没有,我也是才过来,”   她是借着到四时楼“出条子”的机会,才寻了机会才约了薛琰见面的,“倒是叫薛小姐迁就我,委屈了小姐。”   “我忙的很,你出来也不容易,咱们难得私下见一面,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薛琰从自己“患者”那里听到这明香的事:   南方的大小姐,为了爱情跟人私奔,结果钱财花尽之后,她也被负心人卖了,明香也是个有心劲儿的,愣是托着恩客给家里捎了信儿,可是她家是南方大族,如何肯认已经落入风尘的女儿?   亲哥哥直接来到暖香楼,告诉明香:   活着,那就再跟家里没有什么关系,回去家里就会放出她在外头上学时病逝的消息。   要不,就一根白绫吊死自己,他会亲自扶棺回去,给她在祖坟附近寻一块坟地。   从此明香就彻底断了回家的心思,安心在汴城当起了她的红姑娘,但她本性良善,对那些同样的沦落人颇为照顾,不管是不是暖香楼的,只要求到她跟前,她能帮必会伸手。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薛琰才会找上她,“我是想知道姑娘想不想赎身?”   “赎身?出了暖香楼我又能到哪里去?这个世道,一个孤身女子,偏还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也不过是从狼窝换到虎穴罢了。”明香摇摇头,谢过薛琰的好意,外头的世界她也是经过见过的,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来说,不过是另一场风刀霜剑罢了。   “可当你年纪日大呢?准备也买几个小姑娘?”薛琰歪头看着明香。   明香一笑,低下头,“这种死了连坟头都不能立的日子,我一个人过就够了,怎么还能再害别人?”   她压下喉间的酸涩,“薛小姐捎信说想见我,还要避着人,是有事跟我说?”   薛琰点点头,拿出那张洗剂的方子,“这个给你,其实方子挺简单的,你可以叫人熬出来卖,也可以把方子直接给别人,随便你。”   光靠自己卖洗剂,能帮多少青楼女子?倒不如直接把果树搬到暖香楼去,凭明香在池北的影响力,加上她又是个善良的女人,受惠的人只会更多。   “这方子你真的要让给我?”薛琰制的洗液明香用过,身上确实觉得干净轻松了不少,她也只同楼的姑娘们用了,都托她找薛琰再买,可薛琰却连方子都给她了。   明香也是大家子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你开个价。”   “我真的不要钱,我这么说你也别吃心,我是真的觉得池北的女人们太可怜了,偏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薛琰是真的没打算挣这些人的钱,“而且我也不缺钱,更不想挣你们的钱。”   薛琰从带来的包里拿出一只匣子,“你看下这个。”   这是要往自己这里出脱首饰?   薛小姐看着并不像经济困难的人啊,明香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头并没像她想的那样装着首饰,而是满满的摆着一摆她从来见过的东西,明香诧异的拿起圆圆的一只,那东西看着又薄又娇贵,她指甲长,都不敢使力捏,“这是什么?”   薛琰一笑,拿过一只安全套,当着明香的面全部拉开,她冲明香眨眨眼,“明香姑娘觉得这是做什么用的?”   一只长长的薄薄的半透明的长条从薛琰拽指间垂下来,明香懵了一下,旋即想到自己的职业跟薛琰的表情,她把安全套从薛琰手里拿过来,那东西薄的她都不敢用力,“薛小姐从哪里来的这东西,我只听说过有人用羊肠的……”   “明香姑娘真聪明,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是做什么用的了,”薛琰又拿了一只安全套,动作粗暴的拉开,使劲扯了扯,“看到没,这个看着轻薄,其实很结实,而且装水也不会漏……”   说到轻薄,薛琰有些心虚,她在空间里翻了一遍,这些是生产日期最晚了的,当然比那些八几年的老古董质量好太多,但跟她穿来的时候市面上卖的知名品牌就没得比了。   而且装套套的绿色塑料袋上都打着国家橡胶二厂生产的字样,薛琰没办法,干脆就叫翠枝一个个把袋子剪开,重新装在一只匣子里,那些袋子,她又给扔回了空间里。   明香这会儿哪还能不明白了,青楼女子最怕什么?   当然是怀孕了,从破瓜之日,老鸨就会给灌上一碗绝孕的汤药,但那种虎狼之药伤身不说,也不完全保险,照样有姐妹怀上身孕,有的打了胎再毁一遍身体,有的则生下来,可是妓子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   男孩子从小就在青楼里打转,大了不是打手,就是龟公,女孩子就更可怜了,一出生就注定了悲惨的命运。   “恩客们是过来找乐子的,谁会愿意为了我们戴这种东西,”明香觉得薛琰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凄然一笑。   薛琰当然知道,不爱用这个的男人太多了,就算在百年之后,还有许多男人宁愿老婆或者女朋友长期服药,或者带节育环,也不愿意自己用套的,“这个我当然知道,但对于女人来说,有了这个,不但可以减少怀孕的机率,而且还能减少被传染上脏病的可能,”   薛琰举起一只保险套,“你知道为什么这上头油油的?”   明香当然注意到了,她想不出来。   “如果你们告诉客人,用这个能延长时间呢?他们会不会用呢?”   薛琰抿嘴一笑,将手里的套子扔到桌上,这个没有什么权威研究,只是用了套子会降低敏感度是真的,但为了能在池北把这东西给推广开,薛琰也不介意当一回江湖骗子,“没准儿还能叫姑娘你小赚一笔呢!”   明香被薛琰促狭的模样逗的“噗嗤”一乐,她哪会听不出薛琰的意思,“可那也得真的有用啊!”   “有用,但是用处没有那么大是真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给你这些东西,真的只是为了你们好,所以用的时候你们配合一些,让客人知道这个真的很有用不就行了?”谁办事还真的掐个秒表啊!   这个太容易了,明香另一重怀疑却不能不问,“那我如何告诉客人这东西的来历?”   “这个么,就叫,”薛琰咯咯一笑,想到后世一个形象的别名,“就叫拦精灵好了,来历么,你就说是一个从外国客人那里得到的,反正越神秘大家才会越相信不是?而且相信用这东西的客人,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到处传去!”   明香点点头,“可是薛小姐,据明香所知,你应该云英未嫁……”   薛琰点点头,明香的话她听懂了,“我不只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还是一个大夫,可能因为学医的缘故吧,许多在外人看来羞于出口的事,在我眼里只是身体最本源的欲望跟反应,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至于这个东西,确实是我从一个外国人那里得来的,”   她耸耸肩,“这样的东西,别说我一个女孩子,就算是市面上那些洋行,也没有办法堂而皇之的摆出来,刚好我给池北的姑娘们看病,就想到了这个办法,一举两得不是么?”   薛琰的回答也算是跟明香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帮她们,但明香还是十分感激薛琰,就冲这个东西可以让女人不怀孕,少染病,她就谢天谢地了,要知道即便是池北最红的姑娘,在权势跟前也不过是一个玩物,她们连拒接的权力都没有的。   “虽然薛小姐这么说,但明香还是能感觉出来,你对我们这些人没有一点轻慢之心,”明香淡淡一笑,敲了敲桌上的匣子,“这东西再贵也是有限的,靠这个生利怕是连薛小姐腕上的表也买不到,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琰真的什么也不为,就是觉得这些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甚至连正常的生活都没办法过的女人太可怜,而且正好手里有这些东西,毕竟真正救这些女人出苦海,那得来次社会变革,可这么说明香会信吗?   “一来是真的看你们可怜,都是一样的人,命运却有天壤之别,尤其是像明香姑娘你这样的,怕是感悟更深,二来么,”   薛琰一拍匣子,“我也是一时被人煽动囤了一批,结果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卖出去,所以才不得已想了这个办法,咱们就当是互相帮助了。”   明香点点头,“我信你的话,小姐在福音堂施医舍药普渡众生,本就是有大慈悲的人,明香没什么本事,愿意勉力供小姐驱使,还请小姐赐下价钱,我好跟客人说。”   “奇货可居,所以我才找你这位池北最红的姑娘,价位我不懂,你自己定,收上来的钱,你提一半儿,”   薛琰没打算靠这个发财,“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跟这东西有关的事,请明香小姐代为保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明香听懂了,薛琰的“别人”恐怕指的是一手握着平南的马少帅了,也是,没有哪位官家子弟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做这种生意,即便她是在救民。   想到这个,明香越发觉得薛琰是真的要怜惜她们这些苦命人了,明香心头一热,郑重的冲薛琰一礼,“薛小姐放心吧,此事出你口入我耳,再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   薛琰也是多余跟明香提这么一句,其实这时候一没录音二没视频,她一个不承认,告到国民政府恐怕大家也只会觉得是明香说谎,反正谁在她这儿也搜不出来物证。   “我也从别人那里听过明香姑娘的善名,姑娘遇人不淑沦落风尘,如此泥淖之中却不失本性,一直在尽力帮人,薛琰不能及,所以才想着跟你合作,让你替我保密,也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并不是信不过姑娘,”薛琰的话发自肺腑,换成她,恐怕得报社了。   明香眼眶一红,“你叫我玉昙吧,我没有姓……”   “好的,玉昙姐,不过我觉得你也未必就真的无处可去,如果钱不凑手我可以帮你,要是暖香楼不答应,我也可以请人帮你说话,” 这样的姑娘一直呆在池北,太可惜了。   明香笑着摇摇头,“妈妈对我不错的,而且我不是才跟你谈了笔生意?”   她是暖香楼的招牌,不说赎身是不是容易,她走了,底下的姐妹们日子更难过。   明香的心走到这里,薛琰也不再多劝,“那这样吧,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你挣的这些钱我可以帮你存起来,”   并不是每个名妓都如杜十娘一般,可以攒得出百宝箱的,她叫钱伯赎回来的那些女子,出来的时候,也就身上的那身儿衣裳。   甚至有的还被老鸨算了生病吃药的花销,反而还欠着老鸨一笔债。   “我怎么会不相信小姐?”明香眼睛一亮,虽然没打算从暖香楼出来,但攒体己也确实攒的辛苦,“我存了一些首饰,如果薛小姐能……”   “放心,我管保给你藏的严严实实谁也别想找到,”薛琰郑重的点头,“如果你想换成黄金,我也可以帮忙,”这时候还是硬通货更有保障。   “那这几天吧,”早知道这样的话,她这次出来就直接把自己藏的那些首饰带出来了,她凝眉想了一会儿,“以后我改信教算了,”这样她就可以借着礼拜的时间到福音堂去,见薛琰也方便些。   薛琰点点头,这主意不错,“库斯非神父一直致力于在汴城发展教民,我可以变相鼓动他们一下,这次去池北宣传成效不就挺好的?等他们去了,你表现的感兴趣一些。”   明香掩口笑了起来,说实在的,要不是自身份差别,她真的很想跟这位薛小姐做朋友了,只可惜,她们认识的太晚了。   “我出来的时候不短了,该回去了,”明香眸光一黯,“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薛琰伸手握住明香的的,“玉昙姐,以后见。”   ……   薛琰回到她们的包间,菜已经上来了,娄可怡嗔了薛琰一眼,“你这厕所去的时候可真够长的,再不回来,我跟丽珠都要去捞你了。”   这一说起话来,就没有控制好时间,薛琰不好意思的揽住娄可怡的肩膀,“我错了,这顿算我给你们赔罪好不好?”   “本来就该是你的,你现在是汴城赫赫有名的‘薛’医生!”娄可怡瞪了薛琰一眼,薛琰把自己为什么隐姓埋名的理由跟她们说了,两人都挺支持的,在外头还给她打掩护,可不是得拿点“封口费”?   方丽珠可不满意只吃这一顿,“静昭,你得帮我一个忙,我觉得学医挺有意思的,还能给人治病,”   “你不是正在学嘛,放心,我会好好教你的,”方丽珠为人细心,加上性子好说话和气,在福音堂医院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薛琰也觉得方现珠是个可造之才,加上方丽珠想出国,她就建议她去读医科。   “我想先学中医,”方丽珠在福音堂医院也接触到了医校的军医,这些军医其实大多都是中医出身的,慢慢的她对中医也开始感兴趣了,“我不想出国了,我想等毕业了先去京都念医科,然后再出国学西医。”   “好啊,这有什么问题?你想跟谁学?”方丽珠才十七岁,正是学习的好年纪,与其早早的回漯水嫁人,真不如把生命中最好的十年用来深造提升自己呢,“王军医其实水平是有,人也算是明白,就是太迂了些,”   满脑子男尊女卑的,“杨军医我看不错,他家也是几辈子大夫了,算是家学渊源,教你这个新丁是足够了。”   方丽珠点点头,“我也是想跟方军医学习,他脾气好,人也耐心,我准备正式拜他为师,”   还要拜师?“端茶磕头那种?”薛琰是学校读出来的,这种师承她根本不懂啊,不过方军医的年纪给方丽珠当爹也够了,师父师父的,又都是姓方的,挺好的。   “我已经写信跟家里人说了,我觉得父亲应该会同意的,我也问过方军医了,他说我挺聪明的,”方丽珠眼睛亮亮的,她成绩在班里只算中等,比不得娄可怡跟薛琰,方军医的肯定叫她格外的开心,“他愿意教我的。”   “那挺好啊,趁着现在还算太平,方军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调走,你就跟着他学习,等将来再考医学院,也有基础了,”女友有了人生目标,薛琰自然替她高兴,“等你将来学成了,不但可以悬壶济世,还可以像方军医那样教学生,多好!”   方丽珠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不知道我每天看着你给病人看病,那些人感激的样子,就想着有一天,我也能像你这样有本事,穿上白大衣给病人看病,成为一个被人尊敬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没有做生意发家的打算哈。   今天不许放鞭炮,太好了。 第50章 见面   娄可怡这阵子在福音堂医院里帮忙,她因为太爱美爱干净,并不能像薛琰那样面对各色患者不动声色,也不像方丽珠那样同情压过一切,每次过去面对那些贫穷的病患,她都需要鼓足勇气才能跟他们交谈。   但福音堂里来往的贫困病患还是给她的触动很大,“我看我是没这方面的天赋了,如果你们医院里缺钱的话,我可以捐些钱,”   “但是其他的,”娄可怡一副吓着的模样,“我真的不敢往人家肉里扎针,更别说拿刀割了,太可怕了,”她抚抚肩,“我就给人发发药就行了,再多真不敢了。”   这个没必要强求,“你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行了,会发药比不会发的强吧?”   娄可怡虽然心里害怕,但该到医院来一次也没有缺席过,单这一点就很值得表扬了,“我跟丽珠是因为喜欢这个,你不喜欢学医,也没必要非要逼着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做人关键是要开心啦!”   “那我还是帮着修女给大家发药吧,这不天冷了,我还听玛丽修女说给教民发过冬的东西呢,我可以帮她张罗那个,算账查数的,我快着呢!”   这些天在福音堂医院里,娄可怡最大的感触就是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每个人都很有用,她不想被人当成个没用的人,更不想变成半途而废的人。   “这个好,玛丽修女确实是忙了些,肯定欢迎你帮她的忙,”娄可怡家里做生意的,薛琰见识过她打算盘,那可是两只手同时,当时惊的薛琰嘴巴都没合拢,搁现代,她都上个XX舞台去露上一手儿了。   见自己也有了用武之地,娄可怡才再次开心起来,“咱们出来的时候可不短了,赶快吃完了一块儿往福音堂去,我得跟玛丽修女说一声,省得她再找别人!”   ……   马维铮应该在省城很忙,薛琰倒是收到他从郑原捎来的便笺,都是短短的数行字,大概说一下自己在郑原的情况,偶尔也会定好时间让她去西北军在汴城的营部里接他的电话,但终究是军用线路,也不好说太多思念的话,只是互相说一下近况,再报一声平安。   薛琰原本就是个忙惯了的人,早也没有了少女初恋时那满腔满脑都是爱人的炽热情怀,马维铮如今的地位跟权力,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何况两人又约了等薛琰考试过后就接她往郑原去见面,将来再从郑原直接回洛平过年,因此薛琰干脆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医校跟福音堂医院里去了,日子倒也过的飞快。   明香跟薛琰达成了共识,行动起来更是毫不犹豫,恰好库斯非神父的福音堂又向汴城民众募捐,明香便捐出去了五十大洋,顺便向库斯非神父表达了自己对福音的向往,以后就开始光明正大的到福音堂来了。   许家在汴城本来就有铺子,薛琰托掌柜的把明香悄悄给她的首饰都换了成金条存在自己的空间里,她不知道明香到底是怎么推销她提供的那些套套的,只知道暖香楼的生意更好了,而明香,更成了整个汴城的头牌姑娘,她出条子的价钱,直接将另一位红姑娘高出近一半儿!   几天的期末考试结束,薛琰估了下成绩,总成绩应该跟奶奶许静昭当年不会相差太多,这样她就可以拿着成绩单开心的回家过年了。   方丽珠已经在收拾行李了,陪她来汴城的下人已经买好了车票,而娄可怡就可怜了,起码她是这么认为的,“丽珠,静昭,你们都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咱们要一个月之后才能再见,太可怕了!”   何书弘已经写信跟她说了,过年的时候他要跟着李先生远行,不会回汴城来看她,只叫她相信两人的爱情,耐心等他归来,想到这是自己头一个没有爱人跟友人的假期,娄可怡就觉得自己太惨了。   “好了,想想你回个家才多远?我们回去得坐多久的车?你就偷笑吧,而且,”   薛琰又开始给娄可怡日常洗脑,“这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谁不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所以,你得学会孤独并且享受孤独,等你什么时候明白这个道理,可怡姐姐,你才真正的长大啦!”   娄可怡在床上打了个滚儿,“不行,我享受不了,我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得有个人陪着我才行!”   方丽珠正趁着这会儿没事背汤头歌呢,听见娄可怡的牢骚有些奇怪,“可是你回到家里有父母,还有哥哥嫂子,你不是还有侄子侄女嘛,多热闹啊,而且家里也比咱们宿舍条件好啊,我在这儿都快冻死了,”   说到这儿举起手里的医书,“还是学了医好,往年天一冷,我就得病一场,今年我好好的,什么毛病也没有!”   娄可怡撇撇嘴,“你喜欢学医就喜欢,别找这种理由,我没学医,不也什么毛病都没有?合着是因为你跟静昭都学了医,我沾光不生病的?我家里头人是多,但没有可以说话可以一起玩的人啊!”   可惜回家得过年,不然她就跟着方丽珠或者许静昭到她们家里作客去。   “也就一个月,又不是再不回来了,”薛琰捣了捣娄可怡新做的头发,“我要是你,就得想想这把头发剪了,还烫着这个样子,回家去怎么交代!”   娄可怡是时髦女郎,这汴城一流行起爱司头,她立马就跑去把辫子剪了烫成了卷发,薛琰不知道娄家人能不能接受,反正她要是弄成这样回去,就算是姜老太太不说她,郭太太也会叹气的。   一听薛琰提自己的头发,娄可怡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跑到镜子前头照了照,这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啊,“我才不怕呢,反正我爹妈什么也不懂,我就跟他们说这是汴城的女学生都这么烫的,你跟丽珠也烫了的!”   “我们哪有?!”   方丽珠委屈的瞪着在镜子跟前左顾右盼的娄可怡,“又拿我们当挡箭牌,静昭你记得不?今年春上她做了条裙子,脖子露出去老长,她就是跟家里人说,咱们跟她一起做的!”   敢情她跟方丽珠早就做了背锅侠了,就见娄可怡转过身子理直气壮道,“谁叫你们是我好朋友呢?去年我上汴城女师上学,我爹妈见过你们,说你们两个是真正的大家小姐,叫我跟你们好好学着些儿,将来啊,管保也能像你们一样,嫁个高门大户的女婿!”   原来娄可怡家里人送她来读书,是为了更好的嫁人?   那这个一心革命的何书弘,肯定不会是娄家人心目中的理想人选了,“什么嫁不嫁的,咱们才多大?丽珠要去京都上学,还想出国,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怡你既然想叫我们陪着你,不如也跟我们一道儿,我跟丽珠读医科,你挑个自己喜欢的专业学了,还能把嫁人的事往后推一推,我看何书弘这两年未必有时间回来提亲。”   这个娄可怡嘴上不说,心里也已经有预感了,何书弘似乎很忙,给她写信并不频繁,而且这革命的曙光到底在哪里,娄可怡也不知道,她抠着手里的桃木梳子,“有时候我真的挺想去找他的,不管他来不来提亲,能跟他在一起,陪着他,支持着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可拉倒吧!   薛琰倒不在乎什么“聘着为妻奔为妾”这些,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目前的何书弘给不了娄可怡幸福,而且如果两人一旦劳燕分飞,娄可怡也没有自立的能力,“那你就跟我们去京都读书算了,李先生去京都的机会比来汴城多太多了,你在京都一边上学一边等着何书弘,比将来毕业了在家里干等的强。”   万一家里再强行给她定亲了,依着娄可怡的性子,只怕会逃家找何书弘去的,倒不如她去京都,等眼界渐宽,年纪渐长的时候,对这段感情兴许就有了新的想法。   “就是啊,可怡,你就跟我们一起去吧,你那么聪明,一定能考上京都的大学的,你不是不想一辈子呆在汴城,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看看多好?”方现珠也觉得薛琰的主意不错,这样她们三个就不分开了。   薛琰靠在床头上看着娄可怡,又给她下了一剂猛药,“这京都还有沪市最流行的样式,等咱们在汴城学上的时候,人家都不知道过气多少年了,我跟你说,今天夏天我在洛平,就见过当时洛平道尹张行恕府上的大小姐烫这个爱司头了,你看,”   她一摊手,“咱们汴城的小姐太太们,这会儿还当个宝呢!”   “还有旗袍,我听说如今这旗袍都要掐出腰身儿了,要显出盈盈一握的细腰来,还有这领口的盘扣,也有许多变化,”   见娄可怡抿着嘴不吭声,薛琰伸手拉了拉娄可怡的袖子,“可怡姐姐,咱们一道儿去京都上大学吧……”   娄可怡早被薛琰的话说的心思浮动了,她去了京都,不但可以见到爱人,还能做个薛琰口中的时髦女郎,“好吧,我这次回家就跟我爹娘商量,我想去京都看看!”   三人有了新目标,这离愁顿时就荡然无存,又成了无忧无虑的女学生们,薛琰跟她们一起吃了午饭,就回自己的宅子里收拾行李去了。   城外庄子里的病人,除了几个初期的病患在薛琰的诊治下恢复的良好,另几个重度的已经先后去世了,薛琰带着人就将她们葬在了院子后头的山上,立了个碑在那里,幸存的几个姑娘还约了将来一定会过来给她们上坟,总不会叫姐妹们成了孤魂野鬼。   这几个病情轻的姑娘都恢复的差不多了,还是留在城外的庄子里,定期观察。   她们因为出身风尘,又得过病并不愿意见人,偏因为常年在青楼里做皮肉生意,生存技能一点儿没有,翠枝又担起了教导她们的责任,好在这些人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亲眼看到其他向个病重的姐妹逝去,一个个直接把城外的院子当成了庵堂,只想能永远呆在这里,过着清静的日子。   但薛琰并不打算就这么一直养着她们,只得又给翠枝一个任务,不管是洗衣做饭,还是女红,哪怕是将来出去种地呢,她们都得学会一样养活自己的本领,薛琰也把丑话跟她们说在前头了,她给她们赎身,治病已经是仁至义尽,再不会白养着她们,等她们病好了,自己也算是送佛送到西,完成了任务,再不会管她们了。   跟这些人处得久了,翠枝先前的那些怨气已经散尽,她不忍这几个什么都不会的女人出去再落入虎口,但也知道许家确实没有理由养几个闲人,所以干脆摆出当年姜老太太跟前大丫头的架子,每天给这几个人规定任务,盯着她们完成,为的就是让她们变成有用的人,将来有可能留在许家,有一口饭吃。   现在薛琰要回去了,翠枝不放心这几个,干脆就要求留下来,反正许三友不在了,对于翠枝来说,洛平就再没有什么亲人了,她跟孩子在哪里过年都是一样的,不回洛平,也省得想起那些伤心事。   薛琰见翠枝态度坚决,也就答应了下来,她让钱伯往城外庄子上送足了过冬的物资,又给翠枝留了钱,等这一切安排好了,马维铮派来接她去郑原的车已经到了汴城,薛琰带着钱伯几个,乘车来到了郑原。   “马师长安排我们住在哪里?”   因为钱伯是姜老太太特意安排陪着薛琰在汴城读书的,她不可能让钱伯先回洛平,自己跑到郑原见马维铮,所以干脆就叫钱伯两口子跟她一起上郑原来了,将来再一起回去。   至于她跟马维铮的关系,薛琰没打算现在就告诉姜老太太,毕竟她跟马维铮才刚刚开始,两人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薛琰并不是很笃定,一旦让家里长辈知道了,两家门第如此悬殊,只会徒增老人的烦恼,倒不如等一切有结果的时候,再跟姜老太太和郭太太禀报不迟。   如果这段感情不了了之,或者没有什么好结果,那就更不必叫长辈们知道了。   所以她到郑原之前已经跟钱伯谈过了,嘱咐他们两口先不要把此事禀报给老太太。   虽然钱伯心里有些犹豫,但想到这几个月自家小姐在汴城的所作所为,他还是应下了,这阵子钱伯也看了,小姐是越大越像老太太了,主意正本事大,如今她年纪还小,成亲也不会在这一时半刻,再等等也不是大事。   来接薛琰的副官姓张,“马师长算着薛小姐您放假的日子呢,原想着亲自去接您,结果临时有事走不开,就派属下去了,您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师长的官邸,是师长亲自吩咐的。”   薛琰摇摇头,“我这样贸然住过去不太合适,这样吧,你在郑原找一家饭店我们先住下,”   见张副官要劝,薛琰摆摆手,“就这么办吧,马师长那里我跟他解释。”   她跟马维铮只是恋爱,这么跑到人家家里住下,还是过了些,而且她也跟钱伯再三保证过,跟马维铮只是彼此有意,离修成正果还有十万八千里呢,这要是住进马维铮的官邸,钱伯恐怕回去就得向姜老太太和盘托出。   张副官在汴城跟着马维铮见过薛琰几次,知道这位小姐在少帅心里的份量,更知道她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那好吧,属下先送薛小姐到新建的绿都大饭店去,那里设施很好,薛小姐应该会喜欢。”   等给薛琰在绿都安排好了,张副官才告辞而去,没多久马维铮的电话就到了,一听到马维铮的声音,薛琰才发现,自己还挺想他的。   马维铮在电话里对薛琰没住到他的官邸去表达了深深的不满,“你是不愿意让大家知道咱们的关系?”   薛琰咯咯一笑,“咱们的关系?咱们什么关系呀?世交?还是师长跟他的医校女先生?”   又跟自己耍花枪呢,薛琰清脆带着些甜蜜的笑声从听筒中传来,马维铮一阵儿烦躁,他叹了口气,“我现在人还在新阳呢,明天,你等着我,我明天就赶回去了,”   他哼了一声,“等我回去了就办个酒会,向郑原各界隆重介绍一下我们的关系。”   薛琰略一皱眉,“不用这么高调吧?”她目前只想跟马维铮安静的谈个恋爱,可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关注,因为她是西北军马维铮的女友。   “为什么不?你想做什么?”马维铮拿起手上的一份电报,脸色沉了沉,“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不过这会儿我在考虑是提前告诉你呢,还是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事?”薛琰的好奇心被马维铮勾起来了,“当然是现在告诉我了,你告诉我了,我才可以告诉你,那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   马维铮的声音可透着一丝不痛快,薛琰不觉得他要说的消息是什么惊喜,与其这么被人吊着胃口,倒不如一早知道的好,“快跟我说啊!”   这么着急想知道?马维铮把电报往桌上一扔,他也不能确定这个消息是惊喜还是尴尬了,“明天你在饭店休息一下,我叫人过去陪你在郑原逛逛,我回去之后会在官邸办一场接风宴,到时候你做我的女伴。”   听这口气可不像是给自己接风,薛琰嗯了一声,“是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要来?能不能提前透露一下,我也好准备准备不是?”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过估计你会想见,也不用特意准备,”想到在洛平时跟薛琰并肩而立的那个少年,马维铮烦躁的解开领扣,“我明天一回来就去找你,等着我。”   怎么越说口气越不好了?刚才两人通话的时候气氛还挺好的,薛琰看着手里的珐琅听筒,心情也随着马维铮的话落到谷底,“好吧,我知道了,太晚了我要休息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见了再说吧。”   ……   马维铮果然守信,第二天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薛琰迷迷糊糊的打开房门,还没看清进来的人,就落到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哎呀冻死了,你快把衣裳脱了,你身上怎么都是水?”薛琰一个激灵,残存的睡意无影无踪,她一下子从马维铮怀里跳出来,“你是故意的?”   “哈哈,不是,外头下雪了,这不,上楼的功夫雪一化衣服不就湿了?”马维铮看着穿了身粉紫色睡袍的薛琰,眸光幽深,“进门就叫我脱衣裳?你想做什么?”   薛琰走进卫生间拿了毛巾出来丢到马维铮身上,自己也扯了一条擦被他沾湿的衣裳,“我以为外头下大雨了,怕你感冒,快擦下吧,”   她眯着眼去看客厅里的钟表,“这都十二点了,你直接回去明天再过来多好?这么跑太辛苦了。”   马维铮拿毛巾在头脸上擦了几下,直接把身上的军服脱了,坐在壁炉旁的沙发里,“我明天还有公务,一大早就要出去的,哪有时间来见你?”   他向薛琰伸出手,“但叫你苦等着,我又舍不得。”   “哎哟,这位小哥哥是喝了蜂蜜过来的吧?”薛琰被马维铮的甜言蜜语逗笑了,她伸手抚着马维铮的眉毛,有日子没见,她也挺想马维铮的。   马维铮探身在薛琰的唇上吻了一下,想说话又舍不得离开她柔软的唇瓣,含着她的唇轻声道,“有没有蜜你尝下不就清楚了?”   薛琰被马维铮撩的心猿意马的,轻哼一声倒在她的怀里,“没有,我就尝到了仆仆风尘,跟外头的重重寒气,”   感觉到马维铮正在拉自己睡袍上的带子,薛琰一把按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身上寒气重么,帮我暖暖啊,”一个多月没见面,太想她了,马维铮翻身把薛琰压在沙发上,“我浑身都冷,你给暖暖……”   薛琰已经明显的感觉到马维铮身体的变化,“那个,你不是说要等我嘛,君子一诺……”   “谁在这个时候当君子?”马维铮把脸埋在薛琰颈间,“别怕,我说话算数……” 第51章 京都来客   就你这种箭在弦上的状态?薛琰挑眉看着马维铮,“那还不快起来,我跟你说,钱伯他们就住在我隔壁,小心叫人听见了。”   马维铮翻身把薛琰抱在怀里,让她俯在自己身上,捏着她的耳垂笑道,“你准备做什么还怕人听到?这饭店可是请外国专家来设计建造的,隔音好着呢!”   薛琰没好气的拍了马维铮一巴掌,“我什么也没打算干!你放我起来,时候不早了,咱们见也见过了,你快回去吧,明天不是还有公务?”   马维铮手上使力把薛琰压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的吻着,“看不够,我今天不走了,这沙发挺软的,我就睡这儿吧,要是你允许我睡在你旁边,那我就荣幸之至了。”   “你连睡沙发的荣幸都没有!”薛琰侧身压住那只在自己身上做乱的手,“你明天要是从我房间里出来,我可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马师长,我还得嫁人呢!”   “嫁人?你还想嫁给谁?”马维铮索性一把扯开薛琰的睡袍,他的目光落在胸前那个形状奇怪的肚兜,“我马维铮的女人,还想嫁给谁?!”   薛琰可没打算跟马维铮坦诚相见呢,她打开正在扯自己内衣带子的手,“当然是嫁真的爱我,而且我爱的男人喽,是不是你,那就不知道了。”   少女的身体白皙嫩滑,像一朵含苞的花,还带着惹人怜爱的青涩,马维铮把头偏到一旁,不敢再看下去,“你这个妖精,”   薛琰看马维铮的窘态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在他耳边道,“还是个磨人的小妖精?那你爱不爱这个小妖精呢?”   “静昭,”   马维铮轻喘口气,决定不再压抑自己,“确实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他一把把薛琰翻在沙发上,一粒粒解她内衣上的扣子,“这东西也是西洋来的?穿着不麻烦吗?”   薛琰被马维铮压在沙发上,动弹不得,“马维铮,你说过等我长大的!”   马维铮终于解完了扣子,一把将薛琰的内衣丢到一边,伸手握住她胸前玲珑的曲线,笑道,“不盈一握,确实得再等等,”   占着便宜还嫌便宜不够大?薛琰想转身咬他,却感觉一阵儿细密的吻落在后背上,“别怕,我只亲亲……”   薛琰只觉得自己就像条离了水的鱼,被马维铮翻来覆去的亲吻噬咬,直到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下意识的依着自己的本能去解马维铮的皮带,把他往自己身边拉。   “傻丫头,”马维铮看着脸色潮红目光迷离的薛琰,轻笑一声,几下把皮带解了,拉着她的手向下,停在自己的昂扬上,“你帮我。”   ……   “你快走,”薛琰已经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再不走天就该亮了。”   “个小良心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马维铮几天的焦燥得到纾解,心情大好,他轻抚着薛琰光/裸的背,“才两点,早着呢,我三点再走。”   说完捏着她的下巴又要再吻上去。   “哎呀,不行,”薛琰忙把头埋在马维铮胸前,“别亲我!”   “为什么?”马维铮旋即明白了她为什么不肯让自己吻她,忍不住哈哈大笑,抓了她的手在自己唇边一根根亲了一遍,“你看,我都不嫌你。”   这人,太不要脸了,薛琰把马维铮的脸往一边推,“我真的累了,我要睡觉去,你不想走就呆到两点吧,我不送你了。”   她不止浑身酸软,还粘乎乎的,最需要的是去洗个澡。   “你是我见过的最无情的小姐,”马维铮见薛琰是真的累了,也不再纠缠她,坐起身亲自帮她把睡袍穿上,又在她脸上亲了亲,“明天我叫人过来陪你买衣裳,”   “别拒绝,你可是我的女伴,是整个平南最美丽的女郎,”他出其不意的在薛琰唇上狠狠亲了一口,突袭成功得意的哈哈大笑,“我要你是那天最光彩夺目的那个。”   薛琰对成为万众中心真的没有一点儿兴趣,“非得那样?你的女伴普通一些也没什么啊?万一人家来宾里有比我生的美,穿的贵的,你还把人赶出去啊?”   “还有人比你生的美?”马维铮轻佻的挑起薛琰的下巴,“本大少阅人无数,怎么没见过?”   “呸!一点儿也不像!”薛琰被马维铮的样子逗的一乐,“你还是好好当你的督办吧,花花公子你是当不来的。”   马维铮有些不服,“谁说的?我也是被形势所逼,如果我生在国泰民安的年代,没准儿真就是个花花大少。”   如果你生在国泰民安的年代,你父亲根本不可能走到三省督军的位置上,薛琰心里吐槽,“好了,马大少,快起来回去了,”   怕马维铮再啰嗦,薛琰保证,“我明天起来就去平南逛逛,一准儿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陪你出席酒会,而且肯定是被受人瞩目的!”   反正你马师长身边的女人,就算穿身布衣,也照样受人瞩目.   薛琰眉毛一动马维铮就知道她肯定又在憋什么坏招儿呢,反正想叫这丫头听话,顺毛儿逆毛儿都不行,她只会按自己高兴的喜欢的来,“你可给我点儿面子啊,要是穿我的不满意,那我可就……”   “你想干什么呀?把我赶出去,再换个女伴?也是,我都没顾上审你呢,郑原的女学生怎么样?漂亮不?郑原道尹就没有给你搞个欢迎会什么的?派几个女学生陪马少帅跳跳舞?”薛琰拿过马维铮的衬衣扔到他身上,笑眯眯道。   真是拿这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马维铮伸手在薛琰的纤腰上揉了一把,“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这个人,我只喜欢自己追到手的,送上门儿的没意思。”   薛琰挑眉,“那马师长觉得我有意思吗?”   马维铮把薛琰揽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你跟她们不一样的,我在担心,你觉得我没有意思。”   他是真的在担心了,“你年轻,漂亮,有思想,还有好医术,这些随便哪一样,都能引来无数为你倾倒的男人,可我呢,成天呆在军营里,想多陪陪你都没有时间,我这个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我真怕时间长了,你会觉得我呆板无趣,不再喜欢我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薛琰仰头在马维铮脸上回吻了一下,“那你可得有危机感了,我可还不到十七呢,等我长大了,”她冲马维铮挑衅的眨眨眼,眸中媚意流转,“跑了你可再找不回来了。”   马维铮被薛琰看的身子又热了起来,他一把将薛琰抱起来,转身就往床上去,“再帮我一次!”   ……   第二天薛琰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穿到民国这么久了,她难得自然醒一回。   等她洗漱过了出来,钱伯家的已经在外头敲门了,“小姐,小姐您起来了?”   薛琰打开门,“婶子进来吧。”   钱伯家的侧身把张副官让进来,“那个,张副官一早儿就来了,等您有一会儿了,”   钱伯两口子并不知道昨天晚上马维铮来了,在他们心里,自家小姐将来是要嫁到马家的,这一觉睡到快中午,叫婆家人知道了,该对儿媳妇有看法了,“您身体不舒服,我没敢叫您。”   薛琰看着在张副官身后冲自己直挤眼的钱婶儿,噗嗤一笑,“嗯,我晚上吃了药就睡了,早上真的是起不来,张副官您请坐。”   张副官在沙发上坐了,“师座今天让属下开车陪小姐在城里转转。”   薛琰点点头,“你们师长的酒会是什么时候?准备请谁啊?他什么时候回来?”   “师座大概明天才能回来,这次酒会是给从京都来的顾三公子接风,”   怕薛琰不知道顾三公子是谁,张副官给她解释,“顾三公子是京都顾神医次子顾宜和先生的长子,从国外回来之后,就接手了存仁堂在平陕甘三省的中药生意,他新官上任,按例是要到处地铺子巡查一遍的,这第一站就是来咱们平南,师座在国外的时候就认识这位顾三公子,”   “顾三公子叫什么?”薛琰对这位顾三公子有些印象,因为顾乐棠跟她提起过,“只他一个人来么?”   “顾三公子叫顾纪棠,他的火车明天下午才能到,没听说还有什么人一起,”张副官想了想自己得到的消息,“不过顾三公子这个人么,”   他抬眼看了看薛琰,不得不说,自家师座的眼光不错,这位小姐长的是真漂亮,可惜就是年纪小了些,但年纪小些的女孩子,恐怕更喜欢那位风流倜傥的顾三公子,“他在京都各家小姐里口碑极好,没准儿这次会带位小姐过来。”   薛琰一笑,“那太好了,我还没有见过京都来的小姐呢!”顾纪棠来平南了,不知道顾乐棠有没有跟过来。   ……   薛琰由张副官陪着花了足足一天的功夫,才算是把行头给配齐了,也没办法,她去汴城是上学的,所以带的东西都走朴素路线,这会儿马维铮叫她盛装出席,她也不能真不给脸不是?   马维铮第二天下午才赶到绿都来接薛琰,他看着薛琰这一身儿打扮,一手抚额,指着她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薛琰穿了身乳白色的复古中世纪的蓬蓬裙,外搭白色的毛领大衣,雪白的毛领映着如花眉眼,就跟个雪娃娃一样,漂亮吗?真漂亮!   可他今天是带着女伴出席迎接顾纪棠的晚宴,薛琰可以说是女主人了,把自己打扮成小姑娘可怎么行?   薛琰在镜子前转了几圈儿,虽然穿越成了自己的亲奶奶,但乍从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成了十六岁的小姑娘,薛琰还是挺高兴的,尤其是虽然见过许静昭跟她的人都说她长的像奶奶,但等薛琰真的见到年轻时的许静昭时,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跟奶奶一比,十几岁的奶奶就是养在暖房里的娇花。   而她,估计就是开在路边的太阳花,踩都踩不死那种。   她太喜欢自己这种年轻娇嫩的模样了,忍不住就想把自己打扮成小公主的模样,“不好看?”   她跑到马维铮跟前抱着马维铮的胳膊,“哎呀,你知道你想我穿高贵大方,仪态万方,跟娘娘出宫了一样,”   她往后退了一步,摊手,“可你也看到我这个样子,能撑得起那个排场吗?”   薛琰这会儿一米六都不足呢,人是漂亮,但是那种还带着婴儿肥,大眼睛小粉唇,不说话的时候稚气十足的无辜模样,叫她穿着旗袍裹着皮草,手里再捏把檀香扇,才是标准的偷穿大人的衣裳。   见马维铮不吭声,薛琰耸耸肩,“我还准备了几身儿呢,你看看?”   说完转身回屋把她另买的一身儿浅紫色的改良旗袍穿上了,“诺,你看看,怎么样?”   如果没有前头那套对比,马维铮肯定会说很好看,可这会儿两套一比,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身儿旗袍薛琰穿着也只是个漂亮的富家小姐。   没等马维铮说话,薛琰又回屋去了,再出来是,也是一身儿洋装,嫩绿的丝绸长袖衫,领口是层层的荷叶边,下头是一条过膝长裙,外套一件大衣,清新干练,“怎么样?”   她其实也挺喜欢这一身儿的,但又觉得参加晚宴欠了些,“怎么样?还是第一套好吧?”   马维铮看着薛琰巴掌大的小脸儿,捏了捏她的下巴,无奈的叹口气,“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吧,”   薛琰噗嗤一笑,“是不是后悔了?”   马维铮瞟了一眼薛琰身边的钱婶儿,伸手揉了揉薛琰的脑袋,“有什么可后悔的?你又不是不长大了,我等得起。”   这话她爱听,薛琰跑回屋把第一套裙子换上出来,就见马维铮拿了只匣子出来,“好在我准备了另一样礼物,”   薛琰打开一看,前世她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可当她看到匣子里那只小小的钻石王冠时,还是差点被闪瞎了眼,“你送我的?”   这是一顶小小的王冠,由铂金跟钻石制成,最引人注目的是上头的三颗粉钻,最大的一颗足有拇指大小,在灯下闪着诱人的光……   马维铮被薛琰的表情取悦了,他才不信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东西呢,薛琰不喜欢,那是因为这些石头还不足够昂贵,“嗯,像你夏天戴的那条项链,料子不好找,刚巧得了这个,听说是外国某位公主十八岁时收到的礼物,”   他把王冠取出来给薛琰戴上,“没想到正配你今天的衣服,我的公主……”   ……   顾乐棠不耐烦的看着闹哄哄的宴会厅,“三哥,这马维铮是怎么回事?他是主家,迟迟不出现?”   “马师长如今是平南王,咱们等他是理所当然的,”顾纪棠松开掌心的玉手,抱歉的冲身边的佳人笑了笑,“乐棠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性子,雅颂别往心里去。”   秋雅颂看了顾乐棠一眼,抿嘴一笑,“怎么会呢?京都谁不知道顾小公子最是有口无心的人?而且他也没有说错,维铮确实是失礼了一些。”   顾乐棠撇了撇嘴,他不喜欢秋雅颂,更不喜欢三哥跟这女人搅在一起,火车上他都把自己的态度跟三哥说了,可顾纪棠不听,他也拿这个哥哥没办法,“我出去透透气!”   顾纪棠拍拍秋雅颂的胳膊,追了出去,“你这是做什么?就那么着急去洛平?你能肯定人家许小姐已经回洛平了?”   “那我就去汴城,反正她不是在汴城就是在洛平,总不会在郑原,”顾乐棠不满的踢了路边的冬青树,“我留在这儿干嘛,看你跟商场上那些人嘻嘻哈哈,还是跟那些当官的阳奉阴违?”   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宴会厅,“还是跟一个个庸脂俗粉展示你高超的调/情水平?”   “哈哈,我这弟弟挖苦人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顾纪棠抽完最后一口烟,“是你跟爷爷说要不再像以前无所事事了,跟我从商也是你选的,”   那还不是听说你接了平甘陕三省的生意?顾乐棠嘟着嘴,“我是来跟你学做生意,又不是来学追女人,”   “可你不是想追求许家千金吗?”顾纪棠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如果你真追上了,还用得着跟我从商?而且跟不同的女人来往,其乐无穷啊!傻弟弟!”   “等你能体会到其中乐趣的时候,许小姐离你也就不远了,”顾纪棠还真的挺想见见这位叫自己弟弟转了性子的许小姐,“行了别生气了,反正这会儿许小姐也要放假了,咱们在郑原的事情结束了,直接去洛平,你不正好儿能见着她?你在洛平住了那么久,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得亲自登门谢谢姜老太太对你的照顾不是?”   这番理由顾乐棠已经听了无数回了,他倒是想甩了三哥自己行动,偏又逃不过三哥的那些眼线,最终只能无奈的点点头,“你说过帮我跟许小姐的,说话可得算话!”   不远处一排车灯照过来,顾纪棠一拉弟弟的胳膊,“马维铮来了,走吧,咱们回去。”   薛琰搀着马维铮在大厅里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下意识的握紧马维铮的胳膊,就听马维铮在她耳边道,“怎么?害怕了?”   薛琰仰头冲马维铮一笑,“害怕自己不够漂亮,让马师长丢了面子!”   “静昭!”   顾乐棠一眼就看见挽着马维铮进来的薛琰,他想都不想的就冲了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他抬头看着一身戎装的马维铮,“是他抓的你?”   呃,从张副官说马维铮今天欢迎的是顾纪棠的时候,薛琰心里就有些预感,没准儿顾乐棠会跟着过来,“乐棠,你好,你是跟顾三公子一起来的?”   顾乐棠看着微笑着冲自己伸出手的薛琰,猛然转头,“三哥?”   马维铮一出现顾纪棠就看见他了,并且已经带着秋雅颂过来了,看弟弟的样子,都不用问,他就猜到马维铮身边的人是谁,“维铮,你不厚道啊,说是欢迎我,却叫我等了你这么久,”   这么漂亮的小姐,怨不得自己弟弟念念不忘,而马维铮也不顾人家的年纪就下手了。   他往一边闪了闪身,耸耸肩,一副并没有看出来马维铮跟薛琰关系的样子,“我今天还带了个特别的人来,”   秋雅颂缓缓的从顾纪棠身后走出来,“维铮,没想到吧?”   薛琰看着缓缓走来的丽人,暗绿色的锦缎旗袍把她的身材装点的纤秾有致,而且这样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居然十分的洋气,加上鹅蛋脸上一双微挑的凤眼,眉目前更是意态风流,薛琰都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姐是她穿回来之后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了。   再加上她跟马维铮的熟稔,还有顾纪棠话里的意思,薛琰微微一笑,仰头看着马维铮,“这位是?”看来是老情人登场了。   感觉到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正在狠狠的拧自己,马维铮有些尴尬,“静昭,有些事我没跟你讲,”   薛琰灿然一笑,“那你讲啊,我有的是时间听。”   秋雅颂举起手里的檀香扇挡住半张脸,轻笑道,“是啊维铮,这位小姐是谁啊?这也怨我了,来的太晚,害的你欢迎顾三公子,都没有女主人帮着张罗……”   她脸上笑着,目光却如刀一样划过薛琰的脸,最终在她头顶的小王冠上停下,这东西她在新闻纸上见过,说是被一位华夏人得到了,当时她跟女友还在议论,到底是哪家小姐有这样的福气得到外国公主的王冠,没想到却戴在了这么个黄毛丫头头上!   怪不得在京都的时候马维铮对自己那么冷淡呢,原来平南藏着个美人儿呢!而且还深得他的欢心! 第52章 放手   顾纪棠这会儿最想做的就是跑个没人的地方大笑三声了,没想到一向严肃的马维铮在掌了实权之后也暴露出男人的本性,他还以为他真的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真的视女人如粪土呢!   他答应秋雅颂,带她到郑原来真是太特么英明了!   薛琰抽出手,“马师长?”   顾乐棠恨恨的瞪了马维铮一眼,走到薛琰跟前,“静昭,马师长可能是忘了他还有位未婚妻了,不过我还得谢谢马师长把你请到郑原来,刚才我还跟三哥说,等郑原的事了,我们就去洛平找你,我三哥还说要替爷爷谢谢姜老太太夏天的时候照顾我呢!”   他拉了薛琰的手,“还有你,要不是你给我治伤,我这腿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薛琰从顾乐棠手里抽出手,用男人来挽尊的事她不会做,也不屑于做,“我也很高兴见到你,等一会儿咱们再聊,马师长还没有跟我介绍客人呢?”   她眯着眼看着木着脸的马维铮,一笑,“或许我跟顾公子一样,也只是个客人?”   马维铮握住薛琰的手,“你不是客人,顾公子是今天咱们要招待的客人,”他看着已经铁青着脸的秋雅颂,“这位是秋小姐,京都外交部秋次长的小姐,三年前我们定的婚。”   他目光坦然的看着秋雅颂,“我不知道秋小姐为什么会突然跑到郑原来,如果没什么事,明天我就叫人送你回去,呃,你如果想跟着顾三公子在平南游玩,那请自便,”   他一手抚上薛琰的背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洛平的许小姐,是我的女友,今天陪我一起招待纪棠,”   他看了一眼眼里都能喷出火来的顾乐棠,“还有顾小公子,幸会。”   薛琰仰头斜了马维铮一眼,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得意好不好?“马师长,既然您的未婚妻到了,我这个女友也该退位让贤了,招待顾三公子的任务还是由秋小姐来吧,”   薛琰抿嘴一笑,她这个人吧,就有一个毛病,好色,男色女色都喜欢,刚才一进宴会厅,她就注意到秋雅颂了,当时这位秋小姐的手可正抚在顾纪棠手上呢。   啧啧,自己,马维铮,秋雅颂,顾纪棠,这复杂的四人关系,修罗场么?   薛琰可没有功夫跟这些人搅和,而且她也没有打算再跟马维铮继续,毕竟他们认识这么久,他有太多机会告诉她,自己是有未婚妻的。   薛琰说完,一个转身甩开了马维铮手,冲他们灿然一笑,“失陪了。”   “静昭,”马维铮太了解薛琰了,忙跟了过去,“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薛琰转身看着马维铮,噗嗤一笑,“马师长,事情是什么样的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伸手抚了一下马维铮胸前的资历章,“姑奶奶不玩了!”   说完摘下头上的王冠,秋雅颂看到这东西的时候,眼都红了,她把王冠往马维铮的武装带上一别,“告辞!”   马维铮想过如果哪天薛琰知道了他曾经订过婚是什么态度?   打他?骂他?会哭?还是会再次拔枪指着他?   可他绝没想到薛琰会这么从容淡定,她的表情跟语气都在告诉他,她看不起他,他们之间的种种此刻在她眼里,更是一文不值!   马维铮抓住胸前的钻石王冠,这是他为她精心挑选的,看到这尊王冠,马维铮就觉得只有它才配得上薛琰,可现在,它就像个笑话一样被她随手抛弃。   “静昭,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顾乐棠一把甩开顾纪棠,跟着薛琰跑了出去。   “维铮,客人还看着呢,”薛琰走了,秋雅颂长吁一口气,她挺直脊背,优雅的向马维铮走过去,想去挽他的手臂,“你不把平南的朋友介绍给我?”   以前父亲不经她的同意就把她许给了西北军的马维铮,一个她见都没有见过的土包子,她当然是不同意的,负气之下跑到了国外,过了一年多被人追捧爱慕的日子。   直到她在国外的男朋友回乡娶了家里定下的妻子,她被家人接回京都,才知道原来西北军赶走了武大帅,马国栋成了国民政府都不得不委以重任的三省联军司令,她所谓的未婚夫,摇身一变,成了各军军阀势力中最耀眼的将星。   反正玩也玩够了,而且少帅夫人的名头也配得上她这个京都名媛,秋雅颂决定接受这门家里包办的婚事,可是万没想到的是,这次马维铮进京,根本就没有到她们秋府拜望,甚至对外都没有承认过秋次长这位岳父!   这下不止是秋次长急了,连秋雅颂也有些不安了,她离开京都两年,重新回到交际圈里,已经深切的体会到了,西北军少帅夫人的头衔可比秋次长之女来的响亮跟风光的多!   她想办法打听到马维铮出现的地方,装作偶遇,作为京都交际圈里最受追捧跟赞美的小姐,她对自己的容貌跟风姿是极为自信的,相信只要马维铮见到她,一定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为她的忠实拥趸。   可叫秋雅颂失望的是,对于这次她精心准备的“偶遇”,马维铮一点儿惊喜都没有,他好像根本没想起来他有一位叫秋家小姐的未婚妻!   这不但叫秋雅颂大失所望,更叫在她同去的闺友中丢尽了面子!   秋次长着急,秋雅颂不服气,她听说顾纪棠要往郑原来,干脆就跟着一起来了,反正顾纪棠长的好,人风流有趣,一路上有他做伴,也不寂寞。   马维铮一把甩开秋雅颂的手,冲顾纪棠冷冷道,“咱们的账以后再算!”   说完根本不理宴会厅里的人,直接追了出去,他知道,如果今天不能挽回薛琰,这辈子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静昭,你怎么到郑原来了?”顾乐棠跟着薛琰出去,小声道,“你是不是在怨我?我心里也急,”   顾乐棠垂着头跟在薛琰后头,“我回去之后就把咱们的事跟爷爷说了,结果他不但不支持我们,还把我关起来了,”   顾老爷子对许静安没有什么好感,在他看来,孙子爱上许静昭,根本就是个阴谋,许静安先把顾乐棠骗到洛平,然后叫长的漂亮的妹妹出马,为的不过是京都顾家的势力跟人脉罢了。   但顾乐棠不敢把爷爷的那些话学给薛琰听,“后来我不再当吃闲饭的,要好好找个正经事来做,爷爷才把我放出来了,还让我跟着三哥学着管理家里的药堂,家里的人盯的紧,我不敢给你写信,”   “我知道我这么久没联系你,你一定很伤心,才会被那个姓马的骗了,他们那种兵痞,看到个漂亮小姐就想着占为己有,明明有了秋小姐当未婚妻,还追求你,”   顾乐棠不敢抬头,怕自己的眼泪被薛琰看见,“静昭,你别怪我,我这阵子一直跟着三哥好好学做生意,三哥说我如果表现的好,就帮我们……”   薛琰叹了口气,转身看着顾乐棠,“顾公子,你误会了,”   “静昭,”马维铮追上他们的时候,正看见薛琰走向顾乐棠,“静昭,我从来没有承认过她是我的未婚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薛琰扬唇一笑,如果你不承认,为什么不退婚?为什么不提前说出来?“祝你们天长地久!”   说完她拍了拍顾乐棠,“你也别哭了,我现在没有心情哄人,”   她一眼看见跟在马维铮后头出来的顾纪棠跟秋雅颂,不由失笑,今天这场欢迎晚宴即使早早散了场,恐怕也会给郑原的交际圈子提供了一年的八卦话题,“你三哥来了,你看,我没事了,许家也没事,你回去好好跟着顾三公子学做生意,再见。”   说完薛琰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招手叫过不远处的黄包车,“绿都饭店。”   顾纪棠看着乘了黄包车潇洒而去的薛琰,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不得不说,他的小弟弟眼光不错,这样的女子别说顾乐棠了,就是他游走花丛的顾纪棠,也是头一回见,也怨不得把纵横三省的马少帅给搞的失魂落魄。   “走吧,咱们也回饭店去吧,维铮兄,这场欢迎宴你办的可真是别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啊!”   顾纪棠顺手往马维铮心上撒了把盐,“乐棠啊,你不是要跟哥哥学怎么恋爱嘛?”   他过去一把揽着弟弟的肩膀,“这恋爱宝典第一条啊,就是不能脚踏两只船,不然船一翻,”   他拿手指悄悄指了指马维铮,“看见没,掉水里了。”   顾乐棠恨死马维铮了,在他眼里,薛琰之所以会受到今天这样的侮辱跟委屈,完全就是因为马维铮这个花花公子的关系,“三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对静昭三心二意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行行行,三哥绝对支持你,”顾纪棠原本跟顾老爷子的想法是一样的,他才不会成全弟弟跟许家小姐呢,不过今日一见,这位未来弟妹太有意思了,这个月老不当他就太没有手足情了。   顾纪棠招手叫过自家的车,冲秋雅颂彬彬有礼道,“秋小姐,我把您带到郑原,算是顺利完成了秋次长交付的任务,那么,再见了。”   他最后走到铁青着脸的马维铮身边,嬉皮笑脸的一笑,“维铮兄啊,这事儿可真的不怨我,”   顾纪棠一摊手,“我人在京都,怎么可能知道你在郑原有一位美丽的红颜知己,”他往马维铮跟前凑了一步,低声道,“许小姐年纪可是小了些,没想到你居然爱这口儿,”   我怎么有这么一位取向不正的朋友?顾纪棠痛心疾首的摇摇头,“秋小姐我已经送到了,那个,祝你们天长地久!”   上了车,顾乐棠一脸不乐意道,“三哥,那种人你为什么还要祝他跟秋雅颂天长地久?”   顾纪棠一哂,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刚才薛琰说这句话时脸上那个神气,虽然顾纪棠不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但本能感觉到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唉,说起来西北军倒不失为一支忠义之师,如今各路军阀中,我最看好的也是他们,国民政府那群蠢材,最后还是得被人取而代之,”   顾纪棠托着下巴给弟弟讲目前的形势,“咱们顾家手下有上百间存仁堂,你爷爷跟我爹又有一手的好医术,那些人在拉拢顾家,可咱们顾家也是在观察他们,”   他背在椅背上,“顾家手里,没有兵,也没有将兵之人,在这乱世,就只能依附在他人羽翼之下了。”   顾乐棠想起薛琰托他的事来,“所以静昭才会托我买军/火,我就说了,她不是普通的女子,你们还不信,非要说她是那种爱攀附的人,”   想到今天看到的一切,顾乐棠心疼的喘不过气了,缓了半天才红着眼道,“要不是你们百般阻拦,静昭怎么会被马维铮骗了?当初在许家的时候,她跟马维铮并不融洽,”   他一下一下抠着车座后背,“是我没本事,才叫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是我早些帮她,她就这会被那个姓马的哄了去!”   这都是什么逻辑?   顾纪棠都想扒开弟弟的脑袋看看了,先不说他根本没看出来薛琰对弟弟曾经有过感情,他们两情相悦完全是顾乐棠自己臆想出来的,居然还跑到爷爷那里要求他为自己向许家提亲!   这已经够叫人难以置信了,可就算顾乐棠前头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跟薛琰两情相陪相约白头,那乍见今天这一幕,不该是怒发冲冠,质问爱人为什么背信弃议吗?   怎么说来说去都是他不好?负心的女人一点儿错没有?   顾纪棠疲惫的捂着脸,就弟弟思考问题的方式,就算是有陶朱之才,顾家也不敢交到他手里啊!   ……   薛琰一回到绿都饭店就把衣服都换了装好,这些东西是她做为马维铮的女朋友时收到的礼物,如今不是了,她也不愿意再留着了,看着恶心!   “小姐,您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钱伯跟钱婶儿看着沉着脸整理东西的薛琰,“咱们要回洛平去?连夜?”明明自家小姐高高兴兴的跟着马维铮出席宴会去了,听说这次宴会上,他家小姐就能正了名分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是一个人?   薛琰站起身,“你们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今天刚好碰见了马维铮的未婚妻,”   见钱伯变了脸,薛琰忙按住他,“钱伯别生气,没什么的,这会儿咱们知道了,不比以后知道强?”   钱婶儿已经抹着眼泪开始收拾东西了,“咱们这就走,老钱你去买火车票,咱们不跟那种混蛋搅和!”   “我又没有做错事,干嘛连夜走啊?传出去还以为是咱们心虚了呢,”薛琰笑着过去给钱婶儿擦了擦眼泪,“钱婶儿,我没事的,真的,这不是什么大事,”   遇到渣男这种事,还击不倒薛琰,“明天钱伯再去买票,咱们一起回洛平。”   安抚了钱伯夫妇,薛琰一人儿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晚上的经历太刺激,她脑子还处在亢奋状态,根本睡不着,干脆换了件衣服,去绿都饭店楼下的酒吧里准备喝一杯解解乏。   酒吧里没几个人,薛琰一手擎着酒杯,歪着头欣赏着萨克斯风,好久没有这么轻闲了,她轻笑出声,这还得感谢马维铮跟秋雅颂了。   “许小姐?”   顾纪棠一进来就看见一个人窝在卡座里的薛琰了,他挑挑眉,庆幸把弟弟给哄好了,不然这要是跟过来,看到这样的薛琰又得再伤一次心。   薛琰抬眸看着跟顾乐棠生的几分相像的顾纪棠,“顾三公子?三公子也住在绿都?”   “不,我跟乐棠住在不远的玫瑰饭店,不过那里的酒吧实在太差,”顾纪棠耸耸肩,欠身道,“我可以坐下来吗?”   我说不,你也会找借口坐下的,薛琰点点头,“请坐。”   顾纪棠借着品酒的功夫,用余光打量着薛琰,本以为要参加一场将自己身份昭告天下的酒会,结果却遇到了恋人未婚妻,一般女子估计都要寻死觅活了。   可这位许小姐却能安闲的跑出来喝小酒,关键是,她脸上没有一点失恋的落寞,凭顾纪棠的经验,她连一滴眼泪应该都没有掉过,顾纪棠想说她为情所伤借酒消愁都不行。   “看够了没有?三公子看出来什么了?”薛琰放下手里的酒杯,一指其他位置,“如果看够了,就请问你的问题,”然后麻利儿的换个地方,别在这儿影响我听音乐。   这是在撵人了,顾纪棠失笑,“叫三公子太生疏了,许小姐可以跟着乐棠叫我三哥的,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个也算见过世面的傻弟弟会对洛平城里一位普通小姐情根深种,甚至为了她改变了人生目标,”   这回顾纪棠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但今日一见许小姐,我可以理解了,并且,我支持他的决定。”   见薛琰只盯着舞台上的乐手,并没有理会自己,顾纪棠也不恼,“这会儿在这里见到许小姐,我又理解了维铮兄为什么会为许小姐倾倒了,”   可惜前有顾乐棠,后有马维铮,这朵美丽的花他无法一亲芳泽了,顾纪棠心里有些遗憾,“但我也有些失望,许小姐如此安闲的坐在这里,显然是对维铮兄的感情有十足的把握,知道最后的胜利终究会属于许小姐你的?”   “其实你也可以考虑考虑乐棠的,他是个单纯的孩子,对你的感情简单炽热,顾家虽然不像马家那么煊赫,但并不比马家这军阀底蕴人脉差,你不是会医术么?顾家几代太医,更适合许小姐,”   想到自己那个没什么心眼儿的弟弟,顾纪棠觉得薛琰嫁到顾家更合适些,有这么个妻子撑起三房的门户,弟弟可以活的轻松一些。   薛琰歪着头打量着顾纪棠,半天“嗤”的笑出声来,“顾三公子,挺说你在京都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极得那些太太小姐们的青睐,我原想着,这样一位妙人儿,肯定是位尊重女性的绅士,今天一见,不过如此。”   见顾纪棠沉了脸,薛琰脸上的讥诮之意更甚了,“你过来说了这么一大通,无外乎一个意思,你在真诚地帮我权衡利弊,计较一场婚事,不,一段感情的得失,这充分说明,你心中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还有,你觉得我这是在以退为进,跟秋小姐抢男人,”薛琰欠身看着顾纪棠,“在你的心里,女人的能力只体现在她能不能征服,甚至征服几个男人身上,”   “你可能是‘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这句话的拥趸,所以你看到我,没想过这种欺骗会不会给我跟秋小姐带来伤害,而是直接把我定义为了个战士了,”   薛琰斜倚在椅背上,“你不尊重我,我没什么可生气的,反正咱们也不熟,但你不应该不尊重乐棠,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顾乐棠喜欢的女人。   顾纪棠还是头一次在跟女人的交锋中处在下风呢,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把这归结为他是个真正的绅士,从来没有跟女人做过言辞上的争辩上,“是,许小姐说的有理,我刚才做出那样的判断,只不过是因为我实在没有看出来许小姐有伤心难过的地方,好吧,请原谅我看错了。”   我有没有伤心难过,为什么要告诉你?   薛琰又叫了杯酒,专心听乐队的演奏,再不理会对面的顾纪棠。   顾纪棠反而觉得更有趣了,也不计较薛琰傲慢的态度,“但我刚才的话确实是很有诚意的,乐棠是真心爱慕小姐,你早晚是要嫁人的,倒不如考虑一下乐棠,”   薛琰不悦的瞪着顾纪棠,“你是他的三哥没错,但我觉得即便是他的父亲,也无权干涉他的感情,至于我要不要嫁人,跟顾三公子就更没有关系了。”   她对这位顾三公子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位顾纪棠跟秋雅颂之间的暧昧,好吧,这些人真的是没一个好鸟儿!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三跟薛琰没什么啊,提前声明。 第53章 伎俩   顾纪棠一点儿也不生气,笑眯眯道,“许小姐好像没有留洋背景,可思想却比许多从国外回来的女子还要前卫,听乐棠说你的医术也颇为不凡,而且还是西医,”   顾乐棠再纨绔,也是顾家的子孙,能叫他赞不绝口的医术,就算是注了水的,恐怕也确实有可看之处的。   “留洋又不是什么金手指,跑出去转一圈学几个新词汇就立马变的金光闪闪傲视同侪不成?”   薛琰不屑的一笑,斜睨着顾纪棠,“医术不凡不敢当,但观察力还是有一些的。就像我虽然没见过顾三公子,也是头一次见到秋小姐,但我还是知道,你们两个是‘好朋友’……”   想想马维铮跟秋雅颂这对未婚夫妻没结婚呢先赠对方一片草原,也挺有意思的,尤其是撬了马维铮墙角的还是他的朋友,薛琰忍着笑意呷了口酒,看着一瞬间脸色就变了的顾纪棠,这人还是有些廉耻的,还知道搞朋友老婆见不得光啊!   顾纪棠确实有些难堪,所幸他还有些底限,跟秋雅颂也只是你来我往的调调/情,然行程不那么枯燥罢了,可没想到这个居然没逃过薛琰的眼睛?   他强撑着心虚,回了薛琰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看样子许小姐十分开怀,”   “噗……哈哈,”薛琰也不忍了,直接笑了出来,“是有点儿,你们几个,哈哈,这个关系真是,”   她耸耸肩,“好吧,一人一个活法,我不应该随意评判,你们自己开心就好,顾三公子不是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偷在无人之处黯然神伤吗?就是因为这个啊,我在庆幸自己从一个乱局里脱身出来,你们好好享受。”   被薛琰这么一说,顾纪棠也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尴尬的跟着笑了起来。   但他还是想解释两句,为自己也为马维铮,“事情并不是许小姐想的那样,维铮兄跟秋小姐没见过几次,之前秋小姐一直在国外,他们对这桩婚事都不怎么满意,”   “至于我么,”顾纪棠一哂,“京都顾三少是个什么样的人,圈子里谁不清楚,拒绝一个女子的示好,太不绅士了,何况还是位美丽动人的女子?”   即使那是自己朋友的未婚妻?薛琰简直都想给顾纪棠鼓掌了,“明白了,佩服。”   顾纪棠一直在观察薛琰,结果自己的话说完,她脸上也没有喜色,“我倒是真的佩服许小姐了,难得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么?”   “为什么?因为他们彼此都不满意这桩婚事?”薛琰放下酒杯站起来,“顾三公子一定不会知道炒鸡蛋的顺序,”   “什么?”怎么转到炒鸡蛋上了?   “炒鸡蛋得先把鸡蛋磕开,打散,再下油锅,”薛琰摇摇头,“说了你也不明白,”   马维铮错就错在,他弄错了顺序,并且有意隐瞒了自己。   顾纪棠见薛琰要走,忙站了起来,“许小姐不再坐一会儿?我以为自己不是个无聊的谈话对象。”   “不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伤心难过呢,”薛琰冲顾纪棠摆摆手,转出离开了酒吧。   ……   “静昭,”马维铮在房门外等了许久了,他让服务生开过房间,薛琰不在,也问过钱伯两口子,都说不知道薛琰去哪儿了,大堂只告诉他并没有见薛琰出去,马维铮无奈之下,只能在门外等她气消了回来。   “你喝酒了?”   薛琰一走过来,马维铮就闻到了酒味儿,“对不起,”   薛琰打开房门,“坐,”   她原想着出去躲个清静,看来是没用的,“是喝了点儿酒,不过你也别瞎想,我就是无聊找个地方打发了会儿时间。”   马维铮的解释跟薛琰了解的没什么出入,马秋两家三年前订的婚,马维铮忙于军务,只知道秋小姐是个名动京都的美人,而且出身也好,对于那个时候的马家来说,还是高攀了。   他对娶谁无所谓,也就由着父亲作主了。   后来秋小姐因为不满这桩婚事愤然出走,马维铮也是知道的,还是没往心里去,他只需要一个出身名门的妻子,至于是谁,他爱不爱,爱不爱他,都不在他的考虑之内。   “这次进京我们见过一次,我已经有了你,并没有跟她多做纠缠,我原是准备回来之后现到父亲,就请他出面退婚的,”   马维铮看着一脸淡然的薛琰,喉间一梗,“静昭,请你相信我。”   薛琰陌然的看着马维铮,“我相信,我相信你对娶谁都无所谓,也相信你对秋小姐没有什么感情,但这又如何呢?马维铮,你跑来跟我解释,却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也可能你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因为我们分手了。”   虽然薛琰的态度在马维铮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过来了,“静昭,我立马就叫人把秋雅颂送走,并且登报跟秋家退婚,好不好?你相信我,从遇到你之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以后再不会有别人了。”   “马维铮,我很喜欢你,”薛琰静静的看着马维铮,“从在洛平的时候就喜欢了,”   见喜色浮上了马维铮的脸,薛琰笑着摇摇头,“但这并不表示我会原谅你,因为你有太多时间告诉我,你有未婚妻这件事了,可是你没有。”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会跟我在一起吗?”马维铮颓然的低着头,“静昭,只要我们的感情是真实的,你为什么非要争个先后呢?我承认我错了,给我机会补偿你好不好?”   薛琰再次摇头,“有些错误不能原谅,真的,不管别的女人如何,但我不能。”   这年代男女关系其实挺混乱的,私奔的,出轨的,偷情的,抛弃发妻的,养了无数姨太太的应有尽有,还都冠着自由的名义,但薛琰做不到,“错了就是错了,你是职业军人,就更该明白任何错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道理。”   马维铮端详了薛琰一会儿,轻笑一声,“是啊,任何错误都在付出代价,可你却武断的把代价定死了,静昭,不是因为我的错误无法弥补,而是你因为你的骄傲不允许你被欺骗,更是因为我在你心里,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重要!”   哈,薛琰被马维铮气笑了,敢情自己不原谅他就是因为不够爱,这种“以爱之名”的道德绑架什么年代都有啊,“照你的逻辑,如果今天晚上我一怒之下随便跑到某个男人的床上,你也会原谅我喽?不然你就不是真的爱我?”   马维铮不悦的沉下脸,“你胡说什么?这两件事能比吗?我反复说过了,我跟那个姓秋的没什么关系,前前后后我们连三次面都没见过,如果不是我父亲赶走了姓武的,恐怕秋家都想不起来两家还有过婚约!”   “这不是你隐瞒我的理由,你应该把自己有婚约的事情告诉我,由我来决定跟不跟你继续下去,如果我选择了你,以后不管受到什么样的冷眼嘲笑,那都是我咎由自取,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成为最被人鄙薄不耻的女人!”   薛琰冷笑着怒视马维铮,“马维铮,凭什么我要因为你受这样的侮辱?就因为你是平南督军?平南的土皇帝?”   有多久没见过薛琰在自己跟前愤怒的样子了?上次一还是在洛平许家,她知道自己以拜寿为由潜行北上的时候,马维铮伸手抚上薛琰微扬的眉峰,“不能凭你喜欢我么?就像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这人根本没办法沟通,薛琰躲开马维铮的手,站了起来,“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结论早就有了,并且不打算改变,你走吧,明天我会跟钱伯他们回洛平去,至于汴城的医校,你可以继续派军医过来,该教的我会教的,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再需要我的帮助,那就算了。”   自己这么跟她解释,道歉,都得不到原谅,马维铮站起来,“你还真是个冷心肠啊!”   ……   薛琰重重的关上门,随手插上暗锁,才回到卧室,她是个硬心肠,这个不需要马维铮提醒,为什么不呢?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被伤害的可能性跟程度,何况刚才那个男人,根本不真正意识到,这件事对她的伤害。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这番行为,恰恰证明了他的“爱情”!   ……   马维铮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看到薛琰再次开门,他无奈的摇摇头,薛琰的脾气他清楚,想叫她回心转意,恐怕他得再下功夫才行,好在薛琰年纪还小,他有的是时间。   马维铮走了,顾家兄弟也走了,来赴宴的客人们倒没有感觉到他们被冷落,毕竟这样的好戏百年难遇啊,大家都没有想到一向冷冰冰难以接近的马少帅,居然是个多情种子,不但京都一个次长千金未婚妻,平南还有个娇滴滴的女朋友,而且今天这样的样子里,两人还碰上了!   秋雅颂强压难堪,摆出女主人的姿态替马维铮向来宾致歉,还亲自将客人都送走了。   等人都走完了,她才沉着脸叫人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二楼马维铮隔壁的房间,又把管家给叫了过来,询问马维铮的起居。   马维铮官邸的管家是以前平南督办府里留下来的,平时马维铮住军部的时候比在官邸里多,管家也没正经见过他几次,秋雅颂问的他也答不出来,只能将皮球踢到马维铮身边的副官身上。   秋雅颂怎么会看不出来管家的怠慢,但她是初来乍到,加上马维铮又没有正式跟下头人介绍自己,也不好发威。   管家派人去叫张副官,结果回来的消息是他跟着师长出去了,秋雅颂无奈,只得吩咐管家带着的收拾东西,自己则去了二楼的房间,为晚上见马维铮做准备。   秋雅颂脱了来时穿的衣裳,换了身白色的真丝睡裙,她特意选了件及膝的穿上,露出自己纤细长小腿,她记得薛琰今天穿的洋装,裙子就不太长。   她洗去原来的妆容,学着薛琰当时的样子,只在脸上敷了层香粉,涂粉嫩的口红,放下头上精致的发卷儿,辫了条辫子垂在肩上……   秋雅颂已经二十二岁了,而今天马维铮身边的那个小姑娘,顶多也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秋雅颂鄙夷的撇撇嘴,怪不得在京都的时候马维铮看都不看她一样呢,原来是喜欢幼女啊!   可真够叫人恶心的!   可是恶心又能怎么样呢?   为了当西北军的少帅夫人,她还得装嫩来迎合马维铮,只要自己正了名分,那个小贱人,自己两个指头都能捏死她。   马维铮回到官邸的时候已经半夜一点了,他才一进门,就看见昏黄的壁灯下站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马维铮皱皱眉,看了一眼跟在他后头的管家,“谁许她住这里的?”   “啊?”管家也懵了,他的未婚妻,千里迢迢来投奔,不住家里住哪里?“这个,秋小姐不是?”   “我说是了么?你是我平南督办府的管家还是秋家的管家?”马维铮回头道,“你收拾东西吧,明天就走,我这里不需要你这种认不清主子的人。”   管家一下子给马维铮跪了,这可是难得的好差使啊,吃好喝好拿钱多不说,走出来也威风,谁敢不给他这个平南督办府管家面子?   可这回好处还没有捞到,差使就没了,他真是恨死这个装模作样摆出少夫人架子命令他的秋雅颂了。   “师座,师座饶了小的这一回吧,以前小的真不这样的,主要是秋小姐,秋小姐她口口声声说是你的未婚妻,是咱们的少夫人,还叫人把她的行李送到您隔壁的房间去了,”那房间可是马维铮特意吩咐人布置的,“小的也拦不住啊!”   “来人,拖出去,”马维铮哪有心情听管家陈情,他把武装带解下来扔给警卫兵,径直上了楼梯,“你,收拾东西,我叫人送你去玫瑰饭店。”   “维铮,你不能这么对我!”   马维铮一回来秋雅颂就猜到了,他在那个姓许的跟前没讨到好儿,秋雅颂立马打起了精神,在台阶上摆出最美丽的姿态等着他上楼,可没想到他人一回来,大半夜就发作了私自留她在府里的管家,不但如此,还要她连夜搬出去!   如果这个时候她狼狈的回到玫瑰饭店,岂不是要被顾纪棠兄弟给笑死?   这些天顾纪棠对她鞍前马后的,除了是被她的美丽倾倒之外,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她是马维铮的未婚妻,这一点秋雅颂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马维铮甩开秋雅颂的手,“秋小姐,你三年前为了反对我们的婚事愤然出国,我以为咱们的婚事在你有了新男友之后就宣告破裂的,之所以没有对外宣布,也不过是两家为了面子,默契的选择不了了之,可没想到,你失恋之后,又想起来自己有个西北军的土包子未婚夫了?”   马维铮冷笑着看秋雅颂惨白的脸,“秋小姐,以您的外貌跟风流手段,再寻一门贵婿并不难,何必贪恋一个少帅夫人的位置呢?你要知道,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女人都能够肖想的。”   秋雅颂没想到自己这几年的动静马维铮一清二楚,“你,你别胡说,我在法兰西的时候因为孤身一人在外头,又是一个年轻小姐,所以才有几个友人对我照顾有加,并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堪的关系!你不要诬蔑我!”   她气的凤眸含泪,“我知道,你迷恋上了那个姓许的小姑娘,为了退婚,居然捏造这样的污名来陷害我,我不服,我要去见马大帅!”   “你随便,以我马家现在的能力,跟秋家退婚还要找理由?秋小姐,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马维铮连个眼风都没有给秋雅颂,“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屑的扯扯唇角,“敢穿成这样就跑到大厅里来的小姐,法兰西也没有几位。”   马维铮官邸后头有他的警卫班,但楼下也是住着值班的警卫员的,秋雅颂这么跑下来,看到进来的人,也应该立马上楼去的,而不是这么依阑而立,卖弄她的楚楚风情。   只可惜,他们这些人全是刀头舔血的粗人,看不懂这些。   “你们上来,亲自看着秋小姐收拾东西,”马维铮累极了,没心情跟秋雅颂废话,挥挥手直接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秋雅颂有一千个一万个设想,但这里面都没有马维铮会连一点儿情面都不给她的设想,她原以为凭着自己美貌跟才情,就算是马维铮起先对她有偏见,只要假以时日,还是会爱上她的,可没想到,马维铮连交谈的机会都不给她!   “马维铮,你害怕了吗?”秋雅颂紧走几步,跟在马维铮后头,“你害怕我?”   马维铮冷笑一声,“是啊,你是不是想说,我害怕多看你几眼,就会被你的风采所迷?爱上你?”   “秋小姐,你真是想太多了,我知道在京都你有无数的裙下之臣,但你那套在我这儿没用的,”   他一摆手示意秋雅颂不要说话,“你不用让我尝试,不是因为我没有这个胆量,女人我马维铮见得多了,你这号的,我看不上!”   秋雅颂被马维铮气的浑身哆嗦,“我知道了,就因为我当初不肯嫁给你,你怀恨在心,才百般折辱我,好,我认了,只要你消气,肯原谅我当年的年幼无知,就算你的话比这再狠一千倍一万倍我也认了!”   马维铮抚额,如果不是不能跟女人动手,他现在就想把这个不会看人脸色,就知道自说自话的女人扔出去了,“我从来没有怨过你的年幼无知,但我受不了你的寡廉鲜耻,好吧,如果这样认为你会心里舒服一些,利索的从我这里搬出去,那你就这么想吧,甚至你回到京都之后,也可以这么跟人宣传,就说我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受不了当年之辱,才坚决不肯娶你的,这样总行了吧?”   寡廉鲜耻?   他居然这么说自己?秋雅颂一手扶墙,差点没晕过去,“你,你太狠了,”   她颤微微的上前一步,泪光盈盈的望着马维铮,伸手想扑马维铮的胳膊,却被他闪开了,秋雅颂垂下头,露出自己最优美的颈部曲线来,“我已经知道错了,也心甘情愿的做你的太太,以后我会成为你最得力的贤内助,有了我跟我们秋家的帮助,大帅一定会更上层楼的,”   秋雅颂抬起头,眸光闪闪的看着马维铮,“我相信当年大帅向我父亲求亲,看中的更多的是秋家吧?”   秋雅颂想起今天站在马维铮身边的薛琰,那女人她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甚至满厅的宾客也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可见并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家出来的。   这样出身的女子,对马维铮的大业根本谈不上帮助,马家这样行武出身的,要的是她们秋家这样的京都名门才对。   但那个小丫头敢当众给马维铮没脸,结果马维铮还追了出去,可见对这个女人还是很看重的,秋雅颂自觉找到了马维铮的软肋,诚意道,“我会当好你的贤内助的,至于你外头那些红颜知己,我会当看不见的,你爱怎么宠就怎么宠着,我绝对不会找她们的麻烦,你放心。”   马维铮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姿态的女人,满心的厌恶,如果是薛琰,绝不会说出替自己交际应酬,甚至不问自己在外头的花花草草这样的话来,她会像今天这样,看到秋雅颂,就决然而去。   而这个女人,卖弄风情不成,又在表现自己的贤惠大度了,“不必了,我不知道我父亲为什么会为我向秋家提亲,不过我马维铮走到今天,靠的一真刀真枪在战场上搏杀,不是女人在后方交际,”   他回头看着站在楼梯口的警卫员,“韩靖,你看戏呢?还是不打算在西北军呆了?” 第54章 异位妊娠   韩靖恨不得立马过来拎着这个骚/货的脖子把她给赶出平南去,敢跟他的救命恩人抢他们师长?真是不想活了,“是,属下立马把这位小姐送到玫瑰酒店,”   他大步走到秋雅颂跟前,一个立正,“这位小姐,请您穿好衣服,拿上行李,不然我就替你动手了!”   ……   顾纪棠在绿都饭店的酒吧里混到挺晚,人才睡着,就被不停的敲门声给惊醒了,他迷蒙的起来开门,却看到是秋雅颂带来的丫头,“干什么?你们不是留在马维铮那里了?”   秋雅颂的丫头冲进来一把抓住顾纪棠,“三公子,您快救救我家小姐吧!”   顾纪棠被吓了一跳,“秋小姐?她怎么了?”他回身找自己的衣服,“马维铮把她怎么样了?”   就因为秋雅颂坏了马维铮的事,他就对秋雅颂下杀手?   “不是,我家小姐病了,她肚子疼的厉害,”秋家丫头连忙摇头,“三公子,您送我们家小姐去医院吧!”   病了?顾纪棠心时一松,才奇怪的看着来的丫头,“你们小姐不是在马师长那里吗?”   顾乐棠也被吵醒了,他从卧室里出来,“秋雅颂跟姓马的怎么了?哥,她来找你干什么?”   丫头见顾纪棠不换衣裳了,也顾不得秋雅颂的面子了,毕竟在郑原出了事,她也会跟着倒霉,“马师长把我家小姐赶出来了,小姐回来之后,就开始肚子疼了,我想叫送我们回来的卫兵把小姐送医院,他们理都不理就走了,没办法,我只能来找您帮忙了。”   “马维铮不是她未婚夫嘛?他都不管,我们干嘛要过去?”顾乐棠对秋雅颂没一点儿好感,一路上她跟顾纪棠你侬我侬的,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马维铮的未婚妻,这会儿马维铮不要她了,又巴到顾纪棠身上来了,这种女人,得远离才对。   顾纪棠看那个丫头不像在撒谎,“走吧,咱们过去看看,乐棠给你饭店打电话,这种饭店应该配的有大夫的。”   ……   跟马维铮说清楚了,薛琰也不着急走了,第二天钱伯去买了火车票,薛琰一看是下午的,决定带着钱伯跟钱婶儿在郑原转一转,中午他们吃了饭,再让饭店派车送他们往火车站去。   薛琰才走到大厅,就看见马维铮正站在大堂里,不由皱眉,“你找我?”   马维铮点点头,有些为难,“是的,我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薛琰挑眉,“还那是别请了,我下午的车票,吃完饭就要走了。”   顾纪棠是跟着马维铮一道儿来的,见气氛僵硬,心里暗笑着走上前,“其实这事儿我来跑个腿儿更合适一些,薛小姐就当是卖顾家一个面子,毕竟大家都是同道中人……”   顾乐棠瞪了顾纪棠一眼,“静昭,你别理他们,我刚才听大堂说你要退房?今天回洛平吗?我跟你一起回去好不好?你一个人做火车没人照顾也不安全。”   顾纪棠叫自己“薛小姐”,而不是之前的“许小姐”,又搬出顾家来,薛琰一指大堂里的沙发,看都不看马维铮一眼,“顾三公子有事坐下说。”   “是这样的,昨天秋小姐得了急症住进了郑原的圣约翰医院,可是她一直不肯让大夫给她诊治,我也是没办法,”   提起今天来的目的,顾纪棠也觉得狗血无比,让薛琰给情敌看病,但秋雅颂死活不肯让大夫看,马维铮又说薛琰医术无人能比,“毕竟秋小姐是我带到郑原来的,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   “她不让大夫诊治,恐怕更不会让我给看吧?你们还真是搞笑,”薛琰啼笑皆非的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我觉得你有时间,还是做做患者的工作才对,而且,我只是汴城女师的学生,并不是专业的大夫,没有义务给人看病。”   说完她站起身,“如果你过来就是想说这个的话,那,失陪。”   顾纪棠也知道薛琰不会轻易帮忙的,但他是医学世家出来的,虽然没有子承父业,可眼力见识还是有的,秋雅颂这次是真的病了,而且病的还挺严重。   他看看从来到现在就板着脸的马维铮,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口才更好一些,而且现在薛琰应该对他的观感是最好的,“是我没有说清楚,我觉得秋小姐,”   他沉吟了一下,“我对医道也略懂些皮毛,给秋小姐扶了个脉,她脉象圆滑如走珠……”   “哈哈,”这个薛琰当然听的懂,她一拍巴掌,“我明白了,所以顾三公子才这么紧张秋小姐的身体?可我并不是产科大夫啊!”   顾乐棠也听得懂,“三哥!你?我回去告诉爷爷!”   他这个风流的三哥,搞大了秋雅颂的肚子?“你胆子太大了,”   顾乐棠立马挡在顾纪棠身前,看着马维铮,生怕马维铮听到这个消息跟顾纪棠动手,“我跟你说,是你那个未婚妻太风流,她老来找我三哥,那个,你也知道,我三哥性子也不太好……”   “你给我一边儿去!”顾纪棠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揪着顾乐棠的领子把他扯开,“把你哥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君子,是绅士,怎么会对朋友的未婚妻不敬?”   顾乐棠这种反应,不是把他卖给了马维铮了?“维铮,我只是受了秋次长的委托,带秋小姐来见你,至于她为什么会这样,我就不得而知了。”   马维铮没好气的瞪着这对兄弟,他们简直是来给他添堵的,虽然秋雅颂出了这样的事,在薛琰这里他是撇清了,但未婚妻怀了别人的孩子,传出去他也没脸。   “秋雅颂的事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们也不必向我解释,”   顾纪棠说话的时候,马维铮一直在看着薛琰,看到她气色依旧,一点儿因为他们的事而颓废伤感的样子都没有,马维铮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就如顾三说的,秋雅颂不能在郑原出事,你又是女大夫,我才想着请你过去看看,这样我心里也好有个数,毕竟人是在郑原病的。”   他又小声道,“我昨天已经跟秋小姐说清楚了,两家婚约取消,”   顾乐棠立马想通了马维铮过来的用意,这是向薛琰证明自己的清白啊,“静昭你别理他们,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是要吃饭吗?我陪你去,这样吧,你把行李也带上,一会儿吃过饭,我送你们去车站。”   “不用了,你这个脑子,就会走直线,”薛琰一把摁住从沙发上跳起来的顾乐棠,“三公子会做这种没底限的事?真的做了,也不会跑来让我帮忙的。”   顾纪棠这种人,万花丛中过的,会把自己陷入这么不堪的境地?   顾纪棠在一旁连连点头,“还是薛小姐了解我!维铮说的也没错,不管怎么说,秋小姐是来找他的,偏又是我带来的,现在秋小姐情况挺危险,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顾纪棠一脸的有苦难言,“可她又不肯让圣约翰医院的大夫看,我又让请了存仁堂的大夫,她连脉都不让人抚,”   “理由嘛,说是男女有别,”   这个他根本不信好不好,“可我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出事,”   顾纪棠一笑,“谁叫我的祖父父亲都是大夫!没有见死不救的规矩。”   “不就是怕让人知道她的喜脉嘛,你跟她把话挑明了不就行了?不管她想不想保住这胎,有流产的征兆都得先检查吧?”   “说了,该说的都说了,她咬死了不承认,”   顾纪棠耸耸肩,“一会儿说我要害死她,一会儿说维铮为了退婚故意陷害她,她现在闹着要回京都,但是圣约翰的大夫说她的情况不乐观,如果在路上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呢?她不肯找男大夫,圣约翰里没有女医生?”薛琰脑子里迅速判断秋雅颂的病情,怀孕期间腹痛,最有可能的就是流产了,圣约翰医院应该做个流产手术还是能够的吧?   “别说西医了,中医也没有几个女大夫啊,”顾纪棠无奈的揉揉眉心,从昨天凌晨开始,闹到现在了,他也是一夜没睡,几近发疯。   无奈之下,顾纪棠干脆叫人把马维铮也请来了,反正这是马维铮的未婚妻,不是他的。   但马维铮来了秋雅颂闹的更凶,她是病人,又是女人,这下两人拿她没一点办法,“她这是妇科病,圣约翰没有女医生,维铮说的你的医术极为高超,所以我们就想请你勉为其难走一趟。”   顾纪棠斜了他一眼,欠了欠身,“我听维铮说,你行医的时候喜欢被人称为薛小姐,我还听乐棠说过,你想见我的祖父,我现在就答应你,不管你什么时候到京都,我一定让你见到祖父。”   反正他觉得薛琰做自己弟媳挺合适的,相信祖父也会想见一见她。   薛琰叹了口气,“好,走吧,但如果我去了,那就希望这次出诊以我为主,我不需要圣约翰医院的大夫协助,当然,之后他们可以参与治疗。”   见薛琰同意了,大家都松了口气,马维铮率先出了大堂,走到自己车前打开车门,示意薛琰上车,“我承认,我过来请你过去看她,最大的原因是我想见你,但是我也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病人,你都不会袖手。”   好吧,马维铮确实对自己有几分了解的,病人到了她这里,她不会被自己的情绪爱憎左右的。   都做了这种对不起薛琰的事,还敢说这种话,顾乐棠恨恨的瞪了马维铮一眼,恨不得在头上写上“你太不要脸”几个大字,“静昭,到我们车上来,”   顾乐棠一拉薛琰,“你跟我们坐。”   “昨天你们谁送秋小姐去的医院?”薛琰问道。   顾纪棠一笑,同情的看着一脸黯然的马维铮,拉开车门,“是我,我跟薛小姐说说秋小姐的情况。”好姑娘嫁到马家太可惜了,还是到顾家来的好。   ……   秋雅颂一看到薛琰,眼都红了,“你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   她怒视着马维铮,“你好狠!”   薛琰一笑,“秋小姐不必这么激动,我是他们请来给你看病的,不过你能这么激动,说明情况没有顾三公子描述的那么严重,还有,现在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你的秘密了,我不管你死不承认到底为什么,”   她漫不经心在秋雅颂的肚子上扫了一眼,“但这个秘密再拖下去,不但保不住,轻则会让你失去再做母亲的可能,重则会让你没有性命,你确定还要坚持不接受检查吗?”   薛琰从护士手里拿过纸笔,“当然,如果你真的拒绝治疗,也行,请你给圣约翰医院写个字据,也省得将来秋次长跑到郑原来骂医院见死不救。”   见秋雅颂把头偏到一边,薛琰又接着道,“其实我要是你,就趁着在郑原把该治的都治好了,反正顾家两个公子都是绅士,应该不会到处嚼舌把你曾经的辉煌战绩告诉别人,难道你希望带着肚子里的这个宝贝,回京都?”   “然后呢?生下他告诉这是马维铮的种?”薛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口罩,直接捂在秋雅颂的口鼻上,等她睡着了,才转头向马维铮跟顾家兄弟道,“你们出去吧,关好门,我来给她检查。”   见顾纪棠瞪大了眼,薛琰一笑,“三公子不必吃惊,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我首先得知道秋小姐到底怎么样了,这样你们才好下决定不是么?”   马维铮点点头,“走吧,咱们出去。”   ……   屋里的人都走光了,薛琰锁好门窗,拉严窗帘,直接从空间里把B超机给移了出来,顾纪棠所知有限,她也不指望秋雅颂能心平气和的跟她描述病情,到底是怎么了,亲眼看看最直接。   马维铮还是对她有一定了解的,她的性子,实在没办法病人求到门上却视若无睹,不管秋雅颂为人如何,将来会怎么样那是她的事,如果她袖手旁观而导致她丢了性命,那薛琰会良心不安。   而且不管怎么说,她跟马维铮相知一场,秋雅颂在郑原出事,不论说不说出真相,对马维铮的名誉都是一种损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种伤害降到最低。   薛琰给秋雅颂检查完后,心情反而更沉重了,她倒宁愿秋雅颂是先兆流产这些,那么说服她做个手术,就如她所说,回到京都又是一条名媛,而这个把柄留在马维铮手里,秋雅颂应该也不会再对婚约多做纠缠。   可现在,B超检查的结果,秋雅颂倒霉的未婚先孕,更倒霉的是她还是异位妊娠,也就是俗称宫外孕。   照秋雅颂的表现,她应该是事前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说明她已经停经,但内裤上没有明显的血迹,B超检查目前输卵管尚未破裂,看来还只是早期,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   薛琰把B超机移回空间里,洗了手打开病房的门,“进来吧。”   顾纪棠早就觉得秋雅颂这肚子疼的不正常了,“怎么样?孩子能保住吗?”   薛琰把自己检查的结果跟顾纪棠说了,“能不能请圣约翰医院的外科大夫,还有你们存仁堂的大夫都过来,”   这会儿没有腹腔镜,没有氨甲喋呤、5-氟脲嘧啶这些药物,全身或者局部用药都是不现实的,   直接外科手术,不论是是切除患侧输卵管;还是保留患者一侧输卵管手术,搁这个时代,都不能算是简单的小手术,薛琰做不了这个主。   顾纪棠半天才把薛琰的话给理解了,“你的意思是,她怀孕了,但那个孩子,不,就是受精卵,没有在子宫里?而是跑到别的地方?”   “是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你也知道,这会儿输卵管还没有破裂,就是偶尔腹痛或者少量出血,一旦破裂了,就会大出血,休克,危及生命。”   “你说的那个输卵管,听着像是生孩子的?”顾纪棠又问,“如果切了,会是什么后果?”   “如果只切一侧,应该不会影响她日后的生育,但是,她这次宫外孕的诱因,照我检查的结果,可能是因为输卵管周围的炎症引起的,”毕竟顾家兄弟还有马维铮都是秋雅颂的外人,薛琰不太想把病人的隐私跟这些人说的那么清楚。   “哈,”顾纪棠已经听出来薛琰的意思了,“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国外华人圈子那么小,顾纪棠对秋雅颂的作风颇有耳闻,回来京都之后,她又是个风云人物,所以落个今天的结果,顾纪棠没觉得她值得同情,“维铮,你可真是欠了我一份大人情,这样的女人当太太,”   哈哈,如果他没把人带到郑原,而是叫她在京都把病给治好了,将来顺利嫁给马维铮,顾纪棠想想都万分同情这个朋友了。   “她这样还能坚持多久?一天行不行?”马维铮看着病床上的女人,这个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昨晚还穿成那副样子来勾引他,真当他是冤大头了。   薛琰抬眸,“你想送她走?”   “不论是我还是顾三,都不是她的监护人,开膛破腹的事我们谁都不能替她做主,”马维铮敲着腰间的枪匣,“你想办法保证她路上不出事,我派专列送她回京都,”   他看着顾纪棠,“贤弟好人做到底,不如送秋小姐回京都吧,再过些日子要过年了,等开了春再到平南也不迟。”   顾纪棠看着马维铮,半天才轻声一笑,“维铮兄所请我可不敢再应了,毕竟我跟秋小姐只是普通朋友,她的事儿,我要是掺乎的太多,回家老爷子可是要家法伺候的,算了算了,维铮兄不是说要退婚吗?趁这个时候送秋小姐回去,正合适。”   这可是人赃俱获了,秋家脸皮再厚,也只能答应马家的要求。而且他走了,自己刚好带着弟弟在洛平多呆些日子,替弟弟在姜老太太跟前讨个好儿。   两全其美不是么?   薛琰不耐烦听他们唇枪舌剑,她注意到秋雅颂已经醒了,“秋小姐既然醒了,我就把你的情况详细跟你说一说吧。”   等薛琰小声把秋雅颂的情况说完了,就听她冷笑道,“许小姐是不是特别开心?”   薛琰抚额,“秋小姐,我是个大夫,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有病,包括你,而且你病了,只会给我添麻烦,我一点儿也不开心,还有,我跟马维铮已经分手了,所以咱们没有什么关系,我犯不着因为一个陌生人病了,而感到开心。”   “还有,如今的场面恐怕是你最不想看到的,但又是你咎由自取,如果你昨天晚上就老实的接受医院大夫的查检,顾纪棠也不会惊动马维铮,更不会把我给请过来了,”   看着秋雅颂惨白的脸,薛琰冷笑一声,“与其视我为敌,还不如好好关心一下你的病情,你现在只是早期,一般也是首先采取药物治疗的,但后期会恢复的如何我真的不能保证了,”   薛琰提笔写了一个中药方子,然后把方子递给顾纪棠,“后头的事你们跟秋小姐商量吧,这方子还请你们存仁堂的大夫看看,我于中医并无多少研究,也就是记得几个常用的方子,如果贵堂的大夫诊脉之后觉得不合适,可以调整。”   马维铮见薛琰要走,忙追了出去,“静昭,谢谢你,”   薛琰点点头,“我知道了,如你所说,我是个大夫,又是个好管闲事的性子,”   她看了一眼秋雅颂的病房,“她的病吃着药应该能坚持一天,说起来也是京都的医疗水平更高一些,而且她的亲人也都在京都,你送她回去确实比留在郑原更合适些。”   “静昭,”马维铮脸上一喜,“你肯原谅我了?我今天就送她走,再把两家的亲事退了,”   他上前一步握住薛琰的手,“我回来就让我母亲到许家提亲好不好?等你一满十八岁,我们就成亲,”   两人把关系确定了,就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静昭,你要相信我,这样的事再不会有第二次了。”   薛琰抽出手,“提亲什么的就算了,我没打算这么早就跟某个人确定关系,更没有十八就嫁人的想法,”   她转身看着窗外料峭的冬色,“昨天你走之后我也反省了一下,这段感情的开始,我有些太草率了,” 第55章 回家   她只是想享受一段恋爱,甚至是性情相投的男/欢/女爱,可秋雅颂的出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默契,她跟马维铮的未来被迫提上日程,这个是薛琰最不喜欢的,她不相信永远的爱情,何况在这生存都是一件难事的乱世里?   而且人心又是最易变的,就像马维铮跟秋雅颂,三年前他们订婚的时候,就算是大家只把它当成一桩政治婚姻,可同样也想不到三年后会是这么个结果。   “人性易变,世事更是难料,我不能保证永远爱你,也没想过要你的承诺,”薛琰伸手抚了抚马维铮的资历章,“如果你只是想跟我保持一种恋爱关系,我可以原谅你,恢复以前的关系也不是不可能,但你想要的更多的话,恕不奉陪了。”   马维铮没想到他得来的居然是这么一段话,“许静昭,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薛琰微微一笑,冲马维铮挥挥手,“一个不想做马太太的女人啊!”   ……   “静昭,”顾乐棠一直盯着薛琰呢,刚才她跟马维铮在走廊里的话他也听了个满耳,等马维铮一回病房,他立马追了出来,“你等等我。”   薛琰无奈的看着顾乐棠,“你又要干什么?”这个傻孩子,傻的叫薛琰每每看到他,都狠不下心来。   顾乐棠一把拉了薛琰的手,“你刚才跟马维铮的话我都听见了,”   “然后呢?”薛琰掏出手绢递给顾乐棠,“大冷天儿跑的一头汗,风一吹就该感冒了。”   顾乐棠接过手绢擦了擦头上的汗,“我送你回去,”   “好吧,”这会儿顾纪棠跟马维铮都没心情送自己回饭店呢,“你送我也行,”   她看看腕上的表,“再把我跟钱伯他们送到火车站吧,我怕时间来不及了。”   顾乐棠咧嘴一笑,“好,我送你们。”   ……   等薛琰上了火车,看着直接坐在自己身边的顾乐棠,“你怎么上来了?快下去,车要开了。”   顾乐棠摇摇头,“我不下去,反正我没什么正经事,我跟你回洛平去,这我都到平南了,总不能不去给老太太还有郭伯母请安吧?”   “可你也不能这么不告而别吧?”薛琰被顾乐棠的任性打败了,“顾三公子该着急了。”   “没事,我开车走的时候已经留话给司机了,一是叫他过来把车开回去,二呢,就是给我三哥捎句话,”   顾乐棠才不怕顾纪棠着急呢,“静昭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急成什么样了,每天都想你,可是给你写的信一封也寄不出去,想去汴城找你,根本到不了车站就会被家里人给抓回去,”   他长叹一声,“要不是我决定变换方式,跟我爷爷说要好好跟着三哥学做生意,愣是老实地跟着我三哥两个多月,又跟我三哥保证,如果他见到你,也说你不好,我就再不提跟你的事,”   “你别生气,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就算是我三哥说你不好,我也照样会找你的,我只是哄他先相信我,”顾乐棠生怕薛琰生气,连忙解释这只是他的策略,“这不,才算是哄着他答应带我来平南。”   “那你就不怕他这次抓你回去,再不信你?”薛琰没好气的瞪了顾乐棠一眼。   提起这个,顾乐棠一下子高兴起来,“不会,我三哥昨天见了你之后,还夸我有眼光呢!他不但支持我们在一 起,还答应替我游说爷爷,让他同意我们的事。”   火车开了,想撵顾乐棠下车是不可能的了,说起来顾乐棠对自己的这份坚定,薛琰还是挺感动的,但两人的未来只靠坚定的决心是不够的,起码顾乐棠没有能力对自己的决定跟坚持负责。   他所谓的坚定都只是毫无力量的空谈。   薛琰看着顾乐棠正色道,“顾乐棠,你是个好孩子,我挺喜欢你的,”   她摆摆手示意顾乐棠不要插话,“我说了,你是个好孩子,在我眼里,你真的只是个孩子,所以,我感谢你对我的感情,但没办法接受它,我说我想见顾老先生,也只是一个医者对神医妙手的仰慕,并不是想求他同意我跟你的事。”   顾乐棠被薛琰说的低了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在你眼里,我是个没用的人,一事无成,家里说把我关起来,我连逃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他自失的一笑,“直到现在,我没有挣过一分钱,家里人也都把我当成孩子,你这么想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没有独立就没有资格爱一个人吗?”顾乐棠抬头看着薛琰,“还是你对爱人的标准跟爱情无关?”   薛琰没想到自己居然被问住了,是啊,她一向信奉的就是两情相悦,她没有想过靠男人养,所以外在条件尤其是经济条件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限制,“可是否独立是一个人能力的体现,我不求他有没有钱,甚至能不能养活自己,但他得是个独立的人,有自己的想法跟追求,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自己在做什么?   顾乐棠想了想,“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你了,我要做的事就是让你爱上我,你喜欢有能力的男人,那我就好好跟着三哥学做生意,”   他烦恼的挠挠头,“但要像三哥那样接手家里的存仁堂,恐怕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够的。”   怕被薛琰看不起,顾乐棠索性跟她交了底儿,“不过我父亲在世留下的产业,还有我母亲的嫁妆,就算是爷爷不管我,我也可以衣食无忧的,”   他没有生存压力,所以对所谓的独立也没有那么急迫,“静昭,你说我应该做什么呢?你说我照着做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儿的认真的做!”   薛琰看着一脸认真的顾乐棠,失笑摇头,是她错了,她是草根出身,前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打拼来的,所以才会认为靠自己得来的才是能稳妥的,最心安理得的。   但顾乐棠不同,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一出生,就注定了比普通人拥有更多,普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得到他目前所拥有的,就算是让他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去努力去打拼,其实也不过是在他的财富数字上添一些而已,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是将来真的世道大乱了,相信顾老爷子也会提前给这个好命的孙子安排好退路的。   薛琰看着车窗外萧瑟的冬景,这会儿正是严冬,大地除了荒凉看不到一点儿绿意,而在这片土地上耕种的百姓,每天过的朝不保夕,她怎么从来没有担心过他们的未来,担心他们有没有能力保住手里的几分薄田,因为她知道,她没有能力,她所能改变的太有限了。   薛琰伸手在顾乐棠脑门儿上敲了一下,如果时运不济,就算有顾老爷子的安排,家族的庇佑,就算是他听了自己的话努力生活,也未必躲得过一场战火,像手握重兵的马维铮,最终不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加个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是我错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也有不同的想法跟选择,我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你有选择自己最喜欢的生活方式的权力,”   薛琰自失的一笑,“我这个人啊,太强势了,忍不住就想让别人照着我的安排走,没必要的,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顾乐棠本来还挺高兴呢,薛琰最后这一句又将他打落谷底,“静昭,你别这么说,我乐意按照你的安排走,只要你肯为我安排,”   他倒了杯热茶放在薛琰面前,“其实你跟马维铮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觉得自己太小了,不想嫁人,只想有一个恋人,享受一段快乐的恋情,”   他鼓足勇气握住薛琰的手,“这些我也能给你啊,你不想嫁人,那我就不跟爷爷提咱们的事,等什么时候你想嫁人了,我就娶你,你不想,我就一直做你的恋人,真心真意的对你好。”   只要两人一直一直在一起,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   顾乐棠郑重道,“你让我做自己喜欢的事,陪着你就是我最喜欢的事,马维铮那么忙,他做的事还很危险,你可能不知道,马上就要打仗了,以后他更没有时间陪你了,”   想想他们分手真是太好了,不然马维铮上了战场,薛琰得多担心?   “要打仗了?打什么仗?”薛琰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怪不得马维铮成天说忙,“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顾乐棠有些后悔提起马维铮,但又不敢不回答薛琰的问题,“我听爷爷跟大哥三哥他们说的,这次三哥来平南,其实也跟这件事有关,毕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药品也得跟得上,我三哥说是巡视,其实也是在给马家筹药。”   薛琰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这么大的事,马维铮连提都没有跟他提过!   她不但是他的女朋友,还是他汴城军医学校的教授!既然已经在准备药品了,难道不应该问问自己,给军医处的军医们做些什么准备吗?她可是临走前还跟他提了军医学校的事!   “静昭?”顾乐棠也看出来薛琰心情不好了,“你别生气,打仗是大事,他可能不想你担心。”   “你呀,”薛琰无奈的看着顾乐棠,这人,她跟马维铮分手了,顾乐棠趁机再次表白,也算是趁虚而入,可见她不高兴,又会不自觉的帮马维铮解释,“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你知道为什么要打仗吗?谁让打的?国民政府?”薛琰将话题拉回来。   打仗是每个普通人都不愿意看到的,“是的,说是如今军阀林立,不听政府调度,所以卫主席才提议进行一场战争,彻底打破如今华夏纷乱的局面,实现一个统一的华夏。”   “马大帅是三省司令,跟卫主席一向关系良好,自然会奉命行事了,所以马师长会是这次行动西北联军的统帅,好像被编为第三集团军,马维铮也高升为集团军司令了,”顾乐棠也不知道该恭喜还是该同情了,“应该年后就会誓师吧。”   好吧,那个卫主席,薛琰双手捂脸,这下真的开始乱了,之后哪还有太平日子可过?   见薛琰这个样子,顾乐棠也不敢再说话了,他默默的注视着薛琰,一直到火车在洛平站停车。   姜老太太已经接到薛琰放假的电报,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自是喜的无可无不可的,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带了个顾乐棠回来了,搂着薛琰心肝肉的疼了半天,“这怎么瘦成这样了?”   “老钱,”姜老太太心疼完了孙女,就开始收拾没照顾好孙女的钱伯两口子。   “奶奶,钱伯跟钱婶儿照顾我可细心了,还有翠枝在呢,我不过是临近考试熬了几天夜,又忙着回来,才瘦了,”薛琰忙帮着钱伯说话,她瘦是因为在汴城太忙,吃的多也胖不起来,“我回来好吃好睡几天,就能胖回来了。”   姜老太太看孙女气色挺好,而且老钱两口子跟着薛琰一年多了,她对他们挺满意的,“那叫你娘这些天好好给你补补,”   她转头交待盯着女儿不错眼儿看的郭太太,“行啦,瞧你娘都快哭出来了,快去给你娘见个礼,想吃什么,跟你娘说。”   看到长高了但小脸比走时尖了许多的女儿,郭太太只差没落下泪来,“静昭受苦了。”   姜老太太这会儿才有功夫问顾乐棠,“顾公子这是在哪儿遇到我家静昭的?”这孩子可真够执着的,夏天不走,冬天又来了。   顾乐棠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去看薛琰,他不知道薛琰会不会告诉姜老太太,她从郑原回来的事。   薛琰一笑,“我从汴城回来的时候先拐到郑原了一趟,结果恰巧遇到顾公子了,他就跟我一道儿回来了。”   如果马维铮不死心,真的请了马夫人来提亲,而自己奶奶跟母亲完全蒙在鼓里,那就陷入被动了,“我去汴城是有事,一会儿闲了再跟奶奶说。”   姜老太太点点头,不再追问,而是转头问顾乐棠来平南的目的,还有家里老人的身体。   等姜老太太问到孙子许静安的近况时,顾乐棠就尴尬了,从回到京都,他就没有再见过许静安了。   他一回到京都就被爷爷关起来了,等出来之后,也去许静安的小公馆找他,想问问薛琰的情况。   “我去了才知道,静安兄已经不在那儿住了,说是八月份就退了房,”顾乐棠一脸的为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姜老太太。   这两天一直乱乱的,薛琰就没有想起来许静安,“把你知道的跟我奶奶说吧,我伯娘跟嫂子都去京都了,应该没什么大事的。”   顾乐棠去找许静安,结果却发现小公馆换了主人,一打听才知道八月里头的许太太就退了房了,后来又打听到,许静安回去之后,也找房东闹了一场,走后房东就再不知道许静安的下落了。   姜老太太又不傻,八月许静安还在洛平忙成亲呢,那边的“许太太”就退了房?敢情是跑了吧?   “哼,算了,破财消灾,静安受了教训,能好好在京都跟云俏过日子也算是钱赔的不亏,”马上在过年了,姜老太太也不想给自己添堵,“那边的管事每月都给我拍电报呢,说是都挺好的。”   好吧,原来不是许静安转了性子卖了碧琼,而是碧琼跑了,许静安落了个人财两空,薛琰撇撇嘴,事到如今,也只能是往好处想了,有徐氏跟厉害的徐云俏看着,起码许静安不会玩的太出圈儿!   晚上大家一起吃了饭,有小厮过来请了顾乐棠去他曾经住的松竹轩,薛琰则留在正院儿陪姜老太太说话,她直接把自己跟马维铮在汴城相遇的事情说了,也告诉姜老太太,自己跟马维铮曾经的关系。   姜老太太还没吭声,郭太太在一旁已经哭出声来了,“我可怜的女儿,娘,您可得给咱们静昭做主,姓马的是欺负咱们许家没人啊!我们静昭才多大?”   她说着一把把薛琰拉到身边,上下摩挲,“你有没有吃亏?都怨娘,想着你小,外头的事都没跟你说过。”   我就算是吃亏,这会儿也看不出来好么,薛琰搂住已经哭的快背过气去的郭太太,“娘,您别担心,我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再说咱们两家关系在呢,马维铮要真是那种不讲理的兵痞流氓,我也不能这么安然的回来不是?”   姜老太太一直在观察孙女,见她言笑自如,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忍不住叹口气,“是我疏忽了,老想着你还是个孩子,却忘了你不管长到多大,在我跟你娘眼里都是孩子,可在外头人眼里却不是,”   她冷笑一声,“我说呢,怎么洛平的西北军忽然拉了一车枪给咱们送来,还留了两个老兵,说是帮着咱们训练保安队,”原来是主意打到自己孙女身上了。   她可不像孙女还是个小姑娘,脑子里先想的是情情爱爱的,如今许家孙子靠不住,自己明显又更喜欢孙女,如果马维铮收了自己孙女,许家还不落到马维铮手里了?   “那孩子先头我看着挺好的,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明明自己有未婚妻,还敢骗你,”姜老太太越想越气,一拍身边的红木桌子,“静昭你做的对,咱们许家再上不得台面儿,也没有把闺女给人做小的,大不了奶奶把你留在家里养一辈子!”   郭太太在一旁不住点头,“对,静昭你可警醒些,咱们许家没有给人做小的,郭家更没有,娘宁愿把你留在家里当姑子,也不会把你给人做小的,不管马家再显赫,也不行!”   薛琰忙起身安抚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我知道的,我也是这么想,咱们家里不缺吃不缺喝的,我干嘛去忍辱受气?所以一看见那个秋小姐,我立马就回来了,也跟他说清楚了,”   她又把秋雅颂有病的事大概说了,“马维铮说送秋小姐回京都的时候会跟秋家退婚,然后再到咱们家来提亲……”   “呸,真是报应,”郭太太已经啐了出来,“不行,娘,我不同意,这都什么事嘛!?”   未婚妻怀了别人的孩子,未婚夫又隐瞒了身份追求别家的小姐,还是比他小那么的小姐地,郭太太活了三十多年,没听说过的事居然就发生在女儿身上,早就气的快吐血了,如何肯把女儿嫁给马维铮。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如果马维铮没有这样的事,只是跟孙女两情相悦,年纪大些她也不是不能考虑,但是隐瞒自己有婚约的情况,哄骗自己孙女,那这男人就万万要不得了,这是赶巧了顾家把秋小姐带到平南把事情给挑破了,如果没有秋小姐来郑,那孙女可要被他给骗苦了。   想到自己花一样的孙女会被人骗的这么苦,姜老太太也气愤难当,“这样吧,明天叫人把枪跟教头都给西北军送回去,咱不落他的好,以后跟马家再别来往了,呸,我看马国栋不有什么脸张嘴要粮!”   还枪?那可不行。   “枪不用还,那是我用自己医术换来的,并不是因为跟他交往的缘故,”薛琰索性把自己在汴城福音堂帮忙,然后又帮着库斯非神父,给西北军军医处培训军医的事说了,“这些枪是当时我给他的兵治伤,又给他培训军医时谈的条件,”   “那咱们就把东西留下,人撵走,”孙女儿说清楚了,姜老太太完全站在薛琰这一边,“静昭的力不能白出,呵,这人真是,他要是真来了,老婆子亲自问问他,要了钱粮要人力,现在连我的宝贝孙女儿也惦记上了,下来他还想要什么?叫许家破家么?” 第56章 准备   薛琰生怕姜老太太气狠了,过去悄悄抚了她的脉相,“我跟他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其实马维铮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今天我还听顾乐棠说,开春就要打仗了,”   这个才是薛琰最关心的事。   “要打仗?”姜老太太身子晃了晃,这是要干什么啊,能不能叫人安生日子了?“顾公子说的?”   薛琰点点头,这次战争历史教材上有,以国民政府的胜利告终,但由此开始,新一轮的争权夺利又开始了。   而平南也不如这几年太平,“乐棠说马维铮会被国民政府委任为第三集团军司令,率部往湘南去,恐怕以后也顾不上咱们了。”   见姜老太太缓过神儿,薛琰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来,姜老太太其实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有了她,才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道有了底气,“对不起奶奶,我不应该一回来就跟您说这些的,都怪我……”   姜老太太抚着薛琰的头发,“傻丫头,这种事你不跟我和你娘说,还能跟谁说?自己压在心里难过?那奶奶能不心疼?还有打仗的事,这知道的越早,咱们才越好做准备不是?”   她看着薛琰,“你是怎么打算的?”   薛琰在火车上把有限的记忆捋了几遍了,又详细了问了问顾乐棠,“我听说这次主要针对的湘南湘北的军阀,还有金陵,跟咱们平南关系不大,不过既然是开始打了,谁知道会打到什么时候呢?”   姜老太太长叹一声,“可不是么,你也说了,马家要出兵,这一出兵,”要粮要饷的,洛平是整个平南最富庶的地方,能饶得过?   她心里默算家里现有的钱粮,“这次咱们还是躲不过啊!”   这次战争大概持续了两年,之后就没有消停过了,薛琰狠了狠心,“这半年咱们许家也败的差不多了,不如趁着年关,看看能不能再出些店铺出去,”   姜老太太颔首,“咱们洛平屯着兵呢,如果乐棠说的不错的话,那恐怕等不到翻过年,就得来点兵了,”   薛琰坐直身子,“是,马维铮这阵子特别忙,前些天在新阳,”   新阳也出粮啊!   “咱们得抓紧了,出脱一批,然后么,”她一拍巴掌,就当是为了不让马维铮打自己孙女儿的主意,“等他们来征粮的时候,咱们当众把家里的田地跟店铺卖了!”   “娘!?”   郭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您一辈子的心血啊!”   “就因为是我的心血,所以才得这么着,”姜老太太笑着摆摆手,拿起桌上的小算盘跟薛琰一笔笔算账,“其实办义校,花不了多少钱,从开始到现在,五百大洋都没用了,”   房子是自己,老师的薪资也有限,加上其他的支出,根本没出去多少,“倒是修路花了不老少,这不农闲了,各庄子上的人都调过去了,原打算赶在春种前把水泉前头那段路给修完了,”   “可惜想再修路,得等以后了,”   姜老太太有些黯然,头些年她太糊涂,挣的都被马家挖走了,还不如拿出来给乡亲们办实事儿呢,“形势不由人啊!如果姓马的来,咱们这个‘世交’肯定又是首当其冲的,那奶奶就给他唱一出好戏!”   “不管修多少,修一段就能方便一段当地的百姓不是?咱们水泉庄子离城里远,先留着吧,后头有山,真出什么事,庄子上的人往山上躲躲也行,”薛琰也心疼啊,谁家也不会嫌钱多,她们许家又不是军*火商,要发战争财,打起仗来,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了,许家有钱还好些,那些百姓,日子更难过。   至于姜老太太说的给马维铮唱出戏,估计又是带头捐献,甚至干脆扔出许家明面儿上的大半家私了。   薛琰对姜老太太壮士断腕的果决佩服的五体投地,但也心疼姜老太太,毕竟就如郭太太所说,这些都是她跟老太爷一生的心血。   “其实也不急的,既然他们是往南边打,咱们平南顶多是日子过的艰难一些,总不会太乱的,而且我觉得这一仗怕是一年半载打不完,咱们有的是时间,而且一次给的太痛快,人家未必会相信咱们许家已经河干海尽了,没准儿还会想着只是九牛一毛呢!”   人心这东西最是难以估测,你全部拿出来,说不定他们还想亲自搜了搜呢!   姜老太太嗯了一声,“静昭说的对,不能头一回就这么着,反而叫人怀疑咱们装穷呢!得一次两次之后,再摆出倾家的架势来,”等许家败了,马维铮未必就会对孙女再下手了吧?   想到这个,姜老太太又担心起薛琰的未来来了,“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怎么着都行,只是你们,你大哥在京都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我拍了电报过去,他们小夫妻今年是第一年,得回来过年祭祖才成,明天再叫人催催,”   什么地方乱,京都总不会打仗吧?“等开了年,我叫梁掌柜往京都去一趟,买处宅子,洛平要是呆不住的话,你跟你娘去京都投奔你大哥去!”   哎呀可别,许静安能把她们娘俩儿给卖了,“奶奶,我明年夏天就毕业了,之后还想到京都去读医学院,你这儿先别急,等我在京都稳定了,咱们再买宅子,然后把您跟娘都接过去,”她们都走了,只留下姜老太太怎么行?   “我就不相信马家会派人看着咱们,可着咱们许家一只羊身上薅羊毛,瞅个机会咱们一家老小跑路了,难不成他们还追到京都要粮要饷?”   薛琰夏天的时候也看姜老太太算过账,对许家的家业知道个大概,只要能保住一半儿,他们就能依然吃喝不愁,何况她将来也不是会能挣,看现在的工资水平,就算是许家全没了,她当医生也养得起姜老太太跟郭太太。   离开自己活了一辈子的洛平?姜老太太想想都觉得疼,但这都是后话了,“行,真到了那一天,奶奶就跟你们走。”   郭太太已经是目瞪口呆了,“那我,我呢?我要不要把嫁妆田也卖了?还有你舅家?”   薛琰噗嗤一笑,“娘您别急,真的不用急,等再过个小半年儿的看看局势,真不行就卖了,说是给我办嫁妆呢!”   郭太太点点头,没有女儿,她要那么东西也没什么用,外甥已经去京都了,真不行叫哥哥他们也到京都去,“我听你的,明天我就开始把我的嫁妆都盘一遍。”   其实自己有一幢楼,许家的浮财都搬进去也是绰绰有余,但这事真没办法跟两位长辈讲,倒不是怕她们出卖自己,而是怕吓着她们啊!   “顾乐棠没跟顾三公子打招呼就跟着我跑了,我估计顾三公子用不了几天就会过来的,毕竟洛平也有好几家存仁堂呢,”薛琰敲着桌子,一笑,又把顾三的话跟姜老太太讲了,“他说要我做顾家的媳妇,咱们跟他打听消息,他应该不会瞒咱们的。”   真是花香蝶自来啊,姜老太太都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了,如果搁太平盛世,孙女招人喜欢当然是好事,“看你的意思,对顾小公子没什么意思啊。”   还是自己奶奶,说话好直接,薛琰笑道,“您也说是‘小’公子了,嫁到顾家去,吃喝不愁无忧无虑,顾乐棠心思单纯人还良善,可我不喜欢他啊,跟自己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处,我觉得自己会跑的。”   郭太太原本听了女儿的话,觉得顾乐棠挺好的,尤其那还是京都顾家,女儿真嫁到那边去,她就彻底放心了,“可顾家能保护你啊,顾公子那个人看着也没多少心眼,顾家更不会做出贪你嫁妆的事……”   薛琰耸耸肩,“我自己也可以保护自己,而且咱们不能指望别人保护,得自己强起来才行。”   她抱住姜老太太的胳膊,“奶奶,这在汴城的时候,专门跟马维铮学了枪法,每天还去西北军的靶场练呢,虽然现在还谈不上百步穿杨,但也不是花架子了,我还跟着他的兵学拳脚呢!”   薛琰没说完呢,郭太太眼泪又掉下来了,这是什么世道啊,她原本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却得学那些粗人才学的东西。   姜老太太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在她看来,自己会才最靠得住,“嗯,明天把咱们保安队的队长给叫过来,过年都不许回家了,给我好好练本事!”就算是将来孙女去京都,也得有可靠的人跟着才成。   晚上郭太太干脆没让薛琰离开自己,而是把她带回自己的寒芳院,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   薛琰已经多年没有跟母亲睡在一起了,好在郭太太的床够大,而且她也能理解郭太太焦虑的心情,“娘,事情没有您想的那么糟糕,我跟奶奶也是做个最坏的打算,没事的。”   “希望吧,”郭太太也不想再给女儿添负担了,“我懂的没你跟你奶奶多,静昭,有什么事你可别瞒娘,娘都听你的安排。”   薛琰想了想,“这样吧,不管以后战火会不会波及到洛平,咱们家里有些用不着的东西留着都是占地方呢,娘不如趁着过年的功夫清理一遍,能处理的就开始处理吧,像什么布料,皮货这些,留着家里够用的,剩下的趁着打仗的信儿没传开呢,都处理了,如果洛平没事,咱们将来慢慢再置办,如果有事,咱们去京都,也带不走不是?”   倒时候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呢。   郭太太点点头,这些东西库房里真的存了不少,之所以存着,大都是因为东西太好,老太太跟她都没舍得出手,“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倒不如换成硬通货,咱家还收着不少好药材呢,我明天就送你表舅那儿,”   “这可不行,您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啦?”   薛琰也不睡了,直接坐起来靠着床阑,“还有字画,书籍,瓷器,这些您都交给我,等开了春,我去郑原外国人开的银行里开个保险箱,存到那里去。”   这只是薛琰哄郭太太的说法,其实她想把这些东西搬到空间里去,许家书画不算多,也就郭太太陪嫁的那些,珍不珍贵她不知道,但是郭太太的念想,留下来比毁了强。   至于瓷器,许家名下有专门烧瓷的窑,每年出的精品,除了在自己家的铺子里卖,姜老太太还会留下自己喜欢的,薛琰在正院儿就见过许多,这种东西,易碎难保存,还是弄进她的空间里,等到将来再出世的好。   郭太太愣了一下,“你这孩子,还跟我说没大事呢,你看看你,什么都想到了,”这简直就是在为离开洛平做准备嘛!   好吧,她又把郭太太吓着了,“娘,您不是说信我嘛,那就听我的话就好啦,我也是以防万一不是?咱们许家不管真有钱还是假有钱,都是顶着洛平首富的名头呢,不管哪支队伍来,头一个要找的就是咱家啊!”   这个郭太太哪会不懂?她难过的是自己女儿小小年纪就得操心这些事,“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开始收拾,你也跟着吧,怎么安排,娘都听你的,”   她想了想,“你舅舅那里……”   “把舅舅也请来吧,要是他愿意,就把家里的细软清一清,交给我也行,或者趁顾乐棠回京,带过去交到表哥也成!”   “还有,娘,我再说一件事你可不许吓着,但这真的是为你好,”薛琰灵光一闪,一个新点子又出来了。   自从女儿去了汴城开了眼界长了本事,自己这颗心啊,就没有落下来过。郭太太有些忐忑的看着薛琰,“你又要做什么?”   薛琰从床上下来,找到自己的小包,从里头拿出来马维铮送她的那支勃郎宁,“您看这个?”   “干,干什么?”   “世事无常,娘,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抽空教你打枪好不好?”薛琰把枪放到郭太太手里,郭太太才三十多岁,以后的路长着呢,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奶奶不常说,艺多不压身,要不是她年纪大了眼力不好,我还想教她呢!”   见郭太太抿着嘴不吭声,薛琰又下了剂猛药,“您想想啊,咱们家有钱,还都是女人看家,万一哪天遇到坏人,你跟奶奶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可怎么行?真到了那一天,没人会想到你身上有枪,还会开枪,”   薛琰眨眨眼,“您有了这个,不但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奶奶不是?”   “可咱们才招了家丁,”   “那些人哪有自己靠得住啊,万一到最后一步呢?”   郭太太沉吟片刻,牙一咬,颤抖着手接过薛琰手里的勃郎宁,“成,你奶奶年纪大了,你还小,我不能啥也不会!”   女儿反复跟她说不会有事,可又不停的安排后路,郭太太鼻子一酸,装作看不出来事态的严重,她得会开枪,真的有个不测,就算是保护不了别人,也能杀了自己!   ……   家里头商量好了,第二天就行动起来,薛琰没功夫招呼顾乐棠,干脆就请他去许家的义校里当个代课老师,具体课程没有,就是闲了给孩子们讲讲京都的事情,让从来没有出过洛平城的孩子们知道外头更大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顾乐棠也不是没眼色的人,他跟着薛琰到许家的第二天,家里的气氛就一次了,几个主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想想也知道是因为自己跟薛琰说的西北军要出征的事,他帮不上什么忙,干脆就听薛琰的安排,老实在义校里当了个代课老师。   不过他才去了一天,就喜欢上这个地方了,孩子们单纯可爱,求知欲也强,不管顾乐棠跟他们讲什么,哪怕是他看过的外国小说跟电影儿呢,他们都喜欢听。   “你要请所有的孩子看电影儿?”薛琰还不知道洛平有没有电影院呢,这人才来了两天,就要请义校的孩子们看电影?   顾乐棠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去电影院问好了,包场就行了,总不能我跟他们讲电影如何如何,孩子们却想像不到,就看《苦儿弱女》还有《小朋友》,你看过没?咱们一起去?”   这些电影别说看过,就是听薛琰都没有听说过,但名字似乎还挺适合小孩子看的,“算了,我这些天有些忙,你带孩子们去吧,不过要跟学校的先生们组织好,得考虑好安全问题。”   顾乐棠其实是想变相请薛琰看电影的,但薛琰不肯去,他也没有办法,想想还有那么多小孩子,真的去了两个人也没有办法单独说话,“那好吧,等将来有新电影儿了,咱们再一起看。”   “好吧,”虽然对这两部没多少兴趣,但这个时候的黑白电影薛琰还是很想见识一下的,“等将来有好看的话,咱们一起去。”   ……   顾纪棠没两天就赶到洛平了,在别人家里他也不好教训弟弟,只能装作自己知道并且赞同弟弟送薛琰回来的样子,诚恳地向姜老太太表达了感谢,感谢她们夏天时对弟弟的照顾。   姜老太太也不揭穿,更不跟顾纪棠虚与委蛇,直接问了薛琰走后马维铮的事,等知道马维铮当天就乘了专列送秋雅颂回京都,不由一笑,“倒是个爽快人儿!”   顾纪棠跟着笑了,“确实,军人嘛,历来是雷厉风行的,其实维铮兄也不愿意委屈了静昭小姐,他也有他的不得已。”   “哼,顾三公子,违心的话就别说了,我孙女是受了委屈,但老婆子却没看出来马维师长有什么不得已,”而且这顾纪棠还嫩着呢,替人说好话也说的没多少诚意,“我倒是听小公子说了个消息,还请顾三公子实言相告,”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一字一顿道,“咱们京都的政府,是真的要打仗了么?”   顾纪棠还有许静安的消息要跟姜老太太说呢,没想到人家居然问了这么个问题,他暗骂弟弟嘴长,这事儿如今还是机密好不好?   “老太太说的没错,确实是要打仗了,不过咱们洛平应该只算是后方,除非是国民军败了,不然波及不到的,”顾纪棠给姜老太太开安心丸,如果真的打到洛平来,那西北军等于是溃败的差不多了。   被姜老太太满是精光的眼睛盯着,顾纪棠下意识道,“我这次过来,也是准备从三省存仁堂里给西北军,呃,也就是未来的第三集团军筹药材,”   他有些不意思地看了看薛琰,他在薛琰面前没少说马维铮的坏话,结果还跟马维铮站在一起了,“等第三集团军正式成立之后,我会出任后勤供给部的副主任,”   薛琰差点儿没笑出来,顾家一点儿也不傻啊,大批药材拿出来,可是要给儿孙谋军功的,“奶奶,这一点您可真得跟顾神医好好学学了,不然大哥现在怎么也得是个校官了吧?”   姜老太太也有些傻眼,她真的没想到啊,原来军队里的官还能这么来啊!   在她淳朴的思想里,捐粮献饷的给马家,已经得到了马家的庇护做为补偿了,哪里还能再问人家要官儿啊,而且前朝买官卖官的她知道,原来这民国部队里的官儿也可以买来啊!   怔了怔她才讷讷道,“是啊,要不是你大哥当年年纪小,真得叫他也去西北军里长长见识才行。”   饶是她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才明白原来这高门大户办起事来,比她这些小老百姓无耻的多!   而且那些当兵的想问这些人家要东西,是得出血的!   薛琰一脸戏谑的看着顾纪棠,“顾三公子还得管着三省的存仁堂呢,前线定然是不会去的。”   我又不傻,上什么前线啊,“后方支援也很重要的,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说起来许家确实是太实在了,“其实叫我说,许大少爷真不如去西北军呆上一阵儿呢!” 第57章 八卦   听姜老太太说起许静安,顾纪棠干脆把自己了解到的许静安在京都的消息备细说了,反正有些事是瞒不住的,姜老太太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强。   顾乐棠一从京都回来就嚷嚷着要娶许家小姐,甚至还悄悄找老二弄军/火,顾家人能不查嘛,可一查,就许静安这作派跟傻劲儿,都不用顾老爷子发话,顾家二爷就直接下了断言,许家女休想进顾家门儿了!   “叫顾三公子见笑了,静安是我太娇惯他了,才会叫人骗了,”   顾纪棠说的可比顾乐棠清楚详尽多了,看来人家真的是一直在留意自己这个孙子了,偏许静安一点儿也不争气。   姜老太太长叹一声,“是我教孙无方啊!”   她真的宁愿孙子是顾乐棠这样的,起码乖巧听话不惹是生非啊。   薛琰听完,才知道许静安哪是在寻到“真爱”了啊,捋捋时间线,人家碧琼姑娘从许静安回洛平,就行动起来了,先是以去洛平寻夫的理由,卖光了小公馆里的家具,然后又跟房东要回了租金跟押金,卷着许静安所有的东西溜之大吉了。   这一笔恐怕捞了小万把大洋啊!怪不得许静安要接徐氏跟徐云俏进京呢,就凭老太太一月一百大洋,他得重新置办一切,对于花惯了的许静安来说,根本就不够用啊!   顾纪棠一派诚恳,“老太太也不用太自责了,谁家没有几个不成器的子孙?当年就是我们兄弟几个,也没少挨老爷子的打,许大少爷年纪还小,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不会了。”   顾纪棠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心里一点儿也不同情许静安,不过他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一个小地方跑到京都去的所谓大少爷,说难听些其实就是个土包子,偏还不知道天高地厚,又羡慕京都的繁华,不被迷花了眼才怪呢!   他下意识的把目光投向坐在姜老太太身边的薛琰,可这许家的女儿怎么教的这么好?那些京都的小姐们,也未必比她有见识,难不成这一家的精明全长女人身上了?   薛琰感觉到了顾纪棠的打量,温婉的一笑,“其实我大伯娘跟大嫂去了京都,奶奶就不像之前那么担心了,您可知道我大哥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么?”   知道顾乐棠一直对薛琰没有死心,顾纪棠一直叫人盯着许静安呢,“静安贤弟现在日子过的还算安稳,大太太跟大少奶奶在京都,关上门过日子,倒也顺遂。”   人家都派人盯着许静安了,薛琰替姜老太太把要问的都问清楚,也省得许静安回来的时候,再信口开河把家人给骗了,“我大哥的日子过的只是顺遂?不怕三公子笑话,我大哥一心想光耀门楣,希望毕业之后能在政府里谋上个一官半职,比起读书,他更喜欢广交朋友,不知道吃了这个亏之后,他的毛病改了没有?”   顾纪棠并不清楚许家对这个唯一孙子的态度,迟疑了一下,“我也曾在一些聚会上见过静安贤弟,”   只是他对许静安成见颇深,不爱搭理他,“他确实也结交了一些次长部长家的子弟,只是,多是些走马章台的人物,说实在话,那些人多是靠着家里,成不了什么气候。”   “呃,对了,好像贵府大少奶奶也被静安贤弟送到附近的中学读书去了,看上去两个感情也算是融洽,静安贤弟出去交际,大少奶奶大多时候会陪眷去的,”顾纪棠一笑,把自己知道交代了个彻底。   薛琰见姜老太太不再说话,起来向顾纪棠道,“谢谢三公子了,要不是您细心,我们还不知道大哥在京都的情况呢,我们许家的事想来您也知道一些,大哥是许家唯一的男丁,奶奶对他期望甚重,生怕他行差踏错,惹出事端,再累及自身。”   这位小姐还真是两副面孔啊,郑原的薛小姐犀利傲气,洛平的许小姐温婉有礼,顾纪棠真想马上回去问问弟弟,他到底看中的是哪一个?   “大小姐不必客气,静安是乐棠的朋友,关心他也是我们这些兄长应该做的,”他站起身来,“按理说我来了,应该把乐棠接到饭店里住的,只是他好像很喜欢贵府,定然不会愿意的,倒不如让乐棠有府上再叨扰几日,”   他苦笑一下,“不瞒老太太,我到洛平来,最主要的还是收拢洛平库里存的那些药材,如果能再收一些,就更好了。”   西北军的什么副主任哪里是好当的?姜老太太点点头,“乐棠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他,三公子自管忙去吧,乐棠住多久都没有问题。”   ……   顾乐棠最怕的就是三哥来了,他得离开许家,结果顾纪棠直接替他开了口,让他留在许家,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了,只是义校他没去几天,人家就放了寒假了,搞得顾乐棠颇有些壮志未酬的遗憾,再次成了薛琰的跟屁虫。   因为临近年关了,郭太太还有过年的事情要安排,姜老太太则要收各处庄子铺面的账,一个比一个忙,薛琰干脆把整理郭太太嫁妆的事全权接手了,反正跟许家的产业一比,郭太太的嫁妆也显得有限许多,薛琰完全忙的过来。   这下顾乐棠也不好守着薛琰了,毕竟人家每天经手的都是郭太太的嫁妆,无奈之下,他干脆白天就出去会友,反正顾家两位公子到了洛平,递帖子宴请的人家也不在少数,没两天,顾乐棠就跟李氏洋行的几位少爷混熟了。   李家三位少爷不是一个娘,关系难免就复杂了些,但顾乐棠不是大宅门里混大的,跟他们处的都不错,尤其是大少爷李少谦,跟顾乐棠尤为投契,虽然顾乐棠一直没看出来自己哪里投了李少爷的脾气。   “这位李少爷真是的,每天硬拉着我讨论什么小说啊诗歌这些,我就奇了,他那么仰慕西方的文艺,怎么不出去看看呢?”顾乐棠也只有晚上才能见到薛琰,跟她聊聊天儿,这一见到薛琰,就忍不住开启吐槽模式。   薛琰知道姜老太太虽然没有明说,心里对顾乐棠是相对比较满意的,原因简单,顾家是棵大树,顾乐棠又是个不错的孩子,貌似以后也不会对老婆太差,所以对他成天来缠着她,姜老太太采取的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   不只是姜老太太,就连郭太太心里怕也是存了这样的主意,所以一向讲规矩的她,对顾乐棠成天围在薛琰身边,也只当没看见。   “李家大太太只的李少谦这么一个儿子,舍不得他出去呗,”李氏洋行的事薛琰也听姜老太太八卦过,李大太太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生怕离的远了失了李老板的心,将来分家再吃了亏,硬是把个爱好文学的儿子给拘在身边。   顾乐棠也看出来李家情势了,“叫我说李大太太也是看不开,李老板年纪又不大,下头李少辉跟李少明小着呢,把少谦留家里有什么意义?反而消磨了意志,我看少谦兄对做生意没有一点儿兴趣,每天过的跟笼中鸟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薛琰觉得顾乐棠倒是比李大太太看的清楚,“不过这也怪李少谦,他一个大小伙子,腿长的自己身上,想走谁还拦得住?”   自己不强硬,非要怪环境。   “诶,我有个事儿跟你说说,你想不想听?”说起李少谦了,顾乐棠把自己藏在心里的八卦拿出来跟薛琰分享,“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什么?”薛琰也情不自禁放低了声音,“李家的?”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开始说呢,”顾乐棠有些不满,这人,猜到也装一装不行?搞得他分享八卦的兴趣大减。   薛琰噗嗤一乐,“你这些天跟谁走的最近不明摆着嘛,而且我还猜出来了,你这个‘事儿’,还是桃色的。”   “你又知道!”顾乐棠伏在桌上看着抄账的薛琰,“我就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他往薛琰跟前凑了凑,“你这么了解我,也是喜欢我的吧?”   这人才消停了几天,又来了,“这根本就不用我了解你,你看看你那一脸猥琐的笑容,谁都猜的出来!”   顾乐棠揉揉脸,“我哪儿猥琐了?诶,你还要不要听了?”   “说吧,”八卦,还是桃色的,薛琰自然也有兴趣了,“你发现谁跟谁有情了?”   这人,顾乐棠点着薛琰,“你都把话说完了,我还说什么?不说了!”   “不是啊,最关键的情报还掌握在你手里啊,谁跟谁啊?”其实薛琰猜着男主一定是李少谦,顾乐棠也就跟他走的最近,而且李少谦正当年少,模样生的也不错,又是李氏洋行的大少爷,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不少。   果然,顾乐棠撇撇嘴,“我其实都想劝劝少谦的,但这毕竟是人家家的事,我想了想还是装不知道吧,唉,这快过年了,我哥马上要再回郑原了,我得回京都去了,这事儿啊,咱们就当不知道了。”   “李少谦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顾乐棠不是个等级观念很重的人,他都说想劝李少谦了,看来女方这身份……   “就是他们家的那个三姨太,听说以前是省城的女学生,家里穷就嫁给李老板了,”顾乐棠烦恼的摆摆手,“也怪我,好好的不呆在少谦的书房里,乱转什么啊!”   结果就叫他看着李少谦跟三姨太抱在一起了。   他冲薛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儿我也是憋不住了跟你说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了,不然少谦没大事,三姨太肯定完了,她看年纪也就二十岁的样子,大好年华的没了太可惜了。”   “可是给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当三姨太,是她自己选的路啊,如果她不满意,可以登报离婚,而不是背夫偷情吧?”   薛琰白了顾乐棠一眼,这人的三观真是,三姨太的做法说的难听些,就是东家食西家宿嘛,什么好处都叫她占了,“我问你,李三姨太是怎么跟的李老板?被逼的还是被抢的?还是替父还债的?”   她见过李三姨太两次,看那个得瑟样子,应该不会是这几种,那她敢这么作,以后怎么还希望她都能承受的了,而不是又要埋怨命运不公。   这个顾乐棠还真的不知道,挠挠头道,“我哪会知道这个?反正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你听听就行了,可千万别在外头露出来,不然我罪过可就大了。”   “知道了,我闲的那啥疼啊,管人家的污糟事?李老板也是的,人老心不老,都能当人家爹了,还不知道修身养性,往家里弄小姑娘,被绿了也是活该,”薛琰翻了个白眼,“诶,我问你,你见到李老板了没有?他身体怎么样?”   李老板的风湿热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顾乐棠想了想,“我就见过李老板一次,这不年关大家都忙嘛,听说是在盘账呢,对了,他还跟我说了,你们定的汽车已经到郑原了,用不了两天就运到洛平了,”   “等车到了,我教你开车怎么样?”顾乐棠又想到一件可以跟薛琰一起做的事。   “车要到了?太好了,”买辆车等的时间可够久了,“那明天我叫人去洋行再问下具体的日子,不过教我就不用了,我会,在汴城学的。”   在汴城学的,不用问顾乐棠就知道是谁教的了,“静昭,你还想他吗?”   “谁?马维铮?”薛琰把账册合起来,有顾乐棠在身边不停的嘚啵,她真的很难集中思想对账,“偶尔会吧,这也很正常啊!”   就算是分手不能做朋友,但也没必要当仇人,薛琰看着便秘脸的顾乐棠,“我觉得吧,估计你想他的时候比我想的还多呢!”   想到马维铮,薛琰更多的会想后几年的战争,跟许家的处境。   在她的记忆里,奶奶好像没有上完汴城女师就嫁人了,之后就过着伺候人,生孩子的日子,直到爷爷蔡幼文驻防在洛平,她跟着蔡幼文学了医术,后来蔡幼文离开了部队,在洛平开了私人医院,奶奶就开始在蔡家的医院里帮忙了。   直到新社会,她的后半生都跟医疗绑在一起,靠着跟蔡幼文学来的医术还有后来的自学跟进修,她到了洛平市医院工作,独自养大了几个儿女。   而小时候她过寒暑假回洛平,从长辈们讲古中听到的,也就是四几年的时候,鬼子打到洛平,一家人跟着爷爷的部队往西逃了,后来发现无事,又随着部队回到了洛平。   所以说,奶奶在洛平住的年头最长,却一直没有经历过严重的战乱。   自己提了一句马维铮,害的薛琰不理他了,顾乐棠也是怏怏不乐,他无聊的玩着薛琰桌上的算盘,“我以后不跟你提他了。”   “有什么提不提的,我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我不过是想到别的事罢了,”薛琰看着顾乐棠委屈的小模样,一笑,“我跟你说,以后我跟他打交道的机会还会有,你呷什么干醋啊,再说你是我什么人?吃醋你也没立场好吧?”   “我当然知道,你不用专门再提醒我,”顾乐棠嘟着嘴,不满的横了薛琰一眼,“静昭,你太狠心了,除了年纪不够老,我哪一点儿不如马维铮?”   哈哈,薛琰被“不够老”给逗笑了,这货连说自己的缺点都要黑马维铮一把,“你比他长的好,出身也好,脾气更是好的没话说,可是呢,”   薛琰撸了把顾乐棠的头发,“我不喜欢你这一款啊!”   “这一款?我又不是衣裳,”顾乐棠一拍桌子,“是衣裳也得试穿下啊。这个我懂,我姐姐跟嫂子逛街,有时候觉得哪件衣裳或者首饰,并不觉得有多喜欢,也觉得不适合自己,但真的一穿一试,反而特别漂亮,最后就买下来了。”   他桃花眼眨的飞快,“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我这款不好?”   见薛琰绷着脸不说话,顾乐棠坚定地道,“起码事实证明,马维铮那一款并不好不是?”   “哎哟,你这个孩子啊,我发现你的长处了,你啊,是个营销高手啊,你要是去你们存仁堂当伙计,一准儿生意兴隆!”   顾乐棠不理会她的揶揄,“你先试试好不好?你放心,如果你还是觉得我不好,我再不纠缠你,”   他抠着书桌边上的刻纹,“那天你跟马维铮的话我也听见了,你不想太早成亲,你说你只想恋爱,那我们就恋爱好了,真的只是恋爱。”   薛琰摇摇头,“我累了,而且马上又要打仗了,不管洛平会不会被殃及,我都没有闲情逸志来考虑风花雪月的事,”   见顾乐棠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薛琰有些不忍心,“我还小,你也一样,等咱们再长大些,如果你还喜欢我,到时候再考虑好不好?”   “还有,”薛琰看着顾乐棠瞬间明媚起来的脸庞,忍不住伸手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我不喜欢青涩的少年,”她没有心情跟闲功夫调/教小奶狗,更喜欢简单直接的老司机。   什么意思?“你喜欢年纪大的?”   顾乐棠听不懂,“为什么?你见的男人太少了不懂的,那些老男人,一上了年纪,弯腰拱背的,秃顶还腆着大肚子,要多丑有多丑,你别看马维铮现在挺壮的,国民政府那些督军大帅的我见过好几个呢,都丑的不能看!”   “哈哈哈哈,好吧,我知道了,顾乐棠,你说的跟你不会老一样,”这孩子根本没有get她的点在哪儿啊。   顾乐棠振振有辞,“我会老啊,但我比他年纪十岁呢,晚十年!”   薛琰还不知道顾乐棠芳龄几何,“你今年才十六啊?看不出来啊,你们长的都挺着急的。”   “我二十了,你的意思马维铮才二十六?那是他长的太着急了,你看,他二十六成天皱着眉板着脸,跟三十岁的老头子一样,等他三十的时候,还能看么?”顾乐棠得意的挑挑眉,他生的好是整个京都都公认的,在颜值上绝对碾压马维铮。   薛琰乐不可支,这话要是叫马维铮听见,非气死不可,该,谁叫他爱在人前装老成持重呢?   “是是是,你长的最好看了,”这话薛琰说的一点儿都不心虚,顾乐棠最大的优点就是长的漂亮了,如果按分值计的话,颜值分绝对超过他的品德分。   “你也好看啊,所以光看长相,咱们才最该是一对儿的,金童玉女懂不懂?就是说的咱们,”顾乐棠握住薛琰的手,“静昭,你不想恋爱我能理解,那你也别赶我走,我陪着你好不好?”   这孩子真是,薛琰无奈望天,“顾乐棠,你这样的话,会叫我有很深的负罪感的,会觉得如果不跟你在一起,不亏欠了你,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为了怕亏欠你,我会远离你,甚至会讨厌你,所以,咱们还是先保持距离的好。”   顾乐棠刚刚晴朗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阴云密布,“我知道了,你不想跟我恋爱我接受,但你不要跟我保持距离,我过不了几天就要走了,你就算是不保持,咱们也会是千里之遥。”   薛琰最受不了顾乐棠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了,跟自己怎么着他了一样,“那咱们说好了,朋友就行,再近不可以。”   ……   顾纪棠连忙了几天,终于把洛平存仁堂的筹药的事安排好了,准备回郑原把弟弟送到去京都的火车上之后,自己亲自再去走一趟汴城。   平南最重要的三个地方,郑原,洛平跟汴城他亲自跑,至于漯水,安平,新阳,这些地方,顾纪棠已经叫郑原的掌柜给他们打了电报,他到了郑原,统一按排各处筹药的事,不止是筹药,顾家在承担了为西北军提供若干大夫的任务。   说到这个,顾纪棠对薛琰再次刮目相看了,他也是薛琰走后从马维铮那里知道的,薛琰居然在汴城的时候一直在福音堂里当大夫,甚至还帮着马维铮建了一所西北军的军医学校!   怪不得马维铮立场这么坚定呢,何着这姑娘不但生的美性子有趣,还有大用啊! 第58章 咖啡厅之约   顾乐棠在许家住的挺高兴的,每天可以看到薛琰的日子,对他来说就是天堂。   谁想到就听顾纪棠要送他回京都,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我就在洛平等着你,等你忙完了跟你一块儿回京都不行?为什么我得先回去?”   顾乐棠随手就是一个理由,“静安不是马上要回来了?我怎么也要见见他啊!”   “我今年不回去过年了,”顾纪棠这个第三集团军未来的后勤供给部的主任,不拿出些政绩出来,将来怎么从这场战争中分一杯羹?   也就许家这样女人当家的,才迫于马家的威势,傻乎乎的出钱出粮,不知道跟马家提条件,害的家里那个一心走仕途的许大少爷在京都上蹿下跳,洋相出尽。   顾纪棠不回京都了?太好了,顾乐棠立马有了理由,“那我也不回了,总不能叫你一个人在郑原过年吧?爷爷要是知道了,该骂我没有手足之情了,二伯母也会伤心的。”   你还真会说,“你放心,爷爷绝不会骂你的,倒是你,你可是爷爷跟奶奶的开心果儿小心肝儿,要是没有你陪着,他们的年都过不好,你忍心两位老人过个年还为你牵肠挂肚?”   好吧,这理由他没办法反驳,“那我也再等些时候,等你忙完了,我看你准备怎么在郑原过年,回去奶奶问起来,我也好回答不是?而且,我可是过来跟你学着打理存仁堂的,你在外头奔波,我怎么好甩手回家去了?”   “嘿,你这小子,本事没见长,嘴皮子倒是变利索了,这种理由你都找的出来?你跟我学着打理存仁堂,那好,明天咱们就一起去汴城,以后你一直跟着我,我可是不再回洛平了,”顾纪棠被弟弟气乐了,“走,咱们这就去跟姜老太太辞行,顺便感谢她这几天的招待。”   “去汴城干什么?我才不去呢,没意思,我想在这儿陪着静昭,你不知道她成天有多忙,我留在她身边,还能帮帮她,”顾乐棠连忙摇头,去汴城也是巡视药房,盘账这些,他才不喜欢呢。   顾纪棠无奈的看着顾乐棠,“人家都忙着为过年做准备的,你一个外人成天在许家掺和什么?这几天人家让你帮忙了没?”   顾乐棠当然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在洛平他就可以看到薛琰啊,“万一她需要人帮忙,我却不在她身边……”想想都难受。   “你以前不还跟我说了,许小姐是个有本事的,我这次亲眼见了,她的医术确实不一般,跟咱们顾家不同,她学的是西医,”想到薛琰在圣约翰医院里准确说出来秋雅颂的病情,连位置都能说出来,这隔皮断肉的本事可不是对医学了解个皮毛的人能做到的,“你觉得她会乐意嫁给你这个成天无所事事就知道围着女人打转的男人?”   那样的女人有,但绝不会是这位,可惜弟弟一直没有看明白,“你想想马维铮是什么样的人,再看看你自己。”   顾乐棠被哥哥毫不客气的揭了伤疤,颓然的低下头,“可是家里的生意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也不喜欢学医,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也参军去?”   参军打仗?可得了吧,顾家三房可就他一根独苗儿,顾纪棠摆摆手,“我要是你,就到汴城去,我挂了个后勤供给的职,你就在我手底下算个跑腿办事的,等将来叙功的时候,我也把你报上去,相信马国栋跟马维铮不会介意一个职位的,你怎么也得有个开始吧?立了业,才好跟许家说话不是?”   顾乐棠承认顾纪棠说的都对,但在西北军?“不,我才不给马维铮当手下呢!”   “这只是权宜之计,算是个起步,有了这个资历,将来不管是请大哥,还是请贺老帮忙,总得有个由头不是?到时候京都各部,你随便挑一个呆着,”如果在这次战争中镀个金,将来不论往哪里去,底子都硬实一些。   见顾乐棠还在犹豫,顾纪棠沉了脸,“你自己决定,是明天跟我去汴城,还是我叫人送你回京都,想好了来找我!”   ……   顾乐棠根本没想,直接跑到薛琰这里找她来了,等他把顾纪棠的决定说完了,薛琰不由感慨,“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啊!你舅舅是哪位?”   顾乐棠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没跟你说,我舅舅叫贺秀山,以前出任过滇南的政府主席,现在的国民政府的监察委员,也算是有点来头吧。”   薛琰眨了眨眼,“顾乐棠,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有个神医爷爷,还有一个什么监察委员的舅舅,你不可劲儿作已经是好孩子了,薛琰觉得自己傻才成天说他不积极向上呢,不欺男霸女,不为非作歹,还长成一个乖宝宝,已经很正能量了好不好。   “你别这么看我,我没什么本事,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但也知道不能靠裙带关系,我舅舅人很严肃的,看见我就没有好脸儿,我觉得我三哥的安排根本就不靠谱,他才不会帮我呢!”   顾乐棠被薛琰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撸了把头发,“真的,我舅不怎么喜欢我,说我‘子不类父’。”   了不肖父?“那你父亲以前是做什么的?医学天才?”薛琰好奇了,她历史盲,不知道贺秀山哪位,但贺秀山这么牛叉,他嫌外甥不像妹夫,可见顾乐棠他爹,也应该有两把刷子才对。   顾乐棠神情微怔,“我对父亲母亲印象不深,听奶奶说他们是在英吉利读大学的时候认识的,我父亲自小就是神童,跟着我爷爷学医术,后来又去英吉利学西医,说是读完学位,就在京都开属于我们华夏人的医院,”   顾乐棠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娘在英国生的我,我一岁的时候他们把我送回华夏,一起回英吉利的时候出了意外。”   薛琰叹了口气,这年月能到英国深造,确实不是一般人了,“咱们也算是同命相连了,我娘怀着我的时候,我父亲就因病不在了,我是遗腹女,”   她伸手在顾乐棠的头上胡撸了一把,“没事的,咱们都长大了,也不比别人长的差,”   奶奶许静昭是遗腹女,而薛琰自己,则是十一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一直由母亲一个独自抚养长大的,说起来,他们三个人,也算是有缘人了。   顾乐棠年纪小,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伤痛也没有那么的深刻,何况身边还有个更可怜的薛琰,他学着薛琰的样子在她的头上揉了揉,“是啊,我们好着呢!”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觉得你顾三公子的安排还是有些道理的,就像你说的,到底适不适合,得试过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而且你跟着顾三公子出去走走看看,开阔下眼界总不是坏事,”薛琰是不能跟着去,不然她倒想过去长长见识了。   “你去听了看了,回来讲给我听听嘛,你知道我是学医的,还给汴城的军医学校上课,这些事情多知道一些没有坏处啊。”   “那好,那我跟我哥去,”薛琰对这些有兴趣,顾乐棠就如同自己找到的兴趣点,“我去好好看好好听,嗯,晚上我就把看到的记下来,等将来拿给你看。”   ……   顾乐棠第二天就满怀壮志的跟着顾纪棠往汴城去了,果断的让一直以为他会再住两天的姜老太太瞠目结舌,薛琰没有把自己如何哄得顾乐棠欣然赴汴的事告诉姜老太太,只含笑听着姜老太太感叹顾乐棠还真是个小孩子,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的。   “其实这都过了腊月了,他也觉得再在咱们家里住着不太方便,而且顾乐棠这次出来,也是奉了顾老爷子之命跟着顾三公子学习呢,总不好回去之后一问,什么都没学着,光顾着玩了吧?”   “那倒也是,算算日子,你大哥也该回来了,”知道了许静安在京都的所作所为。姜老太太似乎对孙子的归来没有那么期盼了,只希望这一家三口回来,别再给她闹什么幺蛾子就好。   薛琰对长房是一点儿感情也没有,甚至一想到他们回来,许家又要恢复鸡飞狗跳的闹腾样子,她都暗暗皱眉,“大哥来电报了?奶奶,我听顾乐棠说咱们在李氏定的汽车马上就要到了,等提了车,我带着您出去转转?”   “你这个孩子啊,就没有学不会的,那得等开了春儿了,现在太冷了,你不是不许奶奶出去吗?”这都不用问,一定是又在汴城学的开汽车,姜老太太已经见识过孙女的枪法了,虽然比不上教许家保安队的两个老兵,但比那些乡勇们也不差,连那两个老兵都夸自己孙女有胆色呢。   不但见识了薛琰的枪法,姜老太太还知道薛琰带着郭太太学开枪,她知道之后也就是愣了愣,倒没有出言反对,这种年月,媳妇手里有把枪,也不算是坏事。   冬天是老年病的高发时间,民间甚至有老天在这个时候收人的说法,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天气太冷了,所以薛琰根本不许姜老太太出去奔波,就算是查账,也是叫各处的掌柜带着账本儿往家里来,真有要跑腿儿的事,她这个“钦差大臣”就替老太太跑一趟。   “我奶奶最听劝了,”姜老太太对自己的身体比以前看重多了,就算是薛琰去汴城的那些日子,她也会按照薛琰交代的,每天按时到院子里活动,饮食上也节制了许多,“等开了春儿,咱们去找个会太极拳的,你跟我娘都跟着学一学,锻炼下身体。”   可惜如今不流行广场舞呢,不然真是可以强身健体啊。   “还让我跟你娘学打拳,我的乖乖啊,你真打算叫老太太活成老妖精?”   姜老太太没把薛琰的话当真,哪有老太太学打拳的?不过孙女为了自己身体好是真的,“我就算了,你娘要是想学,就叫她学学也行,”媳妇自从开始练打/枪,人精气神儿足多了,尤其是她也学着薛琰的样子,成天在郭太太跟前忽悠,摆出一家子老小都指望她保护的样子,没想到郭氏倒听到耳里去了,头几天练的两只胳膊都是抖的。   不但吃饭得丫鬟喂,每天晚上还得薛琰过去给她热敷按摩。   “小姐,外头有人递了封信给您的,”薛琰去了汴城之后,郭氏就照她的交代备了份嫁妆让青桃回家去了,薛琰这次回来,身边换上的是郭氏给她准备的小丫鬟青杏。   薛琰接过信打开,居然是李大少爷李少谦写的,说请她到紫罗兰咖啡厅一叙。   “静昭,谁的啊?”姜老太太见薛琰脸上没了笑模样,探身问道。   薛琰把信递给姜老太太,“是李家大少爷,不知道什么事呢。”   姜老太太看看屋角的大座钟,下午两点,出门也不算太晚,“你要是去,就带上青杏吧,也不知道这位李少爷要干什么?要是没正事儿,你就赶紧回来。”   李家有钱,但李少谦比顾乐棠还不靠谱呢,她可不愿意把孙女嫁到李家去。   姜老太太一句话,薛琰就听出来她的意思了,“噗嗤”一笑,“哎哟我的奶奶,您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个男的,都对您孙女有意思啊?”   “那可不是?我孙女这么漂亮,男人不动心那才是有毛病呢,所以我得看紧了,可不能叫我们家乖乖叫狼给叨了去,”姜老太太一本正经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普通人家她反而不担心,担心的就是这种“门当户对”的,她看得上那是好事,她看不上的人家,在姜老太太眼里,那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黑心狼!   “等你这回去汴城,把咱家的乡勇挑几个你带上,”姜老太太抚掌,“我跟你娘说一声,以后保安队的伙食顿顿有肉,跟他们说,可劲儿练,练的好的跟着小姐去汴城!”   薛琰哭笑不得地看着恨不得立马练出一支飞虎队的姜老太太,“奶奶,您光考虑我的安全了,也不想想,我一个姑娘家,成天走哪儿后头跟几个大小伙子,成什么样子?你放心吧,我自己保护得了自己。”   说完她拿起李少谦的信晃了晃,“我换件衣裳去会会这位李少爷,看他到底有什么事,”   薛琰跑到姜老太太身边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放心,不管是什么事,回来我就告诉您!”   “嗐,这丫头,都多大了!”姜老太太被孙女儿亲的乐滋滋的,佯装生气推了薛琰一把,“那还不快去?别叫人久等,青杏你跟着。”   ……   薛琰人站在紫罗兰咖啡厅的门口,一眼就看见了靠窗坐着的李少谦,他似乎有些焦躁,咖啡杯旁的勺子被他拿在手里都快给折断了。   “李公子,”薛琰观察了他一会儿,才施施然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找我有事?”   李少谦看到薛琰,松了口气,“许小姐,你好,我,”   他招手叫过服务员,“你要喝什么?”   李少谦这会儿的状态,再熬一会儿估计都要疯,薛琰随口要了杯咖啡,把服务员打发走了,“李公子把我约出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吧?你只管说吧,能帮我就帮。”   李少谦被薛琰的直接弄的脸一红,“乐棠虽然只在洛平呆了几天,但我跟他十分投契,”   他自失的一笑,“我很羡慕他,可以活的自由自在的,不像我……”   顾乐棠听见你的话,估计要呵呵了,每个人在别人的眼里,都是另一种人生啊,“这话其实李公子还是跟顾乐棠说的好,我跟你也只见过两面。”   李少谦尴尬的点点头,“是啊,我也常跟乐棠这么说,我不但羡慕乐棠,也羡慕许小姐,更敬佩姜老太太,不但送了静安贤弟去京都上大学,还送了许小姐去汴城读师范,还让许小姐学医……”   薛琰挑了挑眉,“我奶奶确实不是一般女人能比的,李公子特意约我出来,是家里有人病了?”羡慕这个羡慕那个,却没有勇气走出一步,真不知道这位李少谦公子,是太孝顺呢还是太懦弱。   李少谦低了头,薛琰心里直翻白眼儿,李少谦其实语气的重点在后头的学医上,难道李老板的风湿热又发作了?“那个,如果是令尊的病,其实也不难治的,吃点儿药打几天针,就能差不多的,你不必这么紧张,”   就算是当初三姨太对她不太礼貌,但两家怎么说也是有些交情的,李家人过来,她一定会给治的。   李少谦的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了,“不是,我父亲身体挺好的,我来是另有他事,许小姐,”   薛琰看着李少谦桌上紧握的拳头,眉头一动,想起顾乐棠跟她分享的“八卦”来,她可是已经发现了个异位妊娠了,这个不会也是闹出人命了吧?“你说,”   “乐棠跟我说过,你的医术极为高妙,我也是走头无路了,才想到求你帮忙,”李少谦眼眶一红,连忙掏出手绢拭了拭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也是不得已,还请许小姐看在乐棠的面子上能帮帮我们,”   他这么一哭,薛琰差不多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了,但她不能把顾乐棠给卖了,“李公子别说这样的话,李家跟许家也算是有些交情,我奶奶过大寿的时候,李老板还携了三姨太过府贺寿,说起来我也得喊令尊一声世伯的,你有话只管讲吧,能帮我尽量帮,不能帮的,我也会为你保密的。”   见薛琰应的这么痛快,李少谦的眸子亮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听了我的事会不会鄙视我,我也知道自己做了猪狗不如的事,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可是明惠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个天真善良的姑娘,满腔热忱的爱着我,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她出事。”   “打住打住,你先告诉我明惠是哪位?然后再告诉我她出了什么事,你找我做什么?”   薛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看看人家民国人儿,偷个情都说的这么文艺,真不是她这百年后的能比的,她喜欢就喜欢了,感觉对了开车就好,什么天真善良满腔热忱的,荷尔蒙她有,这些她没有,也不乐意听。   李少谦没少听顾乐棠跟自己说起薛琰,在顾乐棠的描述里,薛琰美丽活泼心地善良,还是天下最聪明能干的小姐,就是京都所有小姐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个指头尖,可是今天一打交道,李少谦有些怀疑了,薛琰给他的感觉,倒跟明惠的描述更贴近一些,粗鲁且刻薄,不是个好打交道的。   见李少谦不再说了,薛琰也不耐烦听,她遇到的都是什么破事儿啊,给这些人擦屁股,她宁愿跑到战场上抬伤员,“你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我来的时候奶奶专门交代了,让我没事的话就早些回去,快过年了,外头乱!”   如果她走了,明惠可怎么办?李少谦连忙站起来,“别,许小姐请留步,我的心太乱了,才怠慢了许小姐,”   他亲自端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咖啡,摆到薛琰面前,“还请许小姐见谅。”   看来是下了决心了,薛琰郑重承诺,“有什么话你直说吧,如果你是来求医的,就不要有所顾忌,保守病人的隐私,是最基本的常识,我做的到。”   可能是最后这句给了李少谦一颗定心丸,也可能是他实在走投无路了,下头的话他说的也极利索,“我们府上的三姨太,闺字明惠,我跟她……”   等薛琰听完,不由抚额,半天才道,“三姨太如今在哪里?” 第59章 不全流产   事情确实如薛琰猜的那样,李少谦跟三姨太两个血气方刚的男女,你来我往的就越了雷池,又都是正当年,一来二去的三姨太就有了身孕,但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三姨太不敢留下他,偏两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正规的药堂不敢去,只能让李少谦找了个铃医开了副堕胎药吃了。   药吃了,孩子应该也打掉了,可是三姨太崩漏不止,眼看一天比一天气色差,又不敢找大夫看,李少谦悄悄帮她抓了几副药,吃了也不见好,但就这么放任不管,看着爱人一天天憔悴下去,甚至丢了性命,李少谦又做不出来,百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顾乐棠夸过的薛琰,“乐棠说你医术高超,在郑原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一个病人怀的身孕位置不对,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如果明惠出了什么事,我这一生都要活在愧疚之中了!”   就算是她没事,看看你的老父亲,你们也应该活在愧疚之中啊,薛琰回了回神,“李公子,这病我可以治的,但你们能保证我给三姨太治好了之后,她能守口如瓶吗?可能在你们的心里,爱情比亲情,比伦理都来的重要,但我却是许家的千金大小姐,我还要名声呢!给人堕胎,可是正经接生婆都不乐意做的事啊!”   李少谦被薛琰挖苦的满脸通红,“你放心,我们绝不往外说的,毕竟对我们来说,这也不能诉诸于人的事情,许小姐,只要你能治好明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个竹杠敲着不亏心啊,薛琰托着下颔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个大洋应该差不多吧,这些年许家顶在前头当“首富”,李家在后头闷声发大财了,就当是给她赚零花钱了,“先说清楚了,我能治,但能不能治得好,得视三姨太的情况而定了,这时间拖的越长,对病人的身体伤害越大,我不保证一点儿危险性都没有,你先想好了,明天,”   薛琰想了想,她在外头没有根据地,“你能找来僻静卫生的院子吗?咱们总得有个看病的地方不是?我估计得给三姨太手术。”   “有有有,我们,”李少谦连连点头,“我们有个常见面的地方。”   “那咱们先去认认路吧,然后你回去明天上午十点吧,带着三姨太过来,我今天在里头准备一下,”薛琰站起身来,她说给治了,自然是越快越好,   “谢谢许小姐,我有车,我开车带你们过去,”李少谦没想到薛琰这么痛快,“谢谢,真的谢谢你了!”   薛琰摆摆手,“不必了,这是我的本职,你们付足医药费就行了。”   姜老太太在家里足等到吃饭的时候,才等到孙女儿回来,“李公子找你做什么?”   郭太太也在呢,薛琰不想把这事让她知道,对于郭太太来说,这样的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道德底限,她是绝不会同意自己沾手的,“啊,没什么事,就是顾乐棠走的突然,没给他留地址,他来问问我,”   薛琰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咽了口口水,“后来他又请我吃了顿饭,我才回来的晚了些,”   郭太太转头看着姜老太太,“娘,李公子……”   姜老太太才不信薛琰的话呢,她摆摆手,“你别多想,李家家里头太乱了,咱们不去趟他家的浑水,静昭不吃,咱们吃,静昭你先回去换换衣裳,等一会儿过来给奶奶捏捏腿,这两天我的腿有点儿疼。”   ……   等薛琰再来正院儿,一进屋,姜老太太就指着一碗馄饨一屉蒸饺儿道,“吃吧,我叫厨上给你留的。”   “还是奶奶知道我,”薛琰可饿坏了,刚才在自己院子里垫了几块点心,根本不挡饿,“哎呀,我正长身体呢,还是得吃肉才有感觉!”   “你这个孩子,你都知道吃肉有感觉,还不许老太太我吃,”姜老太太嗔了薛琰一眼,“慢点儿,小心烫着了,那烫面角儿里可都是油。”   “放心吧,等我吃完哈,我跟你说李少谦找我到底什么事,”薛琰挟了口鸡蛋丝丢到口里,“管保你猜不到!”   ……   等薛琰把李少谦自己帮忙的事跟姜老太太说完,姜老太太骇的嘴都合不住了,“你是说,三姨太怀了李少谦的种?”   薛琰点点头,“嗯,而且堕胎没打干净,才找到我这里来了,他也是听顾乐棠说我在圣约翰医院给人看病的事了。”   “你答应他们了?”姜老太太可是一百个不同意孙女沾这种事,“你这个孩子,这不是你显摆能耐的时候,这种事咱们离的越远越好,”万一哪天传出去,落不着好,还惹一身腥。   “我没想那么多,就是想着三姨太的病不能拖,拖久了毁身体,至于她办的事,遭不遭报应,是她的事,但这种事毕竟见不得光,我想着他们也不会到处跟人说去,”病人求到门上了,薛琰实在没办法拒绝。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你呀!这还不是正经大夫呢,当大夫的仁心做是长了个十全,你真的能把人治好了?”   薛琰肯定的点点头,“我问过李少谦三姨太的情况了,应该不算太严重,我也是怕拖的久了恶化,大过年的,这种八卦还是少一点的好,奶奶,我已经应下他们了,而且我看那个李少谦,糊涂是糊涂一些,但还算没坏透。”   起码知道到处帮三姨太求医,而不是一推二五六,直接撇干净跟自己的关系,不顾三姨太的生死。   “那我也不再拦你了,但你该带的人得带够了,咱们防人之心不可无,”姜老太太知道孙女主意正,而且她已经答应人家了,就不能失信于人,“咱可说好了,治好病,以后再不跟这些人来往了,晦气死了!”   “知道啦,您放心,就算是我想跟他们来往,恐怕那两个也恨不得再不见我,”姜老太太答应了,薛琰就没有什么顾虑的了,“奶奶,这事儿就咱俩知道就行啦,我娘哪儿还是瞒着吧,明天就说我替您去铺子里了。”   “还有,一会儿我得往他给我准备的院子里去一趟,把治病的东西先带过去一些,不然明天往那边搬太乍眼了,”如果要给三姨太做清宫术,那需要的东西就多了,如果不事前做“准备”,明天让李少谦看到一间完备的妇科诊室,肯定会生疑的,她得做出精心“准备”的样子来。   看来动静还不小啊,“行啊,你去吧,自己拿不了,就叫钱伯他们帮个忙,也没见你回来带多少东西,怎么连看病的东西都带着呢。”   自家这个老太太可真够敏锐的,“奶奶您是不知道,我回来的箱子里,带的全是这些东西,衣服啥的没几件,反正家里都有,倒是这些器械,可是宝贝,我舍不得留在汴城。”   ……   第二天薛琰起了个大早,带着钱伯跟青杏去了李少谦的院子,她叫钱伯替她看好门窗,自己在屋子里把产检床,B超机还有器械台这些大件给移了出来,在屏风后头都整理好了,刚穿好隔离衣,打开门等着李少谦跟三姨太的到来。   三姨太原本是不想李少谦去找薛琰的,她不相信一个黄毛丫头会治病,何况她对薛琰有着本能的反感。   但自己的身体也确实是有些抗不住了,先不说这样淋漓不止的出血,让她无法服侍李老板,好不容易被她压下去的二姨太又抖了起来,还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她得了女人病,成天骂她晦气不说,还在丈夫跟前诋毁她,说像她这样的得送到乡下庄子里避一避,留在家里过年,万一坏了家里的风水,就万死莫辞了。   乡下庄子是人呆的地方?三姨太娇生惯养的哪能受得住?而且她要是真的去了,怕是想回来就难了。   但她这个毛病在床第间根本无法骗丈夫,她也不敢骗,没办法才半推半就的跟着李少谦来见薛琰,反正说好话求人的事有李少谦冲在前头,她就等着薛琰给她治病就好了。   “少谦,”三姨太一进院子,就看到坐在廊下的钱伯跟守在门外的小丫鬟,“她这是干什么?”   李少谦也不完全傻,这是关乎他们两人性命的事,能不长点心吗?他也在外头留了心腹,知道昨天晚上薛琰带着人往院子里抬东西的事,“这是许小姐身边的两个下人,她这样的千金小姐,家里也不可能让她单身出门不是?”   李少谦握住三姨太的手,“明惠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谦,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但那个许小姐我却不敢完全放心啊,我死了无所谓,可你有一点点闪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姨太回握李少谦的手,李少谦是她在李家绝望的生活中唯一的希望,他爱她,从来没有轻视过她,甚至还想过跟她私奔,三姨太时常暗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些遇到李少谦,如果那样的话,她照样可以嫁到李家来,但却是李家的大少奶奶。   钱伯看了一眼戴着帽子缚着面纱的女人,“李少爷,我家小姐在屋里等您呢,快请进吧。”   李少谦冲钱伯点点头,握着三姨太的手,“没事的,许小姐的医术极为高明的,你别怕。”   三姨太一进屋,看到坐在一张书桌后的薛琰,愣了一下,如果不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骗不了人,她都不敢认桌后坐的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是许家小姐。   “许小姐好,”三姨太撇撇嘴,不管这丫头本事如何,这身打扮倒是跟郑原洋人开的医院里的大夫挺像的。   薛琰抬头看了三姨太一眼,“我行医的时候喜欢人家叫我薛大夫,你记着你的病是薛大夫给你治好的就行了。”   我连薛大夫都不想记,只要病好了,我会彻底忘了曾经有过孩子堕过胎的事,三姨太微微一笑,“您放心,毕竟给人收生堕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们能体谅薛大夫的苦心。”   嘿,嘴还挺硬,薛琰抬头看着三姨太,“李三姨太你错了,工作不分贵贱,尤其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更是最值得尊重的职业,妇产科就更是,毕竟每个生命都是从她们手里诞生的,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您如果不信,可以出去随便告诉任何一个人。”   “当然,也顺便告诉跟人家解释一下,是怎么知道许家大小姐替人收生堕胎的,”薛琰一脸讥诮的合上手中的钢笔,转头看着李少谦,“李公子,不如你们另请高明?”   李少谦已经满脸通红了,“许小姐,不,薛大夫,明惠不是那个意思,她是不知道您在汴城的时候行医用的都是薛大夫的名号,她其实也没有恶意的,是考虑到你毕竟还是位没出阁的姑娘……”   “啪,”薛琰把笔扔到桌上,“呃,还是为我考虑呢,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长子跟庶母?”   见李少谦在自己的逼视下面如火烧,额间见汗,而一旁的三姨太更是面色惨白,薛琰才满意的一笑,“有一件事两位一定得弄明白了,我不缺钱,帮你们的忙不过是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当然,医生眼里只有病患,不会因为病患的出身而区别对待,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在我面前理直气壮,甚至,耀武扬威。”   “你,你,”三姨太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教训了,“少谦,咱们走,我不看了,病死算了!”   “明惠,”   “钱伯,青杏,进来帮我收拾东西,”薛琰哪会怕这个,直接摘了口罩叫青杏跟钱伯进来。   李少谦是鼓了极大的勇气才找到薛琰请她给三姨太看病的,没想到这两个女人不对付,病都没看呢,三姨太就被气走了,“薛,薛大夫,请你看在明惠是个病人的份上别跟她一般见识,她病了这么多天,心情不好,脾气也不好,”   “明惠,你的病真的不能再拖了,这快过年了,父亲短时间内不会去郑原,你又不能自己去,”他急得眼泪直掉,“你的身体重要,就算是为了我,别任性了,听薛大夫的话好不好?”   这些道理三姨太怎么会不懂?她只不过不喜欢被薛琰压着罢了,现在李少谦一求她,也就顺水推舟的冷哼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伸出一只胳膊给薛琰,“你看吧。”   薛琰把口罩戴好,“我不把脉的,我问你什么,你清楚回答就行了。”   等三姨太回答完薛琰的问题,薛琰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只需要B超来验证了,她冲陪在一旁的李少谦道,“我得给病人检查了,你先出去吧,有结果了我会叫你的。”   李少谦有些担心的看了三姨太一眼,就听薛琰道,“不管信不信我,目前我都是你们最好的选择不是么?放心,据我初步判断,她只是喝了堕胎药之后,没有完全把孩子打下来,留在子宫里的残留物一直在作祟罢了,应该是没有感染,所以不算严重。”   见薛琰说的这么详细,李少谦放心了一些,他握了握三姨太的手,“我先出去,没什么事的。”   三姨太随着薛琰转到屏风后头,居然发现屋里有一张极为奇怪的床,“这,这是干什么?”   薛琰把检查床放平了,“先把衣服解开,我帮你看看子宫里有没有残留物,以及多少跟大概的位置,”   据三姨太口述的病史,她反复出现出血跟腹疼,是因为口服堕胎药之后,并未能如愿将全部胚胎组织排出去。   之后子宫为了将残留组织排出去,会发生阵性收缩。三姨太也会轻此阵发性腹痛,血块排出后腹痛减轻。   如此反复发作,三姨太也渐渐熬不住了,而且不全流产如果时间长了,三姨太就会渐渐出现贫血,脸色苍白头晕只是轻度表现了,以后还可能会休克,昏迷。   如果B超确诊之后,薛琰会给她做清宫术,将宫腔内残留的胚胎组织刮出来。   见三姨太不肯动,薛琰挑眉,“大家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你是从郑原来的,就知道知道郑原的圣约翰医院里,妇科大夫还是男人呢,那些太太小姐们还照样过去看病了?”   她家连小康都达不到,哪有钱去那种地方叫洋大夫看病?   三姨太把心一横,解开身上的袍子往床上一躺,“检查吧。”   薛琰取出浸了乙醚的口罩来,“你放心,别害怕,先睡一会儿很快就会好的。”   那样常规检查薛琰这个小小的诊室还无法做到,为了确保安全,唯一能做的就是B超了,想到这个薛琰就挺遗憾的,这空间小楼里,如果能再带个化验室就好了。   等三姨太睡了过去,薛琰给她做了个B超,然后帮她盖好衣服,走了出去。   见薛琰一个人出来,李少谦忙迎了过去,“明惠呢?”   “她还睡着呢,我出来是把大概清况跟你说一下,她的情况需要清宫,放心,手术不大,”薛琰走到桌前拿出一张纸,把笔递给李少谦,“李公子,按我说的写。”   李少谦照着薛琰的口述一笔一画把《知情同意书》写完,又按薛琰的要求抄写了一份,“薛大夫,这是做什么?”   “不管大手术小手术,都会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作为医生,有事前告知的义务,最后同不同意做这个清宫手术,还得当事人决定,”李少谦可算不得三姨太的监护人,反正她快醒了,等一会儿由她来决定。   ……   三姨太看着桌上的两张纸,首先想到的是这丫头太毒了,这哪儿是什么《知情同意书》,给她这个患者说明情况啊,这是白纸黑字的认罪书啊!   “不签,我不签,这东西落到你手里,以后我跟少谦还不是你予取予求?当我傻啊!?”   “好吧,你不傻,这上头我跟你签字,没有李少谦的签名,如果你怕字迹暴露的话,自己抄一遍也行,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那一份不被人发现,我这儿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你考虑下吧。”   这会儿李少谦已经对薛琰完全信任了,如果她想敲诈自己,完全没必要这么麻烦,从他们两人踏进这间院子,直接威胁就可以了,“明惠,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薛大夫更不会是,医者父母心,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位李公子傻是傻气了些,但还算是心地纯正的,也怪不得顾乐棠还能跟他说到一起,“我让你签个字就是走个手续,虽然我没有开诊所开医院,但该有规矩我希望还能有,如果我真的要敲诈勒索什么的,三姨太,我直接让李公子签了就行了,他比你好使的多。”   “时候不早了,做完手术我还想给你输瓶液体,预防以后发生感染,”医生也得自保不是?三姨太不信她,她难道就相信这位一向敌视她的三姨太了?   “明惠,没事的!”李少谦把笔递给三姨太,“薛大夫说了,你的病不严重,做完手术用不了几天就能全好了,父亲昨天就发话了,要请大夫过府给你看病的,”   三姨太一直找各种借口说自己无事不让府里请大夫,怕的就是她会露馅,“好吧,我签!”   ……   真正手术的时候薛琰并没有再次麻醉三姨太,她其实不愿意被人看到的就是那台B超机了,吸引器什么的,她选择了脚踏的,全程脚踩,至于无痛手术,她如今的室不具备这个条件,也只能让三姨太多少受些疼了。   等手术结束,薛琰把三姨太扶到一旁的床上躺好了,把一早就准备好的液体给她输上,才把李少谦叫了进来,她指着产床下的一个铁皮桶道,“麻烦你把这个给倒了吧,最好是在后院找个地方挖坑埋了。”   看着桶里的血水,李少谦一阵儿晕眩,“这,”   “这就是她堕胎没有堕尽的残留胚胎组织,”薛琰面无表情的看着摇摇欲坠的李少谦,“你们的事我不好议论跟评价,但我觉得一个男人如果真爱一个女人的话,应该舍不得她受这样的罪。” 第60章 京都来的   李少谦看着床上脸色惨白了无生气的三姨太,玻璃瓶子里的药正顺着一根黄色的管子一滴滴流进她的血管里,他哽咽一声,弯腰拎起铁桶,“我知道了,是我对不起她。”   等李少谦出去了,薛琰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三姨太,“人不是次次都有好运的,想想以后如果遇不到我,该怎么办?而且刚才我也跟你解释过,流产是很伤身体的,不管是服药还是手术,以后爱惜自己一些。”   “我给你做了清宫术,其实对你的子宫也有一定的损伤,要给它一段时间让它慢慢恢复才行,至于跟人同房,最好也等一个月后,月事正常了再说,”她又拿出事前准备好的一包药,“这个药你拿好,,所以建议你身体调理半年之后,再考虑怀孕的问题,所以这个药你吃着,可以让你在这期间不怀孕,用法用量我都写好了。”   三姨太伸手拿过药包握在手里,把头偏到一边,不看薛琰,“谢谢你。”   “我也不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她一个只读了中学的贫苦女学生,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上有钱人的生活,除了拿身体换,还能怎么办?   这样的解释根本得不到薛琰的同情,但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毕竟生命跟人生都是她们自己的。   薛琰耸耸肩,转身把器械盘里的手术器械都收拾好,装进一旁的箱子里,“为了你,我还叫人抬了张床进来,算了,等你们走了,再叫钱伯把这床给拆了吧。”   这么大张铁床摆在屋里,她得有个合理的解释不是?   等薛琰给三姨太换上第二瓶液体,李少谦才面色惨白的进来,薛琰看着他红肿的眼,就知道他是哭过了,“坐吧,我叫青杏给你倒杯茶喝,”   她把一张方子递给李少谦,“这张方子是消炎补气的,随便哪个药房都能抓来,等三姨太回去,就说她自己找大夫看过了,大夫说是她身子太虚,才会经血不调,喝几天药,以后慢慢调养就可以了。”   “许小姐,”李少谦双手捂脸,“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一事无成,还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还算是有自知之明,薛琰轻咳一声,她懒得做李少谦的心灵导师,“李公子也是学富五车的人,道理懂得比我多,以后该怎么做,相信你比我清楚,”   薛琰把桌上的血压计,听诊器一一收起来,“那个,你把诊费给我结算下就行了。”   还是开洋行家的孩子呢,这么不上路!   李少谦尴尬的都顾不上自责了,忙连连致歉,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推到薛琰面前,“谢谢你了,你简直就是少谦的救命恩人!”   这小包包里能装二百大洋?   不会他理解成二十了吧?二十虽然也不少,但她给三姨太用的药可是算金条都换不到的啊,还有避孕药,都没地儿买去,“不用客气,这也是你们的信任跟配合,”   薛琰打开纸包,被里头的东西吓了一跳,“李公子?你这是……”   她要二百大洋已经很手黑了,结果,人家付了两根金条!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金条是我从我娘那里要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啊,”李少谦虽然不懂,但金货还是见得不少,“她特意为过年换的。”   薛琰揉揉鼻子,“我没想到你直接给这个,我以为会是银票之类的,那个拿着方便些,而且这些也有些多了,我当时没说清楚,二百大洋就够了。”   她说着拿出一根金条递给李少谦,“这个你拿回去吧。”   李少谦完全没想到薛琰会这么做,心里讶然,他给三姨太从游医那里买的堕胎药,都花了二十个大洋,“你为了明惠已经忙了两天了,还搬了这么多器具过来,费时费力的,而且你不但治了明惠的病,还救了我跟她的命,”   他露出今天到这儿的第一个笑容,“难道我们的命还不值这两根金条吗?”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提醒薛琰,“那个,你说银票,那个东西不太牢靠,而且用的时候不但要跑到钱庄里兑成大洋,还要再交一份汇兑费,并不方便。”   说完他突然意识到许家也是做生意的,赧然道,“是我多嘴了,这个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薛琰有些窘,她去汴城零花钱是郭太太给的大洋,生活费跟学费则是钱伯管着的,她根本没有问过,真要买大件,也是她管挑钱伯管在后头付账的,这银票还要掏手续费,她真的是第一次听说,“谢谢李公子提醒。”   三姨太两瓶液体输完,薛琰叫青杏帮着李少谦把人扶上人力车,“这地方我清理之后,会叫人把钥匙给你送去的。”   李少谦点点头,“刚才出去的时候我想过了,等过了年,我就会离开洛平,许小姐,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   姜老太太一听外头说薛琰回来了,连忙叫人喊她过来,“怎么样了?从你走,我这心就没落过地儿!”   薛琰冲李妈妈道,“李妈妈,叫厨上给我下碗面条来,要大碗啊,饿死我了,还有钱伯跟青杏,都有!”   “哎哟我的儿,他们连饭都不管你的?”   姜老太太心疼的把桌上的点心推到薛琰跟前,“这游方郎中请到家里,还得招待一碗鸡蛋茶呢,姓李的咋那么不懂事啊!”皇帝还不差饿兵呢,竟然叫自己孙女饿着了。   “他们哪有那个心情啊,我忙起来也完了,”薛琰摆摆手,不在意道,当医生饿几顿太正常了,她早就习惯了。   “奶奶你放心吧,挺顺利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事,”薛琰知道姜老太太担心什么,从包里把三姨太签名的同意书拿给姜老太太看了,“你看吧,白纸黑字儿的,”   她又掏出那两根金条,“李家果然土豪!这事儿算是翻篇儿了,以后咱们再不提了。”   自己孙女就是心善,这种伤风败德有辱门楣的事,十根金条也得捂住啊,姜老太太让薛琰把金条收起来自己买花儿戴,“我孙女挣的钱奶奶不要,”   “这事就像你说的,以后咱们都不提了,提了也脏嘴,只愿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长长记性,以后再不犯了,不然,老天也会收拾他们的!”   ……   薛琰在正院吃完面,直接就回去洗了个澡闪进空间给今天用过的器械消毒去了,她把李少谦抄写三姨太签名的同意书放到抽屉里,又拿出那两根金条来,可惜她现在还不能挂牌行医,不然光干妇产科,也挺挣钱的,怪不得前世那些私人黑诊所屡禁不绝呢,因为利润丰厚啊!   到了腊月十五,一大早姜老太太就派人往洛平火车站接从京都回来的长房去了,“唉,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样子?”   就算这次姜老太太派去的是许家多年的老管事,走前姜老太太还把许三友的例子拿出来给他讲了讲,但有了之前的教训,姜老太太还是心惊胆战的。   “奶奶,顾三公子不是把大哥在京都的情况都跟咱们说了,我瞧着他不像哄咱们的,”火车九点才到呢,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吃着早饭,一边聊天宽她的心。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唉,我也不敢奢望什么了,能平平安安的把书读完,将来能在洛平的官衙里头给他找个事做就行了。”   见薛琰看她,姜老太太笑着摇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觉得我要不要向马家提给你大哥求个一官半职的事?”   虽然从顾纪棠那里知道了还有这种操作,但薛琰却没多少兴趣,“奶奶您的意思?”毕竟是亲堂哥,有些话她也不好说的太直白了。   “咱们这会儿正想着跟马家撇清关系呢,让你大哥去西北军,不等于是送了个人质在他们手里?我才没那么傻呢,”后头的话姜老太太没说,就许静安那样子,送到西北军去,没准儿就当了逃兵了,这要是太平年月也就算了,这马上要打仗了,战功是他能捞的?   只怕想保命,还得格外再给西北军捐上一笔。   薛琰掩口笑道,“奶奶说的是这理,我看大哥那文弱样子,都未必能打得过我呢!”   郭太太无奈的看着笑的开心的一老一小:   小的,张嘴说能打架,老的呢,还觉得挺对,“你呀,在娘跟奶奶这儿怎么说都行,去了外头,可得给我端着些儿。”   “放心吧娘,您看我舅母多喜欢我啊,还有舅舅,说我云阳表哥都不如我呢,还叫云芳多跟我学学,”薛琰得意洋洋的看着郭太太,装端庄稳重还不容易,照着郭太太来就行了。   “对对对,你放心吧,咱们静昭活的明白着呢,这样最好,”姜老太太一锤定音,“她长大了,比咱们见识还强些,你可不许拘着她,”真教成郭氏这样的,她才有的头疼呢。   几人说说笑笑的就听到外头一阵儿喧闹,姜老太太拍拍薛琰的手,“来了这是。”   “我去迎迎,”薛琰站起来随着郭太太往外走,听这阵势,应该是挺高兴。   薛琰跟郭太太才走到二门,就见两个花团锦簇的女人摇摇摆摆的进来,郭太太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大嫂,您回来了。”   徐氏看见郭太太,上前几步握了她的手,“淑娴好,好久不见了,我还挺想你的,”她上下打量着郭太太身上暗绿色的袄裙,“你也是的,大过年的也不做几身儿衣裳,我跟你说啊……”   “大伯娘,大哥,大嫂,”薛琰扶住郭太太,“奶奶还等着呢,咱们先进去吧,有话慢慢说。”   徐氏跟徐云俏,都是差不多的打扮,徐云俏一身曙红的旗袍,徐氏一身宝蓝,外头都裹着厚厚的皮草大衣,连徐氏都散开了发髻,烫了爱司头,如果不看脸,还以为是京都来的摩登女郎呢!   徐云俏当然注意到薛琰在打量她们了,她得意的一挺胸,挽着许静安的胳膊,走到薛琰身边的时候,轻蔑的撇撇嘴,“静昭啊,怎么说你也是汴城的洋学生呢,这样子不丢许家的人么?”   “许家的脸面不是靠衣裳撑起来的,是不是?大哥?”薛琰冷笑一声,看着低着头往前走的许静安。   “呃,是,”许静安瞪了徐云俏一眼,“奶奶等着呢,还不快走?回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许静安一瞪眼,徐云俏立马萎了,“我就是关心关心静昭嘛,又没说什么?”   ……   “都坐吧,”等许静安跟徐云俏磕完头,姜老太太一指徐氏旁边的椅子,“你们也辛苦了,怎么样?京都住着?”   回来之前徐氏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比一辈子困在洛平城的姜老太太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可真的到了姜老太太跟前,她原本的勇气荡然无存,“挺好的,静安每天去上学,连云俏也去上女校去了呢,娘您不知道,如今京都里的小姐,都要上洋学堂的,静安也是为云俏好。”   姜老太太点点头,她没读过书,却从来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去上学好,不然静安不在家,你成天在家里关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徐氏脸上一喜,“可不是么,我也这么说,我这辈子就是吃了没读过书的亏了,再不能叫云俏这样了,所以静安一说要让云俏去上学,我就双手赞成啊,别管学费多少,咱们都得去啊……”   见姜老太太沉了脸,徐氏忙道,“这不咱们静安以后若是有个一官半职的,身边的太太也不能是个大字不识的是吧?”   “嗯,你真是去了趟京都,见识都不一样了,”姜老太太一笑,“时候不早了,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中午大家一块吃顿饭,静安你留下,跟奶奶说说这半年你在京都的事。”   许静安干笑一声,“是,”   见姜老太太叫走,徐氏跟徐云俏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徐氏拍拍许静安,“那静安陪你奶奶说说话吧,你一走这么久,你奶奶肯定想你的很,我跟云俏先回去,”   她悄悄拉了拉徐云俏的袖子,冲姜老太太欠身儿道,“娘,我想明天带着云俏回娘家一趟,这一走小半年儿,得回去看看了。”   姜老太太冷冷一笑,“是啊,这一走可不小半年儿了吗,说起来你跟你家里头的大哥嫂子感情可真够好的,这才回来屋子怕都收拾不好呢,就恨不得跑到娘家去,”   周围谁家媳妇跟徐家的闺女一样,三天两头娘家来人,隔两天儿就得回去一趟,这今天才回来,跟婆婆话都没说几句呢,就先说回娘家,“淑娴啊,你明儿也带着静昭回去看看吧,你这孩子也是的,不到年节,都想不起来回家看看,外头没准儿都骂你白眼狼呢!”   郭太太一哂,“娘说的哪里话,媳妇嫁到许家来,就是许家的人,这里才是媳妇的家,媳妇要是老往娘家跑,哥哥都会不高兴的。”   “这读书人家,就是不一样,行了,我跟静安说说话,你们都回去吧,淑娴去厨上看看,中午饭备的怎么样了。”姜老太太斜了徐氏一眼,什么叫家教,这才是家教,可惜徐家没有。   徐云俏一回来就被姜老太太拿回娘家说事,心里有些不痛快,发作又不敢,哼了一声,“二婶儿,我这一次去了京都,才知道咱们洛平是小地方了,跟人家大都会一比,真的什么都不是啊,你不知道,人家那边冬天,都不兴吃炒菜,都吃涮锅子呢,金光铮亮的铜锅子,把羊肉切的薄薄的,往里一涮……”   “原来你喜欢吃涮羊肉啊,早知道我叫厨上备上了,不过那东西也不算麻烦,你想吃也容易,就是这会儿时令叶子菜少了点,不过人家送的怀山药好的很,静昭说涮着好吃,我试了试就是挺好,”   郭太太一听徐云俏想吃涮羊肉,立马招手叫过身边的小丫头,“去厨上吩咐一声,对了,记得给你们大小姐多捞几头糖蒜,还有那个腌的蒜薹,你们小姐也喜欢。”   薛琰强忍笑意,“嫂子可能不知道,咱们家里也挺爱吃涮羊肉的,也是铜火锅,不过我吧,更喜欢川中的火锅,够麻够爽,就是奶奶跟娘都受不了,不知道嫂子喜不喜欢,改天叫他们做一顿?”   徐云俏又一次显摆无果,冷笑一声,“人家涮羊肉就是京都最正宗,家里再有又如何?也不是京都的!”   “嫂子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在京都呆的再久又如何?也不是京都的啊!”薛琰咯咯一笑,“走吧娘,一会儿再叫厨上给我添道焦炸丸,我就喜欢那个酥脆劲儿!”   ……   “你这孩子,”跟徐氏婆媳一分手,郭太太就忍不住嗔了薛琰一眼,“好歹她们也是头天到家,多少给点儿面子嘛。”   “哈哈,娘不也没给面子?”薛琰笑着抱住郭太太的胳膊,“我还没说我们家的二太太好促狭呢!”   涮羊肉还是薛琰回来之后,带领着家里人吃起来了,她还亲自跑到厨上炒底料给大家做了一顿麻辣火锅,结果除了她大快朵颐之外,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表示无福消受,最终蘸芝麻酱的涮羊肉保留下来了,火锅却没能流行起来。   郭太太想起徐云俏的样子,满心不高兴,“说起来娘是当长辈的,不应该跟一个晚辈一般见识,更不好背后说人的,但你说那孩子是怎么教的,怎么长成那样了?这才出去几天啊,就瞧不起家里人了,得亏她去的是京都,要是去了啥英吉利法兰西的,许家岂不是盛不下她了?”   关键还骂自己女儿土!   “娘咱们不管她们,您等着看吧,这仨回来,没什么好事儿!”一进门就哭穷,说什么学费贵,还有徐氏身上的衣裳,明显不怎么合身儿啊,是什么叫许家大太太,连不合身儿的旗袍都穿上了?   还有她从徐氏身边经过时,她身上传来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叫人有些想打喷嚏,还有些臭臭的……   “娘!”   薛琰陡然停住脚步,她有些怕吓住郭太太,但又觉得不能瞒她这个管家太太,想了想,附耳在郭太太耳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你,这怎么可能?”郭太太两眼发黑,差点儿没晕过去,她一把抓住薛琰的手,“这事儿可不能乱说的,我,我看你大伯娘气色挺好的。”   确实是,春风满面的,薛琰点点头,“我也就这么一猜,但她真的抽的话,应该瞒不住人的,您叫底下人盯紧些吧。”   “好好好,我知道了,”郭太太知道女儿从来不乱说话的,她六神无主的挽着薛琰的胳膊,“我专门派两个人盯着她,只是,你大哥……”   如果徐太太抽大烟的话,是定然瞒不了许静安的,那许静安会不会也染上了?他可是许家唯一的男丁啊!   薛琰扶着郭太太回屋躺好了,“娘您稳稳神,厨上的事我盯着去,我也是闻着味儿有些怪,才这么一猜,未必就是真的,毕竟鸦/片的危害如今妇孺皆知,大哥不会让大伯娘沾这个的。”   “唉,但愿吧,你还小,没见过因为大烟土倾家荡产的人,娘没嫁给你爹之前,家里有个邻居,以前还中过举人呢,穷秀才富举人,他家可比我们郭家有钱多了,可是一个没防备,叫人引着抽上了大烟,几百亩良田卖尽不说,宅子也卖了,后来,”   现在想想,最可怜的就是他家的几个女儿了,“家里的几位小姐,也都卖了,大的懂事了,听说要卖她,直接投了井,年纪小的,最后也不知道卖到哪里去了……”   “娘,您别害怕,咱们都盯紧一些,假的就当虚惊一场,要是真的,奶奶绝不会放过她们的,”抽大烟的薛琰没见过。但有吸/毒史的患者她可是不止遇到过一次,人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尊严廉耻都没有了,甚至完全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个人了。 第61章 再见   郭太太是见过染了烟瘾的人的,自然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嗯!这可不是小事儿,静昭啊,你以后离她们远一点,就算是她们叫你去富荣院,你也别去,娘跟她们打交道,”   郭太太生怕女儿再被带累了,紧紧的抓住薛琰,“这次你可得听娘的话!”   薛琰郑重的点点头,“我听您的话,但您查的时候也要小心些,这事我也就是瞎猜,万一叫大伯娘知道咱们在查她,又是一场是非。”   “这个道理娘懂的,”郭太太躺不住了,想了想让薛琰去厨上换菜谱,自己则把的陪房良嫂子叫到屋里,细细的吩咐起来。   中午徐云俏如愿的吃上了她赞口不绝的涮羊肉,当然,许家的涮羊肉免不了被她一通挑剔,刀工不好,羊肉不嫩什么的,直到许静安都不耐烦的叫她闭嘴,席面上才安静下来。   用过午饭,许静安借口累了,先离了席,回自己院子去了。   见许静安走了,徐氏跟徐云俏都不再留,说是回来带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完,也都辞了出来。   “唉,是我错了么?”   媳妇孙子孙媳妇,本来都是自己最亲的晚辈,结果一个个看到自己,跟避猫鼠一样,一会儿都不想多留,姜老太太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刚吃过饭薛琰是不许姜老太太立即躺下的,她扶着姜老太太走到窗前给缸里的金鱼喂食儿,“可能是大家分开了一阵儿,暂时有些生分,过两天应该就好了。”   “也是我没忍住脾气,你大伯娘一回来我就嫌她想回娘家,怼了她两句,搞得大家都不高兴,其实我应该忍忍的,人家是徐家的闺女,出门小半年,想回家看看也是正常的,”姜老太太开始做自我检讨。   “可你大伯娘是儿媳妇,还是大儿媳妇,才一回家,不关心问问我的身体,也不向留在家里照顾老人操持家务的弟媳道声辛苦,更不问要过年了,家里准备的怎么样了,就想着回娘家去,”检讨完了,姜老太太又觉得自己生气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也挺委屈。   薛琰被奶奶惆怅的心绪逗的暗乐,“奶奶,您可是做了六十大寿的人了,怎么突然就这么看不透想不开了?叫我说,甭管别人的态度如何,您高兴怎么活就怎么活才是最重要的。”   姜老太太知道孙女儿是在安慰她,但想到吃饭前自己留许静安说话,孙子跟自己疏离的态度,她真的是伤心了,“等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跟她们说,叫她们明天回去吧,省得嫌的我这个老太太多不通情理一样。”   在薛琰看来,长房跟姜老太太从来就没有一条心过,疏离才是最真实的状态,尤其是在姜老太太看紧了荷包之后,“这次大哥一家回来,看大伯娘跟大嫂的气色都挺好的,说明她们在京都过的好,其实就这一点,您就应该放心了。”   “可不是么,你大哥比上次回来,也沉稳多了,我问他碧琼的事,他也没哄我,还给我跪下了,说他眼瞎叫人给骗了,叫我饶过他这一回,”   想到在自己膝前痛哭流涕的许静安,姜老太太心里一酸,“丢多少钱是小事,关键能长记性,咱们就不算赔本儿,比比那个李少谦,你大哥还算好的了。”   哈哈,是,薛琰不由莞尔,“奶奶说的有理,我看大嫂子也比以前强多了,”   想起徐云俏,姜老太太不由皱眉,但一想到不能对长房太苛刻,“还行吧,她只要不张嘴儿,还真像个从京都回来的人儿呢!”   前提是别说话,薛琰噗嗤一笑,“事情总得有个过程,先形似也成啊!”   “嗯,那倒是,你大嫂模样长的还是不错的,那貂皮袄子一穿上,怪像大地方来的,”姜老太太也跟着笑起来,“对了,前两天我把你娘在归置家里的皮货呢,你挑一块也做个穿上去。”   “穿个貂儿抱只狗?”薛琰想想自己的形象,哈哈笑起来,“算了算了,我伺候不了那贵重东西,真要做,也得是您跟我娘做来穿,那才是阔太太呢!”   ……   不管心里高不高兴,姜老太太最终还是让长房三个第二天去了徐家,之后徐氏干脆不闭门不出,说是病了,成天窝在自己院子里,而许静安倒是忙忙乎乎的,成天往外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等进了腊月二十三,整个洛平就迈进了过年的节奏,姜老太太带着全家人一起祭灶。   古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说法,但这规矩在许家就是虚设,没办法,谁叫当家的是姜老太太一个女人呢?   “我跟你们说,”祭完灶神,姜老太太带着媳妇儿孙们出来,“我啊,就是现在流行那个说法,叫什么‘无神论者’,什么神仙鬼神的,老太太我啊,从来不信,这世上啊,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   她看了一眼许静安,其实许多话,她更想说给孙子听,只可惜这些天孙子就没有正经着过家,“这佛家道家还有以后的白莲红莲的,再后来又来的福音堂,福音堂吧,还分着圣母啥的,”   哎呀,太多了,老太太也懂不明白,她摆摆手,“我这么忙,哪能想明白得信哪个?在我看来,上柱香拜一拜,也就是个心意,最关键的是,做人心要正,要平,一辈子不做坑人害人的事,这样不管你信不信,信的啥,”   她抬头往天上指了指,“这满天神佛只要没瞎眼,报应就不会落在你身上!”   “奶奶有大智慧,”薛琰冲姜老太太伸了伸拇指,她也不信,是因为学医出身又受的现代教育,但这次穿越,叫她心里多少有些毛毛的,虽然还是不怎么信,但言谈之间注意了许多,不过今天姜老太太一番话,但有醍醐灌顶的功效,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只要心正心平,不做亏心事,哪一路的大能也不会出手料理她吧?   ……   进了腊月二十三了,许家置办的各种年货陆续进门,更引人就是许家大门口整整齐齐排着队的义校学生了。   义校里年底考出来的前三名跟评出来的三好生,优秀干部的,当时冬衣是发下去了,但承诺里的猪肉,孩子们一直没有领,都想留在过年里给家里节省开支,这些孩子家里的情况当初薛琰也都了解过,自然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到了二十五这日,把这些孩子聚到一起,公开在许家门口“颁奖”!   “这个许家,怕是要兴家啊,”李老板跟洛平商会会长白志邦正好在许家门口下车,看到这一幕,不由感慨。   白志邦频频点头,“可不是嘛,这一年姜老太太突然就改了路数了,修桥铺路资助学子,这搁前朝,泽被乡里的大善事,可不是一般人家有的格局,”以前姜老太太那可是个糖稀公鸡,一毛不拔还倒沾,做起生意来,谁也休想从她手里讨到便宜。   姜老太太已经听说李老板跟白会长到了,带着许静安迎了出来,“哎哟,白会长李老板,我还准备叫静安去给您两位拜年呢!”   白会长打量着衣冠楚楚斯文有礼的许静安,心里大概有些猜度,许家的大公子养的娇看得严,姜老太太轻易不带着出来走动,还送到京都上大学去了,看来许家这些改变,估计都应在这位大公子身上了,后生可畏啊!   见李老板在看那群孩子,姜老太太心下有几分得意,“叫李老板笑话了,这是我孙女闲着无事办的义校里的学生,都是些肯用功的好孩子,”   这时薛琰带着人搬着一条条分开的猪肉出来,正招呼那些小学生过去,而学生们没有一个随便乱动的,排着队很极秩序的走到薛琰跟前,“先生好!”   薛琰在有意这么当众发奖的,原因很简单,不但要让孩子们从小懂得,努力读书是会有回报的,就是周围的百姓,也要让他们知道,读书的好处,哪怕只是眼前的几斤肉呢。   “秀秀今年考的不错,”薛琰抚着打头的女孩子的头,“好几个先生跟我夸你聪明呢!”   被薛琰当众夸奖,秀秀激动的小脸通红,“是先生出的题我刚好都会。”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这说明你知识掌握的很全面,”薛琰又拍了拍后头一个个子明显比其他孩子更高一些的姑娘的肩膀,“新思你也很好,不但要跟着弟弟妹妹们一起上学,我听教练说,你跑步得了第一名?”   高个子姑娘叫新思,是从庄子上挑上来的姑娘,她们一同被挑到许家的女孩子有六个,本以为是来当丫鬟的,没想到不但吃饱穿暖不用伺候人,还可以读书打拳,虽然这两样也很苦,但比她们在乡下家里地里两头忙,还要帮父母照看弟妹要轻松多了。   “教练说了,要是哪一样不及格,是会被退回家种地的,我不想回去种地,我想将来跟着小姐!”   义校里的孩子们不是许家的人,听说读书好了将来可以上中学上大学,挣钱养家,但她们不一样,她们的身契就在姜老太太手里,生死都是许家的人,所以学一身本事将来服侍大小姐,对新思她们来说,是最光明的前程。   “好,等你们本事练到家了,以后我就带着你们,”薛琰看了一圈儿,见孩子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一指站在大门处看着他们的姜老太太,“你们知道那是谁吗?”   “我知道,”一个男孩子马上举起手。   “你说,”   “那是许家的老太太,我娘说了,老太太不但是个女财神,还是个大善人,是她做好事,我们才有书读的,”   “答对了,那个是我奶奶,她啊,以前也跟你们一样,是苦出身,”薛琰一指身后的大宅子,“这份家业是我奶奶陪着我爷爷,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全是他们的血汗,”   她目光殷切的看着这些孩子,“我奶奶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有上过一天学,所以才会想到出钱来让跟她一样苦出身的你们读书,她并不希望你们长大了报答她,而是希望你们将来比她更有本事,更有出息!”   ……   孩子们被薛琰说的激动不已,一旁的李老板跟白会长却有了另一番认识,看来办义校的不是许家少爷,而是大小姐,而且,许静安脸上的不以为然,也没有逃过他们的眼睛,看来,他们是猜错了啊。   看着被孩子们簇拥的孙女,姜老太太比自己出面还得意呢,“叫两位见笑了,我这个孙女是个闲不住的,又善性的很,常跟我说,咱们一家子才能吃多少用多少?挣的再多,搁在那儿都是死物,不如拿出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还说什么孩子才是国家的希望,什么教育从娃娃抓起,”   姜老太太哈哈一笑,“哎哟,一套一套的,把老婆子都绕晕了,我想着,也费不了多少钱,就全了孩子的心意,没想到,这些孩子都挺争气的,”   “大小姐是汴城女师读书,”李老板小声跟白会长解释,“是个好孩子啊!小小年纪就懂得善施教化的道理,叫咱们这些老头子汗颜啊!”   白会长笑着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如果是这位许大少爷的主意,他会重视这个人,但是许家小姐?   那跟商会里各家太太小姐们闲着无聊弄的什么联谊会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捐些钱物给贫苦百姓,换得自己良心的安稳跟一些稀薄的美名,闹着玩罢了。   白会长扫了一眼正给孩子一块块分猪肉的薛琰,冲姜老太太道,“咱们进去吧,我跟李老板过来,有事跟您商量。”   ……   马维铮一直站在街角一个隐蔽的地方看着薛琰给孩子们分肉,阳光下的姑娘穿着一件玫瑰红镶毛长缎袄,戴着一副跟领口同色的白色毛耳暖,眉眼如画笑容如花。   她正搂着一个小姑娘弯腰在她耳边说什么,小姑娘似乎也很高兴,捂着嘴笑个不停,之后她又捏了捏小姑娘的耳朵,摘下自己的耳暖,给小姑娘戴上,端详了一下,看样子应该是在夸她戴着好看……   马维铮喉间发涩,他缓了缓,“韩靖,我去前头茶楼里等着,你等许小姐忙完了,请她过去坐坐,”   薛琰给孩子分完肉,又把自己另外准备的鞭炮给孩子们了,嘱咐他们玩的时候注意安全,才给大家散了队,让他们各自回家。   在郑原见到薛琰,韩靖才知道救他的薛神医,原来是一位千金大小姐,这会儿他看见许家的大宅子,多少还有些接受不能,福音堂里那个干活从不嫌脏嫌累,不管是血还是脓都敢往里伸手的,真的是一位有钱家的小姐?   似乎这位小姐家,还很有钱!   薛琰已经注意到韩靖了,他在,说明马维铮到洛平了,也是,如果真的开春就要誓师的话,马维铮确实要到洛平来一趟了,“你怎么在这儿?是你们师长来了?”   韩靖有些拘谨的向薛琰敬了个礼,“许小姐,我们师长想请您去那边茶楼喝杯茶。”   薛琰招手叫过青杏,“你回去跟太太说一声,就说我遇到一个朋友,过去说两句话,晚一会儿再回家,叫太太别担心。”   ……   看到薛琰进来,马维铮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坐。”   薛琰点点头,在马维铮对面坐下,“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   马维铮已经见过顾纪棠了,知道薛琰已经知道了过完年要开战的事,“我来查一下西大营,马上要调兵往莲安,再往义阳去,”   薛琰挑眉,连这个都告诉自己?“你不必跟我说这么详细的,我又不懂这个。”   马维铮一笑,“你不懂吗?”   他说完意识到薛琰有可能会误会他在笑她,“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觉得你比许多人懂的都多。”   薛琰倒没太在意,只是两人这么对面坐着,气氛实在有些尴尬,“你找我有事?”   马维铮神情一僵,旋即失笑,“我以为我们还能做朋友的。”   薛琰点点头,“也是,就算不当朋友,好歹也算是合作伙伴,”   说起这个,薛琰更关心汴城的军医学校,“等开学我过去,军医们都该走空了吧?”   “是,不光是他们,我跟顾三也商量过了,在汴城你福间堂医院里帮工的人,如果有人愿意到西北军的医疗队,我们也欢迎的,会跟原来的军医们一样发饷记军功,同样能有一个出身。”   福音堂医院有了薛琰,过来看病的患者比以前多了许多,玛丽修女她们根本忙不过来,就从信众里挑了几个头脑聪明手脚利索的来福音堂帮忙,“他们平时大多就是帮帮忙,真要上战场,还得叫你们的军医再带一带。”   马维铮点点头,抬手给薛琰倒了杯茶,“外头冷的很,你喝点茶暖暖身子,”   “谢谢,”薛琰端起茶抿了一口,就听马维铮道,“那天你走后,我就把她送回京都,直接交给秋次长了,也跟秋次长说清楚了,从此秋马两家再无关系。”   其实秋雅颂回到京都,秋家也很是乱了一场,但马维铮可不是一个人去了,他带着一个警卫排呢,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往秋家一站,瞬间就安静了,给西北军少帅戴了绿帽子,人家没打没杀,还把人给用专列送回来了,甚至连张扬都没有,秋次长除了感谢,再多的话一句也不敢有了。   “我还在京都时报上登了解除婚约的消息,并且致电我的父亲了,”马维铮语气诚恳,“他也不反对。”   见薛琰面无表情,马维铮自失的一笑,“我知道你并没有原谅我,但我还是想把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告诉你,还有,我以前没有告诉你,并不是有意隐瞒或者想骗你,我只是根本没有把这桩婚约放在心里过,它在我的心里毫无意义。”   “好的,我知道了,其实我们分手之后,你跟秋小姐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并不在我的考虑之内,因为这个我真的不关心,比起这个,其实我更关心的是这次我们许家,得为马家捐多少钱粮。”   以前马维铮从来不觉得这些大户为军队输粮输饷有什么不对的,如果没有他们这些武人,这会儿整个华夏恐怕都在西洋人的铁蹄之下了。   但今天被薛琰这么直白的问出来,马维铮突然有些窘迫,“静昭,你也知道的,如今国家尚不统一,军阀之间派系林立,各自为政,”   他怅然一叹,“说起来我们西北军也挂着国民军的名号,但每年从京都国民政府得到的粮饷了了无几,是,平陕甘三省如今尽在西北军手里,就算是京都政府拿到的税收,也得是我们马家拿剩下的,但连年的争战,民力维艰,从我父亲主事起,已经下令蠲免苛捐杂税了,你若是问过姜老太太,就应该知道……”   薛琰摆了摆手,这些道理她可以从前五百年讲到后一百年,不管是明要还是暗拿,抑或是晓以大义,其实许家这一刀都是逃不了的。   而且薛琰也不想逃了,毕竟叫他们从底层百姓身上盘剥,抢走他们赖以生存的活命钱,倒不如她们这些富户出点儿血了,“你说的我都明白,刚才白会长跟李老板都来了,我猜着他们来就是跟我奶奶商量这个了,”   她冷笑一声,“不管怎么说,许家毕竟挂着‘首富’的名号呢!”   马维铮一哂,“姜老太太对西北军的支持父亲跟我都铭感于心,我听说这些天许大公子一直在外头奔走,要卖名下的产业,”   许静安卖名下的产业?薛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不是许静安有没有胆量的问题,而是许静安的名下,应该没有什么可卖的产业,但她并不想让马维铮看出来自己的惊诧,一笑,“马师长连这个都知道?” 第62章 私房   见马维铮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薛琰了然的一笑,这人不是叫人盯着许家,就是来之前叫人查过他们,“顾三公子跟奶奶说了国民政府要对南方军阀用兵的事,就想着这粮饷一定是免不了的,所以早早的就开始着手了,”   “马师长如果留意的话,应该知道最开始变卖产业的不是我大哥吧?马师长更清楚,洛平城里真正的‘首富’,并不是许家,”薛琰给自己续了点茶,“夏天的时候马师长过来,应该听说许家为乡里修桥铺路的事了,加上我办义校,还有大哥这两年在京都挥霍的,许家,已经被挖出个大窟窿了,”   马维铮那么聪明,薛琰也不跟他说假的,“我奶奶上了年纪,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家里唯一的男丁,偏偏又不争气,奶奶慢慢的换了想法,当然,我也劝了她,与其做什么洛平首富,倒不如做个小康之家呢!起码注意的人还少些。”   “静昭,我知道,这些年马家亏欠许家颇多,这次顾三公子也跟我提了,如果姜老太太愿意,不如让许大公子在西北军里谋个职位,其实部队里也是要文职的,”以前马维铮觉得许家给西北军前粮,马家给许家庇护,算是公平交易。   可现在想想,庇护这东西实在是太过虚幻了,价值几何,双方眼中是完全不一样的,时日一长,许家生出怨言也是情理中的事,倒不如实打实的给许静安谋个职位,遂了他的意,也能把许家更紧的绑在西北军这艘战船上。   当然,以前他们要的是许家的经商谋利能力,现在,他要的只有薛琰一个。   “不用了,我那个大哥,连个书都读不好,还担什么差使?而且,”薛琰站起身,面如冰霜,“战场上子弹可不长眼,大哥是我们许家唯一的子嗣,马师长,你想绝了许家的后?这就是我奶奶多年供养出来的子弟兵? ”   “静昭,”见薛琰要走,马维铮忙起身拦她,“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许大公子有事的!”   “说的轻巧,那里战场,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而且让他一直待在后方,如何叙功?又如何服众?”薛琰甩开马维铮手,斜睨着他,一笑,“马师长,骗小孩儿呢?”   说完再不多看马维铮一眼,直接出了茶楼。   薛琰回到许家的时候白会长跟李老板还没有走呢,这会儿正堂里气氛正紧张。   许静安本来还挺高兴的,自己成家了,奶奶终于开始让自己过问许家的事务了,没想到他理的第一笔事,就这么糟心!   但他顾忌到客人的面子跟许家的礼数,还是忍下来了,等他听完白会长说出的数字,还有姜老太太一笔笔报出来的许家如今的产业,却再也忍不得了。   “白会长,我有一事不明,为什么许家就要比别人家多出那么多呢?”   许静安弹了弹手里的烟卷,没抽又放到桌上,“这几天我在外头走动,贵府上,还有西城王家,论起田产来,都比我们许家要多上几十倾都不止,这地多才能出粮是不是?”   许家地少,粮纳的跟这几家一样多,“李老板是做洋行生意的,没有田产纳不了粮,所以捐钱,可为什么许家又要跟李家出一样的钱款呢?”   他咯咯一笑,“合着我们许家不论是地还是铺子,都不是城中第一,出的钱粮,却是城中第一,原来你们口里的‘首富’是这么讲的?”   许静安没说假话,这些天他一直在外头奔走,联系牙人经济,把徐氏手里置的那些东西脱手了,见的人多了,他才知道,原来许家并不真的是洛平首富,而且从半年前开始,姜老太太已经在陆续出手田产铺子了,说是因为修路落了不少亏空,当然,还隐隐有许家少爷不成器,在应考花天酒地的风声传到他耳里。   许静安却不这么看,在他看来,许家之所以日渐败落,完全是因为姜老太太把心思都用在巴结西北军上头了,每年出的钱粮加起来存着,许家恐怕就是真的洛平首富了,所以这次听到白会长说出的数字,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白会长讶然的看着义愤填膺的许静安,再看看姜老太太,“老太太,大少这是怎么了?往年您拿的也是这个数啊!”   姜老太太看了许静安一眼,示意他少安毋躁,“白会长话不能这么说,是,以往那些年,但凡西北军有事,我许家义不容辞,但我们自愿捐跟商会派下来,是两码事啊,”   姜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着白会长,把白会长那张派捐的帖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没想到白会长您还会亲自跑一趟。”   还往许家下派捐贴,以往都是叫人来大概说一声各家的数目,商会可是从来不给许家定数目的,虽然许家总是最多的那个,但定不定数目下不下派捐贴含义可大不同了,姜老太太眸中闪过一抹精光,“辛苦白会长了,还有李老板。”   白会长跟李老板脸上同时闪过一抹尴尬,今年商会之所以给许家下帖子,说实在的还是因为他们听到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就是西北军少帅看上了许家的丫头,偏那丫头不乐意,在郑原当众给了马少帅没脸,还跑回来了!   原本白会长还不怎么信,这许家的丫头他也是见过的,年纪不大,也没觉得格外出挑,但郑原的朋友说的信誓旦旦的,加上西北军来派饷的人专门说了,许家跟商会其他人家同例,那这更说明了马家以后要把许家当成普通商户了。   这时候他不落井下石,就不是他白志邦了!   等到了许家大门外,再看到正在给学生们发肉的薛琰,白志邦就更确定郑原朋友的消息是准确的了,原来许家真的藏着一颗明珠呢!   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不肯献上去,惹恼了马少帅,钱粮给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老太太有所不知,白某从来都把老太太跟西北军当成一家人看的,”他抬眼正看见挑帘进来的薛琰,有些遗憾自己家里怎么没有这么漂亮的丫头,“可人家西北军的专员特别说了,让许家依着商会的例来纳粮,”   他一派泰然的靠在许家的红木高背椅上,“这位是贵府大小姐吧,几年不见,出落的可真水灵,等啥时候咱们洛平要是学着人家沪市京都选什么城市之花,电影皇后的,许大小姐肯定一举夺魁啊!”   哎哟,这会长肥头大耳的,还是个贱货?“白会长过誉了,”   薛琰浅浅一笑,冲白会长和李老板见了礼,才在姜老太太身边坐下,“您刚才也说了,西北军的专员发话了,让我们许家照着商会的例来纳粮,我想派捐是商会做老的差使了,肯定有一定的标准,不如您,或者李老板给我奶奶算一算,到底我们许家依例要交多少?”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许静安终于找到话缝儿,立马接口道,“我就不信了,你能算出那么个数?欺负我们许家没人不是?我跟你说,”   “大哥别激动,人家白会长都说了会依例办事的,”薛琰已经拿起派捐单子看过了,“这个数估计是下头的人算盘没打好才弄错的,容白会长查查也是可以的,”   她幽幽一笑,“白会长也说了,西北军来的位专员,我却在街上正遇上马少帅警卫营的一位熟人儿,我们还说了会儿话呢,原来他不给少帅当警卫了,改到洛平当什么派饷的专员了,升的可够快的。”   白会长心里一突,他见到的专员可不是西北军什么警卫啊,“那个,许小姐说的也没错,这钱粮也不是立马要交上来的,我再回去查查也行,唉,这西北军在外头保着咱们洛平上下的平安,咱们这些人家,也得出份心力不是?”   “哈哈,”他干笑一声,看着一脸淡然的薛琰,立马想到了所谓遇到警卫的原因,怕是马维铮拿这个逼这位大小姐就范呢!   万一这位大小姐点头了呢?许家可就真的攀上高枝儿了,白会长脸上的笑容立时真切起来,“我也是过来提前说一声,其实什么派不派的,在老嫂子跟前儿哪我有派捐的地儿啊,马大帅可是把老嫂子当自己长辈敬重的!”   李老板讶然的看着白会长,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听了个“警卫营”脸就的就这么快。   他其实是不怎么赞成白志邦这次的派捐的,尤其是这么明显的针对许家,还提醒过他,许家不但有马家这棵大树,还跟京都顾家有交情,这次顾家三公子跟小公子过来,一个到许府多次拜望,一个则干脆又住在了许府。   甚至他还听自己儿子说过一嘴,说是许家小姐是顾小公子的心上人。   虽然顾家远在京都,但存仁堂却遍布黄河两岸,实在没必要得罪许家,反正派不派的,许家捐出去的从来都是头一份儿不是?   可白会长非要跑这么一趟,还硬要拉着他来,结果怎么样?还没在姜老太太扬眉吐气多大会儿呢,又怂了,叫自己来干什么?看他变脸?   李老板心里老大不愿意,怎么说当初他晕倒在洋行里,也是人家许小姐出手救的,“我来前儿没看帖子,不知道原来数目弄错了,这个一定得叫白会长回去再算算才行,”   他冲姜老太太拱拱手儿,“我来啊,是给老太太拜个早年,”   他看了一眼面上尽是得色许静安,心里一哂,这孩子火候差的远呢,连刚进来的妹妹都比不上,看来人家说的,许家的好风水都叫女人给占了,一点儿都没错,“前两天犬子还闹着要去京都读书呢,刚好贤侄在,我正好跟贤倒打听打听京都各大学的情况,好给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选个学校。”   李老板倒是把自己撇干净了,白会长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那个,老嫂子,我这还有好几家要走呢,就先告辞,”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薛琰一眼,“许大小姐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啊,以后还得大小姐多多关照。”   ……   白会长跟李老板都走了,姜老太太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她想训孙子几句,想了想还是算了,“静安说的挺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以后咱们还在洛平地头上经营,这两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许静安不屑的撇撇嘴,“他们也不说了,西北军来专员了,奶奶,西北军这些年从许家刮走了多少东西?就算是养条狗,也得给咱们汪汪几声吧?还拿西北军来压咱们许家,真是脑子让门夹了!”   “我看你脑子才是叫门夹了!”   姜老太太厉声打断许静安的话,“咱们是给西北军捐了钱粮,可是洛平有名有姓的人家谁没有捐?!西北军是什么队伍,那是国民革命军,咱们拿出钱粮来,那是应该的!”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静安啊,咱们许家别说在平南,在华夏,就算是在洛平,也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人家,白家世代在洛平经营,李家能开洋行那是后头连着洋人呢,咱们呢?有什么?”   许静安有些不服气,“照奶奶的说法,这些年咱们年年给西北军那么多东西,都是应该的?”   “可这些年没有马家这块招牌,许家也走不到今天,也没有你的舒服日子!”姜老太太看着不争气的孙子,无力的摆摆手,“你回去歇着吧,多想想奶奶的话,许家就你一个男丁,你当知道责任重大……”   可你们什么时候听过他这个“唯一男丁”的话?许静安看了薛琰一眼,这丫头做什么都是对的,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那我走了。”   “奶奶别跟大哥生气,他一直在外头读书,许多事并不清楚,”薛琰等许静安出了门,出声开解姜老太太,“倒是这次白会长来的蹊跷了些。”   “你真的在外头遇见什么熟人了?”姜老太太的心都在薛琰刚才的话上呢。   薛琰点点头,“其实我不止见到了韩靖,还见到了马维铮,他跟我说年前就要从西大营调兵去莲安了,我估摸着开春誓师,但先行部队就会开拔往南走了。”   姜老太太对这个并不十分关心,“他来找你做什么?”孙女可不有心软又叫那个兵痞给哄了去。   “他就是跟我说了跟秋家解除婚约的事,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没告诉我他有一位未婚妻,”薛琰笑着握住姜老太太的手,“奶奶您放心吧,我年纪是小,但又不糊涂,不会被他哄跑的。”   “不过也有好处,我把咱们这半年变卖家产的事直接跟马维铮过了明路了,也告诉他了,许家日渐败落,已经无力再像以前那样捐钱纳粮,您老了,哥哥还不顶事呢,咱们许家只想过富足安稳的小日子。”   姜老太太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你这丫头怎么那么直,无力捐钱纳粮也当面说?再把人得罪了,”那些当兵的手里有枪有人,真的变了脸抄了许家,洛平也没有敢出来主持公道。   薛琰笑着摇头,“他欺骗了我,您跟娘那么疼我,怎么会不生气?一生气要跟马家一刀两断,有什么可奇怪的?难不成还要一点怨怼之心都没有,像先前那样倾尽所有?”   说的也是,姜老太太点点头,“但愿姓马的君子一些,不会怀恨在心报复的太狠。”   “放心吧,马维铮应该做不出那样的事,而且白会长不说了,西北军的专员特意交代了,要咱们许家照着商会的例来纳捐,其实照我的理解,应该是他们不打算让咱们再像以前一样,次次站到前头了,”   薛琰对白会长透露出来的信息,又自己的理解,“只是这个白会长是个小人,领会错了人家的意思,一刻都等不得就跑来落井下石来了。”   所以才会在孙女提起警卫营的熟人的时候,又变了脸?   姜老太太颔首,“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马维铮来了洛平,应该会抽空来见我的,到时候我再探探他的意思。”   许家对马家的支持这些年洛平人都看在眼里的,如果因为一次拿少了马家就对许家动手,反而会失了人心。   薛琰这会儿更担心的是另一个消息,这也是她迫不及待要回来的一个原因,她俯身将马维铮说许静安四处走动变卖产业的事说了,“这些天大哥天天不在家,是不是叫人误会了?”   许静安名下,真的不会有太多东西。   姜老太太拨拉着桌上的小算盘,“你大哥今天却能说出来咱们许家根本比不得白李王三家,这就奇了,以前他可是认定许家是洛平首富的,”谁让他看清楚了许家的地位?   “可他就算是变卖,也得有的卖才行啊,”薛琰看着姜老太太,“奶奶,如果我出去跟人借钱,说将来让债主找你要,行不行的通?”   这孩子,姜老太太一笑,“我早就跟街面儿上的人打过招呼了,除了我姜银凤亲口借的钱,盖着我的戳儿,其他的不管是谁,许家都不会认的,”不过这个她倒不是防着孙子孙女,而是徐氏嫁过来之后,徐家以许家的名义招摇撞骗过。   姜老太太拉着薛琰的手走到内室,掀开她睡的拔步床上的褥子,在床板上摸索了一下,抠开一块床板,“把里头的匣子拿出来。”   薛琰从床洞里抱出那只描金匣子,心道乖乖,可藏的真够深了。   姜老太太打开匣子,从里头拿出一摞契纸来,“这些啊,都是咱们许家最好的田产跟铺子,”   她一张张的挑拣着,“这回啊,老婆子得出点血喽!哼,之前卖地的时候,姓白的没从许家讨到好处,才会急不可耐的跑来找补,为的啊,还不是逼着我姜银凤拿出压箱底儿的东西?”   她从里头拿出一张契纸,“这个你拿着,算是奶奶提前给你的嫁妆。”   薛琰一看,水泉庄子的地契?后头还注明了庄上的人口,“奶奶,这我不能要的。”   “不能要就先放你那里,省得哪天奶奶忘了,”姜老太太看出来了,孙女很喜欢水泉那个庄子,那庄子的好处自不必说,出产好,还偏僻,后头还有山,将来孙女带这么份嫁妆出门子,绝对风光。   她又一指床洞里另一个匣子,“把那个也搬出来,小心些,沉得很。”   好吧,薛琰一上手,发现奶奶真的没有说瞎话,真沉!   姜老太太打开这只匣子,“这里头啊,是奶奶收的一些古董玩意儿,前朝没了,许多宫里头的东西就流出来了,这还是咱们洛平离的远,淘不着好东西呢,唉,偌大个朝廷,也不说没就没了?一个小小的许家算什么啊!”   姜老太太感慨了一句,书归正传,“我听你娘说,你叫你娘归置东西,说是去郑原外国人的银行里开保险箱?那把这个也带上吧,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喝的,留在家里占地方招人惦记不说,真被人抢了去,说不定换不到多少钱,还叫人糟蹋了,咱搁那洋人的保险柜里,等到太平了,再拿出来!”   薛琰看着满满一匣子的东西,说实在的,她认识的没几件,但里头未必就没有国宝,“好的,等一过完年,我就去郑原一趟,把这些东西都存起来。”   反正这些东西就算是再值钱,打起仗来也挡不了炮火救不了性命,说不定还成了负累,先扔到她的空间里存着算了,真到了天下太平的时候,再叫它们现世的好。   “还有一件事,这外头一打仗,洛平即便不会有战火,但物价肯定还要飞涨的,咱们也得给自家留足余粮才行啊!”粮食全给了西北军,许家上下吃高价去?   “奶奶纳捐又不是第一回了,放心,咱们东大街粮油铺子隔壁再隔壁那个杂货铺知道吧?”姜老太太对孙女向来是知无不言,那底下,有间粮库呢!   杂货铺子下头有粮库?但是跟粮油铺子隔着间别人家的铺子?这操作? 第63章 登门   见薛琰一脸疑惑,姜老太太得意的眨眨眼,“奶奶可是风里雨里一路趟过来的,为了一口粮卖儿卖女的惨景奶奶可是亲眼见过的,哪会没一点儿准备?”   不过什么时候,保住自己都是姜老太太最先想的,她细细的跟薛琰解释这么多年她的安排,“每年从庄子里运到城里卖的粮油,都会分一部分存到那个地下粮库里一些,当然,也会从里头搬出来一些陈粮卖出去,或许是麻烦了些,但真到了关键的时候,那些粮能保许多人的命,许家可不只有咱们几口子,奶奶总不能叫跟着我的那些伙计们都吃不上饭吧?”   饿急了大家会为一块干粮不要命,但同样,一块干粮也可以换到一条人命,姜老太太抚着薛琰的头,“走吧,把东西收好喽,你大哥到底有没有卖产业,卖的是哪里的产业,一会儿咱们就知道了。”   ……   薛琰看着跟在李妈妈后头进来的男人,这就是洛平经济行会的行首?   “晚辈见过老太太,见过大小姐,”行首姓赵,虽然大家都称他赵老板,其实不如说他是整个洛平吃掮客这碗饭的人的老大,洛平不管是人牙子还是房屋田产经济,甚至是媒婆儿,都得拜到他的门下,每月交月钱,才能顺利开张,做自己的营生。   赵掌柜耳朵灵着呢,白会长上午刚走,他就听说了,这会儿姜老太太叫人请他,恐怕跟纳捐脱不了关系,“老太太叫晚辈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找大侄子来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想请你帮帮忙嘛,”姜老太太在一笑,示意赵掌柜喝茶,“今儿白会长来找我了,这纳捐的帖子送到我面前,咱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得支持了,”   姜老太太在开始诉苦,“可我们许家这情景,瞒谁也瞒不住大侄子你不是?光这小半年,出去多少东西了?”   那可不?以前姜老太太找经济,从来都是买人买地,可这半年大不一样了,只见出的不见进的,底下人都跟他嘀咕好几回了,都猜着许家是不是遭了什么事?“老太太也不能这么说,这有出才有进,有来才有往,咱们做生意讲的不就是个流通?嘿嘿,晦气出去,福气才能进来嘛!”   姜老太太噗嗤一笑,“还是大侄子你会说话,算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她把桌上的几张契纸往赵掌柜手里一递,“你看看,这几处地方现今能值什么价儿?唉,前些日子,静安也跑了好几天,就想着帮我这个孤老婆子,可我怎么能叫孩子受委屈呢?”   赵掌柜一拍巴掌,“我就说嘛,大少爷怎么拿着大太太的嫁妆找人出手呢?”   他可不傻,许静安卖地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根本不找许家常用的经济,这说明什么?   说明许静安是背着姜老太太的,但这会儿姜老太太又这么说?   赵掌柜在市面儿上行走有年头儿了,能坐到行首的位置,哪会是简单的人?须臾之间就有了选择,就姜老太太这身体,离许静安掌权还有远着呢,不然他也不会卖个产业还背着人。   许静安卖徐氏的嫁妆?   姜老太太只差没有呵出声了,徐氏有嫁妆?“可不是嘛,我们许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哪能叫媳妇往外贴嫁妆呢?”   她指了指那几张地契,“劳烦赵掌柜了,至于我大孙子那边,还请您跟下头人打个招呼,东西给他留着吧,可怜见儿的,许家哪就败落到那个地步了?”   赵掌柜拿起契纸仔细看了看,面上不由变色,看来姜老太太真的是下血本了,以前她卖的那几块地,顶多只能算是中等田,卖了也就卖了,可这几块,上等的肥田不说,哎哟首阳山下,还都挨着肩儿,他放出风声,恐怕白王两家都能抢破头。   赵掌柜把姜老太太的契纸着重地装在怀里,“晚辈知道了,老太太放心,晚辈亲自出马,一定给您找个好价钱!”   “那谢谢您了,”姜老太太端了茶,等李妈妈带着赵掌柜出去,才轻笑出声,“你这个大哥,真是长能耐了!”   徐氏没有几两嫁妆,这是许家上下都知道的,可这会许静安却在暗中卖地?   薛琰想到夏天的时候姜老太太因为油坊的事发作徐氏的事,这嫁妆的出处很明显了,“奶奶,我是有些想不通,大伯娘可不是大手大脚的人,长房到底出了什么事,才逼得她同意大哥动她的嫁妆呢?有什么困难,大伯娘不应该找您吗?”   “肯定是不敢让我知道的事了,”姜老太太气的一拍桌子,“来人,把老大家的给我叫来!”   薛琰忙摆手叫丫头下去,“叫我说,反正您发话了,左右大哥这地是卖不出去了,还不如抻抻他们,省得您把人叫来了,她们顺嘴胡编您还得浪费功夫去查证,”   如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那徐氏卖地就合理了,这鸦/片瘾上来了,卖地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姜老太太深深的看了薛琰一眼,本能的感觉这丫头有事瞒着自己,但她要瞒,肯定有她的原因,左右这些地是卖不出去的,“那行,反正该过年了,行市上马上也都要关门歇业,咱们过完年再跟他们算账!”   ……   马维铮动作很快,第二天就郑重登门,来给姜老太太请安。   听说马维铮来了,姜老太太冷笑一声,挽了郭太太的手,“走吧,咱们亲自迎迎未来的马司令!”   许静安一听说马维铮要来,立马带着徐氏婆媳赶过来了,听见姜老太太管马维铮叫“马司令”,一脸吃惊,“三省联军总司令不是马国栋吗?怎么换马维铮了?”   “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知道了许静安背着自己卖地的事,姜老太太原本心里的愧疚早就无影无踪,“马大帅的名讳是你叫的?就是马师长,也长你好几岁呢,是你可以提名带姓喊的?”   许静安被姜老太太骂的哑了声,徐氏忙把儿子拉到身后,自己凑到姜老太太身边要去扶她,“娘您别跟静安计较,他还小呢,咱们马家是自己人,静安也是跟他马大哥亲近,才随意些,”   她眼珠儿直转,压低声音道,“娘,马师长真的要当司令了?那不是最大的官儿吗?”   姜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徐氏一眼,“我也就顺嘴一说,还没影儿的事呢,你们都给我把嘴闭严了,他就算当了司令,上头还有大帅这个三省联军司令呢,儿子再大,还能大过爹去?!”   薛琰已经不动声色的换过郭太太,扶住姜老太太一边的胳膊,这次离徐氏近了,她身上的味儿就更清晰了,再看徐氏略显亢奋的状态,薛琰几乎可以肯定了,她这位大伯娘,真的是抽上大烟了!   薛琰几不可见的冲郭太太点点头,郭太太登时红了眼眶,虽然徐氏这个嫂子待她一向不友善,但大家一个门里近二十年的妯娌,没想到徐氏临老临老,却走了歪路!   “娘!”薛琰生怕郭太太哭出来,忙停下脚步过去拉了她的手,“您忘了咱们商量好的事了?”   找机会叫新思新想那几个手脚伶俐的小丫头往富荣院里探一探。   这会儿大家都出来迎接马维铮,可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郭太太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她招手叫过身边的丫头,“去跟良嫂子说一声,叫新思跟新想干活儿去!”   等丫头出去,郭太太走上前替了薛琰,“你要是不想出来,就回自己院子吧。”   这有什么啊,郭太太还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见过马维铮了,“不用了,省得一会儿还得再叫我过来。”   马维铮没想到自己再次在许家大门处下车,却是另一番不同的心情,他也想过再来许家会是什么心情。   这前一直以为,必定是欢喜的激动的,他们隆重的带着聘礼来许家求亲,求姜老太太把最心爱的孙女下嫁于他,可惜,这样的场景只能留在想像中了。   姜老太太走到大门前,看着仰头盯着许家门楣上的牌匾出神的马维铮,心里冷笑,“马师长,老婆子腿脚不好,叫师座您久等了,”   她走到马维铮身边,转头也看着上头“耆德硕老”四个大字,“这还是上次您带来的马大帅给我写的字,我一想啊,大帅的墨宝得挂出来叫人都看看啊,所以就叫人制了块匾,挂上!”   马维铮点点头,“应该的,这四个字形容老太太,最贴切不过了,”他伸手要扶姜老太太,“老太太,维铮扶您进去。”   搁着姜老太太的心思,一巴掌把人呼到路对面儿去才痛快,但人家是官她是民,惹不起只能忍了,“行啊,那咱们得在这大门口多站一会儿,也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看看,省得还没怎么着呢,就想落井下石了!”   马维铮目光一冷,看向身后的副官,“有人跟许家为难?”   张副官也是一头雾水,他一直跟着马维铮呢,哪会知道这些,“师座,属下这就去查。”   “不用查了,不过是些小玩闹,没什么的,”姜老太太摆摆手,就听薛琰说了句警卫,白会长就变了脸,那人奸滑实足,胆子小了些,成不了气候。   “是,”张副官哪敢对姜老太太摆架子,躬身应了,又悄悄的看了一眼站在大门处的薛琰,心里暗暗诧异,又在些同情自家师长,从这位离开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马维铮的笑脸儿。   可这位呢,神采奕奕啊!   ……   等大家在正院依次落座,马维铮站起来,“老太太,维铮今天来,是来道歉的,我不该对静昭有所隐瞒,伤了她的心,也寒了您的心。”   哟,还挺光棍儿的,上来就认错,姜老太太呷了口茶,“其实这件事了,静昭回来跟我们一说,真把我跟她娘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在汴城,竟然惹了这么桩事儿来!?”   她一脸谦意的欠欠身儿,“老婆子在这儿倚老卖老,还请马师长您也别放在心上,她才多大啊,小孩子家家什么也不懂,真的就是把您当她大哥一样的!呃,听说您当真了跟秋次长的闺女还退了亲?那就更对不住了!要不过了年静安去京都,我叫他亲自去秋府替您解释解释?   马维铮宁愿他来姜老太太迎头就是一顿打,也不愿意被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他跟薛琰的感情就成了自己的一厢情愿,成了薛琰不懂事的儿戏之言,“老太太不在静昭身边,并不清楚我跟她的感情,我是真心爱她,”   他看着把头埋在郭太太身后,看不到表情,身子在微微颤动的薛琰,“我知道自己伤了静昭,但也清楚静昭得我的心,如我待她一样。”   这人还说不听了?   马维铮一个大老爷们,传出去不过是风流韵事,自己孙女可还要做人呢,姜老太太原本想着借小孩子不懂事,拿兄妹之情把此事含糊过去,没想到这人还是个不知道变通的?   她脸一沉,索性也不装了,“马师长太客气了,我还是那句话,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值当的,这年头最时兴的不就是自由恋爱吗?”   她一指一脸惊愕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的许静安,“这个我大孙子最懂了,跟着他我也听说了一点儿,这自由恋爱就是一男一女,看对眼了就处一处,感觉不对了,就分开,不是什么大事,这叫每个人都有爱的自由!”   从姜老太太开始扯年纪小,薛琰就躲在郭太太身后不敢露头儿了,不是她害怕,是她所人家看见她笑场!   现在老太太说的这番话,好像都是以前问她的,当时她不知道姜老太太问这个做什么,就顺嘴咧咧了一通,结果老太太用这儿了!   就听姜老太太抚腿叹道,“这也怨我跟她娘,叫她上了个洋学堂,学回来满脑子的新思想,可这新思想哪有咱们华夏的老传统靠谱?她呀,年纪又小,学一会儿没意思了,转脸也就忘了,倒是带累了马师长了,您别往心里去,唉,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别人家的闺女到她这个年纪都该说亲了,我们家这个心肝宝贝儿,一点儿定性也没有,恐怕再等两年也长不大呢!”   哈哈哈哈,薛琰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被姜老太太这么一解释:   自己要么就是个年纪尚小,不知道感情是何物的孩子,是马维铮自己没看出来,误会了。   要么就是大家恋爱自由,分手也自由,谁也不许缠闹,被分手的一方要知道自由恋爱的规矩,愿赌服输,不许粘着不放!   马维铮也没想到自己亲自过来道歉,会得到这样一个答复,合着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不只是薛琰,连姜老太太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而自己,却在为一个女人满心愧疚,甚至因为想到她会因为对自己失望而伤心难过,成夜成夜的无法入眠。   结果就这么被姜老太太几句话给轻描淡写的给揭过去了,他现在真的能理解薛琰为什么会有两副面孔了,原来是家学渊源啊!   就如姜老太太所说,他们之间是两情相悦,无需媒证,自然也能随风而逝,无论再见薛琰几次,她似乎真的如姜老太太所说,只是一桩小事,不肯放手的好像只有自己。   马维铮苦笑一下,如果他不用奔赴战场,或许他会直接将这个女人带走,将人关起来好好让她想清楚,她跟他,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小儿玩闹?   “是,是我想太多了,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他抬眼看着倚在郭太太身边的薛琰,“如果有机会,我们再来将误会解释清楚吧。”   如果他能平安回来,请再给他化解“误会”的机会。   薛琰微微一笑,“既然是误会,解不解释都是一样的,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才好,放在心上,只会成为负累,影响前行的。”   “你已然准备要前行了么?”马维铮自失的一笑,想到跟着薛琰回洛平的顾乐棠,“我知道了,那祝你幸福吧!”   说完他站起身,“打搅老太太了,维铮来洛平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   这么上道儿?   姜老太太讶然的站起身,“那老婆子就不送了,唉,你们在前头拼杀,我们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你放心,许家该做的跟往年一样!”   只要他不纠缠自己的孙女,多捐一些姜老太太也乐意,反正年年都是头一份儿,再多一年也承受的住。   马维铮冲姜老太太敬了个军礼,“那谢谢老太太了,还有一件事,”   他看了薛琰一眼,“许大小姐医术了得,如果以后西北军有什么请求,还请大小姐不吝赐教。”   这是肯定的,她一家老小在洛平呢,“马师长放心,我会的。”   等送走马维铮,一回到正院儿,许静安就炸了,“奶奶,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指薛琰,“静昭跟马维铮怎么回事?他们?”这么大的事他这个许家长孙居然不知道?   而且这么好的机会,姜老太太不但任由薛琰糟蹋了,还帮着她?这些人都疯了!   这是不攀权附贵?这明明是给许家招祸!   姜老太太白了许静安一眼,“他们怎么了?什么也没有,此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   她目光严厉的瞪着长房三个人,“都听见了没有?”   徐氏跟许静安的想法一样,这二房傻也就算了,郭氏一向自诩大家闺秀,但她实在想不能姜老太太为什么会这么说,“娘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那边可是马家,是西北军!”   她看着薛琰,不得不说,这丫头别的没有,长的是越来越漂亮了,送到马家做姨太太,才不算白生养了她一场啊!   所以就算是姜老太太拿眼再剜她,她也得把话说完了,“如果咱们静昭跟了马师长,以后静安可就飞黄腾达了,许家也能光宗耀祖,娘您不能光想着二房,也得为我们大房想想,静安才是一家之主!”   “你给我闭嘴!”郭太太再也听不下去了,“卖我女儿?你休想!”徐氏敢再说一句,她就能撕了她的嘴!   郭太太盯着许静安,“谁也别想打我女儿的主意!”   许静安头一次看到郭太太发火,他想跟郭太太讲讲薛琰真能嫁给马维铮的好处,但被她的样子吓的不敢张嘴,只看着姜老太太,“奶奶,您怎么说?”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谁敢打静昭的主意,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姜老太太横了许静安一眼,“行了,都散了吧,静安你也听见了,咱们也别等着人家来要了,过年的事有你二婶儿张罗,你也别闲着了,替我去下头几个储粮的庄子,把余粮都盘清楚了,然后再跟着老丁学学怎么安排骡车,捐粮可不是捐给人家就行了,还得安排劳力帮着运呢!”   叫他做这个?他一个在外头念大学的学生?“奶奶,这事交给庄头不就行了?”   “然后呢?你这个未来的当家五体不勤五谷不分当大老爷?”姜老太太失望极了,“真到那个时候,怕是下头人把你卖了,你还在那儿替人数钱呢!”   “他们哪儿敢?你不是拿着他们的身契的吗?”许静安颇不服气,他算是看出来了,不管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姜老太太都不会满意的。   也是,二房那个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招蜂引蝶的本事却不小,不但勾搭上了顾乐棠,还引得马维铮跑到家里来了!   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不赶紧在她没闹出丑事之前把人送出去,居然还护着她?   许静安眼中阴冷一片,“我知道了,我这就下去把那几个庄子跑到遍。” 第64章 债券   薛琰陪着郭太太回了寒芳院,就看见良嫂子守在门外,估摸着是新思跟新想回来了,“良嫂子,她们回来了?”   良嫂子点点头,“回来了,在屋里等着呢。”   “二太太,小姐,”   新思跟新想看到薛琰她们进来,忙站了起来,新思不等薛琰问,把手里攒着一个小纸包递给薛琰,“小姐,大太太里屋啥都有啊,我以前见过的,就是抽大烟用的,这是我从她床头匣子里的烟膏子上抠下来的,您看!”   薛琰看着指甲盖儿大的黑黑的东西,又递给郭太太,“娘。”   郭太太摆摆手,“你们回去吧,今天的事跟谁也不许提,知道没?”   新思新想点点头,良嫂子便带着她们出去了。   “走吧,”郭太太攒紧手里的纸包,“咱们去见老太太。”   “然后呢?”薛琰站着没动,她并不赞成这会儿就去找姜老太太。然后?让老太太作主啊,”   郭太太奇怪的看着女儿,“不然怎么办?静昭,你想怎么做?”   “现在咱们只知道大伯娘沾了这个,大嫂跟大哥呢?大伯娘的事大哥知不知道呢?”   “我看你大哥跟大嫂气色挺好的,至于他们知不知道,肯定是知道了,”郭太太不明白薛琰问的意思,“你还怕他们不承认?”   薛琰点点头,“大哥跟大嫂沾没沾,咱们还不确定,就算是大哥知道,但人家如果硬说不知道呢?还有,奶奶会怎么处置他们?咱们盯着大伯娘的人也说了,大哥跟徐家人现在走的很近……”   “娘,我看,不如这样……”薛琰附在郭太太耳边,把自己的计划小声告诉她了,既然要收拾长房,不如一次了结了,不然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郭太太迟疑了一下,“好吧,不过这个终是许家的丑事,到时候我替你舅舅他们编个理由,就不请郭家人了。”   郭太太什么时候都是与人为善,“好吧,就照您说的。”   ……   许家的汽车已经李氏洋行给送到了,还是李老板亲自送过来了,顺道向姜老太太解释了,前两天他过来实非所愿。   姜老太太原本挺佩服李老板的,毕竟他做的是姜老太太完全不懂的生意,但因为知道了李少谦跟三姨太的事,姜老太太对他就有些看不上了,“李老板太客气了,这汽车来了,您只管叫人来报个信儿,我们自己过去开回来就行了,哪能劳您亲自过来一趟。”   你道歉我就原谅你?我那么好说话?如果不是马维铮亲自登门,你恐怕也未必来登门解释吧?   李老板多精明啊,怎么会看不出来姜老太太心里的怨气,要说两家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的,各做各的生意,对姜老太太这样的女中豪杰他还是挺尊重的,也想好了表达歉意的方法。   他一指负责把汽车开过来的洋行伙计,“这是我洋行的伙计,叫喜明,这几天就留在贵府给老太太开车吧,顺道再为老太太培养一位司机,”   他又指了指后头洋车上拉着大铁桶,“这汽车它是烧油的,这桶油算是晚辈附赠的,以后……”   他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那辆黑色小轿车已经缓缓前进了,“哎,”谁胆子这么大,乱动呢?   姜老太太一笑,“我这个孙女儿啊,比个小子还淘呢,贵行的伙计您带回去吧,我孙女儿会开车的,不然我也不会买辆车玩了,至于那油,”   李老板既然拿油来说项,估计这东西一是不好买,二怕就是贵了,“您别说,除了你们洋行,恐怕我们还真的没地儿买去,以后就有劳贵行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老板的目光完全在那辆车身上呢,洛平可没有正经修车的师傅,真撞了,还得拉回郑原找洋师傅修去,“原来大小姐还会开车啊!”   许静安看着薛琰已经把车一直开到了街口,没多大功夫她又把车稳稳的停在了家门口,他忍不住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   薛琰把钥匙递给许静安,示意他试试,“我在汴城跟马维铮部队里的人学的,你试下,这车不错的。”   许静安没接车钥匙,而是狠狠的瞪了薛琰一眼,“就你能!姑娘家没有一点儿姑娘的样子!”   说完也不理李老板跟姜老太太,直接转身进了大门儿。   “这,大公子对车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李老板讶然的看着佛袖而去的许静安,他以为许静安过去也是要试车呢!   薛琰走过去,“谢谢李老板了,车很好,等开了春儿我就带着奶奶下去走走。”   李老板点点头,不去计较许静安的失礼,“大少爷学业有成,大小姐又如此孝顺,老太太好福气啊!”   姜老太太满脸的笑,“我如今也就指着我们静昭活着喽!不像李老板,膝下儿女成行,人丁兴旺。”   听姜老太太提起自己的子女,李老板脸上闪过一丝晦暗,“我那几个犬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前几天贱内终于想通了,肯放手叫少谦出去上学了,希望他出去之后,能有大小姐万一啊!”   比起本事不大脾气不小的许静安,李老板发现,好像许家大小姐更顺眼一点。   看来是真的要送李少谦出去了,姜老太太发自内心的赞同,“老婆子没读过书,但也听人说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贵府大少爷书读的不少,是该出去看看长长见识了,不怕你小瞧老婆子,要不是早年跟着我家那个死老头子跑卖买,他不在了,我也没本事撑起这个家不是?”   省得在家里好的不学,学你玩女人,还搞上了你的姨太太,丧伦败德的!   李老板赞同点点头,他也是行商出身,没发达的时候各处奔波倒腾,后来认识了沪市的洋买办,才在洛平创下李氏洋行,但自己的几个孩子,跟自己一比,就差的太远了,“老太太说的太对了,少谦想去京都,我着沪市有熟人,准备让他去沪市读书,将来再到海外走走,趁我还能再活些年,怎么也得把几个孩子给扶起来。”   他还想李家的家业辈辈儿传呢!   听李老板这么一说,姜老太太反而有些同情他了,由人推己,她提着口气一直不能倒下去,还不是因为家里这两个小的?“你说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不过这钱再挣也挣不完,你也不能光想着往外跑,家里也得多操些心,孩子们争气,比什么都强。”   她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薛琰没想到姜老太太跟李老板大冷天儿的居然在大门口聊上了,她拉了拉身边的郭太太,“娘,一会儿我载着您在城里转转?咱们去舅舅家一趟?”   “那不成,你奶奶还没坐过呢,我不能先坐了,等你带着奶奶坐过了,再来载我,”   李老板跟姜老太太聊着家长,正听见郭太太跟女儿说话,不由心里暗叹,许家虽然没人了,但论起守礼还是他们府上不能比的,这要是换了自己府上,不说子女,两个姨太太都得先打起来。   想到这儿李老板也没有聊性,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拱手跟姜老太太道别。   等李老板走了,薛琰揽着姜老太太的胳膊不让她回去,“奶奶,我带着您跟娘在城里转一圈儿?”   “行啊,”自己没坐过,儿媳就不肯先上车,那她就先在城里转转好了,等初二就叫孙女开着洋汽车带着媳妇回娘家好了。   薛琰车技不错,虽然洛平城里的路况并不十分好,她还是力争把车开的尽量平稳,好在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没有晕车的毛病,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从车窗里看外头的景致,自觉又有一份不同,临到小北门儿,姜老太太还叫薛琰下去买了只烧鸡回来。   “唉,你不知道啊,我怀着你大伯的时候,家里还不富裕,想吃烧吃鸡啊,馋的,你爷爷就跑到这儿来老杨家给我买了几只鸡爪,”   姜老太太笑容里带着淡淡的伤感,“我吃的那个香啊,五个鸡爪子啃了一晚上,滋味也记了一辈子。”   她指指有黄油纸包着的烧鸡,“后来有钱了,再吃,愣是觉得没有当年香了。”   薛琰感觉到姜老太太语气里的伤感,不只是她,怕是郭太太想起丈夫,也会难过吧,薛琰正想劝,就听姜老太太道,“唉,一晃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想不起你爷爷到底长啥样了?”   薛琰能理解姜老太太的心情,这人走的太久了,有时候觉得往事历历,有时候又会觉得许多记忆都随时间淡去了,但她不能让姜老太太沿着这个路子伤感下去,“爷爷长的多精神啊,您才不会忘了呢,我可见过爷爷的画像!”   “唉,你还不知道那些画炭精儿画的人?当然是怎么排场怎么画了,就因为这个,我成天看啊看啊的,都闹不清你爷爷是不是真长成画上那样子了,”姜老太太很快就收拾好情绪,笑着跟薛琰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简单了,刚才我看见东大街那边有间照像馆呢,明天叫人把摄像师请到咱们家里,过年了,咱们也照一张全家福,顺便给每个人都照上几张,以后啊,咱们每年都照,今年看看去年前年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可惜这会儿没有数码相机,就算是黑白照清晰度也有限,但能留下影像已经是一种极大的进步了,“奶奶说好不好?”   照相?这个她听说过,但没照过,不过孙女说照全家福,姜老太太有些动心了,“行,明天把人请来,回去跟你大伯娘他们也说一声,都打扮起来,咱们漂漂亮亮的照相,我听说前朝的时候,宫里的老佛爷都照呢!”   ……   马维铮除夕之前就离开了洛平,他叫韩靖过来打了个招呼,但人并没有亲自来,姜老太太倒是松了口气,跟这些拿枪的人打交道,她不管面上表现的再轻松,其实都是提着一颗心的。   薛琰没有太大的感觉,不是她太无情,而是这个时候,实在不适合儿女情长,而且照她的风格,分手了,分的越清,断的越净,才是对对方的尊重。   洛平的风俗,年前是最忙的时候,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到除夕夜吃团圆饺子,家里的女人们其实每天的安排都是满当当的,直到年初一,大家才能真的松一口气,安心的享受年前准备的美食,享受下天伦之乐。   初二长房跟二房都要回娘家,因为汽车归谁开,还闹了场小小的不愉快,按徐云俏的意思,家里买了汽车,自然得他们长房先用,但家里除了薛琰会开之外,再找不来司机,那也简单,要么薛琰开车把他们送回徐家,再回来接上郭太太回娘家,晚上再去徐家接了她们回来,   要么,这车就干脆停在家里,谁也别想使!   徐云俏的话还没落地呢,就被姜老太太一口给啐回去了,“这家里且论不是你指使这个那个呢!我孙女谁也不伺候!”   胆子不小,叫自己孙女儿给她当司机?孙媳妇也不行!   徐氏正得意自己侄女儿聪明呢,结果还没张嘴就被老太太给怼了,“云俏也没有别的意思,咱家不是买了大汽车?我嫂子都问了好几回了,想什么时候也坐坐……”   “呸,”家里就薛琰一个人会开,敢情真当自己孙女是司机了,“你给我闭嘴,有本事你们把车给推走,不然都少给我喳喳,反正我也不出去,你们两房我一视同仁,谁能开走,谁开!”   这就是你的“一视同仁”?   你再没读过书也不能乱用成语好不好?徐云俏气的狠狠拧了许静安一把,“我说了多少回了,叫你学开车学开车,你就不学!”   许静安的脸已经黑成炭了,“不就是辆汽车嘛?在京都多少你没坐过?跑这儿争竟这个来了?没出息,走吧,再不回家舅舅该急了。”   姜老太太看着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了许静安,轻轻的哼了一声,她连气都懒得跟许静安生了,转头向薛琰和颜悦色道,“行啦,你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再不回去啊,亲家舅爷该来接人了。”   “奶奶,你趁大家都不在,消消停停睡个觉,我吃过中饭就回来,”家里人都走了,只剩下老太太,薛琰生怕她一人在家心里难过,连忙跟她约好自己回来的时间,郭太太可以晚上再回来,她先回来陪着老太太好了,可惜这会儿还没有春节档,不然她还能带着姜老太太看个电影儿啥的。   “是啊,静昭给她舅舅跟舅母拜过年就叫她回来,”郭太太自然能明白女儿的用意。   姜老太太笑着抚了抚薛琰的头,“行啦,快去吧,就照你说的,你们都走了,我清清静静睡上一觉去。”   ……   许静安到了徐家,也一直是黑着脸的,给几个舅舅拜过年,他不等徐大老爷开口,就不耐烦道,“大舅,我叫你帮着卖地,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许静安一开始信不过徐大老爷,他太了解这人雁过拔毛的性子了,所以拿到徐氏的私房之后,一直是自己找经济跟买家见面的,刚开始对他的田产跟铺子有兴趣的人不少,许静安一心想卖个好价钱,可忽然一夜之间,连经手的牙人都直接撒手了,理由是提前过年!   许静安没办法,再找别的经济,结果整个洛平都没有经济肯接手了,可他等钱用,无奈之下,只能找到徐大老爷,抽成就叫他抽成吧,只要能在自己回京都之前,把东西卖出去就行。   徐大老爷对许静安的态度很不满,“你才跟我说几天?这牙人也要过年啊,要买田置业的,都赶在年前办过手续了,又有几个会在正月里头卖家业?牙行最早也得等过了十五才会开张!”   感觉到徐云俏悄悄拉自己的袖子,徐大老爷压了压怒气,“你还没跟我说呢,你急巴巴的撺掇着你娘卖产业,到底要做什么?”   徐氏手里的东西都是徐大老爷经手置下的,有多少他最清楚,外甥这次拿过来的,已经是徐氏的全部了,许静安给的理由徐大老爷根本不信。   许静安面上闪过一丝为难,嘴里还是最初告诉徐大老爷的那套话,“咳,也没什么,我以后准备常呆在京都了,我娘跟云俏也都喜欢京都,洛平的这些产业我们人不在,也顾不上,还不如卖了,直接在京都附近再置办些,管着也方便不是?”   你这话骗我闺女还信,骗我,徐大老爷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太外气了,我是你亲娘舅,还把最宝贝女儿嫁给你,会不替你们照看产业?要是因为这个,那叫我说就不必卖了,每年八月跟腊月,我会把出息给你汇到京都去,你们就安心在京都住着吧。”   把产业交给你?那跟喂狗有什么区别?许静安看着一脸殷切的徐大老爷,忽然想到徐家也算是颇有家财的人家儿,顿时有了主意,“不是我信不过舅舅,是真的不行,那啥,我是等钱用呢!而且还是笔大钱。”   徐大老爷一下子严肃起来,“静安,你在京都惹事了?跟舅说实话!”   “静安,你在我爹跟前有什么不能说的?”徐云俏急了,她这阵子跟许静安的关系挺好的,父亲跟许静安都是她最亲的人了,怎么可以互相隐瞒?   许静安有些不高兴,这姓徐的全是一路货色啊,他娘嫁到许家几十年了,心里还是跟徐家亲,徐云俏也一样,自己说卖家为是为了留在京都,她怎么不替自己说话?反而跟她爹一样,怀疑自己?   “这件事关系太大了,我也就跟着贵人在外头闻闻香气儿,实在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许静安踌躇着,似乎很是犹豫。   贵人?什么贵人?   徐大老爷轻咳一声,冲徐云俏使了个眼色,他就说嘛,怎么这么急着卖铺子,原来这里头还是有玄虚的,也就自己妹子跟姑娘傻乎乎的信了许静安。   徐云俏走到许静安身边,跟他挤在一张椅子里坐了,“哪位贵人啊?是你平时交际的那些次长总长?”   次长总长?那都是什么官儿啊?徐大老爷一下子来了精神,他也听女儿说过,许静安在京都里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连女儿都跟着参加过那些酒会,看来是真的了。   许静安心里冷笑,“嗯,是财政部的王次长,咳,他家的公子跟我说的,这不是要打仗了?京都那边发行债券呢,叫胜利国债券,说是很好赚的,人家都是几十万的买呢,我好说歹说,焕章兄才答应带上我,”   “胜利国债券?”徐大老爷念着有些拗口的新名词,“那是啥东西?你给舅舅讲讲,为啥京都的达官贵人们争着买?”   许静安准备筹钱买胜利国债券的事倒不是假的,开春国民政府要发行债券的事也确实是他从财务部王次长公子那里听来的,说白了就是政府发的战争债券,为了给国民军筹饷。   但这些人敢买,是知道这次南征胜算很大,只要国民政府不倒,他们就能从中捞到钱,现在五十大洋,拿到手的是一百大洋的债券,将来照着一百块兑换,等于足足挣了一半儿。   而且许静安还听说,这次债券的发行量并不大,因为将来兑现出来的并不仅仅是银洋,还会将各家的战争出资当成以后的政治资本!   这也是王次长为什么一次包了五十万大洋的原因了!   “你要买多少?”徐大老爷听了半天,没闹明白这债券到底是怎么挣的钱,但人家京都的贵公子们都在买,肯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许静安叹了口气,“我能买多少?其实也就是几家分猪肉呢,就像马上要打的这场仗,真的是为国计民生?嘁,不过是那些手里的兵有枪的军阀们重新划地盘罢了,他们抢地盘,京都的贵人们发战争财,没一个好东西。” 第65章 巡视   徐大老爷对许静安的抱怨没什么兴趣, 反而他越是抱怨, 徐大老爷就越相信许静安的话是真的, “你到底要买多少?”   许静安没好气的瞪了徐大老爷一眼, “我还能买多少?我娘手里有多少,再问我奶奶要一些, 不过她现在不待见我, 估计能要出来的也有限,算算能凑个两万就不错了, 不过这也差不多了,焕章兄自己才从他爹那里要出来十万的份额,也亏得他跟我关系不错,才肯带上我, ”   他一指徐云俏,“云俏你忘了,咱们有次去看凤喜班的戏,你不还见了焕章兄了?”   许静安一说这个,徐云俏脸就红了,当时在戏楼里,那个王公子就老拿眼睛瞄她,还夸她长的漂亮, 幸亏她不再是洛平城的土姑娘了, 知道这是人家绅士在赞美自己,不过么,后来下楼的时候, 那个王公子趁人不注意,悄悄捏了她的手。   “云俏,到底是不是?”徐大老爷看着怔怔出神的徐云俏,急的直瞪眼,“你倒是说话啊?!”   “啊?是,静安说的没错,王次长可是京都里顶顶大的官儿,静安跟王公子好着呢,他们成天在一处,等静安毕业了,人家肯定给在京都给静安找个官儿做的!”   想到自己用不了两年就能成京都的官太太,徐云俏也是满心的激动,“那个国债券,我在学校听老师讲过,外国人很兴那个!”   徐大老爷原本还被十万吓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听完女儿的话,他觉得十万也不多了,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对于京都的大官儿来说,几十万估计就跟他眼里的几十大洋差不离,“照你说的,如果你出两万,将来就能跟政府兑出来四万?”   这可比做旁的生意挣钱的多,“得多久?”   既然开始说了,许静安也没有什么可再瞒着的了,“那得看这场仗打多久了,如果顺利,一年?不顺利,得两年吧,所以这是有钱人的游戏,一般人家手里哪有那么多钱一放一两年的?”   可这世上的钱,都是叫有钱人给赚去了啊,剩下的残羹剩饭才能轮到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徐大老爷心里飞速盘算着,如果这事儿他也能掺上一脚,不多,就出个两千大洋,两年之后,就能拿回来四千!   他跟老婆攒了一辈子,才存下两千大洋,可是只用两年,就能变四千,“静安,这事不会黄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静安没把话说实,“反正我先把地卖了把钱带回去,如果事儿没成,就直接在京都买个铺子收租,左右都不亏。”   “那个静安,是这样的,你也知道,这马师长一到洛平,要打仗的消息可就传遍了,估计开了年儿,地啊铺子啊,价钱也不会太高,我估摸着,你娘那点儿东西,顶天也一万出头儿,剩下的你哪儿凑去?你那个奶奶,糖稀公鸡还偏心眼儿,你能从她手里抠出钱来?”   这个许静安承认,想从姜老太太手里抠钱,除非自己变成二房那个死丫头!   “舅舅呢,也不能看着你为难,毕竟你跟人家都说好了,要买两万,到时候人家给你留了,你又拿不出那么多钱,何况你也得留出钱来在京都过日子不是?”   徐大老爷一副完全为外甥着想的姿态,“这样吧,你这两万,舅舅给你摊两千,唉,也就是年前云俏出嫁,为给她办嫁妆狠花了一笔,不然舅舅能帮衬你多些。”   哈哈,说的好听的很,许静安心里暗笑,脸上却做出为难的样子,“其实,我从京都回来的时候,这事儿已经有人听说了,还悄悄跟我说,叫我把我手里的两万,分一半儿出去呢,人家还给我好处费,好几个人找我,我实在是舍不得,大舅,你也知道我奶奶生意上的事最精明,我跟她说清楚,她不会不出钱,没准儿两万她都不会给我留,”   许静安越说越笃定,“您可别忘了,她跟马家什么关系?”   “对呀,”徐大老爷一拍大腿,“凭你奶奶跟马家的关系,叫她拿钱去找马国栋买去啊!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马国栋如今可是响当当的西北王!”   他语重心长道,“但你得知道,姜老太太赚的再多,她一天不死,一天就不是你的,就算她死了,那里头恐怕也得有二房一半儿,尤其这一年她心都偏到肋巴骨上了,对了,你那个妹子,听说还勾搭上马师长了?静安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你再不给自己攒家业,没准儿将来许家连个渣你都捞不着啊!”   ……   徐氏怕自己在娘家大烟瘾犯,吃过午饭,就嚷着头疼要回许家去,许静安把该说的都跟徐大老爷说清楚了,也懒得再在徐家留,干脆便借口要送徐氏,直接走了。   徐云俏则在娘家一直呆到晚上,才回到许家,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的跑到许静安跟前,“静安,你跟我说,你说的都是真的?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提过?”   许静安冷笑一声,“男人在外头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提?跟你提,你懂吗?”   “可你之前跟我说卖地是为了在京都置家产,”她想不通许静安为什么要骗她,“我是你老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商量。”   商量?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许静安烦躁的摆摆手,“这不是告诉你了么?你那嘴破嘴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说不了几句话,人家都能把你的祖宗八辈儿给掏干净,这么重大的事我敢告诉你?告诉你,全京都都知道了!”   徐云俏被丈夫怼的无话可说,她推了推许静安,“你说,这胜利债券真能挣大钱?”   这个许静安还是有些信心的,“除非这仗最后国民政府输了!”   政府会输?怎么可能?在徐云俏这些人眼里,国民政府跟过去的朝廷是没有什么不同的,而且她在京都跟着许静安见过的公子少爷的个个都那么厉害出色,“那咱们将来肯定会发大财了?”   “唉,可惜你那个妹妹是个不识数的,不然叫她去求求马维铮,没准儿咱们能多买点儿呢,这仗不就是西北军打的?”   徐云俏想不明白姜老太太跟薛琰是怎么想的,放着高枝儿不攀,还坑了她家许静安,“你那个妹妹就是看不得你好,一点兄妹之情都不顾,她要是顾及手足情,就算是为了你,也不会不应了那个马维铮了!”   想到这个许静安脸上一片阴霾,“她啊,清高着呢,给人做妾,觉得委屈呗,哼,你看着吧,别管多清高,也逃不过那些兵痞的手掌心儿!”   “这个倒是,不过我看京都那些给人当姨太太的,过的也挺风光的,现在不兴那些封建规矩了,什么做大做小的,有什么差别?关键得看你得不得宠,你妹子就是个猪脑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等马维铮仗打完了,官做的更大了,她逃得了?”   徐云俏深深觉得马维铮能放过薛琰,纯粹是要去打仗的缘故,即使再不喜欢薛琰,她也得承认,那死丫头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她在京都,也没见过几个比她生的好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叫我说,你也灵醒着些,一旦仗打完了,不管她肯不肯,绑着也得把人给马师长送过去!不由由着几个没见识的女人作!”   许静安点点头,“嗯,长兄为父,我二叔不在了,她的前程,得交给我这个长兄才成!”   ……   薛琰很快就知道了许静安为什么要卖徐氏的产业了,因为他把自己有买胜利债券路子的事也跟姜老太太说了。   姜老太太同样没听过什么“债券”,但人生经验她一点儿也不缺,这么好的事,人家还分出两万给你?   人家王家没个亲朋好友?还是财政次长的亲朋友好友们都凑不出两万大洋来?   “哼,说是官家向百姓借钱,我就听说过当官的逼百姓交税,抢百姓钱的,没有听说过借的,就算是借,借走也别指望还了,”姜老太太吐槽半天,最后总结性陈词。   这个债券薛琰倒是听过,新华夏也有,但那个是全民性的,比存银行利息高,大家争着买,而且后来也如约返还了。   但这会儿的政府怎么敢相信?   买债券跟自己往坑里跳有什么区别?而且薛琰还记得,之后通货膨胀越来越厉害,钱越来越不值钱,你那个钱兑出来,贬的一文不值,还发什么财?“奶奶您跟大哥讲清楚了没?”   “他也得听我的啊,”姜老太太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怎么养了这么个冤家?”   “没事的,大哥手里的铺子只要卖不出去,他手里没有钱买那个胜利券,这个坑他想跳也跳不进去啊,”薛琰给姜老太太顺了顺气,“您别想太多了。”   姜老太太生气的是,她这个孙子什么时候能长大懂事,怎么就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呢?   原想着他成了亲能懂事一点,可婚结了,人还是不开窍,成天净想些歪门邪道,不知道脚踏实地,“我对他没啥要求,就希望他踏踏实实的把书读完,别作妖,他没啥本事,以后哪怕当个教书先生呢,凭着许家的产业,日子能过的差了?”   为什么非要折腾呢?   可惜许静安是个眼高手低的人,总觉得自己有拯天救地的本事,只是姜老太太束缚了他的翅膀,不肯给他展示才华的机会罢了。   想想初六她跟郭太太的安排,薛琰有些不忍心,姜老太太再生长房的气,心里还是把他们当做孩子的,等她看到长房溃烂到那般田地的时候,除了生气,更多的是痛心吧?   可薛琰却不能不这么做,与其粉饰太平,不如趁早把这个脓包给挑破,最起码让姜老太太有个防备,人一旦抽上了鸦/片,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她可不想把姜老太太,把许家,置于危险之中。   在她的记忆里,许静安最后也会抽上大烟,趁现在他还没有沾染上,掐了这个头儿也是好的。   初六徐氏一大早起来,还陪着姜老太太吃过早饭,就听姜老太太道,“今天街上的铺子都要开张了,这年啊就算是过的差不多了,一会儿吃完饭,你和静安跟我去咱们各处铺子走一圈儿,给各处掌柜们拜个年,道声辛苦。”   带上许静安徐氏赞成,这些以后都是她儿子的,过去看看应该,但是她去干嘛?“就叫静安陪着您吧,我就不去了,这不晚上您还请了他舅舅们嘛,我在家安排晚上款待他们的事儿。”   姜老太太之所以要带许静安跟徐氏出门,是薛琰跟她说,兴许是许静安觉得她更器重二房,觉得才会渐渐跟自己离了心,不如多带他出去走动走动,见见世情,也知道经营的艰难。   至于带上徐氏,薛琰给的意见则是叫她也知道知道“老太太”并不是好当的,而且把她带出去,也省得家里就剩她最大,她又带着儿媳作妖欺负人。   “行了,成天在你院子里闷着,也不怕再长了毛儿,你也出去走动走动,连我这个老婆子都不如,你们不是成天嘀咕着要坐车嘛,今天就叫静昭开车带着咱们,咱们快快儿的,各处转完了,早些回来。”   姜老太太一锤定音,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只能换了衣裳,跟着姜老太太出门。   姜老太太看着下人们抬到后备箱里的一封封红封,冲许静安道,“上头都写着呢,看好了,今年给各铺子掌柜伙计的开年红封,你来发。”   许静安讶然地看了姜老太太一眼,有些摸不清姜老太太的路数,就听姜老太太道,“怎么?你做不了?”   “能,我能,”许静安走到后备箱处,把搬上去的红封一摞摞拿起来看了,最上的的两个大些,应该是给掌柜的,下头的小,自然是伙计的,就听姜老太太又说,“给掌柜的你亲手发,也要向他们道谢,至于伙计们的,直接给掌柜,由他们发就行了。”   许静安小的时候,姜老太太也带他往铺子里去过,后来年纪渐长,一心读书,加上他从心里看不起商户,立场将来进入官场光宗耀祖,就更不跟着姜老太太到铺子里去了。   但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如今皇帝都被赶走了,那些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封建糟粕,早就该随着历史被人忘记,可他的家里,居然还供着一位随意左右他人生的老祖宗,简直就是个极大的笑话!   但许静安也知道,要想摆脱这种吃人的封建统治,他必须掌许家的控制权,而且是越早越好,所以许家的庄子铺子,他必须要完全掌握在手里。   年前他下乡清各处的粮仓,刻意压着性子跟庄头们搞好关系,自问已经把许家最大的庄子的情况摸的差不多了,现在正好,姜老太太又要带他到铺子里去,真是正瞌睡呢,枕头就送上来了。   “奶奶放心吧,咱们许家的今天都靠各位掌柜们鼎力相助,孙儿一定会向他们好好表达咱们的谢意的。”   姜老太太轻笑一声,“那就好,静昭,过来扶奶奶上车,”   今天薛琰是立志给大家当司机呢,她瞟了一眼志得意满的许静安,“好,今天我是专职司机,送奶奶跟大哥去铺子。”   ……   最初徐氏跟着姜老太太他们,还兴致勃勃的,每到一处,还学着姜老太太的样子,跟在儿子后头向铺子里的掌柜们表示感谢,甚至为了表示她这位“未来的老太太”会比姜老太太更加和蔼可亲好说话,并且也是位行家,她还时不时的对铺子的摆设跟经营提一点自己的建议。   可到到了中午,她就有些呆不住了,坐在车里也是不住的问薛琰,还有几处要走?   “大伯娘,咱们许家洛城首富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您总不会连奶奶的体力都不如吧?”薛琰在一家挂着许记幌子前铺子前停下,“不行叫大哥扶着您。”   她哪是走不动了,她是算着自己过了晌午,要烧一泡儿呢,“我不是想着这快该吃晌午饭了?总不能叫你娘跟你嫂子在家等吧?”   “大伯娘您这记性,咱们出门儿的时候,大嫂子不说是回娘家去嘛?晚上她跟亲家大老爷一起过来?”薛琰一笑,“至于我娘,您就不用惦记她了,以往每年奶奶去铺子上的规矩,我娘有数的。”   薛琰一直不远处的江月楼,“奶奶,听说江月楼的莲汤肉片是一绝,咱们中午就在这那儿吃饭吧?剩下的中午吃了饭再去。”   姜老太太点点头,“成,就在江月楼吧,我跟江月楼的东家可是老相识了,这开年头一天,咱们去给江月楼捧捧场!”   徐氏这下真急了,她悄悄的拉了拉许静安,“静安,你看……”   许静安拍了拍徐氏的胳膊,示意她沉住气,他一路来也算着呢,后头没剩几家了,反正徐氏的瘾并不算大,坚持到三四点应该没问题。   这个时候要是坚持离开,反而又被姜老太太嫌弃不识相。   江月楼的莲汤肉片果然名不虚传,薛琰吃的赞不绝口,甚至还悄悄的问姜老太太,能不能派自家的大厨来江月楼学一学?   “这孩子,提到江月楼,大家先想的就是莲汤肉片,当初黄东家他爹,就是凭着这道菜,一步步发的家,那是人家看家的本事,掏钱人家也不会教给你的,”姜老太太笑着跟薛琰讲江月楼的过去,“你要是喜欢吃,反正离的也不远,叫底下人过来买回去咱们加菜不就行了?”   徐氏看着慢条斯理吃着饭的祖孙,一颗心就跟猫抓的一样,“那个,我没什么胃口,下午也没有几家了,要不我先回去?”   “这凡事啊,最计较个有始有终,今天是我头一次带静安出来见各处掌柜,你就打算半途而废?”姜老太太原本还不觉得,可这会儿徐氏跟屁股生了疔一样,坐立不安的,就太奇怪了,“你要是没胃口,我叫人给你上盏好茶,你先品着,等我们一会儿。”   “唉,这一上午的,我可是饿了。”她看了许静安一眼,“静安多吃点儿,你小时候啊,也喜欢吃江月楼家的菜,我记得啊,你娘那个时候,成天叫人来这儿给你提菜来。”   吃完饭大家又喝了杯茶小歇了一会儿,姜老太太才带着大家出了江月楼,上车往别的铺子去。   “娘你再坚持坚持,没事的,没剩几家了,”许静安觉得徐氏这完全是心理作用,她抽大烟的量又不大,怎么会这点儿功夫都坚持不住?   徐氏抽大烟,其实还是许静安怂恿的,原因很简单,徐氏到了京都之后,真是太烦人了。   尤其是在她知道了自己是被碧琼骗了,还损失了上万的财物之后,更是恨不得成天在他跟前叨叨,而且还让跟去的管事把钱都交给她,由她来管家,自己每花一分,都得跟她张嘴。   甚至回来,还得跟她报账,稍有对不住的地方,换来的又就是一通唠叨。   许静安都快疯了,但同来的管事只认徐氏这个大太太,不认他这个大少爷,不论他威胁还是利诱,都没有一点儿用处!   还有他跟徐云俏的关系,到了京都,徐氏跟徐云俏完全拧成了一股绳,每天数着点儿逼他回家,只要他跟徐云俏起争执,徐氏一准儿站在徐云俏那边,常常让许静安怀疑,到底谁才是她的骨肉?   为了摆脱徐氏的控制,许静安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结果徐氏抽上大烟之后,果然好说话多了,每天沉浸在云蒸雾绕里,更为了让许静安给她买烟土,把每月的钱完全交到了许静安手里。   可许静安要的可不是这一月的两百大洋,他看中的还有徐氏手里的私房,当然,如果徐云俏也更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就完美了。 第66章 事发   徐氏万般无奈的跟着姜老太太一家家的转,不过她再也没有刚开始的时候那么的兴致勃勃了,甚至到后来,干脆说自己脚疼,连车都不肯下了。   “看到没?小脚女人最没用了,”姜老太太从扶着薛琰从车上下来,毫不顾及的抬腿晃晃自己的天足,“奶奶比你大伯娘老着二十岁呢!”   “奶奶您怎么没裹脚?”许家现在五个女人,她跟徐云俏没裹能理解,姜老太太却是天足。   姜老太太一笑,“奶奶小时候家里穷啊,得干活啊,这小脚女人在家里干个家务还行,外头是能做工呢还是能下地?”   “你不知道,咱家有几个钱之后,好多人劝你爷爷抬个小脚女人回来,说小脚的才是女人,我这个大脚的啊,是泼妇,留着就不错了。”姜老太太冷哼一声,想起多年前一件不开心的事。   我去,女人的判断标准还有脚大脚小一说?“那奶奶怎么办了?”   “哼,我能怎么办?我就告诉你那个爷爷,敢给我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我一把火烧了他的铺子,然后,我又提着刀,领着你大伯去那几个劝你爷爷纳妾的人家闹了一场,指着他们老婆的鼻子,告诉她们,她们的男人,成天想着抬了小婆儿进门伺候她们呢!”   “而且我其中有一家,你猜怎么着?”   薛琰都顾不得扶老太太进铺子了,兴奋的眨着眼,“怎么着?”   “哼,原来他家有个妹子,都快二十了,没嫁人呢,想给你爷爷做妾!”姜老太太不屑的撇撇嘴,又抛了一个问题,“你猜我怎么做的?”   “怎么做的?”薛琰太崇拜姜老太太了,“奶奶快说。”   姜老太太一指许静安,“当时你爹五六岁大,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呢,我把你爹直接那那人家里一扔,跟那个妹子说,想进许家门儿也可以,先把许家的少爷带好了!”   “然后我就坐他们家门口找了个锅咣咣敲着,叫大家都来看这家要把亲妹子给人做妾!”   想到当年的情景,自己在外面敲,大儿子在屋里闹,姜老太太噗嗤一笑,“你爹可不像你,面瓜一个,你爹上去就把那家的妹子脸挠花了,家里更是被他搅了个天翻地覆,你们想啊,他家男人在外头劝我呢,家里头几个小脚女人哪儿能抓得住你爹?”   许静安一阵儿牙疼,这都什么呀,跑人家家里撒泼,倒成了丰功伟绩了?   薛琰连连冲姜老太太比大拇指,“我奶奶太牛了,不愧是我奶奶!干的好!”   自己境况的老公,置下的家业,别人想来摘果子?“后来呢?”   “后来,那人没办法,去把你爷爷喊来了,他家的老娘都快被你大伯给弄疯了,跑出来当着我的面儿打了她儿子两耳光,再不许他插手别人家里的事,”   姜老太太一摊手,“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人家都赔礼了,自然就带着你大伯回家了!”   “那你回家之后爷爷怎么说?”薛琰更关心姜老太太回去之后事。   姜老太太撇撇嘴,“你爷爷能说啥?他还指望着我看铺子呢,敢起贰心?还不是把责任都推到那帮子狐朋狗友身上?那正好,劝他纳妾的几个,以后谁也没能再进咱家的门儿!”   “太痛快了!尤其是咱家越过越好,那些人估计肠子都悔青了,”薛琰鼓掌赞道,“奶奶威武!”   “威武啥威武,又不是衙门,”徐氏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浑身的肉都是痒的,没想到这祖孙俩站在铺子门口聊开了,“娘,人家掌柜都等着呢,咱赶紧进去吧。”   姜老太太正说的高兴呢,徐氏这个没眼色的凑过来,她没好气的瞪了徐氏一眼,“走吧,你大伯娘等不及了。”   ……   徐氏跟着姜老太太一路把许家所有的铺子转下来,已经是呵欠连天路都走不了了,许静安没办法,只能扶着她,还得笑着跟已经冷了脸的姜老太太解释:我娘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   是没有休息好还是大烟瘾犯了,得再等等才会知道。   扶着徐氏的许静安却知道,徐氏此刻已经开始在发抖了,他两只手用力托着徐氏,强笑道,“天也不早了,回去换换衣裳,舅舅他们该来了。”   薛琰笑着看了徐氏一眼,打开车门扶姜老太太上车,却听许静安道,“我也跟着我娘坐后面吧。”   姜老太太讶然的看着许静安,“那多挤的慌?”   徐氏这会儿的情况,自己不看着,说不定就叫姜老太太看出蹊跷了,许静安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上了车,示意徐氏跟上来,“娘,您上来。”   薛琰撇撇嘴,这还自己坐中间,把姜老太太跟徐氏隔开呢,用心良苦啊!   姜老太太被许静安挤的只吸气,她抬头正看见薛琰含笑的眼,心头一动,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扶着徐氏的孙子,“走吧。”   薛琰在路上也没有耽误,可不等车在大门口停稳,徐氏已经打开车门,“我先回去了!”   “危险!”   薛琰也吓了一跳,“大哥!”   许静安心里恨死薛琰了,“知道危险还不开的慢点?我娘要是有事,小心我跟你算账!”   等薛琰下车去扶姜老太太,徐氏已经冲进大门看不见影子了。   “这老大家的是怎么回事?尿急?”姜老太太不悦的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许静安,“怎么,你也尿急?”   许静安怔了一下,“没,没有,我是怕我娘有事。”   ……   前头恨不得肋生双翅的徐大太太根本顾不得理会大门处停着的二人抬小轿,自己拧着小脚往富荣院冲,谁知才到二门处,就被守在那儿的李妈妈给拦住,“见过大太太,大太太,舅老爷他们到了,”   徐氏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来了就来了,叫他们先等着,我,我,回去换个衣裳。”   “大太太您这身儿衣裳不是出门儿才上身儿的?我瞧着正合适,”李妈妈给身边的新生跟新时一个眼色,“我瞧着大太太您的脸色可不怎么好,你们两个,扶住大太太,请她到老太太的正院儿去,几位舅老爷都在呢!总不能叫二太太一直陪着吧?不相宜。”   “你们,你们放开我!”越离自己的院子近,徐氏心中的渴望越迫切,她知道,自己的烟瘾犯了,以往这个时候,她最少都抽过一泡儿了,“我要回富荣院,回富荣院。”   李妈妈不知道二太太反复交代自己一定要把徐氏“请”到正院儿所为何事,但看着被两个手脚利索的小丫鬟架着走的徐氏,心里闪过一抹怪异,“大太太回来了,老太太应该在后头的吧?你们连个扶着大太太过去,我去迎迎老太太。”   姜老太太上了二人抬还没到二门儿呢,正看见李妈妈往这边来,“瞧我才走了多大功夫,这老货就想我了?”   李妈妈看见姜老太太,急忙迎了上去,小声在她耳边把郭太太的交代说了,“老太太……”   姜老太太轻笑一声,“我知道了,既然徐家人都在正院儿等着我呢,静安啊,咱们直接过去吧,不能叫亲家老爷们久等。”   许静安没听见李妈妈跟姜老太太说的什么,“我舅舅们来了?我娘呢?她知道不知道?”   李妈妈一躬身,“大太太已经过去陪了。”   徐氏过去了?许静安心中一凛,加快了脚步,“我先过去看看!”   “这一个一个的怎么都跟燎了毛儿的猫一样呢?”姜老太太冷笑一声,拍了拍二人抬,“都走快点,直接把轿子给我抬到正院儿里去!”   她斜了也加快脚步的薛琰一眼,“静昭啊,一会儿你得好好跟奶奶说说,你跟你娘,唱的是哪一出儿?”   从郭太太提议请徐家跟郭家人过府做客,到薛琰撺掇自己带徐氏跟许静安出门,之后徐氏去了正院儿,这一切怕跟自己这个小孙女儿有莫大的关系。   薛琰叹了口气,“今天这一切都是孙女安排的,但我也是迫不得已,之前大哥他们回来,我就有些猜测,今天也只是借机查证一下,不过,刚才大伯娘的样子,已经能够印证我的猜测了。”   徐氏的样子,姜老太太猛然坐直身体,目光凛冽的盯着薛琰,“静昭,你是说……”   她早就觉得大儿媳有些不对头了,但却只想着是她吃不得苦,也不耐烦陪自己这个老婆子,可现在薛琰这么说,姜老太太还有什么想不到的?这些年因为吸大烟倾家荡产的人太多了,姜老太太看的已经麻木了,可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家里,还是她的大儿媳?   “走,快走,给我跑起来!”   ……   正堂里徐大老爷已经跟郭太太对上了,“你这是做什么?我妹子病了你还不许她走,毒妇,你是要害死她么?”   郭太太看着涕泪交流的徐氏,难过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退,如果姜老太太没来的时候就叫徐氏回去,女儿的安排等于是功亏一篑了,“亲家大老爷少安毋躁,我也不知道大嫂这是怎么了,等一会儿老太太到了,叫静昭给她看看。”   徐云俏却清楚婆婆这是烟瘾犯了,只要回自己屋里烧上一泡,管保百病全消,“我娘什么病都没有,她就是累了,想回去歇一会儿,二婶儿,你为什么硬要拦着不让她走?你是要以下犯上?”   郭太太轻蔑的看了徐云俏一眼,“我跟大嫂是妯娌,平辈而已,用不上这么重的词,倒是侄媳妇,既然你叫我二婶儿,说话就得注意些态度,”   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徐家几兄弟,挺直脊背,“几位舅老爷请坐下喝杯茶,如果你们觉得我慢怠了大嫂,不如这样,叫丫头扶大嫂到屋里头歇一会儿,这也真是奇了,大嫂跟老太太一块儿出去的,怎么她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我娘累了老太太叫她先回来了,”许静安跑的一头汗,他冲到新时新生跟前,“你们放手,我要扶我娘回去休息!”   如果被老太太发现徐氏抽大烟,长房怕是要被撵出家门儿了!   许静安一伸手,结果连徐氏的胳膊都没碰着,他怒了,“该死的丫头,你们想选造反啊?小心我叫人卖了你们!”   她们是老太太挑上来服侍大小姐的,身契都交给二太太了,哪轮得着长房的人来卖?新时一嘟嘴,“大少爷,伺候人的活是丫头们干的,小心累着您。”   “你们,那行,你们两个把大太太扶到富荣院去,快去,”看着已经开始傻笑的徐氏,许静安急的汗如雨下,他回头瞪了徐云俏一眼,“你是死人?过来扶着娘!”   徐云俏被许静安当着娘家人的面儿骂“死人”,尤其是徐云娇跟徐云瑶也在,“许静安,你说什么?”   许静安被徐云俏的无脑气晕了,这是吵架的时候吗?“闭嘴,还不扶娘回去?”   “你也闭嘴,”姜老太太已经赶到了,“都给我老实呆着,哪儿也不许去!”   徐氏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姜老太太,仅剩的意识让她挣扎着想伸手去抓姜老太太的衣袖,“娘,娘我求你了,让我回去,我回去,”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嘿嘿笑道,“一口儿,就一口儿,嗯……”   “我就什么都好了,什么都好了,”   “徐俊燕!”姜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个耳光抽到徐氏脸上,反手一掌又落到许静安脸上,“你,你跟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徐大老爷也愣了,如果刚才他以为妹妹是病了,现在还能看不出来妹妹是怎么了?“俊燕啊,你,你,”   姜老太太的巴掌落在脸上,徐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反而因为这一巴掌,帮她挣脱了两个丫鬟的束缚,她毫不犹豫的夺路而逃,回去,回富荣院去,她的神仙膏在等着她!   徐氏跑了,姜老太太也没让人拦,她看着满屋子神色可异的人,目光最终落在许静安跟徐云俏脸上,“看来你们娘沾了大烟土,你们是知道的?”   她不等他们开口,冲徐大老爷道,“几位亲家老爷,不如跟着老婆子亲自过去看看吧,也省得将来你们又来闹,说是我姜银凤坑了你们徐家的闺女!”   徐二老爷跟徐三老爷已经羞的无地自容了,如果许家是人人都抽大烟的人家,也就算了,可是人家一个六十的老太太还成天抛头露面的在外头奔波,自己家的妹子却染了大烟瘾,而且当儿媳的知道,还替她瞒着,“大哥,你看这……”   徐大老爷也是两眼发黑,他想说几句软话,可是姜老太太已经率先出了屋门,“那个,老太太,老太太,”   他猛的推了一把还在发懵的徐云俏,“你干什么呢?还不快跑到前头去?”   怎么着也得把烟枪啥的藏起来啊!   徐云俏如梦初醒,“呃,我,”   她拔腿儿就往外冲,结果一慌神,高跟鞋的鞋跟正绊在高高的门槛上,一个趔趄,人就倒栽葱摔了出去。   “云俏,云俏啊,”申氏吓坏了,也顾不得前头的事了,扑到女儿身边去拉她,“你怎么样?来人,快请大夫,给我们云俏找大夫,她摔着了!”   她狠狠拧了徐云俏一把,示意她装晕,“我们云俏月事可是一个多月没来了,万一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先拿这个拦一拦,等这边结束,富荣院里小姑恐怕都过足瘾了。   薛琰走过去,在徐云俏腕上摁了片刻,狠狠的把她的手甩到一边,“亲家太太,你安心等着,看看我大嫂能不能给你生下哪吒来!”   看薛琰的态度就知道徐云俏肚里根本没货了,姜老太太指了指申氏母女,“你们徐家真是好家教!”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富荣院去了。   ……   徐氏跌跌撞撞的冲到里屋,从床头的柜子里把哆嗦着把自己的烟具拉了出来,点上灯,把搓好的烟泡儿摁在烟枪了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姜老太太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徐氏正侧身躺在床上慢慢的品味神仙滋味,至于正院儿里发生的事,此刻全然不在她的心里,婆婆又如何?儿子又如何?什么许家大太太,一切都是虚的,假的,只有此刻的享受,才是最真实的。   “徐俊燕!”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但这一切真真切切的摆在眼前的时候,姜老太太还是气的浑身发抖,她冲过去一把将榻上的烟具给掀了,狠狠的踩了几脚,“你好大的胆子!”   徐氏还没有醒过神儿来呢,“你,你个杀材,刚动老娘的烟土?!”   “啪,”又一个耳光落在徐氏的脸上,不过这次是徐大老爷亲自动的手,“你给我闭嘴,你个辱没门风的东西!徐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如果敢让人知道徐氏抽大烟,徐家恐怕在洛平,也会成为人家指点的对象。   徐大老爷的力量可不是姜老太太能比的,一巴掌下去,徐氏的鼻血登时流出来,“你,你敢打我?”   “我打死你!徐俊燕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再不是徐家的女儿,徐家跟你一刀两断,”   他回头看着跟进来的弟弟们,“你们记住了?以后谁也不许再跟她来往,我没有这个妹妹,你们也没有这个姐姐!”   不管认不认徐氏,有女儿家,徐家就是许家的亲家,而且断了跟徐氏的关系,许家想休徐氏回娘家,也是不能够的了。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亲家老爷好果断啊,这样也好,既然你们不再认徐氏是妹妹,麻烦一会儿去衙门里写个断亲文书来,从此之后,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就再不是徐家的外孙了,”   她嫌屋里的气味熏人,扶着薛琰走出去,看着才赶过来的申氏跟徐云俏,“还有我这个孙媳妇,你说我姜银风翻脸无情也罢,仗势欺人也行,当初我点头同意你女儿进门,完全是看在徐氏的面儿上,现在徐氏跟你们徐家再没关系了,徐云俏麻烦领走,这种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媳妇,我们许家要不起!”   徐云俏摔的腿上皮都破了,脚也崴了,扶着申氏才刚赶到,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要被姜老太太休回去,她顿时急了,“许静安,你倒是说句话呀,叫娘抽大烟明明是你的主意,你说娘成天管东管西的,还不许我去外头读书,不如给她找个事儿做,省得管着咱们!明明是你,是你的主意!呜,我听自己男人的话,哪儿错啦?”   薛琰无语望天,这位还委屈上了,许静安这是给徐氏大烟,让她慢性自杀,如果当时给的是砒霜,估计这位也会以夫为天,听从吩咐吧?   “你给我住嘴,”许静安恨不得一脚踹死徐云俏,他当初就不该娶这个蠢货,“娘什么时候开始沾上烟土的?你们瞒我瞒的好苦!那是我亲娘,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我怎么会害她?!”   姜老太太满目苍凉的看着跑在自己跟前的许静安,摆摆手不让他解释,“静安啊,你娘管你管的狠了,你就教她抽大烟,奶奶一直不肯把许家交给你,你给奶奶准备的是什么?老鼠药?还是子弹?”   许静安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奶奶,您别听徐云俏那个狠毒的女人胡说,我一直不喜欢她,她恨死我了,才会诬陷我,想离间咱们祖孙,在京都的时候,我不是在学校读书,就是在外头应酬,家里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他回头指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徐云俏,“是她,肯定是她,她成天想着穿金戴银跟京都的官太太们学,娘不给钱,她才想着害娘的!”   “许静安,你胡说八道,我打死你,”申氏没想到自己千挑万选的女婿,不但做出害亲娘的事,还将责任全都推到自己女儿身上,这媳杀婆,可是要被枷号三日,当众杖杀的,“我打死你,你个黑心烂肚肠的,我们云俏对你一片真心,你却要害她,你不是人啊!” 第67章 攀咬   姜老太太没有发话,许静安连躲都不敢躲,只木然的由着申氏在他身上抓打,而一旁的徐云俏,则呆呆的看着许静安,嘴里呵呵笑着,眼泪却不停的掉落下来。   薛琰了解姜老太太,知道她不会相信许静安的话,不说人生地熟的徐云俏在京都根本不可能引诱徐氏抽大烟,就算是有地方弄这些东西,她那个脑子,也绝想不出用这种办法摆脱徐氏控制。   “奶奶,”薛琰观察姜老太太的气色,知道她顶不住了,“今天就这样吧,反正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等亲家老爷们回去商量好了,明天咱们再谈不迟。”   姜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压住砰砰直跳的心,“行,就照你说的办吧,”   她看着徐大老爷,“你们徐家的女儿,你是打算留在这里,还是领回去?”   这个时候徐大老爷是万万不会把妹妹跟女儿领回去的,许家这门亲他是绝不会断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管是俊燕,还是云俏,生是许家人,死是许家鬼,老太太,若真的要我领人,那我只会领尸首回去。”   姜老太太厉害是厉害,但从来没有害过人,就算是把女儿跟妹妹留在许家,他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还不如趁此把姜老太太给将死了,让她看见徐家鱼死网破的决心,反正许家一门子寡妇,就许静安一个儿子,他就是犯了再大的错,就冲这一点,姜老太太都不能对他下狠手!   只要许静安在,那么徐家,徐家还怕什么?徐许两家照样是正经亲家。   徐大老爷走过去拍了拍许静安的肩膀,“静安啊,舅舅相信你不是那种无情的人,你娘跟云俏就交给你照顾了。”   徐大老爷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屋里徐氏,这个妹妹如今最大的利用价值,就是有了她,许静安就得背上谋害生母的罪名,光这一个把柄,他一辈子都得被自己这个舅舅左右!   洛平的规矩,娘亲舅大,许静安又没爹,如果徐氏有什么差池也好,那别说许静安了,就是姜老太太也得给徐家一个说法!   片刻之间,徐大老爷脸上的表情真是丰富的很,薛琰一直在观察他,心里猜度着这个无耻的小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来人,送客,”徐家人不接走徐氏跟徐云俏,姜老太太也不勉强了,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静昭,下来怎么办?”   这个薛琰真的没有完全的计划,确切的说,最终拍板的只能是姜老太太,姜老太太不点头,她的计划也只是计划,“奶奶,”   她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许静安夫妻,厌恶的皱皱眉,“新时,新生,进去把大伯娘屋里的烟土都搜出来,不管怎么说,这东西她是绝不能再沾了,”   她静静的盯着许静安,一字一顿道,“沾了大烟土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会死的极为凄凉,相信这也是大哥不愿意看到的。”   诱哄亲娘吸大烟,许静安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想想也是,许静安自己也抽上了,而且为了从郭太太跟奶奶手里抢家产,连绑架都用上了,这样的人,不管哪一世,都不能称之为人。   “奶奶,大伯娘如今的样子,身边是离不了人照顾的,大伯娘是婆婆,也是姑妈,嫂子留下服侍她是正理儿,还有大哥,大伯娘辛苦生养了他一场,如今这个样子,床前尽孝也是应该的,不如就将他们都留在富荣院里,陪着大伯娘吧,”也让他们好好看看,毒/瘾发作时徐氏痛苦的样子,看看他们是怎么样亲手把自己最亲的人推上死路的。   姜老太太怔了怔,长叹一声,“来人,把富荣院里的伺候人都给我押下去,静安云俏,留在这儿好好照顾你们娘。”   ……   亲眼看着富荣院的大门被锁上,姜老太太才热泪长流,“冤孽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一群东西?!”   “奶奶,”薛琰上前一步扶住姜老太太,“咱们先回去再说好不好?”   姜老太太点点头,回头看着悄悄在一旁抹眼泪的郭太太,“你也是个好样的,这么大的事居然跟静昭一起瞒着我!”   “娘,我,我,”郭太太一下子慌了,直接跪在青砖地上,“这事儿跟静昭一点关系也没有,她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些?是我看出来了,又怕说了您不同意,才想的这个办法,想着把这事儿证死了,省得大嫂她们再狡辩。”   看着想都不想就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郭太太,薛琰鼻子一酸,忙过去去扶她,“娘您快起来,我是大夫会不懂这个?这件事奶奶会看不出来是谁干的?”   “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聪明还是傻了,起来吧,地上凉,里头关了一个,你要是再病倒了,这个家我靠谁去?”姜老太太摆摆去,扶着李妈妈往正院儿走,“静昭送你娘回去吧,我得好好想想。”   薛琰紧走几步,“奶奶,您回去之后,把我给你留的药吃上一片,”姜老太太毕竟有年纪了,虽然不能做详细的检查,但据薛琰之前的观察,心脑血管疾病是免不了有些的,而且她的血压也偏高,加上又糖尿病,所以薛琰就把空间的里阿斯匹林给姜老太太留了一瓶,做预防治疗用。   而今天,姜老太太累了一天,情绪起伏又大,她真的有些不放心,“奶奶,是我错了,您让我跟您回去吧,我不说话,就看着您。”   这个傻孩子,姜老太太回过头,抚了抚薛琰的脸,“奶奶哪有那么脆?没事的,你不知道,奶奶心里还庆幸呢,这脓包不早点挑破,难不成等你大哥也染上?行啦,奶奶回去就吃药,你要是不放心,等过一会儿来看奶奶。”   等李妈妈扶着姜老太太走了,郭太太轻轻揽住薛琰的肩膀,“别担心,你奶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旁的不说,你大伯跟你爹不在,她都挺过来了。”   可是人最怕的是没有希望啊,当初没了大伯,还有许耀民,没了许耀民,还有许静安。徐大老爷敢无所顾忌,就是因为在大家眼里,许家有许静安。   薛琰知道,姜老太太对许静安再不满意,其实心里都是把他视为最大的希望的,今天最伤她心的,不是徐氏沾了大烟土,说句不好听的,徐氏不是姜老太太生的,而且凭许家的财力,一个徐氏抽大烟,许家也未必供不起。   姜老太太最伤心的,应该是许静安坏了心性,做出伤害自己生母的事情来,而且到现在,他还一丝悔意都没有!   薛琰陪着郭太太回到寒芳院,看郭太太歇下了,自己也回院子换了身儿衣裳,略略歇了一会儿,又去厨房看着田师傅亲自擀了碗细面条,一点油花都不见,只点了几滴庄子里自酿的柿子醋,拿提篮提了,往正院儿去。   薛琰进去的时候,姜老太太已经起来了,她看着怯生生的孙女,心就软了,“快过来,给奶奶带的什么?”   薛琰把面端出来摆在姜老太太面前,“我怕奶奶没胃口,就叫田师傅下了碗面,”她带了两碗来,准备陪着姜老太太吃。   “嗯,我也正想吃些酸酸的东西呢,”姜老太太看着桌上的酸汤面,还有几样爽口的小菜,“你也没吃饭?”   薛琰在姜老太太对面坐了,“我想跟奶奶一起吃。”   前世她的亲奶奶许静昭,膝下孙子孙女十来个,薛琰排行居中,也就寒暑假的时候回去在奶奶家里住些日子,后来父母离异,就再也没有见过许静昭了,她两世,是第一次从姜老太太身上,感受到了祖孙之情。   因此也分外的珍惜。   见孙女又是给自己递毛巾擦手,又是拿筷子的,姜老太太噗嗤一乐,伸手抚了抚薛额前软软的留海儿,“奶奶没事的,别害怕,奶奶没有怪你。”   孙子自己不争气,反而怪孙女把事情揭开,她又不是个糊涂老太太,而且这次的事,郭氏虽然跟她说是请两家姻亲过来做客,可是郭家人一个没到,来的只有徐家的人,请两府只是个由头,二房根本没有打算的把这件事闹出去。   可是二房不打算传出去,不代表姜老太太准备把这件事给捂下去,“奶奶想过了,明天徐家人来的时候,就当着徐家人的面,把你大伯娘送到水泉的庄子上去,以后她不再是徐家的大太太,水泉庄子上的婆娘们干什么活,她就干什么活。”   这样也好,算是劳动改造了,而且水泉离城里几十里地,徐氏一个小脚女人,想跑回来也不容易,“至于你大哥,”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大儿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他长歪了,自己也难辞其咎,“是我没教好他啊,让他做出了这种没人性的事,”   姜老太太拿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泪水,许静安已经二十了,媳妇都娶了,姜老太太活了大辈子,就没见过连亲娘都敢害的人,能改邪归正的。   可他又是自己的亲孙子,“我刚才已经叫人去下贴子了,明天请许家族人,徐家人,还有你们舅舅,李老板白会长也一并请来,对了,叫老梁跑一趟,要是西北军留在洛平的专员没走的话,也请过来。”   “奶奶!?”薛琰惊讶的合不拢嘴,在她的认知了,华夏人最讲究的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只请了徐家人的原因。   姜老太太摆摆手,“只在家里挑破,你大哥只会觉得他有所依仗,更加为所欲为,想叫他改好,就不能再留在许家了。”   “可,”姜老太太虽然嘴上厉害,做事也果决,但终究是个爱惜晚辈顾念亲情的人,这么大张旗鼓的,“您是想给大哥一个彻底的教训?”   姜老太太点点头,“如果不把根儿上把他的小算盘给掐断了,就算是打断他的腿也没有用,而且不说城里那些帮闲,就光徐家人,也还会接着往他身边儿凑的,这样的事,怕不绝不了。”   薛琰点点头,姜老太太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就冲许静安这又蠢又狂且又毒的性子,就算是没人算计他,他将来也能把自己算计死。   ……   徐氏昨天才抽了两口,根本没解瘾呢,就被姜老太太给掀了台子,之后又是一场惊吓,等人都走了,她缓过神儿,才算是弄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知道了又如何,除了拽着儿子叫他想办法救自己之外,徐氏再想不出一点办法来,偏没多大功夫,她的瘾又上来了,接着又是一番痛苦的折腾,不但是许静安,就是一直旁观的徐云俏,也跟着累了个够呛,因为徐氏的抓挠,脸上还留了印儿。   许静安也没好到哪儿去,好不容易徐氏情况缓和睡了过去,他脱下皱巴巴的外套扔在椅子上,拉了把大圈椅伸开腿坐了,“我知道你恨我,可咱们现在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看了一眼屋里睡着了的徐氏,“我娘已经这样了,你爹那个狠劲儿,会接她回徐家?别说接她,就是你,你也听见了,他宁愿你死在许家,保住跟许家的这姻亲关系!”   “所以啊,还不如你老实听我的,这事儿咱们根本不知道的,咱们都在外头上学,家里娘当家,她整日无所事事,被邻居里抽大烟的女人带坏了,还瞒着咱们,咱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他一摊手,“许家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丁,还指望我承继香火呢,能把我怎么样?最多打上一顿,”   他悠然的一笑,“还不能把我给打坏喽!”   徐云俏木然的看着许静安,这就是自己从小跟着跑的男人,小时候因为他长的好,又是许家的孙子,姐妹们谁跟他亲,在家里就最得意,大了他读书好,还考上了京都的大学,谁嫁了他,就能当官太太。   等她真的嫁给他了,才发现这个男人也不过如此,按学校里老师说的,所有人性里肮脏的东西都在他身上集中体现了,自私,贪婪,狠毒……   “你怎么这么狠心?那是你的亲娘,”别人兴许不知道,但徐云俏却清楚徐氏有多爱许静安,从姑父没了之后,许静安就是姑妈唯一的希望跟寄托了。   “哼,狠心?说的跟你多清白一样,”   许静安冷笑一声,不管对外头怎么说,他跟徐云俏都清楚,这大烟土,就是他拿回来叫徐氏尝试的,说是抽一点儿没关系,京都的官家老太太们都爱这个,徐氏尝尝知道什么味儿,以后跟人交际的时候,有话说。   “大烟抽了对人不好,你心里不也清楚?少拿三从四德那一套说事,”许静安点着徐云俏,“你身上哪有一点儿三从四德的作派?别出了事就想着把自己撇干净,这事你也休想推到我头上,我还可以跟奶奶说,是你想害死我娘你早日当了长房的家呢!”   许静安被自己的念头提醒了,是啊,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说法呢?直接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徐云俏身上,她那个脾气,当然干得出这样的事,许家人没一个喜欢她的,肯定会把她给休了,自己就自由了……   徐云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看着一脸兴奋的许静安,他心里猜什么,她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你,你真是太坏了!”   “能有你坏?”许静安看了徐云俏一眼,从圈椅上站起来走到徐氏身边,在她床前的脚踏上坐下,刚才自己说是徐氏成日无聊跟着邻居沾上的,显得不如说是徐云俏有意谋害可信,但光自己说不行,得让徐氏也这么咬徐云俏,这样的话,就能把徐云俏证死了!   如果此计成功的话,媳妇谋害了亲娘,他就成了最可怜的那一个了,然后跟徐云俏离婚,再把徐氏留在洛平,他就天高任鸟飞了。   ……   上午十点,姜老太太要请的人都陆续到了,其实开年大家都挺忙的,但这么多年了,姜老太太也没有这么兴师动众的请过他们,这肯定是有大事了,因此不论是白会长,还是李老板,都放下手中的事来了。   西北军在洛平征粮的专员姓孙,就冲西北军跟许家的关系,更不会有任何异议,直接开了着就早早的跑到许家站岗来了,还怕姜老太太等急了,恨不得叫自己的卫兵,替老太太挨家“请”人去!   等人都来齐了,一巡茶过,姜老太太才缓声把自己请大家来的用意说了。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客人们,一笑,“这不,徐家的几位老爷都在呢,昨天的事他们也都在场,你们有不信的,可以直接问他们。”   这有啥信不信的啊,整个洛平谁不知道姜老太太是什么人?做生意的谁又不知道徐大老爷是什么人?   白会长是无力接受姜老太太把家丑拿出来说的做法!   “那个,老太太,出了这样的事,白某也深表遗憾,但这终归是你们的家事,”他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几个许家人,“不肖子孙交到族里就是,我们就……”   他看着身边的李老板,还有孙专员,还有里长保长,干笑一声,“不太合适啊!”   你们许家不是孙男娣女一大群,可着折腾,这千里地上就一株独苗儿,还能干什么?   姜老太太看着许家族人,许家不是什么大族,都是洛平城外半个店村儿普通的农人。   当年他们夫妻日子过的艰难,这些所谓的亲戚可没伸过手儿,不过姜老太太也能理解,毕竟许家族里没几个过的好的,大家自顾还不暇呢,不帮忙也情有可原,所以当他们发达之后,这些人靠过来,姜老太太也会给他们适度的帮助,但想拿出宗族派头来压她,是绝无可能的。   许家这次过来了两个年纪最长,论亲戚都得管姜老太太叫嫂子,如今他们还有子孙在许家的铺子里当学徒呢,哪敢收拾许静安?“白会长说笑了,我们许家多蒙嫂子照拂,她这个人最公道又讲道理,不管嫂子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没有话说的。”   反正姜老太太也就许静安一个孙子,还能把他咋?打上一顿了不起了,倒是徐氏这个大儿媳妇,许家两位老太爷心里暗笑,怕是留不住喽!   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这样只能顾住温饱的人家,家里的女人想吃几顿肉都不愿意,还敢抽大烟?那可是破家灭门的毒/药!   徐大老爷没想到姜老太太这么光棍儿,这会儿汗都下来了,这把族里人,还有街面上的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街坊保长都请来了,姜老太太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难道要休了徐家的两个女儿?   “老太太,”徐大老爷抹了把头上的汗,又解开皮袍子的钮子,这屋里烧的太热了,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事我妹妹有错,但还请您念在她为耀宗守孝多年,还生下了静安,”这七不出里妹妹可是占了两条,不能休的。   姜老太太摆摆手,“亲家你请坐,”   她转头问李妈妈,“人呢,带来了没有?”   李妈妈忙过去将棉帘子挑开,“大太太他们在外头候着呢!”   ……   徐氏他们在外头已经等了不短的功夫了,乍一进到暖融融的正房里,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   徐氏怔怔地看了满屋子的人,这才想起来早上的时候许静安故意不让她梳妆,说是这样看起来可怜,“我,我回去换个衣裳,”   屋里坐了一屋子的外人,她蓬头垢面的,怎么见人啊?   “不用了,”姜老太太摆摆手,看着脸冻的青白的几个人,心下黯然,“给他们三人一人一碗姜汤。”   “娘,”徐氏鼻子一酸,扑通一声在姜老太太跟前跪了,“是我错了,您叫我去京都是照顾静安的,媳妇无能,没照顾好静安,还着了那个贱妇的道儿,把自个儿也搭进去了,呜,要打要罚,媳妇都受着,是我话该啊!” 第68章 出族   徐大老爷和坐在他后头的申氏,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徐氏指着的“贱妇”,可是他们的女儿,“你胡说什么,我们云俏哪会害你?”   申氏冲了过来,就要扑打徐氏,“你想保你儿子,就来歪派我闺女,徐俊燕,我跟你拼了!”   心里已然有了决断,徐氏的所谓认错已经触动不了姜老太太了,“静安,你娘说的都是真的?”   许静安看姜老太太的态度,心中大定,他就知道,姜老太太不可能重处他,“是,”   他痛心疾首的在姜老太太跟前跪下,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一切都是孙儿的错,当初若不是不听奶奶您的劝阻,一意孤行,也不会娶这此等恶妇进门,害了我娘,”   他爬在地上哭了片刻,才坚定的抬起头,“奶奶,我要跟这个毒妇离婚,许家容不下这样心肠狠毒的人!”   “许静安,”徐申氏这次也不去要许静安了,她膝行到姜老太太跟前,重重的磕了个头,“老太太,老太太明鉴,不是这样的,我们云俏从小跟她姑妈最亲的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再说了,她一个小孩子才去京都,想弄那些东西,她也没地儿买去啊!”   “云俏,你怎么说?”姜老太太看着面如死灰的徐云俏,温声问道。   给自己女儿说话的机会,申氏连忙去推女儿,“云俏,你快说,说实话,老太太可不是糊涂人。”   徐云俏的目光从许静安的脸上滑到徐氏脸上,冷笑一声,这就是把她当女儿的姑妈?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徐氏起初就不想要她当儿媳,现在害起自己来,更是连想都不用想。   她给姜老太太磕了个头,“老太太,徐大太太到底是怎么染上鸦*片的,相信老太太早就查清楚了,许静安说我为了当家,才害的徐大太太,老太太其实只需要把跟我们去京都的管事叫来问一问,看看您每月汇到京都的款子,他都交到谁的手里就清楚了。”   就冲徐云俏这一句话,薛琰都对她要刮目相看了,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一个根本摸不到许家钱的人,谈何掌家?   就听徐云俏又道,“许静安说离婚,我同意,”   她看着许静安冷冷一笑,“当初他拿烟土害徐大太太,我没拦着,对不起徐大太太,也对不起各位长辈,今天我自请下堂,”   徐云俏看着许静安铁青的脸,得意的笑出声,“你是不是很吃惊,去年的时候,我为了嫁给你,还在家里又打又闹,甚至还认下你在京都纳的那个堂子里的女人?”   “徐云俏!·”   碧琼的事是许静安一辈子的伤疤,没想到徐云俏居然当众揭了出来,“你闭嘴!”   “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又不打算跟你过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哼,你连自己亲娘都敢害,还把脏水泼在自己发妻身上,这样的人,哈哈哈哈,我还是趁着没死,离你远远儿的才好,”   徐云俏看着徐大老爷,“爹,如果你疼我,就接我回去吧,反正我年轻貌美的,没准儿还能再嫁一回,让你卖个好价钱,这许家,你觉得你是聪明得过老太太呢,还是黑得过许静安?别想着占便宜啦,你占不上!”   姜老太太都要给徐云俏鼓掌了,这孩子虽然走了点弯路,但好在醒悟的及时,她转头看着徐大老爷,“这都民国了,不兴老一套了,孩子们要离婚呢,亲家老爷怎么说?”   “离!坚决离!”   徐申氏算是把许静安看的透透的,她爱财不错,但前提是能占得着的便宜她才爱啊,这回呢,一点儿光没沾着,把女儿搭进去不说,还背了个谋害婆婆的名声,如果再把女儿留在许家,怕是活不了几年儿的,“老爷,咱们妹妹已经成那样了,云俏可不能再走她的老路,哼,”   她跟看仇人一样看着徐氏,亏得自己把她当亲妹子呢,结果人家坑自己女儿一点儿也不含糊,“咱们云俏可不像大太太,还生了个儿子傍身呢,这万一许大少爷再弄个小妾姨娘回来,咱们女儿一辈子可就完了。”   徐家老二跟老三也都站起来,“大哥,我看……”还是把闺女接回去吧,他们这外外甥心太黑了!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婚是静安要离的,这样吧,财礼嫁妆的都归云俏了,毕竟她一个小姑娘回去也不能没有一点傍身钱,”   听说嫁妆叫拉回,财礼不用退,徐大老爷立马算出这里头的数目了,再想想女儿的话,“行,既然静安看不上我们丫头,我们也不巴着,离就离,但是是离婚,不是休妻!”   张里长王保长已经看的目眩神迷,听见姜老太太叫他们,才醒过神来,“知道了,等明天我们叫上媒婆,往衙门跑一趟,把那个婚证给改了。”   徐云俏的事算是说定了,但还有徐大太太跟许静安呢,“不管是谁害的,你几十岁的人了,不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   姜老太太一脸嫌弃的看着徐氏,这女人活了一辈子,就没有头脑明白过,“亲家大爷也说了,你守了节又生了静安,没有休你的道理,而且你爹娘也不在了,回去靠着兄嫂也不是办法,所以,下午我就叫人把你送到水泉的庄子上,以后你不是许家的大太太了,庄子上的女人做什么活,你也跟着做什么活,自己养活自己去吧!”   姜老太太转头看着许静安,“当然,静安要是觉得这样对你娘不公平,也可以把她带在你身边儿,以后她就由你奉养,她爱抽什么,抽多少,都随你的意,如何?”   许静安连连摇头,他婚都离了,怎么会愿意再带着徐氏?“这人抽上鸦/~片想戒太难了,奶奶把娘送到水泉庄子上也是为她好,那儿我也去过,山清水秀的,只是让娘跟仆妇们一起做活,不太好,能不能把以前院子里服侍娘的人一并送过去?”   这个时候他倒成了孝子了,姜老太太嗤的一笑,“你娘院子里那些人,我昨天就叫人牙子领走了,你娘在自己院子里抽大烟,她们没一个人来跟我说一声,分明就是不把你娘这个大太太的生死看在眼里,这样的人留着有何用?”   姜老太太没精神也没心情再跟许静安打太极了,反正自己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已经彻底看清楚了,“亲家大爷有意见没?”   当然没有,他敢说有,估计姜老太太就会叫他把人带走,“俊燕嫁到许家二十多年了,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我们这些娘家人,没什么话说。”   “好了,这件事就不么说定了,”姜老太太送徐氏去水泉也是用了心的,那地方偏僻是一方面,另外庄子里的人都是她的心腹,不会对徐氏太差,而且还会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还有一点,水泉离的远,徐氏的小脚也跑不出去。   姜老太太站起来冲孙专员李老板他们福了一福,“叫大家看笑话了,还请大家再忍耐忍耐,老婆子请大家过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说。”   这孙子离婚,儿媳送走,还不够重要?白会长挠挠谢顶了的圆脑袋,“咳,老太太您只管吩咐。”   他太好奇了好不好?活了几十岁了,没几天比今天刺激的。   姜老太太笑了笑,她不喜欢白会长,但他是洛平商会的会长,这事还真得跟他打过招呼,“是这样的,我想跟大家说一声,从今天起,许静安不再是许家的孙子!”   见大家没人吭声,姜老太太有些奇怪,以为大家没听懂,“是这样的,我已经决定把许静安逐出家门,从今天起,他再不是我们许家的人了。”   “奶奶!”许静安如同雷击,“您,你不能这么做!”   “是啊,老太太,您别说气话,”李老板也不傻,听了半天,还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许静安这个杀才拿烟土害自己的亲娘,结果还推到了媳妇身上,气的媳妇跟他离了婚!   但凡许家还有一个孙子,哪怕年龄小一些呢,李老板都能理解姜老太太的做法,但许家没有啊!“静安年纪还小,行事难免急进些,您慢慢教教……”   姜老太太摆摆手,“三岁看老,他已经二十了,我还能活几年?教不好了……”   姜老太太看着许家的两位老太爷,“我请你们来,也是想着这事儿得在祖谱里记上一笔才行,”   她一指许静安,“我没有教好他,对不起我那个早死的老头子,所以我拿出两百亩良田,赠给族里,算是对许家的补偿,还请两位老兄弟就许我任性一回,实在是这样的人,留不得啊!”   两位老太爷已经被姜老太太许出的“两百亩良田”给惊着了,半个店儿村儿许氏一族,根本算不得大族,全部加起来也就十几户人家,这两百亩地拿回去,一家就能分不老少,对农人来说,什么最值钱?   田啊!那可是比命都金贵的东西!   他们哪还有心思理会洛平许家的破事?反正就算是没有了许静安,姜老太太也不会叫家财落到他们孩子手里,倒不如眼前的良田实惠,这二位都恨不得立马回去,跟儿子们商量下这些田怎么分了,“老嫂子您比我们见的多,看的长,您怎么说我们都照着做,绝不含糊。”   人家许家族里都不说什么了,那他们这些看客还有什么可反对的?   张里长王保长干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来,这是干啥?难道老许家还有别的儿?   姜老太太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许静安,郑重的点点头,“我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可还想过几年舒心日子,所以,这个许家就不有再留你这种不仁不义的人,就算是老许家绝了后,这个罪我到地下跟我那个死头子请罪,你今天也得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哈哈哈哈,”许静安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的盯住坐在后排的郭太太跟薛琰,“你们,你们给我奶奶下了什么毒,迷的她昏了头,把我这个长孙撵出许家?呸,”   他从地上站起来,“你们一个个,不过是嫁到许家的女人,我才是真正姓许的,才是许家人!”   他不屑地看着姜老太太,“这个家是我的,我许静安的!”   “这个家是你的?”见薛琰要站起来,姜老太太冲她摆摆,吼的再响有什么用?没牙的老虎还不如猫崽儿呢,“房契呢?地契呢?库房的钥匙呢?你出去问问,底下人谁认你这个主子?”   姜老太太站起来,盯着许静安,“这不半个店儿村儿的人还在这儿坐着呢,你问问他们,你们许家,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你不过比他们命好,投了个好胎,进了许家门儿罢了,这些年你在京都糟践了我多少大洋?还敢来跟我大呼小叫说许家是你的?”   姜老太太冷笑连连,她快步走到大门处,一把扯开门上的门帘,指着外头,“这宅子,是我姜银凤置下的,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姜银凤的!”   她一指许静安,“就是你爹,都是从我姜银风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现在敢来跟我说我是外姓人?你才是许家人?”   “那好,”姜老太太看着王保长他们,“一会儿我跟你们往街门里走一趟,从今儿起,这个家跟我姓,门头儿给我换了,姜府!”   薛琰只差没有鼓掌叫好了,凭什么嫁了谁就要随谁的姓?   许家男人死完了,没有姜银凤,根本没有许家的今天,可对许家没有一点贡献,只索取从未付出的许静安,就因为他是男人,就敢对着姜老太太叫嚣,说这个家是他的!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老太太说完,整个正堂里的人都呆住了,改姓姜?   “咳,”白会长手一抖,刚端起的茶直接扣在了身上,这女人太狠了啊!   “那个,”他慌忙拿着手绢擦拭着,“这就不必了吧,许老太爷……”   好吧,他对许老太爷真没多少印象了,许家不像他们王家,几辈儿的大贾,许家也就是到了姜老太太手上才发达起来,按他们这些商人的算法,谁挣的是谁的,人家姜老太太说这家应该姓姜,也不算错。   但按男人的想法,姜老太太就太离经叛道了,这绝对不行,这个头儿不能开!   现在这世道,女人们读了点书,一个个学什么新思潮,穿个衣裳恨不得把半个个肩膀露出来,裙子开叉到大腿,这些都算了,要是这些女人也跟姜老太太这样,开始跟男人算细账,争家产,那天下就乱了!   白会长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老板,“老李,你快劝劝,”这人常年在外头奔走,见多识广嘴又甜,赶紧把姜老太太拦住,可不能她这么干。   “志邦兄莫急,老太太也是气头儿上说笑呢,老太太跟老太爷伉俪情深,怎么会做这种事?”李老板努力淡化屋里的紧张气氛,把姜老太太的话成为一个玩笑,这事当然不成,真叫姜老太太办成了,她跟那个女皇帝也没啥区别了。   “是是是,玩笑,”孙专员没想到在洛平,能看到这么一场好戏,他的目光在后排薛琰身上扫了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幸亏自家少帅跟许家丫头没成,这要是成了,许家丫头但凡有五成像这位老太太,以后马家就安稳不了。   白会长也顾不得身上湿塌塌的衣裳了,“那个,就这样吧,咱们也看到了,这许家大公子,也实在是桀骜不驯了些,对老人哪能这么不孝呢?确实得给些教训,而且这事说起来也是家事,家事,”   他看了王保长一眼,“咱们就是来做个见证,做主的还是老太太不是?”   王保长哪敢不给白会长面子啊,而且他说的也是道理,比起把许家改成姜家,大家更能接受许家赶出一个不成器的子孙,至于香火?   这不还有二房嘛,洛平也不是没有上门女婿,招个女婿生的娃,还不是姓许的?   “对对对,白会长说的是,这事儿是许家的家事,我们就是做个见证,画个押就行,”王保长撞了撞身边的张里长,“是不是?老张?”   是不是的,他说了也不算啊,“是,就照大家说的办!”   姜老太太斜睨着面如死灰的许静安,“看见了没?看懂了没?”   她走到张王两人跟前,“还请两位谁给写个文书,明天一道儿去衙门记个档,”   “族里的事,就交给两位堂弟了,”   ……   就这么着,自己就不是许家人了?   客人们都走了,连徐家人都带着徐云俏走了,许静安环顾四周,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如许静昭?就算你想把家产都给她,也不必一定要把我赶出家门啊?”   许静安看着姜老太太,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奶奶,我是您的孙子,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不管您多忙,只要回家,就会把我叫到您身边,问我吃了什么,跟先生学了什么?您还说,将来你一定比我爹跟我二叔都有出息,虽然他们叫耀宗,耀民,其实许家能后光宗耀祖得靠我了……”   姜老太太看着一脸委屈的许静安,到了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还在质问自己的偏心,“你娘的事儿,到底是谁干的,你心里清楚,连自己亲娘都害的人,在这儿说什么亲情?”   姜老太太摆摆手,“你肯定又该说,这都是因为我偏心,我要是不偏心静昭,你也不会对我有怨气,可是静安,你忘了,许家这一辈儿只有你跟静昭两个,她是你的妹妹,她爹是你二叔!”   “你的眼里只有家产,家产,你恨不得许家所有人都死绝了,这样整个许家都在你的手里了,可是许静安,你看看你自己,这些年你都做成过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你是许家的子弟,你可以光耀许家?”   “罢了,”姜老太太越说越灰心,“反正年过完了,明天你就从许家搬出去吧,你的东西我都让你带走,另外再给你二百块大洋,搁别人家里,二百块可以够一家五□□一年了,至于你要怎么花,那是你自己的事,当奶奶的,算是仁至义尽了。”   说完姜老太太扶住李妈妈,“我累了,想躺一躺,你送许公子出去,再跟二太太说一声,晚上叫她们自己吃,我谁也不想见。”   ……   郭太太听完李妈妈的话,坐到桌边就开始掉眼泪,“静昭,你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亲手赶自己的孙子出家门,还除了族,最伤心的还是老人家啊!   薛琰觉得这样的处置已经很有人情味了,许静安带走自己的东西,当然,大件搬不走,但这些年他院子里的细软,拿走卖了,足够他后两年读书用了,何况他手里还有徐大太太的嫁妆!   那些东西卖了,也够他富足一生了。   “娘,您想开点,老太太不是没有成算的人,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没准儿大哥出去吃些苦,就知道家里的好了,总比他在家里仗着自己是许家的孙子,作天作地死不悔改的强吧?”薛琰尽量往好处开解郭太太。   反正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许静安有书读有钱花,如果再把路走死了,那死也白死,薛琰连一丝同情都不会施舍。   郭太太倒被薛琰给劝住了,“唉,也只能这么想了,要不,我拿点钱给他当盘缠?你奶奶给了二百,我拿一百五吧?再替你出一百?”   “我的娘啊,你可打住吧,奶奶给钱,是因为他是长房的孩子,怎么说,这个家原本也有长房的吧?”   薛琰被郭太太的良善给弄的挺无语,“但您跟我另给钱算是怎么回事?他是被逐出许家,以后再不是许家人,不是上京赶考,光耀门楣,也不是报家卫国,凭什么?你一出钱,人家还以为替他报不平呢!”   “也是哈?”郭太太现在已经习惯性听女儿的话了,“也是,他成天觉得咱们二房想抢他的东西,估计咱们送钱去,你大哥也会往歪里想,那咱们还是不招惹他了。”   “就是对了,以后咱们好好孝顺奶奶,就是在尽二房的心了,还有,我过了十五可就要开学了,以后家里又剩您跟奶奶了,娘,您以后可得多操些心,” 第69章 嫁妆   薛琰开始考虑她走了之后的事,“我看了,家里头都是用老的人了,新思新想几个就在外院学武艺呢,晚上把她们分到你跟奶奶的院子里值夜,只要洛平不乱,家里的安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奶奶年纪大了,外头的事又多,您不如慢慢接手点外头铺子里的琐事,不能再让奶奶跟以前一样,什么事都冲到前头了。”   “我?我行吗?我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郭太太为难极了,她受的教育里可没有这一项啊!   “这都啥年月了?还讲那一套?你没听徐云俏说,京都的官宦人家小姐,都争着坐船往海外跑呢,那都跑出国门外了,不也没有人骂她们不守三从四德?而且,照您的理论,如今家里没当家的男人了,孝顺奶奶可是非您莫属,你当儿媳的稳坐家中,叫一个六十多的老太太挣钱养活?”   薛琰叹息一声,“大不孝啊!娘!”郭太太别的不行,算账查账最会吧?家里的账能料理清楚,外头铺子又能难到哪儿去?   “人家那些孝女孝媳的,可是能割肉疗亲呢,您就出个门儿,帮奶奶干点儿琐事,都不肯?”道德绑架薛琰也会。   郭太太被女儿的理论绕的张口结舌,好些是这个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样吧,不行您问问舅舅,他是读书人,他说可以,你就办好不好?”郭宗鹤是秀才不错,但这么多年了,他成天读书看报的,也接受了不少新思想,何况许家这种情况,郭氏不出来分担,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了。   如果郭宗鹤出面,只会叫洛平人议论他觊觎人家孤儿寡母的家产,所以他是绝不会插手的,但也不会反对妹妹出头。   “还有枪法,您也不能丢,大哥这一走,全洛平,不,用不了多久,半个平南恐怕都会听说许家只剩下女人当家了,就算是有西北军这个靠山,也未必不会有人见财生意的,您可不止要保护自己,还得保护奶奶呢!”   见郭太太脸上浮出惧色,薛琰搂住她的肩膀,“娘,你别怕,只管跟奶奶学,您想想,现在咱们许家有名有姓的,后头还靠着西北军,可以前呢?”   “奶奶一个人拖着寡妇孤儿,处境只怕比现在艰险百分,可她不照样走过来了?她行,您也行,要是您觉得自己还不行,也没关系,奶奶叫您怎么做,您就照着做,准错不了!”   她握住郭太太的手,“只要自己强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敢小瞧您,你看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还不是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是你奶奶啊!”   郭太太很有自知之明,“像你奶奶那样的人,我一辈子也就见过那么一个,刚才你舅舅走的时候,还悄悄跟我说,你奶奶是女中豪杰呢!”   今天郭宗鹤也来了,不过这事跟二房跟郭家都没什么关系,他全程当了壁花,只旁听,不说话。   “那说我什么了?”薛琰灿然一笑,看郭太太的神情,郭宗鹤说的肯定不止这一句。   郭太太有些不好意思,“说你像你奶的很,叫我只管听着家里一老一小的,别学你大伯娘……”   郭太太有些不服气,“我再糊涂也不会像你大伯娘吧?”   “那肯定的,您看您把我教的多好!?”薛琰被郭太太不满的样子逗乐了,立马对郭太太提出表扬,顺便再自我表扬一番。   郭太太肯定的点点头,“那是!”   ……   虽然姜老太太当众发话将许静安逐出许家,但事情并不像大家想像的那么快就结束了。   陡然从人人羡慕的许家长孙变成无家无族之人,许静安如何能安静的接受?   他当天根本就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足足在正院儿姜老太太屋前跪了两个小时,乞求姜老太太回意转意,后来还是李妈妈看不下去,叫人把他给抬走的。   第二天一大早,薛琰跟郭太太去给姜老太太请安,发现许静安已经又跪在那儿了,看见薛琰跟郭太太,许静安还难得的主动跟她们打招呼,“二婶,妹妹”叫的极为亲热,搞得郭太太登时就红了眼眶,暗问薛琰是不是许静安吃了亏,意识到自己以前不对了?   “娘,这才哪儿到哪儿了?”薛琰一扯郭太太,她可没忽略许静安才看见她的时候,眼中的怨恨,就许静安这一套,也就骗骗郭太太了,“奶奶都在屋里看着呢,她心里有数儿。”   姜老太太看见郭太太跟薛琰进来,“快进来吧,早上老田头炖了锅豆腐,静昭不是爱吃嘛,我还叫他给你调了辣子料。”   见姜老太太神色如常,郭太太也不敢提许静安的事,“这油馍头是王嫂子炸的吧?一看就知道,”她拉了薛琰坐下,“都是你爱吃的。”   “这才开年儿,也没有什么事,今天咱们好好歇歇,等过两天天气好了,静昭你可是答应过奶奶,要开着大汽车带奶奶去庄子上呢!不许忘!”姜老太太没吃多少就放下筷子,她心情不好,得找点事儿忙起来才行。   “嗯,咱们干脆把周围的庄子都走一遍,有些地方我也就听您跟我娘提过,根本就没有去过,”薛琰十分捧场的点点头,春暖花开之时出去走走也好,心情也能好起来。   “唉,过了十五年就算是过完了,你也要开学了,”想到小孙女又要离开自己,姜老太太真有些舍不得。   “奶奶,就剩最后一个学期了,等八月我一毕业,就彻底回家了,”薛琰忙拉了姜老太太的手,“算起来连半年都没有。”   郭太太想的却是另一层,“静昭啊,这一打仗,汴城安全不?你一个女孩子在那边,要不,咱们不去了?你不是想去京都学医吗?你在家里呆半年,等夏天人家京都大学里招生的时候,送你去京都上学怎么样?”   京都是华夏的首府,在郭太太看来,哪儿乱那儿也是不会乱的,女儿去那里最安全了。   国民军是一路往南打的,汴城跟洛平应该还是安全的,而且薛琰是个做事喜欢有始有终的人,“娘您放心,汴城安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万一真的乱起来,我赶紧回来也来得及,不是翠枝她们还在汴城?等我回来的时候,把她们也带回来。”   “叫她去吧,这孩子啊,比咱们有数,”姜老太太摆摆手,“你在你那几个‘新’里挑俩带着,真有事了,也有个帮手。”   新思新想她们?薛琰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她们几个还是孩子呢,不是我吹牛,论打架她们都打不过我,枪法就更不行了,我带着她们,还得想着照顾她们。”   六个新里,最大的也才十三,薛琰哪儿会叫几个孩子保护自己?“她们得再跟着教练学上一年,不然也就是个跑腿儿的水平,不过她们下了课,你们倒是有事可以多派她们跑跑腿儿,小姑娘胆量得练出来。”   “这孩子真是,我跟你娘千挑万选的,是给你选人呢,你倒好,好吃好喝,请了先生请教练的,临了还舍不得使唤,不知道,还以为咱家养千金小姐呢!”姜老太太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承认薛琰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这年纪的小姑娘带出去,真的顶不上大用。   “我才不会把她们养成娇小姐呢,过了年我就跟教练说了,给她们加量,书固然要读,但是身体好,跳的高跑的快更有用,最起码,真有什么事的时候,她们能逃吧?”   战争里最可怜的就是女人了,“其实叫我说,咱们家里的女人们,都要练起来,最不济也能强身健体不是?”   姜老太太意味深长的看着孙女,有时候连她都有些奇怪,一直养在家里没怎么出过门儿的小孙女,怎么懂的那么多,仿佛比她这个活了几十年的人经历的还多,“这也是你叫你娘又是打拳,又是练枪的原因?”   薛琰在姜老太太跟前没那么多顾忌,她有时候常想,姜老太太是不是也是穿过来的?一个没什么文化,更不可能接受过新时代教育的女人,比百年后许多女人的思想还要开明跟先进。   “是啊,我其实还想劝我娘放脚呢,”薛琰不等郭太太开口,一缩脖子,委屈道,“您看您看,我就知道,我这么一说,她能吃了我!可是咱们民国政府都呼吁让大家放脚了。”   但是郭太太都裹了一辈子,“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薛琰从桌下把脚伸出来,“那当初你怎么不给我裹啊?”   “那是,”郭太太看了姜老太太一眼,“是你奶奶不让。”   “真的?”薛琰简直要把姜老太太当神崇拜了,这要是姜老太太没阻止,自己穿过来,是不是也得成天拧着一对儿小脚走路了?   说起这个,姜老太太叹了一声,“你从小就娇气,你娘给你裹脚,你成宿嚎啊,隔着几重院子,我都能听见,我听不下去了,叫人过去给你把脚放开了。”   “你娘还不乐意呢,觉得我在害你呢,你也知道你娘人看着面,拗起来也吓人着呢,我叫人放了,你娘也不吭声,把你关屋里又缠上,你又哭,”   想想那阵子,姜老太太都觉得好笑,“后来我没办法,跟你娘说,反正你人小骨头软,不行就再大些,你懂事了再裹。”   “结果,”她学着薛琰惯常的样子一摊手,“你年纪越大,哭起来嗓门儿就越大,这一年一年往后拖,外头都不让裹脚了,我就想,反正许家的小姐嫁妆厚,不愁嫁,咱就不受罪了。”   “谢谢奶奶,您真是我的恩人啊!”薛琰抱住姜老太太在她怀里蹭了蹭,“您想,我要是裹着小脚,可怎么出去读书啊!”   郭太太有些心虚,“其实我也没一定叫你裹,不然会听着你奶奶的,一年一年往后推?”   “是,我娘也疼我,”薛琰嘻嘻一笑,“那您也学学外头的新女性,咱把脚也解放了呗?我知道,刚解开肯定不适应,走起路来还不如裹着呢,但是啊,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好处了。”   郭太太摇摇头,“我还是算了,真解了,会不习惯的,反正我也不走什么远路。”   有些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想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的郭太太已经比以前强太多了,薛琰点点头,随着郭太太出了正院儿。   薛琰出来的时候,李妈妈正在那儿劝许静安呢,这大冷天儿的在院子里跪着,不吃不喝的,人怎么熬得住?   郭太太看到了想说话,却被薛琰一把拉住了,“大哥可是把他被赶出去的账算到咱们二房头上了,您去劝,只会招他烦,还是算了。”   这个郭太太也清楚,许久叹了口气,默默的带着薛琰走了。   薛琰回自己院子没多久,就见青杏跑过来,“小姐,徐家来人了!”   “来干什么?对了,是拉嫁妆来了吧?”薛琰无语望天,徐家这速度,真是脸都不要了啊!   青杏点点头,她不像青桃那么爱打听,“大少奶奶也来了。”   许静安正跪在正院儿呢,薛琰一笑,“那许静安呢?”这会儿他是会继续跪呢,还是过去?   “大少爷已经过去了,好像拦去了,”青杏小心翼翼道。   薛琰哈哈一笑,“走吧,咱们看热闹去!”   许静安院子里他正拿了根门栓跟徐家人对峙,颇有些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我娘的东西你要是不交出来,徐云俏的嫁妆休想出门儿!”   徐云俏的嫁妆算下来连一千大洋都没有,在京都又花用了不少,他交到徐大老爷手里的东西,可是上万大洋呢!   徐大老爷看着两眼通红的许静安,擦了把头上的汗,没想到许静安这家伙还记着这茬儿呢,他原打算把徐氏的嫁妆就这么趁乱扣下的。   “你这孩子,老太太可都发话了,你如今已经不是许家人,我妹妹的嫁妆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些地契可值不老少呢,叫徐大老爷拿出来,跟割他的肉一样。   许静安冷笑一声,“我不是许家人,可我也是我娘的儿子,她的嫁妆自然是我的,不行咱们打官司去!叫大家看看,我娘还活着呢,她儿子还活着呢,你这个娘家哥哥就敢昧了她的嫁妆!”   姜老太太虽然说要把徐氏送到水泉庄子里,但徐氏要死要活的,这会儿还关在富荣院呢,“咱们把我娘叫来,问问她,她的嫁妆要归谁?”   徐大老爷不知道妹妹还在许家呢,不免有些尴尬,但又不愿意在许静安跟前服软,“你娘在又如何?她是我们徐家的闺女,许家的媳妇,你被赶出许家了,就不能算她的儿子,这出嫁女无子,嫁妆可是要由娘家拉回的!”   所以徐氏的东西,得归他们徐家!   许静安被徐大老爷的无耻气的浑身哆嗦,“反正我已经被奶奶赶出家门了,也不介意拉上徐云俏,叫洛平人也知道知道她为什么会被许家休的!”   “这当媳妇的敢谋害婆婆,你觉得哪家不怕死敢娶你闺女?恐怕是姨太太都没有人敢要她吧?”许静安冷笑声声,真以为甩开他,徐云俏就能攀高枝儿去了?   这下不止徐云俏,连徐大老爷跟徐申氏都白了脸,“你,你太狠了!”   “不是我狠,是你们太贪了,”许静安后悔死了,当初就不该为了卖地,把地契都交给徐大老爷,“你不交出来,”   他抡着手里的门栓,把徐家人一步步逼退,然后返身锁了自己的院门,“我现在就去告你们去!”   “哎哎哎,”许静安不嫌丢人,他们徐家还得在洛平做人呢,徐大老爷连忙追上许静安,“那些嫁妆我也不能给你,那是你娘的嫁妆,你也说了,你娘还好好活着呢,轮不着你这个儿子拿她的嫁妆!”   他压低声音,“不如这样,咱们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儿怎么样?”   “呸!”许静安最恨的人,除了二房母女,就是徐大老爷了,那些东西,拼着他也不要,也不会让这些落到徐家人手里的,“那咱们走,把我娘的嫁妆交给我奶奶!我被赶出许家了,我娘可还是许家的媳妇呢,媳妇病了,嫁妆由婆婆拿着,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许静安太了解姜老太太了,这些东西落到姜老太太手里,将来徐氏不在了,照样会给他这个儿子,但让徐大老爷拿着,那就直接姓了徐了!   ……   姜老太太也没想到就徐氏那点儿东西,官司都打到她跟前了,她看着徐大老爷手里的东西,“哎呀,我这个大儿媳妇真不容易啊,她嫁过来的时候,嫁妆才多少啊?啧啧,嫁到许家二十年,嫁妆都翻了百倍啊!不简单!”   嫁妆是媳妇的私产是不错,但除了这些,只要不分家,小辈儿们是不可以有其他的私财的。   而且徐氏当家带过来的都是些浮财,庄子铺子徐家哪有能力陪送?   这翻出来的上万大洋的家产,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尤其是徐氏还不是管家太太,就冲这些东西,姜老太太说她是贼,徐家都没地儿辩去。   徐大老爷脸都白了,“这,唉,老太太您不知道,当初妹妹嫁过来的时候陪的少,我当哥哥的心里总觉得对不住我那个妹子,后来徐家日子好了,我就想着补偿补偿她,这些东西,都是这些年我陆续给她添的。”   “编,接着编,姓徐的,不是我小看你,就你们家那间油坊,你们徐家有没有这么大笔家业?”徐家挣的可是三房二十多口子人花用,能小富已经是许家多年的照顾了,还能拿出上万的大洋贴补出嫁女儿?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把这些东西放到匣子里,“行了,过去的事都不提了,不管她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你们说是嫁妆,那就是嫁妆了。这占媳妇嫁妆的事,我姜银凤干不出来,来人,去把大太太请过来,她的嫁妆,她自己安排。”   徐氏没想到自己会被再带到正院儿,可还没等她想办法哀求姜老太太不要送她去庄子上,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自己还没死呢,亲哥哥就想谋自己的嫁妆?   徐氏不等徐大老爷开口,一巴掌打到徐大老爷的胖脸上,“呸,这些年我贴了多少给你们徐家?你还嫌不够,连我的嫁妆都想贪了?滚,都给我滚,以后我跟你们徐家恩断义绝,再不来往!”   自己儿子遭了难,他们就要接女儿回去,不但拉走徐云俏的嫁妆,还要霸占自己的嫁妆,想到儿子,徐氏心疼的扑倒在姜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我错了,这事儿真的跟静安没关系,求求你,让静安回家吧,他还那么小,一个人在外头可怎么办啊!?我戒烟,我再不抽了,我保证,我愿意去庄子里,求你叫静安回来吧!”   真是慈母多败儿啊,姜老太太叹了口气,把徐氏的嫁妆塞到她的怀里,“你的东西你拿好,至于许静安,你认不认他,那是你的事,但我在一天,他就不会是许家的子孙!”   戒烟的人太多了,可真的戒的姜老太太却从没有见过,“你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就去庄子上吧,这个家里,不留吸大烟的。”   徐家人把徐云俏的嫁妆拉走了,听说姜老太太要送徐氏去庄子里,许静安也不跪了,禀明了姜老太太,第二天陪着徐氏往水泉庄子上去了。   等他从庄子里回来,便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去求姜老太太回心转意,而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甚至就在洛平就地变卖了一部分,然后带着剩下的东西,离开了许家,往京都去了。   郭太太被许静安前后的变化弄的摸不着头脑,她以为许静安会在家里呆上一阵子,怎么着也要叫姜老太太看看他的表现才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哼,娘您真是把人想的太好了,”薛琰冷笑一声,叫青杏把钱伯请了过来,小声嘱咐了几句,才到下午,钱伯就回来了,“小姐,您猜的一点儿都没错,这个大少爷,真是,嗐!”   “怎么了?”郭太太一直为这个侄子揪着心呢,不管人家认不认她,许静安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薛琰叹了口气,“走吧,这事也得叫老太太知道才行,省得将来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她连个准备都没有。” 第70章   薛琰把让钱伯打听来的消息跟姜老太太说了,“赵掌柜说了,大哥要的价钱太低,只要是给现钱就行,他也不好硬拦着大家不让人接手。”   “果然不出我所料啊,这个孩子,从根子上就坏透了啊,徐氏这个傻货,”   雪上加霜,姜老太太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算了,这事儿咱们知道就行了,反正你大伯娘也吃不了多少米面,养着她也是应该的,至于那个败家子儿,随他去吧。”   郭太太却被听来的消息震惊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坏啊!?”   薛琰见许静安走的那么利索,干脆叫钱伯去找了赵掌柜打听,结果不出所料,许静安哪是卖他院子里他以前的收藏啊,他真正的目的,是悄悄的把徐氏的嫁妆低价给卖了!   姜老太太冷笑一声,“这个老大家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好了,有这些东西在手里,儿子说不定还会回来看看她,这些东西都没了,以后想见儿子一面儿就难喽!”   “如今大家只能往好里想了,大哥现在手里搓一搓也有上万的大洋了,如果仔细着花,不但能读完书,就是出国留学也够了,倒不必担心他会饿死,但我就怕,”薛琰想到许静安说的国债券的事,“他真买了债券,就完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管了,反正也不是许家的孩子了,我管他是死是活?”姜老太太拍了拍桌子,“算了,这事儿从此谁也别再提了,咱们娘儿仨过咱们的日子!”   虽然姜老太太嘴上这么说,薛琰还是能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干脆把去庄子里的时间提前了两天,带着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踏青去了。   薛琰陪着姜老太太出去踏青去了,而且一走好几天,落在洛平有心人眼里,其中的意味可就不一般了。   许家长孙被赶出家门的事已经够叫人跌破眼睛了,现在姜老太太带着仅剩的孙女开始巡视许家的庄子,这说明什么?   看来姜老太太真的要把百万家财传给孙女了!   如果换成别家,大家兴许不信,但在许家,一个女人当家,还那么要强,这事儿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甚至有人在想,姜老太太或许就没有打算把家业给孙子,所以才逼的孙子做出了大逆不道的事,结果,被赶出家门了。   不管大家如何猜测,这许家的家业肯定是要落在二房唯一的女儿手里了,想想许家的万贯家产,整个洛平的媒婆都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了!   薛琰跟姜老太太谁也没有想到,她们往乡下转了几天,怎么一回家,媒人就堵了门儿了?   姜老太太有些哭笑不得,但人都来了,也不能不让进门,姜老太太也挺好奇这些人会给许家准备什么样的男人,干脆说了个日子,她统一见见。   薛琰没想到姜老太太一回家就来这么一手儿,“奶奶?咱们说好的,我不着急嫁人的。”   姜老太太笑着打趣道,“你说不嫁就不嫁啦?不说我跟你娘,你看看洛平人答不答应?”   可不,洛平人都不知道她是扁是圆呢,这媒婆就堵了门儿了,“您是想一次性解决?”   郭太太叹了口气,这半年发生的事太多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坐在家里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了,从蔡家,到现在堵在门口的媒人,大家哪里是看中了自己的女儿,还不是盯着许家的家财呢!   可这些看中了许家钱的人,她如何能相信他们的人品?   “娘,不必为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操心,奶奶才不会叫那些人得逞呢,”   薛琰当然知道郭太太在担心什么,挽了她的手臂,“回去吧,出去跑了好几天,您好好歇歇是正理儿。”   姜老太太看了一眼一脸担心的儿媳,“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还没有糊涂呢,就算是我糊涂了,你生的丫头你还看不明白,鬼精鬼精。”   薛琰一笑,别说自己不可能叫那些图财的人给骗了,就算是真的嫁了个坑货,她有一万个方法叫人“自然”死亡好不好?   反正许家女人守寡也是传统了。   到了姜老太太规定的正日子,不到十点,许家门前已经坐满了等待的媒人们。   而且比姜老太太她们回来的那天,要多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整个洛平的媒人都跑到许家门口集合了。   谁叫姜老太太放出话来了说是要给孙女招婿了?   这几天儿子多且年龄相当的人家,全都行动起来了,上门女婿确实不好听,但名声跟许家的家业比起来,哪头轻哪头重,卖菜的都能分辨好不好!   “各位请进吧,”梁掌柜特意被叫过来帮着招呼今天来的媒人,对姜老太太的决定,作为掌柜的,他也表示挺无奈,许静安不成才没人比他这个许家的老掌柜更清楚了,但因为这个把人撵出家门,还是唯一的孙子就太过于了。   叫梁掌柜看,指望不了第三代了,就好好教第四代,把人看起来,生下孙子,不管是自己教养,还是将来交给大小姐教养,都比招婿强啊!   “你们进来就行了,那些人,留在外头,”梁掌柜看着外头的一排小伙子,不悦的皱皱眉,这也太急功近利了些。   ……   姜老太太拿着媒人们递上来的一摞名贴,随意翻了翻,冷冷的将它们丢到桌上,“你们觉得你们带来的这些人,配得上我们许家大小姐?”   娶她身边的丫鬟都不够格好不好?   王媒婆跟许家也算打过交道了,而且她自忖自己带来的人选应该是最出色的,“老太太过的桥比咱们走的路还多呢,我也不跟您玩那些花忽哨,大家这不是想着,大小姐以后可是要像您一样顶门立户的,这娶进门儿的姑爷,可不就是这种挑法儿嘛!”   嫁女儿当然希望姑爷越能干,家里越富裕越好,但招女婿,那就得挑这种家里不济,孩子老实忠厚的了。   “就是,老太太,您别看这些孩子出身贫寒,但是个个相貌堂堂,我说这家,孩子还上过中学呢,识文断字儿的,也能算账!”又一个媒人陪笑推荐。   姜老太太今天把这些人叫过来,目的根本不是给薛琰挑上门女婿,所以压根儿也没叫她出来,“别,那么好的孩子你们留给别人家吧,我家静昭年纪还小,婚事怎么着也要等过了二十再议,所以以后大家就不要再为她的婚事操心了。”   这,她们大清早就跑到许家门口等着,结果就等到这么句话?   “老太太,年纪小可以先定下啊,咱们也好慢慢看看孩子的人品不是?而且,大小姐以后也得有个帮手,这也得慢慢教啊,”王媒婆想的足够深远,她手里可是捏着一个任何人都拼不过的好人选呢!   要不是这些同行们的鼻子比狗还灵,搞得她没机会单独见姜老太太,这事儿早就有结果了。   王媒婆往姜老太太跟前凑了凑,从她丢到桌子上的贴子里扒拉出自己的,“老太太,您再看看这孩子,白家的!”   姜老太太当然看见白家的了,这是白志邦的二孙子,可正因为是白家的,她才绝不会同意呢,姓白的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自己真招了他孙子当孙女婿,恐怕以后许家的家产都得姓了白!   “我当我眼花了呢,这志邦兄弟也太客气了,啧啧,”姜老太太都没接那贴子,“你替我捎个话儿吧,就不劳白会长替我们许家操心了。”   说完她不再听王媒婆啰嗦,“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把我的意思一次跟大家说清楚,省得我以后啥事也不用干了,就成天相看你们带来的小伙子了。”   姜老太太站起身,“老梁啊,替我送送大家。”   姜老太太极会做人,既然把媒人们都集合了,也不会叫她们白跑一趟,太多的没有,一人五毛钱,比她们做一门亲挣的还多呢!也省得这些人的嘴,出去说许家的坏话。   ……   只是这招亲的浪潮并没有因为姜老太太的当众表态彻底平息,没办法,许家大小姐现在就是整个洛平人眼里的梧桐树啊,只要站上去,不管你之前是什么人,都能立马变凤凰啊!   不止是姜老太太跟郭太太,现在薛琰也不敢随便出门儿了,只要她上街或者往许家铺子里,总会被人窥伺甚至打讪。   这些人倒也不全是对许家女婿这个名额有企图,只是薛琰这个许家大小姐这阵子名声太响了,大家难免会有好奇之心,不过等看到她的样貌之后,好奇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对于那些“对自己有意思”的人薛琰也能理解,人嘛,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力,但她一点儿也没有“甘为人梯”的觉悟。   “奶奶,我也快开学了,干脆就提前去汴城算了,”为了不被围观,薛琰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儿了,反正马上要开学了,还不如她直接回汴城去。   姜老太太这几天也是不胜其扰,她虽然话放出去了,但也架不住有人百折不挠啊,就像那个白会长,都领着孙子亲自过来了,还说什么孙子也要去汴城读书,将来叫他跟薛琰一起走。   看到这种热粘皮姜老太太头都大了,上门女婿首先就在家底薄好拿捏,招个白家子,她没事找事呢?   “行,你走吧,悄悄的,”姜老太太无奈的点点头,“那个白鹏举你也认识的,看见他记得离远点,那孩子好坏咱不太了解,但白志邦可不是什么地道人。”   “你要是跟白鹏举走的近了,没准儿白志邦还会生出什么事儿呢,小心赖上咱!”姜老太太一脸不屑道。   薛琰差点没笑出声,“我知道了,放心,我绝不会叫姓白的沾上的!”   白鹏举完全继承了白家人的特点:“白”、“胖”。   就那么个十五岁的小胖墩儿,给她当女婿?她又不开幼儿园。   听说女儿要走,郭太太什么精气神儿都没了,“这些人真是太坏了!咱们说要给静昭相看了吗,就带着人跑来?成何体统?”   关键还弄的女儿得提前离家,“娘,这些人家咱们都记住,将来先绝不从这些人里给静昭挑女婿!”   “嗯,娘说的对!这些人全都淘汰!”最好永远别给她“挑女婿”!薛琰还没开始享受生活呢,“女婿”这种物种,还是让他离的远远的好。   既然姜老太太跟郭太太都答应了,薛琰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准备过了十五就往汴城去。   可没想到,李家的贴子居然送了过来。   而且来的人还是三姨太!   姜老太太真的很不想跟李老板一家打交道,尤其是这位三姨太,如果不是教养在,她真的都不想让三姨太进她的正院儿,“三姨太真是太客气了,这不管是城里的大夫,还是福音堂的洋医生,相信都能给李老板治好病儿的,我们静昭一个学生,哪有那本事?”   三姨太已经从姜老太太略带不屑的目光中猜到她清楚自己的事了,态度不免又软了三分,“老太太不知道,去年我们老爷在洋行里发病,就是大小姐给救的,现在想想,那时候我都吓懵了,没顾上谢谢大小姐。”   “后来我又陪着老爷去省城看了看,洋大夫给开的药也挺管用的,就是不怎么去根儿,我家老爷那么忙,又不能一犯病就往省城去,后来济民堂的杨大夫给开了个方子,说是大小姐留下的,年前吃了一阵儿,把毛病压下去了,身子也眼见好多了。”   三姨太尴尬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可能是过年的时候又累着了,这次犯上来比先前又重了,吃杨大夫的药也不见轻,我这心里着急,就觍颜来求大小姐了,还请大小姐看在两家的交情上,救救我家老爷。”   说到这儿三姨丈眼眶一红,眼泪就落了下来,过完年李少谦就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了李家,如果李老板再有什么闪失,她可指望谁去?   之前她不相信一个小姑娘会有多大的能耐,但经过上次的事,她对薛琰的医术简直是五体投地,她相信只要薛琰过去,就一定能治好李老板的病。   “老太太,我知道我没脸来求你们,但还请您跟大小姐看在我们家老爷的面子上,救救他,李家上下都指着我们老爷呢!”三姨太只差没给姜老太太跪下了。   姜老太太看着泣不成声的三姨太,“原来你也知道李家上下指着李老板呢?不容易啊!”   她吩咐李妈妈把薛琰叫了过来,将三姨太所求跟薛琰说了,“你要是想去,就去一趟吧,”姜老太太对孙女的性子了解的很,治病救人的事,她从来就不会推托。   薛琰点点头,招人烦的三姨太她都给看好了,对许家态度还算不错的李老板她怎么能坐视?“好吧,我带着东西,跟着三姨太走一趟。”   ……   站在许府大门外,三姨太看着从侧门里缓缓驰出的汽车,最后一点儿不甘也荡然无存了,她走到车边拉开车门上了车,“大小姐,谢谢你。”   见三姨太坐好了,薛琰一踩油门儿,“有什么可谢的,我出诊费用可是不低的。”   想到那两根金条,三姨太一笑,“那是自然,”   她靠在簇新的椅背上,“以前我对你成见颇深,”   没有等到薛琰的问“为什么”?三姨太自失的一笑,“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比不上你的,就因为你投了个好胎,就成了人人羡慕的大小姐,而我,就因为家里穷,年纪轻轻却要给人做妾。”   “现在呢?”有功夫嫉妒不平,还不如花力气提升自己呢,薛琰活了三十多年,好像没有嫉妒过谁,因为她没那闲功夫。   “你上洋学堂,会医术,居然连车都会开,”三姨太低下头,“我除了有张脸之外,还有什么?”   想开了也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甚至连脸,我都不如你。”   这叫心服口服?薛琰握着手里的方向盘,医术这辈子三姨太是没戏了,但开个车应该挺好学的吧?“你想学开车也容易啊,李家又不是没有。”   “李家的女人是不能摸这些的,不止是这个,就是李家的女儿,也不可以过问家里的生意,”这一点,李老板可真的是连个老太太都不如了。   自己救了她一命,结果人家看到她会开车才彻底服气?薛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就听三姨太又道,“少谦走了,他永远的离开我了。”   薛琰听懂了,“那就好,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但方法错了的话,幸福永远都不会来,你以为你手里抓住的,镜花水月顶多是空欢喜,定时炸弹那才是要了命呢!”   “是啊,幸亏我遇到了你,”   “你应该说,幸亏李少谦良心没被狗吃了,”   ……   薛琰一进李老板住的院子,就被乌压压一屋子人吓了一跳,三姨太见她驻足不前,忙道,“大太太,二姨太还有家里的孩子,都守着呢!”   大太太见过薛琰几次,她并不相信许家娇养的小姐会给人治病,若不是三姨太再三说薛琰当初在洋行救过李老板,后来连杨安民也跟她证明,说自己那个外甥女跟着洋神父学了一手好西医,她是绝不会拿丈夫的命去冒险的。   “静昭来了,快请进,”大太太强笑一下,侧身请薛琰进屋,“我家老爷年前冒了风,喉咙肿痛的说不出话来,他这是老毛病了,又把杨大夫以前开的方子用上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不管用了。”   “李老板的病,除了用药,还需要长时间卧床休息,偏年前是各家正忙的时候,怕是他歇不下吧?”薛琰看了一眼随着她进屋的人,三个老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七八个人挤在一处,光屋里的气味都叫人受不住。   她从出诊箱里拿出体温计给李老板夹上,开始检查他的关节,“大太太,不如叫其他人先回去吧,这屋里地方小,大家挤在一处,都不方便。”   这话杨大夫也说过,可这种时候,谁愿意走啊,大太太迟疑了一下,“这,孩子们都是一片孝心……”   “如果孝心起反作用呢?这屋子本来空气就不流通,再挤这么多人,”薛琰看见被二姨太搂在怀里的小姑娘,“李老板屋里病气这么重,大人抵抗力强,过了小孩子怎么办?”   她把脸一沉,“你们希望两位小少爷跟小姐,也时不时的病上一场?像李老板这样?”   薛琰话音一落,二姨太就急了,李家三男二女,除了大少爷李少谦,另外四个都是她生的,这也是她虽然是丫鬟出身,却丝毫不怵李大太太的原因,“那,那我带孩子们回去吧,”   李大太太点点头,“去吧,你把孩子照看就行了,这里有我跟三姨太呢。”   等人走了,薛琰从出诊箱里取出针管,给李老板做了皮试,配好青霉素给他输上,急性风湿热没有特别的治疗方法,最重要的就是控制链球菌感染。   看到薛琰动作熟练的检查治疗,还用上了洋人医院里才有的治疗方法,李大太太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地,脸上的神情也和煦了许多。   “静昭,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急的都要给少谦拍电报呢!”她都不敢想万一丈夫迈不过这个坎儿,李家该怎么办?   李大太太很极瘦,可能是常年呆在佛堂里,身上带着股淡淡的檀香味,薛琰叹了口气,“其实李老板的病并没有特别严重,如果能提前做好预防,减少发作,也不会有大碍的,这一次估计跟受凉还有劳累有关系。”   薛琰有些发愁,她这两天就准备去汴城呢,可李老板现在的情况,最少大剂量青毒素得输一周,她不能把药交到别人手里,但在洛平多留一周?“只是,”   如果青霉素能提前研制出来,成为老百姓们都能用得上的药品就好了。   见薛琰面有难色,李大太太心里一沉,“只是什么?大小姐有话尽管直说,”   “我原打算后天就去汴城的,毕竟学校要开学了,还有,”薛琰叹了口气,一指衣架上挂着的液体,“大太太也看到了,这些药就算是省城西洋医院里也不常见,这次我也是从汴城库斯非神父那里得了一些,原本是留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的,您也知道,外头一旦打起来,海外的药就更难进来了。”   李大太太还是头一回见这种装在玻璃瓶子里往人身体里灌的药水,要不是三姨太再三保证,这种药她在西洋医院里也用过,药到病除,她都不肯让薛琰把那根银针扎到丈夫胳膊里。   但现在薛琰告诉她,她后天要上学去?   还有这种西洋来的药,也没多少了?还是她给自己家人留的。   “许大小姐,静昭,”李大太太一把抓住薛琰的手,“你,你能不能晚去几天?只几天,还有那个药,你跟我说哪里有,我叫人立马弄来,我家是开洋行的,我家老爷有路子,一定能弄来还给你。”   薛琰摇摇头,“大太太放心,我是个大夫,自然不会弃病人不顾,至于药嘛,先用着吧,如果你们能买来,那是最好的,当然,如果买不来,我也可以接受别的等价交换。”   “行行行,谢谢你,”李大太太就听见可以换了,对她来说,只要丈夫能病好,拿她的命换都没有问题。   薛琰来的时候只在自己的出诊箱里装了两瓶生理盐水,跟几支青霉素,为的也是不引人怀疑,这会儿给李老板换上第二瓶液体,薛琰便借口自己要回去取药,离开了李府。   “怎么样?”姜老太太晚饭都没顾上吃,“你有办法治没?”   薛琰点点头,“没事的,李老板的病看着凶险,其实炎症消下去就差不多了,我回来再取两瓶药给他用上,慢慢的就能好过来了。”   听孙女说的轻松,姜老太太也跟着松了口气,“说起来李老板人还是不错的,就是运气差了点,多交个朋友多条路,你帮他治好了吧。”   “嗯,我也是这样意思,所以才想着多在家里留几天,等这次李老板的病情彻底控制了,再往汴城去。”薛琰把自己答应李大太太的事跟姜老太太说了。   孙女能多留几天,姜老太太自然高兴,“行,送佛送到西,省得治到半路你走了,他再犯还坏了咱的名声呢!”这当大夫,名声可不最重要?   薛琰跟姜老太太说完话,回到自己院子里,从空间里又取了药出来,再次回到了李家。   就这么连着五瓶液体下去,李老板的脸色才渐渐恢复了,见他睁开眼,李家上下都活了过来,李大太太忍不住扑到床头哭了起来。   李老板看着床头挂的输液管子,“你们把省城的大夫请来了?”   “没有,是我去请的许大小姐,”这个时候三姨太怎么会错过表功的机会,忙抹着眼泪儿坐到李老板身边,“幸亏许大小姐能治您的病,不然……”   李老板看着站在床尾的薛琰,“后生可畏啊,谢谢你了。”   薛琰一笑,“李老板不必客气,”她看了看表,冲李大太太道,“时候也不早了,我留下的退烧药你们记得给李老板吃,如果他能咽下去,就喝点米油吧,明天上午我再来给李老板输液。”   “好好好,辛苦你了,”李大太太亲自把薛琰送到大门口,又详细问了注意事项,才看着薛琰开车离开。   以后几天,每天上午薛琰都过来给李老板输液,两人谈谈笑笑间,薛琰倒是通过李老板,知道了许多外头的事情,两人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李老板挺喜欢薛琰的,直接把她当晚辈来看了,对她自然也是知无不言,告诉了许多商场上的事。   一周的时间转眼过去,最后一瓶输完,拔下针头,李老板站起来活动身体,“静昭,有件事伯伯对不住你,”   这语气好严肃,薛琰有些奇怪,“李伯伯您只管说。”   李老板指了指薛琰那个药瓶子,“这种生理盐水倒是能买来,但里头加的那个药,叫什么青霉素的,我拍电报打电话问了许多人,都买不来,不知道汴城的神父是从哪里买来的,要不你帮我问问他,我托人去买。”   李老板倒没有怀疑过他用的药的出处,因为就看那小小玻璃瓶子,上头用锡盖扣的严丝合缝,就不是如今华夏的工艺可以做到的,而他越问不到,就越肯定了这药的珍贵,“静昭,你买这些,花了不少钱吧?”   呃,薛琰以前看电视剧,盘尼西林可是价比黄金的,“嗯,神父说这个药是他们国家最伟大的发明,能治许多病,而且立竿见影,也是因为我一直免费在他的教堂里帮忙,他才卖给我了几盒,”   为了不给自己制造麻烦,薛琰一耸肩,“李伯伯,这次你可是都给我用完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居然整整用了七天!   李老板想想都心疼,他又想起来薛琰留给他的药。“你给我的那个强的松,我也问了,大家根本没听说过,恐怕也是稀罕东西吧?”   搁百年后是不稀罕,可放现在,真的是价比黄金了,“是啊,”   薛琰委屈的睁大眼睛,“李伯伯,我买这些东西可是倾家荡产了,就是以防不时之需的,那药你可收好了,平时用我给的中药方子调理预防,真的严重的时候,再吃上。”   薛琰给他的其实也不少,半瓶子五十片,但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啊,李老板看着桌上的小药瓶,拿起来锁到抽屉里,又转身从里屋取出一只匣子来,“伯伯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对小玩意儿你拿去玩吧。”   凭两家的关系,真金白银的算药费,实在有些尴尬,李老板便特意挑了一对多年的珍藏送给薛琰,价钱合适还雅致。   乱世藏金盛世赏玉,她要这个做什么?   薛琰看着匣子里那对翡翠镯子,摇摇头,“这个我不能收,不如您换成别的吧?”   李老板一笑,果然是姜老太太的孙女,一点儿也不含糊,“你想要什么?”   “我听奶奶说,去年劳您费心,帮着许家的保安队置了些弹药,”薛琰眨眨眼,“李伯伯,我的诊费您拿那些东西算行不行?”   翡翠虽然贵重,但比起弹药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了,尤其是外头要打仗的时候,往洛平运军/火,这个小丫头还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   薛琰笑微微的看着凝眉沉思的李老板,她笃定李老板会答应她的。   原因无它,这越富贵的人他就越惜命。   急性风湿热就算在现代,也没有特殊的治疗方法,但现代各种抗生素无处不在,治好根本不是问题,但在这个年月,没有青霉素,病情攻上来时,发烧也会死人的。   这些前几天她跟李老公聊天的时候,已经明确的告诉过他了,他的病只能靠预防,犯了的时候,那就要及时诊治,如果频繁反复,以后会有什么恶果,薛琰也跟他说的清清楚楚的。   她是给了李老板半瓶强的松,但药片总有吃完的时候,只要李老板买不来青霉素跟强的松,就不会直接回绝自己。   果然,没多大功夫,李老板就点头应下了,“你考虑的也是道理,毕竟许家如今只剩下你们祖孙三个了,没有人保护,确实容易出事,这事儿伯伯应下了,”   李老板慢慢在屋里踱着步子,“我这病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出去走动走动,见见外头的老朋友们了。”   “谢谢李伯伯,”目的达到,薛琰灿然一笑,给李老板鞠了个躬,就算是李老板手眼通天,可是在战时走私军火,也是要冒风险的。   “你这个丫头!”李老板被薛琰鬼精灵的样子逗笑了,“唉,可惜啊,”这么好个孩子,却是个姑娘。   而他,偏偏三个儿子,没一个像他的。   ……   薛琰赶到汴城的时候,女师已经开学好几天了,见到薛琰回来,娄可怡抓住她就是一通抱怨,怪她说话不算话,明明拍了电报说提前返校,结果又临时推迟。   看娄可怡跟方丽珠还是之前无忧无虑的样子,薛琰就知道这要打仗的消息对她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我临走了遇到个病人,不能不管啊,”薛琰一人给她们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你们了!”   方丽珠被薛琰抱的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红,“我也挺想你们的,哎,静昭,要打仗了,你们洛平怎么样?”   洛平武大帅在的时候,就在西大营囤了兵,这次肯定动静挺大的。   “就是,汴城这边也走了许多人呢,我来的早,还去福音堂看了看,后头你办的那个军医学校,都空了,连福音堂里的护工也走了,玛丽修女说,以后福音堂里再用护工,就招女的,省得被人招走。”   娄可怡家就在汴城下头的县里,来的最早。   薛琰把行李放好,“走吧,我先去报个到,再跟先生把假条补了,这打仗肯定是要调兵的,空就空了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   娄可怡觉得薛琰情绪不高,“静昭,你是不是舍不得马维铮走啊,他是师长,应该不会上战场,你放心吧!”   娄可怡又把从何书弘那儿听到的消息跟薛琰分享,“书弘信上说了,国家统一是必然的事,令出一门国策才能更好的推行,西北军再怎么说,也是国民革命军,不可以坐视的。”   看来这丫头没少跟何书弘通信,“这个道理我懂,还有,我跟马维铮已经分手了,他上战场实现男儿报国志,我支持也担心,但都只是出于朋友之义,再多就没有了。”   “分手?”   方丽珠惊的嘴都合不住了,“为什么?”   娄可怡一拉薛琰,“不会是因为秋小姐的事吧?”   方丽珠急的想去捂娄可怡的嘴,可惜她个子矮,没成功,“可怡,你胡说什么呢?”   “你们怎么知道的?汴城也看京都报?”薛琰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是何书弘告诉你的?”这人挺八卦嘛。   娄可怡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哎呀,我跟他说过你跟马维铮恋爱的事,书弘还很支持呢,说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其实何书弘还说过,叫她注意薛琰的动向,努力把薛琰拉到他们的阵营里来,以此来影响马维铮。   这个可以理解,就娄可怡跟何书弘的关系,也不可能会对他隐瞒这样的事,“嗯,秋小姐是他的未婚妻,”   “他们不是都登报退婚了,你们怎么就分手了?”娄可怡想不通薛琰是怎么想的?   方丽珠是到了汴城,才听娄可怡跟她讲了这件事。   马维铮有未婚妻,还跟薛琰恋爱,这是方丽珠万万没想到的,不过没等她生气,又听娄可怡说马维铮为了薛琰跟秋小姐退婚了,还登报了,方丽珠又觉得马维铮是可以原谅的,人家为了薛琰,可是连京都的名媛都不要了。   “是啊是啊,马师长对你多真心啊,你为什么跟他分手?不对,”方丽珠一把抓住薛琰,“是他跟你分手的?他是个大流氓!?”   在方丽珠的观念里,薛琰是不会跟马维铮分手的,那肯定是马维铮先骗了秋小姐,又骗了薛琰了,“静昭……”   “诶诶诶,别哭,不是这么回事,是我提出分手的,他也同意了,不管他事后怎么处理跟秋小姐的关系,都掩盖不了他欺骗我的事实,”   见方丽珠眼圈儿都红了,薛琰连忙去哄,“你们也知道我的个性,绝不能接受这样的欺骗,不管是什么理由。”   娄可怡要被薛琰给气死了,“这怎么能叫欺骗呢?这是浪漫好不好?罗曼蒂克!”   堂堂的西北军少帅,为了一个平民商户之女,放弃跟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啊! 第71章 难产   她一把把薛琰摁到床上,苦口婆心地劝她,“他遇到你,爱上你,因为家里有旧式婚姻的束缚,怕得不到你的爱,才不敢告诉你真相,后来你知道真相了,他为了跟永远跟你在一起,不惜反抗他的父亲,断然跟他那个出身高贵的未婚妻解除了婚约!”   娄可怡跟看傻瓜一样看着薛琰,“你却跟他分手,置他的满腔真情于不顾,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静昭,这次是你不对!”   方丽珠被娄可怡的分析给感动了,“而且马师长就要奔赴沙场上,你却狠心的跟他分手!?”做朋友都没有这样的!   薛琰无语望天,娄可怡这个恋爱脑,居然这么快就写出了一部情感大戏,“照你的逻辑,其实秋小姐也挺可怜的,她是寒窑苦守,没等到马维铮骑着高头大马迎她进门,却等到退婚的消息,”   她一耸肩,“做为一个善良的姑娘,我不应该牺牲自己的爱情,成全秋小姐这个未婚妻吗?抢人丈夫的事,怎么可以做?”   “当然不是,他们两个不过是包办制度下的牺牲品罢了,马维铮遇到你,跟你相爱,冲破阻力跟秋家解除婚约,这是一种勇敢,一种对旧制度的挑战,并且,你们赢了!”   娄可怡觉得自己跟薛琰简直没办法沟通,“你的思想也太陈旧了,而且那个秋小姐听说也是年轻貌美的上流名媛,她摆脱了一桩注定会成为悲剧的婚姻,也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跟美好未来啊!”   “好吧,咱们的三观就不是一国的,”薛琰抚额,“但事情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觉得一个人他真的要反对封建残余,包办婚姻,就应该在没有遇到‘真爱’之前就大胆的反对,而不是找到了真爱,回头一看,曾经的婚约原来是束缚跟枷锁,是不能容忍的,”   对两个小闺蜜,薛琰还是愿意跟她们多说几句的,“马维铮错就错在这里了,明白吧?”   当然秋雅颂给马维铮戴绿帽的事薛琰没准备告诉娄可怡她们,相信报纸上也不会说,“这世上啊,爱情固然重要,但对我来说,原则也同样重要,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包装的再美好,也掩盖不了它曾经是个谎言。”   见方丽珠愣愣的看着她,薛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爱情里绝不允许欺骗,就算是对方打着为你好,因为爱你,怕你伤心的名义,也不行。”   娄可怡怔了半天,才道,“可是爱情又是包容的,你真的爱他,就应该原谅他的错误,包容他的缺点,这才是真爱啊!”   “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错误,什么样的缺点,小事情没问题,原则性的绝对不行,如果何书弘是有老婆的,但是他爱你,你爱他,你就可以包容他,原谅他,然后跟他在一起?”薛琰笑眯眯道。   娄可怡被薛琰问住了,“他老婆不是已经不在了嘛,要是他老婆还在的话……”   “那怎么办呢?何太太在家里奉养公婆,你跟他在城市城追求理想跟爱情?还是逼他离婚?然后告诉世人,你们是真爱,所有的人都应该为真爱让路,不然就是不道德的?”这年头这样的事好像不老少呢,薛琰有些好奇娄可怡的选择。   这个假设娄可怡想想都觉得难受,也没办法正面回答薛琰,“哎呀,他不是没有老婆嘛,我说你的事呢,你却来说我,行行行,我承认你说的对,他骗了你,所以你不原谅他,那是你的自由,但我还是保留自己的看法,你没有那么爱马维铮。”   方丽珠已经被这两个人的爱情观弄迷了,但智商她还是有的,“那不正好,马维铮欺骗了静昭,刚好静昭也没有那么爱他,多好。”   “哼哼,确实,”薛琰拿起枕头盖在脸上,“不爱就没有伤害,这样多好啊!”   娄可怡无语的看着躺在床上装死的薛琰,推了她一下,“你不是要去见先生嘛,起来!还有,你们之前既然不爱为什么还要在一起?”   薛琰从床上坐起来,她没办法跟娄可怡讲,不相爱看对眼也是可以在一起的,而且她不是不爱马维铮,是没有那么爱罢了,但这些话说出来恐怕又得引来一场激辩,“走吧,你们陪我去。”   ……   从学校出来薛琰又去了福音堂,对于“薛大夫”的归来,从库斯非神父到玛丽修女,大家都表示了热烈了欢迎,短短一个寒假,就让库斯非神父意识到,他的薛,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薛琰却感觉到了福音堂医院的冷清,倒不是因为她不在病人少了的缘故,而是年前军医学校还在的时候,不说病人,光里头的军医跟学员们,每天都热热闹的,没想到短短数月的相处,她跟他们,居然已经有感情了。   玛丽修女见薛琰看着军医学校的大门出神,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来,“这是王军医交给我的,他说上峰交代下来了,这所学校归你了,你可以拿来继续办学校,也可以开医院。”   薛琰没接钥匙,“我再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这里就按当初说好的,留给福音堂医院吧,就算是以后医院用不上,你们拿来办识字班之类的,也挺好的。”   对于薛琰来说,不管信仰什么,首先叫大家识字,才是最重要的。   当初在福音堂医院修军医学校的时候,确实说过这院子将来不用的时候归福音堂医院,玛丽修女做没有客气,她听出薛琰的意思,等她毕业了是不会留在汴城了,这一点是她最遗憾的,“薛,如果可以,你愿意留在这里为福音堂医院工作么?我相信神父愿意为你开出合理的报酬。”   她回身指了指身后的院子,“那里的病人都离不开你呢!”   病人哪里都有啊,但她的家人还在洛平,而且薛琰也打算毕业之后去京都读医学了,“那咱们就抓紧最后这半年的时间,我多教教你们,咱们尽量多的为需要我的人做贡献!”   ……   “静昭,你看报纸了吗?今天马司令在郑原誓师,今天所有的报纸都是这个消息,”娄可怡一拿到报纸,就往教室里跑,“静昭……”   薛琰敲敲桌子,“知道了,拿来我看看。”   还真是,每一份报纸马维铮都是头条。   薛琰随便拿起一份细看,报纸上登着马维铮巨幅的戎装照片,下头是他被国民政府任命为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在郑原誓师之后,即将带着西北军南下的消息,薛琰看完把报纸递给周围要看的同学,“不错,照的挺帅的。”   “静昭!?”娄可怡没想到薛琰会是这么个态度,“他,”   薛琰伸出手指在唇边比了比,小声道,“这不是一早就定下的,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行啦,马上要上课了,快坐你位置上去。”   娄可怡看了薛琰一眼,却见她没有说话,低头又开始专心的抄笔记,想开口却被方丽珠给拉到一边,“你老实坐着吧,你以为静昭跟你一样,有个什么事大呼小叫的闹的人尽皆知才行?”   她把娄可怡摁在凳子上,“不哭不代表心里不难过!”   唉,这两个丫头,薛琰没心思继续写了,她摊开一张报纸,看着神采奕奕的马维铮,手指在他深刻的眉眼上慢慢划过,还是戎装的模样最英俊啊!   薛琰看着下头关于马维铮的介绍,西北三省联军总司令马国栋之子,早年毕业于东洋陆军军官学校,曾经参加过XX、XX大战,获得过国民政府卫主席的嘉奖,与东北联军少帅霍北卿并称帝国双星。   薛琰的目光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停了一下,又转到马维铮脸上,如果他没有骗自己,这个时候,她应该跟着他南下了吧?他会不会允许她跟去呢?   只可惜,没有如果。   ……   “许同学,外头有人找,”薛琰正看着报纸上的马维铮出神,就听到有人敲窗户,她起身往外头看了看,却看见顾乐棠正伸着脖子冲自己挥手呢!   这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薛琰叹了口气,踩着上课钟声跑了出去,“你怎么来了?没回家过年?”   顾乐棠看了一眼拿着课本往教室里去的先生,“回家了,这不又来了?你先上课去,我在外头等着你。”   薛琰倒是上课了,但满脑子都是顾乐棠怎么跑汴城来的念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干脆跟老师请了个假,找顾乐棠去了。   “我不是想着马维铮要打仗去了,有些担心你?”顾乐棠有些委屈,“静昭,你没事吧?”他是怕薛琰因为马维铮要去打仗了,心里难过,才特地赶过来陪着她的。   唉,没事也叫你们这些人问的有事了,薛琰给了他一个白眼儿,“那你看过了,我没事,你赶紧从哪来回哪儿去吧。”   顾乐棠摇摇头,“我有个好消息还没有告诉你呢,今天过年的时候,我三哥把见到你的事在信上跟我爷爷说了,还跟他说了你的医术,”   没想到顾纪棠写封家书,都不忘了提自己,“然后呢?”   “爷爷看了三哥的信,同意我们在一起了,”顾乐棠一脸的欢欣鼓舞,“你别生气,我也跟爷爷说了,是我单相思,你并没有看上我,但爷爷事先同意了,哪天你要是也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岂不是不用再遭到家里的反对了?”   你想的还挺长远的,“这马上要打仗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啊?”   顾乐棠再次摇头,“就是要打仗了,我才想着到汴城来,陪着你。”   薛琰不由扶额,“我不用你陪,你快回去吧,”一个大男人成天陪在她身边,像什么样子?她解释的清楚吗?   而且顾乐棠这小身板,真有事不定谁保护谁呢,“这样吧,我毕业之后会去京都考医学院,咱们到那个时候见吧。”   “你决定了?真的会去?”这个消息对顾乐棠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还是大惊喜,“你没有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这种事能骗吗?”薛琰白了顾乐棠一眼,“等半年之后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是知道了?我骗你半年有意思吗?”   “我不是怕你骗我,我只是怕你在找理由把我打发走,”顾乐棠的黯然的垂下头,“你总是不肯给我一点机会,甚至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想给我。”   “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只是想跟我做朋友讲友谊啊,”薛琰叹了口气,在这个年代呆的越久,她越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做之前的自己,就比如眼前这个漂亮小伙,再漂亮也不能下嘴,撩完就跑在这儿是行不通的。   顾乐棠抬起头,“那咱们就先从讲友谊开始好了,”他举起右手,“我保证,在汴城的时候,只跟你讲友谊,绝不说其他。”   “那你准备在汴城多久?”薛琰一指不远处的学校,“我可是还得上课呢,没功夫陪你游山玩水。”   见薛琰不再排斥自己,顾乐棠灿然一笑,“我三哥跟着马维铮南下了,其实他根本不用去的,但他非要亲眼见一见战场上的枪林弹雨,谁也拦不住,所以后期押送药材的活儿我就接下来了,”   顾乐棠记性极好,“先期用药,直接就从当地的存仁堂筹集了,郑原周围几市的,会随着第二批粮饷一起走,我来负责交接。”   看来不是纯玩来了,“那你什么时候回郑原?你走之前,我可以带你在汴城转转。”   “好,反正我回郑原也没什么事呢,”顾乐棠瞬间开心起来,“对了,上次我跟着三哥来汴城,还去你办的那个军医学校看了呢,静昭,”   他冲薛琰一伸大拇指,“你真厉害!”   “可惜他们才上了几个月的课,就要开赴战场了,”薛琰叹了口气,如果能再给她点时间就好了。   ……   娄可怡跟方丽珠对薛琰这位突然出现的朋友都很好奇,但顾乐棠历来会讨人开心,大家一顿饭功夫,就熟悉起来,连带着最初对他颇有看法的娄可怡,走的时候对顾乐棠的面色都好了许多。   “你真的不是因为这位顾公子,才跟马维铮分手的?”顾乐棠一走,不等回到宿舍,娄可怡就开始审问起薛琰来。   “唉,你这个小脑瓜儿里,是不是成天就想着感情的事啦?”薛琰背着手往学校走,“可怡,我跟丽珠才十七,你比我们大,也就十九岁,咱们就按以后活到七十岁算,还有多少年?你准备后面的五十年,都用在谈情说爱上?”   “哪会?我跟书弘志趣相投,以后是要携手并肩……”她怎么会是那种只知道情爱的女人?   薛琰转过身,“那不就行了,你寻找到的自己的爱人同志,我跟丽珠没有啊?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薛琰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就这么站在这儿停滞不前?一直等寻找到了灵魂伴侣再携手并肩?还是一直大步向前,然后在向前的道路上遇到理解自己的爱人?”   “当然是大步向前了,”娄可怡走到薛琰身边,“我又不是不让你们向前,我只不过是觉得咱们如今青春正好,不能蹉跎了好年华。”   “青春正好,用来学习岂不是正好?难道大好青春不恋爱就算是浪费?”   薛琰其实不反对趁着年轻恋爱,但她对“年轻”的定义跟娄可怡她们不同,十几岁的小姑娘不定性呢,三观都没有建立完整,这个时候谈爱,还是有些早了,遇到同样青春正好的男孩儿,大家跌跌撞撞的成长还好,遇到渣男呢?   方丽珠却把薛琰的话听进去了,“我觉得静昭说的对,我们的大好青春要用在学习上才行,等以后走出去了,见了更多的人,还怕找不到自己的爱情吗?”   “对喽,孺子可教,什么叫青春正好,我觉得吧,对于爱情来说,没有正好的年纪,只要遇到了对的人,四十五十六十,也同样是大好年华。”自己三十多岁时,不照样浪的飞起,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   想到曾经的那些爱人,薛琰有些丧气,可惜这里三十多岁,直接都升级成婆婆了,譬如郭太太,如果搁后世,就算是没有丈夫,她还可以有事业,也会有新的爱情。   但现在,她只能把自己关在一所大宅里,几十年如一日的过着单调的生活。   “五十六十?你疯啦?”方丽珠认同薛琰的说法,但她的心理接受年龄是二十,五六十,她家老祖母的年纪了,还谈爱情,羞死了。   薛琰点点方丽珠的鼻尖儿,“我不就是一个比喻嘛,”她歪头冲娄可怡一笑,“你看何书弘,小三十了不照样找到可怡这样的如花美眷,浪漫爱情?”   “可何先生是男人啊!”方丽珠想想挺替好朋友亏的,何书弘比娄可怡可是大了快一轮了。   “男人怎么了?男人比女人长寿还是怎么滴?”薛琰不屑地一笑,“只要你够强,三十也照样能找来小一轮的。”   娄可怡被薛琰气的跳脚,“行了你别说话了,没见你喝多少啊,怎么就醉了?书弘怎么了?爱情又没有年龄限制了,我不嫌他老不就行了?”   薛琰嘻嘻一笑,转头冲目瞪口呆的方丽珠眨眨眼,“看吧,不管多老,只要另一半儿没意见不就行了?”   “是是是,你说的没错,”方丽珠也觉得薛琰醉了,她伸手扶住薛琰,“不管多少岁,我都祝你找到你的爱情。”   走了马维铮,又来了个顾乐棠,反正薛琰长的好又能干,不愁没有人爱她。   ……   顾乐棠只要不把心思都放在薛琰身上,立马就会变成那个嘴甜风度好讨人欢喜的京都公子,他也不影响薛琰上课,但只要薛琰下课的钟声敲响,他就会准时出现在教室外头,陪着薛琰跟娄可怡她们去福音堂医院。   到了福音堂医院,他也不缠在薛琰身边,而是跟娄可怡方丽珠一样,给玛丽修女她们帮忙,一点大家公子的架子都没有,甚至还给福音堂捐了一笔善款,这又出力又出钱的,想叫人不喜欢都难啊!   等薛琰“下班”,顾乐棠就会开着他那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车,带着她们三个,到处跑着吃汴城小吃去。   不得不说,汴城是整个平南最爱吃也最会吃的地方了,薛琰在汴城半年多了,每天忙忙碌碌的,许多地方真的还是托了顾乐棠的福,才算是走到了。   这天顾乐棠又跟存仁堂的伙计打听到,汴城下头的咸平县里有一种高炉烧儿饼很好吃,就直接跑到福音堂医院找薛琰她们来了。   跑到咸平吃烧饼?娄可怡讶然的看着顾乐棠,“我家就是咸平的啊!离汴城也四十多里地呢,就为了个烧饼?其实芝麻盖儿烧饼街上也有的卖啊,我们咸平人开的烧饼铺子,我知道在哪儿?”   顾乐棠没想到娄可怡居然就是咸平的,“那不正好,你可以当我们尝尝你们当地的风味,既然高炉烧饼是你们咸平的,肯定是你们本地的最好吃了。”   “咱们开车去,吃完了连夜赶回来也行,不想回来,在当地住上一夜,明天一大早回来也可以,反正你们明天过礼拜天,又不用上课,就当是一起出去踏青了,娄小姐,你还可以回家看看父母,”   顾乐棠在汴城这几天,每天看着薛琰上完课就跑到福音堂医院里来,而这座小小的教会医院,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病人,薛琰每天在这里都要呆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回学校,太辛苦了,顾乐棠希望她能暂时把医院病患丢到脑后,出去走一走。   回家看看?还坐着顾乐棠那辆大黑汽车?娄可怡有些心动,“静昭,你去不去?我家就是开饭馆的,我爹做的芥菜肉可好吃了,你要不是尝尝?”   她把薛琰拉到一边,“咱们不是商量着等毕业了都去京都上大学嘛,我过年的时候跟我爹娘说了,他们嫌远有些不乐意,你们跟我回去一趟呗,叫他们看看你们也要去京都的,没准儿就能同意了……”   “那好吧,反正今天也没多少事,春暖花开的,咱们托顾公子的福,出去玩了趟?”薛琰转身去洗手换衣服,她不能算个吃货,什么高炉烧饼,芥菜肉对她的吸引,远没有让娄可怡去京都上大学的吸引大。   ……   “可怡,你们家的饭馆开的可真大啊,”顾乐棠的车在娄氏酒楼跟前停下,方丽珠已经惊叹出声了,娄可怡说她家开饭馆儿的,方丽珠本能的以为是那种小饭店食铺之类的,没想到娄家居然是座两层高的大酒楼。   “我们咸平是往汴城跟郑原的必经之道,自古不管是行商还是学子往西走,都会在咸平住宿打尖儿,渐渐的咸平也繁华起来,别看只是个县,外号小郑原呢!”说起自己的家乡,娄可怡有些得意,“我们家的酒楼打祖爷爷辈儿就有了,这间是我爹我娘管着,我大哥二哥掌勺,你们来的时候,城门那间,也是我家的,我三哥四哥掌勺儿!”   能送女儿上女子师范的人家,再穷也有限,而且娄可怡说起去京都,从来没提过金钱上的为难,她平时的花销并不比自己跟方丽珠少,而且还悄悄的资助京都的何书弘,这家里,怎么可能只是间小饭馆儿?   娄可怡都没有领人进酒楼呢,她娘丁氏已经跑了出来,“可怡?你咋回来了?”   她一眼看见从车上下来的薛琰跟方丽珠,也顾不得再问娄可怡了,一把一个搂住她们,“许小姐方小姐?哎哟,快进来快进来,过年的时候我还跟可怡说呢,咱们咸平离汴城这么近,真该把你们请到家里坐坐才对,这闺女啊,傻乎乎的,没一点儿眼力劲儿。”   她怀里搂着薛琰跟方丽珠,脖子兀自冲着顾乐棠的方向,“这位少爷长的跟画上的金童一般的少爷,也是你同学?”   “啊?伯母,他叫顾乐棠,是我的一位朋友,从京都来的,听说咱们咸平的烧饼好吃,非要来尝尝不可,”薛琰回头看着顾乐棠,给丁太太介绍,顺便从她的怀抱里脱身。   “伯母您好,叫我乐棠就行了,”顾乐棠冲丁太太使出招牌笑容,“娄小姐刚才跟我们说,你们娄氏酒楼开了上百年了,伯父的拿手菜也是声名远播。”   “哎哟,不愧是京都来的公子,真会说话,”原来是薛琰的“朋友”,丁太太心里多少有些遗憾,“想吃烧饼容易,我叫伙计去给你们买,老娄!”   丁太太冲着柜台里喝茶的娄老板喊了一嗓子,“闺女回来了,带着同学来的!”   丁太太带着四个洋学生,还个顶个的漂亮斯文,酒楼里的食客都看了过来,有相熟的更是大声跟丁太太打着招呼,“是可怡回来了?你们可怡可真是出息了啊!”   那是,娄家几代都是厨子,出个洋学生容易嘛?丁太太得意的把薛琰她们往二楼雅间里领,“走走走,咱们去二楼坐坐,二楼雅间对着后头的桃花涧呢,桃花涧旁是一片桃园,这会儿花开的正旺,景致好的很,还清幽!”   她探身叫着正要跟上来的娄老板,“你快去给孩子炒菜,人家京都来的公子,可就是听说你的手艺好,特地过来的,快去好好露两手儿去,不能叫咱闺丢人!”   京都来的要尝自己的手艺,娄老板也不上楼了,卷起袖子就去拿围裙,“放心,不管是哪儿来的,吃了我老娄的炒菜,都只有夸的!”   ……   娄老板的手艺果然没有叫薛琰她们失望,连对吃从不上心的薛琰,都吃了个肚圆,连连称赞娄老板的厨艺,就是自家的大厨也赶不上。   “那可不是?”丁太太极为擅谈,“他们娄家人啊,就凭着一把大勺,炒出一片基业来!”   “当然,跟你们是没法比,”一顿饭下来,丁太太已经把顾许方三家的情况给打听清楚了,“但我们娄家在这十里八乡的,也是头一份儿了!”   “那是,我听爷爷说,我们老祖当年,也是一块幌子,一串铃铛走街串巷的铃医,也是凭着一手好医术,才渐渐有了名气,创下存仁堂,后来又得了前朝贵人的提点,才进了太医院,成了太医,”顾乐棠附和着。   顾乐棠是天下闻名的存仁堂家的孙子,丁太太才知道的时候,惊讶的嘴都没合住,这会儿听他这么捧自己的场,还拿顾家老祖宗跟娄家人比,不止是丁太太,连娄老板都高兴的满脸放光。   “哟,这孩子真懂事,果然是京都来的,见识就是不一般,还长的俊的很,”丁太太越看顾乐棠越喜欢,“这比我们家可怡长的还俊呢!”   娄可怡在咸平可是一枝花,娄老板两口子把女儿送到汴城女师,结果一看薛琰跟方丽珠,才知道原来别人家的姑娘也不差,好吧,现在来了个京都的公子,居然比女孩子长的还俊,“我说顾公子,你们京都的水土是不是特别好?”   丁太太心里高兴,多少喝了两杯,有些关不住话匣子,“人家说我们可怡长的俊,是因为天天吃我们家老娄开的小灶,你是吃啥了?”   “哈哈,”薛琰一个没掌住,笑出声来,“伯母,他啊,自然是吃百年老字号存仁堂的草药!”   “那你吃了什么?”方丽珠咯咯的笑起来,“你是成天看着你们洛平的牡丹花不是?”   “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你们这两个姑娘,怎么长的都跟花一样呢?”丁太太抚掌笑道,“太好了,今天你们这几个孩子,我看着一个比一个喜欢!”   薛琰悄悄拉了拉娄可怡,丁太太这是有酒了,她们不好在多留,“你扶伯母回去休息吧?”   “我娘已经把住处给顾乐棠安排好了,一会儿咱们送他过去,”娄可怡站起来去扶丁太太,“你们两个住我屋儿。”   ……   薛琰晚上吃的太撑了,根本没办法躺上睡觉,何况时间还早,娄可怡干脆带着她们去桃花涧边赏桃花去。   “咱们来的真是时候,这会儿桃花开的正好呢,”娄可怡把手里的灯笼递了一个给顾乐棠,“咱们挑灯赏桃,再风雅不过。”   薛琰深吸一口空气里甜甜的花香,“确实,我成天都不知道在忙什么,真该多出来走走,”前世今生,都好像都鲜少有踏青赏景的兴致跟时间,就是在洛平陪着姜老太太出去,名为踏青,实际上两个人在庄子上巡视,看着庄户春耕的时间更多一些。   “真该请个摄影师帮咱们合张影了,”顾乐棠看着沿着涧水漫步的薛琰,重重花树下,长裙窈窕的她就如花中仙子一般,他想赞她两句,但想到自己承诺过的,再不跟她说朋友之上的言语的承诺,只能换种方法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不然多年之后,此番相聚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留在记忆里多好,记忆是自带滤镜的,它会让今天变的更美好,”可惜没有手机,不然大家真的可以拍拍拍了,没准儿娄可怡还得发个朋友圈儿,薛琰忍不住扬起唇角,“可怡丽珠,你们可别忘了咱们曾经有桃花涧一游。”   方丽珠在漯水深宅大院儿呆的时候居多,这么只有三两好友赏景于涧水之上的事还是头一回,兴奋的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落过,“放心,我永远不会忘!咱们以后到了京都,也一起出来玩,咱们要当一辈子好朋友,这样的机会多着呢!”   “对,等你们到了京都,我带你们爬山赏红叶,到时候我借个照相机,那样的话,记忆里的属于我们自己,照片里的,可以将来告诉子女!”想到以后她们都会往京都去,顾乐棠没有相机的遗憾立时化为乌有,方丽珠说的对,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多的是呢!   没想到朋友们一点儿也没有嫌弃自己家里的饭食,还这么喜欢她们咸平,娄可怡原本的一点儿担心此刻全没有了,“有你们,还有何书弘,我真是太快乐了!”   “何书弘是谁?”顾乐棠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有些好奇。   方丽珠不顾娄可怡的阻拦,咯咯笑道,“是可怡的达令,现在人就在京都呢,所以可怡才想跟我们一起去京都上学呢……”   “啊……”   薛琰正要说话,陡然一声惨叫传来,把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娄可怡也被吓了一跳,“那,那边,在那边呢,”她踮着脚往叫声传来的方向,“那边住的人家姓曲,是咸平葛家的佃户,专门给葛家看桃园的啊!”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这会儿不声还有低一声高一声的喊叫传来,薛琰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桃园旁的小院子隐隐能看见灯火,“咱们去看看?”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有事尽量离的远远的才对,“你真的要去?不如咱们回去跟娄大哥他们说一声?”   薛琰摇摇头,“我听这声音时断时续的,好像还带着哭音儿,而且是个女人,”薛琰担心是那个姓曲的在打老婆。   她伸手在手袋里掏了掏,把顾乐棠送她的勃郎宁塞到他手里,“咱们去看看?让可怡跟丽珠过去报个信儿?”   “好吧,”手里有枪,就算是真有什么危险,他也可以保护薛琰,顾乐棠点点头,“走吧。”   见薛琰叫她们回去报信儿,娄可怡摇摇头,“我跟你们去,丽珠回去说一声,”她是主人,哪能有事自己跑了,叫薛琰跟顾乐棠两个客人跑到前头?   “听话,叫顾乐棠陪着我去就行了,丽珠一个人过去也未必能说清楚,你陪着她,快去快回!”薛琰沉声道,“我估摸着不会有大事,你们放心,我们只在门外看看。”   “是啊,有你们犹豫的功夫,都能跑到家了,”顾乐棠冲娄可怡挥挥手,“有我呢,不会叫静昭有事!”   那边似乎还有吵闹声,薛琰不再理娄可怡,拉着顾乐棠就往曲家方向跑,她最看不得打女人了,如果真是姓曲的在打人,她得先叫他尝尝女人的拳头!   ……   薛琰跟顾乐棠跑到曲家门口的时候,都没进去,就知道她误会了,“顾乐棠,这家好像在生孩子呢!”   原来是生孩子,顾乐棠悬着的心落地上了,“那就好,走吧,咱赶紧回去,省得娄可怡把家里人叫来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啊,这生我接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薛琰正要走,就听见里头有个女人大声说话、   “田婆婆,您帮帮忙吧,求你了,您这会儿走了,我媳妇跟儿子可怎么办啊,”一个憨厚的男人似乎在苦苦哀求。   “那能怨谁?吃吃吃,孩子那么大,你媳妇个子又小,这哪能生下来?:人下人吓死人知不知道?”里头的田婆婆大声训着曲老二,“这是难产啊,还是肩膀先露出来,”   田婆婆叹了口气,“我药也给你媳妇吃上了,还扎了针,这眼看不行啊,现今只有一个办法了,曲兄弟,你说吧,要大还是要小?”   “啥大小?”曲老二没听懂。   “要小,当然要保小,”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响起来,“我家老二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没有后呢!”   “这是娘跟孩子只能保一个了,”顾乐棠心里沉甸甸的,他拉了拉薛琰,“走吧,咱们快回。”   “那,可,”曲老二看着蒙的严严实实的产房,“娘,她在里头正受罪呢!”   “生孩子哪有不受罪的?你当我当年生你没受罪?这都是她的命,”老太太根本不给曲老二挣扎的机会,“田婆婆,麻烦你了,我们家老二不能没有后啊!等孩子长大了,我叫他给你磕头。”   这是要保小了,田婆婆点点头,这事儿她见多了,也麻木了,“行了,只要人家娘家将来不来讨说法,我拿了你们的钱,自然听你们的。” 第72章 再办医校   就这么决定放弃一条生命了?还是孩子的母亲?   薛琰再也听不下去,“你去车上把我的出诊箱拿过来,快!跑着去!”   听里头的对话,薛琰就知道这是产妇胎位不正,所以才会造成头已经露出,肩膀卡在了产道出口,她一把推开门,“先别急着保小,让我看看!”   院子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曲老二抬起头,“你,你是谁?你怎么跑我家里来了?”   薛琰哪有功夫解释,“我是谁一会儿再告诉你,我先看看产妇,”   她瞪了曲老二身边的老太太一眼,“不管大小,两条人命,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命!什么后不后的,人活着还怕没有?”   田婆婆看着气势不凡的小姑娘,“谁啊?你是大夫?”   “嗯,我是汴城福音堂医院的大夫,也是娄家的客人,”薛琰直接推门进了产房,人才进去,就被满屋子的血腥味差点没熏出来。   田婆婆见曲老二的娘想拦薛琰,“妹子先别急,既然是城里的大夫,没准儿比我能耐大呢,放心,我跟进去看看,能救你媳妇固然好,真不行,我一准儿叫你抱上孙子!”   薛琰已经冲到产妇床前了,说那是床,还不如说是产妇躺的草堆上呢,“你醒醒,我是来给你接生的,”   草堆上的产妇听到有人进来,挣扎着道,“我,我不行了,我生不出来,真的生不出来了!你们保孩子吧,保孩子,别管我了,我不生了,让我死!”   还能说这么一大串话,说明身体还撑得住,薛琰也顾不上谁会看见了,直接从空间里抓出一副手套,开始帮产妇检查,“谁说的?”   “没事的,你这种情况并不严重,只是孩子太大,肩膀卡住了,你好好配合我,我保你母子平安!”   “我都听见了,孩子跟我只能活一个,你别管我了,孩子,把孩子救出来,”   “胡说什么呢?那你应该也听见了,我是汴城的大夫,只救孩子,不管你,将来你男人再给孩子娶个后娘?你就在天上看着你拿命换回来的孩子,吃不饱饭还成天挨打?”   薛琰扶住产妇的大腿,“今天遇着我说明你福大命大!来,照我说的做,你听话我就能叫你母子平安!”   薛琰虽然不是妇产科大夫,但她轮过科室,而且这些天,只要有空,她就在看空间里奶奶留下的妇产科学这些书,这难产助产法,几乎是烂熟于心了。   “你,你这是做什么?这会儿了还在折腾人?”田婆婆看见薛琰叫已经快不行的曲老二媳妇居然抱紧两腿把屁股抬高,快吓死了,“快,快停下!”   “田婆婆,你也是女人,你难道愿意看着她为了生个孩子搭进去一条命?”刚才薛琰来的时候,一路上听曲老二媳妇喊声挺大,说明这人还是有后劲儿的,“来,”   薛琰又掏出一副手套,“带上按我说的给我帮忙,也算是我教你一招儿,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不能只想着保大保小了。”   田婆婆被薛琰笃定的口气搞的晕乎乎的,她把那套奇怪的手套戴好了,按薛琰说的,在曲二媳妇一阵宫缩来临时,在下头轻轻推孩子的前肩,薛琰在她的配合下慢慢向后牵引胎头……   “出来啦?真的出来啦?”田婆婆看着露出的肩膀,简直不敢相信,“我还以为,”   她剪子都准备好了,只等曲家有了决断,就只管孩子了。   ……   “静昭,静昭你在里头吗?怎么样啦?我得给你送东西呢!”顾乐棠来的时候正碰上娄可怡还有娄家人,大家一道儿往曲家跑,结果进了门儿才知道,薛琰已经进去给人接生去了。   薛琰听到孩子细嫩的哭声,又给孩子做了检查,证明没事,才把孩子交给田婆婆,“这种方法接生,最坏的结果会是新生儿锁骨骨折,可以检查下新生儿是否头部向骨折一侧倾斜,活动他的胳膊或者压迫锁骨的时候,孩子会不会哭闹,”   见田婆婆惊讶的张着嘴,薛琰叹了口气,给田婆婆做示范,“虽然这样有可能对孩子有损伤,但骨折可以治疗,产妇没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在婆家人眼里,老婆可以再娶,儿子却是传宗接代的,田婆婆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她一个没注意,这姑娘脸上怎么就蒙上罩子了?   “静昭,怎么样了?”娄可怡着急在在外头直跳脚,她们跑回家跟她娘一说,结果丁太太告诉她,兴许是人家媳妇生孩子呢,曲老二媳妇前几天都说要临产了。   听说是曲老二媳妇要生孩子,娄可怡跟方丽珠扭头就跑,她们太了解薛琰了,这种事叫她碰上,不管才怪!   “没事,一切顺利,母,”薛琰这才想起来,她没留意男孩女孩,“田婆婆,男的女的?”   田婆婆心里正庆幸呢,“这曲老二家的也是运气好,碰到你了,大胖闺女,”   要不今天媳妇搭进去,得了个闺女,不说别人,曲老二的娘都能气死!   曲老二的娘正扒着头往里听呢,听到是个闺女,忍不住啐了一口,“赔钱货!老二,你看着吧,我家里头忙着呢!”   “你,”娄可怡目瞪口呆的看着拧着小脚往门外走的曲家老太太,“这,这人?”   丁太太拧了娄可怡一把,“行了,这儿没有你事,快把东西给人家静昭送进去,”   她转头冲跟过来的老大媳妇道,“咱们碰上了,也不能装不知道,要说这小丫头遇到静昭小姐,也是个有福气的,你回去去灶上把咱们熬着老骨头汤端一锅过来,”   这女人生孩子身体可是要狠亏了一回的,娄家大儿媳点点头,“娘我这就去,”她看了一眼曲家破败的院子,决定再给曲家多拿几个馒头过来。   “你,你这是干啥呢?”   田婆婆把孩子抱好,正准备抱出去呢,却见薛琰从一只箱子里拿出一摞黄麻纸,垫到产妇身子低下,拿出一根弯弯的银针,往上头串线呢,刚才进来的送东西的俩闺女没走,点了蜡烛给她照着。   “孩子太大了,产妇下身撕裂的厉害,我给缝合一下,这样恢复的快些,”薛琰说完,半跪在地上,弯腰给曲老二媳妇缝合。   方丽珠在一旁举着蜡烛,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了,“这家里连张床都没有吗?怎么能躺在草堆里,多冷啊!”   田婆婆看了一眼一身洋学生打扮的方丽珠,轻笑道,“一瞧你们就是大小姐出身,这乡下生孩子可不都这样?产妇生孩子,又是羊水又是血的,谁家有几张被褥叫她们这么糟蹋?”   说完抱着孩子出去,“老二你看看,生闺女好啊,先开花后结果,将来闺女大一点,还能带弟弟,多好!”   ……   从曲家出来,一行人谁都没说话。   曲家媳妇生孩子的场景对三个女孩子冲击太大了:   娄可怡跟方丽珠一想到草堆上奄奄一息的女人,还有血淋淋的下身,都忍不住打寒战,生个孩子那么惨烈,甚至在搭进条命去!   难道她们以后也要经历这样的事?   丁太太是过来人,知道孩子们在怕什么,“别想了,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曲家媳妇是头一胎,没经验,下次就会好的,你看,我不是生了你们兄妹五个,还好好的?”   薛琰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伯母,这儿的人生孩子,真的连张床也没有,就那么躺在草堆里?”   这不是浪费被褥的问题,关系是不卫生,事后感染的简直要百分百了,轻的产妇大大增加了妇科病的机率,重了会因为这个丢了性命的!   “也不是家家都这样,她几个嫂子我就专门收拾了间屋子当月子房的,只是平常百姓,日子艰难,没办法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不然为啥生孩子叫‘落草’?”   曲老二看的桃园离娄氏酒楼并不远,鲜桃下来的时候,丁太太还会叫人去桃园里摘了最新鲜的卖给食客,“这曲老二其实还是疼媳妇的,不然他那个闺女也不会八斤多,只是难产这事儿谁也预料不到,不能怨男人的。”   “好啦,明天你们不是还要回汴城,快回去休息吧,我叫人给你们烧好水,都好好洗个澡,另再想这个事儿了,”丁太太看着头发都粘在脸上的薛琰,心道这闺女看着娇滴滴,没想到还是个大本事的人,几十年收生婆都不敢接的生,愣叫她给保住了,而且曲老二媳妇看上去没啥大事!   “对了静昭,说起来我们两们也算是邻居了,曲老二媳妇真的没事?以后还能生?”丁太太最关心的还是这个,好多女人头胎难产坏了身子,再也不会生了。   薛琰凝眉想了想,“伯母我跟您说实话吧,我为什么问女人们生孩子是不是都躺上干草麦秸上?这不是一床被褥的问题,而是就这么地上搁块木板,板放放堆草的,卫生达不到,产妇很容易感染妇科病,一旦得了妇科病,她们一般又不会找大夫看,这自然就影响怀孕的机率了。”   跟他们讲卫生的重要性,还不如跟百姓们说,这样生孩子,女人容易生不出孩子有效呢!   “这样啊,可还有人在地里生的呢,”丁太太想着自己生几个孩子的情景,“还有,我家老二媳妇,生了老大之后,这几年一直没动静,她可没受过那罪。”   “这是只增大了不孕的机会,并不是一定不能生,至于二少奶奶,这样吧,我晚上给她看一看,”薛琰空间里还有奶奶留的几张妇科调理的方子,那是她多年的积累,应该会有用。   丁太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薛琰居然应承下来,这下不但是她,就是老大跟老二媳妇都忍不住相视而笑。   ……   薛琰痛快的洗了个澡,才出来,娄可怡就撅着嘴进来了,“我两个嫂子等你好一会儿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大嫂生了仨了,也来凑热闹!”   因为这时候讲求“多子多福”,尤其是娄家还是养得起的人家,“没事,你们洗澡吧,我出去跟嫂子们聊聊。”   大少奶奶两儿一女,女儿已经三岁了,还想再给孩子们添个弟弟,但远不如只有一个女儿的二少奶奶心思迫切,所以就让薛琰先给二少奶奶看。   等大少奶奶出去,薛琰详细问了二少奶奶的情况。   二少奶奶女儿都六岁了,却一直没再有喜讯传出,老大家三个,老三老四家也都有两个孩子了,而她只生了一个女儿。   这看到薛琰,真的跟看到了救星一样,见薛琰请大少奶奶出去了,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情况,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情况都详尽的告诉薛琰,只求她能给自己开副药,叫她立马怀上个儿子。   这二少奶奶不腹时常坠疼,白带增多,例假来的也不准时,薛琰查体之后,心中微叹,虽然她做不了血常规检查,但凭症状判断,二少奶奶这是得了慢性附件炎。   这个病得的久了,是会影响到到生育的。   “许小姐,”二少奶奶见薛琰半天不出声,一颗心快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她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我,我是不是真的不能生,”   她抚着肚子,“我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啊,就是有时候会腰疼,旁的真没什么。”   慢性附件炎极难根治,她手里的消炎药倒也可以暂时控制病情,但她不在二少奶奶身边,没办法时常给她检查,这药量的调节跟停药时间,二少奶奶根本没办法自己掌握,薛琰想了想,还是决定西药为辅,中药为主的治疗方法,“我给你开些药,你慢慢喝着,大毛病没有,就是你平时太累了,想要孩子,以后得多卧床休息才行。”   二少奶奶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娄家虽然富足,但并不是呼奴使婢的人家,家里的男人还都在厨房里掌勺呢,女人们做家务也是很正常的事,尤其是她,因为没生出儿子,就算是婆婆跟妯娌们不说,二少奶奶也觉得低人一等,对不住娄家,所以但凡有活,她都会抢在前头去做,比旁人累是肯定的。   看二少奶奶的神情,薛琰就知道背后的故事了,“我不是想叫你躲懒,而是你的病真的跟疲劳有极大的关系的,生养跟讨好家里人,哪个更重要,你自己能掂量的出来,你放心,我会跟丁太太单独说的。”   薛琰给二少奶奶开了方子,又嘱咐她每天抽出半个时辰出去散步,加强锻炼才能提高身体免疫力,也能增强抵抗力,“你按着我方子上的叫人抓药熬成膏药,贴在肚脐周围,一副贴上三天,十付贴完,你就去汴城一趟,我再给你检查检查,你也顺道看看可怡。”   “好,”二少奶奶最怕的是人家大夫不给开药,现在不但开了喝的西洋小药片给她,还给开了贴的膏药,洗的汤药,二少奶奶顿时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许小姐你放心,我一定照着你说的做。”   大太太就简单多了,她想再生,薛琰就开了张调经促孕的药子给她,又宽慰了她几句,把人送走了。   两位少奶奶走后,丁太太又来详问儿媳的情况,等她听薛琰说完,叹了口气,“老大家就不说了,有没有的,我无所谓了,就是老二家,”   这总不能过继吧?她一拍胸脯,“我也不是那种不晓事的婆婆,我跟你保证,从今儿起,就叫老二家的好好歇着,天大地大,也没有添人事大!你说的锻炼,放心,以后白天叫她多歇,下晌凉快了,我催着她去后头走一圈儿!等满一个月药吃完了,我送她去汴城找你!”   ……   等薛琰躺到床上,已经十点钟了,而娄可怡跟方丽珠都还没有睡着呢,“我二嫂怎么样?有事没?”   今天薛琰的表现又把两个小闺蜜给震了一回,会给人缝伤口,治断胳膊断腿还不算,没想到她还会接生!   薛琰把跟丁太太说的话又跟娄可怡说了一遍,想到丁太太肯定会私下再问娄可怡,“你二嫂大事没有,一是累,二是心理压力太大,越急越怀不上,而且她确实是下面有炎症,其实我给她开的那个洗的汤药,熬出来之后,家里的女人都可以分着用用,对身子只有好处。”   “静昭,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今天都快把我吓死了,”娄可怡扑到薛琰身上,“欠不但救了曲二的老婆,还救了我二嫂,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啊!”   “静昭什么时候不厉害了?”方丽珠想起薛琰在福音堂给人治病的事,“她就那么按几下,就能把咽气的人给按活了!”   好吧,自己的急救心脏按压,确实当时把人给震了,“我不是都教你们了,以后多练练,你们也可以。”   可是大庭广众下,万一还是男人,还嘴对嘴的,方丽珠抿抿嘴唇,她是会了,但敢不敢做真没信心,“还是算了吧,万一把人按坏了。”   “你只想着,你是医生,那是病人,人命关天,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生命在你面前消失,其他的就再不会去想了。”   薛琰握住方丽珠的手,“放心吧,等你上了医学院,慢慢学的多了,就好了。”   “唉,我是学不了医了,”娄可怡想到今天在曲家看到的,打了个哆嗦,“静昭,怎么能下得去手啊,”想想她都觉得下头疼,“我决定了,不生孩子了,太吓人了!”   听娄可怡说这个,方丽珠也心里难过,“是啊,曲老二的媳妇为了生孩子,命都搭上了,可是他们居然为了孩子,要舍弃曲二媳妇的生命,”   想想这个,她的心情就一直好不起来,“他们为什么不想那是条人命呢?还是他的老婆啊!”   薛琰能跟她们说什么?   说其实在许多人眼里,女人,老婆,只是满足生理需要的工具跟生儿育女的工具?“因为咱们历来看子嗣看的高于一切啊,哈哈,好像他们老曲家,有万贯家财可传一样!”   “就是,我就不服这个,凭什么非要生儿子才行?我看我那两个小侄女,比侄子们懂事多了,可我娘孙子再多,都不嫌多,还偏着他们,”说起这个,娄可怡难免愤愤。   别人抱怨,娄可怡没资格抱怨吧?   方丽珠转头看着娄可怡,“你娘还不疼你?你侄子们也比不上你的待遇吧?”   “那是我们这辈儿只有我一个女的,而且,我还是她生的啊!”娄可怡一点儿也不糊涂,“我娘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叫我将来出息了,嫁个当官儿的,以后好帮娄家改换门庭,”   娄可怡平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帐子,“所以我挺害怕的,要是我娘知道我爱上了书弘,恐怕会气死的!”   “莫欺少年穷嘛,谁知道何书弘以后会不会当官?他跟着李先生,没准儿以后真的出息了呢,”薛琰叹了口气,虽然丁太太供女儿读书,有拿女儿帮儿子的心思,但在这个时代,娄可怡也确实是因为丁太太这点儿心思,才得到了到汴城读书,出去看世界的机会。   而女人有了这样的机会,才能丰富自己,从而掌握自己的命运,“你跟你娘说去京都读书的事没?”   说起这个,娄可怡又兴奋起来,“这次咱们来咸平,真是最英明的决定,我跟我娘说,你会看病,全是因为你在洛平跟汴城的福音堂里跟外国人学的,以后你跟丽珠都会去京都跟人学,这样就可以在外国人的医院里当大夫了。”   这在洋人的医院里当大夫,丁太太都想像不到是个什么场景,但想想她都觉得风光的很,加上又见女儿认识了存仁堂家的少爷,更觉得女儿前途一片光明,将来嫁个如意郎君是必然的事,因此爽快的答应,让女儿跟着薛琰方丽珠同去京都考大学。   说起去京都,方丽珠也顾不上伤感了,“我也跟家里人说了,爷爷不是很同意,但大哥二哥他们都赞成,也同意我学医,”   她在宽大的架子床上打了个滚儿,“我都等不及了,什么时候才毕业啊!?”   “毕业?八月了,你慢慢等吧,”薛琰一笑,“其实不管学什么,咱们有一技之长,以后当文员,当先生,当医生,还有会计,都比在家里当太太有意思的多!”   “那是,我才不要想我娘一样,一辈子守在柜台那儿打算盘算账,还得见人就陪笑脸,”娄可怡也挺心疼丁太太的,“等我将来在京都安了家,就把我爹娘都接到京都去,他们连郑原都没去过呢!”   “哎哟,可想到在京都安家了,娄可怡,你到底是跟我们去京都读书,还是去京都结婚啊?”薛琰伸手揉揉娄可怡的脑袋,这丫头别指望她出去拼事业了,没办法,有人的幸福在外面,有人的幸福在家里,不管是在哪儿,开心都是最重要的。   “就是,还说你爹娘没去过郑原,就跟你去过一样,”方丽珠跟着薛琰一道挖苦娄可怡,“你就装吧!”   娄可怡被这两个人笑的脸红,从床上坐起来,“谁说我没去过?我夏天的时候就去过了,跟何书弘一起去的!”   我的个娘哎,这么大的事娄可怡居然瞒到现在?薛琰一把把娄可怡摁到床上,‘你老实交代,还瞒着我们什么事?’   方丽珠默契的呵娄可怡的痒痒,“就是,不说清楚,今天晚上不许你睡觉!”   ……   薛琰第二天一早起来,又去曲老二家里了一趟,看了看产妇跟新生儿,因为薛琰救了他的媳妇,曲老二看到薛琰,赶着去厨房给她打鸡蛋,“许小姐累了半天,连碗鸡蛋茶都没叫你喝上,怪过意不去的,我这就烧火。”   薛琰摆摆手,“不必了,我在可怡家里已经吃过早饭了,你的鸡蛋留着给孩子妈妈补身体吧,她这次难产对身体损伤极大,你叫她好好坐个月子,不然我可不保证她这身子能不能给你生个儿子承继香火。”   曲老二一听真的吓到了,“许小姐,那好好坐月子是不是就没事?”   薛琰叹了口气,“嗯,具体的注意事项我已经跟你媳妇儿说了,还有,”   她看了一眼关的严严的产房,“老这么把人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天好了,也可以适当的开窗透透气。”   “好好好,我听您的话,”曲老二再三感谢,硬是把薛琰送到娄家酒楼,才拐回去。   “唉,真可怜,”顾乐棠陪着薛琰一道儿过来的,他是头一次进到这种平民百姓家里,曲家的贫困程度已经超出了他的想像,“我刚才想给他点儿钱,你怎么不让呢?”   “我已经给过了,不过是给了他媳妇,”就看曲老二那么听他娘的样子,这钱就算是给到他手里,能不能花到媳妇跟女儿身上,也是两说,“而且昨天晚上他居然不反对保小,这种人我干嘛给他钱花?”   顾乐棠可是亲耳听见当时院子里的对话的,他也没有想到生孩子还需要做这样的选择,“我就不明白了,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媳妇没了怎么办?”   薛琰白了他一眼,“媳妇没了可以再娶,儿子可是人家老曲家的种!厉害着呢!”   “可没有娘的孩子,”   “那也能传宗接代,”   “但她生的是女儿,”   “不是也有一半儿的机会是儿子吗?”薛琰一脸的不以为然,对于婆家来说,有一半儿子的机会,也会搏一搏的,媳妇?算什么?   “静昭你,”顾乐棠有些气愤的瞪着薛琰,旋即明白她这是在说反话呢,“我绝不会那样做的。”   薛琰拍拍顾乐棠的胳膊,“那就好,毕竟这世上,人还是比畜牲多。”   ……   薛琰回到汴城,不去学校,而是直接让顾乐棠把她送到了福音堂的医院里。   “你说你想教人接生?”玛丽修女讶然的看着薛琰,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才从外头回来,怎么也不休息,就跑到这里跟她说这个事?   薛琰点点头,把自己在咸平的事跟玛丽修女大概说了一遍,“生孩子是一个女人最无力跟无助的时候,她们的性命完全都掌握在了别人手里,所以我想培训接生婆,这些人能力提高了,产妇们生存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而且,我还在后头的军医学校里开围产期保健课,”   薛琰在车上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我知道那些接生婆未必肯来听,所以,凡是来报名的,听一节课,我给五毛钱,另外,我还会招几个将满二十八周的孕妇,当然,早期的也可以,有针对性的跟踪她们的情况,并且由我来给她们接生,不收费用,而且还会付给她们适当的费用,”   “然后?让那些接生婆们学习?”玛丽修女握着胸前的十字架,“薛?”   薛琰肯定的点点头,“是的,而且将来我会对接生婆进行考试,如果能从我这里顺利毕业,那么以后我希望教民中的产妇,您能优先让她们接诊。”   “好的,这个我能答应你,但你也知道,在汴城,主的光辉并没有照耀到所有的地方,你的路并不好走,”玛丽修女提醒道,即便有金钱的诱惑,也未必有多少接生婆愿意到薛琰这里来学习接生技术。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跟顾乐棠商量好了,我的妇产学校会在存仁堂里张贴告示,并且也会请存仁堂中擅女科的大夫过来授课,而且我也会去见汴城的市长,”她也只有再借借马维铮的面子了,“希望政府也能予以配合。”   反正他们不用出钱出力,只需要出份公函,所有在汴城接生的产婆,都必须到薛琰的妇产科学校里学习,而来听课的接生婆,薛琰不但会给她们讲一些基础的妇产科课程,还会经济补贴,想来也不会引起她们的反感。   “除了原有的接生婆之外,我还准备再召一些,凡是想学习接生的,都可以到学校里来,”薛琰一项项说着自己的计划,“还有产检,福音堂周围的产妇们,也可以定期来福音堂做产检,免费的。”   这样她就可以给孕妇跟家属普及一些常识,虽然她个人能力有限,但每一条生命对薛琰来说,都是珍贵的,但凡她能做的,即使只有一点点,她也会尽力去做。   库斯非神父对薛琰的提议也十分赞同,在他看来,薛琰所做的一切,跟他们的教义是完全相符的,他甚至愿意拿出福音堂里的善款,来帮助薛琰推行她的计划。   而对于顾乐棠来说,薛琰不管做什么,在他这里,就只有绝对支持的。   他不但要求存仁堂里的坐堂大夫们积极配合,甚至还拿出存仁堂里最出名的妇科丸药捐给薛琰的学校,即使这样,顾乐棠还觉得不够,又送来五百大洋,说是给薛琰办学校用。   顾乐棠已经出人出力了,薛琰自己还能再拿他的钱?“钱你拿走吧,我这里有,而且昨天已经有义士过来捐了一笔了,我这办校的费用绰绰有余。”   “已经有人捐了?啧啧,谁啊,目光这么不凡?”顾乐棠没想到除了他,在汴城还有人这么支持薛琰,“我可得去谢谢他!”   “她不需要你的感谢,”   薛琰一笑,送钱来的是明香,她听说自己要办学校之后,直接找到自己,不但把卖“拦精灵”的账给薛琰清了,还把她自己挣的那份也拿来了,说是捐给她办学校用。   其实明香在“拦精灵”上头另有获益,她又是个善心的姑娘,薛琰没多推辞直接收下了,只是她又跟明香提起赎身的事,她等毕业之后就会去京都,明香其实也可以跟她们一道儿走,等到了京都,一来不会有人知道明香之前是做什么的,而且大家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那群姐妹,但你不能照顾她们一辈子,而且,旧人离开,还会有新人到来,你身上的担子什么时候才能卸下来?如果你红颜老去,再不是头牌的时候,还有能力照顾她们吗?谁又来照顾你呢?”   薛琰跟明香在福音堂见过几次,关系比以前好多了,“就像翠枝那边那几个从苦海里熬出来的姐姐,我也不可能照顾她们一辈子的,人都得学着自己走路,”   而且在薛琰看来,明香对暖香楼里姐妹的照顾,也仅是让她们生活的好些,少挨点打,尽量少受些客人的欺负,甚至在她们能够赎身的时候,悄悄的帮上些钱,但这些太表面了,真正能让这些人抬头挺胸重新做人的,只有社会制度的改变,不然,总会有女孩子沦落风尘,成为别人掌中的摇钱树。   更何况她为了能做到照拂别人,要承受身体跟精神上双重的折磨,她没有明香的境界,也理解不了明香的选择,所以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劝一劝她。   “其实我说我要留下来照顾楼里的姐妹,不过也是托辞罢了,我在风尘里打滚足有七八年了,外头是个什么样子,我早就忘了,甚至连我是谁,我都快忘了,我不敢,不敢走出那条巷子,起码在那座暖香楼里,我觉得自己是安全的,那里头的一切,还是我可以掌控的。”   明香自失的一笑,她用尽一生的勇气从家里逃了出来,可结果呢?   她不敢走,走了之后,因为她根本想像不出以后的路在哪里?   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会不会沦落到更加不堪的境地?   薛琰握住明香的手,“谁说你忘了你是谁?你不是告诉过我,你叫玉昙吗?你读过书也识字,去了京都,找份工作应该不是难事,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手里有积蓄,不论是买还是租,寻个清静的住处,我听说你琴弹的极好,收学生来教也可以啊,我跟丽珠她们是准备去上大学的,你再读书也行啊!”   “看,条条大路通罗马,你怎么会觉得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在笼子里关久了,明香已经不敢踏出那座牢笼,即使那是荆棘编成的。   “可我,我是从暖香楼里出来的,”跟薛琰她们一起去京都?   “我们不说谁知道?你只要赎了身,我托人帮你弄个清白的户籍还是可以做到的,等到了京都,就说你是我表姐不就行了?”明香的身份,薛琰连娄可怡跟方丽珠都没告诉,反正她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往暖香楼那种地方去,再不会破明香的来历了。   至于明香江南那边的家人,就算是见到了怎么样?明香只要咬牙不认,这年代又没有DNA,谁敢拉着她去沉塘?   见明香低头不语,薛琰觉得这事儿有戏,她这人天生爱管闲事,尤其是看不得好好的女孩子受委屈,“反正我还有几个月才毕业呢,这事儿也不急,你慢慢考虑下,这外头已经开始打仗了,我觉得你们暖香楼的生意怕是也不比以前,你这个时候赎身,说不定价钱还低一些呢!”   “我存的钱赎身是够了,”   “可你以后还得生活啊,赎身费当然是越低越好,而且那些才真是你的血泪钱呢,”见明香已经被自己说的意动,薛琰已经开始帮明香谋划起来,“你回去之后啊,先装着自己身体不好,别太突然啊,要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知道吧?”   “你要干什么?”明香睁大眼睛,猜不出薛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琰摆摆手,她已经有个初步的计划了,只是这个计划得明香肯配合,“没事,我在想怎么能‘便宜’的把你赎出来,你看,你病了,老了,没人爱了,那老鸨子肯定不肯再养着你,”   “你回去好好想想,真决定好了,就过来找我,我把我的主意告诉你,”明香要真的还不愿走,那她的计划就没必要跟她说了。 第73章 接生   薛琰的妇产学校开始的挺顺利,甚至许多根本不是产婆的人也赶过来了,原因其实很简单,来汴城这间产科学校听一下午课,那可是能拿到五毛钱呢,这比给人干活扛大包挣的都多!   薛琰也不是谁来都给钱的傻子,除了汴城记录在册的产婆之外,到学校表示想学助产的人,薛琰都会做一个简单的考试,虽说不是所有的接生婆都认字,但薛琰希望自己新招的,能认字最好了,另外就是年龄,个人卫生,谈吐,甚至是不是眉目清正,这些都在她的考量范围之内。   这么考下来,录取的也只有七八个了,再加上福音堂的修女,娄可怡跟方丽珠,包括她们女师的同学,有想来听的,薛琰也欢迎,虽然她们不会从事助产,但做为女人,未来的妻子跟母亲,有些基本的生理卫生知识,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总比什么也不懂得强。   就这么着,等妇产学校开课的时候,教室里居然坐了五十多号人。   只是这些已经有丰富接生经验的产婆,对薛琰并没有多信服,在她们看来,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薛大夫”,就是千金小姐有钱没地儿花了,跑到她们跟前赚名声来了。   不但如此,还能请到官衙里的老爷们下公函,要求她们这些在册的产婆都必然来听五节以上的课,才能再继续营业,这不是叫她们这些老婆子来陪个小姑娘玩闹吗?也就是看在有钱拿的份上,大家才忍了!   大家心里有情绪薛琰是一早就料到的,不然她也不会贴钱出来。   薛琰也没跟这些人多理论,第一节科先说明了自己办校的目的,跟如今产育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然后就从外头叫进来几个事先请好的孕妇,她跟这些产婆们一起,轮着给她们做产检,并且说明产妇目前的情况。   “你这不算,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事先你买通了的?而且你说头朝下就朝下了?得生出来才知道,再说了,就算是确定了胎位不正,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得生?”   有产婆挺不服气的,其实头朝下有多年经验的产婆还是可以摸出来的,但是摸出来的时候已经快生了,知道横着也于事无补,“大伙儿都知道,这孩子得到了八个月才能定下来,这会儿摸也白摸啊是不是?”   现在大夫多是男人,孕妇们不可能叫他们上手摸胎位,而产婆医学知识有限,多为师傅带徒弟性质的,所以从事接生的人少,水平更是参差不齐。   薛琰也不计较她们的态度,“一般在孕妇肚子里,七个月就可以定胎位了,这个时候如果你们可以摸出孩子是否头朝下,如果胎位不正,可以提前帮着产妇矫正,这样难产的机率不就会降低许多?你们接生的时候,不是更轻松一些?”   “说的跟真的一样,这孩子是活的,你说调就调啊 ?送子娘娘也管不了这个,”   薛琰指着其中两个孕妇,“刚才我也领着你们摸了,秀英跟三妞目前状况最麻烦,秀英还好些,是臀位,但三妞,是横位。”   大家都是老司机了,刚才薛琰让她们上手试,并且告诉她们这个三妞是横位的时候,所有的都暗暗吸了口气,如果这洋大夫判断的是真的,这棘手的差使没人敢接啊。   “咱们就拿她们两个当例子吧,我会教她们膝胸卧位来调整胎位,以后咱们每七天给她们检查一次,看看调整的情况如何了,”靠嘴说这些老江湖是不会信的,“等到她们月份到了,我来亲自接生。”   初丁们不懂的这其中的含义,她们只觉得薛琰拿手摸摸就知道孩子头朝上还是朝下,已经很神奇了,可积年的接生婆们却知道横位的难度,而且薛琰还会叫她们观摩。   这下所有人的兴趣都被调动起来了,接生婆们怕什么,怕遇到难产孕妇,但如果能顺利接成功一个难产,那不但在同行里面有面子,“你真的叫我们看?”   薛琰把秀英跟三妞送出教室,转身关了教室的门,“大家应该知道,比起臀位,横位生着更危险,连我也不能保证三妞能顺利分娩,但这不代表咱们就可以不闻不问了,做为大夫,保证患者的健康,就是我们的天职。”   “可我们不是大夫,只是接生婆子,”大夫,说的好听,这人家药堂里的坐堂大夫,可是读书人,是叫人求着敬着的。   “我就是想把你们变成大夫,第一批汴城的产科大夫,”自己奶奶一个女师毕业生,做了多年家庭妇女之后,靠着跟蔡幼文学的医术,由接生婆干起,成了洛平第一批产科大夫,洛平妇科人口中的“许老师”,为什么这些人不能?   这些话对老油条们触动不大,“你这些道理我们听不懂,你真的叫我们看你接生?”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产婆们更想看看这薛大夫一个十六七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有几把刷子,会摸个肚子听个那啥‘胎心’,就想来教她们?她们接的生,比这丫头摸过的肚子都多!   “嗯,这是肯定的,不过我也有条件,凡是在我这儿听够十节课的,才有资格来观摩我接生,”   课堂里的接生婆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她们哪儿能那么守时啊,这生孩子又不等人,难道成天困在福音堂医院?   “大家别急,你们每次来,都到丽珠这里签到,下课的时候,同样签了退,才能拿到五毛钱,这样,等到秀英她们生的时候,按着签到次数来决定你们观摩的资格,”   薛琰耸耸肩,“咱们的课程安排的并不频密,五天一次,一次三个小时,其他时间我五点后基本都在福音堂医院,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我,当然,真遇到难产,也可以让人来喊我。”   口气真大!   薛琰也不去管底下的议论声,一直等她们彻底讨论完了,才敲敲桌子,继续自己的第一堂课。   ……   薛琰主要讲就是一些生理常识跟个人卫生问题,除了穿插接生时如果不注意卫生会有什么样的恶果,接生婆们会因为自己的经历多少有些共鸣之外,其他的,她们都没有兴趣,因此一下课,就三三两两的去方玉珠那儿签到,娄可怡那里领钱,走人。   倒是新丁跟女师的同学,对于她们来说,薛琰讲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甚至让人脸红的,好在教室里都是女人,加上薛琰讲课时神情坦然,仿佛在说一件极为正常的事,反而叫她们能够鼓起勇气,一直呆在教室里,等接生婆们走完了,留下来问薛琰一些问题。   薛琰也不烦,不管这些人问什么,都一一耐心解释,甚至还给几个经期不准的女同学开了方子,这年月,没有几个女孩子会上药堂看这个的。   “静昭,你真是太厉害了,”好不容易人都走了,娄可怡歪在方丽珠身上,看着依旧神采奕奕的薛琰,“你不累么?”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以为都跟你一样?想跟我一样,以后也跟我一起早上跑步去,”薛琰伸了个大懒腰,长吁一口气,她今天心情好极了,再累也不觉得。   娄可怡吓的连忙摇头,“算了,我起不来。”她恨不得睡到上课前一分钟,叫她像薛琰一样起大早,还去操场上跑步,不说累,也傻的很啊。   “我跟你去,”方丽珠对薛琰简直是崇拜了,“静昭,这些你都是跟谁学的?太厉害了。”   “这个么,”薛琰想了想,“之前我看过一本英吉利的医书,这样吧,我这儿翻译了一部分,拿给你看看。”   薛琰空间里许静昭留下的妇产科学这些书,都是建国后出版的,不论是纸质还是印刷,拿出来都没有办法跟大家解释,薛琰晚上有空的时候,会躲到空间里边看边抄,准备将来拿出来重新出版,那里面毕竟是几十年后的医学知识,提前跟大家分享,造福的是学子跟大众。   方丽珠没想到薛琰还能翻译,“静昭,你真是太厉害了,还那么聪明,”一年级的时候薛琰的英文并不好,可是去年年底考试的时候,她的英文竟然考了满分,薛琰的解释是在洛平去福音堂跟神父学的。   但回了汴城,方丽珠经常能听到薛琰跟库斯非神父还有玛丽修女用英文交谈,她甚至还跟是法兰西人的玛丽修女学法语,“你怎么什么都会,什么都学呢!?”   “因为我好奇心强,而且我奶奶从小就跟我说技多不压身,多学一点儿总不会错吧?”薛琰耸耸肩,“谁还会嫌自己会的多啊!万一哪天用得上呢?”   “那我以后也好好跟你学这个妇产科,我今天听你讲课,觉得自己过的好糊涂,当了十七年女人了,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当女孩子,要注意的事情那么多啊!她甚至连自己的天葵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呢!   还有什么更年期,“静昭,你说那个更年期,是不是女人到了年龄都会有,而且症状大概都一样?”   “是啊,”薛琰又把更年期的各种症状跟方丽珠说了一遍,“怎么了?是不是伯母会有这种的情况?”   方丽珠点点头,“我娘也请大夫看过,还吃过药,后来不见好,就没再看了,她也说到了年岁都这样……”   “我这儿有个方子,听说很管用的,我写给你,你给家里寄回去,不过跟伯母说一声,叫大夫看了,斟酌着用,”空间小楼里许静昭收藏的方子,应该都是很有用的,薛琰自然不会把它们束之高阁。   “那谢谢你,”方丽珠伸手抱了抱薛琰,“静昭,你真是太好了,有你这样一个朋友,太幸福了!”   这话绝对没错,娄可怡伸手干脆把薛琰跟方丽珠一起抱住,“哎呀,我来汴城上女师真是最正确的选择!”   顾乐棠在外头等了半天,见学校的人都出来完了,就是等不到薛琰她们几天,便下了车进来找她们,结果却看见这三个姑娘站在教室门口抱成一团。   他真是有些理解不了这些小姐们的友谊,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还时不时的得抱一抱?   看着被娄可怡跟方丽珠围在中间的薛琰,顾乐棠有些羡慕她们两个,他也好想什么时候可以抱一抱薛琰啊!   “咳,你们还不走?都不饿吗?”顾乐棠牙疼的看着三个笑颜如花的姑娘,轻咳一声。   “何止是饿了,还累的很,走吧,我请大家第一楼吃包子去,”薛琰一手一个搂着她们,她最就注意到顾乐棠看见她们抱在一起的时候的惊讶了,所以直接叫他惊讶个够,本姑娘左拥右抱,你孤家寡人。   薛琰的医校开起来了,接生婆们冲着每次的五毛每次也能来个七七八八,但并不是人人都能从心眼儿里接受薛琰这个先生,更别提服气,真正把她教的听进耳里记在心里了。   尤其还有要强的,更是存了落一落薛琰脸的心思,这天一上课,一个接生婆就叫人用板车推着一个孕妇来了,“先生,你快替我看看这个吧,宫口都开六指了,憋了半天了,就是出不来啊!”   薛琰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一脸挑衅的产婆,“把人抬到那边诊室里去,”   她转身先进到自己的诊室里,从空间里拿出一摞口罩跟帽子,“可怡你守在门口,把这些发给平时最不服管的几个刺头,跟她们说清楚,想看我给产妇接生,就进来安静的看,不许乱碰乱说!”   娄可怡已经见过一次接生了,胆子壮了许多,加上个子高人也厉害,“你放心吧,我盯着她们,你快去看那女的去,”   ……   产婆把产妇送来的还算及时,薛琰给她检查了一下,万幸宫口开了六指,产妇身体状况还算过得去,就是人的精神已经不行了,这会儿没有阵痛,她也是泪流不止,喃喃的说着自己可怎么办?   薛琰恨死送人来的产婆了,这么兴师动众的把人送来,产妇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又是初产妇,“你放心吧,你这胎没什么大事,真的,我保证!”   产妇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色袍子,戴了个口罩的姑娘,“张婆子说我孩子太大了,不好生……”   “所以她不把你送我这儿来了,”薛琰开始给产妇备皮,“那是因为她知道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一准儿可以顺利把孩子生下来,你只管照着我说的做,我保你母子平安!”   “真的?”产妇只觉得下头凉凉的,“你在干什么?”   “备皮,可是减少感染,”薛琰正看着几个产婆在娄可怡的指挥下进了产室,“你们就站在墙边看就行了,”   她指着一个平时听课还算认真的产婆道,“如果一会儿我叫人帮忙,你来!”   “还有,今天是场观摩课,但这位嫂子并不是我之前请来的,我接生免费,但你们观摩却不能免费,就算大家都是女人,但你们此刻只是学员,不是接生婆,所以这堂课后你们的五毛钱,我都会发给这位嫂子,”她的课可不是白看的,而且产妇事先并不知道自己生孩子会被围观,收取一定的酬劳也是理所当然。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这些存心给自己找事的人!   “那个,我也得进去啊,人是我送来的,”张婆子在外头急的团团转,这人是她送来的,是存心给薛琰找事的,但真出了人命,人家产妇家里头也要找她说话的。   “哼,这会儿你关心起产妇了?你把一个要生孩子女人这么推着穿街过巷的时候怎么不关心?你把她送到我们医校,那就是相信薛先生能把人救活了,现在嚎什么嚎?给我老实呆着!”   娄可怡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她两手叉腰守在产室门外,“今天是上不了课了,要是想先走的,去丽珠那儿签到领钱,想留下等结果的,可以在这儿等着。”   “嗯,先生也讲过,女人生孩子有快有慢,时间长的,拖一天的都有,你们不走的,晚上我请你们吃烧饼。”方丽珠脆声道。   “你傻啊,你一请吃烧饼,都不走了,”这会儿普通人家可是天天杂和面儿为食的,不到逢年过节,见不到白面,烧饼可是白面打的,还抹着油撒着芝麻,方丽珠请吃烧饼,大家肯定都不走了。   方丽珠坚定地看着产室,“静昭一定保她们母子平安,我就是叫这些人都亲眼看看,她们接不了的生,咱们静昭能!”   ……   其实张婆子还是有一定经验的,等宫口全开,薛琰发现胎儿确实头部过大,她想也没想,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器械,给产妇局麻,实施会阴侧切术,在一观摩的接生婆震惊的目光下,顺利的帮产妇娩出一个男婴。   薛琰检查完新生儿的情况,让事行定好的产婆过来帮忙给孩子剪脐带,自己则开始给产妇清宫。   “先生,”正在给新生儿剪脐带的接生婆没想到薛琰那边还没有结束,“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给产妇清宫,我看了下,觉得胎盘娩出不全,为防残留排出不全以后一直出血,我才采取产后清宫术,没事,”   她看着已经浑身无力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的产妇,“孩子很好,清宫也很快,我知道很疼,咱们再坚持一下就好。”   看着薛琰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给产妇清宫,产婆们都不吭声了,这个她们是真的不知道,而且产后一直恶露不尽的事太多了,一般都是喝些中药,她们手里还有方子呢,“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见薛琰又从白盘子里拿起了一根弯针,大家更讶异了,这西洋大夫道道儿可真多。   “刚才孩子头大不好分娩,我给产妇做了会阴侧切术,这切开了,当然得缝合了,而且侧切刀口整齐,比硬生生的撕裂要好恢复的多,这个以后我会教给你们,包括后头的缝合。”   观摩的婆子都不吱声了,一个个弯着腰探着头认真的看起来,她们接生都遇到过会阴撕裂的情况,但最好的处置也就弄些药面儿给撒一撒,不然还能怎么样?   现在可以切开,然后缝上,那可是救了命了,“这个你以后也会教?”   “当然,不然我办这个学校干什么?”薛琰麻利的打好结,“好了,不过产妇今天不能走,最好留在医院观察一天。”   “她的家人呢?”   外头跟着来的丈夫婆婆,正抱着自己的大胖小子乐呢,听说要留一天,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薛琰又叫产婆把孩子抱进去让产妇喂奶。   “这,这会儿怎么会有奶?而且刚开始的奶水脏的很,得挤几次之后,才能喂呢,”有好心的产婆提醒,这薛先生会接生,可未必会养孩子了。   新的一课,薛琰直接把孩子抱过来,送到产房里让刚才给她打下手的婆子指导着新手妈妈如何让孩子吮/奶,自己则出来站在院子里给所有人科普初次吸/吮的益处跟初乳对孩子的重要性。   院子里的人都听的目瞪口呆,还有这样的?才挤出来的乳汁,许多时候看起来稀稀黄黄的,竟然还是好东西了?   ……   这场现场教学算是彻底把产婆们给收服了,尤其是亲历的几位,大家也都不急着走了,等方丽珠叫烧饼铺子里的人搬来成筐的烧饼,干脆就一人拿着个烧饼,边吃边不停的向薛琰提问。   “先生,那个三妞可是横位,她照您教的方法调,要是调不过来呢?”   薛琰也担心这个,其实三妞的情况,最合适的方法是剖腹产,薛琰回忆着奶奶的笔记,捡了几个她接生时遇到的情况跟这些人交流起来,“其实许多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剖腹了,不然就算是我接,横位也有一定的危险性的,”   “剖腹?这,那还不要了命了?”   薛琰叹口气,这种手术可不是这些接生婆能够拿下来的,“所以三妞这次,就看她的情况了,真不行,我得找外援了,”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横位难产,就带走一个年轻女人的生命。   “外援?那是啥?”横位就算是汴城最出名的接生婆,也得靠运气了,一个弄不好,一尸两命也是有的,她们当然想知道“外援”是什么东西了?   “郑原圣约翰医院有西洋大夫,我请他们过来出诊,”她得有设备跟助手,而库斯非跟玛丽修女明显达不到这个水平,“只是三妞这一次可以,以后呢?”   院子里的人都沉默了,半天才有人问道,“那怎么办啊?”   “所以我才反复跟你们说,产前检查的重要性啊,早发现,最做准备,像三妞现在这样,艾灸,膝胸卧位来调整,还有把胎位调整过来的可能,算就是真的到最后也不行,起码还有送去郑原的时间,”到了这个时代,薛琰常常会有浓浓的无力感,医疗技术水平达不到,医护人员不足,平时就算是在一甲医疗可以完成的治疗,在这里,却会让人束手无策。   “可那是三妞嫂子运气好,遇到你了,要是你毕业走了,再有这样的孕妇,没人给治了,”一个汴城女师来听课的女同学,忍不住出声道。   “是啊,不止是这样,华夏亿万人民,每天都有孩子出生,她们的生命谁来保障呢?”薛琰接过方丽珠递给她的温白开喝了一口,“所以我才想办产科学校,多教会一个人,就能多帮一个产妇跟孩子。”   这理想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院子里没一个人说话,对于接生婆来说,给人接生,更多的是用来养爱糊口的职业,属于下九流,尽心尽力的人,凭的也只是天生的良心,根本没有人会去想那么多,甚至为了保证自己有更多的“活儿”可接,接生婆们带徒弟也极为有限,不到自己干不动,根本不会积极教人。   可这个薛先生开学校,收徒弟,连没结婚的小姑娘都收,大家以前只以为这是有钱家的小姐来玩闹,可现在,没有一个人会这么想了,就听薛琰又道,“其实我也不要求你们必须仁心仁术,救死扶伤,只希望你们能最大限度的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咱们不常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能拉回一个就是一个,不对么?”   “而且,你们老说自己是接生婆,不是大夫,其实你们心里也清楚,越是出名的接生婆,越被人尊重,在产妇家里腰板越直,凭的是什么?不还是手里的技术比别人高上一筹?”薛琰笑着鼓励她们,“咱们水平提高了,从围产保健,到安胎,接生,甚至新生儿的护理,会的多了,谁还敢小瞧咱们,觉得只是个接生婆,而不是大夫?”   大道理这些不识几个字的接生婆们说不出多少,但薛琰后头的话确实挺提气的,“薛先生,你放心吧,以后我们几个老姐们儿一定跟着你好好学,还有你那个产前检查,手卫生啥的,你放心,以后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这也是给我们自己积德呢!”   “是啊是啊,”张婆子一直没走,此刻趁着大家说的热闹,也凑了过来,陪笑道,“今天多亏了薛先生了,我这一看啊,难产,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连忙把人拉到您这儿了。”   薛琰抬眼看着张婆子,直接把杯子里的水泼到她面前的地上,“马后炮少放,以后你不用再来了,我这儿不收你这样的人!”   “我,我,”   “你真的是因为没有办法才想着把人拉我这儿的?看你的年纪,给人接生应该也有年头儿了,一个难产都没遇到过?宫口开六指了还敢拉着产妇往这儿跑,路上出了危险,算谁的?产妇的命在你眼里算什么?”   视人命为草芥的人,还是离这行越远越好,“就算是你没办法,福音堂汴城人不知道在哪儿?你完全可以叫家属过来喊我,”   她一指周围的接生婆,“汴城大半的接生婆都在这儿呢,过去帮个忙,不比你叫人弄个板车把产妇往福音堂送更安全?你那点儿小心思谁看不清楚,你可以不服我,也可以踩我,但前提是,不能拿人命儿戏!”   “哎呀,我干了这么多年,算着呢,那宫口不是还没有全开嘛,羊水也才破,”   “破水了会加速宫口开全,这个时候你敢拉着产妇到处跑?”算了跟张婆子说什么感染问题这些,无疑是对牛弹琴,“你走吧,你根本不配做这一行。”   张婆子顿时不乐意了,半个汴城的接生婆都在呢,薛琰说她不配做这一行?那以后她可怎么给人接产?“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服你,恨上我了,明明人没事,还生了个胖小子,你却来怪我?”   她一指产妇的男人,“你说说,这事赖不赖我?要不是我叫你把媳妇拉过来,你媳妇早死在家里了,你还想抱儿子?”   “呸,你给你闭嘴,我媳妇好好在屋里躺着呢,”   产妇的婆婆不乐意了,她得了大胖孙子正高兴呢,这张婆子咒她儿媳妇?“你早干啥啦?人家薛先生说了,叫人家人家就过去了,你坐屋里抽旱烟一抽就是一个时辰,临了说我孙子太大卡着出不来,你就是坑人呢,拿俺媳妇跟孙子的命不当命!”   “娘,别吵了,咱就不该找她,”薛琰在院里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就算是产妇家属也能听出来,人家这位先生是真的为他们着想呢,可这老张婆子。   男人直接从兜里掏出两毛钱,“给你,你走!”   “呸,凭啥给她钱?你媳妇差点毁在她手里,”没等张婆子接钱呢,产妇婆婆劈手把钱抢过来,“不给,我不撕了她就不错了!还敢要钱,脸不小!”   看着张婆子灰溜溜的走了,玛丽修女过来指引产妇家属去她们给病人家属提供的灶上给产妇做饭,薛琰长吁一口气,“今天的课就到这儿吧,这样吧,你们如果接产的时候遇到了什么情况,可以叫人来这儿喊我,如果我不在,福音堂的人会去学校叫我的。”   ……   顾乐棠看着站在门外的小姐,自己不进去是因为里头都是女人,说的还是生孩子的事,她一直站在门外干什么?而且院子外头那个拉黄包车的,明显看着就不是好人,“哎,你是要进去找薛大夫看病?”   院门儿一开,这位小姐就闪到了墙后边,戴着帽子还恨不得把头抵到墙上,这是多怕人看见她啊,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毛病?   见人家不理他,顾乐棠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这位小姐,里头人走光了,你要不要进去?”   明香抬头看了一眼顾乐棠,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哑着声音道,“嗯,我身体不舒服,想找大夫看看,”   明香转头冲跟上来的车夫道,“这里头是看女人病的,你在外头等着吧,”   所谓的车夫其实是就是暖香楼的人,像明香这种头牌姑娘,楼里是不禁她出入的,但前提是有人“服侍”。   “静昭,有人找你,”顾乐棠替明香推开院门,冲里头喊了一声。   “谁啊?都这会儿了,”娄可怡正跟薛琰商量着她们出去了再喝碗馄饨去,光啃烧饼,不喝热汤水,胃里不舒服。   薛琰一眼就认出明香来了,她连忙迎上去,“玉昙姐,没想到你来看我,”   她冲娄可怡跟方丽珠小声道,“这是我家一个亲戚,嫁到汴城来了,她身体不好,不想见人,你们先回去吧,我跟她说会儿话。”   薛琰在汴城的亲戚?从来没有听说过啊,娄可怡刚想问,就被方丽珠拉住了,“嗯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等你回来再去吃?”   顾乐棠忙道,“不用了,我送你们回去,咱们一起去吃,吃完了我给静昭带一碗。”   ……   “等我很久了吧?”薛琰看了看表,这时间暖香楼应该要开门迎客了。   明香点点头,“我听见你在里头忙呢,就没进来添乱,”她是看着张婆子领着人抬着产妇进院子的,因为担心,她在外头硬等了一下午,“听说母子平安?你真是太厉害了。”   更让明香佩服的是,薛琰不止自己行医救人,而且愿意把自己所学所知教给更多人,刚才薛琰在外头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那些话,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她老觉得自己是在帮人,可跟薛琰一比,自己做的那点事算什么?“我想好了,我听你的安排,跟你走。”   “太好了,”这是薛琰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你等下,我跟你说你要怎么做!”   ……   顾乐棠回来的时候,正看见明香出门儿,“这就走啦?”   他举了举手中的食篮,“我还给你带了一份呢,吃完再走吧?”   明香头都不敢抬,“不,不用了,我有事呢,要赶紧回去!”   “这人得了什么病啊,这么奇怪,挺漂亮的一位小姐,”顾乐棠一边嘟哝,一边关了院门。   薛琰看着顾乐棠,一拍巴掌,“来来来,快坐下,你什么时候回郑原?”   顾乐棠被薛琰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想我赶快回去?”   他可一直没有再提恋爱的事情,她还想赶他走,顾乐棠委屈的抿抿嘴,把篮子递给薛琰,转身去教室里搬了张桌子出来,放在屋檐下,“坐下吃馄饨吧。”   哟,自己什么都没开始说呢,这人先委屈上了,“我是有事求你,怕你早走了。”   原来是求自己,那太好了,“你说吧,什么我都答应。”   薛琰原本跟明香商量着,等她病了之后,就要求自赎自身,真不行,就病入膏肓,然后薛琰以大夫的身份,看着她可怜,直接掏钱把人赎出来。   但病了自赎自身,怎么都透着假,而一个青楼头牌病入膏肓,暖香楼的老鸨怎么着也会请上几个大夫给“会诊”一番的,这参与的人多,就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可要是顾乐棠这位大少爷参与进来呢?   顾乐棠看中了明香,给她赎身,就合理多了,尤其是在明香已经“病”了的时候。   “你,你叫我去装嫖客?”顾乐棠吓了一跳,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叫我爷爷知道了,非打断腿不可,我们顾家子弟从来不进风月场的。”   怕薛琰不信,“就是现在时兴的歌舞厅,别说我大哥二哥了,连我三哥都不怎么去!”   “那你改个名?装成南边来的大老板?”薛琰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昂,你帮帮忙呗?”   “明香以前可是正家人家的小姐,被人骗了才沦落风尘,”薛琰又把她的所做所为跟顾乐棠仔细说了,“你想想,她人是不是真的很好?你忍心这么好个女孩子,成日被人欺辱,最后连个好下场都没有?”   “顾乐棠,算我看错你了!”   “静昭,”顾乐棠可怜巴巴的看着薛琰,“那个,全汴城都知道我是存仁堂的少爷,也都知道我成天来找你,这事骗不了人啊!”   这是答应了!   “那就不装,大少爷喜新厌旧司空见惯,你这样,”薛琰顾不得吃馄饨了,仔细把自己的计划跟顾乐棠说了一遍,“怎么样?”   这样?行倒是行,“但我装不出看上她的样子啊,你也知道的,我心太小,装不了别人,”顾乐棠为难的抠着桌子,“我都没看见她长什么样,你叫我对她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怎么装,他也不知道啊?   “难道为了这个,我还叫你跟她培养个感情先?你照着我说的来,然后不管是说看上她了,还是说因为她得罪了你,你恨上她了,反正这阵子她会频频病倒,这样的话,你说为她赎身的时候,就可以使劲儿压价了。”   “她的赎身费很贵?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先借她一些,不用这么麻烦的,”顾乐棠想不通为什么赎个身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还要装病,“明香小姐还差多少?”   “这是钱的问题吧?好吧,这就是钱的问题,可明香这么多年替暖香楼挣了多少了?凭什么临走还得再被砍一刀?她手里存的那些钱容易吗?为什么要给掏给那些吸血鬼?”如果明香没有人帮也就算了,现在有人可以帮她,为什么要让人坑一笔?   顾乐棠点点头,“那好吧,你大概说个数儿,我照着你说的数砍。” 第74章 赎身   薛琰对明香的“存款”再清楚不过,她们两个大概商量了个数。   明香觉得只要从暖香楼里脱身,就算是全拿出去也无所谓,但薛琰却不这么想。   凭什么?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自由,还得被人榨干最后一滴血,就算是为了明香以后的生活,她手里的钱也是越多越好!   “哎呀,真是乖,”薛琰伸手揉了揉顾乐棠的脑袋,“具体的价钱我们还没有商量好呢,但我不打算超过一千大洋。”   “这都是后话啦,我明天就叫人给明香送信儿,叫她也准备起来,到时候你记就照着我们的计划来,好好配合就行了!”   薛琰的手仿佛揉在顾乐棠心上,他脸一红,“嗯,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好 ”   “不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配合,一定把明香给救出来,”如果真的差着数目,他就悄悄补上好了,只要能把可怜的明香给救出来,只要薛琰能开心。   ……   难产产妇在医校里住了两天,薛琰看她恢复的良好,孩子也没什么事,就让她直接出院了,也因为这件事,不但新丁们对薛先生格外崇拜,连那些积年的接生婆们,上课也认真起来,遇到自己拿不准的产妇,干脆就会叫家属跑到福音堂医院来喊薛琰。   薛琰又特意叫银楼制作了一批合适侧切的手术刀跟手术针,发给接生婆们,让她们都练起来,会阴侧切术,她们应该熟练掌握,还有术前消毒,薛琰把自己空间里的手套跟口罩帽子给她们各发了一套,口罩帽子可以照着自己做,但消毒这一关一定不能省。   接生婆们没有高压消毒锅,但自己动手蒸一蒸煮一煮暴晒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存仁堂自制的消炎止血药粉和珍珠生肌膏,也被薛琰推广给接生婆们,这两样都能极好的帮忙伤口的恢复。   薛琰推广的另一项围产期保健,也慢慢的在福音堂周围传开了,反正不收钱,怀孕四个月之后,就可以到福音堂医院找薛大夫检查一下,有问题了及时发现,还能听她讲一讲自己该如何安胎保胎,顺利生产,何乐而不为?   渐渐的,不止是汴城百姓家的孕妇,连许多有钱人家太太,也都会派人请薛琰上门为她们做产检,不过这个被薛琰拒绝了,她才不会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路上,何况她有不差那几个出诊费?   薛琰身后有福音堂,存仁堂,还有西北军,阔太太们请过几次无果之后,也就悄悄的坐着黄包车过来了,毕竟对她们来说,孩子比自己的面子要重要的多。   “薛大夫,薛大夫,”这天不是医校上课的日子,薛琰惯例放学之后在福音堂医院坐诊,不过她今天的心思没有完全放在接诊上,明天顾乐棠就要离开汴城去郑原了,而今天,汴城商会的安会长,会在摘星楼设宴为顾乐棠饯行。   算算时间,明香那边是发动了。   “城东安老板请您过去出个诊,”   “来了,”薛琰连白大褂都没换,拎着自己的出诊箱,“来的人呢?让他带我过去!”   安老板除了是汴城粮行的东家,还是汴城商会的会长,今天他是给存仁堂少东家顾乐棠践行,特意在汴城最大的摘星楼设宴,他知道顾乐棠是个洋派人物,不听平南梆子戏,就特意请了暖香楼的头牌姑娘明香过来弹钢琴助兴。   没想到一番好心却被明香给辜负了。   “薛大夫您是不知道,人家顾少爷就是要请那个明香跳个舞,”安老板派的是他的管家,“也知道自己的,明香就直接晕了过去,嗐,”   管家心里急,说话就少了顾忌,“原本我们还以为青楼的姐儿又开始耍手段勾引顾少爷呢,顾少爷您也知道,那真是天下头一份的人才,长的好家里又有钱,是个姑娘也想往上扑啊!”   薛琰咧咧嘴,YY着顾乐棠被一大片姑娘扑倒的场面,“然后呢?”   “谁知道不是,明香小姐倒下去之后,怎么都不醒,存仁堂的大夫也在呢,扎针儿都没用,泼水也不醒,大家这才急了,顾公子就想到您了,你可千万过去看一看,明香小姐也不是一般人儿,可病不得。”   谁不知道这汴城里几位大老板都爱包明香小姐?还有汴城新上任的警察局长,在暖香楼一住就是半个月,这真要是明香在安老板的宴会上出了什么事,对谁也不好交代啊。   “嗯,我知道了,”薛琰坐上车,“快开车吧,到底怎么回事,我看了才知道。”   可惜等薛琰到了摘星楼的时候,明香已经醒过来了,存仁堂的大夫又给她切了个脉,没有一点儿毛病,但是薛琰既然来了,安老板还是放心,又叫她给明香再看看。   “安老板,我看明香小姐不适宜再在这儿陪着大家了,不如叫她早些回去歇着吧,”薛琰给明香检查完出来,从一旁的隔间里出来,向安老板道。   “她怎么了?刚才弹琴的时候还好好的,可怎么一下子就昏迷不醒了?”顾乐棠表现的对明香极为关心,“到底是病了还是累的了?”   薛琰叹了口气,“顾公子,明小姐的情况是她自己的事,我不方便向外人解释,总之她今天累了,先让她回去休息吧,再呆在这里,也不能陪你跳舞了。”   顾乐棠显然对薛琰的解释很不满意,“薛大夫,我又不是才认识你,有什么话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她要是真的有什么重病,治疗费小爷包了,需要什么药你只管去存仁堂取。”   “顾公子误会了,我只是个大夫,这事儿不经明香小姐的同意,我不能将她的事情公之于众,还请顾公子见谅。”   “哈哈,是是是,毕竟明香小姐是个女郎,有些事咱们也不好问,薛大夫不肯说就算了,来人,送明香小姐回暖香楼,”安老板看看顾乐棠,又看看薛琰,他早就听说顾家小公子看中了福音堂的大夫,还是个女师的洋学生,   可这会儿,明眼人都看出来顾家这个小少爷看中明香了,也是,人家明香照样装得了女学生,还自带青楼女子的风流韵致,真不是眼前这个冷冰冰瞪着眼的女大夫能比的,看来这顾小少爷要移情别恋了。   薛琰点点头,“那告辞了,”出去找管家结了出诊费,连送都不用他们送,直接回了福音堂医院。   ……   “静昭,怎么样?我今天的表现还可以吧?”顾乐棠一见薛琰出来,立马跟她表功。   “你这个人,怎么跑这儿来了?你去暖香楼看明香了没?”薛琰瞪了顾乐棠一眼,这人,演戏不演全套。   顾乐棠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过来找薛琰,“去过了啊,在她那儿坐了一会儿,吵死了,我不喜欢呆那儿,就回来了。”   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气味,“是不是我身上很难闻?唉,我应该换身儿衣裳再来了。”他光顾着怕薛琰等的着急,把最关键的事给忘了。   这个薛琰倒真没注意,“暖香楼里很难闻吗?为什么?”   “不是啊,女人不是都不喜欢男人身上带着乱七八糟的香水味?”这个顾乐棠懂,就因为这个,他三哥没少跟那些女朋友们吵架,“我应该换件衣裳再洗个澡的,那里头味太重了!”   薛琰觉得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女人是不喜欢自己的男人身上带着不属于自己的香味,不是自己的男人,管你什么气味呢?   但这话吧,她有些不忍心跟顾乐棠讲,“那你快回去吧,这几天你别再找我了,你得做出陷进去的样子,明天,明天你叫人往暖香楼送花,要那种大束的。”   “可我还没有给你送过,”顾乐棠摇摇头,“明天我先叫人给你送,后天再给她送,不行,花我叫别人送吧,算在存仁堂头上,不算我的。”   他才不要给别的女人送花呢,即使是假的。   “你呀,真是的,那这样吧,我买花,我买礼物,以你的名义送过去,”薛琰觉得顾乐棠执拗的可爱,“不过你这几天得多往暖香楼跑几趟。”   顾乐棠对外宣称的是明天就离开汴城回郑原的,这一见明香小姐之后,就选择了推后行程,再加上送花送礼物博美人一笑,这为后头的赎身就做好了铺垫了。   ……   存仁堂小少爷看中了汴城头片明香姑娘的消息还没传开呢,薛琰就被暖香楼的老鸨子千求万请的请到了暖香楼,“薛大夫啊,我知道您不愿意往这里来,可我也知道您是出了名的善心菩萨,不对,就是那外头传的圣母娘娘,人家说您从来不会因为身份瞧不起任何人的,老婆子求您了,您救救我闺女吧!”   薛琰被“圣母”夸的只呲牙,“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我人都来了,还能再转身走不成?人呢?带我去看看。”   明香的房间布置的极为雅致,甚至称得上简素,白纱帐子里的姑娘脸色白的像一张纸,这会儿声息无全的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故去。   “香啊,我的闺女啊,你可千万别吓妈妈啊,”老鸨子已经扑到床边放声大哭了,但她还不忘拉住薛琰,“薛大夫,您给我闺女看看啊!”   这还用看?   就是自己叫她“昏迷”的好不好?   薛琰走到床边,从出诊箱里拿出听诊器,血压仪,一样一样给明香仔细检查,“妈妈,明香小姐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突然昏迷的?”   “什么时候?”老鸨子想了想,“这有一二十天了,加起来都五六回了,一次比一次挨的近啊,薛大夫,您不知道啊,我都不敢叫她出条子了,就是接客,也不敢啊,生怕她一头栽到地上,得罪了客人啊!”   她絮絮的说着自己的苦处,“这几天大夫更是没断请过,谁也诊不出到底是哪儿不对了,可人就这么着一下子就晕了,过一会儿又自己醒了,这到底是怎么了啊!?我的闺女哎,可疼死妈妈了!”   她连神婆大仙都请了一遍了,还特意跑到相国寺花大价钱烧了香,可照样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你心疼的是你的摇钱树要倒了吧?薛琰白了老鸨子一眼,“哭也没有用,叫我说,你还是给她准备后事吧。”   “啥?”老鸨子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没憋死过去,“你胡说什么呢?”   薛琰一指明香,“接下来,她晕倒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昏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   “然后,她的眼睛会看不见,嗯,也可能下一回倒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你们看着办吧,这病我没法儿治,你要是心疼你闺女,就带她到郑原的圣约翰医院看看?或者去京都试试?”   薛琰把听诊器跟血压仪装进出诊箱,“行了,出诊一块,麻烦结账。”   “一,一块?你啥也没看就叫我掏一块?”老鸨子又被噎了一下,“你来坑人呢?”   “第一,是你们请我来的,不是我自己来的,第二,谁说我没看?我听了心音,量了血压,也得出了结论,怎么说我没看呢?只不过她的病我看不好罢了,当然,我要是能看好,也不会只收你一块钱了。”   “那你看好,收多少钱?”   明香可是暖香楼的摇钱树,她要是倒了,老鸨子去哪儿再弄个头牌回来?“你开个价儿?”   “唉,开了也没用啊,我是真看不好,”薛琰走到明香身边,在她头上划了一下,“瞧见没?如果想治她的病,得把头给打开了,把里头的瘤子给割了,我要是会,就不呆在汴城这小地方了,早去京都挣大钱去了。”   “头打开?里头长了瘤子?那是啥?”老鸨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清楚!”   “说了你也不懂,快结账,我好走,我一个好好的大夫,在这儿久留不好,万一叫人看见,我还给人接生不?”   薛琰不耐烦的提着出诊箱往外走,“她不用管,一会儿自己就醒了,不过你们把人看好了,万一出去晕在哪儿,就麻烦了。”   这病没治好,还给她说了这么个结果,老鸨子哪儿肯再给薛琰掏钱?“不行,我不掏,你啥病也没看好,凭啥问我要钱?不给,来人,把这个骗子给我撵走!”   ……   顾乐棠一收到薛琰送的消息,立马就开车往暖香楼来了,正看见几个大汉围着薛琰呢,“这是干什么呢?你们敢动她一下试试?”   “哟,是顾公子啊,您怎么这时候来了?”明香还在里头晕着呢,老鸨子为难的堆着笑脸,“我们暖香楼的牌子还没有挂出去呢!”   “怎么回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顾乐棠没理老鸨子,直接过去把薛琰拉到身边。   薛琰冷笑一声,走到暖香楼外头,扬声道,“这里的妈妈请我过来给明香姑娘看病,结果呢,她得的是绝症,我看不好,刚才好话说尽把我请过来,现在呢,翻脸无情要把我撵出去,连出诊费都不舍得出,我看啊,”   她抬头看着暖香楼,“遇到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明香姑娘将来恐怕也就是一领破席的命啊!”   “你说什么?明香得了绝症?不可能?”   顾乐棠声音比薛琰更大,“你胡说!这几天我天天来,她不是好好的嘛?”   “好不好的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薛琰看看时间,“这会儿应该快醒了,不过么,以后她晕倒的次数会更多,这次你碰不上,以后总能碰上的,”   薛琰话没说完,顾乐棠已经冲进暖香楼了,看着他急匆匆的身影,薛琰差点儿没笑场,这人戏还挺足。   “薛大夫,薛大夫,”薛琰人都没走到巷子口,就被几个看热闹的姑娘给围住了,“您刚才说的是真的?明香快不行了?”   “也不能这么说,反正她的病不好治,”薛琰摆出一副被暖香楼老鸨子气着的表情,也不再给她们保密了,“行不行的,你们等着看吧,唉,头牌又怎么样?人强命不强啊!”   这些楼里的姑娘几乎都用过薛琰开出来的洗剂,也听说过她在汴城的所做所为,这可是能教西北军的军医,又开了产科学校的洋大夫,她说的话能假吗?   已经有人开始抹眼泪了,“薛大夫,明香姑娘真的没法儿治?我跟您说,她可是暖香楼的摇钱树,只要您能治好她的病,您要多少钱,暖香楼都肯给的!”   “就是,您看见她们那个小楼了没?就是明香挂牌接客之后才盖起来的,用的全是明香的皮肉钱!您别跟他们客气,只管开价!”   薛琰回头看着整条巷子里最漂亮的小楼,“我也想挣啊,可惜她的病,真的不是治的好的,我只是个大夫,大夫医得了病,医不了命啊!”   几个人正说话呢,就见顾乐棠从楼里走了出来,冲自己的跟班儿大声道,“你回去,把存仁堂所有的大夫都给我叫到暖香楼来,还有,去打听一下,汴城最出名的大夫是哪个,也请来!”   跟班儿无奈的看着巷口的薛琰,“如今汴城最出名的大夫,就是薛大夫了!”   “不跟你们聊了,我得赶紧走了,一会儿你们这儿要营业了,我在这儿不好,而且我真的治不了明香,叫别的大夫来试试吧,”薛琰说完冲那几位姑娘挥挥手,加快步子就跑了。   ……   “哎呀,可累死我了,”第二天一大早,顾乐棠就跑到女师的操场上堵薛琰来了,“你知道我昨天几点才脱的身?”   薛琰正晨跑呢,看到顾乐棠的黑眼圈儿,“几点?老鸨子要干嘛?”   顾乐棠撇撇嘴,“我把汴城所有的大夫去聚齐了,谁也诊不了明香的病,然后我又把你说的话跟他们讲了,”   他一摊手,“大家都说兴许就是这个缘故,还说,世上最难治的就是脑子里的病了。”   那是,隔皮断肉已经很难了,何况还隔着头颅骨?能查出来才见鬼了呢,只要他们查不出明香昏迷的原因,就没人敢站出来说明香脑袋里没毛病,“这下好了,估计用不了两天,全汴城都知道明香姑娘要不行了。”   “嗯,明香醒了之后,老鸨子哭的那个惨啊,跟死了娘一样,”顾乐棠唇角挂着一抹不屑,“后来明香说她都这样了,不如找个地方自生自灭,省得死在楼里晦气的很。”   “然后呢?”薛琰也顾不得跑步了,她用乙醚短时间麻醉明香,乙醚挥发的快,大夫们根本查不出来,但这种方法用的多了,吸入量大,对明香的身体并不好,她们得赶紧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才行。   然后?“然后我就照你事先交代的,说要带明香去京都找我爷爷啊!”   “老鸨子会不答应么?”顾乐棠冷笑一声,“但绝不肯交出身契!”   “我又不傻,就跟她吵起来了,我把出钱把一个快死的人治好,将来再还给她,当我不识数呢,那我就说了,想叫我带明香去京都也成,我爷爷再世华佗,看我的面子一定会给明香治的,但是,拿两千大洋出来,我立马带明香去京都,老鸨子不放心,跟着去也成!”   顾乐棠得意的一笑,“我从小到大就没跟人吵过架,不过那老鸨子太坏了,骂她一顿心里还挺爽的!”   “明香怎么说?”顾乐棠舌战青楼老鸨,薛琰有些想像不能。   “明香直接就要跳楼了,说老鸨子不顾她的死活,就是这样,她自己给自己赎身,要跟我进京治病去,”顾乐棠轻嗤一声,“你猜那老货要多少?”   不等薛琰开口,他伸出两根手指,“两千大洋!”   “我理都没理她,说随她的便,我顾乐棠又不缺女人,”其实他真的缺,顾乐棠叹了口气,“我看明香是真的伤心了,差点没忍住想着干脆扔给老鸨子两千大洋,直接把人领出来,但是又怕你生气,我就直接走了。”   “伤心是必然的,明香这些年没少给暖香楼挣钱,老鸨子对她当然是视为掌上明珠,时间长了,她未必不会相信人家对她是有感情的,”薛琰一笑,“这样也好,这样她走的时候,才能干干净净,再无牵挂。”   薛琰擦了擦汗,“辛苦了,我请你喝糊辣汤去,喝完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那下来呢?我要怎么做?”   因为跑步,薛琰穿的身自己做的长衣长裤,初夏的风一吹,薄薄的棉布贴到身上,将少女窈窕的曲线勾勒的清晰夺目,顾乐棠往前紧走两步,不敢再看她。   “什么也不用做,下来就看明香的了,看来她还得再晕两回啊,唉,我是不太想让她用乙醚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还得最少再来一回啊!”   ……   “明香啊,我的女儿,你这是要往哪儿去?”老鸨子看见明香提着包要出门,立马把人给抱住了,她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明香活不长了,但人要是没命活了,还在乎什么身契不身契的?   万一跑了怎么办?她还指着这丫头最后捞一笔呢!   “我能去哪儿?我还有力气去哪儿?”短短两天,明香已经完全看清楚自己这位“妈妈”的真面目,什么温情关怀,设身处地,全都是骗她卖命的把戏罢了,她看了一眼老鸨子紧紧抓着她手袋的手,“怎么?妈妈是想查我的东西?”   明香松开手,“你只管查吧,看我的楼里什么好东西给拿走了?”   老鸨子尴尬的笑笑,但还是打开明香的手袋,“你是我闺女,拿啥不应该?我是怕你又犯傻,成天有点儿体己就贴给外头那群贱货了,你不知道,你病的了消息传出去,整条巷子都疯了,个个巴不得你赶紧死呢!”   明香一把把手袋给夺过来,“妈妈误会了,她们不是盼着我死,是盼着这暖香楼赶紧倒呢。”   明香走到楼门口,冲一旁的车夫道,“走吧,送我去警察局一趟。”   新任的警察局李局长可是明香的老相好了,老鸨子以为明香是趁自己没死之前抓恩客呢,满意的笑了笑,“去吧,快去,我跟你说,我可亲眼看见了,李局长上前头永春坊去了!”   看着明香坐着黄包车拐出了巷口,老鸨子才晃晃着胖胖的身子回了暖香楼,这明香是眼看不行了,她得赶紧再捧出一个才成,不然可就叫别家给抢了头牌青楼的招牌了。   ……   “你感觉自己样?”薛琰把明香迎进诊室关好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为了让明香能随时随地的晕倒,且醒不过来,薛琰给明香了一小瓶乙醚,每次用前倒在帕子上捂住口鼻,反正这东西挥发性强,等人发现的时候,根本查不出来用了什么。   但这种东西用的量大了,就会慢性中毒伤害到身体,人会出现头晕头疼,嗜睡,呕吐,面色苍白的症状,薛琰拿出血压仪,“我给你量过血压。”   “没事的,我挺得住,”明香眼眶一红,“这些算什么?跟我才进暖香楼的时候挨的打比起来,跟阵儿风一样,”   她也真的傻,后来居然信了老鸨子的话,怜惜她也是个苦命人,把曾经受过的罪都给忘干净了。   “可你的脸色不怎么好啊?哭过了?”   明香一笑,“我去警察局了,求人帮忙,可不得哭上一场,还得哭的美才行。”   见薛琰没听明白,“李局长是我的恩客,我过去求他给我最后一点怜惜,助我早些从暖香楼里脱身,我马上就要死了,难道还不能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等死?”   “哈哈,李局长肯定答应了,”薛琰噗嗤一笑,看来明香也不是全然没主意。   “嗯,她一天不让我赎身,暖香楼一天开不了张,这上下几十张嘴,我看她怎么办?!”   “那可说好了,五百大洋,不多给,”薛琰握住明香的手,五百大洋在薛琰看来,都给多了,说句不好听了,她真叫顾乐棠把明香给偷出去,一个小小的暖香楼,还给有本事上京都抓人?   “好,”明香一手支颐,“薛琰,我真的要谢谢你,想出让我重病的法子,汴城人都知道我要死了,世上以后真的再无明香这个人了。”   薛琰看着明香如画的眉眼,这么漂亮的姑娘,又受过良好的教育,谁会想到她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居然过着这种非人的日子,“嗯,再没有明香了,只有玉昙。”   “也没有玉昙了,”明香眼眶一红,“程玉昙这个名字我也不再用了。”   不用就不用了,程家也没有把明香当自己的骨肉,明香也不必再记着那点儿血脉之情了,   “你为什么要叫薛琰呢?”明香知道薛琰是许家的大小姐,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给自己取了薛琰这个名字,“是因为外家的缘故?”   “我娘姓郭,”薛琰低下头,可是前生的妈妈却是姓薛的,“也没有特别的原因,之前我没得家里的允许,就在外头给人看病了,所以就随手挑了两个字,当名字用了。”   明香点点头,“那我也姓薛好了,你帮我起个名字吧?”   薛琰对她有再造之恩,明香唯有用这种办法来记住这份恩情了。   “给你起名字?”薛琰讶然的看着明香,“我可不会,还是你自己来吧,”   不管是许静昭,还是薛琰,都不是她自己取的,“这个我真不会。”   明香想了想,“那我就叫薛琬好了,‘崇琬琰于怀抱之内,吐琳琅于毛墨之端’,琰琬本身就是在一起的,你叫薛琰,我就叫薛琬。”   薛琰点点头,“薛琬,还挺好听的,你出来之后,我叫钱伯陪着你先跟着顾乐棠到郑原,让他在郑原托关系给你办个户籍,就说是洛平嫁到郑原的,嗯,然后钱伯会送你到洛平去,我毕业之前,你就住在我家里吧,这样咱们将来一起去京都!”   她抚掌道,“天衣无缝!”   反正这会儿身份证户口本,啥也没有呢,一张户籍纸上就个名字,谁还能站出来说薛琬是暖香楼的头牌姑娘明香?   ……   “听说你去福音堂医院了?”明香回到自己屋里还没有换衣裳呢,老鸨子就腾腾腾的上了楼。   明香扫了她一眼,“嗯,别人觉得我是烂命一条,我自己不能这么想啊,谁还不想多活两天了?”   “那姓薛的怎么说?”老鸨子下午在自己楼里扒拉了一遍,愣是没有选出来一个能取代明香的,“明香,只要能治好你的病,把妈妈的命拿去我也愿意啊。”   “哼,顾少爷都说了,两千大洋,他带咱们去京都求顾神医,妈妈,这些年我给暖香楼挣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了吧?可我在你的眼里,不值两千啊,”   明香随手打开自己的柜子,却发现里头的衣裳少了许多,“我的衣裳呢?”   “咳,那个,你这阵子不是瘦了么,那些衣裳也不合身了,我今天过来挑了挑,拿去给兰香她们穿去了,明香啊,你这一病,这上下几十张嘴,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老鸨子开始抹眼泪。   “可有人愿意赎我,你不还舍不得卖嘛,我自赎呢,你又狮子大张口,”明香随手拿了条裙子换了,“我累了,妈妈出去吧。”   老鸨子看着躺在床上,薄的跟层纸一样的明香,这小半月她肉眼可见的瘦下去了,那碗子细的都快挂不住镯子了,要真是死在暖香楼,自己真的是连一百大洋都落不住,还得赔上一副棺材,“关键是顾公子说的数太少了,你是什么人?汴城最红的姑娘,赎身钱太少了,丢人啊!”   “我连命都没有了,还怕丢人?一个将死之人,一块大洋你都舍不得出吧?随便你,对我来说,死在哪儿都无所谓,出去吧,让我睡一会儿。”   ……   没两天,薛琰在教妇产科的学员们打结的时候,就听消息灵通的接生婆们八卦暖香楼的最新消息。   头牌姑娘明香在招待李局长的时候,因为当场昏了过去,还把桌上的汤砸到了李局长身上,彻底激怒了李局长,他扬言暖香楼藏了乱党,要将那里封上三个月,仔细检查!   “这下好了,死老鸨顶不住了,”薛琰高兴的指导着大家如何“持线”、“挑线”、“钩线”,一边跟她们聊天。   薛琰被请到暖香楼给明香看病,结果没收到出诊费还被赶出来的事大家也都听说了,“那明香来汴城七八年了吧?石头也捂热了,怎么那么不是人呢?你不给人治病,就放人走啊!”   “薛先生,明香姑娘真的没救了?你也救不了?”   薛琰叹了口气,“她的瘤子但凡换个地方,我都敢试一试,但长在脑子里,你们说吧,那头颅骨怎么开?”   “唉,可怜啊!”   “薛先生,我还听说,暖香楼的老鸨子去找顾少爷了,”那位京都来的顾公子爱往福音堂医院跑,长眼睛的都看到了,本以为薛琰攀上了京都顾家,肯定会飞上枝头呢,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明香。   “我听说了,这是准备降价了,”薛琰冷笑一声。   “可不嘛,顾少爷说五百他都不掏,真把人当憨子呢,就算是再漂亮的人儿,也是将死的,谁五百大洋买个尸首回去?”   顾乐棠不肯接手,暖香楼又一直不能开张,最后明香三百大洋自赎自身,拿着自己的身契,走了,说是寻一个离自己家乡近一些的地方,安静等死。   当然,这些是汴城人不知道的,她们只看见存仁堂的少爷又开始往福音堂医院跑了,不过没两天,顾少爷就离开了汴城。   顾乐棠一走,大家倒是松了口气,汴城有这么一位会看病还收钱少的大夫,大家发自内心的不希望她跟着顾家少爷去京都。   再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说有人去南边做贩货的时候,在一座小镇上看见过明香,她已经头发掉光,两只眼睛几乎都看不清楚人了,由一个小丫鬟照顾着,每天靠在墙角晒太阳,看来是没有几天活头儿了。   ……   “唉,曾经红极一时的花魁,却落的这么个下场,”娄可怡听着大家讲她们“听说”的消息,叹了口气,“太可怜了。”   “是啊,没办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人,最可怜不过了,不过明香还算幸运,起码生命的最后几天,能安静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薛琰微微一笑,她已经收到洛平的电报,钱伯从郑原接回了许家嫁到郑原的远房亲戚薛琬,姜老太太一见十分喜欢,就留在许家给她们做伴儿了。   以后娄可怡她们在京都见到薛琬,恐怕也不可能想到,她就是让她们叹息遗憾的明香姑娘。   ……   薛琰的妇产科学校,也已经开课两个多月了,陆续有学员上满了十节课,而秀英跟三妞的预产期也日渐临近。   秀英运气很好,经过两个多月的调整,胎位已经正了,这两个多月接生婆们已经见过多次薛琰为难产产妇接生,对秀英生产已经不再好奇,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三妞身上。   虽然三妞一直在积极配合薛琰,可是最终她的胎位也没有调整成头先露,薛琰心里着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除了自己拿出钱来给三妞加强营养,让她注意锻炼身体之外,自己则悄悄开始布置手术室。   对于横位生产,还是剖腹产更安全一些。   薛琰还亲自跑了趟郑原圣约翰医院,想请那里的外科大夫过来帮忙,虽然在西方剖宫产术已经开始有人在实施,但在郑原,却从来没有过一例,没有人相信她可以独立完成剖腹产手术。   薛琰退了一步,要请圣约翰的大夫到汴城来,也被拒绝了,不论薛琰怎么说,他们都固执的认为,汴城一家福音堂医院的条件,不可能完成这么大的手术。 第75章   如果把三妞送到郑原,且不说这么一大笔费用是不是三妞家能支付的起的,薛琰也不相信这会儿的外科大夫能力比她强,而且把三妞交到他们手里,后期的用药薛琰都无法做主。   无奈之下,薛琰把目光投向库斯非神父跟玛丽修女身上,由库斯非神父做她的第一助手,玛丽修女跟方丽珠配合,她也照样能把这台手术给拿下来!   打定了主意,薛琰直接找库斯非神父去了,除了是个宗教人士之外,库斯非神父还是一个医者,她相信自己能说服他,毕竟她能在福音堂医院里混得如鱼得水,跟库斯非神父的支持是分不开的。   听完薛琰的话,库斯非神父并没有推辞,他知道薛琰一毕业,就会离开汴城,离开这间小小的医院,这些日子,库斯非神父只要有空,就会过来跟着薛琰学习,他完全不去质疑薛琰的医术从何而来,而是让玛丽修女带着其他几个修女,一起跟着薛琰,在她离开之前,尽可能多的从她的身上多学习一些有用的知识。   而这次手术,等于是又给库斯非神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何况薛琰还说会全力教他,当然,只教他还不足够,库斯非神父的条件就是不管参加这次手术的人有几个,福音堂里的医护人员,都要跟着薛琰学习。   这个薛琰当然不反对,她从来没有什么“祖传”“家传”的思想,她甚至恨不得可以把自己会的一切都直接提制粘贴在那些学员的脑子里,之后的每天晚上,福音堂医院的术前培训班儿又开课了!   妇产学校的学员们也听说了三妞要由薛琰来亲自做手术的事情,不过大家对这件事并没有想像中的大惊小怪,就连三妞的家人,也都表示可以接受,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大家对薛琰的医术非常有信心,而且三妞的胎位不正,如果顺产的危险性极大也是所有接生婆跟大夫们公认的事实。   真到了手术的那天,薛琰把库斯非神父,玛丽修女,方丽珠领进了她一早就布置好的手术室,所有的流程都是事先排演过多次的,大家都没说话,安静的照着之前练好的步骤换衣裳消毒,随着薛琰走进了手术室。   手术床上的三妞已经做好了麻醉,正安静的躺在那里,薛琰看着她高耸的腹部,深吸一口气,走到她的身边,“我们就要开始了,别担心,一定会母子平安!”   手术室外也是静悄悄的,今天没有活儿的接生婆都聚在妇产科学校的院子里,甚至周围听到薛大夫要给产妇开腹取子消息的百姓,也都等在了墙外,可这可百年未遇的事情,虽然不懂,但大家都希望三妞能顺利的活着出来!   因为考虑到三妞将来肯定会生二胎,薛琰选择了横切,她手上不闲着,在三妞的肚子上切了个弧开切口,然后依次分层切开皮肌,腹外斜肌、腹内斜肌、腹横肌及筋膜,“这个时候,遇有血管应避开或做双重结扎,”   “把子宫拉出来,得检查有无破裂跟粘连的情况,”薛琰开始切开子宫……   因为没有条件给三妞输血,薛琰尽量缩短手术时间,她把胎儿拉出子宫之后交给一旁的方丽珠,“孩子你来负责,”   之后又领着库斯非神父剥离胎衣,做最后的缝合……   方丽珠这阵子只要有产婆接生,她就主动请缨去给人当助手,反正她是女师的学生,一看就是有钱家的小姐,产婆们都知道她以后不可能跟自己抢饭碗,教她的时候也十分用心,现在她剪脐带,为新生儿做初步检查,都已经十分的熟练。   “出来了,”等方丽珠抱着用雪白的细棉小包被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立马迎了过来,“怎么样?三妞呢?”   对于接生婆们来说,让孩子平安容易,保住产妇要难的多了,尤其是薛琰还承诺保住三妞再生的能力。   方丽珠把孩子交给三妞的婆婆,“孩子挺好,五斤四两,你喂他点水喝,这些天三妞不能给孩子喂奶,你不是找好奶妈了?”   “找好了,放心,我闺女正奶着娃呢,”看到胖乎乎的孙子,三妞婆婆笑的见牙不见眼,“我媳妇真的没事?”   “手术很顺利的,不过三妞嫂子得在我们这儿住满七天,你们得留个人伺候着,”方丽珠看着在一旁伸着脖子扎着手的三妞男人,“就是孩子爹在这儿吧,他力气大,这几天三妞嫂子下不了床呢!”   手术前薛琰已经把手术过程,会遇到的问题跟之后的情况都仔细跟三妞家人说了,“好,我们都说好了,我跟他姐管带孩子做饭,叫栓柱照顾好她媳妇!”   ……   “出来了,出来了,”   大家看到薛琰出来,立马围了过去,“薛先生,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人已经下手术台了,”薛琰摘下口罩,看着乌泱泱的人,“三妞挺好的,你们明天再过来看她吧,”   在福音堂医院做手术的机会太少了,薛琰也没打算留着这间手术室,所以直接就让三妞里面养病了。   这么多人就是轮着去,三妞也别想休息了。   她一指抱着孩子的家属,“你们进去吧,玛丽修女在呢,要做怎么,听她的安排。”   薛琰发话叫接生婆们明天才可以进去看产妇,但她们谁也没走,一直等到三妞婆婆看完三妞出来,“怎么样?你媳妇如何?”   三妞婆婆激动的抹着眼泪,“好得很,都跟我说话呢,”   她在自己肚子上指了指,“就在这儿割的,不过包着呢,看不见!”   看来是真割了,“疼不疼?”   薛琰说过了,手术前会“麻醉”,但没几个人相信在肚子上割个口子把孩子拿出来,还能不疼?   三妞婆婆摇摇头,“说是不疼,不过薛大夫说了,麻药劲儿过了就会疼的。”   那就对了,这把肚子上开了一条口子,能不疼嘛?大家听到三妞婆婆这么说,才觉得真的是信了刚才那一个时辰里,薛琰真的是把一个女人的肚子剖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孩子。   “孩子再叫我们看看?”   ……   妇产科学校里打开肚子生了个孩子的事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汴城,对着每天都会蜂拥而来的百姓,薛琰也是一头汗,没办法,她干脆在福音堂医院跟产科学校门前都张贴了告示,详细的跟大家阐明了为什么要做剖腹手术,剖腹术的危险性,跟目前汴城大夫的水平,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这第一例手术的成功,引得有些胆大之人效仿。   薛琰自问,如果没有空间小楼的存在,没有奶奶留下的妇科器械,她是绝不敢拿产妇的生命去冒险的。   等她看到抱着相机冲着自己的记者时,薛琰直接一个头两个大了,“别别别,我不接受采访,更不会在平南推广剖宫产术,你们还是回去吧。”   两个记者已经先行采访了三妞一家,见过了已经出院的三妞,跟长的胖嘟嘟,健康可爱的孩子,现在只剩下薛琰这个三妞一家口里的神医了。   而且他们也是做足了功课的,知道薛琰不但在汴城开了妇产科学校,甚至在这之前,她还替西北军办过军医学校,而且再往深里挖,这们“薛大夫”,竟然是西北军少帅的爱宠?   这下子两个记者就更有兴趣了,他们进不去汴城女师,干脆就抱着相机守在福音堂医院门口,一直到薛琰出现为止!   “薛小姐,您不能这样,我们打听了,您是汴城女师的学生,那许多道理就不用我跟您多说了,”因为知道薛琰最“隐秘”的身份,两个记者说话还算客气,“你的剖腹产术如果推广开来,能救多少产妇?这个数字恐怕连您自己都猜不到吧?”   薛琰看着面前的一男一女,一指福音堂医院门口的告示,“为什么不推广剖腹产术,我上头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如果还不理解,你们也可以采访一下圣约翰医院的外国大夫,技术水平达不到的情况贸然为人开腹,那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   男记者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他才不相信呢,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做到的事,别人就做不到了?不就是女人生孩子嘛,“所以我们才想让您借助我们的平南时报,来详细介绍一下您的这项技术,这样不就可以更好的为产妇们服务?”   他可是从那些在福音堂医院看过病的患者们口里,听说薛琰最爱讲的就是“为病人服务”了,一个堂堂的大夫为人服务?   小姑娘年纪不大,就是沽名钓誉之徒了,不过也正好,他就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彻底成名,他举起相机冲着薛琰“咔嚓咔嚓”就是几下,老式镁光灯“扑扑”的声音把薛琰吓了一跳,“你干什么?我同意你拍照了?你是哪儿的记者?证件呢?”   “我是平南时报的,你有什么资格,哎哎,你干什么?”   男记者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相机已经被薛琰给抢了过来,“你干什么?会曝光的,哎……”   薛琰从相机里拉出胶管,“我当然知道会曝光,不然我还不抢呢,”   她冷笑一声,“别在我这儿摆无冕之王的架子,你不经本人允许就拍照,我当然有权删了你这些东西!”   上辈子薛琰没少跟记者打交道,对这种没有充分了解,就先入为主心怀他念的记者,她一向没有好脸色,她把相机还给男记者,“行了,你们走吧,我不接受采访。”   戴眼镜的女记者没想到她头次跟着老师出来就遇到这样的事,“薛大夫,不,应该称呼您为许小姐才更合适些,我们特地从郑原过来,也是本着一颗为民之心,如今国事艰难,百姓贫苦,你这种技术可以救活多少母亲?”   国事艰难,百姓贫苦,还跟她谈上大道理了,“不管你们是来采访薛大夫,还是采访许小姐,我都不接受,”   薛琰的好心情全叫这两个愣头青给弄坏了,“你们真要有报国之心,就去做些真正的国事艰难百姓贫苦的调查采访,而不是对这些你们一知半解的医疗技术按自己的意愿随意评价。”   薛琰转身就往医院里走,如果他们是真的有心,自然会看到门口贴的告示,会对告示里的说明提出疑问,而不是张嘴闭嘴的推广,扬名,甚至在她不配合的时候翻出她的私事要挟。   有跟这些人拌嘴的功夫,她不如多做几个产检来的实在。   “你们这些特权阶层,从来不考虑民生疾苦,端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从来不肯真正的为百姓做一点儿事,剖腹产术明明可以造福于民,你却敝帚自珍,当成给自己添光加彩的工具,许静昭,同为女人,但我以你为耻!”   女记者见薛琰要走,跟在她身后大声道。   薛琰转头冲女记者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们刚才跟我说,接受了你们的采访,我就可以成为整个平南都知道的名医,我不为所动,你翻脸就怪我把医术当成给自己添光加彩的工具,这脑回路,你不应该当记者,而是去写小说,可以造福于民的东西很多,但使用不当,同样也会为祸人间,”   薛琰上前一步,冲女记者微微一笑,“谢谢你以我为耻,如果被你引为同侪,那才是我的耻辱呢!”   ……   “静昭,外头那两个人听说是郑原来的记者,”薛琰一进福音堂医院,玛丽修女就迎了过来,“库斯非神父已经见过他们了,”   玛丽修女耸耸肩,“神父说他们不是真正的记者,还是离的越远越好。”   “嗯,我知道了,我已经拒绝了他们的采访,神父说的没错,他们确实不是真正的记者。”   两人正说话呢,转头就看见那个女记者居然跟进来了,她走到薛琰身边,拿出自己的记者证,“许小姐,这是我的记者证,我想跟你谈谈。”   薛琰看了一眼那个硬皮小本本,连打开都懒得,“不必了,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谈的,”   这两个记者看来是事先对自己做过一些调查了,可这样他们还能说出自己“端着架子高高在上”的话,这样的记者跟他们谈什么,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我还有病人要看,这位小姐请便吧。”   “我不舒服,要找你看病,”   薛琰一笑,“跟着修女排号去,在我这儿众生平等,先来后到。”   女记者也不废话,直接跟着玛丽修女去排号了,反正看也没见福音堂医院有几个病人,薛琰叫她排队,不过是有意为难她罢了。   可是她愣是足足在诊室门外等了四十分钟,才轮到自己,“你是故意的,如果这个时候我因为急病出了什么意外,你能负得了责任吗?你名为医生,其实对病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   “姓名,年龄,”   薛琰头也不抬,“我听你的声音中气十足,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你也不能叫病人等这么久,圣约翰医院……”   薛琰放下手中的钢笔,“第一,这里是福音堂医院,你来这儿看病,就要守这儿的规矩,第二,就算是圣约翰医院,该排的队你也得排,该等你也得老实等着,”真以为自己没进过大医院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真的没有抱持偏见,就应该看见我到了医院之后,是先去查房之后才给门诊病人看病的,别人都不抱怨,为什么独独你不能等呢?这位小姐,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摆着记者的优越感的人应该是你吧?”   她不等女记者再说话,“如果你真的要看病,就报上姓名年龄,然后自述症状,如果不是,就赶紧出去,让你后头的真正看病的患者进来,不要在这儿浪费医疗资源!”   “我叫言见月,是平南时报的记者,你叫我言记者就好了,”言见月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这篇文章许小姐应该看过吧?我写的。”   薛琰一眼扫见报纸上大幅的马维铮照片,原来把马维铮跟顾北卿称为帝国双星,声称他们可以拯救华夏的记者就是这位啊,她当时看的时候就奇怪呢,这满幅的阿谀赞美哪像个新闻稿啊,原来写的人是位迷妹啊!   “这里是福音堂医院,如果你看病的话,请叫我薛大夫,如果不是看病,”薛琰一指门口,“请你出去,下一位!”   “我就是想问一问你,你是马司令的女友,他在前线浴血杀敌为国征战,你难道不应该身体力行做一些为国为民之事?”言见月可没那么好打发,她直接走到门口把门给关上了。   看着眼前这位义正辞严指责自己的言记者,薛琰有些手痒,她是不打女人,这要是那个男记者来跟她BB就好了,直接可以拎着扔出去,“我跟马司令只是普通的朋友,不是他的什么‘女友’,作为记者,请不要传播不实消息,还有,我在福音堂医院为贫困百姓看病,没想到在言记者眼里居然算不得‘为民’,言记者对事情的评判真叫人骇然,你眼中的‘民’指的是哪些人呢?”   薛琰摇摇头,站起来拉开诊室的门,“下一位进来!”   ……   娄可怡跟方丽珠进院子的时候正看见气咻咻离开的言见月,这人一看就不是来看病的啊,“玛丽,她是来做什么的?”   “你们不用问玛丽了,她也被搞的头疼,”薛琰已经看完了今天的病号了,正在打水洗手,“平南时报的记者,来采访我的,结果没能叫她满意,就生气喽!”   “平南时报的记者?你得罪了她不怕她回去乱写你啊?”娄可怡吓了一跳,文人的笔杆子也是能杀人的啊,“静昭,你没事干嘛得罪她啊!”   方丽珠完全是薛琰的迷妹,“静昭怎么会无缘无故得罪人?肯定是这人做了得罪静昭的事了,对了,我听说今天有人在学校外头打听你呢,是不是她?”   薛琰点点头,把两个记者要采访她,并且推广剖腹产术的事情跟娄可怡她们说了,“我做手术的时候丽珠你在,你说,这样的手术是目前可以推广的吗?”   虽然事前已经接受培训了,但真的亲眼所见的时候,方丽珠才能感受到其中的不易,一层层的剥离,细小的细管,“不成,真的不成,这可不是谁都能试的。”   薛琰耸耸肩,“所以啊,我才不愿意接受他们的采访,我当然希望剖腹产术可以推广开,为产妇提供更多的保障,但咱们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受过正规训练的大夫,更没有那么多可以提供给大家的麻药,也没有后期预防感染的消炎药,你说如何推广?”   “你用的药真的是万金难求的?”方丽珠亲眼见过整个过程,甚至后面几天的点滴都是她给三妞扎的针,“如果咱们能有药就好了,你接着培养学员……”   “是啊,有药就好了,”光靠自己空间里的药,就算是她没日没夜的从里外往拿,也架不住偌大个华夏的用量啊,尤其以后的战场上,薛琰心里一动,“如果咱们可以生产这些药就好了,就不必千里迢迢的从国外去寻!”   “可咱们不会啊?静昭,你会不会?”方丽珠握住薛琰的胳膊,“你一定会!”   薛琰无奈的看着方丽珠,在这小丫头眼里,自己如今可是个无所不能的存在,“我知道其中的道理,但大量生产,”   她摇摇头,“起码目前不行,我得找外援才成。”   娄可怡听了半天,发现这二位的话题已经歪到药上了,“诶,你们真是,静昭,你就不怕这些记者回去乱写你?”   “写就写呗?我又不少块肉?”这会儿又不是信息发达的百年后,网上随便发个什么,倾刻之间,举国皆知,一个小时都用不了,你可能就被人肉了,这会儿无图无真相的,平南时报骂骂她,她也照样带着两个小美人儿逛大街去。   “你心可真大!”薛琰不在乎,娄可怡还有什么可说的? 第76章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汴城女师第一批学生也临近毕业,为了能顺利毕业,不止是方丽珠跟娄可怡,就连薛琰,呆在女师的时间也长了起来,总不能在汴城上了两年学,最后连张毕业证都拿不到吧?   “唉,咱们要毕业了,你的妇产科学校也要结束了,还挺舍不得的,”考完最后一门,方丽珠在薛琰床上舒服的躺成个大字,“静昭,你会不会舍不得啊!”   汴城这个地方么?薛琰其实也只生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平时除了上课就是泡在福音堂医院里,除了娄可怡跟方丽珠两个朋友外,跟同学们关系都不怎么亲密,所以也谈不上留恋。   至于自己的妇产科学校,“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应该庆幸的是第一期学生已经顺利毕业了,”   恐怕这也是汴城妇产科学校的唯一一期学员了,“而且她们都顺利的通过了考试。”   这才是薛琰最欣慰的。   “你真是太厉害了,还叫人做了那么多听诊器跟手术刀送给她们,”方丽珠对薛琰佩服的五体投地,听说薛琰要送这些给接生婆们的时候,她还悄悄把自己攒的私房拿出来,贴补给薛琰,只是被薛琰给拒绝了。   “就是啊,还有那个血压计,你从哪儿弄那么多啊,”水银血压计对娄可怡她们来说太超前了,她也是听薛琰讲了好几次,才算多少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你居然送也送给她们,这得花多少钱啊?静昭,你家到底有多少钱啊?”   薛琰一摊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教会她们用这些东西了,她们手里却没有,那不等于是白教了?那些血压计是我以前跟李氏洋行定的,算是给她们的出师礼吧。”   手术刀可以打造,听诊器做起来也不困难,而水银血压计就没地儿做去了,好在她的空间是个聚宝盆,无限拿,薛琰就一人送了一台给她们,甚至连医用胶布,纱布这些,都每人送了一些。   其实她空间里更多的是满屋子的B超机,可想想前世因为性别鉴定连天日都见不了的女婴们,薛琰最终还是放弃了。   而库斯非神父看着薛琰送给福音堂医院的针管针头手术刀,手术包还有一个暗绿色的高压消毒锅,浅蓝色的眼睛闪过异样的光,半天他从脖子里把自己胸前的十字架摘下来戴到薛琰脖子里,“你就是主送来的天使。”   除了这个,薛琰的一切他都没办法解释,但他并不打算去穷追,这样的天使来到华夏,来到他们福音堂,这是神的旨意,做为神的仆人,他安静的听从神的旨意就好。   薛琰不知道库斯非神父的心理活动,不过对这位从来不问为什么,只默默支持她的神父,除了感谢,薛琰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谢谢你,神父,还有,对不起,我不能留在汴城了。”   “去吧,你应该有更大的舞台,你应该教出更多的学生,为更多人治病,而不是留在这个小地方,”库斯非神父笑着摇摇头,“主会保佑你的。”   ……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汴城了,翠枝已经照着薛琰的吩咐,她问过了一直住在城外的几个姑娘的意见,如果她们想留在汴城,那薛琰就把城外的院子留给她们,如果她们想跟着薛琰回洛平,薛琰也会带她们回去,到了洛平之后,她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出去找活干,或者干脆留在许家的庄子里做事。   结果这几个人全都愿意跟着薛琰回洛平,对于她们来说,汴城并不是故乡,而且这半年多的时候,她们跟翠枝已经处的熟了,与其几个女人留在汴城孤苦无依,还不如跟薛琰回洛平,都是找活来做,在洛平没人知道她们的过去,还有许家的照拂。   这下薛琰在汴城最后一点担心都不存在了,她叫钱伯跟翠枝把汴城的东西都收拾好,买了车票,一刻不多留的回了洛平。   ……   薛琰一下火车,就看见家里的管事领着人在车站等着了,看见薛琰过来,大家蜂拥而上,从钱伯他们手里接过行李,“哎呀我的大小姐呀,您可回来了,老太太跟太太都念叨多少回了。”   “奶奶跟我娘身体都还好吧?”薛琰深吸一口气,“还是回家好啊!”   “可不是么,汴城再好也比不得家里头,”何况汴城学堂的条件哪能跟家里比?   薛琰叫过钱伯,走有她就跟钱伯商量好了,一回洛平就把从汴城来的这几个姑娘安排到乡下庄子里去,许家她是不准备带她们回的,毕竟这几个人的品性薛琰并不十分的了解,而且家里还住着薛琬,被她们看到了也不太合适。   ……   “奶奶,我回来了,”   薛琰从黄包车上下来,立马就冲正院儿冲,她一眼看见站在二门处的郭太太,扑过去抱着她的腰,“娘您想我了吧?”   “你这个丫头,怎么越大越风风火火了?这么跑也不怕摔着了?”郭太太任薛琰搂着她的腰,“真是个孩子,快走吧,你奶奶从早上起来就开始念叨了,午饭都没吃多少,你再不回来,这晚上饭她也该咽不下了。”   薛琰人没到正院儿呢,薛琬已经扶着姜老太太出来了,“静昭,”   薛琬这么叫自己薛琰还有些不适应,她冲薛琬笑了笑,过去抱住姜老太太在她脸上“叭吧”就是一口,“奶奶,我可想您了!”   “哎哟,瞧我这个大孙女儿,”姜老太太抱住薛琰在怀里揉了几下,“瘦了,又瘦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好好吃饭呢?”   姜老太太拉着薛琰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忘吩咐郭太太,“去把安民请过来给静昭把个脉,看看用不用调理调理,去年这时候回来,车上太热,孩子到家就病倒了。”   姜老太太不说,薛琰都没注意到自己穿过来已经一年了,“是啊,您不提我都忘了,时间过的可真快啊,一年了!”   “还说时间过的快?奶奶成天查着黄历算你回来的日子呢,”姜老太太不满的瞪了薛琰一眼,“你这孩子啥都好,就是不恋家!”   “可不是么,人家说姑娘要像燕子一样,飞出去得知道飞回来,咱们这个,飞出去恨不得不回来,”郭太太对见不着女儿也颇有怨念,“这次回来可得好好陪陪你奶奶,我去请你舅舅过来。”   薛琰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又跳了几下,“不用请舅舅了,这几天不是下雨嘛,不算热,我挺好的。”   这会儿的火车慢的真跟牛拉的一走,从汴城到洛平,愣是走了近一步,回上车厢里闷,薛琰差点没被关疯了,她接过薛琬递过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大口,“好喝!谢谢你啊,”   “这孩子,自己姐妹还这么客气,”薛琬的来历薛琰只让钱伯告诉姜老太太了,郭太太是真的信了薛琬是许家远房的亲戚,这次是遇到了钱伯,特地投奔来的。   加上薛琬美丽温柔,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家教良好,没几天郭太太就喜欢上她了,时不时的叫她陪着说说话,姜老太太看了钱伯捎回来的信,既可怜薛琬的身世,对她在那种地方还不忘助人的品性又十分欣赏。   因此也不阻止郭太太跟薛琬亲近,她在旁边冷眼看了半月,发现这姑娘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人,而且头脑还挺清明,干脆就当自己多了个孙女,常常把薛琬叫到自己身边陪着她聊天打发时光。   薛琬知道姜老太太清楚她的身份,因此在姜老太太跟前对自己曾经的过往也不讳莫如深,姜老太太活了六十多年,见多识广,而薛琬有七八年的时间生活在这世上最冷酷肮脏的地方,更是阅尽世间百态,两人谈起世情来,倒颇能说到一处。   姜老太太看了薛琰一眼,“你琬表姐是你堂姑奶奶的孙女,当年你姑奶奶嫁的远,多年没有音信,要不是她遇到老钱说起来,咱们还连不上亲呢,如今薛家那边就剩下她了,我就做主把人留在咱们家了,她比你大着八岁呢,以后你管她叫姐姐就行了。”   哎哟我的奶奶,您真是个天才,薛琰笑弯了眼,上前拉着薛琬的手,“你好,琬姐!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了!”   “对,就是亲姐妹,”郭太太高兴的看着容貌清丽秀雅的薛琬,再看看自己漂亮娇憨的女儿,“你表姐可比你懂事的多,还读过许多书,以后你得多跟着她学学。”   她过去拉着薛琬的手,“我们静昭是个活泼的性子,平时爱说笑的很,要是有什么不妥当的,你只管拿出姐姐的样子来说她,没事的。”   薛琬脸一红,“静昭比我懂的多,以后我什么都听静昭的。”   “这孩子,你是姐姐,不用听她的,”郭太太怜惜的抚着薛琬的手,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才二十多岁就守了寡,当年自己也是这个年纪,可自己还有静昭,她却孑然一身,“不过我们静昭确实是个有主意的,你们以后互相照顾着也挺好。”   看来郭太太是真的喜欢薛琬了,薛琰握住薛琬的手,乖巧的点点头,“你放心吧,我跟琬姐一定会互相照顾的。”   姜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像薛琬这样的姑娘,能在那种地方还依然保持本性,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琬姐姐听说你在外头办了间义学,现在每天过去给孩子上课呢!她知道你娘在练枪,也开始跟着学了。”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薛琬积极的沿着薛琰的路走,都是姜老太太乐见的,只要她心性不坏,这样的人留在孙女身边也是一件好事,起码多条臂膀。   “那太好了!咱们义学又该升级考试了吧 ?唉,说起来学校是我提议的,其实我是那个出力最少的,以后真别再说义学是我办的,太没脸了,”   薛琬的学问教小孩子应该没问题,义学里多个漂亮温柔的女先生,孩子们肯定很高兴,尤其是学校还有女学生,这么个例子摆在眼前,会叫她们心向望之,努力成为薛琬那样的人。   “你还知道你只担了个虚名啊?明天准备些礼物去你舅家看看,也顺道好好谢谢你舅舅,没有他张罗着,咱们的义学哪能办起来啊,”姜老太太叮嘱道。   说的也是,薛琰点点头,“那我带琬姐一起去吧,我多了个姐姐,得叫舅舅见见才成。”   “这孩子又说傻话呢,你琬姐就在义学里当先生呢,你舅舅会没见过她?”姜老太太嗔了薛琰一眼,“不过你带她正式去一次也好,以后都是亲戚了。”   ……   薛琰在家里休息了几天,身体缓过来了,就叫几个新陪着她往乡下训练乡勇的庄子里看了一回,看到整齐划一完全可以追得上民兵的许家乡勇,薛琰十分满意,她还跟他们比了比枪法,说实在在,乡勇们用的□□她还真没摸过,顺道儿又跟着教官学了学。   “这些人啊,架式是有了,枪法也看得过去,就是少了些血性跟狠劲儿,”保安队用的教官还是马维铮派来的那两个老兵,他们对在许家的日子挺满意,教起来也尽心尽力,颇有些在许家养老的意思。   薛琰看着正跟六个小丫头比枪法的乡勇们,“您是说他们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这个薛琰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因为这个把他们送到战场上吧?   教官卷着烟叶子,“嗯,用这些人振振声势还可以,打架也行,但真到了拼命的时候,”他摇摇头,心里不怎么有底,“不过能不上战场也是好事,那可不是啥好地方,”他的半个脚掌,就在是那里炸飞的。   “嗯,你们可以把他们分成两队,搞些模拟啥的,”薛琰挠挠头,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当然,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们吃的是谁家的饭,将来要保护的人是谁?”   “大小姐放心吧,许家大宅我们哥俩儿去看过几回了,真要有什么事,我们这些人拉过去,只要对方不拿炮轰,怎么也能守上一天,”   教官皱眉着看薛琰,“我们闲着没事也时常看报纸,西北军一路打的挺顺手啊,”要知道带兵的可是他们的少帅,“我在茶楼里听人讲,以后湖广都得归了马家了。”   薛琰对战事的了解也是来自于报纸,倒是顾乐棠走后给她写过两封信,看信里的口气,这次南下国民政府应该是无往不利的,毕竟现今的政府不论是华夏还是国际都是承认其合法性的,这也等于是占了大义,何况除了几个刺头,国民政府卫主席对华夏的大小军阀还是很优渥的,基本换汤不换药,你承认我对华夏的统治,我承认并保留你的地方势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许家建立保安队,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薛琰一指在操场上跟几个小丫头过招儿的乡勇,“这些人下地可也都是棒劳力,现在不叫他们种地,还给细米白面吃,可不是把他们当少爷养的,你看看你的这几个人,连我的小丫头都打不过,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大小姐可不能这么论,”保安队这两个教官是请来的老兵,他们也每三天也到许家去教几个小丫头枪法,但除了这个,平素教导六个新的教练,却另有其人,而且主要教的还是小擒拿手,“您给新思她们请的可是少室山的师傅,那都是空手夺白刃的好手,跟我们带的保安队可不是一个路子,这么比不公平。”   何况有耳朵的都知道,这六个丫头是老太太专门选给薛琰的丫头,负责的就是家里位宝贝疙瘩的安全,保安队的大小伙子们谁傻啊,敢对这她们下死力?   薛琰点点头,表示赞同教官的说法,“是我偏颇了,其实这几个小姑娘也有同样的毛病,真遇到敌人,未必敢伸手。”   这是没办法的事,家生的哪里比得上野生的?   薛琰又跟两位教官聊了一会儿,把她带来的防暑降温的绿豆菊花冰糖茶叶这些福利给大家发了,才带着六个新往洛平回。   “觉得怎么样?”薛琰看着车里的六个小姑娘,笑眯眯的问。   新思是几个姑娘里书读的最好的,脑子转的也快些,“觉得他们也不比我们强。”   “对,我也这么觉得,”几个小姑娘完全没想到她们能打得过乡勇队的壮小伙,“比武艺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让我们了,但打靶可是一清二楚的,好几个枪法都不如我呢!”   新时一说,另几个也都咯咯叽叽的笑起来,“比武我觉得他们也没有让,他们那几下子根本不行,咱们可是跟着教练整套学的,是正宗少室山的武艺!”   “就是,还有枪法,他们用的枪也不如咱们,他们用的是汉阳造,咱们用的是盒子炮!”新民得意的摸摸腰里的驳壳枪,她们能被选到许家伺候真是太幸福了,许家是女人当家,许家的丫鬟都比家丁吃香!   “就是,我今天还试了试他们的汉阳造,其实也不难学,叫我练几天,一准儿比他们强!”新想是六个人里枪法最好的,她回忆着当时的手感,觉得自己练上几天可以做到。   薛琰看着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她们才十三四岁的年龄,如果搁百年后,正是上初中,追爱豆的年龄,可现在,她们却拿起了枪,“那你们知道一条汉阳造多少钱,一把盒子炮又多少钱吗?还有你每天练习用的子弹?”   小姑娘们都不吭声了,她们当然知道,就乡勇们手里的汉阳造,一条都能在人市儿上换两个像她们这样的丫头了,更别说她们用的盒子炮了,还有子弹,她们都跟着先生读书识字,基本的算数都学过了,只要稍稍用点脑子,就能算出来许家养她们一个,花的钱都比小康之前的小姐们用的多了。   “大小姐,”   新思不知道薛琰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后会好好报答老太太,咱们几个的命都是大小姐的,您叫我们……”   薛琰抚了抚新思的头,“不用,你们不用特别想着报答谁,更不必把你们的命给我,我要不起,”   对于薛琰来说,她能力有限,所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但多帮一个,就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们能写会算,会武艺还会用枪,等你们长大了,可以为自己做主的时候,我会还你们的身契,让你们成为自由的人,但我希望到了那一天,你们不只学会了这些,还知道如何成为一个于社会于国家有用的人。”   即使这些孩子们不能为她所用,只要她们将来不站在华夏跟民族的对立面去,薛琰就觉得她们所有的投入都是有价值的。   “啥叫于社会于国家有用的人啊?”新民张大嘴,半天看着新思,几个人里新思懂的最多了。   薛琰的话新思听懂了,但又不十分明白,她们是许家的丫头,为什么要对国家对社会有用?这女人又不能当官,而且她们还不是良民出身,怎么对国家有用?   “小姐,您一定是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那我们对您有用的话,不就等于对国家对社会有用了?”新思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最简单也最直接还跟姜老太太的要求完全不违背的办法。   另几个新恍然大悟,“对,就是这样的!小姐,我们以后听您的就好了。”   薛琰无语的看着几个一脸兴奋的小姑娘,感觉自己跟她们讲这些可能还有些早,点点头,“好吧,那你们回去之后,还得听我的话,好好在义学里读书,回来跟着教练习武,”有些事等她们再大些,会思考了,再说吧。 第77章   薛琰一到家,就发现气氛不太对,她把从庄子里带回来的野菜跟鱼虾递给六个新,让她们送到厨房去,然后看了一眼一脸为难的李妈妈,“怎么了?出事了?”   李妈妈摇摇头,“我不识字,就知道今天的报纸一来,太太跟琬小姐好像都很生气,然后老太太也生气了。”   “报纸?”薛琰想到言见月,“平南时报?”她家只有平南时报。   “奶奶,我回来了!”   知道是什么事,薛琰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还是老屋子凉快,”   她人没坐下呢,薛琬已经拿玻璃杯倒了一杯酸梅汤递了过来。   薛琬发现了,薛琰挺喜欢喝她做的酸梅汤的,但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嫌酸,更喜欢喝凉的绿豆水。   “谢谢,”薛琰冲薛琬甜甜一笑,“今天报纸写什么了了?写我了?”   薛琬知道薛琰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把桌上的报纸拿给薛琰,“你自己看吧,真是什么人都有啊,那个叫言见月的记者,看名字还是个女人呢!”   女人坑女人,有时候更加毫不留情,薛琰面无表情的看着平南时报上这篇恶意满满的文章,一笑,“你们不高兴就是因为这个啊?”   “静昭,她这么写你,”薛琬气的不行,她不像郭太太,完全没有出过门,这样的女人,如果她在郑原,会找上门去撕了她的嘴!   “奶奶您怎么看?”薛琰拍了拍薛琬的手。   姜老太太这段时间也跟着薛琬跟郭太太开始学认字了,郭太太把报纸拿来之后,她叫薛琬给自己读了一遍,然后又戴上眼镜看了一遍,“这上头说,你能把女人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而且母子平安?”   看看,对于满纸的什么富贵背景,高傲性格,攀权附贵甚至跟某少帅暧昧的关系来说,薛琰会剖腹产术,才是最吸引读者注意的点,也是言见月绕不过去的点。   “嗯,我在汴城跟库斯非神父一起做的,回来之前三妞都拆线了,”薛琰把脸凑到姜老太太求表扬,“奶奶,我厉害吧?一个五斤四两的胖小子,欢实着呢!”   姜老太太没好气的瞪了薛琰一眼,“厉害什么?那可是人命,两条,是你儿戏的事?!”   薛琬想帮薛琰说话,可又不能让人知道她在汴城呆过,“奶奶,其实郑原的西洋医院,也给人做开腹的手术的,静昭不是说了,还有一个神父嘛,她的医术就是跟神父学的。”   “是啊,这些无良记者,不敢得罪外国人,拿我说事,”薛琰把报纸扔到桌上,这上头还有一张自己从福音堂医院出来的照片,可能怕自己发现,离的很远,就这年月的技术,那小小的一团,谁能看出来是她?   “奶奶没事的,就理她们就行了,”这年头跟报纸又打不了官司,除了不当回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郭太太叹了口气,“可是他上头写了,洛平富贵人家的许大小姐,而且,还说你跟马……”   “随他们吧,说了我也不丢块肉,她也没敢明写,可见还是有所顾忌的,”薛琰拿起报纸,目光落在另一条新闻上,“马维铮还真不是盖的,又打了胜仗了?这还真是攻无不克啊,”   薛琰再次拿起报纸,马维铮率领西北军打败了桂系驻扎在夏口的纵队司令宗新,宗新的率部投诚,被国民政府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六军。   算算时间,这前后才几天啊,国民政府委任令都下来了?这宗新也是搞笑,摇身一变,成了国民革命军第六军司令了。   早干嘛去了?早早改旗易帜,还省的马维铮麻烦了呢!   虽然跟马维铮和平分手,但薛琰一直关注着他这次南下。   薛琰穿过来之后,也打听过,她历史书上还记得的出名人物,这里全有,由此推论,马维铮并不是她蝴蝶出来的人。   那他最终的命运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尤其这次讨逆,西北军还是主力,薛琰没办法不多想。   她看着报纸上的地图,这么一大片国土政府是怎么也不可能让马家纳入囊中的,所以才有了第六集团军,可西北军出人出力,真的乐意多个第六军?   这消息姜老太太也看过了,“叫我看,马家这仗估计是暂时打到头儿了。”   国民政府也不傻,可不会由着马家一路向南的,卫鹏虽然跟马国栋拜了把子,但这年头,别说拜把兄弟,亲兄弟在利益面前也会反目的。   薛琰抬头看着薛琬,“马维铮特别出名?”   她为什么一点儿关于这人的记忆都没有?华夏近现代史真是白学了。   薛琬无语的看着薛琰,去年跟马维铮出双入对的可是她,“嗯,西北军易主之后,大家都认识马少帅了。”   薛琰听懂薛琬话里的意思了,以前是因为马国栋只是西北军的师长,而马维铮只是个独立团团长,可是马国栋这个人她有印象,马维铮做为他的长子,却没什么声名?   薛琰再次看起报纸,看着上头的地图,不停问薛琬鄂北湘南各地的力量。   薛琬不知道为什么薛琰忽然变了脸色,只能尽量把自己知道的一一告诉薛琰,“静昭,怎么了?”   “琬姐,我问你,如果马大帅没倒,而马维铮却倒了,会是什么原因?”薛琰抬起头,看着薛琬问道。   薛琬讶然的看着薛琰,“这怎么可能?马少帅是大帅夫人所生,如今还是国民军的司令……”   这次南下,马维铮带走的可是西北军大半主力。   姜老太太也奇怪薛琰这么问,“马大帅跟夫人生了两儿两女,小儿子今年才十几岁呢,”抢班夺权还早着呢!   薛琰看着薛琬,“你觉得马大帅是个什么样的人?”姜老太太这边听到的消息毕竟有限,而薛琰曾经待的环境,人流复杂,反而能听到许多姜老太太听不到的。   薛琬回忆着她从暖香楼听来的内容,“马大帅这个人吧,”   她看了姜老太太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直管说,我跟你婶子都是内宅妇人,不像你们成天读书看报的人知道的多,”姜老太太不以为然的摆摆手,她也看出来薛琰神色凝重了,孙女儿要问,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我听人说,马大帅内里是个慈悲人,对兄弟极好,但马大帅幼年贫寒没有读过多少书,打仗多凭一腔热血,所以在西北军里深得将士之心,大家也愿意奉其为主。”   薛琰敲了敲桌子,“你的意思是马大帅因为不怕死,讲义气才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可真够犀利的,薛琬一哂,“如今华夏军阀遍布,不知兵的不胜枚举,东北的霍大帅,还是土匪起家的呢,马大帅还算会打仗的,”   她想了想,眉头微动,“倒是有人说,马大帅能有今天,除了身边有个姓何的参谋之外,就是因为有个好儿子,所以,”   薛琰站起身,“所以什么?”   “所以人家都说马大帅对家里的年迈老妻,才会那么敬重,”薛琬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就马大帅的年龄,马夫人顶多也就五十岁,哪里就称得上年迈了?”   不过就是时人的诋毁罢了。   薛琰虽然历史渣,但马国栋她是听说过的,虽然他只在历史书里出现过一两次,但他的名字也是选择填空的备选项,不过之后什么五虎将集团司令的,跟这位再没有关系了。   从卫鹏成为主席到他败退,再没有马国栋这位拜把兄弟的只言片语,是什么叫这位纵横西北,连卫鹏都不得不低头认兄的人,退出历史舞台的?   “静昭你去哪儿?”   薛琰转头去拿车钥匙,“我出去一趟。”   她要往西大营去一趟,跟留守的驻军打听一下马维铮的具体情况,最好可以联系上他,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提醒马维铮。   失去了最心爱最倚重的长子,任何一位老父亲恐怕都会没了争胜之心。   马维铮如果倒在了南下的路上呢?薛琰不敢再想。   “静昭,我陪你去吧?”薛琬紧跟在薛琰后头,怎么说也是一个姑娘家,只身出门还是不太合适。   “对,叫你琬姐姐陪着你吧,”女儿太小,身边得有人陪着,自己出门少什么也不懂,薛琬不论年纪还是见识,都正合适。   薛琰看了郭太太一眼,“好,叫琬姐陪我去吧,你们别担心,我叫新思新想一块儿去。”   ……   “你要见我们团长?”西大营如今只留下了一个团,守门的士兵看着从汽车上下来的几个漂亮姑娘,“你们是谁?”   薛琰深吸一口气,“我是许家大小姐许静昭,麻烦你跟你们团长说一声,我有事必须联络到马维铮。”   ……   “静昭,你,你还忘不了他?”薛琬握住薛琰的手,“还是出了什么事?”   薛琰不安的摇摇头,“琬姐,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会出事,但会出什么事,什么时候出,我却一无所知,你信吗?”   薛琬一路都在想薛琰的反常举动,“你是肯定马少帅会出事?”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如果他出了事,西北军只怕……”   “就算是不乱,南下的脚步也会就此停下,”薛琰一笑,这场近两年的战争历史书上有,可是她却除了必须记的知识点之外,一点儿多余的都没有关注过。   “你说他会不会锋芒太盛,碍了人的眼?”   请原谅她权谋文看的太多,薛琰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原因了,“或者他得了重病?伤了?”   薛琬想不通为什么薛琰会笃定马维铮没有好下场?   她只能把这归结为情人之间太过担心,“放心吧,少帅智勇双全,又身居高位,不会出事的。”   留守洛平的团长姓陶,他在洛平也有几年了,关于许家小姐跟他们少帅的桃色新闻也多少有些听闻,何况今天他的桌上还摆着平南时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陶团长看着报纸上模糊的根本看不见样子的照片,大步走出去,他十分想看看叫张副官特意嘱咐关照的小姐,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陶团长远远看见大营门外站着的两位丽人时,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他理了理军容,放缓了脚步,昂首挺胸的向薛琰她们走去。   “你好,”见陶团长给她们敬礼,薛琰弯弯腰回了一礼,“我是许静昭,这是我的表姐薛琬。”   “啊,你好,你们好,”陶团长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美人,他活了四十多年,头一回见这么漂亮的姑娘,还是两个!“许小姐,有事?”   薛琰点点头,“我想请您帮个忙,不知道您有没有方法联系上马司令?我想跟他通个电话。”   陶团长可是才在报纸上看到,这位许小姐在汴城上学呢,这是才从汴城回来?就急着给他们司令打电话?   陶团长想到报纸上写的那些内容,“咳,许小姐,这前方战机瞬息万变,我也不好联络司令啊,”   他算那牌名上的人啊,“如果许小姐是因为平南时报的事,这个简单,我给郑原的老兄弟打个电话,请他出面干预一下,不就是个小记者嘛,大小姐您不高兴了,咱叫她滚蛋!”   平南如今是马家的天下,敢得罪他们的少帅夫人,这不是老寿星上吊么?   薛琰摇摇头,“平南时报的事不过是件小事,我要找马司令是真的有急事,这样吧,”   她把家里的电话递给陶团长,“还请您帮帮忙,找不到张副官,找警卫营的韩靖也行,给马司令捎句话,让他往这个号码上打个电话,我会随时等着!”   不是因为平南的事,陶团长看着手里的字条,有些犹豫。   “还请陶团长帮帮静昭,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如无非常之事,我们也不会这个点儿还跑到城外来了,”薛琬上前一步,冲陶团长鞠了一躬,“您只用把信儿捎到,回不回电是马司令的事,但真的耽误了正事,将来马司令知道我们曾经来求过您……”   陶团长深吸口气,“那好吧,我这就回去给军部打电话,你们回去等着吧,只是什么时候司令会回电,我真的不敢保证,而且这样的事,只此一回,”   用军用线路谈情说爱,司令可以做,但不能由他来开例啊,他姓陶的可是靠真枪实弹熬到今天的,不是靠给上峰拉皮条送女人!   ……   许家的电话还是过年的时候薛琰张罗着安装的,为的就是有什么紧急事的时候,她在汴城也可以跟家里联系,但这看着的线路差不说,还没有直接拨号,得有接线员来转,薛琰也就到了汴城给姜老太太打过一个电话报平安,平时宁愿写信。   从西大营回来,薛琰就焊在姜老太太的正院儿了,生怕马维铮来电话的时候她不在,又怕马维铮没时间等自己,干脆就跟姜老太太商量了,晚上她就睡在姜老太太的外间儿,这样就算是半夜,她也不会错过马维铮的电话。   看着孙女儿的样子,姜老太太直叹气,这丫头嘴上说着断了断了,可这行动是骗不了人的,这孩子心里还是牵挂着那臭小子呢!   马维铮会出事只是薛琰的猜测,就算是知道姜老太太她们都想岔了,薛琰也没办法解释,只能安静在呆在她们担忧的目光中,捧了本书守在电话边,暗暗祈祷马维铮能早些给她来电话。   马维铮的电话是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打过来的,薛琰看着铃铃作响的电话机,愣了一下才接了起来,“喂,”   “是我,”电话那头声音低沉黯哑,“我听说你有急事找我。”   薛琰眉头微皱,“你病了?”   “没有,就是太累了,”马维铮叹了口气,强忍着不让自己咳出声,“你有事?”   “你在咳嗽?是病了还是受了伤?”薛琰抓紧电话,“马维铮,千万别骗我!”   马维铮叹息一声,“静昭,你真是,是,我受了点儿伤,加上这几天有些累,恢复的并不算好,不过没事,你不用担心,这点儿伤根本不算什么……”   “你现在在哪里?还打仗吗?伤到哪儿了?”薛琰顿时提高了声音,如果这会儿马维铮在她眼前,估计她一脚都踢出去了。   “静昭,”   就算是看到秋雅颂,薛琰也没有这么失态过,马维铮喉间一哽,忍不住又咳了一声,他怕薛琰担心,连忙把头转到一边,半天才又道,“你不是有急事么?快说吧,我得休息了。”   “这就是我的急事,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想打电话告诉你,叫你小心小心再小心,”薛琰抚额,“现在请你告诉我,你伤了哪里!?”   马维铮强笑一声,“不过是被弹片划了一下,呃,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呢,王平他们跟你学了一阵儿,也会插管儿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就在夏口跟宗新他们交接,交接完了,我会先回义阳养伤……”   “呵,插管儿,那是被弹片伤了肺了?马维铮!”   薛琰抹了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下面颊的泪水,“100米距离以上被子弹直接命中,头部是90%的死亡率,四肢是20%死亡率,左胸(心脏附近)死亡率100%,右胸死亡率70%,腹部死亡率70%,”   这里是真正的乱世,马维铮不是在演神剧,挨一枪起来照样勇冠三军,“你现在跟我说你没事?还插管儿?马维铮,严重血气胸是胸部伤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真的,”   “你现在,立刻,马上,叫人把你往义阳送,我立马过去!安排你西大营的人送我过去!”薛琰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即便是弹片,也会带碎衣服布料或者脏东西到肺里去,感染的机率太大了,或者现在,他已经感染了!   “回答我!”   “静昭,”马维铮俯在桌上,他觉得自己如果不说‘是’的话,电话那头会有一颗子弹射过来,“好,你收拾一下,明天我叫陶团长派人护送你到义阳,但我,”   他确实想见她,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伤,“你在义阳等我几天,我得把姓宗的,”   “你想压下姓宗的,前提是你能死在他后头!马维铮,如果我到了义阳没见到你躺在医院里,我会直接叫陶团长把我送到夏口去的,好了,你休息吧,我挂了。”   薛琰根本不给马维铮辩解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奶奶,”   “行了,我知道了,叫你娘给你收拾东西,”姜老太太叹了口气,虽然不赞成孙女跟姓马的搅在一起,可谁叫孙女愿意呢?而且就像白天他们说的那样,马家离不得马维铮,“去吧,这也好,治好了他,咱们还得个救命之恩呢!”   “嗯,叫人去乡下送个信儿吧,这次去义阳,我从保安队里挑几个带上,新思新民也跟我走,”一来自己带上人,可以叫姜老太太她们放心,二来也叫他们近距离感受一下战场的氛围。   派出去送信儿的人才出门儿,郭太太跟薛琬已经收到消息了,“静昭,不行,你不能去!”   她只剩下这个女儿了,那边还打仗呢,“要是马家叫咱抵命娘去,你不能过去!”   “娘,其实从马维铮走后,我的心就没有彻底放下来过,我不希望他有事,他有事不止是对许家,对马家,甚至对整个大局都会有影响的,”   毕竟从李先生的事来看,马维铮还是亲G的,也更愿意向西方学习,发展军力,这样的人活着,于华夏应该利大于弊,“而且现在他伤了,我也知道了,我在家里再不会呆得住了。”   薛琬眼眶一热,上前扶住郭太太,“婶子,静昭心走到这儿了,您不让她去只会叫她更难过,这样吧,我陪她过去吧。”   “我已经安排好要带的人了,而且家里也得有人照顾才行,”薛琰摇摇头,带着薛琬真不如带那几个小姑娘,出了事起码逃的比薛琬快,“我一走我娘跟奶奶肯定又会提心吊胆的,你帮你在家里宽慰宽慰她们。”   薛琬看着白发苍苍的姜老太太跟已经泣不成声的郭太太,郑重的点点头,“那好,只是静昭,你跟我说过,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她轻轻握了薛琰的手,“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放心吧,”再会逃的人也比不过她,薛琰用力的握握薛琬的手,“我一定会平安回来,咱们不说好了,还要去京都上学呢?” 第78章   陶团看是亲自带着车来的,等他看到薛琰身边的人时,讶然的咧咧嘴,“那个,司令下令我派一个排护送您前往义阳,这些人,啊,丫头就带上吧,”   千金小姐出门得有人伺候,但那几个挎着□□的庄丁就算了,带去简直就是累赘。   薛琰摇摇头,“我自己再带一辆车,你派个会开车的过来,我们路上轮着开,我来的乡勇,叫他们跟你的人一起坐在后头的车上,”   她看着一脸严肃的陶团长,一笑,“没事,平南可是你们西北军的地盘,谁敢拦?”   这会儿陶团长已经完全领教了许家小姐的重要性了,“好吧,我听您的,对了,张副官叫我跟小姐说一声,”   他有些听不懂张副官的话,只能原话捎给薛琰了,“说他谢谢您,还说以后您就是他的大恩人!”   看来马维铮的情况并不像他说的那么乐观,薛琰脸一沉,送到家门口抱了抱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奶奶,娘,最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你们放心!”   从洛平到义阳薛琰她们风雨无阻直跑了两天多,才堪堪赶到义阳城外。   张副官已经在外头足等了一天了,看到薛琰的车队,什么都顾不得直接冲了过来,“大小姐,大小姐!”   薛琰一个急刹车,“怎么了?是不是马维铮出事了?”   看到薛琰,张副官简直就是看到了救星,他咽了口唾沫,让干涩的喉咙可以发出声音,“小姐,我们司令,现在高烧,人已经昏过去一天了。”   看来是真的感染了,薛琰从车上下来,“你来开,带我过去!”   路上张副官大概把马维铮的情况眼薛琰说了,马维铮是被战场上的流弹击中的,说是击中在这些军人看来有此夸张,其实就是被弹片击中了。   大家都没当回事,王平过来给做了清创,把弹片取出来,可没想到情况却越来越严重了,先是咳痰,后来就出现了呼吸困难,人也开始发烧了。   “您别怨司令,”张副官偷眼看了看面若冰霜的薛琰,心里有些怯,“咱们刚打下夏口,宗新心里并不服气,一边改旗易帜,一边给卫主席通了电报,弄了个第六军司令,”   说到这儿张副官愤然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咱们兄弟浴血打下的江山,凭什么叫人摘了果子?”   在西北军的眼里,夏口一役是他们跨过长江的决战局,拿下了夏口,西北军就不仅仅是西北军了,他们甚至有了跟国民政府叫板的资本,凭什么让宗新投了卫鹏?那么大块肥肉,想从西北狼嘴里抢?   薛琰白了张副官一眼,“有命抢也得有命享,马维铮如今的情况,大帅知道么?”   张副官顿时卡了壳,“那个,司令说他是小毛病,没事的,不许我……”   “那现在呢?你还觉得他没事?”薛琰横了张副官一眼,“马维铮身边除了你,还有什么人?他现在病了,西北军总得有人撑着大局吧?”   “何参谋长在呢,”张副官被薛琰问的一头汗,情不自禁的加速往马维铮在义阳的官邸,“那个,司令不许把他受伤的事告诉别人,所以,对外说的是,”   张副官汗更多了,“刚巧您过来了,所以,”   他又不安的看了薛琰一眼,“我们对外头放的消息,是您过来了,司令来义阳陪您……”   好吧,她这个救命稻草成了妖妃了,“心眼儿真不少!”   张副官连忙解释,“这是何参谋长的主意,我们司令烧着呢,什么也不知道,”   要不是在车上,他都想给这姑奶奶跪下了,自家司令怎么看上这么一位不好惹的,看着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比个汉子心都硬,不过想想自己看到薛琰的时候,她是自己开车一马当先跑在前头的,张副官也是服气,“您就担待些,其实就算我们司令没有伤,听说您要来,也会过来接您的。”   “如果他没伤,我就不会来,”道理得可得说明白了,薛琰白了张副官一眼,“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们是不想让宗新知道马维铮重伤。”   马维铮重伤,西北军势必群龙无首,这时候正在扬威立万儿占地头儿呢,薛琰望着夏口方向,只看见重重山峦,但那山后,即使枪声已歇,也依然是危机四伏。   “你放心吧,我既然来了,不会再让他陷入困境,”   ……   因为怕消息泄露,除了西北军的几个随军的军医跟过来了,何华年甚至连义阳的大夫都没用,   王平如今是马维铮的主治大夫,这会儿正扒着楼梯往下看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出去把薛琰给接回来。   可当他看见从车上下来的薛琰,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冲下去,而是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来了,可来了!”   薛琰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大男人,“人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王平抹了把眼泪,“活着活着,”   “找个房间我洗一下,再换件衣服,”   “许小姐?您不先看看司令?”   “我连着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一身的细菌,”薛琰看着王平,“我以前是怎么教你们的?”   王平被薛琰问的脸一红,这里是战场,人急起来哪能想到,“我,我错了。”   张副官恨不得薛琰立马去看看马维铮,但她说什么细菌,“许小姐,您请这里,”   ……   薛琰剪开马维铮胸前缚着的绷带,皱了皱眉头,看似伤口已经结痂了,但周围红肿,马维铮还高烧不退,甚至都有隐隐的臭味,“确定弹片取出来了?全部?”   在薛琰跟前王平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嗯,确定,我亲自动的手,但因为不好找,我切的刀口比较长,找的也深,”   薛琰点点头,给马维铮麻醉,等药效发作,从王平捧着的器械盘里拿起手术刀,直接将已经缝合的伤口再次切开,用拉钩把两侧肌肉分开……   里头已经溃烂了,王平几乎站不住,“薛先生……”   “没事的,这不怪你,”薛琰熟练的把周围的细小血管结扎……   “把里头的脓跟血水给引流出来,还这些坏死组织,得都清理了,”薛琰手上不停,“专心看着!”   ……   “这是37度的生理盐水,要彻底清洗肺部跟胸膜,”   她看着马维铮的皮试反应,松了口气,幸亏他不是过敏体质,不然这回又是一场硬仗,薛琰把稀释好的青霉素用针管喷在整个创面上,一切弄好,“看我怎么缝合,胸膜要螺旋式缝合,”   薛琰把打开的青霉素粉撒在缝上的伤口上,再串连缝合肌肉,“用十六号针头抽出胸腔气体,”   王平汗都下来了,这些他完全都是头一次见,饶是多年的军医,他也被薛琰这一套操作搞的目眩神迷。   ……   薛琰再次用生理盐水清洗创面,撒上存仁堂的止血粉,才拿出干净的绷带给马维铮包扎。   等给马维铮输上庆大霉素,薛琰才长吁一口气,走到窗边打开紧闭的窗户,“等他醒了,换个房间吧。”   ……   见薛琰从屋里出来,张副官连忙迎了过去,“许小姐,这是何参谋长,”   何华年在外头已经大概听张副官说了薛琰的事,这位许小姐他没见过,但却早有耳闻,一个逼得马维铮跟秋次长之女退婚,并且甩头走人叫马维铮至念念不忘的女人。   不过这会儿,他挺庆幸当初薛琰跟马维铮“分手”的时候,马维铮没有直接把人抢了,不然他这条命恐怕是没有救了,“何华年,许小姐,不知道维铮怎么样了?”   “就看这烧退不退了,”伤口感染成那样,薛琰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熬不过,估计得把一侧的肺给切了,”   她挥挥手,“你们还是烧香求佛保佑他扛过去吧,” 不然肺切除?在这里?   薛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何参谋长还是跟马大帅说一声吧,他能理事怎么着也得一个月,之后十天,是最关键的时候。”   何华年点点头,“我这就给大帅打电话,维铮这里就交给许小姐了,”   他郑重的向薛琰敬了个军礼,“许小姐,西北军不能没有少帅。”   “我会竭尽全力的,”薛琰点点头,“咱们都不希望他出事。”   ……   因为不放心马维铮,薛琰干脆在马维铮的房间的沙发上将就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马维铮才醒了过来。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薛琰正拿温毛巾给马维铮擦脸,见他一脸怔忡的望着自己,一笑,“怎么?吓着了?”   “静昭……”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会儿马维铮估计连喉咙都是肿着的,薛琰点点头,“是我,你别说话了,”   薛琰把马维铮的情况大概跟他说了一遍,“我知道夏口那边形势严峻,但这会儿你除了老实配合治疗什么也做不了,所以就算是宗新带人打过来,你也只能老实的躺着,明白么?”   马维铮努力的扯扯干涩的嘴唇,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他抬抬手臂,想去握薛琰的手,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心里不免有些着急,“我,”   薛琰从桌上拿起蘸了水的棉签,在马维铮唇上润了润,“什么也别说,再过几天,你想说什么都行,现在养伤睡觉才是你最首要的工作,”   她举起床边的报纸,“这上头连载的小说还挺有意思的,鸳鸯蝴蝶派,我念给你听?”   马维铮立马闭上眼,表示自己要睡了,他才不要听那些情情爱爱悲悲切切的事。   ……   薛琰留在马维铮的官邸照顾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干脆开始叫新思新民一些简单的护理,至于她带来的几个乡勇,则直接扔给了张副官,当他把他们送到兵营里跟大家一块操练去。   马维铮的体温直到第三天才退了下来,不只是薛琰,军医处的几名军医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尤其是王平,这两天简直以薛琰五体投地,每天去看过伤兵之后,他都会到薛琰这里来,把他一天看病的过程跟薛琰详细说了,再由薛琰指出其中的不足跟改进的方法。   马维铮每次醒来,都会听到卧室外的客厅里喁喁私语声,这让他十分郁闷,甚至有些怀念他昏迷的那两天,苏醒哪怕再短暂,他一睁眼,就能看见薛琰的脸。   “你去把你们小姐叫进来,”   薛琰听新思说马维铮叫她,冲王平摆摆手,“今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我知道伤员很多,但你也不是铁打的,只有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更好的救助他们。”   ……   “王平又来了?”马维铮不悦的皱着眉头,这次要不是他没给自己治好,还差点叫自己把命搭进去,“这人水平不行,以后不能再用他了。”   薛琰瞪了马维铮一眼,“王平的技术水平在你们军医处也是数得着的了,更难得的是他一片热忱,他不行,谁还行?”   如果他水平真不行,也不会由他来给马维铮做主治大夫了。   “我不就差点死了么?”马维铮也知道自己不怎么讲理,小声嘟哝道,“而且这次打夏口,根本没花什么功夫,宗新那人拍马屁玩心眼儿一等一的,带兵打仗,”   他不屑的笑笑,“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什么第六军,姓卫的想夺兵权是想疯了。”   “我也听王军医说了,伤兵确实不算多,但这地方不像陕甘,你们西北军一路打过来,水土不服倒下去的就不少,加上天气又热,小伤也会变成大伤的,”   薛琰见马维铮想坐起来,起过来把他扶起来,又叫新思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要不是张副官说不能叫人知道我是个大夫,我都想跟王军医去伤兵营看看了。”   那些伤兵,是他亲自从陕甘带到义阳的兄弟兵,马维铮握住薛琰的手,“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要不你跟王平去吧,要是怕人认出来,换身衣裳,嗯,戴上你那个大口罩。”   薛琰静静的看着马维铮,她真的没想到马维铮会说出这样的话,怕死是人的本性本能,越是位高权重之人,就越惜命,不然也不会有如皇帝求不老仙丹的传说了,换作别人,怕是会牢牢把她抓在身边的。   “你看什么?我脸色很不好?”   马维铮回望薛琰,他已经听说了,薛琰千里奔驰冲到义阳,才从死神手里把他给拽了回来,这几天又不眠不休的陪着自己,现在自己好转了,却想着让她去伤兵营,   “是我太自私了,你照顾我已经很累了,我还想着叫你去替我打差,”马维铮轻咳一声,“我光想着我的兵了,却没考虑你的身体能不能顶的住。”   薛琰身子微探,在马维铮唇上亲了一下,“没有,你一点儿也不自私,你很好。”   “静昭,”马维铮是真的被吓着了,“你,你怎么?”   马维铮从接到薛琰要来的电话,心里就没有平静过,除了担心她路上的安全,就剩下满满的喜悦。   她担心他的安危,肯定是因为心里还有他。   可从他醒来到现在,薛琰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照顾他是极为细心,但多余的带些温度的话一句没有。   甚至在他有所好转之后,就把护理的工作移交给了他的勤务兵跟她带的两个丫头,除了必要的检查,她连留在他身边聊天的时候都不多。   可现在,她居然……   薛琰尴尬的直起身,“哈,我就是,”   马维铮生的剑眉深目,眼痕深刻,冷冷的盯着你的时候,会叫人情不自禁的因为太过强大的气场而心生惧意。   但现在因为病了太久,脸色十分苍白,但也因为这个,他身上强大的气场削弱了许多,这会儿傻傻的看着她的样子,把薛琰给萌到了,“怎么了?看你长的好,调戏一下不行?”   薛琰说完,横了马维铮一眼,转身要走,可是白大褂却被人扯住了,“我有些喘不过气,”   薛琰转过身就要戴听诊器,却被马维铮直接抱到怀里,“这样就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爱自己?   薛琰伸手抚了抚马维铮的头发,“你知道什么?快起开,脏死了,你多少天没洗头了?”   “新思,”她转头冲已经羞的头都不敢抬的新思道,“去跟外头人说,烧水,给司令洗头!”   马维铮委屈的重新躺好,“我们跟宗新打了两天,然后我就受了伤,哪有功夫搞个人卫生,而且弟兄们在前头浴血拼杀,我在后头干干净净的每天洗个澡,不像话……”   “我看你是真的好了,话这么多,”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扶着他在床上横躺了,把头悬在床边,“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以前救人的时候,也顾不上这些的。”   没想到被薛琰嫌弃一回,却能让她给自己洗头,马维铮觉得自己赚到了,他伸手握住薛琰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静昭,我知道之前的事是我错了,就算是你原谅我,可是发生过的,依然是已经发生了,这次如果没有你,我估计已经不在了,”   感觉到薛琰要抽手,马维铮用了些力气,“就当之前的我已经死在夏口了,今天的我是全新的,你亲手救回来的,以后我不只是马维铮,还是许静昭的马维铮,永远……”   薛琰怕马维铮的头悬的太久了,脑部充血,便伸手托住他的头,其实她吻马维铮并不是因为原谅,而是被他刚才的话打动了,以前她喜欢马维铮,先爱的是他的身材跟脸,之后爱他的知情识趣,这些想抛弃太容易了。   而现在,他打动她,是因为他真的没有轻视过任何一条生命,并没因为自己的地位军衔而觉得高人一低,视他人的性命为草芥,“那好,我接受,以后你就是我的,我薛琰的。”   薛琰俯身在马维铮额头上吻了一下,“给你盖个章,再不许反悔的。”   马维铮喉间一哽,反手托住薛琰的后颈,不让她离开,“那儿盖的是薛琰的章,许静昭的章要盖在这儿,”说完探身吻住薛琰……   “那个,”新思在外头敲了敲房门,“大小姐,水烧好了,要提进来吗?”   屋里的两个人听到敲门声才恋恋不舍的分开,“我先帮你洗头,”   “其实我更想洗个澡,”马维铮又在薛琰唇上啄了一下,“我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薛琰给了马维铮一个白眼,“该好的时候自然就会好了,你以为你急得来?”   ……   自从跟马维铮说好了,薛琰每天下行吃过午饭把马维铮下午要输的药准备好,就跟着王平往义阳的伤兵营去,带着军医处的人给伤员们治伤。   “薛大夫,”时间差不多了,薛琰正准备离开,就见何参谋长走了过来,   “你好,有事吗?”马维铮醒过来之后,何华年就离开义阳直接去夏口了,没想到他居然回来了?   何华年已经去看过马维铮了,“我已经见过司令了,走之前想亲自过去跟您说声谢谢,”   如果马维铮倒下去,马大帅再承受不了丧子之痛,西北军只怕会迅速的分崩离析,何华年都不敢想那是个什么景象,他再次给薛琰敬了个礼。   他是马国栋的智囊,也是异姓兄弟,马维铮就如他的子侄一般,刚才他也听马维铮说了,等将来战事了了,就会请马国栋亲自去许家提亲,这个何华年是乐见的,不说这些年许家对马家的支持,就凭这份救命之恩,娶了人家也是应该的。   “我还有一件事,”何华年看了一眼伤兵营,“宗新要来义阳了,维铮的伤不能让他看出来,还请大小姐想想办法。”   薛琰点点头,“我能问下宗新过来有什么事吗?” 第79章   薛琰早晚是西北军的女主人,何华年也不瞒她,便将他在夏口控制着宗新所有的粮库跟军火库,还有关押所有俘虏的事说了,“这些都是第六军的命脉,没有这些人跟钱,第六军就只是个番号。”   “你们是打算让他只是个番号了?”薛琰一笑,这么大的地盘,还是鱼米乡,傻子才舍得让出去。   何华年点点头,“维铮受伤宗新也是知道的,但并不知道有多严重,我怕万一他知道了,再狗急跳墙,毕竟鄂北在宗新手里也有年头儿了,地头蛇啊!”   “我明白了,你们对外说的只是我来了,所以马维铮才特意跑过来陪我的,”   薛琰了然的点点头,“放心吧,马维铮身体素质还不错,明天我想想办法,让他跟我在义阳街上转一转,老实说,我来义阳七八天了,每天两点一线,义阳城是什么样子的,真没有见过呢!”   ……   晚上薛琰一回去,给马维铮检查完伤口,就扶着他例行下床活动,“今天觉得怎么样?”   马维铮半倚在薛琰身上,一脸郁闷,“不太好,我觉得我这病是好不了了。”   “为什么?你信不过我?”薛琰放开马维铮的手,让他自己走,自己在旁边观察,恢复的不错啊!   “不是,你回来陪着我,我就觉得伤要好了,你一走,我就浑身疼,”马维铮走过去牵着薛琰的手,慢慢在屋里踱步,“华年叔去见你了?”   薛琰被马维铮撒娇给萌了一脸血,“诶,马司令贵庚啊?你一个快三十的,跟我一个不满十八的撒娇,脸不红啊!”   “不红,你不是说我贫血嘛,”差点儿死了一回,马维铮在薛琰跟前直接放飞自我,“我没过二十七呢,别说快三十!你是不是特别介意我的年纪?”   “哈哈,你的年纪是不可逆的,我嫌弃也没有用啊,”薛琰觉得马维铮是越来越可爱了,“放心,我要是真的嫌弃,就直接找小鲜肉去了,才不理你这根老腊肉呢!”   “我是腊肉?风干的那种?”马维铮想想农户屋檐下挂的肉条,不干了,“小鲜肉是什么?顾乐棠那样的?”   “许静昭!”   薛琰腿脚快,立马跳起来跑到门边,冲马维铮一吡牙,“别那么小心眼儿嘛,你其实也不算老,就是平时太严肃了,还爱穿着军装,你收拾收拾,也可以冒充下小鲜肉的,真的!”   冒充?那不还不是真的?马维铮气的胸疼,“我看小鲜肉也没什么好,软塌塌的,一拳下去,肯定哭着找他娘去!”   “是是是,你这拳头,估计没几个人受得了,”薛琰走过去端了杯温水让马维铮喝了一口,“咱不聊不开心的,今天何参谋长跟我说,宗新要到义阳来了,这人是什么来历啊,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说的好像你应该有印象一样,“你不知道他?”   马维铮被“老腊肉”“小鲜肉”深深伤害了,气正不顺呢,“你从来不看报纸?也不关心西北军的战况?”   这人病了之后,越来越孩子气了,还跟自己计较开了,“我每天都看报,报纸上关于你们行军的每一条消息我都看了,我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比如李先生,卫鹏,霍北卿,还有他那个土匪头子的爹霍万贤,我都知道啊。”   她还知道很多GCD的将领,十大元帅啥的,但现在不敢说。   她要说某某某以后会怎么怎么样,没准这货要么把人先拉拢过来。要么能先给摁死了。   “那你知不知道西北军都有谁?”马维铮哑然失笑,这丫头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的。   “西北军?你父亲,还有你,何华年?”薛琰懊恼的摇摇头,嘟哝道,“又不是什么牛叉的军阀,我怎么会知道?”   马维铮被挑眉,“牛叉是什么?为什么军阀要牛叉?”军阀是拿枪的好不好?   马维铮无奈的开始给薛琰科普目前各派系的基本情况,没办法,她以后会是自己的夫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薛琰最关心的是他们西北军,“你说他们都是你的手下?”   “也不能说是手下,他们有的是我敬重的长辈,有的是弟兄……”马维铮不知道薛琰为什么突然变了脸,“静昭?”   薛琰无语的看着马维铮,她从马维铮的嘴里听到的几个名字,之后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还有青史留言被一再纪念的爱国将领。可为什么做为主帅的马家父子,无声无息了呢?   “马维铮!你一定要好好儿的!”   马维铮讶然的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的薛琰,“怎么了?我挺好的啊,静昭,你哭了?为什么?”   “我可不想当寡妇我告诉你,你敢有个三长两短,我立马找小鲜肉去,找一打!”薛琰恶狠狠的盯着马维铮。   马维铮站起身子,“静昭,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   他扳直薛琰的身体让她看着自己,“我远在夏口,报纸上又没有登我受伤的消息,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这个问题薛琰还真不好回答,她把头转向一边,“心有灵犀吧,就是觉得你会出事,所以才想着跟你联络一下,知道你安好的话,我也能安心些。”   “真的只是这样?”   马维铮不是很相信,但他也看得出来,薛琰并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那好吧,我就相信咱们是心有灵,嗯,我记得看书上写,说女人有异于男人的第六感,我就当你的第六感发挥了作用,救了我一命。”   薛琰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而马维铮这个“第六感”的解释正合她意,她走到沙发那儿坐下,示意马维铮继续锻炼,“你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呢,我这个人呢,漂亮,聪明,善良,医术好,浑身都是一望既知的优点。”   “一望既知?”马维铮笑的伤口疼,“你可真自信。”   薛琰不服气的抬起头,“这不叫自信好不好?明摆的事要是看不见,那是瞎!”   “是是是,”马维铮走到薛琰跟前,抚了抚她的脸,“不但漂亮聪明,还乖巧可爱,善良的女人有很多,但像你这样,以己度人的太少了,你是我的Angel!”   这马维铮自从醒来之后,那是越来越会哄人了,“缺点呢?我有没有?”   薛琰仰着头,冲马维铮眨眨眼,“是不是找不到啊?要不要我告诉你?”   马维铮摇摇头,“确实找不到,而且我觉得就算你告诉我了,我也未必会觉得是缺点,只会觉得那些都是你的可爱之处。”   “啧啧,”薛琰伸手在马维铮胸前的绷带上轻轻捣了捣,“你不是伤了肺,是换了心啊!”   马维铮按住薛琰放在他胸前的手,“不会,心永远都不会换的,如果真的说你的缺点,”马维铮小心的在薛琰身边坐下,“我觉得你心太狠了,可你越这样,我就越喜欢你,是不是很没出息?”   薛琰挑眉,“你这种人啊,怎么会没出息?你只是欠虐罢了。”薛琰在马维铮唇上亲了一下,“别歇着,起来继续。”   早期下床活动,可促进肺部清除分泌物,促进肺扩张并且改善全身血液循环,减少下肢静脉形成血栓,增加肌肉张力,防止肌肉萎缩和关节挛缩,“别跟我说你疼的很,动不了啊,会被我小看的!”   “那再亲一下,”马维铮遗憾自己恢复的太慢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我再走半个小时,还有你还没跟我说你的缺点呢,你的缺点就是爱说我听不懂的词。”   薛琰把马维铮扶起来,“何止这个,我还很会骂人的,想不到吧?我生起气来,把人骂哭是很正常的事,”   她做出恶狠狠的表情,“所以别惹我。”   马维铮哭笑不得的看着薛琰,“我知道了,放心,其实你都不用骂我,”他伸手把薛琰揽在怀里,“那天你把我关在门外,我当时真的要哭了。”   “现在想想,我连直接把你掳走都不敢。”   薛琰从马维铮怀里抬起头,“你掳过别人?”   “当然没有!”   “那不就行了,”薛琰算是看出来了,马维铮骨子里是个标准的文明人,“我还得为自己小小得意一下,起码在我身上,你产生这个想法。”   “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可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马维铮想到如今的局势,手握兵权的所谓大帅督军们,其实就是一方的土皇帝,在自己的封地内为所欲为,“法律在华夏,不过是一纸空文罢了。”   “你希望的是有一天华夏‘有法可依,有法必依’,建立和谐新华夏?”薛琰噗嗤一笑。   马维铮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词,想想还真是贴切的很,“静昭,你简直就是个宝贝,这样的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我还知道“执法必严,违法必究”呢,再给你讲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有什么,反正就是想到了,这也是我的优点啊,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东西,” 薛琰一叉腰,“马维铮,你如果想有一天以我之姓,冠你之名,那就得适应我的与众不同。”   “哈哈,”马维铮以手抚额,“真是,静昭,你真是,我想起来了,许家如今只有你了,你们是要招夫的。”   “害怕啦?”   马维铮摇摇头,学着薛琰得意的小模样,“你就那么想娶我?表现的好些,我考虑考虑。”   被反攻了,薛琰似笑非笑的挑起马维铮的下巴,“那得我先考虑考虑要不要娶你才成,你不知道,想嫁到许家来的漂亮小伙儿,都快把许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这个还真是,马维铮想起来过完年洛平送来的消息,说是许家逐许静安出族,之后姜老太太要给孙女招婿,当时他还紧张了一下,后来想想以薛琰的性格是不会随意把自己嫁了的,才冷静下来没有从战场上跑到洛平去。   “好吧,我会好好表现,让你想娶我的,”马维铮郑重的承诺,反而招来薛琰讶异的眼神,“你真的同意?”   她没打算太早结婚,也没想过什么招婿,在薛琰看来,婚姻就是两个相爱的人缔结相守一生的盟约,不存在谁娶谁嫁,谁是谁的,所以谈不上“娶”“嫁”,但马维铮就奇怪了,“西北军少帅给人做上门女婿?骗谁呢?”   “上门女婿真的是不行,”马维铮再也敢敷衍薛琰,“等将来在孩子里挑一个姓许就成了。”   “好吧,还是因为姓氏,”薛琰点点头,没再跟马维铮聊下去,不说她,只怕在姜老太太眼里,“许”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姓氏,如今所谓的许家,其实是三个女人的天下,还都不是姓许的。   ……   第二天上午马维铮一输完液,薛琰开始给他捯饬,“非要这样吗?你怎么拿女人用的东西往我脸上抹?”   “因为这样可以叫你看起来气色好啊,谁叫有些人有病还硬撑,搞的差点把命给搭进去?”   马维铮早上还有些低烧呢,这会儿一脸的病容,走到路上,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他是个病人。   薛琰拿自己的口红轻轻的在马维铮唇上点了点,又用手指帮他晕开了,“宗新可是来义阳了,他为什么不来见你呢?”   因为在给马维铮化妆,薛琰离他非常近,她柔软的手指抚在他的唇上,马维铮心猿意马起来,根本听不见她问的什么,下意识的张嘴将她的手指含在唇间,结果被薛琰迎头就是一个爆栗,“想什么呢?”   “你说想什么?”   马维铮轻笑一声,因为要高调逛街,薛琰也特意打扮了一下,换了身天蓝色的西洋纱裙,裙摆只过膝盖,露出雪白的小腿来,腰间还刻意用细碎的珍珠串了条腰带松松的垂下来,越发显得纤腰盈盈。   马维铮的手指在薛琰的腰间轻划,“在想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喜欢我……”   “那你可得好好表现了,不然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的人可是很多的,”   薛琰微微一笑,站直身体端详了一下,“咱们在街上随便逛逛,然后找家酒楼吃顿午饭再回来,这样你也可以坐下来休息休息。”   ……   “宗司令您请,”宗新的车一停,张副官立马迎了过去,“我家司令已经恭候多时了。”   宗新朗声一笑,“听说维铮贤侄在义阳是乐不思蜀啊,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来叨扰,可是我怎么听说维铮他受了重伤?”   哼,你昨天都跟我们司令大半天儿了,这会儿还来试探,张副官哈哈着请宗新往院子里进,“之前是受了点小伤,咱们行武之人,谁身上没有几道疤?小意思,”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只是我们司令的未婚妻刚毕业,在家里头闲着没事,特地从洛平跑来看我们司令来,这人都到义阳了,总不能不报给我们司令。”   未婚妻?宗新压低声音,“之前不是说跟秋次长的女公子退婚了?是因为这位小姐?不知道谁家府上的?”   张副官正色道,“宗司令可不要这么说,我家司令跟秋小姐退婚,是征得两家长辈同意的,如今的这位小姐,是马家世交之女,”   “哈哈,哈哈,是是是,我只是有些遗憾,去年我到京都去,还亲眼见过秋府小姐的风采,当时多少人羡慕维铮贤侄呢,我还说,自古英雄配美人,秋小姐那样的名媛,也只有咱们马少帅娶得!”   他话音未落,就看见淙淙的假山溪水之后,摇椅上斜倚的丽人,而马维铮,正靠坐在一旁的花树上,歪着头跟那位小姐说话,若不是模样没变,宗新都不敢认他了,这还是那个杀气腾腾恨不得几炮轰了他夏口的马维铮?   瞧现在盯着美人小心翼翼的模样儿,真是没眼看了。   “宗司令,有失远迎,”马维铮抬眼看见宗新,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他欠身让薛琰挽了他的手臂,缓缓的走到宗新跟前,介绍宗新给薛琰认识。   “宗司令您好,常说维铮提起您,”薛琰侧身请宗新在一旁草坪上摆的圆桌前坐了,招手叫新思新民上茶点,“没想到您会突然造访,义阳这种小地方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还请司令莫要见笑。”   宗新看着笑容甜美的薛琰,心里对马维铮退婚有些理解了,这男人嘛,永远都爱十八岁的少女,秋雅颂虽然美,可已经二十好几了,怎么看都不及眼前这位小姐水灵鲜嫩。   “维铮啊,前几天我就收到主席的军报,斥令咱们不能畏难,要戮力同心,把这次南下的成果再向南推进,也好配合第一军跟第二军北上,早日实现华夏一统啊,”宗新说是得了个第六军司令的委任状,可卫鹏除了这个什么也没给他,如今夏口汉津及其以南鄂北一半地盘都落在西北军手中。   他这个第六集团军司令,说穿了就是个光杆司令。   马维铮点点头,有些无奈的看着摇着檀香扇的薛琰,他招手示意给薛琰撑着洋伞韩靖往西站一站,免得阳光照到薛琰身上,等韩靖把角度距离都调整好了,他才转头向宗新道,“宗司令的意思我都明白,你看我这里,”   “静昭千里迢迢冒着风险过来,我总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义阳,夏口这会儿大事已定,那些扫尾的工作,我已经将给何参谋长了,您来之前没见他?”   宗新被马维铮这昏君的模样气的肝儿疼,“姓何的口口声声维铮你才是主帅,没有你的手令,别说几个粮库了,就是那几间银行,人家洋人自己,都进不去!”   “别着急嘛,宗司令您也知道,别看这义阳名义上是归了平南省,但这儿的盛大头,就是一个兵匪,光打义阳,我们西北军吃了多少苦头?”那个时候,宗新在夏口可没少看笑话,就等着他们自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呢。   “如今夏口,汉津都收归国民政府,这是多好的事啊,咱们休整一番,也是应有之意,您也别提第一军跟第二军,他们这会儿也在原地休整呢,这不除了你们六军,还有撤到关外的李林,不也承认了国民政府的领导,成了第五军嘛,昨天我父亲打电话还说呢,这下子多了许多兄弟,以后到了京都,要跟你们都好好聚聚呢!”   马维铮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来来来,别看这一路炮火连天,义阳最好的几块茶田还是叫我给保住了,一会儿走的时候,叫张副官给您带几包回去,今天的明前。”   宗新承认马维铮说的有道理,但这道理只是他马家的道理,关外的李林,如果不归顺国民政府,就只能挨靠霍万贤,换成他,他也跟着卫鹏干,也是这个原因,他才在苦撑无果的情况下,索性两眼一闭,在城头挂上了国民政府的大旗。   可人的欲望就是这么奇怪,当初只果想保命,可保住性命之后,又想保住官位,保住了官位,想升官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而作为一名集团司令,最重要的就是兵了,可他养了多年的嫡系,如今有一半儿都关在浅弯修桥呢!   宗新这次来,一是听说马维铮重伤,如果是真的,那他就大有文章可做了,起码给卫鹏拍个电报,恐怕他们的卫主席,这会儿会很高兴换将的。   现在马维铮并没有受什么重伤,那他就要借着卫鹏的委任状逼马维铮,放了他的兵!还有把粮库,军火库这些都还给他,他可以助西北军打湘南,要知道湘南这会儿正乱呢,光小股军阀就有五六支之多,西北军在前头打,他的兵在后头“收拾残局”,大有可为啊!   “维铮,军令如山,主席已经拍了几封电报了,咱们不能当儿戏啊,”宗新从口袋里的电闻纸拿出来,推到马维铮面前,“我的弟兄都是精兵,你叫他们修桥去,大才小用啊!”   马维铮差点没笑出来,还大才小用,就那些兵,样样稀松,要不是怕他们凑到一起生事,他也不会把人都赶到浅弯修桥去。 第80章   该自己上场了,薛琰一脸不满的拿扇子敲了敲桌子,“马维铮,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游河,然后再去后头的双狮山避暑,看绣球峰呢,你不许去夏口!”   马维铮一脸尴尬,“是是是,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咱们车不都准备好了么,明天,明天就走。”   “还有,你答应给我买戒指呢,”她不满的瞪了宗新一眼,“怎么还不走?”   为了配合马维铮,薛琰这个“刁蛮大小姐”也是拼了,她不耐烦的站起来,“我不管,银楼老板可是说了,他能调到火油钻,我只要火油钻的,别的不要!”   “好好好,”马维铮见薛琰生气,连忙赔笑道,“火油钻就火油钻,我不是不给你买,可这种小地方,哪有好东西?将来去京都或者沪市,你要多大的都行!”   “京都是京都,现在是现在,”薛琰伸出白皙的手,张开手指在马维铮面前晃了晃,“上次学校开舞会,我的那枚戒指都被人笑话了,我要现在买,这样过几天回去,才好戴出来给她们看!”   “你别闹,宗司令还在这儿呢,等一会儿好不好?等一会儿咱们就去,”马维铮为难的看了一眼宗新,小声安抚薛琰。   薛琰显然没把宗新放在眼里,声音不大不小,“什么宗司令不宗司令的,我在郑原就听说了,你打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败军之将罢了。”   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骂“败军之将”,宗新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他愤然起身,“既然马司令要哄美人,那宗某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不过卫主席那里,我就不好交代了。”   “不好交代就不交代呗,我们大帅跟卫主席是结义的兄弟,维铮自己会跟卫主席交代的,”薛琰从马维铮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冲转身要走的宗新俏声道。   “静昭,”   马维铮谦意的跟上去送宗新出门,“叫宗司令见笑了,静昭最不喜欢别人骗她了,我们昨天就约好了,今天去看首饰,有什么事咱们改天再说了了。”   宗新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假山后头一脸悠然的薛琰,再看看马维铮,“人不风流枉少年,理解,宗某理解的很,那我明天再来!”   不逼马维铮发话放了他的兵,再把粮库跟军/火库还给他,他天天来这儿堵人!   ……   “走啦?”   薛琰一见马维铮过来,连忙扶住他,“走吧,咱们回去,你还得换药呢,我把腹带给你解开,太受罪了。”马维铮本来还发着烧,这又裹的严实,不利于散热,亏他还能在宗新跟前不动声色。   “没事的,倒是叫你受委屈了,”马维铮抚抚薛琰的头发,为了拖时间,反叫薛琰背了黑锅。   薛琰一笑,“这算什么,我年纪小不懂事,谁还没有小时候?”   “嗯,”马维铮牵着薛琰的手往楼上走,“在我跟前,你永远都不用长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真的?你准备永远把我当小孩子养?”薛琰伸手拦住马维铮的腰,在他薄薄的衬衣上轻挠,“原来少帅喜欢幼齿啊,口味好重。”   薛琰的手指仿佛捏在马维铮的心尖儿上,他摁住薛琰做怪的手,“你这个人,在外头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么,”他摇摇头,一脸的委屈,“别看去年你就露了一面走了,我还真成了个禽兽了,”   “什么?”   “就是,”马维铮苦笑,“真的有人往我这儿送小女孩儿,气死我了,直接把人给赶走了,不过小姑娘我倒是留下了。”   薛琰挑眉,马维铮绝不是那种无良禽兽,但她还是要逗一逗他,她一把甩开马维铮,“好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可要为民除害了!”   “你呀,一会儿不跟我玩闹,就着急不是?”   马维铮没好气的揽过薛琰,扶着她往楼上去,“那些人能把那么小的女孩送出来,我把人退回去,他们照样会把她们送给别人,倒不如我背个恶名,将人留下,送到我母亲那里去了,哪怕长大了种地去呢,也被叫人糟蹋了强。”   “马维铮,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么?”薛琰抬头看着马维铮,笑问。   薛琰的眼睛亮亮的,马维铮都不用费神,就能从里面看到满满的爱慕,他心神一荡,不由加快了脚步,“喜欢我什么?你说过啊,我长的好。”   薛琰几乎都是被马维铮拖着往前走了,“你慢点啊,说你长的好,你还真信啊,你也够自信的,”   “砰,”   马维铮一把关上房门,把跟着的人都关在了门外,狠狠的吻住薛琰,只有这样,他心底的那团火才能平静下来,不过马维铮显然是高估自己了,薛琰被他亲的都快透不过气了,等来的却是越来越激烈的动作,“马,马维铮你放开,你还伤着呢,你要做什么?不要命啦!”   “不要了,有你就不要命了,”马维铮半跪在薛琰跟前,将头贴在薛琰胸前,“静昭,我从来没想过,会这么爱一个人,”爱到即使跪在她的面前,吻她的裙边,也甘之如饴。   “傻瓜,”薛琰拍拍马维铮的肩头让他站起来,“我得帮你换药呢,下午的液体也得输了,不能功亏一篑啊小同志!”   马维铮抬起头,“静昭,你又叫我同志?那可是……”   “好吧,我错了,我不是啊,我就是觉得这个叫法好听才随口叫的,”薛琰马上举起双手,“真的不是,我离他们的境界还差远着呢,为了理想不惜付出一切的精神,我敬佩,但是还做不到。”   马维铮笑着捧起薛琰的脸,“无所谓的,其实李先生他们的思想我心底也颇为认同,静昭,以前我对你的一切都充满好奇,也处心积虑的试探打听过,但以后不会了,你怎么想,怎么做,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啊!”   “嘁,算你拎得清,快起来,我看下你的伤,”薛琰亲了马维铮一下,“不过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满啊,大家都是独立的人,怎么可能思想完全一致?求同存异就好啦。”   马维铮在床上躺上,“你总是跟人不一样!”   薛琰打开马维铮裹的严严实实的腹带,如果有空调就好了,义阳这几天又湿又热,马维铮可没少受罪。   “你这瓶子里输的消炎药好像特别管用,”马维铮看着架子上挂的液体瓶,“这药是从国外弄来的?”   他小心的看着薛琰,“如果你有路子的话,能不能多弄一些?钱我来出,如果这个药军医处有的话,许多将士都能活下来。”   薛琰叹口气,“这个真的不行,”   薛琰坦然的看着马维铮,“最早也要再过十年,这药就会进到国内,但是价比黄金,”   她冲马维铮摆摆手,“所以我一直想如果咱们能大批量生产青霉素的话,会是什么情景?”   “生产?”马维铮疑惑的看着薛琰,既然价比黄金,那绝不是轻易就能生产出来的,“你觉得可行?”   薛琰点点头,她那么多年学是白上的?“所以啊,被我看上,是你这辈子最大的运气!记得以身相许!”   马维铮无语的看着薛琰,这叫回报么?   如果真的可以生产青霉素,西北军等于增加了数以万计的生力军,尤其是这些从战场上救下来的将士,根本不是新兵能比的,“如果真的可以,我会以命相谢的。”   “那就不必了,反正你也是我的,刚才逗你的,”薛琰坐到马维铮床边,“青霉素是一种抗生素,就算是在国外,其实也没有被真正的应用于临床,”   薛琰记得没错的话,这会儿青霉素的价值还只是一篇论文,提纯什么的,还没有人搞,“它能提高人类对细菌感染的能力,对控制伤口感染十分有效,当然,它不止要吧应用于战场上,肺炎,肺结核,脑炎,炭疽,白喉,还有花柳……”   确切的说,它的出现,扭转了二战的局势,后来还拿了诺奖。   薛琰力争自己说的浅显易懂,而马维铮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就像薛琰说的,不只是在战场上,肺炎,结核,脑炎这些病的危害马维铮还是知道的,“静昭,你真的可以制出来?如果真的可以,我愿意献上整个西北军。”   不管薛琰是谁,她所信奉的是什么,如果她能做出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给她什么,马维铮都觉得不够。   “我要那个做什么?当女皇啊?”薛琰噗嗤一笑,“如果我当了女皇帝,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开后宫!”   “你什么都好,就是没正形,而且是越来越!”   大家谈着这么严肃的事,她都有本事歪到一边去,马维铮把头枕在薛琰腿上,“我没有特别的理想,小时候知道长大了,要成了父亲的臂膀,加入西北军,想的是打赢每一场仗,这样才会最大可能的保住西北平安,让辖下的百姓不担心哪天成为流民,后来么,我想的是有一天可以把那些踩在华夏人头上的列强都赶出去,华夏就是华夏人的地方,没有什么是华夏人不能去的地方。”   马维铮叹息一声,“可惜不论是各地的军阀,还是如今的国民政府,却不这么想。”对他们来说,大义远不如利益来的重要,只要能得到利益,哪怕向西方列强们奴颜婢膝,也无所谓。   “不这么想就这不这么想呗,咱们还能强迫人家听咱的?他们干他们的,你做你的,这华夏是谁的还不一定呢,”薛琰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对于她这个百年之后来的人来说,这些都会成为过眼云烟,反正现在马维铮活着呢,西北军还大有可为,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你一个留洋回来的,不会还搞什么君君臣臣那一套吧?誓死效忠?”薛琰撸了把马维铮的头发,点着他的额头问,敢这么想,那她就给回炉再教育。   “效忠?我效忠谁去?”马维铮不以为然的一笑,他打心底里没看上卫鹏那一套,拉一个打一个,强了就结拜,弱了就翻脸,不过他对李先生的理论也心存疑虑,“你呢?你准备做什么?”   还有二十年,自己要做什么?   薛琰枕着胳膊靠着床头,“我也不知道啊,我其实没什么宏伟目标,我是大夫,治病救人,嗯,我准备去京都考医学院,然后自己开医院?办学校?开药厂?谁叫我不走运生在乱世了?”   她好想生在新华夏长在红旗下啊,哪怕再来一遍高考都没问题。   “我挺走运的,遇到你,”马维铮心里有些不高兴了,原来薛琰一点儿也没觉得跟他相遇是一件幸运的事,“可我以后呆在平南或者陕西的时候多一些,你却要去京都。”   “我原以为,等战争结束了,我就去你家提亲,咱们以后永远在一起,”马维铮拉着薛琰的手吻了一下,“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婚礼?”薛琰正在忧伤自己倒霉的穿越命运呢,一眨眼功夫马维铮就扯到婚礼了,“我没打算结婚啊!”   薛琰的回答倒没让马维铮太过吃惊,他早就看明白了,薛琰就是不那种一心嫁个良人,安于内宅当太太的女人,“你不想结,咱们先定婚,以后什么时候你想结了,再结也可以。”   她也没想过定婚啊,某某某的未婚妻,薛琰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个头衔,“那个,我挺享受恋爱的,而且咱们在一起连十天都没有呢,说这个有点早了吧?再等等?嗯,等我过了二十?”   如今的民国二十岁再谈婚姻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静昭,那个时候我真的要三十岁了,你会嫌我老的。”   “好像结了婚,你就永远二十七了一样?你的意思是,到时候我就算嫌你老,也跑不了了?马维铮,现在还有个词儿,叫‘离婚’,我最喜欢新时代的什么你知道不?就是‘结婚自由,离婚自由’。”   薛琰看着吊瓶里的药马上要完了,站起身来,“行啦,咱们先不聊这个话题不好吗?你好了湘南那边真的不去了?等这场仗结束,咱们都有空了,再说这个好不好?”   如果不乐意,那永远都不会有时间,马维铮点点头,“好吧,我听你的,先把宗新料理了再说,所以咱们明天得往夏口去了。”   薛琰叹了口气,“好吧,我陪你过去,”   夏口的事不能再等了,只可惜现在没什么营养剂可以给马维铮用上,“一会儿把存仁堂的大夫请来,给你开点滋补的药吧,最好能做成丸药,你想彻底恢复没有半年是不可能的。”   偏偏现在是马维铮最忙的时候,“如果你不想等不到我二十,就爱惜你的身体,那可是我的!”   既然是你的,为什么就不肯结婚呢?马维铮心里闷闷的,又不能对薛琰发脾气,随手拿了枕头盖在自己脸上,“我知道了,叫人请存仁堂的大夫来吧!”   ……   蔡幼文看着从吉普车里走下来的薛琰,他没想到在夏口,自己居然能遇到她!   “司令,”蔡遇秋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连忙走上前敬了个礼,“汉津的汇丰银行理事来了,参谋长过去见他了,叫属下来接您。”   薛琰也看到站在一队兵士里头的蔡幼文了,不得不说,当了兵之后,蔡幼文看着比在洛平的强壮了许多,想来是上过战场见过血了,身上带了一丝彪悍气息。   马维铮点点头,“这是许小姐,你叫人把她的住处准备好,就安排在我隔壁吧,我过来的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把赵军长,孙师长他们请过来。”   马维铮看了薛琰一眼,这两天薛琰老问他西北军的情况,这几个人打听的尤为仔细,马维铮没有问薛琰为什么,但还是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了。   陆老是他父亲最得力的助手,如今留在陕西,李恒守着宁夏,只有赵完哲跟孙良江这两个父亲最得力的虎将跟着他过来了。   蔡遇秋不着痕迹的看了薛琰一眼,转身招过蔡幼文,“幼文你去跑一趟,请赵军长跟孙师长到司令这儿来一趟。”   见马维铮看过来,蔡遇秋笑着给马维铮介绍,“幼文是属下的侄子,一心从军,中学毕业以后,我就把他接过来了,留在参谋处给大家跑跑腿儿。”   马维铮这才想起来,蔡遇秋也是洛平人,他刚想给薛琰介绍,就见薛琰一拉他,“走吧,我往哪儿不重要,你今天的针还没打呢!”   马维铮无奈的笑笑,“好好好,先输液,我是怕一会儿赵军长他们来了,会被吓一跳。”   ……   “幼文,你怎么不赶紧去?”蔡遇秋见蔡幼文站着不动,瞪了他一眼,自己叫侄子在司令跟前露脸容易吗?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三伯,我,”蔡幼文俯在蔡遇秋耳边嘀咕了两句,“那我去了。”   看着跑走了的侄子,蔡遇秋两眼发黑,司令带回来的女人,居然是许家的大小姐?   蔡家老大蔡遇春在家书里跟蔡遇秋说过王氏向许家提亲的,蔡遇秋也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但后来蔡幼文过来,说是婚事没成,人家许家看不上蔡家,他心里还不怎么高兴,想着哪天回洛平了,得去见见那个姜老太太呢!   现在好了,这出气的心思还是打住的好,甚至他得小心跟许家大小姐把关系搞好了,若叫马维铮知道蔡家打过许家的主意,未必心里没有芥蒂。   ……   “你也是的,我都答应你来夏口了,你竟然还想着一来就工作,不要命了?”   一到马维铮的房间,薛琰就把他摁在床上,“别跟我说在你自己的地盘上,你也得装着没事啊,那样我可是会看不起你的。”   马维铮这阵子被薛琰教训惯了,老实的由着她随便调/教,“我不是不想让赵军长他们看到我萎靡不振的样子?我是第三军的司令,我病重,会乱军心的。”   “赵完哲跟孙良江,能走到今天,就不是可以被轻易影响的人,”薛琰洗过手,从出诊箱里往外取药,这些天她源源不断的拿出各种输的吃的西药,也不知道马维铮心里是怎么想的,起码表面上,他没有表现出异样。   薛琰把药配好,坐在马维铮身边给他扎针,“马维铮,如果那天我消失了,你会不会奇怪?”   “消失?什么意思?”马维铮手一抖,坐直了身子,“你要去哪里?”   薛琰一针没成功,气的瞪了马维铮一眼,“我就是传说中的树精山鬼啊,总要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有什么可奇怪的?”   马维铮平静的看着薛琰,他确实一直在想,薛琰到底是什么人,真的就是许家大小姐?“树精山鬼好啊,树精山鬼即便不能长生,但活个千八百年是可以的,那你等我死了,再消失好了,我活着的时候,你哪儿也别去。”   他伸手把薛琰鬓边的碎发抿到耳后,“就像现在这样,知道我有难,就出现在我身边,救一救我这个倒霉的书生。”   “是倒霉的将军,”薛琰噗嗤一笑,她对马维铮的态度有些惊讶,“你就没想过树精山鬼会吸人精血夺人魂魄来修炼?”   “我的魂魄不是就交给你了么?至于精血,”马维铮抚着薛琰的手腕,“我也想给,是你不肯要,要不你今天就住我这儿?”   这人才能走路,就满脑子胡思乱想了,薛琰捏着马维铮的下巴,“不行,你得再养养肥,现在宰了太可惜了!”   “你,”   “报告!”   蔡幼文透过半开的房门,清楚的看见薛琰蓝色的裙摆,都不用凝神,他就能听见里头传来的轻笑声,“赵军长孙师长到了。”   马维铮轻咳一声放松薛琰,“请他们进来。” 第81章   赵完哲跟孙良江是两个微胖的中年人,看到他们,薛琰有些讶异,这就是马国栋手下的大将?   后来各立的山头?只可惜她没看见姬忠良将军。   “赵军长,孙师长,”马维铮示意赵孙两人随意坐,“我的伤华年叔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孙良江急子性一些,他叉着腰站在床前看着悬在床头的吊瓶,“这不是洋人的玩意儿吗?就是这东西把你治好的?”   不等马维铮回答,孙良江又看着薛琰,“你是给司令看病的大夫?小姑娘,是那啥叫护士的?”   “咳,孙师长,”马维铮赧然看了薛琰一眼,“静昭是我的女友,嗯,以后会结婚的那种。”   “啊?哈,哈哈,”孙良江抚抚武装带,“原来是你的,”女友这词儿到底算啥关系?他转头看着赵完哲,“老赵,”   赵完哲被点了名,“大哥成天发愁你的婚事,这下好了,有了这么漂亮的未婚妻,我那老哥哥晚上就能睡着觉了,小姐是学医的?”   孙良江又哈哈了几声,“学医好啊学医好,咱们这些人,就需要身边有个会给看伤的,好,挺好!”   马维铮无奈的一笑,冲薛琰道,“赵军长跟孙师长跟着我父亲许多年了,自家人一般,”   “静昭姓许,说起来你们应该也有印象,她是洛平许家的姑娘。”   “噢,那就对了,嗯,不错,就该这样,”孙良江跟着马国栋的时间比赵完哲还长呢,自然知道当初马国栋最困难的时候,在洛平得了许家的资助,才重整旗鼓走到了今天,这会儿马维铮看上了许家的小姐,好啊!   赵完哲看着薛琰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原来是许小姐,幸会,我听华年说了,是你把维铮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不只救了维铮,也救了我们西北军啊!”   西北军跟别的军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有马国栋带起来的新贵,也有跟着前督军的老人,大家这会儿相安无事,主要是因为如今的西北军再找不出另一个声望跟实力胜得过马国栋的人,可若是没有了马国栋,西北军只怕也会跟湘系一样,瞬间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叫外人得了好处。   “赵军长过奖了,维铮吉人天相,也是我赶巧儿了,”薛琰看着躺在床上的马维铮,冲他眨眨眼。   “那维铮现在怎么样了?这咋还打着针呢?”孙良江更关心马维铮的病情,“之前张副官送你走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要不行了呢!”   “咳,胡说什么呢?维铮才多大?”   薛琰一笑,她看到马维铮的时候,也以为他要不行了,甚至还以为他的肺叶只怕要保不住了,不过还好,“维铮身体素质好,恢复的也快,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这段时间还是以养为主,没有三个月,怕是好不利索。”   为了安抚这些人,薛琰有意把时间说短了一些,“他在为担心夏口的事,非要过来一趟,我也拦不住,你们都是他的长辈,劝劝他吧。”   薛琰说完,冲赵孙两人点点头,从屋里出去了。   蔡遇秋看见薛琰出来,忙迎了过来,“许小姐,您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薛琰点点头,“我的行李呢?还有新思跟新民?”   蔡遇秋忙道,“都已经搬到您房间里了,还有贵仆,您随我来。”   马维铮在夏口的临时住处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儿,马维铮住的是第二进的正院儿,薛琰就被安排在了东厢,她进去的时候,新思新民已经在布置屋子了。   这种院子夏天的时候比洋房凉爽,薛琰点点头,“谢谢蔡参谋了,您忙吧,有什么事我找韩靖就行了,”   在义阳的时候薛琰每天出入伤兵营,马维铮干脆把韩靖派给她当警卫。   蔡遇秋干笑一声,“我刚才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蔡遇秋,是洛平蔡家的老三,许小姐应该知道我的,”   薛琰一笑,“知道,福音堂蔡家,王大太太跟刘四太太我都见过。”   “是,我听大哥在信上提过一句,”   蔡遇秋点点头,“大嫂那个人虽然一心为了蔡家好,但行事未免有些急功近利,她也是很喜欢许小姐,对姜老太太又是满心的敬仰,才会想着两家能结亲,只是到底欠考虑了些,我替她跟小姐道歉,还请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这个蔡遇秋倒挺识时务的,不过也就这样了,薛琰想起来马维铮跟她说的西北军的几位主力战将,姬忠良能在十几年的时候内,从一个出身贫寒的小兵,靠着战功一路升到军长,可同样十几年,蔡遇秋还只是个参谋,可见不是马国栋不给人机会,而真的是个人能力问题。   “我知道了,如果蔡家大老爷时常给您写信的话,您应该知道这会儿许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踩平了,想嫁到许家的男人很多,我要是一个个怪罪,忙不过来的,”薛琰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起贪慕富贵,男人真不比女人逊色。   只不过他们将其形容为“少奋斗三十年”,而管女人叫“拜金女”罢了。   蔡遇秋见薛琰没有再聊的意思,便识趣的离开了,他刚才已经跟张副官简单的打听过了,都不用仔细问,就从张副官提起薛琰的态度,他就能看出来其在马维铮心里的重要性,甚至不出意外,她有极大的机率成为西北军的少帅夫人。   许家从此再不是蔡家可以腹诽的人家了,他得写封信回去,叫大嫂跟许家缓和关系才行,比起势力的大嫂,蔡遇秋决定这次叫自己太太出面,或许更合适些。   薛琰进屋的时候,正听见新思跟新民讨论晚上给她“站岗”呢,她不由失笑,“谁跟你们说的,我晚上休息的时候,你们得站岗?咱家啥时候有这规矩了?”   “我看马司令院子里都是站岗的,”义阳并不是前线,她们住的又是西式洋楼,这种肃杀的气氛并不明显,等一路赶到夏口,两个小姑娘紧张了,手大半都放在腰间的盒子炮上,生怕薛琰有个什么闪失。   站岗的主意是新民出的,“我们晚上给您站岗,也叫外头那些人看看,大小姐您也是有自己的人,还气派!”   “你这个小丫头,想的倒不少,气派不是靠这些撑起来的,再说你们才多大,跟我来义阳,一路上没休息好过,晚上你们只管睡自己的,正长身体呢!”   薛琰揉揉新民的脑袋,“而且这里是司令行署,我要是在这儿出了事,马维铮就该去死一死了。”   这些天是六个新跟薛琰处的最久的时候了,时间长了,新民也不怎么害怕薛琰了,关键是她对她们太客气了,客气的新民常常想,东家把她们挑上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她正要再劝,就被新思给拉住了,“大小姐,咱们在这儿要呆多久啊?”   “估计得多留一阵子,看看马维铮准备再往哪儿去,”薛琰叹了口气,马维铮这身体,搁现代,连出院的标准都达不到呢,可现在他已经在床上开始办公了,“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新思比其他几个小姑娘更有想法,“我想着总是闲着也不好,如果留的久的话,不如我跟新民轮着班儿,一个在儿看家,剩下那个跟在您身边,我在车上听见您跟司令说了,什么治疗防疫啥的,我们也能帮帮忙。”   新思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小姐就是她说的那个“工作狂”,而她的“工作”,就是给人治伤,而且还不分人,谁伤了病了她都给治,这次人还没到夏口,薛琰已经跟马维铮说好了,除了他的日常护理工作,薛琰会到夏口的伤兵营去。   “这个啊,没问题,不过夏口这里的伤兵,情况应该比义阳的严重,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许害怕,”薛琰拍拍新思的肩膀,“多锻炼锻炼小姑娘就都长大啦!”   薛琰看时间差不多了,过去给马维铮换液体,赵完哲跟孙良江亲眼看着薛琰的操作,都把心放下来了,就听马维铮道,“静昭,你给我用的药,还有多少?”   “我来的时候带的那只箱子里,全是,”在这个问题上,马维铮跟薛琰已经达成了默契,他再不问她药从哪里来了,薛琰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刚才问孙师长了,伤兵营里还有许多重伤的兄弟在等死,我想着能不能这样,直接开个重伤营,把王平他们救不了的,送你这儿,”马维铮看着薛琰,“不是一定要治好,但能拉回来一个是一个。”   “不然你去伤兵营去,不分轻重一个个治,浪费时间不说也太累了。”   “嗯,你这办法不错,还有我说的消炎汤药,叫存仁堂的大夫赶紧配出来,他们的止血粉,也是能救命的,有多少叫他们送多少,顾纪棠呢?叫他来夏口,亲眼看我治病。”   马维铮的分流方法挺科学的,薛琰的医术,如果一直治疗轻伤,不但是一种浪费,而且对重伤患者也是一种损失。   顾纪棠如今挂着西北军战勤处的衔儿呢,“他人不在夏口,我给他拍电报,可叫他看您治病……”赵军长不明白薛琰想做什么?   “你准备把开药厂的事,”马维铮眉头一动,“你信得过顾家?”   “开药厂不是凭我一己之力可以的,而且我也不只想生产青霉素,所以跟一个老牌学医世家合作是最稳妥的办法,包括存仁堂的药,如果可以批量生产,也是一件造福百姓的事,”   薛琰坐到马维铮身边,笑问,“难道你想把把制药厂开在陕西,而青霉素则是西北军克敌制胜的法宝?”   薛琰不相信马维铮是个偏安一隅的人,如果心怀大志,想做更多的事,那顾家就是很好的同盟了。   “唉,我们这次确实是承了顾家很大的人情了,”粮草不够,抢也能抢到,但药材跟大夫,却不是那么好弄的,“只是这人情却要你来还,我心里不舒服。”   薛琰手里的药到底是什么,赵完哲不知道,但这药能把眼看要死的马维铮给救回来,听马维铮的安排,似乎还能把营里那些垂死的将士也给救回来,那就是仙丹了,至于怎么还人情,这不都说了,要娶许家的闺女了么?   那就当是许家的嫁妆好了,“司令,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许小姐愿意,你再推托就是把人家当外人了,叫我看,把顾家拖进来,也是许小姐深谋远虑,咱们的地盘越大,顾家的生意就越平稳不是?这欠下的人情,咱们弟兄们慢慢还!”   “就是,老赵说的没错,那啥,我们师这次打夏口,可是冲在最前头的,伤号多,加上天气热,那是每天都往外抬死人啊,不行,我先走了,我叫人归置归置,把人给许小姐抬来,”   孙良江不管啥药厂不药厂的,那是后话,这会儿把救人要紧,“司令,你慢慢养着,属下先走一步。”   得赶在其他师知道之前,把他的人都送来!那一箱子药总有用完的时候。   赵完哲无语的看着几步跑出院子的孙良江,“这个老孙,胖成那样也亏他跑的动!”   马维铮已经把任务交待下来了,他也不再多留,起身冲薛琰敬了个礼,“许小姐,大恩不言谢,我替下头的弟兄们给您敬个礼,以后有什么用得着老赵的地方,您尽管说!”   他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马维铮,“这小子皮是皮了点,但向来说话算话,他以后一定会善待大小姐的。”   ……   “赵军长跟孙师长都是爽快人啊,”赵完哲一走,薛琰忍不住道。   “西北汉子都这样,”马维铮笑笑,“就是以后辛苦你了,其实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应该送你回去的,这里毕竟还在打仗,你留在夏口,并不安全。”   薛琰挑眉,“还在打仗?宗新不是已经投降了?”还成了国民军的一份子?   “鄂北并不只有姓宗的一家,再往南还有江系,葛系,只是他们的兵力不足以跟咱们抗衡罢了,但想叫他们听话,也得先来硬的啊!”马维铮叹了口气,“这些人这些年自在惯了,能当山大王,谁愿意俯首?还有赣鄱的万仁,可不是个仁义的人。”   这是要向那些不肯低头的亮肌肉了,薛琰点点头,“我明白了,其他的我帮不了你,也给不了什么意见,能做的也就是战地医生了,如果需要,你还可以再抽些人来,我给他们紧急培训一下,简单的急救知识懂一些,也能派上大用的。”   “就是你太辛苦了,”马维铮握着薛琰的手,“我倒真的希望你是树精山鬼,玉手一挥,遍撒甘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这是空间还满足不了你,希望我有异能了,薛琰点点马维铮的鼻尖,“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其实你不了解我们这些当医生的,只要能把人抢救过来,再多的辛苦,也是开心的。”   起码这会儿她救了一个人,能得到病患最真诚最质朴的感谢,不像后世,你救了她的命,她还怨你没有保住她的生育功能,告到你赔钱,“我叫人给我准备手术室,不过我可是要求高的很,你的人必须完全配合。”   “是,”马维铮冲薛琰敬了个军礼,“诶,我干脆也给你一个职位算了,嗯,”   “别别别,我不要啊,”当了马维铮的官儿,她就真成了西北军的一份子了,以后有什么事,必须先从西北军的利益出发,这个在薛琰看来是绝对不行的,一是她更爱自由,二来嘛,谁知道西北军以后会走哪条路呢?   “你就当我是外聘专家算了,以后我可还要上学去呢,当了你的官,岂不是得跟着你一辈子?”薛琰连连摇头,“这个真的不行。”   马维铮抿抿唇,“你信不过我?”   “信任真的不是用嘴说的,如果有一天咱们理念不合,我真的会走的,没人能留得住我,”薛琰一笑,她不喜欢骗人,即便两人如今是情侣,她在想什么,也要提前告诉马维铮知道。   马维铮长叹一声,“突然觉得藤萝也挺好的,”   “可我喜欢当一棵树,不依靠任何人,也可以自由成长的大树,”薛琰想起后世一位女诗人的《致橡树》,那是她最欣赏也一直秉承的爱情观,两个有独立人格理想的人并肩而立,而绝不是依附于另一方,把幸福寄托在别人的心意上。   马维铮的思绪被薛琰轻声在自己耳边朗诵的诗句给带进去了,半天他才道,“这是你想要的爱情?”   “嗯,是不是你想要的?”薛琰抚着马维铮的浓眉,“不行的话不勉强啊,我可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勉强来的爱情,最初的热情淡去之后,剩下的只会是不甘跟苦涩。   马维铮欠欠身子直接枕到薛琰的腿上,“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在遇到你之前,我脑子里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嗯,我也不骗你了,”   他自失的一笑,“我从来没觉得秋雅颂是我的未婚妻,在你之前,也东洋读书的时候,也曾经有过露水姻缘,”   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后来也有过,但那……”   “打住吧,我知道马司令经验丰富了,也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初恋,”薛琰抚额,这孩子怎么那么实诚,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好么?她心里清楚跟亲耳听到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好不好?   “你生气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说,以后真的不会了,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爱情,但我知道,跟你在一起,就是我想要的!”   马维铮轻轻牵着薛琰的手,“如果早知道我会遇到你……”   “没有如果,”如果早知道自己去洛平检查个工作就会跑到百年前,就算知道这边有个马维铮,薛琰觉得自己也会果断的选择一辈子不踏进洛平。   薛琰站起身又给马维铮换了瓶液体,“你睡会吧,刚才不是说要把隔壁院子改成医院嘛,我过去看看,这儿叫新民先过来看着。”   ……   蔡幼文跟在薛琰后头,看着她不停的跟韩靖说着“手术室”要怎么布置,心里又酸又闷。   蔡遇秋跟他说了,叫他再不要对许家,对许家大小姐有什么想法,可真的认命?蔡幼文觉得自己做不到。   明明是他先认识的薛琰,蔡家也向许家郑重提亲,他也发誓会对薛琰好。   可就因为蔡家无财无势,薛琰就看不上他另攀高枝,这样的女人!   看着张副官跟韩靖对薛琰的态度,蔡幼文知道确实如他们说的那般,薛琰有一手过人的医术,还救了马维铮的命。   他暗暗的握紧拳头,如果她不是嫌贫爱富,而愿意选择他的话,就凭着这份救命之恩,他现在也会是马家座上宾,而不是在参谋处当个跑腿打差的新兵。   而那个马维铮,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托生在马夫人的肚子里,又能比他强到哪儿去?   薛琰带着韩靖看完未来的战地医院,一回头正看见狠狠盯着她的蔡幼文,见她望过来,蔡幼文立马低下了头。   在这儿玩什么欲言又止啊,薛琰走到蔡幼文跟前,“你有话要跟我说?”   蔡幼文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韩靖,这个韩靖是马维铮警卫营的亲信,“没,没什么事,”   见薛琰要走,蔡幼文又小声道,“只是好久不见。”   “呵,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真的从军了,”薛琰噗嗤一笑,这是在韩靖跟前给自己点眼药啊,演技还不错,“对了,”   薛琰停下脚步冲韩靖道,“这位蔡公子是蔡参谋的侄子,当初在洛平的时候,就一心要从军建功立业,这样的人你们把他留着当文职可是屈才了,怎么也得让人到最能发挥他才干的地方,不然小心人家背后骂你们何参谋长。”   韩靖挠挠头,蔡幼文他认识,平时为人也和气,读书人跟他们这些大老粗不一样,所以才会留在参谋处当了文书,原来人家想上前线杀敌立功啊!   想想也是,他不也心里挺想上前线跟敌人真刀真枪干吗?“呃,那我跟何参谋长说一声,”   韩靖好心的拍拍蔡幼文的肩膀,“小蔡你也是的,有话直接跟哥说,不过你找我们大小姐也算找对人了,她在咱们西北军,说话比司令还管用呢!”   司令也不敢跟薛琰犯犟啊! 第82章   蔡幼文没想到薛琰一句话,就把自己从参谋处弄到前线去了,他三叔花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他调到身边啊!   可让他跟韩靖说自己根本不想去?蔡幼文没那个胆子,“哼,原来静昭在司令跟前这么有面子,太好了!你倒是个孝顺的,知道姜老太太最想要的是什么?”   薛琰回头冷冷的看着蔡幼文,“蔡公子,以后还请你称呼我许小姐,咱们没有熟到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程度,至于我奶奶想要的是什么,不管是我,还是维铮,都比你清楚的多,”   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蔡公子这么无中生有的也要跟我攀交情,是觉得我这条裙带可以让你通天?呃,原来蔡公子是这样的人?”   薛琰对爷爷没有什么印象,但从他曾经做过的事来看,这是个没什么本事偏又要强的人,不然也不会做出逼郭太太卖了自己的产业,然后他再买下来,就成了自己“置办”的这样自欺欺人的事了。   这种极度自卑偏又自负的人,回家打老婆打儿女,是他们最好的发泄口了,“真是失敬了,要不我去跟你们司令说一声,提拔提拔你?”   薛琰站直身体,“毕竟在有些人眼里,别人的成功都是因为裙带所致,跟个人努力是没有关系的。”   蔡幼文知道薛琰不好对付,但没想到她居然恶毒犀利到这种程度,他满脸通红的瞪着薛琰,“当然不用,我来投军是本着报国之心,根本没想过要借谁的裙带关系!倒是你,须知花无百日红,小心攀权附贵不成,反而摔折了腿!”   “哈哈,谢谢你的提醒,”薛琰忍不住笑出声来,虐自己爷爷还挺有意思的,算不算替奶奶出了口气?可惜她没办法看到,“你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看好我的腿的,倒是你,唉,算了,你怀着报国之心,自然也会心甘情愿为国捐躯的,我就不拦着你了。”   这下韩靖听出不对来了,这哪儿是熟人啊,简直是仇人,“大小姐,咱们回去吧,你说的那些要求,我叫他们连夜办!”   ……   晚上马维铮就知道薛琰跟蔡幼文的对话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正在捡视出诊箱的薛琰,“蔡家得罪过你?”   消息还挺快的,薛琰把蔡家提亲的事跟马维铮说了,“不过是些势力之人罢了,根本不必在意。”   蔡遇秋在西北军也有年头儿了,虽没有大才,但胜在为人勤谨,没想到家里都是这样的人,“这蔡幼文是还不死心”   马维铮已经想明白蔡幼文的心思了,心里对他更为鄙弃,如果他跟自己明争,马维铮还高看他一眼,可这种暗地里挑拨的法子,不但下作,还小瞧他马维铮了。   薛琰见马维铮气呼呼的,一笑,“不是什么大事,你也不用刻意关注他,我看了,你们西北军行事,还是挺乐意给人机会的,如果他真是有才之人,犯不着因为这样的事毁了人的前程。”   “你倒是懂得物尽其用,只是这样的人如果心不正,在下头还行,却不能使其居高位,”马维铮点点头,他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一个蔡幼文,还不会放在心里。   ……   薛琰要的重伤营韩靖带着人连夜都收拾出来了,至于她要的无菌手术室,韩靖更是派人专人粉刷布置,一点儿也不敢疏忽。   王平对薛琰已经是心服口服了,他想趁这个机会跟着薛琰学习,却被薛琰给拒绝了,以王平现在的能力,留在伤兵营救治伤兵比跟着自己学习更急迫。   之后的日子,薛琰几乎每天十几个小时泡在重伤营里,马维铮没办法,干脆也搬到重伤营里,每天坐在廊下,看着薛琰忙碌,只要有空隙,他就会叫新民给薛琰喂茶喂点心,薛琰已经严重的休息不够了,再不能叫她亏着肚子。   这种陪伴的日子,也没有几天,马维铮就直接带着人往汉津去了。   宗新在义阳苦等一天,才知道原来马维铮带着薛琰去了双狮山,等他赶到双狮山,却发现人家根本不在,等他再回到夏口,又听说马维铮病了,见不得客。   宗新也不是傻子,这时候还能不知道马维铮这是涮着他玩儿呢?他立马跑到浅湾去,可除了一些老弱残兵,那些精壮一个没看见。   一问,才知道人家早几天就开拔了,说是前线吃紧,马司令下命临时将这些俘虏收编,浑到西北军里,往赣鄱打方仁去了。   方仁是好打的?   宗新两眼发黑,自改元之后,上头派了五任督军往赣州去,结果没有一个坐稳的,那地方简直是又穷又破的地方,瘦的只有骨头了,根本没人在意,反而叫万仁坐大了,他宁愿自己的人被拉去跟葛纯练练,反正湘南不止一家,谁家也不算强悍,加上葛纯那人最会见风使舵,没准儿西北军一到,他们直接就改了民国大旗呢!   可要是往赣鄱去,那他的兵肯定是填枪去了,这还回来几个?   没人兵,他这个第六集团军,还军什么军?   可等宗新闯到薛琰的重伤营,却被眼前的忙碌景象跟震住了,“这,这是干什么?”   马维铮正躺在竹躺椅上输液呢,看到宗新气呼呼的进来,他一点也不吃惊,“宗司令来了?你看我这样子,也没办法迎你,快给司令搬张凳子。”   宗新正准备说话呢,就被一旁房子里的一声惨叫给吓了个机灵,“这,这是干什么?”   马维铮脸上闪过一丝不忍,“那孩子的腿被子弹打穿了,天又热感染了,得锯了。”   “锯?”宗新脸色发白,“那还能活么?”   “这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了,”马维铮叹息一声,抬眼看着手术室,薛琰不但要做手术,还得抽自己的血给将士们“验血”,然后从健康的士兵里抽血输给做手术的士兵,光这个作法,已经叫人骇然了。   虽然马维铮专门下了指令,输血的事不许外传,但外头隐隐也有风声了,说重伤营里的女大夫,会喝人血!   马维铮想叫人出去抓一抓,把那些乱说话的人给捆起来军法处置,却被薛琰给阻止了,说是越抓反而越会叫人乱想,引起慌乱,反正献血的都是西北军自己人,献完之后也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了,还另发了营养费,至于救下的,也是西北军,跟那些嚼舌的有什么关系?   百姓们传传以后也就没劲儿了,而且薛琰还恶狠狠的告诉他,传她吃人肉喝人血还好呢,以后跟她这个女魔头打交道,心里先怕了,多好!   马维铮理解不了薛琰的脑回路,但也知道他们西北军才到夏口,确实不适合把事情扩大化,索性也确如薛琰所说,她们重伤营救的都是前头伤兵营无法解决抬出来的重症患者,许多伤兵搁以前都是必死的,现在进了薛琰的小院儿里,就有保住性命的可能,因此不管薛琰用什么方法,他们都会积极配合。   宗新看着院子里的情景,真的不能保持淡定,“这是做什么呢?”   马维铮一指自己胸前的绸带,“这不是拜你的手下所赐,挨了一下嘛,养伤呢!”   不说他都差点儿忘了,当时他收到的消息可是马维铮受了重伤,“你现在怎么样?”怎么不死呢?   马维铮痛苦的咧咧嘴,“差点儿把小命交代在你们夏口啊,不过还好,我不但命硬,运气还好,”   他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遇到了个贵人。”   刚才还叫的吓人呢,这会儿怎么没声了?“那里头,干什么呢?”   “做手术呢,我请了个名医过来,专治外伤,那些都是跟着我拼杀的兄弟,总不能看着他们丢了性命吧?”马维铮叹了口气,“可惜夏口天太热了,不利于他们养伤,偏又不好转移。”   谁管你这个啊,宗新咳了一声,“那个,我今天到浅湾去了,可那边怎么没人了?”   “啊,这个啊,我这一病,将军务全权交给赵军长了,这不,赣鄱那边不安分,老赵想着怎么也得给他们立个威,不然还以为我们西北军是吃素的呢!”马维铮冷笑一声。   你想立威,干嘛拿我的人去立?宗新嘴里发苦,“那个,你们西北军可是四十万大军呢,用不着我的人吧?”   你的人?战俘还算你的人?马维铮揉揉额角,“你也知道,卫主席给我们西北军下的军令是湘南诸系,所以我们的主力都集中到那边去了,可是姓万的却想来趁火打劫,”   马维铮猛的一拍躺椅扶手,“这是瞧我们西北无人不是?”   你们西北有没有人,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想要回我的兵!宗新一脸的不高兴,“姓万的确实不是东西,也确实得给点颜色,这事儿你就交给我们六军吧,我这就过去!”   哪怕是打一仗呢,要回自己的兵是正经的。   “疥癣之疾,哪用宗司令亲临?”马维铮笑了笑,“我已经派了贵部的梁师长跟我们西北军一个旅一同往赣鄱去了,相信不日就有捷报传来。”   梁为恭?宗新差点没吐血,梁为恭天生反骨,就没有服过他,现在好了,这是公然投靠马维铮了?   “宗司令放心吧,梁师长大将之才,一定会给宗司令争口气的,”马维铮看着宗新吃憋的模样,心里挺解气,要不是他有个神医女朋友,这次命都得扔在夏口。   “血呢?人呢?准备好了没?”宗新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那边屋子里有人喊。   “来了来了,有血,三个,”就见一个壮汉领着三个士兵往一间小屋里进,“抽吧,随便抽。”   “你,你们,”宗新脸一下子白了,他不由想起来下属跟他说的话,之前还以为是玩笑呢,“这是干什么?”   这种场面马维铮已经见过几次了,之前在东洋的时候,他也听说过输血的,但没见过,这次薛琰算是叫他开了眼了,“噢,没什么,里头不是要锯腿嘛,”   马维铮淡定的在自己腿上比了比,“这一锯,血还不呼呼往外冒啊,那几个是准备把自己的血给伤兵输进去的,不然腿没锯完呢,人先顶不住了。”   宗新身子晃了两晃,“你,”他惊恐的看着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这怎么能行?”   “有啥不能行的,我说行就行,”马维铮斜眼看着宗新,自己当初可比他强太多了,“我们这儿治了好几个了,目前都活着呢,司令要不要看看?嗯,还有你的人呢?”   他作势要从椅子上起来,“你是他们的长官,兄弟们为你浴血奋战,你去慰问一下也是应该的。”   他的兵进来的时候,薛琰可专门叫他在院子里喊了几嗓子,说他这个司令跟弟兄们一起负伤,一起养病,争取下次继续并肩战斗,当时都有人哭了,搞得他自己都挺不好意思的。   “不,不用了,”这锯了腿的兵还能叫兵?活着简直就是浪费粮食,尤其是以后还得给安家费,宗新觉得马维铮就是傻子,当然,他也有可能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我先走了,”   他都不敢往那两间屋子方向看,“对了,我们的粮库你总得还给六军吧?总不能叫我的人饿肚子?”   还粮库呢,以为我拖着干什么?早给你搬空了,“那是肯定的,不过您也知道,我们大老远行军,肯定不可能背着粮饷赶路,这阵子西北军的粮饷,还得宗司令想想办法了。”   马维铮一笑,“放心,我肯定不会饿着六军的兄弟,”梁为恭往赣鄱,开的就是这些库房。   送走宗新,马维铮一直等到天黑,才等到薛琰从手术室里出来,“怎么样?”   就如薛琰自己所说,她只是医生不是神仙,化腐生肌可以,但活死人医白骨真的不行,就这间手术室,手术做到一半儿,从里头抬出来的也不是一两个了,这也是她不让他大肆宣扬西北军有个重伤营的原因。   “没事了,”薛琰靠在墙上歇了一会儿,“我换个衣裳,咱们吃点饭去,”   她转身交代军医要密切观察呢患者,转身去了更衣室。   “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吃不消啊,”看着没精打彩喝着甜面叶的薛琰,马维铮心疼的把面前的鸡丁往她跟前推了推,“别光吃那个,不顶饱。”   薛琰累的趴桌子上都可以直接睡着了,“这个就挺好,”她连咀嚼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吃完这个洗个澡就睡了啊,咱们闲了再聊。”   马维铮叹了口气,他们倒是在一起了,甚至为了能多见她,他干脆每天跑到这边来输液,可是说话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嗯,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呢,明天我得往湘南去一趟,”   见薛琰抬起头,马维铮一笑,“葛纯那家伙其实就是个墙头草,我见见他,说不定都不用动刀枪呢,这不是你最希望的?”   “危险不?”薛琰对湘南的军阀是一概不知,看来这里头是没有成器候的,但马维铮是她蝴蝶回来的,谁能保证不会再次阴沟儿里翻船?“唉,恨不得把你绑在身边,天天看着。”   马维铮挟了筷茄子喂给薛琰,“是我恨不得把你栓在身边!”   薛琰张嘴示意马维铮再喂自己一口,“你去吧,这里的重伤病人我治的也差不多了,下来可以去帮帮王平他们了,会比现在轻松,不过我八月初可就是走了,我还得去京都考医学院呢!”   她已经想明白了,如果把马维铮藏在温室里,就算是他长命百岁了,其实也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倒不是放手让他做想做的事,至于自己,就算是在太平盛世,谁敢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看见明天的太阳,他们都努力过好今天就行了,“你呢,努力让天下太平,我呢,努力把医术学好,然后培养出更多的医生来!”   虽然不想,但马维铮也得承认,薛琰说的没错,他们两个注定是不可能像普通夫妻那样,成天守在一起,或者像他的父母那样,一个在外征战,另一个在家里侍奉公婆,抚育子女,“吃不下就别吃了,新思把水都烧好了,洗澡去。”   “嗯,你的伤还没有好呢,还要换药,我去把药都准备好,你带个军医过去,”薛琰站起身,去给马维铮准备消炎药去了。   等她安排好随行的大夫,又洗了澡出来,却发现马维铮没走,“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疲惫的倚在床边,打了个呵欠,“你白天不是还跟赵军长他们开会了?不累?”   她都快累死了,浑身都是困疼的,薛琰伸腿踢了踢马维铮,“快走吧,姐没空理你。”   “我晚上就睡这儿,”马维铮把薛琰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轻轻给她按摩,“我不累,你站了一天,我给你按按。”   他睡这儿?薛琰瞪了马维铮一眼,“你伤还没长好呢,想干什么?还有,就算是你伤好了,我现在都快瘫了好不好?”哪有力气跟你玩?   眼睛都睁不开了,还瞪自己呢,马维铮站起来,直接把薛琰抱起来放在床上,“你脑子里成天都想什么呢?我就是舍不得你,想多陪你一会儿,你放心,有些事,我就是有心有力也不会做!”   他在薛琰身边平躺下,握了她的手,“你忘了,我以前说过的,会等你长大,”不过她好像总是嫌自己老?   “我忘啦,”幸亏这床够宽,薛琰往里挪了挪,没再赶马维铮走,“你要是敢打呼,我就把你踢下去啊!”   马维铮伤口没好不敢侧身,只能转头看着薛琰的睡颜,他无声而笑,这丫头真是太累了,居然沾床就睡着了,在身边有一个大男人的情况下,她对自己是有多放心?还是知道自己这会儿是真的什么也做不了?   ……   薛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她看了一眼小脸红扑扑的新民新思,知道她们对马维铮留在自己屋里的事有想法,“马维铮呢?”   “马司令,”新思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些,“早上一大早就出去了,他不许我们喊您,就留话说今天就走了。”   薛琰淡淡的点点头,对于新思跟新民,她决定还是不解释的好,“我知道了,咱们先吃饭。”   ……   顾纪棠来的时候,薛琰正在给一个士兵处理已经大面积腐烂的伤口,顾纪棠也没有打扰她,他在一旁一直看到薛琰给伤者包扎好,由医疗兵把人抬走了,又跟过去看新思配药输液,“这些都是你的?”   薛琰摘下口罩,不满的瞪了顾纪棠一眼,“顾三公子真是好耐性啊,这都多少天了,才赶过来?”   “哈哈,”顾纪棠尴尬的笑笑,夏口战事胶着,他又不傻会留在这里,后来收到消息说马维铮重伤,他就更不会来了,过来干嘛?他又不没本事收拾残局,“我不是忙着给西北军筹措物资嘛,你可不能误会我!”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一间间“病房”都看过了,看了一眼陪他来的一位老者,神色凝重的望着薛琰,“这些人都是你治的?”   存仁堂有骨伤大夫在西北军,既当军医,其实也是耳目,这阵子薛琰在夏口的作为他已经听了不少了,尤其是什么锯腿截肢的,还有从活人身上抽血再灌到病人身上!   加上他的人也说,确实看到马维铮了,他恢复良好,顾纪棠觉得自己可以到夏口来了,还特意带上了郑原存仁堂最出名的招牌,他爷爷顾清如的弟子顾惜和。   可没想到,他到夏口第一天看到的,就超出了他的想像。   “是啊,我治的,可惜你来晚了,我叫维铮请你过来。是想让你看我做大一些的手术的,”薛琰耸耸肩,可惜这里的环境跟人手还有器械都不允许,不然她可以救治更多的伤者了。   薛琰一指旁边的更衣间,“那里面有隔离衣,还有口罩,你戴上陪我查房好了。”   这么个小四合院儿,居然搞的是西洋医院的标准?   顾纪棠还真的想看看薛琰是如何查房的,他二话没说就进了更衣室,不只是他,一直没出声的顾惜和也默默的跟了过去,照薛琰的要求穿戴好了出来。 第83章   薛琰查完房,不等顾纪棠开口,顾惜和就忍不住了,“许小姐,您给他们用的都是西洋药?”   外科手术顾惜和也不是不敢动手,但是之后的疗效太差了,无论他们怎么做,那么低的存活率,都叫存仁堂无法真正放开手脚给病人治外伤,尤其是开腹这样的手术,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据我所知,您的这些手术,连西洋来的大夫都不敢轻易动手的,”在顾惜和看来,西洋大夫的医术也没有他们宣扬的那么神通广大,许多病中医可以治疗,但薛琰今天却叫他开了眼界,她如今做的手术,顾惜和扪心自问,他是没办法完成的。   虽然学的是临床医学,但薛琰从来没有小看过在华夏传承千百年的中医。   而且中医也并不是没有外科,只是中医外科多处理的是疮疡一类,讲究有诸外必有诸内,体表出问题了体内气血阴阳肯定有问题,所以内在调理为主。   至于外在手术,做的更多的是切开排脓,痔疮肛瘘挂线治疗,坏疽截肢等等。   甚至只要用对了症,中医也没有比西医慢的说法,照样可以立竿见影。   但对于这种侵入式的手术,单输血麻醉跟术后感染这几项,中医目前就无法解决,就算是中医人有这个心,也不会拿患者的命去冒险的。   “嗯,顾大夫说的没错,起码我知道圣约翰医院的大夫是做不了这些的,”薛琰点点头,“人的身体太复杂了,不只是穴位跟骨骼,还有无数的血管,光止血这一项做不好,外科手术的风险就无比巨大,何况还有术后感染,你们存仁堂的消炎汤药其实挺管用的,但许多术前的预防没注意到,还有无菌操作,”   薛琰指了指脸上的口罩,“单这个,就是一项伟大的发明了。”   顾惜和点点头,“您说的没错,”这也是他发愁了多少年的症结所在,尤其是看到今天薛琰处理大面积溃烂的伤口,患者一声都没喊,他最初以为是士兵坚强,问了才知道,因为用了“麻药”,这刮骨疗伤而眉头不皱的,也只有关公了。   顾惜和太想知道薛琰用的“麻药”是什么了,难道失传已久,只存在于医书上的麻沸散要现世了?   他冲薛琰拱拱手,“我左右无事,不知道能不能在您的医院里呆上几天,帮忙也行,打杂也可以,”   “顾伯,”顾纪棠没想到这才短短两个小时,顾家的大弟子就这么认了怂,“你是什么人,他们请你都请不来呢!”   顾惜和已经想起来薛琰是谁了,“前些日子我看平南报上看过关于许小姐为人剖腹产子的消息,当时还以为是报纸哗众取宠,如今看来,那样的手术,对于许小姐来说,也是举手之劳。”   “举手不劳不敢当,任何一个手术,甚至是拔牙,换药,处置不当都会让患者有生命危险,”薛琰摇摇头,“大夫是要有敬畏之心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无价的,我都会认真对待。”   这两个医痴一搭上腔,就把他扔一边了,顾纪棠已经在旁边听的不耐烦了,“你请我过来,有什么事?”显摆你医术高明吗?   “唉,我对清如先生仰慕已久,可惜,”薛琰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真不觉得顾纪棠是个好的合作人选,“你也是医学世家出来的孩子,就算是对医疗没有兴趣,难道看不出这里头的商机?”   说到做生意,顾纪棠立马精明起来,“你说你用的这些药?”   当他真是什么也不懂的二世祖呢?   眼前的一切让顾惜和想到的是医术,而顾纪棠想的是,这些西药薛琰是从哪里弄来的?他立马得回京都一趟,动用顾家所有的关系,也要找到这些药品的来路,然后,直接从根源上掌握这条路子,这才是真正的商机!   薛琰会看不出顾纪棠的打算,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刚好我们这里也确实缺人手,顾大夫如果不嫌弃愿意留在这里我是求之不得的,而且我也对顾家的医术仰慕的很,还请顾大夫能不吝赐教,”   “至于顾三公子,你如果觉得可以通过个人的关系在英吉利抑或法兰西找到这些药,只管去好了,只是等你再来找我的时候,就不是现在的价码儿了,希望你记住我的话。”   她说完冲顾惜和道,“夏口的战事其实并不像外间传的那么惨烈,这些转移过来的重伤患者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现在都在观察恢复期,之后还会陆续有相对轻一些的伤兵送来。”   想到昨天马维铮说的话,薛琰又道,“没准儿您还得跟我往赣鄱走一趟呢,毕竟咱们在这儿等,不如直接到离前线最近的地方。”   “你还挺会自说自话的,也不看看顾伯多大年纪了,他是我请来给维铮兄治伤的,又不是来当军医的,”顾纪棠被薛琰的嚣张气焰给气着了,还想用自己的人,门儿也没有。   “这样啊,那顾大夫您回去吧,维铮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今天早上还乘车往湘南去了,”薛琰一笑,清如先生还真是有识人之明,就顾纪棠这德性,不学医简直就是造福于民了。   顾惜和哪儿肯走啊,“不急不急,我就是留了胡子看着老,其实还没五十呢,我们存仁堂既然支持国民军南下,自然会尽心尽力,怕苦畏难的事是绝不会做了,而且我也是个大夫,这么多伤患在,想走也迈不开腿啊!”   他看了一眼顾纪棠,“三公子要是忙,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去,我就留在许小姐这儿了,她在哪儿我跟到哪儿去!”   他现在最渴望的就是看薛琰做一台“手术”了,哪里是给人接个生也行。   薛琰还是很欢迎顾惜和的到来的,她对中医也就是一知半解,因为记性好,背过不少汤头歌,也去中医科实习过,但在顾惜和这位中医大能跟前,完全就不够看了。   现在有这么位老师送到面前,她当然得抓紧时间跟顾惜和学习了。   尤其是夏和最不缺的就是伤兵了,这二位简直是一拍即合,直接把顾纪棠给无视了,连他驱车离开都没想起来送行,每天都泡在伤兵营里,给患者们诊治,间接的也造福了军医处的军医们。   顾惜和对薛琰的对自己的态度遇是完全讶异的,他没想到薛琰会这么全无保留的都教给他,甚至还有些恨他学的慢!   顾惜和也冤枉,他一把年纪了,眼睛跟手都跟不上了,看着薛琰手起刀落,干净利索,他哪能做到?   但对于薛琰问他的问题,顾惜和就不能不有所保留了,这也是叫他觉得老脸没处放的原因,“那个,咳,并不是我不愿意教许小姐您,”   “只是我的医术乃家师所传,为顾家所有,”他只是顾清如当年捡回来的孤儿,收到门下,随了顾姓,“没有得到家师的同意……”   薛琰点点头,“我不太赞同这样的教育方法,不过我尊重,那您就给我讲一些能讲的吧,您也看到了,我在中医方面,其实是个白丁。”   顾惜和连忙摇头,薛琰给他看的那几个妇科方子,配伍他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一看就是高手所为,“许小姐太客气了,您给我的几个方子,”   顾惜和老脸一红,“那几个方子千金难求,没想到……”   薛琰一摊手,“可能我跟你们的理念不一样吧,我只想这样的方子被越多的大夫知道,可以用在更多的病人身上。”   这样的中医世家也不是没有,起码薛琰就知道在洛平有一个平南都知名的骨科大夫,就是把自家家传的方子贴在了城门外,任由其他大夫抄录,“华夏有多少人,大夫才有多少?有多少病人看不起病,顾大夫比我更清楚吧?”   顾惜和尴尬的咳了一声,他们这些已经有些名气的大夫,出诊费可不是一般百姓能请得起的,别说一般百姓了,就是平南那些权贵,在他跟前,也得小心说话。   “跟许小姐的胸怀一比,老朽真是狭隘了,只是,”顾惜和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跟薛琰解释,毕竟他一身所学都得清如先生所传,实在不能不经他的允许就擅自教给别人。   薛琰摆摆手,一种现象的产生,总有背后的原因,“我没有指责您的意思,毕竟大夫太少,确切的说是好大夫太少,百姓才会找游方郎中蒙古大夫,甚至求助神婆巫祝,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能多带出来些大夫来,”   她指了指住的满当当的病房,“起码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顾惜和已经不把薛琰当小姑娘看了,“我虽然没有许小姐的神技,但还跑得动,以后先生就让我跟在您的身边吧!”   薛琰噗嗤一笑,“您跟我一起为大家治伤,我当然欢迎啊,但顾三公子怕是不会肯的,而且我八月想到京都去,考京都的医学院。”   “您要考医学院?”顾惜和哑然失笑,“不是我托大,以许小姐的水平,去了真的没有人敢教您的,”   他怕薛琰不信,“我的老师清如先生是京都医学院的名誉校长,里头不只有西洋请来的教授,还有我们存仁堂的师兄弟在里头任教,咳,他们的医术其实跟我也差不到哪儿去,所以,”   薛琰去当学生,简直是打脸去了。   “我帮你写一封推荐信,你如果愿意,就去见见我的老师清如先生,”顾惜和有些不好意思,扪心自问,他觉得自己没有推荐薛琰。   “见清如先生?太好了,谢谢您啊,”这简直是意外之喜的,不管是顾纪棠还是顾乐棠引荐,都不如顾惜和的推荐来的有说服力啊!   这小姑娘还真是漂亮,还有本事,也怨不得顾乐棠心心念念就是忘不了呢,只是可惜的很,这姑娘是西北军未来的少夫人,这样的神医不能为顾家所有,顾惜和心里实在是遗憾的很。   ……   顾纪棠拿着薛琰给他的药跑了七八天,也没有寻到一个认识它并且了解里头成分的大夫,包括他汉津教堂的神父还有西医院里几个留洋回来的大夫。   再想想薛琰把药给他的时候那个神情,顾纪棠都不用再想着托国外的朋友去查了,不管国外有没有,如果薛琰说可以自己生产,那他们就自己造好了!   想到他走的时候薛琰开的条件,顾纪棠在汉津呆不住了,当时的条件对于顾家来说已经是很苛刻了,现在自己回头找她,不知道那死丫头会把价钱抬成什么样?!   临离开汉津他还不忘用专线给爷爷打了个电话,把他在夏口看到的情况,还有在汉津查的情况都跟顾清如汇报了一番,毕竟开药厂这么大的事,没有老爷子拍板,他是不敢私自跟薛琰达成协议的。   ……   薛琰看着急匆匆赶回来的顾纪棠,“你来的倒及时,我跟顾大夫明天就准备往瑞昌去了,”这个该挨打的马维铮,居然从湘南跑到瑞昌去了?   “去哪儿干什么?”顾纪棠旋即明白了,“打起来了?”   薛琰点点头,“是啊,打起来了,马维铮也过去了。”   “那我们的合作?”   薛琰比冬天他见到的时候瘦了很多,要不是精神还不错,他都以为她是病了,“叫我说你也不用跟那么紧,你那个药那么管用,咱们早一天制出来,才是早一天帮到维铮不是?”   顾纪棠一到夏口,先又跑到病房里看了一圈儿,确定那些重伤的士兵都在用过这抗生素之后,又把顾惜和拉出去详谈了,这会儿他满脑子想的就是开药厂了,这种时候,如果顾氏药厂能生产青霉素来,那些督军都都得赶着给他叫爷爷!   “那个不急,并不是什么的伤都必须用抗生素,而且我手里的抗生素还不只这一种,”薛琰微微一笑。这会儿换她抻着顾纪棠了,“其实你对医药并不了解,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跟顾老先生或者是顾二先生谈更好。”   顾家搞医的是二房,也就是顾纪棠的亲爹,“而且维铮的意思,如果药厂建在西北更合适一些。”   建在西北?那怎么可以?存仁堂在西北的药堂并不多,这且不说,偌大个药厂放在西北军眼皮底下?   “这不太好吧?你也知道西北那地方,穷的很,建厂子实在不合适,而且咱们要是把厂子建起来了,还是考虑往售卖问题,”   “你觉得如果我制出青霉素,还用担心它的销路?”薛琰挑眉一笑,“我想,就算我把厂子建在天边儿,也有的人能跑过去。”   “对,你说的都对,你开条件吧,”顾纪棠也不废话了,就如当时他走的时候薛琰所说的那样,再回来找她,价码儿就不一样了。   薛琰歪着头看着一屁股坐在自己对面的顾纪棠,“条件还是那个条件,顾家四我六,”   见顾纪棠想开口,薛琰摆了摆手,“没说完呢,”   “你们四我六,只算是的青霉素的,如果你们顾家自己的方子想批量生产,我不参与分成,但是,如果需要我技术支持的话,我是要收取酬劳的,还有,如果我这边有新的产品问世,我八你们二,”   这个条件薛琰觉得没什么问题,顾家所提供的只是厂地跟人工,还有前期的投资,而这些,其实她跟马维铮都出得起,所以分给顾家的四,她买的是顾家的医学界的影响力,还有存仁堂这个在华夏的百年品牌罢了,当然如果后头顾家愿意把他们掌握的单方验方拿出来制成成药,她会大力支持的,说什么酬劳,只是不想顾纪棠觉得一切来的太轻而易举罢了。   顾纪棠冷笑一声,“你真的是学医的?你没去做生意真是屈才了,你这个青霉素真的能制出来?要是你造不出来呢?你凭什么就能肯定自己有洋人的技术能力?”   “所以你不同意不是?”薛琰叹了口气,“那就算了,其实我后头还有要求呢,”前头的他都不乐意,后面的她就不提了。   顾惜和看了顾纪棠一眼,顾纪棠对青霉素的认识远没有他来的深刻,“许小姐,您提的条件也不是不能考虑,您再说说后头的条件?”   这就能谈了,“如果你们觉得我只技术入股就占了六成有些不公的话,我不介意前期提供一部分资金用来盖厂房跟购买机器设备,”   薛琰又退了一步,“但我后面的这个条件,希望你们能同意。”   愿意出一部分钱?还算有点儿诚意,顾纪棠点点头,“你说。”   “你们也看到了,一场仗打下来,伤亡是在所不难免的,我们能把伤员治好,却不能让那些重伤跟因伤致残的士兵恢复如初,”好好的青年,正是大好年华的时候,就成了残疾,他们是个什么样的心境,薛琰都不敢想。   “所以呢?”顾纪棠都找不出词来形容薛琰了,是说她心太善,还是说她管的宽?   “我问了一下,像西北军这些失去战斗力的士兵,一般是拿到抚恤金然后回乡,至于以后会怎么样,”薛琰叹了口气,“就看他们的命了。”   “然后呢?”顾纪棠想不通薛琰准备说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西北军还给抚恤金遣散费?他都有些不相信,可饶是如此,薛琰的表情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   薛琰白了顾纪棠一眼,“我会从每年的分红里拿出一部分来,发给这些人当抚恤金,至于发放工作,希望由你们在各地的存仁堂来完成。”   存仁堂几乎遍面长江以北,那些回乡的将士,只需要定期到离他们居住地最近的存仁堂凭证领钱就行了,再没有这个方便的了。   “许静昭!”   顾纪棠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当我们存仁堂是什么地方?你许静昭的私产?”还为所欲为了?   顾纪棠一向在人前摆出西方绅士的样子,薛琰学是头一次见他跳脚,不由好笑,“别误会,我没有那么大的脸,只是这事比较琐碎,耗时也长,所以必须由当地的人来负责,当然,我也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当地的政府,但是比起那些人,我更相信你们存仁堂一些,而且这些人就算是伤好了,身体也比之前差了许多,以后少不了求医问药,跟你们存仁堂打交道的机会肯定不会少。”   “呵,我还要谢谢许大小姐给存仁堂找了挣钱的门路了?”顾纪棠一脸嘲讽的笑容,“啧,马维铮真是找了个贤内助啊,这不带出钱出力,还处处知道给西北马家博名声,这事要是叫你办成了,天下谁不夸他马维铮仁义啊?”   从西北军里退下来的伤兵,不只发遣散费,还每年有抚恤金,整个华夏各路军阀里没有这规矩,只怕国民军也没有吧?就凭这一点,以后西北军征兵,恐怕应着云集吧?   而且这钱由存仁堂发,那存仁堂就休想跟西北军撇清关系了,没准儿大家会认为这笔钱也是存仁堂替西北军出的呢?   到时候存仁堂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这丫头的手段太高杆了,顾纪棠怀疑这根本就是马维铮的幕后唆使,想到这么个姑娘最后落到一个兵匪手里,顾纪棠又有些不忍心,自己弟弟不好么?   顾纪棠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许大小姐,马维铮就那么好啊?值得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外头乱成那样,三天两头打仗,你跟着维铮怕是连一天安稳日子都过不了。”   薛琰没想到顾纪棠能把楼歪成这样,“就算是太平时期,谁能保证今天脱了鞋明天就能定能穿上?上个街没准儿楼上还能掉下来个花盆儿呢,如果成天想着这个,日子就不用过了。”   “我后头这个条件如果你不同意,那就算了,”薛琰没顾纪棠想的那么深,“那这件事咱们就不需要再往下谈了。”   “不谈了?你的意思是,最后那条,必须答应?”顾纪棠一愣,“顾家可以不要你出一块大洋!”   薛琰摇摇头,“如果挣来的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挣它们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惜和,“我也知道这件事是在勉强存仁堂了,这样一来,无形中增加了你们存仁堂伙计的工作量,你们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青霉素的事我会再想办法的。” 第84章   “三公子,我觉得许小姐的要求未必不能同意,”人家都说要承担所有的费用了,只是叫存仁堂各地的掌柜们帮着分分钱,顾惜和想了想,觉得郑原的几处存仁堂,完全可以把这个活接下来,只要薛琰那边钱给的及时。   顾惜和一心扑在医术上,外头的事根本不懂,顾纪棠摇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算了,反正建药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开始的,她不是还说要去瑞昌吗?等我回去给爷爷打个电话,你想跟爷爷说什么,尽管照自己的想法说吧。”   顾纪棠也不傻,顾清如虽然在政客间游走,大儿子还干脆就出了仕,但他终归是个大夫,未必不会像顾惜和那样,觉得薛琰的条件可以答应。   “唉,你说咱们家乐棠哪里不好了?怎么就追不到这个丫头呢?”顾纪棠遗憾的叹气,“你说咱们家的姑娘,怎么没有一个像许静昭那样的姑娘?家里亏待她们了?”   吃的穿的用的包括上的学,哪样比许家差?可结果养出来一个个只会吃穿的大小姐!连汤头歌都背不会!   顾惜和也跟着叹口气,薛琰要是顾家的姑娘或者媳妇,还有这些孙辈什么事?“乐常并不合适,养的太娇了些。”   顾纪棠痛心疾首的摇着头,是知道这丫头这么大本事,当初见她第一次就应该留心了,哪怕自己娶回家呢,也比便宜了马维铮的强,就马维铮那种糙汉子,只配娶个烧火丫头,薛琰这样的,太委屈了。   顾惜和年轻的时候跟着着顾清如行医,是看着顾家几个兄弟长大的,对顾纪棠也算是了解了,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呢,“纪棠啊,听老伯一句话,许小姐绝不是你以前打交道的那些小姐们,就算是,她身上也贴着‘马’家呢,你还是离的远些好。”   “惜和伯放心吧,我也就想想,替她可惜罢了,”顾纪棠点点头,敢跟这些军阀们抢女人,他还没活够呢,“而且你看这丫头的心思,这是变相把咱们顾家绑到马家的船上呢,太黑了!”   顾家一向几面不靠,谁求到门上,都给予帮助,跟卫鹏的妻族胡家更是沾着亲。   可这公然的倒向马家,以后在卫鹏跟前也不好交代,不管怎么说现在的国民政府主席是姓卫的。   顾惜和不懂这些,反正在他眼里,从把皇帝赶跑之后,华夏就没有消停过,他只跟原来的武大帅打过交道,对比之下,还是西北军军纪更加严明一些。   ……   瑞昌之行薛琰算是真的见识了什么叫“枪林弹雨”,也知道了自己有多怕死了,她一路都缩在韩靖身后,恨不得把自己藏在车椅底下了,引得性子宽和的顾惜和都忍不住笑她。   “许小姐,您出来吧,咱们到了,”这次瑞昌之行彻底颠覆了薛琰在他心里的印象,原来神医也怕死啊!   薛琰已经好一会儿没听到枪响了,她从车里抬起头,“到啦?”   车门一下子被拉开了,“静昭?”   “嗯?”薛琰都顾不得形象了,一头扎到马维铮怀里,“吓死我了,要是我交代在这里,太亏了!”   马维铮被薛琰不管不顾的一撞,伤口生疼,他闷哼一声,顺势把薛琰从车上抱下来,“不来了,以后再别来了。”   从收到消息说薛琰要来,派谁去接他都不怎么放心,干脆就带了自己的警卫营一块出来了,现在佳人在怀,他的心也算是彻底落了地。   薛琰环顾四周,一眼望去,全是山啊,“你们的营房呢?瑞昌丢了?”不然自己路上怎么会遇袭?   “还没到瑞昌呢,你们路上遇到,也小是小股被打散的残兵,”马维铮揉了揉薛琰的头发,“走吧,到我车上去。”   “还要坐车?我开行不?”这一路上她都快被颠飞了,还不如自己开车呢。   马维铮无语的看着薛琰,刚才还缩成一小团儿恨不得消失呢,这会儿又要开车?“不行,不说这里都是山路,万一再遇到袭击,你还不把大家都拉沟里去?”   “你们过来还没有把路给清干净啊?”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老实的上了车,“你感觉怎么样?王平给你检查了没?”   虽然已经拆了线,但离真正的痊愈还要一段日子,偏马维铮还不能像正常的病患那样躺在床上养伤。   马维铮捉住薛琰伸过来的手,看了前头开车的司机一眼,“没事了,回去给你检查。”   ……   瑞昌是个小城,马维铮的临时司令部就设在瑞昌原来的县衙里,薛琰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顾惜和正在给马维铮诊脉,“顾大夫,他怎么样?您也知道我不太懂中医,需要用什么药,您尽管快,”   薛琰瞪了马维铮一眼,“必须喝!”   这会儿又会瞪眼睛了,说明人没事,马维铮笑着拉薛琰拉到自己身边,“我已经跟顾大夫说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不让自己再出事了,汤药不方便,顾大夫还答应我,把我以后吃的药,做成蜜丸,我可以随身带着,一直吃到存仁堂的大夫说不用再吃了行不行?”   他的女友可是比他小十岁呢,在她不老之前,自己怎么也不能老了。   薛琰想想,马维铮还算是比较配合的病患了,“这还差不多,顾大夫的医术可比我高明折多,你得听着他的。”   ……   “终于都走了,”   晚上马维铮开了个小小的欢迎宴,介绍薛琰跟顾大夫给梁为恭他们认识,虽然战时不能饮酒,而且所谓的宴席也称不上丰盛,但一群人谈谈笑笑,还是直到十点才散了。   “我看那个梁为恭人还不错啊,”梁为恭是宗新的人,没想到跟西北军的几个旅团长相处的都挺融洽,“你是打算把人拉拢过来?”   马维铮瞪了薛琰一眼,“大家都是国民革命军,隶属国民政府,自然是志同道合,讲什么拉拢啊?没有的事!”   “嘁,你就装吧,”薛琰看有士兵提了水桶过来,“你要洗澡?那我回去了,我骨头都快散架了,”明天还要跟顾大夫去给人治伤,她得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才行。   马维铮一指自己的房间,“你今天就睡这儿,你还没帮我检查伤口恢复情况呢,刚好一块儿了,”他说着就开始解身上的衬衣。   这人有多急不可耐啊,薛琰踢了马维铮一脚,“洗澡去屋里洗去,你在这儿脱算什么啊?我叫人来围观了啊!”   马维铮一指院角的一丛翠竹,“我就在那儿冲个凉就行了,我一年四季都这样的,呃,除了有伤的时候。”   薛琰无语的看着已经脱的只剩下一条四角裤的马维铮,捂住眼睛,“马维铮,你这是性/骚扰知不知道?”   这词马维铮头一次听到,“我骚扰你?你离我那么远?”他倒是想骚扰,也得够得着啊!   “视觉骚扰懂不懂?”薛琰托着腮打量着马维铮线条分明的后背,“诶,你真不该生在这时候,白瞎了这好身材了,你有一米八几?啧啧,腿真长哎!”屁股也翘,估计是这个原因,才显得腿长了,   马维铮怎么觉得自己像青楼里的姑娘,今天遇到了恩客了?“你过来,给我擦个背!”   “擦背?我?”薛琰有点想跑,鸳鸯/浴啥的,将来她可以奉陪,但擦背这种老夫老妻模式,她并不准备开启,“不,我才不给人擦背,叫你的勤务兵来!”   “你确定?要叫一个大老爷们给我擦背?”马维铮转身看着薛琰,“快过来,我伤口可还没完全长好呢,不能在水里泡太久。”   两个壮汉擦背,画面太美薛琰不敢想,她不情愿的走过去,拿起马维铮递过来的那块黑黑黄黄的肥皂,“这东西能用?难闻死了。”   她盯着手里的肥皂看了会儿,“我能改进!”   马维铮等了半天,“改进什么?肥皂?你们这些大小姐不是用的是从西洋来的香水皂吗?”这个他知道,他两个妹妹也用。   “可我能做出更好的!”薛琰嫌弃的看着手里的黑肥皂,使足力气在马维铮后背上擦起来,“这连点儿沫都不起。”   这东西最主要的成分就是硬脂酸钠,做起来并不困难,薛琰心里盘算着如果药厂开起来,她有了闲功夫,顺便赚个日化的钱也不是不可以。   马维铮根本没听进去薛琰在说什么,他转过身,“前面也给我擦擦。”   马维铮一转身,薛琰脸就红了,她把肥皂往马维铮胸前一拍,“你自己弄,我又不是你的丫头!”   “可你是我女朋友,将来是我的妻子,”马维铮一伸手,把薛琰抱在怀里,“我就知道,我来瑞昌,你肯定会跟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是不是很自私,明知道你很累,也知道夏口比瑞昌更安全,可心里还是希望你能来找我,甚至我都希望自己能多少再受点伤了。”   一米八几的大汉,在自己跟前可怜巴巴求宠爱的样子太可爱了,薛琰探身拍了拍马维铮头,“快洗,洗完回去休息,我累了。”   她看看自己的衣服,“被你一抱全湿了,我还得再去换。”   “不用换了,反正一会儿也穿不着!”马维铮迅速提起地上的桶把身上的皂沫给冲干净了,跟着薛琰往屋里进。   “你就穿成这样?”薛琰看着只换了条干短裤的马维铮,“你今天?”   马维铮弯腰在薛琰唇上亲了一下,“今天怎么了?瑞昌有阵子没下雨了,别看床上铺着竹席,也快烧起来了,我穿太多睡不着。”   “那我换个地方吧,”一个半裸的男人睡在自己身边,薛琰不敢保证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不是柳下惠,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马维铮被薛琰的柳下惠言论逗乐了,他直接将薛琰扑到在床上,“放心,我是,你可还没有给我检查伤口恢复的情况呢,怎么能走啊,薛大夫?”   马维铮冲凉的时候薛琰已经看到了,“你伤口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起来,不是说热吗,两个挤着才热呢!”   “不,你身上是凉的,我喜欢,”薛琰个子低,加上这阵子又忙又累,人瘦了许多,马维铮把她抱在怀里,给抱了个娃娃一样,“你真是要再长大些,不然,我下不了手。”   他的手顺着薛琰的腰往上移,“我都摸到骨头了,可怜见儿的,跟个孩子似的。”   马维铮说她的孩子的时候,手正停在薛琰胸上,这下可把薛琰给惹恼了,她抓过床上的竹枕砸到马维铮背上,“起来,找你的丰/乳肥臀去,我没嫌你呢,你还嫌上我了?”   这词,马维铮忍不住轻揉了两下,“我什么时候嫌你了,我是心疼你,你以后别太累,要多吃些才行,不然仗没打完,你先病倒了谁来医你?”   见薛琰还是气鼓鼓的把头转到一边不理他,马维铮把人搂的更紧些,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你怎么着我都喜欢的,真的,你没觉出来?”   感觉到有硬硬的东西在自己腿上摩挲,薛琰重重的往马维铮腿上踹了一脚,“我不嫌你老,你敢嫌我小?”   “不敢不敢,真的不敢,”马维铮只差没有指天发誓了,“我只是觉得自己太老了,怕你哪天不要我。”   “知道就行,”薛琰这才消了气转过身,“你老实些,咱们说正事儿。”   马维铮哪里能“老实”,“你说吧,我听着,”说完便低头用牙去解薛琰睡衣上的盘扣儿。   这样哪还有心情谈正事?反正药厂的事也不急在一时,薛琰也不说话了,干脆闭了眼由着马维铮在自己身上厮磨。   可这样的缠绵对于马维铮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不但弥补不了连日来的思念,反而让他的那份渴望如火一般燃烧起来。   等他忍无可忍跑出去又洗了个冷水澡回来的时候,薛琰已经沉沉睡去。   ……   薛琰在瑞昌呆的时间并不长,虽然前线每天都有伤兵送来,但除了急重症薛琰跟顾惜和会就地处理之外,其他的他们都只让军医做了简单的处理,就送到后方去了。   而马维铮也没有让薛琰失望,几仗下来,打的万仁俯首称臣,乖乖的挂上了国民政府的大旗。   “都是些怂货!”   孙良江大步走进临时战地医院,这几天他是看明白了,他们司令啊,只要有一点儿空,肯定会跑来粘着这位许小姐的,而许小姐呢,简直恨不得觉都在战地医院里睡了。   “大小姐!刚才卫主席发来军令,叫咱们第三集团军回防义阳,就地休整,”孙良江摘下军帽抹着头上的汗,“您马上就能回去了!”   一个千金小姐,为了自家司令,千里寻夫不说,还成天泡在伤兵营里,跟血呀肉呀打交道,他这个两姓旁人都看不下去了,“我已经跟司令说了,这儿老梁留下,咱们都回去!”   薛琰刚给一个伤兵取了背上的弹片,从手术室里出来透气,“那太好了,不过我得再等几天,这些人不能移动呢,我把他们都处理完了,然后再看看恢复的情况,”   越是这个时候,薛琰越深切的感受到人手不足,“唉,我现在最想的不是什么时候回义阳,而是什么时候能不打仗!”   这个怕不是他们能决定的,再说他们这些军人,不打仗干什么呀?“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听咱们卫主席的啊!”   顾惜和正在给一个骨折的伤兵接骨,见薛琰要过来帮忙,冲她摆了摆手,“你比我还累了,过去坐会儿吧,”   他接上孙良江的话头,“想不打仗,怎么也得整个华夏都挂上国民政府的大旗。”   “这些人也是想不开,挂就挂呗,又不是挂上了就一定要听话,”薛琰撇撇嘴,从韩靖手里接过自己的茶杯,据她所知,华夏许多地方,一直就没有掌握在卫鹏手里,而且最后,这片华夏大地跟卫鹏也没有什么关系。   “哈哈,说的没错,”孙良江冲薛琰一挑大拇指,“我也这么说,不就是承认个国民政府嘛,这些人就是想不开,又不是认爹认娘,咱们大帅承认了,不照样当了三省联军司令,还跟那姓卫的拜了把子,反正咱大帅也没想当什么政府主席,只要他不管到咱们地头上,爱咋地咋地!”   薛琰跟孙良江想的完全不一样,但她的想法又不能跟孙良江公开讨论,“嗯,孙师长说的是,在我看来,只要不打仗,怎么着都行。”   ……   晚上薛琰把下午孙良江的话跟马维铮说了,“你怎么想?”   马维铮正在考虑怎么说服薛琰跟自己一起回夏口呢,“什么怎么想?这儿的伤号还多吗?只留顾大夫在不行?”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马维铮一眼,“人家是来给咱们帮忙的,结果咱们都走了,把顾大夫留在瑞昌?没这么办事儿的,以后还打交道不?”   薛琰这内外分明的的话马维铮听在耳中心里都是甜的,他俯身在薛琰脸上亲了一下,“对,咱们都走了,留个外人帮忙,确实不好看。”   “那不就行了,”薛琰推了推马维铮,这几天他们都累,看着住在一起,其实都是沾床睡,早上薛琰醒来,根本没看见过马维铮,“所以就照我说的,你们先走,我把剩下的几个伤兵处理好,随后就去,”   她侧身抱住马维铮的腰,“哎,你那个什么空军建的怎么样了?”这要是有飞机,多方便啊。   “你还记得这个?”马维铮把胳膊伸到薛琰的颈下,“你有汴城没注意?”   薛琰尴尬的晃晃头,“我光忙着妇产学校的事了,真没太在意这个,报纸上也没有写啊!”   “事情离成功还早,我没让人大肆报道,这些飞机还是托李先生的福从俄国购进的,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那不就行了,”这就不能怨她了,西北军有意隐瞒,她去哪儿知道去?“那些学生军呢?也在汴城受训呢?”   “有一部分已经去西安了,在那儿我也请了教官,”马维铮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还想在西安也办所演武堂。”   “为什么只是演武堂呢?理工医疗这些人才你们也需要啊,”薛琰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是,这些西北都需要,不只是军事人才,不过对目前的西北来说,强军才是最紧要的,有一支强大的军队在,西北才可以从容的发展民生,”想到这些,马维铮烦心的从床上坐起来,“我想做的事太多了,怎么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薛琰俯在他的腿上,“左右都是不够用了,不如慢慢来,想好什么对你来说的是最主要最重要的,不然胡子眉毛一起抓,将来只会是按下葫芦浮起瓢,什么也做不好。”   “可是你却要去京都了,”马维铮轻抚着薛琰的后背,“我还不能拦着,因为你要做的事,也同样重要,这种感觉一点儿也不美妙。”   “别想这个啦,没准儿我去京都转一圈儿又回来了呢?顾纪棠并没有答应我的条件,我想好了,如果顾家不同意,我就直接把厂办在平南算了,顺便再开个西医院,”薛琰小手一挥,“等着看,一座制药厂,一座医院,就能把郑原以后就不会比金陵汉津甚至京都这些地方差!”   见马维铮没吭声,薛琰有些不高兴了,“你不信?”   “我信,可我希望你能跟我去西安,在那里不管是办厂,还是建学校,开医院,我都由你高兴,这样咱们也可以经常在一起,”马维铮在薛琰细嫩的肌肤上轻划,“你考虑考虑?”   薛琰摇摇头,她其实并不是一个充满勇气的人,不论是京都还是平南,都是她前生最熟悉的地方,而西安,那只是旅游时去玩过的地方,“可我奶奶跟我娘都是洛平啊,我还打算在京都站稳脚跟,就把她们接过去,去西安算什么?”   “而且,”薛琰仰起头,“你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只是守住西北?” 第85章   马维铮不说话了,他什么时候都没想过做拥兵一方的军阀,他想要的是一个独立的华夏,一个再不被列强欺压的华夏。   就听薛琰又道,“我们还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嗯?”   “你真是,”马维铮颓然躺回到床上,“我是不想只守着西北一隅之地,我想让国民政府里那些因循守旧,鼠目寸光的人听到我的声音,可我也想做你的丈夫,每天睁开眼,就看见你在我身边,”   他转过身不理薛琰,“可我发现,这就是我的梦想,”还是一个遥远的梦想。   这是生气了,薛琰起身俯在马维铮肩头,伸出手指轻挠他的脖子,“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马维铮,你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这都胡说什么呢?”马维铮抚额,决定还是不跟薛琰生气了,因为根本气不起来,“其实咱们现在说也是白说,依我的判断,顾家应该会接受你的条件的。”   薛琰得意的扬眉,“我觉得也是,就算是顾纪棠看不出青霉素的意义,顾大夫也会说服顾老先生的。”   “可你是怎么想起来给伤兵发抚恤金的主意的?”马维铮内心是很感动的,薛琰无论做什么,都把他放在了至关重要的位置,“这些年连年征战,伤的残的数目不小,如果你真要做,还是长期做的话,这里头的花费,可不是小数。”   他看着薛琰,“我记得你当初因为许家捐粮的事,对我们父子可是颇有怨念的。”   “那是,你用我们许家的钱去成就自己的宏图霸业,我凭什么支持?现在我出钱,是想对那些在战场上受伤致残的人有所帮助,至于你会从中得到的声誉,那是连带效应,并不是我的初心,”薛琰敲着马维铮的胸口,“我现在只希望,你不要骗我,如果你骗了我,”   薛琰在马维铮心脏的地方狠狠的摁了一下,“我会报复的!”   “你不用报复,只要想一想你会恨我,会离开我,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马维铮侧身抵着薛琰的额头,“我绝不会做让你失望的事,我发誓!”   ……   最终马维铮跟薛琰都各退了一步,薛琰留在瑞昌把为不能转移的伤兵们治疗,马维铮留在瑞昌等她一起回去。   赣鄱的万仁则接受国民政府的任命,成了赣鄱省第一任省长,兼第七集团军司令,马维铮也抽空去赴了万仁的宴请,算是不打不相识,大家都成了为党国效忠的兄弟。   ……   等薛琰跟着马维铮回到夏口,正遇到国民政府特派专员曹文成到夏口,这来的目的,不用问,就是为了鄂北的地盘来的。   看着趾高气扬跟亲爹来一样的宗新,薛琰挺无语的,这是政事,她也不去掺和,陪着顾大夫回到重伤营,这会儿这里头的伤兵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看到薛琰回来,都迎了过来,向她跟顾大夫表示感谢。   等把人都送走了,顾惜和颇为感慨,主要是这些伤员虽然保住性命了,但都多少留下了残疾,再上战场的可能性极小,而他们又是都年纪正好的青壮,想到这些人的未来,顾惜和难免不会心有凄凄焉,“唉,其实我想了想,你的办法也不错,这些孩子们太可怜了,就算是回去,那身子能种地?还是能做工?”   就算是种地做工,也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如果能拿到适当的补贴,对于他们,等于就是救命的钱,“你这个闺女啊,心眼太善!”   “那您可得帮我在清如先生跟前说说好话,如果真要帮他们,可不是一笔小钱,我得先挣到钱才成,不然就是把许家卖了,也养不了他们几年啊!”薛琰笑眯眯的把晚饭摆到桌上,一边陪顾大夫吃饭,一边做他的思想工作。   “其实只要是荒年灾年,存仁堂都会施粥舍药的,”顾惜和跟薛琰解释,“我也已经给老师写信了,你不是要去京都吗?如果那药还有,就亲自验证给老师看看,这是利国利民的事,他一定会同意的!”   薛琰嘻嘻一笑,“我觉得也是。”   顾惜和跟薛琰相处了小半月了,很少看见薛琰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情来,颇为欣慰的笑道,“这就对了,我的大孙女跟你差不多大小,你啊,心事太多,不管是不是自己的担子,都往肩膀上挑,太累了,对身子无益。”   “那一会儿您帮我抚个脉?等回去了我去抓点儿药也调理调理?”薛琰也知道这一个月来她每天都是在超负荷运转,再不休息,怕身体真的会抗议的。   “行,我给你写个方子,”顾惜和笑着点点头,“你已经定下回洛平的日子了?”   如果薛琰要走,他就跟她一道儿,路上还有个照应。   这个薛琰还没有,不过算算时间,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她出来一个多月了,回去之后就要往京都去,真正留在家里陪姜老太太跟郭太太的时间很短,“我还没跟维铮商量呢,等他见过那个特派员之后吧,我问问他的意思。”   顾惜和点点头,据他所知,其他几路国民军可没有马维铮的第三集团军这么顺利,这场仗只怕还得再打一阵儿,“你们啊,等仗停了,挑个日子成亲,到时候我给你们送份大礼!”   成亲?薛琰嘿嘿一笑,“这个不急,我们都太忙了,等闲了再说。”现在是被催婚,真结了婚,恐怕就是催生了,生下来那她就再不是自由身了,“我还小着呢,我奶奶说了,要多留我几年。”   顾惜和这才想起来,洛平许家如今就这么个宝贝孙女,人家恐怕是要招婿呢,可马维铮?“也是,你的婚事得老太太点头才算数。”   洛平的姜老太太,就算是在郑原,顾惜和也是有所耳闻的,那可不是普通的女人,别的不说,就看她养出这样的孙女,就能想像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   马维铮一直到半夜才回来,他人还没进屋,薛琰就被酒味儿给熏醒了,“你快出去,难闻死了!”   马维铮其实也没喝多少,头脑还算清醒,“我没醉,他们一直灌我酒呢,我干脆就叫他们看了我的伤,说喝了肺会炸的,那个曹文成脸都吓白了,真是没用!”   “不至于吧?姓曹的是干什么的?”薛琰迷迷糊糊的从床上坐起来,拖着马维铮往洗浴间去。   “干什么的?卫鹏的便宜大舅子,”马维铮不屑的一笑,这样的人,还敢在酒席上充自己的长辈,不过是妹子被卫鹏给睡了,还不敢叫胡慧仪知道,出了京都,就抖起来了。   “便宜大舅子?”卫鹏的夫人胡慧仪薛琰是有印象的,胡家在京都也是有名的大世家,如今胡氏兄弟都在国民政府担任要职,哪出来的姓曹的舅兄?“二奶?小三儿?”   “二奶?小三儿是什么?”马维铮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来扔到一旁,“我累了,你来给我洗。”   “二奶就是姨太太,小三儿就是在外头养的情妇,”浴桶里的水还是晚上薛琰叫韩靖给马维铮准备的,这会儿直接成凉水的,她拿起一旁的水瓢,“你自己舀水冲冲吧,我走了。”   马维铮还在低头想着为什么要这么称呼姨太太跟情妇,半天也理解不了,转头却发现屋里没人了,“静昭?”   等马维铮洗好回去,却发现薛琰已经又睡着了,他无语的看着躺在床上睡的跟只小猫一样的薛琰,躺过去把她搂在怀里,还说什么“二奶”“小三”,以前他也会这么想,男人遇到几个自己满意的女人,收了就是。   可现在,他看着怀里的小人儿,不得不承认,他现在一点儿这样的想法都没有了,薛琰已经完全占满了他的心,好像除了她,自己眼里再也看不到别的女人。   就像现在,他都快炸了,也舍不得伤她一点点。   ……   就算再不舍,薛琰也得离开夏口了,马维铮面上不显,情绪却是越来越低落,除了必不得已的公务,他几乎都陪在薛琰身边,看着她军医们上课,解答他们的疑问。   王平他们每天上个课都要被司令盯着,心理压力别提多大了,但叫他们提前下课,王平那是宁死不肯的,他如今可是西北军军医处的处长了,手下管的可不止第三集团军这十几号军医,薛琰说了,他们不但要有军医,还要有护理,而且他们这批跟着她一路走过来的,要像火种一样,撒到整个西北军,带更多的战地医生出来!   想想这些,王平就热血沸腾,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工作是这么的有意义,同时他也知道自己以后不能像以前那样,只操当大夫的心了,偏这样的愁他还不能跟同行们说,生怕增加他们的压力,只能在薛琰没离开的日子里,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尽可能多的跟薛琰多学一些,包括军医处的其他人,只要有时间,都被王平要求到重伤营的小院子里听课。   不管再怎么不舍,离开的日子该来还是要来的,一个多月的相处,薛琰居然有些习惯身边有这么个人了,但习惯并不一定是永远,就算是马维铮一路把她送到义阳,也只能是看着她的车队离开。   “等着我,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到京都去的,”马维铮看着车里眼眶红红的薛琰,抚了抚她的额头上的留海儿,曹文成已经把卫鹏的意思说明白了,希望西北军休整之后,分出一部往皖安去协助驻守在那里的国民军维持皖安的秩序。   皖安自段大帅之后,就一蹶不振,说白了根本就是国民军的天下,也是卫鹏完全掌握在手里的地盘,哪里需要西北军去协助?不过是想把他们的第三集团军给化整为零,最后再给吞下罢了。   所以马维铮干脆过去给“帮帮忙”好了,看看谁敢吞了他的嫡系。   “司令,司令,”薛琰的车还没发动,就见不远处一辆吉普冲了过来,车都没停稳,就有人开了车门从里头跳出来,“急电,急电!”   马维铮大步过去,接过电报,一眼过去,“丧心病狂!”   他转头看了一圈儿,一指赵军长,“赵军长你留在夏口,把宗新跟曹文成给我看严了,孙良江,立马整顿你的七师,给我星夜急行帝丘,给帝丘的马强拍电报,叫他的兵给我往任国城推进,谁拦直接给我打!”   薛琰听着马维铮一串指令发下来,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连忙从车上下来,就听赵完哲道,“可是咱收到的军令,是去皖安。”   “去啊,皖安以不去?你叫你手下那个叫江什么的来着,外号叫泼皮的,叫他带着人,对,把这回的伤兵,能走的都带上,别着急,慢慢往皖安去,跟当地说清楚了,咱们的人可是为华夏一统才负的伤,我看谁敢慢待!”   赵完哲已经拿过电报看完了,他叹了口气,冲马维铮敬了个军礼,“是!”   看着赵完哲跟孙良江都坐着车一溜烟儿走了,薛琰才走到马维铮身边,“出了什么事了?”他刚刚还说要去皖安呢!   马维铮默默将手里的电报递给薛琰,“静昭,我不能再送你了,我要赶到帝丘,然后往齐州去,”   薛琰看过电报看了一眼,就怔住了,“鬼子杀了第一集团军近万人?!还有平民?”   “这?”薛琰手都是颤的,“这怎么回事?鲁地驻军呢?”   “这次第一集团军主力的目标就是鲁地张本愚,他是东北霍万贤的人,这人一向是亲日的,”   感觉到薛琰在害怕,马维铮把薛琰揽在怀里,“姓张的那个狗肉将军,见第一集团军打了过去,直接就向东洋求援了,”   他冷笑一声,“东洋人正不想华夏统归国民政府呢,这不正给他们送了个枕头?”   “张本愚呢?”   “带着姨太太跑东洋去了,”马维铮一脸肃杀,“别让我抓到他!”   鲁省,齐州市,这个时间,课本里的知识瞬间被记了起来,她拿起电报又看了一遍,“几万人,就这么没了……”   张本愚带着姨太太跑了,东洋鬼子占领了齐州,之后第一军反攻克复综齐州,卫鹏派去的和谈专员跟随从人员却被鬼子全部杀了!   卫鹏根本靠不住,到了齐州之后没多久,就狼狈跑了,还美其名曰要跟东洋和谈,后果却是第一军因为没有得到反击指令而被俘虏的士兵,惨遭杀害!   “不要跟他们和谈,没用,”薛琰咬牙道,“别听卫鹏的,一定不能听他的!”血腥的屠杀就是在卫鹏密电撤军之后开始的,“你去,去帮他们!”   “静昭?你怎么了?”马维铮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衣襟的薛琰,“吓着你了?”   薛琰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没事,我猛一看到这样的消息,太激动了,”   她抬头看着马维铮,“我一激动就忘了问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马维铮叹了口气,“就如你所说,我们的卫主席是个靠不住的,弃城而逃居然说是为了谋求合谈?还希望美英介入?”   他就想不明白了,堂堂华夏泱泱大国,动不动求人帮忙?还把希望寄托在同样张着血盆大口的恶狼身上,   你是要去鲁省东洋人在华夏境内烧杀劫掠不是一两次了,这次他们掺乎进来,怎么会轻易退军,那个卫鹏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从报纸上的新闻看,并不是一个真正为国为民的人,”   “这次入鲁的第一集团军是他的嫡系,不然也不会听从军令放弃抵抗了,”结果却生生折进去上万将士,“我这个第三集团军本来就是外头领回来的孩子,不听话不也正常的很吗?”   马维铮一笑,“平南是我们西北军的地盘,我先到帝丘,可以说是为了防止鬼子西进,至于往齐州去,还不许老子脑子一热,爱打仗?”   看来马维铮是下定决心了,“马维铮,你要做的事,每一项都是违反了军令的,卫鹏都跑了,你不怕吗?”   “违反了又如何?因为我打东洋,所以国民政府会纠结全部兵力来夷平西北军?”   薛琰看似神色平静,马维铮却能感受到她的颤抖,“没事的,只要有西北三省在,只要四十万西北兄弟在,谁也奈何不了我。”   他一脸讥诮的笑道,“卫鹏最爱说的就是我比他那两个儿子出息,爱我如爱其子,那正好,自家孩子偶尔不听话,还能怎滴?拿我以正军法?”他也得有那个本事。   薛琰就记得这次惨案,不只死了几万平民,连国民军都死了万人,尤其是国民军撤走之后,进入齐州的东洋人对齐州城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东洋人就不能当人看的,你可千万不要因为在那边上过学就轻信他们,更别听那个卫鹏的。”   薛琰还是不放心,“这样吧,我跟你去!”   将百姓交到东洋人手里,还不如她同马维铮一起战死在那里呢!   马维铮无声而笑,“你放心吧,就因为我在东洋留的学,所以才对他们的人性认识的很清楚,还有,你跟着我去帝丘,京都那边怎么办?你不开药厂了?”   马维铮弯下腰直视着薛琰,“你准备以后我每打一仗都要跟在身边?”   “那个我可以再等等,我枪法很好,还会打拳,”薛琰从手包里往外掏枪,“你真的不相信他们,就算是他们说和谈,还有那个姓卫的,你也别相信,和谈也得打过再谈,还有,”   薛琰忽然想到霍万贤的死,“那些人什么鸡鸣狗盗的下三滥的事都能干出来,你要小心,你也说了,比起华夏统一,他们更希望是军阀割据,如果你挡了他们侵略华夏的路,他们会杀了你的!”   马维铮看着眼眶通红的薛琰,轻轻在她眼皮上吻了一下,就是因为知道这个,他才更不能让薛琰跟在身边,“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我有我的事要办,你也有你的计划,你可是说过的,要制造出这个世界没有的新药,还有培养出更多的医生,这些你跟在我身边,都无法做到。”   “可你们去齐州,也得要军医啊,”在马维铮的安危跟前,什么制药厂,医学院,薛琰都顾不上了,“我跟过去照样救人,就跟在夏口一样。”   “只要有战争,伤员是救不完的,”马维铮抚了抚薛琰被汗湿的留海儿,“快走吧,你可是给老太太拍了电报了,你忍心她等不到你?”   顾惜和在一旁听了半天,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小姐,马司令说的有道理,这样吧,你要是不放心,我跟马司令走一趟吧,”   他呵呵一笑,“这不跟着你学了几招,正好过去试试手。”   “那怎么行?那地方那么危险,”东洋人可比那些军阀穷凶极恶的多,他们眼里根本没有老弱妇孺,“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就是知道危险,你这样的小姑娘更不能去,顾惜和笑道,“我也到了知天命之年,还没见过国民军打鬼子呢,这回就叫老头子开开眼,你要是不放心,就把你的那些药给我一些,到时候能多救几个人就救几个人!”   “是啊,有顾老在我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马上京都就要开学了,你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还有药厂的事,也得你跟清如先生亲自谈,你想想,这药咱们有东洋人没有,是个什么结果?”   马维铮笑着给薛琰擦擦眼泪,尴尬的冲顾惜和道,“也不怪静昭不放心我,这才出来打了几场仗我就受了回重伤,差点把命填进去。”   被马维铮宽慰了半天,薛琰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车里把自己的出诊箱拿出来,又把顾惜和叫到什么,把里头的针剂跟药片每一样都尽可能清楚的告诉给顾惜和,“顾大夫,辛苦您了,我现在就只有这么多了,等我回洛平了,再弄一些,想办法给你们送过去。”   马维铮眸光微闪,“嗯,洛平西大营也该换防了,到时候叫陶团长亲自去取!” 第86章   薛琰路上直接又买了只箱子,只要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就把空间里的药往外掏,等她回到了家的时候,木箱里已经又有小半箱药了。   郭太太看到薛琰回来,顾不得姜老太太跟她说话,直接一把把女儿抱在怀里,“这是怎么了?黑瘦成这样?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来人,快,去济民堂把你们表舅爷请过来,”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让他给女儿诊个脉了。   “娘我没事的,就是太累了,”薛琰坐了两天车,一路上又情绪紧张,人都是晕乎乎的,“我这儿有存仁堂顾大夫给开的方子,这样吧,你叫人去按方子抓药,熬来给我喝几天。”   郭太太点点头,“我把你舅舅请来,叫他看过你了,再给你抓药,叫他亲自抓!”   儿媳妇都乱了,姜老太太不能再失态,她强压着心酸冲薛琰招招手,“过来奶奶看看,夏口怎么样?”   “奶奶,”薛琰走到姜老太太身边,坐在她的脚踏上,将头枕在姜老太太的腿上,“夏口那边没事,马维铮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鲁省又打仗了,这次是跟东洋人打的。”   “又打仗了?”   薛琬知道薛琰今天会到,早早就把燕窝给她熬上了,“鲁省不是跟马司令没关系么?”   “跟他没关系,但他不能看着华夏人被东洋人屠杀,就带着人过去了,”薛琰仰着头,“我也想跟着去的,但他没让。”   姜老太太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你这个孩子,啥叫你也想跟着去?那是你能去的地方?幸亏他不让,不然老婆子立马也跟着去!”   薛琬连忙帮姜老太太顺了顺气,“奶奶您别生气,静昭就这么一说,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她把燕窝递给薛琰,“快把这个喝了,温的。”   “我没在报纸上看见说鲁省的消息啊,”自从薛琰走了,姜老太太就叫薛琬把洛平能买的报纸全都定了,每天把所有关于各战区的消息一条不漏的念给她听,听不懂的,薛琬还要给她解释清楚才行。   薛琰叹了口气,把从马维铮那儿看到的消息大概跟姜老太太说了一遍,“这么大的事根本盖不住的,也就这几天,肯定各报纸就该登了,”   薛琰记得这个事情被卫鹏引为生平“第一耻”,还多次对外宣讲,希望国际能对东洋的恶行做出制裁。   不过在她看来,等着别人帮自己出气,真不如自己的腰杆硬一些,挨打了就得亲手还回去!打不过也要咬他一口肉下来!   姜老太太听到齐州死了上万的人,忍不住念了声佛,“这都什么事儿啊,咱们的国民军,连小鬼子那三寸丁都打不过?我看不是打不过,是看到东洋人就没有胆气,不敢打啊!”   薛琰点点头,“奶奶说的太对了,那些人不敢打,自有敢打的人,这不,卫鹏是要调马维铮去皖安的,他没听,带着人往帝丘去了,帝丘的驻军,他已经下了军令往齐州去了。”   薛琬点点头,“幸亏平南归了西北军,这要是国民政府管着,还不得眼睁睁的看着同胞们被杀害?”帝丘的驻军隶属西北军,马维铮的话才是真正的军令。   听薛琬这么说,薛琰难得展颜一笑,“是啊,马维铮还是有血性的。”   “有血性又如何,那是打东洋,这要是万一,”郭太太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娘,明天咱们去香山寺上个香吧?”   “去,不只香山寺,要去就去白马寺,那儿的香才灵呢,”姜老太太点点头,她指着薛琰道,“静昭就别去了,好好在家里歇着,我跟你娘去就行了。”   “奶奶,还有件事,”   姜老太太心都是抽的,“什么事?”   “我准备这几天就往京都去了,”   “静昭,你这个孩子!”郭太太急了,“你才回来几天?又要走?”   薛琰笑着抱住发火的郭太太,“这不是早就说好的,我要去京都念医科,而且这次我去京都,最重要也不是读书去。”   薛琰把自己箱子里的药拿出来,分别递给姜老太太她们,“这种西洋药是一种特效药,当初给李老板治病,还有这次给马维铮,我用的都是这个药,虽然它是西药,但我也会制,我想跟顾家合作开个药厂,这样咱们自己就能生产了,”   她冲姜老太太晃晃手里的小瓶子,“这东西只要制出来,咱们许家可不只是洛平首富了,平南首富华夏首富都没问题!咱们赚钱救人两不耽误。”   “你当我傻呢?”姜老太太把手里的药瓶子放到桌上,“奶奶做生意的时候,你爹都不知道在哪儿呢!?”   “这东西为啥金贵?”李家接了许家私自购买弹药的单子,这些东西来了,李老板每次都会亲自送来,话里话外是东西来的不容易,但接着,又会把话题扯到薛琰给他用的药上,说是不论他怎么打听,都寻不到路子买可以给他用的药。   “不只是因为它能治病,更是因为它的来路!物以稀为贵,”姜老太太瞪了薛琰一眼,“你办个药厂大量生产,就能成为平南首富?这是药,不是粮!”   薛琰嘟嘟嘴,“这不是粮没错,但如今这世道,它只会比粮还抢手,而且,咱们华夏军队有这药,而东洋人没有,您想想,会是什么结果?”   “会是什么结果?结果是东洋人来抢药厂,或者,是来抢你这个会造药的,”姜老太太手指头都快点到薛琰脑袋上了,怎么这么傻呢,一点儿都不像她!   “可它能帮很多人,很多华夏人,”薛琰点点头,承认姜老太太说的都对,“而且我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这孩子是铁了心了,“那个马维铮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叫你这么不管不顾的?”   “我真的不只是为了马维铮,不然我干脆把药厂建在西安城可拉倒了,”   薛琰不服气的撅着嘴,“奶奶,如果生在太平年间,咱们一家四口赚赚钱,吃吃喝喝再买买买,高兴了还可以出国转一圈儿,可现在这世道,人家想杀咱们,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成千上万的杀,比着杀,甚至以杀华夏人为乐,难道您还想继续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您愿意我以后生活在这种随时可能会死的地方?”薛琰搂住姜老太太,“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想以后几十年都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更不想自己的生命掌在别人的手里。”   “我也知道我以后做的事会很危险,但再危险也总得有人做,”回来的路上薛琰常想,她被“砸”回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只是为了改变奶奶的命运?   可已经魂穿了的许静昭,就算是保有这具身体,严格意义上来讲,她已经不是许静昭了,何况她绝不会嫁给蔡幼文,说的绝对一些,后世再不会有洛平的叔伯姑姑跟自己的父亲,她这翅膀扇的很彻底。   但仅仅是这样吗?如果她做更多的事呢?   薛琰迅速有了决定,哪怕不考虑未来的走向,只是为了眼前的生命,她也要放手一试的,与其在别人的暴政下战战兢兢的活着,倒不如她努力试试,就算是一不小心舍身成仁,那她这个见识过两个时代的人,也不算亏了,而且她穿过来后救下的人,还真切的活在当下。   “去去去,你随便,反正我讲大道理讲不过你,”姜老太太没辄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儿子儿子全死了,孙子孙子不成才,就剩下个孙女,嘴上说的好听,给我养老呢,可结果呢,成天净想着往外飞,不想管她奶奶喽!”   “哎呀,奶奶!”   薛琰被姜老太太这一招弄的目瞪口呆,听她哭了半天,才走到姜老太太跟前,“奶奶,您不能光喊不流泪,这样不像!”   “噗嗤,”薛琬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奶奶,静昭说的没错儿,真不像!”   郭太太愕然看着薛琰,老太太都开哭了,这丫头还不认错,“静昭,快跟你奶奶道歉,说你错了,再不敢了。”   “奶奶,我错了,我再不敢气您了,您最疼的就是我了,就叫我去京都吧,要不这样,等我在京都稳定了,把您也接过去?咱们以前不是说好的,一块儿去京都呢?”薛琰抱着姜老太太的胳膊使劲摇。   “松开,老胳膊都叫你摇折了,”赔礼了也认错了,可还要去京都,她还要去!真是个死犟!   “我都这把年纪了,哪儿我也不去,”姜老太太一脸的不情愿,“你那个药厂不能开在洛平?我出钱给你开!”   薛琰知道姜老太太是舍不得自己,不止是她,旁边的郭太太都开始抹眼泪了,“不是不能,只是洛平太小了,不利于药品的推广,这次我想跟顾家合作,用的是就他们的招牌,也想借借他家的人脉。”   “就像奶奶您说的,这样的药在咱们手里,如三岁小儿抱金砖于闹市,只会给咱们招来灾祸,但顾家就不一样了,有他们,还有西北军,就算是有人来抢,也得掂量掂量,而且我想去应考,也是想出去看看,长长见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洛平不看看外头的世界吧?”   薛琰把头埋在姜老太太怀里,“我可是大夫,您身体棒着呢,可不许在我们跟前说那些丧气的话,等我赚到钱了,咱们在洛平的生意您不想做的就都收了,我来养着您跟我娘。”   自己孙女的脾气姜老太太也了解,她认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就像当初的自己,而且再不愿意承认,姜老太太也知道孙女儿说的对,这些年东洋人在华夏杀人放火的事,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整个华夏要是叫洋人们占了,那洛平又能有几天的太平日子?   “我不缺吃不缺喝,更不缺人伺候,哪用你养活?”姜老太太伸手抱住薛琰,“我就是担心你啊,你做的事太危险,奶奶可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这是答应自己了?她就知道,姜老太太是最明白事理的一个人,“奶奶您放心,这次我走,不但让琬姐陪着我,还会把带两个丫头过去,嗯,这次跟着我去义阳的乡勇,我也带两个走!”   “啥叫带两个走?全带上!”既然下定了决心,姜老太太也不婆婆妈妈了,“六个丫头,四个乡勇,伺候你跟小琬,还有翠枝三口子,钱伯两口子,都走,跟你走!”   “这,这可不行,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打狼,钱伯跟着我在外头两年,够辛苦了,他跟钱婶年纪也大了,就留在家里养老吧,翠枝挺能干的,不如留在府里帮你和娘的忙,春茶跟胜子也得上学呢,跟着我过去,来回跑的耽误孩子们上学。”   薛琰直接把这几个人都给筛下来了,“六个新太多了,我带四个去吧,她们枪法都不错,您跟娘身边一人留一个,还有那四个乡勇,带两个吧,他们这次出去也算是吃苦了,我直接叫张副官把人扔到西北军里跟人家一起训练呢,留两个在家里,也能带带咱们保安队的人。”   这么一算,她跟薛琰再带着四个丫头两个家丁,八个人进京,真的不少了,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行动,“奶奶,这样真的可以了,我不想太招摇了。”   “招摇什么?这外头的事我比你明白,从来都是先敬衣裳再敬人,你越是排场大,人家就越不敢轻易动你,”姜老太太想了想,一拍巴掌,“你跟马维铮的事怎么说?他就这么叫你回来啦?”   怎么忽然扯到马维铮身上了?“没怎么说啊,他收到电报,立马开拔往帝丘去了,”难道还要怎么样?   “这个憨闺女,你是谁?他的救命恩人,马家这是想干啥?”   姜老太太气的在屋里转圈儿,“他马国栋怎么也得给我打个电话!”   “奶奶,如今战事吃紧,马大帅哪儿顾得上,咱们救人原也没有想着叫人回报,”   薛琰摸摸微红的脸,“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跟马维铮的事我心里有数,不是他不上门,是我跟他说了,我才十七,结婚的事等我过了二十之后再考虑,而且就算是考虑了,也不会立马结,何况咱家可是要招婿的!”   “哎哟,你可气死我了,”姜老太太一指郭太太,“郭淑娴,你怎么生了个棒槌?!”   郭太太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她还沉浸在女儿来了就要走,而且还是去京都做很危险的事,“什么啊娘?”   “你女儿,不肯嫁人,不对,你闺女,跟如今的马司令说,咱家要招上女婿!”这不是棒槌是什么?   马家就俩儿子,马维铮再不成器都是长子,何况人家又那么出色,妥妥的西北军少帅,给许家当上女婿?别说许家当年给是给了马家粮饷,就算是当年她救了马国栋的命,也没有叫人拿长子还的理儿啊?!   “罢罢罢,你既不想嫁他,以后就给我离人远点,省得将来风言风语的,对你名声不好,”姜老太太算是服了自己孙女儿,敢情她跑义阳去,就是为了要个救命之恩,不是看上马家那小子了,这样也挺好。   郭太太完全懵了,“静昭,这到底是咋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跟马维铮才在一起不久,还不能谈婚论嫁的时候,而且我年纪还小,所以我们商量好了,婚事等我满二十以后再考虑,至于上门不上门的,都是开玩笑呢,”   跟姜老太太她们说什么“男女平等”只会招来她们更多的担忧,“马维铮说了,如果我们将来结婚了,挑一个孩子姓许,承继许家的香火。”   “这个主意挺好,可马维铮大你八/九岁呢吧?等你二十,他都多大了?”郭太太有些担心人家马家不肯等。   “反正他现在也已经过了婚龄了,早晚都是大龄青年,也不差这一两年了,而且现在到处打仗,他也没有时间解决个人问题,”薛琰生怕郭太太再催她,“娘,咱们可是说好了要多留我在家两年的,而且我年纪还小,您可别急着撵我出门儿!”   不等郭太太表态,姜老太太已经答应下来,“你放心,我们绝不催你,我从来都没有把你早早嫁出去的念头!”   “还是我奶奶通情达理,我最爱您了,”没想到在婚事上姜老太太这么好沟通,薛琰抱着姜老太太又亲了一口,惹得她一通嫌弃,“快回你院子洗个澡把衣裳换了,歇一会儿饭好了我叫小琬叫你!”   等薛琰高高兴兴的走了,郭太太才小声道,“娘,您怎么由着她?”、   “你傻不傻啊,这会儿外头乱成那样,谁知道两年后怎么样?马家不催,咱们静昭小着呢,有啥可急的?这次马维铮差一点儿没熬过来,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姜老太太靠在高背椅上拨拉着她的小算盘,“静昭还小呢,这次去京都找的还是顾家,你别忘了,顾家还有个心心念念惦着咱静昭的顾乐棠呢!”   比起年纪大还成年带兵打仗的马维铮,郭太太也更喜欢讨喜的顾乐棠,“可马家能同意?”   “所以咱们就当不知道好了,”姜老太太一摊手,“孩子们的事,孩子先商量着呗?”   “可静昭那脾气……”   姜老太太白了郭太太一眼,“我能不知道么?真是你闺女,一个比一个死心眼儿!”   她怕郭太太在薛琰跟前露出声气来,“这事儿我就这么一说,她现在喜欢的是马维铮,那咱们就等着马家来提亲,人不来,咱就当不知道,没有女家跑男家倒贴的道理,咱们又不是耗不起,知道没?”   ……   “静昭,要不我留在家里吧,”薛琬把薛琰送回自己的院子,小声道。   “你不想去京都啊?”看薛琬的气色,她在许家住的应该挺开心。   薛琬迟疑了一下,“主要是家里只剩下老太太跟二太太,我还怎么放心,我留在家里照顾她们,你也没有后顾之忧。”   “你这个人啊,总是先为别人想,”薛琰叹了口气,挽着薛琬的手,“你肯留在家里,我当然开心,但如果因为我你选择留下来,我就不会开心了。”   薛琬摇摇头,“我其实挺喜欢许家的日子的,老太太把我当孙女,还教了我许多事,二太太更好了,”薛琬眼眶一红,“其实我娘跟她的性子很像,这阵子我常常想起她。”   “这些年在暖香楼迎来送往的,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反而在洛平,过了多少年没过过的清静日子,想想小时候,我还嫌成天不能出门儿闷的很呢,”薛琬神色一黯,没想到十年之后,自己最享受的反而是这样的生活了。   “你想留在家里也好啊,我正愁我奶奶年纪大了,我娘又不是个有主意的,有你在我也能放心,”薛琬想留在洛平,薛琰自然会尊重她的意思,“等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跟奶奶说,其实我去京都还有云阳表哥在,没关系的。”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姜老太太却坚决反对了薛琰的提议,她都不用问,就知道这是薛琬的想法,“小琬我知道你不愿意往人多的地方去,但静昭年纪还小,又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儿,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她娘更没出过门儿,我们肯定要去一个的,”   她叹了口气,要不是自己那个孙子不争气,家里又怎么会到了无人可用的田地?“这样吧,这次你陪着静昭过去,等冬天的时候,真不想去了,就留在家里。”   薛琬被姜老太太说的满脸通红,她真的不是不想陪薛琰去京都,而是她觉得薛琰即便没有她在身边,也可以做的很好,而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更需要人照顾。   “奶奶您误会了,琬姐姐是见我放心不下你们,才想着留下来的,有她在,时不时的给我打个电话,我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不是?”薛琰拍了拍薛琬的手,帮她向姜老太太解释,“娘不是说了,叫云阳表哥跟我一起去?”   郭云阳如今在京都上大学,原定的也是叫薛琰跟他一道儿去京都的,这次他回来之前,连薛琰在京都的住处都提前找好了。 第87章   “我知道,你跟小琬都是好孩子,小琬来家里这半年,就跟我的亲孙女儿一样的,别提多孝顺了,奶奶知道你是不放心我跟你舅母,也就半年功夫,没事的,”   姜老太太看薛琬眼眶都红了,知道她是怕自己多心,挟了筷子菜给薛琬,“她不只是去上学,如果开厂的话,肯定会出去见人,有个年长些的陪在身边,好一点。”   姜老太太和风细雨的,薛琬的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了,“奶奶,是我想的不周到,我跟静昭一起去京都,”   她强笑一下,“以前我跟静昭也说过的,跟她一起去京都看看。”   薛琰最看不得美女哭了,何况薛琬还是出于孝心,她走过去抱住薛琬的肩膀,“琬姐,我奶奶是谁啊,没人比看眼更亮了,本来我也希望你留在家里啊,这样我就可以出去自由飞翔了,不过现在奶奶不同意,咱们就比翼双飞去!”   ……   薛琰心里压着事,也就没有再在家里多留,她去邮局给方丽珠和娄可怡拍了个电报,告诉她们自己要去京都了,又把郭云阳在京都给她们找的住处的地址给了她们,叫她们到了按来这个地址找她来。   她不等陶团长来找她,直接将自己这些天从空间里取出来的药装了满满两箱子,给他送了过去。   只是薛琰没想到韩靖居然坐在西大营的团部里,看到薛琰进来,韩靖忙站了起来,也不等薛琰问他,主动交代,“大小姐,是司令叫我来的,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得保大小姐您安然无恙。”   薛琰无语的看着韩靖,但她清楚想把他赶走是不可能的,“那好吧,你跟我去京都吧,我身边也没什么正经差使,委屈你给我拿拿行李跑跑腿儿了,”   “还有看家护院,不让您被人欺负了,”韩靖补充完他的工作范围,“之前司令去京都的时候,带着我呢,所以许多人都认得我。”   薛琰点点头,“那好吧,你来的时候司令怎么样了?”   韩靖是从夏口直接赶到洛平的,他过来的时候马维铮已经带着后续部队走了,夏口只留下一个师,韩靖怕薛琰担心,尽量把事情往简单里说,还有齐州那边的情况,帝丘的守军接到马维铮的指令,已经立时开拔往齐州方向去了。   马维铮派了韩靖来保护薛琰,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这下放心了许多,郭太太又亲自带着薛琰往娘家去了一趟,亲自嘱咐了郭云阳,叫他照顾上妹妹,因为薛琰要提前去京都,郭云阳也被勒令提前去学校,陪着薛琰进京去。   郭云阳上的是燕大初会学系。这是一所外国人在京都开办的教会大学,跟许静安读的汇文大学一样,都属于学费略高的私立大学,不过郭家家境有限,支持他在京都读书可以,却不能提供给他许静安那样的生活水平。   而郭云阳学的专业,根据华夏的现状,把农民问题当做了首要研究讨论的课目,农民的生活条件,识字教育及医疗条件都是他们关注的重点,而薛琰在洛平办的义学,也成了郭云阳的实习基地,也因着这个,他对这个生活优渥的小表妹,从内心里极为敬重。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人一路倒是聊的很投机,尤其是薛琰跟他讲的自己在汴城开办妇产科学校,培训接生婆的事,郭云阳就跟听天书一般,他干脆拿出纸笔,把薛琰说的这些都详细记下来,回去跟同学们交流。   “静昭,我听教授说,今年我们也会在定县开办识字班,我能照着你在咱们洛平的模式来吗?”郭云阳假期在义学里也代过课,义学里选班长,课代表,还有一系列的奖励制度,甚至对于女童会另外提供奖励,他觉得这些都值得他用在识字班里。   “咱们义学里的模式主要是针对孩子们的,如果你们还要开办成年人的识字班的话,就得看看咱们夜校的模式了,对农民的要求不要太高,能认识百十个字,百以内的加减法,就可以了。”只是扫盲教育的话,要求过高,反而会打击大家的积极性。   “嗯,你说的没错,”郭云阳合上笔,“我觉得我们虽然不能像你那样搞产科培训,但是一些卫生常识倒是可以宣讲的,就是这些我们不太懂……”   薛琰明白郭云阳的意思,“你们可以跟医学院的学生合作嘛,如果你们的识字班里安排一个医院院的学生,那这些都可以夹杂在平时的教育里,比生硬的宣讲更容易被人接受。”   她不管是办军医学校还是产科学校,对象都是医疗从业者,但郭云阳他们要做的事,却是针对现今的普罗大众,受众不同,方法自然要有所改变。   “嗯,我没想到这个,静昭,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郭云阳看着车厢那头正在给韩靖还有新思新民他们上课的薛琬,“你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   薛琰顺着郭云阳的目光看过去,薛琬正在叫新思给大家读报纸,读完一篇之后,她会叫韩靖他们分别谈看法,这些人都有一定的基础了,与其增加识字量,不如拓宽他们的思路,增加见闻,哪怕是报纸上的明星八卦呢,寓教于乐,时间也过的快一些。   这会儿的火车速度极慢,从洛平到京都,薛琰他们足足走了十六个小时,好在他们坐的是豪华车厢,倒也不算辛苦,等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薛琰她们跟着郭云阳往站外走,人还没出站呢,就看到顾乐棠在车站一角冲她们招手,“静昭,静昭。”   薛琰哑然地看着郭云阳,她们是提前进京的,怎么顾乐棠在京都居然都知道了?   郭云阳挠挠头,他跟顾乐棠根本不熟,更不可能跟他互通消息了,“他是来接咱们的?”   顾乐棠已经跑过来了,他笑容灿烂的看着薛琰,“静昭,我上午就过来了,就怕你们提前到了,走吧,我的车在外面呢。”   薛琰看着她们这一行十几号人,“还是不了吧,我们这么多人,你的车哪儿能装的下?我们出去找几辆黄包车就行了,”   她从手袋里拿出笔跟纸,“我把我们的地址写给你,改天你过来玩,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今天到的?”   “我就知道你们人多的很,把我大哥跟三哥的车都借出来了,走吧,装的下,”顾乐棠拿过薛琰写的地址看了看,“这地方是谁选的啊?离我家挺近的。”   郭云阳根本不信,“怎么可能,你们顾家在哪儿住着我又不是没听说过,你们住在贝子府那块儿,我给静昭选的住处在细管胡同,离的可不近。”   这人搭讪就搭讪,撒什么谎啊!   顾乐棠也不生气,“我说的不是我们顾府,是我们家在细管胡同那边也有处宅子,你把静昭的住处选在那边,不就是因为离医学院近吗?我爷爷跟我二伯如果去那边上课的话,就会在那边的宅子休息。”   “你还没跟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京都呢?”薛琰跟着顾乐棠往外走,问道。   “我三哥这几天老跟我爷爷打电话说你的事,我算着你来肯定会来见我爷爷的,就叫洛平存仁堂的伙计留意了一下,”顾乐棠嘿嘿一笑,为薛琰打开车门,“我先送你回去,等你休息好了,我来接你见我爷爷。”   薛琰看了顾乐棠一眼,总觉得他哪里不太对,但这会儿人多,又不好直接问,“那谢谢你啊。”   “跟我不用客气的,咱们什么关系啊,”顾乐棠这会儿才看见薛琬,“薛小姐你好。”   薛琬是顾乐棠带到郑原的,当时一路上就听他说薛琰了,怎么会不明白他对薛琰的满腔赤忱?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也不好说太多,“顾公子好。”   ……   郭云阳给薛琰找的是离医学院不远的一处二进的小院子,面积虽然不大,但住她们十几个人也是尽够的了,尤其是这院子还是一口单独的水井,用水别的人家方便的多,所以即便贵一些,郭云阳也做主给买下了。   郭云阳还没有开学,便跟韩靖还有随行的两个乡勇住在第一进院子里,薛琰她们六个女孩子,则住在第二进小院儿里,薛琰跟薛琬就住正屋东西两间,东厢房留给了娄可怡跟方丽珠,西厢就给了四个小姑娘来分着住。   韩靖把行李放到屋里,跟薛琰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出去了,顾乐棠看他走了,才讷然道,“静昭,我听三哥说了,你还是跟马维铮在一起了?”   活了两世,薛琰都没像今天这么尴尬过,她看薛琬带着丫头们出去了,才道,“对不起啊,我是跟你说过短期不恋爱了,可有些事并不是我能控制的,”   薛琰自失的一笑,“这话听着有些像借口,我一边跟你说不想恋爱,一边又再次跟马维铮在一起了,我,”   顾乐棠摇摇头,“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听从你的心,就如我听从我的心,一样的,我三哥跟我说了你在夏口给人治伤的事,我也听说马维铮去齐州了,说实话,虽然我挺讨厌他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条汉子,”   顾乐棠眼眶一红,“我不如他!”   顾乐棠这种自小就被捧在手心儿里的宝玉,居然说了出了“不如他”的话,薛琰心里不由恻然,“你别这么想,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也有许多他人没有的优点,”   薛琰伸着手指开始数,“长的好,善良,心地单纯,为人和气,也聪明,”说实在的,当初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心,只是动心离爱上,还有很远的距离,“枪也玩的好,就是不知道枪法怎么样罢了。”   顾乐棠从来没听薛琰夸过自己,这会儿被她这么认真的一夸,脸不由红了,“我枪法很好的,家里就保安队长都比不过我,其实以前我也想从军来着,但爷爷不许。”   顾家三房唯一的小独苗,可是不许了,何况顾家又没有沦落到要儿孙上战场博功名的地步,“嗯,而且你还洁身自好,没有恃美行凶,跟你三哥一样,到处招蜂引蝶的,”   顾纪棠在汉津没几日,薛琰就在鄂北日报上看到他的花边新闻了,跟某富家小姐出双入对。   “我不喜欢被那些女人围着,感觉她们都想占我的便宜,”顾乐棠没想过什么洁身自好,就是觉得那些女孩子围过来,他烦的很,“而且她们说的话,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看你给人治病呢!”   “你喜欢看人治病?”薛琰眸光一闪,“那为什么不学医呢?”   顾乐棠摇摇头,“我喜欢看,觉得好厉害,但我又不喜欢自己动手,我爷爷我二伯,每天都快累死了,我不喜欢!”   他的父亲如果不是一心要学习西洋医学,也不会出那样的意外。   “好吧,不喜欢就不喜欢,”小帅哥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有件事得拜托你,我想尽快见到清如先生,你能不能帮我走个后门儿?”   “这有什么?我爷爷也很想见你呢,我跟你说,平南报上不是登了你做剖腹产手术的消息嘛,我爷爷跟二伯,拿着报纸看了好多遍,还骂那个记者,言之无物,不知所谓!”他们想看的一点也没看到,就知道有人可以剖腹取子了。   “还有,我还把你在汴城开学校的事也跟爷爷说了,爷爷说你是当代奇女子呢,叫他们这些须眉汗颜,”其实顾清如还说了,顾乐棠配不上那样的姑娘,不过这话顾乐棠决定把它给吃了,绝不会告诉薛琰。   听到清如先生这么夸自己,薛琰还是觉得挺激动的,毕竟清如先生也算是她母校的创始人之一了,“那你回去就跟顾老说一声,反正我没什么事,时间由他来定。”   “小姐,小姐,韩大哥回来了,”薛琰正要再问清如先生喜欢什么礼物,就听到新时脆脆的喊声。   “回来就回来了呗,值得这么大呼小叫的?静昭,你这丫头可不行,没人教过?”顾乐棠不悦的皱皱眉,跟着薛琰往外走。   “她平时不这样的,肯定是什么叫她吃惊的事了,”许家基本的规矩还是有的,这六个新李妈妈更是亲自下场给教的规矩。   薛琰看着韩靖从一辆小汽车上下来,再看看跟在他后头的那辆卡车,“这是做什么?”   韩靖挠挠头,“这是司令来前儿交代的,这车是大帅在京都的时候用的,反正也是白放着,司令说归您了,还有这些东西,也是司令叫驻京的人准备的,他们也不知道您需要什么,接到指令又匆忙,”   韩靖指了指车上的东西,“反正都有!”   “其实我们大帅在郡王府那块儿有座帅府的,但司令说您肯定不会同意住那儿,不叫我们费事了,”韩靖有些不好意思,这地儿说实在的真的有些小,跟他们西北的大敞院根本不能比,但这是薛琰的表哥挑的,他也不敢表示异议。   薛琬已经走到卡车旁边了,她看着车里的东西,“噗嗤”一笑,“静昭,这一车东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聘礼来了。”   “嘁,净胡说,想娶静昭,再来十车也不够,”顾乐棠看着车斗里一色的红木家具,还被褥,甚至锅碗瓢盆,甚至米面粮油猪肉青菜都有,心里挺沮丧的,他就想着接薛琰了,却没有想过给她准备这些东西。   韩靖指挥着车上下来的士兵往下抬东西,又带了个胖胖的男人走到薛琰面前,“大小姐,这是是金师傅,就是洛平人,做的一手好水席,京菜他也会,我们陕西的他也会点儿。”   金师傅哈腰给薛琰行了一礼,“见过大小姐,洛平许家在咱们洛平可是响当当的,小的跟给您做饭食,也真祖宗坟头儿冒青烟儿了!”   他是洛平人,但在京都做水席,真的挣不了多少钱,现在好了,来了个洛平的大小姐,给她做饭,一月二十块大洋,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好差使,“小的一定伺候好,想吃什么,您只管吩咐!”   薛琰被这熟悉的乡音给逗的一乐,“好,那有劳金师傅了。”   这什么都有了,连出去采买都省下了,薛琰跟薛琬歇了一夜,还是准备第二天去街上逛一逛,薛琬是从来没有到过京都,而薛琰,则是没见过百年前的京都,两个好奇心满满的姑娘,一大早就起来由韩靖开车,带着她们到城里逛街去了。   薛琰都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买买买了,在汴城的时候,她也跟着娄可怡跟方丽珠逛过街,但汴城太小,所谓的洋行跟京都这里的百货公司根本不能比,这下可真的叫她开了眼界了。   逛了一圈儿薛琬也发现了,比起旗袍,薛琰似乎更喜欢洋装,“你穿旗袍也挺好看的,”薛琬看着那件浅紫旗袍上栩栩如生的刺绣,那是她家乡的技法,“试试这件?”   薛琰摇摇头,目前她的身材还是平板,“对我来说这样的旗袍只能远观啊,”她拿起那件旗袍,在薛琬身上比了比,“这件你穿着才好看,”   薛琬比她多了几分熟女的风韵,这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韵致天成,尤其是从暖香楼出来之后,因为害怕别人看出来她身上有风尘气,薛琬比那些大家闺秀更矜持端庄,平时穿衣裳,恨不得照着郭太太的样子来。   可这种端严的姑子神情跟她纤秾有致的身材在一起反而有一种微妙的和谐跟诱惑力,薛琬一从试衣间出来,立马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   好在薛琬也是被人围观惯了的人,小小的尴尬了一下,“现在的旗袍也太窄了了,叉也开的太高,”她拉了拉下摆,“算了,这件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种的正流行这种改良款旗袍,瞧这美人肩,”薛琰拉着薛琬走到大衣镜跟前,“好看!”   有好身材干嘛非要用宽大的衣裳挡起来?薛琰倒觉得薛琬有些过犹不及了,她说服薛琬从暖香楼出来,是享受自由人生的,不是让她找个庵堂当姑子的,“你肤色白,穿上这件旗袍,整个人都发着光呢!太漂亮了!”   “这位小姐说的没错,”薛琰话音才落,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宝马赠英雄,玫瑰配美人,这件裙子只有穿在小姐这么漂亮的人身上,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   那人背着手走到薛琬跟前,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一番,“果然漂亮,”   他冲掌柜的招招手,“这件旗袍算在我的账上,不,这两位小姐在你们店里买的所有东西,都算在我的账上!”   织云楼是京都的老字号了,一向只招待达官贵人,织云楼里的一件衣裳,可小康之家一年的生活费了,何况薛琬身上这件,还是最好的苏缎,领口的盘扣用了浑圆的珍珠,都不用问,薛琰也知道其价值不菲,可这个人张嘴就说送她们?   “不必了,我们跟您并不认识,怎么可以随便接受外人的礼物?”薛琰低头正看到男人腿上的军裤,笑了笑摇摇头,“掌柜的,这件旗袍跟我刚才试过的裙子一起装起来。”   她冲身边的新思道,“去能韩大哥说,让进来帮着拿下东西,”韩靖怎么说也是马维铮的人,有他在,想来这人也不会再纠缠她们。   薛琬很不喜欢这人打量自己时露骨的目光,她握了握薛琰的手,转身进了试衣间,而薛琰则冲男人点点头,从手包里掏钱结账去了。   “有意思,没想到我有阵子没往京都来,京都居然多了两位漂亮洒脱的小姐,”霍北卿饶有兴致的看着薛琰的背影,他虽然是武人,但从来都以绅士自居,唐突美人的事是绝不会干的,刚才的行为在他看来,也不过是觉得香花赚美人的风雅之举罢了。   “敢问小姐芳名?”薛琬因为担心外头的薛琰,换了衣裳立马就出来了,没想到却正被霍北卿给拦住。 第88章   薛琬冷冷的看了霍北卿一眼,这样的男人她见多了,年纪不小还见了女人就走不动了,更加叫人厌恶,“这位先生倒是直率的很,但是直接问一个陌生小姐的姓名,不是绅士该做的事吧?”   “是,是我冒昧了,”霍北卿听薛琬的口音不是京都人,就知道她肯定是初来乍到的,不然也不会连他都不认识,“在下东北霍北卿,小姐可以叫我雪林。”   “霍少帅?”   韩靖因为薛琰她们逛的是女人的服装店,才一直等在外头的车上,他听新思说里头有人拦了薛琰她们,立马就冲进来了,没想到发现登徒子竟然是东北联军司令霍万贤之子霍北卿!   霍北卿并不认识韩靖,但京都人认识他太正常了,“嗯,”   他背着手看着韩靖,“你是哪个队伍的?”   “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警卫营副营长韩靖!”韩靖冲霍北卿敬了个军礼,干净利索的自报家门。   霍北卿风流的名声响彻华夏,韩靖都不用猜,进来就知道这是把主意打到他们少夫人头上了,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所以干脆他也亮明身份,告诉霍北卿,这个人你看都少看!   “第三军?西北军?”霍北卿的脸沉下来了,他人虽然在京都,鲁省的事情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虽然深恨马本愚丢了他们东北军的脸面,但谁叫卫鹏不知好歹,把主意打到鲁省,想抢他们东北军的地盘?   只是后来事情闹这么大,不但这几天天天报纸上铺天盖地说齐州的屠/杀案,连着他们东北军的名声都臭了,他父亲是土匪起家的事也被人一说再说,更可气的是,这跟西北军有什么关系?   他马维铮竟然带着人冲过去了?   想到今天收到的战报上,原本守帝丘的马强居然带着一个旅驰援齐州的第一集团军?   这下舆论更是炸锅了,他们东北军成了通敌卖国的无用之辈,而国民革命军成了大英雄了,尤其是那个马维铮,自己贵为东北军少帅的时候,他还是个独立团团长呢,现在呢?跟他齐名成了什么华夏将星,帝国双璧,这会儿他人人喊打,自家帅府门口堵满了抗议的学生,而马维铮成了万众称赞的国之栋梁,国人良心之所在?   今天霍北卿也是被外头的学生闹的烦了,又不能舍下面皮叫人驱逐他们,才从后门悄悄出来,找了他新近交好的一位电影明星,吃了顿午餐,然后一起来给她挑两件衣裳。   没想到却碰到西北军的人,真是晦气到家了。   “你们三军不是在齐州打东洋嘛,你一个小小的警卫营长居然带着女人逛街?呵,真是稀罕,要是外头那些记者知道了,又是一场好戏啊!”   薛琰听到韩靖喊出霍北卿的身份,已经在悄悄观察他了:   霍北卿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人很瘦,苍白的脸色跟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充分说明这人是个夜猫子,就是不是知道他熬夜是在担心鲁省的局势,还是在身边的莺莺燕燕身上挥霍精力了。   这位传说中的美男子亲眼一见,真真是言过其实了,不过也是,民国四公子里,没有马维铮正很常,漂亮的叫女人嫉妒的顾乐棠也不在其中,就很能说明这四公子也不是单纯看长相了。   韩靖正色道,“我们司令担心主席的安危,确实带了两个师驰援,不过小东洋撮尔小国,实在用不着我们西北军倾尽全力,”   他看了一眼薛琰,“属下是马司令特别派到许小姐身边警卫,专门负责许小姐的安全。”   派一个警卫营的副营长护卫一个女人的安全?饶是霍北卿自诩温柔多情,是女郎们最好的闺中客,除了自己的妻子,他也绝不会派一个副营长给某家小姐当警卫,“这位小姐?”   韩靖一笑,“许小姐是我们司令的女友。”他好想说是未来的夫人,可他跟着马维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两人关系不到那一步。   “女友?许小姐,失敬,”霍北卿意味深长的呃了一声,“我说怎么这么面生,许小姐是初到京都吧?”   薛琰微微一笑,“是的,我跟家姐是初到京都,霍少帅好。”   霍北卿的目光从薛琰身上移薛琬身上,有些想不通马维铮的取向,这妹妹虽然五官漂亮,但跟姐姐一比,明显就是个小丫头呢,“原来是许大小姐跟二小姐,”   小的是马维铮的女友,那大的呢?“许小姐住在郡王府?咱们同路,不如我送你们一程?”   因为这个霍少帅太出名了,前世关于他的小说,电视剧,甚至评书都有,薛琰对他的“伟迹”太了解了,甚至是深恶痛绝。   “不必了,我们并不住在帅府,何况,”她讽刺的一笑,“这会儿郡王府那块儿恐怕堵的很吧,少帅回家估计也挺费功夫的,还是早些回去吧。”   说完她冲韩靖点点头,“咱们走吧。”   “这位霍少帅真的是,”一出织云楼,薛琬就连连摇头,因为薛琰的缘故,她如今对时事关注的也很多,鲁省的局势因为韩靖定时“汇报”,她也跟着耳熟能详。   可做为张本愚的主子,出了这样的事,害了国民军赔上上万将士,你可以说这是“借刀杀人”,反正国民军打鲁省最终目的也是东三省。   但折进去的黎民百姓又怎么说?对于辖下的百姓说弃就弃,是一方守军的作为?遇到这样的将军这样的守军,简直是百姓的灾难。   而这位东三省的少帅,这个时候却在京都挎着女明星招摇过市,也怨不得学生们要去郡王府抗议了,这还是各大学没有正式开学,如果开学了,霍少帅还敢带着女人出来招摇?   “本身就是个渣渣,不对,说渣都侮辱渣字了,”薛琰冷冷一笑,“马维铮在前线浴血,这位少帅却带着美人,这脸皮,没谁了。”   “可不是么,”薛琬对霍北卿也是满心鄙夷,“这样的人活着都是浪费空气!”   哈哈,薛琰抬头看了薛琬一眼,学的挺快的,“对,死了还得浪费土地!”   ……   被霍北卿这么一打搅,薛琰她们也没有逛街的心情了,她直接叫韩靖开车往家回。   等到家一看,顾乐棠已经在坐在家里了,“怎么样?是不是顾老回话了?”   顾乐棠白了薛琰一眼,“没回信我就不能来看你了?”   见薛琰瞪他,顾乐棠忙道,“是,我爷爷说了,他明天在存仁堂坐诊,你可以随时来找他,静昭,你要是不方便,咱再选个日子?”   虽然早就功成名就,顾清如还是定下了每十天在存仁堂坐诊为百姓看病的规矩。   只是他年纪大了,每天接诊的人数不会超过五个,其余的都会由徒子徒孙们来代劳。   顾乐棠觉得薛琰初到京都,挺累的,可以再休息两天再见他爷爷也不迟。   “明天最好了,我恨不得立马能拜望顾老,”她来京都的目的已经从上学,变成开药厂了,上学有时间限制,开药厂却是越早越快越好。   去存仁堂?薛琰点点头,顾清如坐诊的日子她过去,正好连考校都顺手坐了。   ……   第二天一大早顾乐棠来接了薛琰往存仁堂去,顾乐棠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韩靖,“你也去?”   只要顾乐棠来,韩靖就盯着他了,没想到自己来接薛琰去见爷爷,这人也要跟着。   “让韩靖一起吧,这会儿京都也不太平,我又初来乍到的,”薛琰拉了顾乐棠一下,因为跟马维铮的关系,她也是铁杆的西北军了,带着韩靖过去,都不用表明立场。   ……   顾清如已经年近七旬了,不过身体依然硬朗康健,顾乐棠跟薛琰进来的时候,他正在给人诊脉。   薛琰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原来这人跟自己奶奶一样,也是得了消渴症,她仔细听着顾清如的诊言,又悄悄看了他的方子,正在心里默默地跟姜老太太的情况对照,就听顾清如道,“怎么,许小姐家中也有消渴症的病人?”   薛琰点头,把姜老太太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又讲了自己的处理方法,“我对中医并不怎么了解,奶奶平时用的药是洛平的大夫给开的,我也只能提醒她在饮食上注意一些了。”   一旁的顾家二爷顾宁和忍不住问道,“你的那些饮食上的建议又是从何而来?西洋医法?”   薛琰也不隐瞒,把现代医学对糖尿病的研究大概跟顾清如和顾宁和说了一遍,“现在可以口服的降糖药跟注射用的都没有,我也只能让奶奶在饮食跟运动上多加注意了,好在她病史短,目前身体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顾清如点点头,“惜和跟纪棠的信我已经看过了,都说你的医术非一般大夫能及,可是不管是中医还是西洋医学,不但需要跟先生学习,自己也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许小姐的年龄却不像可以做到这两点的人啊!”   薛琰一耸肩,“算是机缘巧合吧,我在洛平跟汴城遇到了两个精通医术的先生,而且,”她“谦虚”的一笑,“或许我在医学方面比较有天分,胆子也大,就有了些成果。”   “我看了你们平南的报纸,说是你为一个横位产妇做了剖腹取子之术,因为好奇,我也请教了医学院里几个外科教授,他们说西洋已经有了此法,但除非非常之时,是不轻用的,一是麻醉,一是止血,还有产后的恢复,似乎这几样许小姐已经攻克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麻醉之法我已经有了些想法,也尝试了一下,但手术中麻醉的方法应该不只一种,甚至遇到大型手术,是要复合采用的,这个目前还做不到,”   薛琰手里的药,也只能做个全麻或者局麻,椎管内麻醉就不行了,“如果可以研究出更多的用于术中的麻醉药就好了。”   “至于止血,这个得靠大夫的能力了,还有遇到大出血的时候的应急输血,这个顾大夫跟我在给士兵治伤的时候遇到过,大概方法我也教过他,但那个方法并不十分精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薛琰说的办法顾清如也在顾惜和的信里看到了,每次验血要以薛琰的血为基准,这一点叫顾清如有些不明白,“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血型的?”   关于血型,她都可以开几节课了,“这个么,也算是机缘巧和吧,其实我也是判断出来的,”前世薛琰当然知道自己跟父母的血型,由此推出了许静昭的血型。   “根据你自己的血型来判断别人的血型,从而知道什么样的人血是相和的?”顾宁和有些呆,“真的可以?血型之说又是什么来的?”   “这个么,真的是说来话长了,应该也是来自西方,”薛琰记得血型之父这会儿发现这个也才没几年,“是西方一位病理学家发现的,我也是看到他在西方一本医学杂志上的论文才想着尝试一下,他在论文里说,用划分血型的方法,可以避免病人因输血而频频发生的血液凝集导致病人死亡的悲剧。”   “看来咱们懂得的还是太少了啊,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顾清如想到自己那个聪慧过人的小儿子,心下黯然,如果他还活着,应该也像眼前这位小姐一样,可以做那些让人想都不敢想的手术吧?   顾清如站起身,冲室外的一个小学徒,“人来了没有?”   只见门一开,几个大肚子孕妇走了进来。   顾清如轻咳一声,“是这样的,许小姐说的产检,我特意寻了几个京都最好的产婆问了,包括西洋大夫,确实是很有道理的,只是你说的调整胎位的办法……”   薛琰点点头,看来这几个孕妇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她示意其中一个孕妇躺到检查床上,一个个开始为她们做产检。   ……   “你说的调整方法我会叫人督促那两个胎位不正的,”薛琰整个检查的过程,顾清如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年纪大了,也没有那么多男女之嫌的讲究,还在薛琰的指导下亲自上手感受了一下,“如果真像你所说的,调整不好,等生产的时候还希望你能过来亲自看看。”   这个没问题,如果她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自然会负责到底的。   ……   等人都走了,顾清如请薛琰到存仁堂后头的小院儿里坐了,“许小姐,还有意跟顾家合作?”   顾清如没想到薛琰这么沉得住气,看来她真的像学生说的那样,并不是一定要跟顾家合作的,想想也是,这样的医术,还有西北马家的支持,把药厂开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是啊,跟顾家合作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当然,如果您没有兴趣,我也可以自己来的,”薛琰从手袋里拿出青霉素跟□□,“这里一个是抗生素,一个是麻醉用的,”   她见顾清如要打开装□□的瓶子,忙道,“这个不可以闻的,人会晕过去,时间长了会中毒。”   顾惜和这些天不停的给他写信,那些信其实可以说是一份份医案,记录了他跟在薛琰身边为患者治病的详细过程,就凭那些,顾清如对手里的药的功效也没有产生过怀疑,“谢谢许小姐能选择顾家,你跟纪棠谈的条件我都答应,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还希望许小姐能成全。”   这么爽快就同意了?她都没开始说服一下呢!   “顾老您尽管说,但凡能做到,我绝不推托,”   “我听惜和说你想来京都考医学院?”   “是啊,我原本是这样的打算的,只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把药厂办起来,您也知道,如果上医学院的话,是需要大量的时间跟精力花在学习上的,”   学医又苦又累还枯燥,当年她读京都医学院,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学校更是每年学期结束的时候都会有自动或者被动退学的学生。   所以就算是薛琰学过一遍,也不敢托大说自己不去上课。   顾清如点点头,学习就该有个学习的态度,“如果我聘你做医学院的讲师呢?”   “啊?”顾惜和倒是跟薛琰说过,她的水平当学生会叫先生们无所适从,她自己其实心里也有那么一些小得意,但并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在医学院当老师,当年她可没有留校,“这个,我没有文凭……”   “文凭?”顾清如有些奇怪文凭是个什么东西,“你必须要这个?”   呃,薛琰才想起来,眼前的顾清如跟顾宁和,肯定也都是没有“文凭”的,这会儿到各大学教书的先生们,许多都是在自己专业颇有声名建树的大儒,但“文凭”这种东西,他们真没有,“我是说我只是个汴城女师的毕业生,怕不好到京都医学院当先生。”   “我们又不是请你过来教学生们怎么当个女先生,你在医学上的所知所学,已经足够教导学院里的学生了,”顾清如看着小脸微红的薛琰,觉得这会儿她才有了些小女孩该有的样子,“怎么,你是觉得自己教不了他们?”   “那倒没有,”她怎么也是博士毕业,其间又近十年的临床经历,去医学院代课,教本科生还是拿得下来的,“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顾清如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学历出身,直接递出了橄榄枝。   “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不肯答应呢,”顾宁和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他生怕自己那个不着调的二儿子给薛琰留下恶劣的印象,“咳,主要是我那个小儿子,散漫惯了,又爱摆臭留洋生的架子,其实他就是个异类,我们顾家人可不是他那样儿的!”   还是亲爹最了解自己儿子啊,薛琰不由莞尔,“比起三公子,我跟乐棠更熟一些,能养出这样天真纯善之人的家庭,又会差到哪儿去呢?”   “唉,乐棠这孩子,”想到最疼爱的孙子,顾清如也是一叹,他跟老妻就是太爱他了,才舍不得他见一点世间的污淖,反而把孩子养的有些傻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   都让自己去医学院教书了,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反正顾清如也不会向她提亲,“您说,”   “我年纪大了,宁和又专注医术跟存仁堂,这建药厂的事,我准备交给我的乐棠的二哥皓棠,还有乐棠,他年纪也不小了,总不能还这样游手好闲的,我问过他了,他愿意到医学院上课去,”   顾清如对自己孙子很了解,顾乐棠不愿意学医,这想去医学院上课,冲薛琰去的原因更多一些,“我想着他到底是顾家出来的,总不能什么也不懂,去听听也好,不过这建药厂的事,我也希望他能去给他二哥帮帮忙。”   这是知道自己对顾乐棠的影响力,变着法儿的想叫顾乐棠干点儿正事儿呢!“成,其实乐棠很聪明,也热心,就是没有找到他想做的事罢了,现在叫他拿主意不成,做事应该还是可以胜任的。”   没想到薛琰对孙子的评价还挺高,顾清如老怀大慰,就算孙子娶不了薛琰,能跟马家结一份善缘,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不过我还是想提前问一句,”顾家的条件说完了,她也有想知道的。   “许小姐尽管说,”既然要合作,那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我跟西北马维铮的关系想来顾三公子也跟顾老提过了,虽然现在知道这层关系的人并不多,但我跟他都没打算保密,您跟我合作,会被人站队的啊,”薛琰笑眯眯的看着顾清如,这个问题她不相信顾清如没想到,但她需要知道顾清如的态度。   如果是想借着合作骗她出力,那对不起了,神医她也是不怯的,能送出去,她也有本事拿回来!   顾清如捻须一笑,“许小姐太小看我顾清如了,”   “或许在你,甚至在许多人眼里,我不过是凭着一身医术游走在权贵之中的老滑头,”顾清如暗蕴精光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落,“可谁会真的愿意做一个连立场都不敢表露出来的老滑头呢?不过是形势所逼人罢了。” 第89章   看到顾清如神情落寞,顾宁和跟着一叹,“顾家三代十几口人,还有上百间存仁堂,几百大夫,他们的存亡,其实都系在父亲的每一个决定上,我们不能不多想点,少做些,谨慎再谨慎,顾家早就失去了任性的资格。”   这本身就是一个死局:   顾家太医起家,本就失去了随心所欲的资格,何况他们不只是想活着,还想活的好,甚至想重新拿回自己随心所欲的资格。   只可惜如今这世道,军阀割据,洋人横行,漩涡里求生的路并不好走啊!   “七十从心所欲,但还要不逾矩呢,可见人活在世,除了三岁不通人事之前,就没有真正任性的时候,既是不能真正的随着自己的心性活,还就看自己独善其身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做一些利他的事了,”   薛琰微微一笑,前世她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说自己是在“为人民服务”,可现在不行了,是不是利国利民,闭眼的那一刻问心无愧,就看自己的选择了。   “所以你才想要开这个药厂,还想让存仁堂帮着你给西北军发抚恤金?”顾清如眸光一闪,目光里多了审视,“不仅仅是因为要助马少帅?”   “我开药厂并没有说制出来的药只提供给西北军啊?确切的说,谁打东洋,咱们就优先提供给谁,我不管他们姓什么?”薛琰笑的意味深长,“只是拿着我的药打内战,那就省省吧。”   “药厂真的开起来之后,有些事怕是由不得许小姐的,”顾清如觉得薛琰太想当然了,“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薛琰点点头,“我也知道这样很难,不然先生怎么会有遗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而我则相信一句话,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薛琰也不知道她的小翅膀一扇,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想不出来干脆就不想了,“我不像顾老您一生都处在政治中心,见多了政坛变幻,将来会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我想要的样子我更不知道,所以干脆,就努力做自己想做的事算了。”   她冲顾宁和淡然一笑,“许家如今只有我们祖孙三个了,不论做什么,奶奶跟我娘都是支持我的,我们都是华夏人,为华夏做事是义务,便是真的赔上这条性命,想来她们也会理解我。”   “许小姐后生可畏啊,”顾清如不知道该喜还是忧,有这样的热血青年,他应该为华夏的将来高兴,可这样的好孩子要去走一条危机重重的路,他又颇为不舍,“我这把老骨头比你们当华夏人当的还久呢,最该为国做事的是我才对,要是许小姐不嫌我老了不中用了,就让我陪你走一程!”   “父亲!”   顾清如肯帮自己,那就太好了,毕竟京都局势不是她一个小女子可以左右的,甚至她连门边儿都摸不着,但有清如先生保驾护航,他们的药厂会走的顺利一些。   “顾二先生不必担心,其实如今的形势还不算太坏,真到了不可逆转的时候,顾家也可以想着往外迁一部分族人,天无绝人之路,”薛琰不动声色的给顾清如出主意,“顾家世代神医,走哪儿也不愁没饭吃。”   顾宁和干笑一声,“是,许小姐说的是。”   顾清如看着儿子一笑,这个儿子性子老实忠厚,倒是个学医的好材料,但也只能是学医了,“如果许小姐愿意,闲来无事的时候,可以到我们存仁堂坐诊,存仁堂会另出聘金给许小姐。”   可以来坐诊?这个好,但她的时间,薛琰想了想,“青霉素的研发还需要一些时间,而且我学的又是西医,在存仁堂只怕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准儿还给你们添麻烦了,”   “那这样吧,我们学院的洋教授们,许多也都受聘于京都的几间西医院,我可以向他们推荐你,我们存仁堂这边,你闲了也可以来坐堂,”薛琰的治疗方法,对存仁堂的大夫也是一种启发。   “你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只管跟乐棠说,到家里来找我也可以,”时间差不多了,顾清如站起身来,“叫乐棠陪你吃饭吧,我跟他二伯还有别的事,至于你的聘书,开学之前,我会叫人送到许小姐府上。”   太好了,薛琰没想到不但药厂的事说定了,自己还找了份很好的工作,“那谢谢顾老了,还有一件事,我希望能见一见顾二公子,咱们既然谈合作,不如大家议一个详细的合约,把双方的责任跟义务写清楚。”   “哈哈,好好好,”顾清如朗声一笑,遥点薛琰,“这下我再不会不信你是西洋先生教出来的了!”   ……   “静昭,”从存仁堂出来,顾乐棠带着薛琰去京都最著名的饭店吃饭,“我二哥跟三哥和我都不太一样,”   “顾二公子?怎么不一样?那顾大公子呢?”难道真的是龙生九种?要是不好打交道,那就麻烦了。   顾乐棠摇摇头,“我大哥跟二哥年纪离的近,一块长大的,脾气更像一些,”   他得意的冲薛琰咧咧嘴,“他们都不喜欢我三哥,最喜欢我!”   只怕就没有人会不喜欢你吧?薛琰白了顾乐棠一眼,“那不用说了,你大哥跟二哥,应该都是那种严肃严谨的人,嗯,端方君子?”   “这个么?”想想自己几个哥哥,顾乐棠有些牙疼,“我大哥算得是端方吧,”君子嘛,虽然不问时事,但顾乐棠也不傻,这年月君子怎么在国民政府里混的如鱼得水?   “二哥么,是个严肃人儿,比我大哥还不爱说笑,他们两个离的近,出去不知道的常把他当成我们家老大,”顾乐棠挠挠头,“尤其是他算账的时候,”   他伸手比了比,“把铜板看的比天都大,啧啧!还振振有词说这都是祖父跟二伯的血汗钱,所以不能轻忽!”   说到这儿他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我们家现在是大嫂管家,大嫂看见他,都头疼!”   其实这样挺好,薛琰自己在钱财上是个粗疏的性子,反正大家目标一致,有个锱铢必较的掌总,多好啊,“诶,顾乐棠,你悄悄跟我透露一下,我绝不外传的,”薛琰冲顾乐棠招招儿,压低声音道。   “什么啊?你说,”   “顾二公子这个性子,是因为工作认真,还是因为,那个,哈哈,贪财?”薛琰冲顾乐棠眨眨眼,“他是不是君子?”   顾乐棠瞪了薛琰一眼,“你想什么呢,我们顾家又不缺钱,我二哥就是这臭毛病,不喜欢别人坑他,我爷爷早就给各房准备了产业了,谁也不穷!”   “呃,那就太好了!我可以安心当个甩手掌柜!”薛琰连忙给顾乐棠到了杯酒,“这顿我请,算是弥补刚才质疑二公子,让你小心灵受到的伤害。”   “嘁,你来京都,我让你请我吃饭?打我脸呢?”顾乐棠更不高兴了,“你得再敬我两杯,我才能消气!”   薛琰摁住酒壶,“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啊,那说好了,一会儿车我来开!”   薛琰的车技顾乐棠还是见识过的,“那我多喝点儿。”   ……   娄可怡跟方丽珠收到薛琰的电报,立马就动身来京都找她来了,娄可怡还给薛琰来的电报,告诉薛琰她二哥两口子会送她到京都来,所以请薛琰看着能不能帮她在薛琰住处附近寻几间屋子来暂时居住。   娄可怡自己过来,薛琰还有地方给她住,但加上娄可怡的兄嫂,那大家挤在一处就不方便了,薛琰干脆叫金师傅帮忙,在附近最一处差不多的院子来给娄家兄妹住下。   而顾乐棠也很快带着顾皓棠来见她了,薛琰亲自跟着顾皓棠去看了顾家提供的厂址,查看了顾皓棠提供的工程预算,悄悄叫韩靖打了那地方的地价以及人工的价钱,心里大概有了些底气,便撸起袖子跟顾皓棠磨了几下午嘴皮子,甚至还跑到存仁堂接诊了几个病患,让顾家老少都亲眼见证了她药的功效,顾皓棠才心悦诚服同意了薛琰所有的条件,并带着薛琰到顾家,由顾清如在他们似好的合同上签字盖章!   “哎呀,我早就说了,爷爷跟二伯都拍板的事,你只管执行就行了,非要这么麻烦,硬是折腾了十来天!”   顾乐棠看着顾清如在合同上盖下最后一个印章,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要不是薛琰说没关系,说很欣赏顾皓棠做事认真的态度,他都要怀疑这个二哥其实根本不赞成这次合作,所以才在这百般刁难。   顾皓棠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弟弟一眼,“你懂什么?”也不看看光一笔生意的前期顾家得投多少钱?   “盖厂房买设备我不懂,但我知道,静昭就不办没把握的事!”   顾乐棠对薛琰从来都是信心满满的,“二哥,既然爷爷相信你,把药厂的事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干,不能拖静昭的后腿,她研制青霉素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知道了,许小姐是利国利民,我就是唯利是图,”这家伙是自己的亲弟弟吗?“你可是答应爷爷,要襄助我的,存仁堂的账那么忙,我可没有时间全心扑在药厂上,要是耽误了许小姐的‘大’事,那可是你的责任!”   顾皓棠冷笑一声,盯着顾乐棠,“听到没?”   顾皓棠虽然严肃,但顾乐棠从来就没怕过他,“听到了,我肯定不会袖手的,你放心,反正我是个闲人,这回我会全程参与!”   人要有经历才会成长,从谈合作到药品生产出来,中间会经历的事顾清如想想都知道那会是多如牛毛,如果小孙子真的能做到全程参与,都不用他们再教导,就能长大了,“好,许小姐不但要忙研发,还要在医学院授课,你二哥要管着存仁堂账目,所以最闲的就是你了,以后你就给他们当个勤务兵好了,好好听他们的话。”   “放心,”给薛琰当勤务兵再苦顾乐棠也不会推辞的,“您不是让我开学也去医学院听课嘛,以后静昭在学校的事,我也包了!”   薛琰无语地看着顾乐棠,“你既然去医学院听课,当然要以学业为主,难道你不经考试入校,还准备不经考试就毕业?”   “可惜现在医学院还没有开医院管理专业,不然的话,你倒可以学了学那个,”薛琰知道顾乐棠不想学医,但学学管理对以后也没有坏处,毕竟存仁堂继续发展下去的话,早晚都得医药分开。   “还有这样的学科?”顾清如还真是头一次听说,“唉,让你这么一说,我们这些老头子还真是固步自封,对外来的新事物知道的太少了。”   薛琰有些尴尬,医院管理在后世也是多年之后才开的专业,“也不是了,我就是随口一说,毕竟得先有医院,才会有管理,咱们华夏医院太少,而且目前大多是私立的,真的开了这样的专业,估计也没有几个人来报名学习的。”   “老太爷,外头霍二公子来了,”   顾清如点点头,冲一旁的顾宁和道,“走吧,咱们过去看看,”   他看了一眼薛琰,“如果许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妨跟我们一起过去,二公子过来,应该还是因为帅府小公子的病。”   “二公子?霍家还有二公子?”薛琰还是头一回听说霍北卿还有个弟弟?还有小公子又是何许人也?   故事复杂了啊~   见薛琰的惊讶毫不作伪,顾乐棠知道她是真的不知情了,便小声在她耳边道,“二公子叫霍北顾,庶出的,自小身子就不好,少帅手足情深,走哪儿都带着他,生怕他在奉天叫人欺负了。”   “至于小公子,叫子岩,是少帅的儿子,自小身体不太好,二公子这是带着他过来看病的,”顾乐棠继续跟薛琰解释,“那孩子就胎里带的弱症,大毛病没有。”   顾乐棠知道薛琰的毛病,听到有病人,就自动往前冲。   薛琰其实对这个霍二公子挺好奇的,但顾乐棠这么说了,“我还是不过去了吧,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去车站接朋友呢!”   “是丽珠到京都了?”顾乐棠知道方丽珠跟娄可怡要来的事,“可怡呢?什么时候到?”   “她们在郑原汇合,然后一起来的,走吧,咱们一起接人去?”   ……   等上了车,薛琰又忍不住了,“这个霍二公子,为什么我没有听说过他啊?”连什么花边新闻里都没有见过这个名字啊!?   “他一直身体不太好,跟霍子岩一样,胎里带的弱症,所以不怎么出来,”顾乐棠对霍北顾以前也没有多少印象,也就这几次他带着侄子来顾家求医,才见的多了些。   “霍子岩是霍北卿的儿子?”除了如雷贯耳的霍北卿之外,薛琰真的对其他人没什么印象了。   顾乐棠有些尴尬,“哈”了一声,才道,“不是霍北卿跟夫人生的,是他之前一个情人所出,今年已经五岁多了,一直养在京都帅府,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吧,这几回都是霍北顾带他来的。”   “之前呢?既然是胎里带的病症,应该早就找大夫看了啊,”这种爹也真是呵呵了。   “那就不知道了,这次也是霍少帅进京来,霍二公子才带着小公子来的,倒是拿着少帅的名贴,”顾乐棠挠挠头,“那孩子我见过两次,见人都不吭声,一点儿小孩子该有的活泼样子都没有,嗐,不怎么讨人喜欢。”   薛琰无语的看着顾乐棠,这些男人真是,情人生的,养在京都,先天不足,还要求人家活泼讨喜?“是个可怜孩子。”   顾乐棠耸耸肩,“街上的乞儿才可怜呢,他可是帅府小公子,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身份。”   “可这未必就是他想要的,尤其是对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来说,什么富贵权势,都不及像父母的疼爱,”薛琰冷哼一声。   顾乐棠扁扁嘴,不得不承认薛琰说的有理,“反正你说的都对。”   “知道我说的对,以后就好好听哥哥姐姐的话,顾老可是把你交给我跟你二哥了,今年你新生入学,要敢挂科,”   薛琰恶狠狠的瞪着顾乐棠,“小心我罚你站到学校广场上去,然后再在你脖子上挂个牌子,写上‘都来看我,我没考及格’!”   “我保你成为京都各大高校的名人!”薛琰想想顾乐棠被围观的样子,乐不可支。   顾乐棠没好气的冲薛琰呲呲牙,“你这人,脑子是怎么想的?放心,我一定考及格!”   ……   薛琰跟顾乐棠在车站没等多久,就娄可怡的车就来了,薛琰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一大群人,不由失笑,当初顾乐棠看到她们,估计也是自己这个心情。   “静昭,”娄可怡一眼看到薛琰,欢快的冲她挥挥手。   “可怡,丽珠,”薛琰迎了过来,一手抱住一个,“你们终于来了。”   “想我们了吧?你还说呢,过个假期你都不消停,我一看到你的信,快吓死了,”娄可怡两个月没见薛琰,一肚子话想对薛琰说,尤其得先骂一骂她,竟然为了个马维铮,冲到夏口去了!   “咳,可怡啊,咱先出站吧,有话回去你跟许小姐慢慢说,”娄可怡的二哥提着大堆的行李,后头还跟着她二嫂,“这次过来,给许小姐添麻烦了。”   “没事的,走吧,我叫了车在外头等着呢,”知道娄可怡跟方丽珠肯定也是许多人送,薛琰直接在租车行里又租了两辆车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细管胡同。   怕娄可怡的兄嫂觉得不方便,薛琰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提前租好的院子里,因为娄可怡兄嫂要来,方丽珠的家人只把她送到了郑原,这次她是只带了个三十多岁的仆妇过来。   “静昭你真是太好了,”娄可怡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把薛琰拉到一边,“静昭,你可得接着帮我二嫂看病啊,我跟你说,你给我大嫂的方子,不但我大嫂,连我三嫂都怀上了!”   她怜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嫂,“可二嫂还是没动静,”这样一来,她的压力就更大了。   薛琰点点头,“那你二哥准备在京都留多久?”   “留到生了再回去,”娄可怡想到她娘丁太太交代的话,“来时我爹把家都分了呢,叫我二哥带着他的那份,还有我二嫂到京都来,反正他也把我爹的全挂子本事学会了,大酒楼开不了,还开不了小饭店了?”   “这个好啊,你先叫你二哥安顿好了,我那儿有个金师傅也是洛平的,他在京都呆的年头儿多了,叫你二哥去见见他,打听打听行市,这儿离医学院近,学生多的地方,不愁没有生意做,”薛琰觉得娄家的家传手艺,在京都站住脚应该是没问题的。   “谢谢你静昭,咱们三个你年纪最小,可什么事都能替我们想好了,我就知道,有事找你准没错!”娄可怡兴奋的抱着薛琰转了一圈儿,又把头凑到薛琰耳边,“那个,你来这么久了,见何书弘了没?”   何书弘?薛琰光顾忙药厂的事了,早把这人扔到脑后了,“没有,没想起来。”   “哼,你真是太不够朋友了,来这么久,都不去看看何书弘,”娄可怡不满的嘟着嘴,“不行,明天你陪我去看看他。”   你不在京都,我跑去看什么何书弘啊,薛琰翻了个白眼,“你先把家里安顿好了,嗯,一会儿跟你二嫂说一声,我带她去请顾神医给看一看,叫她别担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至于何书弘,他又不会跑,你想报的国立师范可是已经开始报名了,你先把你的名给报上,看看人家什么时候考试,别把正事耽误了,这儿离师大可不近。”薛琰压低声音,“我跟你说,你再想何书弘也给我忍着,免得叫你二哥看出来!”   薛琰捣捣娄可怡的脑袋,“你是留在京都上学,还是被你二哥给送回汴城,可不一定呢!”娄可怡已经快二十了,正是女孩子最好的年华,跟何书弘又分别了一年多,这久别胜新婚的,万一闹出人命来,“娄可怡,以前你在妇产班儿听到的知识可都给我记住了,除非你想早早的当个大肚婆!” 第90章   娄可怡被薛琰说的满脸通红,她往兄嫂方向看了一眼,“我以前不是不懂事嘛,”听了薛琰的课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当初的冲动有多傻了,就像薛琰说的那样,“冲动是魔鬼啊!”   “再也不会了,我保证,”娄可怡举起手向薛琰保证,“我只是这么久没见他了,想见见他,怎么也得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不是?还有,李先生这阵子也在京都呢,你不想见见李先生?”   当初薛琰可是瞒着她们,托了马维铮单独去见李先生的,可见也是李先生忠实的追随者。   “行啦,别找理由了,先报名,然后我陪你去找何书弘,”薛琰被娄可怡缠的没脾气,“不过你也得保证,一切以学业为先,你二哥二嫂可是在京都呢,何书弘如果真的有诚意娶你,你们可以慢慢公开关系,征得你二哥的同意不是?”   “嗯,我听你的,”娄可怡也希望她能光明正大的嫁给何书弘,“不过他太忙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   “他有见你的时间,就有见你二哥的时间,放心吧,”哼,那种觉得拿下人家女儿就万事大吉,而不尊重女方父母的男人,根本不配娶媳妇。   晚上薛琰在自己家里摆了两桌,给娄可怡跟方丽珠接风,娄可怡的二嫂已经从妹妹那里听说了薛琰会带自己去找顾神医的事,感激的拉着薛琰的手直抹眼泪,她用了薛琰给的药之后身上好了许多,但还是迟迟怀不上身孕,这让她原本轻松下来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嫂子你别急,你跟二哥才多大啊,以后有的是生儿育女的时候,现在这样多好,你一边调理身子,还能帮着二哥忙开店的事,要是一下子怀上了,你想想,二哥要开店,还要照顾你,恐怕两边都顾不好,”   薛琰拉着娄二少奶奶的手,小声的宽慰她,有些时候,心理压力也是不孕的原因之一,看看娄二少奶奶就很明显了,因为怀不上孩子,精气神儿都没有了。   二少奶奶被薛琰一劝,想想也是这样道理,“嗯,我听你的,我也听可怡说了,金师傅是洛平人,一会儿我叫孩子爸去敬金师傅两杯酒,我们刚到京都,两眼一抹黑,可不是得有个市面儿上行走的领领路?”   见二少奶奶已经开始考虑开店的事了,薛琰挺欣慰她没有一味沉浸在不能怀孕的愁绪里,等娄二哥把店开起来,小两口一忙活,估计要孩子的心就能淡一些,二少奶奶上的压力兴许就能跟着缓解一点。   晚上娄可怡干脆就没有回自家去,直接跟方丽珠一起跟薛琰挤在一张床上,她们分开两个月,有太多话得说,还有很多事要审薛琰呢!   被这两人“拷问”了一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薛琰的眼皮都是肿的,再看看娄可怡跟方丽珠,两人谁也没比她强,“你们啊,我接下来没事,你们还要去报名呢,瞧瞧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多不想上学呢!”   娄可怡笑嘻嘻的拿凉毛巾敷着眼睛,“没事,我们好歹也是汴城女师毕业的,丽珠又跟你学了那么久,哪能考不上呢?是不是丽珠?”   “我没你那么自信,我现在都开始害怕了,要是考不上可怎么办啊?我重回漯水吗?丢死人了!”   方丽珠已经开始紧张了,这会儿木着脸坐在镜子前头,看着自己一脸呆滞的样子,“我这样去报名,人家一定以为我是个傻子!”   “嘁,你这么说才是傻子,你不想想,静昭可是要当医学院的先生了,还能让你入不了学?”   娄可怡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放心吧!再说京都又不是只有一家医学院,你考不上这个,跟我考师范去,咱们本来上的就是女师,正合适。”   方丽珠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娄可怡,“不行,我就要上医学院,我将来还要留洋学西医呢,再说静昭还不是医学院的先生呢,我就靠她的裙带,成什么人了?叫人知道了,还要脸不要了?”   薛琰已经梳洗过坐到餐桌前头了,“行了行了,我觉得你们的程度应该都考的上,快出来吃饭,吃完了我送你们报名去,我这会儿还忙着呢!”   药厂硬件的事包给了顾家,而她的青霉提取还没有动手呢。   这会儿她正在让韩靖帮她把院子的后罩房收拾成实验室。   “我也觉得我们都能考的上,”娄可怡倒不觉得考师范是什么难事,她梳洗完来到餐桌前,“琬姐,你不考吗?我记得静昭说过,你也想上学来着?”   在汴城的时候薛琰已经替薛琬打好埋伏了,说家里有个表姐新寡,想跟着她也出来读书。   “就是啊,琬姐姐,你准备报哪所学校?”方丽珠也出来了,她对薛琬的印象也挺好的,能一起读书就更好了,“你是不是也考医学院?给静昭当学生?”   薛琬摇摇头,“我这次主要是陪静昭过来的,等过年的时候还得回去呢,”在京都呆了一阵子,见薛琰身边有人服侍,还有韩靖跟顾家照看着,她还成了医学院的先生,薛琬觉得自己在不在这里都可以了,便想着回去照顾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这样的话,薛琰在京都也更安心一些。   “噢,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咱们能在一起呢,”娄可怡叹了口气,她也挺喜欢薛琰这位漂亮的出奇的表姐的,看起来还脾气也好,交谈之下就知道她是上过学的,娄可怡还以为会多个朋友呢,没想到薛琬还要回家去。   薛琬要走的事已经跟薛琰沟通过了,她心走到那里了,薛琰也不再拦她,“琬姐还要在京都留到冬天呢,等放假了,咱们一起回去。”   “是啊,还早着呢,快吃饭吧,一会儿我也陪你们去报名,”虽然不能再读书了,但薛琬还是很想去看看报名上大学是个什么场景。   ……   报过名交了钱,方丽珠跟娄可怡都拿了准考证,她们互相交换着看过了,各自认真的放到手袋里,方丽珠连逛京都的心都没有了,就想着赶紧回去看书,虽然不知道会考什么,要准备什么,但多看两眼书总是不会错的。   “你啊,临时抱佛脚没用的,走吧,咱们吃了中午饭再回去,”薛琰拍了拍方丽珠,小姑娘太紧张了,这会儿大学还都是单独招生,其实来报名的学生有限,录取率还是很高的,“没事的,凭你跟我学的那些,就算是人家加试医学,也难不到你啊,而且学校也不傻,怎么会拒绝一个基础这么好的学生?”   “就是,走吧,我还没有下过京都的馆子呢,尝尝去,不过咱们别找大饭店,”娄可怡一指国立师范门口一间还算干净的小店,“就去那吃,顺便让我试试这学校门口的饭店都是什么样的。”   回去也好跟自己二哥讲讲,他们开饭店听时候,心里也有个数。   吃完饭方丽珠到底不肯跟着娄可怡逛京都,薛琰则是知道娄可怡是想去见何书弘,有些不放心,就叫薛琬带着方丽珠坐了黄包车回细管胡同,自己则开车带着娄可怡找何书弘去。   “书弘的信上说了,他们住在灯笼胡同,”娄可怡四下张望着,“这地方怎么这么穷啊?还这么破?”   她的书弘住在这种地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呢!   薛琰看了看细长的胡同,最后决定把车停在一边,“咱们走进去吧,车进去估计就别想出来了。”   ……   等娄可怡找到何书弘住的大杂院,看到正弯腰蹲在引煤炉的何书弘,眼泪直接掉了下来,“书弘?”   何书弘被煤炉子熏的一脸灰,正拿着袖子擦眼镜呢,“啊?谁啊?”   “我,”娄可怡呜咽一声,跑过去扑在何书弘怀里,“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薛琰尴尬的转过身,“那个,你们慢慢说话,我去外头车上等你。”   从大杂院儿出来,薛琰信步往外走,一路她走的小心翼翼,没办法,她今天穿了双带跟的皮鞋,偏这条胡同的路况太差,这几天没有下雨,路上也是积水遍地,刚才她跟娄可怡都是互相“扶持”着,才算是没有踩一脚泥。   或者是走的慢的缘故,薛琰突然留意到胡同口有几个穿着长衫的人,她猛然抬头,正跟往这边窥探的男人打了个照面儿,而那人在跟她目光一碰之后,迅速的闪到一边了。   薛琰回头看着灯笼胡同,何书弘住在这里,李先生呢?   而刚才盯着她的人,看穿着显然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当然,兴许人家也是觉得她不像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才会盯上她的。   薛琰深吸一口气,一步步往胡同口走,等到了胡同口,她却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看四周无人,闪身进了空间,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是哪是来的。   “人呢?”   胡同口窥伺的几个人久等不以薛琰,忍不住探头往胡同里看,一看之下,有些傻眼,刚才还看着一个大姑娘往这边走呢,这会儿怎么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了?   “就是啊,怎么不见了?是出去了咱们没看着?”   虽然看不见外头的情景,薛琰还是能清楚的听见外头的声音的,“怎么回事?没看见出来啊?”   “要不要咱们再回去找找?”   “找什么找,你们也是多事,别忘了咱们是来干什么的,别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一个说话语气像头目一样的人小声呵斥道。   “这您就误会了,我们是那种见不得漂亮女人的人吗?主要是这俩人太奇怪了,这灯笼胡同是什么地方?你看这俩人,开着汽车,穿着洋装,大家小姐怎么突然跑到这儿来了?”   “老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诶,你说,如果是那种歌舞厅的小姐,穿的好也有可能,但这两个可是开着大汽车呢,这跑到灯笼胡同,就太奇怪了,”   “再奇怪跟咱也没有关系,咱们是奉命搜捕革命党的,这俩人不管是干啥的,可没一点儿像革命党的样子,”哪有那么富贵的革命党?   “可她们出现在这种地方,就挺可疑的,咱们问一问也是应该的吧?”   “问什么问?你是警察局还是宪兵队,你知道人家是什么来头?找事呢?咱们大帅这阵子多不容易你不知道?”   ……   薛琰听着外头的没有声音了,又等了一会儿,才从空间里出来,她没有再往外走,而是转身回了何书弘的院子。   “静昭,你怎么,”娄可怡听到薛琰在外头喊她,忙从屋出来,“有事?”   薛琰点点头,把自己在外头听到的话跟何书弘说了,“我觉得你们这儿已经不安全了,你们小心些吧,看看要不要搬个地方,”   她往屋里扫了一眼,从手包里拿出五十块钱,“这个你拿着,”   见何书弘要推,薛琰摇摇头,“不是给你的,是对你们工作的支持!”   说完薛琰一拉娄可怡,递给她一把阳伞,“把这个打上。”   “这是干什么?”娄可怡看着手里的阳伞,这东西只有百货公司才有,“你什么时候买的,真漂亮!”   现在是讨论阳伞的时候吗?薛琰白了娄可怡一眼,“你跟我走,记得用伞把脸挡上,”这也算是防患于未然了。   “何先生,可怡告诉过你我们的住址了吧?真有什么事,你可以叫人给我送消息,但可怡以后不能再到这里来了!”薛琰冲何书弘点点头,“我听那几个人说话的样子,只是在暗察,并没有具体的目标,所以你们还有转移的时间。”   ……   娄可怡哆哆嗦嗦地跟着薛琰从灯笼胡同出来,按照薛琰的要求,要神色坦然的上车,直到薛琰把车子发动,她才一下子瘫在坐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吓死我了!”   薛琰白了娄可怡一眼,“革命斗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你真以为是纸上喊喊口号就行的?是要付出生命跟鲜血的,姑娘!”   娄可怡缩了缩脖子,她知道革/命是要有牺牲,可这牺牲的人如果是她的爱人,“静昭,那你说书弘该怎么办呢?还有,你怎么还说支持他的工作?”五十块可不是小钱了,“那钱,我存够了还你。”   “你也听见我,我给钱因为敬佩他们做的事,而且他们如果要转移,肯定也是需要钱的,跟你没关系,至于何先生,他已经是成年人了,有能力也有权力决定自己要走什么路,当然,”薛琰叹了口气,“你也有权选择自己的路,是继续跟他在一起,支持他的工作,还是跟他分手。”   “分手?那怎么可能?”娄可怡眼眶一红,“你又不是知道我们的关系,我都是他的人了,再说了,你不都支持马维铮打东洋了,何书弘再危险,也比不了马维铮在齐州,这几天的报纸,我都不敢看。”   齐州这会儿打的如火如荼,张本愚跑了,卫鹏也跑了,之后还发电要跟东洋人“理论”,反而生生害死了自己人,现在好了,留在齐州的第一军跟后面赶来的第三军,跟鬼子连着打了几天,硬是抗住了鬼子一波又一波儿的攻击,薛琰除了担心,就是不停的从空间里往外拿药,前两天才叫韩靖派人把新药送到齐州去。   “我是恨不得亲自过去啊!”薛琰叹了口气,“现在咱们的枪炮还不能跟鬼子比,”恐怕只能是拿将士的血肉之躯拼了。   早知道她就该学个什么兵器制造与设计之类的专业了,或者考个军事指挥啥的,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只能无奈着等着消息。   娄可怡感觉到了薛琰的无奈跟落寞,轻叹一声,“你给士兵治伤,造新药,甚至教人识字,不都是在为华夏做事吗?”   她把头倚在车窗上,“你们都在为华夏做事,我有什么资格去拦他,支持他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就算明知道那条路充满凶险,甚至会付出生命。   “好,咱们一起努力!”   ……   薛琰跟马维铮的联系,就靠有限的几个电话了,但薛琰也知道,就算是这匆匆的几分钟,也是马维铮挤出时间给她打了,为的就是让她安心。   照马维铮的话说,就是省得她不放心再冲到齐州来。   而薛琰,只能凭着前世的记忆,反复告诉他,不管卫鹏下什么命令,就算是第一军撤军,他们第三军也要留在齐州,防止东洋人将恶气撒在齐州百姓身上。   “你放心吧,我来了就不打算走了,”   马维铮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他头一次发现薛琰这么啰嗦,“我不顾政府跟主席的明令,贸然出兵鲁省,可不就是抢地盘来了?我们西北军是什么人啊,以前不还有人骂我父亲反复无常吗?”   马维铮难道有闲时间,他让警卫员关好门,自己半靠在指挥部的椅子上,把两条腿舒服的搭到桌子上,紧张气氛里的偶尔小憩,还能听到心上人的声音,居然是这么幸福的事,“反复无常的爹,养了个卑鄙无耻的儿子,正常啊!”   马维铮想起有些报纸上指责他不奉军令,强占齐州的行为是将军阀的恶习淋漓尽致的展现在国人面前,不由冷笑,“起码有我这个卑鄙小人的地方,东洋人不能横行再说!”   “马维铮,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薛琰俯在桌上,呐呐道,“我好想你啊!”   “静昭,”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又想起马维铮的声音,“我听见了,这句话再不许收回!”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当我是食言自肥的小人啊,再说了,说句爱你,又不赔房子不赔地的,你还怕我不认账啊,”   隔着电话,薛琰也能感受到电话那头马维铮声音的里的颤抖,这让她挺不好意思的,“那个,时候不早了,我挂电话了啊,你趁着有时间,多休息了一会儿。”   听薛琰说要挂电话,“不行,我难得有时间跟你说说话,”他歪头想了想,“咱们分开有一个月了吧?”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一个月了,又觉得太慢了,才过去一个月,真希望小鬼子们都原地爆炸,不对,滚回他们东洋再爆炸,”薛琰长叹一声,算算时间,这还有得耗呢!   马维铮也跟着叹了口气,真短兵相接,才能看出来两军的实力差异,可这悬殊的战斗力最直接的体现就是一条条人命,“静昭,谢谢你,你的药我已经收到了,还有你之前培养的军医,这会儿已经全都赶到齐州了,”   他努力压下心里的难过,强笑宽慰薛琰,让她放心,“我父亲已经下令往鲁省增兵了,其实这一仗打了也有好处,最起码叫鬼子知道中国军人的真颜色,还有,也打出了我们西北军的名声!”   “嗯,”薛琰嗯了一声,“可是你这么做,其实也把卫鹏给得罪了,”虽然从小受的教育,薛琰不但对这位国民政府的主席全无好感,其实骨子里还挺厌恶的,但真的到了这个年代,人家怎么说也是华夏民国的一把手啊!   马维铮笑了一声,“静昭,我夏口的时候我差一点儿就熬不过来了,这几天闲下来的时候,我常在想,如果我死在夏口了,后面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你死在夏口了,后面的事我比你还清楚呢!   就听马维铮又道,“可既然我没死,那许多事就由不得别人了,”   他想起来报纸上对父亲的评价,冷笑一声,“其实我父亲是苦出身,想的只是吃饱穿暖少打仗,他跟了许多人,武大帅,卫主席,可没一个能真的帮他完成这个心愿的,他不肯听这些人的话,结果却成了小人?”   “唉,”马维铮长叹了一声,随意的换了个坐姿,“所以啊,我决定了,谁也不听,我就听自己的,”   “噢,不对,我说错了,你别生气,我听你的,”马维铮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可是承诺过,以后他的命都是薛琰的,甚至连西北军,他爹的天下,他当时都许给薛琰了,“我这几天仗打多了,脑子有点不清楚。”   “噗,这种理由你也找得来?”薛琰直接笑出声来,“行了,特殊时期我就放过你了,快休息去吧,” 第91章   听到马维铮说马国栋往齐州增兵了,薛琰心里安慰了一些,她在电话里小声道,“别担心,像你这样的华夏人还有好多呢!你周围有那么多愿意陪你死战的将士呢!”   薛琰想了想,最终也没有把自己在灯笼胡同遇到的事告诉马维铮,跟他说了,他也鞭长莫及,反而叫他替自己担心。   方丽珠的考试时间比娄可怡还要晚一天,但她比娄可怡紧张多了,确切的说,自打从灯笼胡同回来之后,娄可怡的心思就不在考试上了。   薛琰知道这个没办法劝,也不催她,只是在她跟方丽珠考试的时候陪着她们进了考场,等方丽珠高高兴兴的出来,薛琰就知道她是有把握能过了,至于昨天的娄可怡,你问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考了什么?   看来只能凭着以往的底子了,薛琬倒是心细,陪娄可怡考试的时候,还留意估了估来考试的学生,又去打听了国立师范招生的人数,算着娄可怡只要不出大意外,应该是被录取。   直到何书弘托人送了信儿来,说是他们已经搬了地方,并还带来了李先生的手书,向薛琰表示感谢,娄可怡才算是又活泛起来,不停的抱怨何书弘没有把这次搬的地址告诉她,不然她就可以去看看他了,“以前我在汴城他在京都,离的远见不着,没想到来了京都,还是见不着!”   “你就专心上你的学吧,难道不懂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道理?”   薛琰白了娄可怡一眼,“咱们上次去看何先生,就是因为打扮的太招摇了才引起了人的疑心,下次一定要吸取教训了,先查清楚他们落脚地方的环境,才乔装过去!”   “嗯,我知道了,”娄可怡握紧拳头,“你放心,我以后绝不给书弘添麻烦!”   “现在大家都在京都,只要他能找到机会,一定会来看你的,”薛琰拍拍娄可怡,“以后日子长着呢!”   “唉,看来我还是好好学习吧,恋爱可真不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方丽珠叹了口气,翻着箱子里的书,“静昭,等我入学了,准备住到学校里去。”   薛琰是老师,都是住在校外的,方丽珠却不想来回跑了,再离的近,也没有住在学校节省时间,“我得抓紧时间完成学业,然后去国外看看!”   “好,等你报过到,我们送你入学。”   ……   开学前薛琰也收到了医学院的聘书,因为她是名誉校长顾清如先生特别推荐的,学校的理事长董自寒还亲自见了她,“薛小姐,之前我在整个华夏医学界都没有听说过你,”   董自寒话说的坦率,“若不是顾老说你在西医方面颇有建树,还告诉我在平南成功的为产妇做过剖腹产术的就是你,我都不相信平南真的有人能顺利为产妇实施剖腹手术。”   薛琰也知道自己想在医学院立足只靠顾清如的推荐是不行的,如果不让学校里的其他先生跟校董们心服口服,谁会放心让她站在三尺讲台之上?   所以这阵子她不但时常到存仁堂去坐诊,甚至还通过顾清如的推荐,在京都的慈济医院当了个外科大夫,为的就是在短时间内给自己争取一些“工作经历”。   而董自寒也在顾清如向校方推荐薛琰之后,亲自到存仁堂看薛琰接诊女患者,后来又跟在慈济医院行医的外籍教授们打听过薛琰的情况,虽然薛琰出现在京都的时间很短,但只要见过她坐诊的人,没有一个对她的医术啧啧称奇的,尤其是她还只是没成年的小姑娘!   后来董自寒又听说了薛琰曾为西北军培训军医,开办过妇产培训学校,他的内心里,其实是希望薛琰能带一带医学院的女学生,毕竟这会儿时人思想太过保守,西医妇产科还如初生的婴儿,如果薛琰能发挥她的特长,为医院院培养出一批女医生,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还跟校董们商量之后,直接给薛琰跟顾家过来教学的大夫们一样的薪资。   薛琰看着董自寒递过来的科目安排,其实事前她已经找人了解了一些了,不得不说,其实京都医学院的实力还是极为强悍的,虽然顾清如是名誉校长,董自寒这个留学德意志的华夏人是理事长,但最初的创办人确是几个来自米国名校的医生,而且他们一直在校任教至今。   不过比起后世的京都医学院,如今的科目还是少了些,薛琰更愿意教临床医学,而且说实在的,科目表上这些,她每门都可以带一带,但想到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薛琰指了指人体解剖、药理学、妇产科学,“就这三门吧,当然,如果董校长希望我带别的,我也可以考虑。”   董自寒看了看薛琰选的三门,点点头,“那就辛苦薛先生了。”   薛琰一从理事长办公室出来,就被带着去见了她的新同事们,有几个外国教授薛琰已经在慈济医院里见过了,而另几个教授中医的,听说她是顾清如亲自推荐过来的,对薛琰也都十分的友善。   薛琰跟教授们又聊了几句,把他们带的课都弄清楚了,才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看见方丽珠跟顾乐棠在外头等着她了。   “怎么样?”   “怎么样?”   三人异口同声说出一句话,不由都笑起来,薛琰道,“我先问你们,报到之后觉得怎么样?”   方丽珠抱着新领的课本,“我太喜欢这里了,比咱们汴城大学都好!”   那是,京都医学院校园很大,一路走来绿荫成行,因为在京郊,还将外头的活水引进来了一泉,教学大楼还是一位著名外国设计师的作品,被后头的几幢实验楼跟宿舍楼拱卫着,宏伟气派,可见几位创办人当初的用心了。   也怨不得方丽珠喜欢。   “这地儿我来过几回了,就那么回事,静昭你怎么样?”顾乐棠说完一拍脑袋,“对了,以后在这里得叫你薛先生!”   他看了方丽珠一眼,“你也别忘了。”   “是你先叫的好不好?”方丽珠冲顾乐棠一嘟嘴,“怎么记不住,还说我呢!”   薛琰跟顾清如他们说完好,不论是办药厂的合伙人,还是医学院的先生,都是“薛琰”,而不是许家大小姐。   顾乐棠历来好脾气,方丽珠瞪他他也不恼,“是是是,不过她还没有我大呢,居然是先生了,咱们还得跟她学习,挺好笑的。”   “这就叫闻道有先后好不好?不过静,不,薛先生也没有我大,”方丽珠看着薛琰,不由笑起来,“确实怪好笑的,走吧,小先生,咱们一起吃饭去!”   可惜自己是“老黄瓜刷绿漆”啊,顾乐棠跟方丽珠,在自己眼里,真的是学生呢!   “走吧,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吃完饭丽珠你回去把东西都收拾一下,再去电话局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薛琰挽着方丽珠往外走。   “那个,薛琰,咱们吃过饭先送丽珠回去,然后得去药厂一趟呢,我二哥请了个外国设计师,”顾乐棠一指身后的大楼,“就是这个康曼先生,给咱们盖药厂,你得过去看自己的要求跟他具体谈一谈。”   “设计师来了?那太好了,咱们去见见,”顾皓棠的动作还挺快的,薛琰加快脚步,“走吧,咱们赶快把饭吃了。”   ……   下午薛琰跟康曼整整谈了一下午,等她跟顾乐棠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薛琰,你怎么懂的那么多呢?”   顾乐棠开着车,一边回忆着薛琰跟康曼的谈话,“还有,你英语还那么好,太厉害了!”   “因为我好学啊!”薛琰疲惫的靠在座椅上,悄悄在底下把鞋给脱了,穿着皮鞋在厂地里溜了一大圈儿,薛琰脚都磨出泡了,“唉,早知道今天下工地,我就换双布鞋了。”   “可你连怎么盖厂子都懂啊,还什么洁净厂房,原料贮存,化验配电的,”顾乐棠摇摇头,“我听的一愣一愣的,越听越觉得我连给你跑腿都没资格了。”   “我也不懂,康曼先生才是行家呢,我不过是把自己能想到的跟他提了提罢了,”薛琰笑了笑,“没事的,我也是在学习呢,大家一起学就好了。”   “呀,怎么回事?”薛琰正说话呢,顾乐棠一个急刹车,她差点撞到车上。   顾乐棠身出车窗,看着往这边跑的人群,“前头可能出事了,我下去看看。”说着就要开门下车。   “你傻呀?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你敢下车?”有辆车还能保护他们一下,“把车门锁好了,问下到底前头出什么事了?”   薛琰冲往这边跑的一个男人招招手,“这位大哥,前头出什么事了?”   “哎呀这位小姐,快掉头吧,前头过不去了,抓革命党呢!”   “抓革命党?”顾乐棠扭头看着薛琰,“抓谁呢这是?”不会是娄可怡的男朋友吧?跟她们呆久了,顾乐棠知道娄可怡的男友是革命党。   薛琰努力往前看,“我怎么知道?这是哪儿啊?”她才到京都,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北大街,”顾乐棠眼尖,看到一个穿着宪兵队衣服的人走到他们附近站下,似乎在疏散交通。   他忙下了车跑到他跟前,塞了五毛钱在他手里,“老兄,抓谁呢这是?得多长时间?这要是一直乱着,我的车连头都掉不了啊!”   宪兵接过顾乐棠的钱装在自己口兜里,“谁知道呢,警察局说是发现了革命党在这儿开会呢,把我们都调过来帮忙了。”   “那抓住人没?赶紧抓了可不就消停了?成天学生闹,革命党也闹,就不叫人安生过个日子,外头可还打着东洋呢,京都再乱了,”顾乐棠愤愤不平的发着牢骚,伸着脖子往前头胡同里看,“在哪儿抓呢?”   “就是没有,才一家家搜呢,可不知道怎么有家房子就着了,这都小半月儿没下雨了,火呼的一下子就起来了,人不就更乱了,”宪兵冷笑一声,“咱们弟兄是过来协查的,这不,过来帮着维持维持,看着有可疑的人就抓一抓。”   顾乐棠很欣赏他的做事态度,伸手抓住一个抱着烟摊子跑的小孩子,扔给他一块钱,从摊子上拿了两包烟,“大哥说的一点儿错没有,你看看这路上跑的,一个个给屁股后头绑着炮仗一样,哪有一点儿革命党的样子?”   他指了指自己,“革命党怎么不也得像我这样?”   宪兵被他自信的样子逗的哈哈大笑,今儿他出勤的运气不错,不但得了五毛钱,还又落了两盒烟,这有钱家的公子就是不一样,“就您这样的,一看就是贵公子,怎么可能去当什么革命党?你抓革命党还差不多!”   “瞧着闹的样子,是没抓到人?”顾乐棠漫不经心的跟宪兵再次确认,“这回得抓不少人吧?”   “谁知道呢,我看他们今天是悬,人家革命党都是干什么的?刀尖儿的勾当,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等他们警察局收到消息,人早跑没影儿了,”   宪兵得了顾乐棠不少好处,觉得不给他透点我实信也不好意思,“我跟你说,这次行动可是霍少帅亲自主持的,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呢!”   他警惕的四下望了望,“这位公子,您要是没啥事,还是离远点的好,凭您什么身份,跟霍少帅那也扛不过啊,这次不论是谁落到他手里,恐怕都得脱层皮!快走吧,这种热闹别看!”   顾乐棠道了声谢,穿过人流回到车里,把自己打听的消息跟薛琰说了,“我看这次是没抓到人,要不咱们等一会儿吧,等人散了再走,我管他什么少帅老帅的,他儿子还在我们家呢,哼!打仗没本事,抓革命党倒是能的很!”   霍北卿还管抓革命党?新业务?   “他不回东北在京都混啥啊?”薛琰有些想不通,京都女人漂亮?   “谁知道呢?等我回去打听打听再告诉你,”受薛琰的影响,顾乐棠对霍北卿印象也不怎么样,虽然不想承认,作为男人,更敬重那种热血汉子,对比还在齐州收拾霍部扔下的烂摊子的马维铮,顾乐棠心里对霍北卿是一百个看不上。   两人在车上又等了一会儿,路上的少渐渐少了,顾乐棠压根儿没打算掉头,直接开车就往前走,如愿被前头封街的警察给拦住了。   “走吧走吧,这是顾神医府上的四公子,”不等顾乐棠亮明身份,已经有眼尖的示意放行了,“四公子这是往哪儿去啊?耽误您的事儿了。”   顾乐棠冲搭话的人挥挥手,“谢谢了啊,你们慢慢抓。”   “慢着,”顾乐棠还没把车发动呢,就见不远处过来一群人。   等看清楚发话的人,顾乐棠不由笑了,“原来是霍少帅啊,”   他往四下看了看,“这是抓什么重犯呢,少帅亲自出马了?”   他亲自出马了,结果却连个人毛都没捞到,霍北卿冷笑一声,“顾四公子怎么在这儿?都这么晚了?”   顾乐棠撇撇嘴,“这不是你们抓人,把我的车给堵到这儿了?不然我早到家了。”   霍北卿心里一肚子火气,但看到顾乐棠,还是忍了忍,没办法,这顾四公子不但有个神医的爷爷,还有个监察委员的舅舅,树大根深啊,“那是我的人对不住四公子了,”   他一眼认出了坐在车里没下来的薛琰,心里暗笑,这还是马维铮特别派自己警卫营心腹“保护”的心上人?   怎么才几天,就坐在了顾家四公子的车上?   想到马维铮在前头搏命,后院却已经起火了,霍北卿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他可从来是给人戴绿帽儿的人,想到这里,他迈步向前,“许小姐,好久不见。”   自从见织云楼见到许家姐妹之后,霍北卿就留意了,可是这么多天,不论是酒会,还是沙龙,他都没有见到许家姐妹的身影,也没听说过她们的名字,原以为是因为马维铮把这对姐妹花藏的深,却没想到,这女人想出墙,派个警卫营他也看不住!   “没想到在这儿居然见到许二小姐,难得,”霍北卿看了一眼身边的顾乐棠,笑的意味深长。   薛琰心里翻了个白眼儿,“是啊,没想到在这儿会遇到霍少帅。”   霍北卿看着薛琰傲慢的样子,心里暗笑,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都没长开呢,就因为先后勾搭上了马维铮跟顾乐棠,就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今天怎么不见韩营长陪着许小姐出来呢?”   薛琰看着霍北卿似笑非笑的表情,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少帅想见韩靖?那明天我让他去您府上吧,您是不是想知道齐州的战事啊?其实他知道的也不比报纸上登的多,不过您放心,维铮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逃跑’二字的。”   这个贱人,还敢讥讽他?霍北卿下意识的扶上腰间的枪匣,就听顾乐棠道,“少帅准备做什么?”   “对了,府上二公子跟小公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用了我二伯开的药有没有好些?要是觉得可以,改天我亲自往府上再送上一些去,”敢对薛琰不利,他药死霍家一窝子!   这是在威胁自己?霍北卿眸光一闪,虽然情人扔给他的儿子并不得他的喜欢,但怎么着也是自己的骨血,还有弟弟霍北顾,这些年可没少帮他,“他们用了二先生的药,已经好了许多了,人家都说冬病夏治,我看今天冬天,北顾应该可以安然度过了。”   “那就好,”顾乐棠回身上车,“我们就不耽误少帅您抓人了,先走一步。”   ……   “哼,真想一踩油门怼死他!”   车开出去老远,顾乐棠还一肚子火,“静昭,你记住,像这种人,有病就算是求到你门上,也坚决不给他看!”   这就是你所能想到的报复办法了,薛琰歪头看着一脸愤然的顾乐棠,“你放心,我在是位医生之前,首先还是个华夏人,所以,就算是违背了我的职业道德,有些人我也只想亲眼看见他死!”   顾乐棠被薛琰的话吓了一跳,他太了解薛琰的操守了,在她眼里,从来只有病人病情,根本不考虑他们的出身,背景,生平,薛琰甚至说过,难怕是杀人犯呢,她做好医生的本职,剩下的由法律制裁,“你那么恨霍北卿?”   不应该啊,他们根本不认识,“他惹到你了?”   “有些人啊,为了自己的命,是可以牺牲数万甚至更多人的性命的,这样人的,其实根本不能称之为人,”薛琰想着历史上这位“少帅”做过的事,冷笑一声。   不过顾乐棠是不可能后面的事情的,薛琰随口找了个理由,“那个把齐州送给东洋人的张本愚不就是他的人吗?什么将领什么兵,你在报纸上看见东北军的大佬们出来致谦了没?或者是给张本愚什么样的处罚?”   顾乐棠点点头,承认薛琰说的有理,这阵子他在家里也听到大哥跟大伯还有爷爷说齐州的局势,他们在鲁省也有几十间存仁堂,“我爷爷没跟你说,他已经跟那边的大掌柜拍过电报了,存仁堂的药,随便马司令取。”   见薛琰看过来,顾乐棠呲牙一笑,“我们存仁堂就当不知道。”   好吧,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了,也怨不得她说以薛琰的名义跟顾清如合作,他一点儿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呢,薛琰是医学院的先生,而许静昭则是马维铮的女友。   “你替我跟顾老说声谢谢,等将来战事了了,让鲁省的掌柜把账盘一下,存仁堂亏的钱,我来结,”真的用钱的时候,薛琰才发现,她穿过来之后,好像从来没有把目标放在发家致富上,到现在还是个伸手党呢!   “对了,那个闲了让我见见顾二先生吧,”薛琰有些不好意思,“咱们的新药没批量生产之前,有什么疑难杂症急危重症的,可以介绍我试一试,不过么,我收费贵。” 第92章   顾乐棠“噗嗤”一笑,他的印象里,薛琰好像没有谈过钱,这会儿怎么想起来挣钱了?“怎么?你没钱啦?”   他转头打量着薛琰,“许静昭,你可是洛平许家唯一的孙辈,查查家底,你比我钱还多才对吧?”   “你也说了,我是许家的孙女,那些钱是我奶奶跟我娘的,并不是我的,这次我要开厂,我奶奶已经给我了一大笔了,我怎么能再让她们帮着还马维铮的账?”   薛琰一摊手,“所以啊,我现在就是个没钱还想包养小狼狗的穷光蛋!”   而且她的小狼狗养着还贼费钱!   包养小狼是什么意思?顾乐棠挠挠头,“你想养狗啊?要说也是,你到底是新搬到京都的,狗比人灵醒,就是小的不行,这样吧,等我回去找人问问,看看谁家养的有狼狗?给你弄两只回来。”   “哈哈哈哈,”薛琰因为霍北卿被搞坏的心情一下子就治愈了,“不用不用,我养的这种天下只此一条,再无分号,而且我只准备养这条了,”   “唉,”薛琰长叹一声,太费钱了,以后她得玩命挣啊!   顾乐棠还是没闹明白薛琰的意思,但她又反复说不要,那他就不硬塞了,“不过看路上这样子,恐怕京都是要乱几天的,你出入也小心一些,叫韩靖跟着你吧。”   薛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她倒不用韩靖保护,倒是娄可怡,万一哪天见到何书弘了呢?   薛琰一回家,就看自己在路上遇到霍北卿抓人的事说了,她没打算瞒着娄可怡,直接告诉她,她心里还有个防备,不然真遇到什么事,再反应不过来露了怯,“顾乐棠打听了,他们什么人也没抓到。”   “谢天谢地,”娄可怡眼泪都快下来了,“静昭,你得想办法帮帮他们。”   她都不知道何书弘住在哪儿,怎么帮啊?“你放心吧,今天外头动静这么大,李先生他们肯定听到风声了,这样反而更安全,你千万沉住气,外头鹰犬多着呢,再叫人看出端倪来,引着你这条线追,反而坏事,知道不?”   薛琰真怕娄可怡因为放心不下何书弘,自己一通乱找,再给何书弘他们添乱,“警察局的人可是最喜欢用家人威胁了,你就是何书弘的软肋,以后我叫韩靖接送你上学,千万别叫人看出你有什么不对劲儿来!”   娄可怡幻想过各种支持何书弘的方法,但事情真的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慌了,“嗯,我知道了,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真乖,咱们几个都是平南来京都读书的大小姐,连革命党是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有人问起何书弘,也只说他曾经当过咱们的先生,后来辞职走了,再没有见过,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接触,”薛琰心里感谢她看过的谍战剧,反正现在能撇多清就撇多清。   娄可怡点点头,“我记住了,但是静昭,要是书弘有事,”   “不论是何书弘还是李先生,抑或是其他的革命者,如果我能帮,都会帮的,你放心,但前提是,你们几个都好好的,”薛琰握住娄可怡颤抖的手,“记住没?如果你们出了事,别的人我根本顾不上!而且这会儿马维铮还在齐州,咱们也借不到他的力!”   方丽珠在一旁点点头,“医学院马上开学,我明天就搬到学校里去,你放心,我绝不落单!可怡你听静昭的话,这些天还是回来住吧,让韩大哥保护你,省得你一个人住在学校里胡思乱想。”   “你放心吧,咱们不知道何先生在哪儿,但何先生可是知道咱们住在哪儿的,他有消息肯定会通知咱们的,”方丽珠这会儿觉得谈恋爱太可怕了,不管是薛琰还是娄可怡,就没有一个是安稳幸福,反而一个比一个担心吊胆。   韩靖看了一眼屋里的几个姑娘,“娄小姐你别担心,警察局跟宪兵队都有我认识的人,明天我送你到学校,就去打听消息去,就算是哪天何先生真的叫抓住了,凭我们西北军的面子,保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何书弘根本不是革命党里的中坚力量,想营救应该不难。   “真的?你确定?”娄可怡一下子有了主心骨,“韩大哥,你可不能骗我。”   韩靖越发说的肯定,“你放心吧,大小姐也说了,是霍北卿在抓人,那种怂货,咱们要人,他敢不给?!”   “是啊,这会儿霍北卿正夹着尾巴做人了,马维铮的面子还是会给一些的,”虽然心里不信,但薛琰还是附和着韩靖把话说的笃定,“所以你千万别乱,小心给人帮倒忙!”   “我知道了,我一定听你们的话!”娄可怡心定了,也不抖了,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上的泪,“瞧我,还成天跟你说我怎么怎么支持书弘呢,结果就是一包糠,啥事没有呢,我就慌了。”   哄好了娄可怡,薛琰又把话题扯到她二哥的铺子上,算是彻底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等韩靖把娄可怡送回家回来,看到一直坐在外院等着他的薛琰,“大小姐是担心外头的事?”   薛琰点点头,“你打听消息的时候尽量隐密些吧,我看这阵风应该挺紧的,不然霍北卿也不会亲自出马。”   如果她记得没错,东北最终也是要改旗易帜跟国民政府走到一起的,这会儿因为张本愚的事,连带着霍家老底儿都被民众揭出来骂了,也是因为张本愚,等于东北军在鲁省给卫鹏刨了个大坑,不合作还无所谓,这真要坐上同一条船,只怕霍家得拿出些真本事来,薛琰猜着霍北卿亲自出马抓革命党,未必不是向国民政府跟卫鹏表忠心,递橄榄枝。   想到这些,薛琰不由叹了口气,比起霍北卿这个识时务的“少帅”,马维铮这个跟卫鹏顶着干的少帅,显然不会得国民政府的喜欢,“齐州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战。”   韩靖也跟着叹了口气,“东洋开过来的一个师的兵力,只是当地驻军的军/火库被他们炸了,”这等于是折了第一军跟他们西北援军的翅膀。   “我听老家的兄弟传来的信,说是大帅要进京呢,还有,齐州那边也准备把姬忠良给调过来,大小姐可能没听说过他,那可是个硬骨头能打的,”为了安薛琰的心,韩靖这些天到处打听齐州的消息。   她当然听说过姬忠良了,他到齐州去,马维铮身上的担子就能轻许多,薛琰心里微松,忍不住跟韩靖开玩笑,“你的意思是,你们司令不行,得换上硬骨头将军才成?”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韩靖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司令哪儿会不行?但多个人多个力不是?再说了,司令跟孙师长在夏口打了那么久,连气都没喘一口,就又去齐州了,铁人也熬不住啊!”   “嗤,我逗你呢,我巴不得能换将呢,你们司令那身体,根本没恢复呢,这一熬又是一个月,再这么下去,东洋鬼子没打进来,他先倒下了,”   薛琰喉间微哽,忙将头转到一边,“这年头儿啊,靠得住的人太少了。”   拜前世那些小说电视甚至讲坛所赐,“薛博士”对东北一系还是颇为了解的,“那个霍成贤,据说在国民政府初期,就经常性的接受东洋的贿赂,给东洋人提供华夏国内的各种情况跟数据,”   想想真是可笑,一个堂堂三省司令都在卖国,百姓还能指望谁?   “啥?这怎么可能?”韩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小姐,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这会儿说出来,真的没有几个人相信的,偏这些内容是东洋战犯的供状里的内容,“你们不知道,不代表我不知道啊!想想吧,家里一起打仗的兄弟,却向仇人卖情报。”   “这,那可咋办啊?要不,我去趟奉天,宰了他?”韩靖扣着腰里的枪,通敌卖国是军人最不能容忍的作为。   “不用了,我夜观天象,”薛琰指了指满天繁星,“那老贼活不久了!”   “等司令回来了,我就跟他请个假,去奉天崩了他,”自己兄弟们拿命跟东洋人拼,这儿居然有位卖国的大帅?韩靖第一个反应就是:杀了他!   薛琰抬头看着韩靖,“可是杀了他,还有别人啊,华夏几万万同胞,不缺仁人义士,也不乏软骨头汉奸,这一正一反,都有人前赴后继。”   韩靖没想那么复杂,“会不会有别人我管不着,但他干了缺德事儿就得死,再有,再杀就行了!”   薛琰被韩靖的理论逗乐了,“是,你说的没错,做了愧对百姓事的人,死不足惜!”   ……   薛琰拜托了顾乐棠,没几天就收到他的回复,还像之前一样,薛琰可以在存仁堂行医,除了另收一份聘金,另外如果用她的药治好的病人,诊金另算,还有慈济医院,薛琰每周也会抽出两个下午过去坐诊。   慈济医院的院长也跟薛琰谈过了,正式聘她为医院的妇产科大夫。   自从薛琰就开始了医学院,存仁堂,慈济医院,还有家里实验室,繁忙又简单的生活,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马国栋进京。   卫鹏极会做面子活,对马国栋这位义兄从来都是尊重有加,这次马国栋到京,卫鹏更是亲自携夫人胡慧仪到车站接他,并要于当晚在主席官邸给他的义兄接风。   “大小姐,您真的不去?”马国栋来之前已经给薛琰拍了电报,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参加卫鹏给他办的接风酒会,顺便将薛琰正式介绍给京都各界。   不过薛琰拒绝了马国栋的好意,她对京都的上流社会没有什么兴趣,若是被马国栋以未来儿媳的身份介绍给大家,只怕以后她的单纯日子再不会有了,不论她给人看病还是在家里研究自己的青霉素,势必都会受到影响。   薛琰只准备在接风会之后,以晚辈的身份往马国栋的帅府拜望他,毕竟她跟马维铮虽然两心相许,也打算长久的走下去,但两人正式确定关系时间太短,之后又聚少离多,实在不适合以未来儿媳的身份见家长。   这马国栋的火车马上就要抵达京都了,韩靖忍不住又问了一次,“您要是去了,大帅跟司令都会高兴的。”   薛琰一笑,“大帅今天才到京都,要忙的政事多着呢,我就不去添乱了,你去吧,代我向大帅致意,再问一下看看大帅什么时候有时间见我。”   韩靖也知道薛琰的性子,“那好吧,我把您的话带给大帅。”   ……   马国栋的欢迎仪式搞得无比隆重,不只是整个京都的记者,甚至外国记者也都被请去了。   不论报纸上如何抨击马维铮不顾军令,悍然出兵鲁省,但整个华夏谁不知道,如果没有西北军的“不顾军令”,只怕现在的齐州就在东洋人的铁蹄之下,之前死难的士兵跟百姓的仇,如今是西北军在给他们报!   而且卫鹏回到京都之后,自知他是指挥不动这个爱自作主张的“世侄”了,索性改变政策,派了专使游走各国,并且发文痛斥东洋人不顾国际公约,突然从胶南派兵攻打齐州的恶行!   也因为这个,风头大变,马维铮成了民族英雄,作为他的父亲,自然也因为虎父无犬子的典型案例,成了大家眼里的英雄,何况马国栋可是从一个普通的士兵,爬到今天的高位的。   见到卫鹏,这个下令第一军撤军,要把自己儿子跟西北军扔在齐州跟东洋人硬碰硬的“义弟”,马国栋更想一枪崩了他才解恨。   但他这次来是有目的的,不但要给西北军和儿子抢风头,争人脉,更要逼卫鹏给西北军派粮派饷!   也是因为这个,马国栋在接受各国记者采访的时候,不但痛斥了不将国际公约放在眼里的东洋人,更拿出大量的照片分给参加欢迎仪式的记者跟京都各界,让大家对东洋人在齐州的暴行有更直观的认识。   他根本不管卫鹏的催促,直接当着一众记者的面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号召亿万华夏百姓,万众一心,将外虏驱出华夏!   马国栋还把西北军在齐州生活的照片拿出来发给大家,声情并茂的讲述了西北军为国民政府收服了鄂北跟赣鄱之后,听说卫主席有难之后,星夜疾驰前往救援,并在齐州跟东洋人浴血奋战的前后。   尤其是讲到自己儿子在肺部中弹,被人抬着冲到齐州,至今仍不肯回后方养伤,马国栋再不是一方诸侯,而成了一位担心长子安危的老父亲,直接痛哭当场,拉着卫鹏的手,希望他的第一军南下的时候,不要再像之前的安排那样,绕过齐州,就当搂草打兔子,顺手也解一解齐州之危。   他还替同样不顾军令,留在齐州跟西北军并肩作战的齐州卫戍司令求情,希望卫鹏能不追究他们的责任,毕竟大家都是华夏军人,守护一方百姓是他们存在的意义。   这一番做作下来,卫鹏直接就黑了脸。   马国栋根本没看卫鹏的脸法,他垂泪冲霍北卿深深鞠躬,恳求他为了国事,放弃对国民政府的成见,跟国民军携起手来,一致对外!   当着国内外新闻记者的面,卫鹏又不能掐死马国栋,绕过齐州南下,这是他私下跟东洋人说好的,他用齐州向东洋人表衷心,借东洋人的手重创西北军,而且为了得到东洋人的支持,他甚至还在东洋派来的的专员跟前,对东洋人觊觎东北的事态度含糊。   现在好了,马国栋人才到京都,就当众给了卫鹏跟霍北卿一个下马威,第一军绕过齐州南下的事,并没有大肆张扬,结果直接叫马国栋给揭出来了。   霍北卿更是,被一个父亲辈的男人拉着手哭哭啼啼求着一致对外,他成什么了?霍北卿怄死了,深恨自己没有提前一步先回奉天!   可是民众却被马国栋给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一早就安排在人群里的化妆成百姓的帅府警卫们,更是振臂高呼,要求一致对外,抗击倭奴!   甚至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年轻的学生们都涌向马国栋,要求投军,而且是投西北军!   赤/裸/裸的打了卫鹏的脸!   ……   薛琰是三天后才随着韩靖去大帅府见马国栋的。   薛琰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马大帅。   马维铮身上少了许多草莽气,但也因为他们是亲父子,虽然跟马国栋一比,马维铮斯文了许多,但那股子匪气却还是刻在了骨子里。   马国栋看着眼前的少女,心里骂了儿子一句,努力放软声音,“你是静昭吧,哎哟,上次我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呢!”   “快,快坐,饿不饿,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这儿的厨子不会做的话,就叫他们上街给你买去!”   薛琰愕然的看着浓眉大眼黑脸膛的汉子冲自己挤出郭太太般的微笑,有些摸不清他的路数,“大帅……”   “嗐,你怎么也跟着那些人叫我?啥大帅不大帅的,”马国栋想摆手,可抬起手又觉得自己手太大了,这么一挥,再把小姑娘吓着了,他忙把手放下,一指客厅里的沙发,“坐,快坐,你喝茶还是喝那个咖啡?对了,好像还有什么西洋的红茶?”   “不用了,”薛琰被马国栋的热情搞的有些尴尬,“您,您也坐吧,我喝什么都行,”不让她喊大帅,那她管马国栋叫什么?总司令?伯父?   马国栋也看出来薛琰的紧张了,他哈哈一笑,在薛琰对面坐了,“我跟你们家老太太可是一辈子的交情了,唉,当年要不是老太太,我没准儿都落草为寇了,所以啊,我管她叫婶子,那是真心实意叫的。”   他叹了口气,“我成天都想着,这份恩情我是还不完了,可没想到,”他一摊手,“我家那个臭小子又跟我说,这辈子非你不娶!”   啊,这上来就扯这么劲爆的话题?薛琰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了。   马国栋看着呆呆的薛琰,以为事情并不像儿子说的那样,人家闺女也乐意,“那个,静昭啊,伯伯知道,我们维铮他爷爷,以前就是给人扛大包的,后来我倒是混出点儿名堂了,维铮也去东洋读了书,”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啧啧嘴,自己儿子眼看就三十了,人家姑娘还这么小,这老牛吃嫩草的事,吃亏的可是人家小姑娘,许家又不是没钱没地,人家犯不着拿唯一的孙女巴结他们姓马的。   “我也知道维铮年纪比你大的多,”马国栋尴尬的笑笑,“其实我当初娶你伯娘,也娶的晚,她比我小着七八岁的,年纪大的更疼媳妇。”   薛琰忍笑忍的肚子都疼了,她决定自己替马国栋把后头的话说了算了,不然太为难老人家了,“马伯伯您别担心,我很喜欢维铮的,也没嫌他老,真的。”   “哎呀,那太好了!”马国栋一拍沙发扶手,“我还以为那小子骗我呢!”   他站起来叉着腰在厅里踱了几步,又走到薛琰身边,看着薛琰,“你真的不嫌那个臭小子?”   他也是有闺女的人,叫自己花骨朵样的女儿嫁个大十岁的,他可是舍不得,“你别害怕,咱不是那种强抢民女的人,你不乐意,他要勉强你我都不答应!”   马国栋站着,薛琰也不好坐着了,“马伯伯,你千万别误会,维铮从来没有勉强过我,我就喜欢他这样的人,他不但对我很好,而且有能力有骨气,心里有西北军的将士也有华夏百姓,我们在一起能说到一块儿,想到一起,他又很信任我,更不是那种守旧的男人,认为女人只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   薛琰说着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对着人家亲爹夸人家儿子,“哈,这都是您教子有方。”   “哈哈哈哈,说的好,可不就是我教子有方么!”马国栋没少听人夸自己儿子,可这回薛琰夸的他听着最舒心,原来自己儿子这么好?   “嗯,你在汴城做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的那些药我也听赵完哲孙良江他们说了,”他冲薛琰一伸大拇指,“女神医啊,我们维铮真是抓了只金凤凰!” 第93章   自己算什么金凤凰啊,薛琰被马国栋这么直白的称赞弄的特别不好意思,尤其是人家马维铮一点儿也不差好不好?   “马伯伯过奖了,”   “不过奖不过奖,”马国栋把茶几上的报纸拿起来递给薛琰,“这看看这几天报纸上的话,全变啦,都夸我呐!”   他哈哈大笑,“我老马活了五十多了,就没听过这么多夸我的话,嗯,”   他拿起一张,看着上头自己的巨幅照片,觉得人家拍的挺好的,把自己的威风劲都拍出来了,“其实我知道,这都是你的主意,我家那个臭小子,才想不出这种招儿呢,”   叫他这个大老爷们,七尺高的汉子,当众哭成个怂样,之前儿子绝不会出这样的主意,马国栋抚抚唇上的小胡子,“嘿,我那天虽然有些丢人,但结果还是挺不错的,”   马国栋事后还专门叫人去堵了人家报社的门,亲自把要登上报纸上的照片挑了一遍,哭的丑的绝对不能往外发。   薛琰倒没有给马维铮出这样的主意,她只是提醒马维铮,可是联系当地的记者,多拍一些齐州的照片,这样的东西以后就是血淋淋的铁证,比任何文字描写都有说服力,至于这些照片怎么到了马国栋手里,是谁叫他当众打苦情牌的,真跟自己没关系,“马伯伯,这事儿跟我真没关系,我也没想到您还能演讲啊!还讲的那么好!”   被未来儿媳表扬,马国栋还是蛮得意的,“嗐,这也不算啥,我以前常跟我手下的兵们训话,这就是换换词儿的事,而且咱又没有说假话,哭就哭呗,死那么多人,都是咱们的同胞,怎么当不得我一哭?”   薛琰点点头,“是啊,上万的人命,只可惜有些人却视而不见。”   “他们又不瞎,敢闭上眼我就给他掰开!”马国栋愤然道,当兵的战死是理所应当的,换作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无辜的百姓被无差别屠杀,那是绝不能容忍的,“唉,我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昨天挨家儿拜访,问那些大老爷们要饷要枪去了,总不能前头弟兄打着仗,给养都送不过去吧?”   薛琰倒挺为马国栋的安全担忧的,她的记忆里,这个年代还爱搞刺杀,“您可千万注意安全,你这么做,肯定是某些人的眼中钉,如果您有什么闪失,西北军也会乱的。”   马国栋抬眼看着薛琰,他现在是彻底信了儿子为什么活了二十多年,非闹着要娶这个小姑娘了,原来人家年纪看着小,眼光头脑一点儿都不差,“你别担心,我防着呢,姓卫的还用得着我老马呢,不会要我的命!”   薛琰其实对这个年代不是太了解,她以前看的电视剧里,国民政府对卫鹏这个主席可是很遵从的,怎么她穿过来,似乎没几个人拿卫鹏当回事的样子,“马伯伯,卫鹏是政府主席,虽然他看上去挺得人心的,但你们好像也挺不听话的啊!他怎么在你们跟前,那么没有威信呢?”   卫鹏怎么说也是先生钦点的接班人。   马国栋站起来冲薛琰招招手,“走,咱们看地图说话。”   等马国栋讲完,薛琰明白了,有了先生的委任,卫鹏确实是得到了国民政府大部分人的认可,但是他真正的影响力并不在华夏中西部,确切的说,当年先生的影响力没有走到这一块儿,“所以他其实在用你们,但更想拿到你们手里的兵权。”   “是啊,既用又防,”马国栋指了指东三省,“尤其是这里,霍家可不像我,人家那才是真正的东北王,”   他敲了敲地图,“这些年姓霍的仗着东洋人的支持,论起实力,别说我们西北军,就是国民政府也不能硬抗啊!”   “所以霍家不肯低头,霍北卿却依然可以在京都混的风生水起,”想到霍北卿的样子,薛琰不屑的一笑,“卫鹏这主席当的,也够忍辱负重的了,不过听说霍北卿好像挺会打仗的,不在奉天带兵,留在京都干什么?”   马国栋冷笑一声,“是够忍辱负重的,卫鹏如今羽翼未丰,而且两年前因为错杀王天年,被迫下野,这好不容易重新出山,可不到处笼络人心?”   他看了薛琰一眼,“丫头,你不会因为我跟这样的人拜把子,就瞧不起伯伯吧?我也是没办法,”   马国栋嘿嘿一笑,“我想撵走武大帅,自己当老大,总得师出有名吧?国民政府可是块金字招牌,”   “那个,你不会看不起伯伯吧?”   马国栋跟薛琰聊的开心,顺嘴就把真实想法给倒出来了,说完才意识这样太有损他未来公爹的高大形象了,“我也是看不惯姓武的的行为,老算说不算话,忽悠着底下人给他卖命,当我二缺呢?”   薛琰摇摇头,她不是当事人,没有立场指责马国栋,而且这年头儿,只要有血性不卖国,在薛琰眼里就是大好人了,“我对外头的事不是太懂,武大帅也只是听过。”   她穿过来的晚,对这个武大帅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就知道历史书上有这个名字。   那就好,可不能叫未来媳妇对自己的看法,“啊,对啦,我听韩靖说过,那个霍北卿拦过你?我跟你说,别害怕他,真以为自己战无不胜呢,狗P!”   马国栋话一出开,立马闭上嘴,他怎么能当着媳妇的面儿说脏话呢?“老毛病了,维铮不像我,哈哈。”   “我的意思是说,那个霍北卿跟维铮根本不能比,那就是叫他老子养废的货,会打什么仗啊,”马国栋不屑的撇撇嘴,“他就顶个名声,仗哪儿是他打的啊!”   想到这个马国栋都觉得霍万贤脑子不清楚,“你来京都也有阵子了,应该知道霍家除了霍北卿,还有一个霍北顾吧?就是霍万贤小老婆生的那个孩子?轻易不在人前露面儿的。”   薛琰点点头,“有次他带着霍北卿的儿子去顾家求医,但我没见到人,怎么了?”   “那是个真正的人才,我跟他聊过几句,”马国栋撇撇嘴,“都是儿子,这当爹的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又不是儿子多?”   霍北顾是个人才?薛琰灵机一动,“马伯伯,你的意思的,霍北卿的仗是霍北顾给打的?”   所以顾乐棠才说,霍北卿对这个庶弟特别好,走哪儿都带着。   马国栋欣慰的看着薛琰,自己这个儿媳妇还真是聪明,他那两个女儿,别说听懂了,连听都不爱听。   原来还有这种猫腻呢,怪不得根本没多少人知道这个霍北顾呢!“那以伯伯看人的经验,这个霍北顾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马国栋疑惑的看着薛琰,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一个小婆生的,“那孩子吧,年纪不大,是个聪明孩子,生的也好,”   马国栋肯定的点点头,“确实是生的好,听说他娘是以前戏班子里的名角儿,唱堂会的时候被霍万贤看上了,后来就生了霍北顾。”   “哈哈,我也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马国栋说完,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当公爹的,怎么能跟未来的儿媳妇背后说人家的隐私事?又不是营里的老兄弟们,“我就是想起来了,说一说,平时不这样的。”   自己儿子年纪本来就大,要是再叫媳妇觉得他这个爹是个不着调的,媳妇跑了怎么办?   “伯伯跟我说这些也是为我好,万一哪天遇到了,我也不至于在毫不知情的说错话,”薛琰笑眯眯的给马国栋找理由,其实这样的事她知道的越多越好,万一哪天用上了呢?   “哈哈,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看那个卫鹏,跟他原先的老婆离婚,又娶了胡慧仪,为啥?还不是因为胡家在京都的势力?”马国栋对卫鹏的做法十分的不耻,“嘿,还偏摆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会那么对自己的发妻?”   自己再富贵,老婆也是绝不会换的,“他那个老婆也不是什么好货,真遇到了,你躲远点。”   一个明知道人家有妻有子,还愣往上凑,抢了人家男人的女人,马国栋看不上。   胡慧仪的故事薛琰也略有所知,“嗯,我记住啦,我就是怕跟这些夫人太太们打交道,才没有去车站接您,”   薛琰耸耸肩,“其实比起跟人打交道,我更愿意留在医院里或者是学校里,那里的关系更单纯一些,”她真怕自己遇到那些说话爱拐弯儿的人,聊不了几句就想怼,不怼忍着又着太辛苦了。   这个,马国栋托着下巴,“要是这样,臭小子得多努力了,等他走到再高些,你就不用跟那些烦人的人打交道了。”   就算打交道,也没有人敢叫她不开心。   为了见薛琰,马国栋今天什么事也没有安排,中午薛琰陪着他吃了顿饭,正准备告辞,就见马国栋的副官进来,小声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既然马国栋有事,薛琰连茶都不喝了,直接站起身告辞,就听马国栋道,“你好像认识李先生?”   薛琰点点头,“是啊,在汴城的时候听过李先生的演讲,后来维铮又带我拜望过他一次,马伯伯,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前些天霍北卿就带着人到处抓革命党呢!”   马国栋摆摆手,“没事,是李先生来了,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见见?”   李先生来了?薛琰对马国栋的好感又多了两分,“要是不耽误你们的正事,见见也好。”   ……   李先生比在汴城的时候更瘦了,人也看着挺憔悴,看到薛琰,他不由笑了,“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这个小姑娘,”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马国栋,“大帅,这是您的侄女儿?”   “哈哈,以前是,不过现在不是了,现在是我未来的儿媳妇,怎么样?漂亮吧?还能干的很呢!”马国栋对薛琰这个儿媳是百分百满意,尤其是马维铮还告诉他,薛琰并不是表面那种娇滴滴的姑娘,胆子大枪法也好。   李先生跟着哈哈大笑,“我早就看出来啦,算算时间,比你知道的还早!”   他跟马维铮认识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突然大清早带个小姑娘过去,就因为薛琰想见见他,这么周到的事可不是那闷性子可以干出来的,“怎么样?维铮在齐州跟东洋人打仗,害不害怕?”   真把自己当小姑娘了,薛琰笑着摇头,“只要是战争就会有流血,有牺牲,我当然害怕,但不能因为害怕这种牺牲会落到他头上,我就拦着他不让他去尽自己的心力,”   薛琰看着李先生,“就像先生,您所做的事其实比维铮的更危险,更艰辛,可您后悔过,退缩过吗?”   “说的好,怪不得呢,”李先生欣慰的看着薛琰,冲马国栋道,“老马你不知道,之前啊,维铮还悄悄问过我,是不是之前就认识许小姐,或者我的哪个学生同志,教过许小姐,现在我才知道,他的怀疑完全是有理由的,这就是我们的人嘛!”   我确实是你们的人,D龄十几年了,不然也不可能走到处级干部的位置上,薛琰心里暗笑,“那他恐怕是失望了,我就是平时闲着爱看书,爱琢磨,瞎琢磨。”   “你琢磨的很好,”李先生叹了口气,“若是华夏青年都如你跟维铮,何愁国家不兴?我们这些老家人,也可以呆在家里含怡弄孙了。”   “那不行,我们都需要领路人才成,自己瞎想形不成理论,”薛琰摇摇头,比起政治,她真的更喜欢研究,而且说话演讲也不像这些政治家们张嘴就来,她还是呆在后方默默支持吧。   “对了,我还没有谢谢你了,要不是你给书弘送信儿,恐怕我今天见不着马大帅喽,”李先生把薛琰发现有人暗察并且立即提醒何书弘的事跟马国栋说了,“关键就是这份警惕性,难得啊!”   是挺难得,但谁的孩子谁心疼,马国栋皱眉道,“他们都是些走在悬崖边儿上的人,你小姑娘家家的,爱治病就给人治病,爱讲学就给人讲学,这些事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来,啥时候男人死光了,你们再顶上!”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没人规矩这匹夫里不包括女人,而且一旦亡国灭种,受伤害最深的永远都是女人,我们怎么能不出一分力呢?”   薛琰知道马国栋是为了她好,但她却没办法认同他的看法,“伯伯您放心,我这个人不论做什么事,都会先给自己算好退路的,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静昭说的好啊,”不等马国栋说话,李先生已经冲薛琰伸出了大拇指,“既然咱们思想这么一致,我就把你当做小友直接叫你的名字了,静昭啊,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   “姓李的,你再打我儿媳妇的主意,我把你抓了交给卫鹏!”马国栋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走走走,虽在我这儿使坏!”   没想到马国栋是这么一位可爱的老头儿,薛琰噗嗤一笑,“伯伯你放心,我有主意着呢,谁也哄不走,”   “李先生您的意思我明白,但目前不行,我留在京都有许多事要做,不过您放心,就像我们所想相同一样,我要做的事,绝不会跟你们前进的方向违背,”薛琰冲李先生眨眨眼,“其实保留着我这个党外人士,没准儿还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后生可畏啊,好,”李先生点点头,“那我就不强求了,当然,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只管跟我们提,只要大家心同一想,我们也会尽全力帮你的!”   “嘿嘿嘿,我说老李啊,你今天过来是干啥来的?不会是听说我儿媳妇来了,才跑来的吧?有事快说,我还跟我们静昭有话说呢!”马国栋真的听不下去了,这货要是把他儿媳给拐走干革命了,他怎么向儿子交代?   李先生一笑,“是这样的,之前我收到维铮的信,说是想在你们那边办军校,刚好我们有几位从法兰西回来的同志,我想把他们推荐给你。”   原来是给他送先生来了,马国栋沉着脸看着李先生,冷笑一声,“哼,你这么好心?我还不知道你,论心眼子我跟维铮加起来也不如你的多,你是帮我们办军校呐,还是借着我们西北军的地头,给你们自己培养力量呢?”   当他傻啊!   “你放心,军校是你们的,我们的人只负责日常教学,当然,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西北军不做出与国家民族背道而驰的事情,我们就全力支持你!”李先生正色道。   儿子想办军校,还办飞行学校,他们缺人啊,马国栋挠挠头,反正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还是自己的老巢,他不信还看不住几个革命党?   “我可把丑话说头里,你们搞的那一套,能不能成我不懂,我活了五十多年了,仗打的比你走过的地方还多呢,我就知道能叫人吃饱穿暖,不挨打不受欺负就完了,其他的都是虚的,”他看着李先生,“可你们搞的那一套,能保证这个?”   一个比一个过的艰难,朝不保夕的,还想把富户的土地跟家产分给穷老百姓,富户们能答应?   马国栋越想越不靠谱,“维铮答应了,我也不能拆他的台,但是你们的人教课就行了,要是带着学生闹事,可别怪我军法无情!”   马维铮建的军校要用李先生的人?确切的说是革命党的人?   薛琰看了李先生一眼,她能明白马国栋的顾虑,这是李先生准备在西北军的地盘上合法的宣传他们所信奉的主义,星星之火尚且可以燎原,何况李先生这是要在陕西直接拢个火堆啊!   如果他们真的发展了起来,会不会跟马家的利益冲突呢?而她,又应该站在哪一边才对?   李先生迎着薛琰审视的目光,微微一笑,“我想静昭你应该能理解我。”   薛琰干笑一声,她当然能理解,D史她还是学过的,“能,但是这个,哈哈,我觉得大家得基于彼此信任的互惠互利最好了,毕竟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咱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薛琰见李先生想说话,笑着摇头,“我知道先生的意思,外头已经有了成功的案例,俄国,但你也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咱们华夏跟他们的国情真的一样吗?同样的成功可以直接复制?”   李先生若有所思的看着薛琰,“许小姐看来是思考过许多啊,对俄国的情况也深有研究?”   这哪是没事看书瞎琢磨就能琢磨到的?   “也没有,我就是随便一说,毕竟这世上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别说一个国家了,就是每家每户的情况都不尽相同,所以我想着,单纯的照搬肯定是不行的,倒不如理论跟实践相结合,摸索出真正适合咱们华夏发展的路来,也省得走弯路,”   薛琰赧然一笑,“您比我懂的多,也在俄国呆过,肯定对他们的情况更了解,我是把您当做老师,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对不对的,您可不能笑话我。”   “笑话你?凭啥?我觉得你说的就挺好的,啧啧,我们家这么小的姑娘,想的就比你周全,那老毛子的东西是咱们搬过来就能用的?他们吃的什么?咱们吃的什么?从根子上就不一样,”马国栋可是坚定的站在薛琰这边的,“反正啊,维铮要办学校,我是赞成的,”   他得意的一指薛琰,“别看我们家静昭年纪小,在汴城的时候,办过两所学校呢!一个是给我们培训军医的,一个是教哪啥?接生婆怎么接生的,她最有经验了,说的准没错,你叫人来陕西教书,就照静昭说的,好好想想在咱华夏这路该怎么走,老学别人可不行!” 第94章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起码他们的同志去了陕西,不但可以一展所学,还不用担心被人成天追捕,而且李先生认识马家父子多年,知道华夏众多的大小军阀里,这对父子算得上是对他们这些人最友好的一支了。   而且,李先生把目光落在薛琰身上,还有这个他猜不透的姑娘,她把自己跟革命党分的很清楚,也再三表示不跟他们同行,可做的事却跟他们的理念异常的贴合,甚至说出的话,比许多革命多年的同志,还有觉悟有情操。   薛琰不肯跟他们并肩战斗,李先生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可惜,但薛琰不乐意,他也不能表现的太热切了,省得被马国栋这个护食儿的老头儿给盯上,他们在陕西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你们说的都对,我回去会好好考虑的,”   李先生冲马国栋伸出手,“那咱们就说好了,如今京都的局势紧张,趁着你来了,大家都看你呢,我叫他们明天就往陕西去。”   敢情我还替你们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了,马国栎瞪了李先生一眼,不情愿的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你呢,走不走?”   李先生一笑,“我还得留在京都继续开展工作呢,就不过去了,以后有机会,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喝几杯!我还挺想嫂子做的油泼面呢!”   “哼,那你得有命去陕西才行,”马国栋握着李先生的手晃了晃,转身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支□□来,“说是说,这个给你防身用,拿好了。”   李先生一笑,接过马国栋塞到他手里的枪装在包里,“好,我一定随身带着。”   李先生是秘密来找马国栋的,薛琰替马国栋从帅府的一个角门送他出去,“先生,京都是真的局势紧张,我还遇到过霍北卿带着警察跟宪兵抓人,您还是小心些吧,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争一时的。”   如今整个华夏都在外国人的铁蹄之下,他如何能不急?李先生觉得他不用跟薛琰说这些,她应该都懂的,“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许小姐?”看到薛琰送李先生出来,在外头守着的何书弘走了过来,“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薛琰看到何书弘也挺高兴的,“何先生,你怎么样,这阵子都好吧?”   何书弘推推眼镜,“没事,我这些天一直跟先生在一起呢,”他看了李先生一眼,“没想到今天会在这儿遇到你,”   不然他就提前给娄可怡写封信了,“前几天我在师范的门口转了转,就是没遇到可怡,这样吧,你回去帮我跟可怡说一声,我一切都好,让她放心,等风声过了我就去找她。”   “嗯,好,可怡知道你没事,也就放心了,你不用担心她,她现在住在家里,每天我都会叫韩大哥接送她,”薛琰点点头,这下好了,娄可怡知道何书弘没事,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   “老李走了?”等薛琰回来,马国栋招手将她叫到身边,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只小皮箱道,“这个你拿去。”   “什么?”薛琰走过去看着桌上皮箱,箱子放桌上,可见里头的东西贵重了。   马国栋见薛琰没动,直接把箱子打开了,“你开药厂,也是为了我们西北军,虽然你将来是我们马家的媳妇,你家里也不缺钱,但我们也不能坐享其成不是?这些你拿去,建厂用,买首饰买衣裳,反正吧,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我也是三省总司令,不会连这点儿家底也拿不出,”   马国栋见薛琰还不动,“你别误会,这个就是给你花着玩的,等你们成亲的时候,咱照着老规矩,一百二十抬的财礼送到许家去,绝不会叫老太太没面子!”   薛琰看着整整一皮箱的金条,这个她当然喜欢,“马伯伯,就算是建药厂,也花不了这么多啊,这些我要是打首饰,能把我裹起来。”   “那就裹起来,我跟你说,我发迹之后,最先做的,就是给你伯娘买了,”马国栋伸出手指比了比,“这么粗条金链子,还有一对大金镯子,我叫她全戴上,回娘家住几天!”   也让所有人看看,她没嫁错人!   真够耿直的,薛琰看着皮箱里的金条,大概估了估,“药厂我是技术入股,所以不需要投多少钱,首饰我也有不少,再说我平时也用不上,这样吧,我留几根,算是伯伯您给我当零花的,其他的您拿回去吧,你们用钱的地方也多。”   “这孩子,”马国栋一把把皮箱合上,“这是钱,黄金啊孩子!”   不爱钱的他见过,但看到这么多钱,还是给她的钱,眉头都不动一下的,他真没见过几个,而且薛琰这态度,是真的不要,“你看,咱就不说许家这些年贴了我们多少,就说你救了维铮一条命,”   他敲敲箱子,“我们西北军的少帅,我马国栋的长子,不值这个数?就算他不值,哈哈,还有我们那些受伤的将士呢,你知道你替我们赢到了多少人心不知道?从夏口回来的兵,见人就说:跟着马司令打仗不害怕,马司令舍不得他们丢命!”   “还有,你替我们教的那些军医,这么一算,我要是去请存仁堂的大夫,这些都不一定够呢!还有你那个抚恤金的计划,说是要从你的收入里划钱过去,”   马国栋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太好了,“我们维铮遇到你,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你不知道,他娘知道他差点没命,已经跑菩萨跟前儿发愿,要一辈子茹素了!”   见薛琰不吭声了,马国栋满意的点点头,“我知道你跟维铮好,不算钱的事,但维铮是维铮,西北军是西北军,你不能公私不分嘛!”   “好吧,这些金条我收下了,反正将来还要给你们送药,我从这里折也行,”马国栋诚意满满,薛琰也不矫情了,她冲马国栋展颜一笑,“就是这东西太重了,您一会儿得派人给我送回去才行!”   “就是对了,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的就是你们小两口的,”马国栋哈哈大笑,扬声叫过副官,“好好把大小姐送回去!”   他又要再给薛琰加派人手,却被薛琰婉拒了,如果她的住处围满了西北军,那还不如直接搬到帅府呢!   ……   马国栋在京都就呆了几天,带着从卫鹏那里敲来的粮饷,心满意足地走了,薛琰又开始了三点一线的生活,让她高兴的是,由于国内外各大报纸都在刊登东洋人在齐州的暴行,还有华夏国民军是如何跟东洋人战斗到底的,国民政府跟东洋人也备受舆论的压力。   战事又这么胶着了半个月,终于传来了国民政府跟东洋人再次和谈的消息。   薛琰听到马维铮要回京的消息,真的是长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可算是回来了!”   娄可怡看着眼眶已经红了的薛琰,想想自己之前的担心,忍不住上前抱住她,“辛苦你了。”   意识自己失态了,薛琰忙把头转到一边,“我有什么可辛苦的,辛苦的是他们,只可惜他来了还得回去,还不知道会谈的怎么样呢!”   历史因为自己,已经发生的改变,东洋人没有进到齐州,起码目前为止,对齐州平民的大屠/杀没有发生,可是如果和谈之后,西北军退了呢?东洋人会不会变脸?   薛琰摇摇头,她得让韩靖帮自己联系上马维铮,提醒他出发前,一定要让姬忠良守住齐州!   ……   听到薛琰在电话里的叮嘱,马维铮轻叹一声,“你呀,真是操心的命,放心吧,我去齐州的时候,你只差没有我背上刺上‘宁死不屈’了,如今我们西北军胜了,你还在担心。”   “呸,胡说什么呢?我又不是你妈!”   薛琰被马维铮的比喻给雷的不轻,“我不是担心嘛,东洋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所以咱们也不能用对人的态度跟做法来跟他们打交道,多警醒些总没有坏处。”   “你拿起电话就说这个,都不问问我怎么样了,我可是伤着呢,齐州这么热的天,万一再发炎怎么办?”越是到了要见她的日子,马维铮越是觉得度日如年,好不容易通个电话,搞得跟上峰来电一样。   问了又有什么用?马维铮肯定会说自己没事,但不问,他又撒娇说不关心,薛琰冲天翻了个白眼儿,“我不问你,是知道问了你也不会跟我说实话,是等你回来了,我会亲自给你‘检查检查’!”   “你洗干净等着我哈……”薛琰觉得自己的声音足有三个“+”号,“你说我应该从哪儿查起呢?嗯,我得先把你的衬衣解开……”   “静昭,”马维铮觉得一阵儿酥麻顺着脊柱噼里啪啦一路向下,他不安的合上腿,挥手示意门口的卫兵把门关好,“你别引逗我,不然小心回去我报复你,我可是很记仇的!”   “那你来呀,我等着你,”薛琰轻笑一声,“哎呀,你还有伤呢,不能剧烈活动,啧啧,怎么办呢?”   幸亏小丫头这会儿不在自己身边,不然他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马维铮叹息一声,“我有没有伤,等你检查完,不就知道了?”   “静昭,静昭,你快出来,”薛琰正要说话,就听到薛琬在外头叫她,听声音是出了什么急事,“那个,咱们改天再聊,琬姐好像有事找我呢,我挂了啊。”   “你得去车站接我,”马维铮连忙道,“我要第一时间看到你!”   “好好好,”薛琰依稀听到外头有说话声,忙应了,“放心,我一定会去,我也想立马看到你!”   ……   “李先生?您这是?”   薛琰看着院子里的狼狈不堪的几个人,“出了什么事?”   “许小姐,”李先生往外看了一眼,“我也是没办法了,才过来找你,出事了。”   薛琰嘱咐韩靖带人看好门户,自己则把李先生让到屋里,“出什么事了?”她看了一眼李先生长袍底下露出来的带血的裤角,“您受伤了?”   “是这样的,”一个面生的男人道,“何书弘被警察局抓走了,先生正在设法营救,没想到,”   他叹了口气,恨声道,“刚才宪兵队到我们住的地方来了,要不是外头报信儿的早,我们根本逃不出来,”   “我的伤并不重,”李先生苦笑了一下,“年纪大了,翻墙的时候摔了一跤,不碍事。”   薛琰转身出去提了自己的出诊箱进来,“不管碍不碍事,都要先处理一下,”   她俯身示意李先生把腿抬到椅子上,“你把裤子提起来,我看下伤在哪里了?”   “小姐,大小姐,巷口有宪兵队过来了,快让李先生他们走!”李先生他们一来,韩靖就派人到胡同口守着了,这会儿发现有车过来,他立马收到了消息。   薛琰看着李先生血迹斑驳的腿,拿出双氧水给他冲洗伤口,“这是叫什么东西给扎了,您也够不走运了,”   “就您这腿脚,这会儿怕是想逃也走不远啊!”   “唉,其实我不该连累你的,只是,”李先生看着跟他过来的几个同志,“他们并没有暴露,也没有受伤,你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们藏起来,至于我,”   他看着自己的腿,“我主动出去吧,抓住了我,估计姓霍的也就回去了。”   “先生想的好简单啊,您又不是不知道霍家恨着维铮呢,霍北卿也知道我跟马维铮的关系,您从我们细管胡同被抓了,霍北卿立马能给我扣个‘通匪’的罪名,甚至还扯出马维铮来,”薛琰瞪了李先生一眼,“你倒真跟我不客气!”   李先生被薛琰说的讪讪的,“我也是情急之下,只想到你能帮上点儿忙了,而且我们住的离细管胡同也近,对不住啊!”   他见薛琰已经给他把伤口处理好了,站起身来,“我们这就走。”   “你们这会儿走我也说不清了啊,还想往哪儿走啊,”薛琰摆摆手,“我不但可以救他们,也能救你,前提是你们什么也别问,我做什么也别反抗就行了。”   “真的?你真的能救先生?”不等李先生说话,一个年轻人忍不住开口了,“我们不怕牺牲的,你只要把先生救出去就行了!”   薛琰走到那年轻人跟前,示意他坐下,她拿出浸了□□的手绢,直接捂在他的口鼻上,没一会儿功夫,人就昏睡过去了。   “你这是做什么?”李先生讶然的看着薛琰。   “救你们啊,”薛琰示意另一个人也坐了,“先生只管相信我好了,我保证你们没事,但如果你们不配合的话,恐怕霍北卿的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李先生静静的看了薛琰片刻,点点头,“好,我信你!”说完直接坐在椅子上,示意她来麻醉自己,“我先来。”   等几个人都睡过去了,薛琰关好门,直接把人给转移到了空间里,为了防止他们醒了在自己空间小楼里乱转悠,薛琰把他们呆的屋子门给反锁上,才闪身从空间里出来。   “静昭?宪兵队挨家搜呢,马上要到咱们这儿了,”薛琬看门开了,连忙进来,“诶?人呢?”   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她可是亲眼见人进去的,还看到薛琰提了出诊箱进去,可这会儿连出诊箱也不见了。   “噢,我叫他们从后头跑了,”薛琬一指开着的窗户,“没事的,我刚才打电话已经叫人在外头接应他们了。”   “李先生伤了腿,出诊箱我给他们带着了,”虽然知道薛琬不会出卖她,但空间是薛琰最大的秘密,不论谁她都不会告诉的。   薛琬看了薛琰一眼,她一直在外头,并没有听到后窗那儿有动静,但薛琰说什么就是什么,“嗯,那太好了,我叫人开门去。”   ……   “原来是许小姐住在这里?”霍北卿见到韩靖已经知道这院子里住着谁了,但他仍装出十分意外的样子,“我还以为您会住在大帅府呢!”   他着看穿了身月白色衫裙的薛琬,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大小姐也在啊,”   霍北卿回头挥手示意跟进来的人收声,“来的突然,吓着你了吧?”   这种目光薛琬在暖香楼见的实在太多了,她厌恶的皱了皱眉头,没理霍北卿,而是往阴影里退了退。   原来是个小家碧玉,霍北卿宽容的笑了笑,再看薛琰时已经换成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是这样的,我们接到情报,革命党匪首逃到你们细管胡同来了,这胡同前后我已经叫人给围紧了,”   他在院子里慢悠悠的转了一圈儿,“今天我就是拿筛子把整个胡同筛一遍,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抓住了!”   这些人不但在京都活动,还跑到他们东北生事去了,东三省可是他们霍家的天下,绝不能叫这些人将人心煽动了,而且他今天抓的人里头可有革命党在北方最大的的领导,活捉了此人,可是大功一件,“许小姐,对不住了,我得叫人搜上一搜了。”   “你们是来抓人的?几个人?男人还是女人?准备怎么搜?”薛琰淡淡一笑,问道。   韩靖上前一步,“霍少帅,您也知道许小姐是什么人,这么贸然的来搜许小姐的住所,不合适吧?”   霍北卿一笑,“正是因为知道许小姐是你们马司令的心上人,我才格外要认真搜一搜许小姐的住所呢,正好可以让那些以为西北军跟革命党人走的近的人看一看,省得背地里乱嚼舌,许小姐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琰点点头,“少帅是打定主意要搜我这里了,就不用想这么多理由,不过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搜人还是搜物?男人还是女人?几个?”   “男人,四个人,刚才有人看他们跑到这边儿来的,”霍北卿原本是看到院子里的守卫神色紧张,心里猜想着李先生他们最有可能跑到薛琰这里求救,可现在见薛琰一个普通小姐,却能神色如常,他又有些不确定了,“许小姐能不能让我的人搜一搜呢?”   薛琰一笑,“当然可以,毕竟霍少帅难得做些事,不过您也说了,四个男人,那就请你们搜的时候眼睛放亮,手上放轻了,如果我这里有什么东西损毁遗失,霍少帅,我们可不像霍家家大业大的,一定得找您赔出个原样的来的。”   “行,要是许小姐有什么东西坏了丢了,只管到我们帅府搬去!”霍北卿不想再跟薛琰浪费时间,冲身后一挥手,“都听见了吧?咱们是来搜革命党的,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了!”   见手下的宪兵都开始行动了,霍北卿走到薛琬身边,“许大小姐吓着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   薛琬往一边站了站,“少帅放心吧,这点动静还吓不着我,你们来是公务,忙你们就是了。”   李先生在汴城演讲的时候薛琬曾经易装过去听过,她在暖香楼时,也听过人家讲革命党的事,加上娄可怡也跟她说过不少自己跟何书弘的事,还有何书弘追求的理想跟奋斗目标。   薛琬不是无知妇孺,上头官府怎么说她就怎么信,跟眼前这个风流少帅比起来,她反而更觉得李先生那些人可信一些。   霍北卿在薛琬身上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他这个什么最大的优点,就是对女人,特别是美女格外的温柔体贴,“我知道大晚上冒昧前来唐突了大小姐,不如这样吧,改天我亲自登门致歉,对了,你到京都时间不短了,都去过哪些地方?不如我为你做个向导如何?”   “我要去哪儿自有下人领路,就不劳少帅费心了,”薛琬直接转到薛琰身边,把头扭到一侧,再不多看霍北卿一眼。   霍北卿又讨了个没趣,也不再纠缠薛琬了,他背着手环视着薛琰住的院子,有些不理解薛琰到底跟马维铮是个什么关系,如果不爱,怎么会派韩靖过来?   如果真爱,花园洋房马维铮给不起? 第95章   别的人家薛琰不知道,反正霍北卿的人在她的院子里简直都要掘地三尺了,二十多间房子愣是搜了一个多小时,甚至房梁上头都没有放过,搞得薛琰都要以为,李先生他们其实是一群武林高手,而就她不知道!   “静昭,到底怎么回事?”   娄可怡住的院子还没有被搜到,但她已经从外头嘈杂的说话声里听到,说是来抓革命党。   娄可怡在家里忍了半个多小时,再也忍不了了,干脆跑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薛琰看到娄可怡,心立马砰砰跳了起来,她真怕这傻丫头一冲动乱说话,那满院子的人就得跟着完。   “可怡妹妹,你怎么跑过来了?”薛琬已经快步上前,一把挽住娄可怡,“是不是吓着了?没什么大事,警察局来抓人呢,”   她凑到娄可怡跟前,压低声音,“说是咱们胡同来了革命党,”感觉到娄可怡身子发抖,薛琬胳膊上使力,“没事的,咱们这儿怎么可能有什么革命党?他们一会儿就走。”   娄可怡看着沉着脸站在屋檐下的霍北卿,小声道,“他们要抓谁啊?”   薛琬在娄可怡腰上捏了一下,嗔道,“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个,跟咱们没关系的,这样吧,我让韩大哥把你送回去吧,省得二哥在家里担心你。”   见霍北卿走过来,薛琬冲他一笑,“这是隔壁邻居家的姑娘,被你们的人给吓着了,若是少帅搜不到什么,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叫我说,你们在这儿耽误的时候越长,革命党只怕跑的越远。”   这还是薛琬头一次对他笑呢,饶是霍北卿自诩久经花丛,但像薛琬这样的绝色还是鲜见,尤其是她身上那股子清淡疏离的气质,更是京都上流名媛们没有的,霍北卿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真的在这儿耽误的时间太久了。”   他看了一眼娄可怡,发现就是个女学生,可能真的是被吓坏了,偎在薛琬怀里直哆嗦呢,“你不必害怕,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不过么,既是学生,以后就要好好呆在学校里读书,那些□□示威的激进做法,少掺和的好!”   “我,我没有,”娄可怡被薛琬搂着,胆子壮了些。   “少帅您只是随口说说,但却会吓坏小姑娘的,”薛琬不悦的横了霍北卿一眼,转身扶着娄可怡,“走吧,还是我送你回去算了。”   眼波流转间,薛琬整个人都生动起来,霍北卿可不想错过美人,“这里我们也搜完了,走吧,我陪大小姐一道儿过去,顺便在她们家里看看。”   薛琰心里一叹,别人不懂,她却是知道的,薛琬这是在帮她把霍北卿给引走,“怎么?少帅要走了?您这可是搜完了?”   这两姐妹长的倒是一个赛一个的,但这脾气,霍北卿冷哼一声,“走!”   说罢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终于走了,薛琰扬声道,“韩大哥,你陪着琬姐过去,新想新思,等人都走了,你们料理院子,乱成这样,有你们忙得了,对了,好好查一下,有什么东西坏了,等司令回京了,叫他替咱们去找霍少帅!”   说完直接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了屋门!   听到霍北卿的人都走了,薛琰若无其事的从屋里出来,装作指挥四个新收拾院子,趁人不注意闪进了厨房,迅速的把金师傅做的吃食全都扫到了空间里。   看目前的情况,霍北卿抓不到人,京都的局势还得再紧张一阵子,李先生在离开京都之前,留在她的空间里才是最安全的。   “都走了?”薛琰回空间看了一次,李先生他们都还没醒,听到外头的动静,连忙出来了。   薛琬点点头,“走了,”她拉着跟在她身后,已经哭的泪水涟涟的娄可怡,“可怡又跟我回来了。”   薛琰点点头,“琬姐你辛苦了,大家都休息吧,东西明天再慢慢拾掇。”   虽然几个新跟韩靖都盯着,但人多手杂的,家里还是被翻乱七八糟的。   “哎哟,这些死刀头,怎么连吃的都拿?我炖的驴肉,怎么就剩汤了?”薛琰人还没进屋,就听到厨房金师傅一阵儿喊,“我还准备给大家弄点驴肉汤当个宵夜呢,这肉没了,光叫大家喝汤?”   薛琰一吐舌头,“我是不饿的,看看谁想吃,下碗汤面条吧,”   “包子,我的包子呢?”   薛琰装作没听见金师傅在厨房里的喊声,忙一拉娄可怡,回到自己屋里。   ……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了,”薛琰把从李先生他们那里听来的话,跟娄可怡复述了一遍,“明天我叫韩靖再去打听打听吧。”   娄可怡已经是泪流满面,“不可能,书弘不是那样的人!他那么仰慕李先生,绝不可能做出出卖同志的事!”   “一定是那些人故意的,故意陷害书弘!”   薛琰叹了口气,虽然李先生没有明说,但神色已经表明一切了,“是啊,这事还没确定呢,大家都只是猜测,而且当时李先生已经在想办法营救何书弘了,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她走到脸盆架那儿给娄可怡绞了条毛巾,“你把眼泪擦擦,这事儿光哭有什么用?今天霍北卿空手而归,看来李先生是安全了,那剩下的就是想办法救何书弘了,你也别担心,马维铮用不了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肯定有办法把人救出来的!”   听到薛琰并没有怀疑何书弘的意思,娄可怡安心了许多,“马司令要回来了?太好了,静昭,你可一定要救书弘,没有他,我真的活不成了!”   薛琰当然能理解娄可怡的心情,即便是她,听说何书弘被捕了,心里也是沉沉的,但另一种可能她也不能不考虑,“可怡,有些事咱们也得想一想的,毕竟刚才过来的人说,书弘是在车站跟人接头的时候被捕的,可是没两天,霍北卿居然带着宪兵队直接就奔他们的住处抓人,”   薛琰握住娄可怡的手,“可怡,连咱们都不知道李先生他们住哪里的!”   肯定是有人告诉了霍北卿了,不然他们不会那么笃定的冲到李先生的住处去!   “可那也不能证明就是书弘做的!静昭,你要是怀疑他,我,我,”娄可怡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可再狠的话她却说不出来,最后一跺脚,跑走了。   “可怡怎么跑了?”薛琬一直没睡,听到开门的声音,就过来了。   薛琰又把她跟娄可怡说的话跟薛琬说了一遍,这次她说的直白了一些,“我看李先生他们的意思,确实是有些怀疑何书弘的,”薛琰摇摇头,“不管了,反正他们没有抓到李先生,明天再让韩靖去打听一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薛琬叹了口气,她没有见过何书弘,也不好对此发表评论,“好吧,那你赶快休息吧,有事等明天再说吧。”   等薛琬走了,薛琰插好门闪身进了空间,李先生他们已经醒过来了,但关他们的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黑乎乎的看不清屋里的情景。   “你们醒了?”薛琰推门进来,把从厨房里顺来的驴肉跟包子放到桌上,又给他们倒上温茶,“这是我们院子的一间地下室,位置很隐密,霍北卿过来查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搜到,你们这两天先留在这里,李先生养养伤,我找到机会,就送你们出城。”   其实空间里是有电的,但薛琰故意没有给他们开灯,昏黄的油灯下,她的模糊的神情显得越发神秘,李先生越来越觉得薛琰捉摸不透了,“你是怎么把我们几个大活人抬下来的?其实我们可以自己下来的,而且以后也绝不会出卖你。”   薛琰一笑,“那先生觉得您是被谁出卖的呢?”   李先生低下头,去接南方局韦咏同志的人只有何书弘,结果他跟韦咏同志都被捕了,韦咏人才到京都,根本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呢,那走漏消息的会是谁,答案是明摆着的。   “我知道了,但我还有一件事拜托许小姐,你能不能帮你打听一下,何书弘现在的情况?”没有定论,他们就算是心里猜到结果,也不能轻易否定一位同志。   薛琰点点头,“我已经跟韩靖说了,明天他就去打听去,但是先生,您也得考虑一下,何书弘真的叛变了,你们要怎么应对!”   “许小姐,有纸笔吗?”   等薛琰给他把纸笔给他们拿过来,李先生提笔写好交给薛琰,“你明天让人把这个发到华夏时报上去,我们的人看到,就知道出事了。”   薛琰拿起信笺一看,是一则广告,“这个方法只有你知道?”如果出卖他们的人也知道,那薛琰的人就是去送死去了。   李先生点点头,“放心,我们每个人担负的使命不同,所以跟组织联系的方式也不同,不参与其中的人,是不知道的。”   那最好,薛琰把信笺装在口袋里,“我回去了,你们休息吧,这些驴肉跟包子你们先将就将就,有机会我就给你们送饭过来。”   ……   第二天一大早,薛琰把要做的事交代给韩靖,自己则驱车往医学院去。   等到了学校,她先去找了方丽珠跟顾乐棠,把何书弘被抓的事也跟她说了,“我已经叫人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了,你没事就回去陪陪可怡吧,我外头忙,估计抽不出时间来。”   她得想办法尽快把李先生他们送出京都才行。   “乐棠你在京都熟,看看能不能也找人打听一下,当然,千万别叫人怀疑你,”   顾乐棠满脸的不在乎,“放心吧,这都不算事,昨天霍北卿动静闹的这么大,能瞒得住谁?我好奇一下咱们这位少帅到底抓谁呢,有什么可怀疑的?”   他现在最同情的是娄可怡,他们在汴城相处的时间不短,也算得上是小伙伴儿了,“不过这李先生一天抓不到,霍北卿一天不会死心,唉,何书弘还不知道在监狱里受什么罪呢,丽珠你多开解开解可怡吧,我打听清楚了,看看咱们想什么办法能把人救出来!”   “那谢谢你了啊,”薛琰看看表,“你们快去上课吧,我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薛琰去洋行买了把剃须刀,李先生那撇胡子实在是太有特点了,然后又去眼镜行给他买了副金丝边的平光镜,又探着洋行里买办们的打扮给另三个年轻人买了几身西装,两只皮箱,总之是将来他们出去的时候,会是一副城里洋派人儿的模样。   等她采购完了回到家,韩靖已经回来了,“大小姐,”   “怎么样了?广告发出去了?”   韩靖点点头,“已经定了明天的版面了,您放心吧,还有警察局那边我也打听了一下,”   他“嗐”了一声,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就是那个姓何的!”   虽然薛琰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的说法还是有些惊讶,“你确定了?”   韩靖叹了口气,“人家警察局那边根本不打算瞒着,估计明天何书弘‘弃暗投明’的新闻都要上报纸了呢,听说霍北卿还送了他所小宅子,给他在宪兵队安排了个职位呢!”   韩靖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软骨头!没种的怂货,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应该先一枪崩了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一心追随李先生,满腔热血跟抱负的何先生会最后投了敌,“可能是受不了监狱里的酷刑吧,什么辣椒水老虎凳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倒是可怜了娄小姐了,今天我送她去学校的时候,眼睛都肿成个桃子了,还不停的求我,叫我想办法救姓何的呢,”想想娄可怡的样子,韩靖心火呼呼的往上拱,“我打听了一下,姓何的这会儿在慈济医院养伤呢,要不我去干掉他?”   “算了吧,你目标太大了,而且没准儿人家就在那儿守株待兔呢,”薛琰摇摇头,“我刚才给你们司令拍了个电报,昨天忘记问他具体的归期了,我准备去青州接他。”   “青州?”这正说着何书弘的事呢,怎么拐到青州上了?而且青州离京都可三四百里地呢,这就算接,也接的太远了些吧?“那您得坐火车去才行啊?您有空?”   薛琰平时有多忙,韩靖可是看在眼里的。   薛琰去青州也是算好的,她用空间把李先生他们带离京都,自然是越远越好,而且那地方并不是霍家的势力范围,她只带着韩靖离开,应该也引不起霍北卿的注意,等到了青州,再找个地方把李先生他们放出来就好了。   “要接维铮自然有空啊,这阵子我太累了,也想出去走走,反正顾家那边的厂房这会儿才打地基,等真的盖好了,我想出去也脱不了身了,”薛琰耸耸肩,她虽然带着韩靖去,但也只是由他陪着去青州,李先生的事,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那好吧,我这就去催一催,如果司令有回电,我立马给您带过来,”   “至于何书弘的事,”薛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娄可怡开口,“这样吧,咱们先等一等,我也叫顾乐棠去打听了,再听听他的回音儿吧。”   她不是不相信韩靖的能力,但毕竟事关重大,还是再听听顾乐棠的消息确认一下的好。   顾乐棠的消息来的也不慢,晚上他就直接开车跑到薛琰这里来了,而娄可怡一听到胡同里的汽车响,衣裳都没换就跑过来了,“乐棠,你是不是也去打听消息去了?”   看到娄可怡,顾乐棠眼中闪过一抹怜惜,“走吧,咱们进去说。”   ……   娄可怡听完顾乐棠带回来的消息,直接站起身,“你说他在慈济医院?那带我去见他!”   “可怡你说什么呢?带你去见他,他被人看着呢,你怎么跟那些人解释你们的关系?又怎么解释顾乐棠跟何书弘的关系?”方丽珠放了学就回来了,一直在娄家陪着娄可怡。   “是啊,你如果去了,等于是告诉霍北卿,这个院子里的人都跟何书弘有关系,确切的说,是都跟李先生有关系,”出了这样的事,最可怜的就是娄可怡这个傻姑娘了,薛琬拉着娄可怡坐下,“你想想昨天他们来搜查的场面,说明何书弘并没有把你跟他的关系交代出去,”   她又起身倒了杯菊花茶放在娄可怡手里,“不管怎么说,何先生还是惦记着你的,你这么跑过去,岂不是告诉那些人,他并没有把所有的事都交代出来?万一因为这个,人家又把他拉到监狱里拷打呢?”   “还有你,你一个小姑娘,还这么漂亮,你敢把自己往警察局里送?昨天宪兵队的人你也见着了,那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薛琬柔声细语的劝着娄可怡,“就算我们有马司令在,不怕霍北卿,你二哥跟你嫂子呢?他们过来照顾你,总不能把性命断送在京都吧?”   “琬姐……”   薛琬劝的话句句在理,可就这么认了娄可怡又实在不甘心,那是她交付一生的男人,总不能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这么没了下场!   娄可怡真是柔肠百结,无奈地扑到薛琬肩上放声痛哭,“我不相信书弘会出卖李先生,他怎么会是个叛徒呢?他跟我说过,他会把毕生奉献给革命事业,让我支持他,”可结果他先背弃了自己的事业,还出卖了自己最敬仰的精神导师!   薛琰等娄可怡哭够了声音渐息,走过去拿了温毛巾给她,“别哭了,乐棠不是说了,他以后是要被霍北卿委以重任的,只要他出来行走,你们就有见面的机会,到那个时候,你打他骂他质问他,跟他决裂都可以,当然,如果你爱他胜过你的是非观,也可以跟他走到一起。”   跟何书弘走到一起?娄可怡讶然的抬起头,“我怎么能跟一个出卖同志的小人在一起?”   虽然她并不是革命党,也没有打算投身革命,但起码的是非观还是有的,何书弘的做法何其无耻,娄可怡抽泣了一声,“不行,我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   说着她又放声大哭起来,“我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你们没有把他救出来,我就给他守一辈子的寡!我替他养他家里的娘!可,”   薛琰叹了口气,其实在她看来,娄可怡跟何书弘的感情里,她对何书弘的仰慕敬佩而产生的爱占的比重更大一些,也是因为这个,当这份仰慕敬重坍塌,事实告诉娄可怡,她爱的根本就是个一个软骨头,这个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别哭了,其实往好处想想,何书弘也算是保住命了,而且李先生他们不也逃出去了?至于当了叛徒,一个人一个活法儿,我不知道革命党内对叛徒是怎么处置的,他敢做,就希望他将来能承担那份后果!”   对于薛琰来说,万幸她能救了李先生的命,也算是又扇了扇小翅膀儿了,“你以后的路还长,跟不跟他在一起,你好好考虑,不过我的态度是,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们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她当然不赞成娄可怡跟一个叛徒在一起,但这是他人的感情,如果娄可怡能想得开,自然会远离何书弘,如果她一心陷进爱情里,那薛琰把该说的说到,她若坚持,薛琰只有选择放弃这个朋友了。   “静昭说的对,可怡,你可不能傻,何书弘那样的人太坏了,你可不能再跟他在一起了,”方丽珠可不会像薛琰那样,只给建议不去强求,“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了,成什么人了?”   韩靖想不通这几个小姑娘在想啥呢,“这还有什么在不在一起的?这种人,当兵出卖兄弟,成亲能卖了媳妇儿,最不可靠,留着就是个祸害,你们可能是见得少,这种从党内叛变过去的人,为了求得新主子的信任,反而会更加卖命抓以前的同志的!”   虽然西北军跟革命党关系良好,但国民政府如今已经跟革命党彻底决裂了,南边杀了多少革命党?不少人就是死在叛徒手里的,这事韩靖比她们清楚。 第96章   娄可怡被韩靖的大嗓门儿吓了一跳,她可怜巴巴的抬起头,“他,他不会的。”   韩靖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儿,“之前你不还觉得他不会当叛徒?”   被韩靖一怼,娄可怡又要开哭,顾乐棠忙劝,“好了好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既然他当了叛徒,那咱们没也有救他的必要了,倒是省一事,就是不知道李先生逃到哪儿了,”   他摆摆手,“不管了,反正只要没被霍北卿抓了,爱逃到哪儿逃到哪儿去,跟咱们也没有关系。”   顾乐棠看娄可怡还在抹眼泪儿,“你也别怪何书弘了,我去打听了,那个从南边来的革命党,听说当时拒捕,已经牺牲了,何书弘也是为了保命嘛,啥也没有命重要不是?”   薛琰白了顾乐棠一眼,“辛苦你了,快回去吧,不过你刚才的话也不算全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什么也没有命重要,但是对有一部分人来说,理想跟信念真的比生命更重要,只是我们达不到他们的境界,也是因为我们达不到,才会更加敬仰他们,称他们为英雄。”   “我就随口一说,你就一大通教训,”顾乐棠不满的嘟哝,“真是先生当久了!”   “是是是,我错了,当我职业病犯了,”薛琰给顾乐棠道歉,推了推他让他赶紧走,这么一群人围着,只会加重娄可怡悲伤的情绪,还不如让她自己冷静想一想,“你看家里这情况,我就不留你吃饭了啊,改天你定地方,我专门请你!”   这才干了点儿什么,就说要请自己吃饭,顾乐棠委屈的看了薛琰一眼,“静昭,你跟我越来越客气了。”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到?”薛琰无辜的眨了眨眼,“没有的事,是你太敏感了,咱们是什么交情啊,好姐妹讲义气!”   她有了马维铮,当然就要跟顾乐棠保持距离了,尤其是在这个年代,你跟人家说友谊,没淮儿大家还以为你在养情人给马维铮戴绿帽儿呢!   “什么好姐妹?!”顾乐棠凶巴巴哼了一声,从屋里出来,“你就会欺负我!看我以后还帮你不帮?!”   薛琰一吐舌,“我又错了,惹到顾四少了,不过该帮真是还得帮,顾老可是下命令了,你如今是专职给我跟顾二少跑腿当差的。”   “走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   顾乐棠冲薛琰挥挥手,要走又有些不放心,他招手叫薛琰过来,小声道,“我跟你说,你可把娄可怡看好了,韩靖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越是这种从革命党里叛变过来的,抓起革命党来越凶残!”   他继续道,“卫主席多次公开说了,‘赤匪’才是心腹之患,所以他们才又抓又杀的,”他看了薛琰一眼,劝道,“我觉得你还是离那些人远些吧,就像我们这样,不管是谁,来求医了就给治病就好了,其他的事别管!”   她也不想管啊,可是华夏早无桃源,顾乐棠可以活的无忧无虑,也是因为有人在他前面挡风遮雨的缘故啊!   “我知道了,我尽量,不过顾乐棠,有时候天真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薛琰拍了拍顾乐棠的肩膀,“你总不能让别人一直为你的天真付出代价啊,该长大了孩子!”   顾乐棠眸光一黯然,“那静昭,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选我的?”   这人好久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了,薛琰还以为他放开了呢,“是也不是,其实我很喜欢你心地纯善为人热情开朗,因为这恰恰是我早就没有的,但在这个世道,只靠着善良是活不下去的,而且我更喜欢跟我思想匹配的人,嗯,这么说吧,只有交锋,才能让我悸动。”   想到马维铮,薛琰一笑,“我喜欢相爱相知,互相支持,但又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的感情关系。”   这个顾乐棠算是见识了,像薛琰跟马维铮这样的恋人也算是少见的很了,“我知道了,反正我就不是你想要的。”   “你只是不是我想要的罢了,外头想要你的姑娘都能排几道街了,”薛琰陪着顾乐棠出去,“好啦,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说不定某天,就遇到一个你爱也爱你的姑娘呢!不过现在嘛,你最主要的任务,是完成医学院的学业,再跟我们一起,把药厂给建起来!”   “你想想,如果将来咱们的制药厂的奠基石上,刻着你顾乐棠的名字,多带感!”   顾乐棠心头一动,奠基石上刻他的名字的话,肯定也会刻上薛琰的名字,那么,他们的名字就可以一起刻在万年不腐的石头上,而这件事马维铮根本没有参与,肯定不会有他的名字,“好,我一定做到!”   薛琰送走顾乐棠回来,薛琬已经把娄可怡哄的情绪稳定下来了,看到薛琰进来,娄可怡擦着眼泪道,“你们放心吧,就像你以前说的,爱情不是女人的全部,从今以后,我就当他死了,”   娄可怡把头倚在薛琬身上,“琬姐,以后我就像你一样。”   薛琰翻了个白眼儿,“像琬姐一样什么?守寡?何书弘一个出卖同志的叛徒,你却要为他赔上一生,凭什么?你就那么贱啊?”   她看了一眼薛琬,“别说你了,就是琬姐,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呢!”   不过薛琬现在的状态,应该已经是她这些年最幸福的时候了,所以薛琰从来没劝过薛琬找男人什么的,但娄可怡不一样,一来她根本做不了自己的主,娄家还等着她寻个贵婿呢,二来呢,这丫头也是个恋爱脑,估计她的人生里也没有一个生活的概念,三来,因为何书弘而一生不嫁,呸,他真不配!   “你现在伤心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化悲愤为力量,把心思用在学业上,等以后毕业了,想找几个找几个,咱们想怎么活都成,就是不能因为一个何书弘,毁了你自己的人生!”   薛琰摆摆手,“算了,这会儿你正伤心呢,我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不过你能试着放下,已经很好了,你喜欢琬姐,没事来找她玩就行了,再多的可不要想,你不是她,没必要照着别人的路走。”   薛琬也赞同的点头,“是啊,你放学了来找玩也行,不过最好跟同学们也多来往来往,这学期就算了,等下学期,不妨像丽珠一样,住到学校里去,小姑娘还得跟小姑娘们一起玩才行,你跟着我,参禅啊?”   “参禅就参禅吧,我算是看透了,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娄可怡撅着嘴,“以后我再也不恋爱了!”   韩靖在一旁撇撇嘴,自己瞎找了个不可靠的,还怪上男人没有好东西了,但他懒得跟小姑娘斗口,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   送走娄可怡,薛琰长舒了一口气,说自己饿了,叫金师傅做一大碗汤面给她送来,说吃完了要休息一会儿。   薛琬跟方丽珠也累了,干脆都去洗洗睡了。   等院子里安静了,薛琰端着汤面,进了空间。   看着薛琰分批把一堆东西搬进来,李先生讶然道,“怎么?我们可以走了?”   “还不行,外头风声挺紧的,”薛琰从一只皮箱里把两只裹的严严实实的烧鸡跟烧饼拿出来,“家里人也不知道你们藏在这儿,所以这些吃的是我从外头买回来的,还有这些衣服,等将来你们出去的时候,最好换下打扮。”   “你考虑的可真周到,”他们在里头也呆一天了,幸亏一起的是四个人,要是一个人,非寂寞死不可,“那个,许小姐,您能不能给我们拿几本书?”   薛琰看着这个有些羞涩的年轻人,不过她没有问这些人的名字,知道的越多,她会不自主的给自己加担子,“这个我倒是忘了,但是这屋里光线太暗了,看书对眼睛不好,”   “地下室”是不可能有电的,她也不准备再给他们开电棒了,“这样吧,我明天再找几支蜡烛给你们吧。”   “其实有没有书都行,”李先生喝了几口汤面,把碗递给一旁的同志,“算起来,我也是多少年没有像这两天这么清静了,倒是想了许多事,”   “是,先生还写了文章呢!”   “那挺好的,等你们出去之后,您的文章就可以发出去了,”薛琰笑了笑,把何书弘出卖他们的事跟李先生说了,“您说的南方站的人已经牺牲了,何书弘现在在慈济医院里养伤,听说他马上就会被霍北卿委以重任了,人家说估计还是跟抓革命党有关的职务。”   “这个叛徒!”   屋里其他几个人已经是义愤填膺了,忍不住都骂开了。   李先生叹了口气,“书弘,唉,算了,人各有志,他肯定了吃了不少苦,只是他这一叛变,对我们的损失挺大的,”   李先生站起身冲薛琰鞠了一个躬,“说起来太感谢许小姐了,如果不是您出手相救,我们几个牺牲不算什么,我党在京都这么多年的部署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许小姐,我代表革命党北方局谢谢您!”   薛琰目瞪口呆的看着跟在李先生后头给自己鞠躬的革命党人,都没想起来避开,只是有些慌乱的摆手,“那个,你们快坐吧,这个太夸张了,跟遗体告别一样,”   这些人要是能顺利的活到解放后,都是大佬啊,薛琰简直能YY出自己盖着党旗,鲜花簇拥,然后一群大佬过来了跟她告别……   她忙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思想抛在脑后,“我读过您的文章,也算是您的半个学生了,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您跟您的同志们,是我应该做的。”   多年之后,她也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尽自己的心力帮助前辈,真的是义务跟责任啊!   “许静昭女士,你愿意加入我们革命党吗?我可以当你的介绍人,”最年轻的那个激动的走到薛琰跟前。   “啊?哈哈,那个啥,这事儿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咱们以后再说吧?”   比起加入革命党,薛琰这一世更想活的更加随心所欲一些。   因为知道薛琰跟马维铮的关系,李先生对她能同意入党也不是很有信心,“嗯,其实只要不忘自己是个华夏人,不做出损害国家跟民族利益的事,不论是不是革命党人,都无所谓!”   既然李先生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劝了,薛琰把自己的计划跟李先生大概说了,听说要把他们送到青州去,李先生真是有惊又喜,“如果能把我们送到青州,那真是太好了,”   李先生在屋里急踱几步,“只是这样太危险了,我们又是四个人,不行,万一再把你暴露了。”   “我敢这么说,就是有办法把你们送出去,只是这一路上,你们还是需要配合我,我会还像之前那样把你们迷晕,不会让你们知道我是用什么方法,什么途径把你们送出去的,可以吗?”   “并且,这样的方式我绝不会再用,你们是唯一一次,”薛琰又道,她可不能在这些人跟前表现的通天入地的,毕竟这种办法次数多了,落到有心人眼里,简直是要自己的命呢!   李先生郑重点头,“好,我们信你!”   ……   第二天薛琰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顺道在回来的路上给空间里的李先生他们买了点吃的,等回来的时候听说娄可怡没有去师范,她也没有吃惊,娄可怡这不是普通的失恋,更不是单纯的遇到了渣男,心情恢复比别人困难也是情理中的事。   薛琰先把自己买的东西还有今天的报纸,另买的书给李先生他们送下去,才换了衣裳出来,韩靖已经等在外头了。   他把拿到的电文跟买好的车票递给薛琰,“按电文上的时间,司令要后天中午才能到青州呢,您去的好像早了点。”   薛琰接过车票,“我不是没去过青州嘛,借着这个机会在那儿住一天也不错,”她耸耸肩,“总不能下了这趟火车,就上那趟火车,风尘仆仆的。”   原来是想为迎接司令做准备,韩靖觉得自己挺能理解薛琰的心情的,点了点头,回去准备自己的行李去了。   韩靖出去了,薛琰又给顾乐棠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青州的事,因为她这一走就是好几天,家里就剩下薛琬当家,薛琰多少有些不放心,特意拜托了顾乐棠,偶尔过来照看照看。   ……   其实韩靖对李先生突然“顺利逃走”一直心里有怀疑,他甚至以为薛琰特意去青州,是为了把人送走,所以买车票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到底买几张合适。   但他来保护薛琰的时候马维铮特别交代过,让他无条件服从薛琰的命令,不许有半点质疑,加上韩靖一直认为自己的命是薛琰救回来的,薛琰又是未来的少帅夫人,那于公于私听她的指挥一点儿错也没有,所以韩靖也仅仅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按薛琰的吩咐,只买了他们两个的头等车厢。   往青州方向去的火车上午十一点开,等薛琰跟韩靖的车一拐进站前大街,就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怎么回事?”   这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今天又要抓谁?”   韩靖也有些纳闷儿,之前没听说宪兵队有什么行动啊?他示意副驾上的手下下去看看,“咱们来的早,不急。”   只要不停运就好,薛琰皱眉向外望去,只见火车站入口处居然又特意设了哨卡,“这是查上车的人呢?”   韩靖心里一突,看了一眼薛琰,“应该是吧,是不是他们收到消息,说是什么人要坐火车逃走?”   逃走?薛琰一笑,“可能吧,”   她随意的倚在车座上,“不管他,反正也不是我要逃。”   因为每一个进站的人都要被仔细盘查,队伍走的很慢,韩靖等不及,干脆下车走到前头亮明身份,而且他们坐的是头等车厢,是专门有为他们准备的入站口的。   “许小姐,又见面了,真巧,”霍北卿在车站守了一上午了,这会儿看到薛琰过来,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要是这会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薛琰就真成傻子了,“霍少师有心了,我跟韩大哥要往青州去,接维铮。”   霍北卿已经叫人盯了薛琰几天了,知道她跟顾家的四公子走的很近,偏这会儿又跑到青州去接马维铮,不由讽刺的一笑,“这是要给马老弟一个惊喜?”   “是啊,他看到我一定会很开心,”薛琰回了霍北卿一个冷笑,“少帅查好了没?可以放行了吗?”   霍北卿看了一眼躲在柱子后头的何书弘,不屑的一笑,这些所谓的革命党,当女表子还想立牌坊,“何书弘,出来帮着查一查,”   虽然霍北卿在细管胡同没有抓到人,但他的人是一路追着姓李的几个往细管胡同方向逃的,而且马维铮跟李先生之前走的又近,据他所知,西北军的战术教官,都是能过李先生从俄国请的。   所以霍北卿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李先生之所以顺利逃走,是得了马维铮这个小情人儿的帮助,但他们是怎么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的,霍北卿一直不得而知。   没有抓到人,霍北卿怎么会死心,那天从细管胡同离开之后,他就派人专门盯着薛琰,昨天一听说韩靖买了车票要护送薛琰去青州,霍北卿立马断定,这是薛琰要帮着李先生几个逃出京都!   从收到消息起,霍北卿就立即派了警察局跟宪兵队的人将京都火车站给围了起来,严格盘查每一个进站的旅客,他还把在慈济医院养伤的何书弘给提溜了出来,由他来一个个认人!   这会儿薛琰身边虽然只有韩靖,但霍北卿坚信,李先生他们一定藏在旅客之中,想办法要混上列车,“你去,去那边的入站口,给一个个盯着查!”   何书弘看到薛琰过来,下意识的躲了,他没有招出自己跟娄可怡的关系,也没有告诉霍北卿薛琰在汴城的时候,曾经亲自拜望过李先生。   当他听说李先生几个往细管胡同方向逃的时候,还在担心薛琰会不会因为被扯到李先生的事件中,而一怒之下攀咬娄可怡,没想到霍北卿根本没有抓到人。   知道没有抓到李先生,何书弘害怕了,因为他太清楚党内对叛徒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何况这次因为他的出卖,差点儿被霍北卿抓住的还是北方局的领导李先生!?   “是,我这就过去,”何书弘不敢跟薛琰对视,低着头往普通旅客入站口去。   “何先生?你是汴城女师的何先生吧?”薛琰上前一步,挡在何书弘面前,“你不认识我啦?我以前是你在汴城女师的学生,去年听说你到京都来了,原来是参加了宪兵队啊!?”   薛琰不相信霍北卿对自己的底细一点儿都不知道,与其跟何书弘装不认识,引起他的怀疑,还不如直接喊破。   “啊,是你啊,许同学,”何书弘被薛琰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也到京都来了?”   “是啊,我跟同学一道儿过来了,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过去的先生,等见到她们我一定把这个消息跟她们说一声,她们也会替先生高兴的,”薛琰笑眯眯的一字一顿道。   见薛琰拦着何书弘拉家常,霍北卿更加肯定了李先生他们一定是从普通乘客的入站口混进站的,而薛琰这会儿只是为了绊住跟李先生最熟悉的何书弘,“说什么废话呢?还不快去?要是再叫人跑了,我活剥了你!”   何书弘不自觉的一个哆嗦,也顾不上理薛琰了,加快脚步往另一个入站口去了。   薛琰不屑的一笑,“少帅好威风啊!”   她转头冲韩靖道,“他们查完了没有?查完了我们走。”   “霍少帅,我们可以走了吧?”见拦着他们的人没动,薛琰不悦的皱眉,“硬拦着我们这种大好良民不让上车,不知道的,该误会您是故意拿我给马维铮添堵的,这样的话,太影响您在外人眼里的形象了。” 第97章   薛琰不喜欢霍北卿,霍北卿也不喜欢薛琰,他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的,成人后往他身边凑的小姐更是数不胜数,还从来没有人像薛琰这样,敢将讨厌直接摆在脸上的,而且还不是那种为了吸引他注意的,故作清高的冷漠,是赤/裸裸毫不掩饰的厌恶!   就因为自己跟马维铮不对付?   霍北卿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跟马维铮的彼此看不惯,也只保留在心照不宣的层面,大家真的碰见了,也都会兄长贤弟的寒暄一番,怎么他的人,却敢把脸色摆出来?   可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掩护革命党的女人,岂会真的没有一点儿城府?   “许小姐倒是提醒我了,不如我就让交通部为你单开一趟专列吧,我的人会专门护送小姐去青州,这样你往路上也舒服一些,”   霍北卿笑的春风和煦,“你觉得怎么样?反正维铮贤弟明天才会到青州,不会耽误你的事儿。”   坐霍北卿派的专列?饶了她吧,虽然薛琰并不担心李先生他们露了痕迹,但坐这家伙的车,薛琰一点也不会觉得开心,“不必了,等您调来专列,我只怕都快到青州了,”   薛琰再次问道,“霍少帅,我们可以走了吧?”   “大哥,刚好我也想到青州去看看,不如我替您送送许小姐吧,”霍北卿还没点头呢,他身后的房子里出来了一个人。   都不用问,光看长相,薛琰就知道,这就是马国栋嘴里“生的好,还很聪明”的霍家庶出的二公子,霍北顾了。   “许小姐好,我叫霍北顾,” 霍北顾装做没看见薛琰眼中的惊艳,这些年但凡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不论男女,都会是这个表情。   见弟弟出来,霍北卿声音柔和了许多,“这几天凉,你跑出来干嘛?来人,送二公子回帅府。”   他说着从卫兵手里拿过一件大衣,想替霍北顾披上。   霍北顾在霍北卿为他披大衣的功夫,小声道,“我是觉得这个许小姐挺可疑的,你不是也说了,那些革命党人是在她住的院子附近跟丢的?不管是我替你送她去青州,还是代表你去青州迎接马司令,随便寻个借口,我探探这位许小姐的深浅!”   霍北卿看了弟弟一眼,有些舍不得,但想在卫鹏跟前立功的心战胜了心中的不舍,“好吧,那你就亲自送一送许小姐吧,”   他转身看着薛琰,笑的意味深长,“许小姐可是马司令的心头好,你一定把她给照顾好了,务必将人亲自交到马司令手里!”   这是直接派个眼线盯在自己身边啊,薛琰心里咬牙,“不必了吧?如果我猜的没错,霍二公子怕是有心疾,这天是越来越冷了,您还是好好在府里养着吧,真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那我可担不起责任!”   霍北顾眸光一闪,“许小姐慧眼如炬,我还真是有些弱症,不过没什么大碍的,与其成天困在京里,倒不如出去转转,没准儿心情好了,身子也跟着好一些。”   唉,你这个小身板儿啊,我要真是想摞倒你,都不必动看家本领,薛琰一笑,“那好吧,就劳霍二公子了,”   她讥诮的望着霍北卿,“少帅,这次我们可以走了吧?”   ……   “二公子,我们已经把车上的人都查了一遍了,没有发现革命党的那几个人。”   霍北顾摆摆手,这是意料之中的事,那位许小姐敢这么嚣张,其实已经说明了这些人根本不会在火车上,甚至她的这次出行,才是调虎离山之计呢,“不必再搜了,你到头等车厢里去一趟,请许小姐过来坐坐。”   ……   “我还以为咱们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你在你的包厢里躲清静,我在我的头等座上看世情呢,”听到霍北顾请她到他的包厢里去,薛琰一笑,跟着来人就过来了,看来这个霍北顾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霍北顾给薛琰倒杯茶,“这儿到青州要好几个钟头呢,枯坐无卿,所以才想请许小姐过来聊一聊世情。”   “噢,”   薛琰应了一声,端着茶杯没再言语,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里没有外人,我就问一句,李先生是许小姐救走的吧?”霍北顾抿了口清茶,笑道。   原来她看见顾乐棠那样漂亮的男孩子已经是穿越女的福利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个霍北顾,也怨不得马国栋也说他长的好,顾乐棠虽然漂亮,但你一眼看去,就知道那是个阳光的大男孩,而眼前这个霍北顾,眉眼精致肌肤如瓷,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真是太美了,一个男人竟然能让人有眩目之感。   “许小姐?”   “啊?什么?”   薛琰由霍北顾的样子已经想到他的生母了,霍北顾跟霍北卿并不十分像,那他的美貌基因一定是来自自己的母亲了,那该是怎么样的美人儿啊,可惜无缘一见。   “如果二公子上战场的话,估计得戴个面具才成,”薛琰感叹了一句,可惜这样的人没有生在百年后,不然光坐在那儿,也可以成为流量小生。   霍北顾挑眉,“许小姐这是在夸我?”   赞美他长相的人太多了,但那些赞美中会不自觉的带着轻视,惋惜,甚至是不怀好意,常常让他十分的不舒服,这也是他不太乐意抛头露面的原因之一,但薛琰态度诚恳地让他生不出反感,那眼神时还真的有浓浓的羡慕?她的样子已经够美了啊?   “当然,难不成我还是在骂你啊?”薛琰看够了,终于可以理智的跟霍北顾聊天了,“二公子上战场的时候,有没有微微一笑,敌人缴枪的情况?”   霍北顾被薛琰问的一笑,还没张嘴回答薛琰的问题,就见她一手抚额,做出要倒的样子,“怎么了?”   “没事,你别对我笑,我晕,”薛琰冲霍北顾摆摆手,“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不是原则问题我都答应!”   霍北顾愕然的看着薛琰,刚才的“赞美”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但这会儿薛琰“色令智昏”的样子就让他开心不起来了,好像他对她使美人计一样,“许小姐,我并不喜欢您开的玩笑。”   “呃,”薛琰坐直身子一脸严肃道,“那对不起了,不过我真的没有开玩笑,”你美你有理,薛琰决定让他一回。   “说吧,你请我过来什么事?”   霍北顾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他是打着找薛琰闲谈的理由请她过来的,但这会儿的气氛,还怎么“闲聊”?   霍北顾看着面无表情的薛琰,听霍北卿说,她家里还有一位更美丽的姐姐,“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许小姐也是一位美人,您这么夸我,我有些不敢当。”   薛琰呷了口茶,“我漂亮我知道啊,所以别人夸我,我会说谢谢。”   呃,还可以这样?   霍北顾更尴尬了,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人是他请来的,可这会儿占上风的明显是这位许小姐了,霍北顾凤眸一闪,再无半点轻慢之心,“许小姐坦率。”   薛琰挑了挑眼皮,没吭声。   这位霍北顾可不像他的外面那样柔弱可欺,而且他跟霍北卿的关系,更加的耐人寻味,“我不过是看到二公子,忽然明白了那句‘貌柔心壮,音容兼美’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我这个人性子直率,没什么心眼儿,不小心就得罪二公子了,还请二公子见谅。”   这是夸自己是兰陵王呢,霍北顾一笑,“许小姐说笑了,我这个身体,在家里养着还不知道能不能安生呢,哪能上战场呢?”   薛琰看着杯中的茶叶,看来霍北顾是民国活雷峰啊,可他真的甘心么?   薛琰回想着霍北卿为霍北顾披大衣的时候,霍北顾身体几不可见的闪避跟唇角的厌恶,所以,这两兄弟的感情,真的不像外头传的那样,手足情深。   “原来霍二公子不像少帅那样啊,唉,我看报纸上常将维铮跟少帅称为什么帝国将星,还说少帅自幼便极负军事天才,我以为二公子跟少帅是兄弟,肯定跟他有共通之处,”   薛琰幽幽一笑,“那太遗憾了,维铮家里的幼弟,每年学校放假,都会被到大营里,维铮还说,等他年纪到了,就送到国外读军校去。”   霍北顾眼中闪过一抹苦涩,他将头转到一边看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怎么能一样呢?马维铮跟马维钧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不像他们,霍北卿的母亲是大帅夫人,而自己的生母,只是被强抢进府的戏子!   “人跟人怎么能比呢,我这身子,苟活不易,哪还能奢望更多?”   霍北顾笑笑,这个话题真的让他愉快不起来,确切的说,跟薛琰聊天,真的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说起来我还要谢谢许小姐,托您的福,我能出来走走。”   “您是托我的福了,如果不是拿我当借口,以霍少帅对您的关心,怎么会同意您出来?”薛琰意有所指道。   霍北顾凤眸一闪,“怪不得马司令将小姐引为知己,许小姐的聪慧非常人能及啊!”   他说了句“抱歉”,放松身体把重力放在身后的靠垫上,“听说许小姐在医学院教书,被几位外国教授奉为天才,甚至康曼大师都对您赞口不绝,说您聪慧过人……”   薛琰含笑听完霍北顾对自己这一年多经历的讲述,她越发断定,这么详尽的内容,霍北卿是不知道的,“二公子这么如数家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您妹妹呢!怎么,您请我过来,是想求医?”   霍北顾摇摇头,“破败之身,没有求医的必要了。”   一个自我厌弃的人?薛琰看着有些气喘的霍北顾,“二公子怎么坐舒服就怎么坐吧,我是个医生,虽然不能替您解忧,却也不会跟您计较仪态风度这些的。”   她初步判断这个霍北顾是有心脏病的,这会儿的医疗设备不足以放手治疗,还是让他靠顾家的药维持现状的好,只是这个霍北顾似乎没有多少对“生”的渴望。   霍北顾笑着点点头,叫一旁的卫兵又拿了个靠垫给他塞到背后,“我听说许小姐正跟顾家一起办药厂?生产您自己研制出来的特效药?”   霍北顾放开了,薛琰也不再端着,“二公子好长的耳朵,您听说的可真不少啊,怎么?您对我的药有兴趣?”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瞧我问的,您身体不好,对战事不关注的,所以我的药您一定没兴趣,怎么?您是缺大洋花,想来分一杯羹?”   薛琰脸一沉,“霍家不至于穷成这样吧?洛平许家虽然没什么名望,但顾家跟西北军可不是吃素的,您真是太想当然了!”   霍北顾一笑,抬手给薛琰的杯子里续了点茶,“许小姐的戏太过了,凭您的聪明,真会这么想我?”   “二公子,不是我咒您啊,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儿?叫慧极必伤?”薛琰瞪了霍北顾一眼,“你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听到“慧极必伤”四字,霍北顾黯然垂眸,半晌才道,“有失才有得,情理中的事,我想什么许小姐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这是盯着自己的青霉素了,“不知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聪明!有话直说吧。”   “许小姐住在细管胡同十二号,最里头的十七号,住着一家姓娄的,娄小姐是您最要好的闺友,同时,也是何书弘的女友,”   霍北顾淡淡一笑,“何书弘就是今天您在车站遇到的那位先生,如今正在帮着我大哥抓捕李先生。”   “当然,李先生我那个大哥是一定抓不着的,”霍北顾一笑,盯着薛琰一字一顿道,“因为他应该就在这辆列车上。”   薛琰平静地跟霍北顾对视片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没有从我脸上看到你以为会看到的慌乱,是不是很失望?”   她一手支颐,得意地看着霍北顾,“知道为什么么?”   “因为你们都猜错了,我跟李先生根本没有你们认为的那种关系,他现在在哪儿,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所以在我身上打主意,你们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薛琰意态悠然的端起茶杯,“这茶啊,我最爱喝的还是我们平南的毛尖儿,当初维铮打夏口,硬是不许人毁了义阳的几座茶山,你这儿的红茶,”   她摇摇头,勉为其难的又呷了一口,“我不怎么喜欢,”说完薛琰站起身,“我没话跟二公子聊了,告辞!”   “许小姐!”   没有诈到薛琰,霍北顾确实有些失望,但也因为他没有诈成功,更叫霍北顾坚定了跟薛琰合作的想法,“请留步。”   薛琰转过身,“二公子还有话说?”   “是,是我有事相求!”   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样子,张嘴就威胁,真以为自己怕了他呢,薛琰冷哼一声,“您是霍大帅次子,少帅的弟弟,有什么事大把人跑步来为您效力,求我?找错人了吧?”   霍北顾站起身,“没有,这事也只能求您!”   他走到薛琰跟前帮她摆好椅子,“许小姐请坐。”   ……   “你想买我青霉素的配方?”薛琰哭笑不得的看着霍北顾,“你认真的?”   霍北顾肯定的点点头,“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太唐突了,甚至是很无礼,但您那个药我叫人去了解了,用在战场上,可以挽回许多士兵的生命,所在我想如果您能出让配方,让我们在奉天也建一座药厂,我们霍家感激不尽!当然,价钱好商量。”   薛琰跟看傻子一样看着霍北顾,“二公子,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我在研制新药,跟顾家合作开药厂,别说远在奉天的霍大帅了,就是成天莺歌燕舞的霍少帅,都未必知道吧?”   霍北卿是知道的,但他没当回事,即便他告诉霍北卿,那个药对受了外伤的战士来说是救命药,霍北卿也只是认为那不过是顾家在变相给西北军军费资助罢了,他根本不相信薛琰一个乳臭未干的姑娘,能做出什么特效药!   “这就奇了,你爹,你哥,两个东北军的当家人都不当一回事的事,你却这么上心,还说自己不关注战事,只呆在府里养病?”   薛琰笑眯眯的看着霍北顾,“二公子,你很不老实噢!”   霍北顾叹了口气,为了能取信于薛琰,他豁出去了,“是,就如许小姐知道的那样,我刚才说的都是假话,我不止没有在帅府养病,我还被霍北卿带在身边,随时参赞军务,这也是我很清楚许小姐要生产的药到底有多珍贵的原因。”   这就对了嘛,瞒着霍北卿把自己打听个一清二楚,这是深藏不露的幕后大BOSS才做的事,“呃,原来如此,那失敬了,也难为你了,视虚名为粪土,不然跟马维铮并称将星的,该是霍北顾,而不是霍北卿了。”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确实没必要去争,对于我来说,战局由我来指挥,让东北军的将士不会因为庸夫的错误决定而牺牲,就已经足够了,”霍北顾看着自己细长洁白的手,他这身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不是还有这点儿用,其实也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看来是真的了,这打仗还能找枪/手啊,薛琰歪头认真地看着霍北顾,“你没有不甘心?”   “如果不是生在霍家,我这身体,根本就长不大,为霍家做些事,我心甘情愿,”会不甘心吗?当然也会,他见过英武不凡的马维铮,也想像他那样,去国外读军校,然后亲自带兵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可是人强命不强,他又能怪谁呢?   “可如果不生在霍家,你也未必会走个路都气喘吧?”薛琰对姓霍的一万个看不上,她也不再跟霍北顾废话了,“不说了,我直接给你答复吧,不行,别说是配方了,我的药卖不卖给东北军都是未知的事呢!”   说完她再次站起身,“走了,不用送了,至于你刚才的威胁,你随便,娄可怡是我的好友不错,但她的男友如今可是在为你大哥效力,至于我嘛,”   薛琰不屑的一笑,“如果我的家人亲朋有什么闪失,霍北顾,我会叫你们霍家鸡犬不留!”   “许小姐,为什么?不论是您在汴城还是在义阳夏口,都是本着一颗仁心在做事,甚至连青楼女子都没有歧视过,可为什么不愿意帮助我们东北军?最迟一个月,我父亲跟大哥也会同意改旗易帜,华夏政府就能实现统一了!”   这也是霍北顾为什么会想私下见一见薛琰了。   薛琰看着霍北顾,“二公子,你在东北军就是个隐形人,别跟我说你其实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少帅,我不信,所以,这样大的事,为什么不是霍少帅亲自来跟我谈呢?”   霍北顾被薛琰犀利的提问给问的满脸通红,“这,我是想……”   薛琰晃晃手指,“别解释了,其实你在东北军根本当不了家,而霍少帅也根本看不上我的新药,甚至对他来说,你们东北号称四十万雄师,打一场仗,死个百而八千的人,他死的起!”   “许小姐,”霍北顾痛苦的低下头,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却又说不出口,“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舍不得,所以才来求许小姐了。”   “刚才我用错了方法,我跟您道歉,我还可以保证,以后李先生的事我绝不再提,以后,以后在东北如果革命党想活动,我也尽我所能,给他们开方便之门,”在霍北顾看来,薛琰就是个革命党。   薛琰又笑了,“霍二公子,这样的承诺听起来确实有诱人,但实现不了再美妙也只是空谈罢了,你别忘了,您在东北,只是个被大哥悉心照顾的多病弟弟,说句难听的,你就算是死了,大家也只会叹息一声:这是个没福气的,再不会有别的。”   “许小姐!”   霍北顾痛苦的双手捂脸,“别再说了,别说了!”   这也是个可怜孩子,就看他对霍北卿的本能排斥,薛琰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好的,我不说了,但药的事,真不行!”   以后霍跑跑带着人逃了,难道她要安慰自己:没事,毕竟我们保存了实力?   作者有话要说:   霍北顾拿李先生试探自己?   薛琰冷笑,站起来大声唱道,“姑奶奶就是不怕诈,姑奶奶就是诈不怕!” 第98章   霍北顾抬头看着薛琰,想不通她为什么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他?   “为什么?就因为我的承诺不管用?可我再不济,也是霍万贤的儿子,我愿意尽我所能回报你,还有钱也不是问题,”   “不管怎么说,我这位嫡兄还算是知人善任,在军事方面,他一向对我言听计从,”   他自嘲的扯扯嘴唇,“不用说您也能明白,一个今天躺下去,不知道明天起不起得来的人,名声权势真的连一粒顾家的保心丹都不如。”   所以霍北卿才会对他那么放心,将所有兵权下放也不会担心被人抢班夺/权,薛琰叹了口气,就听霍北顾又道,“我身体不好,可偏父亲那点儿血性跟尚武之心随着他那肮脏的血淌进了我的身体,”   没等到预想中的惊讶,霍北顾反而有些奇怪了,“许小姐,对不住,我这么说话,可能叫您失望了。”   小子,随你尽情表演,我看的挺有意思的,薛琰心里默默给霍北顾点了个赞,穿过来她也是开了眼了,这年头儿的小伙子还真不一般,相比之下,顾乐棠倒成了个异类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强抢了你的母亲,兴许你不会这么说,你也说了,霍少帅之前的那些给他带来显赫声名的仗,其实都是你指挥的,同时你也说了,如果没有霍家,你也活不到现在,”真是纠结的人生啊!   “可你还说霍万贤的血脏,你还是很排斥霍北卿,那应该有更让你不能接受,不能容忍,甚至是不齿的原因在里头了,”   薛琰拉开椅子,在霍北顾对面坐下,人家都上台了,她也要演个热情的观众,但她也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绝口不再问霍北顾为什么会说亲爹的血“脏”了。   “你完全可以在霍府养病,凭着二公子的身份,听戏遛鸟,围炉烹雪,甚至还可以趁着自己身体尚可的时候,娶一个宜生养的女人,给自己留下一儿半女来,可是你都没有,”   “为什么呢?”薛琰含笑看着霍北顾,“二公子身体不好,应该是不怎么出门的,平时都用什么来打发时光?看书?以你的智商,肯定看过很多书,都喜欢谁的书啊?”   这么东拉西扯,却又充满玄机,霍北顾抬眸跟薛琰对视片刻,轻声笑了,“许小姐,你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啊!”   他刚才那个样子,换作其他的女人,估计都会为他生为他死了,而这个薛琰,眼都不眨一下,好一副金石心肠。   但这样的女人又那么轻而易举的看到他的内心,让他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她洞若观火的犀利言辞下,霍北顾都忍不住要将自己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向她倾诉了,偏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自己,轻轻的将话题带过。   “二公子也不是一般的少年,”薛琰懒懒地一笑,她不接霍北顾的招,那是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跟霍家打交道,即便她知道,霍北卿以后会成为权势滔天的二号人物。   她靠在椅背上,“我没猜错的话,二公子的年龄应该跟顾乐棠差不多,但你们两个的差别,真是太大了。”   霍北顾这种,因为身体所限没办法像正常孩子那样长大的,估计没事就憋着长心眼儿了,薛琰不喜欢跟这种人打交道,太累,不但得想着他在算计什么,自己如何应对,还要防着哪一步不小心掉坑里了。   “顾四公子?”霍北顾一笑,毫不掩饰眼中的羡慕,“他是个快活人,此生唯一的遗憾,只怕就是没有得到许小姐的垂顾吧?”   连这个也知道?“我就不问霍二公子的遗憾了,省得你说是我不肯卖配方给你,让你死不瞑目。”   “许小姐似乎很不喜欢我们霍家人?是因为马司令?”薛琰这话说的不是犀利,而是无礼了,霍北顾再好的脾气也有些生气。   “不,就是因为你们的所作所为,”薛琰不屑的一笑,“贵军打内战抢地盘功力一流,半个华夏都握在霍大帅的手中,可转身却能跟东洋人沆瀣一气,我如果把配方给你,只怕建药厂的会是东洋人吧?没准儿连我这个研发者,都得死于非命!”   “原来许小姐是这样看我们的,”霍北顾脸上尽是落寞,他终于知道薛琰对霍家的敌意是来自哪里了,不过这敌意的来源,却是一个大惊喜,“你说的也没错,对于我父亲来说,东北就是霍家的,他就是东北王,什么华夏民国,根本就不在他的眼里,所以谁能给他利益,他就帮着谁。”   这也是他为有这么一个父亲感到羞愧的原因。   “至于我大哥,那是个,”霍北顾不屑的一笑,“花花公子?纨绔子弟?”   可这样的人就因为出身的缘故,腆居高位,“不过他这样也好,我才能借他的信任做很多事。”   这是在干什么?为了取得信任迎合自己?   虽然薛琰在车站的时候,已经敏锐的发现,霍北顾跟霍北卿关系并不是那么好,确切的说,是没有外人跟霍北卿自己认为的那么好。   但这并不代表,敌人的敌人他就一定是朋友,列强可不只一个东洋,国民政府也不是什么好鸟儿啊!   薛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敲了敲桌子,“二公子,我问一下哈,我听说霍少帅跟人说,他是个宁弯不折的人,你觉得他是吗?”   这话是几十年后霍北卿亲口在访谈里讲的,当时薛琰就震惊了,等来京都真的见到霍北卿的时候,薛琰其实是很想找个机会问问,看看这个时候的霍北卿,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但两人的关系是相看两厌,估计是没有机会坐下来探讨了,所以她干脆问问霍北顾这个亲弟弟了。   宁弯不折?这叫什么话?虽然霍北卿那个性子,确实是受不了苦也怕死的,但他会没脑子的对人讲?   霍北顾有些不确定,“大哥那个人,一生顺遂,他这一生注定是不会遇到什么‘折’不‘折’的困难了,”凭霍家在华夏的实力,就算是国民政府,也都要让着,只有他让人“折”的,哪有自己“折”的?   估计这会儿的人都是这么想的,薛琰不跟他争辩,“那你呢?你也是视气节为粪土?呃,对了,命你都可以不在乎了,名声更是身外之物了,当我没问。”   霍北顾觉得薛琰自己就把问题给搞混了,“生命不是我在乎他,他就会怜惜我的,名声对我来说,也确实是身外之物,反正我了活不了多久,他人笑骂我也听不见,但你刚才说的是气节,如果我连最后的自尊跟志气都不要了,那跟摇尾乞怜的畜牲有什么区别?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轻笑出声,“一点儿志气,也是我仅有的了。”   虽然霍北顾说的真诚,但薛琰实在没办法相信,而且她也不会把手里的配方卖给任何人,“霍二公子把自己说的太惨了些,你不只有志气,还有少帅的信赖,你也说了,在军事上面,少帅对你是言听计从的。”   “所以这也是我找许小姐求配方的原因,霍家除了大帅,跟东北军将士打交道最多的就是我了,他们哪一个死了伤了,我都是万分不舍,若是能有救他们性命的办法,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是在所不惜的。”   这个薛琰有点儿相信,就如当初马维铮才醒过来,就求她去给营里的将士们治伤一样,对于这些领兵的人来说,再普通的士兵,都是他们的手足。   “我承认你说的有理,你也是个好主帅,但这些并不能劝服我,”薛琰扬眉一笑,“前阵子我看一份国外报纸,如今华夏民国最富有者,东三省联军总司令霍万贤也!”   “二公子,等我们的药研制出来,是会面向全国销售的,你们可以来购买啊,虽然我并不是十分乐意卖给你们,但只要价钱到了,也不是不能商量。”   但要配方,还想自己建个厂,那就是痴人说梦了,“这个方子除了我,就算是顾家,也是拿不到的,也是我入股顾家的资本,你觉得我会再卖给你?”   看来他说了这么多,都是徒劳无功,霍北顾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许小姐不相信我,也是,我那个大哥这会儿正在京都大肆捉拿革命党呢,”   他一笑,“没准儿这会儿,革命党也恨不得要了他的命!你又怎么会把配方卖给我呢?”   而且霍家亲东洋世人共知,而马维铮正在齐州跟东洋鬼子鏖战,霍北顾灵机一动,“如果霍家支持华夏统一,并且跟东洋人划清界限呢?”   “哈?哈哈哈哈!”   薛琰夸张的大笑数声,“你这个条件好好笑啊,跟东洋人划清界限?霍北顾,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   她不等霍北顾开口,“行行行,我相信你,如果哪天你带着你的兵跟东洋开战了,我亲自跑到奉天去给你当军医,青霉素要多少给你们多少!连你的心脏病,我都可以尝试着给你弄点药延延寿,不止这些,我们药厂但凡有的,你只管来拿!”   薛琰向前一步,“怎么样?投桃报李,我这个承诺动不动心?”薛琰现在心里不想什么主义理想,这个时候,谁打鬼子,她就会跟谁站在一起。   ……   “大小姐,他找您去干什么?”薛琰一回来,韩靖立马迎了过去,霍北顾来请薛琰,却不许他跟着,这让他很不放心,偏对方人多,他只有一个人。   薛琰一笑,“没事的,霍二公子只是想跟我谈笔生意,不过我没同意。”   “这样啊,”韩靖低头一想,立马猜到了,“大小姐,是不是霍家知道您跟顾家开药厂的事了?”   薛琰的药当初他可也是用过的,“那可不行!”   “当然不行,”薛琰笑笑,“我又不傻,行了,我要去趟洗手间,你来帮我守着。”   ……   “许小姐,”李先生他们已经按薛琰的要求换好衣裳了,看到薛琰进来,都站起身,薛琰说过,今天要把他们转移出京都的。   “都准备好了吧?刚才我从外头回来,霍北卿正查你们呢,我还遇到何书弘了,他真的投敌了,”   薛琰选择性的把自己遇到的事跟李先生说了,“现在我给你们换个地方,然后会把你们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悄悄运出去,为了不让人查出来,我还会麻醉你们。”   李先生点点头,直接在坐到椅子上,“你开始吧。”   ……   看着已经睡过去的四个人,薛琰跑到装满B超机的诊室里,在地上腾了几个地方,反正这里头的机器李先生他们没见过,换个房间改变下环境,把李先生他们糊弄过去,让他们相信自己真的在不断的转移他们。   一切搞定,薛琰从卫生间出来,“走吧,我们回去。”   女人上个洗手间时间真长啊,而他这么个大汉替一位小姐守洗手间,真是警卫营的新任务啊!   韩靖硬着脖子面无表情的跟在薛琰身后,装作没看见头等厢里暗暗观察他们的目光。   ……   “许小姐,你们下来要往哪儿去?可订好饭店了?”车到青州,已经调整好情绪的霍北顾走到薛琰跟前,笑着问她。   薛琰点点头,“没有,反正明天维铮才会到,我们在街上随意转转,逛够了找间饭店就可以了。”   好怀念自己以前一六八的个头儿啊,现在可好,看谁都得仰着头,时间久了非得颈椎病不可,薛琰皱眉看着霍北顾,“怎么?霍二公子还要陪着我们逛逛?您这身体,只怕是熬不动啊!”   “是啊,”霍北顾看着冷清的站台,“我这趟来还肩负着替大哥迎接马司令的任务呢,怎么也得见到马司令不是?”   “随你的便吧,”薛琰白了霍北顾一眼,冲韩靖道,“走吧,咱们出去找辆车,咱们在青州城里逛逛,然后再寻个酒楼好好吃一顿。”   霍北顾哑然,“那许小姐自便吧。”   薛琰回了霍北顾一个笑容,“您派来跟我的人呢?直接叫他跟我们一起逛吧,省得缩头缩脑的难受,万一再跟丢了,还得回来挨训。”   霍北顾一哂,“许小姐太客气了,您放心,我不会再派人跟踪您,这青州您爱上哪儿去上哪儿去。”   想要青霉素的配方,他得先拿出点城意来,“坐了这么久的火车,我也累了,要找家饭店休息休息,咱们明天见。”   “哎呀,那谢谢了哈,”薛琰冲霍北顾挥挥手,带着韩靖出了青州车站。   “大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韩靖招手叫了两辆黄包车。   “走吧,去青州最大的饭店,”薛琰也就那么一说,她带着李先生他们呢,哪会真的有心情到处乱转?而且京都她都逛过了,青州一座旧城,实在也没有可逛的。   ……   薛琰一进自己的房间,直接跟韩靖说她累了要休息,锁好了房门,直接闪进了空间。   李先生他们已经醒了多时了,但他们不知道外头的情况,谁也不敢说话,甚至连声响都不敢发出,一直等薛琰端着烛火进来,才齐齐长舒了一口气,“许小姐,怎么样了?这是哪里?”   “我们趁你们昏迷的时候把你们几个装在箱子里运了出来,现在已经到青州,这里是洋人在青州的一间仓库,平时外头的人是进不来的,”薛琰笑了笑,把准备好的吃的跟水递给他们,“但我要是这样把你们带出去,太显眼了,你们还得等一等,我们的人会把你们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时候你们才算是真正的安全了。”   已经到青州了?   李先生他们又惊又喜,“太好了,许小姐,真是太谢谢你了!”李先生借着烛光看着身边那些奇怪的机器,并没有怀疑薛琰的说法。   薛琰摇摇头,“不用谢,不用谢,”这真是应该做的。   李先生他们开始吃东西,薛琰从屋里出来锁好门,转身从空间里出来,她还得找个地方把这些人给移出来才成。   薛琰走到韩靖的房门前,敲门,“我准备出去一趟。”   这会儿已经快七点了,“您想去哪儿?”   薛琰过来的时候已经观察过一路上的环境,“晚上又没什么事,与其枯坐房里,不如出去走走,来的时候我看离这儿不远有间戏园子,咱们看戏去吧,我还从来没去看过戏呢!”   其实薛琰对看戏并没有多少兴趣,但她得找一个人多的地方,好脱身。   ……   薛琰并没有让韩靖买二楼的包厢,甚至连一楼头几排都没买,而是带着他混在了普通观众席里,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还刻意换了件颜色暗淡的布裙,还稍稍化了个妆,让皮肤比之前黑了几个色号,就这么跟在韩靖后头,就像个跟着哥哥出来见世面的普通姑娘。   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薛琰借口去厕所,离席找了个没人的地方闪进了空间,如上次一样,她迅速将四个人迷晕了,然后换上洋装,穿上高跟鞋,手上拎着小坤包,从空间里闪了出来。   不是她要这么小心,实在是她信不过霍北顾,她现在身上担着四条人命,万一那个心眼巨多的小子还是派了人跟着她怎么办?她可不能让霍北顾拿李先生他们的命来威胁自己。   薛琰没有回到戏园子里,而是低着头从侧门出去,径直跑到戏园子旁的一家酒楼,直接叫伙计给她开了个雅间,点过菜之后,关好雅间的门,她又迅速的将李先生他们从空间里移了出来。   等酒楼的伙计开始上菜的时候,惊讶的发现雅间里居然除了那个时髦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了四个醉汉!   “这,小姐,这些人?”伙计看着东倒西歪一身酒味的四个人,“您要帮忙吗?”   薛琰叹了口气,一指李先生,“我这个哥哥做事不着调的很,约了我来这儿,结果他人是来了,却在外头喝多了,行了,你们把菜上了,就出去吧,叫他们在这儿醒醒酒,对了,端几盆水过来我给他们擦擦脸。”   ……   薛琰估摸着李先生他们应该快醒了,从雅间出来,直接把账给结了,她又拿了一块钱递到伙计手里,“我大哥一喝多脾气不好,这里就不用你们招呼了,等我们叫你们,你们再进来。”   说完转身进了雅间。   薛琰回到空间把原来的衣服换好,身上的行头也摘了,才悄悄的打开门,看四下无人,赶紧从雅间里溜了出来,然后出了酒楼的大门,转身回戏园子。   薛琰回去的时候,韩靖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大小姐,您去哪儿了?”   他在卫生间门口等了老半天了,还叫人帮着进去看了,可人家说里头已经没有人了,这下韩靖可慌了,如果再找不到,他就要去青州警察局调人搜城了!   “谢谢你啊,”薛琰笑了笑,“里头吵的很,突然不想看了,就出来透透气,”   她回身一指刚才那间酒楼,“你饿不饿?咱们再去吃点儿?”   薛琰没事,韩靖悬着心算是放下了,至于她为什么才吃完饭没多久,就又要再吃一顿,韩靖才不管呢,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我给您要个雅间?”   “不用了,我听青州人说话挺好听的,跟京都完全不一样了,不如咱们就坐在下头,叫几个小菜,听他们聊天,”把李先生四个放在雅间里薛琰也不是完全放心,现在正好,她就坐在楼下,既可以关注周围的动静,还不用跟韩靖解释怎么会在青州“遇到”李先生!   虽然韩靖跟薛琰说过,来时马维铮就交代过他,他的任务就是保护薛琰的安危,不必向他汇报薛琰在京都的一举一动,但薛琰还是觉得这件事瞒着韩靖的好,不然挑破了,她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   难得的轻闲时光,薛琰还特意叫伙计给韩靖上了一壶青州当地的佳酿,自己则点了壶茶,一边跟韩靖聊天,一边盯着楼上。   ……   李先生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间屋子里,面前满满当当的摆了了桌酒菜!   “许小姐呢?”   李先生靠在椅背上凝了凝神,扶着桌子站起来,环视着屋里的布置,如果猜的没错,他们是被顺利从洋人的仓库里送出来了。   “先生,您口袋里,”   李先生伸手一摸,原来裤子口袋里装着一张字条,他打开看了看,叹了口气,薛琰把他们救出来,却离开了,看来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提议,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她有一颗爱国报国的心,他们终有一天,会殊途同归的!   “这桌菜是许小姐帮咱们点的,她明天就要去接马司令了,所以先走一步,来,咱们先吃饭,吃完了找个地方洗个澡,然后去汉津!” 第99章   薛琰硬是把一盘花生米给一粒粒挟完,才算是看到李先生一行人拎着皮箱从楼上下来,她忙缩了缩脖子,端起桌上的茶碗遮住脸,偷看李先生跟伙计说了两句话,被送了出去。   她又在酒楼里坐了一会儿,约摸着他们走远了,才站起身,“走吧,我也累了,明天早上你不用喊我,坐了一天火车,我得好好睡个懒觉!”   把李先生他们送出京都,薛琰自觉使命完成,终于可以轻轻松松的睡个安稳觉,然后梳洗打扮见男朋友啦!   ……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真的看到马维铮的时候,薛琰还是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你真是,”   她走到马维铮身边,抬手想教训他两下,可碰到他的衣服,还是收回了力道,“你是故意让我难过的不是?”   薛琰见过太多被重病折磨的人,可这会儿嶙峋的马维铮站在自己跟前,她整颗心都是揪着的,“你走的时候我是怎么交代的?我的话你是不是一句也没有听!?”   看着泪水盈盈,连鼻子都红了的薛琰,马维铮一笑,伸手把她揽在怀里,“我就是熬的太很了,其实精神还好,你也知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总不能前头打的热火朝天,我在后头安然高卧吧?放心,这次回来养几天就没事了,顾大夫还给我抓了好几副补药,我在车上都喝了好几回了。”   怀里的姑娘就像有魔力一般,让他根本放不开手臂,“说起来这根本不怨我好不好?你没听说过相思入骨?我这是叫相思熬的,跟战事无关!你可不要误会了东洋鬼子,他们没那么大的本事!”   薛琰被马维铮的话逗的破涕为笑,“敢情还是小鬼子替我背锅了?”   她伸手环住马维铮的腰,“现在我一只手都能搂住你了!走吧,上车让我给你看下伤口。”   “咳,司令好,”霍北顾轻咳一声,从小到大,他是头一次这么被人忽视,马维铮下车,连余光都没往他这边扫一眼,除了他的小女友,仿佛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 般。   马维铮倒不是真的没有看见霍北顾,只是他没功夫理他罢了,“霍二公子,二公子怎么会在青州?”   霍北顾一笑,将自己的来意跟马维铮说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借口,但他还是说的诚意满满。   “谢谢少帅了,”马维铮点点头,“二公子既然特意跑到青州来接马某,那不妨跟我们一起回京都吧。”   霍北顾昨天晚上已经想过了,薛琰这里他游说不动,马维铮这边倒可以试试,毕竟男人之间,更好沟通。   “难道马大哥不打算带上小弟?您到京的时候,若是看不到我在您身边,大哥该怪我没有办好他交的任务了,”霍北顾微微一笑,走到马维铮身边,“来的时候我跟许小姐谈了许久,不知道马大哥跟许小姐何时成婚?”   马维铮低头看着薛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们不急。”   他冲霍北顾点点头,径直牵了薛琰的手上车去了。   ……   “霍二公子,您这边请,”霍北顾一上车就被马维铮的人挡在了他的车厢门外,“我们司令旧伤未愈,许小姐需要为他检查。”   霍北顾看着紧闭的车厢门,抿唇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   “静昭,别这样了,我真的没事,”从开始帮马维铮检查,薛琰就一直沉着脸了。   她也知道马维铮现在的这种情况,都是意料中的事,但亲眼看到,还是止不住的生气,即使她知道她气的毫无理由。   薛琰帮马维铮系好扣子,“马维铮,估计你这一辈子都离不开我了。”   她伸手在马维铮已经愈合的伤口上捣了捣,“因为你没有善待它,现在它变成了个调皮的孩子,一旦不高兴,就会出来作怪的。”   这阵子可能是太累了,伤口时不时的会疼一疼,马维铮并没有真正的放在心上,在青州的时候有存仁堂大夫,现在身边的薛琰,“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坚决听你的话,薛大夫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他低头亲了亲薛琰,“别担心,我没事的,刚好趁着回来跟东洋人和谈,好吃好喝的养上一阵,什么事都不会有。”   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到底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你你你,我错了,”好不容易见到薛琰了,马维铮可舍不得惹她生气,“你吃午饭了没有?我让他们送过来咱们一起吃?”   “我就知道你不会吃呢,专门让韩靖买了几个青州的特色菜提过来了,”薛琰有些小得意,“是不是觉得马上就能看到我了,根本感觉不到饿?”   女朋友心情好了,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肯定的,明天晚上都没睡好!”   霍北顾听说马维铮的车厢里摆饭了,立马做好准备,想着马维铮怎么也会在吃饭的时候见一见他,可当他看到自己车厢里餐桌也摆上的时候,哭笑不得地问道,“怎么?马司令还不见我?”   我们司令好不容易见到女朋友一面,见你做什么?张副官心里吐槽,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二公子对不住了,您也看到了,我们司令身体一直不太好,实在没有精力招待您,刚才我们接到卫主席的电报,说是会在京都火车站亲迎我们司令,”   张副官得意的哈哈一笑,“毕竟我们司令跟东洋一个师硬在齐州打了一个多月,”而开打的原因是因为你们霍家的张贼,“所以我们司令今天会好好休息,省得出现在京都各界面前的时候,太过憔悴。”   见霍北顾沉了脸,张副官又道,“为了配合京都方面,我们在京郊朗县会停一停,有什么话二公子有的是时间跟司令聊。”   人家不见他,他也不能硬闯,霍北顾点点头,“那好吧,我也是听说你们司令旧伤未愈,想过去探望他。”   “劳二公子费心了,只是旧伤,再说还有许小姐在呢,什么毛病搁她手里都不在话下,”张副官对薛琰信心满满,有她在自家司令身边,就跟带着个华佗一样,什么事都不会有!   ……   薛琰陪着马维铮吃了午饭,两人一人端了杯茶依偎在一起说着分别后的情况,等一杯茶尽,薛琰才意识到,敢情光她一人嘚啵了,马维铮就没说几句话!   “马维铮,你逗我不是?搞了半天我这儿汇报工作呢?你就当个捧哏?”薛琰不满的叉着腰,质问马维铮。   马维铮笑着把杯子放下,顺手把薛琰揽在怀里,捋捋她的头发,“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   “因为,”   薛琰从马维铮怀里挣扎出来,“你管我?”你提问我回答,她才不上当呢!“你先说你,什么时候到齐州的?路上走了几天?鬼子多少人?你们是怎么打的?伤亡多少?这一个多月都遇到事了?你累不累?什么时候最累?”   “我很想你,”马维铮伸手在薛琰白皙的脸上轻轻抚过,“那些都不重要的,我好好的回来了,又见到你了,这就足够了。”   “傻瓜,”薛琰眼睛发涩,她在京都再怎么忙,怎么辛苦,都只是身体上的忙碌,而马维铮却处在炮火连天的前线,每一天都站在死亡边缘,每一天都要面对将士的死亡,他的辛苦根本不是自己能比的,想来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什么都不愿意跟自己说。   “别哭啊,哭了就不像你了,”马维铮伸手抚去薛琰眼角的泪,“不是不想说,而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要是开始说,真成了汇报工作了,你也不爱听啊!”   “好吧,算你厉害,”薛琰重新靠在马维铮肩上,“你可赶紧把身体调养好了啊,我告诉你,我最喜欢你的身材了,可你现在,”她在马维铮胸上捣了捣,“瞧都瘦成什么了?不好看了啊。”   自己找了个什么女人啊,男人的胸分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还最喜欢他的身材,“你真的是,”   马维铮有些不高兴,“我以为你喜欢我的性格,学识,”   薛琰喷笑,仰头看着马维铮,“马司令,你的意思是你性格讨喜,学识渊博?”   啊,这个嘛,马维铮立马把嘴给闭上了,好像这两条他都占不住,“我会带兵打仗?”总得喜欢点内在的吧,老说喜欢脸,身材,让他不自觉的就有红颜未老恩老先断的担心。   薛琰眸光一闪,坐直身子抚掌道,“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她往霍北顾乘坐的车厢方向一指,“那边有一个生的更好,也很会带兵打仗的!”   “许静昭!”   马维铮气的牙痒,偏半天没找到自己比霍北顾强的地方,“我的身体好像比他好一点儿吧?”   他受过伤,这个也不太确定了如今。   这还是当初自己认识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马团长?当初他在自己跟前,可是嚣张的不行,薛琰笑到在座位上,“是是是,你的身体比他好的多,你简直不是被弹片击伤了肺,而是被打到了头!”   看薛琰笑成那个样子,马维铮有些窘,但心里却是甜甜的,他伸手把薛琰抱在怀里,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对,你就是那颗子弹,直接打在这里了,而且再厉害的大夫,也不可能把她取出来了!”   “马维铮,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甜言蜜语就没有人不爱听,薛琬抬头看着马维铮,决定及时提出表扬。   “万幸,我居然还有优点,”马维铮长吁一口气,“你等着,我找支笔记下来,然后回去请人写了,裱好挂我书房里!”   “好,你听好了,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嘴甜,知道什么是我爱听的,”想到马维铮书房里用狂草大书两个字――“嘴甜”,薛琰又笑倒了。   “巧言令色?那还是算了吧,这要是挂墙上,还以为是谁在骂我呢!”马维铮抚额,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尤其是薛琰刚才还提到隔壁的霍二,“我就没有别的优点了?”   这人,怎么忽然不停的求表扬了,“当然有,不但有,还很多,不然你当我傻啊,”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但是吧,长的好身材好还是首位,你别瞪眼,人都是视觉动物,”   薛琰指了指自己,“如果我长的又黑又丑,膀大腰圆,你顶多把我当个家庭医生,就算是开军医学校,你也只会是给钱打发吧?”   马维铮想像着薛琰“又黑又丑,膀大腰圆”的样子,还真是没办法说自己能对那样的姑娘生出倾慕之心,“也不一定,时间久了,我就会看出你的好处来的。”   “嘁,别跟我说透过表象看本质,首先也得让人有兴趣去‘透过表象’,”薛琰捏了捏马维铮的脸,“所以啊,你一定要尽快恢复美貌,不然我可不保证自己不会变心!”   “好吧,我发现,我就没有说过你的时候,”马维铮彻底投降,“我一定会‘尽快恢复美貌’,”   这话说的他牙都是酸的,“我还得庆幸自己曾经美貌过,才会被许大小姐看上!”   “聪明,你也不用觉得委屈,”薛琰冲马维铮眨眨眼,“其实我也挺庆幸的,幸亏自己长的还不错,才让你有耐性跟我周旋,不然当初我拿枪指你的时候,估计就被格杀了吧?”   马维铮想了想,“那倒也不会,但绝不是那点儿教训了。”   想想当初自己吓的,薛琰恨恨的拧了马维铮一把,“你倒是实诚!”   两人说说笑笑,困了就靠在一起小睡一会儿,一直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马维铮在她耳边喊她,薛琰才朦朦胧胧的醒过来,“到哪儿了?”   “到朗县了,咱们得在这儿住一夜,明天再进京,”马维铮比薛琰醒的早,已经在外头见过韩靖了,“你晚饭要准备在车里吃,还是咱们下去,尝尝朗县的风味?”   前世这儿好像都并到京都里去了,薛琰坐起身,“走吧,我们下去看看,老困在车上人多难受啊!”   “那咱们换身儿衣裳,叫上张副官跟韩靖,对了,还有那个霍北顾,”马维铮是真的把这位霍二公子给忘了,虽然韩靖跟他大概说了李先生在京都被国民政府追捕,逃到细管胡同的事,但人又没在薛琰那里抓到,马维铮就没往心里去,反正现在他回来了,霍北卿也不敢再纠缠薛琰。   马维铮等薛琰去洗漱,叫过张副官,让他去问霍北顾是跟他们一起去朗县转转,还是留在车上,“他身体好像挺不好的,晚上夜凉,去不去的不强求。”   ……   等马维铮看到披着大衣从车上下来的霍北顾,不由皱了皱眉,想不通他这是何苦来,“二公子好久不见,我跟静昭分别的太久,失礼了。”   霍北顾抿了抿嘴唇,笑道,“马兄太客气了,您跟许小姐久别重逢,可是理解的。倒是我,托许小姐跟马兄的福,还能出来走走散散心,不怕马兄笑话,我在京都呆了快半年了,也没有去过几个地方。”   霍北卿自幼被称为军事天才,神童,其实知兵的都清楚,那不过是霍万贤给自己脸上贴金,想叫大家知道他生了个好儿子,他这个东北王后继有人罢了。   后来霍北卿成年之后,领兵跟武大帅打过几场,都是大获全胜,为自己挣到了“将星”之名。   但作为武大帅曾经的手下马国栋,还仔细研究过这位天才少帅,未来的对手的。   可是仔细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霍北卿身边还有一位比他年纪更小的参谋!   知道这个之后,马国栋就没有再看得起霍北卿过,他还直接跟儿子说,这种欺世盗名之辈根本不必放在眼里,因为长久不了!   虽然看不起霍北卿,但对这位被嫡兄榨干心力的庶弟,马维铮还是有几分同情的。   但刚才薛琰已经把她跟霍北顾的交锋跟他讲了,甚至连那种怀疑都没有避讳。   原本马维铮还觉得自己这个学医的女朋友虽然叫人爱到骨头里,但也时常会说些妄言惊掉你的下巴,那种悖伦丧德的事她怎么敢乱猜,还说出来?!   可这会儿看到仿佛有些承受不了军大衣之重的霍北顾,他突然有种女朋友说的未必没道理的感觉,   “那咱们走吧,我听说这儿的螃蟹不错,现在正是吃蟹的时候,一道儿去尝尝。”   霍北顾看明白了,薛琰不想跟自己合作,自然不乐意他跟马维铮单独接触,但薛琰手里的那个配方太重要了,虽然她也说了,可以从顾氏购买,但东北离京都太远,如今又是乱世,怎么可以保证药品的及时供应?   而且就冲薛琰跟马维铮的关系,这药厂说白了就是马家的,他又凭什么相信从西北军手里出来的青霉素?   霍北顾看了一眼跟马维铮一直牵着手的薛琰,心里讶然,他的嫡兄女友情人众多,可再得宠霍北卿也没有跟谁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在外头。   感觉到霍北顾的注目,薛琰一笑,将马维铮的手牵的更紧了,他们这会儿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天也已经黑了,牵牵手有什么大不了的?“走吧。”   马维铮不由一笑,回手跟薛琰十指交扣,“嗯,这儿离城里并不远,不如咱们走过去?等走到了,你也饿了,还能多吃一点儿。”   薛琰刚睡醒没多久,这会儿应该没什么胃口。   “好,我也想走走看看,”这下薛琰更开心了,没什么比星空下跟男友牵友漫步更惬意的事了,“我们这样,就跟两个大学生一样。”   霍北顾跟在马维铮跟薛琰后头,忍不住道,“现在大学里的学生,都能手牵手散步了?”他因为身体的原因,读书都是请的家庭教师,大学对他来说,只是停留在别人的讲述里。   薛琰回头一笑,“没有,如果维铮去上就有了。”   “是,到时候咱们就在你们医学院里这么走,”马维铮想想于众人的注目中牵着薛琰的手,还挺有趣的,“那改天我去你们学校接你,咱们就这么走。”   “好呀!唉,还是算了,我现在为人师表,会引起物议的事还是少做,”薛琰晃晃跟马维铮相牵的手,有些遗憾,“其实现在也挺好的。”   ……   整顿饭霍北顾也没有找到跟马维铮单独说话的机会,因为除了几句简单的客套,马维铮完全叫他领教了一个失礼的主人是什么样子的,他的眼里只有薛琰,仿佛整张桌子上只有薛琰吃饭一样,连螃蟹跟虾都是他亲手拆好了放到薛琰面前的盘子里。   问题是看马维铮的手法,明显并不熟练,那蟹被他拆的七零八碎的,可一个堂堂的集团军司令,居然就被对面这个小丫头忽悠着干的不亦乐乎。   霍北顾想不明白,马维铮怎么就会相信,他拆的那些虾兵蟹将,味道就会格外的鲜美?   霍北顾看着桌上一堆虾蟹壳子,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巴巴的跑来跟这两个一起吃饭,简直就是最糟糕的决定。   “二公子?怎么了?这里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薛琰终于说吃饱了,马维铮净了手,才想起来霍北顾好像没怎么动筷子。   “呃,挺好的,这里离京都也就百十里地,两边的风味相差不多了,”出于礼貌,霍北顾拿起筷子挟了一筷子豆丝,听说是这里的名吃。   薛琰吃饱了,马维铮开始吃饭了,他除了去留学的那几年,几乎都是在兵营里生活的,吃起饭来没那么多讲究,只求多快,“我觉得也是,不过鲁省的菜味也好,唉,就是这一打仗,齐州的饭庄没几家开门儿了!”   只要提起鲁省,提起齐州,薛琰就一肚子的火,即便是马维铮星援齐州,但之前死的人是再也回不来了,那么多条人命,生生就殇在张本愚那个汉奸手里,而他的主子,霍家的公子居然跑来跟她谈什么将士的性命? 第100章   薛琰连跟霍北顾同桌的心情都没有了,还跟自己吹牛自己在东北军中的影响力呢,其实不过就是霍氏父子的长工罢了,政治决定都是人家爷俩儿下的,他拖着病体帮人打江山!   多能耐一样!   “齐州的饭庄就算是开着门儿,外头东洋人守着,那些鲁菜大厨们也做不了无米之炊,唉,”薛琰撇撇嘴,“这都得谢谢某些人啊!啧啧,居功至伟!”   霍北顾被薛琰讽刺的玉面一红,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惭愧地跟马维铮解释,“马兄应该也是知道的,张本愚原先并不是大帅的人,是后来才投过来的,我其实也跟大帅说过,姓张的贪财爱色,留之无用。”   马维铮风卷残云般的把饭吃完,“这个我知道,不过敢把鲁省交到那样的人手里,霍大帅心真大!”   霍北顾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马维铮的话了,不是霍万贤心大,一来鲁省原本就是张氏的地盘,真想易主还得打上一仗,二来张本愚对霍万贤十分的“孝顺”,很得霍万贤的欢心,而且他跟霍家一样,背后都得到东洋人的支持。   “这次停战之后,西北军会不会退回平南?”霍北顾起身给马维铮倒了杯茶,笑问,据他所知,卫鹏是想借机收回鲁省的,但交到卫鹏手里还是由马国栋接手,这里头还是有区别的,甚至霍北顾还希望借着鲁省的归属,加深卫马两人的矛盾,这年头,亲兄弟尚且靠不住,何况这拜把子的?   马维铮想都没想,“这可不好说,毕竟还没有谈呢,没准儿还得接着打!卫主席也说了,要饷给饷要人给人了,”他瞟了霍北顾一眼,“二军白严跟你们在北边碰了几回了吧?好像霍万良没讨到什么好处?怎么?少帅不亲自过去看看?”   霍万良是霍北顾的叔叔,那个人到现在都是土匪的作派,小打小闹还行,这种大仗,怎么能跟军校出身的白严相比?若不是这会儿卫鹏还想不动一兵一卒收了东三省,早就白严给灭了。   “这不是我身体不好,少帅才一直拖着没过去,”霍北顾心下黯然,他不但要给霍北卿出谋划策,还要给他担责任,“不过大帅也说了,二军跟我们东北军实力悬殊,刚好趁这个机会,让三叔练练手儿。”   “哈,哎哟,霍大帅真是手足情深啊,”马维铮冷笑一声,几口又把多半盆的红枣糙米鸡汤给喝了,汤盆放桌上一放,斜眼看着霍北顾,   “霍二公子啊,不是我当人儿子的面骂老子,霍大帅也真够不地道的,他的人在鲁省捅了那么大个娄子,直接把东洋人给请进了齐州,可直到现在,奉天都没有给出个明确的说法,你们把人给弄来了,就算是没胆子跟东洋人过招儿,”   马维铮肯定的点点头,霍万贤确实没这个胆,“东北军的武器军*火几乎都来自东洋,这不想跟东洋人起冲突我也理解,但这不出兵,出点儿军备跟粮饷,也是个态度,这怎么一副站干河岸儿看热闹的样子,就不对了吧?”   薛琰被马维铮一抹嘴就换了一副兵痞嘴脸的技能逗的暗笑不已,就听马维铮又道,“老的不地道,小的也奸滑,霍北卿明知静昭是我的未婚妻,还处处与她为难,目的何在?这亏我们静昭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姐,不然被他吓着了,怎么赔?”   他冷笑一声,“这个账等到了京都我跟他单独算,再说说你,这东洋人还驻扎在齐州城外呢,你就想撵人了?弟弟,我们西北军撤了,你们东北军守得住齐州吗?”   “噢,我明白了,是不是东洋人看打不过我们,又找你们帮忙来了?”马维铮斜倚在椅子上,冷笑连连,“我从齐州撤军,你们转手把齐州孝敬给东洋干爹,合着我西北军将士的血,第一集团军将士的命,在你们霍家人眼里,P都不算?!”   霍北顾被马维铮骂的面红耳赤,几乎站立不住,“马兄误会了,不管是国民军,西北军,还是我们东北军,都是华夏同胞,我岂是那种拿自家手足谄媚异族的小人?”   想到自己的父亲,霍北顾眼眶发红,“是,我知道霍家行事历来为大家不齿,我也无力为他们辩解什么,只是比起父亲,我跟大哥都不是那种卖国求荣的人,”   “噗……”薛琰一口茶喷了出来,“说,你继续说,嗯,我,”   薛琰从马维铮手里接过帕子,“你有说的权力。”   霍北顾一直想不明白薛琰为什么对他们兄弟成见那么深,若说她不喜欢霍北卿的风流名声,这也算是一种解释,但自己这种透明人,薛琰似乎也十分不喜,“许小姐,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如果有的话,您只管直说,我也可以解释,”霍北顾想了想又道,“我知道您不喜欢东洋人,我也不喜欢,但这些列强船坚炮利,有许多我们可以学习的长处,这一点想来许小姐也是承认的。”   “据我所知,西北军中就有洋教官跟军事参赞,还有您,也在潜心研究西方医学,并且还在京都医学院做了西医的教授,”   他们东北军从东洋人手里购买武器军/火,跟其他军阀的做法并无不同,为什么独独薛琰对霍家人嗤之以鼻?“而且如今华夏民国,看似离统一不远了,但大家都知道,那些盘踞在各省的督军司令,其实哪个背后没有列强的影子?”   薛琰微微一笑,“师夷长技以制夷,你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但我们最终的目的‘制夷’,是强大自己,把那些列强从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赶出去,而不是学了他们的先进技术,去更好的为他们服务,去为虎作伥,去当他们的先行军,当他们手里的枪,欺压自己的姐妹兄弟!”   “是,你们东北军在整个华夏民国都是实力最强的队伍,连卫鹏看到霍北卿都得避其锋芒,可这有什么可光荣的?说句我们平南的粗话,不过是拿东洋人的P股来装你们的脸罢了,在国人面前,在国民政府面前最强有什么用?”   薛琰把手里的帕子狠狠的摔到桌上,“不过是东洋人的狗罢了,看见个鬼子,跑的比谁都快!”   马维铮知道自己女朋友发火的时候言辞如刀,但这么生气还是少见,他薛琰起身走了,也不跟霍北顾打招呼,径直跟了出去,“外头冷,你把大衣穿上。”   马维铮从韩靖手里接过薛琰的风衣,给她披上,“怎么说着说着就气起来,你也说了,如今各地军阀背后都有西方列强的影子,并不独他一家,说起来,是东洋人太贪心的缘故。”   薛琰不悦的看着马维铮,“你的意思是,只要列强干涉华夏内政不深,就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不是!”   马维铮牵着薛琰的手往外走,薛琰正在气头上呢,他一个回答不好,估计也得被扫射,“不论是英吉利还是德法美,采用的方式都是借华夏人的手来干涉华夏的内务,这个相对还好对付一些,但东洋人却是逼到家门口的恶犬,他们要的不仅仅是干涉,而是华夏,所以在我看来,东洋人更紧迫一些,只可惜,”   马维铮看着半空中悬着的一弯冷月,“咱们的卫主席却觉得革命党的威胁些更大,比起跟外人争斗,他更看重的是将革命党人赶尽杀绝。”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薛琰停下脚步,看着马维铮问道。   马维铮将薛琰揽在自己的大衣里,慢慢的往给他们备好的住所走,“如果是能关上门内斗,把家里的事彻底撕罗清楚了,也行,可是现在这情况,西洋人东洋人个个虎视眈眈,巴不得华夏越乱越好呢,咱们再这么内耗下去,不论是民生还是军力,都只会越来越弱,到那个时候,还不是人家砧板上的鱼,恐怕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长叹一声,“要叫我说,大家合力先把外头的事给料理了,然后再说家务事,卫主席其实就是个怂货,算算民国的兵力战力,再看看革命党人的力量,居然他也害怕,成天想着借洋人的手来清理门户,也不看看那些人是白给他帮忙的?”   说卫鹏怂,其实一点也不假,薛琰一笑,“他是便宜占惯了,光想着两全其美呢!”   马维铮点点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跟你说,不管他是不是想两全其美,卫鹏这个人极擅把握时机,这次我们西北军在齐州跟鬼子硬抗,他的第二军一路向北,借着这个风头,要把霍家逼出京津,第二军跟东北军在北边打了两个多月了,前次我父亲过来,卫鹏也是想请我们三军去增援白严,我父亲答应了,所以,”   马维铮一笑,“霍万贤的势力彻底退出京都,国民政府真正的当家作主,顺便的,鲁省就交给我父亲了。”   马维铮一边说,薛琰迅速的在脑子里跟自己这些天看到报纸一一对应,交了个军阀男朋友,她都快成军政通了,连韩靖都成了她的老师,时不时的得跑去找人家请教请教,“那霍北顾刚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搞得好像鲁省不是你们保下来的,而是他们姓霍的拱手让出来的,咱们还得谢谢他的高风亮节了?”   玫瑰是美,可惜刺上带毒啊,“原本我心里还是有些可惜霍北顾的,生母是被抢到霍家的,他又有先天性的疾病,偏又长的美成那样,”   薛琰摇摇头,“还不是个安生的,啧啧,我都不好意思咒他。”   “其实这样也挺好,”马维铮一笑,“比起霍北卿那个浪荡子,起码霍北顾还是个知兵的,他心思细密,跟霍北卿比起来,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我倒宁愿跟伪君子打交道。”   “怎么说?”薛琰洗耳恭听。   “伪君子再虚伪,也是要在人前做出君子的样子的,所以,他不管是否出自真心,总得做些君子的事来,至于其背后的险恶,咱们提防着就是了,最怕的就是从来不讲仁义礼智信的真小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会出什么招?而且他是小人,横行无忌,可不是管大家的目光,但咱们不行啊?”马维铮想着霍北卿的作派,一个光明正大把自己睡过属下老婆的事放在嘴边炫耀的男人,实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薛琰听懂了,跟伪君子还可以斗智斗勇,遇到真小人,有可能会被乱拳打死老师傅,想想也是,当初霍跑跑一跑了之,不是连东洋人自己都没有想到?   “所以呢?你想跟霍北顾合作?”薛琰从马维铮军大衣里扎出来,她太恨自己的个头儿了,被马维铮包在大衣里,简直连头都露不出来,生生能把人憋死,估计远处有人看见的话,肯定会被四条腿一个脑袋的怪物给吓死!   “我是怕你冷,”   “不冷,你赶紧说正事儿,”薛琰瞟了一眼跟在他们后头的霍北顾,小声道,“你可不能瞒着我,他是想要我青霉素配方的,那东西别说他了,连你我都不会给的,所以,这条路你休想!”   这丫头,马维铮笑着抚了抚薛琰的头,“放心,我又不傻,现在整个齐州的大夫,谁不知道顾大夫手里有一种神药了?而且存仁堂里开始用西药的消息也已经传遍鲁省了,虽然顾大夫没跟我回京,但我听说他借着我们的军线,跟京都顾家通多许多次电话了,好像都是在催顾家盖药厂的进度,说是顾家那个顾皓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真不行他要亲自进京,来当帮手呢!”   前世青霉素就是拿过诺奖的伟大发明,大夫们应该是最明白它到底有多珍贵了,“我也着急呢,这药早一天生产出来,也能早一天为人服务,老是我这么一点儿一点儿的弄,杯水车薪啊!”   “别急,慢慢来,以前没有青霉素的时候,大家是怎么过的?你已经做了许多事了,别把自己逼的太紧,有些事并不是你的责任。”   薛琰连十八岁都没有呢,却有着成年人都少有的心智跟城府,马维铮清楚薛琰最吸引他的是这些,但也心疼她的成熟跟多思,“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失败,人家的女友都是只需要玩乐享受,穿上最时髦的洋装拍成画报,向世人展现她们的优雅跟美貌,而我的女友,却在忧国忧民,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不说,还得担心受怕。”   薛琰想像了一下自己被摆出各种姿态被刊登在画报上,忍不住抚了抚胳膊,“还是算了,可能我没那命吧,我还是更喜欢低调些的生活,而且你应该也不喜欢那样的女友吧?”   不然凭马维铮的身份地位,可是恣意追求那些时髦女郎,而不是成天被自己埋汰年纪大。   比起那些浮华虚荣,薛琰更喜欢务实些的东西,最好还是能利己利人,马维铮微微一笑,俯身在薛琰耳边小声道,“你今天晚上陪着我,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什么?”   “嘁,你少来,”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你喜欢什么我还不清楚?用得着再问你?”   后几十年的事大概走向薛琰总是知道的,就算是她扇了扇翅膀,可也无力改变整个走向,“你是不是看上了霍北顾的能力,还有他对霍氏父子的那点不甘心,准备借他的手乱乱东三省的时局,”   薛琰凝眉细思,“其实这也没什么大用,霍北顾最大的劣势不在他的出身,”那些妃子的儿子干掉嫡子登基的也不是没有,“而是他的身体。”   “我听他说了,清如先生预言过,他活不过三十,如果真让他劳心劳力,恐怕连二十五都是一大关,”想到这里,薛琰又有些相信霍北顾求配方的诚心了,毕竟对于一个常年疾病缠身的来说,更知道伤病的痛苦跟生命的珍贵。   “如果霍北卿倒了,霍北顾上位,没两年他就不能视事,那东洋人岂不是又有了可乘之机?”   马维铮抬头就看到朗县县长冲他们跑过来,忙迎了过来,今天他的专列停在朗县,地方上早就接到了通知,给他们准备住处跟接风宴了。   只是马维铮知道薛琰更乐意跟他呆在一起,把传令把接风宴给免了,但住在人家地头上,总得跟主人打年照面儿,只是他跟薛琰的谈话无法继续下去了。   过来恭候马司令的朗县政府的官员们没想到今天来朗县的除了马维铮,还有霍家的二公子,这下大家更热情了,倒不是因为霍北顾比马维铮名声响身份高,实在是他长的太出色了,即便都知道他是个男人,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悄悄多看他几眼,寻个话头过去跟霍北顾寒暄一二。   霍北顾不随军的时候,就一直在府里将养身体,就算是陪着霍北卿出去打仗,也多是呆在幕后,虚与委蛇,应酬往来是他不耐也极不擅长的,薛琰在一旁看到他已经摇摇欲坠了,叹了口气,“维铮,先让人送二公子到他的住处吧,他坐了那么久的火车,这会儿看着情况不太好。”   还没等朗县的人送薛琰跟霍北顾去给他们准备的住处呢,韩靖就直接冲过来了,“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出什么事了?”马维铮拨开人群,走到韩靖跟前。   “也不算是大事,是京都顾四公子拍了封电报过来,”韩靖一脸为难地看着马维铮,其实这是薛琰的事,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马维铮,“是找大小姐的。”   “没事,你直管说吧,乐棠这会儿拍电报,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薛琰摆摆手,示意韩靖直说。   这事在韩靖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但他知道娄可怡跟方丽珠在薛琰心里的分量,“是这样的,顾四公子说是关于娄小姐的事,您若有空的话,看看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可怡出事了?”不等薛琰开口,马维铮一指朗县县长,“麻烦找部电话给我女友。”   ……   等薛琰联系上顾乐棠才知道,娄可怡昨天晚上就没有回细管胡同了,娄可怡的哥嫂还以为她在薛琬这边,也没放在心上,可结果到了中午才知道,娄可怡压根儿没回来,等中午去找,学校的同学才说,娄可怡昨天放学的时候被人接走了。   “静昭你也别着急,我猜着接走可怡的人应该是何书弘,我已经叫人去找了,”薛琰走的时候把薛琬她们拜托给自己,结果才走了一天人就丢了,顾乐棠觉得十分的愧疚,原想着先不告诉薛琰,他把人找回来了再说,可又怕薛琰回来怪他瞒着自己,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跟薛琰说一声。   薛琰没有怪顾乐棠的意思,毕竟顾乐棠不是娄可怡的什么人,“你也别急,何书弘因为投了国民政府,这会儿正当红呢,他的住处应该不难找,而且凭他跟可怡的关系,应该不会做出对可怡不利的事,这样吧,告诉你的人,就算是找到了,也要和和气气的,你们跟革命党没有关系,所以何书弘出卖了谁,投靠了谁,对你来说都无所谓,并不会影响你对他的观感,明白吗?”   “嗯,这个我懂,说起来我大伯跟大哥都在为国民政府做事,何书弘进了宪兵队,我们才算是一家人呢,”顾乐棠听懂了薛琰话里的意思,“其实只要可怡愿意,她就算是嫁给了何书弘,咱们也是无权反对的,”远离他们就好,“我亲自去见何书弘,也会跟他表明咱们的态度的。”   “是的,你的人过去只要想知道可怡好不好,再问问她要不要联系家人,至于其他的事,等我回去再说,”薛琰又叮嘱了一句,“叫可怡好好儿的,我跟马维铮明天就到京都了。”   这会儿他们最先要保证的是娄可怡的安全,而且霍北卿已经“肯定”了她的政治倾向了,薛琰自然不会让送把柄到他的手里。 第101章   娄可怡也没有想到自己从学校出来,居然看到了何书弘!   她更没想到,自己看到何书弘的第一个反应不是跑过去问他好不好,而是下意识的低下头,匆匆的往外走,只希望他没有看见自己!   “可怡,可怡你等等我,”何书弘眼中划过一抹痛色,他快步追上娄可怡,“可怡,我们谈谈好不好?”   娄可怡看着一身光鲜的何书弘,“我不认识你,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谈的,你走吧,再别来找我了。”   “那怎么成?我,”何书弘向四周看了看,一拉娄可怡的胳膊,“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不,我不跟你走,你干什么,我喊人啦,”娄可怡使劲甩开何书弘的手,“你能活着我挺高兴的,但,咱们真的不要再来往了,我就当我认识的何先生死了!”   “哟,何队长,这就是你在京都读大学的红颜知己?可真漂亮啊,怪不得呢,”娄可怡想跑,却被一个穿着宪兵队制服的男人拦住了去路,“我说何队长,你对女人真是太斯文了,这样可不行,这女人啊,都欠收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带回去拿皮带抽一顿,看她还敢不敢不理你!?”   娄可怡吓的脸都白了,一劲的往后躲,早知道会遇到何书弘,她都不应该出来!   “王队长别开玩笑了,可怡年纪小,会把她吓坏的,”何书弘看着心疼,忙把娄可怡拉到自己身后,“您有事只管忙去,我带可怡回去了。”   等娄可怡明白过来,已经被何书弘拉上了一辆汽车,“放我下去,我要回家,何书弘,送我回细管胡同。”   “可怡,我会送你回去的,但咱们得先谈一谈!”何书弘也怕娄可怡任起性来信口胡说,直接捂住了娄可怡的嘴,冲前头的人道,“快开车,去我住的地方!”   ……   “何书弘,你混蛋,放我走!”被何书弘拖进一处不大的公寓,娄可怡又气又急,冲着何书弘又抓又挠,“我叫我哥打死你!还有静昭,等静昭回来了,她一定叫你好看,她男朋友是马维铮,你听清楚了没有,是西北军司令马维铮!”   何书弘把门锁好,坐在沙发上,“我听清楚了,我昨天在火车站看到许静昭了,而且我也知道,是她把李先生送走的。”   “你胡说,静昭根本没见到李先生,你自己叛变出卖了同志,还想拉静昭下水,何书弘你是不是人?”   娄可怡冲过去对着何书弘又推又打,“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要一生追随李先生,为亿万受苦受难的百姓谋福祉,可是转眼你就出卖李先生,你还是不是人啊你!?”   娄可怡腿一软坐到地上,失声痛哭,她曾经是多么的以他为傲啊,可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她爱的男人是个叛徒!   “是,那些话我都说过,我以为我可以像自己说的那样,为了自己的理想信念,为了革命事业,不惜牺牲生命,牺牲一切,可是,”何书弘跪倒在娄可怡跟前,“我做不到,那些人太狠了,”   何书弘撸起袖子给娄可怡看他胳膊上斑驳的鞭痕,“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而且,我还说过,有一天要去你家提亲,风风光光的跟你结婚,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啊!”   “可怡,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   娄可怡看着跪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好像根本不认识他。   就像薛琰说的那样,宪兵队的酷刑不是谁都能承受的,饱受折磨还不如痛快的就义,如果何书弘只是跟她说,他受不了重重酷刑,所以才出卖了同志,娄可怡还会觉得自己只是爱上了一个软弱的人。   可现在他说什么?他的叛变是因为要留着性命跟她结婚?   娄可怡一阵儿齿冷,“所以呢,你是因为我,才不得不出卖同志,出卖李先生的?”   “不,也不全是,”何书弘甩甩头,“可怡,咱们不说这个好不好?其实进了宪兵队,我才发现救华夏的路不只一条,以前是我太激进了,革命党的那一套也不一定全对,他们成天想的就是推翻如今的统治,到处闹革命,搞什么阶级解放,可怡你想想,你们家在当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光酒楼都开了好几家,如果有一天,革命党人带着一群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人闯到你家里去,又砸又抢的,你乐意吗?”   娄可怡讶然的看着何书弘,“我们家又没有做恶事,如果有人吃不起饭到我们酒楼门口,我娘肯定会把那些剩饭剩菜给他们的。”   “你说革命党去到富户家里又砸又抢的,难道你以前干的就是这样的事?”娄可怡根本不相信何书弘的话,她知道何书弘当初过的多辛苦,以前更是存了私房寄给他,如果真的去抢人家产,怎么可能穷成那样?   何书弘连忙摇头,“我当然不会干那样的事,我一直跟着李先生在京都,乡下,我说的是乡下,他们就是这么领着穷困百姓闹革命的,所以政府才要抓捕他们……”   娄可怡疑惑的看着何书弘,分辨不出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以前他可不是这么跟自己说了,还有薛琰,如果革命党那么坏,薛琰怎么从来没有反对过她跟何书弘在一起?还给他们钱?   “你别再说了,我也不想听,我要回家,以后你别来找我了,”娄可怡抹了把脸上的泪,站起身。   何书弘抓住娄可怡的手,“不行,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现在有钱了,我会娶你的!”   “你闭嘴,”娄可怡眼泪又下来了,怪不得薛琰说她傻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我就当你死了,以后不嫁人就好了,”   原来她还是爱自己的,不然也不会说出一辈子不嫁人的话了,何书弘又惊又喜,“是你说的,你家里想叫你嫁个当官的,现在好了,我当官儿了,宪兵队的队副,霍少帅还给了我这个房子,我也有钱了,咱们可以结婚了!你以后就可以过上官太太的日子了,可怡,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以前你不成天算着,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看,现在不就在一起了?”   娄可怡看着可怜巴巴的何书弘,心里又疼又气,她爱这个男人,不嫌他老,不嫌他穷,一心想跟他结婚,可他却以为自己心里想的是当官太太,过好日子?   “嗯,你想上大学,可以继续上,你现在也能供得起你,”何书弘以为娄可怡原谅他了,走过去握着娄可怡的手,“以后你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你不是最喜欢百货公司里的衣裳吗?咱们买,我现在买得起了,还有首饰,手表,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全都给你买!”   “还有婚礼,你想不想穿那种西洋婚纱?咱们把你父母都请过来,让他们也来京都住些日子?”   何书弘太知道娄可怡想要什么了,而现在,他身边再没有一个朋友跟亲近的人了,娄可怡,他舍不得放手。   穿着西洋婚纱,再把父母接到京都?   娄可怡不说话了,如果是这样,父母一定会很高兴吧,还有何书弘,虽然他出卖了革命党,但他对自己一直都很好,现在有钱了,也是先想到自己,“书弘,我也不是不能原谅你,只是,”   “你肯原谅我?太好了,可怡,我爱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的!”   何书弘兴奋的站起身,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走,我带你去吃牛排,看电影好不好?等明天,明天我再带你去百货公司买衣裳去,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许静昭穿的洋装,走吧,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给你买!”   ……   只要不想何书弘的钱是从哪儿来的,娄可怡就能承认她是幸福的,快乐的,看完电影儿的时候,她已经在考虑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女人只要安心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好了,至于男人在外头做什么,有什么关系?   何况现在国民政府到处在抓革命党,这不正说明,何书弘做的是对的?   “可怡,咱们今天,”   看完电影已经九点多了,何书弘借口路上禁严,将娄可怡带到了自己的公寓。   “你要干什么?”娄可怡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怎么会不明白何书弘的意思?   何书弘看着高挑丰满的娄可怡,笑着凑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可怡,这两年咱们过的跟牛郎织女一样,你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书弘,你别这样,”娄可怡瞬间清醒了,下意识的去推何书弘,“你可是说过要到我家提亲的,以前是我太傻,没结婚不能这样的!”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啊?我要回家!现在就回去!”娄可怡一把推开何书弘,往门口走。   何书弘好不容易哄得娄可怡回心转意了,怎么会再惹她生气,“好好好,我答应你,今天晚上你先住我这里,”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你看,我这儿还是新式的洗手间,里面还有个浴缸,这种西式公寓,晚上管道里给打热水,可以随时洗澡,你要不要洗个澡?”   何书弘拉开卧室的门,“你看这卧室,西式钢丝床,床头是铜制的,气不气派?”   他从床上拿起一床被子,“今天晚上你就睡这里,我去睡沙发,明天我带你去百货公司,你不是说你二哥二嫂也来京都了嘛,咱们买了东西去看他们,你放心,如今我在宪兵队,有我照看着,你二哥的生意一定会很好!”   ……   顾乐棠等到娄可怡的时候,她正兴高采烈的跟何书弘从外头吃完饭回来,手里还拎着晚上带何书弘去家里买的大包小包的礼物,“乐棠?你怎么在这里?”   何书弘看着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顾乐棠,“你怎么进我屋里来的?”   顾乐棠没理何书弘,看着穿着时髦洋装的娄可怡,“哟,麻雀变凤凰了啊,啧啧,”他懒洋洋地站起来,“行了,知道你没事,丽珠跟琬姐也就放心了,”   他狠狠冲地上啐了一口,就因为她,他今天白天就没消停,晚上抗不住了,还特地给薛琰打了电话,估计这会儿因为娄可怡,薛琰在朗县也休息不好。   “乐棠,我,”   顾乐棠连看都懒得看娄可怡一眼,冲她直接摆了摆手,“你不用解释,静昭说了,大家不过是朋友,对你的事我们都无权干涉,你好自为之吧。”   “你到底是谁?!”何书弘上前一步拦住顾乐棠,“可怡,他是谁?你怎么进我家里来的?”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顾神医家的四公子,跟我们是好朋友,”娄可怡瞪了何书弘一眼,“你一直不让我回家,肯定是他们找不到我担心了,都怪你!”   “嘁,”顾乐棠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转过身,“静昭是我的好朋友,丽珠是我的同学,至于你,”   顾乐棠翻了娄可怡一眼,冷笑一声,“不认识!”   他斜睨着何书弘,“何书弘?久仰久仰,我听大哥提到过你,说你也是个人物了,啊,不错,跟着霍北卿好好干,对革命党嘛,除恶务尽!”   何书弘在京都呆的时候也不短了,当然知道顾乐棠的大哥是谁,也不再追问顾乐棠怎么开门进来的了,“是我考虑不周,只想着好久没有见可怡了,要好好补偿她,没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说一声,叫你们担心了,顾公子,请坐,我给你泡杯茶,这不,我们刚好也准备去细管胡同呢,大家一道儿过去?”   顾乐棠理都不理何书弘,他对这党那党的没什么兴趣,但何书弘这种人他却是万分瞧不上的,“不必了,既然你们要去细管胡同,那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他看着娄可怡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可怡,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呀?也是,我年纪比你大,以前又是革命党的,他们对我肯定有看法,”何书弘没想到薛琰除了有个西北军少帅的男朋友,还有个顾家公子的好朋友,“不过我记得许静昭对李先生极为推崇,还有那个马维铮,跟李先生走的也很近,你忘了,当初他去汴城演讲,就是姓马的促成的,这里头……”   “你干什么?”娄可怡气急败坏的瞪着何书弘,“你敢把主意打到静昭身上?!”   何书弘脑子却在飞快的运转,他投了霍北卿,却因为没有抓到李先生,而寸功未立,这会儿在宪兵队正不招人待见呢!   而且他知道,东北军丢了齐州,马维铮占了齐州,这两位少帅绝不会对付,“没,没有,我就是想起来了这么一说,许静昭是你的好朋友,我再糊涂,也不会得罪你的朋友是不是?”   娄可怡狐疑的看着何书弘,她被何书弘接出来这两天,确实过的很快乐,吃了没有吃过的,买了以前舍不得买的,但顾乐棠的到来直接将这些幸福的肥皂泡给击破了,“咱们赶快走吧,我一晚上没回去,我哥肯定担心了。”   何书弘一笑,他要是就是这个效果,他在汴城当过老师,怎么会不知道平南人有多保守?娄可怡在他这里住了一夜,不管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娄家是绝对不会再反对他们的婚事了,甚至还会上赶着把女儿嫁给他。   ……   跟顾乐棠通过电话,薛琰就听霍北顾身边的人过来说他们二公子不太舒服。   人家都找上门儿来了,薛琰只得去了霍北卿的住处,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又从自己的出诊箱里取了片阿司匹林给他服了,“你不过是累着了,把这颗药吃了早点休息吧,等明天到了京都,你可以再请顾大夫给你看看。”   薛琰才离开京都一天,那边电话就追过来了,再看马维铮对薛琰的态度,可见就这么个小小的姑娘,却是大家的主心骨,跟她一比,再想想自己,霍北顾不然有些失落,“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薛琰低头收拾着出诊箱,“为什么?因为你身体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跟你的看法又不一样了,我觉得一个人有没有用,不以他生命的长短来论的,如果庸庸碌碌一事无成,或者祸国殃民害人害己,那就算是活一二百岁,那也是个废物,但如果他做的事,哪怕都是在为自己做,但只要不妨碍到别人,我也不会认为他是个没用的人。”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霍北顾轻叹一声,“许小姐跟马兄真的很般配。”   “我们也这么认为啊,”薛琰笑了笑,“我走了,你休息吧。”   就听霍北顾在薛琰身后道,“只可惜国民政府不只想要东北改换门庭那么简单,卫鹏还想要的是东三省,那里是我父亲经营一生的地方,怎么会轻易拱手与人?”   “不论地盘还是事业金钱,抑或是妻子儿女,谁不是在苦心经营?我想霍二公子对一句话肯定深有体会,叫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再大的地盘再多的财富有什么用?除了最后可以让后人有能力给自己办个隆重的葬礼外,薛琰看不出紧抓这一切有什么用?   “我相信东北的百姓并不会在意他们头上坐的是皇帝,主席还是总司令,他们想要的只是安稳富足的生活,谁能给他们,他们就爱戴谁,霍二公子,我没有去过奉天,你觉得霍家做到了么?”   薛琰曾经在一篇文章里看到了,说霍万贤为了东北百姓,不惜将私人财产拿出来献给东洋人,而坚决不动公中的钱。   她当时就呸了,一个军阀,拥用华夏第一的私产,且不说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凭什么就成了他的“私人财产”,而且拿出私产送给东洋人,以求支持,就已经构得上卖国了。   居然就成了大公无私的表现?真是洗地党的无耻。   “你说卫鹏想要东三省,但我想问问你,东三省几十万平方公里的沃土,数百万百姓,是你们某个人的私产吗?如果是,那还搞什么民主,共和?卫鹏目前只是在要统一,你们为什么不能给他统一?至于他想搞独/裁,下头人都是傻的?真的两手一甩啥都不管了?”   霍北顾被薛琰说的哑口无言,但他还是觉得薛琰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东三省是霍家人的,不是薛琰的,她才会说的那么大方,“许小姐,您真的不是革命党?”   “我只是个普通的华夏人,我们这些普通人其实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这些手里有枪有炮的能有些志气,不要吃着我们的种的粮,花着从我们手里抢来的饷,还笑看我们被洋人鱼肉!”   薛琰冷冷的看着霍北顾,“二公子自诩知兵爱兵,那么一个国家为什么要拥有军队?是不是在你眼里,四十万东北军只是你们霍家的家奴?他们的任务是保护你们一家老小,然后欺压想在东北反抗你们统治的义士?打跑觊觎你们霍家江山的军阀?就是没有替自己的百姓撑腰?”   霍北顾被薛琰说的垂下了头,“历朝历代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虽然咱们赶走了皇帝,但百姓心里未必没有住着一个皇帝,”   他抬头看着薛琰,“那么马家呢?你真的相信马家会跟霍家有什么不同?”   “哈,我还用我相不相信?看看齐州不就知道了?就算是马维铮是在骗我,就冲着他打东洋,我就信他不信你,”薛琰一笑,她也不知道马维铮未来会走向哪里,既然不知道,那她就走着瞧好了,“对我来说,谁把外虏赶出华夏,谁就是好人!”   至于那以后的事,就像马维铮说的那样,关上门大家撕好了,没准儿在并肩作战的过程中,可以各退一步,坐下来好好商量呢?   “许小姐,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霍北顾感觉好了一些,起身送薛琰出门。 第102章   薛琰看着霍北顾难得的灿烂笑容,“什么事?”   “虽然许小姐您一直对我不假辞色,甚至断然拒绝了我的合作请求,但其实对我还是很耐心的,您似乎很乐意跟我说话,”霍北顾站在廊下看着神情微凝的薛琰,“这阵子革命党在东北也是动作频频,您已经拿下了马司令,怎么,对东北也照样有兴趣?”   这贱人,薛琰不屑的撇撇嘴,“霍氏兄弟一样的毛病,都喜欢给人贴上革命党的标签,是不是这样,你们输了,才会显得不那么愚蠢?还有,我从来没有想过拿下谁,我爱维铮,就如他爱我一样,并没有什么利用的成分,至于东北,我确实挺有兴趣的,不过让我感兴趣的是东北可怜的百姓,不是你们霍家父子,霍北顾,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霍北顾确实敏锐,薛琰对他真的比旁人有耐心的多,自打知道霍北卿还有个弟弟之后,薛琰就常想,如果东北联军司令换上了霍北顾,历史会不会改写呢?   有四十万东北军在,百姓会不会少受屠戮?抑或他们有更多逃跑的时间?   薛琰曾经听到过一种说法,说其实当年的东洋人统治下的东三省比内地要繁荣富足的多,甚至许多东北老人,都很怀念那个时代。   她当时就呵呵了,说出这种话的人,其实在骨子里就是个奴才,他们宁愿在富人家里摇尾乞食,在吮着人家丢给他的肉骨头的时候,根本不去想给骨头给他们的主人,也随时会把他们将畜牲一样毫不留情的宰杀!   或许是他们打从心眼里相信,吃骨头的事有他们,被宰杀的事绝不会落到他们头上吧。   “既然你觉得我别有用心,那以后咱们还是少打交道的好,霍二公子,希望回到京都,大家就当不认识的好,”薛琰冷哼一声,她求不着霍北顾,对付霍北卿,还有马维铮呢,马维铮要是帮不上忙,她就另想办法,反正她穿过来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阻止霍北卿跑路!   霍北顾眼睁睁的看着薛琰潇洒的走了,心里也不是不懊恼。   现在的局势,是他求到薛琰甚至是马维铮头上,而不是人家两个用得着他,可他偏偏看到薛琰,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霍北顾心里一叹,转身回到屋里,他身体不好,除了养身体保命,就是在研究兵书战策,甚至西方的战争事例也是他涉猎的对象,偏偏这女人,他知道的太少了。   霍北顾对女人的认知,除了家里霍万贤满屋子的姨太太之外,就是霍北卿的情人女友了,可她们里头,没有一个薛琰这种的,面对这样的女人,霍北顾真是一筹莫展,他想从马维铮那里下功夫,可这女人又把男人看得紧,他连机会都找不到。   ……   “回来了?”薛琰回到住处舒服的泡了个澡,出来正看到马维铮半靠在一张锦榻上闭目养神呢,“累了?”   再说自己没事,其实薛琰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马维铮精神并不好。   感觉到薛琰走过来,马维铮没有睁眼,而是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好像特别看不起霍家人,其实像他们家那样视洋人为主的军阀还有很多,你却不是这个态度。”   就你聪明,薛琰不满的冲天翻了个白眼儿,“其他的我也不喜欢啊,这不是没遇着嘛,而且东北军的实力又是最强的,我不针对他们,针对谁去?还有,你们西北军呢?靠的是谁?”   “我们啊,以前我父亲也想靠人来着,大总统,武大帅,还有洋人,只可惜靠人人跑,最终没一个是靠得住的,我们还是靠自己好了。”   薛琰点点头“我倒不是说外国人一定就没有好人,起码我遇到的神父就是不错的人,他跟玛丽修女来到华夏,虽然传递福音是他们的最终目的,但还是做了些好的,但咱们自家的事,最终还得靠自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最后往往会落的一场空。”   “嗯,我也是这么跟父亲说的,这些年他失望的回数太多了,我就让他信我一回,”马维铮抚了抚薛琰的短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还没跟我说,怎么把头发剪成这样了?”   “这样怎么了?不好看?我觉得挺好的啊,”薛琰到了京都就把自己的长辫子剪了,留了一个妹妹头,“而且还方便,”最重要的就是方便,她实在不喜欢把时间花费在梳头上,洗头也是个大问题,这会儿还没有电吹风,总之一切都是不方便。   “可更像个娃娃了,”马维铮郁卒看着薛琰,她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自己以前在国外的时候,给家里的妹妹们带的洋娃娃,“你是故意的!”   “噗,”薛琰听懂马维铮的抱怨了,她直接扑到马维铮身上,“冤枉啊,你都没发现我长高了?”   这个真没发现,或许是高了些,但那点儿身高在马维铮跟前可以直接忽略不计的,“你再吃胖一些就好了,”马维铮的手顺着薛琰的睡衣伸进去捏着她的细腰,“别人还以为我都不给女朋友饭吃呢!”   这个更冤枉了,“你刚才也看见了,我一顿能吃多少?我根本没有节食,”主要是她每天太忙了,不吃饱饭根本没力气干活,“说了你可能不信,我晚上还再让金师傅给做一顿宵夜呢!”   “那为什么还不长肉?”细抚着薛琰的肌肤,马维铮还是觉得如果能丰腴一些就好了,“太瘦了不健康的。”   “我这是为伊消的人憔悴啊,想让我胖起来,你得好好儿的啊,”薛琰抬头在马维铮脸上啄了一下,“快起来洗澡去,明天咱们还得一早出发呢!”   ……   等马维铮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薛琰居然又睡着了,不由又气又好笑,他不客气的走到床边,直接捏住薛琰的鼻子,“下午睡了一下午,怎么又睡着了?你是不想看到我?”   薛琰被马维铮吵醒了,打了个呵欠,“这叫越睡越瞌睡懂不懂?我难得轻松两天,当然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养精蓄锐,”   她背过身,“你也快睡吧,吃饱睡好,身体才会好。”   马维铮直接掀开薛琰的被子躺了进去,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可我睡不着啊,我好像睡眠越来越不好了,以前在齐州,可能是因为战事的原因,可回来的,还是睡不着,你有什么吃了能睡觉的药没?”   小小年纪就打算靠安眠药?薛琰转过身,“没有,如果你以前没有这个毛病的话,那还是因为这战争的原因,现在你人是回来的,但齐州你没并有真正的放下,到了京都不但有纷乱的政局在等着你,还有跟东洋人的和谈,这么多事压过来,再运筹帷幄的人,心里也难免会焦虑的,这些都很正常,你睡不着,也别逼自己,就把这些事拿出来想想啊,什么时候困了,再睡就是了,”   说是这样说,但马维铮之后面对的事情很多,加上他身体没有完全康复,如果真的再被失眠所累,迟早会吃不消的,薛琰从床上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腿,“过来躺好,我帮你按按。”   马维铮直接挺身把薛琰扑倒在床上,“你真傻还是假傻啊,明明有更好让我睡着的办法,非要用最没用的?”   ……   后半夜马维铮倒是睡着了,可薛琰却累的早上根本不想起床,但京都那边的时间是定好的,她也不能让马维铮先走,只能被昏昏沉沉的穿衣洗漱,勉强吃了几口早饭,跟着马维铮上了火车,等车一开,她干脆就倒在床上,又睡着了。   这丫头,真是,马维铮看着拥被高卧,怎么喊都不理他的薛琰,无奈的笑了笑,起身出了自己的车厢,“马上到京都了,二公子似乎有许多话还没来及跟我说?”   霍北顾简直想给马维铮一个白眼了,“是啊,马司令真是好耐性。”   马维铮无所谓的耸耸肩,“这次一到青州就看到静昭,自然是喜出望外,只是没想到霍二公子会同来。”   霍北顾被马维铮噎的肝儿疼,他伸手给马维铮倒了杯茶,“没想到马兄跟许小姐感情这么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他也想啊,但薛琰不乐意早婚,“静昭年纪还小,我们可能要再等几年了,放心,等我们举办婚礼的时候,一定会给二公子送帖子的。”   “许小姐冰雪聪明,医术高妙难得一见,马兄真是好福气,能觅得如此知音,”自己那个哥哥倒是自诩风流,可成天找的都是些什么女人?一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想想霍北顾都觉得心塞。   马维铮也是这么认为的,何况薛琰对他来说,还是失而复得的,“我也这么觉得,能遇到静昭,是马某此生最幸运的事。”   这姓马的字典里就没有谦虚二字,人家说什么他都敢应,霍北顾一笑,干脆把自己跟薛琰提过的事又跟马维铮提了,“许小姐对霍家成见颇深,对我开出的条件并不感兴趣。”   霍北顾叹了口气,“我父亲确实做了许多错事,这个我不否认,但我跟大哥还是支持国民政府的,也并不愿意事事被东洋人掣肘,请你们相信我,回去我一定能说服大哥,让他劝一劝大帅的。”   马维铮轻笑一声,“二公子,如果我想做什么,会直接跟我父亲说,甚至在情势急迫的时候,我是先做,做过之后,才会跟父亲报备一声,而你却告诉我,你要‘说服’霍少帅,然后再由他劝大帅,”   马维铮一摊手,“劝过之后呢?霍大帅不同意呢?”   马维铮担心霍家人会狗急跳墙对薛琰不利,忍不住替她描补,“静昭那个药,目前她是小打小闹,就算是厂子建好,能不能大量生产还是未知之数,你有的时间回去跟少帅大帅商量,不过我觉得你有些担心大可不必,大家都是党**人,自然会同仇敌忾,不论是西北军,还是东北军,哪个受伤了,咱们这些当主将的,都会心疼的。”   霍北顾被马维铮不动声色的奚落说的面红耳赤,但人家说的也是事实,他在父兄跟前,确实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就听马维铮又道,“我挺奇怪的,霍大帅手里握着的是东三省,你们东北军前些年可是掌控着整个华北,那不是地主家的几百倾田,几万大洋,怎么可以放着你这个会打仗的不用,非要捧你那个嫡兄呢?他就不怕将来他不在了,霍北卿根本管不了他手下的那些人?”   皇帝都被赶走了,哪里还有君臣父子这一套?霍万贤在的时候,大家认霍北卿是少帅,霍万贤不在了,如果霍北卿有能力还行,没能力,凭什么要听一个蠢货调派?   “到那个时候怎么办?你接着说服霍北卿?霍北卿有多大的本事,我们都听说了,你觉得大帅的那些老部将们心里没数?你觉得你这个幕后高参,还能出来压服那些人?”马维铮敲敲桌子,“名不正则言不顺啊,二公子!”   见霍北顾不说话,马维铮又道,“你心里其实也清楚的很,霍北卿听你,也仅在军事方面,政事上呢?当然,如果他是个治世的料子,也行,你们兄弟两个联军,恐怕国民政府也不敢撩你们这只东北虎的虎须,但他有吗?还有你,你能吗?”   “你也说了,卫主席对东三省虎视眈眈,我跟你说,对东三省虎视眈眈的不只是卫鹏,”马维铮指了指自己,“我也一样,不光是我,相信白严也会感兴趣的,东北可是个好地方啊,不然东洋人也不会到了就舍不得走了,二公子说是不是?”   马维铮满意的看着霍北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所以我认为你们真心实意的支持华夏一统,接受国民政府的领导,才是最正确的路,政事可以由政府派员下来,而军事,二公子不妨接过来,至于少帅嘛,留在京都当他的风流公子岂不更好?”   对于别人提到他时,总要在前头再加上个霍北卿,马维铮腻味极了。   “马司令太想当然了,我?”霍北顾笑着摇摇头,“就我这身体,再怎么折腾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裳罢了,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由着我大哥胡来呢!”   虽然霍北卿对他的态度让霍北顾打从心眼儿里感到恶心,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也是因为嫡兄的偏爱,他才能苟活到至今,甚至还可以跟他到战场,展现自己的才干!   “二公子会这么想,说来说去,还是将东北当成你们霍家的私有之物了,凭什么呢?前朝的时候霍家恐怕只是个平头百姓,之后大帅落草为寇,再后来投了伪皇,这么一来二去的,也就短短几十年,在东三省成了气候,就敢视华夏国土为自己的私产了?霍二公子真叫马某领教了干什么叫久占为王啊!将几十万东北百姓交给霍北卿‘胡来’,二公子真是手足情深啊!”   霍北顾被马维铮毫不掩饰的嘲讽给气的玉面通红,“那马大帅又是什么高贵出身?难道你们马家,不也是一心要做西北王吗?”   “二公子错了,我父亲从来没想过称王称霸,我更不会,二公子也是读过史的,不论哪朝哪代,分疆裂土都是不会长久的,何况现在洋人已经在华夏横行,一个个都恨不得立时咬下咱们一块肉来,你却还在想着可以占地为王?”   想到薛琰的话,马维铮都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的小女朋友不是个简单的姑娘,“静昭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背靠洋人势力的军阀,其实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工具罢了,我这个人脾气不好,最受不了被人掌控,所以嘛,给人当刀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跟霍北顾啰嗦了半天,没想到这还是个冥顽不灵的,马维铮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起身一口把杯中的茶干了,“快到京都了,二公子休息一会儿,咱们该分道扬镳了。”   ……   “去做霍北顾的思想工作去了?”马维铮回去的时候,薛琰已经补好觉了,看到马维铮进来,她也没起身,依旧窝在被子里,“怎么样?他是不是听不进去?”   因为车厢里暖和,薛琰睡的小脸红扑扑的,惺忪的睡眼微眯,似乎在对马维铮做出无声的邀约。   马维铮满腔的郁气顿时化为乌有,他直掀了薛琰的被子就往里挤,“我也累了,让我也躺躺。”   “哎呀,谁叫你穿着衣服上床的?”脏死了,薛琰立马压住被子不许马维铮进来。   马维铮隔着被子把薛琰抱在怀里,“那我脱了衣服?”   “脱什么脱?不看看都到哪儿了?”被马维铮这么一闹,她彻底醒了,“我要起来了,你累了就自己躺着吧!”   “你起来我躺什么?”马维铮不让薛琰起来,“我不闹你了,咱们就这样躺着说说话,你说那霍北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换位思考一下,马维铮觉得如果他在霍北顾那个位置上,就算是身体有病,无法做到跟霍北卿拔枪相向,也会直接要求到国外养病去,最低限度远离了那个对自己的不轨之心的亲大哥,这都什么事儿啊!?   但这个霍北顾又挺奇怪的,他居然还心甘情愿的为霍北卿做事,为霍万贤还能理解,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父亲,为一个觊觎自己的男人,这不是欠抽吗?“你说,他是不是就喜欢男人啊?”   马维铮一阵儿牙疼,这种话题他在军营的时候也听那些老兵们肆无忌惮的讨论过,但跟女朋友说这个,还真是叫他十分的不好意思。   薛琰看着脸上浮起可疑红晕的马维铮,“噗嗤”一笑,“怎么了?是不是霍北顾看上你了?”   薛琰点点马维铮的下巴,“你虽然不如霍北卿那么秀气,但男子气十足,他喜欢你也正常。”   “你这个丫头,胡说什么呢!?”马维铮直接在薛琰肩上咬了一口,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再胡思乱想我可是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怕你了行不行?”车都快到站了,实在不能再这么胡闹下去,薛琰正色道,“其实霍北顾这种表现也好理解,他活了二十岁,就没有跟别的人接触过,他对霍北卿的厌恶是本能的,但对霍北卿的依恋也是本能的,人对未知的世界总是更害怕一些,霍北卿对他的伤害跟未知的世界比起来,还是在可控的范围内。”   “呵,”马维铮倒到床上,“算是一种解释吧,”虽然他没办法理解。   薛琰跟马维铮分析霍北顾,“咱们跟他说那些民族大义百姓民生的,道理他不是不懂,但他所知道的,都是从书里来的,并不是亲身感受到的,有道是身教胜于言传,他从霍万贤跟霍北卿身边上学到的,说白了跟书本里讲的完全是两码事,这也是他活的纠结的原因所在了,”书里讲的是忠孝仁义礼智信,可他看到的是卖国求荣者大富大贵,身居高位。   马维铮想了想霍家人的作派,叹了口气,“霍万贤土匪出身,有名的胡帅,虽然做到了联军总司令,一方诸侯,但他的兵,烧杀淫掠无恶不作,就看那个张本愚就知道了,公然走私贩/毒,他们的规矩就是,不听话就枪毙!”   东北军口碑不好,薛琰听姜老太太说过,但坏到这种程度,就出乎薛琰的意料了,“不过万幸,他还读过书,就他那智商,领悟起来也比别人要快一些,”   想到霍北顾跟自己说的话,薛琰一笑,“他确实很聪明啊,也不枉我大道理一桶一桶的往他身上浇!”   不管能不能灌进去,先湿湿身再说吧。 第103章   薛琰还如往常一样,并没有出现在京都各界的欢迎仪式上,车到到京都站,她就由韩靖陪着,轻车简从回了细管胡同。   因为不知道娄可怡的事到底是怎么发展的,薛琰也没有告诉马维铮,但路上她还是跟韩靖说了,毕竟这些天都是韩靖接送娄可怡,他们两个也已经很熟悉了。   “唉,这丫头也真是糊涂,不过么,”韩靖摸着下巴,“没准儿那何书弘跟着霍北卿还走上金光大道了呢,大小姐,人各有命,您管不了就别管了,省得将来再落埋怨。”   薛琰也跟着叹了口气,别人的感□□真的是不好插手啊,管不管都有可能落埋怨,不过如果娄可怡真的最终跟何书弘在一起了,那她们的友谊也确实是走到尽头了,她不可能在身边放一个叛徒的女友,那等于是放了一双眼睛在自己身边,太危险了。   薛琰的车还没停稳,顾乐棠就从院子里跑出来了,“我昨天就查了你们到京都的时间,”   他回头跟迎出来的薛琬笑道,“看我说的对吧?静昭肯定一下车就回来,才不会跟着马维铮一起接受采访呢!”   薛琬显得很没有精神,听到顾乐棠的话,强笑了一下,“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快让静昭回屋洗洗,换件衣裳咱们再说话。”   顾乐棠可管不了那么多,一路跟着薛琰往屋里走,“我跟你说,你要是早回来一天,就能看见娄可怡跟那个何书弘了。”   “他们一起到细管胡同来了?”薛琰驻足问道,看来娄可怡是选择了跟何书弘在一起了。   方丽珠已经哭出来了,“静昭,你说可怡可怎么办呢?”   薛琬拍了拍方丽珠,“你先别哭,咱们得把话跟静昭说清楚不是?”   原来昨天晚上娄可怡带着何书弘回细管胡同了,但娄可怡被拉到院子里,何书弘却被堵在了门外,娄可怡的二哥跟二嫂还把何书弘狠狠挖苦了一通。   “二少奶奶的意思很明白,他们不管什么革命党不革命党的,但何书弘是个鳏夫,还比可怡大了十来岁,就这两条,娄家就不可能把闺女嫁给他,”想到娄二夫妻,一个忠厚一个温柔,面对何书弘的时候却那么强悍,薛琬不免想起自己的身世,她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兄嫂呢?   “娄家都是明白人啊,”薛琰感叹一声,“后来呢?”   顾乐棠一早就跑来听消息了,“还有什么后来?何书弘跟谁充大头蛆呢?一个队副,呸,九品都算不上,娄家不开门,他能怎么着?最后走了呗!”   薛琰点点头,“琬姐去看可怡了没有?”   想到娄可怡居然还能欢欢喜喜的带着何书弘回细管胡同,薛琬也是很生气的,“没有,我想着咱们不掺乎别人家的事儿了,而且可怡又不是受了气回来,所以就没有过去。”   薛琰知道薛琬的脾气,最是温和不过的一个人,看来这是真生气了,“嗯,不过去就不过去吧,哎呀,我想死家里的饭了,我去换件衣裳,琬姐你跟金师傅说一声,咱们中午好好吃一顿,乐棠也留下来。”   顾乐棠好几天没见着薛琰了,当然不会走,“琬姐别去了,我去跟金师傅说,”   薛琰看着跑出去的顾乐棠摇摇头,又问一旁的方丽珠,“你呢?看她了吗?”   方丽珠垂下头,小声道,“我也没去,我觉得我没有权力看不起何书弘,毕竟现在是华夏民国,但可怡喜欢他是因为他的理想跟抱负,一个人说变就变了,把自己当初说的话全推翻了,甚至还带人抓自己的老师,我想不通可怡怎么可以再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薛琰拍拍方丽珠的肩膀,冲薛琬笑道,“咱们丽珠拎的清啊!”   薛琬走过去抱了抱方丽珠,“你也别难过了,兴许可怡是太担心何书弘了,过一阵子她就想通了,咱们不喜欢何书弘,是因为信不过他的人品,”   等方丽珠出去了,薛琬才对薛琰道,“明明前天晚上他就可以送可怡回来的,非要过了一夜才带着人回来,打的什么主意别人看不出来,咱们还能不知道么?我觉得娄家二爷也是清楚这一点,才死活不肯同意他们的婚事的。”   薛琬又是一叹,“但,最终还是会答应的吧?!”   毕竟女孩子在外头过夜了,还闹的细管胡同都知道了,算是毁了名声了。   薛琰根本不在意,“其实这事就看自己的决心了,如果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就算是没一个人知道,她也照样会觉得自己做不了人了,但如果她自己不在意,那全世界知道了又如何?”   “可这个世道,到底对女人更苛刻一些,”薛琬也跟着发愁,嫁那样的人,跟跳了火坑没什么区别,可不嫁,将来怎么办?   “我觉得主要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先自己把自己看轻了,觉得失了所谓的贞/操,自己先低人一等,别人自然会顺势来欺负你,如果你自己把腰挺直了,谁敢嫌弃你?”薛琰撇撇嘴,对女人严苛的可不只现在,哪朝哪代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后世大家接受程度高了?   主要还是因为女人自己觉醒了,主动抛弃了加上自己身上的束缚,而不是男人良心发现放松了对女人的要求。   薛琬不跟薛琰争辩这些,笑道,“那你回来了,要不要去看看可怡?”   “不去,你不也说了,她又没受什么委屈,我们干嘛看她去?表彰她立了大功?”   薛琰决定的摆摆手,“如果她想跟我们解释,就自己过来,不在的话,就到此为止好了,等一会儿我跟韩靖说一声,叫他想办法给咱们搬个住处,当初我表哥买这处宅子,也是看这儿离医学院近,现在丽珠住校了,我又开车,住哪儿其实都一样的。”   薛琬想到那天带人逃到她们这里的李先生,“好,可怡那姑娘没什么心眼儿,但我不放心那个何书弘,咱们还是离他们远一些的好。”   中午家里人都全了,金师傅也大显厨艺,把拿手绝活都使了出来,满满当当的做了一桌子,吃的薛琰眉开眼笑,“唉,我这才出去几天啊,就开始想金师傅的手艺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这有什么难办的?金师傅本来就是马司令给你请的,以后你嫁给他,金师傅接着到大帅府掌勺不就行了?”薛琬笑眯眯道,这马维铮回来了,她都觉得有底气多了。   顾乐棠不满的放下筷子,“琬姐你可不能这么说,静昭才多大,现在可不像以前了,小姐们十几岁就结婚,现在怎么也得过了二十,静昭你说是不是?”   薛琰点点头,“我跟维铮说好了,这两年以事业为重,结婚的事先往后放一放,等药厂建起来了,再说吧。”   薛琬看着暗暗窃喜的顾乐棠,都不自觉的心疼起这个孩子了,人家虽然不打算现在结婚,可也不代表你有机会啊?   “我还以为你们会早些结婚,本来你们就聚少离多的,如果结婚了,他回来你们还可以天天在一起,不像现在这样,各忙各的。”   薛琰停下筷子想了想,最终还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这个年纪不适合结婚呢!”   “对,我爷爷都说了,女人早婚早育对身子不好,我家里的伯娘跟嫂子们,都是满了二十才嫁过来的!”顾乐棠简直举双手双脚赞成薛琰的观点了,“这外头今天这边打,明天那边打的,静昭嫁过去干什么?守空房啊?不行!”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顾乐棠一眼,“行不行不是你说了算的,跟你也没有关系,说的你是我娘家人一样。”   “我才不要当你娘家人呢,”顾乐棠悻悻的接了一句,低头吃饭。   ……   薛琰他们一餐吃完,几个新进来收拾桌子,就听外头有会通报,说是娄二少奶奶跟娄小姐来了。   薛琬跟薛琰对视一眼,以前娄可怡过来是不需要通报的,而且,娄二少奶奶新店开张忙的很,根本不会妹妹串个门儿也亲自陪着。   “请她们进来吧,”薛琰叹了口气,向方丽珠道,“走吧,咱们听听可怡怎么说,还有一件事,我明天跟琬姐商量了,我们准备搬家了。”   “搬家?”方丽珠立马明白了薛琰的担忧,“嗯,刚好到下学期,课会越来越忙的,我就呆在学校好了,只是可怡,”   方丽珠自到了汴城女师,就跟薛琰跟娄可怡在一起了,现在又一道儿来了京都,又因为三人里娄可怡的年纪最大,刚到校的头一年,薛琰还不是现在的性子,她们两个胆子都小,平时有什么事,都是娄可怡在照顾她们,受气的话,也是娄可怡这个本地人出来给她们撑腰。   虽然渐渐的大家都开始听薛琰的了,但感情还如以前那样,现在真要分道扬镳,她心里很舍不得,但方丽珠也清楚她必须在薛琰跟娄可怡中间有一个选择,“要不我再跟她谈谈?”   “先听听可怡怎么说吧,”薛琰也挺喜欢开朗活泼的娄可怡的,许静昭跟方丽珠都是规矩里教出来的,早就没有了娄可怡这种风风火火开朗外向的性子,而她自己,也因为幼时的缘故,比同龄人要早熟的多,因此对性格烂漫的娄可怡,她格外的包容一些。   娄可怡一进屋看到薛琰,眼泪就止不住下来了,“静昭,我,”她想嫁给何书弘的话,在薛琰跟方丽珠跟前,实在是吐不出口来。   见妹妹光哭不说话,娄二少奶奶叹了口气,“要不是昨天那个姓何的来家里,我都不知道这丫头这么大的胆子,敢跟男人谈啥‘恋爱’?!”   娄二少奶奶看了一眼薛琰她们几个,想到人家这些年轻人也在“谈恋爱”,忙把这个话头打住,叹口气又道,   “不是我眼皮高,谁家乐意把自家娇养的姑娘嫁个三十的鳏夫?要是那个姓何的有点儿良心,就该掂量掂量自己!”   娄二奶奶越说越气,“呸,亏他还是教书的先生呢!要不是顾着我们家可怡的脸,我都要打电报给我公婆,叫他们去汴城女师问问,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那学校里教书?看以后谁家敢把自己家大闺女送里头?!”   娄二少奶奶发泄完了,叹了口气,“我们家可怡养的娇,难免任性些,我知道你们也不好劝她,可嫁给那样的人,我跟她二哥真的不放心,但可怡又说,那姓何的如今在宪兵队当官呢,我跟她二哥想着,咱惹不起,还躲不起了?所以干脆带着可怡回汴城算了。”   从昨天到现在,娄二少奶奶问了娄可怡许多话,越问心里越看不上何书弘,这种打小姑娘主意,还花人家女孩子私房的男人,把妹子嫁过去,恐怕没几天好日子过,所以她才努力撺掇宁愿京都的铺子不开了,也要把娄可怡带回家去,哪怕是到了家里,公婆不反对呢,她这个嫂子也算是尽了力了,问心无愧。   不得不说,娄二少奶奶还是头脑很清楚的,薛琰点点头,看着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娄可怡,“可怡,之前何书弘被捕的时候,我就说了,谁也没有权力干涉你的感□□,你爱谁要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我们反对何书弘,跟他是哪个党也没有关系,而是单纯的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娄可怡不安的绞着手指,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几乎没有怎么合过眼,娄二少奶奶干脆抱了床被子跟她睡在一起,从柴米油盐到社会舆论,家里的人的反应,甚至连方丽珠跟薛琰的未来都搬出来。   父母会因为他们寄予厚望的女儿给人做了填房而颜面无光,而娄可怡也是头一次把“填房”这个词,跟她自己挂上钩。   何书弘虽然是宪兵队的副队长,可娄可怡都不用打听,就知道百姓们对他们的评价了,她这个所谓的官太太其实走出去,也谈不上风光。   娄可怡看着一身医学院校服的方丽珠跟顾乐棠,虽然她知道顾乐棠心里只有薛琰,但也不得不承认,顾乐棠跟方丽珠坐在一起,确实如是二嫂说的那样,般配的跟金童玉女一样。   而坐在上首的薛琰,年纪还没有她大,就成了医学校的先生,还有一个当司令的男友。   娄二少奶奶告诉她,原本她是跟方丽珠跟薛琰一样的洋学生,有着跟她们差不了多少的未来,可当她选择嫁给何书弘的时候,就等于永远跟现在的生活告别了,她以后要在远处看着方丽珠毕业,留洋,嫁个体面的年轻人。   而薛琰,恐怕她连见一面的机会都不可能有了。   这些娄可怡想想都觉得害怕,但她又不能不承认,二嫂说的都是真的,尤其是在看到方丽珠跟薛琰之后,她都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她从这间院子里走出去,以后就再也不可能跟方丽珠和薛琰做朋友了,以后她们再不能挤在一张床上说心事,再也不能一起逛街。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跟薛琰还有方丽珠有什么不同,可当她选择嫁给何书弘的时候,她们就真的不在一个世界了。   她真的有那么喜欢住进何书弘的那间公寓,当何太太吗?为了何书弘放弃她们甚至是家人,值得吗?   “静昭,你们,你们真的不要我了?”娄可怡犹豫了半天,才嗫嚅道。   薛琰叹了口气,“大家是好朋友,不存在要不要谁的问题,而且朋友之前,渐行渐远也是常情,别说朋友了,就是父母子女爱人,也不会陪你一辈子的,所以可怡,你现在要想的是,你到底是不是真心要跟何书弘在一起的,如果仅仅是因为怕我们生气,或者疏远了你,就放弃了何书弘,那咱们的友谊也不会长久,因为当你想念何书弘的时候,就因在心里对我跟丽珠生出怨心,会觉得是我们拆散了你们。”   “许小姐,”娄二少奶奶急死了,她带娄可怡过来,可是希望薛琰她们能劝劝小姑,坚决不要跟何书弘在一起的,这叫薛琰一说,敢情女孩子还能对自己的婚事当家作主了?   “二少奶奶,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可怡好,”而且作为嫂子,能为娄可怡考虑也是难能可贵的了,遇到攀权附贵的,听说有个宪兵队的队长要娶妹妹,没准儿直接把人送过去了,“但以后的日子是可怡过的,咱们总不能落埋怨不是?”   娄二少奶奶嗐了一声,“我不怕她怨我,只要她不嫁那个姓何的,而是找个门当户对平头正脸的大小伙儿,我宁愿她恨我一辈子!”   她生怕薛琰年纪小不会看人,身子往薛琬那边转了转,“琬小姐你京,那个何书弘是不是靠不住?”   娄可怡也是一脸殷切的望着薛琬,哪怕有一个人赞成她呢。   “可怡啊,”薛琬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之前的事就不说了,就冲这次的事,他想见你,想跟你成亲,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到细管胡同来拜访,如果他想事先跟你解除误会,也不应该把你留在他那里一夜,才陪你回来。”   “我是打算回来的,可后来看了电影,回来的路上书弘说街上禁严呢,路上不安全,”娄可怡低下头,小声道。   “他在宪兵队,街上禁严应该事先就知道吧?那为什么还要看电影?而且前天晚上街上也并没有禁严!”   顾乐棠烦躁的站起来,只差没有点着娄可怡的头骂她是猪了,“一点点事都撒谎的人,亏你还乐意跟着他?蠢不蠢啊?我去他公寓的时候,你就该跟我回来!”   说完不耐烦的摔帘子出去。   娄二少奶奶眼泪当时就下来了,偏娄可怡是她小姑,不是亲妹子,不然她都要动手教她怎么懂事了,“可不是么,也这这傻丫头,人家说啥就是啥,叫人给坑了啊!”   她恶狠狠的瞪着娄可怡,“竟然还敢跟你哥说他叫你当官太太,呸,静昭在这儿坐着呢,咱们真的是那种卖妹子的人,就求她去西北军里给你挑一个,反正都是给人当填房,那就找个官大点儿的!咱娄家反正都要丢回人,也省得亏本儿!”   要不是这会儿气氛不对,薛琰都要被娄二少奶奶逗乐了,“可怡啊,该说的大家都说了,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吧,你只用想一想,跟他走了之后,以后会不会后悔就好了。”   薛琰觉得该说的大家都跟她说尽了,自己也实在劝不出新意来,“二嫂你也别急,何书弘也就是个队副,芝麻绿豆点儿的官儿,你们的铺子我跟韩靖说一声,叫他跟咱们这片儿的警察打声招呼,何书弘的手伸不了这么长的。”   有了薛琰的保证,娄二少奶奶心里一松,能保住铺子当然好了,但她是真的做好关了铺子先把娄可怡送回去的准备了,“那谢谢许小姐了,我想着真不行的话,我们把铺子关几天,先把可怡送回去,这两下不见面,时间久了,兴许就过去了。”   这也是一种方法,但薛琰更希望是娄可怡自己想清楚,不然就算是将来她听家里的安排嫁给了别人,心里也会不甘的。   方丽珠站起来,“可怡,我陪你回去吧,”   她挽着娄可怡的胳膊,“你不知道,我们一发现你不见了,有多着急!”   方丽珠不希望失去娄可怡这个朋友,还在做最后的挽留。   看着方丽珠陪着娄可怡出去了,薛琬叹了口气,“希望丽珠能劝醒她。”   薛琰对方丽珠还是挺有信心的,尤其是据她观察,娄可怡嫁给何书弘的心似乎并不那么坚定,不然依着她的性子,跟在几个哥哥跟前受宠爱的程度,娄二少奶奶哪能管得住她?   ……   方丽珠跟娄可怡才走,张副官就过来了,听说晚上卫鹏要在自己的官邸设宴,马维铮过来接薛琰一起过去,薛琬忙站起来,“那时间可有些急了,我帮你挑下衣服。”   “你跟我们一起去呗?”薛琰并不希望薛琬就这么一直守在家里,“咱们一块去见见活的卫主席?”   薛琬被薛琰的话逗乐了,她一边拉开薛琰的衣柜,在几身没穿的新衣裙里选哪一身儿更合适一些,一边笑道,“还是算了吧,你去是马司令的女友,我去呢?女友的姐?”   而且她也不想再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薛琬拿出一身浅金色旗袍在薛琰身上比了比,“就穿这个吧,我给你化个妆,再配上那双小羊皮的高跟鞋,一准儿好看,也有气势!”   薛琰拿起旗袍在镜子前照了照,笑道,“关键是气势!”当初她买这件下摆绣着凤纹的旗袍的时候,就玩笑道,“自己穿这件很气派”,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   马维铮帅府看到从车上下来的薛琰的时候,还是被晃了眼,他快步过去持了她的手,“很漂亮,像个女王,”   说完又低头看了看薛琰脚上的鞋子,笑道打趣道,“身高我也满意!不过这样会不会太累?”   就像薛琰爱笑他老,马维铮也喜欢“报复性”的说她矮,薛琰嗔了马维铮一眼,苦恼的皱皱鼻子,“还不是为了马司令您的面子啊,头一次陪您出席这么重要的场合,就算是脚断了也得坚持啊!”   做好事一定得留名,虽然穿高跟最重要的目的是为了配裙子,但也有给马维铮挣面子的意思不是?   “瞧说的可怜的,”马维铮手上用了些力,想减轻薛琰脚上的负重,“要不我叫他们再去给你买两双低些的鞋?”   “唉,想不通你们这些时髦女郎,喊着解放天性,搞天足运动的是你们,主动穿这种又尖又细的高跟鞋的也是你们,”马维铮扶着薛琰往主楼里去,一边不时的提醒她小心脚下。   薛琰给了马维铮一颗卫生球,这跟儿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好不好?她就是矫情一下,结果还被当真了,裹小脚跟穿高跟能一样吗?裹小脚是取悦男人变态的癖好,穿高跟更多的是美丽自己。   马国栋到京都的时候薛琰就来帅府做过客了,但当时没好意思参观,这次府里只有马维铮,她就放开了,跟个老佛爷似的扶着马维铮,沿着甬道观赏帅府的景致。   “我听说霍万贤的帅府是前朝什么王爷的王府,你们家的呢?”在帅府走着,跟逛公园似的,薛琰都算不出来这宅子要是留到百年后,值多少钱了。   “呃,我们这也是,又不是一位王爷,皇帝都叫撵走了,那些王爷也差不离,”马维铮一笑,以前他很忙,很少到京都来,真到了京都,进了这所谓的帅府,也是倒头就睡了,根本没留意过他这个“家”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这么一看,还挺不错,地方也大。”   王府,地方能不大嘛?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小伙子很知道怎么炫耀嘛! 第104章   终于走到平路上了,马维铮改扶为牵,“你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就是你说的‘羡慕嫉妒恨’?”   薛琰 “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学的真快!”   她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马维铮,你太有钱了!我要是你,就把这宅子卖了,当军费算了。”   马维铮瞪了薛琰一眼,帮她扶了扶头上的钻石小王冠,心道小姐们个个手艺不凡,那么短的头发怎么就能绾起来,上头还能戴上发冠?   “我父亲堂堂西北三省,不,现在是五省的联军司令,连处宅子都养不起,人家该怎么想我们西北了?”   呃,这个薛琰真没想到,她一吐舌头,十分狗腿的攀着马维铮的胳膊,“马司令原谅小女子鼠目寸光,我只是觉得这么大的宅子空着,简直就是浪费啊,铺张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啊!”   马维铮耸耸肩,这宅子算是政府给分的,就算是卖,估计也没有几个人能买下来,“你要是觉得浪费,就搬过来好了,省得养了这么些人,成天光吃饭没活干,嗯,”   马维铮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只住你跟薛琬小姐还是挺浪费,不如你把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接到京都来吧,这样一来,这宅子就有人气了,我争取过年能回京都来,咱们一起过年。”   薛琰摇了摇头,她跟马维铮只是交往阶段,帅府她搬进来就不太适合了,还再接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过来,别说她不乐意,姜老太太也不会肯的。   不过马维铮的提议倒是提醒她了,她可以租处大些的宅子,直接把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接过来过年,也刚好叫姜老太太看看她在京都过的怎么样。   “搬过来就不必了,我已经叫韩靖给我另找房子了,”薛琰想了想,把何书弘跟娄可怡的事跟马维铮说了。   马维铮看过报纸,也知道何书弘投了国民政府,但何书弘那种级别的,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这个姓何的还真是,当初口号他喊的真是比谁都响,结果呢?哼,”   他冷笑一声,“我最不爱用的就是这种人!”   “你也是马后炮,”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忍不住逗他,“你不也是,成天甜言蜜语的,说的比谁说都好听,”   薛琰圆圆的杏眼清凌凌的如水洗一般,一眼望过来亦喜亦嗔,马维铮被她的眼风刮的喉间发干,直接把人抱在怀里,“我什么时候只会甜言蜜语了?我会的多着呢,你不是最清楚了?”   这人,光天化日的就要开车,薛琰伏在马维铮肩上看了一眼已经低下头的张副官跟韩靖,“你注意影响啊,快把我放开,把我衣裳弄皱了,被人笑话我可不依!”   张副官轻咳一声,“那个,时候不早了,您不是说先让许小姐吃点东西吗?”   马维铮一笑,看着怀里的薛琰,“去了也不一定能吃到什么可心的,我叫人去买了蛋糕过来,你吃一点儿垫垫。”   “不,”薛琰摇摇头,一指自己的纤腰,“吃了肚子起来就不好看了,”她凑到马维铮耳边,“我连水都没敢多喝!”   “真是,有必要么?你该怎么吃怎么吃,想怎么喝怎么喝,”马维铮同样凑到薛琰耳边,学着她的样子小声道,“你怎么着都好看。”   薛琰点着马维铮的下巴,“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不去则已,去了要完美登场,这不只是不丢你的脸,更是不能丢我自己的脸。”   自己有个人小鬼大的女朋友,马维铮已经认命了,“那好吧,但身体健康最重要不是?走吧,你陪我吃两块去?”   ……   薛琰坐在车里一路默默地跟自己的记忆对照,愕然发现,前世她在京都近十年,居然不知道京都城里居然有这么一处所在!确切的说,她在京都十年,就没有走到这一块儿过!“原来这儿还有座山啊!”   马维铮看着一脸感慨的薛琰,笑着握了握她的手,“说的好像你以前来过这里一样,”   他小声给薛琰解释,“这座山原在禁中,卫主席的官邸是他跟胡夫人结婚之后新建的,胡夫人在南边长大,畏热,最喜山峦叠嶂间的凉风许许,所以卫主席特意把官邸建在半山腰了。”   薛琰点点头,她这等平头百姓,如果不是穿越回来,又遇到马维铮,怕是一生都不知道这城里还有这么处所在,就听马维铮又道,“今天是胡夫人设的私宴,请的都是至友亲朋,等三天后东洋人到了,会在万国大饭店再设宴的、”   对于卫鹏其实薛琰没多少好奇心,后世对他的小说传记还有影视作品数不胜数,倒是胡夫人,虽然有不少漂亮的照片存世,但薛琰想到可以一见传闻里美丽无人能及地胡夫人,薛琰还是挺激动的。   “听说胡夫人是个美人儿啊,特别美那种,诶,你觉得呢?”薛琰拿胳膊肘捅了捅马维铮小声问道。   马维铮皱皱眉,胡慧仪二十岁的时候嫁给了年近四十的卫鹏,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岁,但论起来也是他的长辈,马维铮不好对其容貌过多评价,“应该是吧,大家都这么夸她的,是个聪明有手腕的。”   马维铮注意的最多的,不是胡慧仪的容貌,而是她对卫鹏的影响力,“卫主席娶了她之后,也算是如虎添翼了。”   薛琰撇撇嘴,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抛弃糟糠之妻,高调的迎娶了这位世家名媛啊!   除了位置隐蔽,最叫薛琰惊讶的就是这座官邸的保安了,薛琰都没数过来她们的车一路过了多少关卡,“这山上有重兵吧?”   马维铮一笑,“嗯,山下一个团,官邸外围还一个警卫营。”   好吧,就这么个小山头,里里外外一千多人?薛琰不由啧舌,这卫鹏得多怕死啊!   马维铮的车长驱直入一直到宴会厅大门外才停了下来,薛琰已经看到外头广场里已经停了一排车了,“不是说就亲朋好友吗?”   “胡家是大家族,亲朋好友自然多的很,”马维铮笑着从车下来,转到车边给薛琰开门。   霍北卿一眼就看到从车上下来的马维铮,笑着往前走了几步,扬声跟他寒暄,“维铮贤弟好久不见,风采一如往昔啊,看来这小鬼子的炮火,也拿贤弟没办法啊!”   马维铮冲霍北卿微微一笑,“原来是霍少帅,听说少帅在京都养病,看你的气色,估计是痊愈了,”他随意的握了一下霍北卿伸出来的手,便转身替薛琰打开车门,小心的把携了她的手,“慢点儿。”   虽然薛琰说自己完全驾驭的了她脚上的高跟鞋,可看着那尖尖的鞋跟,马维铮还是替她捏了把汗。   霍北卿眸光一寒,旋即再次换上笑脸,“这不是许小姐嘛,好久不见了,维铮好福气啊,有这么位知己相伴,那天我在火车站遇到许小姐,她正好去青州接你呢!”   马维铮欣然的接受霍北卿对薛琰的称赞,“我也这么认为,”他抬头看见站在霍北卿身后的秋雅颂,笑道,“少帅的福气也好的很啊!”   秋雅颂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居然也能碰到薛琰!   虽然马维铮把秋雅颂送回京都并且登报退婚,但并没有对公布真正退婚的原因,因此在秋家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京都人几乎都相信了,这场退婚不过是马家显贵后真面目的暴露罢了。   也是这个原因,做为“苦主”的秋雅颂名声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赢得了许多人的同情,加上自从霍北卿到京都之后,两人又一见钟情,很快的就在一起了,在霍北卿发妻留在奉天奉养公婆的情况下,秋雅颂几乎就成了京都的少帅夫人。   所以对于这场注定会遇到马维铮的晚宴,秋雅颂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反正她笃定马维铮当时不说出真相,日/后也绝对不会再提。   但她真的没有想到,马维铮居然跟薛琰又复合了,当初在郑原的时候,她听说的可是薛琰坚决的跟马维铮断绝了关系的!   原来这个女人也不过如此,秋雅颂心里冷笑,但也因此对薛琰的出现更加上心了。   她太了解女人了,男人可以因为美人的几滴泪而网开一面,但女人嫉妒起女人来,只会更加的恶毒。   薛琰也已经看到秋雅颂了,她的目光在秋雅颂跟霍北卿两人身上流连片刻,笑道,“我还没有谢谢少帅呢,怕我路上不安全,还亲自让霍二公子送我去青州,诶?霍二公子呢?听说二公子跟少帅手足情深,怎么不见二公子过来?”   霍北卿轻咳一声,“北顾身体不好,加上旅途劳累,回来就不怎么舒服,所以我让他在家里休息了。”   在公众场合,霍北卿是很少带霍北顾出来走动的。   薛琰抬头向马维铮道,“那咱们明天可要去帅府探病了,唉,”   她面带嗔色的冲霍北卿道,“少帅莫怪我年纪小口无遮拦,我真的要替二公子抱个不平了,他素来就有心疾,受不得累,我都说了不必他亲自跑一趟,您还非要派他跟着,二公子还那么听您的话,我瞧着他路上都不怎么好了,却一直跟我说没事没事,长兄的交代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   “呵呵,”霍北卿冷笑一声,这个薛琰声音又娇又脆,一个平南人却操着一口京腔,恐怕周围没人听不见她的“责怪”了,“确实是我的不是,我只是听北顾说他想出去走走,又想着许小姐是位名医,才心软了一下,却没想到回来还是病了。”   薛琰冲霍北卿甜甜一笑,“少帅过奖了,听二公子说,他的身体一直是清如先生问诊的,难道少帅认为我的医术比清如医生还强些不成?您真是太抬举我啦!”   原来马维铮喜欢这种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秋雅颂不屑的撇撇嘴,这种出身的小丫头,对上流社会的规矩一概不知啊,一出来就急于表现自己,却不知道她说这些得罪霍北卿的话,是在给马维铮树敌呢!   以秋雅颂对霍北卿的了解,这会儿他已经生气了,她婉然一笑,款款上前一步,“马司令,好久不见。”就由她这个前未婚妻来吸引马维铮跟薛琰的注意力好了,省得他们抓着霍北顾的事,给霍北卿添不痛快。   马维铮一挑眉,“秋小姐?幸会。”   马维铮比去年的时候瘦了许多,人也白了,一身少将军服穿在身上,整个人笔直颀长,生生将自诩儒将的霍北卿趁成了病夫。   秋雅颂心里颤了颤,心里不觉更将马维铮恨上了两分,她挂上最柔美的微笑,看着马维铮身边的薛琰,“这位是?”   薛琰活了大辈子了,就没见过秋雅颂心理素质这么好的女人,自己给未婚夫戴了绿帽,还敢主动跑过来打招呼,这是看不起人呢还是看不起人呢?   薛琰悄悄拧了马维铮一把,他的账先记下,“秋小姐?你不认识我了?”   薛琰讶异的往秋雅颂面前走了一步,让她好借着路上的灯光看清楚自己,“咱们在郑原圣约翰医院见过啊,你忘了?那个时候你好像是肚子疼进的医院,维铮为了救你,还亲自跑去求我给你看病呢,”   她满意的看着秋雅颂瞬间苍白的脸,歪着头道,“我记得我给你看过了,你不是脑袋上的病啊,怎么肚子好了,反而得了健忘症呢?”   薛琰说完,俏生生地把手伸向马维铮,“遇不到秋小姐我还忘了,马司令,您可是还欠着我的出诊费的啊,疑难杂症外加急诊,五十大洋!”   这个促狭的丫头,一点儿亏都不会吃的,马维铮伸手在薛琰掌心里亲昵的拍了一下,“我的还不都是你的?再说了,”他瞟了一眼秋雅颂,“秋小姐名门闺秀怎么会连五十大洋还叫别人替她出?”   薛琰灿然一笑,“我知道了,明天我叫韩靖替我到秋府讨账去,”   她一眼看后头车里下来的顾家人,“那不是顾三公子跟顾四公子嘛,太好了,有他们做证,秋小姐一定不会赖账的!”   秋雅颂已经摇摇欲坠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马维铮新交的这个女朋友这么不要脸,“你,你太过分了!亏你还是大夫,怎么能拿病人的私事要挟?!”   “静昭,”   顾乐棠今天是跟着长房一起过来的,他人才从车上下来,就听见薛琰说话的声音了,忙跑过来跟她打招呼,“你来的挺早啊!”   他走到才看见跟薛琰站在一起的居然是霍北卿跟秋雅颂!“你们,”   薛琰冲顾乐棠招招手,“乐棠你来的正好,秋小姐说我拿她的私事要挟她呢,我初到京都什么也不知道,维铮也是昨天才到的,是不是你们把秋小姐的私事到处说嘴了?叫我来背黑锅?”   “这个丫头,不说话还好,一张嘴就噎死人,”顾纪棠跟在大哥身后,已经把前头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了,“我就没见她吃过亏!”   顾明堂借着灯光看着一身浅金色旗袍的薛琰,因为顾家跟薛琰合作盖药厂,这两个月顾明堂耳朵里灌满了这个名字,今天才算是第一次见到她,跟瑟瑟发抖的秋雅颂一比,嬉笑自若的薛琰倒更有些大家闺秀的气派,“她没有做错事,自然不会吃亏了。”   顾乐棠听到薛琰叫他,已经冲到前头去了,“什么什么?秋小姐怎么着你了?”   顾乐棠不满的瞪了一眼马维铮,“马司令,当初要不是你隐瞒自己订婚的事,静昭也不会气的跟你分手,怎么,你还要帮着雅颂欺负静昭?”   马维铮哭笑不得的看着顾乐棠,这家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没有,当初的是确实是我的错,我已经跟秋小姐退婚,并且向静昭道歉求得她的原谅了,而且我也保证过,我马维铮平生再无二色,绝不会再做对不起静昭的事!”   这句话说完,整个广场都安静了,连后来的顾家人都忍不住打量起马维铮来,主席府宴会厅前许下的承诺,马维铮是许下了一生的承诺了。   卫鹏听到禀报说霍北卿跟马维铮在门上对上了,忙带着胡慧仪出来,这两支华夏总强势力的少帅越是不对付,他从中谋利的可能性才越大,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一番话。   不等他开口,胡慧仪已经开始鼓掌,“怪不得人家都说维铮是华夏最佳的女婿人选呢,就凭这番话,你就当之无愧啊,可惜,”   胡慧仪迈步走到马维铮跟前,上下打量了马维铮一番,回头冲卫鹏道,“我家里头没有妹妹了,”   她话一出口,正碰上薛琰的盈盈笑眼,“呀,我说错话了,维铮这可是在向许小姐表衷情呢!”   她拍拍马维铮的肩膀,“你叔叔听说你受了重伤,急的成夜成夜都睡不着觉,这次听说你安然回京,眼泪都下来了,”   说完胡慧仪又上前拉起薛琰的手,“这是你的女朋友?前次大哥过来,还跟我炫耀呢,说是你给他寻了个好儿媳!”   胡慧仪上下打量着薛琰,面上一副满意极了的表情,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许小姐不但长的好,尤其是在她这位国母跟前,一点儿瑟缩之意都没有,也没有常见的讨好谄媚,单这一点,就叫内心极为挑剔的胡慧仪对薛琰讨厌不起来。   胡慧仪的目光在薛琰头上如发卡样斜戴的小王冠上停了须臾,“果然生的漂亮,咱们京都又多了位风华绝代的小姐!”   卫鹏看着马维铮跟薛琰,就如看到自己的佳儿佳媳站在面前,高兴的哈哈大笑,“慧仪说的没错,维铮果然好眼光!”   他一手拉了马维铮,回身又拉了霍北卿,让他们跟自己一同往宴会厅走,“我们华夏民国有北卿跟维铮这两颗将星,何愁国不强盛?!”   胡慧仪打量薛琰的时候,薛琰也在观察胡慧仪:   见到真人,薛琰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民国时期的名媛确实不是徒有虚名的,尤其胡慧仪这样的佼佼者,真是一颦一笑都带着摄人的风采,尤其在跟人说话的时候,更是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感觉,一点儿国母的架子都没有,仿佛你是她最为看重的人。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胡慧仪自然不会忽略薛琰的目光,笑问。   薛琰微微一笑,略带一丝小女儿的羞涩,“是胡夫人您太漂亮了,我竟看呆了。”不止是漂亮,脖子上那串颗颗硕大圆润的珍珠项链也晃花了人的眼睛。   胡慧仪被薛琰这么直白的夸奖逗的咯咯直笑,她自谦的感叹自己年华已老,便转身去替卫鹏招呼顾氏父子,即便跟他们寒暄的时候,也没有舍得放了薛琰的手,更是在回宴会厅的时候,一手牵了顾乐棠,一手牵了薛琰,说是自己最喜欢漂亮的孩子,今天晚上一定得叫他们陪在自己身边!   顾乐棠没意识到不妥,薛琰却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胡慧仪其中的用意了,显然她对自己也是有一定了解的,不然就不会故意把自己跟顾乐棠凑到一起,目的么,不过是想碍马维铮的眼罢了。   只可惜这些人都错看马维铮了,薛琰心里冷笑,乖巧的跟在胡慧仪身边,由这个其实比前世的自己年纪还小的国母像个长辈一样,领着她一一跟早到的夫人太太们打招呼,好在今天是胡慧仪的私宴,除了马维铮跟霍北卿之外,来的多是胡家人还有跟他们交好的几家,一共也就二三十号人,薛琰留心记着,再结合着这几个月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很快就将他们都对上号了。   卫鹏拉着霍北卿走了,胡慧仪陪着顾家人还有薛琰也进去了,宴会厅前的广场上只剩下秋雅颂。   ……   宴会厅外的秋雅颂真想转头就走,却又迈不开腿,她的父亲只是个次长,像胡夫人这样的宴会,她的家人是不够格参加的,今天她能来,也是因着霍北卿的关系,若是就这么提前走了,只怕明天就会成为京都笑谈。   而且,还有那个薛琰,秋雅颂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以为薛琰会像她认识的那些小姐们那样,懂得说话的艺术,她高看了薛琰,结果反而自己被摆了一道!   看到远处又有车驶过来,秋雅颂深吸一口气,提了提礼服的裙摆,带上最美的笑容,款款的向宴会厅走去,不管怎么样,她还有霍北卿,父亲也说了,只要霍家不倒,霍北卿还是东北军的少帅,她就照样是京都交际圈里众人追捧的对象!   ……   跟着胡慧仪转了一圈儿,薛琰这会儿已经被顾大太太从胡慧仪手里的接过来了,被顾大太太带在身边,薛琰浑身顿觉松快了许多,顾大太太也感觉到了,拍着她的手笑道,“是不是觉得很难?宁愿去给病人看病?”   顾大太太在顾府见过薛琰两次,她挺喜欢这个姑娘的,也常听到公公顾老先生跟二叔顾宁和夸她医术独辟蹊径,叫人耳目一新,加上又听顾皓棠跟顾乐堂都说薛琰这些天除了上课看病就是埋头研究新药,便知道薛琰跟自己的公公一样,是个醉心医术的姑娘。   薛琰不像胡慧仪,天生就是个女政客,比起相夫教子,更喜欢给卫鹏出谋划策,甚至是冲到前头,帮着卫鹏斡旋。   也不像这宴会厅里有些小姐,天生喜欢这富丽浮华纸醉金迷,恨不得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自己身上。   顾大太太还是看出来了,对跟在第一夫人身后听着她向各位亲朋介绍称赞自己,薛琰仅仅是做到了不失礼,但绝没有一点儿乐在其中意思。   “是啊,太累,还觉得麻烦的很。”顾大太太也算是宴会厅里她为数不多的熟人了,而且对她又一直很友善,薛琰也就实话实说了。   听到薛琰的话,顾大太太“噗嗤”一笑,“怪不得老爷子跟二弟都喜欢你的,你们就是一类人啊!”比起出来交际,更愿意做学问,“可这些你都得会啊!”   顾大太太指了指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马维铮,“因为你以后还会是马太太。”   薛琰顺着顾大太太的目光看向正跟卫鹏相谈甚欢的马维铮,不自觉的翘嘴唇,“我会努力的。”   听到薛琰的话顾大太太不由一笑,“你是个好孩子,”   她的婆婆顾老夫人常常叹息丈夫日子过的辛苦,明明更喜欢呆在存仁堂,却不得不违心跟那个权贵周旋,“也别太辛苦自己,外头那些事,就叫男人们顶着去,权势高位是他们要的,自然就得他们自己负责。”   她看着独自进了宴会厅,正在悄悄四下张望的秋雅颂,“不过也别学那边那个,活成那样就太傻了。”   “是,您说的没错儿,”薛琰笑着点头,想不明白秋雅颂的自信跟厚脸皮到底从哪儿来的?尤其是她还自得其乐的很。 第105章   薛琰正跟顾大太太小声说话呢,就见一个漂亮小姐走过来坐在她们身边,“大伯母,许小姐。”   刚才胡慧仪把薛琰介绍给大家的时候,薛琰已经见过这位小姐,她是国民政府监察委员贺秀山之女贺春风,也是顾乐棠的表妹。   “春风,怎么不跟你姐姐她们一跳舞去?”顾大太太看见贺春风过来,拉了她的手,“乐棠呢?怎么也不陪你?”   贺春风圆脸大眼,样子生的娇憨可爱,听顾大太太问起顾乐棠,她撇了撇嘴,一脸不满道,“乐棠哥哥您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成天在外头跑,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子了?去年不是还闹着说要娶一个乡下姑娘?就没个正形,我才不跟他玩呢!”   顾大太太有些尴尬的看了薛琰一眼,去年顾乐棠从洛平回来,确实闹过一阵子,结果却被老爷子给关了起来,这事其实外头知道的并不多,但不包括贺家,“这不都过去了嘛?乐棠都开始上学了,还帮着你皓棠表哥忙外头的事呢!”   贺春风点点头,要不是因为这个,她才看不上顾乐棠呢,“但愿吧,”她瞅了一眼顾乐棠站的地方,“也确实长进了,都跟三哥学着应酬了。”   “男人嘛,大了就懂事了,”顾大太太知道贺家有把女儿嫁给顾乐棠的心思,只是顾老爷子一直没点头,而贺春风似乎也不怎么乐意,但现在看来,贺春风对顾乐棠的观感倒是好了许多。   只是这事恐怕将来还得老爷子首肯,光贺家有意怕是不行,顾大太太其实对贺春风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觉得姑表亲正般配,“你不是说要去留学嘛,还去不去了?”   如果能不去的话,两人还可以多来往来往,时间长了,兴许侄子对薛琰的想法就淡了。   贺春风肯定地点点头,“当然要去,我想去法兰西学艺术。”   她不满的拿眼风扫了薛琰一眼,觉得薛琰挺不识趣的,她们在说私事,她却一直坐着不动,“其实乐棠也应该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大着呢,老是呆在京都,难免会成为井底之蛙。”   家里想把她嫁给顾乐棠,贺春风倒不是完全不同意,顾家家底丰厚,顾乐棠长的又好,还最受顾老爷子人宠爱,嫁个他没什么不好的,但贺春风实在看不惯他不求上进的生活态度,顾家长房从政,二房学医,顾乐棠不论是从政还是继承家业都得天独厚,何况还有自己父亲提携,只怕比顾家老大更有前途。   可他偏偏游手好闲,贺春风觉得如果自己跟他结婚,就得好好把他引入正途才行。难不成她贺家千金,也跟顾乐棠一样混日子?她的偶像可是胡夫人。   顾大太太却觉得贺春风说的没错,”是啊,你们表兄妹关系一向最好,没事的时候你可得多劝劝他,”   顾大太太怕冷落了薛琰,向贺春风道,“这次乐棠愿意去医学院读书,还去给他二哥帮忙,都多亏了许小姐呢!”   多亏了这位?贺春风一挑眉,“是吗?倒是失敬了。”   她对薛琰是十分看不上的,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就因为长的有几分姿色,还会点儿医术,硬是挤走了秋雅颂,成了未来的少帅夫人,害的秋雅颂一个次长千金,不得不委身霍北卿。   “原来许小姐跟乐棠认识?”   薛琰点点头,“我在医学院教书,乐棠是我的朋友,也是学生。”   在医学院教书?这个贺春风还是头一次听说,刚才胡慧仪介绍她的时候,只说是马维铮的女朋友,马家世交之女,“你看着没多大啊!”   贺春风抱住顾大太太的肩膀,“伯母,咱们京都医学院什么先生都要啊?”   她根本不相信薛琰这种年纪竟然可以到医学院当先生?她现在也不过是在汇文大学读大二。   顾大太太嗔了贺春风一眼,“老爷子说了,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静昭在西学方面,连外国教授都自愧不如呢!”贺春风话里的意思,就像医学院是顾家办的一样,落到有心人耳里,对顾家的名声并不好。   贺春风往薛琰身边坐了坐,指了指自己眼角的一粒小痣,“许小姐,人家说我这颗痣生的不好,保罗大夫说可以帮我去了,你觉得呢?”   薛琰看了一眼,见她眼边就是一个小小的皮内痣,不过绿豆大小,颜色也不深,用粉遮一遮并不影响美观,“你这只是颗皮内痣,面积也小,其实祛不祛都没有关系的,我估计保罗大夫用的方法,应该是用化学药物腐蚀,但是那个过程比较长,最少得十几次,而且如果控制不好,还会造成深陷的疤痕,反而得不偿失。”   贺春风白了薛琰一眼,这人说的轻松,敢情没有长在她的脸上,“你也说了是如果控制不好,保罗大夫是外国大夫,能连这个都掌握不好?我看他给好几个人做过了。”   顾大太太却听进去了,她仔细看了看贺春风的眼角,半天才找到她说的那粒小痣,“嗐,我当多大的东西呢,那么小一点儿,也用得着祛?拿粉遮遮就完啦,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女人的脸,能轻易乱动?   贺春风一嘟嘴,有些后悔跟她们聊这个话题了,“大伯母您不知道,这个地方长痣不好,人家还说了,我这颗痣的颜色也不好,是死痣,我一定得把它给祛了!”   薛琰不由哑然,一个口口声声要去西方学艺术的时髦小姐,却在为一粒痣的吉凶伤神,“其实中医里也有许多祛痣的方法,不如你叫顾二先生给你想想办法?”   贺春风白了薛琰一眼,嫌她话多,“不用了,保罗大夫的药膏我见有人用了,挺好的,我已经请了他了。”   贺春风心走到这里了,尤其还事关容貌,她这个外人再劝就显得过于了,正好宴会厅中音乐声停了,卫鹏走到小小的舞台上,薛琰知道他这是要讲话了,干脆不再理会贺春风,装作一副认真的样子听卫鹏说话。   因为是胡慧仪主办的私人宴会,所以卫鹏也没有长篇大论的演讲,只向大家再次隆重介绍了下他的干侄子马维铮,把他在齐州的功绩夸了一番,好像马维铮是被他派去齐州的一样。   在说了一通给予厚望的话,喊了几句口号,卫鹏便下台了,薛琰慢悠悠的随着众人鼓掌,冷眼看着面沉似水的霍北卿,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她算是看清楚了,霍北卿这人大本事没有,嫉贤妒能倒是一把好手。   “怎么样?累了没?”胡慧仪跟卫鹏首先下了舞池,其他人也纷纷跟了上去,马维铮终于有空走到薛琰身边坐下,“你应该会跳舞的?”   “是啊,”薛琰眯着眼欣赏着舞池中众人的舞姿,不得不说,胡慧仪确实是最美的那一个,“胡夫人好漂亮啊!”对于美人,薛琰从来不吝赞赏。   马维铮俯在薛琰耳边,“别看她了,你也很漂亮。”   “我知道,但她的气度风华真的不是我能有的,”薛琰耸耸肩,前世今生,她都不是高门显第出身,有些差距真的不是靠读书就能追得上的。   马维铮一笑,“你倒是直率的很,”他最喜欢薛琰这个性子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头脑清醒,从来不做小女儿的惺惺之态。   薛琰再次点头,“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难道我逼着你说我比她漂亮,是民国第一美人,我就真的是了?”   “可在我眼里你就是,”马维铮头点的比薛琰还坚定,他拉过薛琰的手握在手心里,“你不只是漂亮,还聪明,能干……”   “快打住吧,叫人听见了会笑死的,”薛琰伸手摁在马维铮唇上,“好听的话回头悄悄说给我听就行了,在这儿还是算了,”   她已经瞟见顾大太太转头偷笑了,这个马维铮,自己不要脸,她还要呢!   “那咱们跳舞去?”   为了让马维铮安静下来,薛琰起身随他走到舞池。   顾大太太看着在舞池里相拥曼舞的两个人,不由点点头,比起自家那个还没有长大的侄子,她也更愿意把女儿嫁给马维铮啊!   贺春风却不被这么认为,在她眼里,薛琰之所以可以进医学院当先生,纯粹是因为有个当司令的未婚夫的缘故,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狠瞪了一眼站在远处的顾乐棠,明明她在这儿坐着,那小子都不知道过来请自己跳舞!   顾大太太眼见六路耳听八方,自然没有忽略贺春风的不满,她冲顾乐棠招招手,“乐棠,”   顾乐棠其实早想过来了,但大哥下了死命令,让他今晚不许靠近薛琰,他在顾家虽然最得宠,但顾明堂的话却不敢不听,只能跟在两个哥哥后头听他们跟人大谈时局。   现在顾大太太叫他过去,顾乐棠立马给跳出五行山的孙猴子一样跑了过来,“伯母,”   “你大哥他们说话你又不爱听,去陪春风跳舞去,”顾大太太一推顾乐棠,笑道,“我还准备叫上你舅母她们去隔壁打麻将呢,春风可就交给你了。”   原来是叫他陪贺春风,顾乐棠有些不乐意,他这个表妹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教训他了,对他还各种嫌弃,“怎么没人请你跳舞啊?表哥呢?还有胡家兄弟呢?”   贺春风被顾乐棠问的脸都绿了,哪有叫亲哥陪着跳舞的?她就那么不招人待见?还有胡家兄弟,他们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而且他们未婚妻家世也都不比贺家差,她干嘛要去惹人不高兴?“怎么?大伯母叫你陪我,很委屈你不是?”   顾乐棠等顾大太太走了,一拉椅子在贺春风旁边坐下,“谈不上委屈,就是不太想跳,咱们就在这儿坐着看他们跳舞吧,”他的目光完全被舞池里的薛琰给吸引了,她真是没有不会的,马维铮也是留洋回来的,可论舞技,明显比不上薛琰。   贺春风也注意到顾乐棠在看薛琰了,她不屑的撇撇嘴,“有什么可看的,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要是没几分道行,能拿得下马维铮?”这看似轻松曼妙的舞姿背后,还不知道下过多少苦功呢!   顾乐棠不悦的皱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静昭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好不好?你也别瞧不起她是洛平来的,她不但在我们学校当先生,还在慈济医院坐诊,不但会英文,也懂法文,哪一点儿也不比京都的小姐差,”   怼完表妹顾乐棠还觉得不高兴,小声嘀咕道,“贺家以前不也不是京都的。”   “顾乐棠,你说什么?”贺春风不过随口说了薛琰一句,就被表哥这么挖苦,气的满脸通红,“你敢看不起贺家?”   “你少给你扣帽子啊,我娘也姓贺,我为什么要看不起贺家?是你先看不起人的,一个小姐,嘴里却说出那样不尊重的话来,你可以丢贺家的脸,难道我还不能说句公道句啦?”   顾乐棠看了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给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说,你根本不了解静昭,就不要轻易的下结论,她是很好的人。”   “什么很好的人,说的好像跟你很了解她一样,”贺春风见顾乐棠跟自己服软,哼了声,“你这个人就是太单纯,认识个人就先把他们往好处想,却不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人?那些人在咱们面前表现的很好的样子,其实他们就是希望从咱们身上捞好处罢了。”   贺春风说的语重心长,“你看她长的挺漂亮,年纪也小,但你不想想,她才那么点大的年纪,就能挤走秋雅颂,会是个简单的女人?我还听说她们家常年资助西北军,哼,明白了吧?马维铮愿意娶她,图的也是许家的家财,真以为是看中了她这个人?”   长的漂亮又如何?秋雅颂就不漂亮了?还是留洋回来的,京都交际圈里的名媛,当年马国栋不是亲自上门为马维铮提的亲?现在怎么样?马家一朝显贵,立马跟秋家退了婚,改求许家的女儿。   说白了以前图的是秋家的势,现在要的是许家的财,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想到这里贺春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顾乐棠一眼,“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儿事呢?!”   叫她嫁给一个连人都看不透的男人,她好不甘心啊!   今天要不是胡慧仪的宴会,顾乐棠立马就要翻脸走人了,“你才多大,就把人心想的那么险恶?对,我承认这世上有许多冲着我们顾家来结交我的人,但静昭她绝不是!还有,虽然我不喜欢马维铮,但我也知道,他也不是那种人!”   顾乐棠一刻也不想跟贺春风多呆了,“你自己找人跳舞去吧,我陪我大哥去!”   “诶,你不能走,”如果顾乐棠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叫人看见了,非笑死不可,贺春风站起身,“这是恰恰,你陪我跳去!”   “我不会,”这个表妹从小就爱欺负他,现在两人都长大了,还这样,顾乐棠从侍者的盘子里端起一杯酒,“我出去转转!”   本来他是在等这曲跳完,看看能不能也请薛琰跳支舞呢,被贺春风一搅和,一点儿心情也没有了!   ……   一曲结束,薛琰挽着马维铮直接从宴会厅里跑了出来,“咱们能不能在附近走走?我想看看主席府是什么样的,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这可是解放后也没有对外开放参观的地方啊,薛琰舍不得错过机会。   “好啊,”与其在宴会厅里跟那些政客们你来我往的拉拢试探,还不如陪着薛琰出来透透气呢,马维铮牵着薛琰的手往外走,正遇到端着红酒往这边来的秋雅颂。   秋雅颂看到他们两个,脸一白忙躲到一边去了,一直等马维铮跟薛琰出了门,才吁了一口气,从罗马柱后走出来。   “雅颂姐姐这是怎么了?应该躲的是他们而不是你吧?”贺春风正好看这一幕看到眼里,干脆走到秋雅颂跟前,笑道。   秋雅颂强笑一下,想转身离开,却又不想得罪贺春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我们已经退婚了,何必再跟他们计较呢?”   贺春风比秋雅颂小着五六岁,跟平时玩的也不是一个圈子,但她没想到一个堂堂的次长之女,会没用到这个地步,也怨不得最后成了霍北卿的情妇,“雅颂姐你真是太好说话了,如果不是那个许静昭,这会儿你跟马司令都要结婚了吧?被胡夫人挽着手的应该是你不是她才对。”   前年霍北卿的夫人梁霓进京的时候,胡慧仪可是亲自招待,两个宛如姐妹一般,可现在呢,人家连正眼儿都不搭秋雅颂一眼,还不是因为她是个没名没分的情妇?   贺春风觉得如果有人敢觊觎她的司令夫人宝座,她一定会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而这个秋雅颂,除了有张漂亮的脸,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了。   秋雅颂被贺春风说的心里发堵,如果她能选择,她当然要当司令夫人而不是霍北卿的情人了,跟霍北卿相处的越久,秋雅颂越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而跟梁霓离婚的!   霍北卿再跟自己细诉爱情,她永远也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而且霍北卿爱的人太多了,这京都不光是她,还有电影明星,梨园名角儿,书寓的清倌人,世家小姐,甚至,她的目光落在正跟霍北卿在舞池里翩翩起舞的胡慧仪身上,这位胡小姐的少女时代,似乎跟霍北卿也走的极近。   “雅颂姐,是不是我说了什么叫你不开心的话了?”贺春风看着秋雅颂发青的脸,心里舒服了许多,她虽然挺同情秋雅颂的,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堂堂一个世家千金被一个乡下丫头抢了男人,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实在叫人尊重不起来。   “呃,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来一点儿事,”秋雅颂抿唇一笑,目光看向跟顾明堂顾纪棠站在一处的顾乐棠身上,“顾四公子怎么不跟你在一起呢?你们自小青梅竹马,什么时候结婚啊?”   贺春风没想到秋雅颂忽然把话题扯到她跟顾乐棠身上,不满的往顾乐棠那边瞪了一眼,“雅颂姐可别乱说话,我跟表哥只是兄妹,哪有什么婚约?”   她嫁不嫁,还要看顾乐棠的表现,如果再这么不求上进下去,她是绝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啊,那太好了,”秋雅颂仿佛十分为贺春风高兴,“幸亏你跟顾四公子没有婚约,不然今天能怄死!”   她猛的一捂嘴,“瞧我,自己心情不好,说话就开始不经脑子了,对了,我听你姐姐说你准备明年去法兰西?那边我还有几个朋友呢,到时候我给他们写封信,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找他们去。”   秋雅颂的做作贺春风哪里会看不出来,“雅颂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非要等我追着问你吗?你要是真的不想叫我知道,那我现在就走?”   现在的孩子真是,秋雅颂上前一步,“咱们这边说话。”   ……   “跟那些人聊的不开心?”   薛琰跟马维铮牵着说在宴会厅附近散步,胡慧仪畏热,把官邸建在了山里,但这个季节,山里寒意就上来了,马维铮把自己的外套给薛琰披上,才道,“也没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他们想说什么,会说什么,其实我心里都清楚,所以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发生。”   说到这儿,马维铮一笑,“倒是贺委员挺有意思的,可能是托了你的福?”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噢,因为知道我跟顾家合作?”   马维铮给了个“聪明”的眼神,“这次打夏口顾纪棠就一路跟着,去齐州西北军更是得了存仁堂的全力支持,估计在京都这些多心人眼里,顾家真的是要跟西北绑在一起了。”   “那他们会不会对顾家不利?”现在说这些似乎有些虚伪,但薛琰从内心里还是希望能对顾家的危害降到最低。   “不利倒不会的,”马维铮一笑,在薛琰耳边小声道,“跟你说个秘辛,要不要听?”   看马维铮的样子,就一定是大八卦,“要要要,快说!”   “咱们的卫主席一直请清如先生给调理身体呢,所以他不会舍得动顾家的,”马维铮冲薛琰眨眨眼。   卫鹏请顾清如调理身体?什么意思?   薛琰猛的瞪大眼,“你的意思是?”   薛琰的目光忍不住顺着马维铮的马甲一路往下走。 第106章   见薛琰的目光在自己的“重点”部位打转儿,马维铮不满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问就问,看我干什么?胡夫人嫁过来已经五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所以才请了清如先生帮着看看,卫主席跟发妻可是生了三子一女的。”   “呵呵,”薛琰不由又想起来前世看的那样传记秘史了,“可他的三子一女都是年轻的时候生的,以前生过不代表现在还行啊?卫主席也是的,一把年纪了,对自己要求不要太高。”   这是自己可以干涉的?大家不过就是传着当个八卦听听,而且薛琰这话对男人来说可就太狠了。   “你呀,咱们管他这个干什么?”   马维铮无奈地一笑,把话题扯到“正途”,“这京都用得着顾家的人太多了,所以就算是想给顾家点颜色看看,最多也就是给顾大先生还有顾明堂使点绊子,我已经跟顾纪棠说过了,从今往后,所有西北军的治下的存仁堂,各种捐税只出一半儿,而且只要西北军在的一天,这条规矩就一直存续。”   西北军如今辖下五省,存仁堂在这些地方足有上百间,何况还不是一年两年,“这个挺好,顾家帮咱们的不只是药材,那些大夫可不是金钱能衡量的。”   “是,这不就是你说的:人比什么都值钱?而且,”马维铮看着天际的月色,想起姜老太太过大寿时候的事,打趣道,“如果我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又该被你许大小姐骂了!”   薛琰歪头看着马维铮,也想到那个时候,确实,她对马维铮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本能的对“军阀”存着天生的偏见,但这个她是绝不会承认的,“我有吗?我对你态度不知道有多好,”   薛琰把手伸进马维铮的马甲里,隔着衬衣在他背后划着,“我一看到你啊,就想,这人身材真好,腿也长,不知道脱了衣服会是什么样……”   “许静昭!”马维铮被她挠的心痒,偏又不能对她做什么,回手摁住她在背后作怪的手,两人慢慢往回走。   ……   秋雅颂满意的看着贺春风铁青的脸,悠然的抿了口杯中的酒,“你说我被人抢了男人还不吭一声,是啊,我承认我长的不如那个姓许的,年纪也大了,秋家现在也一日不如一日,”   她靠近贺春风,笑眯眯的看着贺春风,“你可是同顾四公子一起长大的啊……”   说完放下酒杯,含笑向霍北卿走过去。   贺春风已经气的浑身哆嗦了,顾乐棠就是去了洛平,回来才闹着要娶一个乡下姑娘的,而薛琰也是从洛平来的,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真是欺人太甚了!   她径直走到顾乐棠身边,“姓顾的,你给我出来一下!”   姓顾的?   这儿站的全都姓顾,顾明棠才知道原来贺家的小姐这么没礼貌,就听顾纪棠斜眼笑道,“你找哪个姓顾的?我大伯?还是我大哥?”   贺春风臊的满脸通红,偏在顾家几个表哥跟前,又觉得自己委屈无比,“三哥,顾乐棠欺负我!”   欺负你?你凶成那样顾乐棠敢欺负你?   顾纪棠能信才怪呢,“是吗?哎哟乐棠长大了,都学会欺负人了!”   顾乐棠没好气的瞪了顾纪棠一眼,“我都是被欺负的那个好不好?”这么凶的女人,家里竟然还想叫他娶她?   “你有什么事?”   贺春风看着顾氏兄弟,在这儿跟顾乐棠理论,根本没有人会帮她,“咱们出去说!”   ……   顾乐棠哭笑不得地看着贺春风,“表妹,我喜欢谁想娶谁,我爷爷都不管我,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贺春风还以为顾乐棠会跟自己赔礼道歉,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这么个回答,她在顾乐棠跟前强势惯了,“我为什么没资格,你家明明是要你娶我的,你竟然背着我追求别人,还是个乡下的土包子?!”   “土包子?”顾乐棠冷笑一声,“贺春风,麻烦你照照镜子,好好看看你哪一点比得过静昭?噢,就因为舅舅是监察委员,所以你的嗓门从小就比别人大,还有,我什么时候要娶你了?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个意思了?”   反正爷爷奶奶没有一个明确告诉过他这件事。   顾乐棠冷笑一声,“贺春风,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娶你这个母老虎成天吼我?”   “母,母老虎?”贺春风伸手就要打顾乐棠,可手抬起来就停在了空中,如果叫人看到她打顾乐棠,那不真成母老虎了?“顾乐棠,你,你欺负人!”   顾乐棠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我怎么欺负你了?你一位小姐,成天张牙舞爪的,哪有一点淑女的样子?还到处打听别人的事,跟长舌妇一样。”   “你,顾乐棠!”先是“母老虎”后是“长舌妇”,贺春风再也不忍了,哇的一声哭出来,还扑到顾乐棠身上又抓又打,“我杀了你!”   “你,你干什么?你疯啦?”   顾乐棠知道表妹厉害,小时候不是没被她欺负过,但动手还是头一次,而且打男人的女人他也是头一次遇到,“你放开我,放开,不然我还手啦!”   “你还敢还手?”贺春风打的更狠了,“凭什么?你宁愿追求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也不要我?”   薛琰离老远就听到宴会厅外的吵闹声了,原本她还拉着马维铮悄悄听八卦呢,没想到却发现挨打的是顾乐棠,她想也不想拉着马维铮就跑过去了,“咱们过去看看。”   “贺小姐这是做什么呢?”马维铮一把拉过从贺春风手里“挣扎”出来的顾乐棠,“表兄妹这么开玩笑会吓着路人的。”   贺春风一看,过来拦架的居然是马维铮跟薛琰,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她冷笑一声,“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们兄妹怎么闹是我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看了一眼站在顾乐棠身边的薛琰,月色下她白皙的皮肤似乎在发着光,眉眼精致的更是叫人嫉妒,怪不得敢出来勾三搭四呢,“马司令还是看好自己的未婚妻吧,省得人家另攀高枝儿去了。”   “哈,”马维铮已经明白贺春风为什么发作了,他早就知道顾乐棠对薛琰的心意了,而且薛琰也从来没有瞒过他,但也是因为恋人的坦诚,而且在马维铮的眼里,顾乐棠就像才开窍的孩子,所以他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听贺小姐的意思,如今这华夏还有比我更高的树枝?”   “春风,你胡说八道什么?”贺春风单方面“殴打”顾乐棠的时候,已经有侍者跑进去通知双方家长了,这会儿她说的话,正好被母亲贺夫人听到。   “马司令,对不住,小孩子不懂事,叫您见笑了,”公然说马维铮的未婚妻出墙,这不是想结仇嘛?   她冲跟着过来的顾大太太不好意思的笑笑,“春风叫我惯坏了,她跟乐棠自小又亲的很,难免恣意些。”   顾乐棠从小没娘,顾老太太跟顾大太太一手带大的,在顾大太太眼里,那就是自己的小儿子,“瞧贺夫人说的,您是他舅母,觉得没事就是没事,娘亲舅大嘛!乐棠,过来叫伯母看看伤着了没有?”   贺秀山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春风,给乐棠道歉,还有给马司令许小姐道歉!”   被贺春风打就够丢人了,还刚好被薛琰看个正着,顾乐棠都要气死了,“舅舅,道歉不必了,但有句话我要说清楚,我从来没有想娶过贺春风,以后也不会!”   “顾乐棠!”被人当众说坚决不娶,贺春风呜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不娶,你以为我想嫁你啊,你就是个废物,没用的废物,从乡下来的土包子都不要你,你还想娶我,你想的美!”   “你给我闭嘴!”贺秀山已经气的胡子直翘了,若不是在外头,他都要动手教训这个被妻子宠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儿了,当众辱骂表哥,不只是下顾家的脸,更会叫人误会他这个当舅舅的,对外甥有多无情呢!   “叫咱们的车过来,你立马把人给带走,”贺秀山一指贺春风,冲妻子道。   胡夫人已经也赶过来了,她轻笑一声,走到贺春风身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青梅竹马的小儿女置气呢,咱们都过来了,两人就算是想和好都不成了,”   她冲顾乐棠招招手,“乐棠过来,给你妹妹赔个不是,不管怎么说,你是当哥哥的,让着点妹妹是应该的。”   这种道理?真是你小你有理啊,薛琰都想呵呵了,但现在这种场合,也确实不能因为两小儿打架就三堂会审断官司,真是有气也得压着了。   见顾乐棠不动,顾纪棠推了他一下,“快去吧,怎么说胡夫人都开口了,而且贺小姐又是你娘的侄女儿,就当是为了胡夫人跟三婶儿。”   他娘去世的时候这个贺春风还没有出生呢,顾乐棠冷笑一声,走到贺秀山跟前,“对不住了舅舅,以后我保证离表姐表妹们远远的,绝不会叫我九泉下的娘伤心,觉得我欺负了她的娘家人!”   哈,薛琰对顾乐棠简直就是刮目相看了,这骂人戳心无师自通啊!   贺秀山被顾家兄弟的话刺的有些下不来台,“今天的事完全是春风不对,回去我自回罚她,委屈你了。”   顾乐棠心里冷笑,又走到贺春风身边,“表妹对不住,以后你再在背后诋毁别人,我一定当没听见,不会再惹你生气,也省得我挨打!”   黑,高级黑,真不知道这样的顾乐棠,贺春风怎么就会觉得他会娶她的?   “完了?那贺小姐,你当众诋毁我女朋友,是不是也应该道个歉?”   马维铮转头看着胡夫人,他对胡慧仪这种上来就和稀泥的做法并不满意,但那是顾贺两家的事,跟他无关,骂薛琰?   马维铮绝不会让这件事轻轻揭过的,他背手沉着脸看着贺秀山,“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土包子,当不得你们京都名媛们一个道歉?”   薛琰捏了捏马维铮的手,刚才他还说贺秀山对他态度暧昧,这会儿实在不应该跟贺家交恶。   马维铮回握了一下薛琰,他懂得薛琰的意思,但有些事绝对不能妥协,“贺小姐?”   这会儿宴会厅里的夫人太太们几乎都出来了,贺春风又窘又气,给马维铮道歉?凭什么?   外头人不知道,她们圈子里谁不知道,卫主席恨死马家了?马维铮能不能长久还是个未知数,凭什么叫她对一个布衣将军低头?   贺春风冷笑一声,倨傲的昂着头,“如果我说错话了,我当然会道歉,但我说错什么了?你那个女朋友原本就是在跟顾乐棠恋爱,这件事顾家人都知道,可她转头却挤走了秋小姐,成了你西北军司令官的未婚妻,我说她爱攀高枝说错了?”   “贺春风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跟静昭恋爱了?你简直是不可理喻!”顾乐棠先不干了,他是喜欢薛琰,但两人什么时候恋爱过?何况这个贺春风一心毁了薛琰的节骨眼!   “这些话贺小姐听谁说的?秋雅颂吗?”   马维铮想起他跟薛琰出门的时候,刚好遇见的秋雅颂,他用目光搜寻了一下,找到躲在人后的秋雅颂,“秋小姐?你应该清楚,有没有静昭,咱们都是要退婚的吧?刚好大家都在,你既然心里有怨气,咱们来把前因后果说清楚好不好?”   秋雅颂后悔死了,她把薛琰的事告诉贺春风,确实有借刀杀人的想法,但她没想到贺春风会蠢到当然把这件事给闹出来,激怒了马维铮,“不是的,不是我说的!”   如果马维铮当众揭出她怀过孕的事,不但霍北卿会不要她,以后她想嫁个殷实人家都是不可能的,“你相信我,退婚全是我的错,跟你还有许小姐没关系。”   秋雅颂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后悔今天跟着霍北卿过来,更后悔刚才她进到宴会厅里!   薛琰叹了口气,这种方式其实她并不高兴,不管是三还是被三,她在马维铮有婚约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是不争的事实,“算了,别再追究了,”   薛琰看着一脸泪的秋雅颂,在看看站在卫鹏身边面沉似水霍北卿,“秋小姐想报复我也是情理中的事,但事前你得对我有所了解再动手,我绝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还有一句话,先撩者贱,再有下次,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秋小姐,希望你回去之后想清楚一些,到底是争口气重要,还是未来的富贵日子更重要?”   她又看向贺春风,“维铮让你跟我道歉,你不愿意就算了,并不是我大度,而是不是发自内心的道歉,说的人听的人都难受,乐棠是我的好朋友,以前也总是帮我,我对他很感激,而且他现在还是我的学生,悖伦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贺小姐,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打心眼里是看不起乐棠的,你不用辩解,你的言行已经很清楚的告诉大家了,所以你更加无法接受一个你看不起的,觉得是下嫁的男人原来根本就不想娶你,”薛琰说的语重心长,没办法,谁叫贺春风惹了她呢,有仇就得当面报啦!   “所以你会恼羞成怒对乐棠大打出手,甚至把过错推到我身上,更用心险恶的挑拨维铮跟乐棠的关系,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大度到善待情敌的,”   薛琰态度越发诚恳,“我知道我是个外人不应该对你跟乐棠的关系发表什么看法,但请你看在他是你表哥的情面上,停止对他的诋毁,如果今天换上一个暴戾的军人,相信了你的话,当场开枪打死了乐棠,也不是没可能的。”   薛琰看着贺春风越来越白的脸,“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让马维铮把我跟乐棠当成奸/夫淫/妇给杀了?”   胡慧仪要重新认识薛琰了,她们这些人说话讲究锦里藏针,心里越恨,面上也要摆出大度不计较的样子,可这位完全跟她们不一样,说话跟刀一样,句句戳心,好吧,虽然不赞同薛琰的做法,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挺解气的。   现在看看秋雅颂的样子,谁不清楚马维铮退婚是秋雅颂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那么因为马维铮变心才抛弃了秋雅颂的说法完全不成立了,甚至大家都得赞一声马维铮的品行,未婚妻犯了大错,还手下留情隐忍包容。   至于犯了什么错?胡慧仪心里暗笑,这位比她小不了几岁的秋小姐,也是个手段高超的妙人儿,裙下之臣无数,长耳朵的其实心里都明白。   还有她对贺春风,坦坦荡荡地解释了她跟顾乐棠的关系,毫无一点怯色,敢这么做,谁还会再听贺春风说什么薛琰攀了马维铮高枝儿的胡话?   尤其是薛琰教训了贺春风,真是又狠又准,那番话说完,贺春风在众人眼里,不只是言行无状性情泼辣那么简单的,对自己从小没娘的亲表哥都能这么狠,谁还敢再跟她来往?   甚至是顾家,恐怕对贺家这门姻亲,都要起防范之心了,想到这里,胡慧仪一叹,贺秀山一向是卫鹏的支持者,但他交出了滇南兵权之后,政治影响力就大大减弱了,虽然比顾家这太医之家还要强些,但顾家的财力跟作用又是贺秀山没有的。   顾家靠向西北这是卫鹏跟胡慧仪都不愿意看到的,他们正打算借着贺秀山跟顾家的姻亲关系再把顾家拉过来呢,却没想到冒出个薛琰,一番话说的顾家都能跟贺家翻脸!   这种又狠又毒心机又深的女人,跟只知道打扮享受的秋雅颂一对比,高下立见,换谁都知道应该娶谁当太太了,但这会儿胡慧仪却不能再让薛琰表演下去了,“静昭你想太多了,春风才十几岁的姑娘,一时冲动是有的,”   她走过去推了推贺春风,“这次真的是春风你不对了,快跟马司令还有静昭道个歉,再喜欢乐棠,也不能失态的。”   薛琰想让顾贺两家交恶,胡慧仪就要把大事化小,把今天的事最终还落在小男女争风吃醋上才会口不择言上,甚至将来最好的结果,是让顾乐棠娶了贺春风,两家再续一代姻亲!   如果别人开口,贺春风兴许还要拧一拧,但胡慧仪说话了,贺春风只能讷讷的走到马维铮跟薛琰跟前,“马司令,许小姐,刚才是我不对,都是顾乐棠气的我。”   这时候还要拉上顾乐棠,薛琰一挑眉,冲贺春风灿然一笑,“没事的,我已经说过了,不必道歉,只是还请贺小姐以后在人前要多加注意了,若不是看到胡夫人这样雍容大度,我这个乡下来的,真的要以为京都的千金小姐们跟我们村里的菊花翠花儿一样,吵不过就上手。”   一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最没脸的就是贺家人了,贺秀山轻咳一声,“还不快去跟你表哥也赔个不是?我真是太惯着你了。”   贺秀山一向不怎么喜欢顾乐棠,他想不通优秀的妹妹跟妹夫,怎么生了这么个成天只知道玩乐没一点儿心眼儿的儿子,而且他也确实是打算把女儿嫁给顾乐棠的,原因很简单,顾乐棠不求上进,又没什么心眼,顾家将来摆明了是长房跟二房的,他嫁个女儿过去,有贺家在,想来顾家兄弟也不敢太欺负自己的外甥兼女婿。   可贺秀山没想到顾乐棠完全领会不到他的好心,还当众喊出坚决不娶女儿的话来,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早逝的妹妹了。   至于马维铮,贺秀山原本对他的那点欣赏之意已经荡然无存了,一个被女人左右的男人,能成什么大气候?   只要国民政府能把东三省收入囊中,还怕什么西北联军?   下一个卫鹏要对付的就是马家了,因此贺秀山大度地走到马维铮跟前,“维铮,贺某教女无方,得罪。”   不等马维铮开口,自觉看了一场好戏的霍北卿已经走过来哈哈笑道,“贺委员太客气了,胡夫人不也说了,小孩子们的玩闹罢了,咱们这些长辈哪管的了那么多?”   “是不是维铮贤弟?”   马维铮颔首笑道,“少帅说的没错,只要他们不闹到长辈头上,爱怎么闹我都会笑看的。”   既然霍北卿把他也划到“长辈”这一层,那他也乐得摆摆长辈架子,连长辈都敢随意诋毁的贺春风,又是个什么好家教的?   见霍北卿拉着马维铮往宴会厅里走,贺夫人一脸尴尬的跟在顾大太太身后,“我们春风叫我惯坏了,今天又喝了点酒,大太太莫要放在心里去,她跟乐棠自小就打闹惯了,”   顾明堂上前一步扶住自己母亲,“贺夫人,我弟弟从小脾气就好,别说是跟女孩子了,就是跟我们兄弟也不打闹的,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贺夫人解释清楚,我爷爷一早就说过了,近亲不宜联姻的。”   就看今天贺春风这行事作风,他傻啊弄这么个弟媳进家里?不如直接把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再有什么传闻出来。   贺春风这下子彻底傻了,她是看不上顾乐棠,但也承认顾乐棠是她最好的选择,现在人家说不娶她?“你们?”   贺夫人一把捂住贺春风的嘴,“明堂的意思我知道了,其实什么结亲之类的话,也是小时候大家当玩笑说的,没人当真的。”   贺夫人其实是挺乐意女儿嫁给顾乐棠的,这样的女婿家底厚又是亲外甥,脾气更是好的没话说,还没有顾家老三爱拈花惹草的坏毛病,只是今天被贺春风一闹,贺家十分被动,想促成姻缘,还得慢慢转圜才行。   那太好了,顾乐棠松了口气,他最怕就是家里真的把他跟贺春风拧到一起,如果真的那样,他都得离家出走了。 第107章   大家回到宴会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音乐声再次响起,胡慧仪挽了卫鹏滑入舞池,顾乐棠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到马维铮跟薛琰身边,“对不住了,是我表妹她胡说八道的,”   他坦诚的看着马维铮,“是我喜欢静昭,老缠着她的,跟她没有关系的。”   马维铮笑着拍了拍顾乐棠的肩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会遇到合适你的小姐,不过从今以后,把静昭当老师就好了,别的就别再想了,不然我真的会生气的。”   也不全怪顾乐棠,就是马维铮自己,初见他们两个的时候,都觉得这两个孩子无比般配,想到这儿,马维铮笑不出来了,“我不能容忍有人成天惦记着我的女友。”   薛琰掐了马维铮一把,“你别这么凶,乐棠知道咱们的关系,我们也说的很清楚了,他现在只是跟着顾二公子帮忙,学习,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马维铮对薛琰帮顾乐棠说话已经很不高兴了,他冷哼了声,“但愿吧!”   顾乐棠生怕马维铮因为自己而对薛琰有误会,忙肯定的点点头,“静昭说的没错,你放心吧,我现在真的只是把静昭当先生,也当好朋友,再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这话说的马维铮更生气了,什么叫“你放心吧”?好像他很担心女朋友会被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给抢跑一样,如果换成别的女人,马维铮兴许还会觉得自己不如顾乐棠长的好年轻,但薛琰,“我一点也不担心,我只是不希望再有什么奇怪的传闻出来,搞得静昭被人议论!”   说完一拉薛琰,“咱们跳舞去。”   ……   “死心啦?”马维铮跟薛琰一走,顾乐棠瞬间跨了脸,他低头往宴会厅外走,被顾纪棠快步赶上,“走,哥哥领你喝酒去。”   “不喝,没心情,”看到家人,顾乐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不想在这儿呆了,我想回家。”   “哎哟,怪不得人家不喜欢你呢,还是个小孩子呢,一伤心就要回家,”顾纪棠伸手揉揉顾乐棠的脑袋,“不想在这儿呆好办啊,我跟大伯说了声,咱们先走一步,走吧,我带你出去玩去!”   在顾纪棠看来,弟弟之所以会这么死心眼儿,完全是小童/男第一次遇到心动的女人,等他经得多见的广了,自然会把薛琰抛到一边去!   ……   “马维铮,你搂我这么紧干什么?这是在跳舞!”薛琰被快贴到马维铮身上了,她在马维铮肩上捏一把,“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如果现在搂着她的不是马维铮,她一脚就踢过去了。   “哼,你没看出来我在生气吗?”自己生了半天闷气了,薛琰不但没看出来,还怪他抱她紧了?“你应该庆幸这是在外面,”如果是在家里,他肯定让她好好长长记性!   薛琰失笑,“我知道你不高兴了,我也知道按许多人的想法我应该跟顾乐棠保持距离,”   她推了推马维铮,柔声道,“但我是一个事业女性,并不是那种宅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时代,在外面奔走的男性居多,这就注定了我跟男人打交道比跟女人打交道的机会多的多,我觉得这个你应该能理解啊?在军医处的时候,我身边可全是你们西北军的男军医们!”   “你少把话题往一边扯,我是因为这个么?”马维铮把薛琰往罗马柱后面带,“我说的是顾乐棠!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意!”   薛琰耸耸肩,笑道,“你也说了,是他对我的心意,又不是我对他有意思?难道别人喜欢我,也是我的错啊?难道男人被许多女人争抢暗恋,就是一桩美谈,女人有几个男人喜欢,就是骚浪贱?”   马维铮不悦的皱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还没有LOW到那个地步,我也承认,当初顾乐棠对我表白的时候,我并没有明确的拒绝,”感觉到马维铮手上一紧,薛琰停下脚步,往他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放开!”   “静昭,你,”   薛琰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认识顾乐棠的时候,马维铮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一个漂亮且品行不好的男孩子追求她,而她也没有什么恶感,观察一下有没有交往的可能有什么错呢?   但薛琰也能考虑到马维铮的心情,毕竟在男人眼里,她跟顾乐棠走的太近,确实是一件不太好接受的事,尤其是顾乐棠年纪样貌家世性格都很不错,“行啦,你别生气,咱们在一起之后,我就明确告诉他了,唉,我不瞒你,我是挺喜欢他的,但这种喜欢就是姐姐对弟弟那种,”   薛琰推了推马维铮,“其实你也挺喜欢他对不对?顾乐棠那个孩子,就是那种叫人讨厌不起来的,有时候还忍不住想照顾照顾他。”   薛琰确实很了解自己,马维铮承认他对顾乐棠讨厌不起来,因为顾乐棠虽然喜欢薛琰,是堂堂正正在喜欢,并没有弄什么幺蛾子,而且也如薛琰所说,他确实是在全心全意帮助薛琰。   但马维铮不打算这么轻易的被薛琰“占上风”,“什么话都叫你说完了,我不讨厌顾乐棠,但不代表就喜欢你成天跟他在一起,你算算,你跟他比跟我这个男朋友相处的时间还长吧?刚才还在我面前护着顾乐棠?”   马维铮挑起薛琰的下巴,“许静昭,你是觉得我这个集团军司令没脾气不是?”   “有有有,你脾气多大啊,”薛琰冲马维铮眨眨眼,“马维铮,我可害怕你啦!”   “你真是,”马维铮被薛琰弄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算了,我不理你了,反正总你是最对!”   见马维铮要走,薛琰狗腿的跟上去,“那是因为你乐意让着我,不然再对有什么用?这里华夏民国,你们的天下,是不用讲道理的!”   “你这是在骂我?”马维铮看了下周围,直接一步步把薛琰“逼”到无人的角落里,抚着她的脸道,“是啊,这是我们的天下,所以我这个司令真的不怎么爱讲道理,”   他弯腰给了薛琰一个绵长的吻,“比如调戏个民女什么的。”   ……   马维铮牵着薛琰再次滑入舞池,胡慧仪跟霍北卿从落地窗帘后头闪了出来,“没想到咱们这位马司令还是个情种呢!”   霍北卿冷笑一声,“武夫罢了,看到个漂亮些的女人,就叫耍的团团转!”   胡慧仪斜了霍北卿一眼,“是吗?那少帅呢?据我所知,你也见过这位许小姐好几次了,怎么?这么漂亮的小姐竟然没有引得少帅动心?”   霍北卿不屑的一笑,侧身在胡慧仪耳边道,“那种牙尖嘴利的黄毛丫头我没什么兴趣,慧仪,你知道的,十年前我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从此再没有清醒过。”   胡慧仪眸光微闪,低头呷了口杯中的酒,只可惜那个时候霍北卿已经有了梁霓那个发妻,不然嫁给他倒比卫鹏那个半老头子更合适些,毕竟不论是东北军,还是东三省,至今都是华夏最强大的势力。   而现在,她却得为了卫鹏,在小心拉拢着霍北卿。   “说的跟真的似的,真是那样的话,你还带着秋雅颂来戳我的心?”胡慧仪目光中尽是哀婉,“雪林,你知道我心里的遗憾是永远都抹不去的,就请你怜惜我一些,别再这样了。”   美人目光盈盈的望着自己,霍北卿的心也跟着一酸,“这也是我心里永远的遗憾啊,慧仪,恨不相逢未娶时,可你偏又那么要强,我说过的,霓妹向来大度,跟你感情又好,她也不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胡慧仪心里不屑,再大度会不会让出少帅夫人的位置?“别说了,我也很喜欢敬重霓姐的,就是因为我喜欢敬重她,也知道她为你付出良多,才不能再做出伤害她的事,”   胡慧仪把手悄悄塞到霍北卿的手心里,“嫁给卫鹏我不后悔的,能帮到你,我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   霍北卿心下得意,回握着胡慧仪绵软的小手,“我能不知道么?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疼,所以你让我们东北军投效国民政府,我不就答应了?为的还不是不想你难做?”   胡慧仪温柔的望着霍北卿,“我怎么会不知道呢?雪林,你的心我从来都是知道的。”   她轻声叹了口气,“原本我以为你们东北改旗易帜,卫鹏完成他实现民国统一的大业,你也能常驻京都,成为政府的二号人物,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马家来,那个马国栋,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根本靠不住的,”   想到马国栋带兵撵走武大帅时的翻脸无情,胡慧仪一阵儿气闷,如果再叫西北做大,只怕马家看中的就是主席的宝座了!“马家注定跟我们是走不到一条道儿上的,”   胡慧仪招手叫过侍者,给自己换了杯酒,“你这阵子在京都,可是到处在抓革命党呢,而我们卫主席,在南边也是大开杀戒,没准儿那天,马维铮会替革命党跟咱们算算这笔账的。”   这话在霍北卿耳里就有些危言耸听了,他才不信马维铮会跟革命党拧成一股绳呢,但他未必不会借一借革命党的力量,霍北卿的目光落在正挽着马维铮,正跟顾氏兄弟笑殷殷说话的薛琰身上,“我听说马维铮的小情人儿正跟顾家联合开药厂呢,这药厂要是办起来了,又是一条生财之道啊!”   胡慧仪点了点头,这个她也听说了,“你可不要小瞧他们那个药厂,听说许静昭手里有什么特效药的方子,这次西北军就是得了她的大力了,你也是个知兵的,以前别的队伍跟东洋人打起来,死伤多少?你看看这次齐州的战报,他们才死伤多少?”   “哼,”胡慧仪冷笑一声,她对药一窍不通,但她懂政治,更知道这些军阀敢跟国民政府叫板,让卫鹏都要忍让几分,跟他们手握重兵有着莫大的关系,“顾家捧这个姓许的捧的厉害,图的就是她手里的药子!”   而且能叫顾家这么折节下交,也充分说明,薛琰手里的方子是真的!   她斜了一眼霍北卿,“雪林啊,许静昭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年轻气盛的,你就把人拿不下么?拿下了她,特效药什么的,可都是你们东北军的了。”   “许静昭?我?”   霍北卿失笑摇头,“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姓马的不知道给她这个小情人儿灌了什么迷汤了,那丫头看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仗着我不好跟马维铮撕破脸呢,冷嘲热讽的,”   他想到在自己手边溜走的李先生,至今都没有查到下落,霍北卿笃定薛琰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偏他一点证据也没有!   霍北卿眼前忽然闪过薛琬来,“不过么,她家里可不只许静昭一个,这次跟她上京都来的,还有一个姐姐。”   胡慧仪心里泛酸,她让霍北卿拿下薛琰,要的是薛琰手里的方子,跟顾家的投效,再给姓马的添添恶心,可霍北卿却惦记上人家姐姐了,“看来许家那位大小姐,是位美人儿了?”   霍北卿点点头,“确实生的漂亮,人也不像许静昭这么刁钻,若是把她给哄住了,拿到方子应该不是难事,”就算是拿不到药方,也不算是无用功,起码在马维铮身边安自己一条眼线。   “怎么?吃醋了?”霍北卿抬头碰上胡慧仪不满的眼神,“一个小家碧玉,再漂亮也是有限,我跟你说吧,这次我让北顾送许静昭去齐州,他倒是跟那小丫头相处融洽,你也知道我那个弟弟,人生的再漂亮不过,”   霍北卿冷冷一笑,“许静昭精明的很,放着顾乐棠不要,攀上马维铮,想叫她动心,怎么也得送出去个霍家二少奶奶不是?”   反正霍北顾也活不了几年,只要薛琰进了霍家,生死都握在他的手里,一张药方嘛,手到擒来。   霍北顾?胡慧仪眸中闪过一抹喜色,虽然霍北卿把这个弟弟藏的极深,但她还是见过的,确实是个芝兰玉树般的美男子,由他来出面拿下薛琰,反而更不容易引起她的警觉。   “嗯,这个主意好,正好二公子身体不好,而许静昭又是个大夫,顾家治不好你们二公子的病,换个大夫试试也好。”   霍北卿一笑,“你说的没错,而且,刚才在外头许静昭听说北顾病了,还准备过府探望呢,你说巧不巧?”   胡慧仪美目流转,举杯跟霍北卿碰了一下,“那真是太巧了,”原来这家伙早就开始打人家的主意了,却还在这里跟自己装傻。   因为主席官邸离城里有一段距离,所以宴会结束的比较早,马维铮的车过了重重关卡,一到山下,薛琰彻底放松下来,“唉,可累死我了。”   “这才多久,你就累了?”见薛琰把手扭在后面给自己捶肩,马维铮让她侧过身,自己帮她轻轻拍打,“你不是号称跑半个京都也不会累的么?”   “那得看穿什么衣裳什么鞋,还有跟什么人在一起?”薛琰疲惫的转着脖子,“我身上这哪是裙子啊,简直就是战袍,”饶是穿过来两年了,她都不太习惯穿旗袍,“我回去得再做几身,多练习练习。”   马维铮心疼的帮薛琰捏着肩膀,“不爱穿就别穿了,没必要委屈自己,我觉得你成天做的事,真是穿洋装,还有裤子更方便。”   “怎么?你觉得我穿旗袍不好看?”薛琰转头瞥了马维铮一眼,“多女人啊,人家都说了,华夏女人穿旗袍,最有韵味。”   也确实,这会儿的薛琰的确比平时多了几分女人味儿,马维铮的目光从她胸前的玲珑曲线再滑到那盈盈一握纤腰上,“那好吧,你偶尔穿穿也行,就是高跟鞋别穿了,我觉得那个最累了。”   他把薛琰往自己身边抱了抱,在她耳边小声道,“天太晚了,今天住我那儿好不好?”   “不好,琬姐在家里等着我呢,我要是不回去,她会担心的,”薛琰倚在马维铮怀里,抠着他虎口的茧子,“咱们在外头怎么着都行,在我家里人跟前,还是注意点好,我不想她们为我担心。”   “好吧,”不能跟薛琰呆在一起马维铮心里立时空落落的,“我下来几天会很忙,忙完估计又要离开京都,你算算,咱们能在一起的才有多长时间?”   他在薛琰唇上亲了一些,抬头看见前头的司机还有张副官,遗憾的坐直身子,“刚才我看你跟胡夫人聊的挺久的,说什么呢?”   薛琰靠在马维铮肩上,“能说什么?第一夫人忽然家常起来,净问我在洛平的事了,奶奶年纪多大啦,家里都有什么生意啦,还有都在哪儿上过学,怎么学的医,都看过哪些病……”   薛琰冷冷一笑,“忽然就对我感兴趣起来。”   之前胡慧仪对她也很热情周到,但那种周到只是一个合格的女主人做自己份内的事,后来她的热情里就含义颇深了,“她对我的医术赞不绝口,还问我是不是在西北军里帮着治伤员,才跟你走到一起的?”   马维铮握住薛琰的手,“她是对你的医术感兴趣了,不过也不奇怪,顾家跟你合作这事本身也瞒不住的。”   “我别的不怕,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啊,”马维铮想了想,“等我走了,你还是搬到我们帅府去住吧,起码安全可以保证,”   见薛琰要说话,马维铮摆摆手,“你今天跟我过来,咱们的关系就算是过了明路了,住哪里有什么区别?你想想,如果你住在帅府,霍北卿抓革命党的时候,敢不敢闯进去搜人?”   “我想想吧,”薛琰点点头,“原本我想接我奶奶跟娘过来呢,现在看看,还是留在洛平的好。”   强龙不压地头蛇,而且平南还是西北军的地盘,姜老太太婆媳留在洛平,应该更安全一些。   “回头跟西大营还有洛平联防队的人打个招呼,给许家周围派上人,”马维铮敲了敲张副官的椅背,吩咐道。   ……   马维铮的车行到细官胡同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睡的呼呼的薛琰,马维铮有些不忍心叫醒她,但想到家里的人还在等着薛琰,最终还是在她唇上狠狠的亲了一下,“到了,我送你回去。”   “啊?”薛琰正做梦啃排骨呢,下意识地在马维铮唇上咬了一口,结果听到耳边的轻哼,才迷过来自己是在做梦呢,“你干什么?我咬到你了?这可不怪我,”薛琰忙补偿性的在马维铮唇上又亲了两下,“快走吧,我不回去,估计琬姐都不会睡。”   马维铮是故意把车停在胡同口的,“咱们走进去吧。”   “司令,前头好像有什么事?”张副官负责马维铮的安全,已经率先往胡同里去了,没几步就发现胡同深处似乎闹哄哄的,他迅速返回来冲跟在马维铮后头的车一挥手,须臾之间,从车上下来的五个人,“去前头看看怎么回事?”   韩靖也在后头车上,“走,”   “不会是霍北卿又来抓革命党吧?”薛琰在马维铮身后踮脚往里看,“咱们进去吧,我怕又闹到我家去,琬姐她们在里头呢!”   像薛琬那样漂亮柔弱的女子,招架不住宪兵队的人!   “报告司令,没什么大事,就是宪兵队的人在闹事呢,”一个警卫跑回来,“韩营长说他已经过去了,叫许小姐放心,并不是小姐府上!”   薛琰甩开马维铮就往胡同里冲,“肯定是何书弘来闹事呢!咱们进去看看!”   “你别着急,韩靖不是已经去了,”马维铮紧跟在薛琰后头,“你鞋不方便!”   “没事,”薛琰边说,人已经跑完了。   ……   薛琰到的时候,韩靖已经将何书弘还有他带来的人给制服了,此刻几个人蜷缩在墙角,连头都不敢抬。   “怎么回事?”   “许小姐!”   “静昭!”   “琬姐?你也在?”薛琰一眼看见薛琬衣裳的上的袖子被扯了一个口子,她想都没想直接冲到何书弘身边就是一脚,“谁干的?!”   “静昭,”   马维铮一把拉住气的浑身哆嗦的薛琰,“这儿交给韩靖,放心,有我呢!” 第108章   娄二少奶奶已经跑过来了,“许小姐,你可来了,这个人,这个人来我们家抢人呢!”   想想晚上的情景,娄二少奶奶恨不得抽娄可怡两耳光,“她二哥也叫他们给打了!”   “幸亏琬小姐带着人过来了,不然可怡就叫他们给抢走了!”娄二少奶奶也吓坏了,她没想到,薛琬带的人手里居然都端着枪!   也多亏他们都有枪啊,不然,娄二少奶奶都不敢想会是个什么结果?!   何书弘从地上抬起头,“可怡,可怡你出来,我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了,你不能负我!”他没想到好好的娄可怡就变了脸,一定是这些人逼她的!   “你为了她?你叛变出卖你们革命党的人,也是为了娄可怡?噢哟,你可饶了可怡吧,你曾经的献身的党可是搞了个锄奸行动,你这么一喊,人家是不是头一个就得来干掉娄可怡这个罪魁祸首啊?”   薛琰一巴掌抡到何书弘脸上,“是男人就敢作敢当,把别什么都往女人头上推!”   “静昭,仔细手疼,”马维铮忙过去想拉薛琰,跟这种人,犯不着生气的。   薛琰一把甩开马维铮拉她的手,指着何书弘继续骂,“你现在是不是很委屈?为了可怡出卖你的同志,结果可怡却不肯嫁给你?不是你怕死扛不住宪兵队的酷刑,而是你太爱可怡了,才当了叛徒?”   薛琰继续,“噢,我说错了,应该是因为可怡你才会弃暗投明,为党国服务,那我就奇怪了,你不应该好好过来谢谢可怡吗?闹事还抢人?你是属白脸儿奸臣的?忘恩负义才是你的本性?”   何书弘被薛琰又打又骂,偏被马维铮的人押着,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等薛琰骂完了,“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是真心爱可怡的,我跟可怡说好的,我们要结婚的,是他们,”   何书弘恨恨的瞪着娄可怡的二哥,如果他大大方方的让自己见可怡,哪有后头的事?他们还想把可怡带走?何书弘怎么能答应?如果娄可怡回汴城了,他哪有能力去平南抢人?   娄可怡的二哥已经气的要冲过来打何书弘了,“我早就跟你说了,想娶我妹子,除非你打死我!”   之前如果娄二哥还在犹豫,何书弘以前是大学里的先生,现在又在京都当官,妹妹又已经跟了人家,是不是就此把妹妹嫁过去算了?   可现在他再不这么想了,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哪有一点求娶娄家姑娘的诚意?张嘴闭嘴就是“爱情”啥的,简直就是在威胁娄家,这种人妹妹嫁过去日子能好过得了?   而且他还听自己老婆说了,姓何的来京都,都在花自家妹子的私房,这就更不得了了,花女人钱的男人,也就是街上的地痞混混了窝囊废了。   “可怡是我妹子,我们爹娘都好好儿的呢,轮不着她说嫁谁就嫁谁?姓何的,你到底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薛琰带着人回来了,娄二哥的底气更足了,“我就是把妹子留在家里当一辈子老闺女,也不会把她嫁给你!”   “你听见了?”薛琰又要开口,马维铮实在不能忍了,跟这种人讲什么道理?   “韩靖,把这些人送到警察局去,问问这京都的宵禁什么时候改了时间了?革命党不抓了?”他一指何书弘,“叫他长长记性!”   有这么多话嘛,这种人一枪崩了算是替天行道了。   “可怡,可怡你出来!”   何书弘见马维铮的人要把他拉走,忙大声喊躲在家里不出来的娄可怡,“我要死了,西北军杀人不眨眼的!”   “呵,你倒真是提醒我了,”马维铮轻笑一声,“如今这京都到处乱糟糟的,真死个把人,那也是白死!”   娄可怡以院子里听了半天了,何书弘一来,娄二少奶奶不许她见人,她就在门后把的想法跟何书弘说清楚了,她会听家里的话,跟何书弘分手,并且还把何书弘这次买给他的东西也叫二哥给送出去了,可没想到何书弘竟然跟疯了一样,开始砸门!   娄可怡也吓坏了,她认识的何书弘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哪见过他如此暴戾的一面?   也幸亏薛琬带着人出来,不然娄家小院儿的门,根本当不住何书弘带着的宪兵队的土匪们。   “何书弘,该说的我都跟你说清楚了,我是不会嫁给你的,这跟你是哪个党没有关系,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了,”娄可怡听到外头马维铮的话,到底有些不忍心,“我过几天就回老家去,细管胡同你也别再来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这两天她已经想清楚了,跟何书弘走,等于就是跟家人还有朋友们绝交了,见不到父母跟朋友,娄可怡想想就觉得害怕。   “听到了?听清楚了?”薛琰挑眉看着一脸怔忡的何书弘,冲院子里的娄可怡大声道,“你如果真的要跟何书弘分手,就出来当面跟他说清楚,躲起来算什么?你引来的祸害,自己出来负责!”   “许小姐,我们家可怡吓坏了,她本来胆子就小,”娄二少奶奶有些不忍心,而且妹妹还是位小姐呢,在这儿抛头露面的。   薛琰不以为然的一笑,胆子小?   瞒着家里悄悄谈恋爱的时候的胆子可不小,“事情是她惹下的,当然她这个正主出来面对了,咱们这边把人赶走,明天她又跟人见面去了,到时候这些人就成了捧打鸳鸯的恶人了!”   看到娄可怡低头从院子里出来,薛琰冷着脸道,“你也快二十了,如果真要跟何书弘结婚,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想好了,如果你想跟他走,尽管收拾东西跟他走就行了,我保证你二哥二嫂不拦着!”   “可怡!”何书弘听到薛琰这么说,挣脱韩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你是爱我的对不对?你放心,咱们结婚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等结婚之后,我就带你回去拜见你父母,我跟你一起孝顺他们。”   “呸,”娄二哥想说话,被娄二少奶奶给拉住了。   娄可怡抬头看着穿了一身宪兵队制服的何书弘,她是爱何书弘,但她不是没一点脑子,如果何书弘今天是来真心求娶,求得她二哥跟二嫂的原谅,又怎么会穿成这样,还带着手下?   “何先生,以前的事别再提了,咱们以后就当不认识吧,反正你现在也当官了,就去找那些门当户对的小姐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可怡!”何书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会的,一定是他们逼你的?他们看不起我,”   何书弘恶狠狠的盯着薛琰,“你就是个革命党,所以你硬要搅散我跟可怡,你给我等着!”   “好吧,我等着你!”薛琰冷笑一声,转头对娄可怡道,“行了,你跟二哥二嫂进去吧,韩靖会送何队长走的。”   娄二少奶奶忙应了一声,冲畅想曲曲了曲膝,一把扯了娄可怡,“我这就带可怡回去,许小姐您放心,我明天就叫她二哥买车票去,我们回汴城!”   ……   韩靖带人押着何书弘他们走了,薛琰请马维铮进屋,“进来坐坐吧,等他们回来你再回去。”   马维铮摇摇头,“不必了,我跟张副官先开车回去,今天跟我来的人这几天就留在你这儿吧,”   他刚才也看了,薛琰带着几个家丁,花架子居多,凶性不足,真遇到事,还是自己的人靠得住。   “那好吧,我让他们准备屋子,”薛琰点点头,今天参加了一场私人宴会,什么牛鬼蛇神都见到了,薛琰再不反对马维铮在她身边安排人了,虽然她不需要人保护,但薛琬跟四个小姑娘却不能出事。   等送走了马维铮,薛琰回到房里,就看薛琬正独坐出神,“吓着了?”   薛琬叹了口气,“吓倒没吓着,这事儿我也见过的,那个何书弘的队副,别说在京都了,就是在汴城也算不上什么人物,”不然还用他亲自带人来闹?只有漏个口风,就有人想办法把娄可怡给送过去了。   “我是心疼可怡,小小年纪遇到这样的事,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来呢,”薛琬想想今天娄可怡的样子,又是一声叹息,“就怕那个何书弘不死心。”   薛琰看了薛琬一眼,比起娄可怡有家人朋友在身边,薛琬当年的遭遇更可怜一些吧?但她却还在担心别人,“放心吧,那姑娘心大着呢,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至于何书弘,”   薛琰有些挠头,他以后再不来还罢,要是成天过来纠缠,能把人烦死,“可怡的二嫂不是说要带可怡回老家嘛,我看先回去一阵儿也挺好,她第一学期课程应该不太忙,请两个月的假,没准儿下学期回来,何书弘都另娶了呢!”   薛琬觉得薛琰太乐观了,男人她见的多了,像何书弘这样的才可怕呢,特别难缠还死拧讲不通道理,倒不如花花公子们好打发,“希望如此吧,”但薛琰已经够忙了,薛琬也舍不得她再在娄可怡的事情上分心。   “你今天去赴宴感觉如何?那个胡夫人是不是真的好美?听说她在国外长大的,风姿绝佳,”薛琬有些好奇薛琰晚上的经历。   “真是一言难尽啊,”薛琰摇摇头,“叫我说,真不如看你跟韩靖下大棋呢,”大棋就是象棋,到现在薛琰都不怎么会,但这不耽误她起哄架秧子看薛琬虐韩靖。   想到韩靖每次输了之后就咬牙拧眉的坐那儿发呆,薛琬也不觉一笑,“不过是游戏罢了,韩营长是做大事的人,不像我,成天闲着没事,练的都是玩乐的本事。”   “这可不是单纯的玩乐,没准儿以后麻将都有国际赛呢,”薛琰不喜欢听薛琬总是把自己往低处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佩服你?书读的多就不说了,还琴棋书画,唱歌跳舞外带唱戏,唉,你要是想去演电影,一准儿比现在报纸上那些电影皇后公主的强!”   薛琬被薛琰夸的脸一红,她的那些“本事”不过是后来的生存技能罢了,也就是跟着薛琰,再不会担心被人欺辱,才渐渐的从其中体会到乐趣来,“你别再打趣我了,如果你喜欢这些,等以后你跟马司令有孩子了,我就给他们当老师,”   “我们的孩子啊?”薛琰想了想,一耸肩,“就是不知道马家有没有艺术细胞了,反正我是不多,不过你要是真的想教孩子们,等将来回洛平了,继续在路们的义学里讲先生就行了,没准儿因为你,咱们洛平义学,能出一批才子才女呢!”   ……   第二天早上薛琰才见到韩靖,“昨天晚上怎么样了?”   韩靖想到马维铮的吩咐,“没什么事了,我们把人送警察局了,还说司令交代的,关上两天叫他们醒醒神儿,今天早上我看娄老二买火车票去了,一会儿我再去打个招呼,等娄小姐他们走了,再把人放出来!”   薛琰点点头,“这样最稳妥了,何书弘才进宪兵队,又是个投敌的,肯定正求表现呢,应该不会追到可怡家里去,只是娄二少奶奶还吃着我的药呢!”   韩靖听到“投敌”,看了薛琰一眼没吭声,两个字就充分表明他们这位大小姐的立场了。   ……   薛琰下午上完课,没有在学校多留,而是直接去了马维铮的帅府,没办法,因为做和谈前的准备工作,马维铮忙的够呛,但他又是个事必躬亲的性子,确切的说,是不放心卫鹏安排的和谈专员们,干脆自己跟着整个过程了。   薛琰也知道这其中牵扯到东洋人从齐州撤军,也不去打扰他了,下了课直接去帅府等着,见他一面自己再回细管胡同去。   张副官出来接了薛琰,“大小姐,司令昨天交代了,说您过阵子要搬过来,就叫我带您在府里走走,司令说了,除了大帅跟夫人住的院子外,其他的地方您随便选。”   好吧,自己这是要住在公园里了,薛琰点点头,“维铮什么时候回来?”   张副官摇摇头,“今天司令要见和谈小组的人,估计时候不会短,您要是有事,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了,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走吧,咱们先看看地方,”薛琰看着这深宅大院儿,“其实吧,哪儿离大门近我住哪儿算了,”每天出个门走几里路,太浪费时间了。   张副官一笑,“前两年司令过来,也是嫌进出麻烦,专门叫在府里修了条车道,您可以直接开车进出的。”   是我没见识,薛琰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那好吧,咱们看看去。”   薛琰正由张副官陪着参观帅府呢,就见有警卫过来,说是外头霍家的人来了!   张副官有些奇怪,“你没说咱们司令不在?”   “说了,霍家人说是来请许小姐的,”   “请我?”薛琰呵的一笑,“耳朵真长啊,我才来多久?”   等霍家的人来了,薛琰才知道,原来是霍北顾病了,霍北卿觉得顾家给弟弟调理了那么久,霍北顾的身体也不见好转,就想着请薛琰过去给看一看、   “走吧,反正维铮还没有回来呢,咱们过去看看吧,”薛琰不以为然的一笑,霍北卿这借口找的,“昨天见到霍少帅的时候,我也说过,跟维铮过去探病呢!”   ……   霍北顾因为有先性的心脏病,时不时的就要病一场,现在这情况对他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但听到霍北卿交代给他的事,他还是一阵儿齿冷。   薛琰看着脸色青白的霍北顾,“二公子的病其实我没并没什么特别的办法,你一直都是由顾先生负责的,还是请他过来看看吧,要是嫌麻烦,把平时吃的药再吃起来就行了,”   她今天出门就没带出诊箱,而且霍北卿分明就是拿弟弟当借口呢,目的根本不在看病上。   霍北顾一笑,“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是大哥太过担心,听说你到马司令府上去了,特意把你请过来,不过,”   霍北顾抬眸看着薛琰,“那天在火车上你给我吃的药,还挺管用的,不知道哪里买的到。”   一路行来,薛琰都在暗叹一山更一山高啊,马维铮家住的是王府,霍家分的也是王府,但跟霍家帅府生生把马家的比出了“年代感”,再看看这客厅里奢华的西洋家具,薛琰都以为自己又穿了,穿到西洋的宫廷剧里了。   “那个嘛,是我自己闲着没事做的小药片,”薛琰笑了笑,“二公子当时也看见了,并没有多少。”   霍北卿听到薛琰说自己制的药,身子下意识的就坐直了,“原来许小姐还会做药呢?”   薛琰扫了霍北卿一眼,“少帅不会现在才知道吧?我以为整个京都都知道我跟顾家合伙开药厂的事了。”   霍北卿一哂,看了弟弟一眼,“许小姐是良医,自然能看出来我弟弟有宿疾,不知道许小姐愿不愿意给我弟弟当个家庭医生?你放心,我们的待遇是十分优厚的。”   许小姐斜眼看着霍北卿,这人怎么那么大的脸呢?真觉得地球都围他转呢?“霍少帅,不知道尊夫人在奉天,是给人当家庭教师呢还是管家啊?”   “你,”霍北卿一拍沙发扶手就要发火,却被霍北顾一阵激烈的咳嗽给打断了,就听霍北顾气喘吁吁道,“许小姐别误会,我大哥也是实在担心我,才提出这种不情之请,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咳。”   马维铮的女朋友给霍家人当家庭医生?亏他想的出啊!“是吗?原来是令兄太担心你的身体了,才会口不择言的。”   如果薛琰背后不是站着个马维铮,霍北卿觉得自己都打死她几回了,他冷笑着站起身,“好了,你们聊吧,我还有事要忙,走了。”   等霍北卿走了,薛琰也站起身,“你没什么事,我也要走了,”她看了看腕上的表,“维铮也该回来了。”   霍北卿点了点头,他是亲眼见过马维铮跟薛琰是怎么相处的,自问自己没那本事从马维铮手里把薛琰给“哄”到手,“那个,你那次给我的药,如果还有的话,能不能给我一些?”   薛琰一笑,“不能!”   霍北顾掩下心里的失望,他还以为在青州之行,不管薛琰对他态度如何,其实心里还是把他当朋友的,却没想到自己求药,她会这么回答自己。   “但是我可以卖给你,不过么,我刚才也说了,这药是我自己制的,目前还没有正式投产,所以工艺麻烦,这价钱当然也很高,”薛琰耸耸肩,“你想买几粒?这个可是要常备的啊。”   霍北顾忍不住笑着点点头,“你开价吧,”   这叫自己怎么卖呢?薛琰打量着客厅里的摆设,咬牙道,“一粒十个大洋,我一次只能卖给你三十粒。”   “好,我叫账房给你拿钱,”霍北顾点点头,这些年他吃的那些药材,别说三百大洋了,十万大洋也有了,“那我什么时候去取药?”   有钱就是好啊,“明天吧,明天叫你的人上我家取药去吧,我会把服用的说明写清楚的。”   薛琰说完,也不要霍北顾送,直接带着张副官跟韩靖出了霍家。   “怎么样?”薛琰一走,霍北卿就过来了。   霍北顾淡淡地看了霍北卿一眼,“我觉得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说过,马维铮对她言听计从的,就凭我?你真把她当成那种只会捧着鸳鸯蝴蝶派的小说流泪的千金小姐了?”   霍北顾轻轻一笑,“大哥,你应该把她当成男人看,你怎么想的马维铮,就要怎么看她。”   男人?霍北卿不以为然的笑笑,走过去坐在霍北顾的身边,伸手揽了他的肩,“你啊,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我真该带你出去走走看看的,那些成天在外头喊着自由,解放的女人,自以为读过几本书,会几句洋文,就能像男人一样摆布政局了?”   霍北卿想起胡慧仪来,“想的太简单了,就像咱们的胡夫人,第一夫人?嘁,她未嫁的时候,大家看到她是胡延康的女儿,嫁人之后,大家看的是卫鹏的夫人,有几个是真正冲着她胡慧仪的?”   霍北顾不说话了,除了打仗的时候这位大哥会听他的,别的时候,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霍北顾想起薛琰的话,霍北卿有治世之能也就罢了,可是他除了有个好出身,再无所长。而东北,面对的不只是东洋人,还有国民政府,自己这个大哥真的行吗? 第109章   薛琰回到马府的时候,马维铮已经回来了,看到薛琰回来,他点了点桌子,“快来吃饭。”   薛琰在马维铮对面坐了,“那个霍北卿真是个小人啊!如果没有他爹,那人就是个小混混,顶多在县城混出个老大来。”   “县城?就凭他?”马维铮给薛琰盛了一勺汤,“你太小看县城了吧?下头的流氓得拼拳头呢!不是靠谈情说爱,当个小白脸还差不多。”   瞧马维铮把人埋汰的,薛琰端起汤碗喝了一口,“你回来的挺早,不忙吗?”   “忙,我让他们吃饭去了,我回来吃完饭还得回去,”马维铮伸出一只手握住薛琰的左手,低头扒饭,“看到那些人,气的我一点胃口也没有了,还是回来跟你一道儿。”   特意跑回来跟自己吃饭,薛琰看着用左手扒饭的马维铮,给他往碗里挟菜,“那些人是什么态度?总不会一个站你这边的都没有吧?”   马维铮叹了口气,“也不是,东洋人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他们早就在鲁省享受着种种特权了,尤不足意,我想借这个机会,不但要让他们退出齐州,还想把两条铁路线要回来,”   薛琰点点头,这次东洋人就是顺着两条铁路要过来的,“修桥铺路利国利民,但打起仗来,谁占着铁路,就等于占着上风呢,也怨不得你要建空军了。”   马维铮放下筷子,提起这个人,他真是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卫鹏现在是一心求统一的虚名,我估摸着他私下已经跟东洋人有默契了,只要东洋人退兵,什么条件都答应。”   薛琰挟了口菜喂给马维铮,“这也是意料中的事了,为这种人少吃一口咱们都亏得慌,他不配的。”   自己回来跟薛琰一起吃饭的决定太英明了,只有她才会这么无条件的站在自己一边,“打住就会有伤亡,咱们兵力不能跟东洋人比,死伤的多那是技不如人,我认了,但齐州最初被无辜屠杀的几千百姓总得有说法吧?”   这也是他跟和谈小组的人分歧的地方,那些人得了卫鹏的吩咐,只求尽快息事宁人,把这事翻篇儿,东洋人退出齐州就算是华夏的胜利,至于牺牲的将士跟被杀的百姓,最好当没事发生。   “如果连提都不提,他们死的太冤了,”马维铮烦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东洋人当初攻进齐州的理由是他们有两个人被杀了,两个人,就杀了我齐州数千百姓!”   “可你能从东洋人手里要出补偿来?”薛琰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不可能的,人家不叫你赔已经是‘开恩’了,你也说了,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上头坐着个怂货,下头人就算是效死之心,又能如何?”   卫鹏下令不抵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当主席?”   薛琰托腮,“我成天看报纸,卫鹏一心一统,说白了还是因为华夏没有统一,他想弄这么个‘伟业’来,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薛琰不以为然的笑笑,“反正大家心不齐,闹呗?谁枪多谁当家。”   马维铮意味深长的看了薛琰一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呀!要是个男人……”   “那你还要不要我?”薛琰冲马维铮眨眨眼,软语道,“我不介意当攻的。”   “公的?男人女人就行了,说那么难听,”马维铮在薛琰脑门上敲了一下,“成天这小脑瓜儿里都是什么啊?真是!”   “哈哈,我错了,是我太粗俗,”薛琰直接笑喷了,跟马维铮讲“攻受”显然是不可能了,“我有个提议,等齐州的事结束了,不妨在齐州建个纪念牌,为那些惨死的百姓还有战死的将士。”   “纪念碑?”马维铮猛然站起身,“静昭,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有什么怎么想的?以后这个的纪念碑纪念堂并不少见啊,“勿忘国耻,祭奠英灵,也警示后人,”她上学的时候,每年都要去烈士陵园扫墓,接受爱国主义教育。   马维铮走到薛琰身边,半跪在地上,把薛琰紧紧的抱在怀里,“我现在想想都有些害怕,如果你当时没原谅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薛琰在马维铮脸上亲了一下,“没有我,你照样能打胜仗,当你的西北军少帅,我也一样,照样当我的许家大小姐,当医生!”   “你心肠怎么那么硬呢?”马维铮不悦的哼了一声,“说点好听的又不费你什么事?”   薛琰在马维铮耳廓轻轻抚着,这人在自己跟前真是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好听的当然有啊,我常常想啊,咱们应该是老天安排的姻缘,这一世,如果没有我,兴许你的存在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而没有你,我说不定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马维铮仰头吻住薛琰,他才不管什么老天不老天,只要现在跟经后他们在一起就好。   薛琰被马维铮吻的几乎透不过气来,这是餐厅,外头多少只眼睛看着呢,薛琰拍了拍马维铮的肩膀,让他放开自己,“马维铮,放开我……”   结果迎来的是更激烈的吻,而且亲吻根本浇不熄他心里的火,马维铮干脆一把把薛琰抱起来,“咱们换个地方?”   薛琰狠狠的在马维铮额头上拍了一下,“你吃完饭不是还要去开会?想做什么?放大家鸽子?快放我下来!”   马维铮把头埋在薛琰肩上,深吸一口气,“知道了,”他用力抱了薛琰一下,小心翼翼把她放在椅子上,“你最会干的事就是扫兴!”   “我会干的事多着呢,”薛琰踢了马维铮一下,“快去吃饭,吃完做你的正事去。”   “那你这两天就搬过来?”马维铮舍不得松手,“别等我走了你再搬,你早点住进来,我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你。”   这还是她最初认识的马团长吗?薛琰简直怀疑这人也被穿了,可他看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点不忍心,“好吧,刚才张副官带我去看了院子,就挑你旁边那间吧。”   “其实我那个院子里房子也很多,要不你搬我院子吧?”   “我带着琬姐她们一起住过去?”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马维铮想了想,“这府里那么多院子,怎么能叫琬小姐跟你挤在一起?这样吧,那边落月轩挺清幽的,就让薛琬小姐住那里吧。”   离他们越远越好。   薛琰无奈的一笑,“我都没顾上看落月轩在哪儿呢,等琬姐过来了,让她自己挑吧,我听张副官说你在家里另修了条车道?我得挑进出方便的地方住。”   吃过饭后薛琰要回家,马维铮要继续开会,两人牵着手往外走,薛琰顺道儿把自己猜的霍北卿请自己的目的跟马维铮说了。   “这霍家什么家风?怎么说霍万贤也是真刀真枪在东三省称的霸,怎么生了这么个不肖子?”马维铮气的脸色铁青,叫弟弟跑薛琰这儿施美男计来了,“你以后离霍家远点,管他死不死的,跟你没关系!”   “别呀,多挣钱啊,”薛琰噗嗤一笑,“一个月三百大洋,够我们一家子花销了,”   她见马维铮冲自己瞪眼睛,忙晃着他的手笑道,“咱们可是一致认为霍北顾比他哥有用的啊,可不能让人这么轻易没了。”   “不管他有用没用,以后你都不许见他了,”马维铮不悦的沉着脸,主意打到自己女人身上,“我得给姓霍的点儿颜色看看!”   薛琰其实对霍北顾的印象要比霍北卿好的多,“那你看着办吧,不过这个月的钱我已经收了,明天霍家人会过去取药,而且如果我不再卖药给他,霍北卿当众向你求药?你要怎么说?”   “你要脸人家不要的,”薛琰又拉着马维铮的手晃了晃,“你别管这个事了,我又不傻,还能叫他们占了便宜?”   “你是对拉拢霍北顾还抱着希望?”马维铮已经完全不想跟霍北顾合作了,“其实也不必,东北就算是承认了国民政府,也照样还是自成一国,跟别的地方是一样的。”   可薛琰不想让它变成东洋人在华夏土地上的“国”啊!但国民政府是没本事把东北给握在手里了,而且就算是真的归了国民政府,上头坐的是卫鹏,也比霍北卿可靠不到哪去,当年到底是谁叫跑的,到现在还是一桩悬案呢!   马家取而代之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说目前西北军的兵力根本拿不下东三省,而且两家火拼,便宜的是卫鹏跟外国人。   但这些后事薛琰还不能跟马维铮说,就算是说了,马维铮一个西北军少帅,又能怎么样呢?   “我知道了,虽然我也知道结果有些渺茫,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当初她不就把马维铮给抢回来了?为什么不能再拉一次霍北顾呢?   “你也跟我讲过,东北军事力量是华夏最强的,而且那地方又富饶,东洋人在那里经营多年,如果真的落到他们手里,无疑是与虎添翼,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马维铮停住脚步,转身把薛琰搂在怀里,“我知道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记得带上韩靖,”他爱上的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姐,如果硬拦,也只会适得其反。   “马维铮,你真好,”薛琰给了马维铮一个大大的拥抱,“你跟很多人,应该说你跟很多男人都不一样,我真是太幸运了。”   “当然不一样了,集团军司令整个华夏也没有几个,像我这么年轻的就更没有了,”马维铮得意的扬眉,“不然你会看上我?”   确实是这样,薛琰肯定的点点头,就算是百年之后,大多数男人,还是希望女人在家里相夫教子,就算是工作,也是找一份轻松的,最好是既有工资可拿来减轻男人身上的负担,又不能太过繁忙而耽误了照顾家庭跟孩子。   这也是薛琰前世一直拖到老大,宁愿恋爱而不肯结婚的最大原因,而马维铮,却完全刷新了她对旧式男人的认知,他能接受自己的思想跟行为,还能无条件支持,这一点,就难能可贵。   薛琰踮脚在马维铮唇上亲了一下,“我不是看上你了,我是爱上你了!”   ……   薛琰到细管胡同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薛琬怕在外头吃不好,还叫金师傅给她留了火,一见她进门,就叫金师傅用早上炖的鸡汤给她下面吃。   “琬姐你真是太了解我了,我觉得这阵子我是又要长个子呢,成天都吃不饱,”一碗鸡汤龙须面薛琰犹觉不足,又拿起一只豆腐包,吃的津津有味。   “你呀,你跟马司令以后是要长久过日子的,在他跟前该怎么吃怎么吃才行,难道你准备以后撤下饭桌,转头就躲起来吃点心?”薛琬递了杯山楂茶给薛琰化食。   薛琰摆摆手,“不是这样的,我在他跟前从来不装的,就是吧,我们吃饭的时候老聊天,本来时间就紧,一说话,饭就吃的少了,”   薛琰看着桌上的包子,“我已经跟马维铮商量好了,咱们尽快搬到帅府去吧,其实这样也好,他回来的时候,还可以叫金师傅给他做顿宵饭垫垫。”   这小情侣真是,薛琬不由失笑,“合着人家帅府连个厨子都没有,就等着金师傅过去才能开伙呢!”   “那倒不是,”薛琰被薛琬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想着怕他身边的人想不起来嘛!”自己吃着想着马维铮没准儿饿着开会呢,薛琰挺心疼的,“他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结果没一天消停过。”   薛琬看看时间,这时候送宵夜过去似乎有些过了,“你跟他身边的副官交代一声算了,如果会开的实在是晚,就给大家都准备点吃的。”   薛琰也是这么想的,她点点头干脆把韩靖叫过来,叫他给张副官打电话。   “你回来的晚,下午的时候二少奶奶来了,说是她已经带着可怡去学校请假了,娄二爷已经买好了车票,三天后的,”薛琬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静昭,”   她知道薛琰对灵可怡处理感情的方法有些看不上,“可怡也有她的无奈的,别说她那样没经过事的小姐,就是我,如果碰见何书弘那样不讲理胡搅蛮缠,手里还有枪的,也没办法啊!她已经受到教训了,你没事的时候跟她说说话吧,叫我说,可怡心里恐怕你跟丽珠比那个何书弘更重要些。”   当年如果她有娄可怡那样的兄嫂或者好友,命运会不会不一样呢?想到这里,薛琬又低下头,应该不会的,当年那个眼里只有那个坏男人的自己,也只有吃了大亏,才会明白过来。   薛琰注意到薛琬的落寞,知道她又想起来过去的事了,兴许是闲了,薛琬反而比以前更喜欢“回头看”了,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有些姑娘为了“爱情”,闺蜜算什么,亲生父母也可以不要的,娄可怡这种“劝”得住的,其实也是一种幸运,比薛琬这样从惨烈的生活中得到教训,要幸运太多了。   “好,我闲了就去看看她,他们要回去了,我跟丽珠乐棠,怎么也得买些礼物叫可怡带给娄伯伯跟丁伯母,”凭薛琬的情商跟阅历,许多事是不需要人开解的,薛琰只当没注意到,跟她说起了琐事。   “说起这个,今天怎么没见乐棠过来?”薛琬一抚掌,“你跟他说了你今天不在家?”   “怎么?他没来?”之前顾乐棠可是恨不得每天都跑细管胡同报到的,她挠挠头,想起来昨天晚宴上遇到的事,大概跟薛琬讲了讲,“估计是气着了,没心情出门吧,过两天兴许就好了。”   薛琬冷眼看着顾乐棠跟薛琰的关系,薛琰跟自己应该是一样的,对顾乐棠的喜爱跟照顾更多的是姐弟之情,但顾乐棠对她跟薛琰的态度区别就大了,“乐棠也是的,闹了闹也好,他早就得想开了,不然老这样,最后苦的还是他自己。”   薛琬一点儿也不为薛琰跟马维铮担心,一个顾乐棠根本不足以破坏他们的感情,但顾乐棠这么“痴心不改”,看着人家小两口成天开开心心的在一起,简直就是自己找罪受。   薛琰点点头,“好在他才二十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再暗示他几次,等大家忙起来,应该会没事吧,还有顾家人呢,他可是顾家的小宝贝儿,顾家人不会袖手的。”   “也是,有些事光听人劝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得自己想开了,”薛琬点点头,薛琰现在也够忙的了,实在不能再在这上头分心了,“好在乐棠是个好孩子,要是何书弘那种的,”   想到何书弘薛琰一阵儿恶寒,“那样的人就走不到我跟前!”也就哄哄娄可怡那种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姑娘罢了,连方丽珠都骗不了。   就冲昨天晚上薛琰踹出去的那一脚,薛琬就信她的话,“我才想起来,你出手还真够利索的,我都吓了一跳呢!”   “我练过的啊,不但我,新思她们都练过,”薛琰耸耸肩,这不算啥,前世她还把骚扰她的男人过肩摔了呢。   薛琬摇摇头,“不一样的,嗯,”她想到了一个比较,“就像咱们带的那几个,就算是枪法练的再好,跟韩靖他们也不一样。”   “噢,你说这个啊,那是,其实会打跟敢打是两码事,”薛琰伸手在空中挥了一下,“看到没,就这样打人耳光,有人也是没有勇气伸出手的。”   薛琰点点自己的胸口,“首先得过了自己的心理关,”   说完不好意思的一笑,“我跟你讲这个,好像我以前多爱打架一样,”她小时候也是把男孩子摁在地上往死里揍的狠角色啊,但这辉煌的过去不能告诉薛琬,万一她跟姜老太太她们聊起来,可就露馅了。   ……   薛琰下午一下课,人才出医学院的校门,就看见一辆汽车停在外头,车旁站着的人长身玉立,长衫外头披了件斗篷,任谁见了,都得叹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   “二公子怎么到我学校来了?特意等我的?”薛琰看了一眼霍北顾身边的车,这要是拍下来,能直接当广告了。   霍北顾觉得薛琰脸上的笑容很奇怪,他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我想着既然是求医,亲自过来一趟更尊重些,”其实他是被自己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大哥给逼出来的,还非要叫他约了薛琰去看红叶!   他伸手帮薛琰拉开车门,“许小姐请上车。”   薛琰点点头,抬腿上车,“那走吧,其实你直接去细管胡同更好,我走的时候特意把药留给姐姐了,你的人过去直接拿走就行了。”   霍北顾低头一笑,看了一眼前头开车的司机,“听闻许小姐有位国色天香的长姐,许小姐不是家中独女吗?”   “呃,是表姐,她新寡在家,奶奶便让她陪着我来京都了,顺便出来走走,心情能好些,”自己有个表姐的事估计是霍北卿告诉霍北顾的,但霍北顾上车就提起她,就有些奇怪了。   “原来是这样,昨天我还听大哥说,过几天我们府上会设宴,到时候希望马司令跟许小姐还有令姐能赏光。”霍北卿有什么小心思基本不瞒霍北顾,在他眼里,这个弟弟就是自己养在笼中的雀鸟,就算是想走漏风声,也无人可诉。   薛琰这次已经听懂霍北顾话里的意思了,她简直要大笑一场,然后去问问霍北卿需不需要做个开颅手术换个脑子?她免费!   “令兄不愧是京都第一名公子啊,果然不同凡响,哈哈,”薛琰冲霍北顾伸了个大拇指,“相信东北在少帅的治理下,未来会更加惨烂!”   “惨烂?灿烂吗?”霍北顾有些哭笑不得,这薛琰骂人真是不带脏字儿啊,“许小姐过誉了。”   “没有没有,真的,将来令兄真的会被载入史册,被后人大书特书的,我保证!”薛琰冲霍北顾肯定的点点头,“不过么,二公子就不一样了,你会像现在一样的,”现在无人识,以后也是无人知。   薛琰的声音幽幽传到霍北顾耳中,“人们会记得少帅的辉煌战绩,会记得他申明大义,促成了华夏统一,他的风流多情也会被人们写成小说,拍成电影,一代一代……” 第110章   薛琰当作没看见霍北顾放在膝头握紧的手,长叹一声,“想想这些,我都替马维铮不值,他在夏口的时候,差点儿就牺牲了,不过这次齐州之战打完,兴许大家都能记住他吧?”   霍北顾没接腔,薛琰也没再说话,两人一直沉默到细管胡同,“到了,二公子进来喝杯茶?”   霍北顾点点头,“哪有过府而不入的道理,当然要进去坐坐的。”   薛琬乍见霍北顾,还真是吓了一跳,她以为顾乐棠已经是最漂亮的孩子了,没想到今天又来了一个,“这位是?”   “琬姐,这是霍二公子,”薛琰给薛琬介绍。   薛琬也听薛琰说过霍北卿有个弟弟生的特别漂亮,当时她心里还想着有个顾乐棠比着,再能漂亮到哪去?   今天一见,才知道薛琰所言不虚,但想到薛琰说的他的身世跟在霍家的处境,像霍家这样的人家,生出这样的孩子,应该会像顾乐棠那样,阳光单纯,活的无忧无虑才对。   他的遭遇就格外叫人唏嘘。   “二公子快请坐,喝什么茶?”薛琬不自觉的放软了态度。   “二公子身体不太好,不能喝浓茶,”薛琰将桌上的药瓶递给霍北顾,“我在上头把用量写清楚了,你照着吃就行了,这个药是日常保养的,并不适合多吃。”   就听薛琰又道,“你的心疾起码以现在京都的医学水平,是没有办法治愈的,所以顾老先生的治疗方法是最理想的了,而且他为你看病多年,是最了解你情况的人,以后只要不是急性发作,还是请他为你诊治的好。”   霍北顾点点头,他其实也并不愿意让薛琰给他治病,确切的说,因为他的目的太过无耻,现在他都有些怕见到薛琰了。   薛琬很快端了茶进来,转身在薛琰身边坐下,就听薛琰道,“琬姐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出去,我跟霍二公子有话要说。”   薛琬点点头,起身要走,就听霍北顾道,“这几天秋高气爽,不如咱们选个日子到京郊走走?琬小姐也一道儿去吧?”   薛琰叫薛琬出去,薛琬对她信任顺从惯了,就算是觉得他们单独相处不太妥当,也会毫不犹豫的听薛琰的安排,但这霍北顾的提议就更出人意料了,跟他赏秋去?   薛琰“噗嗤”一笑,“听着跟要结婚一样,还选日子?”   “静昭,”薛琬瞪了薛琰一眼,再看看脸色绯红但尴尬成分居多的霍北顾,“霍二公子,我们静昭跟马司令是什么关系,二公子应该很清楚吧?您要是邀请他跟维铮一起去的话,我也愿意出去走走。”   “琬姐,二公子怎么会邀请马维铮啊,他是准备他跟我,少帅跟你,咱们四个一起出去‘走走’,”薛琰一脸戏谑的笑问霍北顾,“我说的可对?”   霍北顾难堪的站起身,“药拿到了,我先走了,谢谢。”   薛琰笑笑,“你还是坐下吧,就这么出去了,跟霍北卿没办法交代,琬姐你先出去吧,我们得单独呆一会儿才行。”   薛琬已经气的满脸通红了,“下贱!”刚才她有多同情霍北顾,这会儿就有多鄙弃他。   薛琰看着恨不得把自家椅子扶手掰下来一块儿的霍北顾,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就因为在整个霍家,他是对你最好的人?可他的善意也不过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咽下去你付出的是自己的生命。”   “别我跟说你烂命一条,生死没有什么区别,你跟他是一个父亲,你的母亲就算是出身不比霍北卿的母亲高贵,但人的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她也不会是运气不好,没有像霍老夫人那样投个好胎,”   说到这儿薛琰轻笑一声,“对了,霍万贤发迹之前是个土匪,你们霍家祖上应该风光不到哪儿去,”虽然有人为给霍万贤续了个祖谱,硬是把他说成数百年前江南大姓的后嗣,但这种自欺欺人的事,大家心知肚明。   “所以霍老夫人的出身怕也高贵不到哪儿去,而你的母亲,就算操的是贱业,但她的一生都不是她选择的,难道你也看不起她吗?”   霍北顾想到幼年记忆里那个躺在床上郁郁寡欢的清瘦女人,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又怎么会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那不就行了?除了嫡庶之别,你跟他一样的霍家公子,就算没有他的照拂,作为霍万贤唯二的子嗣,你真的就会被人折磨死?未见得吧?说句难听的,恐怕他才是你的噩梦吧?”   薛琰看着霍北顾渐渐青白的脸,连忙站起身,“算了,我不说了,你别激动,”我的妈,光顾做霍北顾思想工作了,把这家伙心脏病的事给忘了,她从出诊箱里翻出一瓶“速效护心丹”,“这个是顾家出的新药,你含在舌下!”   顾家也有自己的护心丹,薛琰闲着无事,把自己知道的药跟顾二先生聊了聊,顾二先生就弄出了顾家的“速效护心丹”了。   霍北顾依言含了,“吓着许小姐了,我没事。”   “我是大夫,你吓不着我,”薛琰叹了口气,“算了,我不说了,我就是觉得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习惯了,习惯到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个东西叫‘反抗’?”   “反抗?可以反抗么?他是我大哥,我,”霍北顾捂住脸,“我娘说了,如果想好好活着,活的好,就要听大哥的话……”   薛琰把一条手绢放在霍北顾坐椅边上,往后退了一步,“你娘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你的病估计跟你这些年的心情也有关系吧?”薛琰叹了口气,“你别拿君臣父子那一套来搪塞我,如果老霍家讲究这个,就不会上山当土匪了,也别老想着自己身体不行,东北军以后会群龙无首,人家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主子,你也犯不着处处为他人着想,人得先顾着眼前!你打算就这么听你大哥的话,成天往我这儿跑施什么‘美男计’?被大家看不起,甚至哪天马维铮脾气上来,给你一枪?”   薛琰俯下身,“你是不是看着马维铮对我好,就真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还是你觉得如果马维铮弄死你,霍北卿会挥师为你复仇?”   薛琰拍拍霍北顾的肩膀,“我是个大夫,不该说这种话,但是,你相信我,我如果想叫你消消停停的,再不能为霍北卿出谋划策,都不需动刀枪,明白吗?”   霍北顾愕然的抬起头,睁着大大的桃花眼看着薛琰,“你,”他都不敢相信刚才的话是从薛琰嘴里说出来的。   薛琰冲霍北顾摊手,“怎么?你不相信?人啊,得有取舍,杀人是犯法,但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我不在乎以身试法的。”   霍北顾颓然的靠在椅背上,“你们想让我取而代之,可却没有告诉我要如何才能取而代之,而且,我活不了几年了,你们想要的,恐怕就是一个纷乱的东北吧?我知道革命党这阵子在东北动作频频,越乱,你们才越有活动空间。”   不糊涂嘛,薛琰笑了笑,“再次申明一下,我跟马维铮跟革命党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他们在东北有没有活动,我也没有那么长的耳朵,但我觉得吧,都是华夏人,他们活动,总比东洋人活动的强,最起码东北百姓不会成为亡国奴!”   “至于你能活到什么时候,我不说了,一切皆有可能,而且,你们霍家就算是没有霍北卿,没了霍北顾,你不还有好几个侄子吗?”对于霍家的权力更替,薛琰选择很不负责任的不在乎,东北是华夏人的东北,不是一家一姓的,凭什么她还要为霍家筹谋可靠的未来,保证霍家人永享富贵?   霍万贤何德何能?   “最坏的结局,就是把权力交回到国民政府手里,那又能差到哪里去?谁家的江山是千秋万代的?如今的东北,不也有两个皇帝吗?”薛琰不屑的一笑,“霍万贤跟东洋人!”   霍北顾已经恢复了冷静,“许小姐好像特别讨厌霍家人!这让我没办法相信你的诚意跟用心。”   薛琰耸耸肩,毫不讳言,“嗯,确实是这样的,没办法啊,谁叫你们甘心为虎作伥呢?确切的说,我讨厌一切洋奴!明白吧?”   “你就不怕我跟我父亲跟大哥一样,认贼作父?”霍北顾淡淡道。   “啧,你用了个词‘认贼作父’,说明你也知道那是个贼啊!所以我就赌你良知尚存,”薛琰回了霍北顾一个微笑,从薛琰见到霍北顾第一眼起,他对霍北卿的厌恶,还有对霍万贤的敌意,其实已经挺明显了,“你只需要告诉自己,别成为你最讨厌的那种人就行了,当然,如果你真的要走你父兄的老路,那谁也拦不住,我只能希望你无药可医的那一天早些来临了。”   霍北顾静静的看了薛琰一会儿,才道,“许小姐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讽刺挖苦、威胁利诱、晓以大义,你居然用的面不改色,甚至连咒人死都说的没一点压力。”   “是啊,为什么要有压力?不管怎么说人都是要死的,我怎么能算咒呢?只是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如鸿毛,我希望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都能死的重如泰山,而不是被钉的耻辱柱上,被人唾骂!”薛琰回答的理直气壮。   “那我还得谢谢您了!”   霍北顾站起身,“想搬倒我大哥好像并不容易,你跟马司令已经有计划了?”   “没有!”   看着霍北顾愕然的脸,薛琰摇摇头,她是真的没有,那可是东三省,前世她怕冷,连旅游都没有想过选择的地方,帮庶子抢班夺/权,真不是一个医生懂的操作,“我可以问问马维铮,其实吧,”   薛琰挠挠头,“他一打仗你就装病算了,起码叫这战神在大家跟前儿露一露真容!”   自己下了那么大的决心,搞半天人家这边儿什么计划都没有!霍北顾抚额,“那就当今天咱们说的话都没有发生过,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怎么能当没发生过呢?雁过留声,”薛琰冲霍北顾灿然一笑,送他出去,“路是人走出来的,咱们一起想不就结了?”   她有个最简单直接的方法,直接把霍北卿给锁到她的空间里,关上个三两年的,大功告成!   ……   “静昭,他操着那么龌龊的心思,你还跟他单独相处?”霍北顾一走,薛琬就进来了,“万一叫马司令知道了……”   薛琰摆摆手,“他知道的,琬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被霍北顾这么一耽误,薛琰去马家的时间就晚了,“走吧,既然说了要搬到帅府去,咱们速战速决,你先跟我过去看看地方,选间院子,然后回来再看带什么东西过去?”   薛琰抱着薛琬的胳膊,“你可是我的大总管,你不点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嘁,你啊,哄死人不偿命,”难怪那么精明的姜老太太,看到薛琰就眉开眼笑的,“那走吧,我说让你送可怡的事你也别忘了啊,她今天已经过来转了好几回了,刚才你一回来,可怡又来了,唉,她现在最怕的就是你不理她。”   “嗯,放心,咱们一回来我就去找她,”薛琰点点头,挽着薛琬往外走,“还得叫韩靖再去确认一下,何书弘会被关几天?”   不能在娄家人走的时候,再让何书弘蹦出来使坏!   薛琰跟薛琬到了帅府的时候,马维铮还没有回来,张副官便陪着她们继续看宅子,顺道儿“热情”地向薛琬推荐了落月轩。   薛琬玲珑心肠,看着落月轩里已经布置好的一切,还能不明白这是人家特意为她安排的院子?自然配合的做出“最喜欢”的模样,表示自己想住在落月轩。   而薛琰,张副官则表示,因为她一到就相中了朝霞阁,所以马维铮吩咐今天把那里布置起来,只是这两处院子距离有些远,叫人十分遗憾。   哎哟,这位张副官也是个人物了,考个电影学院应该是问题不大,薛琰忍着笑,只能装出自己真的看上了朝霞阁的样子,跟薛琬商量着再往屋里添点儿什么?   “对不住啊,”屋里只剩下薛琰跟薛琬,薛琰连忙跟薛琬道歉。   薛琬给了薛琰一个白眼儿,“重色轻友莫过于此!”   薛琰不好意思的冲薛琬眨眨眼,“我错了,那我搬过去跟你一起住吧,反正这儿地方大的很,唉,以后就这么一个小院子,能住那多家儿啊!”   薛琬在留意薛琰后头的话,“你跟我住不是叫马司令恨我么?行啦,你们住的近些,也好说话,我呢,是真的挺喜欢落月轩的,”   薛琬在朝霞阁里转了一圈儿,“多少年没有住这样的院子里,还挺想的。”   帅府的亭台楼阁仿的都是江南式样,看来薛琬是又想到家了,薛琰一笑,“我倒不觉得,不过这中式的建筑里叫张副官给摆满了西洋家具,也够突兀的,”   不过话说回来,比起紫檀木的桌椅,她确实更喜欢窝在软软的沙发里,“你那里要不要也换一换?”   薛琬连忙摇头,“还是不要了,”她看着薛琰这里满屋子的西式家具,“我还是用老式的好,”这些摆在花园洋房里才相宜。   等马维铮回来,三人一起吃了饭,薛琬借口出看自己的院子里少什么,走了,薛琰跟马维铮终于有了短暂的相处时光。   她简单的把今天见霍北顾的经过跟马维铮说了,笑道,“他那么一问,倒真把我问住了,霍万贤估计也是觉得这个二儿子活不长了,才那么不在意他,扳倒霍北卿,扶上霍北顾,”   薛琰叹了口气,“在京都怕是不行。”   马维铮点点头,“霍北卿有意投效国民政府,白严那边已经奉了卫鹏的军令停战观望了,”   他蹙眉敲着沙发扶手,如果到了要改旗易帜的那一天,做为少帅,霍家长子,势必是要回奉天去的,“东北霍万贤当家作主惯了,未必喜欢头上再多一个国民政府来,不只是他,恐怕东洋人也不希望,”   所以卫鹏才会派了白严北上,为的就是威胁一下霍万贤,而东洋人悍然出兵,也是在还卫鹏以颜色。   “东洋人不希望那就最好了,”薛琰抿嘴一笑,“那就先让东洋人明白,霍少帅打鬼子的决心!”   “你这个丫头,真是,”马维铮笑着揉揉薛琰的头,“那我可要好好跟霍少帅结交一番了,我们西北军这次能在齐州扛住东洋人,离不开少帅暗中襄助啊!”   薛琰突然不好意思的捂住脸,一头栽到马维铮怀里,“马维铮,你说咱们是不是一对贼公贼婆?关上门儿净想着算计别人。”   马维铮拿开薛琰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怎么?良心发现了?觉得在栽赃陷害不是淑女所为?”   薛琰连连摇头,“没有,我就是越来越觉得咱们挺般配的,一个管杀一个管埋,谁也不嫌弃谁!”   算计别人薛琰兴许要考虑考虑,但霍北卿,呵呵,就冲他叫霍北顾施美男计,薛琰就得还以颜色了!   他送自己一个“美男”,那她就还他一个“美名”好了!   “说的一点儿错也没有,”马维铮见薛琰坐好了,笑道,“刚好我会接受几家报社的采访,要说什么,可得改改了。”   张本愚是霍家的人不错,但霍家并不是那么齐心,左右霍万贤才是东北王,该负责任的是他,而少帅,也是有心无力,苦恼的很啊!   ……   “怎么这么高兴?”一路上薛琬都见薛琰跟偷了油的小老鼠一样,时不时的窃笑,忍不住问道。   “咳,也没什么,”这些事薛琰决定还是不告诉薛琬的好,省得她为自己担心,“就是心里高兴,”   她讨厌霍北卿,除了对他态度恶劣一些之外,还真是没干出什么有杀伤力的事,现在好了,终于可以出口气了,“以前我是误会霍少帅了,其实他人还是不错的。”   “嗯?”薛琬讶异的睁大眼睛,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真的没看出来霍北卿哪里“不错”了,“静昭,这是马司令告诉你的?”   她们在见到马维铮之前,薛琰可不是这么个态度。   薛琰点点头,“是,维铮说了,其实少帅内心也是对东洋人恨极了,其实想想也是,谁会真的乐意自己的家园百姓被东洋人侵占欺压?只不过他如今不是东北联军的当家人,说的不算,所以嘛,他这才无奈的带着二公子来京都养病,权当眼不见心不烦。”   薛琰拍拍前头开车的韩靖,“以后再见到少帅,咱们对他都态度好点,少帅内心的立场跟咱们是一样的。”   “啊?真的啊?”韩靖听薛琰的吩咐听惯了,但今天这个吩咐他还是有些接受无能,“大小姐您没开玩笑?”他真没看出来霍北卿跟他们什么时候立场一样了。   瞎话薛琰已经想好,“当然啊,不然你真的以为我们能顺利的放走李先生?当时整条胡同都是宪兵队的人,李先生还受了伤,我问你,如果是你带人搜查,会抓不住他们几个文弱书生?”   这也是韩靖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以为是薛琰暗地里还有什么人马,把人给接走的。   没想到原来是霍北卿故意放的水,想想霍北卿故意放水的可能性要比薛琰背着自己救人的可能性更大些,“原来是这样,嘿,这人装的还真像,一副要杀尽革命党的模样,啧,那何书弘算是白招了,他一招供,不是给霍少帅找事儿嘛!”   薛琬却不尽信,但薛琰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理由的,“韩大哥说的是,我也纳闷呢,四个人翻墙跑了,腿脚再快也是有限,那么多宪兵队的人愣是没发现,我当时还以为李先生他们是江湖高手呢!”   薛琰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是吧,维铮一说,我才算是明白了,少帅其实是支持西北军打东洋的,他留在京都,也是在竭力促成华夏统一,想让东北彻底归属国民政府!”   见薛琬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薛琰冲她眨眨眼,“这样的人,是不是十分可敬呢?”   她们车上除了开车的韩靖,还有警卫营的另一个警卫,虽然薛琰相信马维铮派来人的忠诚度,但这种洗白霍北卿的事,算不得机密,在下头悄悄散一散也是好的,“所以韩大哥你也跟你的弟兄们打声招呼,再见到少帅府的人,咱们都客气些。” 第111章   薛琰到了细管儿胡同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径直往娄家去了。   看到薛琰进来,娄可怡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静昭,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薛琰没好气的瞪了娄可怡一眼,“为什么?你又没做对不起我的事!”   “可我,”娄可怡低下头,“我不该相信何书弘的……”   薛琰叹了口气,“敢谈恋爱就不要怕遇到渣男!”   她当年也是跌跌撞撞才练就铁石心肠,“你还小着呢,这次的事就当是个教训,你跟你二哥回去住两个月,过完年你再来上学就好了,带上自己的课本,回家自学着,别落下太多课就行了。”   “那要是下学期他还来纠缠呢?”娄可怡在京都呆了小半年,一点都不想再回老家去了,可她又害怕何书弘。   “我会叫韩靖留意的,”薛琰拍拍娄可怡的手,“放心吧,这里是京都,一块砖头能砸到三个权贵,他也不过是个队副,还轮不着他嚣张呢!”   娄可怡点点头,“嗯,静昭,你听琬姐姐说你们以后要搬到马司令府上去?我要是回来的,能找你不?”   “当然可以啊,又不是你一回汴城,我一搬走,咱们就不是朋友了,不只是我,还有丽珠,你走了,可以给我们写信啊,”   薛琰走到桌边拿起笔把自己在医学院的联系方式留给她,“往这儿写就行了,等我住处安排好了,把电话号码写信告诉你,有什么急事你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下娄可怡彻底放心了,“谢谢你静昭,你不知道这两天见不你,我有多难过,我都不也敢想如果你们都不理我了,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生活照样过,薛琰叹了口气,“可怡,每个人都会长大的,别说是好友,就是父母姐妹,到了年龄也会分开,有各自的家庭跟人生。”   娄可怡一把抓住薛琰,“静昭,我再不敢的,你们别不理我,我知道你肯定是嫌弃我了,才这么说的,我不要跟你们分开,我以后会好好读书的,再不谈恋爱了!”   “以后丽珠要留学,我呢,也未必会长留京都,你怎么办?”娄可怡被何书弘的事吓怕了,薛琰无奈的看着娄可怡,“我不是说了,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你,谁会想到何书弘是那样的人?不过是看错了个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自己把他当回事了,那就是事,如果不当一回事,那就不是事。”   薛琰拍了拍娄可怡,“想开点,咱们的路还长呢,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办,那就先把学业完成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劝娄可怡再多,她也未必能听到心里去,“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这两年我跟丽珠应该都会在京都,咱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嗯,那我听你的,等明年我回来,咱们再在一起玩儿!”   ……   东洋人的和谈团如约而至,卫鹏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倒不是他想捧东洋人的臭脚,而是第三集团军能在齐州顶住东洋人一个师的轮番进攻,不管心里高不高兴,对卫鹏来说,都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卫鹏明面上一直跟英吉利跟米国走的极近,胡慧仪就有多年在外留学的经历,但其实卫鹏在第一次下野之后,就一直暗中跟东洋人联络了,为的也是多一重保障。   马维铮这次不听军令悍然出兵齐州,虽然大大扫了卫鹏的面子,但同时也给他在与米英以及东洋斡旋的时候,增添了不少砝码,所以卫鹏还是很给马维铮面子的,委任他当了和谈小组的组长。   但该防的他还是要防,除了马维铮一个西北系的之外,和谈小组里近一半都是他的嫡系,两个副组长更是他的心腹。   对于卫鹏的安排,马维铮也没有表示什么异议,他的理由简单粗暴,不管东洋人答不答应他的条件,鲁省被西北军吞上的地盘,他是不会再撤走的,至于卫鹏的政府领军令什么的,他就不信了,这年代了,卫鹏还有胆子让他当岳武穆?   “他是昏君,我也不是忠臣,”马维铮亲了亲薛琰,转身上车,“等我回来。”   因为今天是马维铮正式跟东洋人短兵相接的日子,提前一天,薛琰就搬到了帅府,今天她送了马维铮出门,再往学校去。   ……   和谈进行了三天,一直处于僵持状态,因为马维铮跟和谈组的成员一起住进了万国饭店,薛琰只能从报纸跟张副官送回的消息里知道进展,东洋人的态度一如他们预料的那样,即便没有在齐州讨到便宜,依然蛮横地要求华夏国民政府对他们在齐州遇害的侨民亲属进行道歉跟巨额赔偿。   对于华夏方面被残杀的和谈专员跟百姓,对不起,人家不知道那是国民政府派来的,至于百姓,那就是一群企图对东洋人开枪的暴民!   薛琰都要呵呵了,什么叫无耻,其实都不用查字典了,只要看看东洋人的作派,就已经能明白无耻二字之意了,而为什么他们敢用一副无耻的嘴脸跑来跟华夏政府和谈,也不会就是因为如今的国力跟兵力,他们更强罢了。   想着这些,薛琰叹了口气,她前世的记忆里就没有什么和谈之类的,现在虽然蝴蝶出了马维铮,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靠一人之力改变华夏命运,谈何容易?何况一个华夏,也只是世界版图的一角,该打的仗总是要打,靠她这只小蝴蝶,也只是杯水车薪。   “小姐,我看咱们得绕道儿了,”韩靖看了一眼前头涌堵的人群,转头向薛琰道。   “学生们还游/行呢?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吧?”   因为不满东洋人提的条件,京都各大学的学生们自发到街头跟万国饭店游/行,抗议东洋人的强盗行为,要求他们对齐州无辜被杀的数千百姓做出赔偿,并且要求东洋政府对悍然入侵齐州的东洋军做出处罚。   薛琰探身往外看,万幸这会儿学生们还不算激动,这种时候,最怕的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挑拨学生们的情绪了,都是二十多岁的热血青年,一个搞不好,就等于是送把柄给东洋人。   “小姐,霍少帅带着人来了,”   韩靖眼尖,一眼看到远处的宪兵队,“我看那车是霍少帅的。”   不只是韩靖看到了,游/行的学生也看到了,立马有人高呼口号冲了过去。   霍北卿的车被大群学生给逼停了,不由恼羞成怒,他一拉车门从车里下来,“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啊?”   “是霍北卿!”   “卖国贼!”   “罪魁!”   “还我齐州父老!”   霍北卿成天出现在报纸的花边新闻上,识字的都认识他,学生们看到是他带人过来,立马围了过去,在他们眼里,害齐州伤亡数千的罪魁就是姓霍的,因为张本愚是东北军的人!   霍北卿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这会儿竟然被一群学生给骂了,气得当场就要掏*枪,“你们都给我闭嘴,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们都抓起来!”   霍家土匪起家,根本就不把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放在眼里。   见霍北卿发火要抓人,跟他同来的警察局长还有教育部长都慌了,“大家冷静,冷静一下,你们误会少帅了,这事跟少帅没有关系!”   教育部长吴江大步上前,“同学们,如今和谈小姐的成员正跟东洋人在万国饭店谈判呢,你们千万不要做火上浇油的事,给和谈带来困扰,别忘了,你们是学生,学习才是你们的本分,还有,”   他一指万国饭店方向,“咱们和谈小组的组长是西北军的马司令,马司令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跟东洋人在齐州血战一个月的就是他!你们放心,跟在齐州一样,他是绝不会后退一步的!”   “小姐,那边太乱了,您别过去,”韩靖见薛琰下车往人群里走,连忙跟了上去,“危险。”   “我们要求严惩引狼入室的卖国贼,姓霍的交出张本愚!”   霍北卿恶狠狠的瞪着还在冲自己挥着小旗的学生,姓霍的?京都谁见到他不喊一声“少帅”?“张本愚已经畏罪潜逃到东洋了,等他回国,我一定把他一枪毙了以谢天下!”   话一出口,学生们更不满意了,“等他回国?他害死了齐州那么多父老怎么敢回国?霍北卿,你们东北军丢的齐州,为什么不出兵?东三省皆我华夏国土,不是你们霍氏天下!”   “对,霍北卿反对华夏一统,是国之罪人!”   “打倒霍北卿!”   听到里头纷乱的喊声,跟宪兵队的怒吼声,薛琰心里发急,霍北卿这个人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他给自己塑造的“儒将”形象,甚至他更多的承袭了其父霍万贤的强横作风,当然是在对自己人的时候,现在被这些学生当众辱骂为卖国贼,他一发火,吃亏的可还是学生们!   “误会啦,你们误会霍少帅了,”   吴江急的满头是汗,这些学生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若是惹怒了霍北卿被投入监狱,那损失可就大了,“你们快回学校去好好听课,今天出来□□的都是哪些大学的?不是已经通知下去,任何学生都不许出校门儿吗?我会通知你们学校的教授,给你们记过处分的!”   “国将不国,还读什么书?!”   “霍氏父子分明就是东洋鬼子的走狗,不但拥兵自重,还任由东洋人鱼肉东北父老!”   霍北卿已经是一忍再忍了,“你们这些人,我看是被革命党教坏了脑子了吧?卫主席派了和谈小组跟东洋人和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东洋人从齐州退兵?还我大好河山?你们在这儿闹事,分明就是想阻挠和谈的顺利进行,真是用心险恶!”   他一指领头的学生,“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回去我亲自审问!”   好好的学生,就这么被扣上革命党的帽子?吴江急了,“少帅,少帅误会了,他们只是不懂事的孩子,并没有跟革命党来往,真的,我敢保证!”   霍北卿看着吴江,冷笑一声,“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若是我审出来了呢?”   重刑之下,何供不得?薛琰一把推开前头挡着的学生,“霍少帅!”   在这种地方居然跟遇到薛琰,霍北卿呵呵一笑,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怎么?许小姐也参加游/*行来了?还是你带着你们医学院的学生游*行来了?”   薛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霍少帅误会了,我不过是去学校的路上,打这儿经过罢了,这路堵的水泄不通的,我就下来看看。”   她转头看着激动的满脸通红的学生们,沉吟一下,直接拉开霍北卿的车门,站在脚踏板上,“同学们,你们听我说一句!”   别说游*行学生了,连吴江也不知道薛琰是何方神圣,“这位小姐是?”   霍北卿咯咯笑道,“吴部长不认识吧?那我可要给你介绍介绍了,这位小姐姓许,是京都医学医的先生,同时,”   他抬头看着站的高高的薛琰,笑的意味深长,“还是正在万国饭店和谈的,马司令的女友!”   吴江跟警察局长都愣了一下,旋即转头去看穿着一身深色洋装,努力把自己打扮的成熟一些,但那张靓丽的脸却在告诉大家,她应该连二十都没有的薛琰,“马司令的女友?医学院的先生?”   薛琰冲吴部长点点头,转头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学生,“霍少帅说的没错,我不但是京都医学院里最年轻的临床医学教员,还是第三集团军司令马维铮的女友!”   “所以,大家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   “不愧是马司令的女朋友啊,不简单,”王局长一边听薛琰替霍北卿跟学生们解除误会,一边把脑袋凑到吴江跟前,小声道,“她的话,你信不?”   霍北卿一心打鬼子?哄哄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还行,哄他?可拉倒吧!谁不知道东洋人是霍家的主子?   吴江淡淡的瞥了警察局长一眼,“王兄慎言,真的假的,咱们这些人怎么知道?”   他看了一眼情绪渐渐被薛琰安抚下来的学生,“我只知道,能让这些学生们乖乖回学校上课去,那她说什么,都是对的!”   这些涉世未世的孩子,哪个不是家里的宝,真的进了宪兵队,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霍北卿听着薛琰站自己的车上侃侃而谈,气的脑仁儿都是疼的,这对狗男女是怎么了?一个个突然变了脸,马维铮到处跟人说自己对他帮助良多,是他的知己跟老师,是真正的爱国将领热血军人。   他这个小女友干脆跑到学生跟前说自己在京都竭力促成东北承认国民政府的领导,四十万东北军都是华夏人的子弟兵,为保护东北百姓,宁可战死也不会让东洋人踏进国门!   还说自己已经悄悄派人往东洋去捉拿张本愚了,之所以没告诉大家,是怕张氏收到消息,再次潜逃?   霍北卿大喝一声,“你给我下来,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的事?胡说八道什么?”他什么时候派人去缉拿张本愚了?张本愚前阵子还托人给他送了十万大洋的银行本票儿!   薛琰尴尬的看了一眼霍北卿,冲学生们小声道,“都怨我了,为了不想你们误会少帅,什么事都顺嘴说出来了,这事儿咱们知道就好了,你们千万不要往外传,”   她一指正在对着她拍照的一个记者,“如果你敢在报纸上写这件事,我就去砸了你们报社,听到了没?”   “对,这事不能外传,你是哪家报社的?”   薛琰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她还是马维铮的女友,身后站着穿着西北军制服的警卫,学生们哪还有不相信的?就算不信她,也要信在齐州跟东洋人死战的马维铮啊!   “霍少帅,对不起,是我们太激动了,其实马司令接受报纸采访的时候,也提到您暗中支持他的事了,我们原先有些不相信,现在才知道误会您了,”已经有学生向霍北卿道歉了。   霍北卿恨不得一枪崩了薛琰!   他能不认吗?跟大家说没有的事,他识马维铮为眼中钉,成天想着拖他的后腿,绝不会帮他一粒子弹?   但这么认下,又实在是太窝囊,“你还不下来?来人,把许静昭给我押回去!”   “诶诶诶诶,”王局长慌了,这是哪一出儿啊,“少帅少帅,许小姐是马司令的女友,怎么能用押的呢,”   他冲学生们挥挥手,“都快散了吧,就像许小姐说的那样,跟东洋人和谈,就是把战场从齐州转移到了谈判桌上,其艰难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齐州战场,希望同学们相信马司令,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照我说,你们呀,赶紧回学校上课去,什么人做什么事儿,要相信国民政府,相信卫主席,也相信霍少帅的一片拳拳爱国之心!”   吴江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挡在薛琰身前,“王局长说的没错,现在东洋人正在万国饭店呢,到底和谈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能不能让国人满意,还是个未知数,你们在这儿游/行,是不相信马司令的决心跟能力?”   这人可真不会说话,好像和谈成果不好,要怨马维铮一样。   薛琰白了吴江一眼,要不是刚才他护着学生,薛琰都要怀疑吴江的立场了“同学们,和谈小组是卫主席亲自指定的,你们要相信卫主席,也要相信维铮身为军人,保家卫国之心不比任何一个华夏人少,至于和谈的结果,”   薛琰苦笑一下,“大家过来游*行,应该也是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东洋虽然是撮尔小国,但目前兵力却强于华夏,”   她看了一眼霍北卿,“这一点霍少帅比谁都清楚,”   “有道是弱国无外交,国力羸弱,不是因一时一人,咱们同为华夏子民,应该想想自己要为国家的强盛做些什么,而不是简单的凭着心中的热血,冲到街头,指责别人的无能固然重要,而身体力行的为家国奉献自己的力量,更加重要!”   薛琰倒不是看不上学生们游*行抗议,这是表达自己政治态度,让上层听到自己声音的一种方法,但卫鹏自再次上任以来,杀了多少革命党跟仁人志士,就是霍万贤父子,也没少在东北打击革命力量,他们是绝对不会因为面前是手无寸铁的学生而心生怜悯的,学生们再这样闹下去,只会引来牢狱之灾。   “是啊是啊,听话,都赶快回去吧,”吴江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霍北卿,恨不得一挥手,街上的学生就都被他抡回各自学校,“快走!”   “少帅,学生们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少帅也是个读书人,一向又致力于教育,这些学子是华夏未来之希望,今天不过是意气用事,您一来晓以大义,他们也就不再闹了。”薛琰笑着替学生们说好话,顺道儿把这次和平解决游9行抗议的功劳扣到霍北卿头上。   霍北卿看着薛琰,半天才冷笑一声,“许小姐真是有一根如簧巧舌啊,行了,”他冲身后的宪兵队挥了挥手,“既然学生们想回去上课了,那就散了吧,”   他冲准备离开的大学生们一字一顿道,“再有下次,谁来也保不住你们!”   “走吧,都赶紧回去,”吴江一个哆嗦,华夏国民政府没成立之前,京都可是被霍家人掌握过两年,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太清楚这爷俩是什么性子了。   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的散去,薛琰松了口气,从霍北卿的车上下来,“谢谢少帅高贵抬手。”   霍北卿不屑的一笑,“许小姐惑人心神的本领是跟革命党人学的?”   他真是越看薛琰越像革命党了,只有这些人,才爱拿那些正义,民生,理想之类的大道理来忽悠利用百姓为他们所用,而薛琰,显然非常擅长这一招儿。   “少帅过奖了,我不过是不想看到少帅被大家误会罢了,您一心为国,怎么能蒙受这等不白之冤?”薛琰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站住!谁许你走的?”霍北卿冷笑一声,走到薛琰跟前。 第112章   韩靖眉头一扬,快步走到薛琰身边,“霍少帅这是什么意思?”   霍北卿不屑地看着韩靖还有他身后的两个警卫,“马司令对他的小女友倒是护的紧,不过就凭你们几个,挡得住我的人?”   薛琰摇摇头,“自然是挡不住的,我们也不会挡,怎么?少帅这是准备拿我来干扰和谈?还是借我给马维铮泼脏水?那您可得考虑清楚了。”   这会儿游/行的学生还没有走完呢,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停在不远处向他们这边偷瞧,薛琰注意到学生们的目光,给了他们一个微笑,“霍少帅,革命党的帽子可不是随便就能给人戴的,马维铮正跟东洋人谈判,你却曝出他的女友是革命党,”   薛琰笑的阳光灿烂,“那岂不是在告诉华夏,齐州之战,是革命党人在打?”   “如果我是革命党,一定会十分乐意您这么做的,革命党人最不怕的就是牺牲,”薛琰看了一眼还没有走完的学生们,“相信这些同学们,会把我被您抓走的事情告诉世人的。”   “而且,”薛琰上前一步,“东北军四十万,西北军确实力不能及,可打不过并不代表马维铮不敢打,您觉得呢?”   先有马维铮,后有薛琰,霍北卿都快被他们给气死了,他真的想直接杀了薛琰,看看马维铮敢不敢跟他翻脸?!“许小姐是想试试?”   薛琰点点头,“是啊,”她看了一眼霍北卿身后的宪兵队,“您只管下令好了,我等着你!”   霍北卿盯着薛琰,目光阴沉,霍北顾回来跟他说他跟薛琰相谈甚欢,还拿到了薛琰为治他心疾专配的药,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薛琰对自己的友好,“许小姐请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霍北卿目光停在街中央,“许小姐才到京都可能不知道,三年前我就在这个地方,当众绞杀了革命党人,二十个!”   二十个人!二十条人命!他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了,而且洋洋得意!   薛琰紧紧攥着手里的包,她真想一枪打死这个恶魔!   霍北卿满意的看着面色发白的薛琰,这世上就没有人不怕死的,听这丫头口若悬河的,其实呢,还不是听到自己杀人就吓的发抖?   对于这个效果霍北卿挺满意的,他并没有真的要把薛琰怎么样,并不是他不敢,而是这个女人,还有用!   胡慧仪对薛琰手里一个什么破方子感兴趣的很,还说慈济医院里的西洋大夫也对薛琰治外伤的本事赞不绝口,甚至米国方面已经注意到薛琰了,还问这个东西有没有办法一起合作?!   洋人觉得这女人有用,那他就得先把人留着,只可惜,这个女人一直不肯为他所用。   霍北卿抚了抚腰间的枪匣,轻笑一声,“瞧把许小姐吓的,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罢了,维铮昨天还跟记者们说,他对我仰慕的很呢,我这个人对后辈向来都是很乐意提携的,怎么会舍得伤了他的心上人?”   “是吗?我觉得也是,维铮确实提起少帅就连连感叹,说整个华夏再找不出像您一样的军事天才了,他常常说,自己根本不能跟您并称什么将星,”因为马维铮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薛琰皮笑肉不笑道。   提起自己的战绩,霍北卿还是极得意的,当年他才多大,便一战成名,驱逐了原来占着整个华北的老牌军阀,带兵进了京都,“哼,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马司令后生可畏,颇有些初生牛犊的劲头,只可惜啊,自恃太高,是要翻跟头的!”   真的好想骂人,薛琰强忍着恶心,“霍少帅说的是,少帅身经百战,自然是仗越打的多,人越谨慎了,”   她实在懒得再跟霍北卿说这些没营养的话,“我可以走了吧?”   “何书弘,过来送许小姐去学校,”霍北卿笑眯眯的看着宪兵队里的何书弘,“你们是熟人,许小姐应该乐意让他送你吧?”   马维铮派人把何书弘丢了警察局又如何?他一个招呼,人还不得乖乖给他放出来?   何书弘?薛琰这才注意到,何书弘居然也在。   “许小姐,”何书弘慢悠悠地走出来,冲薛琰冷冷一笑,“咱们又见面了。”   薛琰回了何书弘一个冷笑,“何队长出来了?”   何书弘上闪过一丝阴冷的恨意,如果不是她硬拦着,还给娄家人撑腰,这会儿他都跟娄可怡结婚了,“托许小姐的福,您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报答您的提携的。”   薛琰挑眉,“那我可得好好等着你了,”   她走到自己车前,径直上了车,“咱们走。”   何书弘本来也想上车呢,结果韩靖啪的一关车门,薛琰的车直接扬长而去,气的他满脸通红,他回头去看霍北卿,正碰上霍北卿不屑的眼神,何书弘正要过去解释,就见霍北卿已经被众人簇拥着走了。   何书弘连忙跟过去,却被后头的同僚一把给抓住了,“何队长,就算是你入了少帅的眼,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队副,真以为能跟西北军过招儿了?可笑!”   何书弘咬牙回头,“能不能过招儿你可以拭目以待,”他跟薛琰之间的是仇,就算是马维铮,也休想拦住他报仇!   ……   “这个何书弘出来的可真够快的了,好像还得了霍北卿的赏识?”薛琰想着何书弘眼里仇恨的光,霍北卿提拔他,估计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韩靖转过头,“大小姐,其实这个人,没必要再留了。”   薛琰抬眸看了韩靖一眼,点点头,“现在乱成这样,这样的人还是早些消失的好。”   薛琰靠在车窗上,冷冷的看着街上三三两两的学生,虽然他们身上的衣服不同,但手里还拿着刚才游*行时候挥舞的标语,看着他们青春洋溢的脸,薛琰心里那丝不忍消散的一干二净,“叫两个人盯着他,最好别牵扯上你们司令。”   韩靖笑着点点头,他早就想弄死这个姓何的了,现在时机正好,“您放心。”其实扯上了又如何?西北军要条人命,谁敢说什么?   弄死何书弘,也让霍北卿看看,西北军并不怕他!   ……   和谈又持续了三天,东洋人仅仅同意不再要求对华夏方面对他们的侨民道歉跟赔偿,但让出鲁省的两条铁路跟追究杀害华夏军民的责任,却始终不肯点头。   马维铮也不急,他心里清楚卫鹏这阵子正焦头烂额呢,和谈这么拖下去,西北军费些粮饷,卫鹏贻误的就是战机了。   现在不止卫鹏,京都上层都已经收到消息,前年被卫鹏赶下台的原广系大佬李峙已经在俄国的支持下悄悄回国,收拢旧部要跟卫鹏算旧账了!   卫鹏并不怕李峙,成王败寇,自己能策反他的心腹,收编他的势力,将人赶出两广,就不怕跟他正对交锋。   但这里头却有个前提,就是西北马国栋到底会站在哪一方了?   如今整个华夏的中西部已经尽入马国栋囊中,他支持卫鹏,就算是不发一兵,卫鹏也不担心自己会腹背受敌,但如果他西北军站在了李峙方面,那胜负就在两可间了。   李峙跟马国栋没有什么交情,卫鹏跟马国栋却是换贴的兄弟,可帮李峙回国的是俄国佬,想想马家跟俄国的关系,卫鹏就不敢掉以轻心。   跟李峙的威胁这燃眉之急比起来,东北这会儿又变的无足轻重起来,偏他这个“侄子”又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为了让他满意,卫鹏不得不亲自去见东洋派来的和谈专员,又拜托米英两国从中斡旋,给东洋人施压,希望东洋人能够退那么一步,华东两方,可以顺利的把齐州事件给解决了。   到了和谈第七日,两方终于在万国饭店关于齐州事件和谈协定,东洋人同意在七日内退出鲁省,让出了他们占领的鲁省的两条铁路线,并同意成立专案小组,调查东洋人残杀无辜百姓的经过,并在合适的时间,公布调查结果。   “东洋人从卫鹏那里得了什么好处?”薛琰不相信一向狂傲的东洋鬼子会忽然改变了态度了。   马维铮疲惫的揉了揉脸,“霍北卿跟东洋人悄悄签了合同,他们奉系要在东北修的两条铁路,由东洋人承包,建设和经营!”   “一对儿卖国贼!”   薛琰狠狠的啐了一口,“霍北卿这次倒是‘深明大义’的很,还开始配合卫鹏了?”   马维铮握着薛琰的手,把卫鹏如今的处境仔细跟她说了,“至于霍北卿,这会儿正向东洋人表忠心呢,不拿出点甜头,东洋人怎么会相信他没有在暗中支持我?”   东洋人一向看不起华夏军队的战力,这次却在齐州吃了大亏,所以他们更愿意相信,西北军是得了装备最精良的东北联军的暗中帮助,才能强撑到现在。   “那咱们反而帮了东洋人的忙了?”薛琰气的肝儿疼,她把霍北卿跟她说的话讲了,“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想一枪崩了那个贱人!”   这事马维铮也知道,悍然杀了二十个革命党,当时也是震惊海内外了,“那人不管再怎么装,其实都脱不了土匪的残暴,”   他伸手抚着薛琰的肩,“至于铁路的事,你不必觉得愧疚,霍家投效东洋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算没有卫鹏,这铁路的修建权,也迟早是要落到鬼子手里的。”   “霍北卿也算是在卫鹏跟前立了一功啊,卫鹏给他的好处是什么?”   提起这个,马维铮更是一脸不屑,“卫鹏?哈,他要跟霍北卿结为异姓兄弟,并且承诺,东北回归华夏政府那一日,霍北卿便是华夏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   如果不是在薛琰跟前,马维铮都能飑出一串儿脏话来!   卧槽!薛琰紧紧闭着嘴,生怕自己蹦出脏字来,硬咽了半天,她才开口,“哈,还海陆空?听着好吓人啊!”   “天下兵马大元帅?唱戏呢?还有,霍北卿不成你叔了嘛?哈哈哈哈,”薛琰已经笑倒在沙发上,“是不是只要是卫鹏用得上的人,他都跟人拜把子啊?”   马维铮不只是觉得窝囊,还恶心,“看把你高兴的!”她都不替自己生气。   薛琰坐直了一脸严肃地看着马维铮,半天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又笑出来,“我觉得马伯伯真的是棋差一着,他当初就不应该同意跟卫鹏结拜,应该等一等,这样的话,没准儿今天就是你跟卫鹏还有霍北卿桃园三结义了,马伯伯还能升一辈儿!”   马维铮的脸色都黑成炭了,薛琰不笑了,“别生气,我就是,就是觉得特别荒诞,才忍不住的,对不起啊,没考虑你这个当事人的感受。”   手心儿被薛琰挠着,马维铮什么气也生不起来了,何况这事又不是她办的,“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忍着呢?想笑就继续!”   “霍北卿是土匪,卫鹏是个流氓,而现今的华夏,偏就掌握在这种人手里,”薛琰靠在马维铮身上,“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往好处想一想,反正你也说了,东北的铁路早晚都是东洋人的,但你拿回了鲁省的铁路啊!”   至于什么东洋人成立调查组的事,不过就是个说辞罢了,东洋人会真的调查?调查了又怎么样?会处理他们的人吗?自然是不会的,一个以杀人取乐的禽兽民族,怎么可能会自己动手处置他们眼里的英雄?   “聊胜于无吧,”马维铮长叹一声,“华夏那么大,却又这么小,小到小鬼子都可以在咱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薛琰直起身把马维铮抱在怀里,她一个百姓尚且愤懑难过,何况马维铮一个军人呢!“会有那一天的,你也说了,咱们华夏那么大,所以所有的困难都是一时的,总有一天,胜利总会到来。”   他一个大男人,又被爱人给安慰了,马维铮赧然的把脸埋在薛琰肩上,“你放心吧,我这个人历来脾气犟,就算是胜利不来,我也会带人把它给抓过来!”   “我相信你,而且我会陪你去抓!”薛琰低头亲了马维铮一下,“和谈完了,你应该可以好好歇歇了。”   马维铮冷笑一声,“是啊,卫主席已经说了,因为我身体不好,让我留在京都,好好请顾老神医给我调理调理,身体不康复,断然不许我离京的!”   “啥意思?”薛琰一怔,马维铮不想走,跟卫鹏不让他走可是完全两个概念,“他要做什么?”   做什么?卫鹏已经在调兵遣将,准备跟李峙开战了,为了不让马国栋有机会站在李峙方面,卫鹏决定将马维铮“留”在京都好好住上一阵子,名为养伤,实为软禁。   “小人啊,”对于卫鹏,薛琰觉得自己已经词穷了,这样的国家元首,她实在已经找不到形容词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马维铮一笑,“卫鹏已经答应把鲁省交给我们西北军了,今天政府令已经传出去了,我嘛,就呆在京都好了,”   他揽着薛琰的纤腰,“正好可以好好陪陪你,说起来,我这个男朋友也失职的很。”   “那李峙跟卫鹏,你是打算站在卫鹏这边了?”   “李峙的力量根本已经不足以跟卫鹏抗衡了,西北军掺乎进去,除了让内战打的时间久一些,再无其他用处,何必呢?不管是谁打谁,都是外人乐见的,”马维铮一笑,卫鹏真是小瞧了他跟父亲了,“倒不如我正好在京都养伤,而且,他还准备成立华夏中央陆军军官学校,让我来当副校长。”   “校长当然是卫鹏了?”薛琰不屑的一笑,“不是已经有金陵陆军军官学校了?”   马维铮点点头,“金陵的不是由卫主席办起来了,这次他想在京都也办一个,刚好,这差使交给我挺合适。”   “霍北卿是副司令,你是副校长,”薛琰撇撇嘴,“厉害啊!”   “还没有完呢,”马维铮点点自己的鼻子,“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卫主席可不是个小气的人,从明日起,我还是国民政府中央局执行委员,海陆空总司令部参谋长!”   薛琰抽抽鼻子,她对这些听起来很厉害的名头有一种天然的怀疑跟敌意,“卫鹏想干什么?”   马维铮耸耸肩,他老实留在京都,就等于马家在卫李之间摆明了态度,“不干什么啊,明面上是表彰我在这次齐州之危中所建功勋,实际上呢,投桃报李罢了,反正我也不会真的以为,我这个参谋长真的可以参赞军务。”   “现在往好处想想,就是咱们可以在一起,而你又升了听起来挺厉害的官儿,”薛琰长叹一声,拍拍马维铮的腿,“看开点儿吧兄弟!你得庆幸马伯伯还在西北。”   只要马国栋还握着西北的兵权,卫鹏就不敢轻动马维铮。   ……   第二天一大早,薛琰要去上课,特意嘱咐了张副官,等自己回来,再跟马维铮一道儿去请顾老先生诊脉,她要第一时间听一听顾老怎么说才能放心。   “你真是,就算是我不跟你说实话,顾老还能瞒你吗?”马维铮送薛琰上车,“从京都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吃惜和先生开的药呢,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你现在这么瘦,是因为太忙太累,而不是因为亏了底子,”薛琰把他后半句补充完毕,给了马维铮一个白眼儿,“你不是也要出去吗?快换了衣裳走吧。”   “你如果课上完了,就赶紧回来,你的礼服下午会送来,”薛琬见缝插针的提醒薛琰,明天晚上还有个东洋人的欢送会,薛琰说要去。   薛琰下午没课,原本是去存仁堂的,“好吧,我一下课就回来好了,”   东洋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薛琰准备去看个活的,而且前几天她在街口阻止游*行学生的时候,当众亮明了自己是马维铮女友的身份,想再低调的躲在马维铮背后,也不行了。   ……   薛琰一上完课,还没有出教室门,就被请到了校董办公室。   “董校监,米勒先生也在?”薛琰眼中闪过一抹讶异,京都医院是米国人办的,而这位鲜少在学校出现的创办人,怎么也过来了?   董自寒当然看出薛琰的不解了,他轻咳一声,“米勒先生我就不用介绍了,其实今天是米勒先生请你过来的。”   薛琰点点头,“您有什么事吗?”   “薛,我听说你的英语很好,为了更方便咱们的交流,我想,”米勒先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请薛琰坐下,又亲自给她倒了杯咖啡,才步入正题。   ……   等听米勒说完,薛琰不由笑了,没想到她的青霉素已经传到这些老外耳朵里了,而且,米勒先生还说她可以将自己的研究写成论文发表在国际的医药杂志上,还可以申请专利,将自己的研究变成商业价值。   青霉素并不是薛琰研究发明的,甚至真正的研发者都不是华夏人,如果不是现在是战时,薛琰连这个利都不打算图的,“米勒先生您误会了,我确实是在研究一种新药,但目前一切都在起步阶段,”   薛琰耸耸肩,“它只是一个设想,当然,您应该也听说了我用它来给军队的伤兵们治伤,但那个也只是情势紧急的时候一种无奈的选择,而且疗效也不是百分百的,如果您愿意等的话,我想您得再给我两年的时间,让我来证明我的药是有效的,且副作用极低。”   薛琰微微一笑,“米勒先生常年在华夏,对贵国跟华夏的差异应该有深刻的体会,一项新药在华夏投产,要比在米国容易的多,您不妨等一等,看看它的后期效果,怎么样?” 第113章   米勒先生若有所思的一笑,来之前他已经详细了看了米方对这位小姐的调查报告,连她做的那些手术过程,他手上都有一份详细的资料。   不得不说,这位小姐是一位天才,就算是米英德三国,目前也找不出可以完美的完成那些手术的大夫。   他还去了慈济医院,找来所有跟她“配过台”的西洋大夫,他们提起这位薛大夫,已经像华夏人对有能力有学识的人一样尊称她为“先生”了,一群名校毕业多年的医生,居然对一个连二十岁都没有的华夏女孩子心服口服,这可不是心高气傲的名校生们会有的态度。   米勒先生甚至还叫人去亲自见了库斯非神父,那个被外头传成薛琰老师的德国神父。   可得到的结果却叫他更加的一头雾水,那个德意志佬儿对他们的调查一点都不配合,张嘴闭嘴薛琰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偏他是个德国人,财团派过去的那些人,对他也是无可奈何,除了查清楚了薛琰在汴城的所作所为之外,根本不知道她神奇的医术从哪里来的。   “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也是个医生,”米勒先生耸耸肩,跟薛琰谈起了他跟朋友初到华夏时候的所见所闻,“所以,我留在华夏开办了自己的私人诊所。”   董自寒不太喜欢米勒先生谈起华夏百姓穷困生活的态度,虽然这是他无法反驳的,毕竟华夏大夫首先服务的,确实是那些花得起钱的人,“米勒先生也是感于华夏百姓就医难,才推动创办了咱们的京都医学院。”   薛琰身体微倾,一副对米勒先生所讲十分动容的样子,“您的诊所是针对可怜的华夏百姓所建的吗?”薛琰肯定米勒先生的善举,但她绝不相信米勒先生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善良。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帮助华夏百姓,他应该会像库斯非神父那样,而不是费尽心机的派人调查她。   “呃,那倒不全是,但我会定期对他们义诊的,只是,”米勒先生再次耸肩,“薛,你也知道,我们的药物都太贵了,不像你们的中医,树皮草根都可以拿来给人吃,呃,当然,我承认它们很神奇,我对存仁堂的医术心服口服。”   薛琰点点头,并不反对米勒先生的话,就算是后世,国家对百姓有诸多补贴,但还是有不少因病返贫的人家,“您说的没错,大家都在为一口馒头努力挣扎呢,自然没有余力来您的诊所里接受好的治疗。”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从我们财团得到支持,能更好更快的开展自己的研究呢?相信你自己也清楚,你研究的新药如果投入使用,会带来一场变革的!”   米勒先生以为自己的提议一出,薛琰会立马同意的,而不是直接将自己的研究定义为一个不成熟的设想。   如果在他的国家,哪怕只是个小小的设想,许多人也会把它修饰的华丽无比,到处求人投资的。   兴许这就是华夏人跟米国人的不同吧,他们更谦虚,米勒先生自以为非常了解华夏人,干脆把自己眼里青霉素诞生后的影响,跟薛琰描述了一番,“你得到的不止是无限的财富,你还会名垂青史的,姑娘!”   “我们还愿意为你提供去米国留学的机会,如果你将自己的研究搬到米国去的话,财团还会为你建立实验室,”米勒先生一项项抛出他自认为的最优厚的条件。   薛琰摇摇头,如果是太平时代,她对这个事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这时候,什么橄榄枝的背后都可能藏着阴谋,“可能您对我的研究有些误会,目前来看,它并没有外头传的那么神奇,如果您的人去认真了解了,就会知道,西北军军医处里,有许多存仁堂的大夫在当老师,我们在救治过程中,也大量用了存仁堂所制的消淡止血药。”   那个米勒先生当然知道,他不会告诉薛琰,注意到齐州之战于以往的不同之后,财团还派人亲自去了齐州,以新闻记者的身份,也是因为他的人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米勒先生才不得不亲自见一见薛琰。   比起顾家这种家中还有从政的老牌中医世家,米勒先生最先想到的还是薛琰,在他看来,从薛琰这里入手,投入更少一些,而且一个背景并不那么雄厚的小姐,也更容易控制。   米勒先生也不认为事情真的像薛琰说的那样,她的研究是依靠顾家的帮助的。   虽然至今他没有见到那些消炎药是什么样子,也无法去研究其中的成分,但却清楚的知道那些药水是通过输液来进入人的身体的,“薛,你太自谦了,我们财团每年都会有针对年轻学生的培养计划,我只是希望能通过财集的力量来给你支持,你相信我,我们所能给你的,会比一个顾家给你的更多,”   米勒先生报出了一大串学者的名字,“我想跟他们一起,你的研究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变成药品,用来治病救人。”   那得看用来救谁了?如果自己真的跟他们合作了,只怕休想再踏入华夏一步了,更别说为自己的国家服务,薛琰坚定的摇摇头,“真的不行,米勒先生,您应该知道,我已经跟顾家签订了合同,我们已经是合作的关系,不管您相不相信,我的研究确实是到了顾神医的极大帮助,”   为了不让米勒先生对她的话产生怀疑,薛琰又把自己跟顾氏接下来的合作项目拿出来跟他简单的讲了讲,顾氏很出名的止血粉,薛琰就在跟顾二先生商量如果把粉变成药膏,酊水剂,甚至是创可贴。   薛琰的设想让米勒先生听的目眩神迷又遗憾无比,原来这个在西医上已经可以用卓越来形容的女士,同时对华夏中医也无比精通,她不但在研究消炎药,更多的是在想办法让华夏中医变的更简单更直接,“你的想法真是太妙了,但是我觉得,”   如果薛琰能专注一些,先把战场上效用更明显的消炎药研究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完美,“我听说你的男友是一位元帅,”   “是啊,所以,我才敢把自己那些不太成形的研究用在他的士兵身上,”薛琰做了个“邪恶”的微笑,这个时候,她宁愿米勒先生把她当成一个为了研究而草菅人命的疯子,“米勒先生,您米国的军人,会不会拿来给我做试验呢?比起那些小老鼠,我觉得在人身上实验,更直观。”   这个,米勒先生有些傻眼,“噢,那可不行!”   “那不就成了?”   薛琰准备结束这些没意义的对话,“所以我给您的建议时,再耐心等一等,等我跟顾氏的合作成功了,我会首先把药卖给米国朋友的。”   以后米国会是“盟军”,薛琰自然会乐意他们的人能得到更多的救治,但真的不是现在,如果现在跟米国合作了,恐怕这些东西,又会像以前那样,成了华夏人重金难求的救命药了。   虽然他们的合作没谈成,但米勒先生却一点儿也没有生薛琰的气,他对天才向来的都是极为宽容的,何况薛琰目前还是他创办的医学院里的教授,因此他特意亲自送薛琰出门,还留了自己在华夏寓所的电话给她,嘱咐薛琰,只要研究里出来什么问题,就可以不通过学院,直接打电话给他。   ……   “米勒先生似乎极为看好薛先生?”做为华夏人,董自寒对薛琰的背景了解的更多一些,但也因为是华夏人的缘故,董自寒并不希望薛琰真的会跟米勒先生背后的财团合作。   米勒先生肯定的点点头,“董,你不是医生,战争离你也很遥远,所以你无法想像薛的研究对世界的意义,”   为了让董自寒更明白,米勒先生拿出了这次齐州之战的数据,“看到了吗?你不要生气,我只说实话,什么时候华夏军人对上东洋人的时候,伤亡人数这么低?”   “在那种气候跟环境里,拥有更精良医疗技术的东洋人,伤员的死亡率要比西北军高!这是前所未有的,”米勒先生看着文件上的数据,“确切的说,这么低的数字,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不只是他们米国,就是医疗技术位居世界第一的德意志,也是做不到的。   董自寒并不是真不懂,他只是不愿意米勒先生知道他懂罢了,“您可能把薛先生看的太高了,她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次齐州的事,整个鲁省存仁堂的大夫都出动了,米勒先生,您应该见识过顾家的医术的。”   “可顾家擅长的并不是外伤,”米勒先生狡黠的冲董自寒微微一笑,“你不会是要告诉我,那是顾家不肯让别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很擅长外科的?那西北军又许给了顾家什么样的好处,才让他们把藏了几代的秘密公诸天下呢?”   “还有,我查过薛为西北军培训军医的方法了,”米勒先生耸耸肩,“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世上向金钱低头人永远比你想像的多,但我可以告诉你,她拥有一套极为先进的方法,”   米勒先生掏出一支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或许库斯非那个德国佬儿说的对,她就是上帝派来的,不过我也挺佩服库斯非的,居然藏得住这么大个秘密!”而不是告诉他的祖国!   见董自寒怔怔地看着他,米勒先生一笑,“放心,我会密切的关注着这位Angel,没准儿顾家也乐意跟我们财团合作呢?”   还有西北军,想到那个野心勃勃,让卫鹏都头疼不已的马维铮,米勒先生更是信心满满,想在华夏站稳脚跟,没有他们这些国家的支持是不可能的,相信马维铮会很乐意跟米国合作的。   薛琰从办公楼出来,就看到马维铮站在外面,她快步走到向自己伸出手的马维铮身边,“你过来接我?”   马维铮将薛琰的手握在自己手心儿里,歪着头小声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要牵着手在校园里走一走?”   “我记得我说的是,我如今为人师表,有些事不可以做的,”薛琰想把手从马维铮手里抽出来,又有点舍不得,她四下看了看,这里是教工们办公的地方,好像人不算多,“咱们走那条路,那条路人少。”   “好,”马维铮低头看了薛琰一眼,他知道这样有伤风化,但也知道这是薛琰想做的事,“我让韩靖跟张副官他们在外头布防呢,看到有人过来,会给咱们打信号的。”   “哈哈,这算不算公器私用?”既然不会有人过来,薛琰干脆抱住马维铮的胳膊,还往上蹦了两下,“我好像又长高了,你不知道,这阵子我喝骨头汤喝的多辛苦!”   喝肉汤还喝出辛苦来了?马维铮伸手在薛琰头顶上比了比,决定还是让她开心一些好,“嗯,平时没怎么注意,这么一比,真的是比之前高了,我还以为你今天又穿了高跟鞋呢!”   马维铮伸手又在薛琰脸颊上捏了捏,“长高的不怎么明显,但长肉了是真的。”   不管是横着长,还是竖着长,能长薛琰都高兴,“是吧?我最羡慕丽珠的就是她现在胖乎乎的,别提多可爱了,这个年纪还是有些婴儿肥的好。”   马维铮心里呵了一声,如今女子都以纤瘦为美,估计方丽珠小姐肯定不会像薛琰这么想的,“是啊,我也觉得小姑娘圆润些好看,”你的看法永远都是对的。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薛琬已经等了半天了,看到薛琰进来,她嗔道,“你们这是拐去哪儿了?送衣裳来的师傅已经等了半天了。”   薛琰把自己被米勒先生请过去的事情跟薛琬说了,听的她只皱眉,“我怎么觉得这外国人不怀好意?”   马维铮路上已经知道这件事了,“静昭手里的方子可是价值连城,而且又不是可以藏起来不让人知道的东西,引人觊觎是难免的,不过么,”   他走过去在织云楼送来的礼服里挑了一件递给薛琰,“你应对的很好,米国人最精明了,最擅长的就是以极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在米勒没有看到成品药之前,是不会操之过急的,不过你以后再给人看病也要小心了,青霉素能不用就尽量不要再用了。”   薛琰点点头,自打到了京都,她就在减少青霉素的使用量,倒不是她有先见之明,而是对于医学大家顾家来说,有些事情她是敷衍不过去的,“嗯,我一直防着呢,而且这阵子我一直跟顾二先生讨论的,都是把顾氏的汤药,制成中成药的事情。”   她的青霉素用的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齐州了,“那些药瓶子我交代过,要全部收回销毁的,你叫人办了没?”   马维铮比薛琰更明白青霉素的重要性,“我派人专人看着你送来的药,每次取用都有专人跟着,也确实遇到想偷药的人,不过让我的人当场击毙了。”   毕竟是一条人命,所以马维铮并没有告诉薛琰,“你放心吧,那些药别说我,顾大夫也看的跟宝贝一样,恨不得每天跟它们睡一屋。”   “估计也是因为你们看的太严,所以外头的人才越发好奇了,”薛琰点点头,转身去试衣裳,其实青霉素终是要服务大众的,只要目前不是东洋人得了去,她就不紧张,而且从小药瓶子里分析成分,以现在的科技水平,貌似难度大了些。   薛琬更担心的是薛琰的安危,“要是这样的话,你以后进出还是小心些吧,说句难听的,要是我,要什么方子啊,直接把你人给抓了,要什么没有?”   “司令您还是再派几个人跟着静昭吧,我真是不放心,”薛琬叹了口气,“静昭再怎么能干,也是个小姑娘呢,”在薛琬眼里,马维铮这个男朋友,有时候真的是对薛琰放的宽的都能称得上疏于照顾了。   “她嘴上说的再响,您也不能真信了她,如今世道这么乱,”   薛琰换好礼服出来,正听见薛琬跟马维铮说的话,“琬姐,我说没事就真的没事,你忘了我可是有瞬间能叫人晕过去的药的,”真到了危急关头,她不介意在人前表演一把凭空消失。   “琬小姐也是为你好,我这个男朋友也确实做的不称职,”马维铮看着薛琰身上的裙子,怎么一半儿旗袍的立领,一半儿洋装的大裙摆,“这是什么样式?织云楼这眼光真是,”   薛琰真的不高兴了,这样子是她根据后世礼服的样子叫人特意设计的,她在屋里转了个圈儿,“琬姐你说好不好看?”直男哪有什么审美眼光?   其实挺好看的,尤其是上下对比,更显得薛琰纤腰一握,又秀雅端庄,只是这料子还有颜色跟绣花,远远看上去,半个肩膀的肌肤若隐若现,比直接露出来还诱人眼球。   薛琬看着皱着眉的马维铮,他当时挑这个,肯定是以为这裙子捂的最严,可没想到,有时候,挡起来比露出来还招人的眼,“咳,这个啊,确实挺漂亮的,我之前还想着我来穿呢!”   “你喜欢啊?我正想说这礼服有些宽了,我穿得再改改呢,”薛琬比薛琰个子高,也丰满一些,“你要是穿,就不必改了。”   薛琬走到衣架前,挑了一件红色金丝绒羊腿袖,同样也是立领的西方宫廷款裙子,“你穿这个吧,明天是你跟着司令头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这条裙子有气势。”   薛琰嘴里发苦,这件礼服纯粹是她手贱随手指的,就是想亲自试一试维多利亚时期西方贵族女人穿衣服的感受,并没有真的打算买下,“这里头得穿鲸骨吧?我的天,这得多少斤啊!算了,我不是外国人,也不是留洋回来的,还是穿旗袍最安全,”   薛琰已经看懂了薛琬跟马维铮表情,他不喜欢她露的多,而薛琬则是怕自己惹马维铮不开心。   其实这会儿的衣服跟后世的礼服比起来,已经捂的非常严了,裙子基本都会长至脚面,但西式的更大的设计都放在颈跟后背上了。   薛琰走到衣架前,又挑了一件,“这件总成了吧?除了老气一些,别的没毛病。”   那件才是薛琬给自己挑的,这次晚宴薛琰也希望她跟着过去看一看,薛琬答应了,选衣裳样子的时候,就特意选了件深紫色的绣花旗袍,“不行不行,这件你穿上太老气了,跟个老太太一样。”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呢,再说了,我可是马参谋长的女朋友,端庄些错不了,”薛琰看着马维铮嫌弃的眼神,越发要试这件了。   等薛琰换好了出来,反而挺喜欢这件了,她在镜了前左右端详,托了奶奶这个大家小姐的福,薛琰自己的皮肤可没有现在的好,这旗袍颜色深的都接近墨色了,但却滚着圈儿玉色的边,把她的肤色衬的又白又细,连粉都不用了,“我喜欢这个,我要穿个,织云楼的师傅呢?叫他帮我把裙子改的短一些。”   裙摆收到小腿中部,既不算暴露,也不会显得太老了,薛琰横了马维铮一眼,“不许再反对啊,再反对,我穿你们西北军的军装去!”   这件确实比刚才那件更保守一些,马维铮赧然的轻咳一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保守的老派男人,可遇到薛琰,才发现自己还有这样的毛病,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的美,“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是这件你穿上更好看!要不你问问琬小姐?”   呵呵,我就装作相信你算了,问薛琬,她肯定会站你那一边。 第114章   挑好衣服,他们在家里吃过晚饭,薛琰便陪着马维铮往顾家去。   因为跟顾家有合作,薛琰之前也没少登顾府的门,跟门房上已经极熟了,看到薛琰的车过来,顾家门房一面开侧门,一面使人往里头通报。   听到薛琰来了,顾乐棠起身往外跑,就听到顾纪棠道,“你把话听全了,除了许小姐,还有马维铮呢,而且人家也不是来找你的,你确定要跑出去?”   顾乐棠眼中的火一下子熄灭了,这阵子他除了在学校上课,就算是帮忙,也是跟在顾皓棠后头,轻易不在薛琰跟前露面了,他以为他可以把薛琰忘了,可没想到一听到她来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但想起三哥跟爷爷跟他说的话,“那你们就说我不在算了,我睡觉去。”   顾纪棠看着垂头丧气上楼的弟弟,摇摇头,“你放心,只要你不跑出来,绝不会有人提起你!”   马维铮来了,顾清如带着在家的儿孙都迎了出来,他们也已经收到消息,马维铮这是要在京都长留了。   只是在他看来,卫鹏把马维铮留在京都,这京都就等于又添了一股势力,真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   “真是不比不知道啊,”顾清如看着马维铮胸前平整的刀口,“这是许小姐缝合的吧?”   薛琰也曾在存仁堂给人做过缝合,但那都是简单的小伤口,几针就完事。   像马维铮这样的,顾清如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赞许的点头,“惜和还跑我这儿来显摆呢,就他那两下子,伤口都叫他缝的跟蚰蜒一样,看着都瘆的慌。”   “惜和先生也是没办法了,战场上情势危急,能救命的医术就是好医术,”顾惜和敢做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而且缝合也真不是看看就会的,手稳心细还要大量的练习。   顾清如示意马维铮把衣裳穿好,要不是好奇薛琰怎么硬把高烧不退的马维铮给救下来的,顾清如根本不必看马维铮的伤口,“你确实是亏了底子,惜和给你开的药再好,也架不住病人不听医嘱,不照方喝药啊!”   马维铮紧张的看了薛琰一眼,他在薛琰跟前,可是向来说自己每天都老实服药的,“时间太紧了,有时候一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不过从回京都开始,我已经按时服药了,这感觉比以前好多了。”   “要是喝着药再不好一点,那顾家存仁堂的招牌就该叫人给砸了,”顾清如提笔给马维铮又开了个方子,直接递给一旁的顾纪棠,“照着这给马司令抓好,让他们带回去,药我给了,如果再不好好用,以后你就叫人抬着你上战场吧!”   “哈哈,瞧顾老您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我自己的身体,”在薛琰冷冷的注视下,马维铮还是把最后的话给咽了下去,“好,现在我闲了,会每天老实喝药的。”   顾清如摇摇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行了,我也不啰嗦司令你了,相信有静昭在,你也不敢不喝!”   病看完,顾皓棠已经忍不住了,“许小姐,这阵子可不少人问我药厂的事,还有人说想入一股,你怎么看?”   顾清如点点头,“不止是皓棠这里,他大伯,明堂,除了乐棠没人问,顾家人都叫人明里暗里问过好多回了,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忽如一夜春风来,整个京都好像都知道顾家要开药厂了一样。”   薛琰叹了口气,她也没有想到,“今天我在学校,已经见过米勒先生了,他还给我提供了许多优厚的条件,”   薛琰把米勒先生的话跟顾清如大概说了,“不过我没答应,我也希望您不要答应任何人。”   顾清如点点头,“你应对的挺好,其实你跟宁和说的那些,他也跟我说了,”   他一指马维铮,冲薛琰道,“你说的没错,如果我们的汤药,能做成你说的成药,像这种每天忙的不可开交的人,就不会嫌喝汤药麻烦了,但拿这个来搪塞,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咱们的青霉素是要生产出来的,到那个时候……”   “一年时间够不够?”   马维铮笑道,“顾老,虽然我如今是只落架的凤凰,但三十万西北军还在,静昭信我,顾老也不妨看看我这个年轻人?如果再有人来找你们,顾家只管往西北军身上推就行了,还有静昭,你也不必再拿顾家的中药做幌子,”   马维铮握住薛琰的手,“如果我连自己的女朋友都护不住,让她想做点事都左支右绌,还有什么脸呆在这京都!”   顾清如若有所思的看着马维铮,“后生可畏,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怎么会小看年轻人?既然马司令发话了,那小老儿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马家是什么样的人,一场齐州之战就已经向世人证明的清清楚楚了,自己再对马家持怀疑态度,就太小人了,至于薛琰,跟她接触了几个月,顾清如自认已经完全将她的秉性了解清楚了,她聪慧能干点子多,不但西医方面有过人之处,就算是中医也涉猎颇深,尤其是她对中药的许多想法,让顾清如叹为观止,他不得不承认,如果顾家想跟人合作,薛琰是最合适的对象,也是最能让顾氏医学发扬光大的人。   临离开顾家,顾皓棠又将薛琰给拦住了,他将薛琰请到自己书房,拿出一本账,“这是目前盖药厂的账目,你过目。”   薛琰点点头,虽然药厂是顾氏出资,但人家让她看账,也是对她这个合伙人的肯定,等她粗粗翻完,心里也对药厂的建设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下来就是要从国外买设备了吧?”   顾皓棠点点头,“纪棠已经在跟米国和德意志联络了,必要的时候他会亲自过去一趟。”   顾皓棠又拿出一本账,“这是速效护心丹的账目,”他拿出一个信封,“这里头是给许小姐的分红。”   “分红?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薛琰是真的讶异了,“护心丹本来就是你们顾家的东西,我也不过是随口给了点意见,怎么能拿你们的钱?还分红?”   分红就意味着,以后都有啊,这个钱太烧手了也亏心,薛琰连看都没看那个信封,“这个真的不行,我又没有具体给什么样的意见,新增加成分的配比都是你们自己研究的,这钱我绝不能拿。”   顾氏的护心丹可是行销华夏的金字招牌了,哪怕分给薛琰千分之一,都不是个小数目,可她竟然连都不看就拒绝了,顾皓棠心下佩服,他虽然爱财,但最讲究个取之有道,“可你还说过止血粉,还有妇科的洗剂,还给了促孕的方子,那些可都是不传之密啊!”   “这个你也懂的,促孕还有调经的方子,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要亲自给人诊过脉息,所以我留着用处不大,还不如给了你们顾氏,不过,这个方子我准备将来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也拿出来的,毕竟现在妇科大夫太少了,”薛琰提前跟顾皓棠打招呼,“希望你能理解。”   “这个当然,”顾皓棠已经完全被薛琰折服了,他不从医,但也清楚方子对一个大夫的重要性,而薛琰却眼睛都不带眨的就拿出来了,顾皓棠不自由主的对薛琰拱了拱手,“许小姐高义,顾二惭愧。”   这方子来自奶奶许静昭的笔记,真正的来源薛琰不得而知,但能拿出来帮更多的人,薛琰觉得那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   ……   马维铮看着韩靖从后备箱里搬下来的一盒盒东西,皱眉道,“你跟顾二到底谈了什么?”他们去的时候,随手带了四色礼当个意思,结果回来的时候,这么大包小包的往家里搬,这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薛琰简单地把她跟顾皓棠的谈话跟马维铮说了说,“这是顾家变相补偿我呢,不过也挺好,我看了下单子,全是咱们用得上的滋补药材,而且顾家拿出来的,绝对是上品。”   “那咱们还赚了?”马维铮笑道,“看来我以后就算是赋闲在家,也不怕吃不上饭啊。”   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何止能让你吃得上饭,还可以让你跟着我吃香喝辣!”   来到百年前,薛琰才算是领略了读书人的社会地位了,不但挣的多,还受人尊重,能进到京都医学院的学生,几乎没有来混文凭的,一个赛一个的苦读,在慈济医院坐诊,更不会有人跑到她跟前摆出一副“消费者就是上帝”的嘴脸来,他们是真的来“求医”的。   就薛琰每月这两笔收入,她就可以轻松的养起一个家,还让他们过上有房还有车(黄包车)的小康生活。   薛琰医学院里就有一个外语教授,因为有留洋经历,课有上的好,同时在京都三家大学代课,每月光三份工资,就上千大洋,他说自己最喜欢的事,就把每月把钱拿回家,放在桌上让孩子们数着玩!   搞得薛琰都心动想也出去代一代英语课了。   马维铮对先生跟大夫的收入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那太好了,等咱们把婚结了,我就解甲归田,当个小白脸吧!”   薛琰嫌弃的打量了马维铮一眼,“马司令,您对‘小白脸’有什么误解?您的脸想变白,应该比打仗更困难。”   又被薛琰给嘲笑了,马维铮抚额,“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同呢,”如今的小姐们都喜欢清俊儒雅的白面书生,他这个长相真的不怎么受欢迎,也就薛琰夸他长的好了,“这才多久,你就开始暴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了?”   “是我看错你了!”马维铮痛心疾首地摇头。   ……   在欢送东洋谈判代表离京的晚宴上,除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在京都社交界露面的薛琰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陪在薛琰身边的薛琬了。   原因无它,除了天生的相貌优势之外,她身上中西合璧的礼服,也亮瞎了所有人的眼睛,将她的好身材跟娴雅的气质凸现的淋漓尽致。   胡慧仪眸光一闪,淡淡的扫了一眼薛琬,直接拉了薛琰的手与她寒暄,而薛琬,已经被她直接定义为抢了妹妹风头的心机女。   薛琬不以为意,她出来纯粹就是因为薛琰希望她出来走走,而今天这条裙子,也是因为薛琰才穿出来的,在她眼里,只要薛琰开心了,其他的目光,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伤害。   “怎么?羡慕吗?”   薛琬一进来,霍北卿就注意到她了,在霍北卿的眼里,薛琬就是个洛平来的小家碧玉,对来他说,就是个只要自己想起来,招招手就能得到的角色,所以并没有十分放在心上,即使在他已经想好了,要从薛琬身上下手之后,他也采取的是按兵不动的策略,并没有猴急的上门。   薛琬坐在角落里,看着随着马维铮跟那些只会在报纸上出现的人物谈笑风生的薛琰,“不羡慕,是自豪!”   霍北卿轻笑一声,“如果那个人是你,会不会更自豪?”   他身体往薛琬身边侧了侧,让自己薛琬更近一些,“只要你想,也可以的。”成为他霍北卿的女人,她也可以成为大家注目的对象。   薛琬摇了摇手里的檀香小扇,“不好意思,我对这个没有兴趣,”说完站起身,想换个地方呆着去。   “薛小姐,咱们谈一谈如何?”霍北卿放下手中的酒杯,他马上就要离京了,有些事得赶紧有个决断。   薛琬皱眉后退一步,“霍少帅有什么话直说就行了。”   霍北卿为薛琬拉开椅子,“站着说话会被人注意到的,咱们坐下谈。”   ……   薛琬握紧手里的酒杯,如果换个地方,她手里的酒会直接泼出去,“少帅可以去写剧本了,您刚才话,戏文里只怕都编不出来啊!”   霍北卿耸耸肩,“或许吧,本来生活就要比戏文精彩的多,那些无知文人能写出什么好戏来?骗骗妇孺罢了,薛小姐,我的条件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虽然我已经有夫人了,但我的夫人轻易不到京都来的,嫁给我,你在京都帅府,同样是少帅夫人,而你需要为我做的,并不多,”   “是啊,一点儿都不多,就是叫我亲手害自己的妹妹罢了,”薛琬真的很怀疑霍北卿的脑子,这样的人竟然可以是东三省未来的当家人?听说他还是未来的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   一个蠢如猪的男人?   “别说的那么姐妹情深,据我所知,你到许家的时间还没有半年,而且在这之前,你根本不认识这个妹妹。”   霍北卿不屑地笑笑,这些女人总是摆出清高无欲的嘴脸,其实不过是为了要的更多,“我要的只是一张药方子,许静昭为了马维铮,可以给西北军建座药厂,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东北军建上一座呢?而且两家药厂距离遥远,并不会产生冲突。”   “当然不能,别说那方子不是我的,就算是我的,我也不会为你建什么药厂,”薛琬霍然起身,“因为你不配!”   说完再不给霍北卿说话的机会,径直往薛琰那边走去。   见薛琬来了,薛琰拉了她的手,“怎么了?是不是霍贱气你了?跟那种人不值得的,”薛琰贴近薛琬小声道,“今天过来的好多公子长的还都不错呢,而且好多人都在偷看你,一会儿他们来请你跳舞,你只管自己玩去。”   薛琬被薛琰说的脸通红,都顾不得想刚才的事了,“你胡说什么呢,我跳什么舞啊,我陪着你。”   薛琰指指正跟卫鹏说话的马维铮,“估计整晚上我都得跟马维铮在一起,你玩去啊,当是替我了,哎呀,今天来的年轻公子看起来都不错,不能浪费,”   薛琰抚抚薛琬的裙摆,“穿这裙子跳舞肯定漂亮!”   薛琬还年轻着呢,就算是不嫁,偶尔出来交际一下,只当透透气,总不能以后几十年,都过的跟郭太太一样吧,郭太太心里还装着丈夫,可以回味往昔的恩爱,薛琬呢?连个可以回味的美好过去的都没有。   顾纪棠从薛琬将霍北卿扔在原地自己愤然离开已经在注意她了,这会儿感觉到该自己出场了,“琬小姐?”   薛琰看了眼顾纪棠,这货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好歹还算绅士,“三公子,帮我照看下姐姐,拜托。”有顾纪棠在旁边,起码霍北卿不会再不顾脸的往薛琬跟前凑了。   “荣幸之至,”   薛琬无奈之下,只能跟着顾纪棠滑入舞池,“我不太喜欢跳舞的,静昭的话你别当回事,等一会儿我找个地方坐着就行了。”   顾纪棠一笑,这姐妹看上去性格相差很多,其实骨子里的脾气确实是一家子出来的,“你确定?据我所知,霍少帅绝不是个好脾气的,而且发起火来不计后果,虽然没有听到你跟他在说什么,但你径直走人的举动,已经是下了他的面子了!”   薛琬倒不怕霍北卿把她怎么样,但她却担心会给薛琰添麻烦,“是我太冲动了,但那个人,”她摇摇头,除了用小人两个字,她真的找不出其他词来形容他了。   “没事,他在京都呆不了几天了,”顾纪棠感觉到薛琬在害怕,笑道,“许大小姐托我照顾你,我自然不会让不好的事发生,至于以后,你平时不怎么出门,在家里弹弹琴绣绣花,等姓霍的走了再出门就行了。”   薛琬轻舒一口气,这时候确实不是逞强的时候,“那谢谢你了,麻烦你。”   这个薛小姐倒是比她那个妹妹圆滑的多,“我就是有些奇怪了,霍少帅自诩如玉君子,对小姐也极为绅士,倒不知道怎么惹恼薛小姐了?”   薛琬抬头看了顾纪棠一样,想想他是顾家人,倒不用刻意瞒他,“他许了我一个姨太太的名分,条件是我从静昭那里偷出来你们开药厂用的方子!”   “哈,哈哈哈哈,”顾纪棠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少帅了,“我没听错?”他空出一只手装模作样的掏掏耳朵,“你其实不用拂袖而去的,”   薛琬没好气道,“那敢问顾三公子,我应该怎么做才合适?”   “你应该告诉他,他可以去慈济医院看看脑科!”   薛琬被顾纪棠的话逗的一乐,颔首道,“他真的是该好好看看脑子了,唉,这样的人……”   顾纪棠发现薛琰周围的人好像都有一个特点,特别的忧国忧民,他都不用问,就知道薛琬在感慨像霍北卿那样的人,怎么就是东北军的少帅,“他投胎的运气比别人好的多。”   而另一边,在胡慧仪的引荐下,米勒先生已经如愿的跟马维铮相谈甚欢了,虽然这并不是胡慧仪希望看到的,但作为一个对米国朋友的力量完全信赖并且依赖的聪明女人,她只能做出喜闻乐见的模样,并在一旁小声的帮着米勒先生游说薛琰。   单看胡慧仪对米勒先生的态度,薛琰已经猜到了,这位京都医学院的创办人,背后不仅仅是家财团的力量。   “夫人说的都有道理,比起东洋人,”薛琰一脸嫌弃的往卫鹏那边看了一眼,“我也更喜欢米国朋友,他们才是‘真正’爱好和平的好朋友。”   胡慧仪欣慰的点点头,薛琰学的是西医,还有一口流利的英语,她就不相信薛琰会对米国人有成见,“可不是吗?这次齐州的事能这么快解决,也多亏了米勒先生四处斡旋,”   胡艳仪叹息一声,“谁叫咱们华夏太弱小呢?只依靠自己,就想跟西方强国抗衡,实在是太理想主义了,咱们这样的情况,最应该认清现实,在各国之间小心平衡,从中求得最大的利益。”   道不同不相为谋,薛琰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胡慧仪这个认米国人为干爹的女人浪费口舌,在她看来,小心平衡求来的所谓最大的利益,也不过是主子打发给奴才的残羹剩饭罢了,那样的东西给她,她是咽不下去的。 第115章   见薛琰不说话,胡慧仪挑眉,那天宴会她已经见识过薛琰的“真颜色”了,知道这丫头人不大,却不是个软和好脾气的,也没办法,谁叫本事大的人历来脾气也大的很呢?   她亲昵地揽住薛琰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西北军要想压得住霍家,其实并不是难事,霍家这些年发家,也不过是霍万贤在东洋人跟老毛子中间小心平衡的结果。”   “现在俄国变天了,霍万贤不得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东洋人身上,”讲起国际形势来,胡慧仪也是头头是道,“但维铮不同,维铮不只有我们,米国人也很乐意多交一个朋友,他们还说了,只要维铮愿意,他们会向西北军派出军事教官的,”   胡慧仪看着薛琰,笑的意味深长,“相信马司令一定会喜欢这个提议。”   薛琰不由暗笑,西北军里这会儿教空军的教官就是俄国来的,后来李先生又送了革命党人过去,如果再来一批米国人,哎哟,好热闹!   “胡夫人,您说的这些我都不太懂,”薛琰做出一脸懵懂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道,“您也知道的,我就是个大夫,教教书看看病,把自己的研究付诸实施,是我最大的乐趣,至于其他,”   薛琰摇摇头,“我没有什么兴趣,而且维铮也不太喜欢我过于关心这些,”   薛琰一脸羡慕地看着胡慧仪,“您跟卫主席信伉俪情深,主席身边一直由你来辅佐,但我跟维铮不一样的,我对政治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   薛琰一笑,“我们在一起,也不谈论这些。”   胡慧仪一脸好奇,“夫妻之间如果没有共同的话题,那平时要说什么?难道你跟维铮聊治病啊?”   薛琰却不肯继续这个话题,赧然道,“我们平时见的少,并没有特别要聊的,我学的他也不懂,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主席呢,他能把维铮留下来真是太好了,维铮的身体这阵子损耗的不轻,正需要好好调理。”   合着他们还做了件好事,胡慧仪抿嘴一笑,一脸慈爱的看着不远处正向她们望过来的马维铮,“我也是这么想的,说起来,你来京都都快半年了,才见到维铮几天?现在好了,正好让他陪陪你,”   胡慧仪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跟顾家合作开药厂嘛?这些事啊,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就应付得来?他在正好……”   薛琰认真地点点头,“真是这样的,有维铮在,好说话的多了呢!”   胡慧仪眸光微闪,笑道,“可不是么,咱们女人想干点儿什么,难着呢!那些人啊,最会的就是看人下菜碟儿了,”看来马维铮对这个药厂也是极为看重的啊!   她的目光落在走向东洋人的霍北卿身上,西北军确实赶不上东北联军的势力,但再加上薛琰的药厂,那就另当别论了,而且,胡慧仪的目光在卫鹏身上逡巡,其实她心里清楚,卫鹏从内心里是不喜欢她跟霍北卿走的近的,但偏又眼馋东北的势力跟背后东洋人的支持,不得不装作看不见,所以如果能把马维铮拉到身边,对内对外,都是最好的选择。   “据我所知,霍少帅也知道你们新药的事了,”她在薛琰耳边小声道,“霍家知道了,东洋人等于也知道了,”   胡慧仪摇头叹道,“跟米英这种奉行绅士精神的国家相比,东洋人就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不堪信任啊!”   原来你们也知道啊,薛琰只差没对胡慧仪翻白眼了,但她乐意跟胡慧仪“表现”一下对霍北卿的厌恶,“谁说不是呢?我的老师库斯非神父也是一位绅士,不过么,东洋人跟霍家脾性相投的很,当朋友也是情理中的事。”   薛琰眼角眉梢都是对霍北卿的厌恶,这种情绪反而让胡慧仪格外安心,她跟卫鹏最怕的就是霍马凑到一起,对于他们这些政治人物来说,利益跟前一切皆有可能,“主席还想着,如果有可能,大家能够坐下来谈一谈,毕竟有少帅跟维铮这两员虎将,华夏才有安定繁荣的希望。”   “这您也信啊,”薛琰显得毫无机心,“一个东洋狗,指望他?”   怪不得霍北卿坚信薛琰是个革命党了,胡慧仪也觉得这丫头挺激进的了,看来他们真的盯紧顾氏制药厂了,这万一新药研制出来,流到了革命党人手里,那就可是资敌了。   ……   舞曲响起,米勒先生走过来请薛琰跳舞,薛琰正好想摆脱胡慧仪,便欣然起身,挽住米勒先生的手臂。   米勒先生并没有再跟薛琰谈论药厂跟新药的事,在他眼里,他已经结识了马维铮,薛琰这个学者型的姑娘,还是应该好好的呆在她自己的岗位上最合适。   抛开了利益,米勒先生便成了一个学识渊博,风度翩翩的绅士,薛琰很乐意跟这样的人聊天,两人甚至连跳了两曲才分开,回到各自的舞伴身边。   “怎么?你好像很喜欢他?”   马维铮递给薛琰一杯果汁,“他比我舞跳的好!”这话他是发自肺腑的,“回去陪我练练。”   薛琰确实渴了,接过果汁喝了一口才给了马维铮一记白眼儿,“练什么?练成舞林高手准备讨谁欢心去?你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五十多岁的人的醋都吃!”   马维铮被薛琰一瞪,刚才那点儿酸味立马不敢往上冒了,“我不是看你们一直在跳,而且聊的好像还挺开心,你说过自己不喜欢动弹,”上次跟他,也没有连跳两曲的。   好吧,确实米勒先生的舞比马维铮跳的好,他有自知之明,另外米勒先生在不打自己新药主意的时候,也算是个风趣幽默的人,跟他聊天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讨厌,反而通过他,薛琰能更多的知道如今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但考虑到马维铮是坛老陈醋,薛琰还是决定不跟他说真相了,“我是宁愿跟米勒先生跳舞,也不想跟胡夫人聊天嘛,那人简直可以去搞侦讯了,看着笑眯眯的,可说出来的话,都含义颇深,听着我都替她累。”   马维铮点点头,这胡慧仪跟卫鹏确实是天生一对,“你要是不喜欢,以后这种场合咱们就少来,反正在他们眼里,咱们两个一对土包子,不喜欢这种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   “说的没错,咱们就老实的当对‘土包子’好了,”薛琰不以为然的一笑,“这种地方,是属于摩登先生跟小姐的,以后你当你的军校校长,我当我的医学院先生,也挺好的。”   说实在的,薛琰一点儿也不反对马维铮当什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校长,最好当个正的才好呢,管他教不教的,说出来仿佛自己桃李满天下一样,“诶,你们那个学校什么时候启动?等建好了,没准儿可以把你们西北的学生也弄过来镀个金。”   “你呀,真是个鬼灵精,这校址都没定呢,就想着占人便宜的事了,”马维铮点了点薛琰的脑门儿,“早着呢,这会儿,主席根本没有那个心跟精力,李峙已经宣战了!”   李峙宣战了?薛琰愕然的抬头,“报纸上还没有登啊!”   “明天估计就登出来了,总得给他们点时间,”马维铮叹了口气,姓卫的这事儿当年做的本来就不怎么地道,挖人墙角挖的挺利索,他拿下巴点了点卫鹏,“正在寻求国际帮助呢!”   ……   事情果然如马维铮说的那样,第二天满城的报纸头条,都是两广前督军李峙东山再起,正式讨逆的消息!   薛琰看着李峙登出来的讨逆檄文只咧嘴,真是文笔如刀啊,卫鹏都快叫骂出花儿来了,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连他抛弃发妻,再娶胡慧仪的事都骂上了,更可怕的是,胡慧仪当初跟霍北卿的风流账,上头写的跟他躲人家床底下听到了一样,薛琰无语的把报纸递给薛琬,“你说说,两男人打架呢,逮着人家老婆骂什么?”   “惯常手段罢了,不过么,”薛琬摇摇头,“这个李峙也是够了,卫鹏已经坐上国民政府主席的位置多年了,这时候再跳出来,有什么用呢?”   李峙是想重新做他的两广王,而想达到这个目的,就不能承认卫鹏这个国民主席,毕竟现在两广还有新任的省长在呢!   “幸亏离京都远,我听韩靖说,外头跟平时一样,连出来闹事的学生都没有,也就报纸上热闹热闹,”薛琬到底还是嘱咐一句,“但你出门还是要小心一些,我听顾纪棠说,其实李峙也派人游说过马大帅的,万一他不死心呢?”   再把主意打到马维铮身上,而薛琰这个女朋友再被牵连。   虽然觉得薛琬的担心有些多余,但薛琰还是点点头,“嗯,你放心,我现在只要出去,都有韩靖跟着呢,倒是你,昨天你惹了霍北卿,他可是个标准的小人,又不是个能受气的,你倒是得小心些,要不叫维铮再给你也派几个人吧?”   薛琬摇头,“我呆在家里最安全了,”薛琰是马维铮的女朋友,接受保护是正该的,但她一个远亲,出入再带着马维铮的警卫,就不好看了。   见薛琰不说话,薛琬又拿出一份报纸,点了点最下面一个豆腐块样的新闻道,“你看看这个,”   薛琰刚才光顾看卫李要开战的事了,没注意,“这是什么?嗯?死了?”   东城区宪兵队副队长何书弘,在抓捕革命党人的时候,遇到革命党匪徒反抗,英勇殉职,而革命党人逃窜,正在全城抓捕中……   “你自己发现的?”薛琰又把新闻看了一遍,上头连何书弘曾经是个革命党,后来弃暗投明,此次被杀,有革命党人锄奸的可能这种猜测也写的清清楚楚的。   薛琬摇摇头,“这份报纸是刚才韩靖特意给我的。”   特意拿给薛琰,这里头的用意,薛琬大概能猜出一些,虽然是一条人命,但这个何书弘真的是死了比活着强,“你别想太多,他做了那样的事,搁哪个组织都不能让这种人活着,不然以后可不都跟他学了?”   这回应该是革命党替他们背锅了,韩靖特意把报纸留给她,其实是在告诉薛琰这件事是怎么解决的,“你说的是,不过这事以后别告诉可怡了,就当咱们都不知道算了。”   人一不在,恐怕再多的坏都会被忘记,何况娄可怡是对何书弘付出过真感情的,“我觉得也是,幸亏可怡走了,京都的报纸汴城又看不到,等开年她回来,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吧!”   薛琬一直挺担心何书弘会迁怒薛琰的,“丽珠那里我也会跟她说一声的,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可怡的。”   “嗯,就这么办吧,”薛琰把报纸扔到一边,从此之后,世上再没有何书弘这个人了!   ……   李峙跟卫鹏的嫡系第一集团军还有第二集团军,在前线打的如火如荼,马维铮作为总司令部参谋长,却根本连总指挥部都没进去。   卫鹏很体恤他这个侄子,言明自己把马维铮留在京都的苦心,就是不希望他再去前线受苦,趁着年轻把身体养好了才是正事!   马维铮也不推托,他本身对卫鹏当初逼退李峙的做法就有些看不上,而且他又是最反对打内*战的,卫鹏不信任他,他乐得歇着,干脆就摆出一副要认真筹备军官学校的姿态来,频频接触英法米德这些国家的驻京代表,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迅速跟这些人都攀上了交情。   ……   “我看你是戏假真情,越来越投入了,”薛琰从实验室里出来,摘下口罩就闻到马维铮身上的酒味,“这还喝上了?”   马维铮咧嘴一笑,“就是一点儿红酒,又没有多少度数,”他伸展着两条长腿舒服的倚在实验室外的长椅上,“这地方挑的还挺好,一眼望去,把整个帅府尽收眼底了。”   薛琰也是喜欢这里地势最高,周围又空旷,才把实验室搬到这里来的,她从早上呆到现在,也累了,干脆接过新思递过来的茶杯,学着马维铮的样子坐到他旁边,“怎么样?不错吧?前几天又是狂风又是飘雪星儿的,现在太阳一出来,是不是连心情都好多了?”   马维铮点点头,眯眼看着午后的阳光,“可惜,这样的万里晴空太少了,”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薛琰靠过来,又拉过薛琰手里的杯子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你别嫌我老跟那样人打交道,其实列强之所以强,还是有人家有长处的,这阵子我已经叫人送消息回去了,先从咱们西北演武堂里挑出一批苗子来,送到外头去开开眼界,老这么窝在家里,真的会成井底之蛙的。”   薛琰抿了口茶,歪头看他,“你不怕这些人不回来了?”   “当然有挑那些心思清正的,不过么,如果他们觉得留在外头是更好的选择,那我也不能把人杀了吧?再没有怕被噎着就不吃饭的,”马维铮倒没有太在乎这个,“现在先趁着大家彼此都看着挺顺眼的,先叫人出去看看再说。”   “原来你这阵子都在忙这个?”薛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闲不住的,”   马维铮当然闲不住了,西北的势力越来越大,人才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他可不愿意像其他军阀们那样,任人唯亲,只从老兄弟们里头挑人使,“革命党那边给我递了消息,说是想跟我谈一谈。”   我去,你可够忙的!一手搂着米英一手扯着革命党,“他们要做什么?前阵子不是听说打了败仗?”   马维铮点点头,“他们操之过急了,以为卫鹏这会儿腾不开手呢,就试着想拿下星潭,还有赣北部分地区,结果没成功。”   “所以呢?他们见你准备做什么?”薛琰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总不能这时候告诉马维铮未来的形势,劝干脆带着几十万西北军投了革命党吧?   如果真那样,马国栋都得宰了她。   “他们如今的形势更艰难呢,算起来,整个华夏境内,也就在西北几省革命党的日子过的不错,”马维铮捏捏眉心,“且不说父亲会不会一直这么纵容下去,就算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卫鹏,还有米英那些人,都不是瞎的聋的。”   “那他们准备在哪儿见你?来京都?”薛琰猛的坐直身子,“京都可是还有抓革命党的大能人儿呢!”   在对付革命党上,卫鹏跟霍北卿出奇的合拍,简直是不离不弃的好兄弟了,“可你又不能出京。”   她总不能拿空间把人装出来吧?还是叫这群人在自己空间里开个会?那风险太大了。   马维铮看着怔怔出神的薛琰,觉得这会儿她才像个小姑娘的样子,忍不住在她脑门儿上弹了一下,“霍北卿再能,能得过革命党?人家北方局早就重建了,就在京都!”   “我的天,”怪不得最后的胜利属于革命党呢!“这速度!我没听说李先生回京啊!”   马维铮一笑,“李先生前阵子又去了趟俄国,这会儿人在东北呢,你不知道的原因是这次换的都是新面孔,我见过他们一回,感觉李先生并没有跟他们提起过你跟他认识的事。”   这一点薛琰是发自内心的感谢李先生了,他要是把自己给“供”出去,以后三不五时的就有人登门,那就麻烦了,她的空间非露馅不可。   “那你可得注意安全,”薛琰叹了口气,“前阵子东洋人来的时候,我听说霍北卿要回奉天呢,还松了口气,可怎么一个多月了,人怎么愣是不走呢?”   “那是个最吃不得苦的,在奉天,上头还有霍万贤呢,他就是个‘少’帅,在京都,可是没谁敢管他,多自在啊,”马维铮提起霍北卿,就没有过好口气,“你没看报纸,又捧一个花国皇后呢!”   这个霍北卿的无耻已经无数次刷新薛琰的认知了,她当然知道霍北卿在捧一个什么皇后,也知道他身边还有秋雅颂陪同出入,最可笑的是,时不时的,他还会叫人往帅府给薛琬送束花,可把薛琬给恶心坏了,这不还没进腊月,她就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回洛平过年了!   “卫鹏也是的,前头打的那么激烈,怎么不把少帅这颗将星给摆过去呢?一准儿噼里啪啦,把李峙打到国外去,再不回来!”薛琰郁闷的小声嘀咕。   “卫鹏是不会把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两个集团军送到任何人手里的,”马维铮想着他的为人,“何况马上胜负就要出来了,他怎么会再让别人伸手?”   马维铮知道薛琰对霍北卿没一丝好感,又对他骚扰薛琬的事不胜其烦,安慰的抚了抚她的头发,“你多开解开解琬小姐吧,反正霍北卿也就是恶心恶心人,不敢跑咱们帅府做什么,等你们医学院放假了,我送你们回洛平去。”   ……   薛琰的车才开医学院门口,就看见霍北顾的车停在那里,她叫司机把车停在旁边,“二公子这是在等我?”   霍北顾一眼看见车里坐着的马维铮,“马司令也在?”   “送静昭到学院来,怎么,你有事?”   马维铮不悦的皱眉,昨天薛琬出了趟门就被霍北卿给撞见了,要不是她身边带了人,兴许就被强行带走看电影儿去了,今天霍北顾就敢跑到医学院门口来了。   霍北卿又不是真的追求她,大早上跑来,肯定是有事,薛琰推了推马维铮,示意他别发作,“要不咱们到我办公室里说?”   霍北顾摇摇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我来是跟许小姐道别的,另外还要再跟你买一瓶药,不日我就要随家兄回奉天了。”   “回奉天?”薛琰下意识的去看马维铮,“有什么事吗?”   霍北顾笑了笑,“家里出了点事,家兄想回去一趟。”   “奉天现在已经很冷了吧?你留在京都不行?”薛琰看了一眼前头的司机,小声问道。   “咳,”马维铮轻咳了一声,哀叹一声自己真是大肚能容,“这样吧,你既然还想从静昭这里拿药,干脆下午到家里头去吧。”   霍北顾看了马维铮一眼,失笑点头,“好吧,等许小姐下课我就过去,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第116章   薛琰上完最后一节课,立马就往校外跑,她想了一天了,现今离东洋人打进来还有一年多呢,这会儿奉天出了什么事,需要霍北卿一刻不等的要回奉天去?   “是不是有什么事?”薛琰一进客厅,就看到霍北顾坐在那儿了。   听说薛琰回来了,薛琬才从自己院子里过来,她是厌极了霍家人,厌恶到连待客之礼都懒得讲了,“你回来了,霍二公子等你有一会儿了,”   薛琬叫人把自己炖着的雪蛤给薛琰端过来,“先喝点东西垫垫,霍二公子等你有一会儿了,相信也不在乎再多等一刻。”   霍北顾笑着点点头,“琬小姐说的是,你才回来,先暖和暖和咱们再说话。”   “没事的,你出来时间长了回去也不好交代,怎么突然就要回奉天了?过年祭祖?”薛琰把碗放下,问道。   “是家里出了点事,之前父亲就不同意归附国民政府,所以大哥虽然一早就应下卫主席了,却一直没有兑现承诺,还有前次东洋人来的时候,大哥签了转让铁路权的合同,我父亲现在也不同意了,东洋人那边不干了,”霍北顾笑了笑,“父亲让大哥回去解决。”   霍万贤的性子说好听点是随心所欲,说难听点是出尔反尔,只跟着自己的利益走,合同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张破纸,他可以签,也可以撕,何况这还不是他这真正的东北王签下的呢,“为什么突然要变卦?这合同都签了一个多月了?”   霍北顾叹了口气,“想来许小姐也听说过石油这个东西,就是咱们汽车里用的。”   那个叫汽油,不是石油,薛琰一哂,“你接着说。”难道这会儿东北就发现油田了?   等霍北顾半懂半不懂的跟薛琰科普过国际石油的形势,薛琰已经听明白了,东洋人自己国内已经发现的油田,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需要,目前东洋人采购石油的主渠道,是米英荷三国,一个米国就掌握了东洋六成的石油市场。   要强的东洋人怎么会任由这种局面持续下去?所以他们就开始谋求对石油的工业建控制权了,但比起在海外购买跟租借油田,他们更喜欢将别人的,变成自己的。   “所以他们在金寨的煤矿里发现了油页岩层?”薛琰咬牙道,东三省就是个聚宝盆,东洋没有的,那里都有,这么大块宝藏,怎么能不让人眼红。   霍北顾其实没闹明白“油页岩层”是个什么东西,“嗯,我听大哥跟人打电话说的,好像为了这个,东洋人还专门派人出去学习了从那什么岩层里提炼石油的方法,现在,他们想要金寨的煤矿。”   薛琰心都是在滴血,东北可是土里都能流油的地方!就算是华夏现在没有能力,以后也会有的,“那东洋人要,你们就准备给了?”   虽然不知道薛琰怎么忽然气成那样,但毕竟东北是华夏的,一个外族跑来予取予求的,而他们这些东北的主人,连个家都看不住,“也不是,其实之前金寨的建设开采权已经在东洋人手里了,但用的方式是‘租借’开采,但又发现了什么石油,东洋人希望将租期无限期延续下去,父亲很奇怪,叫人去打听了,才知道煤矿里挖出了别的东西,”   霍北顾抿了抿嘴唇,“我父亲那个人,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他骗人另算,“知道了真相就很生气,不但要拿回煤矿的开采权,不再租给东洋人,连那两条铁路,也不给了。”   薛琰点点头,真希望霍万贤能顶住,“霍大帅还算有些气性,东洋人肯定不是会答应了,你们回去干什么?劝你们老子把油田也送了?”   马维铮站起身,“我出去抽支烟!”   马维铮在齐州的时候熬的太狠,伤又在肺上,到京都之后,就被薛琰强令给戒了烟,可现在他还是忍不了了,“都是些什么人?!”   薛琰冷冷的看着霍北顾,“这事儿你能阻止吗?”   霍北顾抬起头,“我……”   薛琰摆摆手,“其实你内心应该想的恐怕是,反正煤矿都在人家手里呢,挖什么不是挖啊!对不对?”   霍北顾被薛琰说的脸又红了,“我不太懂这个,你的意思是,那东西很珍贵?”   石油溶剂、化工原料、石蜡、沥青这些跟霍北顾解释着太费劲,薛琰只说燃料这一块儿了,“我只能告诉你,以后这个世界石油的用途会越来越多,现在大家在抢地盘,以后大家会抢资源,而石油就是最重要的资源,比黄金钻石这些都重要的多!”   薛琰叹了口气,“为什么东洋人一直盯着东北不放?还有俄国人?除了地理位置之外,就是东北的各种资源了,霍北顾,你们霍家不是土匪吗?土匪最擅长的不就是抢吗?为什么你们不但抢不过别人,连自己的山头都守不住呢?还是你们只会抢自己人,枪/口不敢对外?”   薛琰越说越灰心,她摆摆手,“行了,既然你是来辞行的,我就不远送了。”   薛琰说完,连看都懒得再看霍北顾一眼,“送客!”   霍北顾有些委屈,他过来也是想听一听薛琰的意见的,而且他从来没说过,自己可以把华夏的东西拱手让人,“你一边说要帮我,一边却又把我看的跟父亲大哥一样,那现在我问问你,如果换作是你,会怎么做呢?”   薛琰承认霍北顾的抱怨有道理,但她这个人只要听到这种事,就没办法冷静,“我这个人比较冲动,是那种打不过也要咬两口的脾气,你们可以说自己实力不济,要隐忍求发展积攒实力,但不代表就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把自己的矿藏拱手让人,那等于是资敌,卖国!”   薛琰一笑,“你可能会觉得我对你有成见,但东北,甚至整个华夏的现状就摆在这里,出卖国家利益的不只你们霍家,偏偏这些人还一个个身居高位!”   东洋人兵力再强,武器再好,但是人少是不争的事实!几万人就拿下三省之地?拿得下他也管不了好不好?就算是前世,不依然有抗联的将士跟东洋人周旋多年?   马维铮已经冷静过进来了,“如果你们东北有心跟东洋一战,就算其他十八省会袖手旁观,我们西北军也不会的,大家都是华夏人,不会看着自家兄弟受人欺负的。”   马维铮拍拍霍北顾的肩膀,“我知道你们霍家历来对革命党视如蛇蝎,但他们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华夏人不打华夏人,咱们的子弹应该留给那些杀了咱们父老的列强,而不是自相残杀,叫人看笑话!”   这么简单的道理,是个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怎么就有那么多人不懂呢?   薛琰有些烦躁,“凭你的聪明,想阻止这件事就那么难么?当个搅屎棍也行啊,金寨煤矿的合约是怎么签的?当初签的时候不会连油页岩都注明了吧?如果没有,签的什么就挖什么,想挖别的,另加钱啊,可以把发现石油的风声放出去,看看其他国家给个什么价?”   另几个国家并不缺油,但未必不会也想在化夏占便宜,而且给东洋人添堵他们是乐意的,“对了,你刚才没说呢,霍大帅不同意转让铁路权,为什么?你们想自己修?”   霍北顾摇摇头,“父亲好像跟俄国那边接洽了,他同意把铁路权给那边了,没想到我大哥在京都跟东洋人签了合同,本来这事儿父亲知道后,也没再说什么,但这不是煤矿里发现别的东西了,东洋人连吭都没有吭一声,现在被父亲知道了,觉得他们没把父亲这个东北王放眼里,就一起发作了,要把东洋那个矿产会社给逐出东北,还有收回铁路权,再卖给俄国。”   “那你就劝你大哥听父亲的话嘛,两条铁路算什么?东洋人算什么?亲爹,孝道才最重要不是?咱们华夏不最讲究以孝治天下吗?这个好名声,少帅不能不要吧?至于铁路,他真要修,在你们的地头上,分点设卡,各种找麻烦总会做吧?”薛琰坏坏一笑,“你们可是地头蛇啊!”   马维铮无奈的看着薛琰,“静昭不通军务,说话未免儿戏一些,齐州的例子在前,不管事态最终会是个什么走向,我认为该有的防范布置还是要有的,东洋人是不讲什么国际秩序的,悍然出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吃亏了再到处哭诉,也找补不回来什么。”   霍北顾点点头,“原先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石油那么重要,现在许小姐说了,我一定会尽力的,就如你说的那样,我们的煤,我们的人,挖出来之后,却要运到东洋去,”   他以前只问军务,不管民政,自从认识薛琰之后,也开始装作无聊,关心起东北的民生,才知道不但每年东洋人会能东北弄走大量粮煤各种矿产,而且还会把高丽跟东洋的侨民逐渐移到东北来,其实都不用细想,东北在东洋人眼里是什么,已经一清二楚了。   霍北顾一脸毅然,“就像许小姐你说的那样,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让人跑到自家欺负还不吭声,这些年东洋人在东北过的太顺了,真的已经忘了东北到底是谁的了?!”   有了霍北顾的保证,薛琰多少放了点心,她陪着马维铮送霍北顾出去,看他上了车,才叹口气道,“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因为弱啊!但百年的积弊,又不是一朝一夕能挽回的,想想就觉得好丧!”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而且希望华夏复兴的又不只是你我,”马维铮揽着薛琰的肩头,“我刚才在外头听你说起石油来,也头头是道的,怎么?你连勘探也懂?”   “哈?我哪里懂那个?”薛琰一指帅府门前停的汽车,“看看这些,还能不明白石油的重要性?这个我也跟你说不清,但我听人讲过,石油里是可以提炼出许多东西的,当它的那些衍生品跟民生相关的时候,那就影响大了。”   马维铮想不出那东西跟民生会有什么关系,但直观的就是车船甚至飞机都要用油,而如今的战场,除船坚炮利,还要拼一个速度,“华夏好像没什么地方出油啊,如果只有金寨那地方有,还让东洋人占了……”   “咱们地大物博的,地下当然有了,但是,”薛琰耸耸肩,“还是回归到最根本的问题上,有些宝贝,护不住的时候,还是如就先放在地底下呢!”   马维铮默默的看着薛琰,最终还是将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疑问给又埋了回去,毕竟跟知道她为什么会懂那么多相比,还是她留在自己身边最重要,“快进去吧,天太冷了。”   “静昭,静昭,”马维铮跟薛琰刚要回去,就看到许静安冲他们跑过来,“静昭,咱们又见面了!”   薛琰一挑眉,这个许静安也真够执着的,成天不是在医学院门口等她,就是跑帅府门口,“见到又如何?该说的话我早跟你说清楚了,想让我认你,回洛平把祖谱给改回去再说!”   许静安拿着从徐氏那里骗来的所有财产,回到京都很是风光了一阵儿,为了能迅速的发家,他紧跟着王焕章,终于从他那里拿到了一万块钱的胜利券。   可最终的结果呢?国民政府确实是节节胜利,他正开心的做着美梦准备分钱的时候,王焕章却跟他说,因为他们买的胜利券,投资是在第三集团军身上,没想到马维铮不走寻常路,愣是不懂见好就收,非要打齐州,一场恶战下来,他们这些出钱支持华夏统一的爱国人士,全都亏了个血本无归!   从那之后,许静安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王焕章了,他几次跑到王家堵门要账,先是被关在门外,闹的狠了,换来一通好打,他想为自己申冤,可他一个没有一点靠山背景的外地人,找谁说理去?   甚至他手里拿着的所谓“胜利券”,最终都被验出来是假冒的!   不但如此,他还被扣上假冒国家债券的罪名,关进局子里。   一直到他签字划押,表示认罪伏法,承认一切都是自己所为,才被放了出来!   出来之后,许静安学也不上了,钱也被他折腾完了,无奈之下,腆着脸去找了郭云阳,求了几次接济,他也想到了薛琰有可能会到京都来读书,可各大学跑遍,也没有查到一个叫“许静昭”的学生,而郭云阳也不可能次次给他钱,许静安不得不找了个文员的工作,勉强糊口。   可他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报纸上看到妹妹,她居然光鲜靓丽的站在元首夫人身边,成了马维铮的未婚妻!   这下许静安自觉看到了人生的转机,他不知道自己找薛琰,就又跑到郭云阳学校里去闹,威胁他如果不让他见到薛琰,他就跑到报社去,至于他会跟那些小报记者们说什么,那就要看他的心意了。   郭云阳无奈之下,只得联络了薛琰,把许静安找她的事告诉了她。   如果不是许静安突然冒出来,薛琰真的已经把这个“哥哥”给忘了,她连许静安的面都没有见,直接叫韩靖去了一趟,告诉许静安,想怎么说怎么说,反正他是许家逐出家门的子孙,这一点不怕查,而且他在报纸上恶意诋毁自己的话,结局也简单,她会叫许静安直接在京都消失,至于去了哪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许静安看着又高又壮的韩靖,还有他身后荷枪实弹的警卫,才想起来他这个妹妹可是从来跟他都没有兄妹情的,不然也不会把他赶出许家,独占了整个许家的家业了!   许静安进了一次警察局,被训的很识时务,立马表示自己只是思念妹妹,心疼妹妹在京都只身一人,连个家人都没有,才想着找到她,可以照顾她。   别说薛琰了,韩靖也不回被许静安给骗了,当下告诉他薛琰身边有表姐照顾,而且还在帅府,根本不需要他这个出了族的外人往跟前凑,而且他如果再这么不识好歹的过来冒充亲戚,马家会做什么事,那可就不一定了!   许静安害怕马维铮,但又舍不得真的断了薛琰这条通天路,干脆厚着脸皮,时不时的跑到帅府门前蹲守,见到薛琰,就跑出来跟她打招呼,询问姜老太太跟家里的情况,抓紧时间诉说自己在京都的不易,这次他过来时间赶的挺好,不但遇到薛琰了,还碰见马维铮了,“哎呀,维铮兄,多日不见了,听说你高升了,我一直都没有恭喜你呢,真是前途无量啊!”   马维铮冷冷的看着许静安,没有跟他握手,他早就听韩靖说了许静安缠上薛琰的事,但这是许家家事,薛琰提都没跟他提,他不好插手,刚好今天撞见了,“我认识你吗?来人,把人给我扔出去,敢再在帅府这一带出没,你们见一次给我打一次!”   对于这种连生母都敢下手的畜牲,马维铮连寒暄的心情都没有。   “诶诶,我是静昭的亲大哥,许家没有男人了,长兄为父,马维铮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休想跟她结婚,你们现在住在一起,是淫奔懂不懂?许静昭是要被赶出家门的!我们老许家没有这种伤风败俗的闺女!”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敢在帅府门口大呼小叫的?”韩靖一把抓住许静安的脖领子,拎起来就要往外走,“再来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往这儿跑!?”   “我,静昭,我是有事求你,静昭,看在咱们兄妹一场的份儿上,你就帮帮我吧,你帮了我这次,我再不来了!静昭!”许静安两脚离地,吓得伸手抱住韩靖,拼命的冲已经往帅府走的薛琰大声哀求。   薛琰停下脚步,“帮你?帮你做什么?”   “咳,”许静安被韩靖放在地上,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是这样的,我被财政次长的儿子,叫王焕章的给骗了,就是那个胜利债券,你知道的,他们坑我,拿走我一万大洋,卖了假债券给我,还说,还说,”   想想自己的一万大洋,如果他们肯兑给自己,他又何苦来薛琰这里讨嫌呢?   许静安擦了把脸上的泪,“开头说是维铮在外头跟东洋人打仗,我们的债券赔了,后来又说是我的是假债券,还把我关在局子里了小半月,静昭,咱们好歹都是姓许的,你如今是帅府的人,可不能看着自己哥哥被人欺负啊!王焕章这是踩你,踩西北军的脸呢!”   “说完了?”薛琰冷哼一声,“少在这儿上纲上线的,我再说一次,你是奶奶请族老开祠堂逐出家门的不孝子,从你被逐出许家那天起,咱们就再也没有关系了,你被打了还是被骗了,甚至被杀了,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轮不着我去给你报仇,听明白了?”   说完理也不理许静安,一拉马维铮,“咱们回去,外头冻死了。”   ……   “静昭,叫我说许静安说的也有些道理,不管怎么样,王焕章坑他的,得叫他吐出来才行,”马维铮凝眉道。   薛琰不以为然的一笑,“为什么?王焕章骗的人恐怕不止他一个,别的人的,你要不要出面叫他退了?你现在想帮他,还是因为他是我堂兄,但你如果帮他这一次,将来一定会有二次三次的,帮他其实是在害他。”   “可王焕章也是在骗人,还是拿着国民政府的名义,”马维铮更恨这些发国难财战争财的人。   “那你跟警察局打个招呼,直接叫人立案查一查,王焕章这算不算经济犯罪?诈骗?”   薛琰一点儿也不同情这些“受害者”,“能被骗的,都是手里有闲钱,并且贪心想发战争财的人,我不觉得这些人有什么可同情的,毕竟当初,是他们捧着钱找的王焕章,”   “被人骗了,除了他们生了贪念,还因为他们蠢,竟然相信有财大家一起发?这样的人,你帮他们一次,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他们照样会贪念再起,没准儿他们还会想,反正我要是被骗了,会有人替我出头把损失的钱讨回来!”   “就像许静安,之前找不到我的时候,他不照样认了?现在知道了,就想着要找回自己的钱了,我叫韩靖打听过,他如今在做洋行的小文员,虽然不可能像之前那样花天酒地,但温饱还是可以顾住的,那咱们为什么还要帮他把钱找回来呢?” 第117章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王焕章这事办的也不地道,叫我知道了,”不管怎么说,许静安都曾经是薛琰的哥哥,马维铮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我闲了还是跟王次长打个招呼,问一问这是怎么回事,财政次长居然纵子诈骗,没王法了?”   马维铮想管,薛琰也不反对,“这个也行,但苦主的钱真的要回来了,最好也别再交到他们手里了,像许静安的,不如直接还给我大伯娘呢,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马维铮点点头,“行,就照你说的办,虽然麻烦些,但敢拿着我们西北军的名头行骗,什么还因为我们打了东洋,所以他们赔了?这种人下次再打仗,我一定带上他!”   “哈,这个主意好,其实就是许静安,要我说真扔到你们部队里摔打一阵子,才会真的明白事理,”薛琰冲马维铮比了个大拇指,“那这事儿就交给马参谋长了,许静安那边就让他老实的当他的文员吧,有一天活明白了,知道生存不易,兴许我奶奶还会心软拉拔拉拔他,”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薛琰知道姜老太太有多痛心,如果许静安能改邪归正,最欣慰的应该是姜老太太了。照老太太的脾气,认回来不可能,但让许静安活的好一点,还是会做的。   ……   两人一直到晚饭摆上,也没有看到薛琬的影子,薛琰有些奇怪,叫过新思,“琬姐不在落月轩?”   薛琬不太喜欢在马维铮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跟他们一桌,但她不过来吃饭,都会提前打个招呼的。   新思道,“下午霍二公子来的时候,琬小姐就出门去了,说是给老太太带回去的皮袄子上,想配几个西洋的纽扣,穿脱着方便,大小姐放心,新想跟新民陪着琬小姐呢!”   薛琬长的太乍眼了,加上出门老撞上霍北卿,因此现在只要出去,薛琰都叫她带上人手。   薛琰看看表,“可这出去的时候也太长了吧?谁开的车?”   新思摇摇头,“琬小姐说今天不算冷,她就去前头大街上,所以叫的黄包车。”   “你别急,琬小姐也那么大的人了,也不是没出过门的,她配好扣子,兴许还在外头转转再买点儿什么呢,说起来,琬小姐可真算你的贤内助了,你成天什么心都不操,有她在,就连帅府都比以前有秩序多了,”马维铮给薛琰盛了碗汤,笑着宽慰她。   薛琰得意的扬眉,“怎么?你羡慕啦?其实啊,我要不要男朋友都行,跟琬姐一起过,多和谐啊,我主外她主内,生活不要太美好。”   薛琰真是越来越爱薛琬了,她真的是个实干型的人才,“我们琬姐可是从小受的就是大家闺秀的教育,你这儿说起来是个帅府,才几个人啊,她挥挥手儿就给你料理清楚了。你这是沾了我的光知不知道?不过琬姐这次回洛平,就不打算过来了,叫你的人赶紧跟她学着点,”   薛琰一脸无辜的冲马维铮眨眨眼,“我可当不好贤内助的,让我在家里成天算柴米油盐,我真的宁愿对着病人不回来!”   叫薛琰一通说,合着自己是最没有用的那个,人家要不要他都能幸福生活,马维铮顿时觉得压力山大,“知道了知道了,你跟琬小姐都很能干,各有所长,我最没用的那一个,你不会料理家务也没事,反正会料理的人多着呢,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就行了。”   马维铮委屈的瞪着薛琰,“你这人怎么老是变着法子提醒我,随时都可以甩我了?”   这理解力,薛琰冲马维铮眯眼一笑,“所以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小心变成弃夫!”   “想变成‘弃夫’那也得先变成‘夫’啊,要不咱们过年的时候回洛平,问问老太太,让她定个日子?”   马维铮给薛琰把鸡腿肉撕到碗里,陪笑道,“我父亲已经写信过来问了,还说要不要过年的时候,他跟母亲去给老太太拜个年?把咱们的婚事也定一定。”   结婚?薛琰有些迟疑了,其实她现在跟马维铮状态,在外人眼里,是同居无疑的,是应该有个仪式才显得光明正大。   但没有这个仪式,她就不是马维铮太太,要面对的问题就会少很多,比起未知的婚姻,薛琰更享受目前的状态。   “咱们以前说过的,要等我二十以后再说结婚的事,怎么?你准备反悔?”薛琰放下筷子,“而且大家都这么忙,哪有功夫说结婚的事?”   “忙不忙的就是个理由,结婚其实忙的是长辈跟底下人,”马维铮好脾气的抚了抚薛琰的头,“我只不过这么一说,你不想的话,咱们再等等,我只是怕老是这么着也不说结婚,老太太那边肯定都会不高兴的。”   薛琰嘟着嘴,“那等今年回去,我试探下我奶奶的意思?我觉得她对我太早嫁人不会太的,结婚再好,也没有未婚自由啊!”   “你放心,就算是你嫁给,我也绝不会干涉你过多的,你现在做的事情,都可以继续,我保证,跟现在一样什么都不会变,除了你出去的时候,人家会从许小姐,变成许太太,然后再多管一个我,就完了,”马维铮只差没有向天发誓了。   “那我再想想吧,我明年初才够十八呢,时间还早,”薛琰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结婚哪有马维铮说的那么简单,等她从许小姐变成许太太,就会有许多“许太太”不得不面对的事情了,而她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琬姐怎么还不回来?”   马维铮看看表,确实时候不早了,“你先别急,我派人出去找一找。”   这一找不要紧,一直到半夜,都没有发现薛琬跟新想新民的影子!   这下不只是薛琰急了,三个妙龄小姐就这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姐,打听到了,”直到晚上两点,韩靖才回来,“我们的人挨家挨户的问了,有人说看到琬小姐跟一个男人去路边的一间咖啡厅了,”   韩靖一脸为难,“我查了一下,把琬小姐约到咖啡厅的人是许静安,张副官已经带着人去抓他了。”   许静安?薛琰两眼发黑,差点儿没有一头栽下去,“他又不认识琬姐!”   马维铮皱了下眉头,薛琬其实他是有印象的,在汴城的时候,有人把她送到自己的官署去,只不过马维铮从来不跟风尘女子有什么来往,当时就把人打发走了。   后来薛琰救薛琬出了风尘,马维铮并不太希望她留在薛琰身边,但薛琰坚持,之后他也留意观察了,发现薛琬确实像薛琰说的那样,并不是他印象里的那种风尘女,尤其是她对薛琰忠心耿耿,没有一点儿邪思歪念,还把薛琰照顾的很好,马维铮就当做没有认出来她,真的把薛琬当成薛琰的远房表姐。   可现在,她竟然跟许静安搅到一起,“你别急,既然查到许静安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她们,”   马维铮扶着薛琰坐下来,“许静安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新民她们可不是,她们身上有枪,想来不会吃亏的。”   新民新想身上有枪,还有武艺,却没有回来,薛琰更紧张了,“韩大哥你再带人去找找,万一张副官带的人太少了呢?”   真是关心则乱,马维铮把薛琰搂在怀里,“行行行,让韩靖现在就去,带上咱们的警卫营,全都去,”说完他冲韩靖挥挥手,“你去接应一下吧,如果真的是许静安,恐怕他后头还有人,”   不然就算是薛琬想跟许静安走,新想跟新民也没有那个胆子的,她们家里的父母,可都在洛平呢!   一直等到天光渐起,张副官跟韩靖才拖着许静安回来,韩靖狠狠的把许静安扔到地上,“大小姐,司令,这小子一早就跑了,我们愣是搜了半城的旅店,才把人给找到!”   许静安恍惚的睁开眼,“静昭,静昭,你饶了我,我也不想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我不想干的,但我要是不听话,霍少帅可是会要了我的命的!”   他也没办法,霍北卿的人找到他,告诉他不管是薛琰还薛琬,骗出来一个,就是一万大洋,如果不干,或者给薛琰报信,那就是死路一条,他怎么办?他只能乖乖的听话啊!   下午许静安被韩靖丢了出去,他知道这次又没希望了,往回走的路上没想到却遇到了薛琬,她带着两个许家的丫鬟正在街上逛呢,在许静安眼里,那可是一万大洋啊,叫他怎么能放过?   许静安知道薛琬对他有戒心,干脆开门见山,告诉薛琬,他是许家人,许家从来没有什么在郑原的远亲,薛琬这个所谓的表姐根本就是来路不明,如果薛琬不想他在外头揭穿她的身份,对薛琰的名声造成伤害,就跟他去一旁的咖啡厅谈谈条件。   薛琬倒不是怕许静安的威胁,但在大街上被许静安拦住,她们又不好跟他动手,薛琬便点头同意了,只当是听听许静安在打什么主意?   而许静安则趁着薛琬不注意的功夫,悄悄给霍北卿的人打了电话!   等看着霍北卿的人把薛琬还有两个丫头抓走了,许静安拿到钱,立马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东西,又躲到一间偏僻的旅馆里,准备等第二天就去买车票,带着钱到沪市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却没想到,自己躲的那么隐秘,还是被马维铮的人给搜了出来!   “你说抓琬姐走的是霍北卿?”薛琰直接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到许静安身上,“琬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卖了她?”   她抓起手袋就往外冲,“今天霍北卿就要回奉天了,我得去拦住他,让他把琬姐交出来!”   “静昭,你穿上大衣,我陪你一起去,”马维铮从新思手里拿起薛琰的大衣,“人呢,去给我围了霍府!”   他回头冷冷的看着瘫在地上的许静安,“你最好求薛琬没事,不然老子把你点天灯!”   那边薛琰已经冲了出去,韩靖跟在她的后面,“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叫人盯着霍家了,您别急,知道琬小姐在哪儿了,司令陪您去要人就行了,霍北卿这狗娘养的!敢不交人我跟咱们就打进他的帅府!”   韩靖也没想到,找了一圈儿,人就在离他们帅府不远的地方!   薛琰已经气的只有杀人的心了,“是我大意了,总想着霍北卿再怎么说也是个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   等马维铮派人把霍家门大门砸开,才知道霍北卿已经凌晨的时候去了火车站了!   “他是故意的!”霍家的是专列,并不用严格按照时间出发,这会儿他们赶过去,只怕火车已经开出京都了!   但该去还是要去的,马维铮看了一眼霍府门口战战兢兢的门房,“走吧,咱们先到火车站去,”   他回头向张副官道,“去联络一下负责京畿附近防务的牛福生,叫他卖我一个面子,给昌县联防营打个招呼,把昌县的铁路给我扒开!”   “是,”马维铮说的牛福生曾经跟马国栋都是武大帅手下的同袍,不过现在他投了卫鹏,京畿这一片都会他管,前阵子同样是武大帅一系出身的白严跟奉系过招儿,相信牛福生也乐意给霍北卿使个绊子。   马维铮拍拍薛琰的手,“没事的,如果在京都拦不住,咱们就直接上昌县去,那里是他们的必经之地!我倒要看看霍北卿想干什么?”   ……   “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霍北顾看着沉着脸坐在车厢一角的薛琬,“我常到马府去,琬小姐跟许小姐情分不同,就算是为了许小姐,马维铮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霍北卿惬意的靠在沙发坐椅上,把手里的雪茄在烟灰缸里摁灭,“我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薛小姐对许静昭来说意义不同,才会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把她给带走的,”   他斜眼看着一脸肃穆的薛琬,轻轻一笑,“不用紧张,我虽然是个土匪,但还是喜欢你情我愿,不然的话,老子早把你抓到我府里去了,还用等到今天?”   薛琬抬眸一笑,“我没有什么可紧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都不会成功的,我只是静昭的远房表姐,奉了老太太之命来京都照顾她,照顾她是我的本分,如果给她添麻烦,就是失了本分,那样的事我是绝不会做的。”   霍北顾蹙眉道,“琬小姐不要这么说,我大哥也是一时兴起跟您开了个玩笑,”他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等到了站了,我放你下去。”   霍北卿不屑的一笑,“哟,我们家老二翅膀长硬了啊,都敢当着我的面发号施令了?我倒要看看,我不吭声,谁敢放她走?”   “大哥,如果奉天形势紧张,你何必再跟马家结仇?”霍北顾苦口婆心道,“你一向赞成易帜,那将来跟马维铮就是同僚,何必闹的那么难看?”   “所以啊,我跟姓马的早晚都是一家人,当个连襟不更好?我以前啊,还想着你这小子长的俊,没准儿能让马维铮尝尝什么叫夺妻之恨,没想到你就是个没出息的,跟着姓许的后头跑了多天,人家连正眼都没瞧你一下,这不,还得我这个当哥哥的出手,”霍北卿洋洋得意的看着薛琬。他这阵子可没少在薛琬身上下功夫,没想到就这么个寡妇,比那些名门小姐还倔,他追求了她一个月,连喝杯咖啡的机会都没有等到。   霍北卿是什么人?这辈子他就没在女人身上栽过跟头!想到这儿,他心里的恶念就控制不住的往上拱,尤其是这阵子马维铮又靠上了米国人,转眼就成了卫鹏身边的大红人,连胡慧仪都转变了态度,根本不把他这个东北军少帅放在眼里!   这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霍北卿就动了劫人的心思。没想到他的运气也是好的很,这边都准备动身回奉天了,却收到许静安把薛琬给骗出来了的消息。   现在他直接把人给带到了自己的专列上,就算是马维铮他们发现了又如何,人已经在他的车上了,那就是他的人了。   霍北卿站起身走到薛琬身边,一把捏住她的肩膀,“怎么样?薛小姐,陪我进去休息休息?”   “大哥!?”霍北顾没想到霍北卿会做这种事,“你要干什么?薛小姐是许小姐的表姐,你不能胡来!”   虽然薛琬一脸漠然,但霍北卿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的掌中微微颤抖,这让他十分满意,也更加兴奋,“有什么不能做的?”   霍北卿挑起薛琬的下巴,“一个小寡妇罢了,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我说过的,我最喜欢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但是嘛,我的耐心却是很有限的,”   他低头在薛琬唇上亲了一下,如果他料的不错,马维铮绝不会坐视他抢走自己的大姨子的,“来人,把二公子带出去……”   想到就算是马维铮跟许静昭赶来了,自己也已经睡了薛琬,霍北卿就满心的得意,连外头霍北卿的拍门声都显得格外的刺激,“我还从来没有在火车上跟人春风一度呢,琬小姐,想不想试试?”   ……   马维铮他们赶到昌县的时候,霍北卿的专列已经被昌县联防营的仇洋带人给逼停了,薛琰看着站在车门前跟当地官员谈笑风生的霍北卿,直接冲了过去,一巴掌抡到他的脸上,“我姐姐呢?把她交出来!”   “MD,敢打老子?”霍北卿万没想到薛琰会冲过来打他,他伸手去腰间摸枪,只是有人的手更快,直接将他的手给摁住了,“霍少帅,如果你今天想出昌县,就给我老实一点儿!”   昌县的县长跟联防营营长仇洋已经傻眼了,县长摸了把头上的汗,悄悄的往后退,这事跟他们没一点儿关系,是联防营驻军说接了上峰的司令,缉拿要犯,临时扒了一段铁路,可没想到,拦下的竟然是霍少帅的专列!   他们这儿歉都没道完,正跟霍北卿保证着立马叫人把铁路给恢复了呢,马司令又来了,这带来的女人,还当众掌掴霍北卿!   联防营的营长是牛福生的嫡系,所以才会毫不怀疑的执行了师长的命令,可现在东北虎跟西北狼对上了,还在他们的地头儿,“标下昌县联防营营长仇洋,敬礼!”   从内心讲,仇洋跟西北军更近一些,他们最初可都是跟着武大帅扛枪的,而且听这位小姐的话音,霍北卿抢了人家姐姐?这强推民女都抢到马家人头上了?   马维铮点点头,“仇洋?姬忠良将军麾下好像也有个姓仇的?”   这个姓少见,马维铮难免有点印象,“那是标下的堂兄!如今在姬军长麾下当师长!”这一拉,直接就是一家人了,仇洋再看霍北卿,就没有那么和气了,“马司令,少帅这是抓了您的人”   霍北卿无赖惯了,并不怕马维铮,“别说什么抓不抓的,我跟马司令爱好颇为相同,许小姐的姐姐是我的心上人,这不我要离京了么,就想把她带回奉天,见一见我的父母,怎么着也得给个名分才显得郑重不是?”   薛琰看着紧闭的车门,“可我姐姐并不想跟你回去,你是把她掳走的!”   “许小姐误会了,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他一指车门,“这会儿琬琬睡着了,要不你上去亲自见见她?看她怎么说?”   “静昭,”见薛琰要上车,马维铮拉了她一把,就听霍北卿笑道,“马司令太小心了,现在整个华夏都知道许小姐是你的未婚妻,我就算想抢人,也不会抢你的心上人啊,”   他志得意满的看着马维铮,“说起来,咱们还是连襟呢,都已经是自己人了,还那么不相信人?”   “没事的,我上去看看琬姐,”薛琰冷冷的看着霍北卿,“如果霍少帅真的不放我跟姐姐下来,那大家就在这昌县耗着就好了,反正咱们也没什么急事,耗得起!” 第118章   霍北顾看着薛琰上来,羞愧的不能自已,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以死谢罪,“许小姐,对不起,我,是我无能。”   薛琰无心听他忏悔,“我姐姐呢?”   霍北顾低头指了指里头的包厢,“在里面的,你劝劝她吧,我,我对不住二位。”   听着包厢里的哭喊声,霍北顾觉得自己就像活在炼狱里,他真的想掏出枪,一枪毙了那样禽兽样的兄长。   可他这副破败的身子,根本挣不脱摁着他的侍卫。   薛琰推开包厢的门,就看见薛琬神情木然的坐在靠窗的沙发上,看到薛琰进来,她扯起嘴角冲薛琰笑了笑,“你来啦?”   “琬姐,”看到薛琬半边青紫肿得老高的脸,还有胳膊上斑驳的伤痕,薛琰惊的捂住嘴,眼泪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怨我。”   如果不是自己硬拉了薛琬到京都,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青霉素招了人的眼,他们又怎么会盯上薛琬呢?   薛琬听到薛琰过来,已经迅速把自己收拾的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怜,她最怕的就是薛琰因为自己的遭遇而自责,“没事的,这种事以前我也遇到过,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躺几天就好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见薛琰兀自流泪,薛琬想伸手抱她,但又觉得自己脏的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遇到这样的事,不是女人的错,那既然错不在我,就更不能怪你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你看,我猜的一点错也没有,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会杀了他!”薛琰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了,这样的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薛琬摇摇头,“你不能杀他,你们还得让他平平安安的回奉天,”   见薛琰要说话,她摆摆手,“这话都是霍北卿刚才说的,他说你们最怕打内战,所以没人敢杀了他这个东北少帅,这会儿白严跟东北军霍万良还在僵持,如果战火再起,国家肯定就乱了,”   “你别再说了,这些我管不着!我不想管! ”薛琰已经被薛琬的话气的浑身哆嗦,就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挂碍,所以才会畏手畏脚,而这些土匪强盗偏就仗着自己的卑鄙无耻为所欲为。   薛琬含笑拿出帕子帮薛琰擦了擦眼泪,“他还说了,虽然他带的人不算多,但也足有数百人,你想把我带走,只有两条路:你留下,或者杀了他。”   其实大家都知道,霍北卿最感兴趣的不是薛琬这个女人,而是薛琰的新药跟她的能力,这也是最让薛琰愧对薛琬的地方。   薛琰起身去扶薛琬,“我不会留下来,也照样要带走你!咱们下车,我倒要看看姓霍的敢不敢不让我们走!”   她怎么可以把薛琬留在这种人渣手里?   薛琬摁住薛琰,“静昭,你别冲动,为我不值得的,”   她耸耸肩,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他算好了,你不会跟他走,而你们又不能杀他,甚至就算是扣留他,都会惹怒了霍万贤,”   薛琬压低声音,“我知道你跟马维铮想干什么?”她指了指外头,“你们想让霍北顾取而代之,让我帮你!”   “琬姐,”薛琰失声道,“不用,我不要你帮!”   让薛琬用这种方法来帮忙,薛琰宁愿直接杀了霍北卿,大不了大家打一仗好了!“你放心,我有办法的,我跟他去东北,我有武艺,会枪法,我还保命的办法,我会杀了他的,你放心!”   薛琬摸摸薛琰的头,“别傻了,如果今天你跟他走,那就成了一桩丑闻了,你让马维铮以后如何在华夏立足?而且他要带走你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你的新药,”   “我不敢想如果你跟他们走,会遇到什么样的事?东北有多少东洋人?”薛琬根本不相信薛琰有能力逃过那些恶魔,“我就不一样了,霍北卿抓我,其实就是为了逼你,你任由他带我走,就是在告诉他,我对你来说没有那么重要,这样我反而没有什么危险。”   薛琬继续劝她,“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弱了,我可是暖香楼的头牌明香姑娘,你以为头牌是好做的?不过是个眼高于顶的纨绔子罢了,蠢的跟猪一样的人,只要我愿意,在他身边,照样可以混的风生水起,”薛琬俯在薛琰耳边道,“你不是有好多种药吗?带了没有?要不你回去想办法给我捎过去一些?”   见薛琰咬着唇不吭声,薛琬推了推她,“别犹豫了,你们是华夏人,成天想着富国强兵,把列强都赶出去,难道我就不是华夏人了?还是你觉得,我不配跟你们做一样的事?”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但不包括,”以身饲虎啊,“不行,你不能做这样的事!我不同意!”   “这样的事是什么事?西施貂蝉都做得,我有什么做不得的?”薛琬斜了薛琰一眼,“我还是那句话,你别把我想的太脆弱了,还有,我自己的仇,我想自己亲手报!”   薛琬站起身走到床边的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照,“这些伤也是我故意留的,我现在是被逼失贞的寡妇,并不是头牌红姑娘。”   “琬姐,”薛琬那句“自己的仇要自己报”打动薛琰了,如果换做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恐怕想的也是亲手杀了霍北卿才解恨。   她不再劝薛琬了,而是直接拉开卫生间的门,闪进空间。   可惜她手里的药能伤人的并不多,挑了半天,她把所有的□□片都拿了出来,当着薛琬的面全都碾碎了倒进一只瓶子里,“这个你趁他不注意就下到他的饭菜里,我跟你说,你吃这个问题不大!”   这其实就是一种孕激素,主要是帮助子宫准备并维持妊娠,如果没有怀孕的情况下,也会因为服用它而让月经到访,但男人吃了嘛,薛琰的从医经历中没有遇到这样的病案,但从药理上分析,大量的孕激素可以让男人降低性/欲,精子减少,甚至勃9起功能障碍。   薛琰把这些作用都跟薛琬说了,“你只管给他吃!记得放在菜里。”   薛琬握紧瓶子,“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   薛琰拉开门,看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霍北顾,“你进来,我有话说。”   霍北顾抚着胸口,“许小姐,薛小姐,对不住,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如果事前你并不知道霍北卿要对付我姐姐的话,那这事儿就跟你没关系,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姐姐准备跟霍北卿回奉天去,”   薛琰握着薛琬的手,“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你到底还是霍家的二公子,希望你能尽力护她周全,如果她真的要做什么,”   薛琰一字一顿道,“希望你能配合她。”   “好,”霍北顾抹去脸上的泪水,如果他对霍北卿还有最后一丝歉疚之心的话,现在也已经荡然无存了,“我会的,”   霍北顾都不敢抬头去看薛琬,“琬小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还没开口,薛琬的泪已经滴落下来,“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这都是我的命,我还要谢谢你,我知道,刚才你是想救我的,只是,”她悲凄的捂住脸,“你也是没有办法!”   好吧,薛琰承认自己小看了薛琬了,一直以来,她都把薛琬当成自己的翅膀下的小鸟儿,“二公子,我把姐姐拜托给你了,”   列车门开了,马维铮看到只有薛琰一个人下来,忙过去扶住她,“怎么样?薛琬呢?”   薛琰看着一脸得意的霍北卿,冷冷道,“我姐姐打算跟着霍少帅去奉天了,”   薛琰握住马维铮的手,“咱们走吧!”   “薛琬要去奉天?”   不止是马维铮,连韩靖都惊呆了,“不可能!大小姐,让我去见她!”   “韩靖!”马维铮冷喝一声,“回来!”   “司令,”韩靖本能的停下脚步,“咱们再去问问,琬小姐不是那样的人。”   马维铮当然知道薛琬不是那样的人,他更了解薛琰,“走吧,有道是初嫁从父,再嫁由己,薛琬又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霍北卿得意的挑眉,“现在许小姐满意了?”   他倒宁愿薛琬不肯跟他,这样他才可以提其他的要求,最好借机把事情给闹大了,也好让父亲给国民政府施压。   霍北卿遗憾地看着薛琰,这丫头警惕性太高了,如果绑的人是她,就太好了。   “那就拜托仇营长让人把铁路修好,好好的送少帅上路,”马维铮拍了拍仇洋的肩膀,冷冷看了霍北卿一眼,“不耽误少帅回乡了,”   ……   “你准备怎么做?”车子发动后,马维铮轻声问道。   “我要去奉天!”   韩靖愕然转头,“大小姐?”   “你想去就跟我一道儿吧,”薛琰看着韩靖,她今天才意识到,韩靖对薛琬是不同的,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点醒他只会让他更痛苦,“我去救薛琬回来!”   她要杀了霍北卿!   马维铮握住薛琰的手,“静昭,其实你不去也行的,这事能不能交给我?”   薛琰的脾气,越是表现的轻描淡写,反正越让人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就算是韩靖他们跟着,也难免有疏失的地方,而且奉天是霍家的地头,你想把薛琬带回来,谈何容易?”   “药厂这边又忙的很,你不在也不行。”马维铮又想一条理由,“顾纪棠已经准备动身去米国了,要不你跟他一道儿去?”   薛琰摇摇头,“其实不用说,你也猜到了,霍北卿的目标其实是我,琬姐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她跟着霍北卿去奉天,我反而逃到米国去了?而且,觊觎青霉素的并不止霍氏一家,到了米国,你确定我能回的来?”   薛琰握住马维铮的手指,把头倚在他的肩上,“对不住,我太累了,不想再说这个事儿了,韩靖,你回去准备准备,买最早一趟去奉天的火车,咱们越早走越好。”   “大小姐,这事儿您就交给我吧,我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把琬小姐给带回来!”韩靖也觉得薛琰没必要去奉天,跟人拼命是男人的事,西北军只要没死完,就不能让薛琰去冒这个险。   他也不认为薛琰有从帅府救人的能力,带上她,倒不如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们,了无挂碍的放手一搏呢!   “你不懂,我去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琬姐,我还有另外的事,”一夜没睡,薛琰累的骨头都是疼的,“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要是信不过我,你也可以带着人自己去,我另走一路,其实也挺好。”   ……   因为累,再加上情绪波动太大,薛琰这一觉睡的极不安稳,等她真正的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马维铮?”   薛琰眯着眼打量着床头的暗影,伸手去拉他。   马维铮见她醒了,端过床头的温水喂了她一口,“好些了没?你一直不醒,我都把顾大夫给请来了,万幸他说你没事。”   “我就是累了,没想到你还请大夫?”薛琰失笑,她抬了身子枕在马维铮腿上,“顾大夫说我没事,你放心了?”   薛琰的病在心不在身,马维铮拨开薛琰额前被汗湿的留海,没有拆穿她,“嗯,放心了,”   他推了推薛琰,“既然没事,你起来洗把脸,我叫厨上留着火呢,想吃什么?金师傅候着呢!”   “平时都是,”薛琰心里一疼,薛琬只要在,每晚的宵夜都是薛琬安排好的,每周七天,菜单会根据天气跟他们的心情变换,绝不会雷同。   她捂住脸,不想让马维铮看到自己的泪水,“我没胃口,你要是没事忙,就在这儿陪陪我好了。”   马维铮已经忙完了,昨天为找薛琬,马维铮几乎全城大索,现在回来了,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没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好太好了,”薛琰一把把马维铮推到床上,俯身吻住他,她心里太难受了,就算是睡着的时候,也一直是噩梦不断,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方法,可以让自己心里的火得到疏解,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静昭,”感觉到薛琰在解自己的皮带,马维铮摁住她的手,“你别这样,这样并不会让你好受一些,”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薛琰去推马维铮的手,跟头小兽一样在他唇上又吻又啃,,“你不是早就想了么?就今天……”   马维铮轻叹一声,将人抱到怀里,回应着她的吻,直到薛琰渐渐平静下来,等待着他主动更进一步的时候,他一点点将薛琰眼角滑落的泪水舔舐干净,“再想也不是这个时候,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这种方法并不会让你真的快乐。”   马维铮靠回床上,把薛琰抱在自己怀里,“我准备下令驻守在齐州的西北军往北推进,先到鲁省靠海的利城,这样跟辽东半岛也就一海之隔,西北军没有海军,但可以让我们的空军过去试一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办学生营也有一年多了,又是空袭,应该可以给霍家以颜色。”   薛琰睡着的时候马维铮反复想了,让她去奉天还是太冒险了,他宁愿出动西北军,也不愿意她只身赴奉!   “你要跟东北军打?”   薛琰从床上坐起来,她虽然恨霍北卿,恨不得能一枪崩了他,但她并没有失去理智,“不行,绝对不行,现在霍万贤跟东洋人正闹着,如果你们出兵,等于是要把他推向东洋人!而且那些学生军才参军多久?东北也有空军的,而且实务更强,如果因为我而连累别人,就算是打胜了,我心里也会不安的。”   “可如果你不能回来,这些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大家摆明车马打上一场呢!”   马维铮的话真是又可气又可笑,偏还让薛琰觉得眼眶发酸,“怎么把自己说的跟个小流氓一样,打群架呢?还摆明车马?你是西北军的少帅,是个政治人物,不是道儿上的黑老大!怎么?也学人家冲冠一怒为红颜?一点儿也不浪漫好不好?傻死了,”   薛琰直接把脸上的泪全抹在马维铮衫衣上,“你放心,今天在车上的时候,我跟琬姐,还有霍北顾都计划好了,我向你发誓,我不但自己平安回来,还会把琬姐也完好的缺的给带回来!”   薛琰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泪,“我就想杀了霍北卿,我要杀了他,亲手!哪怕是跟他一命换一命!”   感觉到马维铮身体的僵硬,薛琰轻轻抚了抚他,“不仅是因为琬姐的事,其实杀他的念头我一直就有了,但毕竟是一条人命,所以我心里一直很犹豫,才会退而求其次的想让霍北顾取而代之,”   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大夫,并不是执法者,薛琰一直不让自己动杀人的心思,就是因为她怕自己会因为空间的关系尝到利于武力的甜头,一而再,再而三。   马维铮知道薛琰应该有一些过人的本事,就像她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就能冒出来的药品一样,但她毕竟不是铜头铁臂七十二变,何况她现在居然动了赴死的心,“不行,我不答应,你应该知道,你比什么霍北卿要重要的多,他不过是个依仗父亲的蠢货,但你不一样,你是我的爱人,还是治病救人的大夫,甚至可以研究出造福人类的新药,为了他赔上你自己,不行,”   马维铮坚定的摇摇头,“我宁愿自己去奉天,也不会让你去的。”   又兜回来了,薛琰长叹一声,“我知道,不管是对谁来说,我都比霍北卿珍贵的多,所以你相信我,我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而且我自己去,也比你大动干戈更合适,”   她重新倚在马维铮怀里,“霍北卿那种狂妄自大的人,是绝对想不到我会紧随其后的,琬姐跟霍北卿也会配合我的,”   她轻轻敲着马维铮的胸膛,“最好还能把这件事推到东洋人身上,没了最心爱的儿子,霍万贤只会跟东洋人不死不休的。”   老子被人杀了儿子未必会报仇,但儿子被人杀了,老子就未必能承受丧子之恨了,“而且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枪法还不错。”   “可你的枪法,实在不足以让你从远处狙击霍北卿,但如果你混到霍北卿身边,从东北逃脱,又是个问题,”马维铮的思想也渐渐被转移到暗杀霍北卿身上来了,霍北卿才是一切的根源所在,如果他死了,薛琬自然也能回来,“我派人过去就行了。”   “你派的人能不能取得霍北卿的信任还要另说,趁着这会儿霍万贤正跟东洋人撕呢,我过去浇勺油多好啊!”   跟霍北卿还有薛琬商量的时候,薛琰还只是凭着一腔义愤,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英明,她拿胳膊捅了捅马维铮,“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儿,可没这个店儿了,而且你派的人,将来被查出来怎么办?我就不一样了,就算是我跳出来说我杀了霍北卿,有几个人信?”   她俯身凑到马维铮面前,冲他眨眨眼,“我可还是个无知少女呢!”   马维铮的目光不受控制着顺着她敞开的衣领向下,这还无知少女呢,转眼就长成大姑娘了,他轻咳一声,把薛琰摁在怀里让她坐好了,“我们在奉天也有自己的人手,明天我就叫张副官联络他们,等你过去了,他们全都听你调度,还有东北那边的革命党,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给李先生拍个电报,让他帮着联络……”   “算了算了,千万别,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我人还没到呢,恐怕黑白两道儿都知道有人要杀霍北卿了,”薛琰连连摆手,“你的人就交给韩靖吧,就说韩靖要到东北去,至于我,还是低调些的好。”   这下要换成马维铮叹气了,薛琰这是下定决心了,如果他硬拦的话,除了两人反目,再不会有别的可能,“好吧,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到奉天之后,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主,这次不成,咱们下次再找机会,”   他紧紧把薛琰抱在怀里,“如果你有什么闪失,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事。”   薛琰揉了揉马维铮的头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但是,就算是真有那么个万一,马维铮,你要记得有比给我报仇更重要的事,”   她轻轻一马维铮唇上吻了一下,“你知道我会高兴你怎么做?” 第119章   薛琰这次出行用的是提前回乡的名义,她跟学校请了假,告别马维铮,打扮成留洋归国的学生模样,登上隔天的火车,大摇大摆的往奉天而去。   一路上韩靖看着一脸轻松写意的薛琰,真的很怀疑他们这位大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要干什么去的?   “你不要老拿你的大眼珠子瞪我,虽然现在我管你叫哥,但你还得听我的,”同座的人离开了,薛琰冲韩靖道,“我知道你们司令肯定又有任务交代给你,”   她冲身后虚指一下,“没准儿这里头还有另外保护我的人,对不对?”   薛琰满意地看着韩靖张口结舌的样子,“他的账我回头算,但我告诉你,我要是想甩掉你,到了奉天我就能叫你找不着我,你信不信?到那个时候,我看你跟你的人怎么办?”   这里不愧是头等厢,太热了,韩靖擦了把额上的汗,“大小姐,不,小琰你别胡说,没有的事,老大是交代我了好多话,但就是叫我一切听你的,你放心,就算是你要把我卖了,我也指定替你数钱!”   没想到这人还有点幽默细胞,“但愿你说的是真的,反正我跟你说清楚了,你不听我的,我立马有办法跟你各奔东西,”   薛琰拍拍自己的小手袋,“我有各种叫你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的药,要不要证明一下?”   “不,不用,真不用,”韩靖跟着薛琰的时间也不短了,知道这位小姐是个大本事女人,“咱们这次,真的能把大妹接回来?”   你论的还挺清楚的,自动就把薛琬变成自己“大妹”了,“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个完好无缺的大妹妹!”   薛琰说者有心,韩靖听者也有意,不由黑脸一红,“啥叫还我个大妹妹,咱们去的目的就是接她回家的……”   “好好好,我知道,我保证你把她接回家!”   ……   霍北卿的专列一到奉天,就受了热烈的欢迎,薛琬透过车玻璃看着外头夹道欢迎的人群,不由啧舌,“你们这儿的人以为少帅去京都干什么去了?”   “不管他干什么,都是东北的少帅,”霍北顾轻轻一笑,即便在奉天,他也如隐形人一般,这样的场合,是从来不露面。   所以还没下火车,就得了霍北卿的吩咐,另乘一车,陪着薛琬先去奉天最大的商行里,给她添置些衣物。   这一路上霍北卿对薛琬还是极为满意的,在他眼里,薛琬就是一个守贞的寡妇,而这样的女人,一旦失了贞节,要么就是死,要么就是死心塌地的跟着占了她的男人!   而薛琬,很自然的也很聪明的选择了跟着他回奉天。   虽然路上薛琬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笑脸,但霍北卿还是明显的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臣服,即便是她不发一语,但总能无比体贴的照顾着她,她恰到好处的悉心小意,是霍北卿在那些所谓的名门闺秀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   而薛琬偏又不是府里那些专门伺候人的丫鬟,这样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至还听得懂外语的大家小姐,不管情不情愿,都认命的跟着他,让他得意又满足,对薛琬的态度不由的好了许多。   甚至还为自己的暴力向薛琬诚恳的道歉,并且承诺带她回帅府见自己的太太梁霓,正式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可以正式以霍家人的身份在奉天帅府有一席之地。   “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对我来说有意思么?如果少帅真的顾及我的感受,倒不如找个小宅子让我住下,以后我就吃斋念佛,在奉天了此残生算了,”薛琬一脸落寞的避开霍北卿的咸猪手,坐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这么一位美人,还是马维铮的大姨子,给自己当姨太太,如果不让天下皆知,他不是锦衣夜行?“那怎么可以?”   霍北卿凑到薛琬跟前,“我知道那天是我太急了,才伤了你,但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我们是真心相爱,我怎么能把你养在外宅?那以后我们的儿女怎么见人?何况你也是大家出身,洛平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但许家也是人尽皆知的人家,我怎么可以那么怠慢你?”   薛琬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凤眸看着霍北卿,“跟您回帅府有什么好?之前我就活在大宅门儿里,成天一脚迈八脚抬,想出个门儿就有多少人跟着,那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再过了,倒不是在外头清静呢!”   离奉天越近,薛琬似乎越愿意跟他说话了,霍北卿十分满意这个转变,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有女人能抵挡他的温柔攻势,“这都什么年月儿了,也就你们平南那种古板的地方,还讲那些老规矩,我们帅府没有那么多讲究,你才到奉天,人生地不熟的,正是要四处转转认识一下我们奉天是什么样子的,”   提起自己的家乡,霍北卿十分得意,“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就算是京都,跟沪市,都不一定比得上我们奉天的繁华。”   “那太好了,我也就在郑原,洛平跟京都这三个地方呆过,还是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儿呢,而且,”薛琬嗔了霍北卿一眼,眼中水光氤氲,“我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准备,”   她抚了抚身上的裙子,“就这两件衣裳,还是你叫人临时下去买的。”   霍北卿知道薛琬对身上的行头不满意,也没办法,他们一路赶的太急,哪有时间下去做衣裳?“我答应你,等到了奉天,你爱买什么买什么,爱买多少买多少!”   薛琬低头一笑,“并不是我贪慕虚荣,只是我这副样子到帅府去,难免会被人看轻,不如这样吧,等到了奉天,你先陪我去买两件衣裳?听说奉天这时候已经很冷了?”   这个他还真没考虑到,但下车肯定有人迎接他,“这样吧,我让北顾陪你去买!”   ……   霍北卿并不是对薛琬完全信任,虽然答应了她买东西,但她的身边监视的人却一个不少,薛琬只当没看见,直接进了一家看上去十分气派的服装公司,从里到外,耐心的挑选起来,还时不时的问一问新想跟新民的意见。   霍北顾的身体已经明显熬不住了,又不敢违逆兄长的命令,最后还是跟薛琬说了一声,到隔壁的书店里等着去了。   直到那边薛琬买好了试好了,派人叫他,他才陪着薛琬回了霍府。   ……   薛琰比霍北卿他们晚两天到的奉天,甫一下火车,她就忍不住轻叹,怪不得人家说奉天是东方小巴黎呢,果然不同凡响。   “我的天,这里可比西安跟郑原好的多啊!”韩靖耿直惯了,看着奉天车站周围鳞次栉比的高楼,失口赞道,“啥时候咱们西安也能像奉天这样?”   “以后吧,”薛琰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远处的街口还挂着欢迎霍北卿的横幅,她拢拢身上的皮大衣,“赶紧找个地方住下吧,这儿太冷了。”   韩靖哈了口哈气,“确实,人这说吐口唾沫都成摔八瓣儿啊,”他裹紧身上的大皮袄,又把头上的皮帽子放下来扎紧了,“咱们叫个车,就去那个帝国饭店?”   “嗯,就去那里,”帝国饭店是在火车上的时候,薛琰已经是霍北顾约好的住处,离霍家相对近一些之外,就是那是东洋政要到奉天,入住最多的地方。   “你真的一个人住?”韩靖有些不放心,虽然薛琰跟霍北顾说好的,但万一人家骗了她,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薛琰点点头,“咱们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只管放心好了,他们是抓不到我的,”如果真的人有抓她,她可以随时闪到空间里,但带着个韩靖就麻烦了,一个来不及,遇到抓捕韩靖就得陷里头,“你在附近再找个住处。”   既然答应了一切听薛琰的,韩靖再不放心,也只能点头同意了,两人干脆也不叫汽车了,坐了个黄包车边走边记周围的路线,等到了帝国饭店附近,薛琰从车上下来,提了自己的皮箱,“刚才咱们看到的那家如归酒家,你住那里,”   她看了看表,“一个小时之后,咱们在这间西洋餐厅一起吃饭。”   韩靖只有点头的份儿了,“那您小心一点,我会在餐厅等你,如果一个小时你不来,我就想办法救你了。”   薛琰真的有些想麻翻韩靖了,“好吧,你等我两个小时吧!”   ……   薛琰跟着服务生到了自己的房间,塞了点小费给他,“我初次到奉天来,听说这里是奉天最好的饭店,怎么客人这么少啊?”   服务生灵巧的将小费装好,帮薛琰把行李放好,“薛小姐您有所不知,这几天咱们饭店来了个东洋的商务洽谈团,把所有的套房都包了,”   他压低声音,“好多南边来的客人因为这个都退房了,小姐您一个人入住,出入还是小心一些。”   看来霍北顾说的没错了,东洋人的商务洽谈团,应该就是冲着铁路跟煤矿的,薛琰点头致谢,“没事的,过两天我在奉天的友人就会来接我了,我平时呆在房间里就是了。”   等服务生一走,薛琰换了身儿衣裳,想了想还是把脸上的妆给卸了,拿了条大大的围巾挡住半张脸,才拎着包去了她跟韩靖约好的西餐厅。   她到的时候,韩靖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薛琰进来,韩靖长吁一口气,“没事吧?”   薛琰点点头,“我留意看了,没什么事,也没有人跟着我。”   没有摄像头的世界真是太幸福了,薛琰从自己房间出来,一路上几乎走到一个拐角处,就闪到空间里躲上一会儿,确定身后确实无人跟踪监视,“你那边应该也没事吧?”   韩靖肯定的点点头,“我要不要先跟咱们的人联系上?”   不做点什么,容易让韩靖怀疑,薛琰道,“好吧,你联系吧,反正咱们人已经到奉天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你打奉天现在的局势打听清楚,尤其是之后这几天霍万贤跟霍北卿的动向,还有东洋这次来的那个商务洽谈团的动向。”   她抬手叫过服务生,点了两客牛排,“吃完了我还有个地方要去。”   ……   薛琰如愿地在霍北顾说的书店的角落里找到了他说的那套史书,看到约定书页的折痕,就知道薛琬一切安好,薛琰松了口气,把准备好的字条夹在另一卷中,随手在架上挑了本笔记小说,付了账出了书店。   “琬姐没事,我跟他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了,”一出书店,薛琰小声向韩靖道。   韩靖讶然的看着薛琰,“真的?霍北顾真的给你留了消息?”   “先等人出来再找机会吧,他们两个都不是自由人,我定的地方如果他们去不了呢?再引人怀疑就不好了,”薛琰摇摇头,“这几天我都在霍家附近守着,他们总会找到机会出来的,你还是尽快调查一下东洋人的动向,我有用。”   ……   霍北顾一拿到书就立马往薛琬的院子里给她送去了,等屋里的人退出去了,他才把那张他看不懂写了什么的字条递给薛琬,“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到了!”   薛琬看了一眼字条上的拼音,随手把它扔到壁炉里,“新想,去跟太太说一声,我明天想到外头走一走,”奉天这么冷,她怎么能叫薛琰在外头一直等?   她走到镜前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少帅说如今奉天早就不留这样的发型了,我想去做个头。”   “明天我陪你过去?”   薛琬摇摇头,“除非是霍北卿开口,你不要主动为我做任何事,”   她扬声道,“谢谢二公子帮我买书,新民,送客吧。”   霍北卿人虽然风流,但一向推出西化,外头女人再多,像薛琬这样登堂入室的姨太太还是头一个,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梁霓就把薛琬要去外头做头发的事情说了,“我想着琬妹才到奉天,人生地不熟的,不如我带她去吧。”   虽然一回来霍北卿就把薛琬的来历跟梁霓说了,也告诉她,薛琬并不像外头以为的那么重要,但梁霓还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同,对这个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容,人却是冷到骨子里的女人难免有些戒心。   她打心眼儿里不赞同丈夫抢人的做法,但人已经来了,她也只能把薛琬给照顾好了,只希望她不是个惹是生非的。   霍北卿看了薛琬一眼,从她说要跟他回奉天开始,薛琬就把他伺候的妥妥贴贴的,这会儿自己没开口说可以,她也不开口求自己,只是小心的拿了筷子挟了他爱吃的菜,用勺子托着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好像明天梁霓不是在说她一样。   其实霍北卿没觉得薛琬的头发有哪里不好看,但想想她也是为了讨自己欢心,“好吧,明天你带她出去走走吧,顺便去银楼转转,琬琬来时走的急,什么也没有带,捡她喜欢的买。”   梁霓的目光却落在默默给霍北卿布菜的薛琬身上,她不知道洛平许家是个什么来头,但许家的姑娘可以嫁给西北军的少帅,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家,这家的表小姐,却连一点架子也没有,心甘情愿的做着丫头做的事,“琬妹你也吃饭吧,咱们家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都是自己来的。”   听梁霓跟她说话,薛琬放下筷子垂眸道,“我们平南的规矩,姨娘是不能跟老爷太太同桌而食的,太太许了我坐下,已经是给了我极大的脸面了,给少帅布菜,是应该的。”   只有给他布菜,才能将勺子里沾的药粉,无声无息的溶在油里,亲眼看着霍北卿吃到嘴里!   “平南那种地方,人守旧,规矩也大,”霍北卿看了薛琬一眼,“我说了过了,虽然不能明媒正娶你,但霓妹最大度和善不过的人,咱们没这种封建规矩,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父亲的那些姨娘们,也不做这个的。”   这个薛琬一进霍家就发现了,她微微一笑,抬眸看着霍北卿,“我什么也不会,也只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你就成全了我的一点小心思吧。”   霍北卿心中微动,忍不住伸手握住薛琰的手,“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你挟的都是我爱吃的。”   梁霓目光幽然的看着薛琬,浅笑道,“琬妹也太谦虚了,我听雪林说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能说自己什么也不会呢?”   “不过是闲时自娱罢了,叫太太见笑了,”薛琬站起身,亲手给梁霓盛了碗汤,放在她的面前,“太太您请。”   ……   “我真的有些看不透你,听雪林说你是被他硬抢来的,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那种轻易认命的女人啊,”第二天上午,梁霓就如约带着薛琬往她平时光顾的美容窒去。   薛琬柔柔一笑,“我们平南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女人的命,还不是都是掌握在男人手里?我想不认,又能如何?”   薛琬掩下心中的焦虑,装作对外头的街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偷偷在路人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是吗?那倒是可惜的很,我听说令妹是位奇女子,还以为你会跟她一样呢,”梁霓自然不会忽略薛琬言语中的敷衍,她虽然对薛琬有所保留,但一个只带了两个丫鬟的女人,只身来到奉天,料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我还以为你会思念家乡呢!”   “家乡?当然想啊,还有静昭,”薛琬涩然一笑,“我心里清楚,从我决定跟着少帅回奉天起,那一切就跟我再没有关系了,”   她目光坦然的看着梁霓,“少帅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合格的姨太太,我一定会叫他满意,但也仅此而已,再不会有别的。”   梁霓一哂,原来如此,“你倒是个聪明的,其实你们也是想不开,不过是间药厂,京都一间,奉天一间,并不会有多少冲突,像顾氏的存仁堂,就算是在奉天也有十几间,可我们本地的药房,并不会因为大家是同行,就生出排挤之心。”   如果大家都是一致对外,那什么都好商量,薛琬一指窗外,“奉天这里,外国人真的比京都还多呢,我听说都是俄国人跟东洋人?原来还要东洋女人跟孩子?”   她一脸好奇的看着梁霓,“他们这是在奉天安家落户了?”   梁霓被薛琬问的面上一僵,“是啊,这不是华东亲善嘛,许多东洋人,还有那边的高丽人,俄国人,都到奉天来了,做生意,做工干什么的都有。”   薛琬猛的贴近车窗,她看到薛琰了,虽然她拿围巾蒙了大半张脸,可只看身形,薛琬就能认出她来。   “琬妹?怎么了?”梁霓探身顺着薛琬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薛琬忙坐直身子,指着外头一个东洋女人道,“我看她头上带的那个梳篦挺漂亮的,就想仔细瞧一瞧。”   “噢,那种东洋的首饰咱们这儿也有买的,你要是喜欢,一会儿给你买一套,”梁霓含笑打量着薛琬,她找不到这薛琬的毛病,但看到她,总会觉得心里不安,这种感觉,就是以前见到胡慧仪的时候,也没有过。   霍家的车队很好认,薛琰毫不费力的跟着薛琬到了一家叫“爱丽”的发廊前头,但这地方貌似因为霍家人的到来,已经被围了起来,她装作要去爱丽发廊做头发,等薛琬跟着梁霓走过来的时候,也跟着要上去,果然被梁霓的人给拦住了。   “怎么?今天这里不做生意?”薛琰一脸讶然,“为什么我不能进?”   薛琬看着薛琰,眼眶微热,转头向梁霓笑道,“没想到太太还特地清了场。”   梁霓不以为然的笑笑,“那是自然的,霍家的女眷来的时候,爱丽这里的师傅是不会再接别的客人的,”   她冲身后的侍卫道,“跟那位小姐说清楚,请她改日再来吧,”然后一拉薛琬,“琬妹,咱们进去吧,”   “嗯,咱们抓紧时间,一会儿不还得去银楼吗?”薛琬一字一顿道。   梁霓和善的笑笑,“是啊,前两天的银楼的老板还说过来了一批金钢钻跟不错的珠子,我带你过去看看。” 第120章   薛琬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薛琰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眼眶一红,连忙把门关好,冲外头扬声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新民眼尖,已经注意到屋里的薛琰了,“大小姐放心,”她侧了侧身,冲跟着薛琬的霍家仆妇道,“我们家小姐不喜欢做私事的时候有人跟着,咱们在外面等着吧。”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薛琰打量着薛琬,见她气色不错,脸上的伤也淡了许多,“你还好吧?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薛琬摇摇头,“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我怕你等太久,没怎么弄头发就过来了,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盘子里摆的字儿了,除了你,谁还会那么促狭?”   听到薛琬说要买首饰,薛琰立马打听到霍家女眷最喜欢的银楼,提前跑了过来,摆出土豪的模样,开始认真选起珍珠宝石,一直到听到外头的伙计报信说梁太太快到了,薛琰迅速用她挑的珠子在盘子里摆出个“wc”的字样,然后告诉伙计,这些是她选中的,一会儿过来继续挑。   这不是没手机又不敢打电话的原因嘛,薛琰也不费话,把自己的计划跟薛琬说了,“这事儿我得找霍北顾帮忙才行,你一来身份不够,另外也容易引人怀疑。”   “你真的要在帝国饭店,”虽然心里也想着要霍北卿死,但杀人那个是薛琰,薛琬还是有些接受不能,“静昭,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开枪是容易,但把枪8口对准人……”   她在洛平和京都,都跟着新思她们学过枪法,但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真的可以?”   “必须可以,”薛琰想过了,有些事必须要有第一次,“你装作什么也知道,等着我们来接你就行了。”   霍北卿死了,没有薛琬守节的道理,而且他们连纳妾仪式也没有呢,光明正大的出来,比悄悄走更不会引人怀疑。   薛琬点点头,“那你小心点,我这几天也帮你打听着消息,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做?”   薛琰想了想,“霍北卿不喜欢霍北顾出来走动,你看能不能委婉的劝一下,这样他才好帮我的忙。”   薛琰现在要找一个有东洋人跟霍北卿同时在的场合,才能制造出完美的嫁祸现场,让霍万贤想怀疑别人都无法怀疑,“当然,别让他对你起疑心是最重要的。”   薛琬一笑,“刚愎自用的人是最好骗的,只要你摸对他的脉门,在火车上我冷眼看着,霍北卿真的是个畜牲,亏霍北顾还把他当哥哥,”   大概是因为同命相怜,薛琬内心里对霍北顾的印象倒是好了许多,“怕是因为这个缘故,姓霍的并不避讳霍二公子跟我们走的近,在霍府里,我看梁太太,对霍北顾也挺照顾的,但她不许自己的孩子跟霍北顾一起玩。”   作恶的是自己的男人,却把受害者当洪水猛兽,薛琬不屑的一笑,所谓的完美贤妻,也不过如此,“你放心吧,你在外头为我拼命呢,我要要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还怎么给你当姐姐?”   因为外头有人守着,薛琬跟薛琰并不敢说太久的话,等薛琰把要交代的事说完,薛琬就开门出去,“走吧,别让太太等久了。”   跟着薛琬的仆妇是个细心的,留在最后等薛琬带着新民两个先走,自己推开卫生间的门,看清楚里头空无一人,才转身追了上去。   薛琰又在空间里等了一会儿,听到又有人进来出去的声音,她才从空间里闪出来,回到刚才自己挑首饰的屋子,“你们这里的权贵还真是骄人,我上个洗手间,都能被赶出去,我选的珠子呢?”   银楼的伙计一脸尴尬,“这位小姐,您选的珠子被帅府的太太给挑走了,要不我再给您拿一批出来?您再看看,保准不比刚才的差!”   “不用了,要不是惦着那些珠子,我都不会回来的,真是悔气,”薛琰一脸怒容,“原来你们奉天的银楼是这么做生意的,真是长见识了!”   说完踩着高跟鞋拂袖而去。   银楼伙计看着气呼呼走了的薛琰,想不起来这是哪家的大小姐,不过听口音不像他们奉天人,在奉天,谁不知道他们银楼也有梁家的股子?这里可以说这里是少帅夫人的私产,别说是这位小姐放着没买下的,就是买下了,霍家人看中了,也得让出来。   薛琰并没有回帝国饭店,而是去了韩靖住的如归酒家,“我已经见到琬姐了,她挺好的,你那边呢?查到什么了?”   韩靖已经按照薛琰的吩咐,把近一个月的奉天日报都收集齐了,“我已经联系上咱们的人了,这阵子奉天局势挺紧张的,不但东洋人来了,老毛子那边也来人了,但好像来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他们对铁路权似乎并没有东洋人那么热切。”   这也是让韩靖很郁闷的地方,他真的很想老毛子跟东洋人在东北干起来,越乱越好!   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油页岩的消息应该已经放出去了,但想引得米英动心,估计还得几天,一旦米英这些国家表现出兴趣来,那最急的就应该是东洋人了,薛琰又跟韩靖聊了一会儿,就回了韩靖在如归酒店给她定的房间里,帝国饭店那里不过是个幌子,薛琰真正休息的地方,是在如归酒店。   ……   “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冷的天?”霍北卿从父亲书房出来,正准备往梁霓院子去,就看到站在廊下的霍北顾,他被一件黑貂大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张脸越发显得期霜压雪,霍北卿走到他的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抚了一把,“小心冻病了。”   霍北顾忍着没躲,“今天父亲找我了,说是想让我去帮帮二叔,他跟白严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霍万贤没有再跟卫鹏动兵戈的意思,但退兵之前,怎么也得小胜一场,显一显东北军的军威,但这个任务霍万良是明显不可能完成的,他之所以可以跟白严僵持至今,完全是白严没收到卫鹏进攻的命令而已。   但现在,东北军必须表现一下自己的强硬了,哪怕是杀鸡骇猴呢,也得让华夏知道东北军的实力,省得卫鹏真以为哄好自己的儿子,就可以顺利拿下东北。   霍北卿眉头微皱,刚才在书房里霍万贤已经很明显的表达他对霍北卿擅自跟东洋人签下铁路权的不满,却没跟他提让霍北顾去霍万良那里的事,“你身体能撑得住?”   霍北顾垂下头,“在京都的时候,顾老已经帮我又调整了方子,而且我还从许小姐那里买了几瓶她制的西药,真的去二叔那里,应该也能撑得住。”   霍北卿意味深长的看着霍北顾,这个弟弟长大了,翅膀硬了啊,如果让他去了霍万良那里,几场仗打下来,不等于直接告诉世人,霍二公子是个军事天才?“可我还是不放心你,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霍北卿把手伸到霍北顾的大氅内,“你不在我眼前,我会担心的。”   霍北顾往后退了退,“可是父亲那里,我不能违逆,回来几天了,我看他一直心情不好,其实大哥,父亲也只是想抻一抻东洋人,你不必一定要站在东洋人那边,扫父亲面子的。”   跟霍北顾说这些政治上的事他也听不懂,霍北卿冷笑一声,“你懂什么?这哪里是我跟父亲的意气之争?父亲这些年轻易不往关内去,对世界形势越来越看不懂了,别说东北了,如今就是整个华夏也尽在列强捧起来的傀儡之手,他们巴不得咱们跟东洋人生出嫌隙来,好趁虚而入!没准儿还想要趁机再挂靠一个霍家来!”   在霍北卿看来,霍万贤还搞以前占山为王那一套,根本行不通了,想跟米英支持的国民政府讨价还价,就不能跟东洋人闹翻,“不过就是条铁路,以前又不是没给过,而且早晚还得给,这么折腾,何必呢?”   “不给不行吗?我是说煤矿里那个石油?当初咱们租矿给他们,是让东洋人挖煤,并没有同意他们挖石油啊,”霍北顾小心翼翼道。   霍北卿有些不悦的皱眉道,“你是这是怎么了?突然话这么多?不管是石油,还是煤,不都是金寨矿上挖出来的?就算是不给东洋人挖,难道咱们还会挖?你以为父亲是真的不乐意把石油给他们?不过是想跟东洋人拿乔罢了。”   见霍北顾不吭声了,霍北卿放软了语音,抚着他的背道,“二叔从小就不喜欢你,让你去他那里我不放心,而且你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突然跑过去,没我给你撑着,下头的人会听你的?这样吧,我去跟父亲说,你这阵子身体不太好,正吃着顾老开的药呢,不宜远行,”   “可我成天在家里呆着,没什么意思,”霍北顾大着胆子道,“其实这些天我的身体好多了……”   “什么好多了?在火车上你不还差点犯病吗?”霍北卿更不高兴了,“行了,快回去吧,小心再冒了风,小命不保!”   被霍北顾一打岔,霍北卿也不想再去梁霓院子了,“去跟太太说一声,我去薛姨太那边了。”   ……   霍北卿到的时候,薛琬已经梳洗过准备休息了,见霍北卿过来,她忙抓了件披肩披在身上,“少帅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过来?”   薛琬连忙摇头,“您不是说晚上要去太太那里吗?”   霍北卿坐到椅上,看着蹲在地上给他脱靴子的薛琬,伸手抚着她细嫩的脸颊,“这不是想看看你跟着太太弄了个什么新发型嘛?我看这也没变多少啊?”   薛琬抿嘴一笑,“我本来想剪了的,但想了想还是有些舍不得,就叫师傅给修了下,把发尾烫了,所以变化不大。”   薛琬扬头看着霍北卿,“少帅心情不好?谁惹您了?”   霍北卿冷哼一声,接过薛琬递过来的茶碗,正要喝却看到里头是奶,“怎么给我喝这个?”   “这个牛奶挺好的,在洛平的时候,静昭要我们都每天喝的,”薛琬无辜的看着霍北卿,“我看您似乎很疲劳,就想着让您也喝一碗奶,然后晚上好好睡一夜,”奶里才好下药啊!   她伸手去接霍北卿手里的茶碗,“静昭说外国人个子高,长的也壮,就是跟他们的饮食习惯有关系的,”她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女人喝这个,还护肤养颜,我还想问问太太,要不要每天也喝上一些?”   霍北卿从薛琬手里拿过茶碗,屏着气一饮而尽,“我去洗澡,你过来帮我擦背。”   ……   不得不说,薛琬在服侍人上很有一套,没多大功夫,霍北卿已经浑身放松的靠在西式的大浴缸里,他伸手在薛琬的腰上捏/弄着,“你以前嫁的是什么人家?”幸亏她嫁了个短命鬼,不然这种尤物也落不到自己手里。   薛琬一笑,“我那个夫家是也有些门庭,前朝时做过道台的,后来家里抽大烟,就败落了,”   薛琬给霍北卿按着头,“我以前的男人把家都抽没了,偏又是个爱享受的,养不起丫鬟,就逼我学这些伺候人的本事了,”她冷笑一声,“也幸亏他死的早。”   霍北卿惬意的舒口气,“你放心吧,我绝不会叫自己的女人没着落的,不论是在婆家,还是在娘家,都比不上你以后的日子。”   薛琬显然不愿意扯这个话题,“可我看少帅您并不高兴,可是公务太忙了?”   提起这个,霍北卿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来,“还不是北顾那个小子?年纪大了心就大了,想去我二叔那儿呢!”   薛琬听薛琰说过霍北顾是霍北卿幕后军师的事,笑道,“二公子年纪也不小了,总要成家立业的,老帅又只有您跟他两个儿子,总不能一直这么在家里闲着,他想出来做点事,或者老帅想给他找点事做,都是人之常情。”   “哼,你懂什么?”霍北卿一掌击在水上,水花溅了薛琬一脸,“一个戏子生的,能有什么本事?而且他那个身子骨,在家里呆着都半死不活的,还出来做事?嫌自己命长?”   薛琬低头道,“以前静昭给二公子看病的时候说过,二公子的病跟心情也有关系,所以我才想着与其让他这么闷在家里,憋出病来,倒不如出去走走,少帅不放心他的身体,就把人带在您身边,不拘什么事给他做一点儿,帮不帮得上忙是小事,这样一来,老帅只会觉得您手足情深。”   见霍北卿不吭声,薛琬又道,“虽然二公子出身有限,但到底也是老帅的骨肉,做为长辈,看见您这么提携兄弟,必然会很欣慰的。”   霍北卿冷哼一声,他从来没担心过霍北顾会抢他的风头,且不说就他那身子骨,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就是身体再好,东北也不会要一个戏子生的贱骨头当大帅的,但想到他跟霍万贤刚起了龃龉,自己出去带上霍北顾也不是不可以,而且刚好也能让霍万贤歇了让霍北顾去碰白严的心思。   ……   薛琰在奉天又等了几天,如愿收到了米英有公司对金寨煤矿很有兴趣的消息,甚至米国有家能源公司,已经向霍万贤提出,派出勘探组到东北来,他们不相信东北只有一处金寨煤矿里有油页岩层。   “这下好了,”韩靖收到消息,真正的松了口气,他就怕那些外国人对这样的消息无动于衷,“我听说咱们国民政府也想要掺一脚呢!”   这个估计就是烟幕弹了,薛琰一笑,“掺一脚的越多才越好呢,狼多肉少,东洋人就该急了,咱们等着吧。”   她已经从霍北顾那里收到了消息,以后霍北顾会跟在霍北卿这个长兄身边学习政务,而现在霍北卿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东洋人的步步紧逼。   薛琰也不急,除了偶尔让韩靖通过他们的专线给马维铮报平安外,她不是呆在帝国饭店里,装作等人来接,就是窝在如归酒店,直到收到霍北顾送到书店的消息,霍北卿已经说服霍万贤同意将金寨煤矿石油的开采权也交给东洋人,而东洋人则送给霍家三成股份做为霍家在东洋会社新增的投资。   至于铁路,虽然俄国人虎视眈眈,但已经消了气的霍万贤还是最终决定给儿子面子,仍把两条铁路的修建经营权给了东洋人了。   霍家跟东洋人的签约仪式,还有之后的酒会,整个活动就定在帝国饭店最大的宴会厅举行,而为了安全起见,像薛琰这种散客,提前一天,就会被请出帝国饭店。   薛琰收到饭店的通知之后立马就答应了,但她以要先看看饭店方面推荐的新饭店条件如何为借口,提出中午再退房,帝国饭店方面也答应了。   “大小姐,您真的要一个人留在饭店里?那样太危险了,您有所不知,活动开始之前,霍家跟饭店必定会仔细进行安全检查的!”韩靖听说薛琰要提前一天藏在帝国饭店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她想到的方法?   一个身单力弱的小姐,只怕都走不到霍北卿跟前,就算是冲到了,也休想再逃出来了!   薛琰点点头,“我知道安检会很严,但你放心,这几天我已经把帝国饭店走了许多遍了,我有信心让他们抓不到我,而且我已经跟霍北顾联络好了,到时候他也会掩护我的,我来告诉你也只是让你尽快转移,如果霍北卿出了事,整个奉天都会禁严的,而你这个外乡人,还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肯定会成为怀疑的对象,所以你现在就退房,出城等我!”   韩靖睁大眼睛,那他跟着来到底是做什么来了?到目前为止,除了收集消息,他真的一点忙好像都没有帮上,“不行,那样太危险了!司令绝不会同意的,这样吧,我立马给司令打电话。”   “你忘了来时司令交代你的话了?我有多少本事,你们司令比你心里有数,如果你一定要阻挠我,想自己送死,那我也不拦你,”薛琰一脸严肃,“但你要想好你的不遵军令会给你们司令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我走了之后,你立马退房,才通知你们的人,都老实呆着什么也不要做,等我出去之后,咱们一起接薛琬回家!”见韩靖不说话了,薛琰拍拍他的肩膀,“我家里还有祖母跟亲娘,我比谁都爱惜自己这条命,你只管放心吧!”   就算是韩靖现在给马维铮打电话,马维铮不同意,他也知道自己是绝对拦不住薛琰的了,“我陪着您,我枪法好,到时候霍北卿一死,您趁乱逃走。”   薛琰冲韩靖坚定的摇头,“不必了,你去除了给我添乱,再不会有一点帮助,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我死,想薛琬死,就自己去吧,如果你对我还有信任,就只管在我们约定的地方老实等着我,三天等不到,就等五天,只要听不到我的死讯,那就说明我是安全的,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自作主张,不然我是不会救你的!”   薛琰说完,拿围巾捂住脸,直接出了如归酒店。   她出了酒店并没有立即回帝国饭店,而是在酒店对面的一家小吃铺坐了下来,叫了点东西慢慢吃着,一直等到看到韩靖拎着箱子出了如归酒店,才结账回到自己的饭店里。   等办完退房手续,薛琰趁人不注意躲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直接闪进空间,但她并没有老实地在空间里呆着,等于酒会的到来,而是利用空间的瞬间隐身的作用,一路悄悄的摸到了东洋洽谈团所住的楼层…… 第121章   顺利的解决了霍万贤跟东洋人的小矛盾,霍北卿心情好极了,晚上的酒会他决定除了太太梁霓,还要带上薛琬,却被薛琬给婉拒了。   “这么重要的场合,自然是太太陪在您身边,我跟着过去算怎么说的?”薛琬温婉的一笑,把自己亲手熨烫整齐的西装捧到霍北卿跟前,一件件帮他穿好,“我在家等着少帅就行了。”   “你呀,就是臭毛病多,早跟你说了,家里没有这么多规矩,你看看现在家里主事的是谁?是三姨太,不是我母亲,”霍北卿不以为然的笑笑,虽然薛琬处处以梁霓为先,让他这个当丈夫的在梁霓跟前毫不亏心,但这么漂亮的新宠不带到人前,他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薛琬笑着把领结给霍北卿系上,她才不要让世人都知道自己是霍北卿的姨太太呢,反正过了今晚,她兴许就自由了,“等以后咱们择个吉日,您专门为我办个酒会怎么样?这样才隆重,我才不要这么灰溜溜地跟在您跟太太身后呢!”   薛琬巧笑嫣然,“我要当女主角!”   薛琬这个主意把霍北卿彻底逗乐了,“好,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吧,我叫人给你定一套西洋人的婚纱,到时候你穿着那个出来,虽然我不能明媒正娶,但一个西式婚礼还是可以给你的。”   短短十几天,霍北卿已经完全忘了他当初强抢薛琬的目的了,什么药方医术的,都不如眼前的解语花来的可人疼,霍北卿在薛琬唇上吻了一下,“等将来咱们再去京都,我还带着你,让你做京都帅府的女主人!”   呵,当着自己发妻的面,跟姨太办西式婚礼,如果薛琬记的不错,他京都的帅府里,还有位秋小姐呢,薛琬掩下恶心,回吻了霍北卿一下,“嗯,我听你的。”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薛琬挽着霍北卿的胳膊送他往梁霓的正院儿去,到霍府有日子了,薛琬难得在人前跟霍北卿这么高调的同行。   一进梁霓的院子,薛琬一眼看见已经等在那里,正跟梁霓说话的霍北顾,她一拉霍北卿,踮起足尖,跟他咬耳朵,“今天二公子也跟您去?”   霍北卿很享受薛琬的亲昵,他俯下身压低声音,“是啊,琬琬可有什么吩咐?”这几天霍北顾倒是乖巧的很,霍北卿对他萌生的防心已经淡去了许多。   薛琬迟疑了一下,“我看二公子这两天好像是累着了,等他到了饭店,不如就叫他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不然时间太长,我担心他顶不下来,难不成还要再请大夫?”   酒会的时候,霍北顾还是跟霍北卿分开的好,省得将来他再被人怀疑。   霍北卿抬头看着已经迎出来的霍北顾,不得不说,一身西装穿着大衣的霍北顾真是俊美的灼人,可现在说不带他,又不好解释,“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弟弟的身体,我比谁都上心。”   薛琬抿嘴一笑,轻轻推了推霍北卿,“您快走吧,太太等着您呢!”   霍北卿捻了捻薛琬的手,“你呀,太懂事了!”   ……   相对上午的签约仪式的隆重严肃,晚上的酒会就热闹欢乐多了,尤其是东洋过来的商务团,算是圆满完成了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因此一个个志得意满,把帝国饭店变成了他们的主场。   霍北卿他们是最后到的,当他携着梁霓一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不过虽然大家都如惯常那样,纷纷过来跟霍北卿见礼寒暄,但目光都若有似无的从霍北顾身上滑过,没办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霍北顾还不是一般美貌的程度。   霍北卿强笑着跟过来的几位父亲手下的要员一一握手,耳朵里已经灌满了那些太太们悄悄向梁霓打听霍北顾的声音,他轻咳一声,在东洋商务团跟奉天洽谈代表的簇拥下,大步走向宴会厅中间的讲台。   梁霓也很不喜欢外人对霍北顾的关注,她倒不是怕别人压了霍北卿的风头,毕竟霍北卿从出生到现在,都是霍万贤未来的接班人,这个地位是谁都撼动不了的,她是不喜欢那些看到霍北顾就跟苍蝇见血一样兴奋的太太们,这些人家里可都是有适龄的女儿的。   而在她眼里,霍北顾这样的人,不但出身卑贱,有一个那样的生母,还自轻自贱的勾引坏了自己的丈夫,这样的人,实在就是家里的毒瘤,偏丈夫还对他护的紧,梁霓斜眼看着专注听霍北卿讲话的霍北顾,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身边已经围着好几家小姐了,其中甚至还有东洋女人!   “我看你这会儿脸色不太好,不如叫人带你下去歇一歇吧,一会儿该跳舞了,你既不会,也顶不下来,”终于霍北卿在上头讲完了,梁霓含笑走到霍北顾身边,一脸关怀道。   霍北顾轻咳一声,“那谢谢大嫂了,我也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呢,”   他冲身边跟他搭讪的小姐们点点头,“失陪。”   “梁太太,二公子身体不好么?”跟在梁霓身边的一位太太一脸好奇,霍家有位二公子,她们这样的人家是听说了的,但一直没有见过。   但这几天他开始跟着霍北卿见东洋人,丈夫回来还说,看来是老帅要启用这个儿子了,她就把心思动到霍北顾身上了,霍家是东北的土皇帝,还有跟霍家联姻更好的选择么?   梁霓都不用想,就已经猜出这些人的主意了,“呃,北顾自小就有心疾,三天两头躺在床上,说句大实话,他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呢,雪林也是不忍心他一直闷在家里无聊,才想着带他出来走动走动,总比在家里胡思乱想的强。”   ……   霍北顾一进给他准备的房间,就把跟着他的人打发了,他看了看表,在屋里又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往跟薛琰约定的地方去。   薛琰已经在楼角等了霍北顾一会儿了,她今天也是一身华丽洋装,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纱网帽,帽沿下的轻纱遮住了漆黑的弯眉,只露出红唇玉颌跟唇角那粒迷人的美人痣。   今天能走到宴会厅的人,身份都是被反复验证过的,只要进了宴会厅的区域,她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呆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霍北顾过来,薛琰微微一笑,冲他招招手,“怎么样,我准时吧?”   霍北顾心脏都快蹦到喉咙外头了,他扶着墙,迅速掏出一粒药塞到嘴里含着,“准时,”虽然他不知道薛琰是怎么穿着这么张扬的一身洋装混进帝国饭店的,但他真的被惊到了,“我其实也只是抱着一丝希望过来看看。”   “现在你相信了,”薛琰走过来挽住霍北顾的胳膊,帮他撑着半边身子,“你这种心理承受能力可不行,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指挥战斗的,肯定是运气好,遇到的都是菜鸟!”   霍北顾不擅跟人争辩,“或许吧,我觉得有些时候是实力悬殊的原因,”他四下打量了一下,“现在我们做什么?要不要我带你先躲起来?”   薛琰没打算让霍北顾直接帮忙,毕竟那是他的亲哥哥,“很简单,你老实找个地方呆着,等我找你的时候,把我带出去就完了,至于这里会发生什么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全不知道,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霍北顾认真的看着薛琰,“你要自己去?你带的人呢?”   薛琰一笑,“这个你也不用知道,走吧,大概告诉我下你在哪儿等我?”   ……   等霍北顾回到他休息的房间,薛琰微微一笑,侧身走进了宴会厅,她从服务生的手里拿过一杯酒,顺着墙角若无其事的往霍北卿的方向移动。   今天薛琰的打扮格外“精心”,可以说是极尽华丽妖冶,也十分的不像薛琰本人,她一直就这么走到霍北卿视线可及的地方,才悠然的站住,待他向自己望过过来的时候,冲他晃了晃酒杯,展颜一笑,等霍北卿朝她走过来,薛琰却袅袅转身往休息厅方向去了。   梁霓正跟几位太太说话,却被娘家表姐拿胳膊捅了捅,“看见没,又有狐/媚子凑过去了。”   梁霓抬眼望去,正看见霍北卿快步跟在一个一身洋装的女人身后往外走,“是谁家的?”丈夫什么都好,就是风流多情这一条叫人很无奈,在京都的那些她都不提了,家里现今还弄了个薛姨太,没想到又看中了一个洋小姐。   表姐摇摇头,“没见过,长的跟个狐/狸/精一样,我看是东洋人那边带过来的,呸,这些东洋鬼子,成天弄这么些下贱女人到处乱勾搭!”   表姐推了推梁霓,“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梁霓白了她表姐一眼,有什么可看的?看到了又如何?“算了吧,雪林就是这么个长不大的性子,反正他是男人,吃亏的也不是他,随他去吧。”   薛琰并没有往休息厅去,而是慢悠悠的走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靠着墙等霍北卿过来。   霍北卿一路也在想这位小姐是谁,但很快他就放弃了,不管她是谁,能进帝国饭店,那就是友非敌,想到遇到这么个迷人的“朋友”,霍北卿心里痒痒的,“这位迷人的小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薛琰伸手抓住霍北卿的西装领子,冲霍北卿嫣然一笑,“少帅别来无恙?”   ……   霍北卿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黑,等再亮起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已经全变了,“这,这回事?”   他转身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头顶的光柱正散发着雪白的光,“来人,许静昭!”   在他听到“别来无恙”的那一刻,他就把薛琰给认出来了,“你胆子太大了,这里都敢来!”   当看到拿着把枪对着自己的薛琰的时候,他后面的话再也喊不出来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反正这人今天是一定要死的,薛琰也没必要跟一个死人掩饰自己的秘密了,“吓着了?没事,一会儿你就不害怕了,”   “你不是一直想不通我怎么把李先生他们送走的吗?就是这里,他们一直躲在这里,所以任你翻遍整个京都,也难找到他们的踪影,”薛琰满意的看着已经脸色越来越白的霍北卿,“所以,只要我不显身,就算是霍家把整个华夏翻遍,也不可能救你出去,明白了?”   霍北卿已经完全懵了,这怎么可能?   他呆呆的看着空荡荡房间,这个房间太奇怪了,对了,像医院,霍北卿目光落在地上躺着的人身上,那是今天晚上一直没出现的东洋商务洽谈团的副组长山口,原来是被薛琰抓到这里来了,“你到底想做什么?想救薛琬?只要放了我,立马让你把她带走!今天的事我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拿整个东北军发誓!”   “哈,我就这么点儿出息啊?杀了你我不照样把她带走了?”薛琰抬起手里的枪,“放心,你会死在东洋商务洽谈团山口副组长的房间里,确切的说,你会跟他死在一起。”   霍北卿看着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山口,“求你了,我们无冤无仇,如果你恨我当时在京都跟你做对,我道歉,我保证以后再不会找你跟马维铮任何麻烦,我保证!还有东北,你们只管提条件,我都答应,或者我现在就签字,你们要什么,我都签字同意!”   “那太好了,我只想你死,这个不需要你签字了!”薛琰扣动板机。   ……   “你回来了?”霍北顾看到推门进来的薛琰,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怎么样?”没想到她竟然连衣服都换了,“我大哥他?”   薛琰摆摆手,走到沙发前坐下,抓起桌上的茶喝了,“没事,时间不早了,你不如过去跟梁太太说一声,提前回去算了,”顺便带着她。   这会儿才八点多,薛琰紧赶慢赶,为的就是希望能在奉天城门关上之前出城去,这样的话,城里风云变幻,就跟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霍北顾见薛琰不想多说,点了点头,“那我这就去,你等等我。”   梁霓对霍北顾要提前回去没什么意见,对于她来说,霍北顾永远不出现在人前,才是最明智的做法,“你大哥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再等他一会儿,就不跟你回去了,到家之后,记得请府里的大夫给你诊个脉。”   ……   “你现在要出城?那我送你吧,”出了帝国饭店,霍北顾见薛琰要招手要车,忙小声道。   薛琰一笑,“二公子大晚上的跑城门儿那儿做什么去了?你现在啊,回去喝杯牛奶好好睡一觉,继续当你霍家隐形二公子就行了,外头的事,有霍大帅跟梁太太呢!”   说完她冲霍北顾摆摆手,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薛琰也没有真的就坐着汽车往城外去,虽然奉天挺富裕,但大晚上开车出城还是会引人留意的,等到了城门附近的时候,薛琰干脆再次换了行头,跟在一群准备连夜出城的乡民身后,缩着脑袋混出了城门。   一出城薛琰就真的是海阔凭鱼跃了,这天寒地冻的她也不敢再远行,就近找了间客栈,开了间天字号的房间,准备等天亮了找辆车去跟韩靖汇合。   “小妹?”一直到跟着薛琰进了客栈,韩靖才敢确定眼前这个穿着老棉袄大棉裤踢死牛大棉鞋的人是薛琰。   “啊?哎呀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薛琰讶然地看着韩靖,他们约的地方可不是这里!   韩靖眼眶一下子红了,闷声道,“我不放心,才想着在外头等等你,反正在哪儿等不是等?”   薛琰在里头拼命,他却住在暖暖和和的房子里,那还是人不?   “走吧,咱们先上去,暖和暖和再说,哎哟这东北的天儿,再在外头呆一会儿,我骨头都能结了冰,透心儿寒啊这是,”最大的麻烦解决了,薛琰轻松的可以飞起,她蹬蹬蹬的往楼上跑,“一会儿叫店里给上点儿酒菜,咱们喝点儿酒!”   这是成功了?韩靖有些不敢问,在他心里,什么成功都比不上薛琰可以顺利出来,“好,你先上去,我看看这儿有啥好吃的!”   ……   霍北顾回到霍府,一眼就看到等在廊下的薛琬,“是薛姐姐啊,”   薛琬强笑一下,“原来是二公子,我看时间还以为少帅要回来了,就出来迎迎。”   在霍家人眼里,她就是个紧紧巴着霍北卿,生怕自己失了宠的姨太太,只有霍北顾跟薛琬自己知道,她这是在等什么?   霍北顾冲薛琬点点头,笑道,“薛姐姐还是别等了,我回来的早,没看见大哥,”他冲薛琬再次点头,小声道,“倒是有位小姐跟我一样,不喜欢那种杂乱的气氛,早早走了。”   薛琬眉头一动,“嗯,那我不等了,有太太照顾少帅,我先回去歇着了。”   ……   梁霓一直等到九点多了,都没有见到霍北卿露面,她心里的火儿一阵阵儿的往上拱,酒会里不少人看见霍北卿追着一个漂亮小姐出去了,可这么久了,多少话都说完了吧?   这酒会马上要结束了,所有人都等着跟他道别,霍北卿却连面儿都不露一下!让人怎么想他这个少帅?   “去,不管少帅在哪儿,把人给我请过来,”梁霓厉声吩咐道。   可霍家所有的侍卫都出动了,也没有在帝国饭店找到霍北卿的身影,跟他一同不见的,还有那位穿着暗红洋装的小姐,梁霓让人去问了一遍,那位小姐居然不是酒会里任何一个人带进来的!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梁霓立马命令封锁帝国饭店,但她还要顾及霍北卿的面子,只能让饭店的人带着她的人一间间房间查过去,“我早就说了,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这好不容易混进来攀上少帅,哪会轻易撒手,妹妹,这次你可不能心软,这种女人,趁早扔到江里去!”   梁霓抚抚手臂,压下心里的燥意,“表姐你胡说什么呢,雪林不是那种轻狂的人,”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什么人都进得了我们帅府?”   姓薛的女人如果不是马维铮的大姨子,怎么可能讨到名分?   梁太太的表姐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自己这个表妹素来要强,宁愿自己怄死,也绝不会在人前表现出丝毫软弱叫人看了笑话的,不过也是,就算是霍北卿闹的再凶,有梁家在,少帅夫人就只会是梁霓,不会换成别人,“说的也是,我就是觉得你脾气太好了,才让那些小妖精们蹬鼻子上脸,我跟你说,这次千万不能轻轻揭过了,这么没分寸的女人,留不得!”   “太,太太,太太快过去看看吧,”梁霓正跟表姐说话,就见自己的女侍卫官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她脸色一冷,“干什么呢?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她的侍卫官就是她的脸面,这种权贵如云的场合失态,打的是她这个少帅夫人的脸。   女侍卫官哪儿还会注意这个,“太太,少帅他,他死啦!”   梁霓一巴掌打在侍卫官脸上,“闭嘴,谁许你咒少帅的?我毙了你!”   这次东洋洽谈团的组长铃木已经迅速冷静下来,“来人,带我们过去看看!”   “来人,快跟过去,跟过去,”奉天警备司令部的司令官方延年已经汗出如浆,他只希望那女的疯了,但他知道没有,因为那女侍卫官的鞋上,沾着血,“我的人呢?快叫人封街!封街!”   霍北卿的嫡系冷玉一把抓住报信的侍卫官,“带我们过去!”   等一群人赶过去的时候,东洋人的脸已经青了,因为他们去的是东洋商务洽谈团住的楼层。   “雪林!”   梁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丈夫就那么仰天躺在地上,胸前一片血红,她扑到霍北卿身上大叫,“快叫大夫,大夫呢?”   帝国饭店的保安经理这会儿恨不得跳楼,“在这儿呢,我们一找到少帅,就立马叫饭店的大夫了,这是查克大夫。”   查克大夫也没想到自己值个班,却遇到这样的事,“夫人请节哀,少帅阁下跟这位先生,已经都遇难了。”他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说白了,就是人已经死透了。 第122章   霍北顾跟薛琬是同时收到消息的,确切的说,他们两个谁都没有真的“休息”,不约而同的看着表,等待着帝国饭店传来的消息。   他看到霍万贤脸色铁青的从院子里奔出来,手里甚至还拎着枪,想过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了,“你怎么在家?”   小儿子不是跟大儿子一道儿去了帝国饭店?为什么他在家里?   “我身体吃不住,在饭店露了个面儿,就回来了,”霍北顾已经习惯了霍万贤对他的态度,“父亲,外头说的都是真的?”   从薛琰离开到再找到他送她出去,两人都默契的没的提霍北卿,现在消息真的来了:东洋商务洽谈团的副组长山口在自己房间里杀了霍北卿!   就算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消息真的到来时,霍北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我跟您过去看看……”   霍万贤看着霍北顾惨白的脸,“你在家老实呆着吧,那儿用不着你,”   他环视着全都聚在一起的霍家人,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去,“都堵在这儿干什么?都回去!来人,把帅府给我看紧了,”   说完带着自己的警卫,风一样的冲出帅府,往帝国饭店去了。   薛琬深深的看了霍北顾一眼,低头抹了抹要不存在的眼泪,扶着新民道,“走吧,咱们回去,得先给静昭打个电话啊!”   不出薛琰所料,第二天整个奉天都禁严了,霍万贤还扣押了整个东洋商务洽谈团,不但如此,盛怒之下的他,还下令抓捕搜查奉天城内所有的东洋人经营的商行,医院,工厂。   韩靖这会儿正跷着脚跟薛琰讲他打听来的八卦,“这大帅就是大帅,行动力够强啊,这是要把奉天城内的东洋人一锅端的架势啊!”   他探身往薛琰跟前稍微凑了凑,“小姐,你到底都干了什么啊?怎么所有东洋人都成了杀了凶手了?”   韩靖现在对薛琰,只有一个字:“服”!   韩靖这些天默默地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可以无声无息的干掉霍北卿,并且全身而退,可现在薛琰不但平平安安的出来了,还把东洋人一锅烩了!   薛琰一笑,她当然不会告诉韩靖细节,怎么说?说这年头的暗锁跟以后的防盗锁简直不能比?一张X光片子就能捅开?   然后她把空间里囤的武器,刀具,甚至□□,都悄悄的塞到各个东洋人的房间各处,甚至在她把山口跟霍北卿从空间里移出来之后,还把山口的佩枪,也就是凶器,丢到“案发现场”。   只要霍万贤搜过这些人的房间,就算是他们跳进黄河也休想洗的干净,你怎么解释一个商务洽谈团带的武器简直可以灭了整个帝国饭店的客人?   而且这些东西他们是怎么带到帝国饭店里来的?到底有多少东洋人参与配合了这件事?还有那个把霍北卿引到山口房间里女人又是谁?   但这些薛琰不可能告诉韩靖,“我不是有内应嘛,还是霍北卿最信任的人,至于东洋人屋里的那些东西,那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好端端的带那些干什么?现在大家都可以怀疑,是不是他们把霍北卿骗到房间里,逼他签什么丧权辱国的条约,霍北卿誓死不从了。”   呵呵,韩靖装作相信了,一个山口就想逼霍北卿?而且山口还死了?他是老觉得薛琰背后还有人,但又没有一点证据,不过她做的事从来都不会损害到西北军跟马维铮的利益,韩靖就当不知道了,“是啊,这下好了,说不清了,霍万贤死了长子,哼哼,除非他觉得他儿子的命比不上东洋人的,不然这事就不能完!”   而他们只要看戏就好了。   痛失爱子的霍万贤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华夏东洋之分,不管东洋人再怎么抗议,他都不肯释放那些杀子仇人,直接把所有的东洋人都丢进了大牢严刑伺候!甚至对于东洋人喊出的不惜使用武力为同胞讨回公道的威胁,霍万贤给予的回应也只有频频调兵遣将,坚守各个要塞,用实际行动来表达为子复仇的决心。   薛琰跟韩靖又在奉天底下的县城里呆了两天,这几天他们日子过的也不消停,里长保长跟县里的治安队挨家挨户的搜查,也幸亏这里是西北军一早就准备好的联络点,薛琰跟韩靖又是标准的华夏人,塞了几块大洋,也算是敷衍过去了。   一直等着马维铮从京都派的人来了,薛琰才同他们一道儿,递贴子去霍家吊唁。   ……   从霍北卿被杀到现在,短短五天时间,霍万贤已经老了十岁,但他还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这会儿马家的人来了,霍万贤有些摸不着头脑,“雪林还没有发丧,他们吊个什么唁?谁叫他们来的?”   霍万贤发话了,一天抓不到杀害霍北卿的凶手,一天就不给儿子发丧!   做为霍万贤的弟弟,霍万良已经从前线赶回来了,他瞪着眼从椅子上站起来,“嗐,这雪林一走啊,我们东北就等于塌了半边天了,他们马家人这会儿跑过来干什么?看笑话?”   霍北顾却知道马家人是来做什么的,他轻咳一声,“父亲,马司令未婚妻的姐姐,这次跟着大哥从京都过来了,这事儿可能是她跟那边联系的,不如请他们进来?”   见霍万良低头不语,霍北顾又道,“父亲,现在咱们的仇人是东洋人,现在的局势,不宜跟马家生隙。”   “哼,什么时候霍家连马家都害怕了?”霍万良不屑的哼了一声,霍北卿死了,霍万贤膝下就剩霍北顾这个病秧子,以后这东北军归谁,还不一定呢,“这样吧,你身体不好,我替你去见见他们。”   霍万贤摆摆手,冲身边的徐祖辉道,“就说我伤心过度在休养,祖辉你代我见见他们,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如果他们要见那个什么薛小姐,就把叫出来。”   霍北卿带着薛琬给霍万贤见过,除了知道她有个还算拿得出手的身份之外,霍万贤对她并没有别的什么印象了,想来也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她要是想跟马家人走,就随便她。”   ……   薛琬一看到客厅里坐着的薛琰,眼眶立时红了,“静昭……”   “琬姐,”薛琰伸手给了薛琬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想死你了,听说霍少帅出了事,维铮立马派人送我过来了,你还好吧?”   薛琬点点头,“还好,就是,”薛琬拿手绢擦了擦泪,她一身素色,却没有像梁霓那样给霍北卿戴孝,“就是太突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琰在心里给薛琬的演技点了个赞,“我一听说少帅出了事,光担心你了,都没想起来问维铮,不过你在奉天,府上是怎么说的?真的是东洋人干的?”   薛琬拿帕子沾了沾眼泪,“少帅是跟那个东洋人一起被发现了,老帅已经把人都投了大狱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这原本就不是我能打听的。”   薛琰点点头,“唉,你正难过呢,是顾不到这些,”她瞟了沉着脸坐在上首的一个半老徐娘,“这位是?”   薛琬尴尬的扯扯嘴角,“这是府上的三姨太,夫人乍闻噩耗,已经病倒了,太太在前头守灵,所以只有三姨太在这儿了。”   原来是霍府当家理事的三姨太啊,薛琰冲她点点头,“三姨太好,是这样的,刚才大帅身边的徐司令跟我们说了,如果我姐姐想离开霍家,就让我们把人带走,”   薛琰看着薛琬,“姐,你是怎么想的?”   薛琬黯然道,“我也想了,就这么在霍家住着也不是事儿,现在少帅不在了,不如我还回洛平去,守着老太太跟太太过日子吧。”   薛琰叹了口气,“奶奶也是这个意思,你在霍家无名无分的,而且也没有姨太太守节的道理,所以叫我接你回去呢!”   薛琬不肯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听说这姑娘还是霍北卿抢来的,而且薛琬是走是留,也真不是她一个老姨太太能决定的事,她更不会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去烦霍万贤,三姨太太矜持的点点头,“既然老帅已经发话了,我们就不留薛小姐了,不过太太那边,你们还是说一声的好,想来她也不会留你的。”   她们现在只要顺顺利利的出了奉天城,其他什么都是虚的,薛琰冲三姨太点点头,拉着薛琬起身,“谢谢三姨太的提醒,刚好我也要见一见梁太太,我来的时候虽然匆忙,但胡夫人还是打了电话给我,让我代她向梁太太致哀。”   胡慧仪确实打电话了,不过接电话的是马维铮,虽然马维铮有意隐瞒消息,但胡慧仪还是清楚的知道薛琬被霍北卿劫走的真相,这也让她对霍北卿发自内心的不屑,而对于薛琰嫌马维铮不能给自己出头,一怒之下回了洛平的事,胡慧仪也直接定义为年少轻狂,看不清形势。   现在马维铮要派人去奉天接人,胡慧仪倒没多想,她以为这是老天在帮马维铮,只要把薛琬接回来,薛琰自然也会原谅马维铮,重新回到他的怀抱,她还摆出长辈的姿态给马维铮出主意,让他亲自去洛平一趟,把薛琰给接回来,却被马维铮以军务太心怕理由人婉拒了。   ……   薛琰还是在酒会的时候远远看过梁霓一眼,那个时候她一身宝蓝绣花旗袍,被众人围在中间,现在,身上的重孝并没有让她显得多么狼狈凄凉,看到薛琰跟薛琬挽着手过来,梁霓站起身,“薛小姐这是要走了?”   虽然在她跟前薛琬一向姿态极低,但她却从不认为那是薛琬真心要给霍北卿做姨太的缘故,现在好了,霍北卿一死,薛琬就再不掩饰了,就像马家的人来的如此及时,不用问,也是薛琬通气的信的原因。   薛琬点点头,“我过来跟您道别。”   梁霓转头看着一身黑色洋装的薛琰,“这位就是许小姐了?您大老远过来,我们府上却遇到这样事,怠慢您了。”   怨不得大家都说霍北卿有妻命呢,这样的太太,跟那么个渣男,倒真是委屈她了,“无妨的,我们过来是致祭的,维铮乍闻噩耗,也是扼腕连连,华夏痛失英才,他也失去了一位好友跟兄长,”   人死了,怎么伤心怎么深情薛琰怎么说,“梁太太,维铮说了,如果将来用得上我们西北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梁霓看着娇娇小小的薛琰,霍北卿才被人刺杀,就算是当晚薛琬立即给妹妹打电话了,但做为表妹,根本不考虑奉天的局势,立马就带人过来了,也是个敢作敢为的奇女子了,也怪不得霍北卿跟自己提起她的时候,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现在的梁霓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探索这个薛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要面对的事太多了,一个薛琬走了就走了,留在府里,只会让她堵心。   霍北卿死了,除了她生的两个稚子,还有京都一个庶子,但最大的也不过九岁,这未来的东北王,到底会花落谁家,才是梁霓最关注的,想到这个,她更不会留薛琬了,“那就多谢马司令了,雪林回来之后,也常跟我提起马司令,对他赞赏不已,只可惜,”   梁霓拿帕子沾去眼角的泪水,“凶手一天抓不到,雪林英灵难安啊!”   “凶手没抓到?”薛琰讶然道,“不是说是东洋人?”   所有的洽谈团的人都被霍万贤押在大牢里,可不但是霍万贤,就是梁霓,也不认为所有的凶手都抓到了,那个把霍北卿引到山口房间去的女人,还有霍北卿跟山口都是中枪而亡,但没有人听到有枪声,就这一点,整个奉天警察局都出动了,把整个奉天城拿筛子过了一遍,也没发现那个女人的影子,他们甚至还在各城门口查了,当晚也没有一个洋装女人出城。   当然这些梁霓是不会告诉薛琰的,她点点头,“雪林是东北少帅,回到奉天没几天就遇刺了,东洋人分明就是处心积虑的,所以老帅发话了,说是绝不姑息。”   梁霓也想过许多,说实话,若不是铁证如山,她实在不能相信杀霍北卿的是东洋人,因为为了能让霍万贤把石油矿跟铁路权转让给东洋人,霍北卿做了许多工作,东洋人怎么会杀自己的盟友呢?   “唉,我接到琬姐电话的时候,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薛琰点点头,“虽然我对外头的事不太懂,但也知道这些年少帅跟东洋人交情颇好,这次铁路权的合同,就是在京都签的,当时在酒会上,我看少帅跟东洋人真的交情极深,还跟维铮笑言,他怎么找不到这么好的一座靠山,不然也能让卫主席许以高位了。”   梁霓眉头一动,“卫主席许以高位?对雪林吗?”   “是呀,难道少帅没有告诉您?”薛琰一脸惊讶,“我听维铮说,只要东北正式归附华夏国民政府,少帅便是华夏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到那个时候,少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并不是只是东三省的少帅!”   还有这样的事?梁霓是真的不知道,就听薛琰又道,“胡夫人还让我代她向梁太太表达慰问,等过些日子,国民政府会正式派人过来致祭的,胡夫人说,很遗憾不能在京都与太太再见了。”   梁霓咬紧牙关,难道这就是东洋人要杀丈夫的原因?   但这些话她是绝不会告诉薛琰的,但她已经完全无心再跟薛琰聊下去了,抚额道,“如今府上要办丧事,我也就不送薛小姐了,你收拾好东西,我派车送送你。”   薛琬摇摇头,“我来时仓促,除了两个小丫头,并没有带什么行李,这样离开就好,”霍家的一草一线,薛琬都不会要的。   ……   一出霍府大门,薛琬忍不住热泪长流,薛琰忙抱住她,“没事了,我已经让韩靖去买车票了,咱们明天就回家去!”   “薛小姐,请上车吧,”韩靖走到车前给薛琬拉开车门,“没事了,咱们能回家了!”   路上薛琰又带着薛琬重新买了几身衣裳,“你穿成这样,晦气死了,那种贱人死了,连伤心都不必有,还穿孝?咱们犯不上!”   反正是出来了,薛琰也不打算顾忌什么霍家的感受,仇人死了,不放挂鞭炮庆祝已经是很收敛了。   薛琬笑道,“是啊,走吧,我也准备从头到脚换一遍,”奉天这个地方,她真是这辈子都再不回来了。   ……   薛琬并没有跟着薛琰回京都,而在韩靖的护送下,转车回了洛平。她的这段经历在京都并没有几个人知道,马维铮对外放出来的消息,都是薛琰跟薛琬一块儿回洛平去了。   薛琰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简直就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杀了霍北卿的激动跟顺利救出薛琬的兴奋已经渐渐平息,看着车站里行色匆匆的芸芸众生,薛琰突然有一种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的念头。   “怎么了?”马维铮收到薛琰回来的消息,早早的就在车站等着了,他远远的看着站在站台上发呆的薛琰,快步迎了过来,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你辛苦了。”   薛琰抬头看着马维铮,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才惬意的倚在马维铮怀里,“我是真的回来了。”   马维铮又抱了薛琰一下,才携了她的手道,“难道还能有假?走吧,咱们回家去!”   等回到帅府,薛琰才真正的轻松下来,她把一路上已经暗暗编好的过程跟马维铮简单讲了讲,她嘴里的版本,霍北顾起了极大的作用,他们两个一起先杀了山口,后来又把霍北卿引到了山口的房间里,因为被山口的死相吓到,薛琰才有了可趁之机,一枪要了霍北卿的命。   马维铮对薛琰的说法其实是有些存疑的,但她不愿意说,马维铮也不硬逼着去问,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霍北卿死了,霍万贤跟东洋人已经翻脸。   也因为这个消息,国民政府几家欢喜几家愁,卫鹏终于想起来他这个总司令部的参谋长了,这几天为了应对东北有可能扩大的事态,马维铮连开了几天会。   “你怎么不说话?”薛琰歪头看着马维铮,她也知道自己的那些话稍微有脑子一点的人都骗不过,如果马维铮提出质疑,她也只能接着了。   马维铮一笑,低头亲了亲她,“我在想,我女朋友真是出手不凡,昨天卫主席已经组了个代表团往东北去了,而且他还下令白严部后撤五十里,把江城让出来,并抽搞白严部的两个师,支援跟李峙开战的古应军了。”   薛琰消化了一下,“卫鹏这是觉得可以拉一拉霍万贤了?”   当年霍万贤死了,霍北卿改旗易帜,这次霍北卿死了,不知道霍万贤会不会跟儿子做一样的选择,“李峙那边怎么样了?卫鹏是不打算拖太久了。”   马维铮回想着卫鹏这几天的状态,走路都带风了,“他想速战速决,华夏一统就要在他手里完成了,心里急切也是在所难免的。”   “你说东洋人会不会借这个事打进东北?”薛琰一路上都是考虑这件事了,她走之前还秘密见了见霍北顾,重点说的就是东洋人可能会有的反应,本来东洋人占领东北之心就是路人皆知的事,何况大家已经撕破了脸,如今奉天警察局的审讯室里,可还押着几十个“涉案”的东洋人呢!   “齐州的时候,东洋人的借口可就是因为死了两个他们的侨民,”而这次所为的商务洽谈团里,名为会社代表的那些人,许多都是东洋军政方面的人,来头比侨民大的多。   这个丫头,跟自己分开快一个月了,看到他想的还是东北的事,马维铮不悦的哼了一声,“许参谋,咱们能不能先叙叙离情,再谈公事?” 第123章   看着马维铮“幽怨”的小表情,薛琰这才发现,自己人离开东北的,心竟然还落在那里没回来,她直接把马维铮给扑倒,将功补过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想怎么叙?”   马维铮无语的看着跟只小老虎一样爬在自己身上的薛琰,抚额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急色鬼么?“我就想知道你想我了没?”   薛琰翻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脸笑了半天,有些心虚的答道,“想了,当然想了,每天都想,不过么,”   “你也知道我是去干什么的,每天都在想下一步要怎么做,所以么,”每天都想,但并没有相思入骨的感觉,薛琰冲马维铮眨眨眼,“嘿,其实人跟人真的是不太一样的,有些人吧,把爱情看的比天大,有些人,”   她怯怯的指了指自己,“比如我,一忙起来,你就得往后排一排了。”   没想到自己就问了一句,薛琰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马维铮觉得自己是在自寻烦恼,就听薛琰又道,“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对于你我,真的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甚至有比这个更重要的感情。”   马维铮长叹一声,他承认薛琰说的都对,但他宁愿听薛琰说假话,“我承认你说的对,可你就不能稍微修饰下措辞吗?”   “那你呢?自打我走之后,你每天都在想:今天是静昭走的第一天,想她,今天是静昭走的第二天,想她?”薛琰笑倒在马维铮怀里,凭她对马维铮的了解,这么肉麻的话他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就算他有这份“情怀”,估计卫鹏也不会给他这个闲情逸致。   马维铮把薛琰拉起来,让她坐好了,一脸认真道,“你走之后,我的心就跟火烧一样,我每天不是在想这是你走的第几天,我是不是想你,我每天都在后悔,不应该让你只身去奉天,我每天都在告诫自己,不要过去,要相信你。”   他拉着薛琰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如果没有你,我想我的生活跟现在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但这里,”   马维铮摁了摁他心脏跳动的地方,“是空的。”   这已经不是马维铮第一次跟她表白了,薛琰直起身子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两世她已经彻底看清楚自己,为爱疯狂这四个字是绝对跟她没有关系的,她不能给马维铮炽热的爱情,却不表示她看不到马维铮对她的深情,就像自己一次次异于常人的举动,敏锐如他,又怎么会一点怀疑都没有?   不过是因为爱了,才会说服自己相信她,抑或是接受这个异于常人的她罢了,换位想想,薛琰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马维铮这一步。   “我也一样啊,”薛琰抚着马维铮微皱的眉心,“其实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除了你,我想我不会爱上别的人了。”   “而且,我的爱情真的是成长型的,”薛琰在马维铮胸前划着圈儿,“平时我不去想这些,但每每停下来回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我比之前更爱你了。”   马维铮每每能从薛琰嘴里听到许多稀奇古怪,偏又让人觉得恰如其分的新鲜词,“幸亏是在成长,如果是在衰老,那我可有得愁了。”   ……   当马维铮看着薛琰递给他的“情报”的时候,不免有些目瞪口呆,“你到底在东北做了什么?”   薛琰得意的一笑,“翻天覆地啊,我可是得到马参谋长的批准的。”   这些资料都是霍北顾给她的,“霍北顾给我这个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呢,不过是惊讶他还真的是深藏不露,看着成天呆在府里养病,没想到整个东北军他摸的门儿清。”   马维铮看着手里的东西,被东北的家当给震撼了:   三十万主力加十万地方保安团;二百架飞机?现在整个华夏的飞机总数不过五百。   大小战舰二十余艘,华夏最大的巡洋舰就在其中,大中型火炮600多门,迫击炮2000多门,机枪2000多挺,□□几十万支,还有坦克10多辆!   马维铮都想让薛琰帮他量一量血压了,怪不得霍北卿看不起他们西北军呢,跟人家东北军一比,自己简直带了一群乡巴佬,手里拿的都是烧火棍啊!“他们真的有这么多?不,东北的后工厂在整个亚洲也排得上号的,这些枪支弹药他们自己就可以生产出来。”   马维铮有些气馁的把手里的信纸丢在桌上,他不想承认自己在嫉妒,但看到这些东西,他真的连话都不想说了。   薛琰推了推沉默不语的马维铮,“这些真的都很厉害?你们西北军有多少?国民政府军呢?都比不过么?”她是真的不懂,她就知道东北军一枪不发的跑了。   马维铮再次拿起信纸,指着上头的坦克道,“这上头说东北军至少装备了14辆法制“雷诺”FT-17轻型坦克!”   他这个陆军士官学校出来的,太明白这种坦克的威力了,“这种坦克全重 7吨,最大速度 10 km/h,大部分配装的是捷克造的7.92mm ZB-26式轻机枪,你知道为什么东北军能占领京都三年吗?”   他指了指上头的一排字,“靠的就是这个,把武大帅那群人都赶出去了!现在他们有十四辆!”   马维铮只想出去冷静冷静。他知道东北军强,但强到这种程度还是有些出乎意料,并且,还让他饱受打击,跟人家一比,他西北才是刚起步啊!   薛琰也沉默了,也就是说,东北军拥有一流的军备,还有四十万主力军,却在面对几万东洋军的情况下,跑了?   她好后悔没有多给霍北卿几枪。   薛琰也看出来马维铮的郁卒了,她再不懂,单从马维铮的脸色就能想像出西北军跟人家的悬殊,“那个,你有啥可不开心的?西北军虽然武器兵力都不如东北军,可你们在齐州硬扛住了东洋人的轮番进攻啊,多光荣啊!”   她伸手拉了拉马维铮衣襟儿,“我敢打赌,那个时候换成装备精良的东北军,也未必能比你们做的好。”   可如果他的人有这些武器呢?马维铮甩甩头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如果”,“嗐,你别安慰我了,我就是红眼病犯了。”   “可是按道理,东洋人的战斗力跟武器装备只会更好,你跟他们交过手,你说说,那如果东洋人跟东北军开战呢?你觉得胜负会如何?会不会东北的东洋部队,比你们在齐州遇到的更强?”   薛琰最紧张这个,万一跑是真的因为打不过呢?“如果现在东北是你的,东洋人打过来,凭现在这些人,打的过么?”   马维铮愕然的看着薛琰,“四十万东北军,东洋人在东北才多少?三万有没有?”   “可战力有悬殊啊,”薛琰也是这么认为的,只要敢打,哪怕是打到最后拼刺刀呢,也不可能让东洋人长驱直入啊,“不是还有霍万良部在晋绥吗?”   她指了指资料上的数据,“霍北顾说晋绥那一线,东北军有近二十万人。”   马维铮点点头,霍万贤虽然号称东北王,但这几年势力急剧扩张,他辖下不只是东三省,其实华北大半也属于霍家的势力范围,也是因为这个,卫鹏才不惜跟东北军一战,希望能把霍家人赶回东北去,“你说的没错,”   “这些恐怕不只是咱们看得到,大家也会看明白的吧?不然白严会后退五十里让出一座城?除非卫鹏疯了,不然这个时候绝不会给霍万贤添乱的。”   他倾向于卫鹏更乐意坐山观虎斗。   “当然,霍家人也不傻,”马维铮揉揉薛琰的脑袋,他真是捡到了块宝,“你跟梁霓说的那些话,不就是希望她把怒气都撒向东洋人?”   “而且,这次霍北卿被刺,等于是打了东洋人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这会儿估计也在连夜开会呢,”马维铮从沙发上站起来,“明天我会跟父亲商量一下,联合发一个声明,表明一下西北军的立场,”他会告诉霍万贤,让他毫无后顾之忧的跟东洋人撕一撕,卫鹏的后腿,他会替霍家给拖住的。   两万东洋军,二十万东北军,相信要打,东洋人也得掂量掂量,马维铮在屋城踱步,“不过你想的还是有些远了,东北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而且还是一块大骨头,凭东洋人在东北的数量,顶多是零敲碎打的吓唬吓唬,给霍万贤点眼神儿看看,逼他释放他们的人,大规模的战争,”   马维铮摇摇头,这些年霍万贤一家简直就是东洋人在东北的傀儡,他不相信东洋人会真的跟霍家翻脸,毕竟真撕破了脸皮,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薛琰却是知道历史的,因此笃定东洋人是欲壑难填,打进东北是早晚的事,“那如果霍家日渐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呢?或者是他们还嫌隔道手,吃着不痛快呢?”   她最关心的就是能不能打的过,会打成什么样子,“就凭你马司令的经验,给分析分析呗?”   这有什么好分析的?马维铮从来不认为东洋人能从东北军手里讨到好处,尤其是这里头还掺上了杀子这恨,“硬要说不足的话,东北这些年跟东洋缠的太紧了,东北军里亲东洋的不在少数,还有东北军的那些主力,简直可以说是东洋人帮着练出来的,这徒弟看到师傅……”   如果畏战,那就麻烦了,薛琰抬头看着马维铮,“那怎么办?”   他一个西北主帅,真心手伸不了那么长,马维铮叹了口气,“就算心里再害怕,打上几仗发现东洋人并不像想像中的厉害也就会好的,咱们想这些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你有方法跟霍北顾联系的话,就告诉他,如果他需要什么支持,尽管提。”   霍北顾把这些重要的资料拿给薛琰,其实就是让自己看的,大家想合作,自然要坦诚不藏私才成。   马维铮心里已迅速有了主意,“这会儿奉天风声鹤唳,我会叫我的人行动起来,怎么也得再往火让撒把盐,”马维铮把霍家人在心里捋了一遍,“没了霍北卿,他膝下的三个儿子年纪又小,霍北顾身体又差,这会儿恐怕霍万良该得意了,”   他微微一笑,“叫咱们的人给他敲敲警钟也不错。”   马维铮握了握薛琰的手,薛琰对东北的事情这么紧张,不会只是一时好奇,她问来问去,其中真正的含义并不是在关心东北军会不会跟东洋人打起来,而是在她的心里,东洋人一定会跟东北军打起来。   从而引申出,如果打起来了东北军会不会赢,要怎么做才能赢?   那他就权当这事一定会发生,多做一点准备也没有错。   “还有革命党,你能跟李先生联系上吗?”薛琰心念电转,“这次我在奉天呆了几天,发现一件事,就是奉天的百姓对东洋人并不像想像中那么抗拒跟仇视,”   这会儿东三省还有华夏人手里,比起内地多年战乱,那里反而更像一片净土,华夏百姓就是最隐忍的民族,只要日子过得去,就可以容忍东洋人在他们头上的种种特权,“革命党人最会做思想工作了,我觉得他们也要趁机动一动才行。”   马维铮已经充分了解自己的小女友了,在她心里,不管朝廷里坐的哪家,只要不是外国人就可以,现在就算是帮着革命党拿下东三省,估计她眉头也不会皱一皱的,“好,我这就给李先生写信,他跟俄国人走的近,那边也未必不关注东北的局势。”   ……   方丽珠自从知道薛琰跟薛琬突然回老家之后,几乎天天在算着日子等着薛琰回来,今天一听顾乐棠说薛琰回来了,她立拉着顾乐棠就跑到教工的办公楼找薛琰来了。   “静昭,”方丽珠一把抓住正从办公楼里出来的薛琰,“你可吓死我了,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能让薛琰不告而别?   “你怎么瘦了?”方丽珠上下打量着薛琰,“琬姐呢?跟你回来了吗?”   薛琰已经想好借口了,“是琬姐家里出了点事,拍电报请琬姐回去呢,我不放心,就跟她一起回去了几天,琬姐原本就准备过完年不再回京都了,所以这次没跟我回来。”   她看着方丽珠跟顾乐棠,“你们呢?马上要考试了,复习的怎么样了?”   方丽珠看了一眼顾乐棠,“我肯定是没问题,顾乐棠就不知道了,”   从薛琰走后,顾乐棠成天打听她什么时候回来,刚才还是他跑来通知她薛琰回来了,但这些事方丽珠没打算告诉薛琰,“顾乐棠,你成天上课跟梦游似的,小心考不及格!”   好久没见到薛琰了,顾乐棠从几个哥哥说话的口气里,感觉到薛琰这次请假必定有重要的事,但家里人不告诉他,他又没有立场问薛琰,“我什么时候梦游了?一年级的课没难度,等考完试你就知道了。”   “好,”方丽珠刻苦,顾乐棠聪明,薛琰摆出先生的架势来,“那我可就等着看了,你们两个,将来成绩出来的时候,谁考的差,罚谁请客哈!”   “比就比,”方丽珠这半年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了,对自己的成绩还是很有信心的,“顾乐棠,你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又不输房子输地的,请顿客算什么?这样吧,不管输赢,我都请你们吃烤鸭去,”顾乐棠已经有日子没看见薛琰了,现在看她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既欣慰又高兴,恨不得两个就请她去吃一顿“要不咱们现在就去?”   方丽珠白了顾乐棠一眼,“去什么呀?马上要考试了,我可没时间跑那么老远去吃顿饭,而且什么叫输赢你都请?笑话我没你有钱,连顿烤鸭都请不起?我是有信心赢你的,知不知道?”   薛琰见顾乐棠被方丽珠怼的哑口无言,笑道,“好了,你们快去上课吧,我也得上课去呢,我请这几天的假,都是别的先生给代的,至于谁请客,等考完不就见分晓了?反正不管你们两个谁输谁赢,我是有烤鸭吃的!”   “那个,静昭,我三哥已经去米国了,他打电话回来说,要等过完年才能回来,你说的那些机器他已经在看了,”顾乐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好好跟薛琰说说话了,现在看到她,忍不住就想找点话题跟她聊几句。   方丽珠一跺脚,“顾乐棠,你走不走?上课钟都响了,你不怕迟到,静昭还怕迟到呢!”他还这么想不开,不但自己痛苦,还叫薛琰为难,何苦来? 第124章   方丽珠跟顾乐棠的赌约很快就有了结果,自然是用功的方丽珠大获全胜。顾乐棠也不啰嗦,当下就定了雅间,请薛琰跟方丽珠吃烤鸭。   不过顾乐棠也没有想薛琰想像的那样,会挂科,基本都是低空飞过,好在顾家也不指望再出个名医了,顾乐棠能认真的完成学业,还顺利通过了考试,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十分勤谨了。   顾乐棠请客薛琰自然要去了,看着雅间里多出来的顾纪棠, “三公子从米国回来了?”本来就是好友小聚,多了个顾纪棠,这气氛就有些尴尬了。   顾纪棠点点头,“人家米国人不过年,但咱们得过啊,反正机器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京都的天气太冷了,药厂已经停工了,所以设备方面顾纪棠也不着急,先回家过年再说,“那边的事我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其实这次如果许小姐能跟我一起过去就好了,毕竟这些,你才是内行。”   而他为了不被米国人忽悠,很是恶补一番相关知识,成天看书看的头都是疼的,还生怕设备买回来了,薛琰会不满意。   她也想啊,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薛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们如今的形势,一间小小的药厂还没有开起来呢,就有多少人盯着了,我怕去了回不来啊!”   薛琰知道顾纪棠有留洋的经历,会不自觉的对外国人抱有好感,“反正外头你熟的很,想来他们也不至于骗了你。”   反正他去了,又回来了,顾纪棠也不再跟薛琰争这个,他起身给薛琰倒了杯酒,“我来是替家里长辈谢谢许小姐的,”   做为顾乐棠的哥哥,顾纪棠对薛琰的感谢还是诚意十足的,“乐棠这个孩子,最大的缺点是没有上进心,最大的优点就是知足常乐,”   方丽珠差点儿没笑出来,这不一样么,就听顾纪棠又道,“但人活在世上,总得找点儿事做做吧?”虽然顾乐棠名下的产业足够他逍遥一生,但一个七尺高有汉子,真的要这么过一生吗?   就像他这样号称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也不是白拿家里的钱,啥正事也不干的。   大学之前顾乐棠也不是没上过,但那纯粹是在混日子,像现在这样每天去上课,回来还找人请教的事,太稀罕了,加上他还对药厂的事很上心,只要顾皓棠交代的事,再累再繁难,都会认真去完成,就这一点,都让顾家人感慨连连,觉得家里的老幺终于长大了。   连带着对薛琰的影响力也感激无比,反正顾乐棠是注定娶不到薛琰了,自家孩子自家人知道,他也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耍心眼玩手段,不管是马维铮还是薛琰,他都不是对手,倒不如跟在薛琰后头,踏踏实实的做些事,马维铮那个虽然不是君子,但也没有小心眼儿到会对顾乐棠挟私报复的地步。   薛琰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喝这杯酒,“你们真是太高看我了,”她回头着看着顾乐棠又杠起来的方丽珠,这丫头也是,平时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就是看见顾乐棠,好像一百个不顺眼的样子,“其实大家都知道,乐棠是个好孩子,其实他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了。”   薛琰也私下观察了,顾乐棠确实不是那种领导型的人才,但做起事来,却认认真真不知道什么叫偷奸耍滑,估计顾皓棠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开始越来越多的把自己的工作往顾乐棠身上转移,这种循序渐进地增加工作量,顾乐棠也不知道是乐在其中还是根本没发觉,反正成天跟只忙碌的小蜜蜂一样,药厂学校两头儿跑,就这忙乎劲儿,能全部及格其实已经是很聪明了。   薛琰的年纪还没有顾乐棠大呢,却对着顾纪棠说“他是个孩子”,偏顾纪棠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又叫一旁的方丽珠暗笑不已,“听见没,没一个人觉得你是个大人,你准备一辈子当大家眼里的‘孩子’?”   顾乐棠也听到薛琰说的话了,“是他们老把我当孩子好不好?”家里人也就罢了,反正他是最小的,当他是孩子也是疼爱他的原因,但是薛琰,“静昭眼里只看见马维铮!”   可你眼里也只看见她啊,方丽珠叹了口气,点了点盘子里的鸭肉,“给我卷一个!”   顾纪棠无奈地看着殷勤的给方丽珠卷饼的弟弟,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如果他是个花花公子,对女孩子有求必应也就罢了,偏他还不是,这孩子对人好起来,还真是实心实意啊!就这德性,还指望心仪的小姐喜欢他?不气跑就不错了。   顾纪棠心里吐槽,抬头却发现薛琰正含笑看着顾乐棠跟方丽珠,忽然福至心灵,也跟着一笑,干脆不去管那个蠢弟弟了,“琬小姐还好吗?我听说是你过去把她接回来了?”   消息灵通的很,已经听说薛琬回洛平的真相了。   虽然顾纪棠跟薛琬接触不多,但温婉有礼最重要的是漂亮的薛琬还是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的,对于她遇到的事情,顾纪棠也十分同情,“她以后不会再回京都了?”   顾纪棠知道了,薛琰也没必要再说假话,“嗯,她本来就是过来陪我半年,好让我适应京都的环境,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事,琬姐说她想留在洛平陪家里的长辈,而且我们许家在洛平还办了义学,之前琬姐在里头当女先生呢,所以她不准备再回来了。”   这话薛琰没有骗顾纪棠,从奉天回来的火车上,薛琰已经跟薛琬谈了她的未来,甚至还提到了韩靖对薛琬的情愫,但薛琬对男女情爱早就心灰意冷,根本无心跟任何人交往,在她眼里,姜老太太跟郭太太的日子才最让人羡慕。   薛琬的想法是出自真心,而且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薛琰自然也不会再过多的劝她,而且她也不认为这次奉天的事真的一点儿都不会对薛琬的心理造成影响,与其硬撑着装做没事,还要为了别人的意见去考虑什么个人问题,倒不如让薛琬回到她喜欢的环境里,自己疗伤更轻松一些。   顾纪棠点点头,“原来你们还在洛平办了义学?真没想到,”想想他也可以理解薛琬的选择,不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会想着躲起来吧。   “我听说卫主席这次派人往东北去,承诺要给霍万贤国民政府副主席的职务,”顾纪棠又曝了个料给薛琰,“你们家马司令怎么看?”   薛琰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大家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自然支持主席的英明决定了,”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放过拉拢霍万贤的好机会的,“霍大帅当之无愧嘛!”   看来马家对这个并没有什么异议了,顾纪棠回忆着大伯跟大哥对马国栋这个人的分析,确实,他并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而且没了接班人的霍万贤,不过是个日薄西山的老人,再风光又能有几时?   虽然已经离开奉天了,但薛琰真是一刻都没有放松,专门跟马维铮要求了,他在奉天的情报系统,有什么消息也要第一时间告之她。   前世东洋人刺杀了霍万贤,结果霍北卿撑不住东北,更没有胆子跟东洋人硬扛,杀父之仇脑后一抛,跑了。   这一世霍北卿死在他爹前面了,薛琰却不敢保证东洋人会不会继续他们的计划,干掉霍万贤。   而东洋人打进东北,是符合他们长期计划的,想来也不会因为临时出了这么一场“意外”就会中断了的,想到这个,薛琰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最初那种干了票大的的兴奋劲也越来越淡了,就连面前的烤鸭也没有吸引力。   “咱们的药厂还要加快速度才行,”意识到未来日子依然艰巨,薛琰决定以后要不停的从空间里外往“掏”药了,“还有能不能拜托惜和大夫,我们一起给再办个培训班儿?外伤急救的。”   这好好吃饭呢,怎么就把话题拐到医药上了?顾纪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薛琰,‘这大马上要过年了,怎么也要等来年了啊!’   “也是,”薛琰不好意思的笑笑,“顾大夫因为我的缘故,受了好几个月的罪了,不能让他连个年都过不好,那等来年吧。”   她能提供给霍北顾的,也只有医药了。   ……   学校一放假,方丽珠就收拾行李要回漯水去,她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早就想家想的不行了,薛琰也一样,两人一商量,第一时间就叫人买好车票,准备结伴回家。   马维铮对薛琰直接把他抛到脑后的做法十分的不满,“难道我不用回家过年?而且你回去,我这个男朋友怎么也得送一送,并且登门给老太太拜个年吧?”   薛琰无语的看着马维铮,“你可以离开京都?”   “为什么不可以?”马维铮失笑,“你真的以为我只是个质子?卫鹏真的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马维铮伸手捏了捏薛琰的鼻子,“幸亏我也一早叫人把行李收拾出来了,走吧,咱们先回洛平。”   临要回家了,薛琰才想起来还有个许静安呢,“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马维铮一笑,“这还不简单?扔到小煤窑里干活去了,”又不能一枪/毙了,只在慢慢折磨这一条路了。   薛琰点点头,“这个好,劳动改造,那就叫他在里头老实呆着吧,省的跑出来害人,”这也是薛琰的极限了。 第125章   薛琬并没有告诉姜老太太,是薛琰杀了霍北卿救她回来的,一来这毕竟是杀人的事,老太太再见多识广,也未必能接受自己的亲孙女牵涉到人命里去,二来霍北卿的死是一件机密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姜老太太却对薛琬的遭遇抱着极大的同情,不但没有因为这个对他有什么看法,反而安慰她,这年头儿活着已是不易了,在强权面前,小老百姓根本没有一点反抗之力。   有姜老太太的态度,薛琬住的更安心了,而对于完全蒙在鼓里的郭太太来说,薛琬提前回家,更多的是家里终于热闹起来,而且女儿的归期也转眼到了。   而等于薛琰打电话定了归期,郭太太就开始给薛琰收拾院子整理屋子,连晒被褥这些小事,都不肯假手于人,等火车到的这日,更是亲自叫司机开着家里的汽车,跑到火车站接女儿回家。   因为车上座位有限,姜老太太跟薛琬干脆就没有跟着,直接将接人的事交给了思女心切的郭太太,而她们就在家里等人。   可等看到跟在薛琰后头从火车上下来的马维铮,郭太太有些傻眼了,“静昭,他怎么,”   薛琰扶了郭太太,“这不过年了么,维铮过来给你跟奶奶拜个早年,”她光顾着报归期了,居然把还要再带个人回来的事忘了说了。   薛琰又俯在郭太太耳边小声道,“放心,他把我送回来就回西安了,并不在咱们家里过年。”   如果马维铮留下,估计郭太太能愁死。   只是过来见个礼,郭太太点点头,这个未来女婿总体来说她并不十分满意,但女儿坚持,她又能说什么呢?   ……   姜老太太对马维铮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欢迎来,并不是所有人家都希望孙女婿位高权重的,权利越多,责任越大,以后的变化就会更多,对于姜老太太跟郭太太来说,薛琰安稳幸福的度过一生,比什么都强。   马维铮也不傻,自然能感觉到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对他的客气,但这两尊大佛是绝对不能得罪的,除了夹着尾巴做人,努力讨二老欢心,马维铮想不出更多的办法,所以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向来风卷残云的马维铮,也难道斯文起来,起筷的频率严格跟着姜老太太走,姜老太太一推碗,他也立马放下筷子表示吃饱了。   薛琰两辈子这都是头一次带男朋友见家长,在一旁憋笑都快在憋出内伤了,“奶奶吃好了?我扶您起来,”   姜老太太看了马维铮一眼,“嗯,我是吃好了,你呢?一个大小伙子,吃个饭怎么跟只猫一样?”   他是老虎在这儿装病猫呢,薛琰噗嗤一笑,“奶奶您别管他了,他这是初到洛平,水土不服呢,等晚上饿了,我让厨房给他做宵夜吃。”   姜老太太瞥了薛琰一眼,“这不有现成的,非要撤下去熬到晚上?”   她敲了敲桌子,“我先跟静昭过去说说话,你慢用。”   见马维铮要起来,薛琰瞪了他一眼,“你吃你的,一次吃饱!”   薛琬也是头一次见马维铮这样,不由莞尔,“是啊,司令您慢用,老太太一向待人和气,她也是怕有我们在,您吃不安然。”   确实是,马维铮也不是没在许家吃过饭,但这次真的是如坐针毡,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他抬头见薛琰冲他点头,干脆就听话的又坐下来,“那好,我坐了一天火车,其实也有些饿狠了,”   说完也不客气,直接坐理甩开膀子再吃一遍。   “你这是认定他了?”隔着隔扇门又看了马维铮几眼,姜老太太才扶着薛琰的手回到自己的正屋。   薛琰嘻嘻一笑,“昂,我认真瞅了一圈儿,整个华夏能配得上我的,也就他了。”   她瞄了一眼正偷笑的薛琬,“琬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能放手让薛琰跑到奉天来救自己,就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奶奶,您别看马司令长的是凶了点,但对静昭好的没话说,关键还听咱们静昭的话。”   薛琬回来后姜老太太也私下问过她,薛琰跟马维铮的关系到底如何,薛琬也据实说了,如果不是跟他们朝夕相处,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堂堂西北军的少帅,战场上的铁血汉子,竟然惧内!   姜老太太却比薛琬想的更深远一些,这会儿没结婚,孙女又年华正好,小两口蜜里调油,自然是怎么好怎么来,可以后呢?色衰而爱弛的事姜老太太见的太多了。   郭太太也是这么想的,但她又不得不承认,马维铮不论相貌家世,都是极好的女婿人选,“你要真的想嫁他,娘跟你奶奶肯定不会反对的,但是,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这大户人家的媳妇不好当,你的性子可得收敛收敛。”   嫁到平民百姓家,或者是招个女婿上门,薛琰想怎么来都行,可是真的嫁到马家去,娘家就再也不可能是她的靠山了,“你要是受了委屈,真的是连个给你撑腰的人都没有了。”   唉,如果她是个普通的女人,郭太太这么说没一点儿错,但她明显不是啊,“娘,您只管放心,我要是受了气,绝对不需要娘家人出来撑腰,”薛琰冲郭太太嘻嘻笑道,“我会自己把马维铮给解决了。”   “静昭,”   薛琬吓得连忙往外看,自从薛琰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霍北卿跟东洋人弄到一起干掉之后,在薛琬眼里,薛琰就再不是会医术那么简单了,“小点声!”   这要是叫马维铮听见了,想多了怎么办?她是真的相信薛琰能把马维铮给“解决”了的。   “哈哈,放心,我就跟你们说一说,”薛琰冲薛琬眨眨眼,拧身抱住郭太太,“您先别想那么远,我跟马维铮又没打算结婚呢,先这么处着不挺好的?他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转头就回家来!”   姜老太太白了薛琰一眼,“就知道跟你娘撒娇,马家是什么人家,能叫你想回来就回来?叫我说,马维铮除了年纪大点儿,其实也没别的毛病,但跟咱们家终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你要是愿意再看看,奶奶自然是支持你的。”   姜老太太最怕的就是薛琰这次回来,闹着要嫁人,依她的意思,孙女年纪还小,不妨再等一等,这年头自由恋爱的多了,孙女赶个潮流也不丢脸,但离婚就麻烦了,尤其是那边还是马家,“你想好了啊,你拿好主意,奶奶也好知道怎么应对。”   薛琰真的要感谢上苍了,穿越过来,还能遇到这么好的祖母跟娘亲,“嗯,我想好了,其实这个我跟马维铮也谈过,他也不反对再等一等,这事儿就算是提,也得等我过了十八,结婚么,怎么着也要二十吧?”   这翻年就十八了,就算是真的要议亲,讲究些从议到成,一年多时间也是常理,姜老太太心里盘算着,“嗯,就照你说的办吧。”   等马维铮吃饱喝足,再见姜老太太的时候,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态度热情了不少,马维铮一边跟姜老太太拉着家常,还不忘感激的看了薛琰一眼,肯定是她在姜老太太跟前替自己说好话了,不然老太太也不会突然就看自己顺眼起来。   不过这晚上还想像以前那样两个悄悄住在一起是不可能的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姜老太太也不留他,让薛琰送马维铮去给他准备的院子休息。   自己回家了,马维铮也算是见过家长了,薛琰算着离过年也没几天了,现在的人进了二十三就算是要过年了,“你什么时候走?”   马维铮正踏着月色回想薛琰上次送他的事呢,当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冲自己瞪眼睛的小姑娘会成自己的爱人,可还没等他跟薛琰忆当年,没想到爱人张嘴就问他何时走?“怎么了?你不想我多留几天?我既然来的,当然得巡视一下洛平的防务还有西大营练兵的情况。”   舍不得走自然什么理由都能找得来。   武大帅当年在洛平囤兵,洛平归了马家之后,因为要服从卫鹏的命令南下,从洛平抽调了九成的兵力,后来换防,陆续往洛平增调了许多新兵,现在训的如何,马维铮可以好好检视一下。   薛琰点点头,这是正事,“我是想着你西北家里一定也等着你回去过年呢,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别让家人久等。”   “我其实想带你回去,不过么,”马维铮晃晃薛琰的手,“你肯定不会乐意的,”所以他才没有提。   薛琰点点头,马维铮还挺了解她的,大过年跑男朋友家里过,薛琰有些不习惯,“等以后吧,我奶奶的话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不想那么早嫁人,奶奶跟我娘身边也只有我了,也想多留我几年,反正咱们在京都也能在一起,婚不婚的,再等等。”   马维铮叹了口气,有个主意正的女友,好处显而易见,坏处也是显而易见,“这个我会回去跟父亲说的,我家里面,肯定是希望咱们能早些结婚的,华夏人不是常说的就是,先成家再立业嘛。”   “可你已经立了业啊,”薛琰挽着马维铮的手,“反正也晚了,干脆咱们就再晚一些,现在外头乱糟糟的,而且药厂还没有正式投入生产,说实在的,我真没有结婚的心思。”   她现在最关注的还是东北的局势,死了霍北卿,到底会给时局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薛琰心里也没有底啊!   马维铮心里一哂,这些都是极好的理由,但也只是理由,如果薛琰真的决心嫁他,就算是战场上,他们也能举行个婚礼的,“你说的没错,结婚的事我也不急,咱们可以再等等。”   如果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话,这婚就算是结了也没有意思。   ……   马维铮到洛平来了,还住进了许家,这消息第二天就在洛平传遍了,也因着这个原因,许家门前登时宾客如云,过来投贴子求见的络绎不绝,吵的薛琰都想赶马维铮住到西大营去了。   姜老太太对这个场面也挺无奈,但她不能真的像薛琰说的那样,直接把马维铮给撵走了,更不能直接闭门谢客,叫人以为许家攀上了高枝就不把街坊们看在眼里了,尤其现在还是要过年了,年前大家互相走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交际。   马维铮不在,郭太太要忙着准备年货,薛琬还得帮着姜老太太盘年底的账目,只有薛琰长日无聊,这陪着姜老太太见客的任务自然就落在她头上了,而且这些太太们最想见的其实就是她,以前不在意,现在谁不想趁着薛琰没嫁到马家的时候,续上这份香火情?   蔡家王大太太也夹在这些人中间,她再没有当初跟着徐大太太时的志得意满了,细论起来,徐大太太被送到庄子上,她跟许家连拐弯亲戚都论不上了。   这次登门其实蔡家大爷蔡遇春并没有让妻子过来,而是把任务交给了老三蔡遇秋的妻子海氏,但王大太太要强惯了,怎么可能让海三太太离了自己,单独出现在洛平夫人太太们汇聚的场合?   何况这次蔡遇春交代的事,跟他们长房最大,她不跟着,怎么能保证海三太太全心全力?   西北军如今地位越来越稳,前头武大帅建的西大营也没有取消,依然还囤着兵。   蔡遇春谋的就是给西大营送米粮的差使。   这差使就算是武大帅在时,因着马国栋的关系也是许家的。   但这两年许家收缩生意,卖了不少田产跟铺面,送米粮的差使听说要也卸下来,如果他们蔡家能拿下来,这里头的赚头可就大了,尤其是蔡家背后还有个福音堂,把教民捐出来的直接兑给西大营,再合适不过了。   蔡家老大蔡遇春之所以不让老婆插手这件事,也是清楚因为侄子的婚事,王太太彻底把许家大小姐给得罪了,之后弟弟又写信回来,不许他们再往许家跟前凑。   但这军需的差使里头油水太大,蔡遇春还是想试一试,而弟媳海氏是西北军的军眷,如今男人还在齐州没回来呢,别说是许家人了,就是马维铮为了安抚军心,也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王大太太带着海三太太到了许家,也没有着急往姜老太太跟薛琰跟前凑,而是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了,听前头那些一心巴结的妇人们围着姜老太太哄她开心。   这会儿白家太太正跟姜老太太花样百出的夸着薛琬,王大太太心里喷笑,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寡妇,现在都是成了香饽饽了,白家竟然要给他家的二爷求去做填房!也真是舍得下本钱了。   姜老太太心里也恼的很,“大太太别说了,我这个侄女儿啊,已经在菩萨跟前发过誓愿再不嫁人的,我啊就打算这么带着她过呢!”   前头想把小儿子送上当上门女婿,现在又想娶薛琬,这白家小算盘怎么这么精呢?   白大太太尴尬的笑了笑,“哎哟,现在都是新时代了,哪还能像前朝那会儿,讲求什么节烈啊?新政府成立的时候那报纸上不都说了,男人都剪了辫子,女人都放了小脚,还鼓励寡妇再嫁?”   姜老太太看着白大太太露在裙边外的纤纤小脚,“这政府要求是要求,下头的人可不一定就要全部都听啊,这又不是前朝时候,还留发不留头,大太太您这双小脚,我瞧着裹的就秀气的很。”   白大太太只顾说薛琬的事呢,倒把自己也是个小脚给忘了,她尴尬的冲周围的太太们笑了笑,“我这不是裹了一辈子了么?我家里的几个闺女,就算是以前裹着的,现在也都放了,”   她语重心长地劝起姜老太太,“这女人终究还是要寻个婆家的,一个人过那不是太孤苦了?而且琬小姐还没有孩子,将来老了可怎么办?”   薛琰不悦的看着舌灿莲花的白大太太,“大太太您操的心太过了,我表姐以后的事自然有我们许家考虑,您也别替她担心,她又不是给姓许的守节呢,我们犯不着一定要绑着人,是我表姐坚决不肯再嫁的,”   她看了一眼周围的太太们,许家成了洛平最炙手可热的人家了,偏人口稀少,能攀关系的也就剩薛琬了,因此打她主意的人可不止白家一家,“我姐姐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决定的事,我们谁也左右不了,大家就不要再费心了。”   薛琰发话了,其他的人只能讷讷称是,王太太心里啧舌,这丫头本来脾气就不好,现在成了未来的司令夫人,这架势比以前更足了,她见海三太太一直干听不开腔,心里着急,忍不住出声道,“大小姐说的没错,虽然新政府是鼓励女人再嫁,但那也是为那些无依无靠的可怜女人着想,琬小姐跟她们怎么一样?在老太太跟大小姐在,就不会让琬小姐没下场!”   薛琰这才看见躲在人后的王太太,她不悦的皱皱眉,这人怎么又跑来了?   见薛琰冲这边望过来,海三太太忙探了探身子,将王太太挡在自己身后,“大小姐见谅,我大嫂素来心直口快,她也是一看见琬小姐就很喜欢,才会忍不住出声的,”   三太太温婉的笑笑,“人家不常说嘛,初嫁从父,再嫁由身,琬小姐那样的人才品性,也不怨白大太太见了就喜欢了,就是我见了,也想多跟她说说话儿呢,不过叫我这个过来说句大实话,这嫁人再好,其实也没有在娘家当闺女的时候好,琬小姐想在家里陪着老太太跟太太,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抿嘴一笑,“老太太把琬小姐当亲孙女一样的疼,能不为她的将来考虑?咱们啊,就别操这个心了,喜欢琬小姐的,以后家里唱戏打牌的,就给琬小姐下贴子请她过去玩就好啦。”   这个蔡家三太太倒是个会说话的,谁也不得罪啊,薛琬眯眼看着蔡家的这结妯娌,她倒不担心蔡家还打她的主意,但这家人出手,那是必有所图的,就不知道她们想要的是什么了? 第126章   见海三太太是个识趣的,薛琰面上的神情和煦了许多,“这位是?”   海三太太欠身道,“许大小姐可能不认得我,外子写信说在夏口遇到过大小姐,噢,他叫蔡遇秋,在孙良江师长手下当参谋,之前我孩子小,轻易不出门儿的,我娘家姓海,外子在蔡家行三。”   薛琰当然知道海三太太的丈夫是谁,她微微一笑,“呃,原来是蔡参谋啊,我确实见过一次。”   说完便再不吭声了,蔡家人明知道已经把她得罪狠了,还硬凑过来,肯定是有所图,她不问,这些人也有憋不住的进修。   海三太太跟着一笑,也没再吭声,其实蔡遇秋已经不仅仅是个参谋了,因为在齐州之战里叙了功,他的军衔跟着升了一级,而且还很得孙师长的信重,这次孙良江的师补起编制的时候,就会派蔡遇秋下去当团参谋长了。   所以薛琰不再理她,她也不急,蔡遇秋在给她的信里也说了,如今西北军气势如虎,早就不是当年几家派系浑杂的野路子军队了,尤其是借着这次打退了东洋人,在整个华夏声名大振,都不用他们征兵,每天都有跑来要参军打东洋的年轻人。   这种大好形势下,他们这些老人儿升迁的机会大把大把的,他还说了,等再调回西安时候,就想办法把妻儿都接到西安去。   所以海三太太对长房所谋的事根本没有多热切,这些年她也冷眼看了,长房看着百般筹谋,其实都是在给自己那房捞罢了,他们三房要不是因为蔡遇秋在外头搏命,估计日子也不会比二房强到哪里。   王大太太却耐不住了,这好不容易搭上话了,海氏怎么就不往下接?“诶,论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却连面都没见过,说出来大家都该笑话了,”   王大太太冲薛琰亲昵的笑道,“上次过来给老太太过寿,我们佩文不太懂事,回去之后我就好好教训她了,那孩子叫她娘给惯坏了,不懂事的很。”   薛琰瞟了王大太太一眼,根本不接她的话,亲戚?徐大太太都让走到庄子里了,她一个拐弯的亲戚跑许家来论亲了?“你不说我都忘了,你是我们家以前大太太娘家嫂子的表姐,我们大太太在庄子上,令姐呢?身体还好吧?还有徐家三小姐呢?我听说她时常往你们府上去?”   薛琰原本不打算当众打王大太太的脸的,奈何她不长眼硬往自己跟前凑,那薛琰也只能揭一揭她的短儿了。   姜老太太闲聊时提过徐家的情况,徐大太太被送到庄子里,许家跟徐家算是正式断了亲,徐申氏来过几次,连许家的门都没进来,后来也渐渐歇了继续攀着许家的心思。   而跟许静安离婚之后的徐云俏,就成了洛平城里最时髦的姑娘,不但还要去新学堂上学,还爱参加什么舞会的,成天跟洛平城里几个出名的纨绔来往,徐申氏又管不了,徐老大偏还不去管,只说女儿受罪了,想开了,随她去。   这阵子徐云俏不知道怎么的就跟王大太太的儿子蔡会文凑到一起去了,这蔡会文已经是年过三旬父亲都当了多年的人了,竟然也口口声声说徐云俏才是他的真爱,两人前些日子居然各自卷里家里的细软,拉着手跑了!   徐申氏发现女儿留书跑了之后,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又求到姜老太太这里,希望她跟出面跟洛平的警察局说一说,徐家要告蔡家拐带良家妇女!让蔡家把她闺女交出来!   姜老太太怎么会管这两家的破事,依旧不许徐申氏进门,后来徐申氏又跑到水泉庄子上找小姑,也没见着人,反而是徐家女儿跟蔡家儿子跑了的消息传遍了全城,成了又一个大新闻,供大家下饭。   王大太太没想到薛琰居然连这事儿都听说了,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她向来皮厚,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说云俏啊?唉,也怨不得贵府要休了她呢,不是我揭自家的短儿,我那个表妹真的是把孩子都教坏了!”   感觉到海三太太悄悄扯她的衣襟儿,王大太太把她的手拨拉到一旁,今天半城的太太们都凑到许家来了,她刚好把话跟大家说清楚,“我家会文也是一时被浪/蹄子给迷了心窍,其实他看中了徐云俏,直接跟我们说不就是了?一个被休了的女人,抬回来做个妾也不值什么?用得着带着人跑了?”   不止薛琰,在座的太太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大太太,徐云俏怎么说也是许家曾经的孙媳妇,王大太太的外甥女,哪有当姨的这么轻贱的娘家人的?   王大太太却不觉得有什么,一个叫婆家休了的女人,开油坊家的女儿,给她儿子当妾也算是正合适了,但她竟然拐走了自己的儿子,那就不可原谅了,“我已经劝过我儿媳妇了,随他们去,我媳妇有儿有女,就算是会文不在家,她是也我们蔡家的大少奶奶,反正我们蔡家是不会认那个女人的。”   海三太太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吗?你外甥女跟你儿子私奔了?而且蔡会文还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一个三十岁有家有业的男人,抛下妻儿跟人跑了!   “大嫂,别说了,”海三太太狠狠扯了下王大太太的衣襟儿,冲薛琰笑道,“我大嫂说话不过心,她只是想将家里的意思告诉大家,如果能传到会文耳朵里就更好了,反正会文下头还有四个弟弟,大嫂二嫂更是连孙子都抱上了,会文要是再不知道悔改,蔡家就当没有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王大太太没想到海三太太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擅自做主把她儿子赶出家门?   她一个老三媳妇凭什么?   就因为蔡遇秋升了官?“海红玉,你胡沁什么?我儿子怎么了你就敢说不认他?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安好心的!不过就是一个被休的贱人……”   海三太太被气了个倒仰,她最错的就是今天听了蔡遇春的话,陪着王大太太到许家来了,“大嫂别说了,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咱们出来的时候也不短了,”   海三太太站起身,“我们先告辞了。”说完一拉王大太太就要往外头走。   这可不行,如果不把话说清楚,这些人真以为蔡家要把儿子撵出家门可怎么办?   王大太太甩开海氏的手,“你给我说清楚,谁给你的胆子叫你说赶我儿子出门的?他是蔡家的长子嫡孙,以后要继承家业的,是不是蔡遇秋?别以为你们升官了,就不把我们这些当兄嫂的放在眼里了,只要有我们老爷在的一天,就没有你们三房说话的地儿!”   见厅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看着她,王大太太深吸一口气,昂头道,“我们会文不过是一时糊涂,又看徐云俏那个贱人可怜,才被她给迷了心魂,用不了多久他想清楚了,肯定还会回来的,我们会文多好的孩子,这么些年一直跟着我们老爸勤勤恳恳打理福音堂的事,整个洛平谁不夸他一句懂事上进?”   我去,三十了还“懂事上进”呢,薛琰翻了个白眼,就听王大太太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是想抓着我们会文这么一点儿错,想闹的我们长房没脸,以后你们三房好扬眉吐气罢了,呸,真是黑了心肝儿的东西,居然一点手足之情都不讲了!”   姜老太太都要被王大太太气笑了,“行了,三太太也说了,家丑不外扬,你们的家务事,还是回你们蔡家关上门好好撕罗清楚,我们没功夫听你们说这些,来人,送三太太跟大太太出去。”   王大太太话还没说完呢,没想到许家人要赶她走,那怎么可以?   王大太太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换了副笑脸儿,“哎呀老太太,我这不是叫我们家老三给气迷了,才没管住嘴,真的不是有心惹您生气的,唉,这家大业大,有些人难免就起了贪念,眼里就看见大洋,没看见我们这些当家人成天的辛苦。”   她狠狠的白了海三太太一眼,继续道,“我们会文可是在各位的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从小就听话,”   她理直气壮的问各家太太们,“你们说说,这些年可曾听见过我们会文一星儿半点儿的恶言?都是那个徐云俏,自从被许家赶出去,就得了花/痴病了,看见男人就扑啊!我们会文真的是叫她给骗了,哼,就这样,徐云俏她娘来跑来管我要人,我不管她要人就是仁义了!”   薛琰看着喋喋不休的王大太太,真心服气她的脑回路,徐云俏一个离婚女,勾搭上一个有妇之夫固然无耻,但更叫人恶心的不应该是已经年过三十,有妻有子的蔡会文?怎么在王大太太嘴里,她的儿子各种好,成了被坏女人骗了的可怜人了?   难道大家还得为蔡会文掬一把同情之泪才对?   姜老太太不耐烦听王大太太这些破事儿,“我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外头的事啥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跟徐申氏是表姐妹,你们两家的事关上门自己好好掰扯,我们这些外人就不好多插言了,”   见单撵蔡家人还撵不走,姜老太太干脆做出疲态来,“对不住大伙儿了,我这人一老啊,精神就短,不能陪大家再坐下去了,这样吧,叫静昭替我送送你们吧。”   唉,虽然大过年的不好称病,但薛琰还是决定,从明天起就说她感冒了,许家闭门谢客的好,一时心软见了一拨儿,谁知道后头居然蜂拥而来,应接不暇了还。   见姜老太太先起了身,白太太为首的几家太太都跟着她站了起来,就听白太太道,“唉,本来我是约了李太太一起过来的,只是她这阵子家里也烦难,就叫我代她跟您问声好,还说等过了年,家里请几天堂会,到时候您跟大小姐可一定得过去!”   提起李太太,这又是一桩公案了,薛琰觉得自己走了半年,洛平这边可也是风云变幻,新闻不断。   薛琰都有些怀疑,蔡会文跟徐云俏私奔这事,是不是受了李家三姨太的启发?   薛琰回来的当天,就已经听姜老太太跟她八卦了李三姨太从李家逃走的事,据姜老太太的分析,没准儿三姨太是悄悄找李大少爷李少谦去了。   当然,不管是不是,李家都不会承认她家姨太太跟大少爷暗通款曲,对外只说三姨太是回娘家了,其实则派人暗暗搜寻。   但洛平人也不傻,时间久了,三姨太不安于室跟人跑了的消息就走漏出来了,搞的李家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李老板更是因为这个,又病了一场。   这个瓜洛平百姓还没有啃完呢,又冒出个徐云俏跟蔡会文跑了的大瓜来!   李家的事没摆在明面上,所以大家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瓜也只能悄悄吃,徐家跟蔡家的事,则因为徐申氏跑蔡家要女儿,王大太太跟徐申氏表姐妹互撕,闹的人尽皆知,这阵子大家串门的时候,都不愁没有可聊的话题了。   回来就听了两个大八卦,还都是熟人儿的,薛琰又从姜老太太、郭太太跟薛琬那里听到了不同的评价,自觉年前这几天过的一点儿也不寂寞,至于李太太无心过来串门的事,姜老太太跟她都表示不介意,薛琰还准备抽个时间到李府去一趟,再给李老板检查一下身体,毕竟她从李老板那里可是收了不少诊费的,她人不在也就算了,人回来了,该有的回访还是要做一做的。   薛琰把人都送走了,转身却看到一直拖在最后的王大太太,“王太太,您这是?不认路?”   海三太太因为王大太太的一闹,早就拂袖而去了,她已经决定了,回去就把今天的事写信告诉丈夫,最好过了年就能到西安去,顺便借这个机会,把家给分了,再不跟这些不识好歹的糊涂虫一个锅里搅稀稠了!   海三太太气呼呼的一走,王大太太才多少回过味来,她只顾维护儿子了,把今天过来的目的给忘了!如果回去让丈夫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恐怕又得一场气生。   “大小姐,我是有事跟你说,所以才特意晚走一会儿,”王大太太已经想好了措辞,“是要紧的事。”   薛琰拢了拢身上的皮褂子,并没有请王大太太去屋里坐,“有什么事你说。”   这里穿堂风吹的人透心儿凉,王大太太羡慕的看了一眼薛琰身上的皮褂子,看褂子边上的风毛,就知道那皮子千金难得,“是这样的,唉,其实也是我们家老爷有件事,想请大小姐说句话。”   薛琰斜了王大太太一眼,“大太太,照理说今天你们蔡家连我们许家的门都进不来的,蔡大先生居然还敢张嘴叫我替他说话?开玩笑呢?”   王大太太紫胀着面皮,“我知道如今大小姐您攀上了马司令,发达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但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小姐,我们家老三可是在西北军中当参谋的,还是马大帅的嫡系,你就不怕你过去的事叫大帅知道了?”   “哈?”薛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大太太,“大太太,你这脑子里的水是不是天一冷都结成冰了?就你们,还来要挟我?我还以前的事?啧,谢谢了,你回去跟你们家几个爷们儿带个话,想说什么爱说什么,尽管说去,我也好奇着呢,就想听听我以前有什么事?!”   “新想新民,把这肥婆给我扔出去,听清楚了,直接扔!”薛琰看也不看王大太太一眼,抬腿就走。   “大小姐,大小姐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真的是重要的事,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奶奶,咱们这儿做亲是什么规矩?真的有人来洛平打听你了,还问到我们蔡家头上了,我们要是坏良心,只要歪着嘴说话,你跟马家的亲事还不得黄喽?我们家老爷也是看着乡里乡亲的面儿上,净说你的好话了……”   新想跟新民架着王大太太,却没有真的硬把她往外拖,而是迟疑的望着薛琰,这有人来洛平打听她家小姐?   什么洛平的规矩不规矩的,叫蔡家一说,她跟马维铮的婚事,成不成的不是由她做主,还得看着蔡家人的嘴了?   薛琰又好气又好笑,“你们等什么呢?这两年的饭白吃了功夫白练了?一个肥婆你们都抬不动?还不快把人给我扔出去?扔的越远越好,别怕人看见!” 第127章   洛平的规矩?   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在院子里也听说薛琰把王大太太扔出来的消息了,不过这次,就连绵软的郭太太都气的不行,“扔的好,照咱们洛平规矩,在人家婚事上胡说八道,是得打脸呢!”   见薛琰跟薛琬都不懂,姜老太太一笑,“咱们洛平人做亲,是要互相拖至朋帮着上查三代的,主要是家风,品性,还有这家有没有什么暗病,但这都是悄悄找相熟的人家来做,”不过如果有谁在亲事上歪着嘴胡说八道,让人知道了,没做成亲的人家过来当众打他们的脸,那坏事的人也只能受着。   郭太太已经很不耐了,“马家来打听,随便他们打听,但打听到蔡家头上,这是找事呢?晚上我见见马维铮!”   马许两家多年的交情,姜老太太是个什么样的人,全洛平没有不知道的,马家来打听已经很让郭太太生气了,但还找蔡家,这个就更不能忍了。   薛琰并不相信马家会做这样的事,就算是真的做了,这事儿估计也跟马维铮没什么关系,“娘您先别信蔡家人胡说,这事真假还不知道呢,再说了,咱们家怕打听?随便打听,他们要是打听出来什么不满意的,不同意我们的婚事,那还好呢,我刚好在家里招夫,爱挑个什么样的,就挑个什么样的,不知道多爽呢!”   马维铮人一进正院,刚好听见薛琰清脆的声音在说着她的“雄心壮志”,他皱皱眉头,快步往屋里进,“这是怎么了?”   哎呀,女儿的话估计被马维铮听见了,郭太太有些心虚的看着马维铮,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是许家占理,干脆也不看他,把脸一沉,“没怎么,我们正在说两家做亲的规矩呢,不过你跟静昭的事还早着呢,这些规矩我看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   马维铮多聪明的人,对姜老太太跟郭太太舍不得嫁女的心思很清楚,但他也知道,姜老太太她们对自己还算是基本满意,这会儿郭太太公然说出这样的话,这里头怕是真的有事了。   薛琬见马维铮看向自己,无奈的笑了笑,把今天王大太太过来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老太太的意思,两家互相打听打听那是洛平的老规矩,这也没什么不应该的,但贵府托人的时候,能不能先查一下这家跟我们许家的关系?”   薛琬心里多少也有些不高兴,“当然,也可能贵府觉得蔡参谋的为人更值得信任吧。”   马维铮的脸不由沉了下来,“老太太,什么互相打听这样的规矩,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而且我父亲跟您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他也很喜欢静昭,根本不会做出派人来‘打听’底细这样的事情,这事儿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他知道许家这会儿只剩下几个女人当家,反而更加的要强,这样被人轻视的事是她们最不能忍的,“请老太太,太太相信我,我父亲跟母亲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这事我会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姜老太太摆摆手,“刚才静昭娘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洛平有这样的规矩,我们也不怕打听,只是希望贵府在打听的时候,多问几家,不然大家都以为我们许家要高攀马家,跑过来敲诈,那我们许家可招架不住。”   见马维铮被姜老太太挖苦的头都抬不起来,薛琰抿嘴一笑,她□□脸的时候到了,“奶奶,这事儿真不一定是马伯伯做的,蔡家那样的品性,嘴里说的也未必是实话,维铮都说查了,这事就交给他好了,反正今天我把王大太太给扔出去了,她的脸也丢的差不多了。”   姜老太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蔡家人的性子她也听说过一些,孙女把人扔出去了,估计蔡家立马会跑来道歉,“跟门房上说一声,姓蔡的来了,只管打出去,不用往里头报。”   ……   “你也是的,都不多帮我说说话,”薛琰陪着马维铮回到他的院子,马维铮忍不住抱怨,“老太太发火还罢了,太太生气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郭太太那么好脾气的人都生气了,可见这事有多严重。   薛琰被马维铮委屈的小模样逗的忍俊不禁,“放心吧,你不是说了要查吗?而且我也不并不觉得王大太太说的是真话,嗯,确切的说,她没完全说真话。”   马维铮给了薛琰一个“当然”的眼神,“我父母怎么可能叫人来‘打听’?我们没有这个规矩,尤其对你,更不会了。”   马维铮觑了一眼窗外,伸手把薛琰揽在怀里,住在未来岳家的最大缺点,就是不能“为所欲为”,“我好想你,咱们得赶紧回京都去……”   薛琰嗔了马维铮一眼,“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是说,确实是有人来查我了,但不是你们。”   马维铮想了想点头道,“京都那些人?”   “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米国人对我的新药虎视眈眈的,自然会过来查一查了,当初米勒先生跟我谈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对我可不是一般的了解,”薛琰不屑的一笑,她的身份太“经得起”考验了,查到米勒头发白了,也休想查出来她是怎么会的医术。   “所以最蠢的就是蔡家了,真以为拿住了我什么把柄,就敢跑来要挟,”而这么一群又贪又蠢又毒的人,当年把奶奶压的死死的,叫她吃尽了苦头。   想想奶奶当初的遭遇,薛琰的评价只能是“秀才遇到兵”了,一个处处奉行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掉到这么一群人手里,真的就是小绵羊遇到了狼群了,“蔡家所依仗的,在洛平是那间福音堂,在外头,是他们家出了个蔡遇秋。”   薛琰坐到马维铮对面,“你们用兵的事我无权插手,今天王大太太当众给了海三太太没脸,相信三太太也不是一味忍让的人,如果蔡遇秋真的是可用之人,你们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吧,这事只要查了跟他没有关系,就不该报复到他身上。”   薛琰敲着桌案,“不过福音堂这边,给蔡家点教训也未尝不可,听我奶奶说,蔡家之所以能发家,最主要的财源就是从教民那里贪墨财物,另外就是仗着洋人袒护在洛平作威作福,”   说起这个,薛琰不由想起了库斯非神父,这洋人跟洋人的差距也挺大的,她在汴城的时候,也跟那边协理福音堂的会长打过交道,她对那个会长的印象挺好的,信教信的比谁都虔诚,但洛平这里,恐怕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马维铮不以为然的一笑,“这太简单了,蔡家既然靠的是福音堂,那就把福音堂给赶走就好了。”   赶走?薛琰讶然的看着马维铮,这一招真是简单粗暴,“这儿的神父好像是英吉利过来的,他们会抗议的。”   “随便,”马维铮冷笑一声,他对这些以传教之名深入华夏各地的神父其实并没有多少好感,除了传教外,这些人更多的还兼具间谍的作用,想找他们的点儿麻烦,并不困难。   那就看你的了,薛琰耸耸肩,决定这次当个合格的小娇妻,等着她的霸总给她出气。   ……   马维铮的报复还没有到来,蔡遇春已经带着礼物到许家来道歉了,不过也确如姜老太太说的那样,许家门房根本就没有往里通报,直接把这拒之门外。   海三太太当天回去已经把所有的经过都告诉蔡遇春了,甚至在说完之后,为了表示自己对蔡家的主导权没有什么觊觎之心,海三太太直接带着儿女搬到了她陪嫁的宅子里,表示除了除夕祭祖的时候会让儿子到场之外,她再也不会踏进蔡家大宅一步,省得大太太看到她堵心。   蔡遇秋还没有挽留住弟媳呢,那边王大太太已经一身狼狈的回来了,到家就放声大哭,嚷嚷着在许家受到了奇耻大辱,要求丈夫一定要想办法人她出气!   虽然蔡家并不是什么根基深厚的人家,但这些年跟在洋神父后头,谁敢不给他们三分颜面?而这次,薛琰的丫鬟居然真的拎着她从那么高的台阶扔了下去,摔的她半天在地上都没能爬起来!   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之后,蔡遇春真是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有人来查薛琰的事是真的,来的人不但见了怀特神父,还跟他谈了很久,为了在神父跟前表现,蔡遇春也是下了大力气去查薛琰,甚至连许耀民跟郭家都仔细查了一遍。   但这些事能跟别人说吗?敢叫马维铮知道吗?   蔡遇春一巴掌打到王大太太脸上,“你个蠢妇!”   王大太太正全情投入的哭诉呢,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个耳光,“老,老爷,你打我?”   王大太太强势惯了,这会儿又当众被丈夫打,“嗷”的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一头撞向蔡遇春,“你打我,打死我好了,我也不活了,我不活了!”   蔡遇春被老婆撞的一个倒仰,要不是次子在后头扶住他,他都要一头栽倒在地了,“你,你个泼妇!”   “我泼妇?”王大太太双手插腰,“你个没用的东西,”她指了指身上还沾着的泥水,“你老婆在外头叫人欺负了,你不但不想着帮我出气,还打我?还骂我泼妇?蔡遇春,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这个刀头!”   海三太太人还没离地儿呢,居然又听了一个叫她两眼发黑的消息,“大哥?你们,你们真的去查了许大小姐?还说是我们老爷叫查的?”   她真是杀了这两人的心都有了,“我们老爷是你的亲弟弟,他都四十的人了,还在外头拼死拼活,好不容易争出头了,你们偏要毁了他,”海三太太哆嗦着嘴唇,她敢保证丈夫没有发过话叫长房两口子查什么许家。   偏王大太太把这件事推到蔡遇秋身上,蔡遇秋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师部参谋,敢悄悄查大帅未来的儿媳?这是要造反吗?   “你们,你们,”海三太太倚在大儿子身上,又气又恨的盯着蔡遇春跟王大太太,“你们这是要坑死我们老爷啊!”   她心灰意冷的扶着儿子,“走吧,这个家咱们是不能呆了。”   蔡遇春也是街面上行走的人,哪会想不到这个,他也无心再跟王大太太纠缠了,一跺脚道,“你个败家的媳妇!”   说完一连串的吩咐着给他备厚礼,他要往许家去,这个误会一定要解释清楚,可就算是替弟弟洗清了嫌疑,他又怎么解释神父交代的事呢?   王大太太呆呆地看着扬长而去的海三太太,再看着忙的脚不沾地的丈夫,这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老爷,我也没说啥啊,咱们洛平的规矩可不就是订亲前在打听清楚?马家过来打听许静昭的品性,再正常不过了,咱们家里可有两个西北军呢,不找咱家问找谁问去?”   谁家闺女不想攀上马家当少帅夫人啊,马家那样的人家挑媳妇,那自是一点儿瑕疵也不能有,她拿这个威胁许家,又有什么错?虽然现在马家没有派人来打听呢,但未必将来就不会派人来,她提前问许家拿点好处,有什么不可以?   王大太太越想越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她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蔡遇春,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跟你没完!我这还不是为了你?是你想要西大营的军需差使,我才给你想办法的,结果我被人打了,你不但不替我出头,你打我?我跟你拼了!”   ……   蔡家的报应来的很快,没几天洛平警察局跟保安队就跑到福音堂去了,因为有人举报洛平福音堂里藏有无线电发报设备,警察局怀疑怀特神父意图窃取华夏机密,至于机密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洛平政府跟警察局直接宣布,要关了福音堂,将怀特神父直接驱逐出洛平。   “你的方法真够简单粗暴的,也不怕英吉利的使馆提出抗议?”马上就要过年了,马维铮实在不能再在洛平呆下去了,处理完福音堂的事,马维铮不得不重理行装,回西安过年去。   “还有更简单粗暴的,”马维铮看着车上那大包小包的东西,其实看看这些洛平土特产,他就知道,姜老太太虽然嘴上强硬,心里对他这个孙女婿还是认可的,这不已经开始把马家当成正经亲戚走动了?   想到这个,马维铮心里有些小小得意,“以前我父亲对这些洋鬼子更直接,他素来不喜欢这些跑华夏传教的神父,说这些人最会蛊惑人心,现在西安都没有几家福音堂。”   人部有好坏之分,也并不是所有的传教士都是坏人,但别有目的的也确实大有人在,薛琰点点头,“怀特神父帮着米勒派来的人调查我,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神职人员该做的事,而且你们在福音堂里搜出来的东西,也确实不是一个神父该有的。”   洛平是什么地方?随便在地上刨几锄头都能锛出古墓的地方,怀特神父这个古玩收藏家可真是发了大财了,薛琰一阵儿冷笑,“他人走可以,东西绝对不能带走的,不过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派人招呼他。”   马维铮愕然地看着薛琰,“你准备做什么?我跟你说,拦住一个怀特并不是什么难事,我吩咐下去就行了,你可别乱来!”   薛琰冲马维铮灿然一笑,“放心,我们家保安队也得实战实战不是?我已经叫人盯着他了,等怀特一行出了洛平,我们就行动!”   “韩靖,韩靖呢,”马维铮扬声喊韩靖过来,这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这是看自己要走,才告诉他的吧?   薛琰瞪了马维铮一眼,“你喳喳什么呀?韩靖都不回家过年了?多大点儿事儿啊!”   拦路抢劫去,想想就有点小激动,“你放心,除了我们家的保安队,我再从你们西大营里借两个人跟着不就行了?”   薛琰知道马维铮不是真的反对她去抢怀特神父,而是怕她有危险,“你就当叫我过年发笔小财不就行了?”   薛琰捣了捣马维铮,“要不见面分一半儿,我拿五成出来给你当军费?”一个神职人员,在洛平十几年,攒了大笔财产,薛琰抢他抢的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她就不信,怀特还能列个单子说自己丢了什么?   马维铮哭笑不得的看着薛琰,“你呀,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她说要抢怀特的时候,哪有半点大家小姐的样子,那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好玩?”   “不止是好玩,”薛琰看过警察局送过来的单子,他们没收了电台,但怀特神父所谓的私产,他们只是暗暗的做了个记录,连动都没有动,“那么多东西,都是我们的,凭什么叫他带走?人走了,东西得留下!”   薛琰已经打听清楚了,洛平政府给怀特神父限定了离境的时间,但他那大批的财物尤其是古董实在不好公然的搬到火车上运走,所以怀特神父叫蔡遇春帮着雇了好几辆马车,准备先将东西都拉到渡口,然后再用船运到汴城,再从那里乘火车到京都去。   许家在河上可也是有船的,甚至最初那些年,许家的船也没少遭河匪抢,这回薛琰就要装一回河匪了,她们会平安的把怀特给送到汴城去,当然,路费就是他提前装到船上的那些东西。 第128章   这丫头,走都不让他走的安心,马维铮没办法,只得临时又把西大营里最可靠的一个蒋姓的老团长给叫了来,亲自带着他制定了个“作战方案”,毕竟薛琰再说的天花乱坠,但她跟许家的保安队都没有实战的经验,这事还是交给老江湖来做好了。   不管马维铮怎么想,薛琰这件事做的是全无心理压力,甚至还有点替天行道的自豪感,而且现在整个平南都是西北军的辖下,她带着西大营的军官跑出来抢劫,简直就是出了趟公差,整个河道上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何况他们对付的还是外国人?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马维铮的计划制定的也是简单粗暴,洛平周围被伊洛两河贯穿,而这两条河则在西亳县东交汇,然后向东北进入黄河,他们根本没打算在黄河上劫怀特一行,而是把埋伏的地点就定在了巩县堤北村黄河的入河口。   至于会不会被当地的村民跟渔船看到,马维铮根本没有把他们考虑在内,相信看到有船被劫,这些人会选择跑的远远的。   事情也如马维铮料的那般,等薛琰的两条实枪荷弹的船挡在怀特神父乘坐的船前的时候,蔡遇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活了五十年了,就没听说过有人敢在伊洛河里抢劫的!这太大胆了!   “你,你们,”蔡遇春并没有感到害怕,而是回头招呼他带来的人,送怀特神父去汴城,他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的。   只可惜蔡遇春带的人才刚端着枪站到船头,就被蒋团长带的人一枪一个给撂倒了,这让薛琰无比郁闷,她更希望出手的是她带来的许家的保安队,可人家蒋团长一个眼神,都不用发话,几个人同时举枪,然后,船上拿枪的人就瞬间倒下了。   这两相对比之下,许家保安队的小伙子,真像一只只小家雀儿啊!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中枪倒地,蔡遇春两腿一软,直接坐到地上,“神,神父,这可怎么办呢?!”   怀特神父要比蔡遇春冷静的多,他扶着船舷一脸矜持的看着面前两条船上站着的人,确切的说,这两条船根本没办法跟他乘坐的船比,“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怀特神父,英吉利人,我受国际法保护,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些人,”   他一挥手,“都会受到惩罚的!不只是主的惩罚,还有你们国家的法律!”   怀特神父最后悔的就是他为了不引人注意,而没有向洛平政府申请保护,早知道会出这样的事,他就请洛平联防队的人送他去汴城了。   薛琰只差没有吹声口哨了,她们国家的法律?抱歉,这会儿还不讲依法治国呢,“让他下船!”薛琰小声冲身边的蒋团长道。   这个太容易了,蒋团长抬手一枪,直接打飞了怀特神父头上的帽子,“老子一不信教,而不信法,不想被扔到河里喂鱼,就给我老实的下来,不然小心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船,保管你的那个主,都认不出你是谁?!”   “神,神父,咱们还是听他们的吧,这一进黄河,那河里可都是打着旋儿的,真把咱们扔进去,出都出不来啊!”蔡遇春哆嗦着身子躲在船舷里头去拽怀特神父的衣服,“您得先平安,然后再叫人来抓他们,您是外国人,如果在这儿出了事,平南省也不敢不出面的,咱得先活呢!”   这些人要真是谋财害命,把他们毁尸灭迹了,那真是连个喊冤的都没有,蔡遇春太知道那些当官的尿性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只要没人告状,大家两眼一闭,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可就死也白死了!   “我们下船,下船,各位大爷,我是华夏人,华夏人,”蔡遇春不等怀特神父再说什么,扑到船舷上冲对面大声叫,“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还头还有三岁的小孙子呢!饶命饶命啊!”   薛琰被蔡遇春的怂样子恶心的直撇嘴,要不是她不打算真的闹出人命,薛琰真想送他去下头给他八十岁的老娘尽孝去。   很快的,怀特神父的船上就都换上了薛琰带来的人,而怀特神父跟蔡遇春,就没有那么好运了,直接被吊到了桅杆上,一路由蒋团长带人“护送”着往汴城去了,按计划,他们会在汴城附近找一个偏僻的渡口把人给放下,之后的生死,那就看主的旨意了。   而薛琰,直接带着劫来的船原路返回,至于怀特神父的那些私藏,到船一靠岸,薛琰就指挥着保安队员们全都搬上了他们停在路边的马车里,这地方离他们在亳县的庄子很近,几车东西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送到了庄子上。   ……   “回来了?”   姜老太太也知道薛琰干什么去了,等看到薛琰毫发无伤的回来,她一颗心才算落了地,“你这个孩子,真是越来越胆大了,要不是维铮答应了,我绝不会放你出去!”   为了能顺利调动许家的保安队,薛琰又逼着马维铮出面跟姜老太太保证,是他看中了怀特准备运走的财物,准备在河上劫他一道,至于薛琰,真的只是想跟着看热闹去!   这些坏事全是他想干的,跟薛琰没有一点儿关系!   姜老太太是老又不是傻,怎么能看不出这是马维铮出来给薛琰背锅?但有马维铮照看着,甚至连西大营的人都出动了,姜老太太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孙女越来越“野”,她真不知道这福还是祸。   等薛琰把经过跟姜老太太讲完,薛琬帮把熬好的甜汤递给薛琰,“先喝了暖暖身子,你带回来的人我已经叫新想带着他们去后头喝羊汤去了,在河上吹了一天风,喝那个最好了。”   论起悉心体贴,薛琬真是无人能比啊,薛琰抱着碗,美美的喝了一大口温度正好的红枣银耳汤,“我昨天晚上在庄子里,把怀特的东西都挑了挑,那些古董我全都换了箱子带回来了,那些东西不能出手,就先收到咱家的库房里,至于那些金条跟大洋,我想给蒋团长一部分,剩下的给马维铮当军费算了。”   对于薛琰来说,黄金有价,古董却是无价的,真的流失出去,将来再想寻回,可就不是一两根金条能做到的事了。   这些身外之物姜老太太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反正都是你们两个孩子折腾的,你爱怎么分怎么分,老太太我还指望我孙女出去当响马发家?不过这种事可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主要是太叫人操心了,昨天夜里直到收到庄子上送来的消息,说是薛琰已经安然回去了,姜老太太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   “奶奶我错了,”薛琰对姜老太太的态度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以后一定不会了,我也是看到怀特走的时候带走咱们那么多东西,生气的很,我见过库斯非神父,知道一个传教士是多少清贫,如果他真的只为传播他们那个‘主’的旨意,就不会积累那么多的财富,以前你也说了,蔡家是靠着福音堂发的家,但现在看看,怀特神父只怕才是那个拿了大头的人!”   “所以我才想出这么一招给他长长记性,”薛琰得意地呲着牙,“以后他只要想起来自己多年的积蓄全都化为乌有,估计能气疯过去!我就是要用事实告诉他,这是主对他不干好事的惩罚!”   姜老太太才不管什么惩罚不惩罚呢,她关心的是孙女以后胆子越来越大还会干出什么事来?想到这里,她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姑娘,但你还得记住,你是个姑娘,”   她抚了抚薛琰的头发,“现在马维铮是喜欢你,可以由着你的性子来,甚至还帮着你胡来,但以后呢?万一哪天他觉得你太能干了呢?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女人强过他的,甚至这个世道,都不愿意看见女人强过男人!”   薛琰点点头,她必须承认姜老太太说的对,别说是百年前的现在,就是后世,一个升职机会,性别男是加分项,性别女就是减分项。   女人为了成功,要付出的努力跟面对的诋毁比男人多的多,一个女领导上位,随之而来的就是对她私生活的质疑,就连她当年负责还是计生,都会被人刻意忽视学历跟从业经验,而单纯的看到她的相貌跟年纪,从而YY出一系列她为了上位的花边新闻。   但她也不能因为担心马维铮日/后会改变心意而什么都不做,那不是她的性格,一如后世从医院里出来之后,不是心灰意冷的抱怨命运不公,或者彻底放弃,一味享受人生,而是另辟蹊径,换一条路继续往前冲。   现在也是如此,她不能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就止步不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马维铮身上,何况马维铮以后要面对的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给伴侣添麻烦也不是薛琰的作风,“奶奶您放心吧,您说的我都懂,不过你也看到了,马维铮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男人,当然,我也会注意一下,不让自己太过‘为所欲为’。”   对于关心自己的老人,薛琰自然不会违逆,她目前的状况是注定不可能低调的,但不代表她就应该彻底放飞自己,警惕心还是得时刻保持的,就算是面对她相信深爱着她的马维铮。   姜老太太不能确定薛琰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的话完全听到心里去了,但她都说了以后会注意,姜老太太也没办法再劝下去,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外头做的是大事,想的自然也比我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婆子周全,但现今这个世道不像以前,是只认枪炮不认王法的,更没有道理可讲,”   她怜惜的看了一眼薛琬,若不是这样,那个杀千刀的霍北卿也不会明抢了,“所以你在外头,得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   蔡遇春是大年初一才被人送回蔡家的,看着高烧烧的人事不醒的丈夫,王大太太觉得天都要塌了,她急匆匆的派人去存仁堂请大夫,结果只请来了个年轻大夫,“这是怎么回事?胡大夫呢?”   胡大夫是洛平存仁堂里医术最高的,但人家也得过年啊!   洛平人的习惯,过年期间,只要不是要死的急病,都不乐意请大夫到家里来的,所以胡大夫干脆就回乡过年去了,存仁堂里留的,也就是两个才从学徒升起来的年轻大夫,主要任务是看门。   海三太太看着只会发火的王大太太,叹了口气,冲蔡家老二蔡遇夏道,“要不叫人去请杨大夫吧,他家就在城里,应该能赶过来的。”   这大年初一跑人家家求医,对谁都不是乐见的事,见蔡遇夏派了长房的老二蔡英文,海三太太忙又吩咐,“今天年初一,你再几匣子点心过去,记得给杨大夫道个恼。”   原本海三太太是不打算回老宅过年的,但丈夫那边一直没有回信过来,儿子又是蔡家正经的子孙,加上蔡遇春去送怀特神父之后一去不返,蔡家当了牧师的二爷蔡遇夏,便亲自过去把海三太太给请了回来,让她帮着王大太太料理过年的琐事。   ……   蔡遇春醒过来,已经是初二下午了,因为他的原因,王大太太跟两个儿媳谁都没有回娘家去,看到丈夫醒过来,王大太太扑过去,“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给丈夫擦洗时候,清楚的看见蔡遇春身上有许多伤痕!“你不是送怀特神父去汴城吗?怎么现在才回来?还病成这样?还有,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是谁打的你?”   说到这儿,王大太太又开始呜咽。   蔡遇春从弟弟手里接过温水喝了两口,“老二,怀特神父出事了,我们被人抢了!”那一船东西虽然不是姓蔡的,但蔡遇春也心疼的不行,“全没了,东西全没了。”   蔡遇春这个样子回来,蔡遇夏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怀特神父被驱逐出去了,现在福音堂就由他这个牧师在维持,但这些日子已经隐隐有蔡家坑了教民钱财的风声出来了,以前也有,只不过没有敢大声说出来罢了,现在警察局出面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外头那些人都觉得蔡家的靠山倒了,现在是争先恐后的落井下石了。   “到底怎么回事?”蔡遇夏叹了口气,看着哭丧着脸的哥哥,“咱们不是商量好的,由怀特神父介绍你认识汴城的库斯非神父吗?”   他们早就打听清楚了,那个库斯非就是薛琰在汴城的老师,想跟许家缓和关系,就只能请他出面了,为着这个,蔡家还备了份厚礼过去。   蔡遇春长叹一声,“二弟,蔡家完了,这次真的是全完了。”   他们被那群河匪一直挂在桅杆上在寒风里足足吹了好几个时辰,蔡遇春相信,要不是怕他们冻死,那些人会一直把他们挂到汴城去,等到了汴城地界的时候,那些人直接把他们这几个人给扔到了岸上,然后一走了之。   也多亏蔡遇春,强打起精神走了几里路,才找到了附近的村民,用仅有的钱雇了他们去汴城福音堂报信,然后又扶着怀特神父去村里找了户人家等着,总算在天黑之前,等到了库斯非神父。   库斯非是接了他们到汴城去,但对于怀特神父说的,河匪劫了他多年积蓄的说法并不十分相信,他已经接到消息了,知道怀特神父来华夏的主要目的不只是传教那么简单,就这一点,就让库斯非神父对怀特神父有了极深的怀疑。   而且作为了一名神的侍者,库斯非神父无法相信怀特神父丢了那么多财物,他们这些把一生奉献给主父的人,怎么可能带着那么多的私产到华夏来?   偏这一点,怀特神父更是有口难言,他无法跟库斯非神父解释,自己是怎么通过各种坑蒙拐骗跟巧取豪夺的方式,来得到这笔庞大的可以让他回到故乡成为一个真正富翁的财物的。   尤其是薛琰在让蒋团长“送回”怀特的时候,特意把那些属于他,一个神职人员的东西,都全部给扔到了岸上,所以在库斯非神父眼里,怀特神父的东西一点也不少,甚至看他衣裳的料子跟随身的饰品,比他这个汴城的神父要精致昂贵许多!   所以他只肯让怀特神父在自己的福音堂里养病,并且承诺帮他联系京都的友人,等病好了就送他到京都去。如果怀特神父坚持认为自己被人抢去了巨额财物,库斯非神父表示可以替他向汴城警察局报案,也可以送他回洛平报案。至于其他,库斯非神父表示无能为力。 第129章   蔡遇春在汴城呆了两天,多次找机会试图跟库斯非神父提起薛琰,顺便向他哭诉自己因为无意中得罪薛琰,而被处处为难的窘境,希望能得到库斯非神父的怜悯,帮他写一封信,在薛琰跟前为自己说几句好话。   “库斯非神父答应了吗?”蔡遇夏紧张的看着哥哥,希望他能从怀里掏出那封宝贵的信。   先是王大太太被许家人扔出来,之后福音堂被抄,怀特神父被撵,整个洛平都知道许家大小姐跟蔡家不对付了。   以前因为想跟洋人搭上关系,洛平的富户都乐意逢年过节往寺庙里布施的时候,也给福音堂送上一份,但现在,大家对福音堂避如蛇蝎,许多人更是公开说了,自己前几年都是被蔡家人蛊惑,才信了洋教。   蔡遇春虚弱的摇摇头,这才是他最受打击的地方,他已经身无分文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苦苦哀求,但库斯非却固执的相信他的“学生”是个天使,根本不会做出与人为难的事,如果做了,那肯定是因为蔡遇春真的错了。   就像怀特被赶出洛平,也是洛平当局真的在他的福音堂里搜到了电报机!   尤其是当蔡遇春许诺,等他回到了洛平,会备厚礼重谢的时候,直接把库斯非神父给彻底激怒了,库斯非神父不顾当时蔡遇春还在发烧,直接叫人买好了火车票,把人给丢到火车上,还恶狠狠的告诉他,他的所做所为,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值得他同情半分!   “真是天要亡我蔡家啊,”说完自己的经历,蔡遇春长叹一声,他们几兄弟费了多少心血,才把一个殷实人家经营到如今这般地步,可没想到这一切就要化为泡影了,“我对不起咱们爹娘,对不想蔡家的列祖列宗。”   蔡遇夏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哥你想开一点,虽然怀特神父走了,但福音堂毕竟还没有倒,福音堂中学还在呢,咱们也不是没有一点儿家底的人家,我觉得只要老老实实的,再别去招惹姓许的,就冲咱们老三跟幼文都在西北军呢,许家要是一味的打压咱们蔡家,以后谁还会对马家忠心耿耿?我觉得凭姜老太太的聪明,这件事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   蔡遇夏看了一眼听的目瞪口呆,连眼泪都顾不得擦的王大太太,“大嫂你也收敛些吧,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好好想想,怀特神父在洛平多少年了?谁想过查他?”   还不是因为王大太太得罪了薛琰,马维铮才变着法整治蔡家?而且一出手一个准儿,直接扳到了蔡家的靠山。   原来蔡遇夏还以为,只要靠上了外国人,就等于靠上了参天大树,现在才知道,这棵所谓的大树,也尽不起当权者的轻轻一推,“咱们这些年把洋人想的太厉害了,现在看看,那个怀特神父也不过如此。”   洛平政府说赶人就赶人,怀特神父喊了半天的大使馆,国际公约,直到现在也没见有人出来吱一声,结果好了,一个外国人,在华夏居然被抢了个精光,光这一点,就完全超出了蔡遇夏的想像力。   王大太太得意多少年了,根本想不起来低头做人是什么感觉了,“老二,你不是说了,你还是福音堂的牧师,老三跟幼文都在西北军,你忘了,老三信上还说,他还升官儿了呢,以前那姓马的不就是个小小的团长?咱们老三马上就要当跟团长差不多的官儿了,咱们还怕啥?”   王大太太完全忘了她之前是怎么当众骂海三太太的,“只要咱家老三的官儿越当越大,他再拉拔拉拔幼文,就算是许家又如何?照样也得给咱们几分面子!咱们老三以后可管着不少兵呢!”   看看西大营那些团长啥的,多威风啊,新政府里的那些当官的,哪个不上赶子捧着哄着?   蔡遇夏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王大太太,他这位大嫂是舒服日子过久了,都忘了以前蔡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了,“就算蔡家全部都在西北军,可那许静昭又是什么身份?!西北军号称三十万兵力,遇秋这样的团参谋,在西北军里多的跟牛毛一样,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上头想弄死他,都不用让他上战场!还有幼文,你真以为遇秋能保得住他?”   想到那是四弟唯一的子嗣,却因为王大太太打许家主意的缘故,被人为难扔到连队里当了个大头兵,蔡遇夏看王大太太的目光更加不善,“四房可就幼文一条根脉,当初要不是你,”   王大太太恨恨的绞着手里的帕子,她根本没听蔡遇夏后头的话,姓许的不过就是勾搭上了一个男人,“咱们家又不是没有女儿,老三家的大丫头今年不都十八了?还有佩文,生的也不错。”只可惜她的两个女儿都嫁人了。   “你给我闭嘴,想死别拖着我们蔡家!”就算是想往上爬,蔡遇春也没有傻到以为自己的两个侄女有跟薛琰有一争之力,人家可是在京都大学里当先生的人物,自己的两个侄女有什么?还是蔡家有许家那样的财力?   王大太太缩了缩脖子,“我,我就这么一说,不过是个小妖精罢了,我看她能作到几时?”   现在说这些有意思?蔡遇夏叹了口气,“大哥,我还有件事得说,就是老三家的,蔡家还没有分家,咱们两个当哥哥的,总不能看着老三家的带着侄子侄女住在外头吧?这要是叫遇秋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蔡遇夏也有些后悔,他不该太顾忌长房的面子,才一直这么纵容王大太太,现在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蔡家应该有海三太太来当家才对,不但因为蔡家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三房蔡遇秋身上了,而且说起头脑清醒明事理,海氏也比王大太太强太多了。   “还有,大嫂这些年也够辛苦了,我看不如就叫弟妹回来帮帮她,弟妹年轻,多操些心也是应当的,”蔡遇夏觉得蔡家是不能再让王大太太当家了,尤其是海氏还闹着要分家,这个时候分家,他们蔡家可就全完了。   蔡遇春看了一脸震惊的老婆,说起来这次事完全是她搞出来的,“那行吧,你大嫂因为会文的事,脑子都乱了,还是叫她好好歇歇吧,这事儿我亲自跟弟妹说,毕竟海三太太已经搬出去了,想叫她回来当家,还得他这个蔡家当家人表个态才行。”   ……   跟蔡家的天翻地覆比起来,薛琰的寒假却过的无比畅快,不论呆在哪里,都不如自己家里好啊,在薛琬跟郭太太一天恨不得让她吃五顿,连姜老太太都笑言,这是在伺候月子婆娘呢!   薛琬是心疼薛琰在京都过的太忙太累,难得有彻底闲下来的时候,自然希望她吃好喝好休息好,能万事不操心是最好的。   而一直以为女儿只是因为马维铮的缘故,才在京都医学院里谋了个差使的郭太太,则是觉得女儿放着家里的好日子不过,跑去挣那份辛苦钱太累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当然要把之前亏的全给补上。   最好能感觉到家里的好,过完年再不去了才叫她开心呢。   薛琰也知道郭太太心里的遗憾,为了哄她开心,干脆无所顾忌的,憨吃傻睡,老实窝在家里攒肉,只希望她开学走的时候,看着胖乎乎的女儿,郭太太能放心一些。   年前薛琰往李老板府上去了一次,给他检查了身体,又留了些药,至于许家要的东西,现在薛琰不提,李老板只要有“货”,就会主动问了问许家有没有需要。   其实对于许家这样,建支小小的武装力量只为以防万一的情况来说,她们的需求量并不大,以前李老板是为了药才顺手接了许家的生意,现在这些子弹李老板简直恨不得能白送出去,毕竟对于明着做洋行生意,暗地里还捞些偏门儿的他来说,攀上马家,才是花多少钱都求不来的事。   之前薛琰给李老板治病的时候,两人就有些忘年交的意思,但这次见面薛琰明显感受到了更多的热忱。   只是因为人人皆知的原因,虽然李家看上去跟之前没有多少不一样,但薛琰还是感觉到了李家的清冷,确切的说,除了三姨太不在之外,李家人倒都整整齐齐的守在家里过年了,但却连她们只有四个女人的许家气氛热闹欢快都没有。   这揣着明白当糊涂,大家都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感觉太怪异了,年后薛琰回京都了,就又到李家去了一趟,既跟李老板辞行,也顺便拜托李老板能对许家照拂一二。   虽然许家在洛平已经是人尽皆知的马家姻亲,但远亲不如近邻,薛琰还是觉得多托一个人,自己在京都能更安心一些。   只是李家的气氛不比年前好到哪里去,薛琰给李老板李太太拜了年之后,说了自己请请托的事,这种顺水人情谁会不做?李老板自然满口答应下来。而得到了答复的薛琰,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听说薛琰要走,李太太也不好再留她,自从家里出了三姨太的事,李太太对交际就更不上心了,以前是有二姨太跟三姨太冲在前头,现在是只要见人,她都觉得臊得慌,仿佛整个洛平都在悄悄笑她们李家。   一旁陪坐的李少谦站起来,“我送许小姐出去吧。”   作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李太太已经隐约猜到了儿子跟三姨太的暧昧,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最终同意了李少谦去沪市读书的请求。   后来三姨太跑了,李太太一面悄悄另派一批人手寻人,一面给沪市的儿子拍电报,生怕他一时糊涂做出丑事来,那李家真的是容不下他了,即便李少谦是正房长子。   等到收李少谦的回电,说是没有见到三姨太后,李太太的心倒是放下了,但回来过年的儿子几乎没露过笑脸儿,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若不是除夕跟初一要祭祖,恐怕他还不肯出屋。   今天听说薛琰来了,他竟然出来见客,李太太有些犹豫的看着儿子,不怎么敢让他出去送人,“还是叫你二姨娘送送吧。”   薛琰微微一笑,“就请李公子送我吧,我还没有去过沪市呢,他还可以跟我说说那边的风土民情,是不是跟咱们洛平差别很大?”   看李少谦的样子,只怕是有事跟她说,反正她已经知道两个人的秘密了,也不差再听听他想说什么?现在听了,省得李少谦又找别的理由约她出来,还得她再麻烦一回。   “李公子是有话对我讲?”一出二门,薛琰放慢脚步,抬头看着李少谦。   从得知三姨太跑了的消息,李少谦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许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夫?我伤害了明惠,又负了她……”   什么意思?难道李少谦对三姨太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而且他是不是个懦夫管她什么事?   薛琰脚步一停,“我听不懂李公子的意思?”   李少谦抓了把头发,一脸痛苦道,“明惠给我写过信的,她说想到沪市找我,”三姨太在信上告诉李少谦,她悄悄存了不少体己,可以到沪市跟李少谱开始新生活,“我没同意,还说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还让她好好照顾父亲,”   在李少谦心里,薛琰是个沉稳有主见有见识的新女性,他觉得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可后来明惠还是离家出走了,我在沪市悄悄的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又不敢告诉父亲,”   李少谦捂住眼睛,“一定是我伤了她的心,她才会一人出走的,如果她遇到什么不测,都是我害的她。”   薛琰叹了口气,“你在后悔什么?后悔曾经跟三姨太那段悖伦的感情?还是后悔没有同意她到沪市找你?如果你同意了,恐怕会更后悔吧?”   李少谦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但现在真的是三姨太找不到了,而他这辈子都要活在负罪感里,“我真怕她是出了什么事,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每当看到父亲,我都羞愧的无地自容。”   羞愧又能怎么样?   发生了已经是发生了,薛琰不知道该怎么劝李少谦,而且她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劝他,但人家专门跟自己诉说,估计也是实在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了,“既然无能为力,那你就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吧,我对三姨太没有太深的了解,但感觉她不是那种轻易会上当受骗的人,而且也挺有主见的,凭你跟她的感情,就算你信上是拒绝的,如果她真的去了,你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当年为了过上好日子,三姨太可以选择给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当妾,有了富足的生活,她想要的更多,甚至把伦理道理都踩在脚下,在薛琰看来,她一点儿也不傻,确切的说是个比较自私自利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走出去,其实比那些傻白甜懂得如何自保,而且她也是苦日子里长大的,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三姨太并不是一无所知,但这样的话,薛琰又没办法告诉李少谦,这些话在他耳中,没准儿听起来还像是在说三姨太的坏话呢,“何况李老板派人找了这么久了,如果真出了意外,反而能查得到,我更倾向于她是自己藏起来了。”   李少谦一脸希冀的看着薛琰,“真的?真的是明惠不想见我?”   李少谦做出那样的事,之后选择离开,也算是亡羊补牢了,其实只要三姨太老实呆在李家,照样能过上她想要的日子,只可惜人心不足,“我觉得是这样的,是你想的太多了,三姨太应该没有出事。”   李老板的财力跟能力,如果想找人,恐怕三教九流都能动用起来,三姨太若是在平南范围内遇到不测,想来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你现在再愧疚也于事无补,叫我说,你不止是对不起三姨太,还对不起李太太跟李老板,三姨太下落不明,你对她的亏欠无法补偿,但你的父母却在眼前,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弥补心中的亏欠,如果一味的沉浸在对三姨太的愧疚中,而忽略了他们,不等于是恶性循环,你会永远都走不出自己的心债。”   姨太太跑了,李老板大病一场,李太太也看着比去年老了许多,就李少谦这道行,说不定他的父母早就对他做过什么心知肚明。   见李少谦垂头不语,薛琰也不知道自己的劝导会不会起作用,但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我要走了,你好好想想吧,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你跟三姨太又会遇到呢?” 第130章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到了薛琰离开洛平回京都的日子,看着收拾好行装又要离开的孙女,姜老太太不满的嗔道,“这个马维铮,把你送回来了,就不知道过来接你?叫你一个人儿去京都,我怎么放心?”   不是他不肯接,是他还是西安根本没有回京都好不好?   薛琰好笑的看着因为舍不得自己离开,就拿马维铮出气的姜老太太,“他不是来电话了?西安那边好像有什么事,他一时离不开,近期都不会往京都去的,”   西安的事马维铮说的含糊,因为是在电话里,薛琰也不好多问,“这不是他让韩靖过来了陪我进京了?没事的,洛平离京都又不远,我到了就给您电话。”   “我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早走,再等等维铮也行啊,等他忙完了,你们一道儿回京都去,”姜老太太忍不住嘟哝,孙女在路上的安全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还没跟薛琰呆够呢,就又要分开了,“那你再带点钱过去,你不是说过完年你药厂的设备就要从国外拉回来了?恐怕得不少钱,而且听说京都住着花钱的很,就算是你现在住在帅府,也不能叫人小瞧了,咱们许家不差大洋!”   设备跟厂房都是顾家投资的,薛琰根本不需要多少资金投入,至于生活费,她现在有三份收入,在京都妥妥的算是高收入人群了,平时又是除了学校就是医院,根本没多少花费,哪还能再问家里伸手?“奶奶您放心,”   薛琰冲姜老太太眨眨眼,“您忘啦,我不还发了笔横财?”   发了横财?郭太太讶然的看着薛琰,“静昭,你干什么了?你要是没钱只客跟娘说,来历不明的钱咱们可不能收……”   薛琰苦笑一笑,“娘您放心吧,也不看看我是谁生的?哪能看得上不义之财?我说的横财是你跟奶奶还有这几天出门收的红包,啧啧,大伙儿可真大方,一个个比着给我压岁钱,这要敢换成大洋,估计我的小皮箱都合不上了。”   “娘虽然没出过门,但也知道钱是人的胆,手里有钱心才不慌,你一个人在外头,”即便薛琰身边跟着再多下人,还有马维铮的人保护,在郭太太眼里,她不在身边,薛琰就是一个人,“千万不要节省,缺什么只管从家里拿,我跟你奶奶还有琬琬三个人才能花用多少?怎么也都会先紧着你的。”   薛琰跟着姜老太太盘过几个账,又理过家产,许家的钱再不是洛平首富,也足够她们胡吃海喝十几辈子了,薛琰笑着抱住郭太太,“娘您放心,等咱们的药厂建成投产,那大洋,就跟水一样往咱们家里淌,你数都数不过来。”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这孩子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这四九城是天子脚下,啥样的人都有,你可得小心着点,挣的太多,会扎人眼睛的。”   郭太太这话说的没错,姜老太太也道,“你娘的话你得听,你也说了,蔡家过来查你,不是马家的缘故,而是京都有人留意你了,你这厂子还没有开呢,就被人盯上了,马维铮是干大事的,能成天跟着你?”   米勒先生查自己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但一旦药厂投产,估计会引来新一轮的争抢,薛琰叹了口气,点点头,有道是有得必有失,她看中了顾家这个合作伙伴,希望能把顾家的那些药制成中成药更好的服务于民,也想借顾氏的渠道,就必然要面对成为众矢之的的局面。   “奶奶您放心吧,我会提防的,”好在现在京都的局势对西北军极为有利,有西北军这块招牌,她的安全应该无虞。   道别了家人,薛琰带着韩靖重新回到京都,因为惦记着药厂的事,薛琰回来的比方丽珠她们早,至于娄可怡,薛琰也提前给她写信了,告诉她这阵子在京都没听到何书弘的消息,想来他又有别的事情忙了,所以让她放心大胆的回来上课。   娄可怡回到家里每天对着欲言又止的父亲,还有看见她就瞪着眼,甚至生起气来就拍她两下拧她两把的丁太太,恨不得立马重回到京都上学去,收到薛琰的信后,想都不想,立马重整行装,要回京都读书,并且跟父母下跪发誓,以后会听着二哥二嫂的话,绝不再行差踏错一步。   娄二哥也惦记着他在京都的小饭馆,他在医学院附近的小饭馆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因为味道好价格又实惠,很得学生们的喜爱,而这种创业的乐趣不是跟着父亲在娄氏的酒楼里可以感受到的,因此听到妹妹要回京都,他就愁上了,老婆从京都回来,就发现有了身孕,现在已经五个月了,这种情况实在不合适再去京都操劳。   但二少奶奶却一心想到京都去,原因无它,比起家里的大夫,她更相信薛琰,如果孩子能生在京都,有薛琰在旁边照看着生产,她就一点顾虑都没有了。   二房商量不住,丁太太干脆一拍巴掌,把家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大儿媳妇,自己亲自陪着儿子女儿到京都来,这样既可以照顾媳妇生产,又可以盯住女儿,省得她再作妖,两全其美。   就这么着,等薛琰到京都的时候,娄家一行已经在他们细管胡同的小院儿里安置好了,薛琰收到他们给帅府留的消息,第二天就过来找娄可怡来了。   丁太太见到薛琰,直接就是深深一福,不只是因为媳妇终于开了怀,更是因为没有薛琰,自己女儿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薛琰被丁太太的大礼弄的怪不好意思的,忙避过了,“伯母您别这样,我跟可怡是好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您要是给我行礼,我以后都不敢往家里来了。”   丁太太按住眼角的泪水,又把儿媳叫过来,“还有她二嫂,要不是你,且不说他们小两口,我这个老婆子都得愁死!”   这年代没有儿子,简直是不能饶恕的罪过了,薛琰看了看娄二少奶奶的气色,点点头道,“二嫂子这一胎应该没什么大碍,等你月份再大些,就定期到慈济医院找我去,我给你做产检,保你平平安安的产下这一胎。”   娄二少奶奶等的就是这句话,“嗯,我一定听你的话,”她抚着自己的肚子,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关键是再次开怀,证明她还能生,这个是最重要的了。   薛琰跟着娄可怡到了她屋里,看着神色平静的娄可怡,“你都准备好了?”   娄可怡不是个爱想事的,但这次回家的几个月,还是让她想了许多,“准备好了,以后我会像丽珠那样,专心把学问做好了,我跟我娘也说了,只要我以后可以好好把师范念完,要是将来丽珠真的去国外深造,他们也供我去!”   薛琰点点头,但娄家的家底却不像方家那么厚实,照方丽珠的说法,不说她哥哥对她读书十分支持,就是她的母亲,也愿意用嫁妆供她读书,这在现在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了,“你先认真把下学年读完了,然后慢慢找个当家教或者文员的兼职,自己也想办法存点钱,”   去国外读书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而且适当的出去找份工作,也可以让娄可怡接触一下社会,不再像之前那样,傻傻的叫人骗了。   说到这儿,薛琰灵机一动,“你可以试试写文章给报纸投稿啊!”   相比理性务实的薛琰跟方丽珠,娄可怡是个满脑子罗曼蒂克的文艺女青年,文笔更是班里最好的,时不时的跟她们风花雪月一把,薛琰猛然想起她看的那些晋江穿越文,回到百年前的民国,女主们常做的职业之一,那就是写小说了,据说稿费还挺多。   “反正你成天爱看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与其成天看人家的,自己动手试试也不错啊,”可惜薛琰自己看不了那样的东西,也没办法给娄可怡什么指导性的意见,“我就是看你闲着,而且吧,如果你真的想出国,自己能攒点钱,总比事事靠家里的强。”   娄可怡一下子激动起来,“静昭,你觉得我可以?”   “呃,这个么,”薛琰其实是真不懂,她上学那会儿,也就说明文写的好一点儿,“嗐,你就当我……”   娄可怡已经转身跑到里屋,从自己书房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小说我不会,但我喜欢写新诗,你看看。”   薛琰这才想起来,娄可怡之前就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成天诗啊词啊的,尤其是现在的新诗,她接过娄可怡递给她的本子,认真的读了几首,挠头道,“你也知道,我真不懂这个,要不你挑几首自己喜欢的,找家报社投下试试?”   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也比死读书强。   见薛琰没有打击她,反而让她投稿,娄可怡顿时信心满满,“好,我挑几首,再好好修改一下,”   她黯然的垂下头,自从何书弘被抓到现在,她的心绪就没有平静过,也只有这些诗歌才能缓解她内心的焦虑跟孤独,同时,也让她有了下笔倾诉的冲动。所以这阵子她积累了大量的作品,现在薛琰给她提了个醒,这些东西她不止可以用来自娱自乐,以诗寄情,还可以投给报社?   “万一人家看不上呢?”冷静下来,娄可怡又想到一个新问题。   “看不看就看不上呗,你又没有什么损失,顺便还可以让编辑给你指点指点,多好啊,除非你只是拿诗歌来排遣寂寞,一点儿跟人分享的意思都没有,”娄可怡以前写首诗,可是都会给她跟方丽珠朗诵一下的,虽然她们两个,尤其是薛琰,对这些完全不懂,但也没有影响到娄可怡的创作激情。   娄可怡眼睛亮亮的,“嗯,你说的没错,我得取个笔名,这样没人知道我是谁,”娄可怡立马坐到书桌前,“我写几个你帮我挑一下。”   挑笔名?她哪懂的这个?万一再给错意见了,“我看还是算了,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不如你先想好几个,等丽珠回来了,你跟她好好斟酌斟酌,你找顾乐棠,估计都比找我强。”   娄可怡想起来薛琰写文章的时候拧眉瞪眼的样子,不由失笑,“那好吧,我想几个,等丽珠回来跟她商量,到时候再让她帮我挑几首投稿试试。”   ……   后几日薛琰又往顾家去了一趟,约好顾皓棠一起去工地上看了看,开了春天气转暖,停下的工程得开工才成。   “纪棠马上就要再往米国去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交代的,只管跟他说,”药厂的房子年前已经基本盖好了,现在就是粉刷跟安门窗这些零碎活计了,尤其是电,顾皓棠这些天也在跑电路的问题,“走电的事我请了德意志的专家来,估计还得再等些日子。”   薛琰点点头,“咱们的药厂建起来就是想长长久久的,所以不急于一时,慢慢来。”   顾皓棠看了看薛琰,迟疑了一下,“过年的时候我见到胡家的人了,就是胡夫人的哥哥,说是想投资咱们药厂,不过我给拒了。”   “直接拒绝的?”薛琰对顾皓棠真是刮目相看了,胡家是什么人家?老牌世家,而且还出了位国母,“以后有这样的事,你直接推给我吧。”   顾皓棠不悦的皱皱眉,“那怎么成?说好的合作,有事就推给你,我们顾家不成了小人了?再说了,胡家估计也是知道你那里不好下手,想从我们顾氏这边分一杯羹呢!”   从顾氏这边?薛琰愕然地看着顾皓棠,胡家还真知道柿子拣软的捏啊,“可你们要是拒绝了,胡家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   “爷爷说了,本来胡家占的股子就不多,分给他们一些也不是不行,而且这前期投入这么高,胡家愿意分担,也不是不可以,”顾皓棠笑的老谋深算,“比如这次去买的设备,胡家有诚意的话,全部出资我们顾家欢迎之极。”   薛琰却觉得顾皓堂想的太简单了,这些人之后做过什么事可能是顾家这种行医人家想不到的,所以才会单纯的以为,拿投资就可以吓走他们。   薛琰记得之前有记载,这些人可是可以把前线战士拿生命从米国运回来的救命药,通过黑市卖出去发财的,胡家人所想的“投资”,只怕是空手套白狼吧? 第131章   这些人眼里除了利益跟权力,还能有什么?他们要插手药厂,就是为了青霉素所能带来的巨额利益,这样的人,你想叫他们先投资?   薛琰觉得顾皓棠还是太天真了些。   “我觉得吧,就算是你们立好合同,人家来一句,现在手头儿没钱,先让你们垫着,你们会怎么办?”薛琰笑着给了个可能,“据我所知,许多生意人开张之前,都会先给这些人送干股,为的就是他们的照拂,你有信心胡家人真的会真金白银拿出来?然后不插手药厂的任何事,只等分红?”   胡家人要的恐怕不只是利润,没准儿更想拿着他们的药厂献祭给米国人。   顾皓棠叹了口气,有些事他不是没听过,但他想的更多的是有顾家这块招牌在,胡家人再无耻,也会有个度,“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其实我们也并不想跟胡家打交道。”   “那咱们得注意胡家人的手到底能伸多长了,毕竟人家家里头可是出了娘娘的,万一真的在小地方给咱们使绊子,耽误的都是时间,”这现官还不如现管呢,胡家在京都多年,真的故意给他们药厂找麻烦,这药厂都未必能开成。   见顾皓棠不吭声了,薛琰又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觉得大家还是有个心理准备的好,并不是谁都喜欢碰钉子的。”   顾皓棠不得不承认薛琰说的有理,整个京都权贵圈子不论谁家都会给顾家三分薄面是真的,但说真的非常在乎顾家,那可就不一定了,若不是因为这个,大伯跟大哥也不会弃医从政,努力在仕途上挣出一片天来,还不是想给顾家增加筹码,“许小姐提醒的是,我会注意的。”   ……   从药厂一回来,马维铮的电话就来了,薛琰对他无法跟自己一道儿回京都也挺遗憾的,但想着西北才是马家的大本营,马维铮离开了那么久,肯定有许多事等着他做,心里的不舍又忍下了,接电话的声音也和缓了许多,“怎么?想我了?”   电话那头马维铮轻笑,“是啊,想你了,本来我还想着让人去洛平接你到西安来看看,顺便也见一见我母亲,没想到你着急着回京都,”从马夫人知道儿子跟许家小姐交好之后,就一直惦记着想见一见她了,“我父亲见过你之后,回来提起来就夸,把我母亲急的,盼儿媳盼的眼都红了,还说等我来京都了,她同我一道儿过来呢!”   薛琰有些不好意思,马维铮确实流露出过让薛琰去西安的意思,但薛琰都装没听懂糊弄过去了,见未来的婆婆对薛琰来说压力有些大,而且真的见了之后,两种可能:   一种是马夫人不喜欢她,那就麻烦了,第二种就是挺喜欢她,那么她跟马维铮的婚期恐怕就得提上日程,但这两个可能,薛琰都有些犹豫,干脆装驼鸟躲垸算了。   但马夫人说来京都,她就没立场拦了,“那等马夫人来京都了,我好好陪疗她,不过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迟迟不归,卫鹏不会有意见?”   马维铮轻咳一声,“他这会顾不上我呢,东北那边有消息了,韩靖告诉你了没?”   东北有消息了?薛琰从沙发上直起身子,“没有呢,我才回来,”她看了一眼从外头进来的韩靖,“还是你告诉我吧。”   “也不是大事,霍万良遇刺,但是侥幸逃过一劫,”马维铮把他才收到的消息告诉薛琰,“这次霍万贤恐怕跟东洋人势不两立了。”   薛琰看着手里的电话机,没敢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笑道,“我知道了,这会儿东北只怕是风声鹤唳了,卫主席关心东北局势,也确实想不起你这个摸鱼的参谋长。”   “嗯,所以我准备再在西安呆上一阵子,”马维铮叹口气,许多事没有办法跟薛琰在电话里细说,“西北军这边还有许多事等我处理呢,父亲一个人撑着太累了,做儿子的,得帮着他。”   马维铮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这一点薛琰充分理解,自然不会做出闹着叫男友回来的事,她换了个话题,把胡家想掺股的事跟马维铮说了,“咱们这边他们是插不进来的,我是技术入股,除非他们能从米德给我找来一个科研小姐,不然的话,我是绝不会让他们分好处的,但是顾家那边,我是怕他们添乱。”   “顾家在京都的年头比胡家还长呢,你也不要太小看他们,这事先看他们怎么解决吧,”马维铮不以为然的笑笑,觉得薛琰把事情想严重了,“别忘了顾家是什么人家,几代神医,自然知道许多别人不会知道的事,”   马维铮想起薛琰对顾清如的推崇,“你也不是提起清如先生的医术,恨不得能拜到他的门下?那可是有回天之术的人。”   好吧,薛琰承认马维铮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再等等看吧,如果顾家解决不了,那就得咱们想办法了,我可不想要那样的合作伙伴,能坑死人的。”   马维铮在电话那头轻哼一声,“知道了,等我回去就好了。”   放下电话,薛琰才仔细问韩靖东北的事,原来遇刺的不只霍万良一个,甚至连霍万贤跟霍北顾都先后被刺杀过,只是自从霍北顾从霍万贤那里接过奉天防务的差使之后,在奉天城内查的细,东洋人才没有成功。   “这事到底是咱们干的,还是东洋人干的?还是霍北顾自己也参与了?”薛琰托腮看着韩靖。   对于薛琰来说,她希望霍北顾以有顺利上位,但并不希望东北真的乱了,东北一乱,帮的可是虎视眈眈的东洋人。   “咱们的人只接近过霍万良几次,又不是真的要他的命,摞几枪就撤了,霍万贤跟霍北顾,就不好说了,咱们放在东北的人的意思,应该是东洋人也参与了,现在他们更希望霍万贤倒了,有消息说霍万良私下里见过东洋人几次,还有霍万良的两个儿子,也跟东洋人走的颇近。”   不管霍北卿是不是东洋人杀的,最起码表面证据上,霍北卿就是死在了东洋人手里,可是霍万良父子还能暗中见东洋人,薛琰冷哼一声,“你能不能跟那边的人通个信儿,从霍万良父子里挑一个送下去陪陪霍北卿?”   韩靖看了薛琰一眼,就听她又道,“这事儿如果是霍北顾来干,万一叫人查出来,那就成了霍家人内斗了,不如咱们帮的彻底一些,霍万良那么喜欢东洋人,看看他儿子死了,他还会不会这么想?!”   “是,”韩靖点占头,“我这就跟咱们的人联系,霍万良的两个儿子没多大本事,仗着是姓霍的缘故才在东北军里挂了正副军长的衔儿,少了他们,刚好可以让二公子提拔自己的人。”   霍北顾是盟军,韩靖帮的心甘情愿,转身下达命令去了。   没几天方丽珠也到了,大家一个月没见,自然又是一番契阔,尤其是娄可怡,看着方丽珠跟顾乐棠,简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刚看到顾乐棠来家里时,娄可怡颇为不好意思,但见顾乐棠神色依旧,并没有因为过去的事而另眼看她,她才慢慢放下心来。   几人在娄家吃完晚饭,薛琰要回帅府,方丽珠却说在回学校整理行李,晚上不回帅府休息,叫顾乐棠送她回学校,见顾乐棠答应了,薛琰便自己开车回帅府去了。   “行啦,人车都走多远了,有什么可看的?”薛琰的车都跑没影儿了,顾乐棠还坐在那儿不发动汽车,方丽珠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   顾乐棠低下头,“这不是马上就走嘛,其实你收拾行李有什么可急的?今天晚上跟静昭去她那儿住,明天去学校再收拾也不急,下周才开学呢!”   方丽珠白了顾乐棠一眼,“我是专门堵你呢!”   “堵我?堵我干什么?”顾乐棠有些奇怪的看着方丽珠,“我怎么了?咱们一个月没见,我可没惹你吧?”   之前考试输了,他也请过客了啊?   “你说我堵你做什么?你看看你,整个下午恨不得把眼珠子挂到静昭身上了,你能不能收敛点儿?”方丽珠没好气的白了顾乐棠一眼,她实在看不下去了,才特意说要回学校,让顾乐棠送她的。   顾乐棠被方丽珠说的低下头,“我也没做什么啊,难道见到静昭,我要闭上眼?大家一起聊天,能不看着人嘛?”他已经一个月没见薛琰了,再见她,难免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何况一个月不见,薛琰好像吃胖了些,还长高了,比之前更漂亮了。   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方丽珠扬眉道,“那以后呢?你也成天这么瞧着她?静昭是有未婚夫的人,而且她的未婚夫还是西北军的少帅!最要紧的是,他们感情很好,”顾乐棠是永远都不会有机会的。   “那又怎么样?我也没想别的啊,看都不让看了?我跟静昭也是好朋友,我们认识的比马维铮还早呢!再说了,我们两家还合伙开药厂呢,”被人拆穿心事,顾乐棠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他又没打算做什么,就是想看看薛琰,也错了?   方丽珠叹了口气,她是实在看着顾乐棠的样子太可怜了,才忍不住想劝劝他,“我跟静昭是好朋友,这些我能不知道吗?可这事跟谁先认识的有什么关系?好,是你先认识的静昭,可没有马维铮,静昭不也不喜欢你吗?”   见顾乐棠低头不语,方丽珠又道,“你也说了,你们是朋友,两家还在合作,但你要一直这个样子,我不知道静昭以后会不会还继续跟你当朋友,还有,马维铮虽然是个大度的人,但谁也不可能任由一个爱慕自己未婚妻的男人成天围着她跑的!”   方丽珠伸手猛拍了下车喇叭,仿佛要震醒顾乐棠,“不管你是准备继续保持你对静昭的爱慕,还是想通了收回自己的感情,只跟静昭当朋友,我都管不着,但我希望你能收敛一下你的情绪,不要做的那么明显,不然我怕将来你连静昭这个朋友都要失去了。”   说完她往椅背上一靠,“开车吧!”   顾乐棠发动汽车,想了想觉得自己被一个比自己小的丫头教训了,心里有些不服气,“我这不是好久没见静昭了才这样?以后我会注意的,其实我也想过了,马维铮那人也不错,跟静昭挺合适的,”   顾乐棠突然觉得自己的样子好像有些可怜,他转头看着方丽珠,“所以我没有别的想法的,你别想那么多,只管放心好了,我不会连静昭这个朋友都失去的!”   方丽珠跟顾乐棠说这些,一是觉得他可怜巴巴的追随着薛琰的样子太可怜了,另外也不希望他这些下意识的行为给薛琰招来麻烦,“真像你说的话,那就最好了,我知道你也没有什么坏心,而且你对静昭又是最好的,但她现在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京都人都知道,你要是老这样,落到有心人眼里,会给静昭招惹是非的。”   “而且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方丽珠不好意思的把头转到一边,“其实你现在既然进了医学院了,不如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来,我是觉得咱们不能老叫静昭照顾,如果大家都变厉害了,不是能更好的帮静昭吗?”   “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顾乐棠点点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去。”   ……   顾乐棠送完方丽珠回到家,就看见贺夫人带着贺春风在家里坐着,“舅妈?”   他看了一眼在屋里还戴着面纱的贺春风,没理她,“二伯,怎么了?”   顾宁和叹了口气,“没什么事,你表妹不太舒服,来找我给看看。”   不管心里乐不乐意,贺夫人都是他的亲舅母,“春风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贺夫人叹了口气,“还不是这个丫头,信了洋大夫的话,抹了他配的药膏,结果那脸……”   想到不听话的女儿,贺夫人一阵儿头疼,女儿还小,这脸要是毁了,以后可怎么办啊?“二先生,你看春风这脸,还有救没?” 第132章   顾宁和也挺无奈的,这位贺小姐黑纱遮面,贺夫人更是忧心忡忡,不知道还以为贺春风毁容了呢!   其实他刚才已经看过了,不过就是用了洋人的药膏之后,脱了几层皮,痣确实是落了,但脸上却多了块黑斑,说白了,当初那粒小小的痣跟这块斑比起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顾宁和沉吟一下,抬头看了看一脸焦急的贺夫人,想说没多大的事,可以用一用顾家的玉肌膏,他再给配上几副汤药来喝一喝,就算不能恢复如初,但颜色应该可以变的淡一些。   但看到顾乐棠进来,顾宁和突然想到顾皓棠跟他说的胡家要参股的事。   贺家跟胡家现在走的极近,将来顾家跟胡家闹僵了,没准儿还得请贺家出面转圜两家的关系,顾宁和不免在贺春风的病上又加了分郑重,“啊,这个嘛,”   顾宁和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沉吟一下,“春风脸上没有落疤,已经是万幸了,叫我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的,平时拿我们的药房的玉肌膏擦一擦,再敷点儿珍珠粉,假以时日就会慢慢谈下去的,我听说外国那些洋胭脂水粉特别能遮脸上的斑点,出门的时候抹的厚一些,轻易看不出来,春风别着急,也别害怕,咱们慢慢来,二伯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   她的脸都这样了还叫自己“别着急”?贺春风直想大声尖叫,为什么别人点了脸上的痣都没事,偏偏她会落下个黑斑?她想杀了那个洋大夫保罗,可人早跑没影儿了!   没想到顾宁和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敢情毁容的不是顾家的小姐?!还有什么玉肌膏珍珠粉的,存仁堂摆的到处都是,如果那些有用,自己也不会找西洋大夫点痣了!   还说用粉饼盖住?那她脸上得抹多厚啊,擦那么厚的粉出去,不等于就是在告诉大家,她的脸不能看吗?   “二伯,你救救我,如果脸上的斑治不好,我也不活了,”感觉到顾宁和没有全心全意为她治病,贺春风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你不能不管我的,你们顾家可是神医,大家都说这世上就没有你们治不好的病!呜……”   顾宁和还没说话呢,顾乐棠已经不乐意了,他被方丽珠训了一顿,本来心情就不好,偏贺春风这话说的又刺耳,什么叫这世上就没有顾家治不好的病?顾家治不好的病多了,照她的说法,如果她脸上的斑不好,就是顾家故意不给治了?   他可是听大伯母说起过,她跟薛琰都提醒过贺春风,脸上的药要慎用的,“贺春风,你找事呢?当初我大伯母跟静昭都跟你说了,洋人的药不能乱用,你听了吗?现在把脸给治烂了,来找我二伯来了?谁给你治烂的,你找谁去!顾家不管给人擦屁股!”   “乐棠,怎么说话呢?”顾宁和无奈的看着侄子,凭他的了解,顾乐棠肯定是在外头受了气了,“还不跟你舅母和表妹道歉?春风是小姑娘,脸上长了斑难过是在所难免的事,快!”   顾乐棠哼了一声,走到贺夫人跟前,“舅妈对不起啦,我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风听着又不高兴了,但我也是为她好,好好的脸乱抹什么?出了事来我家哭,哭哭哭就能解决问题?而且我二伯已经说了,先用我们的玉肌膏试试,你们要是觉得我们顾家的玉肌膏不管用,再找找擅长皮肤科的名医也行,慈济医院的洋大夫们好像都开始坐诊了。”   顾家行医多年,过来看病的人,哪个不是对顾家人的医嘱言听计从的?贺春风这明显就是在质疑顾宁和的能力了。   贺夫人没想到几日不见,顾乐棠的脾气渐长,她不满的看着顾乐棠,“乐棠,你是怎么说话的?”   顾乐棠微微一笑,“舅母,我对您一向很敬重的。”   顾宁和对侄子的性子也是刮目相看了,他是绝不会在外人跟前落自己家人的面子的,“咳,贺夫人,其实乐棠也是看到春风这个样子,替她着急才态度急切了些,但乐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从桌上拿过纸笔,开了张方子,“这是内服的,您也知道,顾氏在女科并不怎么擅长,美颜润肤的也只有玉肌膏跟珍珠粉了,”   他冲顾乐棠吩咐道,“去你姐姐那儿看看有没有新的,给春风拿两瓶回去先试用一下,不过我还是刚才的看法,这脸上的皮肤不比别的地方,能不能调过来,我也不敢打包票的。”既然贺家这个态度,他就不再上赶子想办法了。   说来说去还是只给玉肌膏?那东西出门都能买,她们贺家是买不起才上顾家来白拿药的?贺春风愤然起身,“我知道我的脸毁了,二伯要是觉得治不好会堕了顾家的名头,我们再去别家就是了,何必拿那些没用的东西来哄我!”   贺夫人看着跑出门去的贺春风,心里难过的很,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其实她心里也是赞同贺春风的说法的,顾家是太医之家,以前宫里最多的就是女人,这脸上的毛病顾家说不会治,那不是骗人的嘛?   贺夫人站起身,“既然顾二先生说治不得,那就算了,我带着春风再试试别家,她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总不能毁了容貌,告辞。”   贺夫人见顾乐棠要送她,冷哼一声道,“顾小少爷不必送了,我当不起!”   顾宁和跟顾乐棠面面相觑,半天顾乐棠才道,“对不起二伯,是我脾气不好,把舅母跟春风得罪了,连累了你。”   这叫什么连累?顾宁和笑着摇头,“我并没有敷衍贺夫人的意思,春风脸上斑就得慢慢调理,可她们先入为主死活不信,算了,咱们顾家也没有求人给人治病的先例,随她们去吧,万一真叫她们请到比顾家更好的大夫呢?”   “兴许也是我不会说话,”顾宁和无奈的笑道,他还准备认真给贺春风治一治,没想到反而把人给得罪了,“不过你今天火气好像也大了些,怎么,在外头受气了?”   顾乐棠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冷静下来,他确实有拿贺春风撒气的嫌疑,“也没有,就是心情不算好,说话难免就冲了些,二伯你也知道的,我跟春风从小就不对付,小时候是她老欺负我,现在是我一看见她就来气,反正我们是相看两厌。”   顾乐棠这么说了,顾宁和还有什么可劝的?他虽然每天都在忙,没见过贺春风是欺负侄子的,但他却知道顾乐棠是他们这一代四兄弟里性子最好的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喜欢她远着些就好了,跟一个女孩子吵起来,传出去总归是你的不是,”侄子不喜欢,他就彻底不去管贺夫风的病了。   ……   薛琰没想到自己还有到贺家“出诊”的这一天,但贺家是派人到慈济医院预约的,诊费也付足了,她也没有道理拒绝,只能在定好时间上了贺家派来的汽车,给贺家人看病去。   等她到了贺家,居然发现胡慧仪也在,不由讶然,贺家人来预约的时候,大概说了,是给贺小姐看病的,可细论起来,就算是贺家小姐病入膏肓,胡慧仪也没必要亲自过来吧?   见薛琰一脸惊讶,胡慧仪抿嘴一笑,“我来的突然,倒把许小姐吓着了,没什么事,我也是听说春风脸上伤了,不肯见人,才拐过来看看的。”   胡慧仪对贺春风的脸一丝关心都没有,反正贺家的女儿,就算是烂了半张脸,也不会嫁不出去,请薛琰是她的意思,胡慧仪想见薛琰,但薛琰向来不参加城里的各种酒会,请她到主席府又显得太隆重了,所以胡慧仪才找了这么个机会。   因为脸上的斑,贺春风在家里也戴着面纱,见薛琰到了,她极不情愿的把面纱摘下来,“叫你说中了,我用了点痣的药膏,脸成这样子了!”   呵,好像你的脸是因为我说才落了色斑的?薛琰扬眉,从出诊箱里取出手套戴上,认真给贺春风检查了一下,“贺小姐点过痣之后,是不是去哪里玩了?我说的是在阳光下?长时间的?”   薛琰这么问,一定是能治了?   贺春风登时来了精神,也不计较薛琰的态度了,“京都太冷了,我跟姐姐去了港城,在那里呆了两个多月,”要不是发现脸上的斑越来越严重,而且在港城求医问药许久都没有明显的效果,她还不会回来呢!   真是去了个好地方啊!薛琰点点头,“那就是了,我想保罗大夫应该提醒过你,点痣之后,应该尽量避免去阳光过于强烈的地方吧?”   保罗说过吗?贺春风想不起来了,“怎么?不能去吗?为什么?”   “因为你脸上因为用了腐蚀性的药膏点痣!再被阳光照射,自然会落下色斑的,”薛琰看着贺春风脸上那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斑,“不止如此,你应该为了治你脸上的色斑,还用了其他的东西,估计还曾经引起过皮炎。”   贺春风根本无心去听她曾经做错过什么,她要的是薛琰给出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把她的脸治好了,“那你快开药吧,你不是有什么特效药吗?你只管拿来给我用,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只要让她脸好了,贺春风决定不再讨厌薛琰,还会重金酬谢她,甚至她还可以把薛琰引荐到她们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反正霍北卿死了,秋雅颂做为霍北卿曾经的情人,被各家小姐疏远,相信大家会欢迎这位未来的少帅夫人的。   薛琰看着一脸希冀的贺春风,摇摇头,“这个怕是不行,我对皮肤科真的不擅长,这往脸上用的东西,不敢乱涂啊!”   见贺春风一脸的不信,薛琰想了想,“要不你请顾神医看看?”她手上顶多是红霉素软膏,那东西也不治这个啊!   “你都看出来原因了,还说自己不会治?”竟然还把她推给顾家?贺春风委屈的直掉眼泪,“我知道,你一定是记恨我,恨我那天骂了你,可你是大夫,大夫不就是要治病救人的吗?”   还有这么算的,薛琰无语地看着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的贺春风,“你骂过我的事,我没有忘,也不打算跟你做朋友,但你掏了诊费请我出诊,咱们就是纯粹的医患关系,我能治不治,是我失职,但不能治硬治,那就不是失职的问题了。”   胡慧仪看着一脸正色的薛琰,心里再次肯定,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唉,许小姐别这么严肃,春风只是个小姑娘,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女孩子,哪个不注重容貌的?我要是像春风这样,也得哭死。”   她掏出手绢给贺春风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一脸恳切的看着薛琰,“大家都是朋友,贺委员跟马参谋长又都是同僚,你就想想办法,我知道你极擅研制新药,不能给春风想想办法?”   一个张嘴就是特效药,一个闭嘴就是“新药”,薛琰对胡慧仪的目的了然于胸,“夫人您不是学医的,所以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薛琰耸耸肩,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慧仪,“相信您对我也有一定的了解了,这两年我接触的多是西医外伤,还有妇产科,我对皮肤科真的是毫无研究,至于为什么能说出贺小姐的病因,也是因为这是常理罢了,贺小姐脸上的痣是被分次用药给腐蚀掉的,新生的皮肤幼嫩,是经不起强烈的日光照射的,偏她又去了港城过冬。”   “不过贺小姐年轻,皮肤恢复能力强,以后少用些化妆品,出门的时候尽量打上阳伞,慢慢能恢复的,但是用什么药,我真的不能给意见,”薛琰合上出诊箱,冲一旁的贺夫道,“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建议你们还是找专科大夫看一看。”   薛琰态度坦诚,贺夫人也没理由再纠缠下去,她看了一眼胡慧仪,“许小姐,我听说你在西医方面极有天赋,连米勒先生都对你赞不绝口,你能不能针对我们春风的情况做一些药呢?如果需要钱的话,你说个数,我一定照付的。”   薛琰站起身,“首先我得懂皮肤科,才能有针对性的制药,但我真的不懂这些,连治疗都做不到,更别提制药了,而且一种新药的研制,是个长期缓慢且需要大量投入的过程,就算是贺家愿意出资支持我的研究,我担心贺小姐也等不得啊!”   她惹有所指的笑笑,“不瞒贺夫人,我还要忙药厂的事,对我来说,制造出有效的消炎药,救回更多的华夏军人,比小姐们脸上有几块斑要重要跟急迫的多。”   胡慧仪点点头,跟着站起身,“许小姐说的有道理,我看春风脸上的斑并不严重,慢慢养养应该能好转的,真不行回去我帮你们问一问,再找几个外国大夫给看看?”   她走到薛琰身边,“我来的时候也不短了,也该回去了,许小姐不妨同我一路吧。”   ……   薛琰跟在胡慧仪身后上了她的专车,就听胡慧仪笑道,“怎么?感觉到为难了?没办法,小姐们最看重的就是容貌了,没了漂亮的脸蛋,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人生的乐趣其实有很多,只不过是大家的追求不一样罢了,薛琰笑着点点头,“夫人说的是,如果不是太过在意自己的容貌,贺小姐也不会想起来去点痣的。”   胡慧仪带着薛琰出来,可不是要跟她讨论容貌对女子的重要性的,反正脸上长了斑的也不是她,“我听你的意思,你的新药还没有研制成功?有什么困难吗?如果有困难,你尽管跟我说,就像你刚才说的,你研制新药是为了我们华夏军人,我这个华夏民国的主席夫人,又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请您还是袖手旁观吧,薛琰看着笑吟吟一脸关切的胡慧仪,“具体的困难目前还没有,之前我试制了一批,被维铮用在了齐州战场上,成效还算不错,但这种消炎药成分极不稳定,上次成功了,不代表这次还能成功,目前我在想办法将其提纯,这个太耗时了,每次制成的成品药量也小,目前仅够用于临床实验的,等顾家的设备运到了,大批量生产出来,再看看效果吧。”   胡慧仪细品薛琰话里的意思,看来这药真的是要做人体实验的,就如米勒先生所说,这样的实验在华夏来做,再合适不过的,但是这实验中得到的数据跟资料,若是可以拿到那些,就算是没有薛琰,米国也可以自己来开发新药。 第133章   “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替你发愁,咱们华夏就没有一天消停过,不说列强步步紧逼,就是咱们内部,那些军阀又有几个安生的?”胡慧仪长叹一声,“我们主席自从当选之后,常说自己简直就是在火炉上烤呢,如果你的药早些生产出来,不但可以向西方社会彰显咱们的医疗水平,单能活人无数,就是一桩大功绩了。”   胡慧仪坐直身子,认真的看着薛琰,“如果再给你配几个助手呢?那些琐碎的事情就交给他们来做?这样你们就可以加快速度了?”   为了怕薛琰怀疑,胡慧仪又道,“人员可以由你来挑选,这些年咱们华夏到米英德留学的学子很多,还有你们京都医学院,你可以从那里面挑选优秀的学生。”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如果不是胡慧仪提出来的话,但薛琰又不能直接拒绝她,干脆做出醍醐灌顶的样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我可以选几个助手,”   薛琰抚掌道,“谢谢夫人,这事儿我回去就办!”   胡慧仪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那你准备怎么选?在报纸上招聘吗?相信会应者如云的。”   “这话就太夸张了,咱们华夏如今从事西医者才几何?而且那些大夫们收入个个收不菲,哪会甘心到我这个小小的教员身边当助手?真来了,工资我也付不起啊!”   薛琰蹙眉细思,“不过我的助手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得了的,夫人提醒了我,我回去慢慢留意吧。”   胡慧仪不再往深里说,薛琰想招助手就好,她不相信自己选不出合适的人送到薛琰身边。   ……   薛琰回到府里,很快就从方丽珠那里知道了贺春风去顾家求医的事,她不由失笑,其实顾家的玉肌膏真的是纯天然无刺激,连她都会拿来平时用一用的,结果还被贺春风给嫌弃了,“随便她吧,其实只要她老老实实的用顾家的药,脸上的斑应该可以慢慢恢复的。”   方丽珠没见过贺春风,但却听薛琰跟顾乐棠都说过贺春风的事,她对贺春风一点儿同情之意都没有,“管她呢,人家这才是丢了芝麻捡了个西瓜呢,多划算!”   哈哈,还有这样比喻的,薛琰没想到方丽珠还挺幽默的,“只要她不再来麻烦我,我还真管不着她,”薛琰把胡慧仪的建议跟方丽珠说了,“我打算让你跟顾乐棠来给我当助手。”   方丽珠上了半年医学院,才知道原来医学一道也是浩如海洋,当初她以为的学上两年就可以治病救人成为一名合格医生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也越发觉得薛琰有多了不起,可现在薛琰叫她给她当助手?方丽珠犹豫了,“静昭,我怕我不行吧?要不你去快毕业的学长里头选一选?他们都比我懂的多,”   方丽珠不安的卷着书角,“我怕帮不上你。”   “如果我说你能帮得上呢?那你想不想帮?”薛琰把方丽珠的犹豫看在眼里,其实她现在并不需要多么优秀的助手,她更需要的是可靠的助手。   真的?方丽珠睁大眼,“我能帮上?那我,”她连连点头,“那我肯定帮啊,你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端茶倒水打扫卫生都行。”   她最喜欢的就是看薛琰给人治病了,“我保证!要是你觉得我能力有限,可以先给我开个书单,我提前学着。”她不聪明,但勤能补拙,相信靠努力还是能帮上薛琰的。   薛琰笑着揉了揉方丽珠的头,“丽珠啊,你以后肯定能成大器的,你会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大夫!”   有薛琰的肯定,方丽珠开心的小脸红扑扑的,“我没想过成什么大器,但我也想像你一样,拿着手术刀给病人治病!”   跟方丽珠说定了,薛琰又打电话叫了顾乐棠过来,把自己的打算跟顾乐棠也说了,“我知道你不耐烦久坐,让你进我的科研小组也不过是挂个名字,主要是占个名额,省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塞进来人了。”   顾乐棠也被胡家人搞的烦死,“这些人怎么一个个都是死要钱?还成天摆出一副世家大族的模样,我真是呸了,一个个要钱不要脸的。”   顾乐棠真是越来越不喜欢胡家人了,现在谁不知道胡家那几个国舅爷?“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军权政权就没有他们不伸手的!咱们这个卫主席呢,偏还爱妻如命,哼哼。”   胡家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这样的人还占居高位,薛琰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形势比人强,不过这次李峙败退,卫主席也算是彻底把南边收到他手里了,以后他强了,胡家自然就会收敛一些。”   在薛琰看来,胡家人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无外乎卫鹏的根基尚浅,需要仰仗岳家的地方挺多,但这年头儿谁手里有兵谁说了算,卫鹏的第一集团军跟第二集团军一路南下,已经将大半华夏收入囊中,收编的部队更是不在少数。   而中西部的西北军又没打算跟卫鹏对着干,东北实力最强的东北军根本无心华夏腹地,就剩西南的几支军阀,只要他们不拧成一股绳跟卫鹏对着干,以卫鹏的实力,根本不惧他们。   “但愿吧,”顾乐棠翻了个白眼儿,谁知道卫鹏真正手握大权之后,胡家人会不会更得意忘形?   ……   胡家人的表演机会很快就来了,胡慧仪虽然没再找薛琰,但她的侄子胡朝闻却往帅府打了电话,说是希望定个时间,跟薛琰见上一见。   薛琰自问从来没有见过这位胡朝闻,但她知道这位胡公子是胡慧仪的二侄子,之前一直在米国留学,才回来没两年,如今也是京都的风云人物,深得胡慧仪的倚重,虽然胡朝闻这拜访提的有些突兀,薛琰也知道这是躲不过的,只能先应下了。   只是她把两人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她在医学院的办公室,一来她不喜欢一个不认识的人贸然的登堂入室,二来薛琰也不认为自己已经是帅府的女主人了,马家人不在的情况下,她也太愿意直接在帅府见客。   胡朝闻听姑姑提过薛琰几次,虽然口里多有不屑之词,但凭他对胡慧仪的了解,也知道姑姑对这位马少帅的未婚妻,是上了心的,尤其是她手里的新药,更是叫胡家人垂涎。   胡朝闻不打无准备的仗,见薛琰之前,他大概也对薛琰研制出来的特效药也了解了一下,因为他是学经济的,怕自己搞不清楚,还特意叫上了一同从米国回来的搞医学的同学沈平湖。   胡朝闻不懂医药,但从米国名校毕业的沈平湖却是内行,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光听疗效已经太过让人惊喜了,因此不等胡朝闻请他,沈平湖已经自动请缨,要陪着胡朝闻一同来见一见传说中的奇女子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事先知道这位京都医学院许先生的年龄,也知道能做西北军少帅未婚妻的女人,相貌定然是极为出色的,但当胡沈二人看到薛琰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   眼前一身竹布夹棉旗袍的年轻女子,居然是京都医学院的先生?而不是才入学的学生?   胡朝闻看了一眼朴素的连胡家女佣都不如的薛琰,好想回去再跟胡慧仪确认一下,她真的是马维铮的未婚妻?   胡朝闻突然有个诡异的思路,马维铮是不是嫌秋雅颂太奢华,才退的婚?   “胡先生?请坐,”薛琰的目光在胡沈二人的穿着上扫了一眼,立马判断出哪个是胡朝闻了,“这位是?”   沈平湖不等胡朝闻介绍自己,“我叫沈平湖,跟朝闻兄一起在米国留学,我是学医的,回国之后对许先生的事迹有所耳闻,所以听说朝闻兄要来拜访,就冒昧请他带我一同来了,还请许先生见谅。”   胡朝闻的同学,从米国回来的医学生?   看来是胡慧仪是熬不住了,薛琰一笑,指了指房里的两把椅子,“我这儿有些简陋,还请两位不要嫌弃,请坐吧。”   胡朝闻还真是有些嫌弃,虽然薛琰生的不错,又是女人韶华正好,但胡朝闻还是忍不住怀疑马维铮要娶薛琰的真实目的了,如果他真的对薛琰有爱情,又怎么舍得未婚妻呆在这样的环境里?   马维铮娶她,跟他堂堂胡三公子来拜访一个小小的教员,目的应该是一致的,都是薛琰研究的新药。   心里有了自己的判断,胡朝闻看向薛琰的神情更加和缓了,他从名片夹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薛琰,“先自我介绍一下,说起来今天我过来,也是因为我姑妈的交代。”   薛琰看了一眼胡朝闻的名片,随手放在桌角,“不知道胡夫人有什么指示?”   胡朝闻一指自己身边的沈平湖,“今天我过来,主要是向许小姐引荐平湖而来,”他洋洋洒洒的把沈平湖的履历又详细介绍了一遍,才道,“姑妈说许小姐一直要寻找助手,不知道平湖的能力够不够格?”   够格,当然太够格了,薛琰抬眸打量着沈平湖,弄这么个高材生过来,自己真的要当着他的面做些什么,人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摸出个头绪,“这么快就觅得沈先生这样的大才,胡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就是不知道沈先生会不会嫌我这里庙小啊?”   沈平湖肯过来,一是受了胡家之命,要尽快拿到薛琰新药的数据跟报告,二是他对薛琰的特效药也充满了兴趣,“不瞒许先生,鄙人在米国的时候,曾经在一份一学杂志上看过关于用细菌来抑制感染的论文,”   只可惜这不是他的研究领域,沈平湖也只是一扫而过,“没想到回国之后,竟然发现咱们华夏已经有人搞出这个研究了,真是又惊又喜又佩服啊!”   青霉素本身就不是从华夏出来的,她也是托了穿越的福罢了,算算时间,沈平湖看到相关的论文也是正常的事,“我也不过是偶尔的机会发现的,目前一直在实验阶段,沈先生对我的研究应该也只是道听途说,惊喜佩服太过誉了。”   胡朝闻没时间跟薛琰闲磕牙,在他看来,把人放到薛琰这里,这个连轮船飞机都未必坐过的丫头,自己琢磨的那两下子,在沈平湖这个高才生跟前根本不够看的,“你们以后马上就是同僚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许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只管交给平湖去做,他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薛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说自话的胡朝闻,“同僚?沈先生也要来医学院教书?那倒是失敬了?不知道沈先生要代哪门课?”   京都医学院倒是请过他,但沈平湖跟想在医院里接诊,便拒绝了,“不是,朝闻兄的意思,”沈平湖有些尴尬的看着胡朝闻,他也觉得胡朝闻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是薛琰的研究小组,怎么会由他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一锤定音?   “我看胡公子应该是误会胡夫人的意思了,我也是因为琐事缠事,不能全心研究,才想着请几个助手,”薛琰在“我”上加了重音,“所以请谁,怎么请,我要好好考虑一下,甚至会出上几份题目来考考应征者的个人能力,毕竟这项研究关系着亿万人的身体,用不好就是要命的!”   薛琰转头看着沈平湖,她也是学临床的,对药学其实并不精通,而且相比药学,薛琰也更喜欢跟病患面对面,所以她根本对搞个研究小组来开发新药没有一点兴趣,也不需要,“沈先生,相信你在米国的时候也跟过教授,对助手的角色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说句实在话,科研助理这活,实验室里管财务的,可以称为科研助理,管仪器的也可以当个科研助理,薛琰又不是一个全新的课题或者项目,需要沈平湖的技术支持。   沈平湖被薛琰看的鼻尖冒汗,他又不傻,怎么会听不懂薛琰话里的意思?   胡家叫他来的时候,沈平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能研究出特效抗生素的女人,而且还是个有背景的女人,又岂会轻易被胡家人左右?   胡朝闻瞥了一眼一脸尴尬的沈平湖,暗道这种学究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许小姐,据我所知你不过是汴城女师毕业,”鬼知道汴城女师是个什么地方,“平湖却是米国最著名的大学的高才生……”   “是啊,所以这种小课题,我这种女师出来的人,怎么好意思劳烦米国名校的高才生呢?”   薛琰微微一笑,“像这种新药,在沈先生那里肯定不算什么,不如胡先生干脆出资为沈先生建一座实验室,没准儿沈先生会很快就能研究出新药呢,”   薛琰耸耸肩,“如果那样的话,我倒可以省了许多事了!”   沈平湖如果可以,他就不把人送薛琰这儿了,别说沈平湖了,上次那些米国人也没有弄明白薛琰所谓的特效药是怎么回事呢,关键就是他们拿不到成品药!胡朝闻一脸讥诮,“实验室?如果许小姐需要的话,胡家不介意在财力上支持许小姐,就当做我们对你们药厂的投资好了。”   说来说去,你们是不管鸡还是蛋都想要呗,薛琰灿然一笑,“胡先生晚了一步了,我的实验室维铮已经帮我建好了,至于投资,”她摇摇头,“我跟顾家都不是缺钱的人家,而且吧,这项研究其实并不用投入太多的财力,我们自己应付得来。”   薛琰站起身,没在理会脸色铁青的胡朝闻,“沈先生如果真的想给我帮帮忙,只要通得过我的测试,我是欢迎之至的,但你得回去先等一等。”   沈平湖还没动,胡朝闻已经霍然起身,“哼,那我就等着看你们顾氏药厂的新药了!”他就不信,薛琰能弄出什么了不得的新药来!   就算是制出来了又如何?只要药厂在京都,就逃不出胡家的手掌心儿!   一言不和就威胁,胡家人真是好出息啊,薛琰回了胡朝闻一个冷笑,“谢谢胡先生您惦记。”   ……   “沈先生?你还有事?”   胡朝闻带着沈平湖拂袖而去,薛琰也收拾东西准备离校,胡朝闻的来访给她的感觉就像好好的走在路上结果踩了狗屎一样恶心,搞得她一天的好心情都荡然无存,干脆提前回家,给马维铮打电话吐槽一下这些狂妄的极品。   沈平湖冲薛琰点点头,他跟着胡朝闻出了医学院,便借口还有其他事跟胡朝闻分开了,然后又悄悄拐了回来,“是这样的,”   沈平湖指了指薛琰课桌上那本样书,“许先生打扰了,是这样的,您桌上的那本书,我能看一下吗?” 第134章   薛琰到京都之后,抽时间把奶奶办公桌里的《临床学》跟《妇产科学》都誊抄了出来,又根据现在的医学水平,对里面的内容进行了一些调整,然后就交到了出版局,希望能付梓出版。   现在样书出来了,出版社送到薛琰这里,请她做最后的审校。   薛琰都没注意到沈平湖是什么时候看到它的,薛琰把最上面的一部分递给沈平湖,“怎么?沈先生对这个有兴趣?”   沈平湖刚才也是扫到封面,见上头写的临床学几个字,才抑止不住心中的好奇,想过来看一眼,顺便也可以借这个机会再跟薛琰拉近一下关系,就算没有胡家的任务,他对抗生素也抱着极大的好奇心。   “这是医学院准备出版的教材?”沈平湖打开样稿,准备看看国内最高医学学府的水平,“其实我觉得,不如把米国医学院用的教材拿过来给大家用,在我看来,咱们华夏人并不比那些外国人蠢笨,甚至更加聪明能吃苦,米国的东西学起来并不是那么困难,”   沈平湖漫不经心的翻着样稿,“我听说汇文辅仁那边许多课程都是英文教学的,前阵子我过去看了看,发现那边学生的口语能力都很过硬,如果贵校也可以请一些洋文教员,把英文当成基础课,以后……”   沈平湖渐渐不说话了,他飞快地翻着手里的临床学,一直把三分之一的书稿看完,才怔怔的抬起头,举着手里的书向薛琰道,“这是贵校准备给学生们开的?”   这本书讲的,一点都不比他在米国学的差,甚至有些学术观点,更先进,他迅速翻到刚才刻意记的地方,“不知道这些是哪位先生的理论?”   薛琰看着沈平湖闪闪发光的眼睛,虽然知道他是胡家的人,但这人薛琰有些讨厌不起来,“这不是我们学院的教材,当然如果出版之后,学院能拿来给学生们用,我也乐意之至。”   这些是薛琰写的?沈平湖不说话了,他指着薛琰课桌上剩下的样稿,“许先生,我能不能……”   他好想把剩下的都看完,好确定眼前这个是不是真正的天才?!   薛琰摇摇头,把沈平湖手里的书稿跟桌上的书稿全都装到自己包里,以前没几个人知道自己知道要出这两本书,那它们就不招人眼,现在这沈平湖是敌是友尚且不明,薛琰就不得不防备着些了,“对不住啊沈先生,这些我还没有审校完呢,等将来正式出版了,我会送两本给沈先生雅正的。”   就冲那才那临床学里的内容,沈平湖再也不敢对薛琰起轻视之心了,“许先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会开始招助手,”   他想了想,“其实之前我也收到过贵校的聘书,但那个被我拒绝了,许先生要搞研究,肯定特别忙,如果用我当助手,我可以帮您处理学院里的日常事务,”哪怕不让他进实验室呢,他可以先帮薛琰代课改作业,试卷做这些日常的,“我一定能胜任的!”   “沈先生现在在开私人诊所?”薛琰着急回家,拎着包往外走。   沈平湖跟在薛琰后头,“是,因为朝闻兄的关系,我现在在和平医院当大夫,”他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跟薛琰实话实说,“我还是卫主席身边医疗小组的成员。”   薛琰心里吹了声口哨,穿越过来她真是开了眼啊,不但参观过主席府,居然还遇到了最高医疗小组的成员,“那真是失敬了,只是您身负重任,恐怕没有时间来我这里做杂事的,”   薛琰停住脚步,对于沈平湖,她还是给予相当的尊重的,“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抗生素的研究我不会假手外人的,不但前期的研究已经全部完成,就是临床I期,临床II期试验也已经完成了,现在就等着设备回来,投产之后进行III期试验,”   薛琰自己在实验室提纯的那些,也在悄悄的做试验了,也是因为有前世的经验,她的试验算是十分顺利的,这也让薛琰对自己的青霉素多了信心,“所以我并不需要什么助手,如果你来了,真的,”   薛琰耸耸肩,“我只能让你做些杂事,核心内容你是绝对摸不到的,你也是个忙人,何必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沈平湖懊恼的垂下头,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认识胡朝闻了,“不知道许先生明不明白胡家人的目的?”   如果因为胡马之争而搞得新药不能问世,甚至薛琰这样的天才学者被牵连其中,那就是医学界的极大损失了,沈平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其实胡家只是希望能要新药里分一杯羹,许先生应该能预料到新药投产之后的社会效益,而且更巨大的是经济利益,不如就分给胡家一些……”   薛琰含笑看着沈平湖,“沈先生真的认为胡家只是为了钱?你一个高材生跑来给我一个女师毕业的学生当助手,恐怕是领着任务的吧?你觉得你的任务真的只是为了能让胡家分到利益?”   沈平湖半天才道,“可是不论是研发能力跟生产能力,米国都要优于华夏,而且米国也是华夏的盟国,只有得到他们长久支持,华夏才能真正强盛起来,我并不觉得让米国人参与进来,对您的研究有什么坏处,而且,”   沈平湖对时局并不关注,但外头盛传的那些他还是听过的,“西北军即便只是偏安一隅,但有了米国人的支持,也能更好的发展……”   真的好想骂人怎么办?薛琰拉下脸不耐烦的看着沈平湖,“听沈先生的意思,你在米国一定受到了极为友善的待遇,所以才会对米国人充满好感,也相信他们对华夏的帮助是不求回报的,但我不是,”   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对彼此都做不到感同身受,“大概沈先生在米国可以顺利完成学业拿到学位,靠的都是友人们的帮助吧,但我不是,我习惯了靠自己,而且我从来都认为,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   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靠别人成长起来,终究要成为别人手里的棋子,“至于维铮那里,沈先生就不必担心了,他不会因为希望得到外人的帮忙,就任意左右我的取舍,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   沈平湖失望的看着薛琰,他对这位小姐的身世跟经历也有一定的了解了,知道薛琰出身优渥,年纪小小不但成了马家的儿媳,还做出让人惊叹的成就,但也是因为太过顺遂的缘故,让她把世情想的太简单了一些,要知道胡家人算计起人来,真不是一个小小的洛平女可以招架的。   “许先生年纪轻轻就能研制出新药,而且还可以完成开腹手术,这些都让人叹为观止,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最希望的事就是您可以走的远一些,再远一些,只有这样,您才可以为华夏,甚至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您在应该被所有人保护跟仰望的,”沈平湖摇摇头,如果薛琰一意孤行,一颗新星就此陨落也不是不可能的,“人应该顺势而为,而不是逆天行事。”   看来自己理解的“顺势而为”跟沈平湖理解的不一样,薛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的建议我也会好好注意的,希望将来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毕竟是名校的高材生,薛琰也希望能跟沈平湖交流合作。   沈平湖对薛琰是抱着极大的好感的,当看到薛琰的样书之后,他对薛琰的好感已经升华为敬佩跟仰慕了,至于胡家给的任务,早就被这些感情给挤到脑后,“据我所知,顾家的设备马上就要回来了,如果许先生不嫌弃,能不能让我时常过来‘帮帮忙’?”   见薛琰皱眉,沈平湖连忙解释,“您不让我接触的我绝不去碰,咱们干脆做个样子好了,毕竟有我在,胡家人也会放松警惕,最好能拖到您的新药面世,那个时候胡家再说入股什么的,也没有立场了。”   他能给予薛琰的帮助,也只有这些了,“当然,如果许先生信不过在下,就当我没说,只是您拒绝了我,胡家恐怕还会想别的办法,他们的人好像也在跟顾家人谈判。”   沈平湖是内行,如果新药的核心数据都在薛琰手里的话,顾家就算是答应了胡家,估计能让胡家得到的也只是一部分利益,他话说的直接,“但我觉得,最终事情还是要落到您的头上,因为胡家想要的合作,不止是分红那么简单。”   沈平湖又道,“而且您的新药一旦问世,相信米国方面只要拿到成品药,会很快分析出成份的,”他看过齐州之战的伤病数据,那么低的死亡率,任谁都会动心的。   薛琰耸耸肩,“他们分析出来,甚至制造出来,我都不会介意,我要的是,咱们华夏有自己的制药厂,可以大量的为自己的军队跟百姓提供充足的抗生素。”   而不是像前世那样,一只青霉素可以炒的价比黄金,成了扼住许多人生命的那只手,至于米国人用不用的,反正都是盟军,未来的日子里,薛琰也希望他们能更好。   “那您还?”沈平湖想不通了,既然不介意米国人制造出相同的药,为什么又不肯合作呢?   沈平湖对米国人抱着极大的好感,是真的相信那是“朋友”的,但薛琰可不会这么想,她深信如果现在把青霉素交给米国人,那华夏就休想有自己的制药厂,米国人更愿意像个“慈善家”施舍帮助弱者,而不是真正把华夏人当做平等的合作对象。   “是啊,我对米国人也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反感嘛,但前提是,在我的制药厂顺利投产,华夏人可以用上便宜的抗生素之后,”薛琰一笑,指了指学院门外停着的车,“时候不早了,我真的该回去了,就不送沈先生了。”   这会儿华夏哪有什么专利法,人家米国“拿走”也是早晚的事,薛琰索性大方一些,顺便博取一下沈平湖的好感,这人不算坏,也是个有能力的,当敌人不如做朋友。   沈平湖看着薛琰的车开走,思想还停留在她的话里,没想过独自占有,只是希望能让华夏人先用上,沈平湖简直对薛琰刮目相看了,她能做到这一点,自己帮她跟胡家的任务就更不冲突了。   ……   晚上薛琰却没有如愿打通马维铮的电话,想想兴许是他太忙了,薛琰有些失望的准备回房,结果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薛琰立马扑到沙发旁,拿起电话“喂”了一声,“你忙什么哪,都不看看几点了,才回来?”   霍北顾被电话那头娇嗔的声音雷的发根直立,“啊,那个,是我,霍北顾。”   “霍北顾?”薛琰拿起听筒看了看,可惜这上头没有来电显,“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他们平时不是这个联系方法的。   真是女人啊,脸变的快,声音也变的快的很,霍北顾暗笑一声,“现在不会有人监听我的电话,所以我想着亲自跟你联系更直接方便。”   不会有人监听霍北顾的电话,薛琰惊喜的坐直身子,“嘿,你上位了?”   霍北顾在电话那头无语的挠头,这话直白的他都不好接,“嗯,算不上什么上位,就是父亲已经决定把以前大哥的事务都交给我了,”   他加重了肯定的语气,“如你所愿,以后东北军的军务以后会交到我手里。”   自从霍北卿被杀之后,饱受丧子之痛的霍万贤身体也大不如前,加上因为霍北卿的死,东北又着实乱了一阵子,之前他还凭着要给儿子报仇的意气撑着,可时间越拖越久,霍家人接二连三的被刺杀,霍万贤真的有些顶不住了。   自己的身体能活到什么时候连他都做不得准,霍北顾直接跟梁霓达到协议,之后只要梁霓的几个孩子争气,未来的东北王还是会回到霍北卿的儿子手里,这也算是他内心里对霍北卿之死的补偿。   有了这个承诺,梁霓跟她背后的梁家,自然会全力支持霍北顾,毕竟霍万良有子有孙的,如果他上位,梁家就彻底被束之高阁了。   “我真的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一天,”霍北顾也是用了好久才真正走到这个位置上,也终于让自己接受了自己真的可以的现实,“不过感觉还不算太坏。”   如果感觉不好的话,估计你也不会特意给我打电话了,薛琰冲天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呢?你打电话是让我恭喜你的吗?”   当然不是,霍北顾轻咳一声,“我是想问你药厂的事进行的如何了?”   东北的局势并不乐观,为了能跟东洋人有更多的博弈资本,霍北顾最大限度的寻求帮助,他跟薛琰和马维铮都有深交,又有着共同的秘密,所以西北军跟薛琰,是他的首选。   现在大家是盟友了,薛琰也不隐瞒,大概把目前的情况眼霍北顾说了说,连胡家对新药的觊觎也没有隐瞒霍北顾,反正当初包括现在,霍北顾对新药也是念念不忘。   薛琰托人捎到东北的药霍北顾已经收到了,但几箱药对他的东北军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尤其是他还需要更多的急救人才,“之前我听说你给西北军培训过军医,不知道许小姐有没有得意门生?”   他不可能把薛琰请到奉天,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其实我们奉天也有西洋医院,只要你们的人可以指点一二,”尤其是有药了,但药的用法,他们必须也要掌握。   这个么,薛琰轻敲茶几,“我是培养了不少人,但他们如今都在西北军中,你真的要人的话,得跟维铮商量,看看他能不能抽几个人到奉天走一趟。”   至于马维铮会提什么条件,薛琰就不管了,“我再给你指条路吧,鲁省存仁堂,当初齐州之战,顾家下令所有鲁省的存仁堂大夫都全力救人的,顾家在奉天可是也有铺子的,你说动顾老先生,两省之间人员稍稍调动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东北有什么?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宝,加上霍家的权力,相信顾家很乐意跟霍北顾做笔两利的交易的。   霍北顾除了谢谢,真的不知道要再说什么才能表达心中的谢意了,有些事办起来并不难,难就难在能不能想到了,“许小姐,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薛琰懒懒一笑,这才是她的“顺势而为”,“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我最想要的,霍少帅应该知道的。”   霍北顾怎么会不知道?当初在青州不论是薛琰还是马维铮跟他说的太多了,就算是不知道,只要他看着马维铮在做什么,他也照做就行了,“对了,还有一件事,”   电话最后,霍北顾忍不住提醒薛琰,“这次卫主席派来吊唁的人,都是他的亲信,我隐约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卫鹏似乎并不乐意看着马家坐大!”   “怎么说?”薛琰瞌睡都没了,直接坐沙发上坐直身子,“你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 第135章   这有什么详细说的?事情明摆着,卫鹏干掉李峙,西南不过是疥癣之疾,只要安抚住东北,基本上就可以做到后顾无忧了,对于遥远的东北,西北五省,才是卫鹏最想拿到的地方。   “所以卫鹏给你们开条件了?”想叫东北旁观,卫鹏肯定会许给霍家点什么?   霍北顾失笑,“有时候女人太聪明了,不是什么好事,你得懂得装傻啊!”就像他大嫂梁霓,明明比霍北卿聪明的多,却还事事退让,深谙驭夫之术。   可惜他们离的太远,而且薛琰的心思又在刚才的消息上,没心情跟霍北顾争论女人到底该不该比男人聪明,“得了,马维铮才不像你们这些男人呢,自己蠢,就恨不得身边的女人更蠢,快说卫鹏给你开的条件。”   “不再要求东北改旗易帜,”霍北顾冷笑一声,“远交近攻啊这是要,国民政府会从我们的兵工厂里订货,价格从优,还有,”   霍北顾一字一顿道,“卫鹏准备退出京都,将国民政府迁到金陵去!”   薛琰脑子嗡的一声,对了,她这个历史渣,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呢?后世的华夏国民政府在金陵啊!京都之后成了东洋人的!   霍北顾发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以为薛琰没想明白,“如今华夏的形势,我们东北其实不只是东三省,邻近的热河,察哈尔跟以前的鲁省,都是我们的,当然,现在鲁省归了马家,之前卫鹏派白俨过来,其实目的是为了热河跟察哈尔,不然京都几乎就是在西北军跟东北军的包围之下,简直就是一座孤城,卫鹏为了自保,势必要处处看人脸色。”   薛琰颓然的靠在沙发上,“所以他想去金陵,那边才是他的地盘,那京都呢?他准备怎么办?送给霍家?”   这前霍家可是占据过京都几年的,不然霍北卿也不会那么喜欢留在京都了。   “嗯,在卫鹏眼里,京都也算是一块肉骨头了,他想拿这个引霍家跟马家争一争,”霍北顾轻笑一声,“姓卫的玩弄人心还是有一套的,只是他不太了解如今的霍家。”   确切的说,不了解他霍北顾。   “你根本无意南下,说白了,京都没人要你都懒得捡,”薛琰也跟着一笑,霍北顾的身体在那儿放着呢,对抢地盘根本没多少兴趣,更不会傻的因为一个名义上的国都,就跟马家撕破脸。   霍北顾无声而笑,他不想承认薛琰看他看透了,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如今东北跟东洋已经是剑拔弩张了,之前因为应对白俨而调过去的兵力,我已经命令他们逐步回撤了,”反正卫鹏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个回马枪,他还不如集中兵力守住东北呢,那里才是霍家的根基,只要有东三省在,霍家的后人,随时都有逐鹿天下的资本。   薛琰靠在沙发上,回忆着她这一世才补习的地理知识,如果按霍北顾的说法,那东北姓霍,华夏中部就会尽归马家,南部则是国民政府,她有些无措的抠着沙发上的褶皱,这是要三分天下啊!   薛琰现在最想的就是放下电话,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马维铮了,这道题对她来说,已经严重超纲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电话那头彻底没声儿了,霍北顾敲敲听筒,“怎么?被我的消息吓到了?其实这是好事啊!”   如果霍马联合,恐怕卫鹏就只有哭的份了,甚至那什么国民政府,都得给两家让道儿!   “嗯,可能吧,”薛琰捋着发梢儿,“我在想,卫鹏的人跟你们这么说,不知道他们又会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维铮?政治我不懂,但如果想稳住卫鹏,让他真以为自己可以坐山观虎斗,那你跟马维铮就不太和睦,”   薛琰脑筋转了飞快,“你跟西北军借人的事儿,我看还是算了,起码是明面儿上,算了!”   明面儿上?霍北顾莞尔一笑,“我知道了,那我得赶紧跟清如先生说好了,存仁堂的事儿也得悄悄儿的。”   ……   挂了电话,薛琰立马就再给马维铮打,结果还是没有人接,无奈之下,她干脆跑到马维铮在帅府的书房里,对着地图又是一通恶补,恨不得去扒拉个军政专家来给自己开一课。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薛琰下了课就跑顾家去了,虽然霍北顾跟顾家有点儿交情,但考虑到顾家对东北的局势并不像自己那么了解,她还是决定过去做一次说客,另外卫鹏接下来的行动,薛琰也想跟顾清如通个气,他这样的神医,万一再被弄走可怎么办?   ……   顾清如听了薛琰说的事,直接把大儿子顾允和二儿子顾宁和跟长孙顾明堂也叫了过来,他把存仁堂往东北调鲁省大夫的事交给了顾宁和,“这事悄悄儿的,就说咱们往奉天收药去,还有,去的大夫,年俸加一倍!”   “跟他们说,只是暂时的,”薛琰忍不住添了一句,就算是存仁堂的坐堂大夫,也多是当地人,当初在齐州他们冲到第一线,那是因为鲁省本身就是他们的家乡,为了乡亲父老,大家也都是义不容辞,但跑到奉天去,“关键得心甘情愿。”   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儿多,薛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主要是这事儿得绝对保密,所以我才忍不住啰嗦几句。”   “放心吧,宁和有分寸,”顾允和还在消化另一个消息,历朝历代迁都都是大事,甚至为了这个要争执商讨多年,可卫鹏就这么悄悄就决定了?“你的消息真的确切?”   薛琰点点头,“虽然我不太懂这些,但起码从目前的形势上看,如果我是卫鹏,我也不爱在京都呆着,”简直就是四面受敌,跟自己的大本营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全程遥控,“除非我有信心西北军尽在我手。”   哈,那还不如不说了呢,顾允和看了薛琰一眼,就冲马维铮有这么个未婚妻,他都不会是个老实听话的人,就听顾明堂道,“其实这样对咱们顾家没一点儿坏处。”   顾家跟薛琰可不是一般的交情,完全是绑在了马家的战车上,再伸手帮一帮霍家,将来不管京都姓马姓霍,顾家都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不过薛琰提醒的也对,如果真的迁都,恐怕许多部门都要跟着过去,他们顾氏父子,想到这里,顾允和迅速有了决断,“这样吧,明天我就从公务局辞职。”   “父亲?”顾明堂讶然地望着顾允和,就因为薛琰一个还不知道会不会成行的消息,顾允和就辞职?“太草率了吧?”   顾允和摆摆手,“从纪棠任第三集团军军需官之后,其实咱们已经把卫胡两家给得罪了,”马维铮领着西北军长驱直入,一路所向披靡,就算是顾家说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也没人信。   而且之后的齐州之战,鲁省存仁堂倾堂相助,更是戳了有些人的心,“明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半年你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吧?”   顾明堂叹了口气,顾家想走的长远,就不能计较一时一事的得失,所以对于上司的刁难跟同僚们含沙射影的话,顾明堂并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回来跟长辈们提过。   “所以趁着消息还没有出来,咱们不妨退上一步,就算是消息不实,我退下来,也算是让胡家人消消气,”顾允和看着薛琰,“不过若许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以后这压力只怕都会落到你的身上。”   如果卫鹏要走,胡家自然不会再盯着京都的制药厂,连京都都不要了,一间小小的药厂又算什么?但掌握着所有青霉素制药工艺的薛琰,恐怕就是他们想攻克的最重要的对象了,何况她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西北军少帅的未婚妻。   顾清如也觉得儿子说的有理,“是啊,以我的意思,你倒不如趁着现在药厂还没有建成,回洛平或者去西北,这样更安全一些,等到将来局势稳定了,再回来不迟。”   薛琰摇摇头,“都知道咱们要开厂呢,也知道这厂房已经落成了,我突然走了,肯定会让人多想,毕竟现在迁都也只是个消息,”虽然这消息薛琰是坚信的,“而且卫鹏会怎么对付马家,还是个未知数,我觉得一切照旧才最稳妥。”   顾宁和一直没吭声,听到薛琰这么说,“这样也好,如果真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候,许小姐只管来存仁堂,我来想办法送许小姐出京。”   存仁堂是药堂,常年华夏各地的买药运药,想送个人出京,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真的想消失,谁能抓得住她?但薛琰还是答应下来,“不过你们也不要太为我担心,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如果真的听说谁要对我不利,能送消息就送,送不了就别管,就算是听说我出了什么意外,只要没有见尸,你们就不必放在心上。”   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啊,顾清如轻咳一声,“不要太过担心,如果真的要迁都,那牵扯的事情就多了,而且你也说了,卫鹏在暗中联络霍家人,那肯定会对马家有所行动,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马维铮终于接了电话,等薛琰一问,才知道这些天叫马维铮头疼的,是西北几省的革命党!   “西北现在简直就是他们的福地了,”想到这些人,马维铮有些挠头,马家之前跟李先生颇有交情,说白了大家也互相给了不少便利,加上他知道薛琰对这些人有着天生的好感,“但这么闹下去就有些过了。”   卧榻之侧又岂能容他人安枕?马维铮不满的把这阵子西北革命党的活动情况眼薛琰细说了一遍,“他们在赣鄱那边怎么折腾,我都当没看见,”西北军打到那儿是不错,但代表的只是国民政府,大家做人留一线,西北军退回来了,革命党怎么闹,都不是他的管辖范围了。   薛琰轻叹一声,前世没有马维铮,革命党的成长道路就再不能往今生里套用了,“其实他们不管做什么,出发点都不是为了跟谁争权夺利,你可以看看他们的追求跟口号,从来都是为了百姓,为了华夏。”   “说的跟我不是为了百姓为了华夏一样,”女朋友张嘴就替别人说话,马维铮不满的嘟哝,“你出去看看,如今哪儿还有西北这么太平的地方?”   “如果西北真的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那革命党人在这样的地方就不可能坐大,”薛琰想抱抱马维铮,可惜联系他们的只是一条电话线,“华夏百姓是最能忍的一群人了,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们就不愿意铤而走险,马维铮,不管是什么主义,其实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就是好主义,你不妨多听听他们的诉求,革命党人里也有许多大才的,如果能为你所用,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那边马维铮不吭声了,就听薛琰又道,“求同存异,取长补短,你不想听人家的主义,那就拿出自己奉行的主义出来,不行就把李先生他们请过来,大家好好坐下来谈谈,只要大家都是为了华夏,我觉得就能找到一条适合华夏发展的路。”   现在离打内战还早着呢,与其这会儿就开始互相掐,还不如大家拧成一股绳,先把列强给赶走再说,“你别忘了,外头虎狼群伺,巴不得咱们先闹起来呢!”   马维铮其实也就是跟薛琰发个牢骚,革命党闹的再凶,只要三十万西北军改不了姓,西北就还是西北军的地头儿,“我知道了,唉,就是因为我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也知道他们这些人里,许多都是从国外回来的留学生,真把这些人怎么样了,我还真的舍不得,”   马维铮郁卒的叹口气,“就不能好好的留在西北,该教书的教书,该做事的做事,想带兵打仗我都没意见,就是别成天想着在西北搞什么根据地!”在自己的地盘上搞国中之国,真当他是瞎的聋的?   薛琰无声而笑,又把这两天的事跟马维铮“汇报”了一遍,“怎么样?这些事比革命党更叫你头疼吧?”   还真是没有最头疼只有更头疼啊,马维铮揉揉额头,本来还以为回西北事情会单纯许多,没想到照样过不了个清静年,“霍北顾那边你别管了,我会跟他联系的,这对我跟他来说,都是一次机会,合则两利的事,这半年王平在西北也不断培养军医呢,还有西北演武堂,我也让开了医学课,可惜啊,少了位薛教授!”   听马维铮有自己的安排,薛琰放心了许多,就听马维铮又道,“至于迁都的事,也除非我跟父亲彻底交出兵权,不然迁都是早晚的事,”马维铮是见识过卫鹏有多怂的,卫鹏最擅长的就是趋吉避凶,他迁都金陵,那西北军就被夹在了东北跟国民政府之间了,卫鹏未必没做两相夹击,跟霍家一起把西北军所辖几省一网打尽的梦。   “那你打算怎么办?”薛琰想了一天,也没有想出前世的现在,到底都发生过什么大事。   “看他怎么出招儿了,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啊,”马维铮再次庆幸遇到了薛琰,如果不是她坚决要把霍北顾拉到他们这边,东北如今还是霍万贤跟霍北卿当家,马维铮可就有得愁了,随时都有腹背受敌的可能,“静昭,你真是我的宝贝!”   薛琰也在庆幸,庆幸她狠了次心,没想到小翅膀再次一扇,事情就有了新的转变,“那卫鹏会不会再让你回来?”   “应该会吧,毕竟我还挂着总司令部参谋长的衔儿呢,”马维铮一笑,“等我回去,”到了京都能见到薛琰,也算是唯一的安慰了。   “如果不是必须的,你不用回来,也别担心我,我没事的,”薛琰托腮道,“顾纪棠的设备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会抓紧时间投产,新出的青霉素会首先送到西北军跟东北军军中的,”只要霍北顾能扛得住东洋鬼子,薛琰会给他最大的支持,而马维铮那边,如果真的到了跟卫鹏撕破脸的时候,药品也是必需的。   马维铮从来没奢望过能做薛琰的主,“好,不过不管卫鹏会做什么决定,目前他都是国民政府的主席,我们西北军隶属国民政府,我就得服从命令,咱们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见面的。”   “好,那我等着你,”薛琰并不担心马维铮的安危,真到了危急的关头,她的空间保得住自己,同样也保得住马维铮,只要人不死,一切就都有希望。 第136章   因为有了薛琰一早透的风声,顾家的人悄悄留意着几家跟胡家走的近的人家,包括胡家的三亲六戚,这天顾乐棠下了课,直接跑到薛琰的教员室,“许先生,你猜怎么着?”   薛琰放下正在审校的书稿,“怎么了?又有什么大新闻?”   方丽珠现在一下课闲了就过来帮着薛琰校稿,毕竟这些专业性强的书籍,还得内行来审更准确,“你别理他,那就是个无事忙,他所谓的大新闻,没准儿就是某少爷跟某公子,为了某小姐,打起来了。”   顾乐棠没好气的瞪了方丽珠一眼,这人就会小瞧他,“我有那么无聊吗?那些东西,买份小报看看什么都知道了,还用本公子费口舌?”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新闻,让我们听听再决定值不值得由顾公子播出来?”薛琰一指对面的椅子,她不打断,这两个又要扯上半天。   “贺春风跟贺春华去法国留学了”顾乐棠先报出第一个新闻。   方丽珠直接翻白眼,拿起笔头在桌子上敲了敲,“出去!”   贺家人留学,她们一点儿都不关心好不好?   顾乐棠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得罪方丽珠了,看见自己就没有个好态度,“后头还有呢好不好?你看静昭,就不打断我。”   “叫许先生!”   顾乐棠哼了一声,“我这阵子特意留意了,胡家,贺家,崔家,付家,都在送孩子出国去!还有,崔家跟付家,已经有人往金陵去了,悄悄儿的。”   薛琰合上笔,“你确定?这几家的子女都是新生?不是开学了回去上课?”   这些人顾乐棠都熟的很,“当然啦,我能不打听清楚吗?我跟你说,我大伯还问我了,要不要也跟着出去,他们还想送燕桐也出去呢,”顾燕桐是顾明堂的长子,顾家的第四代,顾家人想把孩子送出去,也是以防万一。   “那你跟燕桐一起出去多好,他年纪小,你正好可以照顾他,”薛琰倒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顾乐棠跟顾燕桐离开了,顾家做起事来,才更无后顾之忧。   “燕桐跟我大嫂一起出去,我不去,”顾乐棠拿过方丽珠校过的书稿翻着,“你们这么忙,我怎么能一走了之?咱们可是都说好了,我跟丽珠给你当助手的,”   方丽珠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小声嘟哝道,“算你有良心。”   薛琰看了方丽珠一眼,她比方丽珠更了解顾家的情况,做为顾家三房唯一的子嗣,顾家人想把顾乐棠送走也是理所当然的,“我这里马上就要忙完了,其实你出去走走看看也挺好的,再说了,大少奶奶一个人带着小少爷出去,总得有个男人在身边照顾吧?你大哥有公务要忙,二公子跟三公子也都抽不开身,倒是你,送她们过去,陪他们在国外安顿下来,最合适了。”   顾乐棠抬头看着薛琰,“静昭,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没用?所以你才想着打发我走?或者是,因为我没用,所以你们才会想着要先把我保护起来?”   薛琰被顾乐棠问的一愣,想说不是,但又有些底气不足,“也不是了,我只是想着让你一起出去,是清如先生他们的一片苦心,而且大少奶奶跟小少爷也确实需要人陪同,总不能等三公子一回京都,立马就再动身陪着大少奶奶出去吧?你总得叫人喘口气吧?”   方丽珠已经听出薛琰话里的意思了,“你老说自己没用,这不表现的机会来了?你又不肯去,成天躲在顾老先生翅膀底下,连窝都不敢出,可不是没用吗?”   “我哪儿是不敢出去?”顾乐棠气呼呼的瞪着方丽珠,“静昭这儿事也不少,我二哥那边也要人帮忙,还有那个胡家,这几天姓沈的三天两头往学院跑,你又不是没看见!?”   姓沈的跑来又如何?你也没有立场把人赶走啊?方丽珠闷声道,“可静昭的意思,也是想让你出国去,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就放心的走,我会留在京都陪着静昭的。”   薛琰握了握方丽珠的手,“我跟丽珠都觉得你应该帮帮家里,当然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这毕竟是个人的选择,你留下来帮我我也挺高兴的。”   薛琰这么说,顾乐棠反而卡壳了,半天才道,“我主要是不放心你们,那我回去问问爷爷的意思,我过去等大嫂他们都安顿好了,就回来。”   “我看不用了,你先过去熟悉熟悉环境,将来丽珠跟可怡过去的时候,起码有个熟人能照顾她们,这不更好?”   薛琰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顾乐棠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她是希望他能离开的,而这个认知又让他更加沮丧,“好吧,如果你觉得这样你才会放心,我就先过去呆一段儿。”   ……   “你要不要也先回漯水?或者干脆跟家人说一声,跟着顾乐棠出去算了?”等顾乐棠走了,薛琰小声道。   这几天顾乐棠跟方丽珠没事就过来给她帮忙,薛琰冷眼看着,方丽珠对顾乐棠应该是有些感情在了,但她的身份尴尬,只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   只是现在情势不同,京都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薛琰也说不准,如果方丽珠想走,跟顾乐棠出去也是一个好机会。   方丽珠摇摇头,“能走的人又有几个?顾乐棠可以走,我可以走,可怡也能回汴城去,”   她抬眼看着窗外或嬉笑言谈的学生,或匆匆走过的同学,“那他们呢?还有,你呢?”如果有危险的话,薛琰这个青霉素的研发者跟马维铮的未婚妻,首当其冲。   薛琰伸手揉了揉方丽珠的头,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我,我有马维铮啊,而且我敢留在京都,自然有自保的办法,你想做什么只管去,不用顾及我的。”   方丽珠还是摇头,“我觉得京都挺好的,还是先留在这儿吧,不然连我都走了,剩下个可怡,根本帮不了你什么?”   见方丽珠语气坚决,薛琰也不再劝,转而说起方丽珠跟顾乐棠,方丽珠对顾乐棠的心思她明白,这会儿人要走了,她怕方丽珠心里难过,还硬撑着,“乐棠那孩子心眼儿实,不过你们年纪还小,以后的路长着呢!”   方丽珠噗嗤一笑,“你也是的,你比顾乐棠小两岁呢,管他叫孩子?叫我说,就是你们都把他当孩子,他才长不大呢!”   这也是方丽珠跟着薛琰鼓动顾乐棠出去的另一个原因,一来更安全,二来出去了,他就要担负起照顾大嫂跟侄子的责任,再不能像之前那样,事事等人给他准备好。   没办法,心老啊,薛琰不好意思揉揉鼻子,“我不是经的事儿多嘛,你不也说了,顾乐棠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你也老把我跟可怡当孩子,”方丽珠撅着嘴,一脸不满道,“你还没有我大呢!可怡也比咱们大两岁!”   “所以啊,年龄不止是生理的,还有心理的,”薛琰在自己胸口点了点,老气横秋的叹口气,“小姑娘,你不需要像我一样的!来吧,咱们继续。”   方丽珠不有些不服气的扁扁嘴,偏又说不过薛琰,只能低下头开始一页页校稿。   ……   马维铮比薛琰想像中回来的早,薛琰从学校回来,看到停车场里马维铮惯用的车,立马抬腿就冲他院子里冲,“马维铮,你回来了?”   看着像只小鸟一样飞到自己怀里的薛琰,马维铮随手将她抱起来,“胖了。”   “咳,”何华年轻咳一声,虽然他还不是十分老,但两个小儿女这公然的抱在一起,还是叫他老脸一红,“静昭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你们小两口先说说话。”   这个时候马维铮眼里也只能看到薛琰了,“嗯,华年叔你先休息一会儿,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何华年点点头,“行,等明天我就去拜访过去那些老朋友。”   薛琰看着何华年跟着张副官走了,才靠在马维铮怀里,“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别说这个,我想你了,要不是华年叔跟着,我都直接去学校接你了,”鼻尖都是日思夜想的女孩子传来的馨香,马维铮根本没有心思 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他一把把薛琰抱起来放在书案上,轻吻她的唇瓣。   ……   何华年深知小别胜新婚的道理,回到帅府给他安排的住处,洗漱了一番,又把这些天府里汇集的材料拿过来自己先过了一遍,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往马维铮这边来,一下午给小两口叙离情,应该也够了吧?   等他看到在书房外头站岗的韩靖,无言的指了指屋里。   自己站的是什么岗啊,韩靖看了一眼廊下站姿如松的警卫,暗道自己跟着薛琰一年多,基本功都扔的差不多了,居然会被里面的偶尔传出的声音给干扰了。   何华年看了看表,心道自己这个侄子够禽兽的,偏还硬拖着说薛琰年纪小,就是不肯把人娶回家!这不明媒正娶吧,还把人弄到自己府里住着。   何华年捏着眉心,“去通报一声,”他得抽空跟他大侄子聊聊了,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想骗人家可不成,薛琰不比别的女人,那是救过西北军的女神医,真要是坑了人家,可是会遭报应的。   薛琰正窝在马维铮怀里听他诉离情呢,这人走几个月,口才见长,甜言蜜语不要钱儿一样往她耳朵里灌,听的薛琰老想奖励他一下。   “走吧,让华年叔等久了不好,”马维铮顺手帮薛琰理好衣裳,“这才几月天,你就把棉衣脱了?我来的时候,我娘跟我妹妹,都穿着二棉呢!”   “我整天跑来跑去的,不冷,”薛琰站起身整了整仪容,“夫人没跟着你来?”   “这会儿才想起来我娘没来?”薛琰比之前胖了不少,圆润的脸颊红扑扑的,马维铮忍不住伸手又在上面捏了一下,“叫什么夫人啊,听着外气。”   要不是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怎么会这会儿才想起来问?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这还不都怨你!”   ……   马维铮回来了,虽然他什么也没做,薛琰却感觉到自己做事都好像添了几分底气,即便两人还像往常一样,白天各忙各的,就算是晚上,也都会时不时的“加班儿”,但有个人跟自己的同一座城,薛琰的心里就满满的都是安然跟喜悦。   顾家人出国的时间也定好了,就混在陆续出国的几家中间,不显山不露水,至于学校,顾燕桐年纪还小,并不急在一时,等到了法国之后,会等一切稳定下来,再慢慢给他找学校。   真要离开华夏了,顾乐棠这几天一直郁郁不乐,方丽珠也没有心情开解他,而是把自己埋在厚厚的书稿里,直接把自己熬成了一只熊猫。   “走吧,明天乐棠就要走了,咱们去给他践个行?”薛琰已经定好了馆子,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她准备开车去接娄可怡。   如果是别的朋友,兴许马维铮也去了,但想到顾乐棠对薛琰的那点儿少年之思,马维铮决定还是不跟去刺激他了,小小少年要离家远游了,还是让他开开心心的走好了。   因为要出国去,这几天人缘不错的顾乐棠,几乎都是在各式各样的践行宴中渡过的,而薛琰这场,是他最不想赴的。   方丽珠一看到顾乐棠怏怏不乐的样子就生气,她遗憾的冲薛琰道,“怎么没请马司令来?”   来了也好让顾乐棠再清醒清醒。   见方丽珠一脸愤懑的样子,薛琰失笑,“咱们给乐棠践行,叫他来做什么?他要是来了,恐怕你们没一个人说话,大家只能是沉默的吃完这一餐了。”   “就是,虽然我没见过马司令几回,但每次远远看见他,我心里就憷的慌,幸亏静昭没带他过来,”娄可怡应声道,“我看迩棠也未必乐意静昭带着他。”   人临走了,还再让人伤回心?“丽珠你可不厚道。”   薛琰没跟娄可怡解释,笑着抚了抚方丽珠的肩,“我不是说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放心,大家都会好的。”   “你们三个也是的,说是给我践行,却凑到一起说悄悄话儿,有什么话我走了你们不能慢慢儿说?”顾乐棠不悦的瞪着薛琰三个,“我跟你们说,我现在不知道有多忙,听说我要去法兰西,每天请我赴宴的朋友都排成行了,本少爷难得抽这么个空,你们还这个样子……”   顾乐棠声音越来越低,越到远行的日子,他却越不想离开,尤其是薛琰她们三个,跟他在京都自小认识的朋友们完全不同,反而让他更舍不得,“你们三个,等我回来了,什么也不给你们带!”   “你不给我们带没有关系,等将来丽珠跟可怡出去的时候,让她们给你带,”薛琰笑眯眯的看着可怜巴巴的顾乐棠,这会儿离开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她绝不会说出挽留的话。   “那你呢?你不出去?”顾乐棠讶然的看着薛琰,薛琰对出国留学一直持支持态度,顾乐棠以为她也想出去看看。   薛琰摇摇头,“以后的事说不准呢,但近两年应该不会出去,你也知道,路们的设备才运回来,正安装调试呢,我忙的恨不得像孙猴子那样,拔根毫毛变成七十二个帮手来,”   她不想给顾乐棠不切实际的希望,“就算是以后真的出国,我想也是跟维铮一起,走走看看,留学应该不会有时间了。”   娄可怡点点头,“那是,你都满十八了,什么时候跟马司令结婚?你不急人家马家那边肯定也该着急了,”她扳着手指算时间,“你要忙厂子的事,还要结婚,如果结婚了,那生儿育女是肯定的,这女人啊,一生儿育女,日子就不是她自己的的,你看我那几个嫂子?” 第137章   这个娄可怡怎么这么讨厌,胡说八道什么呢?还嫌自己心里不烦?顾乐棠拿起酒壶给她倒了杯酒,“你喝酒吧,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娄可怡家是开酒楼的,量还是很有一些的,她等顾乐棠给她把酒斟满了,接过酒壶又给薛琰跟方丽珠满上,“来,大家一起祝乐棠一路顺风,以后在法兰国找个洋太太回来!”   罗敷有夫,以后使君也会有新妇,大家还是看清现实的好,娄可怡笑眯眯的端着酒杯跟顾乐棠碰了一下,然后自己一口干了。   这下不止是顾乐棠了,连方丽珠眉毛都皱起来了,薛琰看在眼里,哈哈一笑,十分捧场的一口把酒干了,冲方丽珠眨眨眼,“可怡说的没错,听说法兰西美女最是浪漫多情,还长的漂亮的很,顾乐棠,你到了那里可管住你的眼睛,学业为先知道不?想找女朋友,也得等丽珠过去,让她帮你把把关。”   娄可怡被薛琰的话给逗乐了,她已经好久没有跟几个好朋友聚聚了,顺手又给大家把酒倒满了,“静昭说的没错,我也想出国留学呢,到时候我跟丽珠一起帮你把关,一定帮你挑一个漂亮还人品好的,关键是得凶一些,好管住你。”   方丽珠看着被薛琰跟娄可怡逗的又气又羞的顾乐棠,既心疼又委屈,“帮他找就帮他找,为什么要找个厉害的?乐棠本来就好脾气,再找个厉害的,你到底站哪边儿啊?”   娄可怡奇怪的看着突然生气的方丽珠,她就是开个玩笑罢了,怎么倒把方丽珠惹生气了?   娄可怡正想问了,腰上被人掐一把,她一转头,就看到薛琰冲她眨眼,娄可怡瞬间明白了,她讶然的捂着嘴,用眼神点点顾乐棠跟方丽珠。   薛琰冲娄可怡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可怡说让乐棠找个厉害点儿的,还不是因为他性子太好,不找个厉害的,谁帮他出气去?”   “就是就是,乐棠这人吧,动口不行动手更不会,可不是得找个厉害点的?”娄可怡已经迅速想明白了,看这光景,是自己这个方小妹子看上顾乐棠了,但顾家小哥儿明显没回应呢,她推了推方丽珠,“不过也没事,等咱们过去了,给他撑腰,就不用去找凶巴巴的法兰西女人了!”   娄可怡一瞪顾乐棠,“顾乐棠,我告诉你啊,你去了法兰西就老实读书,别的乱七八糟的心思一点儿也不准有,等着我跟丽珠过去!”   顾乐棠被眼前三个女人搞疯了,原来的离思早跑的无影无踪,他一句话没说呢,怎么就认定自己会找个法兰西小姐了?而且,她们又不是他的父母长辈,管得着嘛?“我看你们才一杯就醉了,胡话都说上了,行啦行啦,”   他看了一眼端着酒杯笑眯眯的薛琰,胸口闷闷的,“我什么人也不会找的,什么人都不会!”   见娄可怡又要说话,薛琰忙把她摁住,找不找的问的自己的心,现在嘴上说再多有什么用?   方丽珠吸了一下鼻子,把面前的酒一口干了,“谁管你找不找啊?我们就这么一说,你倒是当真了,我看醉的是你!”   这三个人,看着最和气绵软的薛琰,其实却是最有主意的那一个,下来就是恬静的方丽珠了,反而咋咋呼呼的娄可怡,是心眼最少的,顾乐棠笑着摇摇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我知道了,你们没醉,醉的是我。”   ……   马维铮没想到薛琰回来的倒挺早,他看着靠在车里睡着了的薛琰,“娄小姐方小姐呢?”   韩靖帮马维铮拉开车门,想去叫薛琰,却被马维铮制止了,便后退一步小声道,“小姐叫我把她们送回学校才回来的。”   “都醉了?”马维铮拿了件衣服搭在薛琰身上,才伸手把她从车里抱出来,“你怎么也不劝劝?”   人家朋友小聚,自己不在场啊,韩靖没敢辩解,“属下问过掌柜的了,四个人只喝一斤梨花白,”这点儿酒,都不够他一个人的量。   马维铮仿佛猜到了韩靖的心思,哼了一声,抬腿往薛琰院子里走,“你以为都跟你们一样?喝酒论缸的?”   在马维铮的记忆里,薛琰很少喝酒,就算是佐餐,也是一杯红酒,梨花白酒劲儿不大,但也是白酒,“以后操着些心!”   ……   薛琰懒洋洋的窝在马维铮怀里,依她的酒量,此刻也只是微熏,但马维铮的怀抱太舒服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动,直到她把自己放在床上,薛琰还不肯撒手,硬要把马维铮拉到身边,让他陪自己躺着。   从薛琰正式搬到帅府之后,两人反而不像之前那样,睡在一起了,马维铮挣开薛琰的手,转身吩咐仆妇烧水,“你歇一会儿就起来洗澡,人不大,酒量还不小!”   薛琰一抱他,马维铮就知道她没有真醉了,不过是懒着不想动罢了,“快起来,洗洗再睡。”   “洗了你陪我睡?”薛琰也不装醉了,半坐起身可怜巴巴的看着马维铮,“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跟我分居了?”   马维铮都要被薛琰的话给气笑了,“就是因为没结婚,才会分居好不好?”   马维铮低头亲了薛琰一下,“好了,快洗去,我让人给你熬点解酒汤,省得明天起来难受。”   薛琰伏在床上,“幽怨”地看着准备离开的马维铮,“你陪我洗,嗯?”   天气还不算太热,薛琰已经早早的换上了春装,此刻她斜倚在床上,身形曼妙,褶起的裙摆下露出雪白的小腿,马维铮身子一僵,忍不住弯腰握住她的腿,“你呀,怎么这么不听劝,会冻坏的。”   嘁,难道她还要穿秋裤啊?薛琰坏心眼儿的把腿从马维铮手里抽出来,用脚去踩他的掌心,“马维铮,你不爱我了……”   薛琰的脚小小的圆润白皙,马维铮却在她的趾尖摸到了薄茧,“这是穿皮鞋磨的?疼不疼?”   薛琰满足的享受着马维铮的按摩,“女人穿高跟鞋留下的茧,就跟你拿枪磨出的茧是一样的,都是代价啊!”   她不耐烦的又踩了踩马维铮,“你留下来陪我!”几乎是命令式的。   马维铮无奈地俯身捏着薛琰的下巴,“不行,你别老招我。”   这丫头是个标准管杀不管埋的,虽然每次也会用另的方法帮他纾解,但到底感觉是不同的,最后她倒是翻身睡了,根本不管他在一边辗转反侧,甚至马维铮渐渐发现,这简直就是薛琰的一点儿恶趣味,“你再这样,我可真的不管你了,”   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承诺,等薛琰年纪再大一些,可这小丫头借着喝了点酒就疯魔了,又开始来招他,马维铮伸手一粒粒去解薛琰的衣扣,“你可想好了,我跟你说,我娘可等着抱孙呢!”   薛琰探身勾住马维铮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她不是没发现马维铮现在宁愿呆在书房里,也不愿意跟她单独相处了,说实话,一个男人为她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她不是不感动的,“谁说做了就会能怀孕?那我有办法不怀孕呢?”   不怀孕?可他想跟她身心一体,然后生下流着他们血脉的孩子,甚至在内心深处,马维铮觉得只有这样,才会尘埃落定。   可显见薛琰不想的,马维铮站起身,“何必呢?等你真的想生的时候再说吧。”   薛琰一头扎到枕头上,千算万算,她都没想到自己跟马维铮的差异会出现在这儿,“马维铮,不是这么说的,有些事只要两情相悦就可以了,如果单纯的为了生儿育女,那成什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药三分毒,我不信世上有不伤身子的药,而且,我觉得儿女是随缘的,你吃药不要他们,”马维铮理解不了薛琰的想法,“算了,咱们不说这个,你快起来洗澡睡觉。”   “我没有说不要啊,我不是说了,等我二十,如果大家还在一起,就结婚?如果结婚了,生儿育女自然会提上日程,难道你的意思是,什么时候我们有想生孩子的意愿了,再考虑结婚,上/床?”薛琰无辜的眨着眼睛,薛琰十分不理解马维铮的想法。   马维铮无奈的坐到薛琰身边,“你想等两年,我没意见,如今你事多,如果真让你怀上孩子,照你的性子,怕是连安胎都做不到,所以我也赞成咱们晚些成婚,至于在这之前,虽然老是那么隔靴搔痒的,确实很磨人,但跟让薛琰婚前有孕比起来,他宁愿这么熬着。   那不就成了?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伸手在他腿上轻弹,“可我不想等了呢?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行么?这么着你不觉得是在浪费生命?”马维铮的隐忍薛琰不是真的不知道,既然两人都想,何必要自苦呢?   她坏坏一笑,“马维铮,你可是一天比一天老啊!岁月那就是把杀猪刀……”   马维铮都被薛琰笑话皮了,也知道她就是嘴上一说,其实对自己不知道多满意呢,也不跟她计较,“是是是,我确实是一天比一天老,可谁叫我有老来福,能娶个小仙女儿呢?”   说完把薛琰摁在床上一通狠亲,只亲的她求饶才放开她,“哼,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揉了揉薛琰的头发,“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撩了就跑他也不是不会。   这人就这么走了?薛琰不满的捶了下床,冲马维铮的背影哼了一声,决定从明天起,不理他了。   ……   薛琰很快就把自己发的誓给抛到脑后了,设备一调试成功,薛琰跟顾清如商量了一下,简单的搞了个仪式,在报纸上发了个新闻,顾氏药厂就算是正式挂牌了。   这间药厂看起来不大,却是华夏第一家西药制药厂,而且还是由顾氏跟马家合开的,就算是薛琰想低调,还是引来的不少关注的目光,就连在沪市吃了个哑巴亏的胡家,也高调的送了锦牌跟花篮。   薛琰也没有想到他们采购设备的船会在沪市进港的时候,被海关给查了。   不过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过去提货的不止顾纪棠一人,还有先期抵达沪市,防着胡家使坏的西北军。   显然去提货的顾纪棠对这次沪市之行十分难忘,设备安装调试的时候,这段故事薛琰愣是听顾纪棠跟她讲了几次!他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张副官,就带着几十个西北军。就可以逼退海关总署的洋署长查理,甚至沪市船梁帮的老大都亲自出面,还派船一路把他们的设备给押送到天津!   听顾纪棠讲多了,薛琰对马维铮什么时候弄了几十号人去沪市很是不解,直说他什么时候跟革命党学了这么一招儿?尤其又是什么时候结交了黑帮了?   马维铮的西北就住着一大帮革命党呢,这点儿本事还能学不来?不过是猜到胡家人必然会有所动作,提前派人乔装先到沪市准备着罢了,甚至他还顺手叫自己的人帮着好几个革命党去了沪市,反正只要这些人不在西北,爱上哪儿他都会欢送的。   至于黑帮,其实也不过是广结善缘儿罢了,对于他们那些江湖人来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谁知道哪块儿云彩会下雨呢?何况求助的还是西北马家?   想到自己一直被小人盯着,薛琰还是有些怏怏不乐,她以为这阵子胡家全力帮着卫鹏忙着算计马维铮呢,没功夫管她,没想到人家要的是搂草打兔子,一个都不放过。   马维铮仿佛知道她在叹什么气,笑着拿过电话放好,“不用生气,小人行径,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挨了打不还手的,胡家这次过去的人,我当时叫人扣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在黄浦江喂鱼了。”   薛琰睁大眼,“马维铮?”   马维铮耸耸肩,“怎么?害怕了?”他轻敲书案,“我就是要叫胡家人知道,敢往我的人身上伸手,就别怕被剁了手!” 第138章   薛琰点点头,她不能说马维铮做错了,说句难听的话,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胡家明知道她是马维铮的未婚妻,而且在他们眼里,顾氏药厂其实就是马家的产业,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插手。   被拒之后,还要想办法下绊子,如果马维铮不给他们点教训,反会被人小瞧,尤其是这阵子卫鹏也在步步紧逼的情况下。   “我知道,你做的对,”薛琰推了推马维铮,“其实这些都是小事,我最担心的是你那边的事。”   过完年马维铮回来,卫鹏就连着几天召开军事会议,主题就是--裁军。   卫鹏的裁军提议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如果华夏独大的几支军事力量,除了第一集团军是卫鹏的嫡系,从他当演武堂校长开始,就培养的力量。   第二集团军司令白俨一早就投了卫鹏,如今是他的心腹爱将。   而另几家只是表示接受政府统一指挥的,骨子里其实还都是“某”家军,但军饷却都由国民政府来拨付。   单这一项,一年军费中央财政就要支出六亿多元。   任谁都不愿意替人养兵,而这其中最大的一家,就是如今除了东北军之外,实力最强的西北马家军了。   所以裁撤西北军,便是会议中首当其冲的议题。卫鹏的方案很直接,国民政府的六个集团军,每个集团军编为十一个师,另外再成立一个中央编遣区,也是十一个师,由他统率,   薛琰听到这个方案,真想呵卫鹏一脸,他哄三岁小孩儿呢?   会点算术的都知道,这样卫鹏这个总司令手握三十三个师,而马国栋的西北军,只剩十一个师?另外宗新那个在马维铮手里吃过大亏的,也拿到十一个师?   这“人裁己不裁”玩的真是一个溜啊,就把马氏父子当傻子玩呢?   马家父子要能认了这个怂,就别在华夏行走了。   薛琰知道马维铮忙,干脆也不打扰他,除了在学校上课,她回来就躲进自己的实验室,不停的从空间里往外拿药,也不管哪些是消炎的,哪些是妇科常用的,反正连碘伏,酒精,双氧水这些都不停的往外搬。   攒够一箱她就打包,然后再往外掏,只到装满了一间屋子,就叫韩靖过来,把东西全都运出去,至于怎么弄到西北去,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马维铮从来不进薛琰的实验室,但薛琰过年时才养出来的那点儿肉明显的又还了回去,他还是看出来了,“你别这么紧张,没事的,真打起来,姓卫的也不乐意,他还等着我跟东北那边打起来,他好当个渔翁呢!”   卫鹏最擅长的就是玩弄政治权术,引得别家内耗,而他保留力量,从中获利,马维铮跟霍北顾,都不会让他趁心如意。   马维铮给薛琰盛了一碗汤,看着她喝了,才又道,“南边革命党也开始闹腾了,还在皖西,就是姓卫的地头上,弄了个根据地,”   在卫鹏地盘上搞革命,是马维铮最乐见的局面,“我都想问问李先生,用不用帮点儿钱跟弹药给他们了。”   这个黑心的,薛琰噗嗤一笑,“别的没有,药我们不缺啊,如果需要的话,等咱们的药厂一开工,先送革命同志一份大礼包!”   “凭什么?”马维铮不乐意了,薛琰为了这个药厂可没少费心力,新制出的药送人?“你舍得我也舍不得!”   “只要机器转起来,什么都会有的,”薛琰被马维铮守财奴的样子逗乐了,“现在害怕革命党的又不是咱们,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了,而且你不一直跟革命党人关系不错?”他跟前还坐着个党龄十几年的老党员呢!   见马维铮不吭声,薛琰知道,再好的朋友对他来说,也好不过他手下的士兵,“这些日子我在实验室里弄出来的药,已经很不少了,西北又没有什么战事,但革命党那边就不同了,他们的环境更恶劣,也更艰苦,怎么?你是怕人家壮大了,将来吞下你们西北军?”   马维铮抬头静静的看着薛琰,“前阵子革命党人去沪市,就是开他们的全国代表大会去了,好像他们内部有了人事变化,又制定了新的路线什么的,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做大了,想要吞掉西北,你会怎么做?”   这个么?   薛琰沉吟一下,如果历史没有大的变动,马维铮的疑问简直就是必然的结果,“其实不管是你发展壮大,还是革命党发展壮大,甚至是东北军发展壮大,于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只要这些力量是一致对外的。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你忘了李先生在汴城的演讲了吗?华夏百姓在帝国主义的铁蹄之下已经够苦了,再也承担不起军阀混战了。”   薛琰从富足和平的年代回来,虽然穿越到了大富之家,可这种富裕其实还不如现代一个小康之家平和安稳,尤其是到了京都之后,她冷眼看着这些豪门世家,表面锦衣玉食,穷奢极侈,其实哪一个内心不埋着不安跟焦灼?   薛琰真的没办法喜欢上这个时代,即便眼前有马维铮这个爱人在,“所以我希望不论是你,还是革命党,都不要去想到底是谁吞掉了谁,大家志同道合走到一起不行吗?”   每当提起革命党,薛琰都是这个态度,马维铮不知道是她太天真,还是之前跟革命党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交集,让她对那群人有着莫名的好感跟信任,但事情没有发生,争论无益,“希望吧,不过我们现在倒真的成了亲密的同路人。”   革命党在南边闹的越凶,无形给京都方面减轻了不少压力,“等你的药先生产出来吧,投入使用之后,再送礼也不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懂不懂?”   这话把薛琰说服了,她一吐舌头,立马认错,“我错了,放心吧马司令,在我的监督之下,顾氏药厂的第一批新药很快就会面世了,并且会在存仁堂跟慈济医院做临床III期试验。”   薛琰的试验默默关注的人并不少,尤其是米英德这些国家,从青霉素在慈济医院选择志愿者试用开始,几乎所有的大夫都在盯着这款新药。   也是因着这个缘故,薛琰一提出招募志愿者,短短的几日功夫,慈济医院就涌进了大批的外伤跟感染病人,薛琰自然知道这些“志愿者”的来意,相信除了她这个主治大夫之外,这些人幕后的雇佣者也都在盯着他们的恢复过程。   薛琰也不介意,反正青霉素已经传出去了,多方的关注更有利于新药的推广,说白了,也是变相的打招牌,她深信抗生素的诞生,会震掉所有人的眼镜!   马维铮跟顾家人都没把这次试验当回事,青霉素的功效他们已经见的太多了,顾家关心的是价格,马维铮关心的是产量。   等慈济医院的志愿者全部康复出院,顾氏药厂已经收到了大批的订单,不只是慈济医院,就是米英也都抢先派来到药厂里定药来了。   顾皓棠按照一早说好的计划,以产量有限为由,将米英的订单直接推到了下半年,他们最初的两批药,要先供给西北军。   听说顾氏制药厂的青霉素已经被西北军全部订购了,胡家人也不恼,笑了笑说了声应该的,便起身走了,只是这痛快的态度反而叫顾皓棠有些摸不着头脑。   薛琰也觉得事情只怕不会那么简单,胡家现在俨然华夏第一家族,有胡夫人在,谁敢不给他们面子?何况胡家姻亲故交不在少数,这攒在一起,就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就算是为了他们在华夏的老大地位,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马维铮也觉得胡家不会这么放手,尤其是他叫人把胡慧仪那个旁支堂兄扔到江里,根本没有想过要掩人耳目,以胡家的势力,想查出来是谁做的,一点儿都不困难。   “这下好了,”薛琰一摊手,“咱们两个是跟胡家结下死仇了,”她点点马维铮再点点自己,嬉笑道,“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马维铮给了薛琰一个白眼,“敢情你今天才知道咱们在一根绳上啊?看来我这绳子拴的不够紧!”   “只是不知道他们下步棋怎么走,”马维铮揉着额角,卫鹏要裁军的态度极为坚决,马维铮自然会不坐以待毙,只是卫鹏目前还不敢跟马家彻底撕破脸,干脆搬出民族大义,国家利益一重重的绑架马维铮跟马国栋,好像西北军是国蠹,华夏财政是被他们给掏空了一样。   尤其是这些天,被他们掌握的那些报纸,更是一篇篇文章祭出来,简直把马家父子比成了曹贼,甚至连之前第三集团军的累累战功,都成了马家为了推翻国民政府,而在处心积虑的抢地盘,搞扩张。   “我这些日子有些忙,你那边难免会有疏忽,”马维铮把薛琰拉到自己身边坐了,“我还是那句话,什么药品设备都没人重要,你平安比什么都强,所以出门的时候一定把韩靖他们带上,”   他看着薛琰放在桌上的手袋,薛琰从来是枪不离身,“就算是遇到了危险,也千万别逞强,我知道你有些本事,但卫鹏跟胡家人都不是善茬,你不能掉以轻心。”   薛琰点点头,这地儿可不是什么法制社会,大家想活着,想活的好,真的是各凭本事了,“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他们机会的,而且那些人的目的是药,是技术,所以应该不会要我的命!”   薛琰托着下巴,说出自己考虑了几天的结果,“我觉得与其等着那些人找上门,真不如引蛇出洞。”   马维铮讶然的看着薛琰,这丫头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你还想引蛇出洞?你准备主动招他们?”   “是啊?我这个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逃避,咱们总不能老叫人家追着打吧,我觉得之前咱们都太君子了,”薛琰迎着马维铮狐疑的目光,肯定的点点头,跟胡家人,跟卫鹏一比,他们就是妥妥的君子,“所以,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   马维铮沉默的看了薛琰一会儿,“你准备怎么做?”   “那我想先问你一句,如果卫鹏坚决要求裁军,你跟马伯伯会怎么做?”这阵子马维铮早出晚归,频频会见马国栋有京中的旧友,她还听说才在京都呆了几天的何华年,这会儿已经往西南去了,“你们要脱离国民政府?”   马维铮不说话了,他一直主张的就是华夏统一,凝聚举国之力把列强赶出华夏去,如今胜利在望,西北却要跟华夏政府反目,这无疑是自打耳光,生存跟大义冲突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薛琰歪着头看着一脸愁容的马维铮,她知道马维铮纠结的点在哪里,不然他也不会各方找人斡旋,为的就是希望大家可以各退一步,甚至京都,这几百年的华夏国都,马维铮都没有动心,而是准备退一步,将鲁省让给卫鹏,由此打通京都跟金陵的通道,不让卫鹏有腹背受敌的担忧,但显然,他这些天的功夫是要白费了。   “其实马家,西北所要的都不多,只要一个肯奉行先生遗志的领袖,让华夏百姓能在自己的国土上昂首做人,”马维铮轻叹一声,“你不知道,在沪市,人工都要分成四等,华夏人在自己的国土上,也被外来者视为下等人。”   “你觉得卫鹏可以帮你实现理想?”薛琰看着马维铮,笑问。   马维铮愕然抬头,他当然听懂了薛琰话里的意思,“静昭?”   卫鹏现在是主席,是党首,说白了还颇有些一国之君的意思,但在薛琰这种共和国长大的孩子眼里,哪有什么君父这些说法?她没办法对卫鹏产生应有的尊敬,尤其是在京都这快一年的时间里,一个胡家,就把她恶心的够够的,她可不认为任由岳家为非作歹的人,会是什么好领导。   “怎么了?伯父可是驱逐过武大帅的人,你怎么连他都不如呢?卫鹏也不是没下野过,”薛琰拍拍马维铮的肩膀,“下着下着,就习惯了。”   这么大的事从薛琰嘴里如玩笑般说出来,马维铮颇有些不适,“这事非同小可,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第一集团军跟第二军,加起来兵力足有四十万了!”   “是啊,人家手里四十万,却不许你们拥兵自重,”薛琰笑着点点马维铮的胸口,“对了,这两个集团军也不是卫鹏从他老家带出来的吧?”   说什么呢?卫鹏的出身比马家强不到哪儿去,不过是有幸结识了先生,得到他的信任跟重用,在担任演武堂校长期间,利用俄国提供的资助,拉了一批“嫡系”,就是第二军的白俨,之前也是自立山头儿的,只不过现在彻底投了卫鹏,“你呀,再严肃的话题,你都能拿来打趣。”   薛琰翻了个白眼儿,“我的意思是,人家前朝皇帝,起码人家还有个打天下的老祖宗,人家的皇位还真是家里头传下来的,他呢?凭什么?取而代之有什么不可以?你们可是成天讲共和,民主的,不会将来还要奉其子为主吧?”   马维铮摇摇头,“当然不会,”如果卫鹏的两个儿子成器也行,结果也没有什么过人的能力跟才华,叫他臣服于他们?凭什么?   “那不就成了?你是觉得自己出身不如卫鹏呢?还是学识不如他?还是个人能力比他差?还是,”薛琰点着下巴上下打量马维铮,“你觉得你不如他长的帅?”   不等马维铮回答,薛琰一副不服气的神情,“不许承认啊,我可不会承认我的眼光比不上胡慧仪!”   “哈哈,你呀,真是,”马维铮被薛琰逗的哈哈大笑,旋即又抚了抚薛琰的头,“许多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卫鹏能走到今天,绝不是一个等闲之辈,而且,我最不希望的,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想抢/班夺权,哪有简单的?   薛琰也没指望一次说服马维铮,只要马维铮先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或者不可能实现的就行。   薛琰这些天除了忙药厂的事,就是在想以后华夏的局势了,前世霍北卿投了卫鹏,之后虽然丢了东三省,但一点儿也不影响霍北卿在卫鹏身边的地位,甚至还让他有了更多的力量去剪除异己,现在霍北卿死了,东北换成了霍北顾当家,那可就风水轮流转了,如果在这个大好形势下,还不顺势而为,她岂不是白来这一趟了?   薛琰的想法依旧简单粗暴,死了霍北卿,再死个卫鹏又能如何?只要马维铮在,霍北顾在,革命党在,华夏乱又能比卫鹏统治下更差到哪里去?   薛琰是平原人,别的不知道,但卫鹏“以水代兵”扒开花园口,淹死近百万百姓却是不争的史实,这样的人死上十回都还不了他欠下的人命账,难道在这个时空里,还让自己的家乡父老再死一回?   还有潭城,当初也是他们发现保不住潭城的时候,卫鹏搞什么“焦土抗战”下令烧毁的,为了给东洋人留下一片焦土。   结果一座两千年历史的古城真成了一片焦土,数万百姓因此惨死,薛琰历史学的并不好,但还是记住了当年历史老师提到这一段的时候,曾经说过,二战毁坏最严重的四座城市中,只有长沙,是国民政府自己酿下的惨剧!   这样的人留在高位,对庶民百姓来说,就是悬在头上的屠刀。   马维铮看着目光越来越坚定的薛琰,叹了口气,“你想我坐上那个位置?” 第139章   薛琰摇摇头,知道马维铮误会她了,她把头倚在马维铮肩上,“其实我最想的是,咱们能活在一个繁荣昌盛的时代,我呢,读书上大学,然后出来当医生,你呢,学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然后咱们相遇,如果相爱,那就开开心心享受恋爱时光,一起上班下班,一起逛街买菜,有假期了就出去旅游,偶尔也可以吵吵架,如果一直融洽默契,那就结婚成家,要是时间久了,感情淡了,就好聚好散,互相祝福对方能找到新的幸福……”   马维铮不太明白什么是“一起上班下班”,好像他认识的人里没有夫妻两个一起工作的,但他还是被薛琰描述的景象吸引了,那样的日子没有烽烟战火,也没有生死离别,应该是轻松安逸的,只可惜,“对不起,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生活,如果将来去国外……”   “你个没出息的,什么叫以后去国外?国外就不打仗了?就一定是乐土?”薛琰也知道自己跟马维铮恐怕永难有那样的日子了,这也是她穿越回来的代价吧,“你难道就不能说,让我再等等,你一定会给我那样的生活,会让华夏百姓都过上那样的生活?”   瞧着思想境界,小伙子还有极大的提升空间。   马维铮被薛琰恨铁不成钢的一顿教训,想反驳,又觉得薛琰说的也没错,他向来认错极快,“是,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比不上一位小姐的心胸,着实叫人汗颜!”   “小伙子别气馁,这世上比不上女人的男人多了去了,你要慢慢接受现实,”薛琰老气横秋的拍了拍马维铮的肩膀,“你加油!当然,我是不会嫌弃你的!”   “许静昭!”马维铮无力的靠在沙发上,“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房啊!”   薛琰嘻嘻一笑,立马讨好的凑到马维铮跟前,“你别考虑我的态度,你好好考虑下我的话对不对就成了。”   她从茶几上端到杯茶送到马维铮面前,“你问我想不想你坐上那个位置,主观上说,我不想,如果只顾着自己,我宁愿咱们什么也不要,找一片世上桃源,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但咱们两个哪个是那样的人?”   “所以,贤者上庸者下,劣者汰,这是再正常不过,也是对华夏,对百姓最好的选择,”薛琰耸耸肩,“我也不认为你就一定是那个贤者,但咱们总得让劣者先滚蛋,如果真的有贤者出世,让他来干就好了。”   马维铮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薛琰的老师到底是谁?   但他又清楚,自己是绝对问不出来的,“你说的也是道理,那小的请教一下许大小姐,许先生,你准备怎么做呢?”   就看薛琰两眼发光的小模样,马维铮就知道,她心里只怕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了,就像当初她执意要亲去奉天一样,薛琰决定的事,他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那他就襄助好了。   薛琰看着一脸郑重的马维铮,半天才道,“马维铮,我怎么那么爱你呢?”   事到如今,薛琰坚定的认为,老天给她最大的金手指,不是她的空间小楼,而是眼前这个她做什么,都无条件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男人了!   尤其是在对她的的身份存疑的情况下,他还能选择信任并且支持,“你怎么那么爱我呢?”   薛琰无疑是马维铮遇到过的最骄傲的女人,就算是向他表达喜欢之意,也多体现在行动上,即便用言语,也是以玩笑的口气,就像现在,她也会用疑问句来表达自己的肯定,可就是这样,马维铮还是无法压抑自己激荡的心情,他默默的用目光描绘着薛琰的眉眼,覆上自己的唇,直吻到两人都轻轻颤抖,才松开怀抱,哑声道,“因为你值得。”   ……   薛琰的行动也十分迅速,没两天功夫,就有人以东北军的名义敲开了顾皓棠办公室的大门,他们的要求很直接,要顾氏药厂为他们提供青霉素,无限量。   顾皓棠被来人的狂妄给气笑了,但他是生意人,自然不会对顾客恶语相向,只坦言目前产量有限,所有的药品会优先提供给西北军,所以目前不能接受东北军的这份订单,而且这买药,哪有无限量一说?敢情顾家的药厂是给东北军开的?   东北军派来的人被顾皓棠拒绝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胡慧仪耳朵里,以前她对青霉素还有怀疑的话,这次薛琰在慈济医院给志愿者做临床用药试验,胡慧仪算是青霉素跟薛琰的医术都有了充分的认识。   原因很简单,这次卫鹏跟李峙的开战,胡家也有人到了前线,受伤回来之后伤情一直反复,胡慧仪便动用关系,把他能志愿者的身份送到了慈济医院,现在人已经退烧了,虽然因为伤情太重,手臂没有保住,但薛琰居然可以给病人做截肢手术,还能给人输血,也叫胡慧仪啧舌。   “还有一件事,”薛琰那边的动向是由胡朝闻亲自负责的,“我从平湖那里得到的消息,许静昭老毛病又犯了,又准备开善堂呢!”   开善堂?胡慧仪挑眉,薛琰的身世她叫人扒了一遍了,知道这丫头最擅沽名钓誉,在洛平开义学,到汴城不但在福音堂医院里当大夫,还给马维铮的军医做培训,甚至还办了妇产科学校,没想到来了京都,她又开始搞这一套了?   想到这些天马维铮跟丈夫的那些龃龉,胡慧仪冷笑一声,马维铮口口声声说没有野心,可他的野心早就被自己的未婚妻摆到太阳底下了。   见胡慧仪只笑不说话,胡朝闻忍不住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跟胡慧仪细说,不是他多话,是薛琰的作法太过匪夷所思了,“姑妈,这次她办的可不是一般的善堂,她对外宣称那个青霉素,能治花柳!”   “嗯?”胡慧仪又看不懂薛琰了,“所以呢?”一个小小的顾氏药厂,生产的青霉素都不够几大集团军抢的,结果她要拿出来治花柳?“沈平湖真的这么说?”   胡朝闻也是理解无能,反复跟沈平湖求证了,“是,听平湖说,许静昭说她在汴城的时候,就尝试给几个风尘女治过花柳,疗效很好,只是当时她自己手工提纯的药物有限的很,才没有大力推广,”   “所以现在药多了,她要给妓子治病?”胡慧仪冷笑一声,“她这是恶心谁呢?叫堂堂华夏军人们跟妓子们享受一样的待遇?”   胡朝闻嗐了一声,“可不是嘛,不想卖药给咱们,就想出这个办法恶心人,也太下作了些,姑妈,您可是华夏第一夫人,你得公开表个态,坚决反对这样的事才行,那些女人肮脏下贱,根本不配用青霉素这样的药!”   胡慧仪白了胡朝闻一眼,自己这个侄子还是太嫩啊,肮脏下贱?可那也是女人啊,而且这些人多是来自最贫困的家庭苦命女人,自己堂堂华夏国母,如果在公开场合说出歧视她们的话,会遭来怎样的抨击?只怕薛琰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你去跟慈济医院打声招呼,不许她在慈济医院接待那样的病人就行了,毕竟能到慈济医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胡慧仪轻声一笑,想博美名,也得她成全才行啊!   胡朝闻尴尬的说道,“并没有在慈济医院,是存仁堂在北城的分号里,”沈平湖跟他说了这个消息,胡朝闻立马就叫人去打听了,结果发现薛琰迅速的很,专门给妓/女治病的善堂已经开起来了,“但她也有规矩,如果是已经赎身,并且保证以后再不操皮肉生意的女人,就可以得到免费的治疗,如果还有继续干这行,就会收取巨额的诊疗费。”   薛琰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肯出巨额诊疗费的,肯定就是那些“红小姐”了,这样的人宰起来也没有心理压力,而那些最下层的□□,妓院肯定不会管她们,但薛琰也不会免费给她们治好之后,让她们再次沦为妓院的赚钱工具。   所以,先拿到卖身契,然后再说治疗,甚至治好之后,薛琰都会让让把她们从京都送到洛平农庄去,这些人有手有脚,得学会自食其力。   “看来这小丫头是动真格的了,”胡慧仪眸光微闪,“你跟沈平湖说,让他放下他高材生的架子,好好跟许静昭学着点儿,能治花柳也是本身,学会了照样可以飞黄腾达。”   ……   “胡朝闻真是这样说的?”薛琰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看她为患者检查的沈平湖,“那你呢?要不要学呢?”   胡慧仪这话就有趣了,薛琰微微一笑,开善堂为妓子治病,不过是闲来之笔,在北城的善堂里,她不但为妓子治病,也会贫寒百姓治病,同时还会带着她在医学院的学生们一道儿来,教出一批为达官贵人治病的学生并不是薛琰的追求,她希望她的学生们都能放下身段,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们做些事,哪怕只是在工作之余呢!   “当然要!”沈平湖说的斩钉截铁,这阵子他给薛琰当帮手,已经彻彻底底的被薛琰的医术给征服了,在薛琰跟前,他再也不是从米国回来的名校生,而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小学生,只要薛琰肯教他,教什么他都会积极的去学习。   薛琰笑着抬头,把手里的器械盘递给沈平湖,“那这个患者交给你了,你来为她清洗患处吧。”   沈平湖脸一红,旋即恢复成最认真严肃的样子,“好,以后您不在,我会按照医嘱给她们做治疗。”   薛琰回头看着已经弯腰开始工作的沈平湖,心里一叹,这是个好人啊!   ……   薛琰这边花柳治的初见成效,东北那边已经动起来了,霍北顾直接致电卫鹏,要求为东北军提供青霉素!而且是要先于西北军拿到药!   卫鹏对霍北顾的嚣张目瞪口呆,就算是霍北卿当初,对他也是以兄长相称,面子上极为尊重的,怎么到了霍北顾这里,竟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你就是个P的口气?   “不过一个庶子罢了,你还能指望他知礼懂事?霍万贤也是无人可用了,才挑了这么个东西上来,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种不是?”胡慧仪小声劝着卫鹏,自己心里却也不是不难过的,她嫁给卫鹏也有几年了,可是一直没有怀上身孕,想到卫鹏前妻生的儿子一天天长大,甚至开始被一些有心人当做未来的接班人,胡慧仪就一阵儿烦躁!   卫鹏叹了口气,形势比人强,他想对付马国栋,就得拉拢霍北顾,好在东三省离的远,又都是一群胸无大志的土匪,对他构不成威胁,不像马国栋,一个乡下老粗,竟然让他养出那么出色一个儿子!   成天给自己添堵!   这也是卫鹏一心要对付马家的原因,马维铮现在羽翼未丰,如果再给他几年,肯定就是自己最大的对手了。   还有他那个未婚妻,小小年纪就凭着一手医术声名鹊起,接二连三的搞事,连米英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想到马维铮在背靠俄共的情况下,又跟米英走的那么近,卫鹏就心里就焦灼不已,他太知道米国人的德性了,那是一群眼里只有利益的人。   卫鹏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到马维铮身上,“黄口小儿!竖子!”   胡慧仪冷笑一声,黄口小儿,这样的黄口小儿你家怎么没有?“其实观岱跟宗岱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老在国外上学,也不是个事儿,回来帮帮你也是好的。”   卫鹏的两个儿子如今都在米国,一个学军事,一个学政治,卫鹏知道这两个儿子的存在碍着胡慧仪跟胡家人的眼,所以一直没有让他们回来。   听胡慧仪提起儿子,卫鹏神色微动,他当然知道胡家人的想法,如果他跟胡慧仪没有一个流着胡家血脉的儿子,将来自己的一切交给两个儿子,势必会让胡家人离心。   卫鹏也不是不想跟胡慧仪生个儿子,他现在正值壮年,胡慧仪年轻貌美,出身也好,如果他们生个儿子,就再好不过了,可偏胡慧仪一直没有动静,“你还吃着顾清如的药吗?”   听卫鹏问起她的身体,胡慧仪一哂,“嗯,我一顿也没敢落过,”她看着卫鹏欲言又止,其实她请米国医生给卫鹏做体检的时候,米国专家其实是告诉过她的,她不能怀孕的最大原因,应该是出在卫鹏身上。   而导致卫鹏毁了身体的原因,更是叫人难以启齿。   可这话说出来谁会信呢?卫鹏可是跟前妻生过子女的,倒是自己,她怎么证明自己身体没有问题?找顾清如吗?   那个老滑头,又怎么会出面说是卫鹏的身体有毛病?说一个男人不能生育,跟骂他无能有什么区别?   “我觉得吃顾清如的没什么用,”胡慧仪漫不经心道,“马维铮那个小未婚妻,不是在慈济医院开了妇产科吗,我想让她过来给我看看,毕竟大家都是女人,许多事说着也方便。”   提起马维铮卫鹏就一阵儿心烦,但又不得不承认胡慧仪说的有理,毕竟生孩子的事,还是叫女大夫给妻子看着方便,“那也行,你定个时间,让人把她接过来。”   ……   薛琰没想到再见胡朝闻,居然是胡慧仪派他来说请自己去主席府给胡慧仪看病!   薛琰都不用胡朝闻仔细说,已经大概明白了胡慧仪是求的什么医了,“我听说夫人这些年一直用顾神医的药,其实就算是我过去,相信也开不出比顾神医更精妙的药方来,”   女性不孕的检查需要根据其病史、月经情况等来安排检查项目,如子宫附件、白带常规、妇检、卵泡监测、子宫输卵管造影、内分泌检查、免疫抗体、B超等项目繁多,但这些都不是如今的慈济医院可以完成的,就算是问病史,薛琰也不能保证胡慧仪会跟她说实话,这种出诊完全一点意义也没有。   他们真不如直接请顾神医望闻问切呢!   何况薛琰看后世的野史杂记里提过,胡慧仪一生没有子女,是因为卫鹏的原因,而且薛琰弄出个善堂,在这个时候用青霉素给妓*女们治花柳,其实就是一种试探。   她去给胡慧仪看病,能看出什么来?   听薛琰不愿意去,胡朝闻的脸色就不好看了,“许大夫是不是对我们胡家有成见啊?”   他冷笑一声,“新药我们想入股,你不同意,我们要定药,你们不卖,现在请你过去给我姑妈看病,你又不去,许大夫,就算你是马维铮的未婚妻,也不用把架子摆端的这么大吧?难道请你看个病,还得拿到我姑父的手令?”   “我给人看病,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手令,我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们一声,就算我去了,对胡夫人的身体也给不出太多的意见,难道胡先生希望我一听到可以去给主席夫人看病,就欢欣雀跃,然后装成能治百病的样子,随便开点药哄着胡夫人?反正顾神医都治不好的病,我就算治不好也是正常的,传出去也会堕了名头?”   薛琰回了胡朝闻一个冷笑,“除非你现在带着宪兵队的人来把我直接押到主席府去,不然就请你把我刚才的话转告胡夫人,如果她还想让我去给她看病,你再来就行了。”   胡朝闻被薛琰的伶牙俐齿气的肝儿疼,他恨恨的看着在自己跟前趾高气扬的薛琰,想想这丫头比自己小十几岁呢,又是一阵儿肝疼,但就如薛琰说的那样,他没胆子带人把薛琰给押到主席府去,胡朝闻“你”了半天,最后还是一跺脚,从慈济医院走了。   薛琰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关了诊室门直接开车往顾家去了,她不是真的不给胡慧仪看病,所谓“求医”,对胡慧仪,她得把架子端起来才行。   当然,去之前,她也得从顾清如那里多少了解一下胡慧仪的病情。   知道顾清如不会把病人的具体情况告诉她,薛琰也不啰嗦,把胡慧仪请她的事跟顾清如大概讲了,“我只问您一句话,她身体有毛病没?” 第140章   这个鬼灵精,顾清如一笑,“胡家养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有什么大毛病?我给她开的其实也多是滋阴益气的汤药。”吃不吃都行的。   果然,薛琰一哂,身子前倾,小声道,“是不是卫主席……”   顾清如捻了捻胡子,给了薛琰一个大家心照的眼神,“他我也给看过的,只是,”顾清如摇摇头,“有些话不好明说,而且贵人事忙,哪有时间长期服药?”   薛琰懂了,她挺好奇卫鹏到底是不是花柳的,忍了几忍没忍住,“顾老,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那位贵人得的病,不是我现在善堂里治的吧?”   顾清如没好气的横了薛琰一眼,“你这丫头,这种混话也跟着人乱传?当然不是!”   薛琰的善堂里治的什么病?花柳!卫鹏确实得了男人病,他之前也给开过药,但因为效果不算显著,用药时间又长,卫鹏应该是放弃了,但也绝不是花柳,“这事非同小可,不许再胡说,更别乱传,”   顾清如一脸郑重的嘱咐薛琰,“底下人就爱乱传上位者的私事,而且越是肮脏难言越容易被百姓们相信,”   何况这位卫主席,发迹前就有原配,后来还纳过一个堂子里出来的女人为妾,娶了胡慧仪之后,听说也跟有些女人不太干净,更容易被人在桃花新闻上做文章了。   哈哈,她的消息来自未来,“没有没有,我真的是乱说的。”   知道了胡慧仪没事,薛琰心里有就数了,但卫鹏不是花柳引起的不育又叫薛琰多少有些失望,她可是很期待能给“主席”看病的,毕竟只有接近了他,才有可乘之机。   ……   胡慧仪听完侄子的汇报,也没有生气,她清楚有毛病的不是自己,而薛琰的慎重又让她对薛琰的医术多了许多期待。   有了期待胡慧仪就顾不得计较薛琰的态度差,亲自让胡朝闻带上自己的名贴,又跑了一趟,接薛琰到主席府来给她“看病”,还选了卫鹏在家的时机。   “夫人您没病,”大家都是明白人儿,薛琰不相信吃了顾清如这么多年养生汤胡慧仪会不知道到底问题出在哪里?“我建议您还是听天由命吧。”   胡慧仪静静的看了薛琰一会儿,咬了咬牙,把一张单子递给薛琰,“这个你看一看。”   薛琰拿起单子一看,真是什么都清楚了,看来胡慧仪真的是知道他们夫妻的问题出在哪里,甚至还毫不避讳的把卫鹏的各种问题都一一罗列详细,就冲这张详细的病情记录,薛琰就可以直接下个判断,那就是卫鹏卫主席应该是前列腺疾病引发的不育。   估计早些年卫鹏就得了前列腺炎,之后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又因为前列腺炎引起的精子活力下降,存活率低,再结合卫鹏的年龄跟工作强度,哼,薛琰看着胡慧仪写的清清楚楚的同房次数,这□□低,还早泄,她真的有点同情胡慧仪了。   “许小姐是看出来什么了?”对胡慧仪来说,什么都不能跟生育相比,没有孩子,她又比卫鹏年轻的多,难道以后要看着继子的脸色过日子?   还有胡家,胡家所有的投资,都在卫鹏身上,但他们要的不只是卫鹏这一代人,“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如果你想见见这位患者,也是可以的。”   她特意选一个卫鹏在家里的时间接薛琰过来,就是想借机让薛琰给卫鹏也做个检查。   “不必了,我大概已经知道患者是怎么了,”薛琰笑笑把“病情记录”放到桌上,“夫人这是想让我给治病?”   胡慧仪肯定的点点头,“我跟许小姐一见如故,维铮跟主席又是叔侄,你只管跟我说实话好了,什么病,要怎么治,只要能治好,我都听你的!”   “也没有什么,应该是前列腺炎,主席这个年纪,得这个病也是常事,只是因为没有好好治疗,”薛琰抬头看了胡慧仪一眼,“顾神医没给主席开药?”   胡慧仪面上闪过一丝后悔,她一嫁给卫鹏就发现他的毛病了,后来又听说他年轻的时候时常出入秦楼楚馆,有人告诉她这是得了花柳之后,落下的毛病,可她能怎么办?也只能认了,后来到了京都,顾清如倒是给看了,也说了不是什么脏病,但他开的药一直吃不好人,胡慧仪对顾清如的话就有了几分怀疑,卫鹏不肯再吃,她也就由着他了,“开了,但主席太忙,时常忘记喝。”   她殷切的握住薛琰的手,“静昭,你一定得把主席治好了,这些年他被这个病折磨苦了,”还有她,也是同样。   前列腺炎她的抗生素也算是对症,但用广谱抗生素类药物前期效果可以,等时间久了,服用量又大,就会让患者菌群失调,身体免疫力下降,从而病情反复发作,还会产生耐药性,最好的办法还是中西医结合。   不过么,薛琰现在并不想一口答应下来。   薛琰抬头看着胡慧仪,“夫人这是有多恨我啊,才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我?您让我给主席看病,恐怕我这个人是走不出主席府了吧?”   知道卫鹏有前列腺炎不是事,知道他不能生育,甚至,那啥啥不行,那就是要命的事了,“我跟维铮可还没有结婚呢,怎么?夫人已经想好了替代者了?”   胡慧仪噗嗤一笑,“你这个丫头啊,怎么把人想的那么坏呢?维铮跟我们主席是叔侄,若不是因为咱们是一家人,我能把这事告诉你?”   胡慧仪敲了敲卫鹏的病情记录,“这白纸黑字可都是我亲笔写下来的,”卫鹏想不想让薛琰死跟她有什么关系?   卫鹏的病就算是薛琰抖出去又如何?起码她不用再背着不能生养的罪名,而且正好也给卫鹏正了名,省得底下那些恶言恶语,说他之前有过多少风流史。   不过现在胡慧仪最希望的还是薛琰能把卫鹏给看好了,起码能让她怀上一儿半女,“静昭,你是大夫,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难道非要我陪着主席到慈济医院去才成?”   胡慧仪想先哄着薛琰把药给开出来,“只要主席的病好了,你就是我们夫妻的大恩人,”   胡慧仪握着薛琰的手,“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跟你分外投契,我母亲听说我结识了一个小友,也说想见见你呢!我前两天还跟她说,如果真的喜欢,就让我母亲收你做个干女儿,以后咱们就姐妹相称,”   见薛琰不吭声,胡慧仪抿嘴一笑,这个薛琰有什么?一个洛平小门小户的姑娘,如果不是有一身医术傍身,就算是再美几倍,也休想叫马维铮爱如珍宝,所以她自信抛出的这个诱饵,对薛琰还是有吸引力的。   原来以为这是个倾国倾城,一生都活在众人仰望中的传奇女人,真的接触之后,才发现传说真的不能信啊,薛琰似笑非笑的看着胡慧仪,“维铮跟您差着辈儿呢,我要是跟您义结金兰,岂不是嫁不了马维铮了?而且,我有父有母怎么会再认别人为母?”   你跟梁霓好的也跟姐妹一样,背地里还不是搞姐妹的男人?“夫人这是在开玩笑呢!”   胡慧仪的母亲在京都也是赫赫有名的贵夫人,没想到却被一个小小的洛平丫头嫌弃了,胡慧仪抑不住面上的恼意,“看来是我高攀许小姐了。”   “不敢,”薛琰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病情记录”,这个东西我能不能带回去请顾老先生看看?“西医确实可以十分有效的让卫主席的病情好转,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反复,甚至会加重,如果想让卫主席有病情真正的好转,”   她看了一眼脸上的怒气已经转变会殷切的胡慧仪,“您别高兴的太早,我说的只是好转,如果我猜的不错,主席这病也不是一两年了,能好转就不错了,至于子嗣的事,”   薛琰抛了根胡萝卜给胡慧仪,“怎么也得三年之后吧,”如果那个时候卫鹏还在,不在了也好,胡慧仪再嫁,凭她身体跟年龄生个孩子没问题,“您应该可以得偿夙愿.”   “三年?”胡慧仪眉头紧皱,“会不会久了些?我是说,我的年龄见长,主席他也……”   “叔叔比侄子还小的民间也大有人在,夫人不必操之过急,不然以主席现在的身体状况,您就算是勉强怀上,能不能顺利生下来,或者是能不能生一个健康的孩子,都是未知数。”   薛琰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胡慧仪也不敢不信,毕竟谁也不想怀孕过程中出意外,或者生出个有毛病的孩子,可三年,太漫长了些,“好吧,毕竟主席的身体要紧,你跟顾神医商量也是慎重。”   薛琰点点头,把单子折好放在她的手袋里,而一旁的胡慧仪眼尖,一眼就扫见她袋子里那支勃郎宁,心中一凛,她竟没想到薛琰这种娇滴滴的小姐,居然枪不离身?“许小姐还真是谨慎,不过枪毕竟是凶器,带在身边不太好吧?”   “没办法啊,谁叫这世道乱的很呢,”薛琰耸耸肩,她才不怕胡慧仪看到呢,她真正的防身武器可不是手袋里的这一支,“您别忘了,霍少帅就死在自己的地头儿呢!”   听到薛琰提霍北卿,胡慧仪的脸白了白,“是啊,这世道太乱了,所以主席才一心想着给国人一个太平盛世,只可惜,”   胡慧仪一脸坦然的看着薛琰,“许小姐别怪我多心啊,你应该也听马参谋长说了外头的事吧?唉,主席也是骑虎难下,如今国民政府派系林立,主席为的也是大家能够和睦相处,一碗水端平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不是?他心里也是很欣赏马参谋长的,不然也不会把中央军校的担子交到他肩上,并不是外头传的那样刻意针对为难西北,”   胡慧仪浅笑盈盈,又逼了薛琰一句,“许小姐不为因为这些公事,就对主席跟我有什么成见,而不肯尽心尽力吧?”   真是呸了!   薛琰毫不掩饰脸上的讥诮,论起无耻来,胡慧仪认第二,估计整个华夏都没人敢称第一,卫鹏一心针对西北军,胡慧仪居然还腆着脸警告自己要谨守为医者的本分,不能因为迁怒而不用心给卫鹏看病,这些人怎么这么大的脸呢?   “胡夫人又开玩笑呢,就如夫人所说,外头都传我们维铮跟大帅一心想脱离国民政府,取卫主席而代之呢!可我不坐着胡先生的车到主席府来了?因为我相信主席跟您的人品,是做不出拿我威胁维铮的事的,”薛琰轻笑一声,站起身,“所以啊,你们也应该相信我,是做不出那样的事的。”   胡慧仪盯着薛琰手里的手袋,如果薛琰真的相信,又怎么会带着枪到主席府?亏得她还跟薛琰坐的这么近。   所以,她并不相信自己,那她要不要相信薛琰会真心给卫鹏治病?胡慧仪握紧胸前长长的珍珠项链,踌躇起来。   ……   “维铮,”薛琰随着胡朝闻一出胡慧仪的小客厅,就听说马维铮过来接她了。   马维铮正跟卫鹏在会客室里说话呢,听到薛琰的声音,立马站了起来,“这里离市里有点儿远,我过来接接你。”   卫鹏看着眼前这对小儿女,哈哈一笑,“行啦,这不是慧仪请许小姐过来聊聊,你就急着跑过来接,看的这么紧,以后可怎么办?咱们做军人的,从来都是为了党国,把妻子儿女抛在身后的。”   马维铮笑了笑,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薛琰更重要的了,如果是为了卫鹏口里的党国,他真是一毛钱都舍不得牺牲,别说自己的妻儿了。   “瞧瞧主席这境界,瞧瞧你,”薛琰挽着马维铮的胳膊,笑眯眯道,“不过主席是做大事的人,境界马维铮是拍马也不能及的,”他要敢为了前程抛弃发妻,自己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马维铮当然听懂了薛琰话里的意思,笑道,“知道了,我从来没敢想过跟主席相提并论,”   马维铮语气真诚,但卫鹏也不认为这会是什么好话,他看着薛琰笑问,“许大夫给慧仪看过了?怎么样?”   卫鹏的目光中隐含着期待,看来他还是挺想胡慧仪能有身孕的,薛琰点点头,“夫人其实没有什么大碍,”倒是卫鹏,他的病情恐怕得胡慧仪跟他说了。   “没事就好,”卫鹏欲待再问,但马维铮在一旁,他不得不忍下来了,“你跟慧仪谈过了?”   “是,如果主席有什么想知道的,只管跟夫人聊聊就好了,”薛琰笑眯眯地看着卫鹏,“您放心吧,凭我跟顾老,应该可以解决问题的。” 第141章   回到家薛琰又把这两天的事都跟马维铮说了,两人要想走的长久,坦诚是必需的,她才不搞那些:   为了不给你增加负担,所以什么事儿我都自己扛起来!   在薛琰看来,就算是大家可以独立面对,但只要关系到两个人,就应该知会对方,而不是“善意的隐瞒”。   马维铮听完薛琰的话,倒没有太大的意外,他太了解薛琰对病不对人的作派了,“你准备给他治病了。”   薛琰托着下巴,“是啊,我打算跟顾老一起,好好给咱们卫大主席治个病。”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是准备要个命呢?马维铮狐疑的看着薛琰,大家都是男人,卫鹏这个毛病真的挺让人同情的,“你真的是给治病?”   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你想什么呢?我是个大夫,职业道德还是有的,怎么也不会用自己的医术害人的。”   你还不如用医术害人呢,这样起码隐蔽且保险,马维铮握着薛琰的手,“不管你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你平安,至于我的事,我可以解决的,如果牺牲你的安全来帮我,我宁愿直接交出西北军。”   可交给你解决,卫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倒台呢,没准儿最后他还能占着江南数省,继续给人添堵。   “我知道了,我才十八,好日子才开头,怎么舍得自己出事?你让我试试,我保证不碍你的事,”薛琰靠在马维铮身上,跟马维铮保证,“具体怎么做我还没有想好,你别担心呢!而且我答应给卫鹏看病,起码短期内,胡家人不会动我。”   而她,则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对付胡家跟卫鹏了。   也就这么点儿好处了,马维铮叹了口气,“你小心一些,还有我外头的事,你别多想,我心里有数儿。”   薛琰佯装生气,“好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跟我分这么清?还是你看不起我的智商?”   他哪儿敢看不起她啊,只是不希望她牵扯太深,被误伤了,“你呀,就爱胡说八道,还是那句话,如果依着我的性子,应该直接绑了你,送到西北去,”而不是让她在京都一人面对这么多风雨。   “可是你更清楚,如果强行把我关起来会是什么结果,”薛琰得意的在马维铮怀里滚来拧去,“而且,你也不会爱那种呆在深宅大院,眼里只能看得见你一个的女人吧?”   这丫头,真是招他都不看时间地点,马维铮摁住薛琰,让她老实在自己怀里呆着,“那可不一定,如果一开始你只是个呆在深宅大院的女人,我肯定不会喜欢,但现在不同了,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把你养在深宅大院里,让你眼里只看得见我一个。”   马维铮捏着薛琰头上的小丸子,搞不明白为什么她给自己弄这么个发型,跟道士的发髻一样,但更叫人无语的是,他还觉得挺可爱,“可惜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薛琰第二天就拿着胡慧仪给的病情记录找顾清如去了,等他看完上头罗列的病况,不由汗颜,这丫头本事可真不小,能叫胡慧仪把这种事都白纸黑字写出来?   “您别这样看我啊,又不是我问她的,”薛琰嘿嘿一笑,胡慧仪应该也是没勇气当面跟她讲,才选择了写的方式,“咱们当大夫的,不就喜欢这么高度配合的患者嘛,我可不像您,一抚脉就能把前因后果查出来,她不跟我详说,我也没办法下药啊!”   顾清如点点头,其实这样也好,当初卫鹏的病他并没有跟他说的太仔细,现在好了,只要卫胡两人都想要孩子,应该就会配合他们的治疗,“你做的也没错,只要卫主席坚持治疗,再添个一儿半女的,应该不是难事。”   “那咱们就等主席府再来请喽?”薛琰抿嘴一笑,歪头问顾清如,“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特别的高风亮节?”   说自己“高风亮节”?还“特别的”?这丫头真敢下嘴夸自己,顾清如哈哈笑道,“为什么?说来听听?”   薛琰一摊手,“胡家这阵子给咱们找了多少事儿啊,结果咱们两个还一起给卫鹏看病,多有操守啊!如果换成品行不端的,这会儿肯定关上门商量着怎么给他下毒了。”   顾清如点点头,“你不觉得胡夫人这种一边得罪人,一边还叫给她出力的人,更叫人佩服?”   “是,此卿脸皮,常人不能及也!”薛琰一拍桌子,“就冲这个,我都得好好给主席治病!”   ……   胡慧仪那边的邀请很快就到了,薛琰跟顾清如都不啰嗦,直接到了主席府,为了能更加确诊,薛琰还把沈平湖给叫过去了,让他给卫鹏做指检。   所有的检查结束后,薛琰跟顾清如商量了一下,两人定了个单子,交给胡慧仪,后头的事,就交给胡慧仪一并请来的医疗小组来负责日常的治疗。   胡慧仪内心深处,有卸磨杀驴的打算,所以薛琰的一切检查,都由医疗小组的人陪同,薛琰自然猜得出胡慧仪的用意,但她心里只装不知道,而是很郑重的教给胡慧仪跟医疗小组成员们一套前列腺按摩法,希望他们能配合着一周两次为卫鹏按摩,来促进炎症吸收跟消退。   看着胡慧仪瞬间青了的脸色,薛琰微微一笑,“这样才能让主席病情得到最有效的缓解,夫人您也希望主席能快些好起来是不是?”   胡慧仪还能说什么?说她不能做?她看着医疗小组里那群大夫,实在说不出每周叫他们过来给卫鹏按摩两次的话,即便这只是在治疗。   顾清如心里发笑,“许小姐确有过人之处啊,这样吧,我再教您一套穴位按摩法,平时主席累了的时候,您也可以为主席做做按摩,是药三分毒,能通过外力治疗的,还是少吃药的好。”   “顾老说的是,就像我开的药,用的久了,就会产生耐药性,甚至还会让身体变的虚弱,所以还得要以顾老您的方法为主,”薛琰十分捧场的点头,“不管怎么说,主席的健康是最重要的。”   检验真爱的时候到喽!   ……   这次与上次一次,薛琰才刚结束治疗,马维铮人就到了,看着携手离开的两人,胡慧仪突然觉得自己或许错看了他们的感情。   “咳,你们笑什么呢?”一上车马维铮见薛琰跟顾清如相视而笑,这笑容里怎么还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你们不会是,”下黑手了?   薛琰给了马维铮一个白眼儿,“瞎想什么呢,我们就是为了主席能尽快好起来,给胡慧仪又提了两个建议罢了。”   顾清如的按摩法胡慧仪估计能接受,虽然每天都要做,有些烦累,但从另一面看,这样可是还能加深她跟卫鹏的感情呢,但是前列腺按摩就有点尴尬了,薛琰想到胡慧仪给卫鹏做按摩,忍不住就想笑。   顾清如也是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按摩方法,但他一个长辈,实在不好跟薛琰讨论这个,“你们把我送到存仁堂就行了,卫主席的药我亲自配好,叫人送到主席府去。”   薛琰灵机一动,“顾老,咱们给主席看病的事,不必特意瞒人吧?一会儿您让顾三公子亲自去送药好不好?”   顾清如狐疑的看着薛琰,卫鹏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是不用瞒人,但也没必要刻意让人知道啊?顾家已经不需要用卫鹏来扬名的,“你的意思?”   “我知道您以前是太医,连皇帝的脉都摸过,但我不一样啊,我的青霉素好,怎么也得叫人知道不是?咱们可不能小瞧这名人效应,”有了卫鹏背书,天下就都知道青霉素是顾氏药厂的,是她薛琰的,想要,可以,拿钱!   她还要天下人都知道,是她薛琰,在给卫鹏治疗多年的顽疾,如果卫鹏跟胡慧仪对付她,那就妥妥的是在忘恩负义!   等到了家马维铮搞清楚那个按摩法是怎么做的之好,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鬼丫头,哪儿想的这样的招儿?太坏了真是!”   这种办法,不论是按摩者,还是被按摩的那个,都够尴尬的了,薛琰的脑子怎么想出来的?   薛琰理直气壮的叉腰,“治病救人,有什么坏不坏的、用这种办法刺激前列腺,才可以把里面炎症细菌给带出来,怎么?你不相信?要不要我帮你试试?”   “不用!”   “好吧,不过哪天你不舒服了,千万要告诉我,这人吧,一有些年纪,”薛琰不怀好意的盯着马维铮下半身,“就容易出来尿频尿急,尿不净,晚上爱起夜……”   “够了够了,你赶紧回去歇着,我还有好多公文要看,”马维铮脸都红了,他走到办公桌边,冲薛琰挥挥手,“快走!”   “嘿,你不能歧视前列腺患者啊,这可真的是常见病,”薛琰被马维铮的样子逗乐了,越发不肯放过他,“马维铮,你可得爱护好自己的前列腺,不然,卫主席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   虽然薛琰在给卫鹏治病,但卫鹏夫妻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对她的逼迫,他们两夫妻觉得自己也挺委屈的,不是他们不想网开一面,实在是时政大局,由不得他们顾念晚辈。   薛琰接到顾皓棠的电话,说是药厂被一群伤兵堵了门,也顾不得上课了,交代了沈平湖帮她代课,就要出门儿找韩靖去。   “那个,许先生,”沈平湖这两天在学校里整理他在善堂里收集的各种病例,一边整理,一边跟薛琰讨论,善堂里接待的都是贫困百姓,他们的病也是五花八门儿,这些病案,都不是沈平湖在只给有钱人看病的私人诊所里可以遇到的。   薛琰转头看着沈平湖,“怎么了?”   沈平湖想了想,最终还是咬牙道,“你小心些,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沈平湖叹了口气,跟着薛琬这段时间,他才知道原来人还有另一种活法儿,这种活法跟他从小的生活截然不同,但又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激情,他头一次被人那么强烈的需要,头一次发现,自己是那么有用的一个人!   “我听胡朝闻说,他们既然拿不到你的技术,那就直接拿药好了,我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   就算是跟胡朝闻认识多年,沈平湖也无法认同他理直气壮打人家财产主意的态度,“你千万小心!”   薛琰扬眉,这么快这些人就憋不住了?太好了,她也不想一直忍着装没事。   ……   薛琰车还没有到药厂门口呢,远远的就看到前头路上乱哄哄的,韩靖忙停下车,“大小姐,我过去看看?”   “走吧,咱们从后门先进去,”薛琰看了一眼穿的破破烂烂,有的吊着胳膊有些架着拐的士兵,还有一群兴奋的冲他们“啪啪”拍着照的记者,这个时候自己过去,不管有理没理,那都是标准的没理了,“叫你的下出去,把药厂的事散一散,把百姓们招来最好了,我还没有怕过事儿呢!”   顾皓棠看到薛琰进来,抹了把头上的汗,“太坏了,真是太坏了,这些人简直就是无赖!”   顾皓棠看来是气急了,薛琰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二公子别生气,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要干什么?”   “那些人都是从南边战场上退来的伤兵,跑到咱们这儿请愿来了,说是他们为国牺牲,咱们这些奸商却囤着救命的伤药不肯给他们治伤,把他们的命不当命,以后谁还会为华夏卖命?”   顾皓棠气的脸都是青的,“我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道理了,咱们什么时候囤药了?他们的命是命,西北军就不是命了?打内战还有理了?要闹也该跟卫鹏他们闹去!那些人真爱惜他们的命,早出钱来买药了!”   薛琰一笑,如果讲道理,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二公子,顾家有没有相熟的,还比较有良知的记者?”   她又冲韩靖道,“你能新华夏报社也联系一下,请他们也派几个记者来,嗯,挨个打电话,把京都的报纸都请过来!”   不是打舆论战嘛,那就打啊!   “你要做什么?”顾皓棠从抽屉里拿出电话本,“这样成么?”   “胡家就是想道德绑架罢了,他们用伤兵逼我们,咱们干脆就做把大的,博名声嘛,谁不会,只要他们不怕将来被咬了手,”薛琰微微一笑,看来让霍北顾逼卫鹏,还是有些效果的,“咱们准备一下,等记者们都到了,就开大厂!”   ……   “对于你们的质疑,我统一回答一下,”薛琰不是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她直接拎了张凳子往空地上一摆,抬脚就站了上去,“大家都知道,我们药厂开始投产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除了早期的试验用药,现在正式生产的药品不过这么多,”薛琰一指身后打开仓库的大门,让记者们跟着顾皓棠去拍照。   “这也不少了,这些药可以救我们第一军好多兄弟的命了!”   看着仓库里整整齐齐的箱子,有伤兵已经哭出声来,“你们不给我们用,却拿出来卖高价!”   “这位大哥,你说我们不给你们用,我觉得这得去问下你们第一军的军需官,为什么他们不提前跟我们药厂订药才对吧?我是大夫,也是生意人,哪有给人白送药的啊?还有卖高价,兴许你才从前线回来不知道,这里的记者许多应该听说了,我在北城开的善堂,给百姓们用药,都是免费的,卖高价从何谈起?”   薛琰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痛哭流涕指责她的伤兵,“你们前线受伤弟兄的命重要,难道西北军在齐州打东洋鬼子受伤的弟兄就该死?马司令为了他们西北军的兄弟,特意请了我跟顾神医,一同开办药厂研制能更好为伤兵治疗的新药,怎么在你嘴里,反而我们反而成了坏人了?你可以回去问问你们梁司令跟郭司令,他们都做了什么?”   “据我所知,第一军派人过来订过药的,但被你们拒绝了,而且,你的意思是第一军兄弟们的生命,不如西北军的重要吗?”胡家派来的记者问的别有用心。   薛琰冷笑一声,“谁告诉你我们拒绝了?我只是让他们排队,并且为了能尽快的给第一军提供药品,我们连米英国的订单都推了,因为我知道,咱们华夏的药,要先给咱们华夏人救命用!可是你们第一军的军需官非要直接排在第一个拿药,其实连订金都不肯交,大家看清楚了,这间药厂是民营的,不是官办,就算是官办,也没有不给钱就来拿的理儿!”   “他们都是为国杀敌的英雄,你这种奸商看到的只有钱,”有个记者大声骂道。   “说的好听的很,为国杀敌?西北军为国杀敌我认,第一军打的是李峙,你这定义怕是不太准吧?而且,”薛琰一指身后的厂房,“钱,难道这些不要钱?这位记者,如今国难当头,你要不要以后只为华夏百姓写报道,而不拿报社一分钱呢?”   薛琰看着那群伤兵,“这样吧,打内战并不是你们的意思,大家同为华夏人,我不能看着你们平白的牺牲,这些药算我们顾氏药厂半卖半捐,按药价的一半给你们第一军,当然,如果你们并不是为了救兄弟的命,而是纯粹来闹事,不希望我们顾氏药厂再造药,救那些被东洋鬼子打伤的西北军弟兄的话,就只管闹好了,大不了我一把火把药厂烧了,换个地方重新再来!” 第142章   那可不行,薛琰如果真的烧了新药,跑到西北去建厂,他们岂不是白闹了?   华夏报的记者上前一步,“希望许小姐您说到做到,”他一指仓库里的药,这些药只怕都有几百箱了,如今市面儿上已经炒到原价的两倍了,“这些第一军全要了!”   “原来这位记者大人连第一军的家都当得啊,”薛琰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笑容,转头冲顾皓棠道,“顾厂长,您去算个价钱,只要第一军把钱送来,全部叫他们把药拉走!”   薛琰傲然看着下面站的一众记者,“这些钱虽然不算少,但我许静昭还捐得起!”   “好,许小姐高义,”顾家请来的记者已经率先鼓起掌,“我一定会把许小姐跟顾神医捐药的事好好写一篇报道,让华夏百姓都知道你们为了党国大业做了什么?!”   请他们来,就不是要当无名英雄的,薛琰冲记者们点点头,“以前老在报纸上看胡夫人的慈恩会经常为前线将士还有京都百姓们捐钱捐物,我年纪小没有机会参与,这次就当是我向京都中各位一心为国为民的夫人太太们学习,当然,如果贵报想报道,那我就替我们药厂谢谢您,不是我许静昭要博美名,我只是希望像胡夫人她们那样,用自己的力量去感动更多的人,希望大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一份自己的心力。”   越把胡慧仪顶在前头,让京都百姓都记住她曾经做过什么善事,等将来胡家人倒卖新药的事曝出来,这冲击力才越强大,尤其是慈恩会那些“捐款”之后的去向,薛琰事先已经派人查了,根本就是一张张空头支票,真正兑现的少之有少。   顾皓棠有些猜不透薛琰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怎么张张嘴就把顾氏所有的库存就赔着卖了?   但这个时候他只能无条件的支持薛琰的决定,“这位兄弟,你们还堵在这里,不如去跟你们第一军的长官说一声,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他们,他们什么时候来,我们厂里的工人立刻为他们装车,”   “是啊,你们能跑到我们药厂求药,就说明伤势恢复的还是不错了,但你们那些一起在战场上流血拼命的兄弟们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薛琰笑道,“相信在前方,还有许多重伤的士兵因为伤情过重而无法回撤,就像你们说的,他们在等着我们顾氏的药救命呢!为了他们,你们也不要再在这儿耽误时间了!”   “就是啊,还不赶紧去?相信你们第一军的长官也是心急如焚,我们都在这儿等着,省得你们的人来了,顾氏又不肯卖药给你们!”   新华夏的记者来时就跟薛琰碰过头了,他们是革命党在京都暗中控制的媒体,对西北军有着天然的善意,自然会站在薛琰这边帮她说话。   ……   第一军的军需官很快就来了,但来的只有几辆军车,没带一分药钱,“如今国家财政吃紧,我们连饷都发不出来了,实在是拿不出药钱来了,许小姐,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打个欠条,只要财政部把钱拨下来,我立时把钱给你们送来!绝不食言!”   “这样啊,”薛琰苦笑一下,“这位长官,上次您过来的时候,就说我们的新药现在在外头已经价比黄金了,但这做生意就得下本钱,您这么一白拿,我们药栈可就很难再生产了,现在你们把西北军的药拉走了,人家是已经付了定金的,你叫我们怎么跟西北军交代啊!”   “你是西北军马维铮的未婚妻,有什么难交代的?不就是说句话的事?”   “我是马维铮的未婚妻,可我跟你们第一军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为一个外人,坑自己的未婚夫?这位长官,尊夫人可能是这么干的,但我不是那种人啊!”   薛琰冷笑一声,看着药厂门口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我知道第一军里有许多京都子弟,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愿意半卖半捐把药先让你们提走,但你们不能一点儿活路都不给我,你们把药一拉走,我们药厂直接关门,”   她一指厂房外头站着的工人们,“他们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指着我们药厂过活呢,我们关门大吉,他们拿什么养家糊口?”   薛琰又一指库房里的药,“而且这些药未必够用啊,我们厂子停产了,后续的药就跟不上,这么点儿药拉回去,你们是准备给谁用,不给谁用?”   薛琰说的没错,第一军里确实有不少京都子弟从军的,而且他们多是寒门子弟,外头的百姓听到薛琰的话,立马有人就开始哭了,“长官,算我们求您了,您就把钱给许大夫吧,她说的是理儿啊,这药不够用,孩子们可怎么办啊?!”   “为什么会没有军费?我们每年交那么多的税,为什么不给第一军拨款?我们的孩子在前头打仗,现在仗都不打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已经有人开始拉着那些伤兵们问了,问他们认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被百姓团团围住的第一军军需官,已经是满头大汗,“许小姐,许小姐你说句话,到底怎么样才叫我们拉药?我们第一军在前线,足有上万的伤员!”   “马司令来了,西北军的马司令!”   马维铮听说顾氏药厂被围了,一刻不停的就赶过来了,他看到站在凳子上的薛琰,见她被韩靖带着几个人围着呢,心才放了下来,“出了什么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新华夏的记者速度快,立马跑到马维铮跟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他讲了一遍,“请问马司令,对于这件事您有什么看法?我也知道你们在齐州跟东洋人拼命,许多伤员到现在都没有很好的恢复,但第一军跟李峙的战事才刚结束,似乎他们更迫切一些。”   马维铮看着面前这个记者,“那你的意思呢?让我把给我们西北军兄弟们买的药,让给第一军,说的轻松,我们西北子弟的命就比第一军的贱些?”   “马司令,求您啦,”事情闹大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汇聚到顾氏药厂,他们看到马维铮出现,许多母亲已经当众给马维铮跪下了,现在她们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救自己的儿子,付出什么她们都乐意。   已经有女人开始摘自己头上的发簪,撸腕上的镯子,“我们赔,我们把钱赔给您,求您把药让了吧!”   马维铮叹了口气,亲手把那些跪着的百姓一个个扶起来,“不管是第一军,还是西北军,都是华夏的子弟兵,伤了谁都是一样的,”   他把百姓们放在地上的首饰跟大洋又一个个还回去,“这样吧,这批药我们西北军让了,”   听到下头的欢呼跟感谢声,马维铮摆摆手,走到第一军的军需官跟前,“这么大的事,你们军就派你来了?”   他不等军需官说话,直接走到薛琰跟前,伸手把她从凳子上扶下来,“为了这个药厂,许小姐家里卖田卖地,顾家也投资颇巨,这种白拿的事可一不可再,这样吧,以后谁要再来你们药厂买药,你们先收钱,收多少钱,就造多少药好了,包括我们西北军也是如此,”   他一指那个第一军的军需官,“你打的欠条不算,现在跑步回你们军部去,让你们司令郭维良亲自签张欠条盖上你们军部的公盖来,这边装车的事就交给药厂的工人,只要你的欠条拿来,立马发车!”   马维铮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又有数百百姓们盯着,军需官哪儿敢不同意,立马上车走了,一旁有别有用心的人小声嘀咕,“这财大气粗就是不一样,第一军穷的药都买不起,西北军出钱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马维铮当然听到了,他一指缩在人堆儿里的记者说小话儿的记者,“你是哪家报社的?”   “怎么了?新华夏言论自由,我做为一个公民,还不能说话了?我是大都市报的记者!”   “那我就来告诉你,军部从来没有欠过第一军的军饷,如果不信,我可以带大家到财政部查阅第一军领饷时的签字,倒是我们西北军,齐州之战结束之后,我们已经四五个月没有接到过财政部下拨的军饷了,他们给我的理由是国事艰难,国库空虚,实在是变不出军饷来!”   “您说的是真的?那西北军三十万兄弟,拿不到饷岂不是要哗变?”   敢指望财政部拨款,他们西北军能饿死,好在西北军辖下五省,财政税收已经被马家截留大半儿了,不然他们真没钱养兵,“我们西北军多是贫寒子弟,从军之前,许多都是在家里务农的,现在么,只要不打仗,训练之余,他们就会放下枪,拿起锄,自己开荒种地养活自己!”   原来如此?这打完仗还得种地?京都百姓都愕然了,他们里头也有识字的,报纸上的新闻也知道一些,都是说西北军拿走了政府大半粮饷,搞的国库空虚,这会儿姓马的怎么说人家根本就几个月没拿过一分钱了?   “马司令,您能保证您说的没有一点儿假吗?”有记者追问了一句,   “当然可以,你们可以把我今天的话都写到报纸上,如果财政部的人觉得我说的假话,可以公开质疑我,”马维铮突然想起薛琰常说的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薛琰,“我就在京都等着,欢迎财政部的大人们拿证据来打我马维铮的脸!”   这是公然跟财政部叫板了,大家都不用再等财政部的回复已经下意识的相信了马维铮的话,新华夏的记者已经完全明白薛琰的意图了,“好,我们一定会把今天事详细报道出来,孰真孰假,相信自有公论!”   “对,我们也会报道,”没想到被人叫过来,亲眼目睹了这么一件大事,就算是写成连续报道,相信也有不少百姓们爱看。   ……   胡慧仪没想到就这么件小事,居然被薛琰给闹成了大新闻,而且马维铮不但来了,还亲自点了胡维良的名,这会儿如果他不亲自签字划押,恐怕不恤下手兵士的恶名就要背定了,“你去一趟吧,把话说漂亮一些,稳稳妥妥把药拉回来,至于欠顾氏药厂的钱,过阵子给她!咱们敲锣打鼓的送过去!”   半价买到那些药,出手就是两倍,这中间可翻了不止一番,虽然费了些气力,但胡慧仪觉得还是划算的,薛琰要名,那她就给她好了,再好的名声,也没有手里的大洋金条实惠不是?   而且只要有第一军的这些伤兵在,以后他们再去定药,看薛琰敢再拿乔?   郭维良来了,并且亲自送来了欠条,原以为这一举动会赢来一片感激,可当他从车上下来,看到的却是沉默的百姓,不由讶然,“这是怎么了?”   “郭司令,人家马司令说的,你们第一军的军饷财政部是拨足了的,为什么你们还说没钱买药?你们把我们孩子的卖命钱花哪儿去了?”京都是天子脚下,这里的百姓就算是不识字,也没有一个心眼儿少的,这会儿已经咂摸出这没钱后头代表的意思了。   这些朝里的大官儿们,成天过的什么样的日子,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以前会觉得那是人家命好,跟自己没关系,但现在,如果这些人花销的都是孩子们的救命钱呢?   “对,你们应该拿出钱来,给人家药厂,刚才马司令说了,以后给多少钱,药厂造多少药,你们不给钱,伤兵们没药治伤怎么办?”   郭维良被问的满头大汗,他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维铮,这话说的绝了些吧?大家都是在为党国效命,如此斤斤计较,”   薛琰冷笑一声,“郭司令是吧?失敬失敬,马司令是在为党国效命,但我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还要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指着我生活呢,这白送一回是为了爱国,再多我们可就要砸锅卖铁了,你们这些党**人,所追求的不就是国泰民安?总不能生生逼的我们顾氏制药厂关门歇业吧?”   郭维良来的时候就听胡慧仪说了,这个薛琰是个极厉害的丫头,这会儿一见之下,还真的名不虚传,这哪里是千金小姐,上流社会的名媛,简直就是个泼妇嘛!   跟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好说的?就像胡慧仪说的那样,先把药拉走最要紧,他冷眼看着已经把药厂大门口空地堆的满满的京都百姓,不屑的撇撇嘴,想用这些刁民来给自己施加压力?   真把他们第一军想的太简单的,只要冲天上放几枪,这些人就得老老实实滚回自己窝里缩着!   郭维良在一片“咔嚓咔嚓”声中,带着拉药的车队走了,薛琰跟马维铮相视一笑,“下来就看你的了。”   马维铮扬眉,他之前对薛琰的计划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高看了京都这些人的操守跟品性了。   “许小姐,我给你跟马司令照张像吧?”新华夏的记者冲薛琰晃晃手里的镁光灯。   “来来来,我也给照,今天真是太精彩了,我回去就要把听到的看到的全写下来!”又一个记者凑过来,这短短半日真是跌宕起伏,饶是他从业多年,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   薛琰看了马维铮一眼,挽着他的手站好了,“那谢谢你们啦,我跟维铮还没有一张合影呢,等照片洗出来,麻烦各位一定给我们一张,好做个纪念。”   周围又是一片“咔嚓”声,等他们照完了,薛琰再次嘱咐,这些人照的她可都得要!   “你这是做什么?他们照的还有什么不一样?”马维铮觉得薛琰有些孩子气,他们就这么站着,还能照出花儿来?   “当然,角度,光线,还有摄影师自身的水平,”薛琰嘟着嘴,“我得把所有的照片都拿到手,然后从里头挑出最好看的,装在相框里摆出来。”   真是讲究,马维铮笑着捏了捏薛琰的手,招手叫过身边的副官,吩咐他把刚才照相的所有记者都记下来,过两天亲自过去取他们的照片,“这样可以了吧?一张都不漏全给你拿来。”   给他们拍完照,薛琰又把郭维良写的欠条拿了出来,“你们把郭司令的欠条也拍下来吧,将来登在报纸上,管保没有人会质疑你们新闻的真实性,而且我看郭司令这笔字写的可真好啊,啧啧,一看就是从小练的童子功,等今年过年,得去他家求个春联儿!”   这丫头,只要一放松下来,促狭的性子就显露出来了,马维铮笑道,“怎么?我的字你不满意?”   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她承认,马维铮的字写的很不错了,连带着她,因为承袭了奶奶的身体,虽然大体还是以前的字迹,但间架结构好了太多,但人家郭维良居然是教书出身,以前都是用毛笔的,跟她们这些早是接触西学,改用钢笔的都不是一个水平,“你的也不错,但要去摆摊儿,肯定卖不出去!”   顾皓棠正在回答记者们关于药厂的问题,听到薛琰跟马维铮的对谈,不觉莞尔,他见多了京中的权贵夫妇,但像薛琰跟马维铮这种相处方式的,还真是头一家儿,叫年过三十的他,忍不住感叹自己真的是老了。 第143章   “怎么?主席的药断了?”胡慧仪没想到报应来的还挺快,“许静昭说没有药?”   医疗小组的大夫窘迫的点点头,他们提前两天要把卫鹏的药都准备好,结果打个电话,顾纪棠就把存仁堂配好的药拿来了,但抗生素就没有,说是那个药太难制,要再等些日子,还拿了张收费单子,希望主席府里先给结个账。   胡慧仪直接被气笑了,能给卫主席看病,对任何一个大夫来说都是光宗耀祖求之不得的事情,没想到顾家居然还惦记上钱了?“给他结了就是了,就算是皇帝也不差饿兵不是?总不能叫顾神医赔钱给主席看病吧?”   至于薛琰说没药的事,胡慧仪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这小丫头吃了大亏,也就能这么找补找补了,可不给药又怎么样呢?“你去找郭司令,让他把库房开开,咱们守着几大车药呢,还怕没有主席用的?”   等人走了,胡慧仪又把胡朝闻叫过来,“怎么样?那边联系好了没有?钱呢?到账没?你去银行查了没有?”   胡朝闻苦笑一下,他连等了几日没接到银行通知,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没有往指定的银行里汇款!   他真是受够了霍北顾了,霍北卿还有点大家公子的样子,那是个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如果是他要这批药,会直接把钱甩过来,反正霍家守着东北那个聚宝盆,最不缺的就是金条跟大洋,但这个霍北顾就完全不一样了,把一块钢洋看的都比天还大,非要先见药,才出钱!   “霍北顾说了,大家定好交易的地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们直接拿小黄鱼算账,”胡朝闻苦笑一下,跟个没见识的土包子真是没法沟通,“他居然还跟我说,这么着才是互相信任!”   钱汇到外国的银行,既隐蔽又方便,为什么非要弄这些真金白银?胡慧仪气都不打一出来,“难不成我一个堂堂的主席夫人还会坑了他的钱?还有,军/火呢?你没跟他说,易物也行?”   胡朝闻摇摇头,“不同意,说是他现在接手了东北军务,觉得正在逐步更换原有的装备呢,根本没有余力拿枪炮换药,而且姓霍的还狂妄的很,说他们兵工厂的出品,并不比米国人的差,那点儿药根本不够换的,如果咱们想要,还是钱货交易。”   胡朝闻越说越气,他是胡氏子,自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气呢,“霍家真是没人了,弄了那么个小妇养的,心眼见识连内宅女人都不如,以前居然还有人说他会打仗,现在霍北卿不在了,我倒真巴不得谁跟东北军打一场呢,让世人看看,就那种小鼻子小眼儿的货色,能打个什么仗?”   这个还真不好说了,胡慧仪不去为不可能发生的事做无谓的比较,“你还是省省吧,东北真要打的话,只会跟东洋人先打起来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姑父只会更为难,这样吧,你跟他商量个地点,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   时至今日,马维铮也没有闹明白薛琰是用什么方法救的李先生,也不知道薛琰是怎么杀的霍北卿,但现在看来,他成了这两件事里最大的受惠者。   甚至在更早,薛琰跑到夏口救他的时候,他已经因她而改变了人生,“我已经从霍北顾那里收到消息了,胡家人跟霍北顾的交易地点已经定好了,”   马维铮面色阴沉,“果然不出你所料,胡家人拿到那批药,根本没打算送到南边去,而是直接倒手卖了!”从霍北顾给的价格,胡慧仪直接将价钱翻了四倍,“亏她还是国民府府主席夫人,哪有一点儿国母该有的样子?!”   薛琰不以为然的一笑,“想要胡慧仪有国母的样子,首先得卫鹏真的把自己当成夏民国的主席,你见过哪家的大家长,成天想着挖自家的墙根儿的?”   见马维铮脸色更黑了,薛琰摇摇头,“你啊,还是太单纯,人家这叫防患于未然,上台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把下野的时候的花销给挣出来吧?甚至还得存一笔东山再起的政治资金,小伙子,学着点儿!”   又装老成,马维铮没好气的瞪了薛琰一眼,他心情糟糕透了,之前李先生就跟他多次说过,卫鹏不堪大任,甚至西北演武堂里那几个留洋回来的教授们,见到他,也常常摆出一副“晓以大义”的样子,来劝他不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卫鹏这个国民政府主席身上。   马维铮也不是完全没听进去,他虽然不是天生反骨,但打心眼儿里,也没有真的觉得马家就得给卫鹏效死,大家更多的是政治上的合作,但不管马家做为西北五省的大帅,还是卫鹏做为华夏国民政府的统治,该守的底限总是有的,这种视自己手下将士为草芥,一心要发国难财的作派,实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国民政府主席身上。   “这事我看卫鹏未必知道,毕竟第一军是他的嫡系,有什么伤亡,损失最大的还是卫鹏,他不会连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吧?”马维铮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在屋里转了两圈儿,“不行,我去见一见他,顺便问一句给第一军送药的事。”   薛琰头一次发现马维铮还有如此迂腐的一面,“就算他不知道,那又怎么样?人都得为自己的错误买单,胡慧仪不是他千请万求娶回家的?如今报纸上还时不时歌颂主席跟夫人的浪漫爱情故事呢!现在爱人一心要发不义之财,他跟着名誉受损也是活该!”   何况薛琰根本不相信这事卫鹏不知道,“我跟你说,你去了话不说透,人家只会觉得你是舍不得那点儿药,甚至是不希望咱们的药用在人家第一军身上,话说的太透,那势必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全盘计划,马维铮,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计划那久了,你敢坏我的事,我可跟你不到底!”   马维铮看着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薛琰,无奈的伸手捏了捏她头顶的小丸子,“知道了,我不会说透的,但这一趟我不走,心里不安,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好不好?有了这一回,我下来的计划实施的时候,心里也没了挂碍。”   “那你去吧,”马维铮对卫鹏还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那就只能用事实来让他清醒起来好了。   ……   等晚上马维铮回来,就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薛琰也没有打扰他,索性开车去了药厂,虽然对外说的是不再生产了,但西北军跟东北军那边的用量都不小,还有民用的,总不能看着病人求医上门,她真的就袖手旁观吧?   顾皓棠看到薛琰过来,忙道,“我还想跟你打电话,让你不要来了呢,这两天我看着风头可是不对,咱们厂子外头,时不时的就有人探头探脑的,我看这是他们不死心呢!”   这也是意料中的事,胡慧仪她们的“生意”做的那么顺利,能舍得断了这条财路吗?恐怕这会儿胡家人巴不得顾氏药厂能加紧生产,好让他们下次来抢的时候,可以逮个正着!   “没事,咱们这会儿不是主要生产霍香正气水嘛,把那个放着重点,至于青霉素,造好了就放的隐蔽一些,”薛琰已经在药厂两里外布置了消息树了,只要看到第一军的人过来,那边就会立马给她打电话的。   上次被他们把药拿走,那是薛琰希望他们拿走,但该造的声势已经铺垫好了,再第一军轻易的把药拉走,那她就不是薛琰,真成了个棒槌了!   顾皓棠不知道薛琰的笃定是哪里来的,但她这么说了,顾皓棠也只能听着,反正他爷爷又特意交代了一次,厂子里的事,要以薛琰的决定为主,尤其是这个时期,就算他是顾家的代表,也得无条件执行,“那好吧,天马上就热了,咱们那个霍香正气水跟滴丸也要制起来了,那东西其实将来也能用在军中的。”   薛琰点点头,顾氏有药方,她有后世的中成药思路跟制法,“是,京都的七月天也够人受的,等咱们的消暑药制好了,挑个时间再搞个赠药活动,省得那些红眼病看见咱们赚钱,立马就举起道德的大棒,恨不得把咱们捶到地心去!”   顾皓棠点点头,看着身后一排排厂房,以前顾氏也制成药,但那个要纯手工,时间长速度慢,产量根本就谈不上,虽然价钱可以贵一些,但现在用了外国机器跟薛琰说方法,就算是把价钱降下去,利再薄也架不住量多啊,“遇到许先生,是顾家的幸事,也是百姓的幸事啊!”   价钱降下来,受益的就是那些家庭贫困的百姓,顾皓棠能不感慨吗?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跟顾老商量呢,咱们既然开始大量制药了,我觉得你们应该在有些常用药的原产地建自己的药材基地了,这样既能降低成本,还能保证药材的质量,”薛琰又提了个建议,不然机器真的开起来,靠存仁堂收上来药材,原材料将来非成制约产量的瓶颈不可,“尤其是那些皮实好养的,你们买地雇当地农户来种,这样还能给当地百姓找些事做。”   薛琰可是下过基层的,就算是在后世,农民只靠地里两季收益,根本是无法真正的富裕起来,想发家致富,还得靠种植经济作物。   顾皓棠简直想给薛琰抚个脉了,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人啊?怎么什么都能叫她想起来?“咳,我们也尝试过买园子种药,但这东西一是不好种,二是懂药的人太少,”   关键还是会种的少啊,薛琰想了想,“你知道我之前办培训班儿吧?存仁堂藏尽天下药,难道就挑不出懂得各种药材习性的?先捡那些易种植,成活率高的试试嘛,”这会一没化肥二没农药,只要成功了品质还有有保障的,“像怀庆四宝,当地百姓不就有种的?”   许多食材本身就是中药,那些能种的话,别的应该也可以,“慢慢来,试几样,”除了给顾氏再指一条生财之种,最主要的,薛琰还是希望给当地百姓找一个挣钱的门路,而且不管是兵还是匪,跑到家里抢钱抢粮,应该不会跑去抢药材卖钱吧?   顾皓棠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回头跟父亲商量商量,可以让老家的族人来操办这个事,我们存仁堂在各地都是坐堂的大夫,当地的东西他们应该多少都懂一些,就像你说的那样,可以试着种种。”   ……   薛琰从药厂回来,先去马维铮的书房,发现他并在那里,薛琰立马往自己院子跑,果然看到他歪在自己客厅的沙发里睡着了。   薛琰也没叫他,拿了床薄被给他搭上,自去洗漱,等她收拾好回来,却发现马维铮已经醒了,“怎么了?心情还是不好?”   马维铮“嗯”了一声,拉过薛琰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有时候我挺生你的气的,”   薛琰抚着马维铮的头发,“生气被我说中了?”她能理解马维铮的失望跟沮丧,如果不是有后世那些已知的史实提醒,她也不会相信一个国家元首,会为了私利干出损毁根基的事。   马维铮情绪之前已经平复的差不多了,只不过再看到薛琰,多少有些窘罢了,“这些天华年叔带着我父亲的信,见过几位原先的老帅,”   老帅?过去的旧人吗?“怎么说?你们要取得他们的支持?”   “不只是这些人,还有南边的,之前跟着先生的旧人,上次卫鹏下野,就是让擅杀党国元勋为其顶罪之故,就算之后他下野才将大家的积怨平息,但一条人命,不提,并不代表真的揭过去了,那可是先生当年的心腹爱将。”   “所以你们打算双管其下,逼其再次下野?”薛琰歪着头问道,从政府到党内,“但这次卫鹏羽翼已成,怕是不好办吧?”   马维铮点点头,“所以我还是得谢谢你,一旦胡慧仪卖药的事被揭露出来,在民间,卫鹏也注定威望尽失,”   “不只是民间,如果胡家人将运到南边前线的救命药死自卖了的事让那些伤兵们知道了呢?谁还敢再给他卖命啊!”薛琰迅速盘算着怎么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件事第一时间散布出去,“这事儿你求下李先生呗,他是北方局的领导,让他跟他们南方的同志们打个招呼?”   不论是舆论战,还是从底层发展力量,都是革命党人最擅长的,交给他们,应该比马维铮派人往南边去,要迅速的多。   见马维铮有些迟疑,薛琰推了推他,“我觉得革命党一定会帮你,一来你这个西北军少帅等于欠了他们一个大人情,二来嘛,南边是卫鹏的老巢,那边抓捕革命党人比咱们这边更严峻,咱们扳倒卫鹏,等于是在给他们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还不用付出太多,这账划算!”   就像这次,她给人家《新华夏》一打电话,那边立马就派记者来了,后来的文章薛琰也看了,不得不说,那文章写的,言辞犀利,但又清楚直白,相信只要看到的百姓,都能闹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马维铮点点头,没有再反对薛琰的意思,“好吧,我这就叫人跟李先生联系,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米国的态度。”   不得不承认,米国现在在国际上的影响力,还有他们的实力,卫鹏这几年这么快大权在握,跟他们的支持也是分不开的,而且米国对革命党,带着骨子里的敌视,如果他们这次的事米国强行干预的话,恐怕还要节外生枝。   薛琰在屋里踱步,“其实咱们目前不必视米国为敌,米国要的是在华夏有个代言人,而且,就算是换人当家作主,也照样得寻求国际支持,”革命党人跟俄共不也关系紧密?   “跟他们当朋友,而不是当他们的傀儡,这就要看你的能力,跟华夏以后的实力了,毕竟只有实力相当,才能真正坐到一张桌子前头,”以后大家合作的事情还是挺多的,在薛琰看来,华夏最大的敌人是日益强大起来的东洋,那个可是个时刻惦记着反客为主的祸害。   马维铮点点头,站起身走到薛琰身边,把她揽在怀里,“别想这么多了,静昭,我觉得你从来都没有休息过。”   休息?自己休息了啊,每天睡足六个小时,早睡早起的,比以前不知道健康多少倍,“我不累啊!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事等着我做呢!”   “所以你才需要休息啊,”在马维铮看来,薛琰每天学院,医院,药厂跑着,就算是回家,也会扎在实验室里去,别家小姐跳舞看电影,每天不是洋装就是珠宝的,薛琰倒好,成天不是一身竹布旗袍,就是改良的洋装,“我觉得好多衙门里的大人,都没有你忙!”   薛琰不以为然的撇嘴,“那还用说,他们也忙,不过是忙着贪污**,走关系升官,包戏子养姨太,这些事能在上班时间干?肯定是下班忙碌,上班休息了,”   说到这儿,薛琰又是一叹,“积弊难除,其实赶走卫鹏,比扭转风气、用人唯贤,要容易太多了,”不过她也是在徒寻烦恼,这会儿卫鹏还在主席的宝座上坐着呢!   “你别再说了,”马维铮被薛琰说的一脸愁容,“叫你一说,我看我还是打仗好了,政治真的不适合我,”跟那些政务一比,带兵打仗似乎要单纯一些?   薛琰这阵子冷眼看着,算是明白马国栋为什么会另外何华年过来了,何华年不只是资格老,人脉更广,关键是跟人打交道,比马维铮要有手碗的多。   “没事,”薛琰踮起脚尖抚了抚马维铮的头,“你还是个孩子嘛,不会可以慢慢学。”   这丫头,一会儿说自己老,一会儿又说自己小,就没个正形,马维铮无奈的捏捏薛琰的脸,“知道了,我会慢慢学的,许先生!” 第144章   “看来昌县真是块风水宝地,霍北顾这地儿定的好啊,”薛琰收到两家交易的地址,感叹道。   马维铮一笑,“你说他为什么选在昌县?”   地方是霍北顾选的?薛琰欠身儿道,“我还以为是你选的呢,昌县不是有个联防营长,好像跟你熟?他是第一军的啊,没上前线?还在昌县?”   “所以说霍北顾是个聪明人嘛,这是给我送人情呢,”马维铮点点头,“我已经叫韩靖往昌县见仇洋去了,仇洋所在的师之前跟着武大帅,这次是被派到前线去了,但他那个人,并不得器重,早早被投闲掷散,扔到昌县当了个联防营长,所以就没调他们。”   仇洋原先所在的部队上了前线,薛琰叹道,“我都不敢想,如果仇营长看到他们第一军的长官在带头私卖青霉素,会是个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被人捅了一刀也不为过,马维铮也跟着一叹,“当初父亲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兄弟背叛,不过如今这世道,大家追求不同,时间久了,分道扬镳也是常事。”   薛琰不由想起之前马维铮带兵逼的武大帅退到川渝的事,“对啊,如今这世道,本身靠的就是强权,而不是公理,你跟人家讲理,不如刀兵来的更直接,也好叫他们理解不是?”   亏得薛琰是个姑娘,要是个男人,恐怕顾神医那样的成就都满足不了她,“你说的是,从古到今,从来都是实力说话,你有实力了,别人才会跟你讲道理,不然,都是空的。”   “知道就好,卫鹏为什么敢提出裁西北军?胡慧仪为什么敢直接派人到顾氏拉药,还不是因为他们的地位跟权力嘛?”薛琰拍拍马维铮,“咱们一起努力,总有一天,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好,”马维铮郑重的点头,“不让你看人脸色,也不让你再这么累……”   ……   马维铮让他扒铁路拦火车的时候,仇洋就见过韩靖了,后来他还特意打听了,知道这位韩营长,现在是马维铮未婚妻的副官,但他刚才跟自己说的那番话,还是叫仇洋十分怀疑他的身份!   “韩兄弟,我虚长你几岁,说句倚老卖老的话,老哥哥我跟着武大帅扛枪吃饷的时候,你们马司令还在外国当洋学生呢,”他根本不相信韩靖说的,郭维良,他们第一官的最高长官,会背地里私卖特效药?   报纸仇洋也没少看,他甚至还跟西北军里的堂兄通过信,就是求证是不是他们真得了一种特效药?能从战场上捞回兄弟们的性命?   后来仇洋也收到了肯定的回复,自己那位堂兄,把那药还有他们西北军未来的少帅夫人,夸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简直就是老天派来的观世音菩萨,“我知道你们大小姐造出了救命药,咱们这些粗人吃饷当差,干的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生死早就看淡了,但是,我们第一军的兄弟也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是?”   仇洋给韩靖敬了个军礼,“算我替兄弟们求求你们,你回去跟马司令说一声,就当看在我们第一军里也有不少老伙计的份上,抬抬手,多少分给我们一点儿。”   韩靖愣愣的看着冲自己敬礼的仇洋,怪不得他堂哥一路高升,这货这么多年还在昌县当个联防营长呢,合着是脑子不够数?“你到底听懂我说什么没有?我是说,药我们给了,但你们的长官,特么把药准备私下卖给东北霍北顾!就在你们昌县交接!”   仇洋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我听懂了,但我不信,我现在是在求你们别闹事,男子汉大丈夫,药给都给了,这反悔算什么?我也看报纸了,说我们没发饷,我们昌县联防营,哪个月不发饷?”   韩靖都要呵呵了,“你也说了,你们昌县联防营,你们联防营有一半吃的是地方好不好?守着京都的门户,每月光油水都吃的肥头大耳了,还在乎那点儿军饷?姓仇的,你别在这儿跟我口口声声说什么武大帅,老子也在武大帅营里干过,这不管是武大帅,还是马大帅,你听过谁会扣着兄弟们的救命药,拿去卖钱的没有?”   “没有,所以这事儿他就不可能!”仇洋说的斩钉截铁,他也是带兵的人,这年头啥值钱,手里的队伍啊,他就不信有人会为了钱,把自己的根本给毁了的,“你少来这忽悠,我知道,你们是不满意主席只裁西北不动我们第一军第二军,可这能一样嘛?整个南边要想太平,靠的就是这几十万人呢!”   “行行行,我不跟你争,我们小姐以前说过,‘事实胜于雄辩’,我来就是希望你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给帮点儿忙,既然你不信,那咱们也不提情分了,咱们赌一赌吧,看看是你说的对,还是我们司令跟大小姐猜的准,”   韩靖觉得这个仇洋就是个榆木脑袋,“你准备好人,陪着我们的人一起去抓,咱们当场抓个现行,到时候叫你们第一军的弟兄们好好跟你解释解释怎么样?”   “这有什么不敢的?”这当兵的干的就是玩命的差使,在地方上混点儿油水一点儿毛病没有,但郭维良会办这种事仇洋还是不信,傻呢自己折自己的台?“行,你要多少人手?我立马把人点齐了!”   马维铮就是看中了仇洋这个老资格,才会让韩靖跑过来一趟,一是让第一军的兄弟们看清楚,他们的上官都在做什么?二来么,昌县算不上大,但历朝历代都是京都门户,仇洋这个联防营长,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趁这个机会给他醒醒神儿,让他看清楚要跟着谁干?!   韩靖冷笑一下,“我现在告诉你,你转头把我给卖了,我找谁哭去?从现在起,咱们两个寸步不离,等时间到了,你只管带上你的弟兄们跟我走,敢不敢?”   仇洋眼睛一瞪,“有啥不敢的?我姓仇的活了四十多,还没有怕过谁呢!”   你能活四十多,纯粹是运气好啊,你们仇家的心眼,恐怕都长你堂兄身上了,韩靖悠然一笑,跷起二郎腿,“那不就行了?兄弟大老远跑来,还没吃上口热乎饭呢,怎么?仇营长不尽个地主之谊?”   ……   胡慧仪跟霍北顾说定了交易地点,就什么也不管了,剩下的事直接甩手交给了胡朝闻,她娘家侄子好几个,个个精明强干,胡慧仪对他还是很有信心的,“曲连江管送货,你负责把款子验好,拿回来就行了,至于怎么运走,那是霍北顾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胡朝闻点点头,心里算着这批药他们的入账,“唉,可惜那个姓许的是个浑不吝,又先叫马维铮给遇上了,不然的话,药厂归咱们,那就是棵摇钱树!”   胡慧仪不以为然的笑笑,“既然是棵摇钱树,想办法挖过来不就行了?再等等吧,我安排的人在里头呢,只等那里头的工人都做熟手了,咱们把许静昭给踢出去不就得了?”   原来姑姑打的这个主意,胡朝闻登时喜形于色,“我也是这么想的,沈平湖这阵子连诊所都不去了,成天跟着许静昭呢,我再催催他,凭他一个名校高材生,还学不会许静昭那两下子?等咱们的人把姓许的那一套都掌握了,”   胡朝闻冲胡慧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哼,我倒要看看,死了老婆,马维铮会是个什么反应?”   他的堂兄可是被马维铮的人扔到了江里,这仇要是不报,胡家还怎么在京都立足?   胡慧仪挑眉一笑,“你呀,对一个小姑娘手也这么黑,米勒先生对许静昭极为看好,杀了她多可惜?”   “姑姑是说?”胡朝闻不由笑了,确实,直接把人绑了送到米国去,米勒先生还得欠他们一份人情,“您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了!”   胡慧仪点点头,“你去吧,我这儿还有事儿呢!”   她在顾氏药厂安排的人送消息过来,说是药厂根本没有像薛琰跟马维铮对外说的那样,因为没有原材料而停产了。   胡慧仪想起这些天报纸上那一篇篇报道,就气的两肋生疼,尤其是马维铮还把这事捅到外国报纸上了,现在连国际上都知道了华夏的第一军从民营药厂赊药的事,搞得她被那些外国朋友们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已经窘迫到无力养兵的地步了。   今天她就要戳破薛琰跟马维铮假话,让全世界都看看,到底谁是沽名之辈!   胡慧仪挑在这个日子,也是有双管齐下的意思,她安排警察局跟宪兵队去顾氏药厂搜捕革命党,正好向国人揭露顾氏依然在生产的真相,另外也借这件事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力,让昌县的交易更安全一些。   ……   薛琰一收到报信的电话,立马飞车往顾氏药厂冲,这时候警察局跟宪兵队往那边去,目的肯定是他们的药厂!   薛琰从来没想过她可以把药厂管理的密不透风,工人是花钱雇佣的,培训上岗,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会不会被人重金收买。   薛琰从侧门进厂,就见顾皓堂等着她呢,“怎么样了?停工了吧?”   顾皓棠点点头,“已经把机器全停了,工人也都集中到小会堂去了,我也照你说的,派人去拦人了,下来怎么办?”   “这就行了,我去仓库,”薛琰冲顾皓棠摆摆手,“你带人在前头等着,尽量拖时间!”   ……   顾氏药厂建在城外,但这又是警察又是宪兵队的穿街过市,一路行来,有不少闲人忍不住跟在后头悄悄来看热闹,等看到他们停在顾氏药厂的门前,闲汉们就更来劲了,谁不知道前些天这里出的大新闻啊,来了两个司令官,还有一大群记者,后来报纸上还写了好多天!   这回听着要抓革命党?西北军司令官的药厂,藏着革命党?   胡慧仪这回安排的不但有警察跟宪兵队,还有记者,尤其是上次骂她最凶的几家报纸,一个没漏,都被她派人进去捉了记者扔到车上,她倒要叫这些人看看,到底是谁在愚弄大众?!   新华夏的记者也在,对于车里的宪兵说来顾氏抓革命党的事,他是真的愕然不已,什么时候他们的同志又被抓捕了?还跑到了顾氏药厂里?   ……   薛琰把所有的成品药全都转移进空间,从仓库里出来,正看到顾皓棠跟警察局的人磨嘴皮子呢,“你们简直就是诬陷,我们顾家从来遵纪守法,什么时候包庇过革命党了?你们这是‘欲加其罪’!”   京都宪兵队自霍北卿走后,就被胡慧仪的亲信田为民接手了,这次他是憋足了劲儿要替主了报一箭之仇的,“顾二公子,您这话儿是怎么说的?我们什么时候说您包庇了?我们只是说,追捕革命党嫌犯的途中,发现他们躲进你们药厂了,现在你们打开厂门叫我们搜一下,不就什么都说清楚了?要是执意不肯叫我们搜,那这包庇二字,只怕是解释不了了。”   跟来的民众跟记者听了田为民的话,心里直翻白眼儿,他们一路过来,什么时候看见宪兵队在追捕革命党了?   “顾厂长,既然这位长官这么说了,那就叫他们搜好了,但是嘛,”薛琰微微一笑,指着制药车间道,“虽然因为第一军的账务问题,我们厂暂时停产了,但这些厂房设备,还有工人都是好好的,尤其是那些设备,全是从米国运回来的精密设备,如果因为你们的野蛮搜查而造成损毁,我可是要向宪兵队跟警察局追讨的!”   见田为民一脸的不以为然,薛琰幽幽一笑,“这位长官应该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吧?您说如果我未婚夫要替我出这口气,把你弄到西北军里去,胡夫人会不会为了您,驳了他的面子?”   从来都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些走狗除了助纣为虐,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填坑,可惜他们光想着跟着主子吃香喝辣,从来没想过会被挡枪。   田为民神情一滞,薛琰的话他不敢不信,马维铮再被束之高阁,那也是挂着总司令部参谋长职位的,捏死他这个小小的宪兵队长,还不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就听薛琰又道,“听说前阵子胡夫人家里有位远亲过世了?啧啧,他倒是撒手走了,留下家中孤儿寡母,叫人伤心啊!”   警察局长已经听的一头汗了,“可不是么,唉,怎么就走的那么突然呢?”别看沪市跟京都远的很,但该知道的圈子里都听说的差不多了,虽然胡家死的是个远亲,但只要是姓胡的,马维铮这一巴掌就等于是打在了胡家人的脸上!   “哼,许小姐提醒的是,”田为民一挥手,冲身后的手下道,“大家听到了没有?那里头的物件全是洋玩意儿,金贵着呢,都给我轻着些儿!”   田为民来只是搜药又不是抓人,他们的人在药厂里盯了好几天了,据说顾家又换了种药,但同时青霉素也在生产,算起来又有几十箱子了,就放在药厂的仓库里。   田为民就不信,仓促之间,那么多的东西,还能凭空消失?   薛琰看着田为民径直往厂房后的仓库方向冲,微微一笑,冲一旁的记者们道,“既然这位长官亲自抓革命党去了,走吧,大家都跟着看看去?我还没见过革命党呢,刚好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三头六臂,叫咱们主席那么头疼!?”   这会儿别说记者了,连看热闹的闲汉们都猜到宪兵队这一趟是“项庄舞剑”了,有胆子大的,在厂门外大声道,“许小姐,许神医,能不能叫我们也过去看看啊?我们也没有见过革命党呢!”   薛琰哈哈一笑,“当然可以啊,但咱们说好啊,仓库看看就可以了,一会儿车间你们可不能进!”   听到薛琰这话,闲汉们迅速跑了过去,他们也看出来了,今天这是警察局跟宪兵队找顾氏药厂的事呢,出不了人命,“省得省得,我们都听见了,你们那里头的物件都是外国来的,贵的很!”   田为民走到仓库跟前,根本不派人去问顾皓堂跟薛琰要钥匙,而是直接一枪打在锁头上,“把门给我推开!”   跟在田为民身后的宪兵立马跑出来两个把门拉开,“队长,”   顾氏药厂的仓库很大,这年头地还不值钱,顾家又不差钱,直接在外头圈了一大片建厂,因此这仓库修的也格外的大,田为民看着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仓库,心中热血翻滚,两眼一阵儿发黑,“怎么回事?不是说?”   那些药就在仓库里?“搜,进去给我搜,仔细搜!”   这有啥可搜的?一眼看到底,空荡荡的啥也没有?手下不敢跟田为民犟嘴,还是硬着头皮进去,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报告队长,什么也没有!”   “噗嗤,”随后而来的薛琰已经笑出声来,“没有也得再仔细搜搜,你们看看房顶上,万一革命党会飞檐走壁,上了房梁呢?梯子呢?去搬架梯子来,让长官们上去看看!” 第145章   田为民气的脸色铁青,回头就往车间方向去,他就不信了,那么多东西突然没有了?这几天他的人可是在外头也盯着呢,根本没有见有车往外运东西!   薛琰随着田为民走到车间门口,大声道,“这位长官,我们好久没生产了,所以才锁了门,您想进去搜,我叫人给您开门就行了,动刀动枪的,我们不害怕,也会吓着路边的花花草草的!”   “开门!”他就不信那些药会自己长腿跑了?!   仓库突然空了,顾皓棠虽然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悬着的心也彻底落到了地上,“去,把咱们车间的门都打开,让田队长一间一间慢慢搜!”   纤尘不染的车间一览无余的展现在所有人眼前,薛琰等田为民木着脸一间间查过,才道,“怎么样?有没有你们要找的革命党?”   见田为民不吭声,薛琰又道,“其实你们要抓人,应该去我们的小会堂,这阵子厂子停产,又不能让工人们闲着,顾厂长就把他们召集起来,每天在小会堂里请人给他们上课,”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田为民,“是不是这样,才被人误会了,以为我们又有了原材料,在偷偷生产呢?”   田为民的脸一阵儿青一会儿红的,兴师动众的跑来,结果扑个空?他回去怎么跟胡家人交代?   “我就不信了,”田为民一指药厂里其他的房子,“都去搜,一间一间的搜!”   我藏的东西你们要是能搜出来,我跟你姓!   薛琰抱着肩膀闪到一边,冷眼看着从工人群里悄悄溜出来的几个人,“好好带着长官们搜,搜出革命党了,先带来给我瞧瞧!”   “看见那几个没?等这些人走了,那几个全撵走!”这种内奸,一个都不能留!   薛琰又冲跟过来的记者们笑道,“大家为跑新闻可真够拼的,专门跟着宪兵队来报道抓革命党,精神可嘉啊!好好写,明天你们的报纸,只要登我们药厂的消息,我每家都买上一千份!”   ……   霍北顾把交易地点定在昌县,不但胡慧仪,胡朝闻跟曲连江都没放在心上,昌县是他们的地头儿,在那儿交易最安全不过,甚至连人都不用特意避着。   等他们的车到了约定的地点,胡朝闻看见远远等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原先霍北卿身边的心腹赵霖,心里更笃定了,“是霍二公子让你来的?”   赵霖点点头,心里一叹,但他一家子老小都在奉天,连给胡朝闻示警的心都不敢起,就听胡朝闻一脸不耐烦道,“就你们仨?一会儿药怎么运上火车?”   霍北卿才死多久,心腹就跟了霍北顾了?胡朝闻万分看不上赵霖,当初跟在霍北卿后头,赵霖可也是风光过的,“我可是还要赶回去的,药给你卸在这儿,你们找人运上车!”   霍北顾把地点定在火车站,肯定是准备从他们的汽车上药直接拉到火车上带回奉天去。但现在就来了三个人,他们的人难道还管给送到火车上?   有道是做戏做全套,这批药薛琰也确实是卖给霍北顾的,不过么,她跟霍北顾的交易,是隐藏在胡霍交易之下的。   赵霖点点头,“你们先把药卸下来吧,我先验验,”他冲后头的随从使了个眼色,“把箱子给胡公子。”   胡朝闻打开箱子,拿出金条在手里扔了几下,冲曲连江道,“老曲你点点。”   他这样的人,一根根数金条太掉价了。   曲连江年龄比胡朝闻还大,还是第一军战勤处处长,可谁叫人家是胡慧仪的侄子呢,他嗯了一声,上前去数金条。   “还请胡公子发句话,叫兄弟们把药卸下来吧,”赵霖见曲连江验款,冲胡朝闻道,“你们不是还等着回去嘛?”   这人性子比自己还急,胡朝闻冲押车的士兵招招手,命令他们卸车!   曲连江正埋头数金条呢,突然一道白光在自己头顶闪过,把他吓了一个哆嗦,“什么事?”   他下意识的去护面前的箱子,却被马维铮安排在“最佳摄影位置”的两个记者直接拍了几张正脸,“请问你是第一军战勤处处长曲连江吗?”   “啊?你们是谁?来人,”曲连江这下慌了,这地儿怎么会有记者?“赵霖?”   马维铮放下望远镜,冲后头埋伏的车摆了摆手,他真的挺佩服胡家人的,这种事都能光天化日的交易,真的是发自内心没觉得自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啊!   韩靖拍拍身边坐着的仇洋,“走吧,仇营长,跟你们的上官打个招呼去?”   仇洋下意识的把手伸向腰间,就听韩靖又道,“你们第一军的军礼是一枪摞倒?不能吧?”   仇洋堂堂七尺汉子,气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赵霖他不认识,但他后头那两个人穿的是东北军的军装,还有曲连江,他自然是认识的,“你放心,我没那个胆子!”被韩靖一拍,仇洋已经冷静下来,“走吧,看看去。”   胡朝闻看着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的士兵,这衣服穿的可是第一军的军服,“你们哪部分的?反了你们了,老曲,问问这是谁的人?还有,”   他一指那几个记者,“他们都是哪儿的?给我押起来,相机,相机砸了!”   “胡公子,我们是新华夏跟民声报的记者,我们收到消息,你跟曲处长私卖药给东北军,请问有没有这回事?”   有马维铮在后头壮胆,几个记者根本不害怕胡朝闻的威胁,“曲处长,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请问你们从车上卸下来的,是不是顾氏药厂捐给第一军的特效药?”   已经有记者拎着相机冲到汽车旁边拍照去了,押车的士兵想拦,但又被联防营的兵给看住了,偏那拍照的记者一边拍,还一边问他们,“这位兄弟,你们私自把这些救命药偷卖出去,不觉得对不起前线那些伤重无医的同袍?如果以后你们受伤了,遇到这样的长官,会不会觉得十分寒心?”   仇洋已经赶过来了,他冲自己的人挥挥手,走到曲连江跟前,“曲处长,别来无恙?”   曲连江看到仇洋,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谁,“仇洋,你这是做什么?想造反?小心军法处置!”   “哈,你们还有脸跟我讲军法?”仇洋走到汽车旁边,打开一只密封的纸箱,从里面抽出一盒药来,他拿出一支青霉素晃着里面的白色粉剂,“这就是那个能保住前线兄弟们命的神药?青霉素?这仨字我认识,”   他小心翼翼地把药又装好放回箱子里,“曲处长,这些药不是应该火速送到南边去吗?不应该走我们昌县这条道儿啊?”   仇洋走到赵霖跟前,“这又是哪位?怎么会跑我们昌县这种小地方来了?”   赵霖深吸一口气,“鄙姓赵,这次是奉我们司令之命,过来接收这批新药,”他一指那些箱子,“就是仇营长刚才看的青霉素!”   赵霖又指了指曲连江护着的箱子,“那里头是我们东北军付的药款,现在钱货两清,火车也快到了,”他往不远处拍了拍手,就看到从昌县城外里跑出来一队骡车,“把那些箱子给我装到车上,送到火车站去。”   仇洋眼睛都红了,直接掏出枪,“不准走,这些药谁也不许动!”   赵霖不屑地看着仇洋,他来拉药时霍北顾已经交代过了,这次京都之行不会有危险,不但能顺利拿到青霉素,还能顺便摆卫鹏一道,“怎么?你一个昌县联防营长,还敢把赵某怎么样?”   他呵呵冷笑,态度极为嚣张,“这些药是你们卫主席亲自点过头的,为了就是向我们二公子表达合作的诚意,你一个小小的营长,敢坏主席的大事?”   表达诚意什么的,仇洋不懂,但卫鹏拿第一军兄弟们的命不当命,他是看清楚了,他咬牙看着曲连江,“曲处长?这真的是主席的意思?我不信!”   这会儿“人赃俱获”,曲连江怎么敢提卫鹏的名字,而且整件事,卫鹏根本没有露过面儿,“不是,我是奉了郭司令的命令来跟赵参谋交易的,这根本不是你一个联防营长可以过问的事!”   他不耐烦的冲仇洋挥挥手,“我命令你,立马带着你的人回你们营里去,今天的事一个字儿也不许向外透露,这是军令,明白没有?!”   军命?仇洋下意识的按住腰间的枪,却被一旁的韩靖给挡住了,“走吧,既然曲处长都下军命了,你这个联防营长还敢抗命不成?”   “不行!”左一个“小营长”右一个“小营长”,是,在场的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个个军衔都比自己高,可他们干的都是什么事?“来人,把曲处长,”他指了指胡朝闻,“还有这个人,都给我看起来!谁也不许放他们走!”   仇洋转头看着赵霖,“我不管你东北军还是东南军,这些药你一瓶儿都休想拿走!”   ……   田为民把顾氏药厂翻了几遍,既没找到药,更不可能抓到人,最终在一众闲汉的幸灾乐祸的目光跟窃窃私语中气急败坏的走了。   等人都走干净了,顾皓棠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自己亲自跑到仓库里转了一圈儿,发现里面真的是空空如也,“这,静昭,这是怎么回事啊?”   早上他到厂里,就带着人把新制的药入过库的,这东西呢?   薛琰微微一笑,“不过是点儿小把戏,你别管这里了,反正他们再查也查不出来,今天就给大家放个假,明天继续上工!”   “明天继续?那他们再来怎么办?”顾皓棠生怕宪兵队再杀个回马枪,   薛琰看看时间,“放心吧,过了今天,恐怕胡夫人暂时没有精神理咱们了!”她想双管齐下,自己就给她凑个趣。   ……   田为民灰溜溜的从顾氏药厂出来,越想越气,直接把他安插在顾氏药厂里的内奸给叫过来,仔细审了,得到的结果却是他们都亲眼看到,那仓库里确实装的有药的,而且也没有车从药厂出去!   这也太奇怪了,田为民确实很想再杀个回马枪,再进去查上一回,可看到跟着他们去搜顾氏药厂的记者一进城就立马从车上下来,说是要回去写报道,田为民慌了,“我跟你们说,谁敢乱写,小心明天我带人封了你们的报馆!”   新华夏的记者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田队长,你们把我从报社里拽出来押到你们宪兵队的车里,不就是为了叫我给你们写报道吗?怎么?现在又不敢让我写了?”   “就是,你们叫我们来,不是叫写报道,难道是让我们看戏来了?”这次胡慧仪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上次报道过顾氏药厂捐药的报社,这次她交代田为民,把人都带过去了。   田为民恨的咬牙,但又知道这里头有些报社,不是他一个宪兵队长就能压着不让说话的,他冷哼一声,“你们给我小心着!”   说完立马叫人开车去见胡家人,今天的事太奇怪了,他得第一时间报告给夫人才行!   ……   明明天天监视着,而且也拿到了确凿的消息,结果人去了却扑了个空?胡慧仪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但她身为主席夫人,并不是事事躬亲的,宪兵队自从霍北卿走后,交到了她另一个亲信手里,   “我看只怕是那个田为民一早就走漏了消息,才让顾家那边早有准备,”胡慧仪冷笑一声,一点儿小事都办不成,找那么多借口有什么用?“我不管你跟姓田的什么关系,你想提拔谁我也不拦着,但你得挑能办事的用,净弄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看宪兵队你别再管了!”   胡慧仪对着心腹很发了一通脾气,气消的差不多了,才把人打发了,转身去书房见卫鹏。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你值得你费心?”听完妻子牢骚,卫鹏微微一笑,在他看来,胡慧仪跟薛琰斗法,不过是女人间的意气之争,“以后的日子长着呢,药厂停产一天两天可以,停的久了,他们自己先顶不住,而且你不是叫人把药送到米勒先生那里去了?等他们米国的研究室分析出来成分,咱们自己办一座药厂也不是难事,到那个时候,顾氏药厂永久关门才好呢!”   被丈夫一劝,胡慧仪心里舒服多了,“我不就是觉得那丫头太过桀骜不驯,想替马夫人教教她?这还没有坐上马家少夫人的位置呢,眼里就谁都看不见了,真嫁过去,还不知道要作成什么样呢?”   “有道是妻贤家中宝,马维铮真娶了许静昭,也只能怨他前世不修,不像我,这么有老婆福,”卫鹏把胡慧仪揽到身边,“倒是霍北顾那边,朝闻回来了没有?那边可是不能出差错,”   卫鹏叹了口气,比起胡家爱钱,他更看重的是跟东北的关系,“现在姓马的到处活动,东北那边对咱们来说,太重要了!”   胡慧仪能不知道这个么?不然她也不会想尽办法要把薛琰的技术给弄到手了。   她让卫鹏坐好了,自己走到他的身后,照顾清如说的方法给卫鹏按摩,“你放心吧,朝闻办事还是有数的,再说不还有曲连江跟着?那才多点儿东西啊?唉,说起来许静昭还办西洋药厂呢,瞧她们厂子那点儿产量,这要是让米国人接手,不知道会翻多少倍?”   卫鹏舒服的靠在椅背上,“也就你把她看的那么重,其实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要我说,咱们只要有米国的支持,就根本不必把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现在最让我头疼的是,米国那边,似乎对西北也挺有兴趣……”   胡慧仪手上一顿,“这个你放心,我之前听说了,革命党在西北活动的十分猖獗,就这一点,马国栋就入不了米国人的眼,而且,马国栋从俄国那里尝到了些甜头,就想跟他们走,可能么?你等看看吧,再过上阵子,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了。”   革命党是那么好合作的?那些人一不怕死,二不要钱,最会蛊惑人心,心眼儿还多如牛毛,马国栋在西北留着那些人,只怕哪天叫人拱下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卫鹏可不像胡慧仪想的那么简单,这两年他不但杀革命党,还在第一军第二军内部杀了不少疑似被“赤化”的中下层军官,可是这些人真的跟野草一样,杀不尽也烧不光,现在马国栋养着他们,未必是不准备将来拿他们来对付自己。 第146章   胡慧仪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等到胡朝闻,她有些急了,直接把电话打到娘家家里,结果嫂子也说人没回来,她又给郭维良打电话,才知道曲连江也没有回来。   这下胡慧仪坐不住了,“你立马派人到昌县去一趟,看看怎么回事?多带些人手,那霍的可是土匪起家,”   胡慧仪觉得是自己太大意了,忘了霍家是做什么起家的,霍北顾又是个任性妄为的,说不定就直接抢了药一走了之,到那个时候,他们才是吃了个闷亏。   等到半夜,郭维良才打了电话过来,听说昌县联防营一个小小的营长居然押了胡朝闻跟曲连江,甚至还扣下了赵霖。   原来是在阴沟里翻了船,胡慧仪气的想摔电话,“你的人是怎么带的?这种犯上做乱的东西还留着?!”   郭维良也没有想到,“我现在就亲自过去一趟。”知道是被一个联防营长发现了踪迹,郭维良也放下心来,他戎马倥偬一生,坐到第一集团军司令的位置上不易,如果因为这个毁了一生的名声,太亏了。   胡慧仪下午才跟卫鹏保证过侄子出马,肯定出不了纰漏,结果晚上就收到这么个消息,她郁闷的放下电话,回到卧室把事情跟卫鹏说了一遍,卫鹏也没有想到原本万无一失的事,居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营长翻了潭,“你跟老郭说,让他去了直接把那个姓仇的给扣了,昌县驻防换人,还有,让赵霖带着药回奉天去。”   “我已经说了,郭司令亲自去了,应该不会再出问题,关键是不能把东北的人给得罪了,您的大业还得他们帮忙呢!”   ……   等郭维良赶到昌县,天已微明,等见到被扣在联防营的曲连江他才知道,原来这事不只是一个仇洋就办下来的,他身边还跟着马维铮的人!   “昨天的事,不但被仇洋抓了正着,关键是还被报社的记者拍了照片,如果我猜的不错,只怕明天的报纸上,讲的全是这件事,”曲连江想到自己被直接拍了个正脸,而且还有他拿着金条的样子也被拍下来了,这件事将来闹出来,恐怕他这个替罪羊是跑不了了。   “那些记者呢?”郭维良一夜没睡,身体本来就有些顶不住,没想到人一到,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曲连江摇摇头,他们直接被仇洋下令给关起来了,而且还是几个人分别关的,后头的事一点儿消息也打听不到,“我被押在这儿,根本没见过人,司令,我觉得您得赶紧去见马维铮,先稳住他,”   只要私卖新药的事不被捅出来,他就有活下来的可能。   郭维良烦躁的在屋里转着圈儿,“仇洋呢?叫仇洋出来见我!”   “报告,我们仇营长说了,他办了这么个事,肯定是活不了了,所以也摆一回谱儿,反正您来了肯定要拜见东北老爷的,他沾沾东北老爷的光,叫您自己过去,”看守曲连江的人是提前交代好的,一字不差的把仇洋的话跟郭维良学了一遍。   “带我过去!”   郭维良一跺脚,曲连江是他的人,办事不利,回去他肯定要给胡慧仪个说法的,左右这个人是保不住了,“你老实呆着,想想回去跟主席和夫人怎么说吧?我去见见仇洋。”   赵霖态度配合的很,第一军的人私卖特效药,跟他有什么关系?人家敢卖,他们东北军为什么不敢买?   而且他们带来的可是明晃晃的金条,所以昨天仇洋跟记者们一问他,他就竹筒倒豆子,把霍北顾交代的话都说了:药是一早就谈好的,至于跟谁谈的,司令没说,他也不知道,反正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带着钱来昌县提药,至于这药的来路,他一个东北人,怎么会知道?   反正他们司令说过,京都顾氏制药厂生产的新药,再珍贵,只要他们东北军想要,就会有人给他们送过来!   ……   郭维良去的时候,赵霖还没睡醒呢,看到郭维良过来,他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来,“这才几月天,你们这破地方可就有蚊子了,咬的我一夜没睡好。”   我看你睡的挺好,郭维良冷哼一声,“我听说昨天来了许多记者?”   赵霖点点头,“是啊,问我怎么回事,我只说是受司令之命来昌县提药,其他的一概不知,”   赵霖打了个哈欠,“郭司令,我们老帅的脾气你也是见识过的,如今司令上位又正是立威的时候,这药,我可是一定要带走的,不然,”   他冲郭维良眨眨眼,“我们司令那人吧,之前受过不少委屈,年纪不大,难免任性一些,偏如今老帅膝下就他这么一棵独苗,真闹起来,你跟你们主席不太好交代啊!”   “我听说马维铮的人也在?这事儿跟他有关系?”郭维良看着沉着脸坐在门口,亲自跟赵霖当警卫的仇洋,“你脑子叫驴踢了,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也敢做?连上峰都敢关押,小心老子崩了你!”   郭维良从进来到现在,仇洋连眼皮儿都没抬一下,他本身就是跟着武大帅的人,后来自己所在的师投了卫鹏,他才跟着上峰归到了第一军,在第一军里,根本就是小娘养的,不然也不会熬到四十多,还在昌县当个联防营长,“崩就崩吧,什么叫亲都痛仇者快?我读书少,就知道第一军的兄弟是亲的,可是有人却拿他们的命不当命,那这人就是我的仇人!其他的,我谁都不认!”   仇洋也不是完全不要命,只是曲连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私卖新药,还被西北军抓了个正着,他一股火儿拱着,直接连曲连江的面子也不给了,事后他也心里没底,幸好韩靖给他指了一条出路,那就是出来指证曲连江,然后直接跟着投了西北军,这样以来,他的命也就保住了,还等于是在马维铮那递了份投名状。   仇洋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么条路了,这样做既能保命,而且还能给这些拿下头人命不当命的长官们点教训,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干这样的事。   郭维良被仇洋当着赵霖的面子怼了回去,又羞又气,“来人,给我下了他的枪,带回京都听候处置!”   如果事情闹出来,总得几个靶子才行,办坏的事的曲连江算一个,再加上一个仇洋,也算是给外界一个交代。   果然不出韩靖所料啊,仇洋冷冷一笑,直接把武装带解下来扔到桌上,冲郭维良吼道,“老子特么早就不想干了!”   郭维良的人已经被仇洋的联防队员给制住了,因此郭维良的军令就是一阵风,仇洋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径直出了屋子,冲手下道,“昨天的事兄弟们也都看见了,谁对谁错,谁拿咱们弟兄们的命不当命,大家心里都有数儿,昨天我也说了,想在这儿干的,你们继续在联防队里当差,不想干的,收拾收拾东西,给谁扛枪不是扛啊?对不对?”   仇洋也不是当兵一年两年了,虽然人不聪明,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他太清楚自己走到这一步,再留在第一军,那就是死路一条。   郭维良为了杀鸡骇猴,也必杀自己。   他这个时候不走,更待何时?   郭维良没想到手下底居然有这么个不遵军令的浑人,“你给我站住,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赵霖在屋里呵呵一笑,“郭司令,不过是个营长,你跟他较什么功儿?”他站起身,“我现在就要回去,你想办法让我跟药顺利出了昌县,不然咱们都不好对上头交代不是?还有,你说说送药这么P大点儿的事,你们都能叫马维铮抓了把柄,啧,真是好能耐!”   他也不着急着走,京都这儿闹的挺热闹,他挺乐意跟着看出戏的,“郭司令兴许不知道吧,马司令可是给我们司令写过好几封信呢,”赵霖按来时霍北顾的交代给卫鹏一方施加压力,“想跟我们的兵工厂订购一批最新式的武器,当然,他也很乐意为我们东北军提供新药,这个价钱嘛,”   赵霖微微一笑,“那可是出厂价,不像你们第一军,把我们东北当黑市儿了不是?”   郭维良听的一头汗,也顾不上出去收拾仇洋了,“我这就送你回去,还请赵参谋转告霍司令,且不说胡霍两家多年的交情,就是你们说的新药,那个制药厂已经快要落入我们夫人手中了,到那个时候,霍司令说的出厂价,我们一定办到!”   赵霖一哂,自己都在人家画好的圈儿里蹦跶呢,竟然还做着抢人家厂子的梦,“是吗?那我们司令可等着了。”   仇洋直接交了枪跟着韩靖走了,联防营群龙无首,放赵霖就是郭维良一句话的事,做为卫鹏最心腹的大将,郭维良在火车开动之前,又暗示了赵霖一番,卫鹏在悄悄为迁都准备,而京都,将来必然会再次“回到”东北军手中。   等看着火车走了,郭维良长吁一口气,带了曲连江跟胡朝闻上车往京都赶。   可这会儿的京都,已经被一份份刊登着第一军私卖特效药的新闻给搅的天翻地覆!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鹏将一摞报纸重重的摔到桌上,“这都是谁写的?”   “报告主席,我们已经派人去查封这几家报馆了,”   “查封,现在查封有什么用?”胡慧仪强压心慌,拿起一份英文报纸,他们连外国记者都安排了,“咱们被人设计了,这分明就是个圈套!赤/裸裸的圈套!”   可他们还是一头栽了进去!   从薛琰捐药开始,他们就掉进了薛琰跟马维铮的圈套里!   没想到就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居然把他们逼到这步田地   “现在要想怎么把舆论压下去?立刻!马上!”在这么下去,全国都知道了,大家会怎么看卫鹏跟自己?   卫鹏不满地看着胡慧仪,她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如果不是她处处薛琰过不去,又怎么会引来报复?偏还技不如人,把自己的声誉也搭了进去!   “不管怎么你都得把事情解决好,这个朝闻怎么一点小事都办不成?!”卫鹏烦躁地敲着桌上的报纸,“有时候,必要的牺牲还是要有的!”   必要的牺牲?这事情出来才几个小时,卫鹏就想弃卒保帅了?   胡慧仪一阵儿心寒,牺牲自己的亲人,他居然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我二哥二嫂只有朝闻这么一个儿子!而且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也得等朝闻他们回来问清楚了才知道啊!”   真是个女人啊,卫鹏叹了口气,“朝闻的照片明晃晃的登在报纸上,你怎么跟外界解释?”   “可这明明就是马维铮跟许静昭的圈套,” 她的侄子为什么要为别人的圈套负责?   “问清楚了又能如何?”报纸上写的全是事实,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卫鹏不耐烦的摆摆手,“曲连江是我的人,再不能留了,老郭,我也可以劝他忍一忍,至于朝闻,你自己看着办吧!”   就这么把胡家给扔出去了?胡慧仪咬着嘴唇,“你准备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曲连江了?”   那能不能让曲连江把所有的事都扛起来?   卫鹏冷冷的看着胡慧仪,点了点那张报纸,“这上头可也登着朝闻的脸呢,全推给曲连江,朝闻去是做什么的?游山玩水?你当大众都是傻子?”   胡慧仪被卫鹏问的哑口无言,她现在恨不得撕了薛琰,找记者跟踪还不够,还让人拍了那么多照片!   她早上把所有刊登这些消息的报纸都看了,发现这些报纸里,登出来的照片居然不尽相同,这些照片加一起,怎么也没办法给侄子脱罪。   卫鹏这里是指望不住了,胡慧仪摇着手里的扇子,脑子飞速的想着对策,“现在先让人把登了这些新闻的报纸都给收缴了,”   她忽然想起来还有报纸上登了宪兵队去顾氏药厂抓革命党的事,又是一阵儿闹心,“还有,再让咱们的报纸登个特别新闻,告诉大众,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全是别有用心的人的构陷!”   收缴,查封,这些又有什么用?卖出去的报纸真的能全部收回?这全城大索为了几份报纸,只会叫民众更加确信他们做了亏心的事!“既然这些是马维铮针对咱们的计策,你怎么知道他会没有后招儿?”   卫鹏也愁得慌,第一军是他多年的经营,如果因为这事乱了军心,再想拢回来就难了,“报馆可以查封,报纸就算了,那个只会让人觉得你我心虚,”   卫鹏叹了口气,“那个扣了朝闻的营长,把人弄出来替咱们澄清一下,最好让他承认是收了人好处,故意抹黑你我,”   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大家相不相信也不重要,只要能拿出个说法来,把这件事给揭过去就行,“我上午见见马维铮,听听他的条件,”对比稳住第一军的军心,裁军就显得不那么迫切了,反正这几个月,政府财政并没有给西北军拨款,“你也见见许静昭,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姿态放低一些,力求他们顾氏药厂恢复生产!”   胡慧仪正想着怎么收拾仇洋那个叛徒呢,没想到卫鹏却给她下了这么道命令,“见许静昭?做什么?”   女人啊,真是,卫鹏不满的瞪了胡慧仪一眼,“你想没想过,如果顾氏现在肯拿出一批药来,咱们敲锣打鼓的送到南边儿去,那报纸上的新闻是不是就不攻自破了?”   “这怎么可能?许静昭不会答应的~”胡慧仪尖声道,她处心积虑弄了这么多事,怎么会再送药给她们?“您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卫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胡慧仪,“如果你不肯,我就去请老夫人出面,在我看来,只要条件开的足够优厚,就未必不能让他们答应!”   ……   薛琰看着妆容精致服饰华美,却挡不住一脸憔悴的胡慧仪,“胡夫人,您怎么来这儿了?”   大早上的堵在医学院门外,她可是要赶紧进去,上午还有两节课呢!   “许小姐,咱们谈一谈?”胡慧仪晃了晃手里的报纸,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没有把那些报纸给摔到薛琰脸上,“这些都是你跟马维铮一手策划的吧?”   哈哈,薛琰掩不住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她可是“总设计师”。   就听胡慧仪接着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了?就因为你的阴谋诡计,第一军要折进去一个司令,一个战勤处长,我们胡家,还要牺牲朝闻,你不觉得应该对我说点什么吗?”   这狗P逻辑,敢情他们坑人可以,别人低头等死可以,反杀就是错?薛琰冷冷一笑,“可惜我不是这么看的,如果不是夫人你贪心太过,连第一军将士的人命钱都想挣,又怎么会折进去一个司令,一个处长,还有一个侄子呢?”   她扫了一眼车里的胡朝闻,“相信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想清楚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始作俑者,当然,我个人觉得啊,那折进去的司令,处长,还有侄子,也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这样的人,多死几个世界还太平些呢!   胡慧仪忍气看了下四周,“跟你讲道理你就在这儿胡言乱语,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吧,想要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呵,这还是来跟自己讲道理来了,薛琰抬手看了看表,“对不住您了,我今天有两节课要上呢,”   见胡慧仪要变脸,薛琰冷笑一声,“怎么?胡夫人还准备大闹京都医学院?还是准备亲自见一见我们校董,让他下个令,把我今天的课程都改了,好有时间跟您充分谈判?”   “要不您先去叫人安排?我去教室等着您的传唤?”薛琰冲胡慧仪摆摆手,转身就要往学校里进。   有时候小人得志的感觉也挺爽!   胡慧仪出身好长的好,人又聪慧,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手心儿里的,后来慧眼识珠结识了卫鹏,几次见面之后,就赢得了他的心,让他跟前妻离婚,迎娶了自己。   可以说,她活了三十年,薛琰是她遇到的最大的麻烦,可现在形势比人强,卫鹏的态度又摆在那里,而且她跟娘家哥哥们商量过之后,也承认卫鹏的办法才是目前最好的解决之道,“好,那我就等着许先生下课了!”   ……   如果今天说服不了薛琰,这次的事将是胡朝闻身后永远的污迹,他今后休想在华夏政坛上有所发展了,难道真的要像父亲说的那样,远渡重洋做一个富家翁?   胡朝闻当然不想过父亲口中描述的生活,如果真的那样,他多年辛苦求学,岂不真的转眼成空?想通了其中厉害,胡朝闻的态度比胡慧仪好多了,他干脆就守在医学院,一直等到薛琰两节课结束,“许先生,不知道现在您有空见见我姑妈没?”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薛琰点点头,“走吧,咱们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谈吧,我也很好奇你们会说什么?”   ……   “胡公子,胡夫人,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听完胡慧仪开出来的条件,薛琰无声而笑,“我一直对自己的智商挺自信的,怎么在你们眼里,我连你们都不如呢?”   胡朝闻被薛琰挖苦的满脸通红,“我们没有这个意思,许先生,胡家的提议是完全出于真心的,我保证,此后胡家所有人都不会再跟您为难,而且我们还可以谋求更多的合作。”   薛琰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儿,“如果我答应你们,好,你们的危机解决了,今天报纸上登的所有事,都成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诬陷,”   她拿手指点了点自己,“这个别有用心的人,都不用你们引导舆论,大家都会首先想到被卫主席强令裁军的马维铮跟被胡家人打‘白条’拉走几车青霉素的我!”   薛琰冷笑一声,“你们倒是如愿把自己洗成小白莲儿了,我呢?噢,以四倍的价格做成了笔买卖?胡朝闻,老娘是看起来很好骗呢还是很缺钱!?” 第147章   胡慧仪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道,“野丫头,你跟谁称‘老娘’呢?”   薛琰一挑眉,上下打量着胡慧仪,“哎哟夫人,小心仪态仪态,您可是华夏第一夫人,这位置得来不容易,要成分珍惜才成!”   “至于我跟谁称‘老娘’,”薛琰一撇嘴,她上辈子是单亲妈妈带大的,这辈子命好些,也只是洛平商家小姐,用不着学这些上流社会的大小姐,“我这人吧,谁气我我骂谁,不爱听你可以骂回来!”   骂回去?她哪里会?胡慧仪指着薛琰,张了几张嘴,都骂不出脏字,可是被人骂了不还口,这口气她又实在咽不下去,最后转头冲身边的胡朝闻道,“朝闻,你,你骂她,狠狠骂!”   胡朝闻都要疯了,他一个世家公子,什么时候骂女人了?   现在是对骂斗口的时候吗?“姑妈,您冷静些!”   胡朝闻冲薛琰郑重抱拳,“许先生,不止是我,还有我姑母,甚至我们胡家人,得罪许先生之处颇多,我也知道刚才我们提的条件太苛刻了些,许先生您想开什么条件,直管提,我们胡家会尽最大的努力来让您满意。”   自己做到这一步容易吗?薛琰摇摇头,“胡公子,有道是愿赌服输,而且你们都清楚,这次事的不是一间制药厂那么简单,如果我猜的不错,卫主席这会儿已经在见维铮了吧?他又会开出什么条件呢?不裁军?给维铮一个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令的头衔?”   难道这些还不够?胡朝闻讶然的看着薛琰,半天才道,“马司令是雄心万丈啊!”   薛琰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她缓缓的呷了口桌上的茶,“我不会开条件的,你们提的要求我更不会答应,因为我跟维铮的雄心,你们根本就不懂!”   临出西餐厅,薛琰一指门外晃着报纸的报童,“胡先生,你们猜猜,他们卖的‘号外’上,会登什么内容?”   “你!”   胡慧仪霍然起身,“不可能,那报馆我已经叫人封了!”   薛琰白了胡慧仪一眼,只可惜这些文章是另一批在写,在胡家叫人封报馆的时候,已经送到印刷厂里排版了,这会儿出来卖,时间正正好。   胡朝闻也顾不得再跟薛琰理论了,直接跑到街人,从报童手里夺过一张报纸:   第一集团军司令官于凌晨五点现身昌县……   第一集团军驻昌县联防营长仇洋接受现身接受报社采访!   东北军总参谋部参谋赵霖向记者承认……   薛琰看了一眼拿着报纸呆如木鸡的胡朝闻,从手袋里掏了五毛钱递给小报童,“去吧,买个包子吃了才有力气喊!”   ……   薛琰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当然不会让胡慧仪他们这么轻易的逃过,她现在最遗憾的就是这年头通信太不发达了,在京都各家报纸上登的照片,根本没办法第一时间传到沪市跟南方各大城市去!   马维铮有些想不明白薛琰这是在愁什么?   昨天各大报纸消息一出,整个京都都乱了,之后几家报纸又跟着出了一份《号外》,销售更是一片大火,从昨天到今天,京都人口里只有这么一个话题了,尤其是那个饭馆茶楼,虽然华夏人历来不谈国事,但也耐不住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透明清晰又跟他们切身紧密相连的新闻了。   所韩靖跟张副官从外头打听回来的消息,从昨天到今天,下馆子的人都比平时多了!   没办法,薛琰这一套连环拳打下来,从上到下,谁不知道有个顾神医家办了个药厂?还能生产一种神药,可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命?   加上不久前相关报道的“科普”,大家都知道,这种药到底有多管用,第一军跟西北军为了争药,都差点儿打起来!   不但如此,京都百姓都知道了第一军为了自己在南边的伤兵,跟顾氏药厂赊了一批药拿去救命,可昨天的报纸却“有图有真相”的告诉大家,这些硬从西北军手里抢的新药,被第一军当官的,转手卖给东北军了!   曲连江,胡朝闻,还有赵霖的脸都清清楚楚的印在报纸上呢,尤其是那个穿着军服的长官,手里还捏着大金条呢!   这下别说有子弟在南边的百姓,但凡稍有良知的华夏人,都忍不住要说上几句了。   甚至方丽珠跟娄可怡回来说,学生们已经开始秘密组织,又要到街上抗议,请求政府处理事件相关人了!   而这一切,都是马维铮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在他看来,薛琰做的不是百分百,还是千、万了!   对这样的结果薛琰还是有些不满意,“我当然不满,我想这个消息能迅速传遍全国,这样才能形成真正的舆论攻势!”   可惜现在不是信息化时代,一个消息的传播,实在是太慢了。   马维铮默默地看着薛琰:   且不说从跟霍北顾议定,由霍北顾出面向卫鹏要求订购青霉素,再到第一军打白条抢药,之后在昌县交易,这一切都是薛琰一手安排的。   而且事发之前,她更是已经把大框架让记者给捋好了,连第二天刊登这条新闻的版面都提前排好,之后昌县拍照的记者几乎是连夜写文,直接送到印刷厂开机印刷了。   可这样薛琰居然还有后招儿,他不知道薛琰什么时候找了那么多闲汉还有学生,报纸一出来,直接由学生们对闲汉进去“培训”,第二天十点,又打了卫氏一系一个措手不及的,不只是新一期《号外》,还有这些人,他们就跟鱼入大海一样,撒到京都各处,“制造舆论”。   这还不行,马维铮现在才知道,薛琰让自己提前联系华夏各省当地爱国报社的用意,这新闻还有拿着电话一句一句念的?就为了明天早上,整个重点城市都能刊出消息?   “明天不就传遍全国了?现在胡家人跟卫鹏的嫡系们还在到处灭火,想尽办法控制舆论,而你却要在外头再来个遍地开花!”马维铮对自己这个小女友已经是五体投地了,“静昭,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   “怎么?害怕啦?”薛琰挑眉,“是不是突然想起一句话,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马维铮失笑,“说什么呢?他们欺负你的时候,我却因为诸多掣肘而无力为你张目,”马维铮叹息一声,“所以很多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还有很多时候,我心里其实挺庆幸,你是我身边的树,而不是需要依靠我的藤萝。”   在齐州之战最艰难的时候,马维铮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幸亏薛琰是个独立的新女性,这样他不论做什么选择,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我这么想,是不是很自私?还不像个大丈夫?”马维铮坦诚自己的想法之后,又有些后悔,怕薛琰觉得他不是君子,也不是位绅士。   薛琰伸手抱住马维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其实你应该想,如果我背后没有你这棵大树,你以为我的这些计划可以实施?有时候,有些帮助是无形的,而且你跟我,怎么可能分的那么清楚?”   “至于你庆幸我不是藤萝,而我,也应该庆幸你希望我成为一棵树,而不是一味的想要扼杀我,束缚我,让我成为你羽翼之下的鸟雀,”薛琰最爱马维铮的,就是他有时下男人没有的心胸,他从来都尊重强者,而不去计较性别。更不会因为性别而产生轻视之心。   “只要你啊,别在需要的时候,期待我独立,不需要的时候,又嫌我太独立,”薛琰伸手点了点马维铮的下巴,“如果是那样,我会让你追悔莫及的。”   马维铮弹了弹薛琰的脑门儿,“我怎么会嫌你?我现在最怕的是你嫌我好不好?”   他常常觉得自己跟不上薛琰的节奏,她想什么,做什么,如果她不提前告诉自己,马维铮根本猜不出来,这感觉太差劲了,“静昭,以后你会不会不要我?如果以后从国外回来个留样派呢?”   傻不傻啊,薛琰瞥了马维铮一眼,“你不就是个留洋派?还是炮科的?”   “那有什么用?根本帮不了你!”   哟哟哟,瞧着小模样,薛琰被马维铮“幽怨”的样子逗笑了,“你别装哈,你这种大汉,装小可怜儿一点儿都不入戏好不好?”   屋里又没有镜子,他怎么会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马维铮尴尬的抹了把脸,“我哪儿装可怜了?我本来就很可怜好不好?后头我老爹盯着,干不好就被骂不成器,比不上儿媳妇,前头呢,卫鹏恨不得我喝口水呛死,结果,你还笑话我!”   真是越说越可怜了?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好好跟姐姐学着点儿,前期的铺垫我可是都给你做好了,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小哥哥?”   这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哥哥的,马维铮无奈的揉了揉薛琰的脑袋,他真是找了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偏还乐的不行,“你呀~”   事情果然如薛琰预料的那样,京都的风声还没有压下去,全国各地的报纸就先后登出来了,最初是新闻,后来照片也跟上来了,简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   曲连江出来全部揽下责任已经不能取信于民了,胡朝闻跟他背后的胡家,也因为发国难财而变成了国蠹,连胡慧仪都成了祸国红颜。   再后来,小报上更是扒出卫鹏抛弃发妻的逸闻旧事,卫鹏也跟着弄了个灰头土脸。   马维铮才不管胡慧仪跟卫鹏有多焦头烂额呢,这次的事给了他一个倒卫的大好契机:   胡家自卫鹏上台以来,囤积居奇,倒卖军备,发行胜利债券,甚至在沪市股票公司从不缴纳保证金,强迫公司理事收取空头支票,充作现金。导致整个股票市场混乱,后来又用卫鹏的政治权力,将这件事直接压了下去!   如此种种,罄竹难书,马维铮在薛琰的指点下,还直接找来了过去股灾的受害人跟家属,接受记者的采访,还把电台也利用上了,大家在收音机里听着那些家破人亡的故事,谁的嘴里不骂上几句胡家人太坏了?   消息一层层的出来,胡慧仪现在连面都不敢露了,她新得了个外号,“妲己”。   “哈哈,这些人好促狭,”薛琰看着报纸上那一篇篇明嘲暗讽的文章,甚至还有一首首打油诗,“一首首一篇篇,才华横溢啊,我简直想办个‘青霉素杯’征文大赛了!”   这又是什么怪主意?马维铮颇为遗憾的在薛琰身边坐了,“哼,闹来闹去,什么坏事都是胡家做的,卫鹏倒是干净的不行。”   胡家是毛,卫鹏才是那张皮,只要卫鹏在,没了胡家,还有会张家李家,“霍北顾那边,得动动了。”   ……   胡慧仪觉得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为了按下这件事,她已经想尽办法了,“总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诬蔑我,还有我们胡家吧?主席,您得想想办法!非常之事,得用非常手段才行!”   用非常手段,那边如果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医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还不是因为薛琰背后站着马维铮?那家伙手里握着三十万西北军!   外头那些传言舆论对卫鹏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胡朝闻已经被他下令撤职查办了,曲连江更是送上了军事法庭,还有郭维良,卫鹏也让他暂时南下去了。   这一套安排下来,也算是向世人表达了他的立场,在他看来,所谓的群情汹汹,不过是些最容易被人操纵情绪的愚民罢了,想压制这些人,太简单了。   卫鹏最头疼的,是那些归附政府的军阀势力的步步紧逼,那些人拿着这次的事,质疑他对国家财政的分配,开始各种找理由向政府申请军费,只要一点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就各种骂娘,甚至二军的白俨,都开始对他的命令暗中拖延,据他安插在二军的心腹汇报,白俨的人,居然在暗中跟马维铮的人见面。   还有第一军那边,士气更是低落,不止是下层兵士跟军官,就连许多师团级的校官们,也对他颇有怨言。   卫鹏把郭维良派过去,也是希望用他多年的威望,来平息一下第一军的怨气。   当然,这个还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他必须找到新的事件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最好的是发动一场战争,只有这样,大家才会忘了第一军倒卖军需的事情,黎民才会想起来,他们需要保护!   胡慧仪没想到卫鹏的决定就是打仗?“主席,这,第一军……”这种节骨眼,第一军军心不稳,打仗实在不是高明的选择。   卫鹏摆摆手,“不是第一军,第一军得留在皖浙,为咱们南迁做准备,是白俨部,”   白俨?胡慧仪听不懂了,“他们跟马家……”打的过么?   “不是马家,是霍家,”卫鹏走到地图前,得意的说着自己的计划,“如果东北军想再次南下呢?”   “你想让霍北顾跟白俨打起来?”胡慧仪有些接受无能,“那第二军,”以第二军的战力,如果领兵的是霍万良,还能扛一扛,是霍北顾,别人不知道,她对霍北卿“将星”的真相还是有所了解的,“还是随便给人看看?”   妻子终于聪明了一回,“当然是给人看的,反正热河跟察哈尔就是人家霍家的,”卫鹏指着晋西,“这地方虽然有天堑相隔,但平南,陕西跟鄂北、鲁省如今尽在马家手里,”他在地图上画了一半圆,“晋西跟京都,恐怕也早就是他们眼里的肉了。”   “所以您才希望拿这两块地引霍马两家厮杀,然后咱们,”胡慧仪指着江南数省,“这里才是华夏最富足之处,真正鱼米乡,而且还是您的家乡……”   卫鹏点点头,“这虎狼相争,正好给咱们休养生息的时间,”他点了点京都,“华夏国都在这里,你说他们想不想要?”   胡慧仪嫣然一笑,“只要是有雄心壮志的男人,就不会舍得把京都拱手让人的,而且他们两个打起来,您也正好腾出手来收拾南边这些虾兵蟹将,等霍马两家占出个胜负来,您再反手一枪……”   卫鹏仰天大笑,伸手抚着胡慧仪的肩膀,“知我者爱妻也!”   在卫鹏眼里,马维铮再厉害,也敌不过东北的四十万精兵强将,而且东北人身后还站着东洋人呢,这几块肥肉,就算是东北人不动心,东洋人也不会舍得放手的,他们会利用东北军为先锋,一路往中原来的。   而这些人,会给马家一个很好的教训,等到时机成熟,他再跟霍北顾合作,瓮中捉鳖,直接将马家所占的四省收入囊中。   胡慧仪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也觉得卫鹏的计策可行,尤其是卫鹏说可以用这场战争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那压在他们胡家身上的担子跟骂名就要轻上许多了,“可是白俨那边……”   第一军跟第二军,是卫鹏的左膀右臂,为了收拾马维铮,伤了自己一只手臂,这代价似乎大了些。 第148章   想到白俨,卫鹏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他自问白俨率部追随他之后,他待白俨不薄,但没想到,这人不但不知感恩,还敢三心二意,暗中跟马维铮牵扯到一块儿去了。   胡慧仪却对白俨的事有所保留,“主席,其实这事儿也未必如您想的那样,说不定又是马维铮施的离间计呢,那小两口您也不是不知道,狼狈为奸最会算计人,”   她侄子胡朝闻因为薛琰的连番算计,名声臭了不说,还被踢出了内调局,想到他走的时候的落寞,胡慧仪就一阵儿心疼,侄子保是保住了,可是他的前程算是全毁了,就算是去了米国,一个在华夏起不了作用的人,米国人又怎么会用他?   为了平息这次的事态,尤其是为了消除第一军将士的怨气,卫鹏不但处决了曲连江,撵走了胡朝闻,连自己的二哥,也不得不从实业部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   胡家瞬间失去了两员大将,损失不可谓不大,但万幸还是保住了大哥财政部跟姐夫监察院院长的位置,可饶是如此,胡慧仪还是觉得,卫鹏似乎也在利用这次的事,压制胡家的势力。   就像现在,第一军的军团司令郭维良虽然没退,但不再兼任陆军部部长,而是提上了卫鹏第一军的另一位心腹。   至于第二集团军,他又开始怀疑白俨了,“您准备怎么做?”   卫鹏怎么会看不出妻子的试探,这阵子因为连着处理了几个胡家跟胡家的亲信,胡慧仪虽然面上不显,其实内心已经开始不满了,不只是她,对他的做法有意见的,应该还有胡家几兄弟,但那又如何?   他卫鹏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怎么可以任由胡家借着他的庇护培植自己的势力?   卫鹏笑着抚了抚唇上修剪的极为整齐的小胡子,“霍北顾已经答应我了,他会再派霍万良南下,白俨么,自然会带着第二军的四个师迎敌,至于其他的几个师,我会让陈前带着往南边跟郭维良的第一军会合。”   白俨就算是本事不小,凭四个师就想跟东北军打,简直就是去送死!   胡慧仪抿了抿嘴唇,“您这样,白司令怕是会有意见的。”   卫鹏摆了摆手,“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再说他跟东北军交火不过是虚晃一枪,起个引子的作用,之后嘛,”   卫鹏得意的一笑,“我会以白俨督战不力的名义,撤了他战前指挥官的职务,把晋西的战场,交给马维铮!”   到那个时候,大家才开始真刀真枪了!   “可马维铮真的会上当吗?毕竟那是东北军,而且据我所知,他跟霍北顾似乎还有些交情,”胡慧仪被薛琰跟马维铮坑怕了,不免想的多一些。   卫鹏一笑,“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亲兄弟为了权势尚且会反目成仇,何况霍马?”他跟霍北顾通过几次电话,在他的印象里,这个霍家庶子根本就是穷人乍富小人得志的浅薄嘴脸,马维铮那种少年得志的人,能看得上霍北顾?   他根本不会看上一个连正经学堂都没上过的“少帅”!“你别忘了,霍北卿临出京的时候,还抢走了马维铮的大姨子,这个仇马维铮报,他那个要强的未婚妻,能忘得了?”   想到霍北卿,胡慧仪心里不免有些感慨,“是啊,就许静昭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跟霍北顾交好?就算是马维铮有这个心思,她也必不会许的。”   说到这儿胡慧仪冷笑一声,“也真是好笑的很,马维铮一个堂堂七尺汉子,竟然是个老婆奴,以前我还以为他是冲着许静昭的本事才多方容让的,现在一看,这人是实打实的惧内啊!”   惧内?真是笑话,男人让着女人,必是这女人值得男人退让之处,就像当初自己对胡慧仪的百般呵护,除了她年轻漂亮之外,还不是她娘家姓胡?   而且卫鹏冷眼看着这些日子的局势变化,这一步步将自己跟胡家逼到死角的,居然真的是马维铮这位未婚妻,比起胡慧仪成天利用舆论给自己塑造贤良大方的国母形象,薛琰才是真正的把舆论当做了一把刀,毫不留情的砍向她的敌人。   “像许静昭那样的女人,害怕也是情理中的事,你好好想想,你怕不怕她?”自打两家撕破脸之后,卫鹏就再不让薛琰到主席府给他复诊了,甚至连薛琰之前跟顾清如一起给他开的药,他都停了。   虽然用了一阵子,效果显著,但只要想想薛琰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他都不敢再用那些从顾氏药厂流出来的药,“唉,米国方面的速度也太慢了,到现在还没有拿出那些药的成分分析,真不行的话,把那些药送到德意志一批?”   苦恼了这么多年,身体乍一轻快,卫鹏觉得整个人都年轻了,现在一断药,不管身体是怎么样,这心理上都不免觉得少了许多依仗。   怎么能把那些药送到德意志那里?胡慧仪忙笑道,“米勒先生那边我再催催,要我说,顾纪棠来说药厂停产没药之后,您再用的药,就已经是那批药里头取出来的,我就是怕您这边断了顿儿,特意多留了一些,我觉得您依然用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不是还有医疗小组的人看着的嘛?”   “对了,那个朝闻的同学,沈平湖,之前一直跟着许静昭学习,我让他特意留意了您的病,许静昭咱们不用了,换上沈平湖应该也可以治好,”胡慧仪略加思索道。   “嗯,”卫鹏抬头看了一眼胡慧仪,这女人不知道想什么呢,话说的这么敷衍,自己的身体是可以随便冒险的吗?   “还有一件事,你回家跟两位舅兄打个招呼,”卫鹏看着墙上的地图,“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东北军打过来,就算是做戏,政府也是要狠花上一笔的,我知道,这次走私新药的事,让你们胡家颜面尽失,干脆就借这个机会,把掉了的面子给捡起来,也让京都百姓看了看胡家的风骨。”   看胡家的风骨?这是想让自己家里再出钱罢了,胡慧仪咬牙点头,“好,您说个大概的数吧,我跟哥哥们商量商量。”   ……   薛琰这小半月儿可的过算是春风得意了,顾氏药厂的订单跟雪片一样飞来,现在不只是各军团来订药了,各地的西医院也都派人过来订药,顺便还要跟薛琰学习新药的原理跟临床应用。   薛琰干脆就把方丽珠,沈平湖还有存仁堂里跟她学习过的大夫都抓了壮丁,反正各地医院过来的大夫,也都是有丰富临床经验的,大家教学相长,相处的无比融洽。   至于部队,过来订药的连马维铮都感到讶然,因为来的除了西南,两广至今没有承认华夏民国的大小军阀,甚至还有几家集团军的长官们,都派了人私下接触马维铮,看看能不能“悄悄儿”的,给他们送些药去,价钱嘛,自然好商量。   这可有笑话看了,看来有了第一军的教训,大家都有了别的想法啊!   尤其是看到还有各别师旅来的人,不说马维铮,就是顾皓棠都忍不住嘀咕上了,这些师旅都是隶属第一军第二军麾下的,这些人不通过自己的长官,而悄悄的过来买药,就里头对他们上官的不信任,就再明白不过了。   “新招来的人都培训过了吧?咱们老带新,三班倒,”自从胡家被薛琰迎头痛击了之后,顾氏药厂就彻底放开生产了,“咱们的药必须跟上,哪怕是杯水车薪呢,也得军人优先!”   为什么?顾皓棠不明白了,这些人,往深里说都是马维铮的敌人,就算是那些不肯承认华夏政府的小军阀,也都是一群墙头草,成天等着别人打仗他们捞好处呢,“那都是些反复无常的小人,给他们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薛琰抿嘴一笑,耐心跟顾皓棠解释,“咱们主席吃了这么个大亏,你觉得他会这么轻易罢休?”   薛琰摇摇头,“他只会觉得马维铮,西北军是他的心腹大患,只会想尽办法来对付他,所以,我要把所有的青霉素撒到各地去,让大家都知道这药的好处,哼,他们当墙头草的时候也掂量掂量,到底是跟着谁混才有肉吃?!”   “至于那些师旅,我觉得,那些长官能悄悄来买药,起码说明他们是愿意善待手下的将士的,这样的长官,当然得鼓励鼓励,也顺道儿给马维铮结点儿善缘儿,山水有相逢,谁知道会不会战场上见呢?”   顾皓棠点点头,半天才道,“马司令有你这么位知己,真是,”   卫鹏在许多女人眼里,是个富易妻的渣男,但在男人眼里,许多人会觉得他只不过做了一个男人再正常不过的选择,毕竟胡慧仪代表的不只是娇妻,更重要的还有大业,但卫鹏跟马维铮一比,那点运气就又不够看了,“你简直抵上一个集团军了!”   见顾皓棠憋了半天,最终给了她这么个评价,薛琰不由哈哈大笑,“是吧?我觉得我也是,”薛琰记得自己看过本穿越小说,女主穿到民国时期,有无限的子弹跟武器,还有当时人不能及的武力值跟军事知识,最终终于从小三手里抢回真爱,跟真爱白头到老的故事。   薛琰看后的想法更多的就是,给她无限的资源,她要自己当大帅啊!闲的蛋疼才去抢男人!   ……   薛琰这些天除了学校就是药厂,甚至连家都回的少了,马维铮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两人从以前的天天一起吃早饭,晚上道过晚安才算一天的结束,到现在,变成了几天都难得见上一面。   这天薛琰一直等到半夜,才算是见到回家的马维铮,“我还以为你准备夜不归宿呢!”   马维铮回来再晚,都会到薛琰院子里隔窗看上一眼熟睡中的薛琰,才会再回自己的院子,没想到今天却扑了个空,薛琰跑他这儿来了,“怎么了?”   马维铮看了看表,“都一点多了,你还不睡?”   薛琰伸了个懒腰,“你没回来啊,怎么?特别忙吗?”   “哼,当然忙啊,不忙也得让人觉得我很忙,”马维铮把帽子挂到衣帽钩上,“你等我洗一洗,跟那群老烟枪呆在一起,熏死我了!”   “嘁,你就装吧,”薛琰白了马维铮一眼,马维铮也抽烟的,只是薛琰跟他科普了“抽烟有害健康”之后,起码在她跟前,马维铮是摆出戒烟的样子,但他平常压力那么大,薛琰也不信他真的戒了,就像现在,他连着开了几天会,身上都是别人的烟味?   看透不说透,马维铮呵呵一笑,转身进了洗漱间,“你要是累了,就别等我了,我现在可是连轴儿转着呢!”   霍北顾举兵南下,卫鹏立马摆出如临大敌的样子,派白俨带着四个师往晋西迎敌去了,马维铮这个总参的参谋长,当然得天天跟着开军事会议,即便他早就收到了霍北顾的消息,卫鹏打的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一样。   白俨似乎也知道他去的目的,倒也不拖沓,直接带着人走了,可马维铮怎么会让卫鹏这么轻易的就达到目的?   这些送到晋西的兵,是被卫鹏当做弃子用的,所以白俨带去的都是些老弱病残,马维铮跟着薛琰现学现卖,直接又叫带着几名记者亲去送行,等这些队伍的照片被登到报纸上之后,舆论又是一片大哗,这么少的人,这样的军备跟军容,跟东北军打?   知道靠这招儿并不能真的成行,马维铮又直接开车追上了已经踏上征程的白俨,直接告诉他,自己早就看穿了卫鹏的安排,如果他想借兵败回撤,把晋西的烂局扔给自己收拾,那自己接手的第一个条件,就是杀白俨祭旗。   “白司令,郭司令已经退到江左,第一军司令用不了多久便会易人,你觉得你以一个败军之将的身份回到主席身边,你的上官会不会像对这四个师的弟兄一样,把你当成一颗棋子呢?”   这些天白俨麾下也有人悄悄跟顾氏药厂联络,为的就是能给自己买一些保命的药,薛琰对这些人都给予热情的招待,不过么,在他们提货之前,都被请去跟马维铮谈了谈。   “就算是你愿为‘知己者’死,想当个忠臣,可你问过你手底下的兄弟没?他们确实不是你们第二军的精锐,甚至许多年纪过大,有伤病在身,毫无战力可言,但这些都不是让他们去战场上挡子弹的理由!”   马维铮一指外头被校官们呼喝着赶路的士兵,“你敢不敢出去告诉他们,他们此次注定有去无归?你敢不敢任由他们自由选择去留?!”   白俨咽了口口水,他就知道马维铮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难缠,只要马维铮敢出去喊上一声,他的这几个师铁定哗变,“那个,马参谋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霍家就是一群土匪,这不又看中晋西了,兵来将挡,咱们都是党国军人,不应该怕死畏战啊!”   马维铮轻笑一声,“所以呢?如果这次你兵败如山,是打定主意要以死以谢天下了?”   他欣赏着白俨越来越青的脸,“白司令,说起来咱们还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校友,你比我还高两期,但我想,当初咱们出国求学,在东洋人的讥讽嘲笑苛待中忍气吞声,绝不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当败军之将的,学校的教官也从来没有教过我们,拿自己的袍泽兄弟去铺自己的青云路!”   自己当初出国深造的目的?白俨都想不起来了,“马参谋长,你不懂政治!”   “呵呵,是,我是不懂政治,我觉得在讲政治之前,首先要记得自己是个人,是华夏军人!”马维铮看着车外走过的一队队士兵,“这些人是没用了,但如果让他们解甲归田,他们还可以种地,做工,赡养双亲,抚育子女,他们绝不应该被你们口里的政治轻易牺牲掉。”   “你跑来说了这么一大堆,是想我怎么做?马参谋长,如果你真的这么心疼这些人命,不如把顾氏药厂的药送给我们第二军一批,再派来几个军医就最好了,现在整个华夏都知道,马参谋长您有妻命,讨到一个好老婆,还拥有华夏最好的军医人才!”   这个马维铮可不会否认,“是啊,整个华夏都找不到比我更好命的男人了,所以白司令要不要听一听我这个‘好命’的男人的建议呢?说不定你还可以跟着沾沾我的好运呢!”   这脸皮厚的,靠老婆还说的这么光明正大,但白俨又有些想听听马维铮是个什么意见,“你说。”   “霍北顾直接派来了他们的第四军,你们四个师迎战,就算是那些都是新兵蛋子,但咱们也犯不着送自己的人上去给人家练兵吧?这对比,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啊,所以,就算是为了不让咱们主席显得那么愚蠢,你也应该再申请四个师过来才对,这样打起来,也多少有个样子,”   第二军哪来那么多炮灰,再要四个师,就算不是精锐,也得派出主力部队了,“白司令,只有手里有足够多的力量,才能保证自己不成为弃子,你不会真的准备跟这四个师的兄弟一起,舍生取义吧?”   最后这几句话真的打动白俨了,第一军跟第二军都是卫鹏的嫡系,但两个儿子也有长子跟次子的区别,何况郭维良跟卫鹏又是多年的交情,对卫鹏走到今天居功甚伟。   单一这点白俨就知道自己是比不了的,虽然论军事指挥能力自己要优于郭维良,也更加年轻力壮,但卫鹏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比起这些,他更看中的是忠心。   就看郭维良二话不说背上所有的罪名去了江南,白俨就知道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像现在,他就让马维铮上了他的车。   马维铮说的那样,他们这些靠武力立身的人,手里有足够的实力,才有资格跟人讨价还价,如果没有了第二军,他在卫鹏眼里,又算得上什么?   “卫主席要的不过是我跟霍北顾对上,霍家老二嘛,听说也是个能打仗的,我也想会一会他了,而且东北手里的热河跟察哈尔,原本也就是咱们的地盘儿,”马维铮又抛出一重诱饵,“你跟我联手,如果还不能让霍家退回他的东三省,那咱们一起回家种田带孩子算了!”   这个确实是,白俨自问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在整个六支集团军中,也是能排得上号的,上次他跟霍万良在晋西碰了半年,要不是卫鹏一直不让他往北推进,他早带人杀进察哈尔了。   “可是主席想迁都啊,”京都这块儿早晚就是弃子,白俨给马维铮透露了个消息。   马维铮一笑,“你觉得我会看不出来主席的打算?迁就迁呗,如果不迁他会舍得拿出华夏国都来让我跟霍北顾去争?”   白俨毕竟还是卫鹏的人,有些话马维铮不能跟他讲,“我这个人啊,最不怕跟人争抢了,加上白师兄的襄助,我会争不过霍北顾?”   他摆出一副志在必得了模样来,“我刚才说的道理对于我们西北军也同样有用,我无心跟主席为难,所以也会装作不知道主席的真实目的,只要他一声令下,让我应援白兄,我会立马集结军队,开赴晋西,”   马维铮认真的看着白俨,“但马某也不是任人捏圆了揉扁了的泥团儿,这打仗伤的是人,烧的是钱,总不能一点儿好处都捞不着吧?我求的也不过是主席以后再考虑有些问题的时候,对我们西北军能公平一些。”   要不是你们西北军尾大不掉,主席会想裁撤你们?   白俨觉得马维铮的要求也不算太高,他们合作的话,他能保住对第二军的控制权,而马维铮,也同样会开赴晋西,算是完成了卫鹏的交代,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了,“当臣下的,也为难啊!”   马维铮想到薛琰之前的话:   别看如今是民国了,大家都剪掉了头上的辫子,可是心里那根辫子许多人还保留着。   他示意司机停车,冲白俨摆摆手径直下车,“现在天气炎热,实在不宜急行军,白司令还是慢慢走的好。” 第149章 完结章   薛琰倚在卫生间门口听马维铮跟她讲自己这一趟的经过, “这个白俨也是个有本事的, 要是肯帮你, 咱们就赚大了!”   马维铮不以为然道, “算吧,我们西北军能打的将军多了去了, 不差他一个, 叫我说啊,就他那两下子, 更合适留在演武堂里当教官,不管是京都演武堂,还是我们西北的,都不缺位置给他。”   好吧, 看来你是看不上白俨了,薛琰探头看着正刮胡子的马维铮,走过去拿过剃须刀,仰头帮他刮下巴上的小胡子,“那你觉得谁厉害?你?”   “我们西北就有姬军长,还有张师长,孙师长打仗也是一把好手,这些人虽然都没有上过外国的军校, 但行军打仗, 除了理论,也要讲天赋啊!”   马维铮把薛琰圈在怀里,想着跟姬忠良打的几次交道, “这次干脆把姬军长给调到晋西来,有他在,够霍北顾喝一壶的,也刚好让白俨见识见识我们西北军的实力!”   薛琰没好气的白了马维铮一眼,“说好的通力合作呢,你却把姬忠良军长给调到前线去了,他能征惯战怕是出了名的吧?将来你把他调过去,霍北顾会怎么想你?”   “你呀,他们只会惺惺相惜,而且你不也常说,东洋人亡我华夏之心从不会死?我把他调到晋西,将来真像你说的,东洋人从东北攻入华夏的话,有姬军长在,也算是再筑一道长城了!”   “好吧,还是你想的周全,”说到打东洋,薛琰认错快的很,她拉着马维铮低下头帮他洗脸,“你上次身体亏的太厉害了,再忙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顾老给你开的药,记得准时吃。”   马维铮跟个孩子一样伸着头让薛琰帮他把脸擦干净,手却忍不住在她腰间流连,“你还说我呢,没见自己也瘦了,你忙尤其得记得吃东西,这个事儿我再交代韩靖一次,说起来这照顾你的事,还得女人来,你那两个丫头呢?不能总留着她们在家里打扫屋子吧?带在身边啊!”   “你说新思她们?她们可一点儿都不闲,我每天去上课,她们四人轮班儿,一个人留下看院子,其他三个直接就去药厂了,在药厂帮着顾厂长干活呢,她们几个都能写会算的,人又可靠,”薛琰这里不养闲人,而且新思几个单纯的当个小丫头太屈才了,薛琰就把她们给放到顾氏药厂里了,慢慢培养起来,将来可以帮着顾皓棠管理厂子。   “那我再调几个人照顾你好了,我怎么觉得这阵子外头不怎么太平?”东北军南下的消息一出来,就算是离京都有一段距离,但京都也已经人心惶惶起来,薛琰掌握着千金难求的技术,马维铮怕有人见机起意,做出对薛琰不利的事来。   薛琰摇摇头,“我现在连医院都不去了,成天就学校、家、跟药厂,身边还有韩靖的人跟着,已经够安全了,如果再带上一队人,成什么了?你放心,我自己会注意的,别的不会,我跑还不会吗?”   马维铮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每次都是你说了算。”   “因为是我的事嘛,我的事当然我做主了,”薛琰伸头在马维铮胸前拱了几下,“我是觉得自己出去就前呼后拥的,那跟胡慧仪有什么区别?”   她环着马维铮的腰,“我不想你变成卫鹏那样的人,首先我就不能变成胡慧仪,”她提前给马维铮打预防针,“就算是我们以后结婚了,我也会继续自己的事业,而不是只当某某夫人。”   马维铮一笑,“放心,你的意思我懂,而且你这样的人,如果让你成为京都那些权贵夫人,成天游走在各种社交场合,搞什么慈善,做什么募捐的,那就太浪费了,等将来一切都稳定下来了,你就可以放开手脚做你想做的事了。”   “嗯,我想继续在医学院上课,想继续在医院里看病,还有药厂,我们可以开二厂三厂,甚至在各省都建立自己的制药厂,”薛琰想想,自己将来要做的事还多着呢,如果真的每天珠光宝气的跟在马维铮后头,那她真的宁愿就一直跟马维铮保持恋人关系了。   看来自己得加快脚步了,不然这想把媳妇娶回家,非熬到白头不可,“我知道,今天你睡这里好不好?我们好久没说话了,白天胡家老大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明天想见我。”   ……   晋西的战事果然如卫鹏预想跟安排的那样,一直胶着着。   白俨到了临泉城之后,干脆就闭门不出,根本再不往前一步,而霍万良也是得了霍北顾吩咐的,这次南下纯粹是配合卫鹏的演出,大家做一场戏。   等将来卫鹏离开京都,不但晋西,就是京都,霍家也照样可以再去!   这北边没有收到消息呢,京都关于卫鹏要迁都的消息就被有心人传的沸沸扬扬,已经有文人开始骂卫鹏畏敌避战,其实是个剃了头的女人,前朝的老佛爷是看见洋人进京都,吓跑了,他们华夏民国的主席就更有出息了,这听见东北来的,就吓的要往南跑。   卫鹏无奈之下,下令白俨进攻,可是白俨那边却行动迟缓,这就更加印证了民众传的第二军畏战的消息了,之后霍万良进攻,白俨部直接弃城而逃,转眼间天下大哗,各界呼吁卫鹏下野的声音此起彼伏。   卫鹏也没有想到白俨居然连脸都不要了,一战不打直接逃跑,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华夏人不打华夏人?   “其实这也是个好机会啊,反正您也是想把西北军送到前线去的,刚好趁这个机会,让马维铮去,他可是敢跟东洋人拼命的铁血将军,您派了他去,他不听军令,国人骂的就是他,他去了,不正好向国人证明,畏战的是白俨,不是您嘛!”   胡慧仪把一杯茶放到卫鹏面前,她原本都计划好了,要提前往金陵去的,结果迁都的风声一传出去,所有人都盯上她了,搞得她想提前走都走不了,倒是之前收到风声的那些人家,该走的这会儿已经走了个大半。   只要马维铮肯顶上,就等于是给她跟卫鹏松了扣儿了,最好晋西打的越激烈越好,大家的注意力转到那边,他们才好从容的迁到金陵去。   卫鹏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也跟维铮谈了,但那个泼皮,你好处给不够,他根本不点头,还说什么年纪大了,家里催着抱孙子,准备带着那个许静昭回老家结婚!”   这理由用的,如果这时候叫马维铮撒丫子跑了,他跟霍北顾的交易,岂不真成了一场戏?到那个时候,他还有何颜面再当这个主席?   “那您准备怎么办?”胡慧仪秀眉紧蹙,现在真成了骑虎难下了。   “哼,”卫鹏冷笑一声,“我已经跟那几位委员们谈过了,我自前阵子断了药,这身体比之前还不成了,成天头晕目眩的,你给我请的那个沈平湖,还说什么米国名校的高才生,一点儿用都不管!”   这是准备以养病为由退下来?胡慧仪叹了口气,“主席您是太累了,这样吧,我再去信让朝闻在米国给您请几位大夫过来,要不,您去米国一趟也不是不行,身体最要紧啊!”   卫鹏点点头,“京都这边太乱了,这样吧,你马上联系大夫,安排好了,我们坐船去沪市,这几天嘛,让医疗小组就留在府里吧。”   ……   “哈,瞧着戏足的,”薛琰冲马维铮晃着报纸,“这军情如火,主席扛不住病倒了,马参谋长,怎么办呢?”   马维铮把碗里的豆浆一口喝完,“怎么办?凉拌!他不止放出病重的消息,还准备放手京都政府的各项大权呢,这几天主席府跟走马灯似的,人来人往,不过么,想接手的只怕没几个。”   “那不正好儿了?”刚好给马维铮联络的那些人腾地方,当初何华年为了替西北军寻求支持,开的可都是空头支票,这下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马维铮挑眉一笑,“快吃饭,一会儿我送你到学校再去军部。”   他看着薛琰大口咬油条,“下头的人事也已经开始有所变动了,允和先生已经复职了,还升了一级,我看他的意思,将来会在金陵重建六部呢,郭维良在南边也没有闲着,这阵子,不断有两广的人到金陵去……”   “叫他建吧,京都那些墙头草儿们跟着走正好,刚好纯洁一下官场的气氛呢,”薛琰不以为然的一笑,她可没打算就卫鹏成行,到那个时候,这些投机者们突然发现白忙活一场,而马维铮身边也再没有他们想要的位置,才好笑呢!   ……   没两天,签着主席令的一连串任命就下来了,卫鹏这个海陆空三军总司令没变,但下面却新增了一溜副总司令,大家分猪肉一样,每个集团军司令都挂了副总司令的职,而马维铮则成了其中最年轻的副总司令,并且留守京都,全权指挥晋西战事。   除此之外,马国栋这位西北军老帅,被任命为国民政府副主席,卫鹏写下亲笔信请他到京都来,在自己养病期间,能担负起党国大任。   这次任命通过颁布的极为顺利,不论是党内还是政府里,反对的声音都不算强烈,傻子都知道卫鹏这种“退让”的目的是什么?   晋西的东北军,已经把把白俨给逼退百里,再这么下去,晋西用不了多久,就是东北军的天下了。   卫鹏迁到金陵,东北军占领晋西,西北马家呢?为了保住京都,保住马家宁死不屈的名声,只能是倾力抵抗了,这盘账算下来,什么副主席,副总司令,不过是临刑前的那顿饱饭罢了。   马国栋的回复也很快,他自陈年事已高,且不通文墨,实在担不起主席的委托,但为了不辜负卫鹏对他这位老哥哥的信赖跟期望,他还是积极的四处联络,“迅速”的请了几位大佬出山,相信有他们的襄助,就算是卫鹏不在京都,也能保证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行。   马国栋这一招气的卫鹏肝儿疼,他这个“老哥哥”成天摆出一副淡泊名利的姿态,结果怎么样?这暗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手脚呢!   马维铮速度也快,他早就把姬忠良调到平南等着了,收到任命之后,他立马通电全国,着姬忠良带着西北军在平南的驻军,即刻开拔奔赴晋西,协助晋西的白俨部!   这么干净利索的表态跟后续姬忠良的急行军,直接又替马维铮在国人跟前刷了一波好感度,就算是再不把民众的意愿放在眼里,卫鹏也是满心郁卒,这马维铮是踩着他往上爬啊!   他踩自己这个国民政府主席,图的是什么,简直都不用再问!   卫鹏不是那种轻易会改变自己决定的人,虽然已经猜到自己有可能中了马维铮的圈套,但他既然决定离开京都,就不会再朝令夕改,与其在京都被马维铮跟霍北顾重重包围,不如他回到自己发家的地方,背倚天堑,还有米国人的支持,回头再跟马维铮算总账,只要他一天还是国民政府主席,成天高呼华夏一统的马维铮,行事就得有所顾及!   ……   “许先生,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沈平湖终于找到从主席府出来的机会,跟家人告别之后,立马跑到学校来,跟薛琰道别。   薛琰点点头,“你要跟着卫主席南下?”卫鹏的医疗小组多为京都人士,哪能人人都抛家舍业的跟着走?倒是沈平湖,一直受胡家提拔,这阵子又一直负责卫鹏的身体,不跟着走是不可能的。   被关在主席府多日,沈平湖越发想念薛琰开的善堂了,比起只给一个人看病,做为一名大夫,他更喜欢面对千百需要他的人,“没办法,有些事不是我们这些小民可以决定的,许先生,”   他多公文包里拿出已经出版的《临床学》,“还请先生帮我题个字当纪念吧。”   薛琰一边拿出笑在扉页上写留言,一边道,“你跟主席同船吗?”   沈平湖点点头,“这阵子主席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唉,只是他现在压力太大,病情又开始反复了,我尝试着用以前的药,似乎效果也不太明显。”   这才多久就产生耐药性了?薛琰觉得可能性不大,更多的应该是卫鹏心力交瘁所致,“这样吧,我们药厂又在原先抗生素的基础上研发了升级产品,等有机会了,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沈平湖叹了口气,“还是算了,你不知道,卫主席早就下令了,不许再用你们顾氏的药,”他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他们一早就把青霉素送到米国人那里分析成分去了!”   这事薛琰早料到了,“没关系,药嘛,为的就是治病救人,咱们也得有点国际主义精神,不过卫主席的身体这么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这样吧,主席离京我跟维铮肯定是要送行的,到时候我把药给你,用不用,给谁用都由你决定,你也知道我的,是绝不会拿药来弄虚作假的。”   这一点也是沈平湖最佩服薛琰的地方了,他跟着薛琰也有阵子了,不论是权贵富豪,还是平民百姓,抑或是那些得了脏病的最下等的妓/女,薛琰都是一视同仁,绝不会因为出身而轻慢任何人,“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好,到时候我找机会见你,你把药给我,我也很想试试药厂研制的新药呢!”   ……   卫鹏病了的消息已经放出去好久了,他要南下往沪市治病的日子最终也确定下来,对于京都百姓来说,姬忠良带着西北军去了晋西,而且几天时间就把霍万良的东北军逼退回临泉城,这让他们高悬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卫鹏走了,但马维铮会留在京都,想到他死守齐州的辉煌战绩,百姓们对卫鹏的去留直接失去了兴趣,开始重新低头过自己的小日子。   为了表示对卫鹏的尊重,京都政府的一众官员直接将卫鹏送到津城乘船,一路上车队迤逦十几里,沿途的百姓纷纷沿道观望,暗叹到底是国家主席,真的是赶上皇帝出巡了。   卫鹏心里憋气极了,但还是满脸不舍的拉着马维铮的手坐进自己的汽车,而胡慧仪也知机的挽了薛琰,走上后头的汽车。   “这一去山高水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相见呢,”胡慧仪居然生出几分感慨来,她知道哥哥暗中向马维铮示好,还透露了不少消息给他,但她一点也没有怨胡伯达的念头,不管家里人怎么做,出发点都是为了胡家的将来。   薛琰打量了一眼形容憔悴的胡慧仪,有日子没见了,她可是瘦多了,倒挺符合一个为丈夫病情担忧的妻子的人设,“夫人说的什么话?我跟维铮都等着主席康复回京的那天呢,到那个时候,我跟维铮还会像今天这样,到津城码头亲迎主席归来。”   胡慧仪一哂,“许小姐何必呢?其实这一趟到底目的为何,几乎半个京都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会儿车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你再装有什么意思?”   敢情你们在全国人民跟前装可以,我在你一人跟前装就行了?薛琰无辜的睁大眼睛,“胡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装什么了?难道我要说祝您跟主席黄鹤一去不复返吗?哈,那多不吉利啊!”   她看着胡慧仪发青的脸,“您难道忘了,我之前是主席的主治大夫,他的病情如何,就算是这阵子我没有复诊,但也大概能猜得出来。”   “哼,那我也祝你跟马司令能早结连理了,”胡慧仪被薛琰噎的直瞪眼,口是心非道,“我再好心提醒许小姐一句,马司令今时不同往日,你以后可得小心着些了,这京都的小姐们,无论风度还是涵养,都是外地人不能比的。”   薛琰看着胡慧仪抿嘴一笑,“夫人提醒的对,夫人就是京都小姐中的佼佼者啊,不然怎么能嫁给卫主席呢?”   见胡慧仪脖子都气粗了,薛琰噗嗤一笑,“胡夫人,您这又是何必呢?在我跟前栽跟头的人多了去了,您偶有失蹄也不算丢人,令兄一心要跟维铮修好,您在这儿不停的折台,倒叫人怀疑胡家的家风了。”   ……   薛琰看到沈平湖站在船板上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忙冲他点了点头,她回身示意了韩靖一下,韩靖便知机的上前一步,把薛琰挡在身后。   薛琰身子一缩,看了一眼正跟送行的官员们握手的卫鹏,快步跳上船板,跑向沈平湖,却被船上的守卫给拦住了,“哎,这位大哥,我是来给沈大夫送药的,他是主席的随行医生,”薛琰把准备好的大洋塞给守卫,一指同时向这边来的沈平湖,“沈大夫,你应该见过的。”   “许小姐,”沈平湖惊的一头汗,“我过去就好了,你要是被人看到……”   “没事的,这药是你专门交代的,我怎么着也得送到啊,”薛琰看了一眼让开路的守卫,“沈大夫,咱们到里头说,我得把用法跟你说一遍。”   沈平湖看了眼周围没人注意他们,忙跟了过去,“许小姐真是信人。”   哈哈,讲信用是做人的基准嘛,等转到守卫视线触及不到的地方,薛琰把手袋里的药包塞给沈平湖,“你快进去吧,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   “快走吧,叫人看见咱们在一起,以后主席都不敢让你给他看病了,”薛琰冲沈平湖飞快的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沈平湖拿到药,目的达到,自己混上船,目的也达到。   ……   看着卫鹏的船拉响汽笛,马维铮长吁口气,终于把这尊瘟神给送走了,他回头想拉薛琰,这才注意到身边根本没人,“韩靖,静昭呢?”   韩靖为难的咽了口口水,“报告司令,那个,那个,”   “说!”   马维铮好久没发这么大的火了,韩靖吓的一个哆嗦,忙从口袋里拿出薛琰给马维铮留的短信,“这是大小姐叫我给你的,她说她去去就回来,叫你不要为她担心。”   马维铮匆匆在那封短信上扫了一眼,“去通知兴平号,让他们靠岸!”   薛琰在信上的理由很简单,如果就这么让卫鹏走了,那他永远都是马维铮头上的一尊大佛,只在他的金陵国民政府在,京都就会成为“陪都”,如果马维铮不遵他的主席令,那就会成为反对华夏统一的罪人,而且不管是米国还是其他国家,都会乐见华夏被霍北顾、马家还有金陵国民政府三分,再加上其他的小军阀,依然是一片乱象。   韩靖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把拉住马维铮,“司令,司令您听我说,大小姐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您现在让船靠岸,就是在给大小姐帮倒忙,不但毁了她苦心安排,而且您准备怎么跟卫主席解释?怎么跟码头上的人解释?”   见马维铮怒视着自己,韩靖一梗脖子,“大小姐说了,您要是不听她的话,以后休想再见到她!”   “许静昭~”   ……   在知道卫鹏会乘兴平号往沪市去之后,薛琰已经叫人弄来的兴平号的设计图,对里面的结构做了充分的了解,这会儿趁着卫鹏上船的功夫,她已经迅速先卫鹏跟胡慧仪一步,潜进了他们的舱房。   她到了卫生间之后,就迅速闪进了空间里,她准备就在空间里呆上两天,等到船快进港的时候,再把卫主席给“收了”。   ……   兴平号终于要靠岸了,胡慧仪自己收拾停当,半天不见卫鹏从卫生间里出来,“主席?您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   华夏民国十八年夏,国民政府主席由夫人陪同去沪市医途中遇袭,生死不知,此行卫鹏似已知天意,党国一切事务皆有安排……   其夫人胡慧仪女士,因无法接受丈夫失踪一事,情绪几近崩溃,被长兄胡伯达送去米国疗养……   华夏民国十八年秋,海陆空军副总司令马维铮亲赶晋西,与东北军司令霍北顾握手言和,共同签署协议,言明停止内战,枪口一致对外……   ……   “静昭?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累么?”   马维铮从父母院子里回来,居然发现薛琰就坐在他屋里,有些讶然,他刚才陪着父母亲回他们院子的时候,薛琰正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回去,“奶奶跟太太呢?已经歇下了?”   春节之前马维铮跟薛琰已经商量好了,将家人都接到京都来一同过年,说起来马国栋这位华夏政令的副主席,也不能老是一直呆在西安练兵。   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一辈子没出过洛平城,如今形势一片大好,马维铮更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在担心孙女的婚事了,因此薛琰一提,姜老太太二话不说,就叫薛琬打点行装,等着韩靖过来接她们进京了。   这过年不过年的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两边亲家得见见面,议一议儿女亲事了!   马国栋跟姜老太太也算是老交情了,加上他一早就认定了薛琰这个儿媳妇,所以两家见面格外的融洽,要不是马维铮硬拦着,马国栋简直就想春节里就把婚事一并给办了!   马夫人是个传统的女人,跟郭太太倒是很谈得来,两人私下商量了一下,直接把婚期定在了下半年,这样以来,马维铮跟薛琰谁也别想再拿忙来说事,她们两亲家也有充分的时间来筹备婚事。   薛琰可以说是直接被马维铮在兴平号上给抓住的,她没办法跟他解释自己是怎么在船里藏了七八天,躲过船上警卫、胡家人、沪市警察局,宪兵队甚至租界警察的层层搜查的,而马维铮也根本没问她,直接把人从已经被他下令查封停运的空船下带了回来,甚至连卫鹏是死是活都没有问她一句。   两人回到京都之后,薛琰就像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照常去医院,药厂,学校,当然,随着卫鹏失踪时间越久,大家已经渐渐接受了他已经死了的事实,因此马维铮这个留在京都总揽全局的三军副总司令,更加的炙手可热起来。   薛琰这个未婚妻,自然也免不了要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薛琰心里有愧,并不敢抱怨,总是尽力抽出时间配合他,倒难得放软的脾气,再不跟马维铮胡闹。   “马维铮,过完明天我就十八了!”薛琰送姜老太太跟郭太太回去,就到马维铮这儿来了。   他当然知道她已经满十八了,前两天家里就开始商量薛琰过生日,原本照他的意思,这是他们在一起薛琰过的第一个生日,是要准备好好操办一下的,结果却被薛琰给拦下了,说生日是她的私事,没必要做给别人看,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比什么排场都让她喜欢。   姜老太太跟郭太太也是这个意思,虽说十八岁也算是成人了,但上头有两家的长辈在,不必给薛琰大操大办,马维铮没办法,又想私下能送薛琰一件与众不同的礼物,叫韩靖一打听,说是薛琰最喜欢会做饭的男人?   这下狠话说出去了,想食言是绝不能够了,过年这几天,马维铮趁家里人都睡下了,就悄悄跑到大厨上让师傅给他开小灶,别的学不会,一碗寿面怎么也得是他亲手擀亲手下的才行。   今天晚上马维铮还准备再过去突击练习一下呢,谁知道却被薛琰堵在屋里了,“我知道,你不是说想在家里吃饭吗,这次的单子是我定的,一准儿叫你满意。”   马维铮每天晚上跑到厨房学做饭的事,不但薛琰,就是姜老太太跟马夫人都听说了,姜老太太感叹马维铮用心良苦,马夫人却没太当回事,她跟马国栋都是苦出身,当初她生马维铮的时候,月子都是马国栋伺候的。   “那礼物呢?能不能先让我看看?”   马维铮有些不好意思,“我准备了,等明天拿给你!”他不能现在跑去给薛琰下碗面条啊,骨头汤大师傅说好了,明天一早用最新鲜的骨头熬。   “那我先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薛琰从口袋里起来掏出一只盒子递给马维铮,“打开看看。”   马维铮迟疑的看着薛琰手里的首饰盒,“你送我?”   难道十八了还要送男朋友礼物?哪国的规矩?马维铮接过盒子,打开只见里头是一大一小两个指环,“这是做什么?西方的结婚戒指?”   薛琰从盒子里拿出那只大的,“手给我,”   “啊?你送我?”马维铮犹豫了一下,“你要想要这个,明天我带你去买好不好?”   薛琰把戒指戴到马维铮无名指上,这对白金戒指是她特意在银楼订制的,相比以后会极其隆重的婚礼,她其实更喜欢简单直接的契约,“马维铮,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不只是许静昭,你会相信吗?”   马维铮握住薛琰的手,把另一只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你不想说,可以不必说的,如果你说了,我就会信,”   他抬头看着薛琰,“你还记得我在夏口时说的话吗?我是你的,我的一切一切都是你的,所以我不会怀疑你,质疑你,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一样,就是你不要离开我。”   他紧紧握住薛琰的手,“其实你悄悄跑到船上,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害怕,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法门,可以让你在奉天制造一出完善的刺杀,但静昭,再完美的局都会有漏洞的,我不希望你有事,更不希望你为了我去冒险,那样我就觉得自己很没用,我会恨我自己……”   薛琰轻轻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是为了你,起码大部分原因不是为了你,”就算是自己真的陪上性命,但能捎走卫鹏,薛琰都认为是值得的,但她却没有办法跟马维铮解释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取舍。   薛琰低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没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想过结婚,”   薛琰抬起头,认真的看着马维铮,“马维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并且承诺在以后的日子里,互相信任,彼此支持,不离不弃?我希望有一天,我会说,嫁给你之后,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结婚,”   马维铮有些茫然的看着薛琰,整颗心都仿佛被泡化了一般,嗓子干的几乎要发不出声音来,“静昭?你是在跟我求婚?”   “是啊,我在跟你求婚,”薛琰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我知道我有许多事瞒着你,但我又没办法跟你解释,”   她来自百年后,是现在这具身体的孙女,还带着一个可以随时出入的空间,这样的事薛琰不知道马维铮能理解多少,更不敢想他能不能接受孙女穿越到奶奶身上事实,而且因为她的到来,历史已经在悄悄改变,而因为这些改变,新的历史会走向何处,这些薛琰都不知道,也没有把握,所以她还是选择了隐瞒自己这个最大的秘密,“所以我希望能亲自跟你求婚,来表达我对我们这段感情的诚意,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薛琰说了半天,却发现马维铮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忍不住懊恼道,“嗯,你也可以不同意的,哈,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   “我怎么会不同意?”马维铮两手一举把薛琰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把他们的两只手叠在一起,“我记得在外国读书的时候,看过一个说法,戒指的这个环,代表一个轮回,”   “静昭,你有多少秘密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咱们今生能在一起,也希望我们下辈子还能再见。”   下辈子吗?薛琰不知道她的前世算不算是下辈子,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她要做的就是珍惜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她抬头吻上马维铮的唇,“我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不过量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