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人生(快穿)》 作者:两看相厌   【文案】   ps:四个世界的故事是一级一级的升级来的,主角会越来越厉害,如果不喜欢,可以跳到后面两个世界哒!   长在红旗下的四好女青年,被系统抓来做壮丁了。   系统让她向上下五千年来活着的、死去的人证明科举并不难考。   纳尼!考科举就算了,只是为何每次拿到的牌都那么烂。   当她穿成农家子、败家子、傻胖子、病秧子....   她该怎么办?   1.穿成农家子,贫穷落后的村庄,老无所依的乡亲,他该如何通过科举改变人生?   2.穿成败家子,面对原身留下来的一大堆烂摊子,他该如何挽回家族荣誉?   3.穿成傻胖子,力大无穷,习武好料,他将如何通过考武举建功立业?(文武兼修,长故事)   4.穿成病秧子,身体孱弱,然智谋无双(主要讲科举官场)   PS:女穿男,有女主,1V1,几乎没有金手指,架空,勿考据。   作者玻璃心,如果有小天使不喜欢本文的请直接点叉。   由于本文是系统快穿文,主角可以变换不同身份全靠“晋江科举系统”,系统贯穿全文,是主角前往不同世界考科举的关键,因此想参加“我和晋江有个约会”征文活动,特此说明。   内容标签:性别转换 穿越时空 快穿 科举   主角:叶长青 ┃ 配角:叶家众人 ┃ 其它:系统女穿男快穿 第1章 呓!   华国某省电视台上正播报着一则卫视新闻,一身白衬衣西裤的利落美女正出现在镜头里,操着一口标准普通话道:“针对近期市民朋友反应我省今年高考难度较大,严重高于我国其它省份的问题,我代表省教育厅在此作出郑重说明,实际上我省今年的高考录取率较去年有所上涨,录取分数线也有所提高,这充分说明了我省高考并没有什么难度,是个人都可以考上……”   周青还没有讲完,就已经发现了这发言稿的问题,有人改了她的稿子,脑海瞬间闪过上台时,同一科室妖艳美女对她挑衅的一笑,该死!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后还是遭了人算计。   她想她完了,这是卫视直播,全省人民甚至全国人民都在看着她发言,她不但升不了科长了,可能还要丢了饭碗。   她一焦急,心脏就急剧跳动,然后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一个黑乎乎的空间,像一具鬼魂虚无的飘在空中。   一个欢乐还有点疯癫的声音响了起来:“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三十年了,第一次有人敢如此藐视高考的。”   “欢迎宿主成功绑定晋江科举系统。宿主只有成功考中状元,才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否则轮回不止,再来一遍。”   周青觉得自己肯定是做了一个梦,但还是好奇的试探性问了一句:“你说的宿主是我吗?”   “是的,因为宿主是第一个认为高考太过简单的人,我相信宿主一定天资非凡,肯定是最适合我们晋江科举系统的人选。”   周青默默在心里骂了句傻逼,怎么笨成这个样子,在电视上说的官话也相信。   但还是保留一丝理智的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你就是个死人了。”   “什么?难道我已经死了?”   “当然,你晕倒后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周青有点不可置信,自己这一生才三十岁,没有谈过恋爱,好不容易看到了升官发财的希望,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催命符,她还不想死。   “如果我完成了任务呢?”   “作为奖励,我们会保存好你的身体,为你续命,直到你完成任务后回归。”   “好,我同意。”   “好的,现在进入第一个世界” 第2章 农家子01   北风呼啸,用土砖堆砌的泥土屋里,发黄的窗纸吹得一响一响的,几根破木房梁下站了几个面如菜色的小姑娘,穿着不怎么合身旧棉袄,紧张的看着躺在床上面目扭曲的叶李氏。   “啊!”叶李氏用力尖叫一声后,就感觉腿间一阵热流滑动,待在她腹中十个月胎儿就呱呱落地了。   稳婆用剪子剪了脐带,用破麻布包了孩子抱了过来给她看道:“李嫂子,是个小子。”   叶李氏看着近在眼前皱巴巴的孩子,只一眼就撇过头去,红着眼睛道:“小子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是个女娃,女娃最起码还能活命。”   举着孩子的稳婆就默默转过身,将孩子交给了叶家大女儿叶枣的手中,叹了口气,就匆匆忙忙的赶去了隔壁王嫂子家,也不知道王嫂子这一胎是男是女,但愿是个女孩吧。   被叶枣抱在怀中的周青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阵疾风吹来,他就被一双强健有力的大手夺了过去。   那双大手给他裹了一层棉布后,就抱着他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将他放到一个小木盆里,最后看了他一眼后,再将木盆放进了河水里。   寒风呼啸,周青睡在木盆里随着河流越漂越远,他觉得他又要完了,他大概是有史以来最倒霉的宿主了。   正在这时,却听见“咚”的一声,有人跳进了水里,将他抱了起来。   “娘,你不要丢了弟弟。”是叶枣的声音。   叶李氏看着木盆里失而复得的周青,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   “留着他长大了还不是要被抓去当壮丁,也是活不成的,养那么大,不是白白浪费粮食么,还不如让你和几个妹妹吃饱了。”   “娘,弟弟还这么小,等他长大了这仗说不定就不打了,弟弟也不用被抓去当壮丁了,他可是我们叶家唯一的男丁了。”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叶李氏,最后周青捡了一条命。   被抱了回去的周青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生男埋没随百草,生女犹可嫁比邻。”,他是有多悲催啊,当女人时就被男权社会压着,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男儿身,却还不如女儿身。   周青观察了几天,才明白叶李氏为什么要把他丢掉了,因为这个家实在是太穷了,家徒四壁,每天吃的就是些菜汤米糠,别说大米,他连糙米都没见过。   三个姐姐,大姐叶枣,二姐叶桃,三姐叶杏一个个都是身材瘦小,头发黄黄的,身上没有一件完好的衣服,都是打满补丁改来改去的旧衣服,叶李氏身上的衣服就更破更旧了,里面的棉花都能漏出来,至于周青自己至今还只有那一块破棉布。   好在周青现在还太小,吃的也不多,只是叶李氏明显不喜欢她,除了喂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跟叶枣在一起,晚上也是和叶枣一起睡。   只是叶李氏吃的少,奶水就越来越少了,周青就渐渐有点吃不饱了。   叶李氏也不管他,每天带着几个女儿去山上挖野菜找吃的,因为地里已经没有庄稼了,该吃的都吃了。   叶枣就带着他去隔壁王婶家吃,王婶胖胖的奶水也多,她总是很温柔的把周青抱在怀里,慈祥的看着他。   周青渐渐长大,才知道这个村子原来叫做安乐村,隶属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宁王的封地,十二年前还是像它的名字样是个安乐祥和的村庄,但是自从宁王举兵谋反后,这里的一切就都变了样。   十二年来,每年都有官兵过来抓年满十三岁的男子做壮丁,每年庄稼成熟的季节,还会派官兵提前过来团团守住田庄,盯着他们收割粮食,一旦有人敢私吞的,就当场砍头,等他们收割完了,又几乎全部带走,只留下那么一小袋子给他们生活。   所以这个村子已经有五年没有新生儿的诞生了,即使有也都随着那小小的木盆飘到了河水的下流。   就像隔壁王婶的儿子就是被漂走的,这也是周青六岁的时候才知道的,他才明白王婶对他慈祥的笑容是从何而来了,其实不仅是王婶,村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好。   因为在古代小孩子是最容易夭折的,他能长这么大,当然多亏了他自己成年人的芯子,还有就是这些村人的帮助了,可以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些年来村里几乎没有人吃饱过,只有他迈个小短腿在村里晃一圈,就会被婶婶,姐姐偷偷省下的一点菜汤喂的饱饱的。   等剩下的几个将要年满十三周岁的男子被抓走后,这个村子怕真要变成女儿国了。   又是一年冬天,河水结了厚厚一层冰,周青用石头在冰面上戳了个洞,用绣花针做了个鱼钩,坐在河边钓鱼。   望着对面一眼望不到头的荒芜,他很想问问系统: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见识这里的苦难?还是等年满十三周岁后被抓去做壮丁?别说自从宁王战乱以来,科举早就停了,就算没停,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哪还有人去读那劳什子圣贤书?   坐了一下午才有一条鱼上钩,因为自从他发明了这样钓鱼的方法后,村里的姐姐们也都学着他这样钓鱼,这河里的鱼也就越来越少了。   “狗剩,又在这钓鱼呢?”   是村里的草儿姐在喊他,狗剩是他现在的贱命,是叶枣给他取的。   他就收了鱼竿朝草儿姐走了过去,草儿比他大三岁,就随手摸摸他的头后,从腰间抽出一条鱼给他道:“拿回去吧,你家人口多,一条哪里够呢。”   周青就摇了摇头道:“草儿姐,你不用每天都给鱼我,留着自己吃。”   草儿就捏捏周青软软的脸颊后,摸摸自己腰间还剩下的一条鱼道:“你吃吧,我还有呢,我们家就我和我娘两个人,哪吃得了那么多。”   周青怎么会不明白,草儿姐这是在照顾他呢,村里还没有人嫌吃的太饱呢。   一路上他们走着回家,就听到有人喊他,“狗剩,还不快回去,战争结束了,你爹回来了。”   周青礼貌的对人道谢一声后,就飞奔回家。   七年前,也就是周青出生的前一年,叶李氏的长子战死沙场,腿脚不便的叶富就被迫上了战场。   所谓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一仗何止十年!   周青回到四处漏风的屋子里,就看见几个姐姐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哭泣。   叶李氏静静的坐在旁边给他喂米汤,只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眼里反而还隐藏着痛苦和绝望。   直到三天后,周青才明白,叶李氏眼里的痛苦和绝望从何而来。   因为她把叶枣卖了,换回了一包谷子。   小小的周青就用力捶打叶李氏佝偻的身体,哭喊道:“你为什么要卖了大姐,为什么不卖了我,多余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她,没有她,哪里有我。”   叶李氏只是不声不响的抽开他的手,继续用簸箕筛着手上的谷子,平静的道:“她就在县里王老爷家,你有本事以后自己把她赎回来。”   周青用心记住了这句话,同时也默默记住了叶李氏这个冷血的人。   当晚,周青就偷偷摸摸的爬起来打算去县里找叶枣,还没出门,就听到他爹房里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   他跑过去一看,就发现他爹挂了一尺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他一声惊呼,就抱着他爹的腿大哭起来,叶李氏和几个姐姐听到声音后也匆忙跑了过来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夜空。   叶富,最终还是被救了过来,只是他醒来的时候,嘴里还反复念叨着:“你们救我这个废人做什么,我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周青也冷静了过来,这个家已经没有粮食了,马上就要春种了,没有种子,来年哪有粮食。   总有一个人要被卖,不是叶枣,就是这家里的其他人,就像村子里那些从战场回来的人家一样,都是卖了女儿的。   是贫穷与战争带给一个个家庭的悲哀,这个村里原来两百多口人,如今只剩下七八十口了。   不知不觉他七岁了,这一年来他都没有和叶李氏讲过话了。   他想尽一切办法赚钱,可惜这个地方实在是太穷了,别说腌鸭蛋卖钱了,村里连只鸡都没有,还有什么采蘑菇去集市上卖了,镇上早就没有集市了,更何况自己都吃不饱,还拿什么去卖。   他倒是设计了个图纸,让村里的木匠给他爹做了个轮椅,他就想能不能将轮椅的图纸卖了换钱,可是看着这些从战场上回来的残兵,他又怎么好意思赚钱呢。   他推着他爹在村里走着,看着村子里清一色的女人,偶尔有几个苍老的男子走过,也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虽然生活欺骗了他们,但是他们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来打招呼道:“叶富就你福气好,有个这么好的儿子,又孝顺又斯文,都成了咱们村的一块宝了。”   周青就对他们笑笑,一个个亲切的喊着他们,他知道他们的羡慕是真心的,战争结束了,再没人来抓壮丁了,他们又觉得男孩好了,可惜因为这场战乱,村里的男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叶富看着远方,眼里是一片虚无。   “爹打仗可怕吗?”   “打仗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可预料的明天。”   “我听说当兵的手上总有几个来历不明的钱财的?”周青还是惦记着银子。   “那个是战胜的一方,我们这边战败了就成了俘虏,搜刮来的财物也都被人没收了。”   “这场仗最后是圣上赢了吗”   “嗯,圣上慈悲没有责罚我们。.”   “那怎么不给点粮食。”   “狗剩,不要恨你娘,你该恨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回来了 ,家里的粮食不会不够,枣儿也不会被卖。”    第3章 农家子02   宁王战败后,天下似乎太平了,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人来抓壮丁了,也没有官兵过来收赋税了,村里人碗里终于可以见到几粒大米饭了。   正值秋收,一个个喜气洋洋的收割着田里的稻子,叶李氏和叶杏、叶桃拿着镰刀在在田里利落的割稻子,周青就过去把他们割的稻子抱到叶富的身边,叶富就坐在轮椅上一捆一捆的捆好。   烈日当空,晒得他们身上冒油,可他们却一点不觉得辛苦,只觉得心里由衷的满足。   八岁的周青穿着破麻布缝制的背心,露出两条被晒红的胳膊,捡起一包谷子眯眼看向天空,却发现田埂上有一小队官兵朝这边走来。   他立马推了推身边的叶李氏,闪电般的抓起一把谷子藏在了旁边的水沟里,叶李氏也看到官兵后,吓得立马追上去按住他道:“不要动,他们会杀了你的。”   听到叶李氏的话后,周青才想起当年宁王战乱时直接被就地正法的村人,他吓个半死,全身绷紧了站在那里不敢动,呆呆的看着那队官兵离他们越来越近。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官兵会抢走他们多少粮食的时候,这队官兵却只是淡淡的扫了周青一眼就走了远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身边的谷子。   一阵凉风吹来,不可置信的叶家人,仿佛还能听见那走远的官兵的对话。   “老大,这个村子真的是太惨了,这么一圈下来都没发现几个少年人,我看县太爷交代我们的事也不用办了,干脆直接去下一个村子吧?”   周青有点纳闷,就走到他们路过的地方捡起他们掉落的发黄的纸张看了看,这几年来他拿着草儿偷偷给他的那本老黄历,也能认得这时代的字了。   叶李氏就走到他身边轻笑一声道:“哟,你还认得字啊?那上面写的什么?”   周青的眼神就暗了暗,收起了那张纸,摇了摇头。   晚上周青紧紧捏着手里被他揉成一团的纸张,想起那上面的内容,久久不能入睡。   新来的县太爷,重新成立了县学,凡是年满八岁的孩童都可以免费去读书,但是最多只能读五年,而且要自己准备笔墨纸砚的费用,还有给老师的拜师礼费用。   周青仿佛才想起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这么多年被贫穷磨灭了理想,早忘了科举是怎么回事了。   他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既然没有办法改变这里的贫穷与落后,那就用力考科举吧,说不定有用呢,他还要把叶枣带回来。   第二天,周青就找到了草儿,让她带他去县城,长这么大,周青还没有去过县城,草儿的奶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后来出嫁了就还是住在县里,靠给人补衣服绣花过生活,所以这个村里的孩子也就只有草儿去过几次县里。   好在安乐村距离县城并不是很远,周青和草儿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看到眼前一个个关门歇业的铺子又重新开张起来了。   草儿就叹道:“没想到,只两年没来,这里的变化就那么大了。”   周青就在心里想到,可见战争是多么可怕!   他们一路上问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县学,说是县学,只不过是一个四周避风的茅草房而已,一个年老严肃的夫子拿着戒尺站在上面,下面坐着几十个年龄不等的学生,穿着干净整齐的儒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端端正正的背着书。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形相远…….”   周青站在窗户纸边,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抬手摸摸自己杂乱无章被汗湿的头发,又低头看着自己露胳膊露腿的汗衫,和整齐的露出五个脚指头的草鞋,羞赧的低下头来,在心里默默跟着他们背诵。   也许是内心对知识的渴求太过强烈,他尽然完全忘记了时间,直到旁边的草儿提醒他,他才意识到已经哺时了,原来草儿已经默默在这里陪了他一天了。   回到家里天都黑了,叶李氏和叶杏她们正在收谷子,周青就连忙过来帮忙。   叶李氏看到他就骂道:“在哪里野的,现在才回来。”   周青低着头还是实话实说道:“去了县学一趟,娘,县太爷新办的县学不收银子的,我想去读书。”   叶李氏愣了一瞬后,就晃起她手中的扫把追着周青打道:“难怪,那日问你纸上写的什么?你还不说,你是那块料吗?就闹着要去县学,不用交学费,不要拜师礼啊,笔墨纸砚都不要钱啊?”   “你也不看看,今天官府就过来收了四成的粮食走了,不是办那个免费的县学,哪里要收那么高的税赋,你还要去上那个破县学,你是想气死我啊!”   叶李氏一边打一边骂道:“你说,你还去不去?”   叶李氏那扫把一声声的打在周青的身上,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他就是不愿意松口,见识到了读书人的体面后,他才不想每天穿成这样,活得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   夜深人静,周青躺在床上,叶杏坐在他旁边,给她涂青色的草药,看着他身上青紫的伤痕,哭道:   “小弟,你怎么那么倔呢,上学有什么好的,明儿千万别去了。”   周青没有理会她的话,默默把今天偷学到的内容在心里背诵一遍。   第二天,天还没亮,周青就爬了起来,对着水缸给自己梳了个一丝不苟的发髻,摸着月色就出了门。   走到村口的时候,却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走近一看,发现是草儿,才放心下来。   草儿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包袱道:“就知道你今天还要去,快试试这件衣服,以前我阿爹穿的,我昨儿改了改。”   周青就感激的看了草儿一眼,他正为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发愁呢,没想到草儿昨儿就看出了他的窘迫。   他连忙找了个草丛换了衣服后,就把破衣服递给了草儿道:“草儿姐,谢谢你,我将来有出息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草儿就轻笑着推了推他道:“谁让你报答了,你还不快走,别迟到了。”   “路上小心点。”   周青赶到县学时才辰时,学生们也都刚到,看到周青站在门外也只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就进去各自背起书来。   直到午时,大家才停下来拿出自己的饭食吃午饭,周青就默默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摸摸干瘪的肚子,嘴里一遍遍的背诵着上午学的经文来缓解饥饿。   背着背着,无意中摸到袖子,发现袖子的口袋里有个软软的东西,摸出来一看,却是一个拳头大的饭团。   他一点一点的吃着,眼泪却模糊了视线。   下午上课的时候,周青就特别留意太阳的光线,他不敢听的太晚了,他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回家中,所以不到哺时他就得回家了,他听完夫子讲的最后一个字后,就准备起身走人。   却没想到,一转身,夫子就站在他面前,一脸严肃的问他:“为何在这里听课?”   周青有点害怕,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夫子的忌讳,但是他想到自古以来当老师的都喜欢爱学习的孩子,他就调整自己的情绪答道:“我想读书。”   果然夫子听后就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道:“那为何不上县学。”   “因为家贫。”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夫子的眉头皱了皱,贫穷已经断送了多少学子的求学之路。   “今儿我讲的内容可都记住了?”   周青就连忙把夫子昨天和今天教的内容一股脑的都背了一遍,好在他一个成年人的芯子,听得又专心,对于启蒙版的《三字经》还是背的很熟练的。   夫子就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叫什么名字?”   “贱名狗剩。”   这下夫子彻底被噎了下,愣了会儿才道:“这么大怎么还没有起名呢?姓什么?”   “小子姓叶”   夫子就摸了摸胡须思忖了会儿道:“松柏长青,寒暑不移,岁月不败,不如你就叫长青吧?”   想到这个名字居然跟他现代的名字差不多,周青一高兴,就学着以前电视剧古人的模样,作了一揖道:“小子谢先生赐名。”   夫子就微微笑着:“今儿这身衣服,倒是比昨儿有个读书人的样子了,从明儿起,你就进教室旁听吧。”   周青一直到回家都很兴奋,叶长青,叶长青,夫子是希望他像松柏一样坚持不移的学习吧,他是不会放弃的。   刚进家门就碰到叶李氏挑着沉重的担子回来了,周青连忙过去帮她卸下了担子。   叶李氏就佝偻着背站在那里,打量着周青,苍老枯败的脸上写满了嘲讽。   “哟,我说狗剩,今儿这身光鲜啊,真把自己当成读书人了。”   周青没有理会她的嘲笑,弹弹自己身上的灰尘道:“我有名字了,我叫长青,叶长青,是夫子取的。”   叶李氏却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像昨天那样暴怒的将他打一顿,而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去了厨房。   周青这样做旁听生就是整整一年,一年来不分寒暑,他没有一天间断过,每天往返县城四个时辰的路程,没有将他击垮,反而使他更加强壮,双腿更有力量。   因为没有笔墨纸砚,他就在县学里捡了一支别人不要的毛笔,每天放学回家沾了水在木板上写字,冬天就用树枝在雪地里练字。   他摸摸长满冻疮的手,看着站在对面看他练字的叶杏和叶桃,问道:   “你们要不要学?”   叶杏和叶桃就连忙吓退了半步道:“不了,我怕娘打我。”   算了,叶长青就想,他还是教草儿吧。 第4章 农家子03   叶长青真正拥有自己的笔墨纸砚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那天李夫子讲完课后问道:“你们中间可有人擅长算学的?”   因为他还没有开始讲《九章算术》,所以他也是碰运气问一问,万一真有人擅长呢,但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   却没想到底下真有一个学生缓缓站起了身。   他就诧异道:“叶长青,你可真是擅长?”   叶长青站起来的那一刻还发现坐在他旁边,平时学习最好也最是孤傲的王允礼侧目看了他一眼。   但是他没有多想只是专心的回答夫子的话道:“是”   “那你随我出来一下。”   于是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坐在教室最角落的旁听生叶长青,在几十道探究的目光下跟随夫子走了出去。   出来后当然是被考校了一番算学的,但这对于在现代学了那么多年算学的叶长青来说,简直就是小儿科了,自然是回答的又快又准了。   获得夫子一番连连赞叹后,叶长青就被推荐给了县太爷,帮忙跟着书吏去核对战后全县的人口数量和土地数目,相比那些书吏一个个打着算盘核算,叶长青的公式算法,自然是更快更准了。   所以,因为叶长青的加入,县衙的统计工作获得了更快的效率,超期完成,县太爷百忙之中还赏了一套笔墨纸砚给他。   叶长青紧紧抱着笔墨纸砚回了家,叶李氏看见他抱着这么名贵的笔墨纸砚,吓了一跳,声音还有点颤抖的问道:“你,你,你从哪里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说着,扬起手掌就要落在叶长青的脸上。   看着叶李氏的样子,叶长青的心里莫名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这一年来的坚持不懈不被人理解的心酸。   他红着眼睛,忍住打圈的泪水,抬头看着叶李氏。   叶李氏的手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第二天,叶长青正准备起来上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床头多了个书包。   睡在旁边的叶杏就告诉他:“这是娘,昨儿连夜给你做的。”   叶长青本来不打算用的,但又怕这么好的笔墨纸砚在自己的破竹篓里,磨坏了,还是没有骨气的用上了。   又过了两天,叶长青还在睡梦中时就被叶李氏喊了起来,叶长青就揉揉眼睛不解的看着叶李氏,这还没到上学的时间呢,他还想多睡会儿。   “再不起来可不要再说我不给你拜师了。”   听说要去拜师,叶长青就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   叶长青和叶李氏就在月夜星空中出了门,叶李氏背着竹篓,叶长青背着书包。   叶长青不禁想起现代的时候,妈妈每天送他上学的情景。   他微微侧目看着叶李氏想道:“如果她也每天送我上学,我会不会对她态度好点?”   只是叶李氏接触到他的目光,瞬间就打乱了这良好的氛围,板着脸训斥道:“背上的拜师礼,可都是全村人凑起来的,我可是在他们面前夸了海口,你是受过县太爷表扬的,你可别到时候给我丢脸了。”   叶长青还是“嗯”了一声,默默走在她背后,原来她都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去县学问的夫子吗?   这个答案一会儿就得到了分晓,因为叶李氏一到了夫子家,夫子就认出了她,叶长青就站在旁边,十分乖巧的见礼。   叶李氏就拿出了肉干、大米、芹菜、鱼干等给夫子身边的小童接过,李夫子就训斥了几句叶长青,退了一部分肉干、大米作回礼后,拜师礼就完成了。   从这之后叶长青就正式成为了县学的学生,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本,书包,笔墨纸砚,还有全村人的希望。   叶富还用一块木板把他和叶杏,叶桃的房间隔开了,还亲手给他做了张书桌,看着整整齐齐摆放在桌子上的墨锭,纸砚,他深深觉得读书对一个穷人家来说真的是代价太大了。   要知道就桌子上的这几张纸就已经可以换五斤大米,一斤猪肉了,可以够一个彪形大汉吃一个月了,他这读书的费用,可都是从别人肚子里省下来的。   为了让他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叶家人现在是什么重活都不让他干了,就连村里人也是,他要是放学看到有婶婶挑着担子,他就准备过来帮忙。   还没有上手,就会被她们中气十足的喝退道:“去去,快走开,这哪是读书人该做的事,”   翻开面前的《论语》和《孟子》,叶长青觉得学习的压力太大。   李夫子的教学很快,短短一年就结束了蒙学的教程,要知道蒙学可是包括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弟子规,孝经,幼学琼林。对于一个从没接受书本的人来说,短短一年学会这些还是很有难度的,不但要背熟,而且还要会写,会认。叶长青因为有个现代人的芯子认字快,也是才堪堪接受。   李夫子教完这些就开始讲四书五经了,因为算算时间,他们只有四年了,四年要教完这九本书十几万字,都不是个容易的事。   更何况还有一个九章算术。   有几个跟不上李夫子进度的学生,就默默退了学。   为了赶上进度,叶长青都是跑步上下学的过程中大声背诵,有时候他背的忘我,偶尔还吓到几个路过的人。   对于叶长青来说,最难的不是背诵,其实背诵只要花时间,总能记住的,最难的是做了三十年的现代人,形成的固定思维模式,导致他觉得古文内容太过晦涩难懂,要花更多的时间去反复培养语感,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要慢慢的去琢磨,理解这些句子的含义,尤其是那些释义部分。   他还要练字,因为他才开始真正的用笔墨写字,和以前沾水写完全不一样的,而且听李夫子讲,写字很重要,字写得好,考官的印象分就增多,考试通过的几率会加大。   更何况他还要把字写好了帮人抄书赚钱,赚取自己的笔墨钱。   一年又一年,夫子讲完四书讲五经,叶长青虽然每日刻苦学习,但是成绩总比他旁边上课打瞌睡的王允礼差那么一点点,看着他抬着高傲的头颅从他身边走过,叶长青就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大概就是天才与勤奋的差别吧,有时候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勤奋还不如别人百分之一的天分。   沐休日下了一场大雪,已经十二岁的叶长青坐在书桌前抄写周易,如果不是周易和作诗这两项,他应该不比那个王允礼差,就是这两项拖了后腿。   就连李夫子都说:“你这周易还能救,只是这作出来的诗怎么就没有一点灵气,小小年纪怎么没有一点想象力,匠气十足。”   叶长青就开始恶补周易了,他特地让书店老板多给几本周易他抄,这四年来,他和书店老板合作愉快,这点小事书店老板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再加上李夫子的特意指导,他的周易也算是学通了,用李夫子的话说就是有点能应付秀才考试了。   但是作诗却怎么也不行,他铺纸半个小时了,却迟迟不能动笔,他干脆站了起来,出了门,看着飘落的鹅毛大雪,看了半天才想到一句古人的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看着停下劈材动作的叶李氏观察了他半天,他就打算厚脸皮的用句古诗来撑场面,免得让她小瞧了,可万万没想到涨红了脸硬是说不出声来。   这破系统,原来还不能盗用前朝古诗,这让原本保留一丝侥幸的叶长青瞬间灰了心。   立刻就回到屋子里和作诗死磕去了,没办法,这情况是不可能在考场盗用古诗了,他得靠自己了。   所以过后几天,叶家人就发现,叶长青像个疯子似的,看见一个凳子作诗一首,吃饭作诗一首,看到叶富作诗一首,看到叶杏作诗一首,看到叶桃作诗一首,就连看到王婶都要作诗一首。   除了看到叶李氏没有作诗,叶长青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了,也看不见别人奇怪的目光。   好在在他这样的猛攻下,诗作也算勉强能过关了。   这样下来,就马上到了县试的时间了,李夫子教了这么多学生,但是可以下场的却只有五个学生,包括王允礼和叶长青在内,还有三个学生的成绩也不错。   这日,叶长青手上还有最后一本书,快到期限了,还没抄完,他见李夫子走了,就连忙拿出来偷偷抄起来。   却没发现身边突然出现了个影子,他抬起头,就看见王允礼敲了下他的桌子道:“你出来下。”   叶长青的心脏就莫名的跳了下,这小子不会是想打小报告吧,但还是胆战心惊的跟着他出去了。   没想到,王允礼却说:“你算学很好,能不能教下我。”   叶长青就转了下眼珠子,教他不是在增加自己的竞争对手的实力吗,每年中秀才的人数都是定额的。   他还没想好,王允礼又继续道:“放心,不会让你白教,我会给银子的,你可知道考试是要禀生作保的,那保费一两银子,你可是有了。”   叶长青觉得他连求人的语气都有一种毗邻天下的高高在上感。   很可惜,谈到钱,叶长青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软蛋。   成交了!   第5章 农家子04   不得不感叹王允礼的智商了,叶长青只不过教了他半个月,他的算学就突飞猛进了,为了感谢叶长青,王允礼还特地请了他去家里吃饭。   平时“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叶长青,才知道这王允礼家还是一个小富之家,也是本地的大族,战乱的时候他们提前作好准备,跟随主家去了外地躲难,战争结束了才回来了的,所以才保留了实力,比这县里的其他人多些家底。   叶长青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嫉妒的,本来就是不同的阶级,面对战争,突发事件所能做的应急措施本来就不一样,如果有钱有路子,谁不想离开战乱之地呢。   “这么说,王师兄你们家还是王老爷的旁支了?”   王允礼依然在做他的算学题,头都没抬的“嗯”了声。   “那可否拜托王师兄帮忙打探下,王老爷家是否有个叫叶枣的丫头?”   王允礼一瞬间抬起头,难得好奇的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在县城旁听一年,求学四年,叶长青曾无数次到王老爷的院门口等叶枣,可他一次也没有等到过,他又不敢让人通传,怕给她找麻烦。   此时此刻,虽然旁边坐的是自己的同窗,叶长青也没觉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她是我姐。”   王允礼就有点尴尬的转转手指道:“那我帮你打听打听。”   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二月,叶长青也迎来了他今生的第一场考试。   在本朝一个童生要考取秀才,必须经过三次考试,即县试、府试、院试,统称为童试,亦称小考,考期往往会提前一个月张榜文公示,而主考官则是本县知县。   每个考生到县衙报名的时候就跟现代考试一样,都需要领取报名表,填写个人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家庭背景,同时要交付同考五人互保的条约文书,还有本乡廪生也就是秀才中的佼佼者担保的证明书等文件。   还需要保证不是替考,身世清白,不是娼优皂隶的子孙,不是父母去世二十七个月内来参加考试,这类似于现代的考试承诺,只不过在现代有高超的防作弊手段这些考试承诺都形式化了,只是古代情况就不同了,没点手段这抄袭作弊就太猖獗了,所以才有互保这一条,因为一旦被发现与担保所述有差异的,就要接受刑律条文的严厉处罚。   县试是考秀才的第一步,通过后才能接着考府试和院试,只有通过了最终的院试才能成为秀才,如果只是通过府试就只能成为童生,童生是没有功名的,但是成为童生后可以直接参加院试,不需要重新再从县试考起,但是如果只通过县试的话,来年还是要再考一遍的。   叶长青刚好师兄五人互结填写完报名表,又出了一两银子由镇上唯一的禀生出结作保后,才算报名成功。   县试分五场,一天一场,其中第一场最为重要,称之为正场。   考场在县衙大堂,由于经费不足,老百姓还是太穷,县太爷也不好增加考子的负担,因此考试时用的桌椅还需要自备。   因为要连考五天,叶长青没有办法,只得厚着脸皮同意了王允礼邀请住他家的提议,不过叶李氏听说后就松了一口气,不然如果在县城住客栈的话,他们还真没这个钱,但是要叶长青每天来回跑四个时辰,又担心影响他考试。   最终,叶李氏拎了一包米给叶长青提到王允礼家去,叶长青一想这样也好,毕竟只是同窗,也不能占人太多便宜,他就连平时用的书桌一起搬到了王允礼家。   二月十六是正式考试的日子,天还没亮,叶长青和王允礼背上背着桌椅,手上提着考篮早早来到县衙大堂排队,大堂门口站着两列士兵在把守,好在今年考试的学生不多,总共也不到五十几人吧,除了他们零星几个少年人外,还有一些留着美冉须的中年大叔和一些头发花白的老爷爷,都是被这场战乱耽误的人。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后,队伍就开始缓慢进场了。   “儿呀,不要急,你肯定没问题的,你爹在地下保佑着你呢。”一个老妇人紧紧抓着儿子的手,激动的流泪道。   “爹啊,一定要注意身体,考不过还有明年呢,千万不要紧张。”一个小娘子担心的对着白发苍苍的老伯说道。   看着县衙大堂外面这一幕幕感人的送考情景,叶长青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叶李氏,如果是她,会和她说些什么,一定是“臭下子,你给我好好考,考不好,不准回来。”   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了,他就收起思绪将自己的身份文书和书包递给搜检的士兵,士兵核对身份文书无误后,就拆开他的书包检查,见里面只放了一支毛笔、砚台、笔筒、装有水的竹筒、一块黑黑饼子,最后再检查了下他的桌椅有没有夹带和抄字。   士兵检查以上没有问题后,就让他脱下棉袄,叶长青就环顾了下四周,见大家都焦急的等待着进场,也不敢耽误时间,心一横就解下了棉袄,露出里面打满补丁花花绿绿的单衣、单裤,二月的春风像剪刀一样吹得人面颊疼,而叶长青却觉得四周火热的视线仿佛能将他融化。   终于检查完后,叶长青进了考棚找到自己的号房,就将背上的桌椅放了下来,再将书包里的东西都摆放在桌子上后,才坐了下来轻呼了一口气。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准备了那么多年,背负了那么多人的希望,就看这一次了,不过好在前世经过各种各样的大考小考,他早就学会了调整自己的情绪了,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天慢慢亮了起来,叶长青的号房就在门口处光线还不错,他就没有点蜡烛,怕万一不小心烧了考卷那可就糟了。   不久,考卷下发后,公堂击云板,试场肃静。   叶长青见有十几页的红格子宣纸,每页十四行,每行十八字,还附带三四张草稿纸,他仔细的检查了下考卷的卷面有没有破损、污渍、错漏、模糊等情况后,才开始思考答题。   第一场为正场,考试四书文两篇,又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字数不得超过七百。   因为这一场尤其重要,占到整个考试成绩的百分之八十,所以叶长青也答的尤其谨慎,其中四书文两篇有点类似于明清的八股文,讲究格律和对仗,要求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结构严谨、法度森严、环环相扣。   这就相当于戴着镣铐写作,对考生的逻辑能力要求很高,时文没到火候是不成的。   叶长青跟着李夫子学了一年多的制艺,他看了看考题觉得问题不大,就动手写了起来。   至于诗赋,好在本朝注重实用经济,诗赋在考试中所占的比重不大。   这次的诗赋题目居然是“慈父之爱子,非为报也”,也就类似于以父亲写一首诗的意思,叶长青本来就已经在家对着叶富作了几首,因此现在只用微微回忆下就能拿来用了,写完后,他不禁暗自庆幸幸亏考的是“父亲”,而不是“母亲”,如果考母亲,他就得临场发挥自己想了,时间有限再加上环境限制,肯定没有平时深思熟虑作的好了。   他刚写完诗赋,放下笔来舒口气,抬头却发现县令大人居然站在他旁边,对着他的卷子皱了下眉头后就走开了。   弄得叶长青一阵心脏乱跳,难道他哪里写的不好吗,他又仔细的检查了下自己的文章,看看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审题错误,有没有犯忌讳的,确定都没有问题后,他才放下心来。   但他还是纳闷想道“难道是嫌我作的诗不好,但是对仗工整,押韵也没有问题啊”   叶长青又反复检查后,才誊抄晾干,直到对面的白发老爷爷都颤颤巍巍的交了卷子后,他才缓缓起身交卷,走出了考房。   第二场为招复,亦称初复,试四书文一篇,孝经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百字。   第三场为再复,试四书文或五经文一篇,又律赋一篇,并默写《圣谕广训》首二句。   第四场和第五场为连复,考试内容则为时文、经论、骈文,不拘定格。时文或作一二讲,或两比,或半比,限一、二小时内交卷。   等考完第五场交了卷之后,叶长青才放松紧绷的神经,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他觉得前世考研、考公他都没有这么卖力,没办法贫穷让人奋进,环境让人成长。   出了考场就发现大家都三五结伴的谈乱考试内容 ,叶长青看到王允礼和县学的几个学生在一起,就走了过去。   “今年和去年考的难度差不多,都偏简单。”一个去年考过县试却卡在府试的师兄说道。   “应该能通过,毕竟我们莲花县的学子少,县太爷不会卡太紧的,阅卷估计也会松一些,不然来年哪还有学子来考试啊。”另一个师兄道。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师兄就附和的点点头后,突然问叶长青道:“你觉得呢?”   叶长青愣了下,毕竟他们平时从来没有说过话,他想他们可能是在担心县试的名次问题了,他觉得他还是保守点好,就答道:“不知道,反正我都做完了。”   那人就盯着叶长青破旧的棉服看了会,忍不住嗤笑了声后就转过头问旁边的王允礼道:“允礼,你呢?”   王允礼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拉着叶长青就先走了。   叶长青抹黑赶到家里,就发现家里四五双眼睛都骨碌碌的看着他,却不敢开口问的样子,特别是叶李氏虽然假装在淘米,但是水都溢出来了。   他知道他们是既紧张又害怕,他就一改保守的态度,把自己的心理话说了出来道:“我考完,对了答案应该没什么问题。”   “啪”的一声,叶李氏手上的葫芦瓢掉了下来,等反应过来后,她又轻哼一声道:“这成绩还没出呢,就急着显摆,真是半桶水响叮当,多大个人了,还藏不住话,不知道话不能说太满了吗?”   叶长青只有无辜的站在那里,任凭叶李氏的数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实际上明清考八股秀才的县试,是按照来以下流程,作者为创作需要,略有改动。下列所述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一场为正场,考试四书文两篇,又五言六韵试贴诗二首,字数不得超过七百。第一场录取从宽,凡被录取者都可以参加府试,是否参加下场考试也采取自愿原则,不做强求。   第二场为招复,亦称初复,试四书文一篇,孝经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百字。   第三场为再复,试四书文或五经文一篇,又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贴诗一首,并默写《圣谕广训》首二句。   第四场和第五场为连复,考试内容则为时文、诗赋、经论、骈文,不拘定格。时文或作一二讲,或两比,或半比,诗赋作若干韵,限一、二小时内交卷。   每场考试之后,都要发榜,称为“发案”。前四场写成圆形,称之为“圈”或“团”。发案时只能写座位号,因为卷上的考生姓名是经过弥封的,所以被录取的考生称为出圈或出号。   最后一次发榜,才将所有被录取的考生依次排列,用真实姓名发案,称为长案。长案的第一名称为县案首。发案后,由县署造具名册交本县儒学署,并申送本府或直隶州、厅参加府试 第6章 农家子05   好在时间过的很快,七日后放榜,叶长青和王允礼的名字都赫然在列,长案上屈指可数的几个名字上,王允礼就排在第一个,叶长青排在第二名。   莲花县今年录取的人数为十五人,光看人数确实有点少,但是对比战前百里挑一的比例,莲花县今年的参考人数仅为五十八人,推算下来这个人数就不少了,看来县太爷阅卷确实放宽了好多。   本朝规定长案上的第一名称为县案首,发案后,由县署造具名册交本县儒学署,并申送本府或直隶州参加府试。   叶长青看着旁边王允礼微微上翘的嘴角,心里还是有点遗憾的,毕竟他觉得他做得并不差,大概还是哪里没有让县太爷满意吧,不然他也不会皱眉了。   王允礼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就回过头来露了个不太好看的笑脸给他。   “恭喜你!”   王允礼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变话题道:   “给你讲个笑话,据说这次考试,有个年近花甲的考生引用《尚书·秦誓》里的“昧昧我思之”,却误写成“妹妹我思之””   “哈哈”叶长青听后,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   “你猜县太爷回复的什么?”   “不知道?”   “哥哥你错了。”   哈哈,又是几声大笑后,叶长青就停下来看着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的王允礼,没想到,平时挺冷的一个人,还有暖心的时候。   回到家里,叶长青心里还有点惴惴的,总觉得没有达到他们的期望,却没想到听到他的汇报后。   叶李氏当即又撩开了嗓子骂道:“我让你作,考这么好,还作出一副鬼样子,你是想吓死我们吧。”   再过几天,全村人都知道叶长青考了县试第二名了,每个人看到他都是笑眯眯的。   只是这种欢乐的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叶李氏开始为叶长青去府试的费用发愁了,这几年家里的环境虽然好了些,也开始养了些鸡,但是莲花县的人依然贫穷,吃得起鸡蛋的人屈指可数,叶李氏把存了两个月的三百个鸡蛋全卖了也只得五百个铜钱,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卖粮了,只是现在才开始春种,离秋收还有大半年,家里本来就粮食短缺,卖了粮食,他们吃什么?   这对叶家人来说,真是一个残忍的选择,要钱还是要命?   叶李氏躺在床上一夜没有合眼,第二天就厚着脸皮去村里挨家挨户的借粮了,村里人倒是没有推诿,只是她看着他们一个个瘦削的身形,拿着米的手都在颤抖,转过身就扇了自己一巴掌,眼泪就流了出来。   县试之后两个月便是府试了,这府试时间一般在农历四月,地点在府城专门修建的考场,主考官是知府。总体来说府试只不过更高级别的县试,所以它的考察形式和内容与县试差不多,只不过是换了考场和主考官而已。   只有通过了这场府试,才算真正有了考秀才的资格,到了这一步才能被称为正式的童生,即所谓为官方认证的“文童”。   从此,诉讼时不用跪拜,有权自称“童生”,并且还有座位可坐;婚丧典礼时,还有权和官员同桌而食,这就比一般的农商要高一等了。   大家都知道府试的重要性,而且府试是聚一府各县的考子统考,而莲花县一直是豫章府的贫困县和教育困难县,所以录取的名额很少,往年都是不超过五个,不知道今年如何?   莲花县距离豫章府有两日的路程,叶长青坐着王允礼家的牛车不用一天半就到了,车子进了豫章府,叶长青才找到一点电视里面看到的古代的感觉,毕竟比莲花县繁华多了。   王家不在乎钱找了个离考场比较近的客栈,听着掌柜的一天一两银子的报价,叶长青就摸摸口袋里仅有的两两银子,准备单独找个便宜点的客栈或者干脆在哪个破寺庙将就几天。   王允礼的父亲王贵看到叶长青窘迫的样子就道:“长青,要不你晚上和我挤挤吧,不过我睡觉有点打呼噜。”   叶长青就犹豫了一瞬,毕竟不管是之前住他家或坐他家的牛车,他都已经是占了大便宜了,如果连住宿的钱都不掏,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还是让他和我睡吧,你打呼噜,会影响他考试。”这时王允礼却说道。   “你不是不喜欢和人挤吗?”   最终,几人商定的结果是,叶长青和王允礼一起睡,叶长青打地铺。   晚上,叶长青刚洗漱完仅着里衣躺在被褥上,就发现床上的王允礼在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却红了红脸,难道他还还没习惯把自己当成男人,不可能啊!   “你这身里衣,啧啧,跟个小娘子似的。”   叶长青穿着的这身里衣正是那日县试的那身,花花绿绿的补丁都是找村里的婶婶借的布料缝的,可能上辈子做女人做久了吧,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才小娘子呢,你见过这么大长腿,六块腹肌的小娘子吗?”他挺直了身体,拍拍胸脯道。   嬉笑两声后,大家就各自睡了,毕竟明天就是考试的日子了。   叶长青摸了摸身上的补丁,就想起上辈子的丝绸睡衣,这辈子真是太苦了,十二岁了,还没穿过一身好衣裳,没有吃过一顿好饭。   又想起家里的两个姐姐更是连他这样破旧的棉袄都没有,整个冬天都是两人共穿一身衣服,一个人出门,另一个人就要待在被窝里。   自己还是太自私了,有得穿就不错了,凭什么还去挑拣。   希望这次府试能过吧,否则他们穷人真的等不起了。   府试和县试一样考的内容差不多,只是府试只有三场,同样是第一场最为重要,占到整个考试成绩比重的百分之八十。   叶长青坐在考场里看着面前的试卷,作四书文两篇,又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   其中有一篇就是“论贫而如富贱而如贵”,这是选取的论语《韩诗外传》中,颜渊问孔子的话:“渊愿贫而如富,贱而如贵,无勇而威,与士交通,终身无患难,亦且可乎 ”   这主要是考察学生的品行修养,让考生阐述如何才能做到贫而如富,贱而如贵?能不能做到?   至于考生破题就需要从孔子的回答:“善哉回也! 夫贫而如富,其知足而无欲也。贱而如贵,其让而有礼也。无勇而威,其恭敬而不失于人也。终身无难,其择言而出之也。若回者,其至乎! 虽上古圣人,亦如此而已。”   先抛出自己的观点了。   叶长青看着这道题却久久不能下笔,他死死盯住贫穷二字,想到的却是他临走时叶李氏交给他二两银子的情景,对于别人来说微不足道的二两银子却是生生从他们的肚子抠出来的啊,那一个个吃不饱的佝偻消瘦的身体,那一双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异常粗壮的大手,你让每日吃着糟糠的他们如何做到贫而如富,贱而如贵?   叶长青握笔的手心已经冒出细汗,他是多么拒绝回答这样的题,那些人根本没有穷过,才可以堂而皇之的出这样的考题。   前世也经历了大考小考那么多,从没有哪一次让他感觉如此心慌无助,他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是叶李氏那双希冀的双眼和村人们发黄的笑脸。   他轻呼一口气,吃了个黑饼子,喝了口水,才稍稍缓过来,调整自己的情绪,开始朝考官想要的答案答题。   直到代表考试结束的云板声响起,叶长青才堪堪答完题,检查完有没有错漏,避讳之类才交卷走出了考场。   一阵风吹来,他觉得凉飕飕的,才发现原来他早已汗湿了夹背。   等王允礼一起回到客栈,就把草儿绣的几幅刺绣拿到布店去卖。   府试之前,他就特意画了几张他在现代参观湘绣展时看到的几副比较好看的花样,让草儿多绣了几幅,他好带到豫府来章卖。   草儿看到那花样还吃了一惊:“长青,你还画这?”   他当时自己也愣住了,红了红脸,不知道是自己思想里潜意识还是把自己当成女孩子,还是在村里和一群女人待久了?   他找了几家布店,掌柜的看到他这花样都是豫章府没见过的,要不就是不敢收,要不就是压价压的极低。   如果按照他们出的价,那还不如直接在莲花县卖呢。   叶长青拿着绣品,看着还剩下最后一家店铺,一阵心灰意冷,原本想着来府城一趟,也能捎带赚几个钱的,只是没想到在古代赚钱真不容易。   他拿着绣品给最后一家的掌柜的看了看,心里都已经设想好了他会拒绝的话,却没想到柳暗花明,那掌柜的居然按照他报的价收了绣品。   他拿着赚得的三两银子揣得紧紧的,平生第一次赚到了钱,终于有个人有眼光了。   回去后正好看到王允礼和其它各县的案首聚会回来,叶长青本来想把银子先还给他的,但是一想到原本这个银子也不完全是他的,大头还是草儿的,想想也就算了,于是他就动手写了个欠条给他,毕竟欠人东西总是不好的。   王允礼看着手上的纸条,抬头看了看叶长青,没说什么,随手就装进了口袋里。   因为府试成绩要半个月才出来,他们就先收拾了行李回莲花县等,反正到时候考试成绩会传到县衙的。   第7章 农家子06   这次叶家人等成绩的日子就没有县试那么淡定了,再加上叶长青也没有多透露,每日还有点阴沉的样子,他们就更是担心了。   其实叶长青的心里比他们更是焦急,那一道“贫而如富,贱而如贵”的题目,他是最后硬着头皮写出来的,答的并不出彩,他一点底都没有,越是临近放榜的日子,他越是心情浮躁,就连抄书都没多少精神,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这次没有过,他该怎么面对这挨冻受饿的一家子,如何面对从肚子抠出粮食借给他的乡亲们。   所以当一副冰块脸的王允礼来到他家时,叶长青感觉自己整个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从来没有如此紧张过,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看着站在面前连气都不敢出的叶家众人,王允礼愣了愣才道:“你过了,就是比县试的名次低了点。”   听到这里叶长青才轻呼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他已经不像县试那样计较名次的问题了,只要过了就是万事大吉了。   王允礼还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刚刚该不会是担心过不了吧,这次考试的题目不难,全县一共录取五个人你居然是最后一名,比县试整整下降了三个名次。”   叶长青只是无所谓的笑笑,这次能过就是万幸了。又和他聊了一会儿,才知道此次府试莲花县录取的名额依然是所有县城当中最少的,没办法,谁让它穷呢,交的税赋也最少,当然分配的教育资源也最少了,其它县城平均录取人数都在十人左右,只有莲花县仅为五人。   三人是县学里面的学生,除了叶长青和王允礼外,还有一个就是那日嘲讽叶长青花花绿绿的里衣的那个师兄,还有两个一个是中年大叔,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当然这五人当中,毫无意外的王允礼又是府试的案首了,只是从他年轻俊美的脸上,叶长青却看不到一丝得意和轻狂。   王允礼走后,叶家就沉浸在一片兴奋当中,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他是童生的消息了。   村里的婶婶们,年轻的姐姐们都过来围着他,欢声笑语的祝贺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虽然身体里面住着一个女人的芯子,叶长青还是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他真希望这样欢快的时光可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抬起头扫过人群,却没有看见草儿姐的身影,摸摸怀里的银子,不知道何时才能给她。   不久之后,他便去了夫子那里准备院试了,而且在在本朝通过府试就是正经的童生了,需要给夫子送谢师礼,所以他才赚的那点银子,扣下草儿的那部分之后,就所剩无几了。   本朝的院试是每三年举行两次,由皇帝任命的学政到各地主考。辰、戌、丑、未年的称为岁试;寅、申、巳、亥年,称为科试。   明年刚好是辛丑年,正是岁试,所以叶长青他们距离院试考试的时间还有九个月,李夫子见自己的学生有三个过了府试,也是相当自豪,教起他们三个来更是用心。   经过上次惊心动魄的府试后,叶长青也更是刻苦努力,丝毫不敢懈怠,就连自己薄弱的诗赋方面也会经常和王允礼对吟几首,王允礼有时随意的提点几句,都能让他茅舍顿开,像是终于入了诗赋的大门,就连李夫子也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然在叶长青毫无保留的教授下,王允礼的算术也是突飞猛进,几乎赶上了叶长青的步伐。   就这样,时间飞逝,转眼九个月就过去了,百忙之中的县太爷抽出时间,对他们已是童生的五人,一番考前鼓励,殷切希望后,学堂就散了学,叶长青收拾了东西回家,准备院试的行程了。   莲花县在新来县太爷的治理下一年一个样,如今街上也有零星几个摆摊的小贩了。   叶长青看见一个妇人摊前摆着几根红头绳,正红的颜色看起来就吉庆,他不禁想到家里的姐姐,常年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问道:“阿婆,怎么卖的?”   “一文钱三根,便宜。”   叶长青从怀里深深的口袋里,掏出一文钱,拿了三根红绳,心想,正好也给草儿姐一根,她最爱漂亮了。   到了家,叶长青把红绳拿出来给叶桃、叶杏的时候,叶李氏正从田里回来,看着她们手上的红绳,眼神一滞。   叶长青几人看着目无表情的叶李氏,摒住了呼吸,气都不敢出,他们不敢想象嗜钱如命的叶李氏将要爆发的怒火。   让人意外的是,叶李氏并没有发火,只是轻笑着走了过来,抽走叶杏手上的红绳递给叶桃道:   “桃子就快十六了吧,是该好好打扮了,杏子你的先给你姐姐用了,等明年,娘再给你买。”   叶长青几人怔怔的望着这样温柔的叶李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还是平时那个小气刻薄的她吗?   让人更不敢相信的是,晚上,叶李氏居然从厚厚的棉布包里拿出了六两银子来交给叶长青。   “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银子?”叶长青拿着银子的手都在抖。   “你这小子,给你银子你还那么多话,自从你过了府试,我就在凑银子了,好不容易给你凑齐的,你可给我争气点,莫浪费老娘的心血。”   三日后,天还未亮,叶长青就怀揣那六两银子,在叶家众人的送别下坐上了王家的牛车,赶往南漳郡城参加院试。   叶长青回头才发现,何止叶家人,整个村子的人都站在村口目送他,尤其是叶桃头上的那根红绳,在这白里泛黑的夜空,显得尤其耀眼,就像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   到达南漳郡城后,王贵找好落脚的客栈,由于离考场近,里面住了几个府城的案首,在得知王允礼是豫章城的案首后,作为文人的毛病,就都不约而同的找来讨教学问了。   至于站在王允礼身旁,看起来瘦小又穷酸的叶长青,可能直接被人当成王允礼的书童给忽略了。   叶长青也无所谓,耸耸肩就一个人回到了房间温习功课。   晚上,叶长青却怎么也不能把半夜起来转圈睡不着的人,和平时高高在上冰块脸似的王允礼联系起来。   “是不是影响你了?”一直不停转动的王允礼问道。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看着王允礼一脸爆炸傲娇的样子,叶长青忽然来了兴致,爬了起来,画了一张卡通坐地的小公子形象给他瞧。   王允礼见后就哈哈哈大笑不止,上午和几个府的案首讨教学问的挫败感也烟消云散了。   ”奇怪,原来他的萌点在这,平时可是从来不笑的人”叶长青想道。   “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人,算术会那么好,还会画这样的画,太好笑了,不如你画个册子给我吧,我还想看。”   哈哈,叶长青忽然想起来,他可以画一本蒙学读物的启蒙画册,应该有人买,是不是可以赚一笔银子了。   想到这里,他激动的隐隐有点睡不着了,到了最后反而是王允礼在呼呼大睡,他却辗转反侧到半夜。   院试是童试中决定胜负的一次考试,由各省负责教育事务的最高长官学政主持,历朝历代都有个俗称大宗师,相当于现代的省教育厅长这个职务,一般在全国各地府城或直隶州所举行。   这是正式决定秀才资格的院试,要求特别严格,从身份核验角度,每一名考生除了自己要找一名廪生当担保人之外,还要由所在县的教谕再派一名担保人。   等到考试日点名的时候,要由学政和这两名担保人共同确认考生的身份;才为合格。从考试规程角度,院试一般分两场进行,正场由学政决定考试时间,正场之后有复试一场。   而廪生的担保费就不止县试一两银子那么简单了,叶长青他们每人整整花了五两。   第二日就是正场考试的日子了,好在动物在激动的时候,肾上腺素总是分泌的很旺盛,他看起来依然精神奕奕。   进入考场点完名,核对考试资格没有问题后,叶长青拿着专门的票据到派卷的地方领了卷子。   他看了看后才发现试卷右上角的名字被糊住了还加盖印章,卷面写有考生的名字浮签,交卷时可以自行揭掉。   同样,他先检查了卷面都没有问题后,就开始阅读考题了,虽然一开始就知道院试不会像乡试、会试有严格的命题规则 ,主要与一省学政的学识相关,但看到“鱼鳖不可胜食也材木”的考题还是微微愣了下。   李夫子一早就跟他讲过,有的主考官会显示自己的水平,出一些偏题、怪题,还有最令人苦恼的是截搭题,所谓截搭题就是将四书五经原文某一段文章的上下句各截取几个字凑成一道作文题,往往断章取义,给考生挖坑。   但是没想到此次院试真的会考,很明显这个考题不是直接出自于四书五经中的哪一句,而是抽取其中的几个字截取下来的,他凝神静气仔细的想了想,这道题到底考的是什么?   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孟子与梁惠王的对话:“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   啊!原来考的是这个,太好了,审题正确,可以开始答题了。   不一会儿他在脑海里把思路想清楚后,就在草稿纸上先答题,然后再看看哪些地方不完美的,或者想到更好的词语来代替的,整整三个时辰整理清楚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了。   他轻呼一口气,吃了个黑饼子,喝了口水,休息片刻一边想着诗赋题该怎么答,直到有了灵感才开始慢慢写了起来,然后又一遍一遍的修改。   刚一闭眼,又想到一个更美的句子,于是他又连忙推翻之前的那首诗,忙把刚刚脑海灵光闪现的那首诗写了下来,再稍微修减下,就觉得十分满意了。   他才开始细心的腾抄下来,而这时候他的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原来他是真的紧张了,直到考完的最后一刻才走出考场。   两日后进行复试,叶长青看到考题只有四书文一篇,另加两道算术题,居然没有诗赋题,他一阵窃喜,这两道算术题对于他来说简直是送分,而他的弱项诗赋题也没有了,他只要好好写好四书题就行了。   答完后,他仔细检查一切没有问题后才交了卷子。   作者有话要说:   ps:实际上明清时期的院试考试是这样的,作者为了创作需要,略有改动。下面所述来源于百度百科。   院试是童试中最关键的一次考试,由各省负责教育事务的最高长官学政主持,于各府或直隶州、厅治所举行,其考试规程也较为严格,一般分两场进行。正场考试前先考经古一场,考生可根据自愿原则决定是否参加。院试正场由学政决定考试时间,正场之后有复试一场。通过院试而被录取的考生称为生员,亦称秀才、相公,院试第一名称案首。发案后,由学政在考棚大堂召集新生行簪花礼,并由各府州县官率领,到文庙拜谒孔子,到学宫明伦堂拜见学官,就算正式入学 第8章 农家子07   这次由于南漳郡城距离莲花镇太远,等考试成绩传到莲花县会耗时太久,王允礼和叶长青决定留在客栈等放榜了再回去。   然而放榜在十五日后,王允礼参加了几个诗会后,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带着王贵游览南漳郡城去了,而叶长青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画了本《三字经》的漫画拿到书店去卖。   虽然这个朝代的小说和出版业都不错,对版权的保护意识也较高,但是叶长青跑了几家书店,掌柜的得知他连秀才都不是后,都对他漫画版的《三字经》没什么兴趣,主要是那些读书的人家都会买一些大家著作的书,并不信赖一个小小童生出的书,怕有误子弟。   叶长青来之前亢奋的精神一下子像是阉了的茄子,不但赚不到钱还倒贴一笔,他一脸肉疼的收起书本正打算回去,却被身后的掌柜的喊了下来道:“你这书的成本有多少钱?”   “纸张、笔墨,加上抄书耽误的时间差不多一两银子吧。”他故意多报了一点,实际上只有八钱银子。   “我出一两五钱收了你这本书吧,说不定有个别人想买的,就当结个善缘。”   叶长青就在心里暗暗鄙视,果然无商不奸,在这里等着他呢,但是他又不得不卖,其它的书店根本不收他的书。   晚上,揣着一两五钱银子的叶长青根本睡不着,这古代赚钱真是太难了,两次都认为不错的主意,到最后都没有赚到什么钱,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如果没有通过,他哪有钱再来考试,哪有脸再来一次?   一夜睡不安稳,第二天就被噩梦惊醒,梦里的白色巨蟒正张着血盆大口向他袭来,吓得他一身冷汗几乎运晕阙。   出了门就感觉左眼一直跳个不停,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好像他所体会的生活的残酷还不够多。   果然榜单出来,他一字一字找遍上面所有的名字,并没有他。   他落榜了!   他觉得自己还有几分把握的时候却落榜了,这么多年紧绷的神经和不敢松懈的努力,还有全村人殷勤的期盼都化为泡沫。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还是暗暗借如厕的名义躲在里面偷偷哭了一场。   回程的路上,叶长青坐在牛车上慢悠悠的往回走,两侧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   “只差一名,如果你没有教我算术,最后一道算术题我未必会做,说不定这次通过的人就是你了。”坐在旁边的王允礼道。   这次莲花县通过考试的一共只有两人,一人是王允礼,还有一人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童生,叶长青刚好排在那个老童生的后面。   叶长青苦笑一声。   “如果没有教你算术,我又哪来银子坐车住店?怕是连来参加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原来这才是穷人的悲哀,在奋力跃上龙门的时候,才知道老天爷给你定下的原本就是是一条绝路。   “如果不是莲花县的特殊情况,那个老童生刚好在宁王叛乱战事之中立了功,学政大人又体恤他年龄大,特地提高了他的名次,再加上莲花县的税赋低,名额减少,你不会不过。”   “大不了等明年,明年正好科试,只是晚一年而已,我们还是可以共同奋进。”王允礼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道。   “是啊,多一年而已。”   可他却在心里叹气,说得轻松,银子呢,此次赶考的六两银子交了保费五两,伙食费杂七杂八的一两,就已经花完了,那可是一个村子的人挨冻受饿省出来的啊!   他想起叶桃头上的那根红头绳,勉强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回到家,看着叶家众人一个个急切的模样,叶长青只是羞愧的摇了摇头。   “啊”的一声,是叶李氏看到叶长青的举动后,慌得站不稳,崩溃的尖叫一声,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叶长青连忙扶起她,又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人,奇怪的问道:   “怎么不见二姐?”   叶李氏听到叶长青的问话后,身体更加颤抖不止,惊慌的看着他。   叶长青也是浑身一震,不对,那晚叶李氏给他的银子哪里来的?短短九个月怎么能凑够那么多的银子?那天她为什么那么好说话的让叶桃好好打扮了?   “你是不是把二姐卖了?”叶长青几乎是嘶吼的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寂静的破屋子里,只有几人默默的抽泣声,然而沉默往往便是最好的答案了。   他不能原谅,为了让他读书,便要卖了最亲的家人,那些曾经共患难的家人。早在当年叶枣被卖的时候,他就暗暗对自己说,这辈子他一定要好好守护自己身边的女人,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没想到现在他不仅没有做到,还成为她们悲惨命运的刽子手,何其讽刺!   夜幕降临,晚风吹得有点刺骨,他一个人游荡在后山的坟头,这一座青山埋了多少英雄好汉的尸骨,又埋葬了多少有志男儿的英魂。   死有何怕,总比无能的活着好。   人最大的愤怒来自于自己的无能,无能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去。   “狗剩”草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的身后,搭了件衣服在他身上。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草儿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所有的情绪仿佛才找到一个宣泄的口子。   “草儿姐,我是不是错了,我当初为什么要读书?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太难了,太难了。”   “我也不懂,只知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多少人头发白都还只是个童生,你这么年轻就是童生了,我们都以你为荣。”草儿看着抱头痛哭的叶长青,不知所措的说道。   “给,你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吃点东西吧。”又递过一个馒头给他。   叶长青接过白花花的大馒头,眼泪滴在上面,想起五年前第一次进县学的那一天,藏在衣服里的饭团,脸颊微微发烫。   叶长青来到买叶桃的那户人家,可惜那张家已经举家搬走了,问了一圈,都没有人知道搬去了哪里。   在外游荡三天,叶长青一回家就看到叶杏站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叶李氏像个木雕似的釘在椅子上,叶富坐在她旁边。   “我已经把三姐许了出去。”叶长青面无表情的对着叶李氏道。   “你怎么突然这么做?”叶李氏明显诧异。   “我不早点,难道还等着你来把她卖掉吗?”   “啪”的一声,叶富狠狠一拍桌子,双唇颤抖,狠狠看着倔强的叶长青骂道:   “混账,夫死从子,我还没死呢,你就跳出来帮你娘做决定,当初你娘就不让你上学,是谁吵着非要读书的,这些年,你娘她容易吗?。”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你在卖掉她们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们也是一个人,有思想有感情的人,她们也会难过,会心碎。”叶长青毫无畏惧,只是看着他们道。   “你用那一根廉价的红绳就收买了她的命。”   说到这里,叶长青早已泪流满面,对着面前的叶李氏嘶吼。   “我也是人,我心里也会难受。”   “我不读了,我后悔了,是我自私,是我愚蠢没有考虑那么多,我再不读了。” 他拼命捶着自己的胸脯。    第9章 农家子08   至此之后叶长青果然再不看书了,一连颓废了好些时间,每天坐在河边,看着对岸的夕阳,仿佛又回到六年前战后的那段时光,眼里是一片虚无。   “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系统你就耍我吧。”   川流不息的河流,昼夜不停的流动,他又想起了那一年刚来这个世界时,也是在这条河水里他躺在木盆里随风而下,是那个善良的姑娘不顾严寒将她救了起来。   “我已经打听到了,你大姐做了王四老爷的小妾了,王四老爷最是残暴好色,你必须振作起来,想办法把她赎回来,家里人都在等着你。”王允礼静静的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担忧的说道。   虽然只是一只单薄的手,叶长青却觉得似乎有千万斤重,沉重的力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才从浑浑噩噩的消沉中醒悟过来,重新拿起来了书本。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午夜梦回,前世夹杂着今生,仿佛回到现代高考复读的那个夏天,一会儿又是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试的考场,一次次从这两种纠缠的噩梦中惊醒。   兜兜转转又是一年,这一年来埋头苦读的压力可想而知,好在一切都挺了过来,如今再次踏上了去往南漳郡城赶考的路途。   叶李氏和叶富坐在门前,看着早已消失不见的叶长青的身影,不知不觉都双双红了眼睛。   “我就说把这剩下的四两银子给他吧,他这样身无分文如何去赶考?”叶李氏流泪埋怨道。   “你这银子怎么来的,你看他这一年的样子,多少次我们在隔壁都能听到他半夜惊醒的声音,那不单是压力啊,还有良心的折磨,他是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收了这些银子的。”叶富说着沉重的叹了口气。   这次没有王允礼,叶长青只得和几个县学的学生拼车一起前往,比他独自一人上路的费用低,还安全。   只是到了南漳郡城付了车钱后,他身上就只剩几个铜板了,他紧了紧背上的竹篓,就拜别了同县的几个学子,来到了上次卖画的那家书店。   叶长青站在书店门前徘徊许久,才平稳心中的担心和忧虑,他觉得他自己就像个赌徒,这次能不能参加考试就看此时了,否则,他连回程的路费都没有,可能要在这里流浪了。   他将满是虚汗的双手在衣衫上擦了擦才走了进去,笑眯眯的问道:   “掌柜的我上次那本漫画版的《三字经》卖出去了吗?”   所谓会做生意的都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掌柜的见是叶长青也笑道:   “卖了卖了,上次刚好有个小公子看到你的书喜欢的不得了,吵着家里的长辈给买走了,后来又有几个小公子来问的,你还有没有时间多画几本,我还是出上次那个价给你。”   叶长青就摇摇头道:“我这次不是为上次那本书来的。”接着就递给掌柜的一本他这一年新画的漫画版《西游记》。   “你看这本书如何?是我新创作的漫画故事。”   掌柜的翻了翻手上的书,刚看完从石头里蹦出的猴子大闹天宫的章节,就拍手叫道:   “精彩,这个故事叫什名字?后面还有没有。”   叶长青才终于放下心来,露出会心的笑容道:“这个故事叫《西游记》,后面还有近百回。”   “好,这本书我收了,不过你这个故事只能在我这里连载,每一本的版费是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是不是有点少了?我这故事精彩的还在后面。”叶长青心想,五两他这次考试的费用还是不够,于是佯装要走的样子。   掌柜的实在喜欢这本书,又怕叶长青去了别家书店,只有狠心道:   “这样吧,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就寻个长期合作,第一本包括这样书我收八两银子,后面的几期我们根据销量来,怎么样?”   最终按照掌柜的意见成交了,叶长青获得了八两银子,足够他这次考试的费用了,他一挥来时的心情忐忑,走时满面春风,只听见掌柜的还在他后面喊道:   “你那《三字经》还画不画?画的话,我还收的。”   为了有个好的精神头迎接考试,叶长青还是花银子找了个安静卫生的客栈入住。考试前一晚,他完全没有上一次的淡定,他发现自己像当初的王允礼似的,烦躁的在地面转圈。   和他一起搭车前来的学子中有个叫李海的,刚好和他住同一个客栈,为人活泼好动,见他房间的灯亮着,考前居然都不休息跑来串门和他嗑唠。   “长青你不用太过紧张,我看了你去年写给夫子的考卷了,不比王允礼差,要不是他先是县试案首然后又是府试案首,为了知府和县太爷的面子,他怎么也得占个秀才的名额的,若不是这样,中秀才的那个人说不定是你呢,所以,今年你只要正常发挥,肯定能过的。”   叶长青才楞了一下,原来古往今来的官场都一样,哪里都有潜规则。   “怪不得你这个县案首毫无压力的跑到我这来串门,原来是早已有了把握。”   不过叶长青还是受到一丝鼓励,毕竟自己并没有那么差,恢复了一点自信,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再次坐在考场里,叶长青看着面前的试卷,整体来说和去年的难度差不多,可他却没有去年那种做题的心境。   他刚刚拿起笔,才发现自己握笔的手都在瑟瑟发抖,去年失败的阴影一直在他脑海徘徊。   他放下笔,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了出来,如此反复,直到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才开始答题。   等做完这些考题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出了考场,就病了两日,喝了两碗参汤才渐渐好转,叶长青又是一阵肉疼,那两碗参汤可是要了五钱银子的。   摸摸口袋所剩无几的银子,他连忙退了单间,换到了十人间的大通铺住着,一边轻车熟路的画着漫画版的《三字经》,一边静等放榜。   等他画完五本《三字经》,一番讨价还价从掌柜的那里获得十两银子后,榜单就出来了。   他站在榜单前,却没有挤进去看一眼的勇气,他发现他的全身都抖的厉害,血流上涌。   一起来看榜的李海看完榜单后兴冲冲的向他跑过来,轻推他一下道:“过了,过了,咱们都过了。”   叶长青还来不及高兴,一个趔趄就倒在了李海的身上,倒下的那一刻还不忘露出这一年来唯一一次的笑容,太好了,这一年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他终于成为了一名秀才老爷。   这次莲花县一共录取了三名,包括叶长青,李海,还有一人也是和叶长青一样去年挂了院试的中年大叔。   至于去年和他一起来考的那个嘲笑他的师兄,今年依然没有通过。   通过院试而被录取的考生称为生员,亦称秀才,院试第一名称案首。发案后,学政大人会召集新生在考棚大堂行簪花礼,到文庙拜谒孔子后,会按照考试成绩分配名额到县学、府学,之后在各府州县官的率领下,到学宫明伦堂拜见学官,就算正式入了官学。   莲花县真正意义上的县学已经凋敝了,于是叶长青被分配到了府学,这也是叶长青读书生涯的一个分水岭了,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他可以正式进入府学开始系统的学习了。    第10章 农家子09   府学   叶长青前脚到家,后脚报喜的人就敲锣打鼓的过来了,不一会儿叶家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中了秀才,在过去一年见识过他消沉模样的乡亲,此时才敢畅快的笑出来,一个个过来祝贺,就连隔了几个村子的财主、富户也都送了礼来,毕竟这中了秀才和童生的区别还是挺大的。   在本朝秀才是有种种特权,比如可以免除家里除自己外另两个人的“徭役”,可以穿盘领长衫,头戴“方巾”,见了地方长官不必像庶民那样跪下来叩头喊青天大老爷了,而只需远远的拱一拱手叫老师即可。   更重要的是有了纠纷不必到衙门起诉、应诉,可以委派自己的家人代理出席;即使被控有罪,一般也不能随便抓来审问,动用刑讯就更不可能了,须要要报省的学政批准,即使犯罪也不受体罚,不挨板子,本朝一直有“例难决”这样的说法,秀才只要拿钱赎罪就行;平时还可以求见县官,递两指宽的“治生”帖子进去,即使见不到长官,但至少也和长官多了个联系通道。   你说谁家里以后没有个事呢,而叶长青别的不说,光一条可以直接求见长官就够了不起了,一般平民老百姓还好,但那些财主、富户哪能没有个纠纷,扯上什么官司,到那时还得靠叶长青给县太爷走个关系递个话呢,他们这也是花钱买个保险。   这都说明叶长青现在已经跨入士人阶级了,和他们这些乡野村人不同了,而他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野小子,哪些礼能收,哪些礼重了要退回去,他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然而本该更加高兴的叶家人,却没有人笑得出来,因为家里少了叶桃啊,他们此刻收获的喜悦和荣誉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尽管如此,叶李氏还是做主花钱割了几斤肉,请了村里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感谢他们这些年来默默的支持与付出。   听闻喜讯,就连和叶杏定亲的那户老实的庄稼人,也是迫不及待的想把喜事办了,把叶杏接了过去,好像生怕叶家会反悔似的。   看着叶杏穿着红色的嫁衣上了花轿,叶长青的才缓缓吐了口气,露出会心的笑容。   办完这些,叶长青就和李海一起去了李夫子家,奉上他辛苦这些年的谢礼,正好碰到了县太爷在和李夫子喝茶。   刚放下茶盏的县太爷见叶长青两人都是一表人才的少年秀才,笑着将他们培养出来的李夫子就是一顿歌功颂德。   李夫子就不禁得意的翘起了嘴巴,抬手扶了扶胡须。   县太爷难得今日空闲,于是便也来了兴致,考校了两个年轻人的学问一把,只是两人都是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十分优秀。   县太爷摇头晃脑一阵后,就看着叶长青感叹道:“你这会作诗可比当年有灵气多了。”   叶长青不自然的就想起,县试那会他在他身边看他卷子时,那一闪而过的皱眉,不禁在心里默默叹气,你那微微一皱眉,可真贵,让我多付出了一年的时光。   叶长青离开李夫子家,就去了县里王老爷家,这次很顺利,果然中了秀才就是不一样,只要递上帖子,就会被恭恭敬敬的请进去。   叶长青怀揣着十两银子见到了王允礼口中的王四老爷,他以为如今他也有些底气在他面前说话了,当初叶枣只不过被卖了一包谷子,如今他便舍了身上仅有的十两银子,应该能将她换回来了。   没想到那王四老爷听完他的话后,双目一横就怒视他道:“你说什么?你想要赎走我的女人,凭什么,进了我们王家的门就是我们王家的人了,我们王家难道还差那十两银子了。”   “当初卖人的时候可没说不能赎回,王老爷我姐姐这辈子也不容易,你就通融通融,让她跟我回去吧。”叶长青的声音低了几度,讨好的说道。   “可当初也没有说可以赎回啊,她现在王家不知道比你们叶家过得好多少,你也别瞎担心,我自是不会亏待她的。”   王四老爷敷衍的说着就端了茶杯送客。   叶长青狠揣着拳头,脸色阴沉,王四老爷说的好听,可他院子里的小妾姨娘不下一二十人,又如何做到每个人都不亏待,他之所以不放人不过是仗着京里有人当官,胡作非为罢了。   出了叶家他一路往回走着,白皙瘦弱的手掌已经被他戳得斑斑血迹,为什么他还是救不了她们?难道一定要考上进士当了官?   他可以一步步慢慢来,可是她们等的起吗?   回到家他就开始收拾行囊,看着注视他的叶富和叶李氏,他走过去牵起他们的双手握在手心,沉声道:   “我走了,你们自己好好保重。”说着也不忍回头,大踏步离开了。   叶李氏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过身拿起叶富手中的东西来看,一看就愣住了,这么多的银子,起码有五两,这孩子也太不容易了。   她伤心难难抑,一下子倒在了叶富的腿上,积攒了这么久的眼泪也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叶富就一手轻轻拍着她后背,一手轻轻扶着自己流泪的眼角。   叶长青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来他在府学求学,一心用在学习上,学累了才会停下来创作连载的漫画版《西游记》,存钱为乡试做准备,也为了调节疲惫的学习情绪。   叶长青和王允礼还有李海三人经常在一起讨教学问,王允礼虽然早入学一年,成绩比他们强一点,但是在这人才济济的府学,都不算拔尖,没办法他们的底子实在是太薄了。   来了府学才知道,真正的书香门第、世家贵族的孩子是怎么样的?控制着怎样的教育资源?又是如何精心培育族人的。   这一切都是他们这些贫寒子弟无法比拟的,想要超越他们,光是靠这府学的这点师资力量是完全不可能的。   毕竟本朝的府学在经历了几代帝王之后,也越来越没落了,里面的老师不是才能平平就是点卯混个日子,真正有底蕴的人家只不过是来这里走个过场,混个学政大人的举荐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而已,要学习真本领还是靠的家族的力量。   对于叶长青来说府学最大的好处就是吃住免费,还有藏书近万册的藏书楼了,站在书架前,看着几乎被他一一看过的书册,他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期末成绩单,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博览群书,却始终排名在班级前三名开外,次次第四名,而和他同一个班级的李海则是每次都十名开外了,叶长青始终觉得李海性子还没有定下来,性子跳脱又好玩,喜欢和同窗出去参加酒会,还喜好交朋友,虽然他天资聪颖,但是对比他的学习态度能考到十几名也算是可以了。   至于王允礼比他们倒也好些,虽然次次第三,但人家好歹能进个前三。   根据官方数据,南漳郡城历年考中举人的人数不超过七十人,而报考人数却有一千五百人之多,这么低的录取率可不单单是百里挑一了,一百人中才有半个人能中,而如果再看每个州县的数据,那就更加惨不忍睹了,全国平均每年只有五百八十个举人、九十九个进士,平均每年每县只有零点三八个举人、零点零六个进士。   照这样看,今年的秋闱,他们都没有什么机会了。   但是叶长青和王允礼还有李海还是决定下场试试,毕竟即使没有过也可以收获点考试经验的,为下一次考试打下基础,就当提前看个考场。   还有要是万一中了呢?   这几年来叶长青的漫画收入还是可以的,除去逢年过节给夫子的节礼,还有个人的生活开销,偶尔宴请,再就是每年寄给父母的银钱了,他手头还有点剩余,但也不多了,要凑够乡试的费用,他得再出一本漫画了。   衬着放假的时间,他画完最后一本漫画,拿到书店去换回了银钱,就和王允礼三人出门办理报考事宜,陡然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   他惊的一回头,看到面前的人,才讶异道:   “周伯,怎么是你?”   “狗剩你这孩子,这么多年,怎么都没回去看看?”   叶长青默不作声,这么多年不回去,他也不好受,也会记挂家乡的的爹娘,只是为何却始终没有办法迈出内心的那道坎,回家的念头一次次被扼杀在摇篮里。   “你娘不好了?”   叶长青岿然不动的身体终于颤了下,心猛地一跳,灵魂仿佛被抽了出去,连说话的声音都结巴。   “我娘,她,她怎么不好了?”   “你娘她双目失明已经两年多了,这些年你不在家,你爹和你娘一个瘫痪一个瞎子,不但要照顾地理的庄稼给你存媳妇本,还要打理自己的生活,你都不知道有多苦。”   说到这里周伯的眼圈都红了红,继续道:“要不是草儿那个好孩子,时不时的过去帮村着,真不知道他们两个老家伙,死了都没人发现呢。”   “我临走前,你娘还一直叮嘱我看到你千万不要告诉你,我是实在忍不住了才说的,你娘他这辈子太不容易了,你也不要再怪她了,念书也要常回家看看啊!”   叶长青又是羞愧又是后悔的低着头,身体紧绷。    第11章 农家子10   第二日,叶长青就连忙找了车子,启程回了莲花镇。   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天都黑了,一进门,正堂黑漆漆的并没有人,进了房间,就看见叶李氏在点煤油灯,她看不见手一歪,就点着了旁边挂的衣服上,正在洗脚的叶富转过身来看见烧着衣服,急忙想跑过来灭火,可他腿脚又不行,一激动,就蹬翻了洗脚盆,水一下就都溢了出来,流的满屋子都是。   刚刚赶到的叶长青,看见房间里水火交融的景象,一阵心惊胆颤,没想到他不在家,他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他扑灭了火,看着已经白发苍苍的叶李氏和叶富,他们比他走的时候又老了许多。   “爹,娘,我回来了。”   叶富只是坐在那里怔怔的笑着,叶李氏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急切的伸出两手在空中拼命的划着,就想把他抱进怀里。   叶长青见状连忙跑过去,把手交给她。   “儿啊,儿啊,真的是你么?你回来了,你不怪娘了么?”她一遍一遍的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娘,是我回来了,是我不好,不该不回家,您的眼睛怎么了?”   叶李氏只笑笑道:“没事,没事,年龄大了眼睛就不行了。”   “你娘是因为哭多了,眼睛才瞎的,这三年来她一边痛恨自己对不起两个女儿,又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不好,曾经从不流泪的人,这几年把一生的泪都流完了。”坐在旁边的叶富看不下去了,哽咽道。   叶长青听到这里,也跟着哭了出来,这个家的每个人都太不容易了,他们一个个扮演自己的身份,都在努力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有苦往心里咽。   叶李氏无情吗?叶李氏讨厌吗?不,她只不过太过理性,永远选择利益最大化而已,只是太多时候明明是对的选择却要经历一遍遍良心的拷问。   “不是不是,都是我的错,这是报应哪,我不配为人母,狗剩小的时候我就嫌他占粮食,对他爱理不理,从来没有抱过他,我还卖了两个自己的亲生女儿,世上哪有这样狠毒的母亲,所以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这是对我的惩罚啊!”   叶李氏收回手,狠狠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嘶声力竭的哭泣道。   叶长青只有用力拽紧她的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不停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许久她才平息下来,意识到抱着自己的儿子,突然猛地又将他推开,紧张的问道:   “现在不是要考乡试了吗?你怎么跑回来了,你快给我走,现在就走,把试考了再说。”   听到叶李氏的话,叶长青原本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所有人都可以恨她,只有他不行。   因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叶长青在家待了几日,才知道叶李氏和叶富在家每日吃的都是些米糠,他忍不住斥责道:“怎么尽吃这些?每年给你们的银子呢?”   叶富见叶长青盛怒的样子,忙打圆场道:“你的钱你娘都替你存着,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呢。”   叶长青才打量自己如今起码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十七岁的少年郎了,在这个朝代早就已经可以娶媳妇了,可是这些年一心脱贫读书,就像生活在现代一样,觉得读书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他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忘却了他是个男人要娶妻生子的事实,他不禁有点语塞。   中午他不顾他们的反对,拢起袖子,生平第一次下了厨房,做了一顿白喷喷的大米饭。   叶氏夫妇一开始打死不同意,直说没有让秀才老爷下厨房的道理,只是实在拗不过他,又不能打又不能骂。   只是当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叶李氏端着手中的饭就乐呵呵的笑了出来,叶富就温柔的看着她。   再过两个月就传来秋闱放榜的消息,果然王允礼和李海都落了榜,只是王允礼的名次却比他预料的要好一些,挂在了副榜的最后一个,所谓副榜就是指在正榜的名单之外再另取十名成绩优秀学子,虽然比不上正式的举人,但是有去京城国子监读书的资格,而且连续两次副榜还可以直接参加会试。   只不过即使连续两次副榜中了进士,在官场还是要被正经的两榜进士瞧不起的,所谓两榜,指的是甲榜和乙榜,甲榜指进士榜,乙榜指举人榜,你只有甲榜没有乙榜就还是会被挑剔出身的,就像现代普通本科的学生考上九八五院校研究生,应聘某些单位时还是会被人挑挑拣拣的。   叶长青打算这三年不再去府学了,他打算自己在家静心专研,像在现代高考冲刺一样,他打算来一套题海战术,将历年的乡试试题的命题规则,优秀的试卷都总结一遍,再针对自己的长短处试着过一遍。   再之后他就收到了王允礼决定去京城国子监读书的决定,叶长青也将自己的打算回信给他了。   叶长青就这样一边照顾双亲一边读书,偶尔看书累了,就推着叶富在村子里走走,草儿牵着叶李氏往前走,时不时的碰到村子里人,寒暄几句,如今大家见到他也不像以往那么随意了,反而有点拘谨。   天边的晚霞绚烂的耀眼,宁静的村庄,黄昏的余晖倒映着他们闲适的影子,如果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忘记贫穷,忘记苦难,忘记不幸,这真是一副美丽的画卷。   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里的贫穷与落后呢?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让他们每日都能享受这静谧的时光。   他这样拼命的读书,可不是让自己一个人过好就够,而是为了大家,为了这里曾经共患难守望相助过的所有人。   时间一晃就是两年,叶长青觉得自己的四书文写得已经有点气候了,可是也到了瓶颈期,没有人指点,他想再往上提一提,就太难了。   只是现在李夫子的学问已经不够教他了,而莲花县除了县太爷是同进士出身,这几年连一个举人老爷都没有。   所以,他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要想办法获得县太爷的指点,毕竟同进士的出身摆在那里,而且为官多年总能了解些这官场科举里面的弯绕,只要县太爷稍稍提点一点,就能让他受益匪浅的,少走很多弯路。   虽然说他现在是个秀才可以直接求见长官的,但是那也要看长官有没有时间,你要办的是什么事?公事还是私事?公事好说那就秉公办理,私事,那就要看心情了,可以递话的就没必要面见了。   刚审完一章案子的县太爷,放下茶杯就看见叶长青的帖子,想起记忆中那个对答有礼的少年郎,就命人收了他的卷子。   他刚拿起卷子看,眉头不自然的又皱了起来,莲花县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举人了,这叶长青的学问要说可以也可以,如果这次能中,也能为他的政绩添点光彩,但是始终还欠点火候,想过乡试还是危险。   过了几天,他整理好手头上的事就亲自接见了叶长青。   当面考校一番后,他对叶长青的学问就有底了,指点一番后,见他反应灵敏,总能找出自己的不足之处,他不禁欣慰的点点头,孺子可教。   刚好一个身形单薄的公子走了进来,县太爷就和他谈起农田水利,本次春种的水渠灌溉事宜。   抬头,见叶长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县太爷就随口问道:   “长青,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叶长青就把在现代调研时看到的用水车灌溉的原理说了一遍,见他们还是不明白,干脆就将水车的设计图画了出来,并讲解道:   “水车利用自然水流助推转动,当水流自然冲动车轮叶板时,水斗舀河水转至最高处便倾入高架木槽中,流入水渠。”   他刚讲完,就有个声音,大叫一声:“妙啊!”   叶长青顿时回过头去,才发现原来刚才进来的是位女公子,他觉得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见识,甚是难得,不禁赞赏的看了她一眼,那女公子却有意避开了。   一直看着图纸的县太爷道:“你这法子是好,可这新修水利,是要人力、财力、物力的,莲花县还是太穷了,青壮年又少,短时间是做不了这么大的工程的,再加上,我明年就要致仕了,这事难办。”   叶长青就遗憾的点了点头。   县太爷又道:“我当年真是看走了眼哪,觉得你作诗没有灵气不够风雅,却没想到你将《齐民要术》学得这样透彻,这才是我朝为官之根本,是我肤浅了。”   “我看你作的策论,乡试还在过于不过之间,这样把,你以后每隔五日过来,我抽时间指点指点,或许还有希望。”   叶长青立马欣喜的答应了,他知道在讨论水车之前,县太爷是没有这个打算的。   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他事务繁忙,而且明年就要致仕,完全没必要为了自己的政绩就揽了这么个差事,想必还是看到他刚才的表现觉得值得一教。   原来古往今来都一样,只有自己有实力了,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如此,叶长青便每隔五日去县衙请教,学问大有长进,到了八月就拜别父母和老师前往南漳郡城赶考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特别在意细节的人,比如叶今天要赶车回去,我就想读者会不会觉得他都那么穷了有没有钱坐车,怎么回去的?犹豫很久才动笔,所以每每开个金手指都不敢下手,就连叶长青卖漫画版的《西游记》的收入是不是太多了,都要计较半天,就怕作者觉得我写得假,不敢太用力,哪怕这几天在写的结局大开金手指也是写得时间最长的,自己无时无刻都觉得假。   其实昨晚我放上第九章 的时候,以为是很平淡的一章的,哪一个读书人考个举人不要考个两三次的,连我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曾国藩都是连着考了七次,23岁那年才考上秀才,而且曾国藩后来总结原因,主要因为老师不行,只会教他死记硬背,而不理解其中的意思,所以农家子弟没有好的老师想要轻易通过科举几乎不可能的,叶长青现在才17岁三年后可以再次参加乡试,我觉得他并没有多惨啊!   至于家庭,我承认写得有点沉重了,是我自己心里以为一个母亲亲手卖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会是一辈子最大的痛的,埋在心底永远的□□包的,她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的,病痛可能还能让人糊涂一点,迷糊一点。   还有被吐槽比较多的,男主怨恨老娘的问题,当丫鬟可能确实比在农家好,但是万一呢,被消失的被卖的也大有人在,大家都说他不该怨恨老娘,我不知道是不是表达有误,我没想写他怨恨老娘的,他心里也不存在怨恨,就是从小大到不亲,他可以给钱什么都可以为他们做,责任义务都没问题,只是不亲而已,血脉亲情是在骨子里的,只是无法表达出来,而且从小到大他和他老娘的相处模式就是那样啊,见面说不到几句话,话多就掐,男主在古代或在现代都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至于他不想回家,是自己的心结,一来他一心想专心学习,二来他看到他老娘也会想到他们一起照的孽而已,可能还是表达能力欠缺,给大家照成了误导。其实我觉得如果男主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可能才更容易接受吧,毕竟在古代买卖一两女儿是常见的事,他也不会给自己那么大的鸭梨,正是因为他是现代人才觉得自己的罪孽更加深重!   今早爬起来看到许多评论,感觉有点吓傻了,貌似引起了公愤,也不敢回复大家,作者第一次写书,可能用力过猛吧,求轻拍啊!您们的意见我都会看,会考虑,曾经也因为某位读者的意见,修改了很多部分,但是结果大家并不满意,所以这一个世界已经是这样了,我无法再改了,下面几个世界我会参考大家的意见,也会克服自己增加金手指的,求放过!   我已经把男主原定的175cm的身高改到180cm了,这算金手指吗? 第12章 农家子11   叶长青跟着商队到了南漳郡城后,就找了个客栈落了脚,好在身上还有些卖画存的钱,没有王允礼,他也不用住破庙了。   刚放下行李左三圈右三圈活动活动筋骨,就听到“咯吱”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扭动的屁股还没来得及收回就看见王允礼走了进来,三年未见,曾经的孤傲少年已渐渐收了锋芒,脸上轻易看不出情绪。   “咳”王允礼假咳一声,将笑意逼到眼睑。   叶长青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动作他在学习累了的时候经常做,只是还没被人撞见过。生硬的转换话题请人坐下来后,他才问道:   “你怎么想到离开国子监去了青山书院?”   “国子监说的好听,你只有真的进去了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表面光鲜罢了,里面藏污纳垢的外人哪里知道。总之,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该去的地方。”王允礼的声音有点冷。   叶长青可以想到,国子监应该就是现代的贵族学校吧,里面的人根本不在乎毕业就业问题,因为要不家里有钱,要不就是关系户,总之是不用自己奋斗的。   “我见你写的信,这两年在青山书院应该是颇有收获,这次乡试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说到考试,王允礼就黑了黑脸道:“你不知道我有考前焦虑症。”   “要不要我晚上再给你画一幅画?”叶长青好笑的道。   “行,刚好我没定房间,晚上就和你睡了。”   “好,那我睡地铺。”叶长青很自然的说道。   只是到了晚上,叶长青画了一副炸裂小狮子的漫画给他看后,他顿时就一阵哈哈大笑几声,随意就躺在了叶长青刚铺好的地铺上。   “你知道吗?自三年前落榜之后,今天是我笑得最畅快的一天了。”   叶长青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感觉,他渴望中举的心恐怕是要百倍强于他的,所以即使再高兴他也永远做不到像他那样的恣意大笑,永远只有一个浅笑的嘴角。   “不知道,但我觉得再过段时间,你可能会笑得更畅快。”叶长青这意思是认定了王允礼今年必过的。   王允礼就这样带着笑意自然而然的睡在了地铺上,叶长青就摇摇头自己睡在了床上,刚入睡,就感觉有人爬上了他的床,凑近他说道:“对了,还有件大事忘了告诉你。”   叶长青疑惑的转了转眼珠子,看着距离自己如此近的王允礼,洗耳静听。   王允礼就又凑近了几分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正值秋老虎时节,天气闷热,隔着薄薄的里衣,粘乎乎的,,叶长青不自然的就想伸手把他推下去。   还没行动,就发现身边的人已经闭上了浓密的睫毛,睡着了。   第二日便是乡试的时间,乡试分为三场,从八月初九开始,每场考三天两夜,共九天六夜,主考官由皇帝委派,此次南漳的主考官是名声斐然的纪大学士。   入场时考生以炮声为信号,凌晨三点开始点炮入场,叶长青和王允礼吃过晚饭后就赶紧闭目睡了几个时辰,坐在旁边眼睛瞪得跟斗鸡眼似的王贵见时辰快到了就连忙喊醒了他们,提着考蓝就往贡院去。   到了之后才发现离点炮还有大半个时辰,而贡院外已经排了长龙似的队伍,炮声一响,两处大门四队队官兵就开始搜查。   而乡试又比院试检查的严格的多了,就连帽子,大小衫、袍等都只能用单层,毡衣要去里,袜子也要单层,就连鞋子都只能是薄底;砚台不许过厚,笔管要镂空的,卷袋不许装里,木炭只许二寸,蜡台要用锡的。   就连考篮也只能用或竹或柳,必须照南方式样考蓝编成玲珑格眼,大小一致,底面如一。   可见此次搜查的规格之高,所以等全部考生检查完,就已经到了午时了。   龙门一开,叶长青就看见王贵一阵风似的跑入院内,将考篮放在号舍案头,急急忙忙的占了两个号房。   叶长青才想起前天夜里,王允礼在他耳边说的话,原来这就是抢号房啊,为的是怕分到臭号,他不禁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年,他帮他良多。   叶长青打量着这个高六尺,深四尺,宽三尺的号舍,想着这三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整理好物品后,就等着发卷子了。   说是不紧张,但是试卷发下来,叶长青还是情不自禁的呼吸急促,在之前县太爷就跟他讲过乡试的潜规则,第一场考试尤为重要,因为正副主考批阅房官的荐卷时,以头场为主阅后再结合第二三场的情况,互阅商酌,取定中额。   也就是说考四书的头场卷才是主考官重点阅卷对象,考生答得好的话,就成功了一大半,至于第二三场考试不过是个陪跑,只要正常发挥,基本第一场就算定了局的。   这就是所谓现代所说的第一印象吧。   第一场考四书文五篇,经义两篇,算术两道。意思就是写七篇八股文外加两道算术题。   第二场考“论”一篇,“诏”“诰”“表”各一道。“论”指的是政论文,相当于现代的应用文,“诏”“诰”“表”主要是考察公文写作,因为毕竟考过了举人是可以当官的,公文还是是要会写的,不过好在这部分县太爷之前也已经指点过了。   第三场考“策”五道,“策”主要指的是策问,也就是时政问答,考生要根据考试所给的材料,包括历史材料和时政热点问题,书写五篇论文。   叶长青按照县太爷教的写作思路写了四书文和经义的七篇八股文后,就已经累得七荤八晕了,他连忙停下来煮了点东西吃补充能量,刚吃完,天就黑了下来,也只剩下明天最后半日的时间了,正打算好好睡个觉,明日再来做算术题。   夜里却突然下了雨来,气温骤降,冷风阵阵,他连忙起来披起外衣搭在身上,抬头就瞧见对面的学生,只穿了一件单衣冷的打哆嗦,睁眼到天明。   叶长青做完算术题就交了卷子,三日后,进行第二场,巧合的是对面坐的还是上次那同一个学生,只是雨过天晴后,太阳强烈,号房不遮阳暴晒,那位同学又因为穿多了,热的汗水直流,毛笔打滑。   叶长青不禁疑惑这人是怎么长大的,读书读傻了吗?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考试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知道有备无患。   考完第三场出来,就感觉周围一阵臭气袭来,他连忙捂住鼻子,就见一个浑身臭烘烘的学子被抬了出来。   哎!真可怜,号房里本来就蚊虫张狂肆虐,气候闷热异常,再加上放置于号巷尾部的粪桶,经暑气一蒸,臭味弥漫,令人窒息,那人是活生生被臭晕的啊!   倒霉!倒霉!   叶长青和王允礼回客栈的路上,很有默契的都没有谈论考题,叶长青想的是反正都考完了现在来对答案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是徒增烦恼,王允礼则是恐惧面对结果,别看他高冷的模样,其实比一般人要急躁,而且他都考了两次了,再不通过也会对士气产生很大的影响。   走到半路居然遇到李海,这几年来,李海还是在府学学习,叶长青偶尔也和他有联络,只是他都不是太热络,叶长青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了,渐渐的也就减少了联系。   “长青,允礼,你们最后那两道算术题做出来了吗?答案是不是等于一百三十二。”李海突然跳到他们面前紧张的问道,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个性格,逢人就笑还自来熟。   叶长青的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个答案他最先也算到过,只是他当时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乡试的考题会这么简单,虽然他知道他的算术很牛逼,但也不至于到了藐视乡试的地步。   于是他再仔细的审了一遍题,才发现忽视了一个细小的条件,而加上这一条件后,结果就是南辕北辙了,算出的答案也不是李海计算的这么多。   他还没有说话,王允礼就已经耿直的道:“不是,答案应该是一百五十七。”   “怎么可能?明明是一百三十二?”李海已经受不了刺激,语无伦次的道。   直到回了客栈,叶长青才问道:“李海这几年的学问怎么都没有长进,我记得他以前的算术不差,按说这样的题目只要再细想一下,就能发现里面的陷阱的。”   王允礼就忍不住敲了下他的头道:“这几年你一心扑在学习上,什么时候关心过别人的事了,他以前在府学的时候就没有静下来过,总是三五成群的出去吃喝玩乐,前年他家里好像是修房子挖到了宝,一夜暴富,以前还能因为没钱,压制压制好玩的习性,如今有了钱就更是放纵享乐了,能有多少心思在学问上呢。”   王允礼一板一眼的又道:“这做学问贵在心诚,心要是散了,肯定是不成的。”   叶长青听了就嗤笑道:“不知道是谁,以前上课都是闭着眼睛听课来忽悠夫子的。”   王允礼想到那时候坐在自己旁边的穷小子,明明是一个寒酸小豆丁,却硬是装出一副成年人成熟稳重的模样,忍不住裂开了嘴角。    第13章 农家子12   九月十五正是秋闱放榜的日子,南漳郡城桂子花香十里,所谓蟾宫折桂,蟾宫是指考中进士,而折桂是指考中举人了,因这桂香十里,这举人榜又可称之为桂榜。   天才放亮,大家就围在贡院门口等待,叶长青和王允礼找了个阴凉的树下等着,一来看榜的人太多了压根挤不进去,二来他们俩的心情都太激动了,怕受不得那刺激。   叶长青此时就连站着,都感觉身体有点发抖,最后干脆在石墙边找了个地坐着等。   只是身旁的王允礼却站得笔直,像个雕塑似的,被叶长青一拽,站似一棵松的他就一屁股倒了下来。   叶长青就不禁在心里暗笑,这是比他还激动呢。   然而比两人更兴奋更激动的王贵,早已抛弃了他俩,一早就挥着两粗壮的圆膀子挤了进了看榜的人海。   看了榜单之后,有人喜笑颜开,有人则躲在角落抱头痛哭,有的年纪大的直接心肌哽塞当场晕了过去。   叶长青看着这一副众生百态的画卷,只觉得等待的这一刻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王贵一副狂喜左挤右挤的跑了出来,还一路高叫着“中了!中了!”   叶长青只觉得这一刻呼吸都是慢的,侧头看着王允礼,就见他露出了一个浅笑,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是一个少年的春风得意。   他是中了,然而他呢,王贵口中的中了,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他紧紧盯着叶富的表情,期望从他的嘴里再听到一句“都中了”的话语。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王贵却因为太激动了,没有看路,被一个同样迎面走来健壮的家伙撞翻在地。   晕了!   叶长青看着王贵最后张大的嘴巴定格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躁动,忍不住就掀起了胳膊,挤进了人山人海。   他正奋力往里面挤,却莫名其妙的被一个大笑着疯癫的大叔拉住道:“不要挤,不要激动,这位学生,看你今年还没有弱冠吧,小小年纪就来考乡试,难得难得,不过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待会儿看完榜可不要太过激动,像那边那个瘫倒在地的年轻人那样就不好了,毕竟我们读书人还是要讲究斯文的,怎么能和妇人一样大喊大叫。”他手指了指。   叶长青正准备骂这人有毛病吧,从哪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没见过少年英才,年轻举人的。   还没出口,那人继续自说自话道:“像我在你这个年龄也是考了三次不过的,也是到了如今不惑之龄才通过,前几次看榜单即使没过我都是一笑置之,这次过了我仍然是喜怒不形于色,这才是我们读书人的风骨啊!”   “我看年轻人和我有缘,定也是和我一样的。”   叶长青正急着看榜,却被这一整个神经病拉着脱不开身,真是毛病啊,明明得意成这个样子,急着四处显摆,却还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难道他屡试不中,别个就要跟他一样也屡试不中吗?   伪君子,真小人!   “这位老伯,是不是有人像你这个年龄还没生出孩子,你也要和别人一样呢?”叶长青被这人的低情商气傻了。   那位大叔愣愣的看着自己乌黑的头发,怎么就成了老伯了,再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骂了有没有子嗣,这就刺痛了他的心脏,就想连忙拉住叶长青理论。   而叶长青早已经灵活的钻进了看榜的大军里。   他从榜单的头一名往后看,直到看到了最后一页,脸上已经开始冒汗了,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的心里一阵透心凉,而那个讨厌的中年大叔还一路追了过来,叶长青青筋直跳,快速扫完最后一页榜单后。   “咚”   整个人都静住了,说不出话来,只有心跳声。   “年轻人,我就说你过不了吧,你还敢挖坑骂我,走,跟我去见官,我如今可是个举人老爷了,你一个小小秀才居然敢骂我。”   “哼!”他接着冷哼一声,就站在那里等着,叶长青卑躬屈膝的来道歉。   叶长青回魂,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的拂过袖子,挑眉道:   “对不起,老伯,我如今也是举人老爷了,要不我们一起去找纪大人评评理。”   那中年大叔看着叶长青得意的样子,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瞪了他一会儿才灰头土脸的溜走了。   临江码头,人流攒动,一叶小舟静静的停靠在岸头,两侧是绿油油的桂花树,嫩黄嫩黄的桂花点缀在上面,风一吹,丝丝香味就沁入鼻尖。   叶长青和王允礼站在岸边。   本次乡试一共录取七十二名,比往年多出两名,可能是今年南漳郡的赋税比往年高些,朝廷给的名额也多了些吧。   王允礼是第二十二名,而叶长青生平第一次幸运的考了个孙山,差一点就落到副榜了,他至今都不忍回想看榜时那后怕的心情,好在上天也终于眷顾他一次了。   “你真的不打算再往下考了吗?”王允礼蹙眉问道。   “不了,刚好明年吏部大挑,我想先递了名字排个号,早点授个官职。”   “你知道本朝官员最是讲究出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你一举人出身如何在官场有所建树,你见过哪个四品以上的大官是举人出身的?”   “呵呵”叶长青淡笑两声。   “你难道认为我若是中了进士,就能做到正四品以上的大官吗?你难道没有看见多少两榜进士熬白了头发还只是个翰林的。”   王允礼沉默一瞬后,还是苦口婆心的劝道:“就算不能当大官,但是官场文化可是比任何地方都讲究出身的,不说论资排辈就算是同年同科进士都要计较个名次顺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诗会,都要亮一亮自己的科举成绩,就连同进士都是要被轻笑,你以后终是会在出身上吃亏的,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不去搏一搏,以后也可以在自己的家门前立一块 “进士及第”的石碑,岂不光宗耀祖。”   叶长青忍不住扯扯嘴角,哪个读书人不渴望中进士点翰林,簪花跑马在御街上,接受两旁百姓的羡慕与爱戴,只是人生不只有不想还有不能。   “光宗耀祖有吃饱喝足重要吗?每年这么多举子,能得中进士的不过那区区一百名而已,乡试的前十名能通过会试都没有几个,何况江浙一带和京中更是人才济济,我一屈屈孙山,等我考中进士,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了,恐怕我身边早已堆满层层白骨了。我已经浪费足够多的时间了,我再等不起了,莲花村的人也已经等不起了。”   “我常常问自己这一生读书的目的是什么?孔子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我唯一的心愿只不过是“齐家”而已,把家里丢失的人都找回来。”   “我想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生根发芽,我还想改变莲花县贫困落后的面貌,想让那些残缺的家庭有饭吃有衣穿,让渐渐老去的他们老有所依,我还想让你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莲花县,让你以作为莲花县人而骄傲。”   王允礼听到叶长青说完后,沉默了许久,终是闭紧了嘴巴,背着行囊上了去往京城的小船。   船越走越远,看着越来越小的影子,叶长青却情不自禁出口成诗:   “桂香江上飘万里,应是我送允礼情。”   再见,这个世界我唯一记挂的好友,愿你的科举之路一帆风顺!而我要失陪了,从此山高水长,不再同行。   直到叶长青转头离开,一身常服的纪大学士才从阴凉的桂花树下走出来,看着那年轻人挺直的脊背,含笑着轻扶了扶胡须,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ps:实际历史上由举人做到大官的并不是没有,这里举两个比较牛逼的人物。   著名的清官海瑞海就是由举人迈入仕途的,嘉靖二十八年海瑞参加乡试中举,初任福建南平教谕,后升浙江淳安和江西兴国知县,推行清丈、平赋税,并屡平冤假错案,打击贪官污吏,深得民心。得到提升,历任州判官、户部主事、兵部主事、尚宝丞、两京左右通政、右佥都御史等职。他打击豪强,疏浚河道,修筑水利工程,力主严惩贪官污吏,禁止循私受贿,并推行一条鞭法,强令贪官污吏退田还民,遂有“海青天”之誉。 万历十五年,海瑞病死于南京官邸。赠太子太保,谥忠介。   另外一个特例就是左宗棠。左宗棠一辈子科举最好成绩是在省城长沙举行的乡试中,他仅以“搜遗”的方式勉强考取道光50大寿恩科第十八名举人。最后却不断升迁,官至正一品东阁大学士、军机大臣,总理衙门行走,钦差闽浙总督、陕甘总督等,一等恪靖伯,二等恪靖侯,逝世追赠太傅,属于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异数。   “以上内容来自网络:http://www.qulishi.com/news/201704/187491.html” 第14章 农家子13   作为莲花县这十年来唯二的举人,叶长青回到家里,自然引起了一番轰动的,十里八乡沾不到边的亲戚都赶了过来,要见识文曲星的模样,沾沾喜气,更不用说那些最是精明会看风向的乡绅富户了,一个个都备了礼物来结交。   叶长青看着县里王老爷家送来的礼,在心里冷哼几声,但是脸上却丝毫看不出表情。   而毫不知情的叶富和叶李氏只觉得祖坟冒烟笑呵呵的几日停不下来,不停的念叨着这是祖宗保佑啊,是县太爷宅心仁厚!   一家三口去后山的坟头烧了些纸钱给祖宗汇报了喜事后,叶长青就拎着叶李氏准备的一揽子鸡蛋,几块腊肉去县太爷家当面致谢。   县太爷得知在自己的任期上出了两个这么年轻的举人,自然是红光满面,这在全国都是难得的事,少不得继续鼓励叶长青一番,争取再努力几年一举考过会试。   “你说什么?”县太爷明显诧异。   “大人,我不打算考进士了,我想当官。”叶长青坚定的说道。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不要被眼前的蝇头小利迷失了眼睛,要说战后那几年还有个别举人能得个知县的缺,不过就算是那样,同一治下,不同身份的知县也是不一样的。”   “你可记得一年前岳阳县一家十口的灭门惨案,明明是汝阳知县治下不力,倒置囚犯逃脱跨过县境灭了岳阳县的一家十口,按说这错主要还是汝阳知县,而背锅的却是岳阳知县,你可知这是为何?”   其实早在案件发生时,叶长青就猜晓里面的辛秘,此时他在心里斟酌一遍后就答道:   “因为岳阳知县是举人出身,而汝阳知县却是进士出生,天子门生,知府大人在动汝阳知县的时候必然会考虑到圣上的脸面,不敢轻易动手。”   县太爷直接气得瞪胡子了:“既然你都知道,那还这样目光短浅,这几年朝廷开科取士已经取得了一批又一批的进士,再没出现过举人能被授知县的缺了,你现在当官能当个什么官?知县几乎是不可能的,县丞还是师爷?”   “中进士才是大道,只有进士才是正经的官员出身,仕途才会顺利,你还这么年轻,大不了再过二十年肯定能中的。”县太爷仍然孜孜不倦的劝道。   叶长青很是感念县太爷发自肺腑的悉心传授,这一年来若不是他的教导,他根本考不中举人,他是将他当成弟子一样来传授的,当然希望他能选一条阳光大道,只是他却没得选。   他自递了名字到吏部后就没想过会排到县令这样的官位,了不起一个县丞得了,他原本计划着是等新的县令到了后,他就尽心辅佐他,将自己的才学施展出来,让莲花县渐渐富起来,三年后吏部考核,新的县太爷能评个优等,就能往上跳一级,而那时他成为了他的得力干将,又有政治资历,再活动活动说不定可以升到知县,不过这也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三年后究竟是会怎么样,谁又说的准呢。   但是有一点他却是能做到的,不管是县丞还是知县,他都有能力让莲花县改头换面,让老百姓的生活富起来。   看着县太爷一副渴望他改变想法的模样,他终是眼神微闪沉默半天才缓缓启唇:   “我已经向吏部递了名字。”   县太爷听到叶长青话后,胡子都快瞪没了,直接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半天。   举人如果向吏部递了名字就相当于永远放弃了考进士的权利,只能排队等候吏部放缺下来去当官,如果吏部一直没有缺那就要一直等着,不然就要看你有没有能力,找关系找人去活动看能不能插个队了。   原来刚才那么多的悉心劝导都是在对牛弹琴,你叫他如何不气?   “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下?”县太爷气道。   “是学生有负大人所托。”叶长青愧疚的低着头,挪动了嘴角,却反复只有这么一句话。   从书房出来,叶长青的脑海都是县太爷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仿佛又看到当年他对他的诗作不满意时失望的眼神。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做错,他的选择没有错,他这样对自己说,只是心情还是免不了低落。   “叶先生,请留步。”背后响起一个舒适悦耳的的女声。   叶长青回头就看见上次在书房见到的女公子,即县太爷的小女儿杨琼正大步向他走来。   “杨姑娘,不知叫我所为何事?”叶长青疑惑道。   “叶先生上次画的图纸我还有点不明白的地方,不知道能否移步为小女子解惑。”杨琼仍然一身男装,大方的拱了拱手道。   叶长青看了看她手中的图纸,很是钦佩一个古代的女子居然由此志向,于是微微点点头,就随她去了县衙的书房。   “就是这里,我们莲花县大多是平原地区,如何自上而下的将水迎到边远的几个村子?”杨琼淡雅的眉头微皱。   叶长青凑过去看了看,这个地方确实难以实施,还是要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稍加改动,并不能直接套用这个图纸,难怪她看不懂。   “这个地方还可以改。”叶长青道。   “可以改?”听闻可以改,杨琼瞬间舒展眉头,就连笑容也明亮几分。   “是的,但是我要亲自见了那儿的地势才能改,这样吧,我这几天有空去看一下,改好了再给你。”   “叶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同行一起过去看看。”杨琼仿佛根本就不在乎叶长青是个男子,落落大方的道。   这个杨姑娘直接刷新了叶长青对古代女子的看法,这么个有思想又有相貌的女子还那么务实,是他在现代最欣赏的女人,此时他也十分愿意结交。   “好!”   三日后便是约定的时间,一场雨后空气清新,叶长青和杨琼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   她仍然一身男装,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白净的皮肤看起来浑身利索清爽,远看还有点雄雌莫辩的味道,踩着小靴子,缓缓走来,风度翩翩。   叶长青和她观察了一会儿地形,看了看周围水田的沟渠和山坡后,就随手修改了那日的地图,杨琼埋头看了看还是建议道:   “如此,这就可以了,只是这旁边的这些沙地,像昨儿那样的雨天,沙子就会落下来,对水渠终是有影响。”   “杨姑娘考虑的是,但是我就奇怪这么大一块沙地,为何没有利用起来,莲花县的土地那么少,放着这么块沙地不管,真真是浪费。”叶长青一脸心疼的说道。   “这些都是沙地能有什么用?地势还那么高,种不了庄稼的。”杨琼疑惑道。   “正是因为沙质土壤和高地势才应该种果树啊,梨树根系发达耐旱也耐浸,干旱一两个月不死,为何不种梨树?”   “你说的梨树是那种结出黄褐色掌心大小果子的树木吗?这种果树我只在云山县看到过,难道我们莲花县也可以种植。”   “当然,不仅可以种植还可以大面积种植,那样咱们莲花县的百姓也多了一项经济来源。”叶长青也才意会到这么多年他才莲花县根本就没看到过梨树,不过不要紧,只要这个世界有就行。   杨琼细细想了下叶长青的话,觉得大受启发,又跟着叶长青把附近的山区都逛了个遍,看着田地里长的庄稼,因为干旱,长势并不大好,一株稻子上面挂的谷穗很是稀少,完全和他在现代调研时看到的稻谷没法比。   “其实这田地里的谷子长得不好有一部分原因还是跟种子有关的,我看这几年我们莲花村都是找有经验的老农精心挑选的种子,这几年产量也比别地要好些,如果能将这些方法推广下来,我们莲花县应该又是一番面貌。”   看着叶长青对着这一片高山田地,侃侃而谈,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他所有的壮志豪心都根系于这片土地上。   “我想去见识下你口中莲花村的稻谷?”   “好啊,这里距离莲花村不远,难得你有兴趣,我们正好一起过去看看。”叶长青含笑看了她一眼。   杨琼却不知为何微微有点脸红,思忖一会儿才道:   “你是为了这一片土地,才选择不考进士的吗?”   叶长青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双手握紧拳头,沉默的往前走着。   正是雨过天晴乡村的风景很好,杨琼却没什么心情看风景,侧目感受着身旁挺直的脊背,一路上都有点忐忑,直到到了村口,她才停下来,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郎拽紧了袖子道:   “叶先生,不知你可有婚配?”   叶长青微微一愣,看着面前虽是一身男装却明显含羞的杨琼,万万没想到她居然看上了他这样的穷小子,他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觉得大概他这辈都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女子的情谊吧。   “青哥哥,快去看一看,吴大娘要逼着草儿姐跳河了。”叶长青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就被村里的胖二蛋拉走了。   一路紧随胖二蛋到达河边时,就见吴大娘泼妇骂街似的扯着嗓子大叫道:“你快跳,我让你跳,我看你跳下去了那个姓叶的小子会不会来救你,这些年你没少把自家的东西往他家搬,结果又怎么样呢,别个发达了立马就搭上了县太爷,正和县太爷家的小娘子幽会呢。”   “你算什么?你看你这长相,这气质哪一点能和县太爷家的小娘子比,再看你这一把年纪了不嫁,嫌杀猪的粗鲁,我的天哪,你也在那河水里照照看看自己什么个样子,咱们村的姑娘那么多有几个是做正妻的,又有几个有你这么好的福气,我没逼着你去做妾,你还在这里要死要活的委屈,我是造的什么孽啊,生了你这个魔障,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了,还不嫁。”   气急的吴大娘一边哭喊一边扯着草儿单薄的秋衫狠力推到河边道:“我今天就是要把你拍醒,你给我照照,照照你自己的样子,看你配得上不?”   谁知一直沉默不语的草儿,却突然发力挣开她的手,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噗通”一声就跳进了河水里。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叶长青却是一惊,想起草儿不会水,吓得连忙加快步伐一个翻身就跟着跳了下去,拼命把她捞了上来。   被救上来的草儿咳嗽几声吐了几口水后,睁开眼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叶长青立马涨红了脸紧张的道:“不是,不是的,长青,不要听…..”   叶长青却捂住了她的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搂紧她颤抖的身体道:   “什么都不要说,我娶你!”   叶长青的话一出口,全场都震惊了,反应过来后,周围的乡亲们就都欢呼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道:“长青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啊,重情重义,不枉我们这些年这么照顾他。”   叶长青抬起头,四目相接就看见杨琼站在浓密的杨树后面,低垂了眼睑,在一群热闹欢呼声中缓缓转身,黯然离去。    第15章 农家子14   叶长青救了草儿并愿意娶她为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村落。   坐在轮椅上的叶富就对着叶李氏道:“草儿这孩子是个好的,又勤快又能干,这几年没少帮衬我们,嫁给长青也好,会过日子。”   叶李氏就嗔怪的撇过眼来:“勤快能干有什么用,如今咱们家的长青都是举人老爷了,再过段时间就是官老爷了,却娶了个目不识丁比他还大的女子,岂不让同僚们笑话。”   “你这人就是这样,嘴巴子厉害,难道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几年你就一丁点没看出草儿对我们长青的心意,你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了,如今说这样的话就不怕传了出去,让村里人戳脊梁骨。”   “我也心疼草儿这孩子,只是心里总还有点过不去,咱们长青这整个莲花县也找不到第二个,从小就有主意与别人不同………”   大概做娘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这世上最好的吧,没有人能配得上。   “你可别忘了,这是长青自己选的。”   叶李氏就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只要他喜欢就好。”   叶吴两家很快就欢欢喜喜的把亲事定下来了,吴大娘怕夜长梦多,催促着叶家很快就把婚事办了。   婚礼当晚,叶长青刚掀开草儿的盖头,草儿就一脸紧张不安的看着他,仍然重复着那日未完的话道:“长青,我,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你的,我帮你真的都是,都是真心的,不求回报的。”   “呃,那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嫁给我了吗?”叶长青故意拉长了音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我比你大那么多。”草儿没想到叶长青理解成这个意思,涨红了脸语无伦次的解释道。   叶长青看着这个从小保护他长大的草儿姐,如今反而紧张不安的看着他这个比她还小的弟弟,如今他已经二十岁了,草儿姐也有二十三了吧,时间在变,他已经由小鹰长成了雄鹰,要将曾经保护他的人收在羽翼之下。   他一俯身就揽着草儿倒在了大红的并蒂莲棉被上,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草儿姐,我逗你玩呢。”   草儿就羞红了脸娇嗔道:“狗剩,你变坏了。”   叶长青不知道那一晚是怎么过去的,只知道作为一个男人的本能,克服了心里障碍,心一横眼一闭就挺了进去。   三日后叶长青刚陪完草儿回门后,就收到了县太爷有请的消息。   叶家众人都紧张不安的看着他道:“这县太爷不会是怪你忘恩负义,故意传你过去训斥一顿吧。”   “县太爷不是那样的人,你们不要乱想。”   叶长青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只是他自己的心里却有点乱,县太爷对他的帮助太大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真的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吗?   忐忑的来到县衙,沿着小径往县太爷的书房去,路两边的桂花树下却走出一个鹅黄罗衫的女子,叶长青正准备有意避开,才发现那女子甚是眼熟。   杨琼今儿穿了一身女装梳着云髻,正从书房出来一脸微笑着向叶长青走来,露出浅浅的小酒窝,盈白如玉的皮肤衬得她的五官更加开阔明朗,只是那笑却不如往日鲜明,反而有丝丝愁绪。   “为什么是她?难道我不够好吗?”她停在叶长青面前就像请教一道再普通不过的算术题似的问道。   叶长青看着她的眼睛,向日葵一般明亮,是个坦荡磊落的女子,如果没有草儿,他可能愿意和她生活在一起,反正这辈子,呃,不是,下辈子可能还有下下辈子他都无法爱上哪个女人的,何不找一个有意思的人共伴一生。   “不是你不够好,如果你也像我这样的贫穷过,就会明白别人一丁点的好就足以让人记挂一生,我曾经发誓要回报她们,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就那样一个个的消逝,你可明白?”   叶长青说完后就提步离去,只留下杨琼站在那里,怔怔念道:“如果你早一点遇到的是我,会不会不一样?”   只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沉闷的空气也没有一丝的回音,安静的如同花儿撕裂的声音。   书房里,县太爷任由叶长青站了一炷香的时间后,见他无有不耐,才停下手头的事物慢悠悠的吃了一口茶道:   “琼儿已经和我说过了,你对莲花县的水利农商经济很有自己的一套,如果你做了莲花县的知县,定能给这里的老百姓带来福祉。”   叶长青愣了一下,不知道县太爷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以县令的官位来诱惑他休妻另娶,想到这里,他立马惊慌的道:   “不敢不敢,学生才疏学浅,不过略有薄见而已。”   谁知县太爷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一脸自得的轻抚胡须道:“你就不要自谦了,老夫的小女看人就没有走眼过,她能如此评价你,自然是你当得起的,何况你的学识本领我还不清楚吗?”   叶长青的额头开始冒汗了,这就扯到正题了,他该如何拒绝?   “我已经向圣上递了折子,等我致仕后就举荐你当莲花县的县令,至于圣上批不批就看你的造化了。”   叶长青差点跪了,他都什么都没说,这县太爷就自己把事儿都给定下来了。   “你可有什么想说的?”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长青,县太爷接着问道。   “大人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叶长青仍然保留一丝希望问道。   “当然,老夫岂会骗你,没事你就先下去吧。”   “这就可以走了?”没有其它的条件啊!   县太爷不懂叶长青眼里的疑惑,只当这小子结婚后就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了,暗暗在心里想着,有点不悦的挥挥手就让他退下了。   看着一袭暗红衣摆消失在门角,他又不禁叹了口气:“是个好苗子,可惜做不成我的女婿了。”   御书房里,文帝刚批完一摞折子,无意中又捡起一本,打开一看瞬间就“啪”的一声丢的老远。   “这个杨永昌,朕是看他办事公正、体恤百姓才把他调到莲花县主持战后重建,却没想到临近致仕也学会了官场的那一套,举荐了一个才弱冠之龄的举人出任他的位置,这不是开玩笑吗?把朕的江山当过家家呢。”   侯在一边的纪大学士想起那日登船时所见莲花县两个举子的对话,就多嘴问了一句:“这位举人可是姓叶名长青?”   文帝就眯眼看着他,你该不会是事先看过朕的折子吧?要是真是这样你的问题可就大了。   “爱卿是如何得知?”   “圣上不记得我是本次南漳郡乡试的主考官了?他的答卷至今令我印象深刻,我记得有一道题是问治国之策的,他一开篇就是“夫民富则国强,民何富?开荒山、重农桑、兴水利、视经济也。”虽说辞藻没有其它举子华丽,但所献之策却更加实用。”说着,他又把那日听到的两个举子的对话向文帝汇报了一遍。   “听爱卿这么说,这个叶长青倒是不简单,是个有志气的。”文帝犹豫道。   “朕记得杨永昌那个喜欢穿男装的小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龄,他是不是在给自己的女婿铺路,你可有听过他要嫁女的消息?”   “臣未曾听闻。”   “这样吧,让人去查一查他是不是成了杨永昌的乘龙快婿,如果没有,就给他个机会吧,朕倒想看看,他是如何给朕建一个不一样的莲花县。”   因为有了这番际遇,叶长青直接跳过了吏部排队候官,三月后直接接到文帝的圣旨任莲花县县令一职。   这对于叶家对于莲花村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黄金一样的大事,全村都欢呼了!   叶长青也是忍不住咧开了嘴角,动了动双臂,感觉这么多年来身上的担子像是轻了一大截,有点轻飘飘的了。   热闹几日后,叶长青就带着草儿去给杨县令践行了,此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该交待的在跟着杨县令见习的时候,他都细细和他剖析过,官场上哪些新手上任容易犯得错,他也一一记在心里。   却没想到直到临别时,杨县令仍然不忘提点:   “你可知道你为何这次能顺利上任知县一职?”   “难道不是大人的功劳?”叶长青疑惑,他在朝中没有一个熟人,想不到还有谁会为他说话?   “你在南漳郡城可有见过此次乡试的主考官纪大学士?”   “只是远远的瞧过一眼,并未说得上话。”   “奇怪,那他为何要在圣上面前举荐你?”他想了会儿又继续道:   “不管如何,纪大人在朝中人缘很好而且简在帝心,他看中你也是你的造化,今后你也算是背后有人了,老夫也可以放心了。”   杨县令又给叶长青讲解了一些纪大学士的事迹后,草儿已将手上篮子里的一些土特产准备的程仪都拿出来递给了杨家老仆后,就提了酒壶给他们倒了两杯。   叶长青看着面前这个对他犹如再造之恩的老头,年近古稀已有沧桑之感,临走之前仍然不忘对他的谆谆教诲,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一仰头就干了这杯酒,哽咽道:   “愿大人此行一帆风顺。”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了,都在酒里。   杨县令也是一饮而尽,才道:“老夫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你还这样叫?”   叶长青意会过来连忙道:“老师,您多保重。”   是啊,他现在已经是杨县令举荐的官员了,以后的一身荣辱都系在一起了,以前杨县令不愿意他称他为老师,是不想在官场上弄些拉帮结派的事,只是现在他们说什么都绑在一起了,叫一声老师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杨县令摸了摸胡须“嗯”了一声,看了看旁边面相普通的草儿道:“此一别,你们夫妻也各自珍重。”   波澜壮阔的运河口岸上停了一艘大船,杨琼一身男装站在夹板上,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吹在他的脸上有一种公子世无双的气度。   她扶着杨县令上了船,就对叶长青夫妻神色自若的一抱拳道:“保重。”,江船就顺着河流而下,向着京城的方向驶去。   第二日后叶长青就走马上任,正式接了杨县令的班,成为莲花县新一届的县令。    第16章 农家子15   这么多年叶长青的心里早已存了无数个改变莲花县的想法,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了,只是县衙还是太穷很多计划都无法实施,想来想去他就把县里的乡绅富户聚集起来开了个小型的座谈会,让他们把存在银庄的钱提出来,官府愿意多出一厘钱作为利息向他们借银子,这就相当于现代的地方政府债券了。   众人都静坐在那里不说话,所谓民不与官斗,县太爷找他们要银子他们敢不给吗?这时候不给恐怕以后会双倍吐出来,何况这时候官府还是愿意出利息的。   叶长青见众人不说话就侧目盯着王老爷,王老爷本来就因为四弟得罪过叶长青心里有点惴惴的,如今被眼神警告,立马机灵的站了出来表态道:“我们王家愿意出两千两。”   他这一说就不是个小数目了,其它的富户就要掂量自己的实力了,和王家差不多的就不能出的比他少了。   众人一番考量,或多或少的都献出了银子。   第二天,王老爷回家对着他那个四弟发了一顿脾气后,就亲自将叶枣送到了叶家。   “王老爷,怎么不见我那侄儿?”叶长青就问道,叶枣在王家生了一个孩子的。   “大人,您那侄儿怎么也是我们王家的子孙,这不合理法吧?如果您是怕叶姨娘想念,我王家可以把她扶为正妻,您那侄子也有个正经的出身,我们两家还是姻亲。”   叶长青轻笑一声,不愧是在莲花县百年不倒的大族,这个时候还跟他玩心机,他哪里是来送叶枣回来的,分明是笃定了他会同意他的意见,来攀亲的呢,这算盘打的真精,可惜他错估了他,叶长青从来就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他宁愿一辈子养着叶枣,让她余生安心舒适,而不是挣扎在乌烟瘴气的后院那一群女人堆里。   “不了,我那侄儿就先放你那养着,也不要再叫我姐叶姨娘了,如今你送了她回来,她就是我们叶家人了。”说着就将王老爷奉上的叶枣的卖身契撕了。   王老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结巴半天说不出话来,犹如吃黄连,苦死人。   叶长青步入县衙后院的厢房,就见叶枣正抱着叶李氏、叶富几人抱头痛哭。   “王老爷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了?”站在旁边默默抽泣的草儿见叶长青进来,就擦干了泪疑惑的问道。   “你也知道他不好说话了,只不过是京里的后台倒了,他不得不重新四处经营。”叶长青一边温柔的帮她擦眼泪,一边道。   草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边哭累了的叶枣就抬头看着几乎认不出的叶长青,笑着含泪呢喃道:“小弟,小弟,你都长这么大了。”   叶长青一阵心酸,十几年过去了,以前的少女已经变成了闺阁妇女,脸上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纹路,眼里多了许多缱绻和幽怨。   “姐,是我,这些年你受苦了,我终于等到你回家了,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   “小弟,只是我那可怜的孩儿,一岁多了还没有吃过一口我的奶啊,我舍不得他。”想起从出生就被抱到王太太那去养的亲生儿子,叶枣哭得更厉害了。   “姐,你放心,五年之内,最多五年我一定接他回家。”叶长青坚定的说道。   “长青,这阵子可有桃子的消息?”抱着叶枣的叶李氏见如今大女儿回来了,却仍然没有二女儿的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   “派出去寻的人回信说,已经查明二姐在镇江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娘你先别急,二姐肯定也会回来的,相信我。”叶长青看着叶李氏坚定的道。   只是出了门之后,叶长青的脸色就变了,眉头也皱了皱,他没有告诉叶李氏,叶桃之所以会在镇江,是被当初做生意失败的张家人转手卖了的,至于被卖给了哪户人家,那张家人也记不清了,只知道个地名。   叶长青不禁担心,买了叶桃的那户人家是什么人?对她好不好?会不会像叶枣一样那么苦?   如此,时间一晃就是五年,五年来叶长青亲自督工用集资来的银钱组织青壮年将莲花县的水利建了起来,这样农田灌溉就方便了很多,也能节省一些老百姓的时间和体力。   考虑莲花县向南二十里便是运河,只是道路丛林密布,年久失修,叶长青正好利用百姓空闲的时间修建了一条官道,从此老百姓往来或者做点小买卖从这条路到运河口岸,就方便了很多。   更重要的是,叶长青打算由官府出银子将全县荒山开垦了出来,找一些有经验的老农从别的府城引进了水蜜桃、梨树等幼苗开始种植,等到这些长了果子,就通过运河运到四面八方去卖,不至于都烂在了手里。   叶长青又将莲花县特有的水果集中给了几个富户代理,由他们从农民手中收购果实再运到别的地方去卖,这几年莲花县的水果质量好,渐渐有了名气,这几个经销商也赚得荷包鼓鼓了。   特别是莲花村出产的水蜜桃质量好,汁多爽口,深得老百姓的喜爱,渐渐的成为了莲花县的口碑产品,凡是爱吃桃子的无不赞一声莲花村的水蜜桃,莲花村的人们也很是高兴,因为叶长青在水蜜桃的收入还清了官府的债务后,就按户头给莲花村的每户人家划分了股份,以后不管是在桃园里做工或者不做工的,每年都能拿到红利,这就相当于养老保险了。   因为莲花村的人口越来越老龄化了,而他们大多数人还是无子送终的,有的女儿嫁到别人家了也不可能经常贴补娘家的,他们曾经也想过招赘的,将女儿留在家里养老,只是那时候莲花县就是女多男少,哪还有人愿意入赘呢,如今莲花村有钱了,倒是有几个人家跑过来问他们还招不招赘的。   这几年来叶长青一直担心莲花村的养老问题,如今有了桃园也算是解决了,村民的生活质量提了上来,就有更多的空余时间享受精神生活了,一群老头子老婆子还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带着桃花环一边锄草一边哼两句桃花词“莲花村里桃花源,桃花源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摘桃花换酒钱”。   这是叶长青根据莲花村的实际情况改编古代的一首词,目的就是为了通过他们口口相传将莲花村的文化传扬出去,没想到这帮老家伙还是很给力的,直接把其它地方的客人都吸引过来了,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都形成了一股来莲花县看桃花、唱桃花歌的风俗。   叶长青见莲花村已经有如此名气了,就想专心把桃园建成莲花县的人文景点,并将每年的三月初八定为桃花节,如果有文人墨客前来的还会让他们留下墨宝,悬挂于供游客休息的桃花亭里,渐渐的就有更多的文人慕名而来,还有些不喜当官的才子、大儒直接在这里盖两个茅草屋定居下来,提几壶酒就醉倒在桃花树下,看起来就仿佛是蟠桃园的仙人。   渐渐的莲花县已经告别了过去的贫穷和落后,开始成为豫章府的第二个商业中心了,就连文化也是上升了一个层次,凡是莲花县的村民如今见到了文人、才子也能学着行礼问安了,说两句之乎者也的。   不仅如此,莲花村还由此延伸了一系列的附属产业,比如“桃园客栈”,特产“桃花饼”,“桃花干”等等。   王老爷看着曾经和他差不多的家族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叶长青青睐,赚得滚瓜满地,如今都渐渐超过他了,而他们王家却在走下坡路,一年不如一年,担心祖宗的基业毁在自己的手里,每日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而叶家最近也有烦恼事,按理来说叶长青也娶了妻子,叶枣也回来了,孩子虽然在王家但是有着叶长青时不时的敲打,也不会受苦,叶桃也在寻找中,叶杏在婆家也有地位过得也很是舒心,叶李氏夫妇应该是每日享受子女孝敬的时候了,有何烦恼?   原来是叶长青和草儿结婚五载了,还没有孩子,这叶长青现在可是他们老叶家的几代单传了,二十八岁了还没有一个孩子,不说非要个男孩,哪怕先生个女孩也可以啊,他们心里也不会这么急人了,可他们硬是一个没见到。   这日叶长青刚处理完公务从衙门回到后院就被叶李氏叫了过去。   “你们两都成婚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消息?”   叶长青也很无奈,这两年来因为草儿没孕,叶李氏虽然不苛待她,但是每次见她也没有好脸色,他夹在婆媳之间没少听她们两人的叹气,他才第一次体会到作为男人的痛苦。   “娘,你别急,孩子总会有的。”他只有这句话敷衍着。   “什么时候有啊,你给我定个时间,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入土的时候能不能见到?”   叶长青从叶李氏的房间出来,脸色就黑的跟炭似的,叶李氏的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两年,我再给你两年时间,你们再要是没个孩子,就别怪我给你纳妾了。”   其实早在看出叶李氏对草儿的态度转变后,叶长青就偷偷借请平安脉的名义让大夫检查了他和草儿的身体,结果大夫的结论是,草儿因为年幼时生活苦,营养没跟上,影响了身体的某些机能,这辈子都很难有孕的。   他倒不是很在乎有没有儿子,可是叶李氏和叶家人在乎,他又不能让他们寒心。   想起草儿这些年默默在他身后的支持,因为没有孩子忧心的样子,他也曾经做过女人,怎么不能体会自己心爱的丈夫抱着别的女人在怀里的感觉呢,他怎么忍心让她受那样的苦呢,而她还不知道她不能有孕的消息,还能有个念想,他不敢想象一旦她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样子?   他一时踌躇,默默在书房里闭目沉思半个时辰后,就提笔写了一封信,命人送到了王老爷家。    第17章 农家子16   第二天,王老爷就将王四老爷的庶子,即叶枣的儿子送到了叶府,叶长青看着极尽谄媚之色的王老爷,不禁觉得古话“名利动人心”果然没说错,他不过是将莲花村的水蜜桃的代理权一部分分给他而已,他就能急不可耐的将王氏子孙送了给人,连面子都不要。   虽然五年前他就开始计划着这一步了,但是见他反应如此之快,他还是会疑惑,难道王家真的倒了吗?王允礼这次的会试难道又失败了?   才六岁的小胖墩王思源握紧拳头紧张的看着叶长青,崩着脸半天才开口问道:   “县太爷,他们都说你是我舅舅吗?”   看着还没自己大腿高的白白嫩嫩的小胖墩,呆萌可爱的样子,叶长青一下子觉得心都要化,俯身就将他抱了起来笑道:   “是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思源”   叶长青捏捏他的小脸,“以后你要叫叶思源了”,说着就将他举高抱着往叶李氏的屋子去。   小胖墩乖巧的“嗯”了一声,又兴奋的叫道:“那我以后就不用回王府了?”   “嗯”   “我最喜欢舅舅了。”小胖墩高兴的伸出两条小短腿夹紧了叶长青。   虽然半边衣襟挡住了他的脸颊,叶长青还是能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讨好,这些年他在王家的日子不好过吧,一定没少讨好主母吧,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对他的教育任务还是任重而道远。   半月后收到了王允礼的信件,他所料果然没错,王允礼再一次失败了,连续三次会试都没有过,他不禁感叹自己当年的决定是多么明智。   会试真的没那么容易,但是他还是少不得花了心思激励他一番,继续学习,三年后再来了,好在王允礼三年前大婚娶了书院里先生的女儿,这几年来夫妻感情和睦,生活顺遂,如今也添了个大胖小子,也算是喜事一庄比他有成就感了,也稍稍冲淡了落榜的郁闷了,他还在写给叶长青的信件中得意了一番,叶长青轻“嗤”一声并不予理睬。   转眼两年过去了,这两年叶李氏有了六岁的小外孙,心情也好了很多,对草儿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叶长青都以为叶李氏忘记纳妾那回事了,但是不出几天他就发现他错了,他完全低估了叶李氏要孙子的决心,两年期限一到,叶李氏直接弄了个女人在他书房,黑灯瞎火的,他掀起被子就发现一个女人躺在他的床上,他吓了一跳,就像看到怪物似的跑了出来。   刚跨出屋门就看见草儿低着头,静静站在门前的芭蕉树下默默流泪,他顿时心里一阵难受,她一定知道他房里有人,却忍住没有上前,只能悄悄在这里看着哭泣,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太深了,他这辈子都无法给予同等的回报了,他又想起那年给他衣服里装饭团,给他馒头的少女明亮的笑容,这几年越来越少了,他只有全心全意的对她才算不辜负了她的情谊,这些年他给她的安全感终究还不够。   他悄悄走过去从背后牵起他的手,握在手心,一边用手指摩挲她的眼泪道:“别哭了,我不喜欢。”   从哭泣中醒过来的草儿抬起两行垂泪的眼睛,愣愣的看着叶长青,一时兴奋一时惊慌的慌忙擦了眼泪声音像蚊子一样道:“你不喜欢什么?”   叶长青不禁故意捏了捏她的手道:“你这就不老实了,我们一起去见娘,我这一生有你足已,我是不会纳妾的。”   从现在起,他不想她再生活在没有孩子的恐慌中了,他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给他无人能及的安全感,让他余生都能似年轻时那样笑得恣意畅快。   草儿的手心突然握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如果我不能生呢,这辈子都不能生,叶家不是要绝后了?”   “还有思源呢,我看他小小年纪就沉稳懂事,有我叶家子孙的风范。”   “可他毕竟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一样流着叶家的血,走吧,随我去母亲那里。”   草儿却一脸惴惴的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放心,一切交给我,有我在呢,娘不会给你气受。”   草儿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其实,其实,那不是娘的意思,是我自己准备的。”   叶长青听后差点被噎住了舌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女人果然前世今生都一样,表面是一套,心里想的其实是另一套,明明嫉妒的要命,还偏偏装出一副贤良大方的样子。   他们来到叶李氏的屋子,叶枣正在教王思源画画,叶李氏静静的坐在她们旁边听他们母子说话,脸上是祥和的笑容。   “外祖母,你快看,这是我画的小鸭子,它是褐色的,还有一对漂亮的翅膀,它还很胖快把水都压塌了。”八岁的王思源指着他刚画好的《一池春鸭》对叶李氏说道。   叶李氏就装模做样的看过去笑道:“真的吗?我们思源画的鸭子真好,我仿佛看见它扑腾扑腾的在水里蹦达。”   “外祖母,您看不见,等我下次回莲花村去周伯那里抱一只鸭子回,您就能抱它摸它了。”王思源一脸认真的说道。   叶李氏和叶枣就齐齐笑出了声,这个孩子才这么小就如此孝顺,她们如何不高兴。   在门口听了会墙角的叶长青牵着草儿走了进来,顺手就给叶李氏按了按肩道:“娘,我们把思源记到我们的族谱上吧?”   叶李氏瞬间抬起头颅看着他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思源迟早都该记在我们家族谱上的,这还用你说?”   “娘,我觉得今生我们一起把思源培养长大就够了,思源从小就这么聪明,只要用心培养,将来肯定比我的前途好,叶家说不定就靠他了,姐姐以后有个这样的儿子,也再不怕被人取笑了,也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去了。”   叶李氏沉默的闭上了眼睛,抬手扶起散落的白发,她已经越来越老了,这个儿子也是越来越有能耐了,怕他不同意,居然用起了她心中的软肋“叶枣”来对付她,她能怎么办?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外孙,都是她的血脉,她已经对不起她们母子一次了,这次她是怎么都做不出来了。   她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头歪在摇椅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一月后,叶思源就正式记入叶家的族谱,叶长青教了他两年的蒙学后,因为公务繁忙,就给他在莲花村找了个避世的秀才当老师,叶李氏夫妇和叶枣因此也搬了过去。   县衙后院因此只剩下草儿和叶长青两人了,虽然自由无拘无束的但也显得冷清了,还真有点怀念思源那个小胖墩了,沐休日他就携了草儿回了莲花村老家蹭饭。   刚一进门就见到一个皮肤白皙的妇人,穿着月白色的锦缎褂子,怀里抱着个小孩侧着身和叶子李氏他们说着什么。   那妇人转过身,叶长青就愣住了,这个鹅蛋脸皮肤白皙的妇人,还是那时候在莲花村黝黑黝黑的土妞叶桃吗?如今看起来还有点书卷气息。   “姐…….”叶长青激动的奔了过去,却发现无法成音,良久才吐出这一个字。   “小弟…….”叶桃看见如今沉稳内敛,气质凌然,站在那里就让人不能忽视的叶长青也是激动的泣不成声。   两人互诉衷肠之后,叶长青才知道叶桃在镇江被张家卖给了一个读书的人家,那户人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姓云,只是并不是镇江人,买了叶桃后就回了老家乌镇,难怪这些年他派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去镇江都没找到叶桃的身影。   叶桃在云家勤劳能干,很快被老太太看中了调到了身边伺候,过几年后又因为云少奶奶身体不好,又将他给了云少爷做妾,不出一年叶桃就给云少爷生了个大胖小子,云少爷也终于在二十岁之前考上了秀才,只是云少奶奶却是个命短的还没听到云少爷的喜讯就先撒手人寰了。   云家人为人和善这些年对叶桃和孩子都很好,叶桃和云少爷的感情也不错,就连这次来莲花村看桃花也是特地把她带来,为的也是让她见一见家人。   叶长青衬无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走到叶桃的身边,把憋在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姐,既然你这些年过得不差,为什么不给我们来信?”   叶桃缓缓回身,前一刻还带笑的眼睛就已经渗出了眼泪,自嘲扯了嘴角道:   “那年娘卖我的时候我是恨过的,明明我也是她的女儿,明明在爹没回来之前,她对我是最好的,为什么爹爹一回来所有的都变了,你要读书,他们就不要命的给你凑钱,而我呢?出门连件衣服都没有。”   “为了你读书的费用,她居然要卖了我,我也是她亲手宝贝大的女儿啊,难道她平时对我的爱护都是假的吗?后来我也明白了,这个世道女人的命不值钱,可我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我觉得她卖了我后你们一家人会过得很好,没有我你们会过得很好,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呢。”   “直到这次见了娘,看见她的眼睛瞎成这样了,我才明白她的难处,她的痛苦,听她说你这些年你一直在派人找我,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早就回来了。”   叶桃说到这里已经哭得更加汹涌了,这些年埋在心底的怨念,终于都吐了出来:   “是我错了,是我错估了你们。”   “姐,你也是想念我们的,不然你这次也不会回来了,以前我们是没有办法,如今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们一家人的心永远在一起。”叶长青递了个帕子给她,红着眼睛像小时候一样按了按她的肩头说道。   他这些年费了多少心思找她,从来想的都是她在别人家受了多少苦,多么盼望家里人能接她回去,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第18章 农家子17(完)   叶长青看着站在叶桃旁边的云少爷,一身青衫显得清瘦儒雅,这几年他闲来无事也喜欢研究面相,他看一眼就觉得这个云少爷是个心思纯净之人,再看他身边的老太太也是白胖和蔼的样子,也不是个喜爱苛责人的面相,于是对他们也更是友好。   云老太太和云少爷在叶家用过饭后,又由叶家人引着在莲花村游览了一遍,对叶家的印象极好,越来越觉得叶家这一家子和睦好相处,完全不像那些官眷把自己抬得高高的,桃花村的整个文化氛围都透露着一股安宁祥和的面貌。越觉得叶家人不错后,第二天就赶过来商量着把叶桃走了正经的文书迎娶过门,也好让孩子有个正经的出身。   叶长青看着叶桃温暖幸福的笑容,只是觉得内心那一块缺失的东西终于填满了,他侧目看着身旁草儿看着他入迷的样子,不禁嘴角上翘,他终于做到让身边的女人都幸福快乐了。   云家人觉得莲花村的人文兴盛,学习环境又好,不禁就想暂时在这边定居下来,也有利于云少爷的学习,叶长青听到后就很是高兴,见到云少爷也是很乐意指点一二。   这样一来,叶家人就都齐了,一起生活在莲花村这个美丽的世外桃源。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春闱放榜,叶长青收到了王允礼高中进士的消息,他很是为他高兴,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个从小就不甚爱读书的孩子在书海熬了那么久,终于算是解脱了。   不久后他也收到了吏部三年一考核再次得“优”的消息,不过他却高兴不起来,反而有点忧愁,原本上次得“优”就应该要升的,只是他举人的出生不够看就晚了几年,现在这连续三次都是优,这官位肯定是要动一动了。   只是他原本就不是个雄心壮志的人,在莲花村生活久了更是变得淡泊宁静了,他喜欢莲花村这个地方,这里有他最爱的家人,有他要守护的村民,他不想升官,上辈子他就在官场殒命了,这辈子不想再劳心劳力在宦海沉浮了,他就一心一意的当好这个小县令,在这个地方偏安一隅。   于是他连忙衬调命还没下来,上书了一封奏折给文帝,言辞恳切的道:“愿舍弃残生守护莲花县这一片乐土”,已经年迈的文帝,看着年轻的几个皇子为了大位你争我夺,官场上那些臣子拉帮结派的尔虞我诈,心里反而有点扭曲,开始怀念单纯的年少时光,简单的生活环境,拿起叶长青的折子也是深有感触,御笔一批就是一个“准”字。   批完后,他就好笑的看了看自己,这若是在以前还是那个雷厉风行杀伐果敢的他:“朕要用你,是你的荣幸”,你敢推翻阻四的,不来也给绑来,再不愿意,还有午门斩首呢。   叶长青的这一关又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而王允礼也是好运加身,通过朝考后被授为庶吉士,三年后散馆后就能入职翰林院,成为一名翰林了,又是所谓的“储相”。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是这一年草儿居然有了身孕,叶长青虽然一直对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但是听到消息的那一刻还是高兴的傻笑了很久,就像大夫说的那样,这简直是一个奇迹,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是天使是人间甘露。   叶家人紧张兮兮的像守护大熊猫一样的照顾着草儿,都希望她这一胎能够平安生下来,叶李氏恨不得是一日三餐都要亲自问候,叶长青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有点懵圈,就连晚上睡觉也是一整个晚上绷紧了神经不敢动,就怕伤到了孩子,草儿提出分房睡,他又舍不得她晚上一个人挺个大肚子辛苦,于是就只能自己辛苦点忍着了,注意动作了。   就连九岁的叶思源也很是激动,舅舅、舅母终于要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样他们就会笑得更加开心了,他也要有了弟弟或是妹妹,那该多好玩呀,他可以教她读书,听外婆讲舅舅的故事,母亲也会很开心,姨母们也都很开心,还有一大群表弟表妹们也都很开心。   在这开心的氛围里,九月之后草儿腹中的胎儿终于呱呱落地,叶长青不讲究产房是污秽之地的说法,他知道女人生孩子的艰辛,不顾叶家人的反对一直在草儿身边陪着她,直到稳婆抱着孩子给他看,他才双手颤抖的接了过来,久久无法平静。   虽然最后只是个女孩,但是期待了那么久的叶家人丝毫不觉得失望,看着像极了叶长青的小圆球每日高兴的合不拢嘴,叶长青也是恨不得每天十二个时辰抱着不撒手,女儿好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尤其是看见身旁草儿看他们父女两时带笑的眼神,他才终于明白,纵然他给草儿的再多,都不及她自己有底气来得遂心。   时间一晃又是三年,正是桃花节,四面八方的文人墨客汇聚于桃园,饮酒作诗或是单纯就为了感受这桃园的文化氛围,叶长青抱着他的小棉袄“豆豆”,还有草儿一起回到了莲花村,草儿随手就编了个桃花环戴在豆豆可爱的花苞头上,豆豆就对她眨眨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之后就顺着叶长青的视线看着戏台上正演绎的黄梅戏曲“桃花女”,也跟着怪声怪调咿呀咿呀的两声附和着。   叶长青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个小女儿真是古灵精怪的很,一会儿没有注意到她就要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总之你得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里,他简直喜欢得不得了。   没过多久王允礼散馆后被授翰林院编修有两月假期,准备回莲花县一趟也算是荣归故里,彼时叶长青正接到老师杨县令的书信,全篇都和以前一样表达了对他的看好和对莲花县老百姓的关怀,只是最后却莫名其妙的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他真搞不明白明明说的好好的为何话锋一转,就骂他不是个好东西。   桃花节的氛围还没有完全散开,粗壮的树桠上的花儿依旧迎风自笑,绵延数十里之外,叶长青和王允礼提了一壶酒,坐在桃花树下。   “你真的做到了,莲花县这一片土地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在京中就一直听同僚们讲过这个地方如何好,当时还不敢相信,记忆中那个贫穷落后的山沟沟能变出什么花样,如今亲眼所见,才觉得家乡已是人间仙境………”王允礼喝了一口酒感叹道。   “是啊,其实当年我也没想到会变得这样好。”叶长青说完不禁回想起这些在莲花县一路改革的艰难历程,顿了顿又问道:   “你为什么要去翰林院?难道也是为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话?”   “呵”王允礼又喝了一口酒,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从头顶披散下来,风一吹漫天的桃花飞叶就飘散在上面,看起来比年轻时孤傲的形象更多了几分随性豁达。   “这几年会试的失败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人生短短几十年,时间一晃就走了不再回来,你我都将渐渐老去,为何还要付出全部心神去汲汲于那高不可攀的权势,在翰林院三年更坚定了我并不适合官场的决心,就像你这样逍遥的活着不好吗?我就想在里面安静的著书立说,你信吗?”   “信,就像相信我自己一样。”那么多年的情谊,他不用思考就坚定的道。   王允礼看着同他一样披头散发的卧在桃花下的叶长青,他比以前看起来从容了很多,脸上始终都是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比一般同龄人要年轻一些,只是发间……   “别动。”他忍不住歪了过去,手指轻轻捉住了他的一根发丝。   “不要大惊小怪,有花瓣捻下来就好了。”叶长青无所谓的道。   “是白发。”王允礼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却有点凉,一用力就扯掉了他的白发。   “原来我们不是将要变老,而是已经老了。”叶长青的声音同样也蕴含着丝丝淡凉。   “是啊,你呀你,年龄越大胆子也越大么,你就不怕圣上砍了你?”想起他上次居然上表圣上不愿升官王允礼不禁责问道。   “不会,他顶多撤了我的官职。”   “傻不傻啊,放着到手的知州或是知府不要,要当个平民老百姓。”   “呵呵”叶长青又和王允礼干了两壶酒,十年前他亲手埋好的桃花酿,今日特地取出来和王允礼一醉方休,粉色清醇的酒水自喉骨流入,流淌在心间,他们也有稍许醉意,随便说着心里话。   “你说老师为什么会突然大骂我?我真是不懂了?难道是不愿升官这件事?只是老师也不像这种人啊!”   “哈哈哈。”王允礼憋着喉咙大笑三声后,才平复下来道:   “杨小姐刚刚和祭酒家的小儿子合离了。”   叶长青听后沉默了许久,怪不得老师会拿他撒气,如果他当年娶了杨琼可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比男人大气睿智,在这时代是很难受欢迎的吧,尤其是男人都喜欢小鸟依人柔若无骨的女子,怎么会喜欢一个比他能干还喜欢穿男装的女子呢,她应该碰到一个懂她爱她的夫君的,将她捧在手心的。   他黯然道:“她这样的女子是生错了时代,这里的男人欣赏不来的,不过她这样的性格即使是合离了过得也不会差的,老师又何必担心。”   王允礼喝得也有点脑醉了,随口就问道:   “这里的人?还有哪里的人?不过你说的她即使合离了也过得好,确实没错,听说她现在独身一人住在黄觉寺旁的庄子里,养鱼种花种草,四时两季还会去塞外或者去江南一趟,活得倒也自在随意。”   “是啊,就是你们这里的人,我并不属于这里,但是在这里碰到了你们,我好开心。”   酒意上头两人都有点胡言乱语了,第二日起来,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王允礼似乎还记得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追过去问了几句,叶长青都只是笑而不语。   “我在这留了两间茅屋给你,以后你老了或致仕了都欢迎你随时过来住。”叶长青在送王允礼上船的时候说道。   “我也在我的书里给你留了一章,等你老了我就把你写进去,让世人都来瞻仰莲花县令传奇一生。”王允礼也道。   和王允礼的这次见面让叶长青的心里对这段隔了上十年的情谊更加珍视,同时有关杨琼的事迹也让他警醒过来,他对“豆豆”无条件宠爱放养的教育方法有问题,虽然豆豆很聪明也很有主见,但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世俗礼仪太过淡漠,再这样下去他预感她会变成第二个杨琼,虽然那样也未必过得不好,但是他还是不放心,他和草儿百年之后呢,虽然叶思源会一直在她身后做她有力的后盾,但是他终究不忍她孤零零一个人没有丈夫没有儿女,他怎么可能走得安心!   于是他和草儿商量一番之后,就改变了对豆豆的教育方法,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的包容宠爱了,他给她讲这个世界的规则,给她讲如何做一个聪明人去适应这个世界,用什么样的态度活着才能让自己最大限度的舒适。   好在豆豆才三岁,一切都还来得及!   再过了十年,豆豆十三岁了,叶思源也二十三岁了,在叶长青和王允礼的提点下,终于考中了进士,由于这几年一直忙于学业,也还没有娶亲,叶李氏的意思是不如让叶思源娶了她,刚好亲上加亲,叶长青也觉得这是对豆豆最好的办法,但是他始终还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他们毕竟是亲表弟有血缘关系,在现代生活了这久的他完全没办法接受,更何况叶思源比她整整大了十岁,叶李氏也拗不过他也懒得管了,只是督促她早点找个靠谱的人把豆豆的婚事定下来。   叶长青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信一封给王允礼道:“听说你有三个儿子,都娶亲了没有,匀一个性格最好、脾气最好、你觉得最好的给我做女婿,可好?”   叶长青还没等到回信,王家的媒人就带着个“跟屁虫”求亲上门了,叶家众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看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王家二小子,虽然他此行有失礼仪,显得莽撞了,但是他在见到了豆豆之后就立马一脸欣喜,变得举止有度,应答得体,表现的相当有诚意,叶长青看着她不俗的面貌,和自面相读出来的简单和善,不似心思沉重之人,而且他似乎是真心喜欢豆豆的,他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征求豆豆的意见时,叶长青获得她一个红苹果似的小脸一枚,他不禁端着茶杯就“哈哈哈”大笑三声。   再过两年豆豆十五岁的时候,王家终于来人将她娶回了家,叶长青和草儿看着她上了花轿,眼泪如汨汨流淌的小溪,一直停不下来,这个他们宝贝了这么多年的乖女儿,终于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   “岳父,岳母,你们不要难过,反正我已经是个秀才了,我也不打算再考举人了,以后我就陪着豆豆在京城住半年,在莲花村住半年。”   王家的二小子跪在叶长青夫妇面前坚定的说道,果然他说到做到,之后的几十年里,他们虽然生了一圈的小萝卜头,但还是每年都回莲花村生活一段时间,叶家人对这个女婿更是爱得不得了,他们一回来,就要前前后后忙个十来天把他们伺候的妥帖了,就怕他们以后不再回来了。   叶长青和草儿也很满足,一生能如此便是心满意足。   就在豆豆生了第四个孩子的时候,已经老得动弹不得的叶李氏含笑入了九泉,同年冬天叶富也死在了那个白雪皑皑的雪夜。   那一年叶长青也老了很多,接连目睹两位老人的去世,他曾和草儿笑言:“我这一生最怕离别,我一定要死在你的前面。”   “好好好。”草儿总是他说什么都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草儿最后还是死在了他的前面,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太婆,苍老枯败的模样,叶长青湿润了眼睛,好在还是她走在前面,不然他走了,她还在,他该如何记挂。   躺在床上的草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嘴巴张开着喉咙根本发不出声音,叶长青凑到了他的耳边才能听清楚:“你就不怕当初我用的苦肉计”   她说的是那一年她跳河的事,叶长青只是用力亲吻她花白的雪发,两双苍老满是皱纹的手紧紧相握,含泪道:“不怕,就算是计我也心甘情愿。”   叶长青的话说完,草儿一直掰的紧紧的手才终于一松垂落下来,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在叶长青悲痛难抑的时候终于收到了王允礼的著书,是他的嫡长子亲自送过来的,没想到他也走在了他的前面,这样也好!你们一个个走在前面,就不用为我的离世难过了,我也能一路看着你们走好。   那样,我才能放心的离开!   他躺在桃林里翻看着王允礼写的书,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对于他这个当了一辈子莲花县县令传奇的一生,想起年少时课堂上爱打瞌睡的孤傲少年,眼角微微湿润。   韶华已逝,他们都老了,没想到曾经不爱学习的学生反而走上了著书立说这条道,而以前最是爱学习的学生却再也没拿过书本了。   叶长青这一躺就是一辈子了,临终时,他嘱托叶思源将他和草儿合葬在一起。   草儿,我走了,就让这具身体陪你永世长眠!   作者有话要说:  ps:农家子的番外(一)在第48章 ,喜欢青、允兄弟情谊的千万别点开,算我求你们了!   至于小腐使就可以随意了!   番外(二)在最后一章,杨琼的视觉,叶长青和草儿会出现,正常向,比(一)好看,欢迎点击。   人世间最怕是悲剧,其实我没想写悲剧的,但是看见大家的留言,都在为草儿的命运忧心,你们胜利了!听你们一席话我也深有感触,临时决定改的结局,三千字快变成六千了,只是前面改不了,只能给他们一个女儿了,但是终归还是有孩子了,希望能稍稍弥补下大家的遗憾! 临时改稿写得不好,还请海涵!   这个世界就这样了,下一个世界的基调不会像这一世这么悲了,希望大家继续喜欢,谢谢大家!    第19章 败家子01   周青回到系统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空中凌乱:“你,你,你!我是让你去考科举,不是让你去享福的,你居然在那里优哉游哉的过了下半辈子,岂有此理…….”   周青只觉得一阵蛋疼,不对,她忽然垂眸看了一眼腰下的位置,没有小帐篷了,她现在没有蛋了。   “享福,你给我去那里试试,二十年前没有吃过好饭,没有睡过好觉,我他妈的差点抑郁自杀了。”   她越说越气愤难抑,一横心就歪在空中大声道:“我不管,下一世我只有一个条件,一定要托生在富有的家庭,我再不想穷了,穷怕了,穷怕了!”   “好,没问题,上一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我不小心打了个瞌睡而已,让时空错乱了,这一世我保准给你安排个富有的书香之家,让你安心好好考试。”   周青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倒不错!”   “不过这次你给我谨记你的任务,你敢再这样玩忽职守,小心我换人了。”系统翘起了嘴巴像个孩子似的说道。   “行,只要条件好,这次我一定好好考。”   “准备,现在进入第二个世界。”   只是孩子气的系统刚刚说完,一挥手出发,就“哈欠”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叶长青再次醒来时,似乎觉得有点呼吸不过来,艰难的睁开眼,就见一个瘦削的妇人紧捂住了他的口鼻,他瞪了一眼那妇人就惊慌失措的松了手,薄如蝉翼的白丝帕子就一阵风似的跟着落在了地上。   “她是想杀了我吗?”   叶长青扶着床沿坐了起来,脑海开始回忆这个身体的记忆,如果晋江科举系统没有出错的话,这户人家也姓叶,这具身体的名字也叫叶长青,刚才那个女子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亲娘,明明从小视他为珍宝,为何会如此想不开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手?   他一阵头疼,眼前不断浮现的是一个儒雅的白发老人,一脸激愤的痛叫道:“我叶氏第十九代子孙渊明无脸面对列祖列宗,只有以死谢罪。”   然后猛地往前一冲撞向列祖列宗的排位,猩红的鲜血从他的脑浆崩裂出来,染红了排列整齐的祖宗排位。   叶长青的眼前一滞,仿佛是被那一道血光射进了眼球,他连忙闭上眼睛,想起那老人眼里的决绝,他居然能感受到这身体里面的一丝心痛。   是的,这具身体的原身自十四岁开始就吃喝嫖赌样样来,短短三年他几乎从不归家,不是游荡在青楼画舫就是宿在哪个粉头的淫窝,不但败光了家产,还使得叶家名誉扫地,连累得书香之家的爹娘抬不起头来做人。   可怕的是他没钱满足自己的骄奢淫逸了,就开始打家里人的主意了,就连从小跟着他长大的通房丫头他都想卖到花楼去换银子,叶家二老年龄大了斗不过他,几次被他气得卧病在床整日以泪洗面,管不了了,只得由着他去了。   更可怕的是他花完卖人的钱后又回来继续找二老要钱,二老就连身上的棺材本都早已被他榨干了,哪还有钱给他,一番惊天动地的以死相逼无效后,这个叶长青居然无耻的威胁叶老爷。   “你再不给我钱,我就死在外面再也不回来了,你们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吧。”说罢一转身就欲大踏步离去。   看着一脸决绝,完全迷失歧途的儿子,打算一条路走到黑的背影,叶老爷双眼含泪,他这一步踏出去的是万丈深渊,恐怕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他无助的看向眼前的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祖宗排位,摸摸大夫刚刚开完的药方,拼命噙住飞流而下的眼泪,喃喃自语“没有办法了”后,就一顿猛捶自己的胸膛,无奈悲愤的叫道:“我叶家今生是造了什么孽,居然要受这断子绝孙的惩罚。”   良久他才停下动作,死寂的眸子绝望的看了一眼叶长青,就疯了似的向前扑去,猛地撞向那排列整齐的祖宗牌位。   直到鲜红的血液喷薄而出,叶长青都不敢相信他的父亲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在他眼前消逝。   导致现在穿越而来的叶长青仍然能感觉到,叶老爷最后一眼看向叶长青时,眼里的疼惜、无奈、痛恨、自责等所有的情绪,等等,还有希望,还有一丝希冀的希望,仿佛也是那一眼唤醒了叶长青心里的最后一丝良知,他惊慌失措的摇摇欲坠。   “啪”的一声响,一个响亮的耳刮子就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站立不稳瘫倒在地,沉闷的空气中只传来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你该死!”,然后他便晕死了过去。   而一向柔弱胆小的王氏,用尽全身的力气抽完那一巴掌后看也不看地上的人一眼,只是颤抖的走向叶老爷的尸体,柔若无骨的趴在他的身上哭笑道:“你这拼死的心意,那个蠢货怎么会懂?”   叶长青想到这里也就明白王夫人要杀他的心情了,只是他还是低咒一声:“这该死的破系统,根本就不是智障,它是故意的吧,第一世就让他差点被溺死,第二世不是他醒来的及时就差点被捂死了。”   而且说好的富有之家呢,他眼尾一扫这空荡的屋子,大还是挺大的,只是摆设一应物件啥都没有,这还算什么富有之家,早被原主败光了,他暗暗在心里叫苦,渡步来到铜镜前看着里面显示的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长相俊秀皮肤白皙,有一种翩翩玉郎的感觉,比他前一世的长相要纤瘦白皙一些。   只是这穿的衣服也太破旧了,他伸手摸摸身上又脏又破的衣服,发动鼻子嗅了嗅还有一股霉馊味,撸起袖子,才发现这身体除了一张脸还算白皙,衣服里面的皮肤都是黑乎乎的一层层污垢,要命啊,这是多久没有洗澡了。   这也太不讲究卫生了!不会得什么病吧。   想到这里他连忙活动活动了身体,看看这身体有没有哪里有问题?有没有缺少什么零部件的。   还好,没问题,是个正常人。   不对啊,“我的要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叶长青不禁在心里腹诽,想起系统交给他的任务,他真是一阵蛋疼啊,竟然不是胎穿,这个身体的主人可以说是玩物丧志草包一个,要通过科举只能靠他自己,而这具身体已经周岁十九了,他要考中进士还得多少年啊!   哎,还想要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的,看来只有认命了。   刚检查完就一阵头晕脑胀,连忙扶住了床沿倒了下来,伸手一摸,就发现后脑勺上一个深深的窟窿,隐隐作痛,他用手指按了按,脑海就不断浮现出这三年来叶长青的悲惨经历。   自叶老爷撞死那一刻后,叶长青整整昏迷了两个月才醒来,只是他这醒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时而胆小时而阴狠凶挚,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蓬头垢面的抱着书本啃,还整天嚷着要考秀才给他爹光宗耀祖,只是他每日神神叨叨的其实书根本没看进去几页,字都没认全。   王氏劝了几次,他都不听,只晓得日日沉迷于书本,活在他爹那一汪鲜红的血水中,出不来,王氏见他这样也不出去花天酒地了,也懒得管了,随他怎么来把,这个家反正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她也管不了了,每日也跟着哭哭啼啼的,只求活一日是一日了。   叶家从此就被圈在了这样苍凉萧索、绝望的氛围里,而且这一圈就是三年。   直到叶长青醒来的前几天,这个原身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叶老爷逝世满二十七个月的时候,居然清醒过来,破天荒的第一次迈出了府门。   他这一去就是三天,去时孑然一身空荡荡,回来时居然带来了一群油头滑脑的地痞流氓,三五吆喝着让王氏他们尽快搬出去,否则就要了叶长青的命,因为这个宅子已经被原身典押给了他们。   王氏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她岂会说搬就搬,她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靠在门上,嚷嚷道:“你们把这个畜生带走吧,他的命不值钱。”   几个彪形大汉被她说得一噎,又见她一个俊俏寡却仍然妇风韵犹存,抬手就想来调戏。   谁知就在这时一直躇在旁边的叶长青突然拿起一个花盆,来到他们面前,手往上一甩,“砰”的一声,铜锅那么大结实的花盆就深深砸在他的脑海上。   顿时,血水呼啦啦的留下来,他再一次晕倒了,醒来时芯子就变成了现在的叶长青。   哎!这也够无奈的,有个这样的儿子,确实够槽心的,心大概都被伤透了吧,只是王氏为何不在叶老爷死的时候就掐死他呢,而是要等到三年后的这一次才动手呢?难道也曾寄希望于他会改过自新,可是没想到他再一次自掘了坟墓。   他正在思索就见一个头发黄黄还有点胖胖的丫头跑了进来,一脸恐慌的的禀报道:“少爷,程家派人来退亲了。”   叶长青才想起这具身体的未婚妻起来,如今他都这个名声了,家也败光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大龄青年了,无房无票,别人等了他这么多年也算够情谊了,何必再拖呢,何不放手给她自由,寻找更好的未来。   “你去把婚书找出来,退回去吧。”他看着全身瑟瑟发抖看见他就像看见猛兽似的小丫鬟,尽量温和的说道。   那个丫头明显一愣,抬起头来诧异的的看着叶长青,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是看着没什么表情的他,硬是犹犹豫豫的缩回了话,一溜烟进了内室乖乖去找婚书去了。   也难怪她会犹豫了,以前的叶长青不仅是个败家子还是个头脑不不清醒的渣男,他喜欢程姑娘的长相和出身,觉得她那样小官之家的姑娘娶回家做正妻好,有钱有面儿不愿意放手,只是他自己又活在虚幻当中出不来,还硬是要拖着人家姑娘不肯退婚,扬言等他考中了进士就去登门求娶。   “额呸”,等他中了进士,别个姑娘恐怕早就入了土。    第20章 败家子02   至于那个丫头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仿佛是个傻子,以前他身边争相伺候的丫头多的去了,他哪里一一都记得,若不是他病的这三年,别的丫头都嫌弃他不愿意伺候,只有她还是把他当成山大王似的伺候着,尽职尽责,他恐怕早记不清这个五大三粗的丫头是哪个号人物了。   他现在身体还不是很好,正准备回床再躺会儿,看着已退完婚书回来仍躇在旁边的小丫头,思踌了会儿居然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来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花。”   “你下去吧,不用守在我这,去看好夫人,千万别让她寻了短见。”   小花退下去后,叶长青刚躺了下来,还没闭上眼睛就看见一个庸俗妖娆的女子带着一个健壮的汉子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那女子娇柔的身段,叶长青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三天前,他被一个老禀生赶出家门时,那女子娇笑的扑倒在他的怀里,轻声细语的娇嗔道:“叶郎,我可以帮你。”   “叶郎许久不见?你可一向还好?”那女子见叶长青呆愣的模样,故意放柔了声调撩拨道。   叶长青听到“叶郎”这两个字,“哇”的一声,刚才吃的一点米汤混合着这几天吃的中草药一下子就全都吐了出来,就算上辈子和草儿做了一辈子夫妻,她也没有这样肉麻的叫过他,这个称呼尤其还配着那女子身上劣质的香粉味,他只想作呕。   想起草儿,不知道她在地底如何了?下一世可投了个好人家?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酸水和呕吐物的味道,那女子躲避不及,玫红色的绫罗轻纱衣裙上就被溅几滴。   她嫌弃的瞥了一眼,尖尖的小脸立刻皱成一个苦瓜,也不像刚才娇娇柔柔的样子,明显换了一副嘴脸,看起来格外尖酸刻薄,唾了一口道:“你给句痛快话吧,什么时候搬走?这个宅子你已经输给了我们。”   叶长青看着这个原本最喜欢娇声娇气缠着他的小白花似的女子,只三年不见如今已变脸成这一母夜叉的样子,在他面前叫嚣张狂,还有点适应不过来。   这女子命唤许三娘,是西市药材铺子朱大官人的遗孀,当年叶长青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少年,只是匆匆从她门前路过,就被挑帘擦香汗的她迷得三魂丢了七魄,硬是不顾祖宗礼法,找上门把人抢了回来。   许三娘寂寞许久,情场老手,花样百出自是把情窦初开的叶长青勾得连亲爹都不认识,这些年来纵情声色在她身上也花了不少钱。可这许三娘仍然欲求不满居然给他带起绿帽子,私下里还勾搭上了隔壁开当铺的老板西大官人,两人一起合计做了笼子给他钻,引他迷上赌博输光了钱财。   本来这三年来闭府不出,他都忘了这许三娘,只是三日前他在老禀生家门前被赶了出来,她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说可以帮他报考县试,互结联保文书都可以搞定,他跟着她去了一趟县衙礼堂,这许三娘就让他先在一份文书上签了字,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一心记挂着要去考县试来完成他爹的心愿,那白得发亮的纸张上写得什么都没看清,以为是报名表就稀里糊涂的签了字。   可是他哪里知道两日后,那个许三娘塞了一个包袱给他后,就说他已经把祖宅卖给了她,他拿着他签字的文书看了又看,都不明白他为何会签了这个文书,他不服,许三娘这是诈骗,而且文书上也没有他的签章也做不得数的,他还来不及说要去告官,许三娘又拿出了知县判决的文书下来。   县太爷都认同了那判决文书,叶长青一阵绝望,就想快点跑回自己的宅子里,赖在里面不出来,那是他家的宅子,他不要给任何人。   看着许三娘那志在必得娇笑的模样,又看着他身边合伙欺骗他高大精壮的西大官人,叶长青完全控制不住这身体的怒意。   “你们做梦,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你的,这个祖宅是叶家的,叶家的……我要和你们同归于尽……...”叶长青作势就要扑过来。   “砰!”的一声,是许三娘死命的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碗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没用的东西就只会大呼小叫的,我还不了解你嘛,贪生怕死,别人都死光了你也舍不得死,少给我废话,老娘给你的期限已经到了,赶快都给我搬出去。”   叶长青被那巨大的声响深深怔住了,属于自己的理智被振醒了,有点不敢相信刚才那个疯了似的大叫的人是他,他尽量调整呼吸来平息住属于原身的愤怒,冷静下来后,细细思索这件事的始末后道:   “虽说县太爷判了这宅子是你的,但是我不服,这几年我虽荒废了学业,但是我们叶家仍然是书香门第,我爹他可是正经的举人出身,他曾经的那些同窗还有很多在衙门里当职,你们这样逼我,我就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去知府大人那里告一告,再不行我还可以上京去击云鼓,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不能还我公道。”   那两人看叶长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疯癫而是抓住了事情的弱点来抨击他们,都愣住了,难道这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终于大彻大悟,洗心革面重头做人了,只是就算这重新做人,这脑子难道也能一下子变好了?   “哼,你少吓唬我们,别以为我们没读过书就能被你唬住了,你爹那些同窗有本事,你为何不早去找他们,要在这里威胁我,我们现在可是有地有钱,你们读书人更应该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是斗不过我们的。”许三娘装腔作势道。   “是吗?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你有本事去推知府大人那只鬼试试?”叶长青轻笑着挑衅道。   “那你想怎么办?”许三娘显然从没见过叶长青这副淡定自若的样子,有点心虚了。   “给我伍佰两银子,房子给你,我们搬走。”   “伍佰两不可能,这是三百两够你们生活一段时间了,你们明天就搬。”许三娘干脆利落的掏出银子道。   “三娘不要被这小子骗了,他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清楚嘛,断了他的腿他都不敢出湘昙这个地界。”西大官人连忙阻止许三娘道。   许三娘却并没有停下手头的动作,只是轻轻对他摇了摇头就丢下三百两银票,娇笑着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出了府门,只是出门的时候就随手顺走了屋子里还能值几个钱的一应摆物。   那汉子就是个从小在社会上摸滚打爬一路爬上来的地痞流氓,不懂这个读书人之间的门道,而那三娘以前就经常跟着叶长青出入官家子弟的宴会,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弯绕,何况他们本就不占理何必惹这个麻烦,只三百两银子能解决的事就不需要拖着个尾巴了。   叶长青直到他们走后,才拿起桌子上的银票,上辈子当了一辈子的知县,秉公执法爱护百姓,没想到一来这里就被那两人联合县太爷摆了一道,好在这么多年积累的官威还在,够唬住了他们,否则他今日恐怕连这三百两银子都没有了,又要像上个世界那样一直为考试的费用发愁了,过了一遍那种日子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不要说贫穷能锻炼人,能让人成长的话了,若得舒适安逸,谁愿意去贫穷。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王氏像阵风似的急冲冲闯进来,看着歪着身子轻抿唇角的叶长青,想起他早晨醒来时看她的那一眼,她只觉得他那轻笑里面有着不可告人的奸诈,一瞬间竟然被他的样子吓到了。   叶长青见王氏站在门口不说话,于是起身理了理衣服,向她走了过去,没办法这个身体造的孽要让他来还了。   “娘,这是三百两银子,以后就交给你保管吧。”他牵起王氏的手,将银票放在她手中。   而王氏被他握住的纤瘦双手却在颤抖,看着叶长青一副温良无害的模样,直接吓退了半步,惊惶无措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你,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我,我再没钱给你骗了。”   “娘,以前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乱花钱了,这钱给你,就当我还你的。”叶长青想起记忆中那个柔弱胆小却十分疼爱他的王氏人,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怜惜,握住他的手也紧了紧。   王夫人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银票,伸了伸手想接过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连忙缩了回去撑起胆子不安的问道:“你让小花监视我想干嘛?是不是想报复我?”   叶长青无奈的叹口气,正想如何让她明白他已经改邪归正了,还没开口,就发现王夫人小心翼翼的垫起脚尖飘走了。   叶长青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这个原身是有多白痴,弄得真心对他好的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洪水猛兽似的,而那些不把他当回事的人看见他就像是看个草包似的。   这在现代就是用两个字“脑残”来形容吧。   用了一夜来平复内心的愤怒,第二日一早用了碗青菜小白粥,不等许三娘两人来赶,叶长青就携着病躯拖着死活不愿意走的王夫人,带上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还有背了两个包袱的小花出了叶府大门。   “我不走啊,你把我们叶家的祖宅就这样给了那个女人,凭什么?我不走啊!”王氏拼命哭喊道。   第21章 败家子03   正是阳春三月桃李花开的时候,而天空却雾蒙蒙的还夹杂着丝丝细雨,被叶长青拽着的王氏,回头看着叶府门匾上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书香门第”,泪眼朦胧。   叶长青望向门帘,这个已历四世的书香之家就这样倒塌了,心里不禁也有了悲色,经历过上一世的艰苦的古代生活,他怎么会不明白一个普通人想跨越阶级的艰难,一个家族的崛起是多么的不容易,不是几代人就能够随便完成的,如今这个才刚开始萌芽兴盛的家族就毁在了他的手里,他怎么能没有戚色!   就当还这个身体的一个续命之恩吧,他想终有一日他会再回来光耀门楣的。   他递了帕子给王氏擦了擦泪道:“娘,别哭了,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回来的。”   谁知王氏却哭得更加汹涌了道:“你少在这里骗死人不偿命了,我们再也回不来了,你爹他也回不来了。”   仿佛是验证她的话似的,“砰”的一声,那“书香门第”四个字的牌匾就凭空砸了下来,叶长青吓了一跳,幸亏他躲避及时,不然他那宝贵的头颅就要被砸得稀巴烂了。   听到声响的隔壁左右纷纷出来查看,看着叶长青三人灰头土脸的背着行囊离开,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断,花钱在县衙买了个不入流的典史的李家娘子,更是大声对着身边的小儿子训诫道:   “看到没有,这就是败家子的下场,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千万别学他,他们家的老爷子清高了一辈子,瞧不起你爹花钱买官又怎么样呢,到头来就因为生了个这样的儿子,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所以说,这一个家族的兴旺最起码要看三代,不要随随便便就给一个人家下定义,知道吗?”她又蹲下来对着小儿子耐心的讲解道。   叶长青羞愧的低着头就想拉着王氏快点走,可是这王氏整个人就像是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晓得默默流泪,哭得梨花带雨。   叶长青看着周围人的神情,又看着王氏悲痛的样子,心情却异常复杂,一方面心痛原身的所作所为,一方面担心自己现在的名声,如果大家都是这么看他的,终究对他以后有很大的影响,他脑海一动,就屈了双腿,朝着叶府大门跪了下来。   “咚咚咚”,磕了三个异常响亮头颅。   白皙光洁的额头已渗出斑斑血迹,他无暇去管,眼尾轻轻一扫怔住了的人群,眨了眨眼,就立马干脆利落的站了起来,又沉了沉眼对王氏道:“你先跟我走,以后我都帮你拿回来。”   王氏接触到他的眼神,被吓了一跳,立马就收住了泪,像是随风拂动的柳树似的站在那里。   叶长青没办法只得将身上的东西取下来,往小花的脖子上一挂,背着王氏踏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只留下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一个个瞪大了眼,纷纷脑补道:这个小子从小就是个呆霸王,何时变得这么孝顺了,居然背起了老母亲,难道是这三年终于改过来了?   而背着王氏的叶长青此刻身上虽然揣着三百两银子,可他却不敢乱花,城东槐花胡同那里住的都是些平民之家,房租应该也便宜,他们先去赁个房子住着,等他想明白了下一步的去处,就再出几本漫画赚点钱就去买个一个院子。   叶长青这样想着也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往城东去,他一心想着早点安顿下来,却不知下一刻就双眼发黑,被人兜头罩在麻袋里就是一顿猛烈的拳打脚踢。   雨点般的拳头密集的砸在他的身上,叶长青只觉得眼前发昏,身上疼痛难忍,他只有蜷缩在麻袋里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们打错人了。”   谁知道他不喊还好,一喊那些人的下手更加凶狠了,那钢铁般的拳头拼命的往死里打。   “叶长青是吧,打得就是你!”   “你们是谁?”叶长青忍痛问道。   “我们是谁你就不用管了,三年前你是不是在松江书肆门口甩了一个学子的耳光。”   叶长青仔细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时候他正值年少沉迷于许三娘美色,有次逛街市,正好见一个腼腆的书生从松江书肆里面匆匆忙忙的出来,只是不小心衣带划过三娘的身上,那三娘也不是个好东西,见那书生青涩,就拉住了他调笑着要他道歉,可是她身上的脂粉味太重,那书生受不得,当场一个喷嚏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这时她怎么不明白她这是被那书生嫌弃了,她从小受人白眼一生最恨就是看不起她的人,立马就落了脸,央求着叶长青替她报仇,叶长青能有什么办法,收起折扇就赏了那书生几个耳刮子。   叶长青想起这些就没有做声了,这原身确实该打,堂堂一个读书人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连扇几耳光,真是有辱斯文是多么大的耻辱,他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打一顿真是便宜他了。   只是这仇也报得太晚了吧,为何是他穿过来的时候!   他抱紧了身体缩成一个球护住重要部位,任凭他们打着,终于身上的疼痛停了下来,他才稍稍松懈下来。   可不知那几人停下来后并没有走远,而是双手在他身上一顿胡乱摸索,直到摸走了他衣襟里的银票才松了手,骂道:“这小子败成这样子,没想到身上还有三百两银票,今儿我们可是赚大发了,也让这个败家子尝尝没钱的滋味。”   叶长青这时候是肉疼夹杂着心疼双管齐下了,他真的很疼,那可是他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钱财就这样被人搜走了。   他艰难的扯掉头上的麻袋,就看见躲在石墙后面王氏和小花的脑袋齐齐伸了出来,呆呆的看着他。   他还有点蛋疼了,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打,这都不帮?   更不可思议的是,本来是温风拂人的如丝细雨却突然变成豆大雨点,密集的浇了下来,天边是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不一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就全都被打湿了,他趴在地上嘴唇贴着地面,泥土混合着雨水不断流进他的口里,可他却爬不起来。   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在雨中行色匆匆,叶长青昨晚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今天就已经被打击的一点不剩了。   一个年少的公子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鲜红靓丽的锦缎外袍随意的披在身上,滴水不沾,身后是两个健壮的小厮给他撑伞,他走到叶长青的面前,停了下来,咧嘴一笑。   叶长青抬起头眼前忽然一亮,也对他微微一笑,眼前的这个公子是三年前和他一起厮混的好基友,他因为家里管的紧,身上总是没有多少银钱,他不知道借了多少给他,如今他是否可以找他还钱?.   还没开口,他就发现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为嘲笑,对上他轻蔑的嘴角,叶长青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原身以前的这些朋友有哪一个是好的,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怎么可能,不踩上你一脚就算好的了。   叶长青觉得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简直是犹如”神助”,才低下头还没思索完,就感觉手背一阵剧痛,一双大脚利索的踩在他的手上,还停在上面狠狠的碾压后,疼痛深入骨髓。   他忍痛抬起头,冷眼看着雨幕中愈走愈远的鲜红衣摆,他要记住这个身影,他的嗤笑,他给他无法磨灭的狼狈,统统远离他们,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第22章 败家子04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远处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缓缓向他们驶过来,叶长青终于缓缓低下了头,忘记此刻在脑海中的那个背影,动了动手臂想扶着小花的身体站起来。   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他再不是上辈子那个被生活逼压得毫无反手之力的乡下小子了,他得找个地方,避一避,静一静,想一想,他们该怎么办?   一直哭个不停的王氏看着浑身是血的叶长青,感觉一阵绝望,无助的望向天空,老天爷这是来收债的吗?要收了这孽子?一次机会都不再给他了?   远处行来的马车却突然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帘子被撩开,上面就露出一个年轻冷峻的公子和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叶长青搜索着记忆中这一对熟悉的面孔,僵在半空不敢说话,连忙将头埋在地下,就想他们快点走,千万别看见他。   这两人是他的隔房的婶婶李氏和堂弟叶明净,自他太爷爷那一辈分出去的,是他爷爷的庶弟,因为当年分家庶子只获得了一部分的银两补贴,祖产祭田什么的都没有,这两代传下来没有个好的营生,家里也就慢慢见了底,因为是还未出五服的同族关系,就经常来叶府打秋风。   他记得原身最厌恶这种事,从来没给过他们好脸色,每次都是对他们冷嘲热讽的,,后来他们可能也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就没再来了,他记得他们最后一次来是为了叶明净上学的费用,还想让他爹托关系帮忙进个好点的书院,他听到消息就嗤了一声,特别瞧不起,偷偷溜过去就把正在湖边背书的叶明净推到了湖里,寒冬腊月的他在水里扑腾着,他却在岸边笑。   听说那次他是病了很久才好起来的,叶老爷后来虽然帮他入了学,但是还是觉得一直对不起他们,对他们更是多有照顾,只是叶长青却毫不知错,心里暗暗的还是把他们骂了很多遍。   他不敢想象,这两人看见他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会怎么对他,踩一脚还是打一巴掌。   叶长青这回忆的片刻功夫,那两人却已经下了车,朝这边走了过来,看着叶长青衣衫破落血肉模糊的样子,连忙加快了脚步,一脸紧张而又担忧的问道:   “长青,嫂子你们怎么成这样了?”   叶长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的表情,里面有关心担忧,可就是没有鄙视和幸灾乐祸,原来人间有真情,就像上辈子那样再绝望的时候都能碰到好人,一瞬间他暗淡无神的眼睛又恢复了希望的光芒。   他正想着如何解释他这一番遭遇,王氏就已经连忙的抹掉脸上的雨水,已然像是找到了救星似的抢先开口道:   “别提这个孽障了,他是罪有应得,没打死就算好的了。”说着就像倒豆子似的把叶长青对那书生做的事都倒了出来。   叶长青听着她说完,忽然觉得眼睛还有点疼了,这是亲娘吗,一点都不给他留面子,照这样下去,他不禁担心他逼死亲爹的事情会不会流传出去,到时候会不会影响科举考试。   王氏说得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叶长青对他眨眼睛,更没有注意到李氏母子脸上隐藏极好的微微变色,直到最后才嘟囔一句:“弟妹啊,你看我们身上仅有的银钱也被抢走了,我们现在身无分文该如何是好?”   李氏就亲切的挽起她的手道:“嫂子,我们谁跟谁呢,大哥现在不在了,你一个人带着长青也不容易,我们是一家人,你若不嫌弃就去我们府上住一段时间。”   王氏心里却有点呐呐的:“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没想给你添麻烦的…….”只是给点银钱就好了的,好在她还有脑子,只是心里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如此,叶长青就被叶明净搀扶着上了叶家的马车,之后就在叶家住下了下来。   叶家只有一个三进的小院子,叶长青和王氏一人住了一间厢房,叶家人口也简单,前两年叶二叔病痨死了,这几年就只剩下李氏母子和一个丫鬟搭一个婆子了,还要供叶明净读书,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   叶长青一连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李氏母子倒是对他不错,花钱请了大夫来瞧,开了几剂药,一日三餐也供应的不错,叶长青心里不禁有了点点暖意,这一对母子倒是重情重义之人,心想着等自己以后发达了,就任由他们打秋风吧,只是看那堂弟的面相也是个有志气的,恐怕非池中之物,到时候怕也不会要再来打秋风吧。   想起发达,首要任务还是先把身体养好了,这具身体还是很年轻,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比他上辈子衰老不堪的身体恢复的快多了,目前就已经恢复了八九分了。   叶长青扯了扯嗓子,觉得有点干燥,就随手撩开纱帘伸手想倒杯茶,刚端起白瓷杯就发现被踩过的右手不是太灵活,仍然有点疼痛感,手一滑,茶杯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花听见声响急急的跑了过来,门一开,强光照射进来,叶长青就发现院子里一阵灯火通明,还有噼里啪啦的声响。   “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吵?”叶长青惊讶道。   “今儿是堂少爷赶考的日子,一大早的夫人们就起来准备了。”   叶长青还晕的很,随势又躺下了,没什么反应的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丑时刚过。”   呃,那就还是半夜了,叶长青打算再睡会儿,这具身体比他上辈子年老的身体强多了,再养个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要不是少爷病了,其实也可以去赶考的?”   “你说什么?”叶长青瞬间睁亮了眼睛。   “我报名了吗?不是没有报成吗?”   “少爷上次出府不就是为了报名吗?我看你回来时提了个包袱,里面装的好像就是报名文书呢。”   听小花说完,叶长青刚燃起来的希望就破灭,他不禁笑笑道:“傻丫头,那算什么报名文书,最多不过几张废纸,还有可能是什么借据。”   偏不信邪的小花“蹬蹬瞪”像一阵风似的跑走了又提着个包袱跑了回来道:   “少爷你看就是这个,那日我看你随手丢在门边的,就收了起来,一定是这个,你快来看看。”   叶长青看着小花手中的包袱就是许三娘给他的那个,他也懒得打开看了,随意的对她摆摆手道:   “你先下去吧,我再睡会儿。”   “少爷你好歹看一眼啊!看看是不是再说啊!”小花急的直剁脚。   叶长青不忍薄了她的面子,就捡起来随意看了两眼,这一看就不得了,既然真的是报名文书等一应物品,他一阵凛然瞬间翻了个身体:“快扶我起来,我要去考试。”   吓得旁边的小花又是一阵瑟瑟发抖,这少爷莫不是被打坏了脑子。   这个许三娘倒是有些能耐,以前的原身真是把她看扁了,这时他也懒得想了,提起篮子检查了下考试用品,就急忙往外走,只是还是慢了一步,前一刻叶明净的马车已经出发了。   看着黑幕中空空荡荡的街道,路上行人稀少,他要从这里赶到县衙大堂,步行的话最少要一个时辰,如果跑步呢,半个时辰能到吗?   如果这个时空的考试时间还是和上一个世界的一样,那么以他上辈子几年跑步上学,加上后来当了县令也是徒步几十里的行走经验,他应该还来得及! 第23章 败家子05   空中的晨雾还没睡醒,叶长青就在安静的街道上狂奔,原本疼痛还没好全的身体此刻却一点都感觉不到,他只想早点到达考场,赶得上这场考试,他现在已经不小了,不然就得等到明年了,又要浪费一年的时光。   好在上辈子跑步上下学跑惯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到了县衙大堂,两列官兵刚检查完最后一个学子,县衙沉重的两扇朱漆大门缓缓闭合。   “慢”一个紧张而又气喘的声音从遥远传来。   官兵还来不及合上大门就见叶长青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急急忙忙的狂奔了过来,连忙把手中考篮里的东西都恭敬的递给他们检查,就站在那里拼命的喘气。   那官兵好奇的看了叶长青这个考试都能迟到的学子一眼,见他紧张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想想还是收了他的文书仔细核对无误后,又让他脱了外衣,四处一检查没什么问题,又核对了画像和他本人没什么出入后,就让他进了考场。   因为每个考生到县衙报名的时候就跟现代考试一样,都需要领取报名表,填写个人姓名、籍贯、年龄,以及家庭背景,同时要交付同考五人互保的条约文书,还有本乡廪生也就是秀才中的佼佼者担保的证明书等文件   还好本朝的县试没有让五人互相指认身份的环节,他不禁一阵幸运,不然他这样单独过来如何能行,可能也由于湘昙县文风兴盛,本次考试的人太多了吧,他扫了扫大堂里乌压压的人群,本次考试起码有上千人之多,每年湘昙县能过县试的人不胜枚举,考上了也没多大的利益。   他按照考场衙役的引导找到了自己的号房,扫了一圈没有看到叶明净和跟他一起互保的那几个同样的败家子,他就将考篮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在上,就开始坐了下来。   号房是一排排连在一起的小房子,和他上辈子的考场比起来要豪华多了,最起码不用自备桌椅的,他抬眼看了看他对面号房坐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儿,估计就十一、二岁吧,也就是上辈子他考试的那个年龄,不禁在心里感慨那会儿自己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小人儿,可在他心里早已把自己当成能撑起一片天的大人了。   刚一坐下来,就感觉屁股有点酸痛,应该是刚才跑得太激烈了扯到筋脉,进考场的时候太紧张没有感觉到,这会儿放松下来就觉得哪儿都疼了,他拿起毛笔,却发现握笔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没办法他只有站起来学着以前上学时体育老师教的活动筋脉的方法,揉捏身体,把筋脉掰正过来,直到身上不再打颤了,才开始看桌子上的考题。   看完试题,他几乎幸运一笑,好歹这一世比上辈子压力小了很多,这个世界的考题和上一世的几乎差不多,看来这个世界的科举模式还是和上一世一样的,那他岂不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虽然上辈子已有几十年没怎么做学问了,但是他看了本次县试的题目,还是很相信他上辈子扎实的基础的,这样,他就不急了,干脆又站了起来,把双手的手指骨骼再活动了下,才开始答题。   只是右手之前毕竟受过伤,写起字来还是有点困难,时间久了字体就会飘乱,他只有忍痛放慢速度一个个的慢慢写,不求字能写得好看,但求工整就好。   好不容易做完两篇四书题,他揉了揉手就就开始做诗赋题了,好在经过上辈子莲花村的人文环境熏陶,诗赋也不再是他的弱项了,他看到诗赋题也不会那么紧张了,他看了看这次的诗赋题居然是选取诗经里面的一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不就是以桃花作一首诗的意思吗?   上辈子在桃园为了拉拢一些文人墨客他不知道陪着作了多少诗,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他不禁面露春风。   终于可以交卷了,叶长青反复检查两遍后确认答的没有问题,就再也坐不住了,抬起头来,却发现巡视的主考县令大人正从他的号房走过,仿佛还以一种复杂的神色扫了他一眼。   难道是错觉?按理来说县令大人虽然联合许三娘骗了他的祖宅,但是他们并没见过啊,他并不认识他,那一眼从何而来?   难道也是像上辈子杨县令一样对他的“字体”不满意,可是他能确定他并未看到他的答卷,那一眼从何而来?   以他上辈子几十年县令主持县试的监考经历来说,那一眼绝对不是对一个普通学子的。   他不禁一阵担心,难道他还特地调查了他,他还要对他做什么?县试的阅卷官就是本县县令,虽然师爷和县丞也有阅卷的资格,但是考试名次皆由他来定夺,上辈子他秉公执法了一辈子,所有的考卷都是按照公平公正的方法定下来的。   只是这个县令明显和他不同,他既然在他那里排上了黑名单,他会如何处理?会不会徇私?这次考试他还有没有希望?   他真是有点心灰夹杂着心慌的新鲜感受,也没心思再坐了,率先交了卷子就出了考场,站在门口等着叶明净,他要坐他的马车回去,他再跑不动了,骨头都要散架了。   陆陆续续出来的学子看到叶长青都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来考试,一些自视清高的学子就轻蔑的“哼”一声从他面前走过,修养好的根本懒得给他一个眼神目不斜视的就走远了,剩下一些没什么修养的就故意大声道:“世道变了吗?真是有辱斯文,这种人还有脸来参加县试。”   旁边就有几个学子附和道:“谁知道呢,可能是好好一个家被他败光了,受打击疯了,做着光复家族的美梦呢。”   说完几人就都众声“哈哈”大笑。   叶长青只是沉默的低着头不说话,他也可以躲开他们嘲笑,轻蔑的眼光,只是他躲不了一辈子,这算什么?他以后的路还有更艰难在等着他呢。   他站在这里的时候就知道,他以前做的那些事还有很多会被“传诵”的时候,如果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住,他还哪有脸来说比别人多了一辈子的经验的。   他抬起头迎上他们戏谑的目光,毫不畏惧,对上那些故意挑事眼睛做出一副痛定思痛正气凌然的样子来,对上那些高风亮节的学子,就微微对人点头以礼待之。   他这个样子当然又是迎来他们的一顿怔愣,忽然看见以前在学堂要好的几个学子结伴走了过来,他本想撇过头回避那些不好的过去的,想了想,还是淡定的抬眸迎上他们的好奇。   结果,别人只是从他身边远远的走过,弹弹身上的灰尘,压根就不想认识他,仿佛怕被他缠上似的。   自古圣人都云:“墙倒众人推”,“人走茶凉”,更何况他们只是些酒肉朋友而已,拒而避之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苦笑一声,这样也好,你们好走不送,以后的我们何止差之千里。   直到叶明净出来看到叶长青安静的站在门口,完全没有他以前看到他那样轻浮的模样,仿佛还有点文人的沉静内敛,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他也微微有点发愣道:   “你怎么在这里”   “你出门时我就想起我也报了名考试的,就赶紧过来了。”   “那你怎么过来的?”   “跑步过来的。”   “啊!这么远,你跑过来的?”他不禁讶然,这个堂哥也这么顽强的毅力?   “是啊,累死了,走吧坐你的马车回去,不然我要累死了。”   敢情他真的是跑过来的,叶明净只有呆呆的“呃”一声,就和叶长青一起上了马车。   看着坐在对面的叶长青默默揉动着手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叶明净终是止住了心里疑惑,默默给他递了一杯水。   叶长青从县太爷那令人烦恼的一眼中清醒过来,对他温和一笑,就接过了杯子浅尝一口,经过上辈子后几十年的安稳舒适的生活,他越来越待人以温和了,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个世界终究有人不一样,他似是能看见人的灵魂。   他不禁上挑了视线看一看对面的叶明净,却发现他已经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瞌睡。   应该是昨夜考试紧张,没有睡好吧,这孩子也不容易,他不禁用老人的口吻感叹道。   回到家里,王氏就和李氏侯在门口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见到马车停了下来,纷纷跑了过来拉着叶明净一阵嘘寒问暖。   叶明净回答他们考得还不错后,就被他们兴奋的拉着回了屋里面去,留下叶长青站在门口,仿佛一个不存在的人似的,他眨眨眼睛也懒得想那么多,“老夫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人了,难道还会和一个毛头小子争宠不成。”也跟在他们后面进去了。   进了正厅,李氏亲自给叶明净泡了一杯龙井茶,王氏又端了他最爱的点心出来,一直不停的说道:“明净这孩子从小就是个聪明的,要不是前两年生病耽误了考试,不然早是秀才了,我看这次肯定没问题的。”   叶明净只是喝着茶水道:“成绩还没出来,一切都还为时过早,倒是堂哥今年也去考了?”   王氏这时才注意到叶长青,惊的差点跳起来的道:“你,你居然去考试了?你字认得全吗?”   叶长青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淡笑着挥了挥袖子道:“认不认得,等过两日放榜再说吧。”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养伤去了。   第24章 败家子06   第二天叶长青才从叶明净那里了解到,本朝的县试又和他上辈子有略微的区别。   每场考试之后,都要发榜,称为“发案”。前四场写成圆形,称之为“圈”或“团”。发案时只能写座位号,因为卷上的考生姓名是经过弥封的,所以被录取的考生称为出圈或出号。   最后一次发榜,才将所有被录取的考生依次排列,用真实姓名发案,称为长案。长案的第一名称为县案首。发案后,由县署造具名册交本县儒学署,并申送本府或直隶州、厅参加府试。   而第一场为正场才是主要,录取从宽,凡被录取者都可以参加府试,是否参加下场考试也采取自愿原则,不做强求。   但是如果你要想考取案首的话,五场都是要参加的,只有五场的名字都在榜首,那才能称之为县案首,可以直接被录为秀才。所以前四场都是第一,只要第五场没第一,也是白搭。   因为有了县太爷的那一眼,叶长青压根就没想过会得案首,因此剩下的四场他是不打算参加的,反正只要第一场过了就可以去参加府试的,更何况他右手的伤还没有好全他得再养养。   他现在忧愁的是第一场如何才能在县太爷的眼皮子底下通过?   想来想去,他在县衙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除了以前隔壁住的李典史,但是那个老头也是个倔脾气,和他撞死的老爹互怄了那么多年,现在去求他递个话,还有用吗?   不管如何他都得试一试,跳过原身以他当了几十年县令的眼光来说,那个李典史未必是个目中无人的狂傲之人,只不过为人圆滑世故了一点恰恰又还保留了一点文人的傲骨,才和他爹如此不对付,但是他在县衙这几年风评还是很好的,这都说明他是个有才而且能干的人。   对付这种有能力的人,一是要有诚心,二是要让人看见你的实力。   如此这般思索,他就立马拿起笔把自己县试的答卷都一字不差的默写了一遍,然后一摸口袋,发现身无分文,那该怎么准备见面礼呢,眼尾一扫,就看见梨花原木桌上摆放的一盒精致的点心,他也没有时间思索了,第一场考试的试卷已经在紧锣密鼓的批阅了,他不能等再等了。   他提了点心就将胖胖的哼着小曲儿刚下衙回来的的李典史,堵在了僻静的小巷子里,没办法他不这样拦截,恐怕根本进不了他家的大门。   李典史刚停下脚步还没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叶长青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的哭道:“李世叔,侄儿以前犯了大错,如今想从头做人,求您帮帮侄儿。”   一头雾水的李典史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叶长青,眉毛一跳,这小子到底想干嘛,把他堵在这里讨钱呢,这种事情他在衙门见得多了,伸手就想摸出几个钱打发了。   叶长青见到他的动作,暗道一声糟糕,这个老头是个精怪,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苦肉计,他也懒得再演了,他根本就不是演戏的料。   他连忙取出他默写的考卷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李典史,声音低沉一脸紧张看着他道:   “实不相瞒,李世叔我这次也参加了县试的,这是我的答卷,家父在世时就经常说世叔您的学问是一等一的,您能否帮侄子掌掌眼。”   听到这话,李典史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升起一股自豪感,没想到那个老头子私底下是这么评价他的,双手都有点不听使唤的接过了卷子,打开一看,才意识到自己中了这个小子的计,那个自视清高的酸腐怎么会这么评价他呢,后面肯定还夹杂着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骂他呢。   其实他想的确实没错,叶举人在世的时候的确说过他的学问是个好的,就是这功利心太重了,只不过叶长青有意省略了。   只是现在试卷都到了他手上他也退不得了,心不甘情不愿的就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这一看就不愣住了,这份答卷除了字写得丑了点,所有的文章和诗赋都堪称完美,不说案首评个县试的前十是没有问题的。   “这份试卷你从哪里来的?”   “这本就是侄子的试卷啊,请问世叔可有什么问题?”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你说是你的,那我且考考你。”   他故意抽取了四书文中最为拗口的一句让他回答下一句,叶长青当然回答的又快又准,毫无问题了。   如此反复,他考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卷子上的卷外的都一一考过,叶长青都回答的没有问题,甚至是堪称完美。   到最后李典史直接是愣在当场,看着面前这个还是和以前长得一模一样的败家子,如今浑身却有一种儒雅睿智的气质,眉眼间的青灰浮肿消去,隐隐还有书卷气质,难道闭门不出的那三年真的是在发奋?   是他眼花了吗?他扶了扶胡须,收了卷子接过叶长青举高的糕点转身就出了巷子。   想起叶老头子临死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突兀的话:“我这身体大夫已经瞧过了,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临死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如若哪一天我去了,求你看在我们十多年的同窗份上,有机会帮忙照拂他一二,我实在是没有人可托了。”   他当时只不过嗤笑一声,并未答话。   现在想想才明白他当时说这话时心里的凄凉,那个他自小看不惯的倔老头,孤高清傲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人,没想到最后的一次低头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他终于等到了他的低头,却为何心里并没有快感。   他摩挲着手中的试卷,又尝了尝了手中的糕点,但愿长青是真的改过来了,那么你也可以瞑目了。   办完这件事叶长青的心里总算是落了下来,刚一回屋就见王氏正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奇怪,我买的糕点怎么不见了?”王氏转了一个圈子道。   “我拿走了。”叶长青走到他背后说道。   唬得王氏又是一跳道:“你这孽障,拿到哪里去了快点给我。”   “我….我吃了。”叶长青不想和她说他去见了李典史的事,反正她也不懂。   “你,你,这可是我当了首饰给明净那孩子买的,他考试辛苦,你也辛苦?”王氏气急。   看着王氏嘴巴鼓鼓的气急的样子,声调却还是软软的,他忽然觉得她不像他娘,反而像她的女儿还差不多,还是很幼稚没有长大的样子,这些年他爹是如何宠她到老的。   “娘,我考试也辛苦的。”他不禁笑了笑道。   他的这一笑眼神和煦,让人如沐春风,王氏不禁有点看呆了眼,她的这个儿子从小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是后来走了歪路,如果真的改过来了,那该多好,脑海一闪想起什么,她连忙紧张兮兮的拉住他道:   “儿啊,你昨儿去考了试就算了,这后面几场可千万再莫去了,你要是在考场弄些作弊偷鸡摸狗的什么事情出来,听说可是要蹲牢房的。”   正打算和她好好培养母子感情的叶长青,听后简直一噎,看来他要改过自新的道路还是任重而道远的。   “放心,娘,我不去考。”   王氏听后才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正准备说:“那糕点就当娘给你买的了。”   谁知道她话还没出口,叶长青又道:“反正我第一场过了,后面几场本就不用去的。”   这时候换成王氏一噎了,看着含笑的叶长青嘴巴张成一个圈。   叶长青不禁挥一挥袖子也翘起了嘴角。   出了屋门才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了,难道这是岁数越长,心智反而越小?   过了两天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叶长青和叶明净早早的出了门去县衙看榜单,只是一到那才发现,整个县衙门口早已是一片人山人海,上千的人一早就伸着头颅在长案上找自己的座位号,叶长青和叶明净都不是体格强壮之人,挤了个把小时,直到头一批看榜单的人都撤了,才挤到了最前面,站在长案前面,一字一字的核对号码。   叶长青虽然已经拜托过李典史,但心里终究还未完全放下来,这时候能看榜单了,饶是他前世身经百炼,这时候还是稍稍有点紧张,他沿着第一个号码一字不落的往下找着,直到看到了榜单中间的位置才终于找到他的座位号,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   他侧目看了看身旁的叶明净,却发现他那结实的小麦色皮肤此时却微微有点泛红。   “怎么了?没过?”他不禁有点担心。   “不是,我是第一名。”叶明净轻吐了一口气。   叶长青听后不禁一拍他的肩膀,笑道:“不错!不错!”   这孩子真是个好苗子,饶是前世他三十多岁的芯子的人在榜单前都做不到他这样的淡定。   上了马车,叶明净才想起叶长青也是参加了考试的,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不知堂兄此次考的怎么样了?”   叶长青只是淡淡一笑:“过了。”   之后就玩味的看着叶明净那明显的一愣神   第25章 败家子07   到了家,得知叶明净考了第一名后,叶府的两个女人都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当听到叶长青也过了时,他们真是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特别是王氏直接把叶长青拎到自己的房里,苦口婆心的劝道:“你是用什么方法考过的?下次可别再搞这样的事了,以前你出了事还有你爹给你兜着,现在呢,我们母子俩寄人篱下的,人人都可以踩一脚,你可别再走错了路了。”   说着眼泪就哗啦啦的落了下来,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叶长青看着他这个水做的似的娘,连哭起来都是那么美,让人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声:“柔弱的女人惹不起!”   “娘,你放心,以后我都堂堂正正的做人,你不要胡思乱想。”   只是王氏心里叶长青的不会读书的印象早就根深蒂固了,任凭他怎么说都没有用,最后他一遍遍的保证,嘴巴都快要起茧子了,就像是囚犯改过自新宣读誓词似的,不断重复那几句,他也累了,干脆也懒得解释了甩了袖子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留下一副楚楚可怜的王氏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的背影。   只是他刚出了屋子,那边李氏就过来和王氏商量了起来。   “怎么样?嫂子他说了吗?”   “没有,嘴硬,我硬是没套出来。”   “难道,真的是自己考的,在府里三年真的学问大有长进了,以前都是在藏拙?”   “怎么可能,读书是那么容易的吗,我宁愿相信他偷鸡摸狗,也不相信他是那块料,他连字都没认全,怎么考试?”   “那我们之前说好的……..”李氏有点忐忑。   “放心吧,我看明哥儿是个好的又有志气又有恒心,这次考个案首都没问题,反正咱们叶家就那么个名额,我家那个不争气,难道还挡别人的道,潇湘书院可是传承千年的著名书院,向来只收举人以上的学子,多少达官贵人求都求不来,比那个国子监都强好几倍,若不是叶家太爷当年对书院山长有救命之恩,许的这个叶家子弟一个秀才即能入学的名额,我们哪能求的来呢。”   “当年我们家的老爷本是可以入学的,只是他自己认为他资质有限,硬是没有舍得浪费那个名额,一心要传给后代。”王氏说起叶老爷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出来了,她勉强擦住了泪又道:   “只是你也看到了长青的所作所为,不说读书就连给他娶亲都不愿意,我看我们老叶家嫡枝也就这样了,以后还是要靠你们明哥儿,就给他吧,我看他一定能成大器,等他这次过了秀才就直接入学,到时候也能带着我们叶家发达起来。”   李氏听到王氏这样保证后,才下放心来,悉心安慰了会儿王氏就出了屋子。   放榜后的隔天就是第二场考试了,第一场在榜的学生都不用去,叶长青是不打算去了,他还要好好养好他的手,但是叶明净可是一定会去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五场都拿个第一,得个案首,板上钉钉子的秀才。   叶长青不去,王氏倒是放了不少心,她就怕他一时鬼迷心窍又跑去考试,想走捷径闹出什么幺蛾子,反而毁了自己。   一大早的叶明净就早早的出了门,叶长青留在屋子里用过早膳后也跟着出了门,他得去这里的书店看一看,这个世界都流行什么样的话本子,等手好全了他也要创作一些漫画来赚钱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在人家白吃白喝的。   叶长青在书店看了几日,和书店老板一番沟通,了解了这个世界读者的爱好后,心里也有了底,开始在脑海构思他画的几本作品了,只要把上一世的漫画稍微修改,不要犯了这个世界的忌讳,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而叶明净的最后几场考试也都考完了,最后一次放榜,他如愿以偿考了这次县试的案首。   叶长青很是为他高兴了一场,一动笔就写了一副字:“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也是他在上一个世界后半辈子的心得体会。   他想就把这幅字送给他,就当他这个“长辈”对他的勉励和期望吧。   由于上辈子过久了老人似的生活,形成了习惯,他一向起的早,这时候即使没事也是睡不着的,清晨的雨露还在打瞌睡,他就一人漫步往叶明净的屋子里去。   窗前的两颗海棠开得正好,上辈子见惯了桃花,这会儿看到海棠也觉得是另一种美丽,他欣赏了会儿,就见海棠树下,一个年轻的孤傲的背影正摇头晃脑的背书,他忽然觉得眼前一热,那个背影像极了前世的王允礼,他也曾以这样的背影在桃花树下等过他,让他在余生始终铭记,不能忘怀。   一阵风吹来,吹乱了他的思绪,他才从那个背影中回过神来,看着不断背诵《论语》的叶明净,他不禁在心里感叹,每一个走上科举这条路的孩子,背上的担子都不轻,因为那不仅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是父母的期盼,还关乎一个家族的兴盛长衰,他一定为了这次考试付出了很多,叶家旁枝也已经式微了几代,就等着他这个唯一的男丁来振兴家门了。   他摸摸袖中的那副字想了想还是先不打扰,打算就这样默默的走开。   刚转身,背后却有个声音传来:“哥,你怎么这么早在这里?”   “没事,就是早上起来发现这手还使不上力,就出来转转。”叶长青随口说道,又递了字给他道:   “写了副字,给你的,顺便恭喜你!”   叶长青见他接过了字就打算转身先行离开,免得耽误他读书,想想前世他也是这样的惜时如金,就怕浪费了一丁点时间,他很明白他此时的心情。   只是他刚转过身,还未踏步就听到背后他的声音响起。   “哥,你等等!”   叶长青回头看着叶明净,示意他请说。   “我手头还有一瓶治跌打的特效药,我拿给你。”他说话时还伴着低咳几声。   叶长青想说不用麻烦了,他这手也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他以前那样对他,他此时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然而叶明净已经转过了身。   叶长青拿着叶明净给的药回了家,一打开就有一种若有似无的香味,雪白剔透的膏状体,一看就知道十分名贵,他怎么用得上这么名贵的药,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啊,难道曾经也受过很大的伤?莫不是那次他刚好把他推进水里,右脚踝刚好磕上了旁边的石头的那一次?   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愧疚之情更盛,拿药的手有都有点不自然,他以前做的事太过分了,叶明净有这份心胸不计前嫌的帮助他,怕是天底下没几个人及得上的,这个孩子注定不会困在这小小湘昙之地。   他抠出一点药涂在手上,刚一上手就觉得一阵清凉,似乎立马就感觉手上轻松了一分,这药效果果然好,他不禁眼神又沉重了一分,要有怎么样的胸襟和气度才能笑对曾经侮辱过自己的人,是怎么样的品德修养才能让人不计前嫌?   他是怎样的人?将会成为怎么样的人?   第26章 败家子08   县试之后两个月便是府试了,这府试时间一般在农历四月,地点在府城专门修建的考场,主考官是知府。总体来说府试只不过更高级别的县试,所以它的考察形式和内容与县试差不多,只不过是换了考场和主考官而已。   只有通过了这场府试,才算真正有了考秀才的资格,到了这一步才能被称为正式的童生,即所谓为官方认证的“文童”。   从此,诉讼时不用跪拜,有权自称“童生”,并且还有座位可坐;婚丧典礼时,还有权和官员同桌而食,这就比一般的农商要高一等了。   因为每个州县的秀才名额都是有定额的,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考上的,而府试却没那么多限制,很多人奋斗一生也就只是为了考个童生,在乡里也会比一般人有地位。   府试是聚一府各县的学子统考,湘昙县律属于湘江府昙花郡,而昙花郡地处江南正处于全国文风最是兴盛的地方,学子是其它郡城的三倍不止,虽然叶明净已是内定的秀才了,但他还是有他的骄傲,他要在府试和院试中取得好的成绩。   所以这两月他几乎闭门不出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看书,叶长青见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就去了他那里讨了一份历年考试的试题册子过来研究,彼时,他正在埋头看书,连头都没抬一下就丢了一本书给叶长青。   这个世界还是比他上个世界要发达多了,就有伶俐的书店老板专门收集历年考卷整理成册,再卖给新赶考的学子,大街小巷的书肆随时就能买到,只是这价钱就不便宜了,小小一本册子能赶上随便一本四书价格的两倍。   叶长青看着被叶明净批示的密密麻麻的小册子,经历过上一辈子,他现在看府试的试题总觉得有一种“拨开迷雾见天明的感觉”,这大概就是上大学后再看小学课本的感觉吧,他活动活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手腕,不禁微微露出了微笑。   湘昙县距离府城并不远,马车半日的时间就可以到,叶长青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和叶明净一起走,王氏见昨夜劝了一晚上仍然没有打消他要去赶考的决心,忍不住出列堵在他的面前,两眼泪汪汪的劝道:   “儿啊,你这次就不用过去了,以你的成绩怎么可能考的过,别到时候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被逮住了,可是要蹲牢房的。”   叶长青简直无语,一大清早的就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本来昨儿晚上就听她啰嗦了一晚上,都没睡好,现在还顶个熊猫眼,她仍然喋喋不休,他不禁动了动眼球刺了她一眼,只是这个时候王氏却不怕他,一点也没有退缩直直的站在他面前,不动。   “儿啊,娘不能害了你啊,看着你一条路走到黑啊。”   所以呢,那你觉得我考试都是靠作弊吗?你以为科举真的那么容易作弊的,那还有那么多的白发考生,叶长青默默在心里吐槽。   直到站在旁边等的不耐烦的李氏怕耽误了叶明净出发的时间,只得无奈拉住王氏劝道:“弟妹啊,你就让长青去吧,就去试一试,不过也不要紧,咱们也不差这几个钱。”   王氏一噎,她难道是为了钱的事,他从小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嫁了人也是被捧在手心的,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同她一般斤斤计较的小市民了,她没得办法,所有人都不听她的,她也不能耽误了叶明净的考试。   “那好吧,你一定要去,我送送你。”王氏商量的道。   叶长青点点头,王氏就随手接过他的考蓝,送他上了叶明净的马车,直到马车走远了,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看手上遗留的毛笔,太险了,难得她机智。   到了湘楚府,叶长青和叶明净先找了客栈住了下来,第二日一早就赶去考场,经过一番残酷的收检之后,叶长青硬是僵在了半空,眼神暗了下来,他的考蓝里砚台、笔筒、装有水的竹筒、黑饼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毛笔。   他陡然想起王氏接过他的考蓝时热心的样子,明明他都是一样一样的检查过了,难道是她拿走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该怎么办?没有毛笔,这场考试他等于白来了,县试也是白考了,他这么努力,结果却还是要等到明年吗?   他看看四周依次前进的学子,他无可奈何的按按头疼的太阳穴,没有时间重新准备了,他注定要错过这场考试了,却没料到在这关键时刻,刚搜检完的叶明净突然从他的考蓝里抽出一支毛笔递给他道:   “这支笔给你用。”   “那你呢?”叶长青几乎是一瞬间反应的问道。   “我有一支备用的。”   叶长青沉默的看着他,眼睑低垂,心里却是有点轻颤,一种莫名的感动流过心间。   他苦笑一声,不是他不知道要做二手准备,只是上辈子、这辈子老天爷都没有给他二次准备的机会,因为,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第二支毛笔,他永远只有一次机会。   他侧目看了看叶明净手上的另外一支毛笔,上面笔杆处已经开始泛白,毛色也微微有点松软垮掉。   “还是你用这支新的吧,我用那支旧的。”   “这个恐怕你不会用,不碍事,我用习惯了就和新的一样,你用那支新的,不然会用不惯的。”   叶长青握住那支崭新的毛笔进了考场,心里一阵庆幸和感激,他安静的坐在号房静等试卷发下来。   府试一般和县试考的内容差不多,只是府试只有三场,同样是第一场最为重要,只要第一场过了后面几场都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参加。   正好这一场考的一道四书题就是出自论语:“《论语宪问》:\"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四书题都类似于八股文,要求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结构严谨、法度森严、环环相扣。   这道题的破题就要从孔子的回答:“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来开头。   叶长青认真回想了《论语》里面孔子对答的情境,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叶明净刚才递过来的那支救命的毛笔,想起原身曾经把来他家打秋风的仅有六岁的他刚得的一支新毛笔踩的粉碎,他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的样子。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却是这样不计前嫌的帮助他,什么是以德报怨,这就是以德报怨啊!要放在以前,叶长青根本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以德报怨这会事,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呢?   因为有了这几个月全新的心得感受,他对“以德报怨”也有了更深的体会,见识过人性本善后,他写起这道四书题也更加顺畅,更加有真情实感。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才满意的再仔细阅读了一遍,就连自己都非常满意了,才开始做诗赋题。   做完检查没有问题后,他就开始仔细的誊抄,看着对面的考生还在争分夺秒的奋笔疾书,一遍一遍的检查,他忽然想起上辈子府试那次考试艰难的历程,至今心里仍有阴影,那大概是他最紧张也最难忘的一次考试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检查了一遍试卷,觉得都没问题后,就率先交了卷子,出了考场,这次他就没有在门口等叶明净了,而是直接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人群都出来了,他坐在马车上搜寻着叶明净的身影,只是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直到考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夕阳的余晖下,才走出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叶明净惨白着脸,游魂一般没什么生气的朝他走了过来,远远看上去甚是萧瑟。   叶长青见他气色不好,不禁心里一跳,难道没考好?难道是因为那支毛笔?   “你怎么了?”他紧张的问道。   第27章 败家子09   见叶长青一脸关心完好无损的样子,叶明净惨白的脸才有所缓和, 他僵硬的上了马车径直灌了半碗茶水后, 才盯着叶长青的眼睛, 沉静的说道:   “我对面的那个考生作弊, 不仅在大腿上抄了文字,还专门训了信鸽传递消息,被巡考人员捕到了鸽子找了过来,又被两个拿大刀的官兵当场撕了个精光,吓得当场失禁了,直接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没事吧?”叶长青和叶明净几乎异口同声的道。   叶长青是怕他被那样的场面吓到影响了考试, 而叶明净是怕叶长青在考场不守规矩也被逮到了。   “我没事, 只是被吓到了, 当时那个考生被抓时,我正在誊抄试卷,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官兵拿着大刀就冲了进来, 然后又在我的号房里四处搜查了一遍, 幸亏什么也没找到。”叶明净率先道。   “那你都答完了吗?”叶长青还是紧张的问道,他一个才十五岁的文弱书生,遇到这种事害怕也是情有可原的。   “好歹最后还是赶着誊抄完了。”叶明净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   叶长青想想也是,今天最大的一道题目“以德抱怨”的四书题就是他最擅长的,他做不好才奇怪,只要做完了, 府试是没什么问题的,于是他也放下心来,又给他添了一杯热茶道:   “我也没啥事,做得挺顺利。”   叶明净什么都没说,也没其它表情,只是安静的看着手中的杯子,面前这人是真的变了,以前他何曾做过这样的事,不要说给他续茶了,就连给亲爹也没有做过。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欣慰。   回到客栈,叶长青洗漱完就早早上了床,只是时间一滴一滴的流走,他却一直没有睡意,脑海不断回想着叶明净眼里那一丝担心的神色,从何而来?   “他是怕我在考场作弊也会像那个学子一样被官兵叉了出去吗?”   他明白原身之前的所作所为毕竟太出格了,他还没有对他全然信任,同王氏一样认为他可能在考场不守规矩,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在他心里对他仍有保留的情况下,却愿意冒着风险和他一起互结联保,甘愿一旦出事就承受同等的惩罚,这份真情怎么让人不触动呢。   这也能解释他看见对面学子作弊时会如此恐慌、害怕了。   之后的两场考试,他们都是一起,只是叶明净对叶长青的态度却有点细微的变化,会开始给叶长青讲解考试的问题,问他有没有难题,叶长青有点不明白了,他也没做什么啊,为什么他的态度就变了呢。   考完两场后,他们就直接回了家,反正府城离湘昙近,等成绩传到湘昙也要不了多久。   回到家里就连王氏她们都听说了,那个被抓的学子正是湘昙县的,已经被发配了边疆,三届科举考试的时间不能回来,就连县太爷都受到他的连累,被知府大人狠狠批评了一顿丢了脸面,那个学子不但永远禁考,恐怕以后回来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当听到王氏等人说到他的名字时,叶长青不禁垂眸视线落在右手上,左手轻轻按了下,原来是那个混蛋,当初狠狠踩了他手的红衣少年,也是在京中任户部郎中周大人的族孙,真是活该,他不得不庆幸他的那一脚,让他没有和他联保的机会,不然就连他和联保的那五人都会受到处罚的。   话又说回来,不知道和他联保的那五个学子是谁?想必都和他是同类人,家里一定也都是有权有势的,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的 。   这样的纨绔也不知道县试是怎么过的,恐怕也是作弊来的,只是运气好没被发现罢了,倒是连累了县太爷治下不力的罪名。   王氏见到叶长青完好无损的回来,一直哭个不停的眼泪才算止了下来,又见他心情还错的样子,并没有沮丧和生气,这个小子还是发现了,还是参加了考试,不禁又有点担心。   还是李氏率先问道:“你们都考的怎么样了?”   “还行。”叶明净道。   叶明净回答完后,两人就松了口气,还是李氏照例礼貌的问了一遍叶长青道:   “长青,你呢?”   “也还行。”叶长青也笑道。   只是接触到他自信的目光,表现得完美无缺的李氏还是微微愣了愣神,看向王氏还是很有默契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里却不约而同想道:“你就吹吧?以为我们不了解你吗?”   一直到晚上,王氏见到叶长青都是愧疚躲闪的样子,叶长青却不知为何看她一副无害小白兔的样子,始终都狠不下心来说她两句,他一心想着画几本漫画出来,也懒得计较她偷走毛笔的事了,现在说太多都没用,还是等考试成绩出来证明了他的实力,一切才能迎刃而解。   他提起毛笔就开始创作漫画了,反正距离院试还有一段时间,何不多画几本漫画,叶家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他也要出一份力了,反正他现在画起来都是轻车熟路了。   不出几日他就画好了一本,按照和之前掌柜的商量的,连忙去了书店,掌柜的看了他的书本后自是很满意的,一番商讨了后,价格就定了下来,每一期的保底版费是十两,其它的根据销量来算,叶长青一想这比他上辈子的收入高多了,也就和老板签订了协议,就这么订了下来。   他先拿了这一期的版费十两和这本样书二两,一共一十二两银子离开了书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后,书店的书架后面的冰山一角才走出一个窄袖立领锦缎褙子,脚踩鹿皮小靴颇具英气的女子,露出宽阔大方的五官,看起来十分精明厉害。   程翎走到掌柜的面前,径直抽过他手中的漫画,低头就翻看了起来,她一时蹙眉一时诧异,过了一会儿才随手还给了那掌柜的,干脆利落的吩咐道:   “这本书印好了后,先送一本到我那里。”   “好的,东家。”   程翎刚踏出步子,一回头又忍不住提醒道:“以后那个书生过来,你都帮我盯紧点。”   哄的那掌柜的一阵眉开眼笑,这东家是看中了这个书生的赚钱能力了,也亏得我慧眼识珠,到时候不知道东家还有什么赏赐。   他却不知道程翎出了店门后,就和丫鬟纳闷道:“你确定没看错,刚才那人就是那败家子。”   “是的,奴婢以性命担保,他的样子奴婢记得一清二楚,他曾经那样对小姐,化成灰我也认识。”   “好,那我们就看看他现在是要闹什么幺蛾子。”   叶长青回到家里,不出几日府试的成绩就出来了,县衙前长长的名单被张贴出来,叶长青的名字就在第一个,他不仅是湘昙县的第一名还是湘江府的第一名,也就是他是本次府试的案首,这样他几乎就是内定的秀才了,只要去参加了院试,不管考的如何,都会有个秀才的名额,他不禁会心一笑。   周围看完榜单的学子都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叶长青,没想到曾经无人不知的败家子沉寂三年后,居然一举夺得了案首,这难道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在周围议论不断的声响中,叶长青也是和煦的微笑着,如春风拂面,他知道他考的不错,能得案首虽不是意料之中,但也有八九分的把握。   叶长青正沉浸在这一刻的喜悦当中,街头却有突然蹿出一个极其风骚妖娆的女子闪电般的直扑进他的怀里,双手圈住他的窄腰,一脸娇俏的埋头他的胸前。   “叶郎,恭喜你,你真厉害 !”   此时的叶长青闻着熟悉的劣质香粉味,只觉一阵恶寒,垂眸看了看像八爪鱼似的紧紧缠着他的许三娘,狠狠蹬了下大长腿,用力就想把他推出去,可是这个许三娘实在是个人精,紧紧的扒住他,他一时竟然挣脱不得。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他抬头扫了扫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眸光一闪却看见正前方的程翎刚好正看向这边,接触到他的视线后连忙撇过眼去,只是她侧过头去的那一看眼里明显一闪而过的困惑。   她似是困惑又似是叹息,他曾经有负于她,她也曾为他等过,没想到再见却是这样的场面,他终究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想到这里,他对眼前像八爪鱼似的缠着她的许三娘更是不耐烦了,脸色黑了下来,冷声道:“放手!”   “想放手门都没有,我还不知道你隐藏的这么深,早知道你由此能耐,我当初才舍不得离开你呢,你快说说你是搭上了你爹哪位同窗的路子,否则像你这样字都认不全的人都能当案首,那天下的读书人都要笑醒了。”许三娘在他耳边低声说完后,又换了个极其软绵的语调:   “奴家现在可后悔,就想跟着爷了,奴家再也不会三心二意了,不知道爷还肯收留小女子么?”还在他耳边轻轻吹气。   叶长青面红耳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世上还真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她当天下的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由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而且也只有这种没有见识的女人才会像他小白莲的娘一样,认为科举是可以随便暗箱操作的,前几天户部郎中的族孙刚被流放了,如今她还以为他这个案首是凭空得来的,真不知道这些女人脑子把科举想成了什么,菜市场买小白菜吗,随随便便就可以作弊的。   “如果我真搭上了哪个大人的门路,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你,做人不要太贪心,不然会有报应的。”   叶长青说完衬她一愣神的功夫就挣脱了她,正准备大踏步离开不愿再和她有所纠缠。可是一脸气愤难抑的许三娘却并不打算这么简单的放过他,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对她没有一丝情谊,她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没错,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飞黄腾达了,那么确实如他说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她。   既然如此,那她又凭什么让他壮大,让他有机会来对付自己呢,何不毁了他。想通这点,她忽然一个箭步就上前拽住了叶长青的衣袖。   “你凭什么是案首,咱们湘昙县谁人不知,你败家子一个连字都认不全,怎么可能会是案首?”   她不再是像刚才匍匐在两人耳边小声的说道,而是加大了音量,使得周围看的人群都能听得见。   叶长青回头,就看见周围有些学子已经义愤填膺的跟着起哄起来,纷纷加入了许三娘的队伍。   “对,他就是不配,整个湘昙县谁人不知他叶长青败家的名声,就连祖宅都败没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一举中得俯案首的?”   叶长青看着加入他们的人越来越多,也很是郁闷,原身造的孽真是够麻烦的,虽说他没有抄袭,但是由着这些学子的怀疑抗议声坐大,不仅是他就连知府大人都要喝一壶的。   他站在那里握紧了拳头就像前世许多时候,他作为一县的父母官,对百姓包含感情的放声道:   “是,我叶长青曾经不争气,败光了家产,但是我痛定思痛沉寂了三年,专心学习,这三年来我没有出过家门,悬梁刺股,每日觉得读书难的时候,都会梦见父亲托梦于我为我排忧解惑,是以这短短三年我的学问大有长进了,我能得案首靠的是我自己的实力。”   他刚一说完,全场都沉寂了下来,一些头脑清醒的学子纷纷在心里补充道,他说的也没错,他一个败家子有什路子通过府试,若只是个孙山还有可能质疑一下,只是这案首就是怎么都不可能了。   一直关注人群的许三娘见舆论回转,就是一阵心急,她可不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他,她拉高了声调尖声道:   “他撒谎,明明前几个月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字还…….”   就在这时,她话还没有说完,县太爷的轿子却突然出现在了这条路上,一身官服的三十多岁白皙俊朗的县太爷就已经撩开了帘子,问他身边的衙役道:   “前面因何事聚众喧哗?”   “似是西市药材铺的许三娘子质疑新科案首的考试成绩造假。”衙役毕恭毕敬的答道。   县太爷听到许三娘子时眉头就已经皱了皱,待听完他后面的话时立时就黑了脸,怒道:   “她当县衙门前是她家的恭房呢,什么屁话都敢说的,来人!”   “把她拖下去,掌嘴三十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在县衙门前放屁的。”   县太爷刚说完,周围顿时激起一阵爆笑,大家都没想到他们一直爱慕敬仰的父母官居然是这个样子的,说话这么接地气,对他的好感度都是瞬间爆棚。   就连叶长青都是忍不住咧开了嘴角,他原以为这个县太爷是个阴险狡诈之辈,必定和许三娘也有些首尾,不过今日听他一席话,仿佛又不像,倒像是个性格刚烈的正直之人,以他上辈子的眼光来看,他应该也是个好官,只是不知为何会在他的那件事上犯了糊涂。   他看着县太爷的轿子已经走远了,而大厅广众之下,许三娘被两个壮硕的汉子猛扇了几十个巴掌,白皙的柔嫩的小脸已经通红一片,胀得跟个馒头似的,嘴角血迹斑斑。   叶长青往回走正好从她的面前经过,她那奄奄一息歪着的脑袋,居然还能抬起来对他翻了一个阴狠的白眼。   叶长青顿住了脚步,他不自然的就能想到许三娘今日受了如此大辱,她自来最好脸面,今日她在如此多人面前丢了大脸,以她睚眦必报的个性,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那又如何,他不再是原身那个草包了,他凭的是真材实料,你且来,我接招就是了,于是他就利落的收回了眼神不留一丝余光给她。   叶长青正准备抬步离开,却感觉有人握了握他的肩膀,他就抛开视线回头看了看,才注意道叶明净一直在他身后,只是他的气色并不怎么好。   “怎么了?考试名次不满意?”叶长青看了名单知道他这次考试成绩不是特别好,但也处于中间水平,有几个县试没他好的都排在了他的前面。   “不是。”   “那是为何?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是的,那些起哄的人中有一部分都是过了府试的学子,他们将来都会是给社会起宣导作用的文人,他们心里应该都清楚府试监考有么多的严格,就连周郎中家的族孙都被掀了出来,你又怎么作弊收买长官呢,只是他们仍然为了心里的一点私欲,违背道德良心的加入起哄的队伍,他们现在就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名次嫉妒在心,以后当了官又如何为百姓谋福祉。”   叶长青都有点被他的长篇大论说的愣住了,只不过一件小事,他就能防微杜渐的想那么远,如果将来当官了必定会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你说的对,不过他们这样的人不一定当的了官,而且即使当了官这样的品行也未必能走长远。”   叶长青前世就明白,嫉妒会让人丧失理智,冲动是官场大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让人看不到一点心思的笑面虎。   他拍拍叶明净的肩膀,这个孩子虽然还是年轻了点,但是比他有抱负。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为什么会是案首?”   “我…”叶明净犹豫了一瞬,还是有点红着脸道:   “起先真是没想过,要不然也不会想显摆着教你学问了,榜单出来的时候我确实愣了许久,不过转念一想,知府大人定下的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还是我以前小瞧了你。”   说完,他就一脸惭愧的拱手道歉。   叶长青连忙扶住了他“没事,没事。”   和他聊了会这次府试的考题后,就相约着愉快的回了家。   到了家,叶长青很有先见之明的让叶明净先下了马车,之后才跟着他的步伐下了车。   果然叶府门口站着的两个女人连忙把叶明净迎了进去,只是王氏在抬脚踏上门槛的那一刻,还是不忍心回头看了一眼一脸淡笑的叶长青,终是放弃了叶明净,而是走到叶长青的面前,拉了拉手道:   “儿啊,没关系,没过也不是打紧的事,没必要做出强颜欢笑的模样,娘想明白了以后也不瞎说你什么了,也不会瞧不起那你了。”   叶长青听王氏说这一番话,是真的有点感动了,要知道之前他刚来的时候,王氏是气愤的要掐死他的,现在就已经都原谅他了。   看来世人都说当娘的心是最软是没错的,他这些日子的改变也终于是有点作用了。   “娘,我不是强颜欢笑,我是真的过了,还是案首。”   果然王氏听到他的话后,立刻笑颜如花,随势就举起柔弱无骨的手在空中摆了摆后,憋住笑道:   “儿啊,我知道你变孝顺了,但你也不用编这么天大的笑话来安慰我了。”   “娘,是真的,我是案首,你儿子是案首,你本来就该高兴。”   “好好好,高兴高兴,只是你不要编个案首,你若是编个孙山,可能我会更高兴呢。”   王氏正在自个乐呵着,就见前面一直埋头走着的叶明净突然回头一脸认真对她道:   “婶子,哥没有骗你,他真的是案首。”   听到这话,王氏还没收拢的嘴角就僵在半空,双目无法聚焦,太不真实了,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虚幻,就连背对着他们的李氏也是不可置信的肩膀微微颤了颤。   因为一家两个考生都过了府试,一个是县案首,一个是府案首,这在整个湘昙县来说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叶府很是热闹了一阵子。   当晚,王氏和李氏就窝在一起嘀咕了一晚,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只是没过几天,全湘昙县都知道曾经的叶家的败家子中了案首,以前那些几年没联系的狐朋狗友也找上了门。   叶长青心里明白着,这些人可不是看他如今有出息了过来攀龙附凤的,而是单单的就见不得他比他们好,就想把他再次拖下水,让他再回到过去那一摊烂泥当中去。   王氏听到婆子禀报叶长青曾经的狐朋狗友来找时,直接被吓个半死,一溜烟的就跑到叶长青的屋子紧张兮兮的看着他,啰哩啰唆的一大堆才绕到正题上:   “你现在能有今天不容易,你可不要再经不住诱惑,又回到了过去的老路上。”   叶长青看她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心里不禁也不好受,她再柔弱再不聪明也曾今全心全意的爱过原身,现在他改过自新了,她也是抛弃了前嫌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   “小花,你过去把他们骂走,骂他们祖宗十八代都可以,有多难听就多难听。”为了让王氏彻底放心,他直接命令道。   “要是还骂不走呢?”小花傻乎乎的问道。   “你不知道用扫把打走吗?”叶长青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听了叶长青的答复,小花一怕脑袋就高兴的跑走了,“哼,看我不把他们骂的满地找牙。”   就连王氏也终于放下心来,笑呵呵的跑了出去,加入了小花她们骂人的队伍。   直到门口的动静消停了,叶长青也放下心来,拿起这两天他绘制的漫画就准备出门去。   谁知道骂完人的王氏却仍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一直留意着叶长青的动静,这时候听到他屋子的门开了,就连忙跑了过来截住他道:   “我就知道你骗我?不是不去了,怎么又衬我们不注意偷偷摸摸的跑出去,你别以为得了个案首就了不起了,你可别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叶长青本来还很能理解王氏的举动的,毕竟原身以前就用这种方法骗了她无数次,她如今反应小心了点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当他听到他爹的死时,眼神不禁就凛然下来了。   “我现在一心只想科举光耀门楣,爹的死你万不可再挂在嘴角了,虽然是我曾经错得狠了,但是传出去了终究对我名声有害。”   王氏被叶长青这认真的态度有点吓到了,忙结结巴巴的说道:   “没,没呢,没人知道这件事的。”只是她的眼神似乎有点闪烁。   可惜那一瞬间叶长青的左眼刚好跳了一下,并没有留意到她的举动,得到王氏的保证后也放下心来了。   他拿起手中的两本书给王氏看了看道:   “你就放心吧,我只是去书店一趟,画了两本书看能不能换几个钱,毕竟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里。”   王氏扫了书本几眼,心落了下来就是一阵欣慰,这个儿子也终于知道养家了,她终于可以彻底的放心下来了。   只是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却觉得心里有点不安稳,仿佛老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叶长青到了书店,将新画的漫画交给了掌柜的,却神奇的感觉到,掌柜的态度变化的有点微妙,比前几次要热情了很多,还主动给他每本加了一两银子的价钱。   他就纳闷了,他连载的画本印版还没有多久,按理来说给书店带来的收益还是有限的,这掌柜的转变明显有点奇怪。   难道因为他是新科案首的原因,可是他连载用的笔名并不是“叶长青”三个字,这个掌柜的如何会知道他?   于是他就试探了几句,可是这个掌柜的貌似压根不知道案首这回事了。   他也懒得想了,看这掌柜的态度也不是什么坏事,他拿了银钱就往家里去,刚好路过一家糕点铺子。   一阵若有似无的桃花的清香味就传了过来,想起上辈子莲花村的桃花酥,他不禁有点想念,丢了几个钱就提了几包。   他拆开拿起一块尝了尝,味道还可以但是毕竟和上辈子莲花村的没法比,算了给明净那小子买一包,再给爱哭的王氏买一包,还有一包就给那个李老头吧。   于是他再一次把胖胖的李典史堵在了小巷子里,塞里一包糕点在他怀里。   被吓一跳的李典史看着面前笑容灿烂一身正气,眼里尽是正义和光明的叶长青,不禁微微翘起了嘴角,这个孩子他果然没有看错,真的是浪子回头了,那个叶老头也终于可以在地下瞑目了。   “你也不要放松了,回家还是要好好准备院试的,这秀才也是有等级的,要是能得个禀生就最好了。”   叶长青笑笑:“好,好,我定不让李世叔失望的。”   李典史笑笑就挑了一块桃花酥吃了起来,只是刚一入口就瞪起了胡子,怎么是桃花味的,怎么不是上次那桂花味的,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最喜欢吃的。   他气愤转头看着远处叶长青挺直的背影,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心“咚”的跳了一下,莫名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还是娘子说得对,孩子再小都不能惯,不然养成长青以前的那个样子,该是多么吐槽心事,即使后来改过来了,但是那代价也太大了。   幸亏当日心软的一时善举,也算唤醒了今日的自己,救了自己的爱子。   叶长青到了家,留了包糕点给王氏,就提着一包去了李氏那里,李氏含笑着接过了,只是笑意却没有直达眼底。   他又提了另外一包糕点去了叶明净的屋子,彼时天都黑了下来,而叶明净却依然在点灯夜读,他貌似比府试那会儿更加刻苦了,是不是他考了案首给了他更大的压力。   叶长青走近了把糕点放在他的桌在上,才出声提醒道:   “明净,先休息会吧,点灯看书对眼睛不好。”他上辈子就在莲花村见多了一些文人大儒视力不好的,都是平时看书痴迷了也不注意光线,用眼习惯不好,就慢慢的熬成了近视。   这古代可不像现代有那么高级的眼镜,在古代眼睛坏了就只能熬着了,你说这要是当了官却是个近视眼,多耽误事。   叶明净抬起头来,看着叶长青才终于放下书本,用拳抵口伴随了一声低咳:   “好,我把这一点看完就休息。”   叶长青不好说什么,就出了门去,只是在他屋门前站了很久,那盏灯却一直未曾熄灭。   罢了,他的压力太大了,就由着他吧。   因为本朝的院试是每三年举行两次,由皇帝任命的学政到各地主考。辰、戌、丑、未年的称为岁试;寅、申、巳、亥年,称为科试。   今年刚好是辛丑年,正好有一场岁试在八月,所以叶长青他们距离院试考试的时间还有三个月左右,叶明净这个县案首又回到了书院接受夫子的特殊考前指导,希望他能在院试中得个好名次,而叶长青已经脱离书院已久,而且他觉得他现在再听学院里夫子的课真没什么大的用处,还不如自己复习来得自在。   所以这几个月来,叶长青又买了一本院试的试题集,过了一遍之后,他觉得几乎是没什么问题了,唯一遗憾的可能还是他的字了,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他的字都不能算好,上辈子是因为条件差,没有多余的心性和钱财来等他慢慢练字,只求工整即可。   这辈子他有志于会试,这字还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当然不行了,现在他也有条件了,当然得把字好好练一练了。   只是这个练字也得有名家指导或者是名人的帖子临摹才会进步的快,昙花郡文风兴盛,很有几座不错的书院,一些外地求学的学子都会千里迢迢来这里求学。   尤其是久负盛名的潇湘书院,是已历经三朝不倒的千年庭院,自本朝开国以来,潇湘书院培养的学子已经布满朝中,特别是南直律的官员,自文帝起官场就流传着一句话:“翰林多湘江,朝士皆昙花”,这无不说明潇湘书院不可比拟的实力。   就像现代人向往常春藤名校、九八五名校一样,叶长青对潇湘书院也有一种特别的向往,等过了院试他还是要找一家有名的书院系统的学习才行。   就这样他每日在屋子里练字修身养性,只是王氏却是一连几日都唉声叹气,老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当王氏第三次在他面前走神的时候,叶长青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娘,你怎么了?”   王氏犹豫了一瞬才试探的问道:   “你说,假如你悉心培育的一盆兰花,一直爱护着娇养着,耗费所有的精神去照顾它,可是没想到有一天它还是不顾虑你的情绪死了,你拼命的施肥浇水都没有用,于是你放弃了拯救它,而是把希望放到另外一盆开得更好的花上,可是这时候原本以为已经死去的花它突然又活过来了,宛如新生开得比所有花都好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是回过头去拥抱以前的那盆花呢,还是寄希望于另外一盆花上?”   叶长青这一听怎么不明白王氏的意思了,他娘这打的比方中,快死了的兰花不就是他嘛,而另外一盆兰花又是谁?她还能寄希望于谁的身上?难道是叶明净?   她和李氏什么时候已达成了某种默契了吗?李氏凭什么把自己的儿子分给她。   想到这里他没好气的道:“当然是继续给先前的那盆花浇水了,它经历过挫折和磨难才会更加珍惜活着的机会,只要给一点点希望就会疯狂生长的。”   王氏听完叶长青的话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呃”了几声,就鼓起勇气往李氏的屋子去了。   第28章 败家子10   转眼就到了院试的时间,正是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的时候, 湘昙县的桂花才刚开始冒出几朵细小的花蕊, 叶长青和叶明净就坐上了赶往昙花郡的马车。   湘昙县距离昙花郡有两日的路程, 从县城北门往西经过梅岭大道, 路过丛林密布、地势险峻的方云山才能到达。   这些年来天下太平,北方鞑子虽偶有动荡,但是南方这个地界一向太平无事,民风淳朴,特别是昙花郡更是受人文环境的熏陶,上百年来都没有出过什么事。   秋高气爽,叶长青和叶明净坐在马车上, 看着沿路金黄色的风景, 心情很是怡悦, 毕竟他们一个是县试的案首,一个是府试的案首都是板上钉钉子的秀才,压力自然比一般人小些,更何况经过几个月的学习梳理, 他们更是胸有成竹。   马车在梅岭大道徐徐前进, 很快就进入了丛林密布的方云山里,山路虽然曲折但是这几年官府出钱修建的官道还算平坦,然而就在马车向前驶出拐弯的时候却 “咚”的一声,左边车轮直接脱落整个马车就这样毫无预兆侧翻了。   正在酝酿作诗情绪的叶明净,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甩出了车厢,而端着杯子慢悠悠品茶的叶长青就猛地被撒了一身水后, 还来不及整理衣衫,就感觉马车一直在向下倾斜,他猛地一惊,马车倾斜的地方正是悬崖峭壁。   他想用力抓住车柄以防自己被甩了出去,然而就在他的双手快抓住的时候,一个粗壮的木棍却飞快的向他袭来,狠狠的砸在他的手上,他吃痛条件反射的就收回了手,还没看清向他扔棍子的人是谁,整个人就已经不可控制的向后倒去。   完蛋了!向后一步就是悬崖,难道他的小命今儿就要交待在这里了,系统不是说每一世都可以保他寿终正寝的么?他又骗了他。   其实死对于他来说并不可怕,但是他不想死的那么惨,这么高的峭壁摔下去一定是死无全尸,他再次伸出了手企图抓住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啪”的一声是两手交握的声响,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是叶明净匆匆奔了过来,不顾一切的抓住了他的手心,拼命的往上拉扯。   “哥,你坚持住,我一定可以救你上来的。”叶明净紧张的说道。   空气中传来骨骼被用力拉扯后“咯咯”的声音,叶长青双腿在空中蹬了蹬,想借助叶明净的手臂攀上去,然而根本不行,不管他使出全身解数都无法像电视剧中看到的那样,一个翻身就跃到了岸上。   看着叶明净因为用力额头青筋暴起,面红耳赤的模样,叶长青不禁不忍,他还太小了,他瘦弱的臂膀根本无法承受他这么重的重量,更无法将他拉上去。   “明净…….”他发现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声,他还不想死,可是又没有办法活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消逝,然而叶明净却一直没有放手的打手,他一直拉着叶长青的手久久不放。   “明净,还是算了吧,你还要去考试,不要辜负了叶二伯对你的期望,你们叶家那一枝还等着你去振兴呢,不要放弃了。”叶长青终于说道。   叶明净看着紧闭双眼的叶长青,已经放弃了挣扎,眼睛不禁红了红,眼前划过的是以前叶老爷在世时对他的照顾和爱护,那一年他病得快死了的时候,是叶老爷托人在郡城找来的大夫救活了他,那一年他爹死时被族人争夺财产的时候,还是叶老爷一身正气的站了出来为他们主持了公道,给他们母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虽然这个堂哥对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但是他从里没有恨过他,因为就连他的救命恩人都从未恨过他,他又凭什么去恨呢。   抛却两人的关系不论,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他怎么可以见死不救,他是文人,文人的傲骨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死也不会放手的,哥!”   “明净听我的,你还小人生还有很长,还有很多风景没有看过,你要成为一个清官为老百姓谋福祉,你还要生儿育女孝敬父母,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经历,不要陪我耗费了生命。”   听着叶长青的话,叶明净的眼睛只是更加红了红,晶莹的泪珠在修长的睫毛上颤动,可他却硬是没有一丝放手的打算。   不远处毁坏的马车旁,站着个身量修长戴着面纱的女子,身后跟着个小丫鬟,还有几个一身劲装的黑衣护卫。   “小姐,你听那个败家说的话,老气横秋的,什么叫你还小,怎么感觉他那语气像是上面那人的爹似的。”小丫鬟说着还咯咯笑了两声。   “你看够了吗?还不快去将人救起来。”   小丫鬟撇撇嘴看了黑纱女子一眼,只是黑色的面纱挡住了她的表情,声音里又听不出一丝情绪,小丫鬟不敢再笑下去了,伶俐的就吩咐了后面的护卫将人救了上来。   叶长青和叶明净被救上来后,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两人看彼此的目光都与之前的对视不同,仿佛同生共死之后,某些感情就自然的升华开来。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叶长青和叶明净反应过来后就连忙对身边的女子作揖拜谢道。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小生没齿难忘。”叶明净还跟着添加了一句。   叶长青就在心里默默嗤笑,别个姑娘连真面目都不愿意路,又怎么会告诉你姓名呢,更何况你一个年轻公子对别个年轻女子没齿难忘,不知道是何居心,只是当他放下手臂时,他便笑不出来了。   “嘶”他忍痛低嗤一声,收回作揖时横在半空的手,却是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不禁垂眸落在了被那根大棍棒敲过手臂上。   “你还能不能动?”是那黑纱女子的冰冷冷的声音。   叶长青摇了摇头,那女子便毫不顾忌在场人的眼光,径直握住了他的臂膀,掀开了衣袖看了看道:   “这样子恐怕得养一段时间了,恐怕是伤到了骨头,目前不宜活动。”   “那,我们还得赶去考试?他这样子岂不是要错过考试了?”叶明净急急的问道。   “他这伤的刚好是右手,现在是肯定拿不了笔了。”那黑纱女子依旧冷冷道。   叶长青看了手臂青紫一片,眼神也暗了暗,原本他只要去参加了院试,不管答的好坏都能是个秀才的,只是现在他这手写不了字,学政大人总不可能点一个交白卷的案首当秀才的,怎么样这表面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他只有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算了,今年是注定考不了了,明年又是科试,那就晚一年再考试吧,只是明净你刚才拉了我这么久,手上没事吧?”   “没事!”叶明净活动了下手臂道。   “那你一个人先去考试,只是这车夫……”叶长青说着时看了一眼黑纱女子,同样那黑纱女子也正看着他。   “对了,车夫黄老头呢?怎么没看见他。”叶明净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吃惊的寻找着黄老头的身影。   而此时叶长青也和黑纱女子很有默契的互相对视了下,均是没有作声。   那个车夫肯定就是向叶长青扔棍子的人,只是这个人表面是叶府的人,而实际上是在帮谁办事?   那个幕后之后又是和叶长青有着什么样的仇怨?以至于要下此狠手,被当众扇了巴掌的许三娘?被骂了祖宗十八代的狐朋狗友?还是另有其人?   叶明净这会儿也明白了叶长青和黑纱女子沉默的原因,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之前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想到在叶府待了几十年的老仆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事情摆在眼前,他不得不去相信眼前见到的。   “哥,黄老头他……”他一顿面红耳赤,是他们叶府的人害了他。   “不用说了,我明白了,此事与你无关。”叶长青看着他温和的说道。   “两位公子,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要不我先派人送小公子去昙花郡赶考,然后这位大公子跟着我们的商队一起回湘昙县,再找了大夫好好看看。”黑纱女子看了看天边的云霞道。   “如此也好,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兄弟二人有机会定当相报。”   如此这般安排,三人都没什么意见,黑纱女子抽调了一辆马车送叶明净去赶考,然后叶长青就跟着后面堆满货物的马车回到了湘昙县。   到了叶家,王氏见到本该在昙花郡考试的人,居然垂着个手臂出现在她的面前,瞬间吓得花容失色,“我的儿,这是怎么了?”苦叫一声,看到他乌青的手臂后,差点哭晕了过去。   好在最后请了善治跌打的大夫过来瞧了瞧,并不是很严重,仔细的推拿按摩后,就开了几副药,修养两三个多月就差不多了。   哭得梨花带雨的王氏才消停下来,不停的对着叶长青嘘寒问暖的,就怕哪点没有照顾好他,影响了他这只手的恢复,将来还影响他考科举。   就连站在旁边跟着忙上忙下的李氏也放心了下来,好在菩萨保佑,明净那孩子运气好,没有经受这样的磨难。   叶长青这样修养了半个月,县衙那边就传来逮到了害他的歹人的消息,据说是一个黑色蒙面的女子亲自将那车夫黄老头送到了县衙,然后县太爷又顺藤摸瓜,抓出了幕后主使是许三娘和西大官人。   他们利用黄老头好酒的弱点,引他迷上了赌博,设计让他欠了一屁股赌债,然后不得不答应帮他们办事来抵债。   叶长青忍不住低咒一声,真是一对奸人,又是这个方法,当初就是用这个方法让他输得倾家荡产,不得不找他爹要钱,结果逼死了那老头子,这对奸人不知道用这个方法害了多少人。   这次还害得他受伤三个月直接不能参加院试,多浪费一年的光阴,他越想越气,果然小人不可得罪,难怪古人言:“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还好他这次对付的是他这个俯试案首,县太爷直接发了狠,湘昙县多少年才出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定还有可能成为院试案首,居然就这样被这一对地痞流氓给害了,对他的政绩有多大的影响,县太爷大怒,当即就将那两人下了大狱。   “少爷,堂少爷回来了,听说他中了,离案首只差了一名呢。”小花一脸兴奋的跑过来说道,又有点遗憾的说道。   叶长青的愤怒瞬间烟消云散,也跟着笑了笑,虽然他过了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世间万事都有不可预估的意外,比如他,还好他比他幸运,而且这个名次也不错,院试的前十名都是格外受学政看重的,他在学政那里想必也算挂了号了。   “哥,你还好吧?”叶明净一路疾风的跑过来,关怀的问道。   “我没事,你这次考的不错!”叶长青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   “可惜你没有去,如果你去了,这次的案首肯定是你,你我兄弟二人也能传上一段佳话。”   “算了,算了,事已成定局,说这些不能重来的事也没什么用,我还是等到明年了吧。”叶长青活动活动手臂说道。   “哎!”叶明净还是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依然不太灵便的手,拿出他上次给他的那种药膏说道:   “哥,听我娘说上次给你的药膏用完了,这是我重新找人配的,你试试。”   “好。”叶长青笑着接了过来。   第29章 败家子11   叶明净过了府试而且成绩还不错,自然受到了学院里学子的追捧, 时不时的要参加几场宴会, 他虽然并不喜热闹, 但是这又包含了给夫子的庆功宴, 他自然推脱不得。   这日叶明净刚参加完一个宴会,特意给叶长青带了瓜子、蜜饯等零嘴,刚进屋子,就见叶长青正一脸肃穆对着笔墨纸砚发呆。   他这段时间用着叶明净给的膏药,感觉手臂上的淤青消失不少,疼痛也减轻很多,伤处似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只是不知为何却还是一直使不上劲。   他铺了宣纸, 提了笔正按照大夫的嘱托稍稍活动、活动筋骨, 只是写了几个字后,就感觉手上无力,根本控制不住笔的走势。   叶明净走到叶长青的面前,把手上的零嘴放下后, 看了看他刚写好的几个字“桂香江上飘万里, 应是…..”,后面几个字就开始歪歪斜斜并看不出是什么字迹。   “哥,手还没有恢复好吗?”   叶长青用左手握了握手腕,看着明显没什么问题的小臂,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不知为何?看着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手上还是使不出力来。”   “我送你的膏药都涂了吗?当初我摔的骨头都出来了, 却仍然恢复的很好,一点后遗症都没。”   “涂了的,你看就只剩这么点了。”叶长青说着,又当着他的面再涂了一层。   “我怎么觉得这味道有点奇怪?”叶明净嗅了嗅道。   “有吗?我倒是觉得很好闻呢,有种桃花的清香味。”   “桃花…..你确定是桃花?”叶明净轻语一声后,有点不相信的问道,毕竟这个药香味混杂,他一时根本闻不出来是哪种花香。   “是桃花,没错,你要是说别个花香我闻不出来倒是说得过去,但是这桃花味我一到鼻子就闻得出来。”   怎么会有桃花?他记得这个药里面的配方是没有桃花的,但是堂哥却信誓旦旦的说有桃花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脸疑惑的往李氏的屋子去。   而叶长青这边,王氏见他的手还是提不了笔写字,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连忙又把之前看病的大夫请了过来。   “怕是不成了?里面的骨头不知为何变软了许多,恐怕以后都很难用得上力了。”那大夫看了看叶长青的手臂,摇了摇头道。   “你说什么?什么叫以后都用不上力了?”王氏惊掉了手上的茶杯,哭叫了一声。   叶长青给了她一个淡定的眼神后,看着大夫沉静的问道:   “不管以后修复多久都用不上力吗?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讲的?”   “是的,就算你保护的再好,以后也只能做一些轻便的活,生活自理没有问题,但是长时间用力还是不行,上次我看的是真觉得恢复的好的话一点问题没的,不知道这次再看为何会这样,恕老夫医术浅薄,一时也参透不了里面的奥秘。” 那大夫也是一脸愧疚的道。   叶长青听完他的回答后,刚才强作的淡定瞬间被击毁,心脏仿佛漏了半拍,这怎么可以,他是要考科举的人,晚一年、两年考试他都可以不在意,只是这手不能用力,他该怎么办?   “写字也不成吗?”他仍然怀有一丝希望的问道。   “后面保养的好的话,写一两个时辰是没什么问题的?要是像乡试、会试那样长时间的用笔肯定是不成的。”他知道叶长青曾是府试的案首,也是很可惜的叹道。   好好一个孩子,前面因为年少无知虚度了多少岁月,如今想要发奋图强,上天却跟他开了一个这样的玩笑。   那大夫刚说完,叶长青还没说什么,王氏已经再忍不住了疯癫了似的跑过来拉住大夫,哭得喘不过气来道:   “不,不可能,你说可以治好的,怎么不作数了,这孩子虽然从小就做了许多错事,但是如今已经悔改过来了,为什么还不给他机会,大夫我求求你救救他的手,他是还要考科举中进士的人…..”   大夫被她纠缠着退了退步,却仍然只能无可奈何对一直希冀的看着他的叶长青摇摇头。   难道这辈子还是要和上辈子一样,注定无缘科举之路吗?难道只能在这个县城当一个闲散文人到老?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收回目光,上前抱住哭哭啼啼的王氏,勉强稳住心里的无奈和担忧,安慰道:   “娘,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可王氏却并没有听进去,一直哭倒在他的怀里,一声声的哽咽道:“儿啊,儿啊,你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叶长青扯扯嘴角,确实!不管是原身还是他,命都不怎么好。   因为此事的影响,叶长青很是低落了一段时间,他虽然一直保持着每日练半个小时字的习惯,但是看着仍然不能长时间写字的手,也是一阵愤懑无力,就连得知此事的叶明净也是匆匆过来看了一眼,眼睛红了红,憋住眼泪就急忙跑了回去。   而王氏就比他低落多了,一日哭三遍,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想到此事上,哭哭啼啼的、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的,好在李氏是个贤惠人,时时过来宽慰她,渐渐的心情也有所好转了。   叶长青正练字练的心烦呢,小花却欢快的跑了过来递了一封信给他。   叶长青看着她不识愁滋味似的明媚笑容,心里不禁有点羡慕,如果能像她这般不懂这人世间爱恨忧憎,长长久久简简单单的也是一件幸事。   他拆开信件看了看,不一会儿就饶有趣味的目视着他刚练好的字,随手就揉成了一个圆球,狠狠的砸向窗外那一刻大树。   许三娘不是求见他最后一面吗,那他就成全她,她把他害得这么惨,她还有什么话跟他说的,他正愁无事可做呢。   叶长青递了几个钱给牢头,就进了县衙大牢,潮湿破落的牢房里,四处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许三娘蓬头垢面的趴坐在里面,看起来荒凉又凄惨,比前些日子要苍老了许多,头顶似是冒出丝丝白发。   看见朝他走来,即使脸色不佳却仍然玉树临风,风度偏偏的叶长青,她忽然就疯狂的大笑起来,使得那张美丽的小脸都变了形。   “呵呵,真是没想到像你这样曾经陷在烂泥里面的货色,也有抬起头来重新做人的一天,果然出身不一样就是什么都不一样,像你这样的书香子弟,即使再堕落不堪都仍然有人愿意提你一把,重新回到光鲜美好的世界里,不像我们这些生来就是下九流的人,即使一步不错,也只能陷在那滩烂泥里面,永生永世出不来,只能越陷越深。”   叶长青从原身的记忆就知道,许三娘是一个极其聪明,有能力有手腕的人,只是她再聪明。眼界却始终被她的出身所捆缚,她从小就在意她的出身,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她都能报复回来,这也是她迫不及待的向他出手的原因。   “出身这个东西很重要,这点你没说错,但是你待在那滩烂泥里面出不来,最应该怪的还是你自己,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真正意义上拯救你,除了你自己,你要自救只能靠你自己。”   “哈,你现在站在岸上,当然能嘲笑我这种在烂泥里面打滚的人了,说的轻松,你以为我没想过自救吗?当初钓上你就是我想的唯一办法,我想嫁给你,我想换个身份重新做人,我也想好好做人的,可是又是谁打破了我的奢望?”说到后面,她忽然满含泪水止住了话,样子十分凄惨。   叶长青不禁也被她这模样怔住了,许久才缓缓吐道:   “我那时未曾负你,是你自己受不住诱惑,,,,,,,”   叶长青还没说完,许三娘就已经激动的大叫道:   “你闭嘴,你知道什么?我那时跟着你,你对我百般呵护万般疼爱,你又长得好看,又年轻身体也好,更重要的是你把一颗心都捧出来给了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又不是没脑子,放着你这样好的人不要,去找隔壁那个下三滥开当铺的的汉子,我有那么饥渴吗?”   叶长青被她放浪的用词噎了一下,有点不自然的道:“那是为何?”   “为什么?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个好爹啊,我是无辜的,我是被他和西大官人联合起来设计害的,他为了你这个宝贝儿子,却选择毁了我。”她越哭越凶。   叶长青这下真是被彻底的震住了,这里面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完全不是原身自以为是的那样,原来这叶老爷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暗地里为他做了那么多。   “你还不知道吧,就连你输了祖宅都是他临终托付县太爷办的。”   “不可能,他为何要让我输掉了祖宅?这对他来说有何意义?”   “你也不信吧,老娘在这次被抓之前也不相信的,一直以为县令大人也是个爱钱如命的大贪官呢,这次才敢如此嚣张的对你动手,谁知道他一转脸就变成这般正直无私,不但分文不收还把上次我塞的银子全都退给了我,我始终不信,以为他是嫌弃给的少了,直到我脱光了赤裸在他面前他连眼都不眨一下,我才终于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像他这种毫无私欲的人又怎么可能单单在你那一件事上犯了糊涂呢。”   “那也不能说明跟我爹有关?”叶长青虽觉得他说的县令大人的为人是对的,但是他和他爹有关系,就不太可信了。   “你难道没有听过关于县令大人曾经求学的传说吗?他当年跋涉千里从陕甘一带来到昙花郡求学,身无分文潦倒不堪,是一个姓叶的大善人给了他一袋馒头。”   联系到这样的传说,叶长青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的可能性了,只是他爹为何要这样做呢?他想不明白,一转身就出了牢房。   “你不要走,你救救我,我也曾经帮过你,没有我你凭什么报考县试?我还不想死,只有你能让县太爷放了我。”   叶长青还没走远,许三娘就在后面疯狂的大叫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说这个还好,说到考试,叶长青忽然想起他来这里的目地了,他缓缓伸出左手,放到她眼前。   “你看看,也是因为你的“帮助”,我这只手再也拿不了笔了,我再也没有办法考科举了,考过县试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我只想要一双完好的手,你知道这对我有多么重要吗?还有,我爹虽然曾经对不起你,但是你却害死了他啊!”   他越说越激动,抬起左手就想扇她一耳光。   “可是,我也曾经真心的爱过你的,也想陪你白头到老的,我又做错了什么?”许三娘说这句的时候,却不像之前那么嚣张,她抱紧了双臂,垂泪欲滴,瑟瑟发抖。   叶长青举起的左手,深深停在了半空硬是没有拍出去,罢了,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罢了,而且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他现在是个男人了,打女人也不是光彩的事,就让她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日子吧。   他沉着脸出了牢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来到县衙后院站了许久,最终还是塞了一块银子给守门的小厮,让他帮忙递个话,他没有帖子怕小厮不给他通传,就让他传:“叶大善人的后人求见县令大人。”   那小厮愣愣的看着他,关于县令大人的传说,县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自然是知道的,他看着叶长青一副书生模样,说话又极其认真,不禁信了五、六分,谅他也不敢在县衙寻开心,于是犹犹豫豫的去帮忙通传了。   县太爷听到小厮的禀报后,知道叶长青今日去了大牢,明白外面那人毕是他了。   他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见他了,办完那件事,他与叶家人的恩情也算还清了,他还想做一个百姓爱戴的好官,再不想以权谋私了。   他取了个锦盒出来交给那小厮道:“人我就不见了,你把这个给他,他自会明白。”   已经是初冬了,白日渐短,天色一会儿就完全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在空中,叶长青站在皎洁的月光下,看着小厮递给他的锦盒,拆开里面叶老爷临死前写给县太爷的信件。   大意就是:“我死后如果我这个儿子清醒过来重新做人了,烦请你在职责权限内看护一二,如果他还是不争气继续胡作非为,请你想办法帮助我收回叶家的宅子,我知道你是奉公守法的好官,但是那是我们叶家传了四代的祖宅,我不想毁在我的手中,我不得不舍掉这副老脸求你帮我看好宅子,将来有机会传给有出息的下一代叶家人手中。”   叶长青看完信又从锦盒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契据,打开一看,却是叶家祖宅的房契。   看着上面大大的“叶长青”三个字,他的眼睛不禁红了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父爱,以前常听人说父爱如山,他不信,今日才明白,父亲的爱与母亲的爱不同,你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对你的爱时,他就已经不声不响的为你付出了所有心血,不仅是生前还有生后都为你殚精竭虑。   就像上辈子的父母一样,一样的为了他这个儿子,付出了自己整个人生。   叶长青收敛了所有情绪回到家里,而彼时王氏正和李氏在屋里嘀咕了一整天。   王氏还不知道他爹的所有安排吧,那个叶老爷把所有人都照顾的那么好,唯独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压力,把所有的重担都背在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天气越来越冷,半个月后居然落了一夜的雨,窗外风儿吹得呼呼作响。   正在睡梦中的叶长青却突然猛地惊醒,梦里是一个白发老人坐在他床前,不断的叮嘱他:“儿啊,不要放弃,千万不要放弃,人生是一条小河,并不是一条直线到底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转弯呢?”   叶长青不断想着梦里的话,这段时间郁闷的心情仿佛也豁然开朗,人生还有很长,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都没有他爹的觉悟高。   他扶着酸胀的手臂喊了声:“小花?”   听到声响。小花连忙睡眼朦胧的跑了过来。   “少爷,怎么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给我倒杯水?”   “现在才寅时呢。”小花说着就去倒了杯茶递给叶长青后又继续说道:“时辰还早,少爷再睡会儿?堂少爷要过了卯时才走呢?”   叶长青一口茶水还没喝完,就疑惑的道:“明净要出门吗?他要去哪里?”   这下换小花惊讶了:“少爷,你不知道吗?子时那会儿堂少爷不是过来找你辞行的吗?他要出门求学了啊。”   “他没来,我没有见到他。”   小花这时已经张大了嘴巴:“不可能啊,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到他出去,身上还淋了一身的雨呢。”   “难道,他根本没进来一直站在外面淋雨,身上才湿透的,原来是这样,我说他好好的人怎么会全身湿透了呢。”小花忽然一拍脑袋激动的道。   叶长青却忽然沉默了下来,眼里晦涩不明,他要去求学了?他怎么没有听说?他又为何没有进来向他辞行?   这个孩子心里一定有事!有什么事是不能跟他说的,难道是看他最近比较消沉,怕打扰到他。   想到这里他就准备起身,去他那里看看,也要送一送他。他这样的年纪去求学是大事,他一直认为人生四件大事:择学、择业、娶妻、生子。   这正是这孩子人生中的关键时刻,他得起来和他唠叨几句,叮嘱几声才能放心。   只是当他赶到叶明净的屋子时,里面并没有他的人影,他又匆匆赶到大门口,却只能刚刚看到马车“驾”的一声,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他不禁有点难过,那个曾经舍命救过他的孩子,就这样不打一声招呼的走远了。   他去了哪里?   不出几天这连日不间断的雨也停了下来,叶长青每日待在屋子里看看书本,画一个时辰的漫画,再练习一个时辰的字,也觉得余生安稳。   雨停之后,他终于出门把手上这本画了几个月的漫画拿到书店换了银钱后,就去牙行买了一个面相忠厚的婆子,让她和小花一起把叶家祖宅收拾了出来,他打算回家去住,也好好想明白科举的事情。   他收拾停当后就带着王氏去李氏那里辞行,可是他们却没有机会见到李氏的身影。   自从叶明净走之后,李氏突然间就卧床不起,脸色灰白,眼睛周围也多了一条长长的沟壑,他听着婆子的禀报,只是叹息着摆了摆手道:“让他们走吧,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见人?把我那个紫玉镯拿出来送给王夫人吧,她不是一直心心念着好看嘛。”   “可是夫人,那可是你出嫁时,老夫人给你的唯一遗物了,你平时连戴都舍不得带,怎么突然要送给他。”婆子不情愿道。   李氏只是摇摇头就闭上了眼睛:“莫问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站在帘子外的李氏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时,还愣了愣,这么贵重的紫玉镯是从李家祖上传下来的,她知道李氏一直很珍惜,她怎么好意思收,本来这段日子住在这里就已经够叨扰了,她婉拒几次硬是不愿意收。   躺在里面的李氏听到外面推推嚷嚷的声音,咳嗽了一声:   “嫂子,你就收下吧,就当是我报答你的。”   王氏这才收了下来道:“弟妹,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自己,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只是站在她身边的叶长青却眼睛眯了眯,李氏和叶明净还有王氏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还是只是李氏和叶明净之间的事?   “她要报答你什么?”叶长青忽然侧目看着王氏问道。   “就是…..”王氏张了张嘴,却在眼神瞄到他的右手时终是拐了话弯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不过帮了她一个小忙而已。”   第30章 败家子12   王氏说到这里,最终还打住了话音, 算了, 她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明明他一切都比明净那孩子好, 最后却是他什么都没有,反而是明净那孩子拿着属于他的东西,从此平步青云去了。   说出来,终究只是徒惹人烦恼,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败家,不寻花问柳, 就做一个安稳的闲散文人也是知足了。   到时候等明净那孩子有出息了再提携子侄一把这日子也不差了。   叶长青看着王氏的眼神却未完全尽信, 他直觉觉得这里面有一个秘密, 他不知道的秘密,显然他们并不想让他知道。   他是活了两辈子的人,早就看透人生难得糊涂的道理,有些秘密不知道比知道更容易让人接受。   有些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但愿那时不要太伤人。   温一壶茶, 点一份零嘴,静静的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暖洋洋的太阳照得人也懒洋洋的。   王氏见他这段时间养伤辛苦,连手都不让他动一下,瓜子一粒粒的替他剥好放进白瓷碟里,伺候的妥妥帖帖的。   叶长青倒是没有不适应, 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似的,极其自然的边吃边聊,不知道为何说的最多的却是他爹的故事,点点滴滴在脑海回想,直让他再次红了眼睛。   时光如白云过隙,转眼八个多月过去了,叶长青这段时间主要就是练臂力了,为了让右手能够支撑连续两个时辰写字,他每日早晨起来都会沿着叶家宅子里那一汪清泉丢石子,看着湖面溅起的那一圈长长的水花,他不禁微微笑了笑。   院试只有两场,一场正场,一场复试,其中正场最为重要,复场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只考一篇时文,以他现在的情况复试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难办的就是正场,而院试又和之前考的县试和府试有些区别,院试没有那么严格的命题规则,主要看一省学政的学识和心情了,学政大人如果学识太渊博了,为了展示自己的才能会出一些偏题、怪题、或者增加试题量了,但是如果他心情好的话,可能会稍稍减少试题量。   偏题、怪题,叶长青都不在乎,毕竟上辈子那么变态的截搭题他都考过两次了,这辈子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他宁愿他考难一点,只要把题量降下来,如果题量能稍微比上辈子少一点的话,这次考试他还是有些许把握的。   叶长青捡起一颗石子,狠狠丢向远方,大概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祷学政的心情好了,题量少一些,让他先过了院试熬个秀才,至于后面的那就等考完再说吧,毕竟船到桥头自然直,急不来!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时间,因为有了上次的阴影,王氏硬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赶考,死活闹着要跟着一起去,叶长青恨不得敲敲她的头颅:   “你以为我一个人去吗?放心我已经联系好了商队,就是上次送我回来的那位姑娘,你不用担心,此次赶考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王氏却突然转了转眼珠子:“你是说你要坐上次送你回来的那位姑娘的车去赶考?你可知道她是哪个府上的,芳龄几许?”   叶长青这个时候真的有点憋笑了起来:“你不要想太多,只是那位姑娘家的商队而已,那位姑娘并不去,倒是你,我不在家,你和小花要多注意安全。”   说到这里他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她们俩一个柔弱无主见,还有一个傻大哈的,这两人留在家里还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收回视线看了看王氏身边新买的婆子,幸好还有一个稳妥的,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总觉得那个婆子她没选错,到时候再敲打敲打,他也能放心的去赶考了。   和商队定好日子后,叶长青就踏上了去往昙花郡赶考的路程,同样路过去年的峡谷峭壁,但是跟着长长的商队后面,一切太平无事,他顺利的到达了昙花郡。   在考场附近的客栈落了脚之后,他照例晚上练了会字,第二天就提着考篮进了考场。   叶长青看着新发下来的试卷,不自然的就想起现代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当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这次院试的考题果然比他上辈的题量要少的多,只有两道一道四书题、一道诗赋题、还有两道算术题。   其中四书题竟然不是截搭题,反而考察了一道民生经济的策论题,看起来像是简单了很多,但是实际上真正做起来却是要难于截搭题的,因为这道题主要考察考生书本知识与实际结合的能力,然而现在很多书生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农桑经济为何为,做起文章起来难免会生硬。   但是叶长青上辈子可是当了几十年的县令的人,这样的题目他肚子里一堆干货,稍微思虑片刻,他就在脑海理清楚了自己要写的内容,不一会儿就在草稿纸上做了起来。   因为手伤的原因,他只是在草稿纸上简单的把条理弄出来,就开始正式答题,这样可以减少用笔量,他还可以撑过考试。   终于做完这道题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最大字量的题目做完了,剩下的就是诗赋题和算术题了,这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难度,而且用手书写也少,他揉了揉酸胀的右手就开始做题了。   他也不急做完后就慢慢悠悠的检查起来,直到公堂击云板,考试结束,他才交了卷子出了考场。   同样院试的成绩要过段时间才能出来,昙花郡果然文风兴盛,四处可见轻摇折扇的文人雅士谈天说地,喝酒斗诗,就连客栈里面一些外地赶考来的学子也纷纷加入他们的队伍,做一些自诩文人风流的事情来,叶长青不喜欢这样浮夸的诗会,他闲来无事,就跑到昙花郡最大的书肆去仔细挑拣了几本字帖,每日还是不间断的练字。   这样恬静的生活着,修身养性,直到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也不那么紧张了,就像每天早晨出门去买包子似的走到了榜单前。   不过,榜单前面自然是一片人山人海,他站在最后面,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他干脆真的去对面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吃饱了再过去,果然人就少多了,只不过场面就很有点五颜六色了,有人疯癫、有人大笑大哭……..   他从最前面的名字往后看,直到看到了第一十五个名字的时候,才找到他自己,他不禁还有点失望,毕竟他觉得他发挥了自己的正常水平,不说案首,进个前十没问题,没想到还是往后推了那么多,不过也没关系,过了就好。   他左手轻轻按了按右手软骨的位置,现在横在他面前唯一的难题就是练字了,这只手何时才可以承受长时间的负荷?   发案后的第二天是新生簪花宴,所有通过考试的学子都会穿戴雀顶蓝袍,齐集官署大堂设宴簪花,之后再到文庙拜谒孔子。   簪花宴上大家都要做一首诗出来交给学政大人品评,或者几个学子之前互相品评,没有十分明确的命题规则,学子们可以捡自己最擅长的写。   叶长青上辈子、这辈子最擅长的恐怕就是以桃花为诗了,他习惯性的提笔就开始落笔一首桃花诗,他刚落下署名“叶长青”三个字,却发现提笔的手却在这时被人握住了。   “你这字怎么都感觉那么虚浮无力?”   叶长青不禁微微一愣,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学政大人,奇怪?他怎么会注意到他呢,一般院试的前十名才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另外一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他的学生,而十名开外的学子的待遇就都是相似的,不过等着被分配名额到县学或是府学了。   “学生见过周大人”学政大人姓周,叶长青连忙作揖行礼。   他还没说什么,学政大人又继续疑惑道:“你这手是不是受过伤?”   “是,曾经受棍棒击过,导致现在力度不足。”   “那你以后都这样了?”   “是的,以后写字久了都会这样。”叶长青虽不知道周大人为何如此关心他,但是他仍然不卑不亢的说道。   学政大人不禁皱了皱眉:“那以后若是乡试,会试,可能应对?”   叶长青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恐怕是不能的。”   学政大人的眉头不禁皱的更厉害了,想起他批改考卷时,唯一一份欣赏的试卷就是他的,其中有关农桑经济讲的尤其好,“重农桑以足衣食,尚节俭以惜财用,完钱粮以省催科,联保甲以缉盗贼,解讐忿以重身命”,而论述内容却更加精彩,仿佛他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他本想点他做案首的,可是那个古板的巡抚大人,硬是嫌弃他的字不好看,越到后面越凌乱,以此断定他是个心思浮躁之人不堪大任,他也有此疑虑,就打消了想法。   现在见到他,他这种应答得体、沉稳内敛的气度,看起来就不像那种虚浮之人,反而跟他写的文章极配,他都有点后悔没有点他做案首了,只是想到他说的手不行,不能参加乡试和会试,他就一阵深深的遗憾。   不过这只是瞬间,很快他就灵光一闪,径直取过桌子上的毛笔,又在旁边的一个学子的手上抽取一支毛笔,双手并进,齐齐在纸上落笔,不一会儿一副“天道酬勤”的行书就书写了出来。   围在旁边的学子一个个都震惊了,没想到这学政大人还有如此绝技,可以双手合写,虽然他左手那边的字明显要差多了,但是能做到双手协调同时并进就是非常难得的了。   而叶长青看到学政大人动笔时就已经双眼发亮了,是他之前愚蠢了,他只不过是右手不行,他还有左手呢,连学政大人都可以做到双行合一,他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为什么不能?   刚落笔的学政大人,侧目就见到叶长青隐有兴奋的样子,想到,他必定是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我这只不过是雕虫小计,真正的双行合一,左手书圣是潇湘书院的秦先生,不过……..”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不禁暗淡了下来。   “潇湘书院每年除了仅有的十个秀才名额能入学,其它的都要求举人以上,而全国各地那么多的秀才,你不一定进的去,而且秦先生已有几十年没有收徒了。”   叶长青听完学政大人的话,虽有点失落,但是他还是很快坚定了视线道:“即使不成,学生也愿意勉励一试。”   学政见叶长青坚毅的气魄,再联想到他的策论,他是个实干派,他说愿意试,这样的人多半能成功,他忽然觉得未必是没有希望的。   “我这有一张秦先生的帖子,如果到时候书院不收你,你看能不能打动他,只要他愿意收你,山长都奈何不了的。”   叶长青听完就明白了这张帖子的分量了,他恭恭敬敬的接过,然后再三拜谢,上辈子,这辈子他虽然家庭不幸,但总会遇到欣赏他,维护他的老师。   第31章 败家子13   叶长青回到客栈,脑海不断回想着学政大人的那句话:“只要秦先生愿意收你, 即使是山长也没有办法。”   这个秦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他知道现在潇湘书院的山长是本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个“三元及弟”的状元郎, 是先帝亲点的翰林院修撰, 但他只在哪里面待了三年把里面的藏书都看过后, 修撰了几本书后就辞官来到了潇湘书院担任先生。   先帝以国子监祭酒一职都留不住他。   之后不久他便接任山长一职,在他任山长期间,培养出有功名者一百五十多人,其中进士出身九十几人,有任官经历者五十二人以上,光是昙花籍就有百人之多,因为他的缘故, 全国各地的学子纷纷前往书院求学, 潇湘书院的学子一下子爆满。   他也一跃成为潇湘书院最牛山长, 听说也是最牛脾气的山长。   不要问叶长青为何对他记忆那么深,想当年先帝还在位时,为感念他为朝廷培养的人才、为儒学所做的贡献,特地命人从京城打造了“学达性天”的牌匾敲锣打鼓的送到了书院, 昙花郡属地的的老百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原身当然也是听过一些的, 是以叶长青才能想起来这位山长的丰功伟绩。   只是这么牛的山长却还是拗不过这位秦先生,不敢想象,这秦先生的履历是有多厉害!   然而他把客栈熟识的学子、文人都问了一遍,却没有人听过他的名号,他不禁一阵疑惑,难道是深藏不漏。   不过一番交谈下来, 虽没问得秦先生的消息,却是得到了一张潇湘书院的招生公告,无外乎是要求德智体美要达标,不过最重要的一点倒是和学政大人讲解的一致,确实只有举人才能优先入学,其他额外生只招十个,还是三年才一届,每届只有六十个名额。   所以意思就是名额是有定数的,即使你是举人出身,书院招满人后也不会录取的,既然举人都不一定有保障,更何况秀才乎?   今年刚好就是三年一届的招生时候,他虽然觉得前路必然坎坷,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将招生简章和那张隐隐还含有梅香的暗纹红色名帖,夹在了他新买的那本字帖里,就搭上了商队的车往家去。   只是这一路上的金贵飘香,虽然不是乡试时,但是过了院试他还是很开心的,而且现在还有了解决手部问题的方向,仿佛黑暗中点亮的火光,隐隐有了希望。   只是路过那片峡谷时,他不禁自然的就想起了叶明净,他这边是有了希望,只是他还好吗?他曾托李氏寄了三封书信给他,问他那日为何在他门外立而不进,为何会不打一声招呼的就走了?他心里是不是有事?   他隐隐觉得那事和他有关,他想帮助他解开心结,只是那三封信都石沉大海了。   他没有收到一封回信,他不禁心里有点发凉,他都做好了无论如何什么事都给一次原谅他的机会,可是他却没有给他原谅的机会。   避而不见,逃避,这不是他该有的作风,亦不是他认同的作为,他对他终究有点失望了,那个站在崖山说着,永远不会松开手的孩子,还回的来吗?   到了家,就见王氏像望夫石似的站在门外,风吹在她的脸上,吹乱了她的发丝,她刚卷起手指正准备缕一缕,晃神就看见出现在门前的叶长青,立马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跑了过来问道:   “儿啊,考过了么?”   叶长青对她笑笑:“看我的样子,你觉得呢?”   “过了,没过?”王氏不禁有点焦急,纠结着他面部的表情猜谜语。   叶长青不禁哈哈笑了几声,就拉着她往屋里去道:“当然是过了,快进来吧,你在外站那么久不累?”   王氏听到后先是高兴了一阵后,眼里却突然闪过一丝疑虑,仿佛还似有点悔恨的问道:“那会试、乡试还能考么?”   叶长青就转过身,从来没有过的认真看着她道:“你什么时候关心这些了?你不是都希望我在家里当个闲散文人就好了。”   王氏被他问的有点哑口无言,“我,我,我,”支支吾吾半天。   “叶明净去了哪?”叶长青突然不想和他兜圈子了,直接抛了一记重磅炸弹。   “我,我不......”   “你想说你不知道?你和李氏好的同喝一杯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叶长青不禁有点气。   王氏想了想,他手不能写的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听了也不会再受很大的打击了吧。   “他去潇湘书院求学去了。”   “潇湘书院?他凭什么进去的?”叶长青有点不可置信,他刚刚了解到潇湘书院的招生条件,虽然叶明净资质不错,但是离潇湘书院的招生条件还是很远啊,而且潇湘书院三年才招一次学生的考试还没开始呢,他怎么可能进的去。   王氏见话已经敞开了,干脆就叹了口气道:“那本来是你爹留给你的名额,我见你手都这样了,也用不上了,正好弟妹他说不如给了明净那孩子,以后他发达了也好提携一下你的后代,我看明净确实是个有前途,怕你伤心,也没有问你就给他了。”   “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叶长青不禁有点想哭的冲动,他这一路上都在思考如何考进潇湘书院的,他居然就把这到手的名额白白给人了。   “先是觉得你用不上,后来是想和你说的,却没想到你的手又这样了,又怕说出来徒增你烦心了。”   “所以,我就是你那打比方中的快死的兰花,明净就是你重新选择的那盆花?”   王氏见他声音冷淡,不禁抓住了他的手,有点害怕:   “长青,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就是了,给了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你觉得没有关系吗?”叶长青不禁苦笑一声,也懒得和她再纠缠了。   如果当时明净那孩子主动找他要,他不知道左手书圣的事,也不一定不会给他,只是他们却这样偷偷摸摸的私底下就办了,明净走的时候还连一声招呼都没打。   他是觉得愧疚还是不愿意在他伤口上撒盐?只是他们这样隐瞒不说才更使他难受啊!   “让小花明天收拾好行李,我们一起去荷花府的潇湘书院,我要去参加他们三年一度的入学考试。”   王氏愣了愣:“你要去潇湘书院?为什么?”   “我现在要凭我自己的实力进去了,娘啊,你糊涂。”叶长青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径直说道。   “儿啊,我不知道这样的,怪我糊涂没问过你的想法,你想去潇湘书院,我就去找弟妹把名额要回来。”   她激动的不得了,刚说完就准备真的往府外跑,叶长青连忙拉住她道:“你以为还要的回来吗?给了别人的东西,吃进去容易,吐出来难!”   “还是收拾东西明天就去荷花府吧。”   王氏呐呐一阵后,还是哭道:“不行,儿啊,你是不知道那潇湘书院有多难进,你爹当年以举人的身份考了几次都没进去,何况你这样的怎么进的去,我必须去帮你把名额要回来。”   “好,你要怎么要回来?”叶长青平静的问道。   王氏却又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了。一副可怜小白兔的模样,红红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难道是男人当久了,叶长青如今也变得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了,他握了握她的手:   “娘,你不要担心,相信你儿子的实力。”   看着两只交握的手,还有儿子眼里坚定、自信的目光,王氏终是撇撇嘴笑了出来。   第二日叶长青先去书店领了这几期的稿费,就在车行租了一辆马车,带着王氏三人赶往荷花府。   当四日后叶长青一行人赶到荷花府的时候,才发现城里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流不断,沿路都是身着儒衫的学子络绎不绝,就连路边的小贩也多了起来,街市的店铺更是鳞次栉比。   这些学子应该都是特地选择这时候来参加潇湘书院入学考试,只是这盛况远超过了叶长青的想象,看来这潇湘书院确实是天下文人趋之若鹜的向往。   就连坐在马车里轻摇团扇的王氏也是不停的感叹这荷花府的繁盛,时不时的掀开帘子看一看路边卖的花环、美女图等。   自古以来文化和经济总是相辅相成的,一个地方的文化兴盛自然能带动当地的经济,反之一个地方的经济发达同样影响着文化。   他们找了几家客栈都都没有空房间,每一家不是爆满,要不就是被赶考的学子事先预定了。   叶长青无奈干脆拉着王氏去了牙行,在潇湘书院所在的花雨山山脚附近租了一个小院子,当天就让小花和婆子购置了物品,打扫了出来,晚上就住了进去。   不管这次有没有考过,能不能进潇湘书院,他都打算在这住下了,如果最后还是进不了书院,那他就拿着学政大人的帖子一日求见他十回,反正他住的近,也不在乎这几步路。   这样想着,他也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含笑进入了梦乡。   第32章 败家子14   睡了个好觉,第二日叶长青就早早的起来赶去荷花府的书肆, 他想买一本潇湘书院每年入学考试的试题集子。   “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潇湘书院入学考试的试题集?”当掌柜的听到他的要求后, 居然好笑了起来。   “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荷花府赶考的举人老爷吧, 还不了解这潇湘书院的考试情况?”   叶长青被他一声“举人老爷”叫得居然有点心慌,虽然上辈子他确实是个举人,但是这辈子他还是个大龄秀才啊,被人叫高了一级,难免害臊。   掌柜见他的神色似是真不了解,于是又道:   “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因为这潇湘书院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它从无固定的试题模式, 也根本就没有统一的入学考试, 全看里面的各位先生的眼缘了,和学生的应变能力了,如果先生看中了你,你就能入学, 若是没有被哪一位先生看中, 您的学识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叶长青一听居然就放心了下来,感觉这考试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考察应变能力?他可是比别人多活一辈子的人,而且还以举人之身为一方县令父母官,还和文人、大儒私交笃盛,如果他这样的条件都不能被先生选中, 那不知道是要感叹先生有眼无珠呢,还是要感叹入潇湘书院的考试竞争之激烈。   “那掌柜的你这里可有书院各位先生的喜好?”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叶长青仍不死心的问道。   “这你就对了,书院里各位先生,我这里都有一手的资料,而且是随时更新的。”说着掌柜就献宝似的拿出一本做工精良的册子来。   叶长青打开一看还真被里面下血本的资料惊到了,里面居然还有画像,每一个夫子都被画的丰神俊逸,长身玉立,仿佛就跟住在山中的仙人似的,气质清隽。   看来这潇湘书院的先生一个个都是美人啊,他不禁摸摸自己的白玉似的面颊,他对原身留给他的东西都不满意,唯独这幅皮相,怕是继承了王氏的好相貌,走到哪里倒是能让人多看几眼。   只是他翻遍了了册子,都没有发现一个姓秦的先生,他不禁疑惑问道:“怎么没有秦先生的?”   “书院的先生都在这里了。至于你说的秦先生,潇湘书院应该没有姓秦的先生。”   怎么可能没有?那可是连学政大人都推崇的夫子,难道是因为这个秦先生从不收弟子,所以这里才没有他的画像?   他带着疑惑出了门,那掌柜的却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瞬间晃了神自言自语道:“难道他说的是那位?二十年前就已是正二品户部尚书辞官归隐的秦洞主?”   叶长青倒是没有听到他的小声嘀咕,他一路往回走着,脑海里想的却是既然这个秦先生不收学子,那他又该如何拜他为师?而且他有种预感,这个秦先生绝对不是一般的人,很可能就像他前世见过的隐世大儒一般,淡薄宁静,境界高远。   只是他如果先被别的先生选中了,再想办法投到他的师门,这终究不好,以后在官场名声也不好听。   算了,第一步还是先进书院吧,其它的要等进去了再徐徐图之了。   既然没有试题集,他把各位先生的履历看过后,心里大概对各位先生都有了个底,其中有位先生也是位书法圣手,就是不知道他是否擅长左手书法?   等他再把潇湘书院的地形熟识后,就到了入学考试的时间,原本早一日还是天空晴朗、白云悠悠,到了考试这日天气却是阴阴沉沉的,还夹杂着寒风。   秋天过去了,冬天已经来临。   潇湘书院坐落在花雨山清风峡口,三面环山,层峦叠翠,叶长青沿着湘江西岸往前走,路过牌楼口才能找到进山的入口。   等他随着人群一路攀爬到山顶才看见潇湘书院的大门,只见正上方是一副霸气测漏的牌匾:“唯湘有材,于斯为盛”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湘地是个出人才的地方,而湘地的英才又全都聚集在这里。”   叶长青还没有感叹潇湘书院的口气之大,等在门前的学子就都已经互相交谈起来,盛赞这对联实乃实至名归。   他们一个个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学识渊博,叶长青不禁心里想到,这就是举人的魅力了,和他在湘昙县见到的那些文人还是高下立显的,亏得他也是个举人的芯子,不然要被这些文寒碜死。   不一会儿,两扇大门打开,就有两个颇具灵气的童子出来,高声叫道:“请各位考子入场。”   刚进入广场,就有十来个学子似的书生过来一一检查他们的身份文书,核对姓名之后,就开始将人群分成十二拨,由十二个本院的书生带领着分往不同的地方去。   叶长青这一组大约八十几人在童子的引领下,穿过二门,就看到门匾上悬挂的“名山坛席”匾,有几个活跃的学子心中激愤,还不时的感叹道:“这里的名山应该就是我们所在的花雨山了,只是这除地为坛的“坛席”,应该是尊师重道的意思。”   他们刚落话,前面带路的书生也是热情的为他们讲道:“你们再看这幅对联“纳于花雨,藏之名山”,说的就是我们潇湘书院被浩瀚花海云雾所掩映,藏在地大物博的花雨山之中。”   众考子听后都不住的点头,叶长青也是在心里羡慕,这个潇湘书院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继续往前走,他们就来到了一处院落,只见门口竖起的匾额是:“潇湘槐市”。   “槐市”一般指文化市场,是读书人、学子聚集的地方,叶长青想到这里,就明白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进了考场才发现里面的高粱房屋下空无一人,光有些考试用的桌椅,笔墨纸砚一应物品却都没有,旁边是一个巨大的两层楼高的藏书楼。   众人都有点疑惑,一个年纪小点的考子就毛躁的叫了一声:“啊,怎么什么都没有?不会是走错了吧?”   站在旁边的考子们互相对视几眼,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多言,叶长青也明白这不可能只是考试事故,很可能这屋子里面就有人在暗中窥探,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是不是符他们的招生条件,先生也要看看哪位学子才对他们的口味。   大家四处看了看,就有几个学子率先走到了藏书阁,一一扫过上面的书本后,就都举止从容的挑选了自己感兴趣的书开始看了起来。   叶长青见无事,也走过去拿了本书来看,很自然的就挑了一本《齐民要术》,没办法上辈子他就是和这本书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手都不听使唤了。   只是时间流逝,他的这本书都完整的翻了一遍,却仍然没有人过来搭理他们,他扫视一周旁的学子,发现他们有的都已经沉迷了书海,完全感应不到周围似的。   叶长青正打算换一本书,就见大门终于被打开,风也被灌了进来,紧接着也进来了一群童子,让大家稍安勿动,就开始一一登记大家手头上拿的书名,有几个学子就惊的大叫一声,立马就想换了手一些游记杂说的书,还来不及就被守候一旁眼尖的童子发现,当场就罢拙除考了。   之后就在桌子上铺满了笔墨纸砚,限定考子在一个时辰内,写一篇他们刚才所阅那本书的见解和收获,交给各位先生过目。   叶长青接过笔,只觉得右手也没那么沉重了,这个潇湘书院的考题真是有意思,幸亏他刚才拿到的是这本书,若是拿了一本他没读过的一本书,短短时间内才熟识,如何能写出深透的见解来。   叶长青想到这里,就已经有几个学子激动的说道:“这本书我还刚看第一页,写的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做文章?”   只是站在旁边的童子没有给他再说下去的机会,那些起哄的学子同样被请了出去,罢名了。   谁让别人是名校呢?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考题奇怪就算了,还不准说。   叶长青写完对《齐名要术》一书的感想后,自己读了一遍很是满意,可以说是言之有物非常接地气了,看了看旁边的学子,有的也已经写完了,淡定的回到藏书楼继续看书去了,有的还在奋笔疾书。   不会儿,童子就来收走了卷子,送来了饭食。   大家都吃了起来,刚放下筷子,叶长青脑海突然一动,不对,作为千年庭院,著名学府的潇湘书院的考题怎么会那么简答呢,他又把考场四处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后,脑海对环境有了个印记,才坐在那里慢慢沉思,等着之后童子来唱名,才能进见先生。   最后,他们这种一组人八十五人之中,只有二十五人得到唱名,跟着童子来到了书生所在的“山海堂”。   叶长青也在其中,只是那个小童在唱到他的名字时,不禁多看了他几眼,原因无他,他是这一组中唯一以秀才的身份入学的。   就连其它的举人也莫名的把眼光在他身上多扫了几眼,仿佛要验证他是否才学属实。   他并没有理会别人的视线,他想的是之前入校是张贴的那张公告:“自今凡奉公移来者,慎于所选,从游之后,洞师验与可拒者则拒之,上司不必挠其权。其四方有志之士,听其肄业。”   之后这最后一步要见的先生才是最关键的,只有先生看中了你,选了你,你才能成为他的学生,留在潇湘书院,其它的都免谈,这就相当于现代的研究生选导师一样了,很重要了。   他该怎么样在这么多的举人中脱颖而出,让先生注意到他?   跟着人群往前走,就在他晃神的瞬间,佛看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闪过。   一道?还是两道?似乎还有一道熟悉的视线,只是他回过神却什么都没看见。   第33章 败家子15   可能因为他的资历最低,叶长青被排在队伍的最后面, 恍然间, 他刚回过神, 却发现衣摆被叼住了, 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小腿处蹭了蹭。   他觉得有点痒,微微撇过头,就发现身后有一只通体柔顺的奶白色小狗跳跃似的紧跟着他,鼻子还在他衣服上嗅了嗅,眨巴着舌头,就差“汪汪”两声了。   他忽然就觉得心里软软的,在现代的时候他也养过一条小狗, 样子和这个极其类似, 每当他眨巴着嘴巴, 就是求主人给赏赐点吃的意思。   因为受上辈子贫穷饥饿的影响,叶长青养成了随身携带干粮的习惯,今早王氏给他准备的是荷花府的特色荷花糕。   队伍还在前行,他不能停下来就背转着手, 也不回头, 就悄悄的沿路丢一块块的小荷花糕,感受着后面的小东西明显欢快起来了。   终于走到书院的核心位置,进了讲堂,队伍才停了下来,其他几组通过考试的考子就聚集在了一起。   “讲堂”有五间抱夏厅那么大,叶长青一行人进去了, 就看见大厅中央悬挂一块鎏金木匾,正是当年先帝赐给最牛山长的“学达性天”的匾额。   匾额下面坐了十二位先生,正如他买的画册上面介绍的一样,一个个坐在八方檀木椅子上,有的端坐,有的随意,远远看上去都是气质不凡,神仙似的人物。   童子将叶长青他们分成十个人一拨,依次出列面见先生,由先生们评问对答,如果有先生选中了你,之后再看名额的多少进行适当的调剂。   叶长青站在后面,就看见大部分学子都是沮丧着出来,偶有几个是含笑的,其实他一路走来有关注过几个不错的学子,却没想到也被打落了下来。   当他这一列十人走出来时,他不禁有点担心,只是这些先生却是奇怪,问的很少,反而是看的却多,他不禁想到之前听说的“心说”学派的创始人,当朝直律总督、英武殿大学士周大人来书院讲学的事迹,自周大人讲学后,“心说”在潇湘书院一时兴盛非凡,很快就成立了“心说”学派,奉行“知行合一”。   所谓“心说”只不过是现代所说的心理学罢了,只是因为研究的人少,在古代才算是一门稀奇的学问。   叶长青倒是奇怪这些先生居然把这一“学说”运用到了选学子一事上,不知道他们的“心学”造诣到了何种地步,看几眼随便问几句话就算选定学生了。   叶长青微微低首回答先生们的问题,尊敬又给人一种愉悦之感,仿佛和前世莲花村的那些大儒谈天论道似的。   见叶长青对答的条理清晰,性情豁达,坐在上首的先生都微微颌首,就有一个穿着一身大红衣衫的,肌肤胜雪的先生,陡然一笑问道:“你还是个秀才?”   叶长青知道这个先生就是册子上所讲的极其擅长音律的萧先生,为人也最是随性潇洒。   “是,学生今年八月刚过院试。”叶长青实话实说道。   “啧,一个秀才就敢来潇湘书院挑战啊,这气魄难得……..”萧先生相当随意的又道:“我观你面相,你倒是和我类似,都是无欲无求之人,不如你就跟着我吧,诗词歌赋,游乐民间,也是一大幸事。”   叶长青想想也好,跟着这个萧先生学音律,他不擅长书法,到时候也能光明正大的去秦先生那请教书法了。   他正准备出声同意,坐在旁边的一个白胡子的先生却是瞪了萧先生一眼,率先道:“你那三脚猫的的功夫什么时候看人准过,这位学子明明是学识渊博之人,才能明显在秀才之上,这都没看出来,就不要在这里显摆了,”   “我看了他在藏书楼写的文章,是个实干之人,不如踏踏实实跟着老夫做学问来的实在。”   萧先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场就和白胡子吵了起来道:“他旁边不是有一个差不多的吗?我看挺老实的,你就选他吧,正好跟着你下地种庄稼最合适了。”   “那个看起来倒是也不错,但是就是呆傻了点,还是不如这个好。”白胡子道。   两位先生不顾忌众人的视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争夺叶长青你来我往的争吵不休。   旁边一些举人出身的学子,即使城府再好,看到自己没有被选中,反而是一个比他们低一等的秀才成了香饽饽,纷纷妒红了眼。   被两位先生拿来和叶长青比较的那位学子,想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居然被喜欢的先生形容为呆傻,不禁燥红了脸,尤其是看看身边的罪魁祸首,还是四年前当着许多人的面在热闹的街市扇了他几十个耳刮子的人,使得他颜面尽失,被同窗好友嘲笑了很久。   又是同一个人,今日再给他同样的侮辱,当初为什么就没有下手狠一点,将他的手打断。   他一阵愤恨,双眼通红的看着叶长青,就出列对着先生们一拜道:“先生,这人用不得!”   萧先生和白胡子先生听到他的话,当场就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这位学子心胸也太狭窄了吧,幸亏当时没有选他。   他们挥挥手,童子们就立马上前来,想将他带走,罢除了他的考试资格,却被一个一身黑衣泼墨发的夫子打断了:   “潇湘书院纪律严明,德行不好的学子不收,既然这位考子说他用不得,何不听他说完,我们在做定夺。”   萧先生和白胡子先生纷纷都住了口,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黑衣先生最是笃信法学,为人也最是古板正直,他认定的事情就没人能改变的了。   已被童子请出的考子立马回过头来,激动的对着黑衣先生鞠躬道:“多谢诸位先生。”   众先生们点点头都等着他往下讲,叶长青在他走到身侧时,看见他熟悉的身影,自他出列时心中的那份担心越发笃实了,三年前原身的那些事情终究要被抖落出来,那个曾经被原身当着许三娘的面被扇了无数个耳刮子的学子,也是将他打了一记黑棍的学子,出来揭发他了。   天涯何处不相逢,只是冤家路窄,上帝给他开的那扇窗似乎也要关上了。   没有人能逃避自己的过去,不管对错,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曾经的过错买单,虽然不是他干的,但是他得到了别人的生命,他就必须为他买单。   想到这里,他不禁平复了心中隐隐的担忧,反而沉静了下来,听那学子慷慨激昂道:   “先生,学生与这位叶学子实乃同乡,无奈这位学子品行实在不佳,好好的四代相传的书香门第被他败了个精光,连祖宅都输给了别人,落到母子几人无家可归的地步。”   他刚说到这里,那萧先生就是打断他一阵惊讶道:   “不像啊,我观他面相。不是败家之相,反而是宜室宜家的相貌…….”   “对啊,这次你倒是没看错,他这相貌怎么也和败家子粘不到边,应是个实干兴家之相才对。”白胡子先生也是添了把料道。   那位学子并没有被白胡子先生的话吓到,反而更是豁出了跟着加了一把火道:“先生,学生所说句句属实,这位叶学子不仅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为了还赌债逼死了自己的亲爹,试问先生,这种不忠不孝的人凭什么能成为潇湘书院的学子?”   场面一时安静,空气中是淡淡的凝气声,众先生包括下首的学子都被他最后一句“逼死了亲爹”这句话给震惊到了,逼死亲爹这事可严重了,不说入潇湘书院,科举是肯定不成的,可能还会受到刑责的。   滋事体大,掌管戒律堂的先生最先开口道:“这位学子你可知肆意抹黑别人在潇湘书院是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只要我们上报礼部,甚至可以剥夺你参加会试的资格,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先生,学生所说之事是否属实,何不问下在场的叶学子,毕竟其中的内幕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曾先生听他说完后,就转过视线看着叶长青,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他,似是在等他自辩,众先生也是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叶长青的心早已沉到了谷底,那一句逼死了父亲是将他推进了万丈悬崖。原本以为只有败家这一条,至多只是品行有磁,却没想到这个和他只见过一次面的学子直接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是如何知道的?当时的叶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王氏和几个老仆,王氏和他不认识,不可能有机会告诉他,而那些老仆早已消失不见了,也许是被叶老爷身前就安排了人灭了口,也不一定。   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想是谁动的手了,因为无数双喷火、鄙视的眼睛在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燃爆。   他左手的两根手指轻轻按了按虎口的位置摩挲着,这是他紧张无可奈何时最喜欢做的动作,现在他该怎么办?即使活了三辈子的人此时也做不到潇潇洒洒的去面对。   他一阵胸闷,如果这一刻他在这个天下文人荟萃的地方承认逼死亲爹,那就意味着他要声名涂地,受天下人嗤笑,甚至还会“名留青史”,遗臭万年,然后世世代代出现在小学生的教学课本中,成为反面教育典型。   只是此刻他没得选,如果承认还可以捞个浪子回头的美名,如果撒谎,先不说被发现的后果,单说做了两辈子的文人,他做不到在这教育圣地,来撒这个弥天大谎。   他沉默了许久,终是动了动嘴,想去正式面对这样的事,还没发出身,却发现衣摆被扯了扯,他低头垂目看了看,却是之前他喂食的那条小奶狗,极其顽皮的撤着他的衣衫,想找他要荷花糕吃。   他无奈抽了抽衣摆,想要摆脱他,继续自己未开口的话,只是这个家伙却是个倔性子怎么也不撒爪子,叶长青只有偷偷丢了个荷花糕出去,才正了正袖子出列道:   “学生有罪,学生………”   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门外就远远传来一个女子凄惨的叫声:“我儿是冤枉的,我儿没有逼死他爹啊!”   大堂里的人都一阵错愕,这是怎么回事?书院里什么时候允许外人闯入了?还是一个女子?   叶长青就直接惊愕了,这是王氏的声音,她怎么突然来了?谁告诉她的?她怎么进来的?   第34章 败家子16   叶长青转过头,看着急急忙忙向他奔过来的王氏, 山中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早雪, 她平时梳头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时已经零零散散的垮了下来, 雪白晶莹的雪花落在她的发间, 就连身上的衣衫也是斜斜的披在肩上,染上层层华霜。   她走了进来,却没有看向他奔来的叶长青,而是对着在座的夫子们,陡然一跪,伤心欲绝的大声道:   “先生明鉴,我儿没有逼死他爹, 是有人要害他啊, 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她一改往日柔柔弱弱的形象, 凶狠的盯着叶长青那边告发他的学子,仿佛想要用眼神杀死他似的。   “是有人其心可诛啊!”她又悲愤的叫道。   坐在上首的先生们,看着下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虽然徐娘半老, 但是风韵犹存, 莹白如玉的小脸因为激动微微泛红,眼睑还掉着豆大的泪珠,反而更加勾人心魄。   微微撇开眼,轻咳一声,就对着两个紧跟王氏进来的守门童子斥责道:“书院什么时候能允许陌生女子进来了?”   童子摸摸额头上的汗道:“叶夫人是拿着秦洞主的名帖进来的。”,才战战兢兢的双手把名帖递曾先生。   众先生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曾先生手上的名帖, 眼神疑惑,直到得到曾先生的微微颌首,才纷纷脑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曾经的那位找过来了?”   收回视线后又忍不住打量着下手的妇人,身段窈窕如弱风拂柳,倒是对了那位的味口,枉他们还一直以为他不重私欲,清心寡欲呢。   还是曾先生最先觉悟过来开口道:“既然是秦洞主的旧人,还是快快请起,你有话就快说,这里毕竟是书院,你一介妇终究于理不合。”   叶长青此时也没甚心思去想是谁通知王氏拿着名帖来书院的?他连忙举起手臂就想将跪在地上的王氏搀扶起来。   只是王氏虽然握住了他伸出的手,却没有借力起来,而是哭得更汹涌了道:“儿啊,你没有害死你爹,你爹他是自己病死的,在你回来的半个月前,大夫就诊断他只有一月的寿命了。”   叶长青听完王氏的话此时也是双手颤抖,眼睛微红,原来叶老爷早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才以自己的一死来唤回儿子的最后一丝醒悟的机会,可惜原主竟然一直活在自我放纵的逍遥中,何曾记得他还有一个父爱如山的老父亲,为他殚精竭虑,就在垂死之时都没有得到他的一句关怀和问候。   “娘,你不要说了,我好悔恨,那时没有陪他老人家的最后一程,让他没有一丝欣慰的带着忧心离开了这世间,让他在最后病痛的时间里都没有一丝安心,娘,是我错了……..我该好好陪陪他的。”叶长青说到这里,脑海里想起的都是原身小的时候,叶老爷把他抱在腿间教他写字的情景,一笔一划都能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   他这一生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样死不瞑目的惩罚?他什么都没有错,唯一错的就是对他太爱了,太爱他,才会将自己伤成如此模样。   他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无声痛哭,在这沉闷的空气里,仿佛是深夜花儿撕裂的声音。   王氏见叶长青这个样子,更是哭得停不下来,倒在他的身上悲泣道:“你爹这一辈子没有亏待任何人,唯独对不起他自己。”   之前投诉他的学子,看见叶长青母子二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演了一副母子情深的戏码,坐在上首的先生也都神情悲戚,似是有所感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出来打断了他们,对着先生们一拜道:   “叶夫人说叶老爷是病死可有证据?空说无凭。”   倒在叶长青肩上嘤嘤啼哭的王氏一听那个声音,简直瞬间就抬起了头,炸裂般的说道:“你也知道空口无凭,你说我儿逼死了亲爹,可有证据?”   那学子被王氏气势汹汹、有恃无恐的样子问得一愣,难道要将三年前他在大街被叶长青扇耳刮子的事抖出来,再说他嫉恨在心,才派了人一直密切的关注叶府的动静,他一个读书人,将这些说出来只怕被天下读书人耻笑。   他胀红了脸,终是没有作声。   然而王氏却没有放过他,懒懒的就撇过眼鄙视道:   “还说自己读书人呢?就你说得,我就说不得了。”   叶长青已平复了内心的情绪,按了按王氏的手心,阻止她继续再说下去,本来见她前面都发挥的挺好的,只是看这后面仿佛又要跑偏了。   果然他想的没错,那学子受不得王氏的鄙夷,被激得再次站了出来道:“学生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叶夫人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这终究是一场悬案,还请各位先生定夺。”   “谁说我没有证据了,你算哪门子的读书人,你冤枉了我们,还不许我们自辩了,简直….斯文败类。”   王氏被那书生气傻了,径直抽出了手,从衣袖的口袋了,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叠发黄的药方朝那学子甩出去。   叶长青眼疾手快,瞬间从中间截过了药方,一一看过后,再次红了眼睛,直到看到最后一张药方,什么药材都没有,只有一方“人参”,那时候他就已经不行了吧,大夫只是开了人参让他吊着命。   叶长青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走到书院里最擅长医理的蒋先生面前,双手呈上厚厚的一叠药方。   蒋先生接过后,一目十行的扫过后,就对着左右的先生道:“确实如叶夫人所说。”   众先生得到答复后,很快十几双眼睛就盯着那个罪魁祸首的学生,目光不善的道:   “你还有何话可说?”   那位学子在王氏拿出那堆药方时就已经吓得双腿打颤了,原来这个叶夫人是有备而来,他本想先行抢过那方子的,但是还是被叶长青捷足先登了。   看着高坐上首的先生们,一个个严厉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学子一个个鄙夷的样子,他终是忍住了心中的羞耻和愤恨,不甘不愿的对着先生门一拜道:“是学生无知了。”   说完又对着叶长青作揖一拜道:“是某之过,还请叶兄见谅。”   叶长青却很有眼力见的避开了他那一拜,摸摸右手曾经受过的伤,本来上一次他将他打了一顿黑棍,他只当大家扯平了,互不相欠。   可是他今日却因为嫉妒还是来了这一出,以他一个举人出身的学子,他不相信他的那句控诉对一个文人来说,是多么重要,他这是要兵不血刃的就将他这个竞争对手解决掉了。   他为了得到一个百分之五十入学的机会,就要毁了一个好不容易从头再来,千辛万苦才能重生的人的人生,其心之毒,恕他不能原谅。   那学子见叶长青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避开了他的一拜,不甘和嫉恨在心中翻涌,冷冷道:“叶兄竟然如此气量,不肯原谅某无心之失么?”   叶长青却是淡淡一笑,就走到他的身前,伸出纤瘦白皙的手掌在他胸口拍了拍道:“是不是无心,还请你摸着你的良心说。”   那学子被叶长青摸的一阵毛骨悚然,吓退半步后,勉强镇静下来就对着先生们再拜道:“子曰,以德报怨,既然叶兄做不到圣人所言,学生也无话可说,只求先生放我早日下山。”   众先生还没开口,萧先生就已经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远远的撇了一眼就摆了摆手道:“滚吧,快滚,快滚!”   看着那学子灰溜溜的走出了讲堂,王氏这才收住了眼泪,正准备对先生们感恩戴德的感激一番,就见上头的曾先生开口道:   “叶学生你可认同圣人所言?”   叶长青站在那里,握紧了手心,他这话问的还是刚才那位学子所问的,老子所说的话“以德报怨?”,他是做不到了,刚才就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只是现在这个曾先生却是问的更直接了,你到底认不认同圣人所言?   他不原谅那个学子是私事,但是他不认同圣人所言就是大事了,他转念想到之前打听到的,潇湘书院的后山云雾山上是前朝开国时所建的孔庙,书院笃信儒家学说,视孔子为圣人,一言一行都是圣言,每年逢节日祭祀,都会带领学生参拜孔庙,孔庙在书院的地位可见一斑。   所以刚才那位曾先生只是在吓唬吓唬他了,其实是在考察他的应变能力和品行。   叶长青松了松握紧的拳头,缓缓对先生们拜道:“学生并不是不认同圣人所言,然孔圣人也有一句话是以德报怨,但“何以报德”?那位学子问我的那一刻,我也在心里问我自己,直到我走到他的身边,拍动着他的跳动的心脏,我才有了答案。”   “何以报德?”   从孔圣人的答案“以德报德”,我明白了做人还是要用自己的“良心”来报德。   他刚说完就对着上首的先生们作了一揖,还来不及收回手,就发现自己的衣摆又被什么轻轻搅动着,他好笑的回回头,就想安慰下心绪不宁的王氏。   却发现一个身着素白道袍,身材挺拔高挑,留着美冉须的先生走了进来,气质清隽,细碎的雪花落在他保养得体的肌肤上、衣衫上,纤尘不染,远远看上去像是笼罩了一层仙气。   他弹弹衣袖上刚落下的雪花,伸出清瘦白滑的双手,没有理会大堂里每一个好奇、打量的眼神,而是走到叶长青的身边,蹲下来抱起在他脚下的小奶狗。   这小狗太不听话了,一直动个不停,他没有办法只得将他紧了紧再往怀来挪了挪,转身就走。   他想走,可是小狗却不想走,不停的往他肩上窜动,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叶长青。   这是潇湘书院,叶长青也不能造次,只能给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只是他这一笑却被刚刚回头的秦洞主逮了个正着。   这个“米米”难得有第三个喜欢的人,他不禁又将叶长青多看了几眼,此人天庭饱满,眼神清明,最主要的是干净、纯粹,倒不是他常见的那些争名夺利、势力权欲的世家子弟,或许这是个机会。   “米米”是小奶狗的名字。   他站在那里没动,在场的考子都好奇起来,上首的先生更是一个个心思震撼,这个秦洞主已经五年没有出过他的“稻花苑”了,怎么那个叶夫人一来,他就出现了不会这么巧吧?   尤其是曾先生手上还拿着他的名帖,一时半会儿更是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   而秦洞主完全无视了那些先生或戏谑、或疑惑、或认真的眼神,他只是看着大堂中央的叶长青,声音清冷问道:   “你刚才讲良心,不知良心是何物?”   叶长青见此人可以视若无人的闯进来,想必他的身份不简单,也不能大意,他这句话问的相当高明,问的是良心却是在考心学,观此人言行举止,想必在心学的造诣颇深。   他思索了一番才道:“汝欲向吾晰言,恐终难晓,深山雪冷,汝试解吾衣,可乎?”   这话的意思是,你这样直接问我,恐怕很难说清楚,外面已经下雪了,寒风阵阵,你需得出门,想找我借衣服,我该怎么做才算有良心呢?   秦先生听到这里便问道:“你待如何?”   “吾堪脱掉外袍,脱掉里衣,但脱至裤,愧不能脱也!”   “这就是良心!”秦洞主扶了扶米米柔顺的毛发,对着叶长青微微点头,然后才有点突兀的问道:   “你可愿意做我的学生?”   第35章 败家子17   叶长青看着面前仙人似的人物,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修养颇深的感觉, 他虽然很想进入书院, 但总不至于连自己要拜的是何人都不知道吧   “敢问先生是?”   秦洞主只是淡笑一声, 悠悠道:“鄙人姓秦。”   这一下叶长青直接不知道怎么笑了, 在潇湘书院姓秦的恐怕也就只有学政大人推荐的秦先生了,这运气没人能比了,原来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学生愿意拜秦先生为师。”他连忙作揖道。   叶长青刚拜师,其它的先生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了,明明是他们先看中的,一个个激动道:“洞主, 你不是早不收徒了?怎么突然由此想法?”   秦洞主倒是相当潇洒随意道:“想收就收!”   众人见没有等到他的答案, 纷纷把视线挤在叶长青身边的王氏身上。   然, 秦洞主同样没有给风韵犹存的王氏一个多余的眼神,悠悠然的抱着“米米”就走了。   直到快出门口时,才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三日后来我稻花苑。”   叶长青闻言,就遥遥对着他的背影, 又拜了一拜道:“多谢先生。”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 叶长青、王氏、小花三人沿着雪路往下走,山路崎岖一踩一个脚印,咯吱作响。   小花身强体壮走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王氏走了一会儿就歪歪斜斜起来了,叶长青干脆蹲下来,将他背在背上, 在这风雪天里缓缓蹒跚前行。   叶长青虽然如愿以偿拜了秦先生为师,心情舒畅,但还是忍不住出身问背上冻得瑟瑟发抖的王氏。   “你怎么知道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是谁去通知你的?”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他进入讲堂那时眼前闪过的熟悉身影,和那道熟悉的视线,是他吗?   不知怎地他此时却急切的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然而刚刚激战一场的王氏现在还晕乎乎的,也是纳闷的道:“我也不知道我正在家里绣花的时候,就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件,说是有人将你逼死亲父的事情告发了,我一听就吓死了,连忙找了早晨为你打点行程看到的秦先生的名帖,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也许这就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心意吧,也不问是不是有诈,风雪天里也能为他四处奔走。   他点点头道:“娘,这次多谢你了,只是你为什么还一直保留着爹死前的那些药方呢。”   说到这里王氏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声音也低可几度:“都是老头子身前交代的,那时候我还笑他痴人说梦、杞人忧天呢,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用得上的一天。”   叶长青情不自禁的也叹了口气,心中一阵悲凉,不禁加快了步伐。   回到家里他就找到了王氏收到的那封信件,只是看了又看却不是熟悉的字迹,这个暗中送信帮助他的人是谁?不是他,总不是又是他那运筹帷幄的老爹安排的吧。   怀着这样的疑惑,三天后,冬日的第一场雪刚停了下来,万里晴空,叶长青就背着行囊再次来到了潇湘书院,在童子的引领下来到了秦先生的“稻花苑”。   推开虚掩的竹门,雪后的艳阳天里,院子却是一片宁静,沿篱笆种了一溜白萝卜,青藤翠叶间,露出一截白胖胖的萝卜颈。   那奶白色的小狗,正用他胖嘟嘟的身体撞向那胖溜溜的白萝卜,看起来霎是可爱。   他笑笑走了过去,拿出袖子里藏的荷花糕,还没丢出去,那小狗却先他一步“蹬”的一跃到他的手上,就咬走了那糕点,欢快的瘪起了嘴巴。   叶长青捏捏他调皮的耳朵就抱着它往屋里面去,他刚走到门边,正准备敲门,就感觉有个东西飞快的向他袭来。   他眼疾手快的避开了,才发现落在他脚间的是一方玉砚,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捡起来,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蓬头垢面的跑了出来,还一边跑一边躲的。   里面还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谁让给你随随便便进我的屋子的,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乱动我的东西,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你快点给我滚回去…….”   这个声音是秦先生的?叶长青有点纳闷,那个秦先生不是应该看起来清尘脱俗,不识人间烟火才对,为何会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见跑出来的少女,委屈的假装啼哭道:“人家还不是关心你嘛,看你桌子乱了帮你收拾下而已,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还一边走一边道:“子修叔,我再也不敢了,你不要赶我走,除了这里我哪也不去了。”   “这是听到了一出女追男的戏码吗?”叶长青脑补着,不禁挑眉看了看那少女。   那少女也是好不容易逃离了苦海,正准备一溜烟的跑了,余光却看见叶长青手中的“米米”,疑惑的多看了两眼,这个“米米”居然肯让第三个人抱了,真是难得!   叶长青也正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叶长青却感觉背后有一道光向他袭来,他直感觉要糟,他偷听了先生的墙角,而且还是这样的墙角。   先生不会不好意思,然后一气之下反悔不收他为徒了吧?   他小心翼翼的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秦先生,正见他周身寒光冷罩,脸色冰冷的滴的出水来,眼神在他和那少女之间徘徊打转。   不会吧?他难道以为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有……..,他会不会后悔了刚才对那少女的一顿咆哮了吧,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   叶长青摇摇头,挥走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象,恭恭敬敬的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叶长青拜见秦先生。”   秦先生终于将视线从那走远的少女身上收回,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叶长青,才恢复他一惯清冷的声音道:“进来吧。”   叶长青走进去却见秦先生坐在对面檀木椅子上,背后的墙壁上挂了一幅长长的画卷,却不是潇湘书院普遍提倡的“孔圣人”的,上面也没有提字,叶长青也看不出来是谁。   他刚准备下拜,旁边伶俐的童子就立马端了茶水进来,叶长青接过就恭敬的递给了上座的秦先生。   只是秦先生却没什么兴致的摆了摆手道:“这茶先不急着喝,在我收你之前,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情。”   叶长青的心里陡然一惊,难道真是因为刚才那少女,端着茶杯的手都有点轻颤,今日不会是要功败垂成吧。   秦先生没有理会叶长青的表情,径直就提出了条件,然后就等着他的回答:“如果你不同意就从这门出去吧。”   叶长青:……….   “这算什么条件?什么意思?他不会心胸这么狭窄吧,就因为刚才不小心看了那少女一眼,他就要这样打发他这个学生?”   虽然现在拜师迫在眉睫,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但是也不能够违背了他上百年来的处事原则吧。   “先生,恕学生愚昧,若她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又或者受家族拖累,学生绝对做不到。”   “你觉得以我的为人,会给你介绍那样的?”秦先生只是好笑的看着一脸郑重的叶长青,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   叶长青看着他浅笑的样子,一副万事在胸的感觉,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他该是个多么睿智的人,谈笑间就能轻易将人玩弄于鼓掌。   叶长青想着叶老爹身前的期盼,和叶家那砸落的书香门第的牌匾,还有系统无耻的要求,终是低下了头颅,再次举起了杯子,对着秦先生拜道:“学生拜见先生!”   秦先生接过茶杯,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旁边的圆木桌子上,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嫌弃茶水已冷。   “既然已经拜过了,就是我的学生,自今日起我开始传授你“心学”,也来拜拜祖师爷“明阳先生””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走到一侧,让叶长青能够完完全全的看见墙壁上的画像。   叶长青这时才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心学”的创始人明阳先生的画像,也是唯一被世人称道“立德、立功、立言的”的完人,他不禁肃然起敬,接过童子递过来的茶杯,对着画像就拜了三拜。   到了这里拜师就算完成了,秦先生才道:“我这里还有间屋子,我让童子收拾出来你住着,你以后就安心跟着我学习就好了,也不用像别的学子那样去讲堂上课,学一些乱起八糟的东西。”   叶长青知道潇湘书院教学内容庞杂,不但包涵:“礼、乐、射、御、书、数。”还会教一些个人修养、境界培养等社会方面的责任,这是一个庞大的教学体系。   他很想反问一句什么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却只敢点头说“是”。   说完后他正准备行礼退下,谁知道秦先生却突然冒出一句:“你这右手是怎么回事?我观你端茶杯,为何会左右不一?”   这话正问到了叶长青的心底,他正准备过几日找个机会和秦先生讲学习书法的,正好他刚问了出来,伸出了杆子,于是他就往上爬了。   “学生这右手是因先前受伤影响了骨骼,导致不能久用力,怕是应付不了乡试、会试这么大的写作量,所以学生向向先生学习左手书法。”   “我还没想到你是有备而来,这也就不奇怪你娘有我的拜帖了。”   他扶了扶他金贵的如玉似的左手,又道:“想习这左手书法,可不是轻易的事情,每个几年是不成的,况且这左右手的协调能力也很重要,你可怕苦?”   叶长青此时才体会到秦先生已然是他的老师了,没有嫌弃他这个右手无力的学生,而是开始耐心的教导他,为他思虑周全。   这个秦先生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在上山之前他已经打探出了秦先生的履历,原来他是出生太原秦氏的世家子弟,十八岁就是年轻的探花郎,被先帝钦点为翰林院编修,三十岁官至户部侍郎,四十岁升到了户部尚书的职位,却因为新帝即位,他一时心急上了一道“谏文帝十疏思”,直言国库空虚,皇室、宗亲耗费过大,百姓不堪杂税,却被年轻的文帝当场斥责。   他深受打击,心灰意冷,病了几日后,就辞了官职,从此寄情于潇湘山水,专心研究“书法”和“心学”,听说就连当时他的死对头,直律总督周大人亲自劝说都没有留住他。   话说,他这个多年的死对头是怎么来的呢?貌似还是那老一套“二男共争一女”的戏码,只是输掉的那人是他,而且对手不但一路高深,还简在帝心,也同样在心学上造诣颇深,还来过潇湘书院讲学,并把心学这一学说运用到官场上,运用的如火纯清的。   他倒是还能一直保持这样闲适豁达的模样,这些曾经身处高位的人有哪一个是简单的,还好上辈子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感情:“学生不怕苦。”   第36章 败家子18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感情:“学生不怕苦。”   “那好,等会儿我让童子送一把古琴到你屋里, 你每日早晚各练习一个时辰。”   “是, 只是学生不会弹琴。”   “你不会?那我让童子再送一本曲谱给你。”这个学生也是出自书香门第, 居然还不会弹琴, 看来过去也是太败家了,不管如何,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如今改过自新便是人世间最美的事。   如此,叶长青便一连几日的练琴,秦先生倒也没有交待他旁的事情,闲时出门踏雪, 画几幅画, 更风趣的是他居然真的去独钓寒江雪。   又是一场雪下来, 山中的冬天更冷了,叶长青上辈子因为贫穷差点被冻傻了,这辈子最是怕冷了,这么冷的天他却是不敢出门的, 童子给他送来了炭火, 他就窝在屋里用他那微薄的乐理知识弹奏那古琴。   叶长青这几日下来也和童子张轩的关系好了起来,随口便问道:   “书院可有一个叫叶明净的学生?”   童子犹豫了半天才道:“不知公子问的是哪位?我倒是知道有一位唤为明净的学生是山长的弟子,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姓叶?”   叶长青听到这里也就大致明白了原委,叶明净大概是拿着他们叶家的信物去见了山长,山长感念叶家恩情又见明净是个可塑之才,就收了他做弟子。   他倒是个好运气的, 只是那日给王氏通风报信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等这雪停了,他也要出门去会一会他了。   倒是有几天没有见到那个少女还有米米了,叶长青不禁疑惑,难道他们也像她一样怕冷,窝在被窝里取暖呢,还是被那次秦先生的态度吓住了。   只是不出几天他就发现他想错了,那两位不是不出来,而是没有诱惑他出来的东西,今日秦先生难得兴致约了山长去江边垂钓,提了两条胖头鱼回来,晚上就亲自下厨炖了一锅鲜鲜的鱼汤。   叶长青看着他那青葱白玉指,原本应该弹琴拿笔的,此时此刻真的沾上了点点葱花,点点青翠间倒是显得他的手更加好看。   他端了鱼汤出来,叶长青连忙把圆木桌上的炭火炉子架在了上面,还没摆好碗筷,大门被推开,冷风就灌了进来,那少女就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对着秦先生就是一阵道谢:“子修叔,你都有几个月没有下厨了,难得今日有雅兴了,你怎么都不叫我呢?”   说完又发现旁边站的叶长青也是连忙打招呼道:“诶,师弟也在啊,刚好我们今日有口福了,尝尝老师的绝顶手艺。”   看着眼前抱着米米的可爱的软妹子,叶长青对她笑笑,正准备开口寒暄几句,秦先生就先一步开口道:“谁允许你叫师弟的?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弟子了,没大没小的。”   叶长青结舌,为何秦先生在他面前和在她面前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之前听童子的一番话后,他发现是他思想不纯,误解了他们的关系。   那少名女唤周怀锦,是秦先生故交好友的女儿,听说是家破人亡什么的,到秦先生这里来避两年的祸。   只是叶长青认真琢磨“家破人亡”这几个字,却觉得怎么也不像啊,看她无忧无虑欢快的模样,简直和她手中的小奶狗一模一样。   周怀锦被秦先生说的有点奄奄的,叶长青就暗暗对他眨了眨眼,递了一双碗筷给她。   他们这边刚上桌还没开吃,“呼啦”门又被推开了,只见一个精神奕奕的白发老头带着学生走了进来。   “哈哈哈,我们在书院教育学生“君子远包厨”,而你这个洞主却在自己这一方小窝公然违背圣人之言。”   秦先生吃鱼的兴致第二次被打搅,心里已经很不是味了,但是还是对他微微笑:“什么圣人云?在我这稻花苑就只有五谷杂粮稻花香,院子里的白萝卜长得那样好,不用来炖鱼汤都有点浪费了。”   叶长青还是第一见到山长,没想到他倒是个爽直的性子,瞒平易近人的,他连忙给他摆了碗筷还有他身边的学生。   手伸到那学子的面前时,叶长青的眼睛却不自然的一跳,看向眼前熟悉的人,那人刚好也在看他,四目相接,是波涛汹涌的情绪在翻动。   精明如秦先生怎么没有发现叶长青眼里的暗流,他随手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白萝卜就问道:“听闻你收了位弟子?可是这位?”   “确实是这位名换叶明净,资质不错,虽说也有资质比他好的,但是心性却不如他,我倒是很满意,听说你的心学造诣又深了一层,帮我掌掌眼,看看我这弟子怎么样?”说完,他还看了叶明净一眼。   叶明净早已站了起来,此时就依礼对着秦先生拜了一拜。   秦先生看了叶明净一眼,却没有说话,而是转向叶长青道:“我这位新收的弟子也姓叶,不知道是不是同乡?”   叶长青闭上了眼睛,也没有理会圣人云的食不言寝不语的,他在等叶明净的回答,不知道他会怎么阐述他们两的关系。   “我们确实是老乡,还是一个家族的,长青是我堂哥,也是当年叶老太爷的孙子。”叶明净诚实的说道。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山长说的。   而山长听完他的话后,硬是多打量了几眼叶长青,眼神似是有撼动:“当年叶老的救命之恩,我许他一个入学名额,没想到如今你们两都进了我潇湘书院,也是可喜可贺之事,叶老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显然他的此番感叹明显是误以为叶长青和叶明净是共一个爷爷的,名额在他们俩谁手上都没啥区别的。   只有秦先生却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抿唇不语的叶长青,默默在心里留了个记号,就开口道:“开饭!”   众人就一起围坐着吃了起来,山长和秦先生有说有笑的,叶长青和叶明净因为是晚辈,只能乖乖闭嘴不插话的份,周怀锦因为是女眷,早已擅擅的抱着小奶狗回了自己的屋里。   吃完后,山长还意犹未尽,不禁提议要和秦先生杀一盘,秦先生也是兴致正浓,命童子摆了棋盘上来,两人就各执棋子厮杀了起来。   叶明净已经避到了隔间等候,炉子上温着茶水,在这寒冬腊月的空气中冒出丝丝热气。   叶长青也走来了进来,像上次他紧张不安的从考场出来时一样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放到他的手上。   肌肤相碰,是他微微有点汗液的手背。   “那个人是不是你?”叶长青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问的是给王氏送信的那个人,然而叶明净听到这句话时却是浑身一阵,脸色惨白,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叶长青心中也是一阵剧烈的翻动,他是不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了?他以为他问的是什么?   他不禁不自然的就按住了他使不上力的右手,摸摸指尖因为练琴而导致的斑斑血迹。   他伸出这只手放在他的面前,痛心疾首的说道:“你可知道我这手为何会血迹斑斑?”   因为用力伤口被挤出了新鲜的血液,鲜红的血珠垂落在他的指尖,映在叶明净的眼前,他感觉就是一阵眩晕,所有背负的愧疚、期望此时都在他脑海里翻滚。   一边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一边是母亲的以死相逼,还有父亲死前的殷切期望,三种情绪在脑海搅动着,混身轻颤,双眼死死盯着叶长青泛出血珠的手指,紧抿嘴唇,微微动了动嘴角。   炉子里烧红的炭火发出的“嘶嘶”的声音,空气中白烟袅袅。   然后他终究没有开口的勇气,话到嘴边通通塞了回去,不敢再看面前的人跌跌撞撞的就出了隔间。   他还是太小了,还是嫩了点?这样就算承认了么?   叶长青的心里终究不痛快了,没想到最后的答案真是应证了他的猜想。   “为什么你要承认呢?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通风报信的人是你,那样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他平稳了心绪就出了隔间,秦先生和山长刚下完棋。   叶明净因为身体不适先行离开了,叶长青就在这映得发白的黑夜提着灯火送了山长一程。   白日精神抖擞的山长此刻却有点伤春悲秋,不断的念叨着:“当年你祖父可是对我有大恩的,如今看着你们兄弟有如此出息,那真是你们叶家之幸。”   叶长青却没有辨白的意思,何必再去说那样的话呢?现在他是秦先生的弟子,何必又去撩拨这一个山长呢,他有他的爱徒叶明净,有些人可能不可比较,但是有的人捷足先登了,总能占住有利时机的,他们现在是师生,也有了感情。   如果他现在说了出来,他肯定还是会站在叶明净的那一边的。   蹒跚的踩着雪路回到了稻花苑,还没走近,却发现门口站了一个白雪皑皑的身影,那样遗世独立的身影。   也只有秦先生了。   这么晚了他还在等他,他还是有点感动的,他们还没有做多久的师生呢。   “送到了?”   “嗯,学生将山长送到明月居了才回来的,”   “嗯?你怎么没有留在那里。”他的声音悠悠像是洞悉了一切。   “学生已拜了先生为师,这一生便只有先生这一个老师。”   听到叶长青的话,秦先生才点点头道:“以后那个老匹夫再来也不用再送了,让他自己回去就行了。”,说完转身就离去来了。   叶长青这时才明白,先前他特意吩咐他送山长,是在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毕竟他收他为徒的时候是另附了条件的。   他宁愿在这寒冬雪夜的等他,还是期望他能回来的吧。   第37章 败家子19   叶长青练了一段时间的古琴之后,等到感觉左右手协调了很多的时候, 冬天也已经过去了, 春天悄悄揭开了面纱, 花雨山上的各色鲜花次第开放, 成片成片的,显得潇湘书院真如被云雾花海包围。   秦先生正在院子外作画,他双手握笔,点点笔墨点翠,行云流水般就勾勒出整个花雨山的景致,显得比肉眼所见又多了一层个朦胧美。   叶长青刚好最近读书有点累了,出来晒晒太阳, 就被秦先生招了过去。   “给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   叶长青伸出手掌给秦先生看了看道:“学生没事, 还要多谢先生赐药。”   秦先生随口就道:“你是我的学生不给你给谁。”接着语气低了几度道:“你前段时间给我看的药, 我看了,本来是好药但是里面多了一味软化骨骼的桃花粉。”   说着,他的眼神不自然的就落在了叶长青的右手上。   此时此刻叶长青怀着一丝的侥幸心理也没有了,他再没有理由为叶明净辩白了。   他苦笑一声:“多谢先生, 我明白了。”   秦先生看他释怀的模样也微微松了口气, 沉吟片刻才道:“昨儿山长带着他的弟子云游去了。”   他这话就很明白了,山长一生教了很多弟子,有很多早已是能臣干将,还有很多游戏人间的,但是目前还待在身边的就只有叶明净一位了。   叶长青有点诧异,潇湘书院的学生一般都是过了乡试, 为了会试储备阅历,到时候写出的文章也能言之有物,更会得到主考官的青睐,才选择去云游的。   叶明净还只是个秀才,这时候去云游是为了什么?   他还没想明白,秦先生就已经收了画卷放到一旁晾干,又在长案上铺了白纸,翠玉的笔山和青瓷水洗,拿镇纸盖住了纸张就开始运笔。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使得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十分出尘。   他双手运笔,手起笔落就是“知行合一”四个大字,叶长青一看这却不是他平时常写的律书或草书,而是“台阁体”。   “知道我为什么写这个字体吗?”秦先生问道。   “学生不知。”   “你可听过上有好,下必甚焉?”未等叶长青的回答又道:“当年,翰林院侍讲学士沈度呈了一篇诗赋给文帝,写的就是这台阁体,深受文帝的赏识。”   听秦先生这么一说,叶长青就明白他的用意了,他这是指导他专攻文帝喜好的字体,因为文帝喜好台阁体,那么主考官自然会迎合文帝的喜好,优先选取“台阁体”写的好的考生了。   “还是先生思考的周全。”叶长青拜谢。   然而秦先生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中进士点翰林是多少人一生的美梦,只是又有多少人能够实现,又有多少人最后还是回到了起点,比如他宦海浮沉了大半辈子最后还不是在这闲云野鹤。   他左右执笔又写了一个大字“中”,就让叶长青自己开始练习了,叶长青虽然这几天练习古琴,左手已经十分灵活了,但是这时候写起字来却还是不太灵便了,秦先生就在旁边再次演练了几遍,又指点了一些诀窍,就让他下去了,以后每日练两个时辰的大字,其它时间过去跟他讲课。   如此叶长青就按照秦先生的吩咐,早晚练字,时不时的得到秦先生的指点一番,秦先生见叶长青的学问底子还不错,重点只给他讲解了一些四书五经的理解和注释,其它的就是出题让他去琢磨文章了。   转眼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叶长青的左手书法已经成型,字体也能说得上工整了,右手也没有退步,学问方面也有所精进。   秦先生对他这个弟子也很是满意,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弟子学什么都快,只是在“心学”上面却比别的方面要差一大截了,每每教会他的时候,他都要体会半天。   有时候试探他让他猜测他的心理活动,他总是半天不得要领,想想也真是怪笨的。   只是这时候叶长青并不知道他的心里想法,如果知道了,肯定会很是不服气的,他也不想想你自己是谁?谁能猜的到他的心思呢。   然而他们没有心意相通的机会,秦先生见他该教的也教会了,于是也背上行囊追赶山长的脚步,出门云游去了。   可怜的周怀锦硬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想跟上他的脚步,但是都被料事如神的秦先生甩了,乖乖的背着小包袱气呼呼的回来了。   叶长青正在练字,看见他进来了,不禁心里好笑,果然如此,这么长时间来,她什么时候成功跟踪过秦先生的?失败不是必然的事情吗?   “师姐,没有跟上先生?”周怀锦一直喊他师弟,他也习惯了,一直称呼他为师姐。   “别提了,你那个老师人精似的,我明明都跟上了,走近一看才知道是他的障眼法。”   叶长青实在忍不住笑了笑,多少次了,她每一次都败在秦先生的同一方法上,也是笨的没谁了。   “你还笑?每次都这样,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厚道。”她佯怒,脸色微红。   “没,师姐不要生气,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没吃过吧,我给你留了饭菜。”   叶长青这话说出口,周怀锦就闭了口,乖乖的去拿炉子上温着的饭食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到最后眼泪却哗哗掉了下来。   叶长青远远看着,心里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在这两年她除了看一些杂书的爱好,就是和先生斗嘴了。   一个少女在这样如花的年龄不愿意嫁人,不害怕孤单寂寞,却愿意守候在一个人的身边,只是太久都没能得到一个人的点点垂青,就连去云游简单的作伴机会都没有给她。   何其残忍!   他上前,递了一条素白的帕子给她,轻身安慰道:“别哭了,饭都冷了,先把肚子管饱,其它的咱们以后慢慢来。”   周怀锦看做面前的叶长青一副体贴关怀的模样,微微愣了愣,含着眼泪就对他点了点头,然而快速的扒着碗里的饭菜。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的七月,叶长青现在双手写字已经运用的如火纯清了,他正在练字就收到了秦先生的飞鸽传书,说他已经收到了他作的文章,字体和内容都没什么问题,可以去参加乡试了,只是他现在正找了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暂时还不能回来。   叶长青拿着书信来到周怀锦的屋子,见她正翘着腿一副乐悠悠的看着画本子,见到叶长青进来,就笑着招手道:“师弟,你快过来看看,这话本子真是有意思。”   叶长青笑笑就朝她走了过去,自从那次之后,她对他的态度也好了很多,有时他看书看的累了的时候。她还会特地给他留饭,后来她看到了好看的话本子也会和他分享。   在现代叶长青也是个小说迷,每天追喜欢的作者的文也是煞费苦心呢,只是后来到了第一个世界,生存环境不允许他想那么多,现在到了这个世界,也是乱七八糟的遭心事一大堆,他都没能理清头绪来。   现在一个同样喜欢小说的小姑娘和他一起讨论剧情,在他学得七晕八昏的时候也是很好的放松。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和她一起讨论的心情了,她拿出了信件给她,告诉他秦先生今年仍然不能回来的消息,然后就等待着她哭丧的苦瓜脸。   然而并没有,她看完后“呃呃”两声后,就继续埋头看她的话本子去了。   这是剧情不对,还是那个话本子太有魔力了。   只是现在这个时候叶长青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因为虽然秦先生没有回来,但是山长却是已经带着叶明净回来了的。   他坐在炉子旁,上面温着的是一锅枸杞鸡汤,他看了看手中特意找秦先生要过来的药方,眼睛无神。   许久,直到视线被眼前的一层层蒸汽模糊,他才拿起身边的药包,两根手指挑开,缓缓的倒了进去。   再过了一会了,就盛了起来,放进食盒了,他提着食盒就慢慢的往山长的明月居去。   他先拜会了山长就由童子领着往叶明净的屋子去了。   推开屋门进去,叶明净正站在案前看书,是啊,又要考乡试了,这三年他跟着山长在外云游,肯定耽误了很多学习的时间,这时候也该抓紧时间好好补补了。   他倒是很认真,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努力没有变,多像前世那个珍惜每一时每一秒的穷小子他啊!只是人和人毕竟不同的。   他转过身看着走进来的叶长青只是微微蹙下眉,声音平淡无波的道:“你怎么来了?”   三年不见,他显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不再是三年前那么青涩了,一点点试探就能让他方寸尽失,眼神慌乱了,如今他变得沉静了很多,眼里轻易看不出情绪来。   叶长青想到这里就温和的笑了笑,上前递了食盒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小碗玉瓷碗的鸡汤,里面的几粒火红的枸杞飘在上面,看起来倒是美得滴血。   “马上就是乡试了,听山长说你们这次云游吃了很多苦头,我特地炖了一碗鸡汤给你你补补。”说完就一直举着那碗在空中。   叶明净看着他手中的那碗鸡汤,却连问一句都没有,撇开嘴角苦涩笑了笑,就径直接了过来,眉头都没拧一口气就干了。   只有叶长青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微微的颤动,嘴角还残留着那汤汁。   他只觉得心中一痛,是他让他失去了完好的一条手,他曾经救过他的性命,他告诉自己就当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每每看到他总是比左手还要无力的右手,还有年复一年的练字,他终究是意难平!   磨刀三年就等这一次的报复,让他也体会一下心痛的滋味,只是为何他却并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是更是心烦意乱。   “砰”的一声,手中的食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下来了,然而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是直直的看着对方,眼里是道不清的情绪,隐隐泛泪。   好像谁都不相信,为何他们最后会走到这一步,毕竟他们曾经也是患难与共的兄弟,他们有曾经同生共死过的情谊。   然而一切归为泡影。   漫天枫叶倒映在天边火红的云霞中,看起来绚烂多彩,然而他的心情却是悲凉的,如果他接那碗鸡汤的时候有问候一声,或者不喝得那么干脆,他想他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第38章 败家子20   花雨山种满了各种花,却唯独没有种桂花, 到了七月底的时候山上就是一片翠绿了, 只有远处的清峰峡整整齐齐的开了一片红艳艳的石榴花。   叶长青和潇湘书院四十来名都是秀才的学子, 出了这种满石榴花的清峰峡后, 就踏上了去往昙花郡赶考的路途。   刚到客栈落了脚,几个相熟的学子就纷纷奇怪道:“怎么不见山长的弟子叶师兄呢?”   旁边的几人也是摇摇头:“我也奇怪呢,咱们先生不是一直夸他学问做的好来鞭笞我们吗?怎么我们都来考试了,他却没来呢?”   众人纷纷疑惑不解,却有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学子走过去得意的笑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那个叶明净也是命不好,这么考试的紧要关头居然病倒了, 连来考试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说这平时学的再好, 也要有那个命来考试啊!”   就有一个平时比较仰慕叶明净的学子奇道:“不会吧?我看他平时身体挺好的,在雪地里站一宿都没问题,怎么突然说病倒了就病倒了呢,还病的那么严重, 居然都不能来参加考试了, 怪哉,怪哉。”   还有几个学子的关注点明显和他不一样的,也是好奇的问道:“难道他也被罚站了,只是山长为人最是和蔼的,怎么会罚的那样重,还要在雪地里站一宿?”   “应该不是山长罚的, 我看他是在稻苑站了一宿,难道是秦洞主罚的?”那学子说到这里就疑惑了。   众人都不了解秦洞主的为人都纷纷住了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只有叶长青心中还在微微颤动,他给他喝的那碗鸡汤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秦国先生配置的止咳良药,以前住在叶家的时候,他就见他小小年纪就常年伴随着咳嗽,应该是那一次被他推到湖里落下的病根,这些年他一直记在心里,前段时间才寻了机会找秦先生配的药。   他为何会一病不起?竟然没有来考试?可是跟那碗鸡汤有关?   他为何要站在稻花苑外?秦先生外表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对自己人却是实心实意的,叶明净怎么说也是山长的弟子,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体罚他呢,难道是为了他报仇?   不会,他应该是自愿的,想起叶明净喝那碗鸡汤时的决绝,他心里也是难过的吧,才会在雪夜里的稻花苑外站了一宿,就像当年离别,他在窗外的雨幕中久久徘徊,踌躇的身影。   他心里一阵难过,他没有想过害他不能考试的,他知道为了这次考试他努力了很多年,他也曾像他一样努力过,怎么会不懂得放弃的滋味,只是阴差阳错,最后却只是这一种结果。   过去的事情说什么后悔也都没有用了,他也没有时间再思索了,隔天就是考试的时间。   本次乡试共分为三场,从八月初九开始,每场考三天两夜,共九天六夜,每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考试后一日出场。   和他上一个世界的差不多,唯一的差别可能就在试题的难易程度了,毕竟上一世界他所处的地方教育不发达,主考官为了当地的教育事业也不会考的特别难的。   本次乡试的正、副主考官照样由皇帝指派的内阁大学士和翰林担任。   叶长青虽然早已预料到昙花郡的人文兴盛,考试的学子必然不少,但是当初八那天,他和几个学子赶到贡院门前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此次来赶考的人起码有上万人之多,贡院门前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了,八队官兵分开搜检学子分四个门进入,这样队伍才能缓缓进入。   不然恐怕就算提前一天,都是搜查不完的,学生也不能按时考试的。   七八月的太阳最是毒辣,叶长青在这火热的太阳下直站了三个时辰,才终于轮到他进场了,好在袖子里还有点糕点充饥,竹筒里面也有水能解渴,不然真怕还没有考试就已经休克了。   这个世界没有抢号房这一说,贡院里上万间鸽子笼似的号房,分到哪一间就是哪一间,叶长青在衙役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号房,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在进门的入口处,光线不错,更不是臭号,不禁心里那唯一的一点担心也放了下来。   静坐在里面等考卷的下来,他双手交叉握了握,想起之前收到的秦先生的信件上的内容:以他现在的书法功底过了乡试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要在文人荟萃的会试里崭露头角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他之前还为这话忧心了很久,担心自己过不了会试,而此时此刻他只记挂着这次的乡试了,只要这次乡试过了也算对得起叶老爹的良苦用心了,至于会试他还有时间慢慢来。   想到这里他也就释怀不少,等到试卷发下来,他也就很是淡定,很有耐心的阅读试卷,不经意的抬头眼神一瞄,就发现对面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生,刚打开试卷双手就开始颤抖起来,嘴唇也开始哆嗦。   他不禁觉得好笑,这一把年纪了紧张也是应该的,但是紧张成这样,那也太影响考试了,他隧咧开嘴对他笑笑,希望他的淡定能感染他,也能对他有一丁点的帮助吧。   本次考试第一场考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   第二场考五经一道,并试诏、判、表、诰一道,“诏、判、表、诰”主要还是考察学生的公文写作能力。   第三场,考五道时务策论题,意思就是结合经学理论对当时的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   这些试题大多还是和上辈子大同小异,叶长青做起来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他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尽量把字写得大小如一、字体工整,幸好在秦先生的指导下左手已经很灵便了,写起字来也很是顺畅。   所以当考完三场出了考场时,他不禁微微放松,有一种浑身舒畅的感觉,只要这次能过了,他也可以开始下一个征程了。   只是刚走不远,一阵剧烈的臭气袭来,闻的他差点晕倒了,真的是太臭了,简直就跟掉进粪坑一样,他一回头果然就见一个学子被抬了出来,身上真的都是黄色的…….这不是分到了臭号被熏的,而是考完试太激动了、太放松了直接掉了下去吧。   就连两个抬着他的官兵也是叫苦不跌,不计较众人的视线,一边呕吐的倒口水。   叶长青…….他可以跑么?这样走在他前面真有点七窍生烟的感觉,只是他现在一个文人雅士,在贡院就跑了起来终究不雅,他克制了自己想跑的冲动,不禁加快了步伐。   回到客栈,他连忙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才总算舒心了点,这考试也太要人命了,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再把衣服也都仔细的揉搓了一遍,这件衣服可是他最贵最喜欢的一身了,他可不想就这样糟蹋了。   刚洗完批了件外衫罩上,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他过去开了门,就见同一书院在路上结识的白胖的学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刚擦完身子,乌黑的湿发搭在额前,脖子上还沾着滴滴水珠,往下从锁骨低落下来,那小胖不禁看的有点呆了,喉咙里还发出不合时宜的“咕噜”一声。   叶长青有点莫名其妙,他知道他长得美,但是面前这个小胖子直愣愣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个女人,他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学子才回过神来,连忙作揖赔礼道:   “叶兄见谅,是我一时看误了,师兄们都在下面讨论考题的,你要不要也一起去吧?”   “一月之内考试成绩就出来了,我们这时候讨论也是无用的,还不如留点心情好好珍惜这一个月的时光。”   “我们也知道啊,但是师兄你是秦洞主这二十年来收的唯一一个弟子,秦洞主高才我们谁人不知,你此次考试肯定没有问题的,但是我们就不同了,考试成绩要一月才公布,也不知道自己考的怎么样了,一点底都没有,还要仰望师兄为我们解惑。”   他这么一说,叶长青也不好说什么,不同意又显得他太不近人情了,他没得办法,只得让那学子稍等片刻,他收拾一番后就和他一起下去了。   一下客栈,就发现里面真是黑呼呼的一片,他的那些师兄师弟们都被一群学子围的水泄不通了,里面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的声音:“所以说这题的破题要从这句话开始了,这个策论题的观点又是这个更好了………啊,这题我审题审错了,完了完了。”   叶长青看着里面由先前的紧张不安的越烈讨论,已演变成哭哭啼啼的痛哭流泪了,还有人直接疯疯癫癫的站立不稳了。   他轻叹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庸人自扰”么,为什么都考完试了还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呢,本来乡试和院试、府试、县试就不一样,乡试的主观印象和主考官的喜好占了很大的比重,没有严格的审题规则,不是你自己觉得答的好了就是好的,天下文章千罗万象,能入得了主考官的眼缘的才是好的文章。   在本次主考官的人选定下来后,他就收到了秦先生的书信指点,本次的主考官顾大学士推崇什么样的文章,喜欢什么风格的诗赋,秦先生都已经列了清单,让他去看他出的诗集、文章来读,叶长青一个在现代受过应试教育的人,自然是很用心将它琢磨了很久的,所以他在考场才能那么淡定。   所以他所作的文章自然是符合主考官的喜好的。   看着这么热闹的场面,叶长青觉得他似乎已经没有加入的必要了,他摇摇头转过身就往回走,只是侧目的那一瞬间看见几个年轻俊秀的学子,身影像极了叶明净,他不禁感慨,如果他也来了,这时候不知道该是何表情?   漆黑的夜晚,更深露重,叶长青躺在床上,却是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是叶明净惨白的脸,一会儿是小胖那句你是秦先生的高徒一定会中的。   如果万一,他没有中呢?他该如何向秦先生交代!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桂花次第开放,昙花郡城的已是桂子十里飘香,在这样浓烈的香氛下,秋闱放榜的日子也到了。    第39章 败家子21   叶长青难得起了个大早,从客栈的二楼下来, 只是这个时间点大堂里面就已经坐满了, 学子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看着面前的饭食, 夹着筷子的手在空中静了半刻, 才堪堪夹住菜肴。   叶长青明白这是秋闱就要放榜了,他们已经派了人去看榜,自己则坐在这里等候喜讯,虽说他们人还在这里,但是心恐怕早已跟着看榜的人飞到了榜单前了,只能勉强还能装作镇定。   叶长青作为别人眼中秦洞主的得意弟子,身上的压力自然比他原本以为的要大一点, 他朝上次敲门的那个小胖走了过去, 在他面前的空位坐了下来。   那小胖刚好抬起眼就那么的看了他一眼, 叶长青脑海突然闪过某些不好的视线,情不自禁的就瞪了他一眼,弄得那小胖莫名其妙的一头雾水,愣愣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叶长青:   “师兄, 我可有做错了什么?”样子十分无辜。   叶长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 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无理取闹了,笑笑道:“整个大堂都安静的要命,为何就你一个人吃的那么欢,声音还那么大,怎么你考的比别人好些?”   “没有啊,师兄, 你为何会如此说?我只是觉得我年龄还小,今年没过的话就等三年再考了,还可以在书院多学习三年,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才不急的。”   叶长青就在心里想到这个孩子倒是个心大的,想法也单纯,小小年纪能看通里面的诀窍,也算有点慧根。   “不要担心,等报喜的人来了,未必没有你。”   叶长青刚说完,掌柜的派出去的人已经把榜单抄了回来,此时正在按上面的名次顺序一个个的念名字,有的被念到名字的就像是疯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那些没有念到名字的就安静的坐在那里,双手交叠,凝神静气的听着。   叶长青的耳朵也一直竖的高高的就盼着听到自己的名字,然而那伙计已经念了十来个名字了却依然没有他,他不禁手心开始发凉,如果没过,他现在都一把年纪二十三了,再等三年真的是大龄考生了,其实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不能给秦先生丢脸了,秦先生为人传诵了一辈子,不能在临老的时候,一世英名毁在了他这个唯一的弟子手里。   他握紧了手心,对面的小胖却已经看出了他的紧张,白胖的小手轻轻在桌子上按了按道:“师兄,别担心,一定有你的名字的。”   他的话音刚落,空气中真的传来了“叶长青第三十六名”几个字,他还来不及高兴,小胖却是比他还高兴,直接站起来,一拍桌子欢呼道:“师兄你过了,我就说你一定会过吧。”   叶长青真不知道说啥了,他本来激动高兴的心情还没发挥出来,此刻却全被他诠释了,那他还能干啥,他只有好笑道:“你激动个啥啊,又不是你过了?”   那小胖无所谓的笑笑道:“我年纪还小,但是师兄不一样嘛。”   叶长青此刻真想敲下他的头,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说他的年龄大了!   他这刚感叹完,这边小胖又是狠狠一拍桌子,更高深的叫道:“我是孙山,我中了,一百零一名,我是孙山。”   叶长青直接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搞得心脏都要眺出来了,楞了半秒,才把他拉住坐了下来道:“王春晖是你的名字?”   那小胖此时才意识到叶长青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连忙道:“是,是,叶师兄喊我春晖或者我的表字伯远就好。”   这小子居然起了个这么老成的字,他一时玩性渐起倒是很乐意喊他这个名字,一口一口的“伯远”叫着。   不一会儿报喜的人也过来了,考过的人就开始相互贺喜,而那些没有考过的就开始相互哭丧,喊声震天了,只是潇湘书院的几个学生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叶长青难免收到了几个不一样的眼神。   本次乡试的前十名就有六个是出自潇湘书院,其中还有一个是头名解元,然而最被人看好的叶长青却偏偏冷门的掉到了三十名开外,众人难免会疑惑了,他可是众人高不可攀的秦洞主教出来的学生,不应该考个前三来给他们竖竖榜样吗?   叶长青没有理会别人异样的眼神,他笑着和人寒暄两声就带着小胖上了楼去,只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听到了角落里面几个学子小声的议论声:“要不是明净师兄今年没来考试,那解元花落谁手还不一定呢?”   叶长青的脚步顿了顿,既然他有这个实力,即使晚三年再来证明又有何妨呢?他只不过无意剥夺了他三年的时光,而他失去的却是一只有力的手臂。   他现在每逢下雨天都感觉没有那么灵便了,也不知道待到洞房花烛夜,这手还能不能使上力。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往回走着,两岸是金桂飘香,虽然此次没有考上好的名次,但是他已经知足了,毕竟他的左手书法才习了三年而已,还需要磨砺,秦洞主料事如神,他的名次想必也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吧,应该也不会对他失望的。   想到这里,不知道老师他云游是否已经回来了?   到了荷花郡,他和伯远告别后,就先去了王氏的院子,这些年他在山上求学,王氏还是住在他们以前租的小院里,每隔三月他会下山来看王氏一次,这段时间因为备考的缘故,他已经有半年没有来了,此次正好顺路,还可以告诉她他已经同他爹一样是个举人的好消息了,想必他定然会笑哭了起来。   果然他刚推门而入,正在扫院子的小花看了过来,就立马丢了扫把一阵激动的大叫道:“少爷,回来了!”   听到声响的王氏一个愣神,正在绣花的针头就戳破了指头,她也来不及止血,激动的就往外跑,看见英俊潇洒的叶长青,摸摸他仍然不能完全使上力的右臂就是一阵哭喊道:“儿啊,怎么都瘦了?瘦了,瘦了!苦了我的儿。”   叶长青摆摆他略显空荡的衣衫,安慰泪眼婆娑的王氏道:“为了考中举人,这点苦算什么?”   他没有告诉她他这手臂之所以会如此的原因,事已至此,告诉她又如何呢?无非是徒增她的悔恨和烦恼。   罢了,他现在这样也不错了,拜了秦先生为老师,还习了双手书法,现在也中了举人,至于明净那也算是付出了代价吧。   “你中了?真的中了?”王氏又是一阵喜出望外道。   叶长青轻轻的“嗯”了一声。   “真是菩萨保佑,是我们叶家之幸,比你爹那时中举人整整提前了二十多年,看来还是你爹在地下看着你呢,改明儿咱们娘俩也去他的坟前拜一拜,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叶长青一阵沉默,声音也低了几度道:“好!”   王氏又道:“也不知道为什么明净那孩子偏偏在这时候病了,不然这次也定能考中的,你李婶子在家又忧心的病了,整天以泪洗面的好些日子都起不来了,自己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却是一应好东西往我们这里送。”   叶长青的视线随着王氏手指的地方看了看,发现院子里堆满了今年秋天新出的粮食还有些布匹、药材之类的。   “对,这些都是你李婶子送来的,她对我们是真心好!”   “难道你对她不好吗?”叶长青收回视线,声音有点玩味。   “以后她家是她家,咱们家是咱们家。别人家的事情少管,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王氏却露出一双懵懂的眼睛:“什么叫她家我们家的,你李婶子可是帮过咱们的。”   “我说的话你听着放在心上,现在不要问为什么?以后你自然会晓得。”   “呃,呃”王氏虽然还不明白,但是看着叶长青认真的样子,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在家里安顿好后,叶长青就回到了稻花苑。   长长的篱笆边上点点碧绿青藤点缀其间,秦先生正和周怀锦在下棋,宁静的院落里,不断传来欢乐的争吵声:   “不对,不对,我不下这里,我原本是要下这里的。”周怀锦见她刚刚落子就被秦先生吃了,连忙后悔连天的开始悔棋。   秦先生被她反反复复的悔棋弄烦了,一挥衣袖就站了起来道:“下的一手臭棋,以后休想我再和你下棋了。”   叶长青就在心里暗暗发笑,秦先生每次都这样说,真正棋瘾犯了了的时候,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内心的笑意根本就没有表现出来,秦先生的视线就扫了过来,叶长青连忙收起心中的想法,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没办法,他在秦先生面前可是一点都不敢打马虎眼的。   “学生拜见先生。”   “看你红光满面应是中了吧?”   叶长青……..他之所以红光满面并不是因为中举了啊,而是因为你啊,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只有笑笑道:   “多谢先生这三年来的悉心教导,学生幸不辱使命,乡试中了第三十六名。”   “第三十六名,你看起来很是满意?”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戏谑。   叶长青却有点心慌,客栈里那些学子的眼神再次映入脑海,他终究是给秦先生丢脸了。   他这边羞愧的抬不起头来,却发现面前的秦先生早已经转过了身,只是在叶长青抬眼的那一刻,似乎发现了他后脸颊的嘴角微微咧开了一个弧度。   这个秦先生是故意的,为了报复他之前对他的暗笑,这人也太可怕了,他敢确定那时候他脸是绷着的,根本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他却能一眼看穿,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报复回来。   这人太可怕了,一般人真是惹不得。   “师弟别计较了,他这人就是这么小心眼的,真正是外人口中传说的大儒呢,心眼比女人还细。”   看着周怀锦大大咧咧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说秦先生的坏话,已经深受教训的叶长青可不敢随便接话,喊了声“师姐”就连忙遁走了。   他可没这个胆子附和,秦先生的后脑勺可是长了眼睛的,这话是山长说的。   秦先生因为过去一年的云游收获颇丰,所以近几年都不会出门,正好抽时间又检查了一遍叶长青的学问和书法,对叶长青这一年来的进步很是满意,他点了点头道:“按照你现在的进去,再过一两年就可以去参加会试了。”   得到秦先生这么一句话,叶长青不禁喜笑颜开,本来书院的很多学生本次过了乡试之后,就已经开始积极的备考春天的会试了,如果春闱得中,那就不用再等三年了,叶长青虽然有所遗憾的没有继续备考会试,但是能得秦先生这么一句话,也是一阵兴奋,起码三年后能中,只要能中,再等三年又如何?   想来他也是一个大龄青年了,好在王氏竟然还一直没有要给他娶妻的打算。    第40章 败家子22   然而世事却往往比戏本更神奇,一年后, 已经连生了四个公主的皇后娘娘终于以四十岁高龄产下了一个小皇子, 文帝龙心大悦, 御笔一批, 加封辛癸年为恩科,天下学子明年均可以再参加一次乡试和会试。也就是说叶长青不用再等两年了,明年就可以直接参加会试。   “明年,你可是打算下场?” 秦先生把叶长青喊到书房里问道。   叶长青沉默半响,在秋闱学子入场的时候,他就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了,加恩科是个让天下学子振奋的消息, 本朝一向国泰民安, 文风兴盛, 朝廷不缺人才,已有几十年没有开过恩科了,也就只有皇家有喜事的时候,天子才会这么大方了, 去年那些落榜失意或者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赶上考试的学子今年又可以一展拳脚了, 或许这一次宝贵的机会就能实现心中多年中进士点翰林的梦想,还能光宗耀祖。   所谓恩科,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皇家给他们这些十年苦读的学子比正常参加考试多了一次机会。机会难得,失而不再,他还是想去试一试, 哪怕混个考试经验也好!   秦先生看着面前隐有意动的叶长青卡在喉咙里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直到看见他消失在门角的身影,才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年龄等不得了,他也是时候娶妻了,但愿他能如愿吧!   过了十一月之后,未免江水结冰,路冻难行,十一月三日,宜出行宜婚嫁宜应考,叶长青就辞别了母亲,背上了行囊带上盘缠来到了湘江口岸,秦先生和周怀锦站在岸边给他送行。   两岸是粗壮的垂柳,才吐出嫩嫩的小牙,垂落在碧波江水中,倒映出随波浮动的绿影,倒是一副很美的送别景致。   秦先生和周怀锦对他说了几句恭贺高中的吉庆话后,几人都沉默了会儿,就当他拱一拱手准备拜别的时候,秦先生才开口道:“莫忘了我们的约定。”   碧波江上,孤帆远行,叶长青立在船头,脑海中反复盘旋着当初秦先生答应收他为徒的条件便是:“他要在功成名就之后娶他一故交濂溪先生的女儿为妻。”   叶长青不明白当时自己是怎么一横心就答应了的,现在想想大概也是清楚明白的,这辈子他还是无法爱上一个女人的,上辈子他已经大义了一次,这辈子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反正娶谁不是娶呢?   他这边这样想着,而秦先生那头却是狠瞪了一眼身旁的周怀锦:“你父亲又来信了,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他以为面前的少女会像以前任何一次那样反驳他的话,然而这次她却出奇的乖巧,半天才道:“过段时间再看看吧。”   秦先生看着似有松动的周怀锦,仿佛是窥得了某项天机,之前疑惑的眉头才算微微舒展开来了。   江船自湘江一路汇进长江,之后在镇江改走运河,历时两个多月才终于到达了通州口岸,之后在乘马车走陆路到达了京都。   秦先生在京城有一座小院子,叶长青拿着秦先生的信件,就住了进去。说是小院子,叶长青住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他没有见过市面,这清洗鹅卵石小道,亭台楼阁,假山玉石的可比他们叶家的祖宅好多了,也怪他太没见过世面了,这辈子,上辈子都是蜗居一小小县城。   只是春闱在即,叶长青也没有心思享受美景,他安安静静的看了几日书,练了段时间的字后,就出了门去,看了看考场,这是他养成的习惯,就怕考试那天不小心走错了考场,那就掉了大了。   看完考场后他就顺便去了茶楼了坐了会儿。两个看起来斯文俊秀的公子正坐在他旁边窃窃私语:“李兄,去年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中了,今年肯定没有问题的。”   那个被称为李兄的学子却只是不断的叹气道:“难啊,难啊,自从太宗之后,朝廷分了南北榜,以六四取士,我们南人学子人数本就是北方学子的两倍之多,更何况学问也远在他们之上,然而却只占了这六成的名额,要我说我这次恐怕还是不中的,南方人才济济,一年更盛一年,我想出头真的是太难了。”   先前说话的那人脾气明显要火爆一些,听完那个李兄的话后,已是气愤的一放茶碗,大声道:“可恶,那些只会杀猪宰羊的北蛮子凭什么分了我们这么多名额,想想太宗之前这科举考试,我们南边可是要占据一大片江山的,如今倒好了,四六开直接减少了我们南人多少名额。”   他说的激动 ,而他身边的李兄却是镇定多了,连忙劝慰道:“罢了罢了,朝廷为何会给四成的名额给北人,你一个举人老爷难道还不知道吗?当年太宗也是为国家太平,百姓安康,我们抱怨几句就算了,其它的就听天由命吧。”   叶长青收回了视线,心里默默想到,看来大家都是明白太宗当年此举的原因,因为北方一直深受战乱之苦,经济落后文化凋零,然而南方却一直太平无事,文风兴盛,学子也是北方的两倍之多,每年中进士当官的南方学子就占了十之八九,导致南北差异越来越大,北方的文化越来越落后,读书的人数大大减少,一些北方士子都觉得读书无用,甚至从小就放弃学业的。   即使有少数最后考了乡试后会试又落了榜的,都深深不满,甚至开始聚众闹事,弹劾南方学子科举舞弊,太宗大怒当场就将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太子太傅吴大人以及副主考官,一起三司会审。   然而吵得沸沸扬扬的科举舞弊案,查来查去却是一点问题都没,再正规不过的,但是此事却是个警醒,太宗开始意识到南北问题的严重性,如果长此以往再这样下去,南北差异将会逐渐加大,朝廷大多被南人把持,打压北人,北人将会更难有出头的机会,这样不禁北方学子闹事,就怕那些北人被南人压制久了,反而对朝廷失望,而投入敌军的怀抱,那就是大事不妙了。   于是深思熟虑后的太宗,最后痛定思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杀了本次主考官以及副主考官十来余人,其家人统统流放充军,最后又制定出了这南北榜,规定了这南北取士的名额。   从此北方士子终于可以登上科举的制高点,开始拿起权利的武器,在朝和南人平起平坐了,截至到文帝,这项策略才算是彻底固定了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被众学子所接受了。   虽然太宗制定这一政策是为了家国、为了天下,然而那无辜获罪的主考官以及副主考官们,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他们将背负世世代代的骂名,终究是成为了王权的牺牲品,就连其家人也不得善终,受尽苦楚。   他们死不足惜,可叹的是他们为之奋斗了数代的家族也就这样终结了,想想秦先生给他讲这段历史时的哀伤的样子,叶长青仿佛听到了空气中的一声悲鸣,先生他应该也是很难过的吧,他肯定也是想到了自己当年的一招不慎,就被帝王厌弃的下场吧。   每个热衷科举的学子都想着,学得文武艺,考中进士,货与帝王家,他们只求一展平生所学,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叶长青走在繁华的长安街上,街道两旁是有些零散的小贩在售卖春闱得中的吉祥如意符,他也有点意动,随手买了个红色的鲤鱼符,放进了怀里,仿佛这样就会多一重保障似的。   如此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初九,叶长青也迎来了会试的第一场考试。   本朝的会试同乡试一样都是分为三场进行,每场考三天,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   二月的天气北方依旧寒冷入骨,哈一口气就是白白的雾气,看着贡院门前冻得瑟瑟发抖的学子,还要一个个脱得光光的由士兵门搜检,因为会试的规定是考生不能穿棉服,皮衣还要去里,有的学子因为穿的衣服不合格,扒光了之后就只能穿着里衣进去了,寒风阵阵,恐怕这些学子是挨不到考完试的。   叶长青这样想着,都感觉身上一阵寒冷,不禁紧了紧身上的皮衣,幸亏临别时先生还塞了一件皮衣在他怀里,听说还是当年他考会试时的战袍。   待到搜到他的时候,叶长青的这件去里的皮衣果然完全符合会试的要求,他穿着这温暖牌的皮衣就往里走,只是进入贡院的,隐隐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碍事,我备了两支笔,这支就给你用吧。”   接着就是另一个学子激动的感恩戴德的声音:“兄台高义,在下没齿难忘。”   想起那次府试叶明净也是借了一支毛笔给他的,叶长青情不自禁的就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声音传播的地方,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一闪就汇入了人群。   那个“兄台”是他吗?早就听说他在去年的乡试恩科中取得了第一名解元的好成绩,就连山长也是一连在秦先生面前得意了很久,弄得他也是好几天不敢露面,那他现在会来参加会试也就不奇怪了!   看来他还是当年那个喜欢助人为乐的孩子,没有他的干扰,也希望他这次考试能够称心如意吧!   这样想着叶长青也就不急着寻找那个身影了,他平呼了一口气就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己的号房,也希望自己这次能得偿所愿吧!   第41章 败家子23   会试考官于二月中旬简放,选用内阁六部大员四至七人;一正主考, 三副主考, 以大学士或者翰林进士出身的一二品官员者充任;同考官十三人, 与主考官同时简放, 用翰林进士出身的实缺京官担任。   本朝会试考试、场规、阅卷、和考试内容等基本和乡试差不多,惟有第一场的《四书》三题是由皇帝钦命。   叶长青坐在狭小的号房里,看着刚发下来的卷子,其中《四书》题的三题考的是:   一、“贾谊五饵三表之说,班固讥其疏.然秦穆尝用之以霸西戎,中行说亦以戒单于,其说未尝不效论”;   二、“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 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三、“周唐外重内轻, 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叶长青原本还算平遂的心在看到文帝钦命的这三道题后, 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这三道题道道不简单,前两道还好考的是平戎和举贤,这两道题都可以有据可依, 考生可以结合历史和本朝的实际情况写出自己的观点, 然而难的却是第三道,因为它考的是藩镇。   自太宗削藩之后本朝的藩王势力已经大大缩小,然后在中间经历了几代平庸无能的帝王之后,藩王的势力又逐渐壮大起来,山东有淄嶙王,山西有晋王, 辽东有齐王,金陵有襄阳王,这四王自太祖分封起一直牢牢占据着这些地方,历经五代已然是当地的土皇帝了,截至到文帝这一任,已经发展为不可忽视的问题了。   就在叶长青上京来的第一个月就听说文帝以然让四王分别送府中的世子入京了。   这个节骨眼上文帝在会试的试题中出这样的考题,意在何为?等会试一结束,天下恐怕已尽知此事,文帝是在向天下宣布他要开始削藩了吗?   表面看起来这是在考察会试中的每一个举子,而实际上可能是在向四王表明他削藩的决心,让他们仔细掂量,是乖乖的主动上交权利还是要和他对抗到底。   叶长青虽已经将文帝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但却仍然是迟迟不敢下笔,这道题实在是太不好答了,他究竟是该迎合文帝的心意去答削藩种种,还是应该持以谨慎的态度仔细思索呢。   然而这两种不同的答题思路所面对的结果也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按照文帝的意思去写,不用想也知道文帝定然会选中他的文章,但这样也有不好的地方,这不仅仅是一场考试这样简单,他答了这道题就相当于向天下宣示了他的政见、立场,等到以后入朝当了官,他必然要坚定的站在文帝的立场拥护他削藩的政策,但是这个时候文帝已是知天命的年龄了,他还有这个能力来终结这一场改革么,况且四王的势力并不可小处,最后胜利的会是哪一方呢?   谁都不能保证,如果胜利了还好,他可以抱紧文帝的这条大腿一路青云直上,如果失败了,那他便只能成为下一个“晁错”了。   叶长青思来想去都不敢太过激进了,两世他就不是个冒险的性子,他四平八稳的将削藩和不削藩的优缺点都列了出来后,就开始针对各自的优缺点进行了一大段的论述,最后才说,两者各有利弊,私以为削不削藩还要看圣上您的心意,再次把皮球踢给了文帝。   他洋洋洒洒的写道:“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善谋国者、规天下大势之所趋、揆时度务、有以制其偏倚之端、则不至于变起而不可救。夫立国之初、每鉴前代得失、以定一朝之制、时势所迫、出於不得不然、非能使子孙世守以维万世之安也。”   待到做完这一道考题,他的心情才平复了下来,才开始做其它的试题,做完之后随着人群出了考场,情不自禁的就回头看着身后高大的门匾“贡院”两个字,眼神一顿模糊,文帝出的最后一道题他终究没有按照他的心意去赌,恐怕这次考试他…….   他想着叹了口气就摇了摇头,在现代的时候,身边的同学就告诉他考完试千万不要回头看,不然还是要再来考一次的。   一路上有点郁郁的回到了住处,挥别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睡了一宿,第二天继续奔赴考场,开始了剩下的两场考试。   考完剩下两场,叶长青直接昏睡了两日,才爬了起来给秦先生写信,他将他所答的试卷的考题和答案都一一默写了出来给他飞鸽传书了过去,等他收到秦先生的回信时,春闱放榜的时间也到了。   叶长青拿着秦先生的书信,眼睛紧盯着上面的几个字;“五五之分”,这是就是秦先生对他此次考试的评估,他终究还是没有达到最佳状态,没有考出他全部的实力,毕竟那道削藩的题入不了圣上的眼,主考官也不会特意推荐他的卷子,何况他的字跟一些有底蕴的世家子弟比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按照“五五之分”这个意思,那就是他还有一半机会是考不中的。   想到这里叶长青都有点不敢去面对榜单,毕竟千里迢迢来到这繁华京都,挨过了那九天六夜的鸽子笼,他也是期望有所回报的,不然所有的付出就显得有点好笑了。   当他终于冲破层层人海,从榜单的前一个名字往下看,当看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他不禁双眼瞪大了,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什么味道,说酸也谈不上,说甜又有点酸。   “叶明净”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榜单的第三个,也就是说如果殿试他发挥正常的话,他很可能就是本次考试的探花郎了,还会红袍簪花打马御街前,接受百姓的爱戴和钦慕。   这是叶长青这两辈子都没想过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然而突然的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在他面前,只是那是别人的荣耀,如今他已经不能以“堂哥”的身份来为他高兴喝彩了,终究与他无关了。   本朝会试正科一般会取三百名,但是因为本次是恩科,一共才取二百名,而且是南北六四分,也就是说南方士子一共只取一百二十名,想想也知道这名额之少,榜单竞争之激烈了。   叶长青沿着榜单继续往下看,直到看完了二甲的所有名字,都没有看到他,叶长青的心情一下子拔凉拔凉的,无力的闭上了双眼,不敢睁开再往下看了了。   他都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倒底是期待中呢,还是不中呢,如果中了终究是个同进士,这同进士终究算不得正经的进士出身,可别小看了这个“同”的重要性,就跟世人常说的“如夫人”的那个如一样,终究还是有区别的,如果以后入朝当了官,终究还是在出身上有所吃亏的。   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如果考上了同进士,那就一辈子都是同进士了,没有重来一次再考一次翻身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他可能更期望这次考试一无所获,他宁愿放弃所有的付出,也不想要这个同进士吧。   但是天不遂人愿,当他鼓起勇气终于看到下面的名字时,只不过一瞬间就凄然一笑,原来终究是什么都躲不过,只是运气也太背了吧,他居然是三甲第一名。   他拽紧了拳头捏的咯咯的响,他宁愿挂个二甲的末尾都比这三甲的风头来的好听。   他在榜单前久久踌躇,直到无力发软的右手被他捏得酸疼,才唤回了意识。   罢了,原本一切早有预料不是吗?此时又何必故作苦态了,更何况还有殿试了,如果在殿试上表现的好一点,说不定他还可以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呢。   只是人总是在愁苦的时候喜欢自我麻醉,本朝自开国以来,除了殿试前十名有比较大的变动,对于后面的名次,殿试只不过走个过场罢了,基本是不会打乱顺序的,除非你表现的特别优秀。   但是本朝延续这么久来还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难道今日叶长青要打破这样的惯例,做第一个由三甲跳到二甲的人?   回到住处,叶长青很快平熄了沮丧失落的情绪,很快就进入了预备殿试的氛围里,他开始一遍又一遍的看秦先生给他指导的文帝的性格和爱好,争取在殿试中发挥好,哪怕有微弱的希望摆脱这个同进士的出身,他也要努力一试了。   叶长青这样勤奋努力的备考了一月后,殿试终于在四月二十一日开始了,此时春寒已去,春风开始温柔,一阵阵的吹过让人浑身舒适。   两百名通过会试的学子就在这样的春风里,一身轻衫,衣带飘飘就来到了太和殿东西阁阶下,开始这科举考试的最后一步检阅。   而殿试的考题却只有策论一道,考生需在一日之内完成,皇帝会派太子或者自己去亲自检阅,这次文帝是自己亲自过来了,然而作为帝王根本无暇去考察每一位考子,会试的前十名才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   殿试的座位顺序是按照名次顺序排列的,叶长青自然是掉在了老后面,不说想引起文帝的注意,他连文帝的样子都看不清,那他就只有认认真真的来答卷了。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文帝在前十名的考子面前各停顿了一会儿后,最后才把视线锁定在叶明净的面前,忍不住多看了会儿,直到有小黄门来报:“周大人求见。”才有点意兴阑珊的离开了。   前面发生的一切叶长青自然是没有看到了,他将卷子做完后,啃了两口馒头,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觉得非常满意后,才交了卷子出了太和殿。   出了殿门才感觉后脑勺似乎有一道视线,只是他却懒得回头了,是他又怎样呢?如果他没考好他还可以笑着关怀两句,只是现在他考的那么好,他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过去打秋风?   只是再两日后,殿试的成绩还没传来,却先传来了一个对于他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失论,是选取的光绪三十年(1904)甲辰恩科会试试题。   至于“天下之患无常处也、惟善谋国者、规天下大势之所趋、揆时度务、有以制其偏倚之端、则不至于变起而不可救。夫立国之初、每鉴前代得失、以定一朝之制、时势所迫、出於不得不然、非能使子孙世守以维万世之安也。”出自刘春霖的答卷。   ” 第42章 败家子24   原来本次会试中查明居然有南方学子冒充北方学子参加考试,俗称“冒籍”, 而被同乡学子举报了, 查明属实后, 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着令将该学子的功名取消, 又将其童试、乡试中督察不力,没有尽职尽责的官员们一律降职处分。   原本这也和叶长青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有的学子为了中进士光宗耀祖,不惜寻找捷径,以身犯险而已,但是他运气不佳被同榜同乡的学子举报了,而被革除了名字之后, 那今年科举取士的名额就少了那么一个人。   不知道文帝是会是直接减少了那么一个名额, 还是将下面的名字直接往上提一个?   叶长青刚好是三甲的第一名, 如果往上移一个话,那会不会是叶长青?他会不会实现从三甲跳到二甲的美梦。   心神恍惚的睡了一宿,第二日就到二十五日,也是举行传胪大典的日子, 叶长青早早的就爬了起来, 抖擞精神来到了太和殿。   阶下鸣鞭声响起,太和殿前鼓乐鸣奏,王公大臣身着朝服等候皇帝升殿。   鸿胪寺官员带领读卷大臣、执事官进入殿中,行三跪九叩礼,两百名贡士紧跟其后也都整整齐齐的跪了下来。   接着奏乐停止,鸿胪寺官员在丹陛上的东边唱名, 大声宣读第一甲第一名刘希希,赐进士及第,而另一旁的官员则领着被宣读的状元走出队列,跪在殿中道路的左边;接着又开始宣读第一甲第二名王云云,赐进士及第,榜眼出列,跪在殿中道路的右边,直到宣读第一甲第三名叶明净,赐进士及第,探花出列,跪在殿中道路的左边靠后的位置。   听到“叶明净”三个字,叶长青跪在地上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震,他果然是探花郎,年轻有为的探花郎,圣上必然会喜爱至极吧。   鸿胪寺的官员继续宣读二甲的名次,叶长青收回看向探花郎的眼神,凝神静听着,万一他果真进了二甲呢,他竖起了耳朵深怕错过了哪一个名字。   直到二甲的名字都快念完了,空气中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叶长青几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不过只是一秒,他就立马睁开了眼睛,反复回响着刚才耳边响起的“叶长青,赐进士出身”八个字,不是“同进士出身”,这说明他不是同进士,而是正经的进士了,他真的进了二甲,摆脱了三甲的噩梦。   只是他不禁又有点纳闷,毕竟那个“冒籍”的学子占的是北方士子的名额,为何不拉一个北方贡士来补充,而是补上了他这个南方贡士,难道排在他后面的北方贡士都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他虽然这样想,但当鸿胪寺官员唱完三甲的名字时,他就明白了,原来是补了一名北方落第的考子进三甲,那他自然的向前进一名也是情有可原的。   微风轻轻吹过,叶长青心情愉悦,微微抿唇微笑,但当他听到一个威严沉重的声音自高处飘来:“周爱卿,朕看了今年探花郎作的莲花诗,怕是觉得你这濂溪先生的名号要易主了?”   敢用爱卿来称呼臣子的只有文帝一人,而站在他旁边的内阁大学士,直律总督周大人却只是简单的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探花郎,笑了笑,不发一言的就跟着文帝出了太和殿。   听到文帝那声“濂溪先生”三个字,叶长青埋的深深的头颅闪电般的就弹了起来,却只来得及看见周大人一闪而过的衣摆。   什么意思,先生让他娶的故交的女儿难道就是周大人家的姑娘?他们俩不是死对头吗?更何况周大人是何许人也,不说他二十年前平息了辽东危急立下的不世之功,单说他曾经也是状元郎出生,文武双修,在天下士林中名声斐然,观他在潇湘书院讲学制造的轰动就可见一般,更何况他还有从龙之功,是文帝的左膀右臂,最信赖的臣子。   不说朝中上下,恐怕就连皇亲国戚也没有哪一个有他如此显赫的地位的。   叶长青跟着队伍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出了宫门,凉风依旧徐徐,而他却觉得此刻的风是有点悲凉的,周大人如此权势,他的女儿又是多么珍贵,不说本次会试的状元、榜眼、探花,单说多少显赫的世家子弟都不一定配的上,而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二甲末尾的进士,还有败家的历史,周大人凭什么要放弃那么多的贤婿,而来选他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秦先生是不是老糊涂了,稀里糊涂的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难题,还是故意让他娶了死敌的女儿,然后让他来虐待他的女儿来帮他报仇?   想到这里,叶长青不禁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好一派阴谋论,他是把心中高风亮节的秦先生想成什么人了。   他在这边为难,而周大人跟着文帝进了御书房后,听着上首的文帝问话后,却依然只是笑笑道:“探花郎确实如圣上所说,才貌双全。”   没了,没了…….后面不应该还有什么堪为良配吗?朕的意思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这个笑面虎周“剃头”居然还不顺杆子往上爬。   周“剃头”是当年周大人执掌辽军对抗辽东边疆时,为守卫一方疆土,杀敌百万,被他打的屁滚尿流的突厥人给他取的名字。   文帝见他不上钩,只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当年你为了朕夺得太子之位,不惜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了母后娘家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可是那人却不是个好人,常年流连青楼画舫,对妻子不闻不问,导致你的大女儿不出三年就香消玉损了。”   “后来朕登基了,为了坐稳这位置,朕又下旨将你的二女儿嫁给了襄阳王世子,可谁知道这个更不争气,好色残暴,尽活活将你的二女人折辱至死。”   文帝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渐渐低了下来,想起过去种种,眼里似有泪花。   “再后来朕以此缴了襄阳王世子之位,将他贬为庶民,又赐襄阳王府中最为忠于朝廷的庶子为世子,从此朕才算坐稳了这皇位,可朕却一直没有能为你的女儿报仇雪耻,泰康十五年,即朕登基的第一十五年,突厥人突然来袭,夺我清关十六洲,辽东危急,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人能上场应战,只有你以一届文人瘦弱的身躯站了出来,为朕排忧解难,朕当即册封你为兵马大元帅,掌管辽军,边关数十年,你为了收服晋国公曾经的旧部,不惜将自己的三女儿嫁给了守将的儿子,可是这个也是个不争气的,吃喝嫖赌样样来,你为了让他改过自新,曾亲自将他带在身边调教数年,而他不但不知感激却在获得自由的当天,一碗大红花就毒死了你三女儿腹中已有七月的胎儿,你的女儿也因为流产血崩至死。”   “这些点点滴滴朕都记在心里,今生是朕欠了你的。”说完,文帝眼中含着的泪花也滴落了下来,大概真是老了,心也越来越软了,一点点回忆就能使人落泪。   而一直静听文帝叙话的周大人,却神情依旧的僵直的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似的,只有揣在袖子里不能成拳的手才微微泄漏了他的不得安宁的心绪。   “圣上多虑,是臣多谢陛下的知遇之恩,没有陛下哪有臣的今天。”他上前一步,朝文帝拱手行礼,却发现双手不停的抖动,脑海里不断冒出孩子她娘这些年来憔悴流泪的模样,和对他不可理解的怨恨,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天子之恩,即使他以全家上下来报都是不够的。   身旁的小太监机敏的递了帕子给文帝,文帝擦了擦泪后,又道:   “所以朕一直记得这几年对你的亏欠,对尊夫人的亏欠,今年的这个探花郎是潇湘书院山长的得意弟子,写的文章也很合我意,我是打算重用他的,我已经找人调查了他的身世品行,没有一点瑕疵,甚至可以说是美名远播,就连在贡院门前都可以借笔给不知名的学子,你看我连这点小事都能帮你查到了,这人做你的小女婿应该是符合尊夫人的心意的吧?”   周大人平复了心情后却久久没有说话,他这个小女儿也是同他的亲娘一样一直怨恨在心,这些年来都不愿待在家里,情愿待在他的“情敌”死对头那里,也不愿意回来,又怎么会同意他给她选的夫婿呢?   “圣上一片美意,臣感激不尽,只是我这个小女儿从下就与她几个姐姐不同,没有她点头,我这个做父亲的话都做不得数。”周大人自嘲一笑。   文帝听到这里,不禁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他这个最为能干的臣子,这还是那个在战场杀伐果敢的他的吗?在朝中阴谋诡计分分钟杀人于无形的周爱卿吗?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文帝爽朗的笑了几声,又道:   “这样吧,过几天我让礼部安排,让本次会试的所有进士和京中名门世家的所有得意子弟都到贵府,由尊夫人和小姐挑选,不管选中了谁,朕都给他们赐婚。”   周大人此时的心里却在叫苦不迭,他那个不听话的女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文帝都退了一步,话都说到这里了,他也不能再脱了,只有连忙向文帝致谢后,就急急忙忙的出了宫,回到府中就火速传信,让这个不省心的女儿快快回来了。   而回到府中的叶长青却是忧心的睡不着,每日左思右想,不知道如何才能入得了周大人的青眼,让他注意到他呢?   只是转眼就到了今科进士的“琼林宴”,周大人自然要去参加的,到时候他厚着脸皮去敬他一杯酒,自我介绍一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会不会在得知他是秦先生的弟子后,就不睬他呢?   第43章 败家子25   只是真的到了那一日,“琼林宴”的座位席同样也是按照名次顺序排的, 叶长青才夹了两口菜尝了尝味, 酒水都没来得及喝, 就发现周大人和本次主考官周边已经围满了人, 两百多名进士再加上文武大臣,想想都知道人口密集了,叶长青连周大人的身都近不了。   为了秦先生的条件,他只得见缝插针的一步一步往前移了,好不容易过关斩将连主考官大人那里都没去,直奔周大人的面前,却只得他的一个背影, 因为就在他到达的瞬间后, 周大人接到一个小太监的递话, 立即离席消失了。   这是什么操作?这运气也没谁了,算了,他还是吃饱再说吧,能不能娶到周小姐也不是他说得算的, 想必秦先生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这样想着他就在给各位主考官敬了酒后, 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和同桌进士寒暄了一顿,互报了名次后就明白了他们这一桌的基本都是名次相近的,吃饱喝足后,这样也好没什么好攀比的,安静的听着席间众人谈论早朝时满朝文武为削藩争吵的不可开交的场景, 他缓缓转移了视线看着被人群恭维着喝得红光满面的叶明净缓缓眯了眯眼睛。   以他和秦先生的判断,叶明净的学问应该是远没到探花郎的程度的,他这次能如此好运,获文帝的提拔青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他们在叶明净喝了那碗鸡汤时,所有的前尘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琼林宴过后几日便是朝考,以选拔翰林院庶吉士,也称馆选。   朝考内容为诏、论、疏、诗、赋等形式,历年都会有轻微的变动,但都不出以上这几种形式,而成绩分则为一、二、三等。   庶吉士的录取会综合殿试和朝考两次考试的成绩,但是却以朝考成绩为主。   叶长青想起上辈子王允礼就是考中了庶吉士,然后入了翰林院,在里面著书立说,做了一辈子的老翰林的。他曾经还写信给他,说羡慕他清贵的生活,没想到这辈子同样的道路却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一定要考上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体会一番他上辈子的生活,才不枉他重生了一辈子。   是以朝考前几天,叶长青都是闭门不出,安安静静的总结温书,养好精神,希望朝考那天能够正常发挥。   四月三十日,阳光明媚,叶长青同一百多名新科进士来到了保和殿参加朝考,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在场的基本都是二甲出身,看来三甲的同进士都觉得考入庶吉士的希望不大,都早早的准备排队谋取官职去了。   本次朝考的试题并不难,只考了“诏、论、疏”各一篇,还有就是一篇赋,叶长青一早就明白“诏、论、疏”出的题都中规中矩的,这些题对于他们二甲进士出身的人来说都没什么难度的,可能主要目的还是在考各位进士的书法了,叶长青早就明白这里面的诀窍,所以他只能不和同场人比速度,他只能一个一个字的尽量写好,争取把每一个字都写得完美,让每一个台阁体都看起来秀美一点。   至于赋,也是上辈子闲云野鹤惯了,再加上秦先生也是个清心养性的性子,所作的赋也是极具灵气的,叶长青对于作赋是真的手到擒来,他仔细酝酿一会后,情绪就出来了,脑海也冒出了思路,直到觉得最完美了,才开始动笔,洋洋洒洒的打了草稿后,才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誊抄一遍,等到所有的考子都交了卷子后,他才最后一个出了考场。   还好他很幸运,又过几日,朝考的成绩出来,本次一共参考的一百零二名进士,入选的仅有四十八人,得优等的不过区区十三人,而叶长青竟然是那十三个优等中的其一,他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就明白一定是他那篇赋作的好了,不然以他的书法想得优等还是有点险的。   这样他就如愿的考上庶吉士了,从此便可在翰林院内特设的庶常馆肄业三年,期满后举行“散馆”考试,如果成绩优良的话就可以授翰林院编修或者翰林院检讨,如果成绩不好的话他就只能被打发回六部,或是分发到各省任知县。   叶长青进入庶常馆之前,朝廷给了他们这些新科庶吉士两月的探亲假,好让他们这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可以风光回乡,光宗耀祖,这对于他们这些学子来说不亚于是天大的事,众人纷纷面露红光,激动不已。   而叶长青也开始计划着回乡,他想把叶家祖宅的那块“书香门第”的牌匾重新挂起来,再在门口立一块“进士出身”的石碑,就像前世王允礼家门前立的那块一样,一代代的传下去,也是一件令人骄傲的事情。   到时候湘昙县就会多出了两块进士石碑,只不过叶明净那块可以雕刻“进士及第”四个字,终究比他这“进士出身”要高级一点,不过那又如何呢,多少人奋斗一生都没有他今天的成就,他暗暗摩挲着右手,也许一些事早在冥冥之中有了定数,上天给他的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等他做完这些再把母亲接过来,一起过平淡的日子也好!   只是叶长青回乡的想法终究没有成型,就在他收拾好包袱准备回乡的第二天,就收到了礼部的通知,让他们这些未满二十五的新科进士通通到皇觉寺旁边的华清池,参加周大人家小姐的的“诗会”。   “诗会?”叶长青在心里默念一声,这个周小姐好大的面子,居然让他们这些新科进士老爷,天子门生去陪她作诗,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是“选婿”?只是向来只听闻榜下捉婿的,周小姐又不是公主哪有如此排场的“选婿”?不要说一个区区内阁大学士家的小姐,恐怕就连哪个王爷家的郡主也没有这待遇啊!   只是此刻不管是“选婿”还是“作诗”叶长青都没有选择的权利,更何况这两样对他来说都不是坏事,如果是“选婿”那还刚刚好,总比他这样无头苍蝇的上门求娶要好,再说如果他没被看上,秦先生也不会怪罪他,他也就无事一身轻了。   这样思索着,叶长青第二日就拿着礼部给的帖子来到了华清池。   已经进入了五月,步入了初夏,华清池里曲水流觞,亭台楼阁绵延不断,一望无际的湖水紧紧环绕,微风吹过碧绿的荷叶轻轻拂动,偶有几个粉色的花苞探出水面,亭亭玉立仿佛娇羞的小姑娘羞红的脸颊。   叶长青随着人群来到了席间坐了下来,还没看清周围的人群,就被身后的人猛拍了一下肩膀,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乡试那次碰到的小胖子“伯远”。   “你怎么也在这里?”叶长青惊讶的问道。   “哎,说来话长,那次乡试之后我就一直静心在书院学习,不知怎地就被家人几封急信召了回来,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急事呢,却原来是来参加这选婿大会的。”   叶长青笑笑道:“所以说今日真的是周小姐的选婿大会?看你这不乐意的态度,难道周小姐有什么问题?”   “你过来,我跟你说。”小胖子微微凑近了叶长青,小声的道:   “今儿来这儿的除了你们这些新科的进士,还有就是像我这样的世家子弟,只不过他们都比我优秀,我能来还是家里出了大力的,周小姐倒是没听说过有什么问题,就是一直传言身体不好,不大出门,我是不喜欢这样的,我喜欢活泼好动的。”   “呃,原来如此。”叶长青看着小胖子又道:   “所以,你是谁家的?”   小胖子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是安乐侯府的,别看听起来厉害,跟周大人府上还是隔了十万八千里的,不然这京里的权贵世家也不会都一窝蜂的往这里跑了。”说着,就随手指了周围一圈的人给叶长青看,哪个是哪个府上的,哪个又和哪家是姻亲,盘根接错的关系网………   听完小胖子的絮叨,叶长青第一发现自己有点做土包子的潜质了,上辈子当县令的时候就明白京中权贵林立,今日真正见识到才算是体会到了权利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周大人选婿主要看中什么?家世和才能,他在这里都不算突出的,他大概是没什么希望的。   只是他这边还没思索完,台上就走出一个文书模样的人,出来宣读第一轮入选的名单,叶长青呆愣,他这什么都没做了,就只是静坐在这里,就入了第一轮的名单,他看看身边的小胖子,第一轮就落了选,还怕他会沮丧,却没想到那小胖子却是一阵欢呼,跟着恭贺他两声,就跳着出去了。   叶长青看着身旁这些入选的人,一看就明白了,第一轮主要还是看“相貌”的,留下的人大多是相貌不俗,气质出尘,很显然小胖子因为体型被刷了,但是叶明净肯定是会在其中的。   众人坐了一会儿,就有丫鬟给他们上了笔墨纸砚,让他们随意在上面写字,叶长青想了想就在上面写了个“青”字,不一会儿就有丫鬟将他们写的字都收了起来。   这时周大人才搀扶着一个瘦弱的妇人缓缓走了出来,叶长青明白那就是周夫人了,众人连忙站起来行礼,礼毕,叶长青看着上首的周夫人,想到秦先生曾为她和周大人大打出手后,不禁多看了几眼,虽然两鬓已经斑白,脸上也有了褶子,但仍然流露出一股浑然天成的书卷气息,举手投足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抬起上翘的眼尾仔细的看了一遍下面坐着的众人后,才拿起周大人手中众人刚刚写的字,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的,周大人看着她的表情,却并没有理会,直接从中选出了三幅他最看好的几幅字,并让他念到名字的几人留下来。   周大人念了一个叶长青不熟悉的名字,接着就念到了“叶明净”的名字时,叶长青不奇怪,但当念到“叶长青”三个字时,他还是有点纳闷了,他的字写的并不好,周大人凭什么根据一个字就选了他,都说他和秦先生是死敌,怎么选人的眼光倒是有点相似。   他没有思索的时间,随着周大人念到名字时,三人都出列站到了前面,还来不及平复中奖的心情,就看见上首的周夫人已然急忙走了到叶明净的面前,好一顿端详,不停的嗟叹道:“这就是新科探花郎吧,果然好相貌,好才学。”   叶明净都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周夫人才把眼光落在身旁的叶明净和另一个中选的人当中,也是仔细的看了一番才道:“不错,不错,都是好相貌。”   这句话结合上面夸叶明净的那句话的意思是在说他们徒有相貌,而没有才学的意思吗?不知道她当年选中周大人而没有选中秦先生的依据是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周大人是状元而秦先生却只是个探花?   叶长青正在脑补,就被面前周大人的声音打断:   “我看这个叶长青也不错,眼神纯净,字体温润简单,是个过日子的人。”   “呵呵”周夫人冷笑两声后,就呛道:“你这眼光什么时候准过?我再不信你的,我就觉得这探花郎好,看起来就是个乖孩子。”   她的话音刚落又一个年轻活泼还有点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的眼光不行,难道你的眼光就行了。” 周怀锦就在这时突然走了进来,没好气的对周夫人说道。   他这话的意思一般人听不出来,但是周大人却是听明白了的,他这个女儿是在抱怨她娘当初不应该选他,而应该选那个姓秦的。   周大人心里不舒坦,但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不给女儿的面子,只有递了梯子给她们母女道:“我和你娘选的自然都不作数的,还是你自己来选。”   周怀锦听到他这话后,脸色才好了好,径直就走到了叶长青的面前,看着一直在愣神的叶长青,顽皮的眨了眨眼道:“师弟,你这一向可好?”   叶长青:他就说嘛!秦先生那么精明的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没有把握的条件不会提,周小姐就是周怀锦,只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反而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子。   周大人:呵呵,让你自己选又跟我选的有什么区别。   第44章 败家子26   周怀锦的话一出口,全场人都愣住了, “师弟”?那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认识的?   尤其是周大人嘴巴周围都陷了下去了, 好不容易挑中的女婿居然是早一步就被那姓秦的看中了的, 一时真有点不舒坦。   而叶长青看着面前熟悉的少女, 熟悉的声音,一瞬间的愣神后,还来不及说话,一条乳白色的小奶狗却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一个跳跃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欢快的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叶长青先是被惊了一跳,好在很快发现躺在怀里的是个熟悉的家伙“米米”, 他摸摸它柔顺的毛发就笑了笑。   周怀锦看着面前的一人一狗欢乐的样子, 也跟着笑了笑, 也不等叶长青的答复,直接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周大人和周夫人道:   “就他吧!”   听到周怀锦的话后,众人再是一震,就连周夫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真不明白, 这个女儿不是最喜欢和丈夫唱反调的吗?今日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如此听话,居然看中了同一个人。   她还想拉着周怀锦再劝几句,就被一旁的周大人握住了手,轻轻拍了两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而叶明净虽然在周怀锦甫一进门时,就明白了他和叶长青之间的关系, 但是当听到周怀锦的选择后,他还是微微有点诧异,没想到那个一向独来独往的周姑娘心中也有所属之人,他还记得那个深秋的爱晚亭里,一身青衫的她抱着一条小狗看着漫天红叶的背影,孤独而冷清,而现在她的眼里是喜悦和爱慕。   他挥掉脑海中的那个背影,抿唇一笑,很快就恢复了他一惯沉稳睿智的模样。   只有叶长青在听到周怀锦的那句话后,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反而很平静,就在周怀锦进来的那一刻,他大概就明白了他的命运注定是要和她绑在一起的,是早就被秦先生计算好的,逃脱不了,他也不讨厌她,两年时光他们都相处融洽,往后自然也不会差,偶尔空暇的时候还可以一起发展下看话本子的兴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而周大人看着叶长青这般毫无激动或是谄媚的表现,有文人的风骨和气节,心里也是十分满意,终是压下了心中对秦先生那微弱的愤懑,开口道:“你可愿意?”   叶长青听得出周大人这句话是发自肺腑的,而不是以上位者高高的姿态来威逼或是些场面话,完全是一片诚心诚意的拳拳爱女之心。   他也没什么好犹豫的,放下米米就对周大人、周夫人一拱手道:“学生……..”   只是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就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进来在周大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周大人浑身一凛,只不过瞬间就收住了浑身气势,神色如常的接过小厮递过来的东西,看了看后,就摆摆手让他退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三个有为青年,心里第一次感觉这么为难,他又侧目看了看女儿眼中流露出的暖暖笑意,终是把眼神定格在了叶长青身上,开口让叶明净和另外一个入选的人退下去后,就不发一言的将手中的文书交给了叶长青。   叶长青在那小厮进来后,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会儿拿着周大人给的文书,只觉得双手有点沉重,难道又是原主以前的什么事被揭发出来了,只是这个告发者的时间也选的太准了吧。   他缓缓打开那文书一看,当看完里面的内容后,眼睛就是一跳,这竟然是当初叶家写给程家的婚书,按理来说当初他退了婚书给程小姐,程家应该早已将他们的婚书毁了才对,却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   周大人注视着叶长青的反应,心里已经凉了半截,看来上面所写是真的,难道他生平第一次看错了人,面前这人竟然真是个“潘世美”。   “你可有话要说。”但是他仍然希望给他一次机会。   叶长青看着周大人一双吊三角一样的眼睛,里面精光闪闪,他理了理思路,最终还是先打住了话,缓缓朝周怀锦走了过去,先把手中的婚书递给了她道:   “师姐,周大人刚才问我愿不愿意,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问你,你可介意我曾经有过婚约?”   “这有什么?话本子里被悔婚另娶另嫁的人多的去了,如果都要去介意,那被毁了婚的难道就都不用成婚了的。”周怀锦只是随意对他笑着说道。   “但是如果曾经悔婚的那个人是我呢,你都不知道我曾经有多混账………”叶长青还想往下讲,想把他曾经那些过错都如实讲给她听。   却先已被周怀锦打段了声音道:“师弟,你不用说了,我信你,如果我连我自己要嫁的人都分不清楚好坏,那就活该步入我姐姐的后尘了,无论如何浪子回头金不换,现在的你是好的就行。”   叶长青不知为何心里却有点发热,很多话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周怀锦的这一番话直接免去了他多少不堪回首的尴尬,这些看似平凡的话,对于这个世界的闺阁女子来说,是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   他清了清喉咙,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今生他一定不负她的情谊。   然后才走到周大人和周夫人的面前深深一揖道:“请大人给我两月时间,我一定回乡处理好这件事情,定然不让小姐有所烦恼。”   周大人点点头,周夫人也跟着不大乐意的点了点头,叶长青就迅速出了门去,只是在他一出了门,周大人的脸色就立马沉了下来,连忙召来之前进来汇报的小厮,命他立马扣住了那送信的姑娘。   而叶长青这边刚被人带着七绕八绕的出了华清池,却突然发现门前站了个眼熟的妇人,尽然是许久不见的王氏,背着个包袱在门口神情紧张的张望着,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要吹跑,看起来还有点可怜。   叶长青微微有点愣神,这荷花府距离京城何止千里,这个王氏怎么过来的?身边怎么连个人都没有?   他朝她走过去,王氏这时也看到叶长青了,一溜烟的就朝他扑了过来,好不容易死死憋住的眼泪终于畅通无阻的、流了下来。   “儿啊,娘可是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快去救救程姑娘,她是你的未婚妻也是你那次赶考救你的姑娘,她刚刚被两个大汉带走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是那个小胖要帮我们递话的,我们只是想见见你,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这京城太可怕了!”   叶长青听着她毫无重点的说了一大堆,只记住了前面一句话,他的前未婚妻和那个黑纱姑娘是同一个人,而且就在刚刚被两个大汉带走了。   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他中府试案首时,他被许三娘当街侮辱时程小姐那失望的一回首,又闪过那黑纱女子一路护送受伤的他回到湘昙县的情景,两张相貌交叠,印出程翎那开阔大气的脸庞。   这个女子,他们曾经有过短暂的缘分,有过性命攸关时出手相救的情谊,只是当他一睁开眼来到这个世界,退掉那封婚书时,他们之间便已经结束了,如今他已然做了选择,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他轻轻安慰了下王氏,就往周大人的屋去,之前的那封婚书肯定是程小姐送来的,周大人心里不舒服要拿她问罪?还是要找她问话?   只是他都说过此事由他来解决了,那就不关程小姐的事情,他还是要去请求周大人放了程小姐,只可惜周大人并没有给他见面的机会,他刚走到之前和周大人会谈的屋子,就被两个小厮挡在了外面,递了封信件在他手中,他连忙打开看了看,里面却只有寥寥数语。   “明日给你答案。”   叶长青不知道周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一看这时间就在明日,周大人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知道他过来所为何事,他能那么快就给他答复,叶长青也没什么好讨价还价的,出了门挽着王氏就先回了府邸。   第二日翠云楼,周大人坐在雅间轻轻摩挲着杯盖,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姑娘,锐利的眸子像鹰一样盯住她。   “说吧,程姑娘,你有什么条件才肯归还婚书?”   “周大人果然爽快,我也不废话了,我们商行刚到了几船海货,被岭南市舶司扣押了,不知道大人可有办法?”   “这一批海货是圣上的意思,我怕也是无能为力。”周大人收回视线,沉沉放下了杯盖。   “正因为是圣上的意思,我才找到了您这里,若问天下还有谁能左右圣上的决定,那就非周大人莫属了,要不我也不会用这么珍贵的婚书求到您这儿来了。”程翎丝毫不受周大人的气势影响,沉稳大气,话里仿佛还透着丝丝不舍。   “你倒是精明知道找到我这里,不过老夫也只能勉力一试了。”周大人眯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倒是个精明能干之人,只可惜终究没有这个命。   他说了这话,程翎就当着他的面干净利落的撕掉了手中的另一份婚书。   直到看着周大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才高声喊道:“周大人,我等着你的消息。”   等到周大人和程翎都出了门,而一直在隔壁房间坐了半个时辰的叶长青,才面色沉冷的走了出来,今日一早他就被周大人的人带到了这里,听了这样一出戏。   周大人何许人也,他早就料到了程翎必是有所求,才出手帮她解决了麻烦,又怕他以后对周怀锦有所怨恨吧,才把他叫到了这隔壁让他看清楚程翎的为人,以后一心一意对师姐吧。   只是周大人虽然什么都想到了,然而他心里终究有点郁闷,程翎也曾经救过他,有什么条件为什么不给他提,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毕竟落了下乘。   他一路沉思着出了翠云楼,而一直未曾走远的程翎却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她依然一身黑衣轻纱,笑靥如花的看着叶长青道:   “你曾经说等你中了进士就娶我可是真的?”不知为何她问这话时,那双带笑的眼睛却隐有雾气。   叶长青只是苦笑:“你都已经选了那批海货了,现在再来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而一直带笑的程翎却突然止住了笑容,倔强的背转过身,眨了眨眼,逼退了眼眶里的泪水,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怪自己当初真的信了他的那句戏言,等他中了进士再来娶她,不然在救了他时,又帮他捉住了许三娘那些凶手时就可以亮明身份,然后就把婚事提上日程。   只是当她急急忙忙的带着他娘一起来到京城时,面对的却是他要成为别人的乘龙快婿的事实,而那个人又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但是她仍然选择了去赌一赌,拿着那封婚书去赌一次,只是她输了而已,在被周大人带到翠云楼的时候,她就明白她输了,她只能选择对自己最大的利益来提条件,把损失换成最小。   明明知道他就在隔壁,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但当亲耳听到他说出那样的话后,心里还是会难过的承受不起。   有风儿吹过来,仿佛在告诉她,不要怪她,她也没得选。 第45章 败家子27   叶长青带着王氏回到了府邸,他和周怀锦的事情也就这样基本算是定下来了。   然而他现在又要开始为婚房烦恼了, 毕竟他在京城还是无房一族, 目前的这个宅子还是秦先生的, 他不可能租房成婚, 不然周大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看,所以衬着假期,他把京城的牙行都看了个遍,准备买一个也稍显体面的宅子,最起码不能让别个姑娘太委屈了。   就在他选中一个宅子刚刚准备下定的时候,京中却发生了一件惊天震地的大事。   皇后娘娘才产下的小皇子还不足一岁便毫无征兆的夭折了,悲痛欲绝的皇后娘娘哭晕在长宁宫, 就连文帝也是伤心的感染了风寒。   叶长青还记得小皇子出生的时候天下欢庆, 文帝为他给天下学子加恩科, 如今他还在享受着因为他而被皇家赐予的“恩科”进士的荣誉,然而赐予他们福根的小皇子却在功成身退后便彻底隐了身。   皇城外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同,不过是一个还不足岁的皇子夭折了而已,这种事情在哪个朝代不发生个上百起的, 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然而皇城内的气氛却是越来越紧张,养心殿的头顶被萧杀肃穆的气氛笼罩着,几乎透不过气来,宫女太监一个个摒住了呼吸小心伺候着,深怕一个不小心犯了错而招来杀身之祸。   养心殿里,年迈的文帝躺在龙床上面容蜡黄不堪, 奄奄一息的看着渐走渐远的太子,缓缓张开了口,却发现几乎发不出声音,自从被他捧在手心的小皇子夭折后,他一时伤心难抑,第二日就病倒了,到现在他已经有一月没有下床了,每日喝着太医开得那苦得要命的药汁,喉咙都快被苦哑了,他知道他这是不中用了,不行了。   他张得太用力,扯动了肺部,引起一阵咳嗽,惊动了太子旁边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   “圣上,可是还有话说?”太子旁边的周大人缓缓转过身看着病床上的文帝不忍问道。   看着面前这个曾经一手将自己推到这个位置的人,也是他曾经最为信赖的人,他为他付出了很多,他也尽力给了他无上的荣誉,却没想到最后的他却给了他这样的一击。   是啊,何为“君臣”?年轻的时候他还是明白,怎么老了反而糊涂了呢,算了,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摆摆手,缓缓闭上了眼睛,放他们自行离去。   然而周大人却并没有离去,而是独自留了下来,走到文帝的身边,看着曾经至高无上的帝王,如今面对生老病死时也是和普通人一样,只能痛苦的蜷缩着身体,看着别人违背自己的意思,而无能为力。   他轻叹一声才道:“圣上,臣也是没有办法。”   文帝这时候却有点激动了,不顾咳出血的喉咙,质问道:   “什么叫没有办法?朕还活着,你就背叛朕,站在了太子那一边,朕曾经把你当兄弟过!”   “你也知道用“曾经”两个字,就像我也曾经把你放在心里过,所以就算你让我亲手送我的女儿们去死,我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自从我镇守辽东之后,你问问你自己我还是你的兄弟吗?我亲手裁掉了我艰辛培养起来的战将,亲手剥夺了他们封侯拜相的机会,然而你还是不满足,又让一个连蹲马步都不会的敬亭侯去镇守辽东,这又是为何?”周大人说到这里也是激动异常,脸颊泛红。   “那….朕也是没有办法,朕是帝王,从小父皇就是这么教朕的,朕身上背负的是祖宗江山,朕不敢去赌。”文帝的声音有点怅惘悲凉。   “你没有办法,所以臣如今也是没有办法,你为了补偿我,给了我无上的荣誉,只不过这些荣誉所有的依存都是基于您在才会发挥作用,没有您我什么都不是,所以当太子找到我的时候我又有什么办法?西山大营、神枪营、金吾卫,这三大守护皇城的军队皆不在我的手中,要怪也只能怪我发现的太迟了,已是无能为力。”他的声音也是越来越低,还有点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发现的早一点。   “朕不信,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文帝的眼睛像是重新燃气了希望,似是又想起了曾经每次有难的时候,都是他及时的出现帮他解决的。   “臣是真的无能为力了,为何当初我劝你不要给小皇子太过的荣宠,你偏不听呢,还要给他加恩科庆祝,往前数几十代,恐怕连哪一个太子出生也没有这么重的荣宠,您这不是在爱他而是在害他啊,可惜我的话你并没有放在心上,还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提出了削藩的想法。”   “哈哈哈!您这不是逼着太子去反吗?就算他不想反,也有无数人在后面推着他去反。”周大人接着道。   “朕都是为了他,朕削藩还不都是为了他日后登基扫清障碍吗?没想到这个白眼狼最后却联合藩王来对付朕,是朕看错了他,朕后悔把江山交到他的手中……朕好悔,不然麟儿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了。”说到这里,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竟然开始低低哭泣起来。   而周大人听完他最后不断重复的“麟儿,麟儿”的话,只是收起了心绪,摇了摇头,圣上是真的老了,越来越糊涂了,眼光也越来越差了,还没有看透这权利,王权更迭岂是一句后悔就能左右的,更何况太子的实力足以承担这江山之责,他还没有看明白他从来都没有选错,这也是他坚定的站在太子这边的原由。   周大人出了宫门后,就立即去了叶家把叶长青和周怀锦的婚事订了下来,然而任凭他们动作再快,都抵不上死亡的速度,过了七月之后,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稳坐皇位近四十年的文帝突然驾崩了,五城兵马司张贴国丧牌,京城所有寺庙道观都在敲钟,诏命响钟一万次,老百姓禁舞乐嫁娶二十七日,宗室,百官,内外命妇,皆服齐衰,举国皆哀。   叶长青刚刚休完假,还收到了秦先生命人送来的他现在住的这宅子的房契,他推辞不收,结果却收到了秦先生一封信,信中狠狠鄙视了他一顿,“这宅子你以为是送给你的,美的你呃,我是送给我侄女的。”叶长青才收了下来,显然他明白秦先生这是借口,但是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他只有以后报答了。   这时叶长青已经入职翰林院庶常馆,也就是说他现在也算是朝廷官员了,是需要服齐衰的,一百日内禁舞乐嫁娶,更何况还有周大人这个内阁大员在,所以周叶两家的婚事干脆移到了十一月。   不过周大人唯一不满的就是,叶长青和周怀锦双双拒绝了他送的宅子,而是商量好了婚后就住在秦先生的宅子里。   他很是郁闷了一段时日,但好在时间飞快,过了金秋十月之后,天气逐渐寒冷起来,到了十一月六日叶长青婚礼的这一日,天上居然开始落下丝丝细雨,伴随着清晨的微风。   长安街上鼓乐声响起,一队迎亲队伍行走其中,叶长青一身大红吉服坐在马背上,白净如玉的皮肤,细雨滋润他的发丝,微风拂动他的衣摆,使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风流倜傥。   街道两边是看热闹的人群,都在羡慕叶长青成为了周大人的乘龙快婿,是祖坟冒青烟能有如此的造化,叶长青听着他们的低声细语,却只是无声的笑了笑,新帝登基后,虽待周大人一切如常,甚至比文帝当时还要亲近几分,然而却只有明眼人看出那里面的不同,新帝的真心谁知道呢?   看看内阁次辅的下场,新帝登基不过半月,之前支持皇后嫡子的次辅就主动请辞退出了朝堂,曾经保举还是太子新帝的吏部尚书直接接替了他的位置,再过一月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渐渐的有了微妙的变化,早朝时还有一个继续提出削藩政策的官员被摘了乌纱帽,从此人人都看出新帝的意思,再没人敢提出削藩了,朝野清明,新帝地位稳固。   至于周大人,新帝还有很多地方要仰仗他,毕竟他在朝中的声势无人能及,而且他在百姓心中形象也太好,他还没有腾出手来、还没有办法对付他罢了,但是以后呢,三年后会怎样呢?   叶长青思忖了会儿,看着胸前的大红花,上辈子的婚礼很简单,草草完事了,这辈子的这个大红花倒是很有意思,他一手骑马一手摸了摸,抬头平视前方。   只是他这抬头的瞬间却刚好看到,一辆普通的青帷马车内,帘子被撩起,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露出他那俊朗的面孔,怅然无神的瞳孔久久落在他大红的吉服上,像是在寻找什么?然而终究什么都没找到,马车就驶离了远处。   队伍依旧往前走,叶长青却依然沉浸在叶明净的那样的神色中。   是了,自从朝中削藩的声音停下来后,叶明净就莫名奇妙的从文帝赐予的翰林院编修直接发配到了偏远的贵州任知县,好像就是今日启程,没想到他好好一个人人羡慕的探花郎却沦为一个连三甲同进士都不愿去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当知县。   他这一去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的话,恐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他应该是伤心难过的,所有的努力到最后都成了一场笑话。   叶长青忍不住回头看着那一人一车渐渐走远萧瑟的画面,心里也有所喟叹,他不明白的是他究竟在他身上寻找什么,他们失去的情谊吗?还是他现在一步登天唾手可得的权势。   第46章 败家子28   叶长青和周怀锦大婚当日,不提周大人的府邸是何等热闹的场景, 满朝文武几乎能来的都来了, 就连文帝也亲自赏赐了物品下来, 不仅如此平时并不显眼的叶府竟然也是座无虚席, 原本并不怎么熟悉的同僚一个个的前来贺喜,叶长青见如此热闹情景,忍不住也是多喝了几杯,只是放下杯子往新屋子走的时候,原本轻飘飘的脚步却沉重了起来,如今周家的权势太过了,简直如烈火亨油, 年轻的皇帝看见了岂会高兴?   步入新房, 叶长青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以男子的身份大婚,他也不是第一回 了,揭开了周怀锦火红盖头的那一刻他还是隐隐有点别扭,他还没怎么用力, 如婴儿肌肤般丝滑的锦缎盖头就垂落下来, 露出新娘子一脸娇羞面似红云的模样,叶长青原本平静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下。   “师姐,你饿不饿?我让人煮了莲子汤你先吃点?”   叶长青记得前世成婚的时候,很多年后草儿才告诉他,她那一日差点就饿晕了,几乎承受不了他的孟浪, 所以此刻他尽量稳住自己的心跳,看着低头娇羞的周怀锦问道。   谁知道他不说还好,他的话音刚落,周怀锦原本喜庆的脸颊已是斑斑泪痕,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叶长青。   叶长青一阵慌乱,不知道为什么这辈子他最见不得女人流眼泪了,他连忙就握住了周怀锦的玉手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姐,你别哭了,是不是我让你受了什么委屈?”   周怀锦却瞬间停住了眼泪,回握住叶长青的大手,露出了一个稍显难看的的笑容,温柔的说道:“傻瓜,还喊我师姐呢?”   叶长青意会,连忙改口道:“娘子,应该是娘子才对!”说完就顺势挽住周怀锦的身子倒在了大红的吉祥如意的锦被上。   就在叶长青的动作渐勤,引得周怀锦一段面红耳赤,笑声莺莺,频频娇喘的时候,叶长青却突然停了下来,楼着周怀锦的细腰,气喘吁吁的匍匐在她的耳边,似似呢喃的道:“对了,娘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饿不饿啊?”   周怀锦生平第一尝试到被爱人抱在怀里的滋味,正被叶长青撩拨的不行,嗜色滋味的时候,叶长青却突然停下来不动了,她恨得一阵牙痒,衬叶长青不注意,就娇蛮的在他白皙有力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叶长青吃痛,全身筋脉收缩,圈住她的头颅不让她移开,抱着她的手也更紧了,男人本能就是左右手双管齐下,拼命的一顿折腾。   事毕两人都是疲惫不堪,瘫软在一起,叶长青抖擞精神,摸摸还算给力的右手,正准备抱着周怀锦去屏风后擦洗一番,就见周怀锦已先一步下了床来,心疼的看着他的右手道:   “夫君,还是我自己来吧,你这手也歇一歇。”   叶长青感觉受到了一万点暴击,心不甘情不愿的看着周怀锦娇柔的身段缓缓走进了屏风里。   好不容易两人都收拾齐全,上了床来,叶长青看着身旁卸了妆的周怀锦,面如玉色,眉目含春的样子,想着她将是在这个世界陪他度过一世的女子,不禁伸手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蹲在床边乖巧听话的米米,像是终于逮到了时机,一个纵跃就跳到了两人的中间,迅速爬到周怀锦的怀里。   叶长青看着它欢乐的模样,摸摸它的毛发,想起了上辈子豆豆诞生的时候,他和草儿之间真的是多了很多乐趣,这辈子他也希望能和周怀锦能多生几个孩子,让身边的人都满意开心,让叶家能够子嗣绵延,让叶老爹能真正的在地下瞑目。   叶长青和周怀锦虽然计划的很好,感情和谐,新婚燕尔的那啥也还算密集,但是直到了三年后,叶长青散馆被授为翰林院编修的时候,周怀锦才堪堪怀上了第一个孩子,王氏一顿喜笑颜开,这些年她和周怀锦的性格都比较简单,虽然一开始她认定了程小姐做她的儿媳妇,但是后来和周怀锦相处后也是很喜欢她,再加上周大人夫妇会做人,时不时的把叶长青带到身边教导,或者约约王氏出去喝喝茶听听曲子了,是以周叶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叶长青和周怀锦的感情也越来越温馨。   只是叶长青也有属于他的烦恼,也不知道周大人是不是被前几任女婿刺激太大了,不管是平时下衙或者是沐休日,总喜欢把他带在身边教导,不要觉得教导不可怕,那是你还不明白周大人这个人的可怕,他对自己太严格了,每天都会坚持写日记反省自己,雷打不动,看书也是一点书没看完定不会看其它书,每天早晨黎明即起,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什么时辰,都不会贪恋一秒,就连他每天走了多少步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不但如此他还有过午不食和静坐的习惯。   所以叶长青跟着他的时候,第一步就是要数清楚他从原本的地方赶到周大人身边时用了多少步,然后就是吃茶的声音不能大了,如果刚好是下午和他在一起的话,晚上还没有饭吃了,若是刚好赶上他静坐的时辰,叶长青还要陪着他一动不动的坐着像雕塑似的,但凡呼吸稍微重了一点都能受到他的训斥。   叶长青归纳周大人如此的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周大人对自己的要求太过严格了,以至于对自己人也是这样,看周怀锦的两个哥哥就是这样被他教的一板一眼的,宛如跟他一个磨子刻出来的似的;二是周大人看秦先生不爽,故意把他这个秦先生的弟子带在身边教导。   叶长青心里甚苦,他不明白为何翁婿关系会如此难搞,上辈子他也没个岳丈,他不明白为何明明他和秦先生在一起的时候都能相处融洽,却偏偏觉跟周大人在一起时简直就是煎熬,每次见了周大人回府时,叶长青都是一副累得快要虚脱的样子,王氏和周怀锦都是心疼的不行,可他又不能说实话,难道告诉她们他被周大人虐待了,不说王氏那个简单的性格说不定就能到周大人面前去哭哭啼啼,单说周怀锦本来就和周大人的关系不好,如果他和周大人还相处不好,恐怕周怀锦要跳到周大人面前,对他一顿咆哮。   所以叶长青只能忍着,还得告诉身边的女人,周大人待他恩重如山,他跟在周大人身边学到很多东西,他是乐此不疲啊!唯独夜深人静待在书房给秦先生写信的时候,他才能发泄心中不满,向秦先生一顿大倒苦水,抱怨周大人种种,才算是找到了微末的平衡。   还好现在周怀锦怀孕了,他总算找到理由不随时伴在周大人的身边了,每天下衙回来就摸摸周怀锦渐渐膨起来的肚子,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看花,看水,看云起云落。   就这样悠闲的过着日子,他在翰林院的差事也算清闲,因为有着周大人的关系在,也没人给他使绊子,他也没有争权夺利的雄心,周大人对他也没有这方面的期望,只是在做人方面尽力教导,可能他也是大概明白周家的权势长久不了的吧。   等到周怀锦生产的那一天,周叶两家做了全方面的准备,周怀锦的两个嫂嫂也一直在身边陪伴她给她传授经验,周大人还把宫里的太医妇科圣手请来了侯在一旁。   等到真正发动的时候,周怀锦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叶长青一个凛然,也不顾王氏和周夫人的劝导,就飞也似的冲进了产房,直扑周怀锦的身边,紧紧握住她大汗淋漓的手心,不停的安慰道:“师姐,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也许真是叶长青的到来给了她力量,周怀锦看着眼前紧张兮兮的叶长青,双眼一闭,下身一用力,身下一个热乎乎的东西就出来了。   随着新生儿一声响亮的啼哭,产婆抱着孩子出来兴奋的大叫“是个小子!”,焦急等待产房外的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纷纷围过去看望小团子,只有叶长青却依然紧握住周怀锦的瘦小的双手,用帕子擦拭她汗湿的额头。   “师姐,你辛苦了!”叶长青眼眶含泪,声音低沉,生产对一个女人来说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而周怀锦只是虚弱的躺着,泛白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傻瓜”,就缓缓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叶长青这时才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从周夫人和王氏的手中接过小团子,仔细的端详了许久才才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而站在身边的周家人一个个看着叶长青的眼神都似有不同,仿佛比之前更亲了一层。   就连周大人下衙回来看见刚出生的小外孙健康肉乎的模样,也是生平第一次外放了自己的情绪,抱起小团子就是“哈哈哈”大笑三声。   然而他的笑却没有维持多久,随着襄阳王自请撤销王府军队,减少食邑时起,圣上赐了一块亲笔御提的“襄阳王府”的牌匾给他,又加封了他几个儿子为列侯之后,朝野为之震动,群臣哗然,周大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常常早出晚归,外表看起来是他一贯的镇定自若,只有在深夜无人的时候,他才会忧心的睡不着觉。   属于周家的荣誉怕是要结束了,他该何去何从?   等到其它三王都效仿襄阳王一样作出裁掉私军的决定后,朝中的声音彻底静了下来,然而早朝时,作为潇湘书院山长最为得意的弟子,左都御使江大人还是站了出来,奏请圣上对曾经被四位藩王连累的臣子重新启用,年轻的帝王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上,看着底下臣子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模样,握了握拳,满意的道:“准!”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众位大臣各怀心思,纷纷回想着自己的哪位弟子又可以回到这权利的中心,自己的哪个对头又要回来了,纷纷在心里权衡着这一建议给自己带来的得与失。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尖声叫道。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群臣之首的周大人却一挥衣袍站了出来道:   “臣有本奏,臣年事已高,不堪为陛下分忧,恳请告老还乡!”其实周大人的折子早就递到新帝那了,然而新帝却迟迟未批,假意挽留了他几遭,目的就是等着他在早朝上提出来,然后他再发表一些令人感动涕泪的话后,表示朝廷感恩他作出的贡献之类,拒不批准他告老还乡的决定。   果然高坐在上的新帝,一番慷慨陈词后,周大人立马配合演戏,擦擦眼泪,放低声音道:“臣感念陛下圣恩,然臣实在年事已高……”,如此一方挽留,一方坚持,如此再三,周大人终于如愿的辞官成功,新帝赏赐了一大堆的金银珠宝外加宅子、字画之类的,周大人便打道回府了。   晚上听闻消息的叶长青就立马过来了,看着一直在静坐的岳丈大人,硬是陪着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个时辰才开口问道:   “岳父大人您怎么突然就辞官了?”   周大人只是双眼炯炯的审视着面前一向老老实实待在翰林院写书的女婿,半笑道:“真的突然吗?难道你就没有料到有今天?”   叶长青和周大人相处了这四年怎么会不明白周大人的性子,精怪的比秦先生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只有诚实道:   “实不相瞒,小婿确实想过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您老也没有和我通个气?”叶长青的声音似是还有点委屈的味道。   “通个气?为何要通气?和你说了难道会有什么不同吗?再过段时间你那两个哥哥也会相继辞官,但你是叶家人终究不是我们周家人,而且你在翰林院这四年一直循规蹈矩,与人友善,不结党营私,圣上就是看在我们周家这么识抬举的份上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就安安静静的在里面写书吧。”周大人语重心长的道。   然而叶长青却微微有点愣神,削藩之后新帝身边有一大堆的功臣要等着加官进爵呢,他想过周大人会辞官身退,但是却没想到他会退的那么彻底,不但是他就连他的两个辛苦培养起来的嫡子也要退,没有一丝眷念,这就是他与人不同的地方,就是他被人称之为阳明先生之后第二个“完人”的原因吧,进的时候毫不含糊,退的时候即使是激流也会潇洒转身,片叶不沾身。   “多些岳父大人指点,小婿明白了。”叶长青对着身前这个了不起的周大人,由衷的深深一拜。   周大人满意的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又继续道:   “我看这几年你的左手书法也进步了不少,有你老师的风骨,将来定会传承他的衣钵的。”   叶长青就暗暗捏了捏右手,把岳父大人的话记在了心里,这辈子他没能为秦先生争得脸面,但至少可以把他一手书创的书法发扬广大吧!   如此再过三月后,周大人一家就在一个春风和暖的艳阳天里,离开了京城,前往荷花府的老家。   城门口,叶长青和周怀锦抱着才半岁的小团子去给他们践行,此一去他们再见恐怕不知是何时,春风环过双眼,迷住了眼睛,周夫人抱着女儿忍不住放声大哭,周怀锦也不禁跟着低低的哭泣。   周大人看着抱着小团子的叶长青,又看着不远处种满海棠的园子,最后才把目光落在白嫩可爱的小团子身上,开口道:   “上次你让我给他取名字,我迟迟未定下来,我看今日景色正好,海棠明媚,不如他就叫叶景棠吧?”   “叶景棠”叶长青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也觉得甚是喜爱这个名字,拍拍胸前的小团子就道:“叶景棠,你以后就叫叶景棠了。”   周大人看着面前这个身为翰林老爷的女婿,豪不在乎读书人的风骨一副傻笑的哄着怀里的宝宝,不禁眼睛有点抽,他早就跟他说过“抱孙不抱子”的话,然他什么都听他的,只有这一件他是什么都不听的,就连帮孩子换尿布、把尿的事情他都干,真正是一个居家好男人。   他刚想到这里,小小的叶景棠果然很配合外公的想法,“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后,淋淋淅淅的真的撒了一包大尿,淋了叶长青的一身。   而叶长青完全不在乎身上淋湿的衣衫,还一副好脾气的哄着怀里的叶景棠,轻声细语的安慰道:“棠棠怎么了?棠棠不哭,棠棠乖了!”   周大人……….撇过眼去,不看他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婿。   第47章 败家子29   周大人的车队驶出去后,叶长青一家三口就上了自家马车打道回府了。   而城门口一辆简陋的马车上,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后, 才有一个稍显苍凉的年轻人走了下来, 看着眼前高耸直立的南城门, 眼神怅然,离开京城四年了历经沧桑,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然而叶明净此时的心境却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在贵州四年当知县的经历终究在心上形成了一道烙印,随着岁月慢慢沉淀积累,年轻时的锋芒毕露也渐渐收敛起来, 尘封在那层层迷雾之中。   此次奉诏入京, 他是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翰林院了, 不知道吏部会如何安排官职,贵州偏远穷困,这几年他一心扑在脱贫致富上,身上也没有几个钱可以拿来送情的, 吏部这条路子是走不通的, 他只有去师兄左都御使江大人的府邸看看情况了。   他这一遭还真是有效,不出半月叶明净的调令就下来了,直接是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要知道他之前的县令只是个从七品的官,他这一跃都不知道是几连跳了,连正在给棠棠换尿布的叶长青听到这消息时都有点惊讶, 虽说叶明净在贵州干的不错,吏部考核也都是优等,但也没有这个升法啊,这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吗?   只是这些都已经与叶长青无关了,他仍然每日去翰林院点卯,虽然周大人已经辞官归乡了,但是叶长青向来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不争功不冒头,和上司、同僚的关系都不错,是以他的日子倒是如旧的清闲,这样他正好可以在翰林院里面多抽时间练习书法,要不就写写诗赋来陶冶情操的,下了衙就回家陪着儿子躲猫猫,或是陪着妻子看话本子,相互商讨,日子也过得相当顺心,他也懒得去思考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了。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四年,随着叶景棠的慢慢长大,叶长青的左手书法和诗赋在翰林院已经小有名气了,他也一跃升为了从五品的待讲学士,也开始起草修订一些名人著书了,八年的时光能升到这个职位,叶长青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然而叶长青夫妇还是有所烦恼,明明棠棠都已经开始幼学的课程了,三字经、百家姓都会背了,周怀锦的肚子却仍然没个消息,叶长青虽然想这辈子多生几个,但是周怀锦没有怀上他也没有办法,他还特地请了妇科圣手来悄悄看过两人的身体,但是两人都很健康没什么问题。   貌似这辈子和上辈子他的子嗣缘都不是很好,他这边不介意,周怀锦倒是有点心急了,时不时的还被王氏踹戳着把京城的寺庙都拜了一个遍,就希望能早点再怀一胎,叶长青劝也劝不住,稍微多说几句,还会招致两人的一顿白眼。   叶长青无奈只得作罢了,尽他们两去折腾,只是惊喜常常藏在意外之中,这事还真被她们折腾出来了,半个月后周怀锦真的再次怀孕了,当听到大夫的诊断后,叶长青简直不知道怎么笑了,一直僵硬的抚摸着周怀锦的肚皮,直到旁边的棠棠推了推他道:   “爹爹,有喜了是什么意思?大夫说娘亲有喜了,那您有没有喜呢?”   孩子的童音还透露着丝丝天真,然而叶长青却直接被他的话噎得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不知道从何时起棠棠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对什么都好奇,总是有十万个为什么等着问他,而且很多问题都是不答还好,越答越乱的。   “有喜就是有小孩了,娘亲肚子里还有你的小妹妹呢,爹爹跟你一样都是男人,是不会生孩子的。”叶长青这样解释完都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欠抽。   小小的叶景棠,抬起可爱的头颅也才到叶长青的膝盖高,撅撅嘴巴“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灵动的眼睛,衬叶长青不注意的时候还偷偷的眨了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拉着周怀锦的手道:   “娘,有了小妹妹你会很辛苦的,那我这个哥哥会很听话的,不会让您操心的。”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捶捶自己的胸口保证道。   周怀锦就欣慰的笑笑,温柔的摸摸他的头道:“也不一定是个妹妹,也有可能是个弟弟。”   说完就注视着他的表情,就怕他这个聪明古怪的儿子又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这时候叶景棠倒是表现的很好,奶声奶气的道:   “娘,您放心要是个弟弟我就教他写字,如果是个妹妹我就教她画画,反正只要是娘生的,我都喜欢。”   真不知道他这一个男孩子怎么就长了一张甜嘴,还是个话痨的性子,叶长青和周怀锦双双对视一眼,终是无奈的收回了视线。   只是等到周怀锦生产的那一天,叶家这种简单温馨的画面就迅速切换为愁云满布的紧张不安的氛围里,因为周怀锦在产房待了一天,也惨叫了一天,却仍然没有生出来,叶长青在里面陪着她,看着她全身都汗湿的衣衫,和黏在脸上的湿发,还有因为用力而完全扭曲的面目,她一定是痛苦的要死了,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然而情况却依然没有好转,接生的婆子仍然只是在下方紧张的叫着:“快出来了,太太再使点力,就要出来了。”   只是任凭她喊的多卖力,孩子仍然留恋母亲的怀抱,迟迟没有出来,全身无力的周怀锦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了,他虚弱的歪过头去,看着面前依然丰神俊朗的丈夫,动动干涸的嘴唇,伤心的哭泣道:   “师弟,我可能不行了,我死后如果你另娶了他人,一定要好好对待我们的棠儿,毕竟他也是你的儿子。”   叶长青原本就红红的眼睛,在听她说完丧气的话,眼泪已是忍不住流了出来,又怕她放弃了希望,只得拼命的忍住了眼泪,匍匐在她的耳边狠狠的说道:   “师姐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就立马娶了别人,把棠棠送到周大人那里去。”   “不,娘,我不要离开你们,我不要做没有爹娘的孩子。”这时候不知从何时衬人不注意偷偷溜进来的叶景棠也是很配合的大叫起来,边哭便流眼泪,看起来真是万分凄凉。   听到这话,周怀锦的心都紧紧纠缠了起来了,叶长青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她从来都知道他对她很好,百依百顺,然后他从来都没有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属于爱情的情谊,他就是这样的人吧,不管娶的是谁都会对那个人很好的,她死后他也一样会娶了别人,只是她走了棠棠要怎么办?他会不会被后娘欺负,她虚弱的伸出双手就在空中虚划着,像是想抓住什么?   这时候叶景棠就已经很聪明的连忙奔到了他身边,急切的把手放进她的手里,三只手紧紧相握在一起,面前一大一小的男人,看着她不停垂泪,周怀锦终是明白她不能没有他们,她要再坚强一点,一定要平安的生出孩子来。   正当她改变心意的时候,外面却响起一声激动的大叫道:   “宫里面的太医来了,快让他看看!”   叶长青通体仿佛一阵电流涌过,全身立马来了精神,擦擦眼泪就迎了大夫进来,一看正是当年周大人请的那个宫中的妇科圣手李御医,他此刻也有没有时间问他为何会突然来到他的府上了,只有连忙让他先看产妇的情况。   叶长青和身旁的叶景棠紧张的全神贯注的看着李御医,就怕从他嘴里吐出不好的字眼,一直注视着他的神情变化,好在最后没事,李御医只是感叹一声,幸亏他来的及时。   叶长青和叶景棠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了一点,然而周怀锦没有平安产下孩子来,他们的心终究还是悬着的。   好在,最后的最后随着产婆狠狠的一拍小肉球的屁股,新生儿一声响亮的啼哭,所有人才放下心来,叶长青拼命抱着昏死过去的周怀锦,拼命的掉眼泪,没想到这一次生产会这么凶险,他差一点就失去她了,如果早知如此,他一定不会同意她生的。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流到了周怀锦泛白的嘴唇上,咸咸的引起她的一阵不适,微微动了下嘴皮,叶长青看着他动了动才终于无声的笑了起来,脸上的泪花在空气中肆意绽放。   好在一切都是有惊无险,多亏了李御医的及时到来,想到这里他连忙命人准备了红封赶上了正准备离开的李御医。   “多亏了李御医您来的这么及时,谢谢您救了我妻儿的性命。”叶长青把红封递了过去后,就是深深一拜,此时没人能体会他的心情,真的是劫后余生,是老天垂怜!   李御医本是推迟不受,只是听到叶长青说也是图个喜庆后才勉强收了红封道:   “老夫也是受人之托当不得你如此大礼,你要谢还是谢谢叶大人吧,老头子我可是被他赶着鸭架子给拖过来。”   叶长青听到他的话后也是愣了许久才明白这个叶大人是谁 了?在京中能请的动李御医又姓叶的官员,也就只有叶明净一人了,这些年来他一路升迁,左都御使江大人致仕后,他就接替了他的官职,一跃成为朝中最年轻的正二品大员,皇帝上边的红人,多人人巴结都巴结不过来,怎么会突然管起他府上的事情?   这些年叶长青依然一直待在他的翰林院和他的交集很少,只是偶尔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没想到这次他却主动帮了他,他还记得那天他大婚时,他坐在马车上出城时看向他的眼神。   他们之前的恩怨,到最后还是他欠了他的。   叶长青抱着新出生的小女儿,在周怀锦身边照顾了几日,等她情况渐好的时候,就携着王氏当年得到的紫玉镯来到了叶明净的府邸。   叶明净虽然贵为正二品的大员,但是叶家却仍然只有一个三进的小院子,这在京城也是少见,叶长青跟在小厮的后面,沿着青石板小路往前走,却觉这里面太过安静冷清了,一路走来空中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正屋里面还有供了佛堂的,走得近了仿佛还能听到一声声的敲木鱼声,他不记得叶家有人信佛的,于是好奇的问道:   “你们大人信佛吗?这里怎么还设置了佛堂。”   “不是我们大人信佛,是我们老夫人她信佛,常年茹素念经。”那小厮大概也觉得这不是个什么秘密,说起来也是毫无顾忌的。   叶长青的心里却只是轻轻笑过,叶李氏这样的人居然也有信佛的一天。   一阵冷风吹来,叶长青走到了书房门前,看着那一片郁郁青青的竹林,在初冬的寒风中,依然亭直玉立,竹叶嘶嘶作响,却没有一丝弯了脊骨。   他居然觉得这一片竹林像极了初见叶明净挺直脊背的样子,这些年他当了御使,站在金銮殿当中也是铁骨铮铮,没有放过哪一个贪官污吏。   他晃晃思绪挥开了脑海的胡思乱想,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简陋,叶明净躺在榻子上,头上包了一层白色的纱布,手上还拿了一本书在看,看到叶长青走了进来,嘴角挤出一个微笑的弧度道:   “你来了?”他仍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话,仿佛是一直在等他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叶长青问道。   “没什么事,前几天受了点风寒而已。”说完还低咳了一声。   “你这咳嗽怎么还没好?”叶长青忍不住走近了问道,当年他的一碗药下去,原本只是为了看一看他的狼狈的模样,其实还是为了治好他这咳嗽,没想到他竟然误会的在寒冬腊月的站了一宿大病一场,最后连乡试也没有参加,看来这咳嗽不但没有治好,反而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叶明净轻轻动了下手指,缓缓合上书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老毛病了而已,不提也罢。听说你又喜得千金,真是要恭喜你了。”   叶长青看着他白净的手指比八年前要苍白纤瘦多了,即使是说恭喜的话也透着一股苦涩的味道,这么多年来他依然孑然一身,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照顾着,听说有很多达官贵人想把女儿嫁给他,他都推辞不受。   目光加深,叶长青才注意到他手边放的那本书赫然是一本《道德经》,这个家里究竟是怎么了,一个念经,一个学道。   “明净,谢谢你救了我的妻女。”叶长青说完就把手中的礼物递到了叶明净的面前。   叶明净接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赫然躺着的是紫色光芒的极品紫玉镯,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这个镯子最后还是回到我的手中了,当年终究是我们错了。”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如今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了,你救了我的妻女,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换我欠你的了,若你以后有什么困难,我一定竭尽所能。”   “好!”叶明净低声道。   叶长青背转过身离开,推开门的那一刻似乎还听到背后有一个声音在喊“哥”,只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却只看到叶明净闭上了双眼,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是他幻觉了,他轻唤了一声“明净”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他挥挥脑袋就径直出了门去。   然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一直紧闭双眼的叶明净才缓缓睁开了双眼,内心久久不能平息,都过去了吗?对于你来说是都过去了,然而对于他来说却一辈子都过去不了。   他还记得十五岁的那个春天,他在堂哥的屋子里得知他用的药膏里面居然多了一味桃花粉,急急忙忙的跑到李氏的屋子里去,问她是不是改了药方还是换了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个惊天的阴谋,那一味桃花粉会毁掉堂哥的右臂,从而断掉他的科举之路,那样他才能得到天下读书人求而不得的潇湘书院入学的名额。   他几乎是痛哭流涕的嘶吼着质问李氏为何背着他这么做,为何要用他的名义这么做,他什么都不要,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实力一样可以进入潇湘书院,为何她要自作主张的帮他做决定,他气愤的一摔门就往外跑。   风驰电挚的背后,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李氏不要命的撞向了前面的柱子,血流如注的抓着向他奔来的叶明净哭求道:“儿啊,你若从这里走出去将事情告诉他们,娘就死在这里给你看了,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你要告诉他们让官府把我带走吗?有个这样的娘你以后科举怎么办?想想你爹的期望,我们叶家的期望,你没有回头路走了,你只能向前,我的儿啊,你就听娘一次吧,等你以后进了潇湘书院当了大官再来报答他们不是一样的吗?”   叶明净沉默的捏紧了拳头狠狠的砸下地面,“啊!”的大叫一声,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身后还传来李氏轻蔑的声音:“叶长青你不能怪我们,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有这个命。”   只怪十五岁时候的他还是太年轻了,信了母亲的那番话,惟一一次胆小怯弱,使得离别时前往书院的时候,即使在他门外的雨帘中徘徊了一宿,却仍然没有抬手推开门的勇气,就这样带着遗憾和愧疚狼狈的离开了。   想想那时候的他还是太弱了,承担不起责任,以至于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都学会了谨言慎行做一个有担当的人,做一个好官,为朝廷清明,为老百姓谋福祉的好官。   只是时至今日哪怕拥有了如此权势,年轻时候心中的那道伤痕却始终如影随行,特意路过他的府邸听到里面紧张惨烈的尖叫后,就能急不可耐的拉着李御医就往这里跑。   对于他来说,他是一辈子欠了他的。   再过三年,叶景棠已经七岁了,叶家的小团子也有三岁了,叶长青终于收到了周大人的回信,给他取名:“叶景荷”,听到了她的新名字,叶景荷也是歪在叶长青的怀里咯咯笑着:“爹爹,荷荷好喜欢这个名字,好喜欢爹爹,还想骑小马。”   “哼,爹爹,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只有你是重女轻男,荷花你快到哥哥这里来,哥哥给你小樱桃吃。”不知道从何时起,叶景棠又转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嘴甜的小豆丁了,反倒是妹妹继承来了他的性格越来越甜了。   叶景荷听到哥哥说的小樱桃后,差点就流口水了,连忙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叶景棠的怀里,香了一口道:“荷荷也最喜欢哥哥了。”   叶长青看着这一对兄妹真是有点头疼了,大的性格多变,完全摸不准,小的就是个墙头草,怎么掏心掏肺都没有用。   “让你抄的书都抄完了?”叶长青板起脸来对叶景棠道。   “都抄完了,给你。”显然他是有备而来,当叶长青问完这句话后,他已经很合时机的递上了这几天抄的书本。   叶长青:……低咳几声来缓解尴尬,翻看了几页他的抄书,完成的完美无缺,他该怎么办?抽查他的背诵,可那也貌似没有什么意义,每次抽查他都没有失手过,每次都是倒背如流,也不知道这孩子像谁?比他那时候聪明太多了,难道是像了周大人,只是周大人这性格和他又是南辕北辙。   他一时无言,挥挥手就让他带着叶景荷下去了。   只是收到这封信不久,叶长青紧接着又收到了秦先生的信件,原本以为跟平时差不多的问一些生活琐事之类的,却没想到看完后就是一顿惊讶,秦先生居然和周大人相约去塞外云游了,没个几年是回不来的?这两人不是一向不对付吗?什么时候和好了。   不过这终究是一件好事,叶长青对身边的周怀锦笑笑道:“他们俩倒是乐得逍遥,后天我沐休日,咱们一家也去香山看红叶吧。”   然而周怀锦却只是平淡无波的对他笑道:“好好,那我去准备准备,到时候一起去。”   叶长青兴奋的眼神突然就暗淡了下来,他发现自从那次生产后周怀锦对他的态度仿佛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哪里变了他也说不上来,他只有加倍的对她好了,然而无论他做的多好,周怀锦的态度却一直没有改变。   到了沐休日那天,叶长青一家山口,来到了京城附近的香山,正是金秋九月,秋风送爽,山上种满了枫树已是火红一片,随风摇曳,看起来特别有秋的意境。   米米跑在前面,叶景棠牵着叶景荷跟着后面追赶,叶长青和周怀锦落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个爱子和米米玩的不亦乐乎,双双发出愉悦的笑声。   周怀锦看着身边的叶长青,这么好的人只是她一个人的丈夫,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些年心里装着的这根刺也该拔掉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开口问道:“师弟,当年我生产时你说的那句话可是真心的?”   叶长青还沉浸在这一副良好的氛围里,听到周怀锦的话还有点懵:   “你说的是哪一句?”他记得那一天他貌似说了很多话。   周怀锦气得狠瞪了一眼,敢情她这记挂了那么多年,而他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你那时候说如果我走了,就立马另娶她人可是真的?”周怀锦说完后就忐忑的看着叶长青。   叶长青不禁用力就将她带进了怀里,原来这么多年,她心里装的事就是这件事呢,他揽她到他的肩上,低声在她的耳边道:“傻瓜,你就是记挂这件事记了这么多年了,你憋的不累么,我当时只不过是一句气话,是怕你放弃了求生的希望,你放心,师姐,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娶别人了,如果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我就做一辈子的鳏夫。”   叶长青刚刚说完,就发现自己的胸前有点湿湿的,他不禁轻轻的掰开了周怀锦,只看见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不断涌出的眼泪早已模糊了妆容。   他拿起帕子给她轻轻擦泪,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芙蓉糕塞进她的口里,安慰道:“师姐,再哭就不好看了,吃点甜的多笑笑。”   然而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周怀锦却哭得更加汹涌了,一下子又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就是因为那次我跟踪师傅云游回来时,你给我在炉子上温的饭菜,从来没有人给过我家的感觉,无论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回到家里总有暖暖的饭菜在等着我。”   “师弟,再没人像你一样对我这么好了!”   叶长青听完周怀锦的这一番表白也是红了眼眶,他一直不明白当时的周怀锦为什么放弃那么好的优质男,而选择了他,他以为她也是像他一样,两人不讨厌还都喜欢看话本子,在一起也可以好好生活,却一直都不知道她对他还有这样的情谊在里面,今生有人爱他如斯,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抬头看着前面一双儿女活泼热闹的身影,他也终将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叶长青和周怀锦好不容易解开心中的心结,温存一会儿,自然没有发现他们身后正有一对璧人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嘴角苦涩。   终是程翎最先开口道:“叶大人这几年仕途平顺,简在帝心,怎么还一直未能成婚?你别告诉我这天下的女子你都看不中?”   叶明净也只是笑笑:“程姑娘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了,今年又超过了其它商行一跃成为了皇商,只是为何还孑然一身?难道是这天地间的男儿都入不得你的眼?”   太阳渐渐西沉,天边的晚霞火红一片,枫叶林海一阵阵的在眼前飘过,映得眼前的一对璧人的身影格外的清冷寂寥。   都说岁月静好,只是这静好,可以是一个人的,也可以是两人的,只要他们自己觉得过好得好,我想那便是真好吧!   第48章 农家子(番外)   春风明媚,进入了南方的地界, 像丝绸一样柔然的三月春风轻轻环过人的面颊, 吹得人如痴如醉。   南方的春天向是来得比北方早, 大片辽阔的乡野荷塘已是层层绿意, 摇曳的的枝头不时还绽放着点点红翠。   莲花县三百年前修建的官道仍然保持着它古朴的面貌,一辆崭新榆木搭建的马车正快速行驶着,马车简陋,风一吹帘子就被掀开了,风就灌了进来。   远处莲花村的十里桃林的花香也随之扑面而来,大片大片的粉色花海就映入眼前,染粉了天边的晚霞, 使得无忧无虑的云朵也有了几许诗意。   这美丽的景观, 就连坐在马车上拍戏的王松叶也不禁忘了剧本台词, 伸长了脖子,看向那一片诗意的花海。   “咔”的一声,导演见大家都一副被勾了魂似的,完全不在拍戏的状态, 干脆喊了停, 中场休息。   就有几个嫌累的幕后工作人员抱怨道:“不就是拍个戏吗?至于那么较真吗?这马车都来来回回跑了几个小时了,还是不过,也不知道这导演怎么想的,有时间不如让我们放假,也去那桃林做一日的快活神仙。”   一个年龄大点的布景师就劝道:“这次不一样,这一次是根据专家研讨的某一段消失的真实历史翻拍的《一代县令》, 导演为了还原历史,追求逼真,凡事都是真枪实弹的来,不P图实地拍摄,就连演员也是精挑细选了好多年才定下来的,你说导演这么看中这部戏,怎么可能在这些小事上马虎呢。”   那几个似懂非懂的人就附和道:“怪不得,这莲花县县令的事迹我也听我爷爷讲过,他也是在他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要说这个县令可真了不得啊,听说他原本成长的那个莲花村简直穷得吃土,可还是全村人硬着头皮培养出了他这么一个举人,他也是个命好的,一个举人就被皇帝亲自授为县令,而且这一当就是五十来年啊,五十年来莲花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人有饭吃有衣穿,再也没有卖女儿的了,家里的孩子不管男女都可以去读书,特别是那一片桃林可是汇聚了天下的文豪大儒,堪比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啊,为那时文化的兴盛传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的,皇帝几次给他升官,他都不去,真是牛逼。”   “人家当然牛逼了,你也不想下在当时莲花村那样贫穷落后,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压根就是文化盲区的地方,那个叶县令居然有那么强的觉悟要读书,而且还成为了莲花县仅有的两个举人之一,最后还做了知县。”   “是啊,你说他不会是穿的吧,按理来说,那一个地方土生土长的乡野小子是很难有这样的觉悟的。”一个刚毕业的过来实习的电影学院学生一脸认真的问道。   “哈哈哈,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搞封建迷信,枉你还是大学生呢,年纪轻轻的,真不知道脑子都装的啥,这莲花县可是同年同科出了两个举人,难道那个王翰林也是穿的?”   有几个人和那年轻人关注的焦点不同,就一脸兴奋的问道:“听说,叶县令和那王翰林可是至交好友,我们要拍的《一代县令》就改编自他的《莲花县县令传奇》,书中详细记载了叶县令的生平,浓浓的情谊啊,就连叶县令平时里面红配绿的深衣都描写的一清二楚,你说他俩该不会是有那啥吧?”   “啪”的一声,坐在树下的王松叶听到这里却觉得心里陡然一阵无名火缓缓上升,狠狠丢了手中的剧本,就站了起来往那一片桃林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接拍了这部电影,就总是睡不安稳,梦里总会梦到剧中的人物,他几乎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简直不堪苦恼,他还特意抽时间飞到北京的黄觉寺上了几炷香,莫名其妙的却被一个自称方丈的大师塞了个古朴的锦囊。   他随身装在口袋里却一直没有打开的勇气,脑海里有一种预感,这原本就应该是他的,里面装的应该也不是普通的东西,有一个沉寂了百年的秘密正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看着天边铺天盖地的桃花海,在夕阳的余晖下,粉色渐渐变深,映出这一片桃林的妖娆,这一切和这片桃林有关吗?   他不知道是否还应该向前,可是他的脚步已先一步替他做了选择,他拂开眼前的几株桃枝就进了林子,里面立马就传来玲珑般的笑声。   “快看,快看,那是大明星王松叶,他不是在那边拍戏吗?怎么来了这里?”几个妙龄女子互相拍照嬉戏道。   “是啊,你说他奇不奇怪,听说剧组本来是邀请他当男一号演叶县令,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演叶县令的挚友王翰林的,不愧是我们喜欢的偶像,挑角色都那么有个性。”   说到这里那几个美女就连忙一脸兴奋的跑到王松叶的面前,邀请他一起合照。   而王松叶此时却分不清自己脑海里在想什么,他停下来任由他们摆放姿势拍照,就继续往桃林深处去。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渐渐的居然出了桃林,脚下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眼前是一弯清澈见底的小溪,鸟叫虫鸣不绝于耳。   此情此景倒是很美,可是他握住锦囊的手却渐渐冒出了细汗,既然已经和这一切有关了,为什么不打开?脑海里有个声音不停的在问他。   他凝神静气慢慢的打开,抽出里面泛黄的纸张,眼前是一片水雾,所有的故事在眼前徐徐展开。   文帝四十三年冬的一个好日子,王允礼大婚,妻子是他老师的女儿阿如,她是个好姑娘,温婉贤淑,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妻子人选,他原以为今生能够娶到她这样的女子是他此生之幸。   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挑起她红艳艳的盖头的那一刻,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拥她入怀躺倒的夜晚,脑海中竟然冒出了叶长青的影子,想起乡试前一晚躺在他身侧,他汗湿的衣衫还隐隐有皂夹的清香味。   他亲吻阿如的樱唇,甜腻腻的香味却完全不似他身上的味道,他有点慌乱,为何那一晚只是躺在他的身侧就能甘之如饴,他一定以为他早早就睡着了,哪有那么容易,他的背影就在他面前,他能感到他紧绷的身体,是那么的瘦削和柔弱,他肩上的担子那么重,多想替他分担…….   整个晚上他都在想院试失败的那一年他是怎么过来的,这几年他又瘦了很多,见到他还能露出淡淡的浅笑,他不知道,他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可曾这样笑过?   婚后第二日,阿如整理礼单的时候,王允礼看着他的贺礼,是一个小册子,打开一看都是两个新人穿着大红吉服在田野、在树林、在花海、在高山、在清溪………各式各样的卡通漫画,他还专门告诉他这是“婚服册”,让他好好保管,留着回忆、纪念。   他当时只觉得好笑,心里很想问问他,你可有给你自己和妻子画过?   只是再翻开他的礼物,最后的一个小锦盒打开却是他还他的欠银,他伸手摸出躺在怀里十多年的借条,摩挲很久,这么多年的情谊,他终究没有把他放在亲人的那一列里面。   算了,有什么好问的?这样也好,他们还是一辈子的挚友,能够互通消息就应该知足了。   只是,这个借条他却不打算还给他了,这么多年藏在心里习惯了,改不了了。   好笑的是,此时此刻他才弄明白,为何他大婚的时候他没有送礼的心情,只是随便挑了一本书就打发了。   原来是心里有鬼!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找到机会回一趟莲花村,他们都是披头散发赤脚走在桃花瓣上,叶长青拿出十年前他亲手酿的桃花酿,那一刻他的眼睛居然有点泛泪,因为这一定是他为他亲手酿的,那天他们说了很多,也喝了很多,可他却恨自己为何喝的太多,忘了他昨日跟他说了什么?   他有一种预感他一定说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给他,比如他为何会懂得刺绣?为何算术会那么好?为何会画这样奇怪的画?   只是,醉后醒来一切皆空。   也许这就是天意,他该忘了这些,然后忘掉对他不该有的情谊。   但他会永远记住那一片十里桃林,亲手为他拔掉的那一根白发,为他捻下的花瓣。   临别时,他记得他说送两间茅草屋他的时候,他清澈的眼神仿佛在暗示他,“你要多回来住啊,我就在你隔壁。”   只是他最后都没有回来,年龄渐长,孩子越来越多,家里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他怎么可能那么潇洒的离开呢,到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他又不得不开始为答应过他的著书忙于四处收集资料四海奔波。   他一定不知道全书二十个名人传记,唯有他是花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断断续续才完成的,每一个细节都是反复斟酌才动笔,世人看见的薄薄的几页纸其实是从厚厚的十几万纸张里面仔细抽检出来的。   后来长青一直没有子嗣,他曾去信问他“为何不纳妾?”   他是怎么回答他的“此生有草儿足矣。”   王允礼收起苦笑的嘴角,他不知道收到他短短几个字的时候,他正在写他的传记的手却迟迟不能动笔,僵硬了很久。   他终究与他不同,他对他的情谊终究与他不同,那样也好,这样的感情本来就不容于世,就让他一个人承受。   幸运的是后来叶长青终于生了豆豆,彼时他也刚有了第二个儿子,正和阿如抱着孩子在皇觉寺看桃花,收到他长长的来信,他是真的感受到他的喜悦,为他高兴,看着桃花痴笑了许久。   直到阿如调皮摘了一支桃花给他,他才清醒过来,挽住阿如的手,给她戴在发鬓上。   等到他们头发都花白了,豆豆长大了,长青开始为豆豆的未来担忧时,他又收到他的信件,他想都没想就让老二去他家提亲去了。   阴凉的葡萄架下,王允礼闭眼躺在长长的摇椅上,一阵凉风吹来,吹开他敞开的衣袍,他缓缓摩挲着叶长青的信件,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今生如能和他成为亲家,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眼前越来越模糊,思绪越飘越远,他仿佛置身于漫天云海当中,只看得见那一年的十里桃林,他们曾经醉倒在那里,他们曾经无话不说,远处吟唱的是他创作的那首歌谣:   “莲花村里桃花源,桃花源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花,又摘桃花换酒钱”   长青,今生我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你,如有下辈子我还想再遇见你!   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吹散了王松叶手中的信纸,那模糊的漫画人物还有那破烂不堪的借条,就在这漆风黑夜中化为丝丝桃花絮,随风飘散,而王松叶的眼睛早已泪湿一片,长长的睫毛上泪珠闪动。   他勉强收住了眼泪,一起身才发现,四周竟然是四座寥寥修建的墓碑,走近一看,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青”“草”“允”“如”,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墓地,他们四个人最后找了这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永世长眠在了这里。   然而世人传诵的那个修建的如同豪华园林似的墓地根本就不是他们的,是他们的后人用的障眼法吗?   想到这里他的眼前突然闪过,那天电视机前看到的那个叫周青的教育局的发言人,心肌哽塞死亡的消息。   她是谁?   第49章 傻子01   叶长青一直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才又回到系统里,黑乎乎的空间瞬间响起一个忐忑的怪声怪调的声音。   “真是够笨的, 第二世了还没考到, 差点还考了个同进士。”   叶长青:这个系统有点过分了, 他以为状元是那么好考的么, 又不是去菜园掐白菜。   “你聪明怎么不自己去呢.....”   “你,你,你!是我有眼无珠啊,选了你这么个愣头青啊,快滚,快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叶长青一阵惊慌, 不会吧, 难道系统打算放弃他了, 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十,九,八,七, 六………”这时候空中就已经响起倒计时滴滴的声音。   “等等!”原来还有机会, 还可以继续轮回,叶长青一阵兴奋激动。   “你还有什么遗言?”滴滴的声音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系统丧到爆的哭声。   “下一世我要…….”完美的家庭环境,叶长青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倒计时结束了,他便没有知觉了。   漩涡似的空气中似乎还能传来系统如丧考妣的声音:“你等等, 我还没设置好呢。”   一眨眼的功夫,叶长青就醒在了一个郁郁葱葱的花园里,入目便是一颗巨大的参天大树,金色的阳光洒在绿油油的叶子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感觉屁股一阵疼痛,他刚准备伸手揉揉,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侧目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莹白如玉的小脸,灵动的眼睛上挑的眼线,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一副焦急的看着他的姑娘。   他不禁有点痴了,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哪怕经历了几世,他也没见过如此美丽绝艳的女子,只要轻轻一笑就能使春风失了颜色,叶长青连还疼痛的屁股都忘了惦记,直到女子白细纤柔的手在眼前虚晃了下,他才反应过来,如今他已经恢复了男儿身,“非礼勿视,非礼勿见”,怎么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躺在女子的怀里,欣赏美色。   他连忙手撑地准备借力起来,刚一起身就是“咚”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像个球似的滚出去了老远,要不是他反应灵敏差一点就滚进了假山旁边的湖水里。   他眨眨眼看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伸出两只肉乎乎的“爪子”,他有一瞬间的失神,难道这一世他穿成了一个胖子,他连忙伸出头爬到湖边对着水面照了照,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胖?   “呵呵”不看还好,这一看他的心就拔凉拔凉的了,这水里一副肥头大耳的人是他吗?他用力掐了掐肉乎乎的脸颊,有点疼。   不好了,是真的,帅了两辈子的他居然穿成了一个死胖子!   真是岂有此理,他的手继续在脸上捏了捏,却发现这脸倒是挺嫩的,柔滑的就跟婴儿的皮肤似的,轻轻碰一下就会发红。   不对,他居然完全没有接收这身体的记忆,那他现在几岁?这身板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他还在为得了这一副并不美观的身体发愁,醒来第一眼看见的那姑娘已经急急的走了过来,用力将他搀扶了起来,轻声问道:   “长青,你别太靠近那湖面了,你从小体弱,小心掉了下去,你不记得你刚刚怎么从树上掉下来的了?”   身边女子轻柔婉转的身音甚是悦耳,只是叶长青怎么听都觉得这声音有点怪呢,怎么都有一种哄小孩子的味道。   他瞅瞅自己起码一百六十斤的体重,这体弱是真心话吗?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他正准备清清嗓子说他没事,却被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捷足先登了。   “阿秀,你为何要救他?他死了不是更好吗?你就不用嫁给他这个傻子了。”   “哥,长青还在这里,你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   叶长青此时很想惨笑两声,那年轻男子的那声“傻子”又给他来了一记重磅炸弹,他不仅穿成了一个胖子,还是一个傻胖子!   他们以为他是个傻的所以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说这样的话,叶长青也不打算说话,就抱紧双臂眯眼审视着眼前的这一对兄妹究竟是要唱什么戏?长得倒是人中龙凤的模样,没想到却有这样龌龊的内心。   “反正他就是个傻的,听到了又怎么样呢?”那年轻男子继续愤愤道。   “哥,表姑母一家待我们恩重如山,别忘了当年是谁从黄沙满天、兵祸不断的边城将无依无靠的我们救了过来,长青如今是二老唯一的寄托了,你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心思。”女子的声音明显激动,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不说这个还好,如果不是他,你和长红表哥……..”   “哥,如今长红表哥都已经不在了,你还说这样的话给他遭黑,我真不明白你这心是怎么长的。”   年轻男子的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就已经气愤的打断了他的话,眼睛红红的恨恨的看着他,直到看得他哑口无言了,才搀扶着叶长青回到了屋里。   叶长青一直一声未发,任凭那女子熟练的服侍他上了床后,又用水浸湿了帕子轻轻擦拭他肥嘟嘟的脸颊,再三叮嘱他要乖乖休息后才退出了屋子。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后,叶长青才徐徐睁开了眼,捡起枕边她遗失的绣帕,看着上面绣工精湛的点点红梅,脑海思绪不断。   “长红是谁?那两人又是谁?长红和那女子又有什么样的关系?”   然而现在他的记忆是一片空白,还给不了他答案,也许是真的玩累了,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   直到叶长青在府邸熟悉了半个月,每日无事就在府邸晃悠,就当减肥了,好在大家都还以为他是个傻子,也没有人避讳他,听府邸老人的谈话行事,就渐渐明白了这个家的情况。   原来这次他重生在了一个青州指挥佥事世袭武官家庭里,青州这几年太平无事,偶尔有一些小的战况也都掀不起波浪,叶家在这个地方经营四代也算是有些头脸,然而就在前不久,被叶家寄以厚望的嫡长子叶长红,在考取了武探花之后,被文帝钦命为游击将军一职,不出一年却在一次和蒙古人的作战中,为了救下被困前线的镇国公英勇牺牲了。   文帝感念他的忠烈和英勇,死后赐他以列侯的礼仪安葬,特地赏赐了数不清的珠宝,给予叶家无尚的荣宠,虽然作为武官就是以性命在博前程,见惯了生死,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叶家二老的心情却并不快活,只因叶家只有两子,嫡长子战死沙场连尸骨都没找到,唯一剩下的嫡次子却是个天傻,从小就只有三岁孩儿的智商。   至于那对兄妹,哥哥名唤云旷,妹妹叫云秀,就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是叶夫人那头的表亲,父亲生前也是靠着军功一路升迁到了百户的职位,只是边城战事凶猛,这对兄妹还没长大成人,父亲就战死了,母亲也悲伤难抑的病痛缠身,不得不把他们交给了唯一的亲人叶夫人,从此十一、二岁的他们就在叶府住了下来。   云秀从小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叶夫人却是个标准的粗枝大叶的武将家的姑娘,耍刀弄棒倒是一把好手,然而打理府邸却是不在行,自从云秀到了叶家后就把叶府打理的仅仅有条,深受叶家人的喜欢,尤其是痴傻的叶长青什么人都不搭理却唯独喜欢云秀。   等到他们渐渐长大了,叶夫人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子,再看着出落得越来越美的云秀,就萌生了把她留在叶家的想法,然而两个儿子,长子如此优秀配她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终究是委屈了,但是次子却又是个傻的配人家姑娘,又是人家姑娘委屈了。   叶夫人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么为难,第一次那么渴望如果次子是个正常人就好了,然而那终究只能想想,傻子就是傻子,一辈子都是傻子恢复不了,她想到了他们百年之后,没有一个贴心人在他身边照顾他,他一个傻子该怎么办?   最终人的私欲战胜了良心,叶夫人把云秀喊了过来,许诺她哥哥的功名富贵,却只要她答应嫁给叶长青这个傻子,她原本只是试一试,却没想到,云秀居然毫不犹豫的一口就答应了。   从此云秀就从表姑娘一跃成为了叶长青的未婚妻。   想到这里叶长青都不禁为这个女子感到可惜,这么好这么能干还那么美丽的一个女子,将要放弃自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后半生都将要陪他一个傻子度过,她可甘心?   他挥挥思绪重新回到叶家的这个情况上,如果他没有穿来,叶家怕是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就连世袭的指挥佥事世一职恐怕也是无人继承了,这对叶家二老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   也是时候该拜会一下叶父、叶母了,叶长青随手挥挥衣袖,就准备推门而入,却发现他现在胖了袖子也紧了,迟钝的绊在了半空,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二少爷来了。”是两个大丫鬟撤下了午膳向他行礼。   叶长青朝她们点点头,却看见她们手中的食盒里面的饭菜几乎都没有怎么动过。   “老爷和夫人今天又没有用饭?”早闻自从叶长红去世的消息传来,叶家二老伤心难抑,已经有很久没有怎么用过饭食了。   两个丫鬟见到平时只会傻笑的二少爷今天居然奇迹般的对她们点了点头,就已经很奇怪了,再听到了他的问话都双双愣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道:   “老爷只动过一筷子,夫人也只喝了一盏汤水。”   叶长青摆摆手就让她们下去了,自己走了进去,然而身后还传来那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声:“二少爷是好了吗?难道大少爷不在了,二少爷就好了?”   叶长青走了进去就看见临窗大炕上坐了一个一身常衫四十岁左右的人,正端着茶杯沉思,不像武将那么魁梧,身材匀称纤长,倒是有点文人的儒雅,想想也知道这必定是叶老爷了。   叶长青不禁再次把眼光放在自己宽广的胸膛上,若不是这屋里就一个男人,他还真有点不相信那人就是叶老爷,这长得区别也太大了吧。   他还没有行礼,叶老爷就先一步发现了他,瞄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道:“你来了,去你母亲身边。”   叶长青……..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会逗人开心的哈巴狗似的,哪儿苦逼就往哪里蹦达。   但是他还是很听话的看向躺在雕花大床上的叶夫人,鸦青色的缠枝蚊帐,折射出她娇小瘦弱的身体。   看这身影怎么都不像传说中那个彪悍的叶夫人哪,为何这两人会反差这么大,叶长青带着这样的疑问,走近了轻轻掀开了蚊帐,看着里面疲倦病弱的脸庞,一瞬间脑海所有的胡思乱想都烟消云散。   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对年迈的父母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他不禁握住了叶夫人瘦削的双手,看着她无神枯败的眼睛,轻轻安慰道:“娘,我好了,你不用担心。”   然而叶夫人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自顾自的笑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粒糖果,塞到他的手心,声音虚弱却依然辽阔道:   “长青乖,给你吃糖奖励。”   叶长青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心里简直遭受了一万点暴击,脸上却是很淡定的接过了糖果,拨开了,却没有放进自己的口里,而是禁直放进了叶夫人的嘴边。   叶夫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糖果就已经含进了口里,只得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给你吃的。”   “娘,我说我现在好了,我长大了,不再喜欢吃糖了,您这段时间都没有怎么用饭,是您要多吃点,身体才有力气。”   “咚”的一声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叶老爷听完叶长青和叶夫人的对话后,惊的手中的茶杯都掉落了下来。   “长青,你说你好了是什么意思?”他勉强控制身体内呼之欲出的激动道。   叶长青回首看着叶老爷平静的面部,也是很淡定的道:“就是你以为的意思。”   叶长青为人温和,说话也随意,然而叶老爷却是憋屈按捺了十几年了,只得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暴脾气立马就犯了,操起手边的檀木锦盒就朝他砸了过去。   “臭小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好了就好了,显摆什么?”   只是下一秒更另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叶长青竟然凭空接住了那盒子,就那样两根手指就捏碎了,捏碎了啊!   叶长青看看叶老爷阴沉沉的脸色变幻,再看看手中被他肥胖的两指不小心捏得粉碎的盒子,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错事。连忙赔礼道:   “爹,我不是故意的,我给你做一个新的陪你。”做了两辈子的闲散老人,这些木工活儿叶长青倒是很熟练。   “谁在乎那个破盒子了,我都没想到你竟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接着又是一阵暴喝,叶老爷想到那个檀木盒子可是他花重金令宫里的匠师打造的,专门用来传递机密信件的,就连他都不能轻易打破,然而叶长青却那么轻而易举的就捏碎了。   只两个指头就将他的最新发明捏碎了,他的这个傻儿子力气是有多大?   第50章 傻子02   看着肉肉的掌心还残留的檀木屑,叶长青自己也有点懵圈, 前两世穿成文弱书生他还勉强能够接受, 如今这貌似是穿成了怪力小胖墩了。   他伸出爪子看着刚刚捏碎锦盒的两根指头, 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一用力, 杯子就碎了,茶水随之溢了出来。   滴滴的茶水溅落在地面,发出嗤嗤的声音,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爹,我……”叶长青正准备问叶老爷他这是怎么回事。   措不及防的一个小凳子就朝他飞了过来,条件反射的他连忙就接住了椅子,只是刚碰到凳子腿的时候, 就是“啪”的一声巨响, 凳子腿就掉了下来。   他的手中还握着那半截凳子腿, 有点幽怨的望着罪魁祸所的叶老爷道:   “爹,你这是干嘛?”   而叶老爷早已激动的走到叶长青的身边,伸出两指在他跳动的脉搏上把了许久,直到十分确定了终是按捺不住喜悦一拍他浑圆的臂膀哈哈哈大笑三声后才道:   “苍天垂怜, 列祖列祖保佑!我们叶家才能有如此造化啊!恐怕你这不仅是痴病好了, 就连任督二脉也打通了,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习武的好苗子。”   叶长青看着脸泛红光,一脸激动的叶老爷,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爹,那以后我是要习武吗?”   “当然,你爹我和你爷爷都是武进士, 你大哥也是武探花,你现在既然好了,以后就好好跟着我习武,将来好继承我的衣钵,守住叶家这一片基业。”   叶长青有点难办,如果考武进士他又得辛苦一回重新开始学起,更重要的是系统那破玩意不知道承不承认这武进士,如果不承认,他还得再轮回一次,但是看着叶家二老包含期待的双眼,叶家武将世家一门三武进士,他不习武改学文又算怎么回事呢。   他摸摸怀里那点点红梅的绣帕,想起上面那首藏头诗,算了,叶家已经没人了,他就是唯一的希望了,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他不能仅仅为自己而活,他还得为这个家、为辛苦养育他的父母、为祖宗基业而活,他终是打住了心里想考文进士的话,朝叶老爷点了点头。   肩膀陡然又是一沉,又是叶老爷的铁砂掌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肩上,还伴随着爽朗的笑声:   “不愧是我们叶家的儿子,明早寅时来我的院子,我亲自教授你你武艺。”   叶老爷的话音刚落,躺在床上的叶夫人早已起身走到了叶长青的身边,打量着他粗犷的身形,又是狠狠一拍他的右臂笑道:“叶家终于有希望了,也好,你以前就是睡的太多了,才长了这一身肥肉,从明儿起你就跟着你爹习武吧,这样你这模样也应该能够恢复到你爹年轻时候那般英俊。”   叶长青一阵纳闷,这叶夫人明明看起来一副病弱的模样,只是这手上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她的那一掌下来,他明显感到他身上的肉都是一弹一弹的,只是听到叶夫人最后一句习武能让他变成年轻时候的叶老爷的模样,眼里不禁精光闪烁。   叶家二老对着叶长青一顿满怀期待的鼓舞后,又对着他的身体关怀许久,终是放了他回屋去。   正是初夏,天气有一丝闷热,叶长青刚到自己的院子,因为胖身上早就出了一身汗,他连忙命人打了水来,扯掉身上汗腻的衣衫,烦躁的踏进了浴桶里。   看着水面漂起的一圈浮肉,想起和叶家二老的谈话,叶长青终是沉沉闭上了眼睛,算了,赌一把吧,也许不用轮回一世呢,就当减肥吧,三辈子都是爱美的人,他实在喜欢不起来身上多余的这一堆肉。   就当为了美,这辈子他弃文从武了。   想通这一点他就觉得浑身有点轻松了,不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空气中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不好了不好了,表姑娘溺水了。”叶长青还没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进来禀报道。   叶长青也是一惊,连忙睁开眼急忙问道:“可是救上来了?”   这小厮还不知道叶长青恢复正常了,听见他一本正经的问道,还是有点愣住了,他原本以为要听到二少爷一阵大哭的,云秀平时在府里上下管教的很严,他也不敢造次只有老实的说道:   “救是救可上来了,只是上来就没气了。”   叶长青不敢相信明明他来到这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姑娘,这么美丽居然就这样消逝了,他连忙穿了衣服就往云秀的院子去。   可是终究是晚了,他只看到了大夫摇头叹息退了出来,丫鬟婆子也是跟着哭了一地,叶夫人坐在床边挽着她的手哭泣。   叶长青走了过去,看着云秀平静的面容,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手帕上的那首藏头诗,这里面仿佛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还有其它的猫腻。   这时候哭累了的叶夫人却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一脸平静还稍带疑惑的叶长青,没有丝毫悲切之情,就是对着他的肩上一拳道:   “真是个傻的,你知不知道秀儿她走了?”   叶长青无语,明明他都告诉她他已经好了,是他娘哭晕了,还以为他是曾经的那个傻子呢。   他不禁挽住了叶夫人的手,替他擦了擦泪道:“娘,我知道她走了,我是在想也许就是她在天上保佑我呢,我才能恢复正常。”   “傻孩子这是你的福分,秀儿是个好姑娘,是我们叶家对不起她。”叶夫人听了叶长青的话,果然也好想多了,只是仍然止不住的想起她的好。   未嫁的姑娘是不能入本家的坟冢的,三天后叶家就给云秀找了个风水宝地下葬了,仪式很简单,然而叶长青还是在她的坟头跪了许久,直到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月影西沉,阴风阵阵,叶长青却一瞬不停的盯着云秀的坟头,直到看见有人一身黑衣凿开了坟墓,刨出了里面的云秀,他才走了出来。   “谁?”   叶长青的体重很重,走路的声音不轻,很快云秀就发现了他,一回头就惊讶道:“长青,怎么是你?你是不是走丢了?”   他所料果然没错,云秀居然真的是诈死,可是他却不明白叶家哪里对不起她了,她要以这样的方式脱离叶家。   “如果我走丢了,你是要送我回去吗?”   “长青,你………”   “很惊讶吧,我居然好了,那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诈死离开叶家了呢?”叶长青挑眉道。   “长青,不是因为你,以后你自必会知道我有难言的苦衷。”云秀的声音低了下来,还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味道。   “苦衷?什么苦衷能让你义无反顾的改头换面、隐姓埋名的活下去,是长红吗?”   “长青,你……..”云秀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叶长青,顿了顿终究没有开口。   “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叶长青走了过去把手中的那方红梅帕子还给了她,才苦笑道:   “你走吧,他还在等着你呢。”   云秀接过帕子摩挲着上面绣的点点红梅中隐藏的那句诗,终是明白了叶长青会守在这里的缘由,没想到这么多年在他身边细心呵护他都没有好过来,如今分别之时,却以这种方式跟她道别。   她拍拍身上的尘土,背转过身,就在这清冷的月光中往前行去。   “等等!”叶长青突然发声。   云秀一回头,确实美得不可方物,低蹙的眼睑看向月夜星空中胖胖的叶长青,此时此刻虽然他已经完全是一个正常人了,她却仍然觉得他的样子十分可爱。   “你见到我哥,烦请帮忙问一声,爱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不在乎父母的眼泪,不要祖宗基业?甚至不惜抄家灭族的风险违背皇权?”   月黑风高,又是一阵风儿吹来,吹乱了云秀眼眶的泪水,然而他却只是缓缓转身,没有言语也没有回答叶长青的话,擦擦手中的泥土就大踏步离开了。   只是谁能告诉她,爱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随着叶家傻了十多年的二少爷恢复了正常,叶家连丧两人的沉闷和阴郁也消散了不少,叶家二老的性子变淡了很多,但是仍然操心叶长青的学业,就希望他能赶上嫡长子的步伐,不说考个一甲,最起码能考个二甲武进士,他们二老也能放心的把这一片祖宗基业交到他的手中了。   叶长青看着二老好不容易走出了丧子之痛,终是瞒下了叶长红还活着的事实,既然二老已经接受了他的死亡,又何必让他们再遭受一次打击呢,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嫡长子这样不负责任的诈死比他战死沙场更让他们难受吧。   为了减肥,叶长青倒是很勤快,每天天还没亮就跑到校场自觉的先跑三圈,再按照叶老爷教的先蹲一个时辰的马步,只是若换成前世那纤瘦的身板他可能会蹲的久一点,但是面对现在这肥胖的身体他真是力不从心,只是看着面前一身白衣中衫打拳的叶老爷,他不得不咬牙坚持,心里也是有点别扭,毕竟他都认为自己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却还是要蹲在这里就像看猴似的任人观赏。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身体也到了极限,因为用力牙关被咬得咯吱作响,到了最后实在承受不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老脸顿时就是一红。   叶老爷刚打完最后一招拳,看了看香案,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今儿不错,看你红光满面的,比昨儿的时间又长了。”   叶长青听到那句红光满面就觉得好笑,等缓了过来,就顺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又继续蹲了起来道:“还不够。”   叶老爷看着如此上进的儿子,简直比以前的嫡长子还要努力刻苦,不禁在心里暗暗称赞,只是他这边刚称赞完,叶长青却又跟着冒出一句:“单坚持这么一会儿,还是瘦不下来,这大半个月都过去了,怎么一点瘦的迹象都没有?”   叶老爷含笑的嘴角就僵在了半空,感情这儿子这么刻苦努力不是为了功名富贵,而是完全为了美。   “起来吧,今天就到了这里了……..”他还想借着机会教育他几句,不要太在意外表,但是终究转移了话题道:   “再过段时日就过了丧期,我就得去军营了,也不能每日教你功夫了,到时候我找个师傅来单独教你。”   “好的,父亲。”叶长青恭敬的答道。   “这武进士和文进士一样,都有童试、乡试、会试,你现在主要备考一年后的童生试,童试不难,第一场是马射、第二场是步箭、第三场才是文试。”   “走,你现在跟着我去兵器房挑选一把你喜欢的弓箭,至于文试现在边关战事吃紧,倒是卡的不紧,你每日习完武后就跟着云旷一起去书院学习,想必没什么大的问题。”   叶长青听完叶老爷的话,也觉得貌似这童生试不难啊,武试考的都是射箭,以他在现代玩气枪十发九准的成绩,这个射箭应该难不倒他的。   只是当他跟着叶老爷在兵器房里挑选了重量和大小都适合他的弓箭,在叶老爷的教导下,发射了第一箭后,他就知道他想偏了。   因为他的箭完全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方圆五里不见踪影,就连叶老爷也是惊的瞪大了眼睛,真是天生神力啊,这射的也太远了,只是这准头也太偏了,就没有射中这校场里面的任何一个物件,他在军营见过无数新兵射箭,也没有见过像他一样射成这样的。   “来,重来,射第二箭,瞄准,发射。”   “咻”的一声,长箭发射了出去,然而同样方圆五里不见踪迹。   “不行,再来!”叶老爷一声暴喝。   “咻”又是一声,再来,再射,叶老爷继续喝斥道。   然而叶长青不知怎么回事,空有一身蛮力,射出的箭却是怎么都接近不了目标。   直到叶老爷再三亲临指教都没有起色,他终于没有脾气了,挥挥手就让他退了下去,心思不禁重了一层,原本以为他天生神力一年后必然可以中个武秀才的,只是现在照这个样子来看,他还是比长子差太多了,不知道三年后还能不能中的?   然而出了一身力气,射了上百支箭的叶长青此时也是心情低落,他揉揉有点酸胀的胳膊,想起之前被叶老爷连续暴喝的情景,似是明白了自己屡试不中的原因,潜意识里他还是希望能做一个文人的,这种舞刀弄枪的活计,他的心里还是喜欢不起来,所以即使他连续射了那么多的箭也只是形在神不在的。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决定了要考武进士,他就要放弃作为文人的清高和扭捏,要真正爱上习武练箭,不然也只是空耗功夫罢了。   第51章 傻子03   叶长青睡了一夜也就想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所在,第二日早早的起来先坚持跑了三圈, 然后就自觉的扎起了马步, 平稳心率等待新师傅的到来。   差不多快一炷香的时候, 他才稳住发抖的双腿慢慢的站了起来, 他今儿坚持的时间又比昨儿又长了些,是以到现在人还有点站不稳,稍稍有点像后倾斜的迹象。   就在这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他,叶长青回头就见一个一身灰衣,看起来十分精瘦的老头子正抓紧了他的胳膊轻轻一提就将他扶正了。   这想必就是他的武学师傅了,只是他这出现的时机也太对了,也不知道偷偷在暗处观察了他多久, 叶长青站稳后, 就恭敬的对他一抱拳道:“弟子见过周师傅。”   周师傅此时已松开了叶长青, 正背着一双手臂在身后,嘴里还叼着半截狗尾巴草悠闲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听说得了一身怪力的胖徒弟,原以为他从前痴傻了那么久,这时候即使好了也没什么好教的, 只是刚刚偷窥了那么久, 倒觉得这个孩子是个有恒心的,行为举止倒不似这身材,反而还有一种潇洒自如的感觉。   “想减肥,你这样蹲马步是不行的,走,跟我去跑马。”   “这…….师傅今日不练箭了吗?”叶长青看着他手边的弓箭, 他修炼了一晚上正准备今日发奋图强以洗昨日之耻。   然而周师傅却不愿意搭理他,直接提步就走,直到感应到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才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这痴傻是还没好吗?”   叶长青愕然,他做错了什么,这个师傅的脾气貌似不大好,幸亏他现在还是个十一岁的小胖子,不然换成上一世八十岁的高龄,被一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人喝斥,估计脸色就要不好看了!   “不是要练箭吗?还不把箭带上?”看着叶长青肉肉的脸颊上挤出来的两只乌黑的大眼睛,无辜的转动着,周师傅难得放低了声调说道。   “是,师傅!”叶长青意会连忙高兴的提着弓箭,就跟着周师傅出了府门。   府门口已经有马车在等候了,看来周师傅是早有此打算了,但是叶长青还是好奇的问道:“师傅,怎么不骑马?”   “你会骑马吗?难道要我载你去?”周师傅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马车,但仍然不忘刺了叶长青一句。   叶长青才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前世那个每日骑马上衙的叶翰林了,这个身体的主人以前就是个天傻,肯定是不会骑马的,于是他也就乖乖的跟着周师傅上了马车。   到了马场,周师傅就带着叶长青来到了马房挑挑捡捡,最后才不大满意的选了两匹马,指着一匹瘦小的小红马对叶长青道:   “你骑这匹吧?”   叶长青盯着眼前这匹马,看着它瘦弱的身体,再看看自己的肚子是马的两个大,眼光扫了扫周师傅瘦削的身板和他手中那匹矫健的白马,师傅是不是指错了?   “怎么,不喜欢,将就一下了。”周师傅也不大高兴道。   “不是,师傅,我是看这马的身板怕承受不了我的重量。”叶长青有点担心的道。   一记马鞭抽来,就是“唰”的一声,叶长青情不自禁的就抖了下屁股,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直到面前的小红马蹒跚的跑了出去,才意识到原来师傅抽的不是他啊!   然而做了恶作剧的周师傅却早已跨上了马背,在前面跑了起来。   碰到这样的师傅叶长青也是没法了,收好手中的弓箭,艰难的抬起大肥腿,良久才骑上了小红马徐徐向前跑去。   他也不敢骑得太快了,怕被周师傅看出了破绽,握住缰绳匀速往前走着,但即使他这样乌龟慢走,还是引来了周师傅的驻马。   “对就是这样,先走一刻钟。”周师傅看着他这个无师自通的弟子,硬是不能将叶老爷口中那个资质奇差的叶长青联系到一块。   周师傅迎着阳光眯眼打量着前面越走越远的一人一马,缓缓收起了眼睑,快跑到了叶长青的身边,喊道:   “可以了,抓紧缰绳,夹紧马腹开始跑。”   叶长青得令,瞬间就开始跑了起来,他看着青州这边一望无际的草原,辽阔的蓝天白云,早就有所意动,此时在这野外跑了起来,也是觉得心情舒爽。   周师傅看着在草原上自由翱翔的叶长青,灿烂明媚的笑容,脑海里却不自然的想起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果然是叶家出武将,都是血液里自带的武学天赋。   直到一支箭“咻”的射了过来,叶长青躲避不急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周师傅才收回了思绪连忙快跑到叶长青的身边,下了马来对着他一阵四处检查,幸亏叶长青马跑的不快,再加上他肉多也没有摔到哪里,确定无事后周师傅就扶起了他。   叶长青和周师傅双双看向自远处向他们跑来的鲜衣怒马的少年,后面还跟黑色劲装的马队,那少年一甩马鞭,风驰电挚般就跑到了他们面前,干净利索的就下了马来,对着他们一抱拳道:   “抱歉,惊扰两位了。”   “我们没事,公子客气了。”周师傅这时候的脾气倒是变好了,只是叶长青却觉得这少年的脾气有点傲慢了,他差点射了他,最起码该问问他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吧。   他正准备开口叮嘱这少年以后骑马要多注意点,不要这么鲁莽,今儿如果不是他幸运,说不定就是一条人命了,只是他还没开口,余光却捕捉到周师傅看向少年微妙的眼神,于是意会般的住了口。   直到少年的身影跑远了,周师傅收回了跟随那少年的视线,叶长青才疑惑的问道:   “师傅,你这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好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周师傅却收起了平时的玩世不恭,而是一脸肃穆的道:“你没看他后面的马队,如此精良的骑兵必是出自程将军府,至于那个少年如此马射功夫必是外间流传天生将才的将军府大公子。”   “你老子的上上级家的公子,你敢去得罪。”   原谅叶长青活了几辈子还是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完全没看出来这对骑兵有如何特别之处,至于那个少年,他只是觉得他上马下马的动作特别帅。   不过怎么说叶长青上辈子也是混迹过官场的,虽然中庸,但是宁可得罪同僚不要得罪上级的道理还是明白的,何况这还是上上级。   “还是师傅眼力过人,只是弟子不明白那公子的骑射功夫哪里好了?差一点就射到我这个移动的靶子了。”   “你没有看到他向我们道歉的时候,其实视线一直停留在我们身后的那颗树上,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他必定正中树心。”   叶长青转过身,随着周师傅的视线扫荡了很久,才在他们十米开外的一处清潭边找到了那颗还没有他大拇指粗的柳树。   当然他的大拇指要比一般人的粗些,但是那位公子在那么远的位置就想射中这颗弱柳,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啊!   “师傅,这怎么可能?他发箭的时候离这颗树还有那么远。”   “这怎么不可能了?”   周师傅说完就径直取了他手中的弓箭,跃上了马背就朝之前那公子待的方向跑去,直到觉得位置差不多了,才搭起了弓箭,松开了手。   “咻”的一声,就在叶长青还摸不明白师傅干嘛去了的时候,红箭正中了那细小的柳树心。   “师傅”叶长青惊呼一声,几乎膜拜的看着向他快马而来的周师傅,他简直不敢想象,周师傅的弓箭居然这么厉害,有这么厉害的箭法为何不去军中奔个前程,而选择在一个小小的都司府邸当武学教练。   “怎么样?你师傅这一箭射得还行吧?”周师傅停在叶长青身边问道。   “好是好,不过师傅你下次射箭的时候能否打声招呼,我先躲起来,不然你这万一射偏了射到我了怎么办?”叶长青也是含笑着对周师傅道。   “臭小子,你放心,你师傅这箭还没有失手的时候。”   周师傅虽然说的随意,然而叶长青却从他淡然的眼里看到了确信,他这个师傅的箭法应该在将军府的公子之上,他应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那师傅你这么厉害,比之之前的将军府的公子如何?”   “他?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哥哥射箭的样子,他比你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的。”周师傅坐在马上,拇指扣食指对着叶长青比了比道。   叶长青现在已经不想关心叶长红的事情了,但是听周师傅的意思,叶长红应该也是他的弟子,不说叶长红炸尸的事情,在外人看来他可是正经的武探花,还是为国牺牲的英勇烈士,作为他的亲弟弟,还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他的成就起码不能比他差太多吧。   陡然的叶长青就感觉到了身上一顿无形的压力,貌似他的每一辈子都没有轻松的时候。   “师傅,我也来射一箭。”   叶长青伸出手接过周师傅的弓箭,就大踏步走到三十步开外的位置,凝神静气很久,视线瞄准了那颗柳树,直到觉得自己的心神都合了,才松开了手,对着那一颗柳树发射了一箭。   只是这一箭同样没有接近那颗柳树,只是比昨儿要好点,起码能看到往哪边飞了,只是他的力气实在是大的惊人,也只能看见大概的方位,然而箭是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走吧,你的问题我已经明白了,今日先回去了,等我仔细制定出一套适合你的方法。”   “多谢师傅!”叶长青很是感动,对着他这样能把老爹气哭的弟子,周师傅都没有嫌弃还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作想,叶长青觉得这大概也是他这几辈子比较幸运的事了,每次都遇到良师。   如此他们便乘着马车打道回府了,只是当马车行到平安街上时却堵住了,他们只得跟着停了下来。   平安街可是青州最繁华的街道,也是出入城的主干道,谁有这个胆子敢在这里停滞不前。   叶长青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却看见他们今儿遇见的将军府的公子正对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卑躬屈膝的拱手道歉道:   “是西池无礼,惊扰了夫人的车驾,改日必当登门致歉。。”态度极其诚恳,完全不似他今日跟叶长青他们道歉的模样。   叶长青不禁好奇,这还是上午那个桀骜的将军府的公子吗?原来他是知道该怎么赔礼道歉啊?   “师傅,那位夫人是哪个府上的?”   周师傅也顺着叶长青的视线看了看道:   “观马车上的徽记应该是俭都御使府上的哪位夫人吧。”   “奇怪,如果只是俭都御使府上的夫人,论品级俭都御使可是比程将军低了几个台阶了,这将军府是不是也太过礼遇了吧?”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本朝自开国以来都是重文轻武,武官的命脉粮道、作战方案都掌握在文官的手里,你说武官能对文官不尊重吗?更何况这个俭都御使说好听的是御使大夫,其实只不过是那些文人不信赖将军府,而派过来监视他们的,程将军能不礼遇吗?否则他一封奏则就上报内阁,就够将军府喝一壶的了。”   叶长青的上一世虽然也是文官普遍比武官要体面一些,那也是因为江山太平,武官无事可做,没有功劳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因此才比文官低了那么一点点,只是现在听周师傅的这番话,貌似现在穿的这个朝代,文官和武官的地位是天壤之别,差距太多了吧。   “师傅,现在边关战事吃紧,圣上都减少了武进士的文试题目,为何就不能将这武官的地位提一提呢?”叶长青更是疑惑道。   “没有那么容易,历朝历代下来积病已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叶长青点点头道:“也对,更何况现在战事吃紧,虽然给予武将更多的权利可以方便他们行事,只是天下太乱,恐怕圣上也是怕吧?”   周师傅听了叶长青的话,不禁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调笑道:   “你这琢磨人心的功夫倒是不怎么适合当武官,怕是更适合当文官。”   “对,师傅慧眼,弟子正由此想法。”   既然这个朝代武官的地位这么低,为何他还要一门心思的扑在武进士上,何不文武双修,先取得了文官的地位再来做武官的事,岂不是不负祖宗,又能便宜行事!    第52章 傻子04   微风细细的吹,吹动叶长青手中的珠帘, 发出清丽悦耳的声音, 然而此时的叶长青却还沉浸在方才突然的决定中, 和煦的阳光折射进来, 照耀在他白皙鲜嫩的脸颊上,显得他脸上隐藏的几分意动也有了几分鲜明。   周师傅看着这样的叶长青却只是轻笑了一声,只当这个小胖子痴病还没好,还没明白成为一个文官的真正含义,正痴人说梦呢。   “长青,你可明白不管是读书还是练武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现在都十一岁了, 没有多少时间任你挥霍了, 重要的是先做好眼前的事, 一步一个脚印走踏实了,万不可三心二意,尤其是我们学武的人,一招不慎, 就有性命之忧, 万不可好高骛远。”   这些道理叶长青活了三辈子自然是早都晓得的,然而周师傅说的语重心长,他却没有一丝嫌烦,反而是认真的听着感激的记在了心里。   只是他心里的这份感激却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无情的浇灭了,因为周师傅居然把他带到自己的院子里, 接着就丢了一个未完的绣品给他道:“这几日你就不射箭了,先把这幅绣活做完。”   叶长青有点呆愣的接过周师傅手中的绣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惨命运将要来临,看了看就跟着调笑了句道:“哟,师傅这是你绣的,不错嘛,你何必亲自动手,行,我回去找个婆子今晚就给你完工了。”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是让你亲手绣。”周师傅听着叶长青自个乐活的话,却并不打算理他,而是径直就出了门,去打理院外种植的一堆草药去了。   余留下叶长青一人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似的呆呆看着手中的绣花针,师傅这是让他绣花?   “师傅你忘了我…..我是男子。”叶长青有点别扭还有点害怕被人看透性别的惶恐。   “我不瞎。”周师傅停下手头的动作看着一头雾水的叶长青,没好气的又道。   “你先拿回去绣绣看,注意控制力道。”   叶长青这时候才明白周师傅的真正用意,这就是他之前所说的研究出适合教他射箭的方法,只是这方法是不是有点激进了。   然而周师傅却没有给他犹豫的时间,采完草药后就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   当了两辈子的男人,三辈子都没有绣过花,回到自个院子的叶长青看着如今手中这幅忍冬并蒂花的绣品还是有点发憷。   胖胖的右手轻轻拿起绣花针试了一下,刚一戳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明明只是轻轻的一用力,这绣花针就不受控制的透过了纱布戳进了左手指头里。   他连忙把指头含在嘴里止住了血,倔强的又下了第二针,只是照旧又是个血洞,第三针,第四针…….   直到叶长青的左手被戳成了一个血窟窿,他才停了下来,看着自己渐渐有点受控制的右手,眼睛放亮了起来,这个方法果然有效,他恨不得马上就出门去射一箭试试看。   然而天色已深,他只有亲亲自己可爱的指头,悻悻的睡了,第二日就早早的爬起来跟着云旷一起去了书院。   自从云秀走了后,云矿好像沉寂了多了,坐在马车里不说话脸色阴沉的有点吓人,看着叶长青还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子。   这段时间叶长青一直忙着练武也没有时间注意他,今儿还是自云秀走后第一次见他,想起他刚来这个世界时听到他说的话,叶长青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凭什么要遭受他的敌视。   叶长青撇过眼,懒得看他的眼色,袖子里面的手把玩着绣花针,只是那个云矿却是个得寸进尺的竟然开始瞪他了,叶长青轻哼一声,若不是他这身体里面住着一个老年人的芯子,他真恨不得掏出袖子里的绣花针扎他一针,看他滋味如何?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到了学堂,才分道扬镳,叶长青先去拜见了夫子,因为叶老爷之前已经打过招呼了,夫子就照例接见了他,只是态度就有点淡漠了,毕竟这个学堂是知府大人家的族学,夫子也是知府大人家的族人,算是世家之弟了,他能卖叶老爷的面子允许叶长青入学就是很给脸了,想让他态度再好点,那是不可能的了。   他知道叶长青在这之前是个天傻,就连例行公事的问侯都读过什么书,写字怎么样都懒得问了,直接就匆匆打发了叶长青这个长得不够斯文的大胖子,将他丢到了最低一等的丙班去了。   在听到夫子的一个“丙班”叶长青就明白了他肯定是被分到了差班,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反正他来学堂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掩人耳目罢了,但是当他走到丙班的教室的时候,还是有点惊异,没有想到所谓的差班竟然是这样的,里面的人要不高大魁梧、要不精瘦干练,总之长的奇奇怪怪的,虽然都穿着儒衫,但是也掩饰不了他们因为练武强壮的体魄或是黝黑的皮肤,还有老土的动作,这一个丙班是把稀奇古怪都凑齐了,再加上叶长青这个憨傻的大胖子真是五花八满要啥有啥。   精彩!叶长青暗暗在心里嘀咕一声,就找了个黑瘦的学生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没办法他太胖了,找个魁梧的学生旁边坐着,他怕有身体接触,不小心绊倒了就不大好了。   叶长青刚坐好,一个白发苍苍的夫子就进来了讲课了,原本散漫的课堂瞬间都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坐的笔直的,看起来是在听课,然而暗地里打瞌睡、传纸条的、甚至摇骰子的都有,然而年迈的夫子行动都有点迟缓了,只要学生都没有太出格的举动,他也看不见,即使看见了也不想管。   这样好,叶长青也掏出袖子里的《孙子兵法》出来看,虽说本朝的武举考试已经减少了很多文试的题目,但是叶长青查阅了历年的会试和殿试的考题,《孙子兵法》和《吴子兵法》还是会出策论题,他想既然他现在有时间,不如尽快开始看起,何况如果将来他从武的话是肯定要上战场的,军事才能也很重要,他既然不能从娃娃抓起,那就从现在抓起,早点掌握知识总是好的。   叶长青看得有点乏了,就眨了眨眼休息一下,四处一扫,就看见大家都是在私底下动作不断的玩的不亦乐乎,却只有他身边这个黑瘦的学生,穿着破旧的衣服,却一瞬不瞬的盯着书本认真的听着夫子的讲课。   在全场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课的情况下,这个学生居然能出淤泥而不染,还能保持本心的追求自己的目标,这个其貌不扬的瘦学生怕不是个简单的人,叶长青不禁高看了他一眼。   直到下了课,叶长青才收起书本出了课堂,只是出门的那一刻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坐在他旁边的瘦小的学却并没有像其它的学子那样三五吆喝的离开,而是仍然在默默看着手上的书本。   叶长青收回视线才出门上了马车,而云矿已经在马车上等他了,奇怪的是他这时候的脸色却比来时候要高兴多了,似是有什么喜事似的。   看见叶长青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终于按捺不住得意道:“听说你分到了丙班。”   到了这里叶长青还不明白他的喜悦从何而来,就真是病还没好全了。   “嗯”他不咸不淡的道。   “你可知道丙班都是一些志在武举的大老粗,别看在课堂里人模人样的,平时走狗斗鸡样样在行,只是被知府大人破例安排进来识得几个字好参加明年的武举童生试而已,就连夫子都懒得管的班,你居然分到了那个班。”云矿说完还跟着自个儿乐活的笑了几声。   叶长青很想骂一句有病吧,要他来说,难道他自己看不出来吗,但还是维持了很好的修养道:   “我本来也是志在武举的,这有何不妥?”   “只是想到我在甲班里都是青州城里学问最好的世家子弟,而你却在丙班和那样的闲杂人等为伍,有点感慨罢了。”云矿像是听不懂叶长青的反讽似的,仍然自说自话道。   叶长青懒得和他说话了,沉默的闭上了眼睛,歪在车窗上慢慢回想着之前看过的《孙子兵法》,直到马车到了府邸停了下来,他才睁开眼睛掀开帘子,只是在下车的时候,却忽然顿住了脚步,回首看着在他背后默默瞪眼的云矿挑眉道:   “听闻你父亲在边城曾经也是武秀才授的百户的官职,可是?”   叶长青看着被堵得哑口无言的云矿由呆愣转为愤恨的表情,才满意的径直跳下了马车,他觉得要不是因为肥胖的身材,他这姿势其实还是很优美的。   就这样叶长青早晨跑步减肥,上午去学堂,下午绣花,过了半月之后虽然身形还是没有瘦下来,但是他竟然也能开始灵活自如的走线了,他不禁一阵兴奋的收起了绣花针,往周师傅的院子跑去。   “师傅,我可以了。”叶长青兴奋的拿着他刚走的一排线献宝似的给周师傅看道。   周师傅刚刚碾完药材,就随便瞅了一眼道:   “我想也差不多了,正好我的药材也都配齐了,你先把衣服脱了。”周师傅说完就进了内室。   叶长青没有动…….脱衣服,要干嘛?他这一身肥肉有什么好看的?   内室里放着一口大浴桶,还冒着蒸蒸热气,周师傅正站在桶边将手里的最后一味药引倒了进去,就对着身后的叶长青道:   “进去吧?”   只是身后的人依然没有动,周师傅才回过头来看着衣衫整齐的叶长青,视线在他腰身周围的游泳圈上扫视了一圈后,才嗤笑一声道:“快点脱衣服进去,里面是药浴,可以打通筋脉,畅通血脉。”   原来如此,早就听闻“穷文富武”,一些习武世家的子弟都是从小就开始泡药浴的,没想到他今日也能享受一次,这些秘方和药材一定很贵吧,周师傅为他很是费了心思。   “师傅,多谢你,再过段时间等我学会了刺绣给你做身衣裳吧。”他看着周师傅老是一身灰衣,明明挺有精神的老头,都被那身衣裳显得老气了。   “你有出息,让你练习刺绣不是真的让你去绣花的,你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说。”周师傅听完叶长青的话只觉得气急,然而嘴角却跟着笑了。   叶长青现在倒是觉得学习刺绣也挺好的,他还想等他瘦下来了,给自己做身衣裳,给父母做两双鞋子呢。   “师傅,徒儿明白,一定好好习武再给你做衣裳。”   周师傅这会儿真有点绷不住了,怕自己会笑出声来,于是立马转身就朝门外去,只是出门的时候又提醒道:   “忘了说,那个药浴还有减肥的功效。”   “谢谢师傅!”叶长青立马高喊一声,就脱得光溜溜的进了浴桶,虽然长着厚厚的一层肉,但还是觉得身上隐隐有点刺痛的感觉。   难道是药材起了作用?再过了半个时辰后,叶长青就感觉全身血脉似是在涌动,渐渐的身体适应后,浑身都轻盈起来了,朦胧的水气,白烟袅袅,叶长青也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沉沉倒在了浴桶边上。   第53章 傻子05   直到周师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叶长青才醒了过来, 舒服的呼了一口, 就跨出了浴桶, 神清气爽的的穿上了衣袍, 就出了门去,一路的青葱绿叶,让他觉得浑身轻松,连走路都带风似的。   这种状态一直保持着第二日去学堂,叶长青精神抖擞干脆懒得同一脸阴郁的云矿同车,背着个书包就上了周师傅送他的一匹小红马,晃悠悠的往书院去。   叶长青看着胯下精瘦貌美的小红马, 有点不明白周师傅的审美品味了, 为何他总喜欢送他红色的, 明明他为了显瘦,每次都是捡黑色、青色的衣服穿的,难道是他自己偏爱红色?既然如此下次就做一身红色的衣服给他。   叶长青想想都有点意动了,不禁夹紧马腹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儿就到了学堂, 叶长青照旧独来独往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掏出了《孙子兵法》继续看了起来。   教室里很热闹,只是叶长青的文雅和安静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额,不,应该说还有他身边这个黑瘦的学生王大成也除外,他也是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手中的《三字经》, 只是他的安静和叶长青的安静又有点不同,反倒有点孤僻的样子。   不一会儿夫子来了,叶长青也就收回了视线,全场都安静了下来,然而这个时候,却响起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全场学生都好奇的回头看向这个声音的来源,露出嘲笑轻蔑的态度,或是一阵相互挤眉弄眼的。   叶长青看着他身边的黑瘦的学生,是真的很瘦,臂膀比他的小臂都细很多,面颊更是瘦的看的到骨头,声音就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难道他早晨没有吃饭吗?   想到这里等下了课之后,叶长青就掏出书包里早上特地留下来的糕点放到王大成的桌子上。   “你先吃点垫点肚子吧。”叶长青温和道。   然而这个王大成却看也没看他,目光一直盯着书本上的字迹,左手还跟右手在底下一笔一笔的画着,良久才抽空似的吐出两个字:“不用!”   叶长青无奈,有一瞬间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也是这么孤独、穷困的学习,只是这个王大成明显要比那时候的他倔强有骨气,不愿受人恩惠,如果是他,他会接过别人的好意,毕竟穷困的人没资格倔强。   叶长青还没说什么,身后就一个魁梧的学生搭上了他的肩膀一把抢过了那糕点一口就吞进了自己的肚子,喳喳嘴巴道:“莫浪费了,这么好的东西他不吃给我吃。”   说完肥厚的双手就搭上了叶长青的肩上继续说道:“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走,小胖子我们喝酒去。”   这些日子叶长青大概也知道了这人名唤李铁球,十五岁,虽然性格有点咋呼,小胖子随便叫,这样好吗,但是为人还是很讲义气的,看着他一副自来熟的和他勾肩搭背的样子,身上似乎还飘着健壮的男人气息,他一时有点不适应了,就想移动身子避开,但是一想到以后自己要走武举的路子,免不了接触这样的人,何况又是同窗,将来说不定还会是同科同年,终究忍住了不适推拒道:   “我师傅不准我喝酒,而且我下午还有功课。”   “走走走,啰嗦什么?小屁孩,谁让你喝酒了,我是让你请我喝酒,我身上没钱。”   叶长青…..感情这人是把他当成自动提款机了,给了别人几个糕点,就代表他有钱了吗?   只是李铁球的的态度太热情了,根本没给他拒绝的余地就拉着他出了门,各自上了马来到西市最热闹的一条胭脂街。   叶长青虽说来这个世界有段时日了,但其实对这里还不熟,当李铁球把他带到一处豪华的阁楼前,看着高高的二楼上的朱漆牌匾“万花楼”,上面还站着一排身段风流、摸脂擦粉的姑娘们一个个倚着栏杆对着下面,狂抛媚眼。   一方艳丽的手绢飘了下来,正好落在叶长青的脸上,浓烈的脂粉味就袭来,引起他的一阵不适,立马就打了几个喷嚏。   都说文人自是风流,然而做了两辈子的男人,叶长青都是洁身自好,始终如一,连清流雅苑都没有去过,何况是这种露骨的妓院。   他看看自己才十一岁胖胖的身材,再看看李铁球一直看向万花楼大门的眼神,声音微冷道:   “李师兄,如果你是要带我来这里喝酒,恕我不能奉陪了。”   李铁球看向大门焦急的眼神才收回就是笑道:“看你毛都没长齐,我会带你来这种地方吗?走走,我们去对面喝酒。”   叶长青就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对面,果然有一个酒肆,两人坐了下来,叶长青就给李铁球叫了酒,自己则只是点了一壶茶。   “我说小胖子,你咋知道我喜欢竹叶青呢,都说你痴傻,我咋看的都不像呢。”   叶长青无语,他早就明白丙班的学生不愿意和他来往就是嫌他痴傻,即使他挂着一个四品武将家的公子的名头,都没有人愿意来巴结一二,就是觉得他从小是个天傻,就算现在好了也不会有大出息的。   但是明白是明白,被人说出来又是一回事了。   “李兄,小弟名唤长青。”叶长青纠正道,老是小胖子的叫着,仿佛他瘦不下来似的。   “晓得晓得,都司府的二公子嘛,整个青州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他虽然还一直和叶长青嗑唠着,但是眼神却一直很飘忽,时不时的就看向万花楼那边。连桌子上的酒水都不怎么在意。   叶长青觉得这个李铁球不但不会说话,还是个色痞,真是有点后悔今儿来了这一遭了,他正准备结完账就走,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吵闹的哭啼声。   “你个穷鬼,块给我滚,卖了我们万花楼的姑娘还想赎回去,你当老娘是开慈善坊的,你看清楚老娘开的是妓院,妓院!”是万花楼艳俗的老鸨身后簇拥着一群护卫,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叫骂。   “当初卖人的时候你明明说只要凑够了银两就可以赎回来的,你骗我。”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激动的大声叫喊的声音,还拼命往前冲,想和那老鸨大战一场,但是却被老鸨身前的护院拦了下来,瞬间几人就厮打了起来。   叶长青刚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对面的李铁球却早已闪电般的冲了出去,加入了混战的人群。   看他这样叶长青瞬间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是谁了?不就是今日还一身傲骨不接他糕点的王大成吗?于是他也连忙赶了过去。   十来个护卫和王大成、李铁球厮打到了一起,虽然王大成、李铁球都是有志武举,拳脚功夫都还不错,但是以二敌这么多的对手渐渐的就不行了。   一个护卫衬王大成不备,一棍打来就从背后袭击了他,王大成一阵疼痛,来不及出手又被旁边的一护卫踹翻在地,独留下李铁球一人苦苦支撑。   叶长青看着这混乱的场面,很想过去帮忙,但是他不会武啊,怎么出招都不晓得,只是看着这情况不去又不行,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大踏步走了过去,从背后抓起一个护卫就丢了出去。   ……..这,看着被他甩出两米远的黑衣护卫,叶长青自己都有点不愿意相信,就这么简单,就像拎小鸡一样就将人打退了。   于是他如法炮制,双手齐上又从背后拎起两个人丢远了,场面迅速安静了下来,在场的众人都一副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忘记了动作,叶长青正上手有点停不下来,刚准备揪住另外一个人,却被那人灵活的躲过了,肚腩上传来一阵剧痛,他被人踹飞了,只是他太胖了,飞不出去,就倒在了原地。   叶长青一时还爬不起来,而那人显然也是打上了瘾,正准备再来一脚,他不禁有点后怕来了,又躲不过,于是连忙举起了双手作投降状喊道:“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   果然这话有效,那一记闷脚就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然而他再轻轻一瞥眼就发现他错了,原来是王大成帮他挡住了那一脚,自己却被踢翻了出去。   而另外一边李铁球也不是对手,频频后退,看这样子,叶长青明白再这样打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他只得气沉丹田暴喝一声:“住手。”   他的力气大,再加上他拼尽了全力,声音里面还透着某种力量果然把在场的众人都震住了,众人不得不再次停手看向他。   只见他从容的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从他们面前朝站在一边的老鸨走去,先递上一锭银子。   那老鸨虽然并不缺钱,但是每每看到银子还是会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接过银子,才令护卫门住了手后,却看都没看叶长青,就直接摆了手道:“你把他带回去吧,莫说老娘我不近人情,他若敢再来闹事,别怪我打断他的腿。”   叶长青连忙走过去扶起了王大成,又看着李铁球也还好,并没有受什么伤,才对王大成道:“今日我们先回去吧。”   又怕王大成的倔脾气犯了不肯跟他走,于是又补充道:“来日再商量计议。”   王大成这时候也想明白了,感激的对他点了点头,又对他二人一抱拳道:“多谢二位相救!”   三人正准备狼狈的离开,一辆豪华的马车就停在了他们的面前,从里面露出两个英俊的公子,只是一个刚毅,一身黑衣劲装,一个则较为俊秀,乌黑的长发插着一根白玉簪,穿着白色锦袍,看起来就十分清贵。   程西池下了马车先扶着里面十三、四岁的小公子下了车,才站稳了脚跟看向胖胖的叶长青问道:“你最重能举起多少斤的石头?”   叶长青……你忘记上次差点射了我一箭了,程大公子见面最起码先打个招呼啊,如此生硬的开场白,他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没有举过,自己也不清楚。”叶长青如实说道。   程西池却并没有放弃,四处扫视了一周,突然就看向万花楼旁边的一个石墩命令道:“你过去举举看。”   什么?叶长青不禁有点愣的看着他,虽然他是将军府的大公子,老子比他老子厉害,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让他举石头,他又不是卖艺的,他才不想像猴样表现给他看呢,反正他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抱歉这位公子,我三位刚刚受了伤,正准备去医馆看看,怕是等不了举石墩了。”叶长青指指他身边带伤的王大成和李铁球道。   程西池的脸色立马就冷了下来,看向叶长青的眼神像是在看冰雕,很显然他生气了。   然而叶长青现在肚子还痛着呢,只想赶快盾走回去泡泡师傅的药浴,于是他也不说话,就冷在那里。   “走吧,西池。”   直到一声清撰的声音响起,似乎又带着某种笑意,是程西池身边的公子提醒道。   “居淮,难道你不感兴趣吗?”程西池说道,只是声音就温和多了。   “没兴趣。”   “为何?”程西池奇怪,居淮一向对奇人异事感兴趣,今日自己这番作为有一半也是为了他。   “长得太丑,辣眼睛!” 那个叫居淮的公子就这样随口说道,然后摇摇手中的折扇就那样潇洒的离开了。   “哈哈哈!”程西池也是大笑三声就跟着他的身后走远了。   余留下叶长青三人等,相互对视了许久,尤其是叶长青看看王大成,再看看李铁球,说他们丑,他没意见,只是为何要带上他。   他除了胖点,哪里丑了?   他还在为美、丑较劲,王大成却已经开口问道:   “长青,那个公子什么来头?”显然王大成已经想明白了连叶长青都不敢得罪的人,必不是简单的人。   “将军府家的公子。”叶长青不咸不淡的道。   “我说他看起来就不简单,听说一年前的武举乡试,他是解元,今日一见果然不简单,气势逼人。”李铁球跟着道。   这气势逼人当然有一部分来自他本人,但也有一部分是来自于身份地位的,王大成和李铁球都是生长在市井的普通习武之人,当然对权贵十分膜拜了。   而走在前面的张居淮也在和程西池说道:“那个胖子看起来只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肯定是拍马也赶不上明年的会试的,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是居淮懂我,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想到有一个天生神力的人的存在,总觉得心里不大痛快罢了。”   他还有一种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对手的预感,只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然而同样的张居淮也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那个小胖子不但是天生神力,还是左、右手协调一致,双手不分左右、不分伯仲,这才是最难得的! 第54章 傻子06   然而让叶长青意想不到的是,程西池和身旁公子行去的方向仿佛就是先前和他们大战一场的万花楼。   他们这是要干嘛?青天白日的公然嫖妓, 如果确实如此程西池还好说, 只是他身边的那个白衣公子的年龄是否小了点, 这么小就有那爱好是否会对身体不好?   想到这里叶长青情不自禁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还好这个身体的主人虽然痴傻了这么些年,但好歹那方面还算干净,应该还是个童子身。   他收回视线,看着面前一身破旧麻布的王大成,经过刚才那一番缠斗,脸上早已挂了彩,神情也似有悲愤之色。   “王兄, 你和那老鸨有何恩怨?”叶长青出声问道。   听到叶长青的话, 王大成紧握了拳头, 面目痛恨,眼神阴挚,身体似有颤动,犹豫了半瞬才将两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起来王大成也是个命苦的, 十多年前他才出生没多久, 父母就在一次战乱中死了,留下他和姐姐跟着大伯过活,大伯还好,只是那个婶娘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前几年大伯突然生了重病,那婶娘竟然偷偷摸摸的就将他姐姐卖到了万花楼, 当时他急怒攻心就想找他的婶娘拼命,但是他的婶娘反倒只是冷笑一声道:   “我们真是白养了你们这一对白眼狼兄妹了,你大伯这些年对你们差了吗?没有他你们早就饿死了,他现在躺在那里就快死了,我卖了翠儿给他治病咋的了?这难道不是你们该还的吗?”   “那你也不该把她卖到那种地方?”王大成狠狠的一锤椅子哭喊道。   “不卖到那种地方,哪里会有那么多钱?”王二婶嗤笑,心里还暗暗鄙视,难道还让他卖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成。   “别说我这个当婶娘的没有为她作想,万花楼的娘子说了,到时候凑齐了银子还是可以赎回来的,她就你这一个弟弟,以后就靠你了。”说完就把手中的卖身契递给了王大成。   只是那个时候的王大成只晓得拼命的练习拳脚好干活,根本连一个字都不认识,拿到那契据也是两眼一抹黑,只得暗暗放在怀里,想着拼命存钱哪一天有机会了把姐姐赎回来。   两年的时光,七百多个的日日夜夜,他不停的干活劳作,什么脏活、累活、不要命的活儿都接,才凑齐了这十五两银子,只是当他兴冲冲的拿着那银子赶到万花楼的,又掏出契据出来的时候,却迎得那老鸨一顿嘲笑,反手就将那契据甩到他的脸上。   “我说穷小子你好好看,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万花楼的姑娘进来容易,出去嘛,也不是你这个穷得裤子都没得穿的人敢肖想的。”   王大成才捡起地上的契据看了又看,这段时日他在学堂也识得几个字了,只是当他看见上面并没有类似可以赎回的字样时,眼睛都瞪直了,他自然是又闹了一场,但是同样被万花楼的护卫打了出来。   他不甘心一连十几日的跑到万花楼来闹,然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自然是没有讨到什么好,每次都是被打的一身伤痕的丢到路边。   是以他今日也是来闹一场,但是老鸨却是已经被他弄得烦了,这次是直接下了狠手,幸亏有叶长青和李铁球在他才没出什么大事。   “实在是家丑难言,今日多谢两位仁兄搭救之恩了,若有机会我自当报答。”王大成说完后终是深深的对着叶长青和李铁球一抱拳。   叶长青二人也跟是一抱拳道“无事,不客气。”   又看着他微微有些跛的右腿关心的问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如我送你去医馆看一看吧。”   李铁球也是出声附和,然而王大成却并没有当回事,暗淡的眸子只是蒙上了点点倔强之色,终是推迟道:“不了,我还有事就先行告辞了。”   看着他走在前方一瘸一拐的身影,那么瘦小那么隐忍孤高,直让叶长青想起第一世的他自己,那么的困苦无助,然而人的命运总是那样,上天给你的你不要也得接着,即使前路艰辛也要一个人咬着牙走下去。   不过这些都是王大成自己的事了,他收回视线侧目看了看旁边同样挂了彩的李铁球,眼神却有点冷,他虽然想做个简单的人,但是却并代表他愿意被人利用。   “李兄,这些你早就知道了的吧?”   李铁球听完他的话,终是不好意思的一拍头颅,憨笑三声道:   “你小子要比他们口中传说的聪明多了嘛,确实大成家的情况我早就晓得了,也知道他每日要来这里闹一闹,每次都被打的那么惨,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今日才拉着你来这里喝酒的,就是怕他出事了。”   “他这个人就是个倔伢子,长青你有没有办法帮帮他的?”   叶长青只是对他笑笑,这个李铁球看起来比王大成憨厚,但是脑瓜子倒是比王大成好多了,绕了那么一圈就在这里等着他呢,只是他和王大成只不过是还不怎么熟悉的同窗罢了,他为什么要揽下这个麻烦。   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这个能力,别个老鸨一没犯法二没作奸,他凭什么从她手中要人,就算是他爹正四品的武官过来了也要出一块肉,别个才肯放人,何况他这个才十一岁的小胖子。   “我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我爹他也只管行军打仗,也管不到这青州城里的事物,我又不是知府家的公子,随便找几个衙役经常去闹一闹,就能把她们的生意搅黄了。”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银子的事,只要钱到位了那老鸨自必会笑着放人。”叶长青又道。   “说到钱,这万花楼的姑娘可不便宜啊,前段时间听说那杨典史可是花了三百两才赎回了他的心头好呢。”   叶长青也是沉默,别说他现在手头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找个借口从叶夫人那要来了钱把王大成的姐姐赎了出来,在这样封建的古代社会里,她以后又该如何谋生,王大成可有能力安置她,她又如何看待世人的眼光。   这事终究是个麻烦事,后面还有一大堆的烂摊子,帮得好就好,怕就是最后还吃力不讨好。   李铁球看着叶长青没有作声了,终是忍不住出声道:   “走,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叶长青没有拒绝又和李铁球来到了清江的一个码头,两人下了马来。   李铁球就指着繁忙的码头上那一个个搬运工人,肩上是他们两倍大沉重的货物,足以压垮他们瘦弱的后背,每行一步腿就是一颤,来来回回的就像是不分昼夜犁田的老牛。   “你可知道王大成是如何凑足了那么多的银子?”   要说他先前不知道,如今李铁球都带着他见识到了这样惨烈的画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当他准备出声的时候,就看见王大成背着沉重的货物出来了,他还那么小,因为用力脸色胀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刚才腿还受了伤,这时候背着货物就摇摇晃晃的落在了后面,却引来了监工的不满,狠狠的一鞭子就抽在了他的腿上,鞭子上还有钢钉,一接触皮肤王大成的腿很快就是鲜血淋漓了,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放弃的打算,咬咬牙就拖着带伤的小腿往前蹒跚着。   叶长青终于看不下去了,要说他第一世过得惨,也没有他这样的惨法,生平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刷地就冲了过去,衬那监工没注意,就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道:   “你这是殴打良民,朗朗乾坤,是谁给你的胆子。”   而被叶长青举在半空的监工,看着地面这个才十一、二岁的小胖子,只一只手就将控制住了,脱离地面的双腿开始打颤。   “小胖子,你给我注意点,你要是把我怎么样了,那个王大成这个月的工钱可就都没了,你这不是在帮他,而是再害他。”   叶长青这几世都是与人为善,然而却最见不得受人威胁了,那监工话音刚落,他就忽地松了手,那监工就狠狠的摔了个狗吃屎,空中还传来惊慌害怕的声音:“你确定是想好了?”   而早已被李铁球推掉身上货物的王大成也是紧张的道:“长青,这样不好吧?”   “只要你不心疼那钱,就没什么不好的,本来就是他们违法在先。”叶长青捏了捏拳道,仿佛刚才那一下还不过瘾似的。   “走吧,大成,那人活该,你别仗着你年龄小,就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你现在拿命换钱以后拿什么换命。”   然而王大成却只是沉默的没有说话,穷人哪有爱惜身体的命,若能拿命换钱他是怎么都愿意的,可惜他的命不值钱! 第55章 傻子07   叶长青看着这样的王大成终究是于心不忍,看了看他还流血的小腿就对李铁球道:“你先带他上马, 我们先送他去医馆吧。”   三人打马来到医馆, 大夫仔细检查了王大成的身体也是不停的叹气:“这小伙子的腿倒是不要紧, 仔细包扎就没事了, 只是这身上的陈年旧伤也太多了,还得仔细调理,不然终究会影响寿元。”   叶长青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却想起了第一世的草儿,她就是在年少时没有顾惜自己的身体,导致只生了豆豆一个孩子,老年时身体也不怎么好。   叶长青付了钱就出了医馆,而王大成脸色却有点羞赧, 拽紧了衣袖才对叶长青感谢道:“长青, 这个钱…….”   他到这时还记挂着不要欠人钱的事, 可以见得他这人的品性是很好的,这就是一个人最难得的地方,叶长青温和的道:   “这钱可比不上你在码头一个月的工钱,只要你不怪我就好了, 我还计较这个嘛。”   “长青你言重了, 我岂会是这等不知好歹的人。”   “好了好了,你先别急,你姐姐的事情等我再想想办法,至于那个码头你就再别去了,明儿我派人送一副笔墨纸砚你,你好好把字练好了, 以后给人抄书岂不是比那苦力活来钱快!”   说完又看着愣愣的看着他的王大成,一副眼眶红红的样子,终是又道:“你先不忙着拒绝,就当那你欠我的,将来有一日报答我就是了。”   见王大成还是一副木然的样子,身旁的李铁球已是忍不住了一拍他的肩膀道:“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多谢长青。”   王大成也终是想通了对着叶长青就是深深一拜,一滴眼泪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浸出了眼角。   叶长青也跟着拍拍他另外一边肩膀道:“记住大夫的话,千万别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王大成没敢抬起头,让他们发现他的眼泪,沉默的就是点了点头。   只是当叶长青和李铁球表示要送他回家时,他却拒绝了,就那样一个人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街角。   “长青,你真有办法救他姐姐?”李铁球打破沉默问道。   “办法总是会有的,只是救出了她,又该如何安置她呢?”叶长青觉得一时救她出来不难,难的是他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他们可有问过她的意思,她自己是否也是想出来的。   他又看看身旁一副热心肠的李铁球突然就打趣道:“要不你娶了她?”   “啊,不,不,不,我要是…….我老娘会打死我的。”   是啊,有哪一个清白人家会娶一个妓子为妻呢,连李铁球都不愿意,别的人家就更不用说了。   “我娘的豆腐坊倒是差一个人,要不给她换个身份去我家当帮工倒是可以的。”李铁球好似不好意思他刚才拒绝的那么彻底,这时候急急的补充道。   叶长青无语,那那样也可以去他家做丫鬟啊,只是丫鬟终究是下人,而且把同窗的姐姐弄到家里来做奴仆,王大成脸上也不好看。   “那就先救出来再说吧,问问她的意思。”   叶长青和李铁球各自打马回去,只是天色还早,叶长青一到家就先到周师傅那里讨要了一些养身体的补药,着人连同笔墨纸砚和这些药材都一起送到了王大成的家里。   周师傅也是好奇:“这没到学堂几天,朋友就交上了,什么人让你如此费心。”   叶长青就将王大成的事情和他讲了一遍,饶是周师傅这种见惯了生死的人也不禁为他的遭遇感到同情。   “那孩子能吃苦,想必也是这样才磨了些拳脚功夫,才能被知府大人看中。”   “所以这人嘛,有时候看起来的不幸,有时候又是一种幸运。”叶长青也深有感触道。   周师傅却觉得好笑,弹弹他的额头就道:“你这是才活了都多大年纪,就这么多感触。”   叶长青吃痛:“师傅,你,你…….”又看着周师傅已经拿起了弓箭,连忙收住了话语道:“你可能研制出一种使人看起来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药物。”   周师傅却只管自己先射了一箭后才把弓箭递到叶长青的手里,指导他拿好了弓箭,才缓缓道:“你要救他姐姐?只是世上苦命的人多了,你救的过来吗?”   叶长青却一直凝神静气瞄准了箭靶,直到没有一丝犹豫的时候,才闭上眼睛开口道:“虽然救不过来,但是看见了就做不到不救,而且我在别人困难时搭了一把,王大成此人恐怕我以后还留着有用。”   说完箭就“咻”的一声飞了出去,虽然没有正中靶心,却也是挨到了边缘,绣了这么久的刺绣,今日终于有所进去了,他兴奋的又发了几箭,更是一箭比一箭准了。   周师傅看着夕阳下的叶长青,虽然身材像个球似的那么胖,但是整个人此刻却透着坚定与自信,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弟子,不但要有一颗善良的心还要有脑子有恒心。   “那药我今晚研制出来,明早给你。”   “多谢师傅!”叶长青响亮的道谢一声,就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停的琢磨着怎么样才能使箭射得更准。   周师傅却已经进了屋子配置药丸去了,这时候他已经没什么好教他的了,还是需要他自己慢慢用心去领会,才有用。   第二日叶长青就带着周师傅的药丸去了学堂,叶长青一如既往的看着他的书,只是身旁平时最是遵守纪律的王大成却一直不停的看向他这边,他有点纳闷终于忍不住瞥了一眼,才发现王大成不知何时递了一张纸条在他的桌子上。   他捡起来看了看,那上面却只有三个字:“谢谢你!”   叶长青好笑的对他眨眨眼,他只不过送了些补品和笔墨纸砚他就感激成那样,大概是平时从来没有被人善待过,才会对别人那一点点的善心都记挂在心里。   等散了学,叶长青就喊住了李铁球和王大成,三人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商议一番,叶长青太小了,王大成又太显眼了,最后决定还是由李铁球扮成恩客前往万花楼,将药丸交给王大成的姐姐。   叶长青又叮嘱李铁球换了一身像样的衣服,只是当李铁球走了之后,叶长青才问身旁的王大成道:“你这样让李兄直接下到她的水中,也不问问她的意见?”   “不用问了,那种地方她肯定是做梦都想出来的,必是又想到会连累到我才会拒不出来的。”   叶长青听完王大成的话,也觉得他们姐弟的关系确实很好,也难怪这些年他这么拼才能攒下那些赎身的钱财。   “不用担心,过些时日就好了。”叶长青和王大成一边说着,也一边往万花楼那边去。   二人在旁边找了个茶肆坐了下来,喝了两盏茶后,才见到李铁球一副红光满面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兴奋的说道:   “成了,成了,她喝了。”   叶长青有点奇怪他这喜悦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第一次进青楼给兴奋到了,想到这里叶长青不禁咳嗽一声问道:   “那你们俩没有那啥吧?”   李铁球还没说啥,王大成的拳头就已经捏的咯吱作响了,双眼喷火的看着他:“李兄你不会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铁球就已经吓得连忙自辨道:   “大成,你不要听叶二胖胡说,他毛还没长齐呢,能明白啥啊,我李铁球岂会做对不起兄弟的事。”说完就一副哥俩好似的搭着王大成的肩膀,还不忘拿眼斜了叶长青几眼。   叶长青也是笑笑,喝了几口茶代酒致歉,他这个玩笑开的并不好,虽然王大成的姐姐已入了娼流,但是在王大成的心中肯定还是曾经那个待他如慈母般冰清玉洁的的姐姐,他这样随口一句话,竟是伤了人。   三人喝的差不多了,叶长青就在回程的路上找了两个乞丐,丢了他们几个钱,让他务必注意万花楼的动向,如果有抬人出来一定要送信到他的手中。   回到府邸,叶长青就去了校场练箭,他这箭法也是越来越好了,他也是越来越有自信了,刚收手,周师傅就已经为他准备了药浴,他脱了衣衫,就舒服的躺在了里面,才觉得一身轻松。   如此三日后,刚刚散学的叶长青就在书院门口等到了那个乞丐的报信,叶长青递给他几个钱,就和王大成、李铁球就在那乞丐的带领下一直往城外的一座破庙去。   原来老鸨见王姑娘已经治不好了,也懒得花钱了,直接就把她扔在了野外的破庙,任由她自生自灭的。   都说妓子无情,然最是无情的应该还是这老鸨吧,这些姑娘为她赚了多少银钱,整个青春人生都付出去了,然而这到死时却连个坟冢都没有,任由她们成为孤魂野鬼。   看着一副病怏还呼吸微弱的王姑娘,或是这两年在万花楼的生活好了,皮肤苍白,柳叶细眉,身段窈窕,静静的躺着也能看出是个美人痞子,和一身黑瘦的王大成比起来然觉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娘生的。   “大成,你甭再犹豫了,王姑娘今后就在我家帮工了,我娘年纪也大了,正需要一个人帮忙,不是我帮你,其实是你帮我,你就当帮哥哥我这个忙了。”李铁球看着抱着王姑娘往马车去的王大成道。   “好,那多谢李兄了。”王大成放下姐姐后,终是感激的看着李铁球道。   叶长青看着连连摆手的李铁球,在心里觉得这个人也不错了,为人果然仗义,而且还会考虑到别人的感受,心思够活络。   三人上了马车,因为王姑娘是不可能再回王家村了,马车直接开到了李铁球家。   叶长青也是第一次到李铁球家,看得出来李家也不是富裕之家,只有一个二进的小院子,李父五年前病死了,这些年全靠着李母一个人支撑着豆腐坊过日子。   好在李铁球也是个争气的,这些年走南闯北的易货也是捞了些钱财,是以李家的院子里面布置的倒也不差,夜深人静的,大家没有惊扰李母,安置了王姑娘就各自回了家。   只是第二日上学的时候,叶长青又收到了隔壁王大成偷偷递过来的纸条:“我的这条命是你们的。”   叶长青看着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他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并没有太费力的事,他就要以性命相报,大成是个厚道之人! 第56章 傻子08   时光飞逝一晃就是一年,草原上的草儿换了一茬又一茬, 叶长青在周师傅的教导下射箭本领已是大有进步, 十支箭总有七八支能正中靶心, 就连拳脚功夫也是初见雏形, 每每上完课后总能和王大成、李铁球二人打个不相上下。   学武之人豪爽、重情义,因为有了那一件事,这一年来叶长青、王大成、李铁球三人的关系也是迅速飞升,常常进出同步,一起切磋武艺,渐渐的一跃成为丙班的铁三角了。   青州城里,雪水渐渐退去, 漫长的冬天终于走了, 春天悄悄揭开了面纱, 城外的马场里一片草长莺飞,就连去年清潭边上的那颗弱柳也粗壮了一圈,悄无声息的吐出了嫩绿的芽儿。   “驾!”   一望无际的草原,碧云蓝天下, 是马儿飞奔的身影, 叶长青、王大成、李铁球三人此时正打马狂奔。   “咻”的一声,是马背上的三人齐齐看向远处的箭靶发箭的声音,三箭均是射中了,然而叶长青的那一箭是正中靶心,李铁球的那一箭就射偏了一点,至于王大成那一箭则是刚射在了树上就掉了下来。   李铁球就是哈哈大笑两声道:“大成, 你那自己用竹子做的弓箭什么时候能换了?”   王大成却是沉默了一瞬,挑出背上削尖的竹子搭在弓上又是射了一箭,虽然没有钉在树上,但是还是能看到正中树心。   “习惯了,这箭就挺好的,每次都很准。”   “你用的习惯固然好,但是不出一月就是武举县试了,到时候考试用的弓箭必定都是统一规定的,到时候你在考场上用的不习惯了又该怎么办?”以往他这么说叶长青都任由他去,今日叶长青却是准备再劝一劝的。   王大成却只是苦笑一声,如果有好的弓箭谁还愿意用这原始的玩意,若不是买一把弓箭的钱财够他抄一年的书本钱了,为了考试他是怎么也要去买一把的,然而此时他却只能更加刻苦的去练习箭法,到时候再在考场赌一把了。   “考”的一声,正在沉思的王大成就被一个物体袭击了,他连忙反应灵敏的顺手接了过来,却发现是叶长青常用的那把弓箭。   “这把给你用吧。”叶长青说完又见王大成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又跟着说道:“要记得还我额。”   说完就一夹马腹,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余留下王大成、和李铁球相互对视一秒,就立马打马追了出去。   马速飞快,呼呼的风声从耳旁掠过,是李铁球忍不住对王大成嗤笑的声音:“那小胖子跑的那么快,不就是仗着这一年来瘦了不少,身手也灵便了嘛。”   “是啊,我就奇怪,这一年来我看他的功夫和我们也不相上下了,为何这体型反倒不像我们,浑身都没有习武之人的体阔粗犷,反倒像是个文人?”王大成也跟着打趣道。   李铁球就是用手狠拍了一下马背奇怪道:“难道是因为他平时看得书多了,我看他总是书本不离手的。”   “难道真是那样,只是长青他又不考文举,我看他昨儿居然在看文童生的历年考试试题集。”   听到王大成的话,李铁球的马速陡然就慢了下来,叶长青平时的举动一一在脑海放过,那个小胖子真是太特别了,整个班上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如此文雅的习武之人,就算和甲班那些学富五车的文科生站到一处,也丝毫不差,反而比他们更有文人淡然自若的气质,两相比较他倒还真是有点走文举的潜质。   “也许他有此想法也不定。”李铁球道。   “啊!”王大成有点惊讶,这是他从没有想过的事,虽然他觉得叶长青很仗义也很有天赋,但是他完全没有想过他会选择做一个文武兼修的人,这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太难了,而且他还是世人眼中没什么出息的傻胖子,这,有可能吗?   而此时的叶长青到达了终点,一甩大长腿就从马背上下来了,站在小山丘上,春风细细的吹,吹动他略显宽大的衣袍,叶长青不禁伸开双手,微微感受自己现在略显轻盈的身体。   这一年来多亏了周师傅的药浴,再加上他自己的勤奋练功,他终于甩掉了那一身令人讨厌的肥肉,虽然现在还有点微胖,但好歹用宽大的衣服一遮就完全看不出来了,从外表看就是白皙的皮肤,匀称的身材,也是翩翩美少年一枚了。   有时候想想只一年就实现了自己心中美少年的梦想,叶长青忍不住在梦中都要笑醒了,不说其它的成果,只减肥成功这一件叶长青就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一半,就连叶父、叶母看到自己漂亮的儿子也是会经常多给几个笑脸。   长得美还是很有优势的,他看向前面齐头并进向他跑来的王大成和李铁球或魁梧刚毅或小巧精瘦的身板,起码出门在外,再没人把他和他们相提并论了,那一句“太丑了,辣眼睛”应该是彻底要和他说再见了。   到了傍晚,三人就打马回去,叶长青刚进家门就看见正从书院回来的云矿,手里拿着的正是他前几日才入手的童试历年考试试题集。   进门的时候还一改以往的用鼻子看人的目光,见到叶长青竟然朝他点了点头,才进了大门。   叶长青也是疑惑,因为他不喜欢看云矿的眼色,所以故意疏远了他,只是没想到那个原本有点自视甚高看不起他的云矿,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整个人就突然开窍了似的,这一年来沉稳了很多,一心扑在学习上,在叶长青每晚打坐练功的时候,他也是卯足了劲似的挑灯夜读,就期望着今年的童生试能够大展拳脚吧。   叶长青心想这样也好,人在青春期总有一个叛逆的过程,他认清了自己的身份,找到了人生目标也是好事。   叶长青回到自己的屋子就拿起了放在小凳子上未做完的棉鞋开始动工起来,这一年他断断续续的真的给周师傅做了一身红色的衣裳,送给他的时候却迎来了他的一顿破口大骂,当场就把衣服压了箱底,叶长青以为他从此再也见不到他那人生中的第一件完工的衣衫了,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就在一月前的大年夜里周师傅居然穿了那一身红衣出现了,看着周师傅一副别捏的样子,那一夜的叶长青差点笑弯了腰。   “呵呵”直到此时想起那个画面,他仍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打住打住,穿针走线就开始手头的这活,做鞋子还是他新学的手艺,这一年来看见叶家二老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他想也唯有做了双鞋给他们才能报效他们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因为叶母的那一双已经做好了,这是第二双是要做给叶父的了,叶长青已经轻车熟路了,他手上灵活的穿线,脑海里却在想着今年武举和文举的事,大概是为了显示文人的地位吧,文童和武童的县试考试时间都在二月,只是武童考试时间要排在文童的后面,都是由知州主持。   文县试的时间是从二月十日到二月十五日,一共五天,武县试的时间则是从二月二十日到二月二十三日,一共三天,他是要参加两场考试的人,当然要把这时间控制好了,他正计划着这考试的时间安排,叶老爷却在这时静悄悄的走了进来。   看着坐在椅子上像个小姑娘家似的绣鞋子的小小的身影,穿着白色的衣衫乖巧的模样,叶老爷直到反复确认了三次,才敢肯定那就是他的那个傻儿子了,只三个月不见他又瘦了很多,只是好男儿不好好习武,却跑来绣花,学那女子的模样,这成何体统,他们叶家的儿子不允许有这样的绣花枕头。   “长青,你在干嘛?”叶老爷反复换气才忍住了怒火,憋住了声音问道。   叶长青听到叶老爷的声音也很是惊喜,他还一直等着他回来,要跟他过几招了,收完最后一针线,抬头就对叶老爷露出了一个笑脸。   “爹,你快来看看,我给你做了双鞋子,你穿看看适合不?”   叶老爷的满腔怒火硬是被压在了胸腔,憋得脸色发紫,他反复对自己说,冷静,冷静,这是儿子的一番心意。   只是当他伸手接过那双比妻子针线还好的鞋子时,终究忍不住对着叶长青反手就是一拳,叶长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深深受了一拳后就灵活的避开了叶老爷那似秋风扫落叶的一腿,很快两人就开始切磋起来了。   你一拳我一脚的,两人打的精彩但也只是点到为止,直到叶老爷觉得可以了,才停下来道:“是有所精进了,只是你这出招的时候切不可犹豫,战场上瞬息万变,你稍微的一个迟疑可就是性命之忧,你可记住了。”   叶长青认真的点了点头:“多谢父亲教诲。”只是他此时的心理却有点分不清,他的迟疑是因为面前的是叶老爷还是因为他骨子里本就不是好斗的性格,就像他爹说的那样,战场凶险,如果是后者他还得继续克服这心里障碍了。   只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还得留待后续,叶长青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鞋子复又递给叶老爷道:“父亲,你就收了儿子的一片孝心吧。”   怎么又到了这一双鞋子上了,一个大男人拿绣花针也亏得他做的出来,居然还不嫌臊。   叶老爷的脸色简直有点像是吃了苍蝇,他又没有一个女儿,如果换成是他的哪一个女儿做的他估计要笑的睡不着觉,然而这偏偏确实唯一的儿子做出来的,他可是要传承家业的,要不是他一切表现正常,他还以为他这傻儿子的病还没好呢。   他压低了眉头,终是背紧了双手,沉了沉调道:“这鞋子我就先不穿了,等你中了秀才,我再来穿。”   叶长青………怎么送个鞋子还跟考试扯上关系了,他这还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啊!   他还想反问叶老爷一句:“不知您说的秀才是文秀才还是武秀才?”   只是当他看着叶老爷貌似十分憋屈的面容,终是闭了嘴。 第57章 傻子09   等叶老爷走后,叶长青才悻悻的收起了鞋子, 他也很无辜啊, 本来都准备动手给自己做一身衣裳的, 硬是克制住了先给叶父、叶母做了鞋子, 把自己的衣衫都推后头了,他那么爱美的人,能这么想就是大大的孝心呀!   算了自己的衣衫还是留到童生试之后吧,现在要紧的是目前的两场考试,他哪还有时间分心来做衣裳。   按耐住爱美的心,叶长青就和王大成、李铁球三人开始准备报考相关事宜了。   等真正报名的时候,叶长青才知道这武举报名考试之复杂程度, 文童想考文秀才同他的前两世一样只需要五人联保, 再由禀生担保即可, 然而武童生的考试做保却更为麻烦,需要由本县的武举人、武官、武秀才、教习为其做保,开明具结才能应考。   叶长青开始还不明白这武举的做保程序为何会如此复杂,直到问了叶老爷才明白, 原来朝廷这样规定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毕竟习武之人不像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武人脾气大,又有功夫在身,就怕其中有的人有案底,这古代的身份路引系统又没有现代的电子身份证制度严格智能,很可能就会有一些江洋大盗或是亡命之徒改换身份过来报名。   见叶长青似有顿悟的样子, 叶老爷又道:“这还不算复杂的,如果是军中的官兵想要参加考试,还得由本营的参将、守备印结才能报考。”   “原来朝廷对武官的戒备之心可以说是到了防微杜渐的地步了。”叶长青不由感叹道。   叶老爷却是觉得奇怪,他的这个儿子不懂得社会险恶、环境复杂,但却蛮了解文人那弯弯绕绕的那一套,只是自从他好了之后,他这一年观察下来,只觉得他是一个天性纯善之人,如果走文举的路子可能会更适合他,只是生在他们叶家走武举的话,他还是真有点担心他的生命安全。   想起英勇牺牲的嫡长子,叶老爷不无担心的再次叮嘱道:   “所以,咱们习武之人身边环境凶险不比文人动动笔杆子就好,你以后还需得多注意,凡事都留个心眼知道吗?”   叶长青应了一声,就出了门来到云矿的屋子里,打算和他商谈着一起弄文童考试的五人互结事宜。   才入春天气仍然有点寒冷,云矿屋门前种了几株腊梅,这时候却开的正香,屋门敞开着,他正伏案看书,见到叶长青来了,还是抬起头给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只是当听叶长青说考文童县试时,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他惊的手上的书本都掉了下来。   “你是说你也要考文秀才?不是武秀才?”云矿的脸上明显写着不可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叶长青只是淡淡道。   “表姨母、表姨父知道吗?”   “他们还不知道,我就打算自己一个人偷偷下场试试,免得让他们操心。”   听到这里云矿才似乎是突然顺了气似的,整个人也轻松了下来,叶长青说的好听是怕父母操心,其实是怕他们知道后根本不让他去考吧,他这个才在丙班那样的差班就读一年的学生就要考文举,那他们甲班所有埋头苦读的学子岂不是都可以蠢死了。   原来这就是一场闹剧,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正做着那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呢。既然他喜欢做梦,他何不成全他,到时候他和他两厢一对比,他就知道自己有多么好笑了,青州城里还没出现过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呢,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你我二人,我再找三个同窗刚好五人互结。”云矿愉快的说道。   叶长青眯眼看着面前表情变幻的云矿,也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原以为他的心性已经变了,对他也不再是那么敌视了,却原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只是手段变高了而已。   这样看来他根本也不用出口叮嘱他不要提前告诉叶父、叶母了,因为他可能正兴致勃勃的期待着他考砸了来成全他的聪明才智呢。   只是他的心思归心思,但终究还是出口愿意帮他了,叶长青道了谢就提步离开了。   在一个学堂有一年的时间了,云矿在甲班也是表现的各方面都很优秀,也是夫子的重点培养对象,只是他还是不明白,他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这个地方他以后还是少来为好。   两项报名工作都搞完后,叶长青就停止了课业,闭门不出的开始练习了,静等着考试的来临了。   然而在家休假的叶老爷却开始纳闷了,这个儿子是怎么回事?马上要考武秀才了,他却还是抱着书本静静的看着,难道那武秀才的那一场文试真的有那么难,他到现在都没有记住了?   就连叶夫人也看不下去了,这个儿子平时就是安静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嗓门比她还小,说出来的话比她还斯文只是那也就算了毕竟傻了那么多年,只是这考试的时候还如此安静,这就确实令她不解了。   “长青,文试真有那么难?”   看着突然齐齐出现在他面前的叶父、叶母,叶长青连忙灵活的就收起了手中的文秀才的试题集,神态自若的笑道:   “只是再看看,确保万无一失罢了。”   看着儿子信心十足的样子,二老才放下心来,又是连声叮嘱他万不可遗落了武学功夫才打道回府。   然而第二日就是二月十日了,正是文童县试的时间,天才蒙蒙亮,依稀还能见到几个零落的星星,叶家二老也是跟着起了个大早送云矿去赶考,看着云矿上了马车,只是令他们惊奇的是叶长青也跟着上了马车。   “长青,你上去干嘛?”叶夫人不解的问道。   “我送送表哥,我怕他考试紧张。”叶长青坐在马车上手上还提着考篮,然而看着门前的叶家二老,却是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这有什么好送的,你去了也没用啊!”叶夫人大大咧咧的道。   “表姨母我有点紧张。”云矿却在这时候积极发声道。   叶母正欲再说什么,叶父却及时阻止了她,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一直不好,如今他们能如此亲近也是好事,将来他们一文一武对于叶家来说也是多了一份助力,此时又何必坏了他们的情谊。   “那长青就跟着去吧,云矿你考试也一定会顺利的。”叶老爷鼓励道。   帘子被放下,马车终于开始前行,只是坐在叶长青对面的云矿似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对他挑了挑眼才开始拿起书本来看。   叶长青一直没有在马车上看书的习惯,此时面对即将到来的考试,心里确实掀不起半点波浪,对他的眼神就更没有兴趣了。   可能是因为现在肚子有货不怕考验,还有就是现在身上的压力也没有那么大了,毕竟对于他来说文举只是锦上添花的事,并不是非考不可的。   他这边悠闲的闭上眼睛凝声静气,等到马车的速度渐缓,不一会儿停了下来,才缓缓睁开眼睛,起身下车,却发现走在他前面的云矿,提帘子的手有点轻微的发抖。   这还没到考场就紧张成这样,还不知道他刚才淡定自若看书的模样,到底看了几个字进去,叶长青嗤笑一声,就轻松的越过他跳下了马车,潇洒落地就跟着人群到达了大堂,然后排起了长队等候官兵检查。   这个世界的童生试和他第一世的差不多连考五场,每日一场,但是只有五场考试成绩都通过才能算是考试通过。   进了考场,叶长青看着桌子上的考卷,迅速浏览了一遍就思索着如何答题了,然而这一世他不是想着如何答的完美,尽可能的提高名次,有了上一世在翰林院待了一辈子的经验,外加考试前的突击练习,他已经不是担心考不考的上的问题了,反而开始担心考的太好了,让青州城的人都傻了眼,把他当疯子看待那就不好了。   而且他现在的身份地位也不需要那些歌颂的盛名,那些盛名对于他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毕竟不会是好事,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以一步一步的慢慢来走。   然而此时的叶长青对着试卷也是很难下笔了,也许只有真正经历了才知道这答不好比答的好更要水平吧,他还得仔细计算了这试卷总的评分情况和规则,他才知道究竟该如何作答。   叶长青很是费了些脑细胞才把卷子答满意了,公堂的云板声就响了起来,考试时间结束,叶长青才伸开双手活动了下筋骨交了卷子出了考场。   云矿倒是出来的很早,已经在马场上等他了,第一场的试题不难,叶长青觉得云矿肯定是考的不错了,不然不会出来的那么积极,果然上了马车,就看见云矿那快要绷不住的笑意,看着叶长青两眼放光,仿佛在说,你快来问我吧,快来问我考的怎么样了吧。   然而叶长青却偏不如他的意,只是再跳上马车的时候瞟了他一眼,之后就像来时那样闭着眼睛靠在了车璧上。   好在现在的云矿已经比一年前有沉稳多了,就连这考试紧张情绪自己也能调整了,他收住了笑就继续看书起来了,反正他也不急,还有几天而已,他总不是要让他羡慕的。   第一场两人都考的很顺利,特别是叶老爷和叶夫人听见云矿考的不错时,都是高兴的放下了心来,就连打着陪考的名义去考试的叶长青都得到了一顿表扬。   叶长青笑笑没有说话,第二天就理所当然的又跟着云矿去参加第二场、第三场,以及后面的几场考试了。   考完这几场试之后的五天就是武举的考试了,因为两场考试几乎是连考,所以考试成绩也要一起出来,是以叶长青这五天里又开始跟周师傅练习武功了,毕竟他这是第一次参加武举,虽然周师傅说他的功夫已经可以应对县试了,但是他还是做不到像文试那样平静自若。   他每日在周师傅的指导下练习步箭、硬弓、武刀、戳石,只要不紧张一步一步的慢慢来,他都没有什么问题。   想起他的两个好兄弟,王大成虽然木讷但较为诚恳,是用心在习武的,射箭也都很准,李铁球呢为人灵活一点,但是心性不足,就拿射箭的准头来说比他二人还是差了点的。   马上就考试了,也不知道最近这一段时日他们练习的怎么样了?可有精进?   他这边练习的还较为满意,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平时从不看他练功的云矿,自从考完试后每日无事就站在一旁,倚在柱子上看他练习,时而欣赏、时而叹气,那模样还挺专注的。   这人是想干嘛?   第58章 傻子10   本朝的武举同文举一样,都只有成为了武童生即所谓的武秀才才有参加下一级武举人的考试的资格, 再之后同样也有会试和殿试。   而武童生的考试也是要先后通过县试、府试、院试才能称之为武秀才。   本次县试一共考三场, 从二月二十日至二月二十三日共考三天。   第一场考射箭, 射箭又分为马射和步箭, 马射是指骑马发三箭,如果三箭全不中则取消考试资格,只要中了一箭就能参加下一场的步箭,而步箭可以连射五箭,只有中两箭以上者才能继续考。   第二场考拉弓、舞刀和举大石,弓分三个档次,只用拉开一次即可, 舞刀和举石要一次完成。   以上两次即所谓的外场次, 只有外场考试合格后才能进行内场的文试。   第三场则是文试也是内场, 文试在太宗之前是要做“武经论”的,到了先帝时期就降低为默写“武经三书一章或数段”和“作论孟论一首”了,到了现在文帝时期又进一步降低只用默写百余字武经。   武经即包含了《孙子》、《吴子》、《司马法》、《六韬》、《尉缭子》、《三略》、《李卫公问对》等七书。   在叶长青看来默写简直就是不用动脑子的题目,已是最简单的了, 然而对于大多数学武之人这种大老粗来说, 全书那么多字能记熟就不错了,还要默写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   就拿王大成来说每日凿壁取光的日日学习也只是堪堪记熟,至于李铁球则更是连最后那一本《李卫公问对》还没翻开看,好在根据这这几年的考试规律,考题大多还是从《孙子》、《吴子》上取的,是以大多数武举考生也没有在文试上多花功夫, 只把《孙子》、《吴子》背了个滚瓜烂熟,是以他们才有更多的时间用在习武练箭上。   到了二月二十日这一天,因为要考试的缘故,叶长青总感觉心里悬着什么事似的,整个晚上都睡的很浅,天还没亮就早早醒了,推开门却发现叶老爷和叶夫人竟然已经双双像个雕塑似的站在门前的老树下,浓密的树枝遮住了他们身影。   看见叶长青出来,两人才露出了浅笑迈动了步子向他走来。   “傻小子,怎么起那么早?”叶老爷问道。   “有点睡不着,只是爹、娘你们怎么这么早就站在这里了。”叶长青疑惑道。   “傻小子当然是等你了。”叶夫人也跟着大声笑道。   “难道你们也要去?”   “当然了,当年你哥考试的时候也是我们送去的,所以那次他就考了案首,现在你第一次参加考试我们肯定也要去看着了。”叶夫人又理所当然的道。   这就是父母对子女的期望吧,即使两鬓已经斑白却仍然愿意为子女风宵立树下,当年他们也是像现在这样的等过长子的身影吧,他们也曾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却没想到最寄以厚望的嫡长子却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了他们。   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站了多久,肯定是早早的就来了吧,又怕太早影响到他休息,才一直站在门外等着,想起这些日子叶父、叶母对他的悉心关怀和教导,他的心里居然有点难过,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虽然叶家三人都是武将,但是为了保存实力,叶老爷还是早早的安排了马车,不让叶长青骑马去。   天色还没有全亮,街道上还静悄悄的,偶尔几个赶路的人也是匆匆忙忙的,路途宽阔,叶长青三人坐在马车上,叶老爷忍不住又把当年他考武县试的经历讲了一遍。   “武试不像文试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模棱两可的判断,你只要沉着冷静发挥你平时的实力,射中就是中了,考官也不能奈你何。”   叶长青点点头,所以武试的优劣好坏是很好判断的,主要还是看各位考生的实力和心里承受能力了。   武试的外场是官府专门设置的场地,马车到了场地叶长青首先掀开帘子跳了下来,场地外围已经围一圈人,只不过一会儿成队的人群又向这边赶来,几乎把考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叶长青知道青州城尚武,然而看着这乌拉拉的人群,才发现这武举的人数要比文举的人数多了一倍不止。   看来这武举的竞争还是挺激烈的,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他抬起头看看清冷的天空,看这样子今日应该是个阴天,不过所幸今日的风不算大,空气中只有微微几丝细风,缓缓吹动发丝,却掀不起半点衣角,这样也好到时候才不会太影响考试。   在叶长青看来一个真正的射手是不应该受风力的影响的,只是他现在的能力还没达到罢了,所以才期待风儿温柔些。   考场外有官兵层层把守,叶老爷和叶夫人进不去,叶长青就拜别了他们来到了队伍里,排队等候检查,只是武举的检查要比文举的检查简单多了,大概是因为武举是当场检验当场出成绩,考生什么工具都不用携带,众目睽睽之下考生也没有作弊的机会。   所以轮到叶长青的时候,他只用把手里头的身份文书和报考资料递了上去,搜检的官兵核对了画像“白皙微胖”,又查看了报考资料无误后就在他身上挂了有数字的号码牌,就放他进去了。   叶长青进去的时候还不忘打量了下自己的身材,明明是白衣飘飘的的美少年,哪里看得出微胖了,明明王大成和李铁球都当着他的面保证过看不出来他胖了的。   想曹操曹操就到,叶长青正郁闷的瞬间,肩膀就被两只大手逮住了。   “长青你怎么这么早?平时夫子测试最不积极的就是你了。”王打成和李铁球同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起的早了点,你们呢,也挺早的。”叶长青也有点惊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看着对面已经有官兵按照号码顺序开始分组了,李铁球连忙问道:“对了,长青,你是多少号?”   “二十六号。”叶长青之前就看了自己的号码,他还蛮喜欢这号的。   “我是三十八,大成是三十九,我看前面是二十人为一组,咱们应该是同一组的。”李铁球接着道。   “那太好了!”叶长青笑道,然而看着站在旁边一声未吭的王大成,沉着脸,情绪似不是很高的样子。   叶长青和李铁球对视一眼,也就明白了王大成这样子的原因了,他是太紧张了,把这场考试看的太重要了,他努力了那么久不就是想借这机会要出人头地,然后脱离那个对他有抚育之恩的大伯家吗?   他还害怕他没有成功,不仅所有的努力付之一溃,还不能给他苦命的姐姐一个坚强的后盾。   前面已经有官兵开始喊他的号码排列队形了,叶长青只来得及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还来不及说话就得无奈的跟着号码顺序归队了,他只得回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按照号码顺序来看叶长青三人都被编到第二组了,首先上场的是第一组,但是第一组开始比赛的时候,第二组可以站在旁边预备等候。   不一会儿,知州大人就在全场的注目下到了,公堂也击起了云板,考试开始了。   第一场考的是马射,考场不大,箭靶也分散的不开,是以当第一场的考生依次上场的时候,叶长青站在第二组的第六个,能清楚的看见考场的比赛情况。   第一组的考生只有两人是三箭全中的,四人是中了两箭,还有四人是只中了一箭,令他意外的是竟然有十人是三箭都射偏了,还有一个居然因为刚刚上场紧张得连马都跨步上去,等到终于上了马却又连弓箭都拿不稳,最后只得狠狠的一甩弓箭,就抡起大拳对着自己的胸口猛烈捶打,结果当然是被旁边负责秩序的官兵直接拖下了马赶出了考场。   考场里紧张的空气一时冷冽下来,全场像是被冻住了,这是对自己多么深刻的愤恨啊,一个习武之人竟然紧张至斯,比一些文人书生还不如。   叶长青不禁担心起王大成了,他稍稍挪动了下身体就看见之前一脸不安的王大成此时仿佛已经冷静了下来,注视前方,目光坚定。   这小子什么时候都是个谨慎细致的人,他肯定是发现了上场的那几个考生有些不如他的都能射中两箭,找准了自信吧,这样也好,他能调整自己的情绪是好事。   叶长青才放下心来,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们第二组了,前面五人都上场完了,竟然没有一个是三箭全中的,到了叶长青的时候,他深吸几口气握了握拳就一个飞腿跨上了马背,轻扶了扶马背才拿起弓箭跑了起来。   场地不大,叶长青观察了前面几场考试就特地调整了马速,耳旁是徐徐而来的风声,箭靶越来越近,叶长青从背后抽出了箭“咻”的一声就发射了出去。   接着继续往前射了第二支、第三支箭,直到三箭射完,叶长青才调转马头往回跑,他才有心神回头来看他射的箭的准度,居然比他平时的表现还好,竟然是三箭都正中靶心,原来有时候压力也能带给人正能量。   场地上的人们看着风驰电挚般向他跑来的叶长青,微微含笑,虽然年幼,但是潇洒利落的放箭和春风得意的骑马身影,白衣飘飘,仍然带给整个比赛场地的人一种震撼。   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温和,然而却是天生该生在战场上的人。   叶长青三箭全中就被下面的官兵带领着去了步箭的场地开始比赛了,可惜了他没有机会看王大成和李铁球的比试了。   但愿他们能如他一般幸运就好!    第59章 傻子11   步箭的比试要比马射简单些,步箭的要求是考生要站在箭靶五十米开外, 射中靶子就算中, 不一定要中环, 但是必须穿透布。   连发五箭只要射中两箭就可以参加下一场比试了, 所以叶长青进了比赛场地就发现这一场的射中率要比马射的成功率高一些。   所以叶长青既然连马射都能三发连中,步箭就更是没什么难度了,他握了握手腕沉了沉气,就走了过去拿起弓箭,瞄准目标“噔”的下就松了手,“咻”的一声正中靶心。   鼻尖似乎能感受到嘴里呼出的热气,他沉着冷静再抽出一支箭射了出去, 再一箭。如此连发五箭, 均是五箭连中, 而且是每一箭都中了环。   看了看自己的成绩,叶长青终是眯了眯眼,白皙还有点肉肉的脸颊在这蓝天白云下显得分外出彩。   监考人员记下成绩后,叶长青就出了考场, 甫一出门入眼就是形色的人群, 有人兴奋的哈哈大笑,有人懊恼捶胸顿足,经历了那么多次的考试叶长青已经习以为常了,原来这文、武考试都是一样的,面对考试不管是寒窗十年的文人,还是日夜苦练的武人心情大抵都是一样的。   叶长青感叹一声就径直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而叶老爷作为练武之人的灵敏很快就感应到声音,立马就拉起叶夫人跳下了马车。   “儿子,考的怎么样?”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这激动的模样直把刚刚走到马车前的叶长青吓得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笑了笑道:“都中了!”   “都中了吗?那感情好,下面两场都是你的长项,肯定没什么问题的,只要文试表现的好肯定能超过你爹同僚的那个儿子的。”叶夫人兴奋道。   叶老爷也是不明白,明明当年自己考试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如今轮到儿子了反而怎么都静不下来,难道是因为一直和他互看不顺眼的死对头,这两年来在他面前显摆自己的儿子显摆的多了给弄得。   “提他干嘛?咱们长青根本不屑跟他比。”   叶长青……他什么时候由他们眼中蠢笨无知的傻小子,变成了如今这般要不得的儿子了。   大概是因为叶家只有他一个子孙了,他们也只有他一个儿子了。   “好,好。不提他,我们回家,回家。”叶夫人的声音都高了两度道。   叶长青还想知道王大成和李铁球考的怎么样了,顿了顿脚步还没动,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跑来。   “李兄,你考过了吧?”看着他一张络腮胡子大马脸上藏都藏不住的笑容,叶长青笑着问道。   不知为何看着站在旁边的王大成即使没什么表情,叶长青反而不担心,而是问向喜形于色的李铁球。   “看我的样子像没过的吗,哈哈哈!”李铁球大笑三声后又道:“虽然没有大成射的好,但好歹也过了。”   说完两人就给叶老爷和叶夫人行了礼问安后,才继续道:   “你走后,原以为你必定是射的最好了,只是最后我们出场的时候又看见一人箭法居然比你还快还准,那身手和我们完全没法比,看他狠劲,我觉得他应该是行伍出身,是真的厉害。”   “我们这箭法如何跟那些常年在战场的人比呢。”叶长青感叹道,只是侧目的瞬间却发现一直静静地叶老爷竟然撇了李铁球一眼。   他也没有多想,大家都过了就好。直到上了马车回去的时候,叶老爷才道:   “那两个就是和你同出同进的学生,我看那个王大成应该没什么问题。”   叶长青听了却有点发愣,他爹这什么意思,王大成能过他可以理解,然而李铁球呢,他爹的这话言外之意是什么?   “爹,难道李兄有什么问题?”   然而叶老爷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就事论事道:   “那个李铁球心性不坚,看人的眼光倒是蛮准的,这一点你不如他。”   叶长青也跟着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他不是所有的都要去赶上,但是如果那人身上有可取之处,他还是可以去学习的。   因为第二场考拉弓、舞刀和举大石都是叶长青的长项,所以当晚叶长青这么多年来难得的考前睡了个好觉,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早早的赶去了考场。   因为没有那么担心了,叶父、叶母这次竟然能听得进去叶长青的劝,没有到考场的去苦苦等候。   外场的考场没有变。还是昨日射箭的场地,因为对考场的场地也算熟悉了,叶长青也没急着进去,而是站在外面等王大成和李铁球一起,这样他们这次就能分到一个组里面去了。   叶长青没等一会儿,王大成和李铁球也就都赶到了,三人相拥着抱了抱臂,就像平时每一次比赛的时候样,三双有力的大手依次交叠在一起。   三人齐喊了声“加油!”   话说这声“加油”还是叶长青教给他们的,也是为了鼓舞他们的士气。   本场考试首先考的是拉弓,弓又分三个等级的,分别是十二力、十力、八力三号,而一力又相当于这个朝代的十斤,另备有十二力以上的出号弓。应试者可以子选弓号,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满为准。   不过鉴于前期考试的经验,即使有考生是能开超过头号十二力的猛人,也不得开超过十五力的弓,也就是说即使叶长青天生神力也不能拉十五力以上的弓。   叶长青看着排在他前面的考生,基本上选得都是十力的弓,然而能一次就拉开的很少,大多还是要等到第二次热身之后才能拉开,只是如果第二次还没拉开的话就比较悬了,因为拉弓就是这样你前面耗了力气却没有拉开,等到第三次最后一次机会的时候力气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人也紧张了,基本就没啥希望拉开了,当然个别牛人还是例外的。   叶长青看到最后还真发现一个牛人了,只是那人远远看上去跟王大成那么消瘦,憋足了劲涨红了脸连拉两次也没有拉开,等到第三次的时候就有人建议他拉八力的弓,然而他却只是绷着身体摇了摇头,就又是猛的一用力就又拉了起手中十力的弓来。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没什么希望的时候,他竟然奇迹般的就拉开了,只是下一秒在场的所有人又都傻了眼,那人刚拉完弓松开手,就被一阵强有力的作用力反弹了,他的右手瞬间被弹了出去动弹不得了,钻心的疼痛使他不得不得迅速用左手捂紧了右臂,表情极为惨痛。   看着这幅场景,叶长青三人都有点难受,他大概是因为第一场射箭没有发挥好,所以这一场才会这么拼的来挑战平时自己根本不能承受的力量,没想到却被反噬成这样,也不知道他的手怎么样了,以后可还能再拿得起弓。   然而没有多长时间他们悲天悯人的,李铁球就第一个上了场,李铁球虽然长相魁梧力气也大,但是看了刚才那人的惨痛经历也不敢去挑战十二力的弓,而是选了平时自己最拿手的十力弓。   他拉开了双腿做足了气势,”啊”的用力叫了一声,十力的弓第一次就被他拉开了。   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朝他们撇了撇眼,结合他的形象,叶长青觉得他刚才那一番模样还真有点西楚霸王,“力拔山河气盖世”的气势。   李铁球上场之后接着就是王大成了,别看他个头小,以前在码头拉货的经历可不是白练的,只见他也选了和李铁球一样的十力弓,只不过他这动作就比李铁球小多了,只双手用力在破旧的细布棉衣上擦了擦细汗,就拿起了弓箭,一用力就拉开了满弓。   直到此刻叶长青才放下心来露了个浅笑,他们都过了就好,只剩下他了,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他唯一担心的恐怕就是会不会拉开的太轻易了,会不会拉的太满了,会不会让人觉得太简单了。   然而他已经无暇多想了,因为马上轮到他上场了,鉴于之前上场的还没有一个能拉开十二力的弓,叶长青也不想去挑战十五力的弓了,他自认为长得那么俊秀儒雅,搞的像个猛男似的拉那么重的弓,太不斯文了,给人的印象也太不好了,他还是折中拉个十三力的吧。   “什么?你说你要拉多少力的?”负责弓箭的监考人员一脸懵比,面前这白净体弱的小萝卜头,竟然要挑战他们另备的弓箭。   “请给我一把十三力的弓。”叶长青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这安静出奇的环境里却像是炸开了锅。   站在下面的考生已经不在乎考场纪律纷纷议论起来,就连在场的考官也是久久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和叶长青确定了三遍,又和他强调了一遍刚才被反作用力所伤的那位考子的案例,劝他量力而行。   叶长青……怎么拉个弓也这么麻烦,他又不瞎,刚才那位仁兄的的惨状他已经看的一清二楚了。   还让不让他拉了?难道还有年龄没有达到不能挑战另备的弓的规定吗?   “请给我一把十三力的弓。”叶长青压制体内的不耐烦,再次沉声道。   直到这一次,台上的知州大人点了点头,旁边的官兵才递上了十三力的弓。   叶长青接过弓,就发现这弓仿佛跟他此时还只有十二岁的模样不搭,他左手握住弓缓缓举了起来,右手握住了弓玄慢慢向后用力。   叶长青不想拉得太容易了,所以拉得很慢,表情也配合着较为痛苦,高高举起的弓箭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个少年正在汇集全身的洪荒之力,拼命的拉着那把青州城至今没有考生拉开过的弓,他还那么年幼长的又如此俊俏,所有人都不希望他有什么意外,人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然,没有惨叫,也没有欢呼,全身力气聚集的最后一刹那,他拉开了,满弓!   这就意味着他成功了,成为青州城历史上唯一一个县试拉开十三力的考子,也是最为年轻的考子。   就连坐在上首的知州大人也是一阵激动的向身边的师爷询问道:“那个少年是哪家的?” 第60章 傻子12   旁边的师爷就翻了翻叶长青的履历才道:“是叶俭事家的,叶家出武将, 这个叶长青小小年纪就表现的如此不俗, 将来也必定肖其先人, 必有所成。”   知州大人也是跟着叹道:“叶俭事命好啊, 听说他只有二子,长子才得了个武探花就战死了,这应该是那个傻了十多年的小儿子吧,如今居然也能鼎起门户了,这叶家前世怕是积了大功德。”   而叶长青这边就在众人热烈的视线中,缓缓走了出去。跟着官兵的来到了下一场的舞刀考试的场地。   这舞刀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其实就是让你秀一套刀法了, 只是这个刀不是普通的刀, 你别以为就跟你家切菜的刀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起来。   这刀呢,分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斤三号,至于这舞呢, 也是有要求的, 试刀的考生要完成左右闯刀过顶、前后胸舞花等动作,才算武刀成功。   还是和拉弓一样,考生可以自选刀号,但是却只有一次机会,舞一次就定成败了。   说到底这舞刀最后还是考验学生的力气了,因为这习武之人毕竟不像小说里有轻功或是内功的, 大多数时候还是要看力量和身体的矫健度和灵敏度,还有就是刻学苦练了,才能提高自己的实力。   然而叶长青却觉得这武刀是最没有意义的事,因为这根本就没有比较的意义,又不是真枪实弹的对打,能比较个优劣好坏出来,就一个人舞着,只要有力,根本不代表一个人的实力。   如果要考验一个人的力量,后面不是还有举大石么。这根本就是一个鸡肋啊!   叶长青刚到考场,李铁球已经表演完了,王大成刚刚上场,他选的是一百斤的刀,叶长青看着他沉稳的舞着,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完美有力,心里却笑了笑,他从来都是个沉稳的性子,就是有舞起一百二十斤大刀的实力,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也不会去挑战的。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一百斤的大刀他发挥的特别好,在本场考试中也算是成绩不错了。   王大成舞完后,叶长青上场,他是有心走武举这条路的,所以不同于文举考试的故意藏拙,他有这个天赋和能力,何不尽力做到最好,如有可能连中三元都,毕竟如今的叶家承受的起这样的名声也需要他的奋起了。   因此他依据自己的实力选了一百二十斤的刀,只是再重的刀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轻而易举的就能提起来,他摸摸手指回忆着当时拿绣花针的感觉,沉住气定了定神才提了刀,做起了动作。   叶长青身材匀称、脊背挺直,一身白衣,站在考场中间优雅的舞着本该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提起的大刀,配合着他温润的气质,仿佛还有点打太极的味道。   看着他那轻松自然的样子,原本由于考试紧张焦虑的考生似乎都没那么紧张了,就连旁边的考官也是纷纷看直了眼,竟然有完成的如此轻松的人,身姿如此轻盈优雅,完全不似之前上场的任何一个考子。   推溯以往的任何一届县试,恐怕也没有哪一个学子似他这般完成的如此悠闲。这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青州城怕是要出一位武状元了。   叶长青潇洒的收了刀,弹了弹衣服就跟着官兵去了下一场考试的场地。   拿石礩子是外场的最后一场考试,所谓石礩就是为考试准备的石块,长方形,两头还有可以用手指扣住的地方,只是不太深,拿石礩的意思也就是举大石,考生必须紧紧扣住举过头顶才算成功。   同样石礩也可以分为三号,头号三百斤,二号二百五十斤,三号二百斤,考场还备有三百斤以上的出号石礩。   只不过这举大石也跟现代的举重一样,都是有要求的,考生必须将石礩提至胸腹之间,再借助腹力将石礩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即所谓的“献印”,同样只有一次机会,一次完成为才算合格。   然而今天的三场考试还有个硬性规定就是,弓、刀、石三项必有两项为头号或二号成绩,三号成绩超过两项者均为不合格,取消第三场文试考试资格。   是以叶长青看着考场上正在进行的考试,就发现这一场上场的考生很少人会选择三号两百斤的石头,大概是前两项已经有了三号成绩,所以大家都不敢再选三号石头了,怎么也得选个二号以上拼一拼、搏一搏了,发挥的好了,说不定这考试就过了呢。   王大成和李铁球为了保守起见都选择的是二号石头,平时的刻苦训练,两人都没什么悬念,完成的很规范标准,只是举起大石那一刻青筋暴起、牙关紧闭的模样还是让叶长青有点恶寒。   有辱斯文,这样子太丑了点,这要是让未来的媳妇看见了,还能娶到好姑娘?   终于等到叶长青上场了,他看了看面前头号三百斤的石头,犹豫了一瞬还是止住了挑战另外备选石头的打算,前两场他已经表现的非常优秀了,这一次他可以稍微收敛点了,所谓杀手锏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此刻他还不需要完全展示自己的实力,一次性把自己的底牌都露了出来。最重要的是他还不想给人一种怪力少年的印象,那样看起来好像力大无穷的金刚,和他的形象气质太不搭了。   他不急,反正还有文试,以他几乎全场无敌的文才来做后盾,这一场考试就让他随性一回。   他握了握拳就缓缓蹲下来,伸出双手紧紧抓住了石扣,却并没有立刻起来,而是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实在是做不到痛苦的模样,又不好耽误太长的时间,才终于没有一丝表情的慢慢提起来了,在胸膛的位置停顿了半刻,就是一举举了起来,在空中左右各翻露一次,直到看见监考的官员记下成绩后,他才轻轻放下了石头,没有理会别人探究或是惊奇的目光就走出了考场。   出了考场叶长青才微微吐了一口气,虽然他并没有多紧张,但是考完试还是觉得心里少了一件事,而且两个兄弟也都发挥的正常,如果文试不作妖的话,他们三人就可以同时考过了。   所以当第二日进了内场考文试的时候,看着面前试卷上显示的极为简单的题目,默写《孙子兵法》中“故知胜有五…..”后面的句子直到两百字为止时,叶长青忍不住撇了撇嘴,这考题竟然跟去年的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有变动,这知州大人要不是太懒了,要不就是故意放水了。   没到一刻钟叶长青就写完了,看着自己堪称绝妙的书法,满意的笑了笑,就收住了笔交了卷子出了考场。   出了考场没一会儿,王大成和李铁球也都出来了,李铁球自是笑容满面,就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王大成也是脸含笑意,不用说今年的这文试的考题直接是让多少考生满面春风、走路带风了。   “哈哈哈,没想到今年的文试会那么简单?害我考前还好一会儿紧张呢,真是白操了心。”李铁球畅快大笑道。   王大成却抿了抿嘴角,沉声道:“这太不正常了,这文试的考题怎么可以这样出,知州大人糊涂。”   这也正是叶长青的困惑,只是现在还在府衙门外,王大成说这话毕竟不大妥当,叶长青拉了他二人往外走。   “大成你别嚷嚷,虽说知州大人糊涂,他这样出题必然会干扰往后的武举考试,但是我们毕竟是享受到了好处,有什么好好说的。”李铁球却首先发声,很是不以为然道。   “只不过是你我二人享受到了好处,长青他可是丁点没有享受到,还受此策拖累。”王大成情绪依旧高胀,耿直道。   只这一件小事就能看出两人的人生态度不同了,叶长青看着被王大成怼得哑口无言的李铁球,才开口道:   “我无事,只是好奇这考试成绩何时出来?”   “听说这武举的成绩会和文举的成绩一起公布,总不能让别个文童等那么久的,二月底应该能出来。”李铁球道。   叶长青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二月底出了成绩,他就要开始备考四月底的府试了,就是不知道上次他“精心”填写的文举的那份试卷,不知道在知州大人的眼里究竟如何?   他这边思索着刚回到屋里,叶老爷就和叶夫人都赶了过来,就连平时甚是得意的云矿也出现在他面前,抱着双臂一副悠闲的样子。   “考的怎么样了?写全了吗?”叶夫人最先忍不住,抢声问道。   看着叶老爷也是一副不敢出声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旁边的云矿那看似淡然的眼神似乎还冒出点点紧张的火花。   叶长青竟然有一点内疚,明明他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在文试上,然而他的父母却不知道,他竟然让他们如此紧张。   “娘,没问题,今年的文试考题是去年的原题,我都做全了。”叶长青看着叶夫人道,只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又看见云矿的眼神仿佛暗淡了下来。   叶长青懒得去考虑他的心情了,反正再过七天考试成绩出来,他肯定是要狠狠的伤害了他一次的。   云矿此时也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郁闷了,他见不得叶长青好,又不想看到自己的对手太弱,他就这样怀着矛盾的心情跟着叶老爷、叶夫人的步伐出了屋子。   然而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娘,你等等,我正有东西给你。”。   已经转过头的云矿才明白,原来不是喊他,他只得悻悻的出了屋子,余留下叶夫人和叶老爷等候。   叶长青从内室的百宝箱里,拿出自己做的鞋子递给叶夫人道:“娘,您试试,我给您做的鞋子,看看怎么样?”   叶老爷还以为什么要紧事呢,厚着脸皮跟着留下来了,却原来又是这双鞋子,他只恨不得此刻有一双火眼金睛,一个扫视就能将这鞋子化为灰烬。   然而他没有,却只能看着叶夫人一副笑呵呵的收下了鞋子,拿在手里瞧了又瞧,连番赞叹道:“真是好针线啊,比我做的还好,真是你亲手做的?”   叶夫人慈祥的看着他,眼里爱意满满,叶长青有点不好意思,红了红脸道:“嗯,是儿子做的,父亲大人可以作证。”   叶老爷的一颗雄赳赳、气昂昂的爷们心,此刻差点炸裂了,看着面前的这这对母子上演着母慈子孝的场面,只觉得眼睛似是进了辣椒水,睁都睁不开。   他看着眉目含春的叶夫人,真是有苦难言,她难道就不觉得奇怪么,一个好好的男儿居然会做鞋子。   然而夫妻几十载,叶老爷的每一个小心思都逃不出叶夫人的眼睛,丈夫这个样子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摸摸儿子的头,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试鞋子,这一上脚,就感觉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分外满意了,笑得嘴都合不拢,只有不停的说:“好,好,好!”   看着叶夫人如此满意,叶长青也甚是高兴道:“既然娘这么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做身衣服吧。”   直到此时,一直憋得不能喘气的叶老爷才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衣裳就算了,太麻烦了,你娘还有衣裳穿的。”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我自己也要做。”叶长青连连道。   什么,这儿子是要将刺绣进行到底了,他到底还会做些什么?   “哼!叶老爷重重的叹了口气。   叶长青似是此刻才发现他爹的表情不太好似的,声音似是不对,侧目看着叶夫人脚上的鞋子,终是佯装拍了拍脑袋道:   “爹,您别急,您的鞋子要等到您说的那时候,我中了武秀才才能给你呢。”   “噗”叶老爷直接被气的嘴唇打颤了,他是眼红那双鞋子吗?这个傻儿子怎么就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呢?   第61章 傻子13   天气阴沉沉的,几日之后就开始升温, 春寒渐渐消退, 就连跨过迎春花的墙头吹来的风儿, 也带着丝丝暖意。   叶长青衬着这段假期, 正好开始给自己裁衣裳,前几天虽然叶老爷明确表示他娘不需要他做的衣裳,然而耐不住叶夫人喜欢啊,私底下还是摸黑偷偷赶到他的屋子,两人一合计就将尺寸、样式都定下来了,母子两人挑灯夜谈,直到月上中干。   叶长青这边才刚起了个头, 时间就到了二月底, 县试的成绩就出来了。   叶长青减了两间衣衫, 看起来身材更加的匀称高挑,和云矿出了门相约着去看榜单,叶老爷和叶夫人看着他们跨上马车的身影,也是相当欣慰。   他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 关系日渐改善, 倘若每次考试都能一起通过,将来中个文、武进士,也能传为一代佳话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叶长青和云矿上了马车,却都是双双沉默不语,仿佛二人都在紧张着下一秒到来的考试成绩, 又仿佛对自己的成绩相当自信,等着看对方吃瘪然后憋大招呢。   到了场地,叶长青看着云矿那慢悠悠下车的样子,双腿似乎还有点打颤,忍不住还是扶了他一把,跳下了马车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   因为武举和文举放榜的位置肯定不一样,而武举他已经很肯定没什么问题了,他好奇的是他文举的成绩,希望不要太好了。   云矿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叶长青,那种紧张的心情确实好了几分,他想就连面前这个一肚子草包的人都不担心,他这个有几分才能的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只是他们才走到榜单前,就看见左边围了一堆人一个个都身强体壮的,一个个抡起了膀子就往里面挤,三番五次的差点打了起来,这想必应该是武举榜。   噫,感觉看个榜单感情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啊,只见一个彪形大汉不满一路凯歌挤到他面前的小伙子,一记重拳就砸在了他黑瘦的脸颊上,顿时就红肿一片,那小伙子也是一阵火爆,抬起长腿就猛向那大汉的腰上踹去,这一下可不轻,那彪形大汉也是受不住,居然疼的哇哇叫起来。   叶长青……他还是去看文举榜吧,只是当他把目光移到右边的时候,却发现这文举的榜单前的人群却不比武举前好多少,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和一个面冠如玉的少年争执不休。   “我说这位学生你怎么就不知道尊老爱幼呢,怎么就不能让我挤进去呢?”那老者理直气壮的道。   那少年此刻心里也十分着急,他家里本没期望他中个秀才的,只要过了本次县试,他就能和他情投意合许多年的表妹双宿双栖了,这正是关键时候呢,差一点就能看到自己的名字了,而这个时候却突然冒出一个老者,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他往外扯。   他也气啊,一看这人连头发都花白了却连县试都没过,这么大的年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仗着自己的辈分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往里面挤,真是比他那个爹还迂腐。   “这位老伯,虽说长幼有序,但我也听过先来后到,既然我在你的前面,你还是等等吧,就算挤到前面去了,也不一定有你的名字。”   少年说完理都没理老者,而是继续向前了一步,转动眼珠子继续寻找榜单上他的名字。   只是那老者被他这样的态度扎了心,再听到他最后一句“不一定有你的名字”就是气得一顿暴跳,吹胡子瞪眼的就是扯着少年的衣衫引经据典的胡骂一通,就连看榜单都忘了。   叶长青简直一顿咂舌,都说文人比武人斯文高雅,可他看着那老者快要把那少年的衣衫剥落下来了,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句话。   那些处在底层的文人其实和那些粗鄙的武夫没有多大区别的,因为肚子里都没有多少墨水。   叶长青看看身边的云矿,发现他也正在看他,还用手对他向前指了指。   他这是嫌他粗莽,让他这个“体弱”的少年先挤进去,帮他打头阵呢。   叶长青…….虽然不满被人当枪使,但当看着下个马车双腿都要发抖的云矿,带上他估计还要耽误事,算了,反正他有一身傻力,还是让他一个人去挑战吧。   只是他刚转过身,就有一个中年大叔急急的向他这边奔来,看着他和云矿都似未及冠的少年,脸上还隐有稚气,终像是逮到猎物似的开口道:   “两位兄弟,是不是急着看榜单?我自小过目不忘,刚刚已看过榜单,记得上面所有名次。”   看着中年大叔一副红光满面的模样,叶长青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某一年的榜单前,他也是被一个中年大叔截住了,然后怄了一身的气回来。   他静静的看着中年大叔净等下文,然而身旁的云矿却是一阵迫不及待的对着中年大叔作揖道:   “敢问兄台可记得叶长青的名字?”   叶长青还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云矿什么眼神,明明是大叔好么,怎么就喊上兄台呢,他还没喘口气呢,就听到后面刺耳的“叶长青”三个字。   这个云矿真有他的,不愿意报出自己的名字,却把他拿来当试金石了,要他多此一举,他这个大活人还在这里站着呢,他就能如此无视他的存在,把他当空气呢。   “长青,可是松柏长青,寒暑不移的长青?”中年大叔却是不相信的问道,任他怎么也不相信面前的少年居然就是榜单的第十名。   他这话一出,叶长青和云矿就已经料到这榜单必是有他的名字了,叶长青倒是没什么表情,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然而云矿的脸却是刷地就白了,握在袖子里的手还有点发颤。   中年大叔似是发现他的异常,也不卖关子了,直接开口道:   “贤弟你先莫急,我看到了那榜单上有你的名字,还是第十名呢,好名次!”   这才几句话呢,这贤弟就叫上了,只是就算这一声贤弟也没有挽回云矿愈来愈白的脸色,颤颤自语:“怎么可能,第十名!”,这个成绩就算他们甲班的前几名也考不到的吧。   叶长青却懒得理他,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中年大叔反而有点喜欢他了,称呼也好听了。   “兄台,不知榜上可有云矿的名字?”叶长青自顾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想想,有倒是有,只是名次要比这位贤弟的名次低一点,三十一名。”中年大叔他还一直以为云矿就是叶长青呢,看着竖起耳朵紧张兮兮的看着他的云矿道。   “第三十一名,怎么可能?”要说听到叶长青的名次时他只是不可置信,但当听到自己的名次比他还低时,就有点控制不住怒火了。   一挥袖就要拉着叶长青往榜单前面去,要亲自见一见榜单才信,这个“兄台”虽然说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然而他记岔了也有可能呢。   叶长青轻轻挥动了袖子,就轻而易举的避开了他的手。   “你自己去吧,我还要去看武举成绩?”感情他还把他当作曾经那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呢,他早不是了,只是他还没看清。   “你是不是怕了,还真以为自己是第十名呢?当了那么多年的傻子怎么可能只学了一年的时间就过了县试,还是第十名,说出去谁信呢?”   叶长青也觉得他这次的名次还是高了点,看来还是青州城的文化层次低了,他都故意答成那样了,最后还是考的那么好,也难怪有人嫉妒了,只是云矿的那声响亮的“傻子”,却是让他对这人不剩一丝好感了。   “我这个第十名的有什么好怕的,连你这个考了第三十一名的都不怕,我怕甚?”叶长青阴阳怪调道。   云矿被他这样欠抽的调调气得差点吐血,颤颤巍巍的站都站不稳,猛烈的抚住胸口喘气,发抖的双腿艰难的往榜单前移去。   “看,貌似那个少年就是叶长青,叶家傻了十多年的小儿子,竟然考了第十名。”人群中突然爆发了一阵激动的声音,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叶长青的方位,似是要真的看清这个少年有如何独特之处,一夕之间痴傻好了不说,还能在短短一年时间内过了县试,还是第十名。   就有几个陪着来看榜的家长对着自己榜上无名的儿子,就是一个响亮的拐磕:“你看看人家一个傻子都能考中,老子给你花了许多钱给你请名师都考不中,真是丢人啊!”   叶长青…….重要的事说三遍,他不傻啊,不傻啊!   榜单前的人群渐渐散了,改往叶长青这边走来,叶长青看着对他评头指手的众人,卸下了脸上的表情,眼神往四处扫了扫。   太好了,王大成和李铁球来了,他们应该是刚看完武举的榜单过来找他的。   “王兄,李兄,你们来了。”叶长青像看到救星似的朝他们走去,正准备加入他们的队伍,跟着一起走呢。   然而这两人却完全不似平时的沉稳,甫一看见叶长青的身影,就都是激动的大笑着向他奔来,当胸给了他一记重拳道:   “你小子,真有你的,武案首呢,两场第一,一场第二。”   李铁球的那一拳并不重,然而此时的叶长青的脸色却比苦瓜还苦,原以为他们是来救他出苦海的,却没想到他们是来加了一把火啊!   果然,周围的人群膛目结舌完后,就一个个爆发出激动的声音道:“那个傻子还是武试案首。”   “他怎么同时考了文举和武举,他这是要文武双修?”   第62章 傻子14   在场的感叹声不绝于耳,一传十, 十传百, 不一会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叶家的那个傻小子不但考了武秀才, 而且文试也很了不得, 竟然也考了第十名。   而王大成和李铁球此时也才感受到周围氛围的不同,看着叶长青不自然的眼色,还跟着乐呵了几声,李铁球还一搭他的肩膀就爽朗笑道:   “走,难得我们兄弟三人,都过了,不如一起去庆祝庆祝。”   “李兄, 虽说我们都过了县试, 但还有府试呢, 不可高兴太早了。”王大成则出声劝道。   叶长青也明白李铁球所说的庆祝多半是要喝酒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前几年跑货好不容易赚的几个钱,大半都花在了买酒上。   叶长青赞成王大成所说的, 两人相视一眼就架住李铁球走了。   站在榜单前的丙班学生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的身影, 眼眶有点发热,有些已经激动的捶胸顿足起来,后悔道:“还是王大成和李铁球有眼光,当初他们怎么就没想到那傻胖子也有今天呢,就没想过要和那傻胖子走近一点呢?”   还有些学生则是对着他们的身影嗤之以鼻的不服气道: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小时了了, 大未必佳,我们且看他能走多远?”   然而隐藏在人群堆里还有一道探究的目光,似是要穿透人的身体,一个身材矫健的习武之人一身灰衣站在人群堆最不起眼的地方,一直目视着叶长青三人顶着众人的目光消失在了街角。   “将军有请!”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护卫却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灰衣男子抱了抱拳就转身跟着那护卫离开了。   然而已经跟随着叶长青走远的李铁球,此时却不知为何突然转身往后面看了一眼,刚好就看见那灰衣男子的的侧脸,顿时胳膊肘推了推身边的叶长青道:   “快看,就是他射箭比你还厉害,只是没有你力气大,所以这次只考了第二名。”   叶长青转过身却只来得及看见一灰一黑的身影,只是观察两人比一般人要挺直健壮的体魄,大概也明白了两人必定都是军中之人。   “别看我力气比他大,赛场上的那些比试毕竟都是虚招式,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对打,我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叶长青由衷感叹道。   三人又往前走着,李铁球也被劝住了,不去喝酒庆祝了,一番交谈下来,叶长青才知道原来王大成的成绩也不错,居然和他的文试成绩一模一样,也是第十名。   而李铁球就差了点,排到三十名开外了,本次县试一共录取两百名几乎与文举持平,要知道别的崇文的地方,武举的录取名额有文举的一半就算顶天了,还是青州城尚武的原因,是以文、武举的名额才能持平。   李铁球的这个名次在青州城还算是看的过眼的,然而到了府城和郡城那就不一定了,是以李铁球嗜酒的心情才被叶长青二人劝住了。   三人分道扬镳,叶长青就往家去,只是还没到家门口,就被早早等候在门前叶老爷和叶夫人堵住了。   “儿啊,过了吧,第几名?”   叶夫人倒是对儿子挺有信心的,张口就问到名次,叶老爷就站在身旁,鹰一样锐利的眸子盯着叶长青的眼睛瞧,丝毫不敢错过他的一丝表情。   “过了,案首。”叶长青只是简单的吐出两个字,看着二老急切的样子,堵在喉咙的话突然就有点忐忑,关于文试的成绩,他该如何张口,才不会惊到他们。   “哈!哈!哈!”,叶老爷紧跟着爆发了三声强有力的大笑,声如洪钟,简直就要穿透院子,传到隔壁的死对头屋里去,让他知道他的儿子有多厉害似的。   叶夫人虽然也是一脸兴奋的样子,但却只是盯着叶长青傻瞧,然而自己乖巧贴心的儿子却似乎并不高兴的模样,她就走过去亲切的挽住他的胳膊,调笑道:   “怎么考了案首你还不满意,难道你还想上天了!”   叶长青停顿了半秒,看着二老从喜悦之中渐渐平稳了下来,才缓缓启唇道:   ”我还考了文县试,第十名!”   他的声音依然很平稳简单,然而在叶家这空旷的院子里,却像是平地的一声惊雷,只是这雷鸣之后却没有雨滴下来,空气中安静的出奇,只听的见几人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以往不绝于耳的虫鸣此时也消失殆尽,三月里迎风开放的鲜花也似是停住了自己的芬芳,痴痴看着面前的少年。   叶家二老先是不可置信,然而看着自己的儿子坚定豪不退让的目光,这个儿子再不是一年前的傻子了,再不会胡乱说话了。   “所以,你那几日送云矿去赶考,其实是自己要去考试才是真的,你们兄弟两竟然这样瞒着我和你娘。”叶老爷终是叹道,只是他低低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点悲凉。   叶夫人听出叶老爷声音的不对劲,侧目看了看他的面容,他肯定又是想起了曾经长子的温顺和听话,不像面前的这个儿子总是搞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出乎人意料,令人摸不着头脑。   叶夫人转过视线,此时才发现这里还少了一个人,出声打破了僵局道:   “那和你一起去看榜的云矿呢,他考的怎么样了”   叶长青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当时他和王大成三人走了,根本没理会那个有点失魂落魄的云矿,他和王大成、李铁球三人还在街上晃了一圈,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应该回来了才对。   他沉默了一瞬才道:“他的成绩,你们还是等他回来问他自己吧!我是和王大成,李铁球三人回来的,至于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叶长青的声音平时都是温文和煦的,此时听起来却有丝丝冷意,叶老爷敏锐的捕捉到他眼里的一丝决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事。   明明两人一起去的,儿子怎么会不知道云矿的成绩,难道那个深受看好的云矿没有过吗?如果仅仅是不过,以儿子平时豁达的性子,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叶老爷无奈,真是该过的不过,不该过的却过了!   人生的路很长,一时的得失不算什么,只要有一颗勇敢向上的心,一切还能重头再来,等云矿那孩子回来开导开导他就是了。   然而叶老爷和叶夫人一直等到日薄西山也没见到云矿的身影,正准备焦急的派人去寻,这时候一身长衫看起来分外消瘦的云矿才踩着夕阳,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   下人们好不容易将他扶回了屋子,他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问不出什么了,然而叶老爷还惦念着叶长青眼里的那一丝冷意,立马就命人请来了今日赶车的车夫黄老头。   听那黄老头的一番诉说,叶老爷的眼神也渐渐冷了下来,当听到云矿还在大庭广众里说儿子是个傻子时,心里的冷意直接到了极点了,当年妻子将他们一对兄妹接回府里,他并没太在意,就当多养一个人的事儿,只是等到后来云秀许给儿子的时候,他才渐渐将他们当成了一家人,这几年也多有亲近和照料,云秀的死更使他愧疚,才会多番纵容他对儿子的无礼和轻视。   他还以为过去的一年,他的性子已经扭转过来了,却没想到还是这么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云秀不在了,他连是长青的大舅子身份都没有了,还敢如此败坏他们叶家唯一继承人的名声,更何况他不是没中,而是名次比长青低一点而已,就如此怨恨,他冷哼一声,就对身旁的小兵命令道:   “去把少爷请来。”   叶长青正准备打坐练功,就被人请到了叶老爷的屋里。   “爹,您找我?”叶长青看着正一脸不爽的叶老爷问道。   “长青,今天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认为云矿以后该怎么办?”叶老爷看着站在屋子中间,气质出尘的叶长青问道。   叶长青明白他爹不是不知道怎么办,而是故意把问题抛给他,是在考验他。   “不管怎么说,云矿毕竟不是我们叶家人,总是要认祖归宗的。”叶长青淡淡道。   “你说的在理,只是云家已经没人了,我们总不可能让他流落街头吧?”   “这样自然不行,我们叶家再怎么说也是忠勇之家,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自然不能做,更何况云矿做学问倒是有两下子,要是被逼无奈投了敌就不好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看着侃侃而谈的叶长青,叶老爷再一次把球抛给了他。   “那就等过了院试吧,我看他的学问如果能再加把火还是能过的,等他中了秀才就要去府学了,到时候我们再渐渐疏远就是了。”   “你就不怕他将来有了本事会和你过不去。”叶老爷倒是饶有兴致的问道。   叶长青心里想到,他即使再有本事难道还能比这一世的他还有出息嘛,他有何惧。   “爹,儿子也不差呢。”   听到这话叶老爷一天来阴郁的心情才算有所好转,他这个儿子的脑回路总是和别人不同,就连得意的话,也能让人听得心里舒服。   “长青,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好,只是你可想过,你这样文武兼修,不说其中的艰辛,能不能学有所成?就说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你双双取得了成绩,你又让圣上如何安排你,你究竟是要做文官还是武官呢?自古文臣、武将泾渭分明,你让满朝文武如何想你?”叶老爷的话很是语重心长。   “爹,其中的艰辛我自然明白,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就会咬着牙走下去,圣上如何安排我,不是我能想的,他老人家哪里需要我我就往哪里去,作为武将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也是我们叶家一直奉行的原则,我学文于圣上并没有矛盾,相反一个有才能的武将更能为他守住这片破碎的河山,至于满朝文武,也就那几个阁老说了算而已,且等着往后瞧吧,路总是人走出来的。”   叶老爷第一次听儿子说了那么多的话,看他小小年纪就能把里面的关系理得那么透彻,比他这个常年混迹军营,和文人说不到两句话的武将还要强一些,心里居然慢慢的升起了自豪感。   日子就这样安静的过着,天气晴朗,碧云蓝天,院子里的春花开得尤其灿烂,叶家众人的心情也是如天上的太阳,甚是明媚。   然而自从醉酒那一日后的云矿整个人变得越发的阴郁了,和叶家的整个氛围变得格格不入。   他也不傻,只是以前太把自己当回事罢了,这时候自是看出了叶家众人对他的态度和以往的不同了,他也不屑于去讨好人,每日把自己关在屋里,温习书籍,饭菜都是让人送进去,连门都不出。   叶老爷见他毫不悔改的态度,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而叶长青却只是笑笑道:“这样不是更好么,他这样刻苦学习,就能早日中了秀才,离开我们叶家了。”   “你这样想也对!”   看着如此与众不同的儿子,叶老爷又忍不住手痒,和叶长青切磋起来了。   “你这下手一定要快、狠、准,上次和你讲的都忘了吗?”   切磋到一半,叶老爷见他出手还是不够干净利落,忍不住就对着他一顿咆哮,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叶长青有点郁闷,以往每次切磋都这样,也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这次是怎么回事,差点要将他丢出去了。   被骂了一通的叶长青,正走在回廊里往周师傅的屋子里去,青石板的小路中间,几朵倔强的野花盘亘在石头边上,艰难而生,一阵疾风吹来,花儿就迎风摇曳却没有一丝折断的痕迹。   这无意中的一幕,却使叶长青顿住了脚步,一瞬间也想明白了刚才叶老爷态度变化的原因了,大概是自从那日谈话之后,叶老爷对他的期望就更高了,所以要求也会更高,只有经历更多的挫折、接受最严厉的指导,他才能走的更远。   他抬起脚步继续往前,却发现一个许久未见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云矿从青石板小路的另外一边走来,停在了叶长青的面前,这些日子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用功了,身材也消瘦不少,以前穿的合身的衣衫也显得空荡荡的,就连眼窝也都陷进去了。   他大概也是明白了,没有人再无条件的供养他了,科举就是他唯一的出路了,才会如此用功,大概也有可能他就是单纯的想要超过他,比他强。   只是这些都不是叶长青的事了,看着像一堵墙似的堵在面前的人,叶长青只是淡淡的道:   “借过!”   然而面前的身体却连一丝都没有动过,仍然一动不动的堵在面前。   “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如此讨厌你?”   云矿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这和煦的春风里,听起来却有点冷,这里面难道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只是对上云矿那双幽怨的眼睛,叶长青心里一点点好奇的火焰也熄灭了。   他不等他让开,习武之人的敏捷,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绕开了他的身体,向前大踏步而去。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一定会超过你的。”   只是纵然他已走远,还是能听到背后传来的那沙哑的嘶喊。   第63章 傻子15   虽然叶长青此次文、武县试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青州城一时传为了一件新鲜事, 不管是文人士大夫还是贩夫走卒走在街头都能谈论一二。   有人看好, 当然也有人质疑, 特别是被他压在下面的文人就更是不服气了, 就连前朝某大儒作的《伤仲永》感叹少年英才,长大泯为众人的文章也在文人集团里小范围的传播。   叶家作为武将当然不知道那些文人私底下的那些花花肠子了,叶长青自从上次被叶老爷借切磋的名义教导一顿后,更是发奋的跟着周师傅习武练箭,连给自己做衣服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四月初,而府试的考试时间就在四月十日,同样县试的考试安排差不多, 文举和武举也是间隔五天后连考, 四月十日到四月十五日考文举, 四月二十日到四月二十三日考武举。   而考试的地点就在青州城隔壁的牡丹府,乘马车不过半日的时辰,因为考试时间的原因,王大成和李铁球家庭条件有限负担不起食宿费, 是不可能提前过去的。   所以纵然叶长青和云矿的关系已经如此不堪, 到了四月九日他还是和他一起乘车前往牡丹府参加府试。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看着云矿面如死灰的脸色,叶长青都觉得有点晦气,离他远远的,又受上辈子被人害了手的影响,到了牡丹府把他送到客栈, 就干脆让马车掉了头,找了另外一家僻静的客栈住下来了。   第二日叶长青特地起了个大早,还打算绕道客栈去接了云矿一起走,到了才知道别个有本事,在客栈早就以文会友结识到了朋友,早早就乘了马车走了。   此次府试的考场在知府衙门旁边专门修建的考场,叶长青赶到后,按照秩序排起了长队,依次等候官兵检查,然而此次府试考试的人数比县试可多多了,队伍进展缓慢,搜检也比县试要严格。   叶长青就看见前面一个长得甚是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脱了外衣之后竟然连中衣都被掀开了,一个官兵黑黝黝的大手就衬空隙伸了进去,在他那平坦的胸上摸了一把,那少年瞬间就涨红了脸。   内心莫名一阵颤栗,叶长青不自然的就撇过眼去,作为曾经当了三十年的女人,他敏锐的感觉那一把像是摸在了自己的身上似的。   以至于轮到他的时候,看着那个黝黑的官兵,叶长青心里还是有点阴影,把考篮等报考资料一起递给官兵后,才脱了外衫,看那官兵拿着他的画像看了又看,情不自禁的就拽紧了中衣的衣角,仿佛即将走光似的。   然而那个官兵仿佛对他毫无兴趣似的,只是扫了他几眼就让他过了,叶长青一副劫后余生的进了考场,身后还传来那官兵不满的吐槽声:“不是白皙微胖么,这怎么看都不胖啊!”   叶长青会心一笑,没想到这一月的艰辛苦练,他又瘦了,直到找到了自己的号房,他仍然是面带微笑的拿起试卷,看着上面的考题。   果然跟去年的题型都差不多,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仔细思索着该怎么答了,现在他也不知道这一届考子的实力更不知道知府大人的喜好,也就不明白究竟如何权衡答题才不至于考了个案首回去了,县试紧紧只是考了第十名,青州城关于他的留言就漫天飞了。   因为第一场考试最为重要,直接占到考试成绩的百分之八十,叶长青直接把最后一题空了下来没答,等剩下的四场的时候,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发挥自己的实力了。   考完五场,他都没有碰到云矿,他也懒得想了,还有五天的时间才到考武举的时间,他干脆让车夫先把云矿送了回去,而他就留在客栈等着王大成和李铁球的到来。   牡丹府因为临近青州城,虽然人文环境不错,但依然崇武,当客栈的掌柜的听说叶长青留下来还准备参加武举的时候,眼睛瞪得就跟铜铃似的,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斯文俊秀的少年,怎么都想不通他能过了县试。   不相信的后果就是直接抡起拳头朝叶长青袭来,叶长青真是一阵莫名其妙啊,不就是考了文举人再考武举么,这样还要被打?   好在这一个月来他认真的跟着周师傅苦练速度,现在也就反应迅速的握住了掌柜的拳头,反手往里一推,那掌柜的就一个趔趄倒在了桌子边上。   “好,少侠果然厉害,某今日算是涨见识了。”那掌柜的迅速爬了起来,毫不在乎叶长青的态度,而是拍拍衣衫上的尘土,就抱拳道。   “少侠!哈哈!”叶长青淡笑两声,自从习武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他,他一时新鲜也是对着掌柜的一抱拳道:   “不敢当!不敢当!只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两人恭维一番,那掌柜的还热情的给他介绍了骑马练箭的场地,是以考试前五日叶长青都在青州城的马场练箭。   府试的考试内容和县试差不多,同样是第一场考射箭,第二场考拉弓、舞刀和举大石,第三场是文试。   到了考试前一日,王大成和李铁球才赶了过来,三人叙了会话,第二日几人还睡的正熟的时候,就被赶早的掌柜的给喊起来了。   叶长青睁开眼睛穿完衣裳出来,看着一副肿眼泡的掌柜的还是真有点感动,这个掌柜的也太热情了,算了到时候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一副墨宝吧。   三人到了考场才算明白,那掌柜的为何会那么早就将他们喊起来了,因为这考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比文举的人多了一倍不止。   虽然武举的检查程序要比文举的检查程序简单的多了,但是因其报考人数多,再加上官兵核对画像也更为严格,叶长青看见前面有几个因为长相长得明显跟画像不相符的人,还被官兵叉了出去。   就连他自己的画像,因为这段时间瘦了点,也是被几个官兵轮流的仔细看了又看,才算通过。   进了考场,因为叶长青、王大成、李铁球三人同行,所以也就被分到了一个组里面。   第一场马射,叶长青看着场上箭靶摆放的位置,也就知道了这府试和县试的不同了,显然府试的难度要大一点,同样是三箭中一箭就可以参加下一场考试,但是这射箭的难度就大了,因为这箭靶的位置不但摆放的是一个弧形的,而且距离也比县试的距离远了许多。   所以看着前面上场的考生的失败率明显比县试那会儿要多了,射中三箭的寥寥可数,射中两箭的都不多,三箭都不中的倒是很多。   “好厉害的箭法!”看着场上突然出现的连中三箭的考子,叶长青情不自禁的感叹道。   那考子的箭法明显要比其它连中三箭的考子厉害多了,毫不拖泥带水,一看就是又狠又准 ,仿佛他射的根本就不是箭靶,而像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那就是咱们青州城县试时唯一超过你的考子,上次放榜时,我不是还让你看过吗?”很明显李铁球也注意到了那人,为叶长青解释道。   “原来是他,我不及他!”   叶长青刚说完这话,就听到场上有喊他名字的声音,轮到他出场了。   他走到马匹前,选了刚才那人骑的那匹马,一个飞腿就上了马,勒紧马绳就向前面跑去,拉起弓箭盯住目标就是发射一箭。   马儿跑的飞快,疾风呼呼的吹着,下一个箭靶在一个地势低端地方,他坐在马背上俯身向前又是一箭,一个回旋又向在左手边的另一个箭靶射去。   三箭都中!   在场的人看着他优雅的下了马背,有了前面一个连中三箭潇洒利落的身影,此时对他的连中三箭也没有多大的惊讶了,只是好奇这个少年的身姿为何会如此优美,这个少年年岁几许?   下一个是王大成上场,不管如何叶长青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实力,就跟着引路的官兵去参加下一场考试了。   这一场是步箭,五中二即可,虽然府试的难度有所增加,射箭的距离也加大了,但是叶长青连续四箭都是正中靶心,只有最后一箭却不是发挥的很好,没有射中靶心但也中了环的。   虽然有所遗憾但是叶长青还是出了考场,不一会儿王大成和李铁球也都出来了,还好两人也都顺利晋级,可以参加下一场明天的考试了。   至于后面两场拉弓、舞刀和举大石还有文试,对于叶长青来说都没什么难度了,拉弓、舞刀和举大石他都选择了比考场规定增加一个个级别的来考,至于文试,他只觉得面对这样白痴样的考题,他能把字写成这样简直就是对不起他上一辈子书法圣手的名号。   叶长青完美发挥,王大成和李铁球也不错,每一场都晋级了,王大成虽然心中有所忧虑,但是对自己的本场考试还是很满意的,然而李铁球却对自己的文试很不满,虽然本场考试按照惯例只用默写《孙子》、《吴子》上面的一段话,但是李铁球还是有个别字没有记熟。   但是他的外场还是考的不错的,叶长青安慰了几句,三人就回到了客栈,叶长青按照先前的打算,提笔就写了四个字“宾至如归”给那掌柜的。   那掌柜的愣了半秒才接了过来,笑笑道:“我还是喜欢你用刀刻的字。”   叶长青也是有点愕然,他这字写的不好吗?要知道上辈子他的一副字最后可是炒到了千金,他也是靠着偷偷卖了几幅画,才够给儿子娶媳妇和嫁女儿的本钱!   第64章 傻子16   四月底正是油菜花开的正艳的时候,乘着这兴奋人心的花香, 府试的成绩就从牡丹府传到了青州城来, 叶家因此处于一种喜悦当中。   叶长青这次武举又是案首, 至于文举虽然也过了但是排名很靠后, 基本是掉在了名单的尾巴上,然而云矿倒是考的不错仍然是三十几名,要知道府试可是包括了十几个县的学子统考,他能以县试的三十几名的成绩考到了府试的三十几名,可见这两个月很是下了一番心血的。   是以他那看着就令人晦气的脸色也好了许多,然而没过几天又开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进了书海闭门造车去了。   叶长青已经习惯把他当作空气了, 因为王大成和李铁球也都过了, 特别是李铁球是险过, 排名在孙山的前一个,三人出来跑了一趟马后,王大成就表示要回家苦练准备明年八月的院试,而李铁球也是意识到武举文试的难度了, 也要回家啃书本了。   而叶老爷见叶长青文举又过了, 而且武举还连着两次都是案首,在这青州城可是独一家了,很是自得了一阵子,最后反应过来还跑到隔壁死对头的家中显摆了一番,也许大概是口齿不够利索,什么都没捞到, 反而被气得一头包回来。   “哼,不就是小三元吗?儿子你给我好好考,争取院试再考个案首回来,闪瞎那老匹夫的眼睛。”   叶长青…..觉得自己有点苦逼,他貌似成为了叶老爷和别人怄气的筹码了,就因为老爹被人酸了回来,他的功课就增加了一倍不止,是以他几乎没有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尤其是给自己设计的那身衣裳还没有做起来。   每天习完武后已经累得像狗一样了,晚上还要点上油灯,偷偷摸摸的来做衣裳,或者是鸡还没打鸣他就悄悄爬起来缝两针。   就这样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终于在六月底的时候把自己的那身白衣海棠底的衣衫做好了,就在这个时候将军府的大公子夺得了本次武举的状元郎,骑马簪花的回到了青州城,将军府一片喜气洋洋。   然而这还不够,距离青州城十万八千里的京城也传回了一个令人激动的消息。   新科会试之后,已稳坐皇位五十年的当今圣上忽然意识到科举文武分途,不利于造就兼备人才,朝廷已经三十几年没有出过杰出的将领了,他深刻反思之后就颁发了一道诏令,允文武举人可以交叉考试,武科举人可以改考文进士,文科举人也可以改考武进士。   文帝认为:“如此则各得展其所学,文武两途,皆得真才矣。”   叶长青听到这诏令的时候却只是无声的笑了笑,文帝这政策的出发点很好,这是由中央朝廷传来的一个信号,鼓励文武兼修,响应此政策的学子将来必定更会受到文帝的青睐和重用,会多一个出头的机会。   然,自古文人不武,武人不文,这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尤其是一些根深树大的清流文人更不屑于和武人为伍,而那些上阵杀敌的粗莽武夫又见不得文人那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你想让这两者融会贯通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像叶长青这样有思想觉悟的,选择文武兼修,文帝的这项好政策恐怕要沦为一项空政策了,然而无论这项政策如何难以实施,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青州城,青州城的学子无不砸舌,文武兼修说得容易,然而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他们自己不愿意文武兼修,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叶长青这个意识觉悟早于圣旨的异类评头论足。   “叶家那个傻子是不是早知道了文帝的意思,竟然早早的就做了准备,这会儿连府试都过了,如果八月他再过了院试,那他就是青州城或者牡丹府唯一一个文武秀才了。   然而他们却料错了,叶长青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却是,他再也不用在文科考试上尬写了,有了这项政策他就可以直接以武举人的身份参加会试,何必再每次跑来跑去的跟着那个云矿同车参加那劳什子的文科考试。   因为这道政策叶长青在青州城也算是出了名了,更有甚者将叶长青的成就归为叶老爷教子有方,有先见之明了。   导致现在的叶老爷不管是出门喝个茶或者是军营报个道,总能收到街边射来仰慕的眼神,有些脸皮厚的干脆亲自跑过来,请教教子之道的。   这让叶老爷又很是得意了一番!这也是叶家在青州城因为战死的武探花之后,再一次的在青州城掀起了一股风浪。   又过了几日,因为程大公子中了武状元这光宗耀祖的大事,值得可喜可贺的,将军府准备搞个小小的宴会,宴请这青州城的文、武群臣。   本来以往这种事叶老爷收到帖子就够了,然而奇怪的是这次连叶长青都收到了帖子。   叶老爷摸摸胡须,想起自己那个比文人还会趋利避害的上上级,也是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程将军打的什么算盘,难道仅仅因为长青如今的文武兼修的名声,就想事先结识一二。   到了宴会那一日,他还没想明白,叶长青就已经换上了自己新做的衣衫出现在他面前,这还是他来这个世界第一次出门做客,当然要穿的好看点。   然而叶老爷看着一身白净的长衫,袖边、衣摆上还有绣着粉色海棠花样的叶长青,乌黑的长发垂落在他白净的脸颊旁,显得更加面冠如玉了。   “这身衣裳倒是蛮衬你的,只是以前怎么都没看见你穿?”叶老爷随口问道。   “爹,你如果喜欢,我再给你做一件。”叶长青是递了梯子就往上爬。   “咳咳”叶老爷闷咳两声,他就知道他不该问,他为什么不过过脑子就问了出来。   这个儿子真是要气死他才罢休,先不说他做衣裳的事,单说那么鲜嫩的粉色衣边,他这一把年纪的粗汉能穿么?   只是现在马车就在身前了,也来不及让他回去换衣衫了,他这个末流的小官敢在上上级的宴上迟到,那也太不给将军府面子了,以程将军那个小心眼的性子,怕是够他喝一壶的了。   叶老爷一脸阴郁的上了马车就盯着叶长青的衣裳瞧,害得叶长青一路上都有点讪讪的,难道他还担心他这么优秀的儿子会给他掉底子不成?   只是进了将军府,叶长青跟着叶老爷拜见了各位同僚,不管是文人还是武将,他都应答得体、举止有度,没有一点小家子气,自然是被别人家的长辈随口就夸了几句少年英才、好相貌之类的,这时候叶老爷原本心里的哪一点郁气才总算消散了下来。   宴会之上,各位大人基本都带着儿子在交谈,也不知道这些大人家的儿子是都收到了请帖,还是单纯的就是跟随长辈来见见世面的。   只是这个也不方便问出口了,大家互相见礼之后,一个黑圆壮的大人就带着他的翻版小“黑圆壮”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哼!”是叶老爷和那位黑圆壮大人双双从鼻子里哼出的气。   看着叶老爷偏过头装着在跟身边另外一位大人聊天的模样,叶长青大概知道这位大人应该就是他的死对头了,至于那个小“黑圆壮”应该就是那个拿来和叶长青对垒的小家伙了。   只是他这模样也太丑了,虽然他曾经也胖过,但也不是他这个胖法、丑法啊!   他如法炮制学习叶老爷的模样,假装和身边的一个长得还算可以就是有点木讷的少年尬聊起来。   好在这尴尬的时间不长,不一会儿程将军就和程公子一起出来了,众人一一上前恭贺,看着一溜烟的人群按照级别一一上前之后,叶老爷才带着叶长青来到了程将军的面前。   叶老爷和叶长青低头抱拳行礼,叶长青刚抬起头就对上了程西池审视的眼神,然而叶长青只是恭谨的收回视线就站到一边。   知道要来将军府的时候,叶长青就已经料到了这个场面,当初程公子是因为不知道他的身份才会对他提出无理的要求,他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才会拒绝他的要求,现在两人重新认识,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再提起过去的事了。   两人都装作像是第一次见面似的,客套的寒暄了几句,就都走到各自的席间。   众位公子坐了两桌,众位大人又分开坐了几桌,因为今日本就是为了祝贺程公子,他当然是跟着众位大人一桌了。   叶长青瞅了没有那个小“黑圆壮”的那一桌走了过去,刚坐了下来,刚才那个和他尬聊的木讷少年就举起了杯子,表示仰慕他文武兼修的气魄,要和他喝一杯。   说这人木讷还真不假,他就没有发现他自从坐下后喝的一直都是茶水么,三辈子他都不沾酒,这次肯定也是不会喝了。   “多谢张兄美意,只是在下年龄尚小,家父不准我饮酒。”   叶长青刚说完,那少年小麦色的脸颊竟然泛起了点点红晕,举起空中的杯子也是有点不知所措。   大概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觉得不好意思吧,叶长青立刻解围端了一杯茶水道:“在下以茶代酒,不成敬意。”   那少年脸色才好了好一口就饮了那酒水,叶长青对他点了点头就各自坐了下来。   只是叶长青这屁股还没坐热呢,就感觉有个肉球搭在了他的身上,他回首就发现那个不忍直视的小“黑圆壮”正两手矗在他的肩上,滴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的茶杯看。   “堂堂武科府案首将来可是要战死沙场的,怎么可以不喝酒呢?来来来,我给你满上。”说着那小“黑圆壮”就拿起自己手上的酒壶自顾自的的想给叶长青的杯子里加酒。   这个蠢货连成语都不会用,什么叫战死沙场,他自己才战死沙场呢,叶长青气愤的收起手中杯子就呛道:   “你爹怕是不让你读书吧?”   “啊!”小“黑圆壮”明显有点愣住了。   叶长青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后,就端起了杯子和小“黑圆壮”手中的酒壶碰了下之后,一本正经的道:   “没什么,我就是想恭贺你将来战死沙场,为国尽忠。”   那小“黑圆胖”还以为是什么好话呢,迅速给自己手中的杯子也满上了酒水,又急切的想和叶长青碰一下,只是叶长青的杯子刚好从胸前移到了嘴边。   那个小“黑圆壮”的力气又大,一个用力收不回,一杯酒水就尽数泼到了叶长青的衣裳上。   “我的新衣裳啊!”叶长青心疼。    第65章 傻子17   叶长青心疼自己的衣裳叫了一声,尤其是那个“新”字, 使得在坐的各位公子均是低头闷笑, 纷纷脑补道:“真是小孩子, 出来做客还要换一身新衣裳。”   然而叶长青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那个小“黑圆壮”这时候倒是挺灵敏的,伸出黑胖的爪子就向他的胸部袭来,帮他擦拭水滞。   叶长青看着停留在胸前的那只黑乎乎的爪子,直感觉自己的这件衣裳怕是真的要废了,用力就拂开了那爪子,只是他不用力就够呛,一用力这黑胖子差点就飞出去了, 好在最后一刹那, 叶长青反应够快微微用力就勾住了他, 才使他没有倒下来出丑。   否则不但他的样子不好看,就连你叶长青自己的品行也会受到质疑。   叶长青刚收回手,弹弹胸前的褶皱,垂在眼眸的余光就见站在程将军旁边的程公子似乎在看他, 他微微回视过去, 那人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只是程将军旁边站的那个人似乎有点眼熟,正是那日在府试中唯一射箭胜过他的的人,也是那日县试榜单前的灰衣人。   “就说他不简单嘛,却原来是将军府的人。”叶长青在心里感叹,然而脑海却不自然的冒出那天在万花楼前,和程西池走在一起看起来十分风流的少年。   他在席面上四处扫了扫, 却并没有发现那少年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小小年纪就喜欢去那种地方。   不一会儿就有小厮过来带他去整理衣衫,他就跟在小厮的后面往后院里面去。   然而他刚转过身,站在另一边的程公子就和身旁的士兵嘀咕了几句。   叶长青跟着那个小厮刚经过一个圆形的花园,旁边还有一处假山,假山的入口是一汪清泉,他在心里感叹将军府的风景优越,就有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和那小厮小声的说了句什么。   “对不起公子,我家夫人差我有点急事,还请公子等一等。”小丫鬟跑走后,那小厮就跟着丢下一句这话也跑不见了。   叶长青摇摇头,这将军府怎么比他们府上还没有规矩,这府邸那么大,他该往哪里去,远处假山背面的那处竹林倒是长得极好,随着这微风摆动,那边风儿大,叶长青干脆揽起衣衫就希望风儿早点吹干算了。   只是他刚接近那假山,就听到两个细碎的女子的声音,见此情景他连忙止住了脚步,只听其中一个女子道:   “小姐,您不要难过了,将军也只是随口一说,不一定要您就要嫁给那个胖子的。”   “胖子,是谁?那个小黑圆壮?”叶长青虽然觉得偷听不好,但是这个时候再走出去就更不好了。   只是这一秒他还在调侃这个胖子,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你不用说了,是我命苦,长得漂亮又有什么用呢,不是从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了,她还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把我打发了,叶俭事家的傻胖子一年前我在马场就见过了,跑在马上那肥肉就一晃一晃的真叫人恶心,就算中了案首又怎么样呢,这青州城的小姐们谁愿意嫁给他呢,还不是在私底下耻笑他的,我若嫁给了他,到时候恐怕也要一起成为笑柄了。”是那小姐的声音还蕴含着低低的抽泣声。   叶长青真是一瞬间觉得心里凉凉的,几辈子下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外貌了,这让原本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他,心里堵的慌。   他想起这个少女的话,也就明白了那位小姐必是将军府的庶女了,一年前他确实在马场见过一个长得十分美艳的少女,骑在枣红色的马背上,鬓间是碗口大的芍药花,上挑的眉眼落在乌黑的碎发间,迎着风儿笑靥如花。   他当时还愣的多看了两秒,毕竟自古美人多令人垂爱,他也喜欢美好的事物,只是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抱着欣赏的态度来看美人,而美人却觉得他的眼神恶心到了人了。   叶长青摸摸自己已经明显消瘦的脸颊,虽然他早不是昔日的大胖子了,但是心里仍然不大舒坦,特别是那小姐和丫鬟的声音还在持续不断的抱怨、哭泣。   两辈子还没尝试过被人这样嫌弃的滋味,他正准备衬她们哭得入神了,偷偷摸摸的离开,然而他一转身,就有一个砖头大的物体向他飞来,他第一反应就是避开,只是刚刚撇过身体,就意识到这物体飞向的地方正是前面小声抽泣的两位姑娘了。   他没有办法,只得再侧过身,飞的向前扑去,用力就抓住了那物体,只是那看起来只不过砖头大的物体,拿起来却有点吃力了,这真是奇怪了,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竟然连他这种天生神力的人都觉得难搞。   大拇指轻轻摩挲着这块石头,触感却又不像是石头,手掌甚至有种冰冷的感觉,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玄铁石”。   玄铁石珍贵,小小一块就重达几百斤,这么名贵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这里呢,他发动眼睛在四周扫了扫,却根本见不到罪魁祸所,他将这块“玄铁石”塞进了袖子里,再看向一直眼含泪珠呆呆看着他的两位姑娘出声道:   “打扰两位姑娘了,在下先行告辞。”   叶长青长身玉立,动作优雅,声音清隽,而刚才吐槽他的那位小姐之前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点点红晕,声音也不似刚才那么幽怨,反而有种甜甜的味道:   “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似乎她还有话没有说完,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头也低了下来,露出一段奶白色的颈项,十分鲜嫩。   还是身旁的丫鬟懂得她的心意,站出来行了个礼就道:“不知公子是哪个府上的,改日我们家夫人也好去登门致谢。”   叶长青这下是明白了,他的这一个出现是给了这小姐希望了,既然已经要许给那个傻胖子,那何不自己抓看得顺眼的在手中,他竟然成为她用来摆脱他的救命稻草了。   世上事情真是奇妙,你若不愿意嫁,我又何必报上姓名,不是你情我愿的婚姻,我也自是不屑于要的。   叶长青没有说话,苦笑一声就转头离开了,余留下一个清隽出尘的背影给那两个苦苦等待回音的姑娘。   叶长青出了假山,还没有看见之前带路的小厮,低头看向身前的水滞也干得差不多了,他干脆往回走,回到外院去参加宴席。   只是他刚沿着青石板的小路走过月亮门,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灰衣人请到了程大公子的面前。   叶长青双目一挑,就看见前方巨大的苍松树下站着的程西池,手上还拿着弓弩,他坚硬刚硬的轮廓看起来有点冷酷,冰冷的视线看向叶长青左手微微下垂的袖子。   这位程大公子应该是为了这块玄铁石而来,叶长青略微摆了摆手,就向他走了过去。   “没想到是你,”程西池的声音生冷,他完全没想到曾经的那个其貌不扬的胖子瘦下来了会是这个模样。   叶长青自然听明白了他这话里的怒气了,只是别人现在不但是将军府的大公子,还是圣上御赐的状元郎,亲封的一等侍卫,对比他这个尚无功名在身的四品小官家的儿子,哪有他回嘴的余地,只有润了润话道:“是我眼拙,没有识出大公子的英姿。”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任他这样冷淡的僵尸脸,对上叶长青这样的马屁脸,程西池目光微闪,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刚才他那一个践跃就接住了寒铁石的样子还在他脑海盘亘,看他那般轻松的动作,他总算相信他是真的天生神力,世上怕是无人能及了,也难作为他手下干将的李灰会输给他了。   李灰就是那个灰衣人。   刚才那一幕若是让居淮看见了,他肯定感兴趣,程西池这样想着,嘴角也不禁微微露了个弧度,开口道:   “玄铁石物归原主吧。”   叶长青真的觉得这个人很不礼貌,第一次拿箭差点射了他,那么傲慢的道了歉就算了,这次为了验证他的力气,又以这种突然袭击甚至有可能闹出人命的法子来证明自己的疑惑。   难道作为上位者就可以这么自私吗?叶长青自认为跟他无冤无仇,就因为力气大了就要三番五次的遭受他的刁难吗?   “是!”叶长青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从袖子里掏出玄铁石就放在了那灰衣人的手中,只是那灰衣人可能是还没做好准备,刚一碰到那玄铁石,整个手臂就被压弯了,彻底垂落下来了,差一点这胳膊就废了。   叶长青此时才做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看着他的样子,闪闪睫毛无辜的问道:“这个很重吗?你没事吧?”   灰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痛苦的摇了摇头,他当然不敢说有事了,如果有事,刚才大公子命他射出那玄铁石的时候,就是没有考虑叶长青的生死,这样恐怕叶老爷子会不好想,终究给将军府带来麻烦的。   “没事,是他手上的旧患。”还是程西池开口道。   叶长青才放心的道:“没事就好。”   去了前院,席上的酒宴也吃的差不多了,叶长青就和叶老爷告辞回到了家里。   只是到了家后,有点酒意上头的叶老爷连忙灌了几盏叶夫人递来的茶水后,就对侯在一旁脸色不是很好的叶长青道:   “说吧,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叶长青的脸色不好完全是因为程西池,然而他却不打算把他和他程西池之间的矛盾告诉叶老爷,毕竟叶老爷在程将军的下面任职,他如果和程西池搞不好关系,不是给他找事么。   他要说的是程姑娘的事:“爹,不知今日将军大人可有和你说了什么?”   “哈哈哈,你小子还真是够贼的,这都被你发现了。”叶老爷大笑三声后,本就微红的脸色更是红了几分又道:   “将军大人只是找我问了一些你的情况。”叶老爷说到这里就突然打住了,自古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将军有和他们叶家结亲的意思,但是这八字都没有一瞥了,他这么急着和这个小屁孩谈论什么。   “没什么事,你还是说说你今日遇到的事情吧。”   叶长青听到这里也就够了,程将军既然找他爹问了他的事,今日还是特意下了帖子让他去参加的,可能就是特意过去相看的,只要他今日的表现能入了他的眼,这个事基本就是成了,然而叶长青不想啊,虽然他从未祈求未来的妻子能心悦他,但至少得心甘情愿吧,带着一副怨气嫁过来算怎么回事。   “爹,我今日见到那个将军府的小姐了。”叶长青直说道。   “什么?你们不会是私相….”授受还没说出口,叶长青就连忙打住了叶老爷的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她。”   “难道是一见钟情?”这时候反倒是叶夫人兴奋的问道。   叶长青头有点大,怎么觉得这二老这么会脑补呢,就不能等他说完么。   “也不是,我想说的是,这位程姑娘是个庶女,是被嫡母强压着要许给我的,她和丫鬟的话里话间隐隐对我有很重的怨气。”   “竟然是这样,他一个庶女配你本来就高攀了,她还敢嫌弃你。”最先不服气的是叶夫人,在她心里他儿子就是最好的,竟然还有人嫌弃他。   然而跟气得满脸通红的叶夫人相比,叶老爷就显得平静多了,说出的话也理智一些:   “不是说将军府的庶女就配不上你,而是她这幅做派的品行配不上你。”   叶长青当然是见杆子就爬了:“爹说的对,这事您和娘可要好好定夺了,万不可草率了。”   叶老爷点点头,只是啜了一口茶后,就仿佛意识到了不对,面前这个才十二岁的儿子,怎么能像一个七老八十的人一样,这么平静的和他讨论起婚姻大事来。   “你退下吧,这件事你不用操心了。”这个儿子真是有点怪了,叶老爷也不知道该说啥,只有命他退下了。    第66章 傻子18   叶老爷发了话,叶长青才放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叶老爷和叶夫人虽然都是习武之人, 有时候也会粗枝大叶, 但并不是笨人, 还没有在重大的事上犯过糊涂,既然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就会妥善处理的。   叶长青心里了了一件事,但还有一件大事在等着他处理呢,身上的这件衣裳还沾着酒味,不赶紧处理了,真怕是要废了, 于是他进了屋子第一件大事就是沐浴换衣裳了, 一身清爽的出来就抱着这件新衣裳丢给了婆子, 仔细叮嘱了千万要洗好了,不能有一点变形了。   他原本还打算自己洗的,只是想起叶老爷憋屈的脸色,还是算了, 不能再气他了。   只是他这样为叶老爷着想, 叶老爷却不是这么想的,宴会过后的第二日,叶长青的功课就恢复如初了,因为现在已经六月份了,池水里的荷花已经打了花骨朵 ,距离八月的院试也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自从收到文帝的诏告后, 叶老爷也就接受了叶长青先不考文举的打算,因此全副心神就放在了叶长青的习武上了。   叶长青很苦逼,所以答应的叶夫人的衣裳也要推后了,好不容易辛辛苦苦练习了一月,才得了一天的自由时间,于是叶长青就召集了铁三角,王大成和李铁球去郊外的马场来一场较量了。   这种三人之间的成绩切磋,他们一直都有,这次还是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始的,主要还是骑马练箭。   正是七月最热的时候,艳阳高照,宽阔的马场上被热气笼罩,就连地面上的小草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叶长青三人都是穿了一身麻布短打的衣裳,天气太热,麻布吸汗,所以虽然三人都一副汗油油的驰骋在马匹上,向远处奔去,但是精神派头还是十足,一个个卖力的向前奔去。   “吁”的一声,马儿到达终点停了下来,这次是王大成最先到达终点,看来这个王大成马上功夫又有所进步了,叶长青的射箭在周师傅的教导下很是不错,但是这马术还是较王大成差了点,然而李铁球这次则是两样都比他们还差。   “李兄,你这段时间在家里都练了什么?”按理来说他以前走南闯北的骑术都不错的,以前每次比试也都在他们之上,只是今天完全不在状态似的,叶长青看着他乌青的眼睛很是有点奇怪。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最近家里忙,帮着干了点活。”李铁球讪讪道,又连忙转换话题:“听说,你上月去了将军府,程公子可有为难你?”   “为难倒是没有,只是…..”叶长青就将那日的遭遇讲了一遍之后,才叹气:“他如今既是武状元又是文帝钦封的一等侍卫,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关注我?”这也是叶长青疑惑的地方。   他的年龄可是跟他隔了两个三年的,不说叶长青有没有前途,就算六年后真的能考上了武进士,而程西池已经浸润官场六载,再加上有个当将军的爹做靠山,又何必跟他这小人物过不去。   然而李铁球关注的却并不是叶长青所想,而是好奇的问道:“程公子可是武状元,怎么就当了个侍卫啊,怎么也得封个参将或游击将军之类的吧。”语气似有点看不起侍卫的。   叶长青就笑笑,就像那日宴会上一些武官听说程公子被授为一等侍卫时,嘴上虽说着恭喜的话,只是脸色却有点怪,然而那些文官却完全不同,都是一脸的羡慕。   武官的心思粗,不懂这里面的门道,那李铁球自必更是不知道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侍卫听起来虽然没有将军来的威风,但是侍奉在文帝身边,接近皇权,必定会深受文帝的器重,怎么都算皇帝的人,以后升迁是一定会比外放在外的武官要快的。”   接着又道:“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历科的那些武状元被外放为守备、参将的最后都做到了什么职位,有的就一辈子在那个职位没有动弹了,能升到正二品总兵的寥寥无几,反而是那些侍卫出身的武官,最后都封侯拜相了。”   “原来是这样,长青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李铁球一脸崇拜的看着叶长青,仿佛有他这个朋友十分的自豪。   就连一向没有什么的表情的王大成看向他的眼光,也是藏着赞赏。   三人笑笑就打马回家,开始准备八月二十日去参加武举院试的行程了。   努力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池水里的荷花也开始凋敝,荷叶开始变黄,八月到来了,考试的时间渐渐来临。   到了临行的前一晚,叶老爷和叶夫人虽然有点伤心儿子不让他们陪,但是还是不忘打起精神好好鼓励他一番:   “儿啊,你一定要再考个案首回来,中个小三元给你爹出口气。”叶夫人的声音很大,仿佛说的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   叶长青一直不是个喜欢把话说的很满的人,虽然他有信心能考好,但是这毕竟还没考,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点头道:   “娘,我一定尽力考。”   叶夫人看着儿子淡定的模样放下心来,然而叶老爷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感叹道:“想当年你哥也是差一点中了小三元的,只是在院试的时候输给了程公子,后来程公子负伤休病了一年,你哥就比他早一届考了乡试,会试的时候也只是中了个探花,而三年后程公子依然中了状元,我们叶家终究比不上程家罢了。”   叶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是有点伤感的,不知道是想起了已逝世的长子,还是遗憾叶家没能再进一步。   看着叶老爷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模样,眼睛里似是有隐含期待,叶长青终是出声道:“爹,有我在,叶家不会差的。”   叶老爷和叶夫人就都兴奋的点了点头,而叶长青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不知道程将军后来有没有找你再问起过我?”   叶老爷原本高兴的脸颊就有点抽了,这个儿子怎么能脸皮这么厚的,这么直接的就打听起自己的婚事起来呢,只是他又忍不住把事实告诉他:   “你不用担心,听说程小姐这次要跟着程公子上京。”   叶老爷用的“上京”这个词,叶长青却觉得很微妙,程小姐一个适龄闺阁姑娘,为何不伺奉在父母身边,反而要跟着嫡兄千里迢迢的去京城,必定是为了程西池的前途要攀上哪位贵人,或者以程小姐倾国倾城的容貌,送到宫里都有可能。   “是程小姐自己愿意去的吗?”想到这里,叶长青问道。   叶老爷这下是真的忍不住瞪他了:“我又不是她爹,怎么知道她的想法,你也奇怪,说不娶的是你,现在关心的也是你,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要那么像…….”   那么像个娘子,叶老爷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是实在是讲不出口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这么说自己脸上也没光。   叶长青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他觉得他也没干嘛啊,就是好奇而已,也谈不上关心,就怕那个程小姐为了摆脱他这个傻胖子,就给自己选了一条绝路。   想想还是算了吧,人各有各的命,如果是她自己选的那就自己去承受,如果是家族强加给她的,那也是命,她无可奈何,叶长青同样无能为力了。   月亮悄悄隐身在云层,太阳公公还没来得及露面个脸,叶长青就和王大成、李铁球三人踏上了前往槐花郡参加武科院试的行程。   值得高兴的是,叶长青这一次再也不用跟云矿那厮一起去了,叶家的马车正好还可以捎带上王大成和李铁球。   槐花郡是个优美的城池,距离青州城有三日的路程,已是过了中秋,算是进入秋天了,天气也开始凉爽起来,微风徐徐拂面,叶长青和王大成、李铁球三人终于在日落西山之前赶到了郡城。   早闻槐花郡以槐花闻名,四处种满了古老的槐花树,每年四到五月开花的时候,落音缤纷,满城一片白色的花瓣,美不胜收,是以吸引了不少文人大儒前往欣赏,所以槐花郡的文化氛围十分浓厚。   然而叶长青他们来的并不是时候,槐花大多已凋谢了,不过刚考完文举的乡试,槐花郡的文人学子依然很多,客栈也是家家爆满,他们好不容易在一个偏远的地方订到了房间。   院试的主考官是学政大人,考试安排依然和县试差不多,连考三场,只是难度略有提高,评分标准也不尽相同,虽说还是中了箭就能参加下一场考试,但是并不是参加了下一场考试就算通过考试了的,依然有优胜劣汰。   虽然叶长青在县试、府试中都表现的不错,但是对于院试他并不敢掉以轻心,就拿射箭来说,他都比不上将军府的那个灰衣人,此次院试恐怕会碰到更多的强敌,他不敢有一丝的马虎和失利。   叶长青他们早到了一日,原本打算三人去郊外再好好练一场的,只是刚出门就被一个用担架抬回客栈的学生吓了一跳,再一打听才知道这位考子是因考前突击训练意外受伤,胳膊和腿都摔得不成样了,导致明日的考试都赶不上了。   “倒霉啊,真是倒霉。”客栈里住的其它的考子都是一副惋惜的感叹道。   “确实倒霉,要不我们今日还是作罢吧。”王大成有点被吓怕了,保险起见的问道。   叶长青和李铁球对视一眼,也觉得还是算了,只要平时勤学苦练了,也不差考前这一会儿了,再加上万一出个什么意外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第67章 傻子19   客栈里人满为患,三人无事, 最后只得掰手腕了, 不过说是三人, 叶长青是不可能参加的, 他那力气一上阵,恐怕王大成和李铁球二人明日是真的不用上考场了。   所以他只能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了,然而就有好事的其它考子过来热情的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   “小兄弟,来来来,我陪你过几招。”   叶长青看着这人精悍强壮的样子,那有力的大手上面青筋暴起,一看就是平时经常练力量的大汉, 此时是见叶长青这文弱书生的模样, 故意就想借掰手腕的名义, 让他吃瘪或者阴毒一点还可以故意掰断他的手的。   “好啊,在下正愁没有对手,兄台请。”叶长青笑道,目光微闪, 眼角的余光还能看见王大成和李铁球, 看向这边一脸奸笑的模样。   “好好好,来来来!”那大汉一阵欣喜,衣袖大力一扫,就腾出了一张空桌子下来,拉起叶长青的手在桌子上就架了起来。   两人的手紧紧相握,那大汉的手很是用力, 又肥厚,简直将叶长青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使得还没开始发力的叶长青感觉有点疼,表情看起来也似是有点痛苦,手上似是也使不出劲来一直往大汉那边倾斜。   大汉一阵得大笑意:“你小子怕是还在吃奶。”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大叫起哄:“这小子怕是有点傻吧,明明知道输定了还要比。”   “砰”的一声,两只交叉的手轰然倒塌,是在这个时候叶长青不想再装下去了,突然发力,轻轻一掰,那大汉的手就猛地被他掰倒在地了。   “嗯?你怕还是在娘胎吧?”叶长青优雅的收回手,挑了挑眉扫视了眼四周的人群,笑道。   “你!你!你,你不会是就是青州城的那个少年案首吧。”那个大汉倒是不计较叶长青的话,反而是一脸激动的看着他,很是钦佩的模样,毕竟在这槐花郡力气能超过他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这个少年绝对非比寻常。   叶长青:这人变脸也变太快了吧,不是想打脸来的么?   “在下青州叶长青!”叶长青重重的一抱拳,态度冷漠疏远的道。   “哈哈,真是不打不相识啊,今日让我结识到了你这个人物,在下青菱沈南岸。”那大汉也是跟着抱拳,那动作相当有气势。   “嗯”,叶长嗯了声,就没有话音了,对王大成和李铁球眨眨眼睛就上了楼。   余留下那大汉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还在等着他的后话呢,怎么说来他都是青菱案首,和他这个青州案首也是同一个级别的吧,难道不应该说久仰大名么,就这样没有一丝表情的走了。   叶长青三人回到屋子就各自看经书去了,尤其是李铁球在家里复习了四个月,这书法背诵还是没什么长进,王大成倒是很好,比之前都府试那会儿又更强了一层,也不知道这次院试,他们三人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三人睡了一夜,第二日就早早就起来,收拾东西停当后就准备去考场,只是刚出大门就碰到昨天那个沈南岸站在门口,仿佛在等人似的。   “叶贤弟,你们终于出来了,快走吧。”   感情是在等他的,叶长青有点莫名其妙,但是看见他一副热心肠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有拱拱手道:“沈兄,先请。”   几人这才上了车,一起去考场,沈南岸上了自家的马车,叶长青三人上了一辆马车,不一会儿到了考场,几人下了车来。   只是叶长青才刚跳下马车,沈南岸就已经向他们走了过来。   “叶贤弟咱们站一块儿,到时候分到一个组里。”   叶长青这时才明白,这沈南岸不惜起了个大早在客栈门前等他的原因,为的是和他分到一个组,只是这又为何?他为何要同他一组?   “为何?”叶长青问道。   沈南岸还没说话,那边就又过来几个少年,一副自来熟的就抓起沈南岸的胳膊夸张的道:“沈案首,你还真来考院试了啊?你们家老爷子没有打断你的腿。”   沈家在世代书香门第,是青菱的名门望族,家中子弟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就是为了走科举之路,将来能立足朝堂,给沈家带来兴旺。   然而作为沈四老爷的唯一嫡孙,在被老爷子强制压着学习了十五年的四书五经后,日复一日的压抑苦学,却连一个秀才都没考到,这让这个从小就喜爱舞刀弄箭的沈南岸,终于爆发了,偷偷摸摸的背着家里人就参加了武举县试、和俯试,就想向老爷子证明,他有这个实力去习武,只是他这动静太大了,府试的时候一兴奋忘记隐藏实力了,这府试直接就中了个案首。   青菱城传的沸沸扬扬,然而沈老爷子听到这消息,不是惊喜而是惊诧啊,差一点就昏了过去,自古文人不武、武人不文,在自视清高的文人眼里,武人天生就低他们一等,而且前途也不如文人,更重要的是,沈家就沈南岸一根独苗了,可不能上了战场出了什么事,所以即使沈南岸武学天分超群,沈老爷依然坚决不许他再学武。   沈老爷子千防万防,可还是没有妨到这小子居然又偷偷跑来考院试了,是以才有刚刚那几个同乡学子的那番话。   叶长青看着沈南岸憋屈的脸色,愤恨的看着旁边的几个学子,没有想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壮汉居然也是一府案首,也难怪他会要求跟他一个组了,他就是想找一个同等水平的学子比试一番吧。   他对别人的私事没有兴趣,收回视线,看了看王大成和李铁球,就往考场大门走去。   还没走出五米,身后的沈南岸就甩掉了那群考子,飞也似的跑了过来,跟上了他的步伐。   叶长青看着搭在他肩上的手没有说话,侧目看着沈南岸依然涨红的脸色,才出声道:“走吧。”   他倒要看看这个青陵的案首有何能耐?天下这么多的习武学子,他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水平。   然而一番详细的检查他们入了考场后,几人依次上场比试完后,叶长青才认真的审视了旁边的沈南岸许久,只怪他给他的第一印象太差了,叶长青还没有把他和“神箭手”联系在一起。   如果说叶长青是天生神力,那么这个沈南岸就是天生“神箭”,叶长青从没有看见一个人的箭能如此快、如此准的,就在刚才的那赛场上,也有几人是五箭全中的,包括叶长青他自己,然而却没有哪一个人像他那样完成的那么轻松,抽出箭双箭齐射,正中靶心,再是剩下的三箭齐射全中!   全场的欢呼不绝于耳,看着马背上那个凶猛萧煞的沈南岸,在场的所有人无不震惊钦佩,这种钦佩要比叶长青之前挑战外弓、大石要来的热烈的多。   “这样的天生武将,不学武真是太糟蹋了。”就连一向少言的王大成也是感叹道。   好在第一场的马射和步箭,四人皆是通过了,直接晋级下一场考试。   第二场是拉弓、舞刀和举大石,叶长青看着身边的沈南岸,虽然他昨天表现的异常精彩,然而今天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一骄傲,反而聚精会神的看着场上的表演。   叶长青有种预感:“面前这个人将要成为本次院试,他最强劲的对手了。”   只是好在这第二场的外试都是有关力量的测试,看来他要选择比府试往上再提高一个级别来挑战了。   不一会儿,沈南岸最先一个上场,叶长青几人都是瞪大眼睛看着,纷纷好奇这个天才神箭手会选择多少力的弓。   叶长青已经和他掰过手腕也就明白他的力量了,他觉得他应该会选择十三力的,因为这力对他来说应该是最保险的。   然而令他吃惊的是,沈南岸竟然没有选择十三力的,而是跳过十四力的直接选择了十五力的弓。   “他这是要干嘛?见识到了我的实力,不想输给我,就选择了一个他几乎无法拉开的弓来挑战,他就这么想赢了我。”叶长青默默在心里感叹!   然而下一秒就发现,正如他所想沈南岸第一次拉弓失败,他甚至连弓弦都没拉开,十五力的弓就静静的躺在他的手中,任凭他额头青筋暴起,使出了全身力气,弓弦依然纹丝未动。   他还剩下两次机会,只见他再一次积蓄力量,全身力气聚集于右手想拉开弓箭,开始拉弓,弓弦缓慢的撑开,一点点,一点点,越来越开,场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期待着这个壮汉能够挑战成功,然而就在弓弦快要拉满的时候,“崩”的一声,十五力的弓就那样砸了下来,差点砸到了旁边的监考官员,弓弦返回了原点,他整个人都被反弹力逼退了半步,右手也因太用力被反弹的弓弦所伤害,垂在空中动弹不得了。   他失败了,而且手也伤害成这样,已经没有第三次机会拉开大弓了,也就意味着他没有机会晋级下面的考试了,他的院试生涯到此结束了。   叶长青遗憾的看着沈南岸默默退出了考场,虽然这样他就少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对手,但是他却并不高兴,真正的对手是要在赛场见分晓的,而沈南岸却是以这种方式退出比赛的,即使他赢了全部考试,他仍然赢得不够全面。   等到叶长青上场了,他仍然选了之前沈南岸拉的十五力的弓。   这次院试的考官倒是比县试的考官专业多了,没有见他年龄小反复跟他确认,而是直接就拿出了十五力的弓给他。   然而在叶长青刚刚扣住弓弦准备启动的时候,身边站在的考官就都很有先见之明的退出了两米开外了。   叶长青双目一扫,看看自己身边空荡荡的人群,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右手一用力就轻轻拉开了弓。   只不过一刹那的时间,十五力的弓就被他拉开了,没有一丝困难,也没有一丝喘气的就拉开了。   天哪,这个少年是吃什么长大的?   第68章 傻子20   叶长青就在这样一片赞叹声中完成了剩下的两场舞刀和举大石的比赛,出了考场脑海还似乎盘旋着他们的惊叹声:   “他大概是提了一把假刀, 怎会如此轻盈?”   “天哪, 那石头居然被他举起来了, 快看看他的臂膀有没有骨折?”   “哈哈”没想到这次考试选择放飞自我, 没有一脸苦逼的演戏,反而收到了这样的效果。   还好,叶长青只是等了一会儿,王大成和李铁球二人也都出来了,而且也顺利晋级了明天的内试。   三人兴奋的回到客栈,只是路过沈南岸的房间,里面却传来一顿瓷器摔裂的声音, 沈南岸虽然右臂受伤, 但是声音依然中气十足的骂道:   “谁让你们来接我的?给我回去告诉他, 他今日如此算计我,我以后是死都不会从文的。”   “少爷,真不是老爷,不是老爷…….”沈南岸发脾气暴躁的样子有点恐怖, 吓得那几个接人的小厮就是一顿惊慌, 就连说话也是哆哆嗦嗦。   “哼,不是他还有谁,那个十五力的弓明显不对,起码有十八力,他今日让我吃了这个哑巴亏,还想让我乖乖回去, 门都没有。”沈南岸越说越气,越说越激动。   叶长青听到这里才明白,他今日拉弓时古怪的反应了,原来是弓不对,大概是他拿起弓的时候就明白了是他家的老爷子干的,所以在场上也不敢揭穿,只有自己默默忍受了,叶长青忽然想起他退场时,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样子,他应该是很伤心的吧,自己的梦想和家族相背,他的痛苦和无奈。   直到第二天叶长青三人考完了文试,他看着旁边垂着苦瓜脸的李铁球和略显疲惫的王大成,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次文试的题目不简单,第一次破天荒的出了《孙子》和《吴子》以外的其它五经上的考题,王大成学问扎实还勉强能答,而李铁球就是两眼一抹黑了,几乎没有答出几个字。   “长青、大成,我好后悔,考试前的几个月没有好好学习。”王大成一副魁梧的七尺男儿,说话的声音居然懊恼的带着哭腔。   叶长青和王大成也很无奈,这些年三人一起学习,一起成长,共同进步,如今眼看着有人要掉队了,心里也是不好受。   两人只有拍拍李铁球的肩膀安慰道:“先不说丧气的话,一切等考试成绩出来再说。”   李铁球只有点点头了,只是一撇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是黯然苦涩的垂了眼角。   三人回到客栈就是漫长的等待考试成绩的时间了,只是文试的试卷早已在紧锣密鼓的批改了,而武试的评分规则又较为直观简单,是以五日后,考试成绩就能揭晓了。   三人就决定在客栈里住着,直到揭晓了成绩再回去,本来叶长青还想着去槐花郡游览一遍,见识见识这里的文化气息,然而因为照顾李铁球的心情,他最后哪都没去,几天都待在客栈里看书度过了。   然而每次路过沈南岸的房间时,里面总能传来激动的大吵声,沈南岸虽然嗓门大,但是耐不住有伤在身,对付不了家里的几个护院,只有加大音量的骂人了。   这日叶长青饭后散步刚遛到沈南岸的屋前,就见那扇一向紧闭的窗户居然打开了,露出沈南岸虽然看起来粗犷但十分坚毅的脸颊,浓密的眉头深深凝聚在一起,像是浸染了寒霜。   叶长青终于忍不住走了了过去打了声招呼:“沈兄。”   沈南岸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一身儒雅气质的叶长青,完全没有前几次看见他的喜悦,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叶长青看着那双神采熠熠的眼睛早已没有之前的光彩,暗淡的像是蒙住了一层雾,梦想与家族之间,恐怕他已经有了决断,他是打算放弃自己的习武之梦了,放弃上天赐予他“神箭手”的一身本领了。   叶长青生平第一次多管闲事的多话道:“沈兄,不知你可得知文帝在今年四月发的那道诏?”   沈南岸此时才转了转眼珠子疑惑的问道:“你是说文帝下的那道,允文武举人可以交叉考试?”   “对,正是那道,你可以先按照家里的安排考过了文举人,到时候再以文举人的身份去参加武举会试,想必家里不会十分为难吧?”叶长青提点道。   “哈哈哈哈!”谁知道,这时候的沈南岸就是一顿哈哈大笑,猛地一拍叶长青的肩膀又恢复了哥俩好的模样,大笑道:   “谁说我要考文举人了,我先考个武举人再去参加文举会试,到时时候考个进士回来让老爷子高兴、高兴就是了。”   叶长青不自然的挪了挪身体,就看了看自己的脚面,他真有点感觉自己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他这好心的劝人,怎么就给自己招来了一个有力的对手呢,只是还好,他这次院试失败了,他们终究不能做同科了。   叶长青苦闷,也学着他的样子狠狠的一拍他的肩膀道:“那祝愿沈兄心早日得偿所愿。”   沈南岸也是一阵欣喜,就是对着叶长青一顿抱拳感谢道:“多谢叶兄今日提点之恩,将来沈某自当报答。”   叶长青只是笑笑就回到了自己的屋里,并没有把沈南岸的话放在心上,今日一别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见面,就算见面又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叶长青所料没错,等到第二日院试放榜的日子,叶长青三人都是激动的睡不着,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而沈南岸的那间屋子早已经没人了,他应该是想明白后,连夜就跟着护院回家去了。   而叶长青这边三人赶到了放榜的地点,看着长案前乌漆摸黑的人群,推推嚷嚷的,有人跌倒有人哭笑,还有人踩在别人的肩膀上看榜单的,更有个别奇葩的背上背着几根粗棍子往前挤,所到之处一片披靡,想想大家都是武人谁能受这个气啊,几个猛踢、几个横拳周围的人就干上了,于是武举榜单前简直就是一片硝烟战场啊,叶长青只觉得有点眩晕了,每次看榜都不是容易的事,特别是这辈子考武举,习武之人还是太猛了,如果换成文人最多动动嘴皮子。   叶长青和王大成还在对着这场面惊叹,压根就不想加入那热闹的场面里去,而李铁球早已战战兢兢的五日了,看榜心切,此时已然忍不住了,撸起袖子也跟着挤进了那一堆混战之中。   李铁球虽然身体壮阔,看起来比较粗犷,但是为人八面玲珑,他挤进了看榜的大军,就一路拍着前面考子的肩膀笑眯眯的道:“兄弟看榜呢,看你天庭饱满,好运的兆头啊,必过。”   那考子听了一顿喜笑颜开,就连忙转身回礼,只是在他转身的那刹那,李铁球早已衬他流出的空隙挤到前面去了。   看着李铁球一路顺通的到了榜单前,叶长青和王大成也只是无奈的笑笑了,看来这次看榜还得靠他了!   只是他们的笑容在看清李铁球向他们走回的面容时,都不约而同的凝住了,李铁球的脸色太难看了,脸上像是浸住了寒霜,就连向他们走来的步子也是蹒跚不稳。   叶长青的心也跟着悬起来了,看这表情,李铁球自己是必定没过无疑,就是不知道王大成和他自己考的怎么样了?   “李兄,你怎么样了?”叶长青和王大成连忙上前扶住了李铁球。   “无事,不用担心,你们都过了,长青依然是案首。”李铁球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好兄弟,终是忍住内心强烈的悔恨,不忍他们等得急了,先报出了他们的成绩。   叶长青和王大成听到李铁球的话,虽然心里都是一阵高兴激动,然而看着嘴唇苍白,就连说话声都显得苍凉的李铁球,三人一起赶考,却只有他一人没过,心里的那份激动和高兴也渐渐凉了下来。   直到回程的路上,李铁球依然没有恢复过来,一个人坐在马车外,吹着秋风,看着八月的萧瑟天,一声不吭。   “李兄,事已至此,不要太难过了,明年就是岁考,只晚了一年而已,明年你一定会过的。”王大成一直就是个心软的孩子,看见李铁球这几日连吃的都少了,很是担心的安慰道。   而李铁球却没有转身,抬着头,迷茫的眼睛一直看着天空飘来飘去的云朵,而坐在马车里的叶长青还是从他的侧脸,看见了一丝苦笑和不甘。   “只是一年而已,然而我在乎的并不是时间,习武不易,你可知道这多出一年,我娘要多磨多少豆腐,又有多少个深夜要伴随着那机杼声,不能好眠,是我这个儿子不争气,让她受了许多苦。”   说到这里,李铁球这个不管平时受多重伤都不吭一声的的硬汉,在这个苍凉的秋天,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这样痛苦难过的李铁球,叶长青却只任由他一个人哭着,这种经历他太熟悉了,就像第一个世界的院试失败的自己,是没人能懂的绝望和无助。   只是有些痛苦终究要自己去经历,有些路要自己去走,有些挫折要自己去闯,任何人都帮不了他,他只能靠自己!   第69章 傻子21   通过院试取中的武童生称为武生,学政会将武生姓名造册送交兵部备案, 同时将录取的名单交到各县学, 县学的教官再将他们移送同城武职官员管辖, 只是入学的时候还有一道考验, 武生还要接受教官和同城营员共同“考验弓马”。   除了考校弓马外,武生每月还需要接受儒学教官“恭诵圣谕广训”,如果请假三次以上或者一年不请假缺勤,将会分别受到惩戒和斥革的处罚,但是这一规定并非针对所有武生,由于参加武童试的生员来源广,有的来自于民间还有相当一部分来自军队, 对于这一部分武生出于防务的需要, 则没有考试的要求, 对于这部分考生只需要“在操防下班” 的闲暇时间,自行赴学,讲解武经。   也就是说像叶长青这种来自于民间的武生是要接受县学检阅的,而像之前将军府的那个灰衣人就不必了, 只要自己掌握学习就好。   只是武生的待遇除了可以参加乡试, 谋求进身之路外,,也就只有对于入学三十年或满七十岁年老不能骑射的武生给予衣顶的待遇。其它的也没有特别的优遇,叶长青想起上辈子中了童生的待遇,对比武生,足可以见得武生的待遇可是差太多了, 怪不得那些文人都是一个个鼻子翘上天了,把这些武人狠狠的踩在脚底下。   看来此次之后,叶长青和王大成都要去县学了,而李铁球自然要晚一年,又或者两年…….   三人回到青州城自然是各回各家了,只是叶长青中了案首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青州城的大街小巷,他不仅成为了武秀才、武生,还是县试、府试、院试的案首,即所称的小三元,这在青州城来说几十年也就出了程大公子和他了。   叶老爷自然得意了几日,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嚷嚷的硬是想让街头倒夜香的婆婆都晓得,还特意跑到死对头家里去高兴去了,然而那位“黑圆壮”大人也不是个善茬,对着身边连射几箭都没中的“小黑圆壮”就是一顿咆哮之后,才看着笑得满面潮红的叶老爷重重的甩了袖子,嘴巴不是嘴巴,鼻子不是鼻子的冷哼道: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可要好好看紧你的宝贝儿子了,最好再中个大三元回来,别到了真正要紧的时候却又傻回去了。”   叶老爷又被气了一肚子气回来,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在青州城盛传开来了,他总能有意或是无意的听到,他们都在等着看叶家的笑话呢,等着自己的儿子倒下去。   他偏不,回到家里就黑着脸来到了叶长青的屋子,太阳已经渐渐西沉,屋子里点了煤油灯,叶长青低头忙碌的身影就倒映在剪纸窗台下,看起来似是在点灯夜读的模样。   叶老爷一阵欣慰,摸摸胡须,没有打扰就走了进去,慢慢的走到叶长青的身边,看着儿子乖巧认真的模样。   只是下一秒看见儿子手中拿的东西,眼睛瞬间就瞪大了,他手上那水红色的菱纱分明不是书本,倒像是女子的衣裳,右手还在一针一针的细细密密的缝着。   “咚,咚!”叶老爷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猛跳,这个儿子过了今年就十三岁了,也正是少年慕春的时候了,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心事,竟然偷偷拿了女子的贴身衣物,他要作甚?   “呲”的一声,是叶老爷内心的小火苗燃烧到了极点,猛地一下就抽走了叶长青手中的衣服。   手中陡然一空,来不及收回的绣花针就扎到了肉里,鲜红的血滴就浸了出来,叶长青抬起头怔愣的看着面前一脸怒气的叶老爷,这还是自从他中了小三元以后,他爹第一次给他摆脸色。   他满脸不解的道:“爹,您这是怎么了?”   叶老爷拿着这么鲜嫩的女子的衣裳都觉得烫手,而这个儿子竟然还敢恬不知耻的细细的缝着,现在还有脸来问他是怎么了,他一阵气急,嘴唇哆嗦都快说不出话了。   狠狠的揉捏着手中衣物,对着叶长青一顿咬牙切齿,却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一直慢半拍的叶长青此时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爹的怒气从何而来了,他只不过是帮他娘做一件不同寻常的衣裳而已,他至于气成那样吗?   他用帕子擦干了手中的血珠,又连忙遣了个小丫鬟将今晚这边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叶夫人。   、   他原本只是想让叶夫人留个心眼,不要被叶老爷捉到什么把柄,然而貌似叶夫人没有明白他的心意,当夜,就和叶老爷大吵了一架,听说正屋里的杯碗、茶几都被震裂了几个。   叶夫人为儿子报了仇心满意足的才上床睡了,然而伤心又伤身的叶老爷只得一脸郁闷的滚到书房了,第二日就将叶长青叫到了校场,借着比试的名义,将叶长青痛殴了一顿。   叶长青……他是招谁惹谁了啊,虽然有一身傻力气,但是对着面前的亲身父亲他也不敢下手,只有乖乖的任他打到满意了。   再过几日,他就约好王大成一起去县学报到了,见了教官并接受了“弓马校验”考试合格后,就算正式入了学了。   县学的课程倒不是很多,基本就只有清晨有武经的课,中午就是弓马骑射了,至于下午一般则是自由安排时间较多了。   然而叶长青和王大成今儿是第一天上学,忙碌了半个下午,直到太阳落山了,两人才有空抽出时间,坐在县学校场的石墩上,看着对面摆放整齐的兵器、箭靶等。   “以前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有如此多的兵器,如此宽阔的校场来好好习武,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得到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王大成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中这把崭新的弓箭,想起曾经自己用竹条做的弓箭,不由感叹道。   “那是因为你又有了更高了目标,梦想着得到更多的东西,当然觉得现在得到的这一切都不过如此了。”   是知识和见识让他的视野越来越广阔了,是科举让他有一步步提升的空间,看到了更多美好的东西,也开始期待去追寻那更好的生活了。   从古至今,科举都是个好东西,他是唯一改变穷人命运的钥匙,只有紧紧握住那把通往青云的钥匙,他们才能改写自己的人生,从而改写家族历史。   “是啊,想想曾经还在码头拉货的自己,我真是幸运的,只是可惜了李兄,耽误在了文试上。”   想起李铁球,自考完试分开后,叶长青还没有见过他,王大成的姐姐在他家帮忙做豆腐,两人也就走动的勤些,于是叶长青就问道:   “不知李兄最近怎么样了?”   “在家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思,谁的话也不听,谁也不见。”王大成想起姐姐在他面前说这些时,焦急的快要哭了的样子,也是跟着叹了声气。   “由他吧,他会想明白的。”   “嗯。”   王大成点了点头,天色也渐渐暗可下来,两人就踩着这一片新的土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少年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那些勤学苦练的时光,还来不及体会其中的坚信苦涩,一年就刷地过去了。   叶长青也已经十四岁了,而王大成已经十五岁了,而李铁球却已经十七岁了,好在这一年他终于算是卧薪尝胆,刻苦学习七经,终于通过了今年的院试,也成为了一名武生。   还好,他最后还是赶上了,虽然晚了一步,但是只要一直朝着目标前进,总有一天还是会成功的。   三人终于又汇到了一起,一起学习,一起习武,一起谈天说地,少年的时光就这样偷偷的溜走了,转眼又是两年过去了,叶长青和王大成的学问和武学已是大有所成,跟三年前已是不能比了,何况这几年叶长青每隔五日还是会到周师傅那里,继续泡他特质的药浴,是以这几年的身体越来越轻盈、畅通,感觉习武更加有灵气了。   而王大成又是个勤学苦练的性子,这几年一步一个脚印的打好基础,到现在越来越好,在县学里的每次考校里面也是名列前茅了。   刚好今年又是乡试的举行的年度,二人商量一番都有参加考试的打算,经过学政大人的推荐,两人就报了名,打算秋天的时候下场试试。   叶长青和王大成都在为八月的的乡试奋战,然而李铁球却怂拉着个脑袋,一脸苦闷的样子,就连练武时都频频看向他们这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叶长青觉得他不对劲,却并没有往深处想,只是以为他看见自己今年不能同他们一起参加考试,心里不舒坦罢了。   然而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叶长青正睡在半梦中,静谧宁静的空气了却传来王大成沉痛的声音:“长青,你知不知道李兄他?”   说到一半,像是痛到了极点,王大成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大成,李兄他怎么了?”叶长青担心的喊了他的名字。   “他说想娶我姐姐。”王大成压抑的声音,使得这句本来是好话的话,却听起来那么的刺耳。   “你不同意?”叶长青疑惑。   “长青,你根本就不懂,李兄是有志功名的人,怎么能娶我姐姐那样有劣迹的人。”   叶长青懂了,王大成是太懂李铁球了,所以才会悲愤,李铁球跟他说的是娶,只不过是说的好听,让他心里舒服罢了,甚至还希望他能主动提出来,让他纳了他姐姐。   “那你姐姐怎么想的?”叶长青也不赞同李铁球这样做,做妻对李铁球不利,但是做妾又对王大成不利,要知道王大成也是要考功名的人,以后有个做妾的姐姐毕竟也不好听啊!   “她,她是同意的。”说到这里时,王大成的声音甚至开始哽咽起来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难过的吧,被两个最在乎的人这样对待,才使得他这样倔强的少年,在这寂静的深夜无处安放的哭出声来。   那该怎么办呢,马上就要考乡试了,却冒出这么一茬意外的事情来,王大成是将李铁球当兄弟样的信任,所以这几年来,虽然姐姐一直在他家做帮工,他也没有想过他们俩会有这样的事情。   叶长青很是担心王大成的状态,怕这样的心绪会影响到他的考试。   “大成,如果你不同意就直说,不要难为自己。”叶长青一直觉得王大成很像第一世的自己,身上背着沉重的包袱,一直在为别人而活,然而那个时候叶长青是没得选,但是王大成有,他可以稍稍放下身上的责任,他可以选择好好对自己。   “嗯,我明白,我会找李兄好好谈谈。”王大成终于平静下来,做出了决定。   叶长青不知道他和李铁球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那段时间李铁球的样子很是颓废,每日看起来都是一副魂不守舍、伤心欲绝的样子。   叶长青了解李铁球的性子,除了对自己的母亲,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爽朗豁达的性子,还没有人能让他伤心过,如今看他的模样,他觉得他是真的特别喜欢王姐姐了。   好在他现在还年轻,王姐姐也已经被安排到了别的地方,只要他们分开一段时间,时间是解药,所有感情的伤疤最后都会慢慢被抚平。   然而就在叶长青和王大成放下心来,踏上了去往槐花郡赶考的马车时,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县学的教官再将他们移送同城武职官员管辖,至于如何 管辖,作者找了很多资料都没找到,那就不细讲了都一笔带过吧。    第70章 傻子22   已是农历八月初,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叶长青和王大成都坐在马车上, 细细的微风轻轻吹动着窗帘, 外面一片秋高气爽。   到了城门口, 守卫的士兵掀开帘子看了看,正准备放下,这时候却见一个美貌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发髻,直奔叶长青的马车而来。   “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泪花,伤心委屈看着王大成的方向。   叶长青先还没认出来这女子是谁,直到感受到旁边王大成的身体都在颤抖, 发红的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   叶长青才想明白, 这女子是何许人也了, 不就是王姐姐吗,这么多年没见,他比第一次见面时要圆润了一些,整个人都明艳了几分, 就连那啼哭也看起来十分让人怜惜。   叶长青愣神的功夫, 王大成已经下了马车,叶长青犹豫了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如今他们都是十五、六岁的翩翩少年郎了,往跪在地面上泪眼婆娑的女子面前一站,在这人流攒动的城门口,也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   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纷纷停下来指指点点的,叶长青的脸色有点微妙, 然而王大成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变化,而是先一步就直接搀扶起王姐姐来。   “弟弟,就算姐姐求你了,你就成全我们吧。”王姐姐根本没有随着王大成的手站起来,而是继续跪在那里,对着王大成哭求道。   “姐,你…..我…..”王大成搭在她身上的手还在颤抖,声音也有点哆嗦。   他没有想到在他专门选了黄道吉日去赶考的日子里,这个从小就疼他的姐姐,竟然为了一个宁愿放弃他的男人跪在了他的面前,他不仅手在颤抖,就连心也在发颤。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仿佛王大成就是那个负心的读书人,叶长青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个王姐姐怎么那么糊涂,什么事情非要在这时候说,等他考完试回来再说不是一样吗。   他轻轻拍了下王大成的肩膀,又看了下王姐姐道:“要不我们还是先上马车说吧。”   王大成也似是意识到了在这里说话不好,点了点头就准备上车,然而王姐姐却分明不这样想。   “大成,您就同意了吧,不然我就长跪这里不起了。”   刚转过背的王大成,只感觉身上被人抽了一记猛鞭,悲愤的回头看着自己的亲姐姐,双眼通红一片,艰难的说出了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话:“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便成全你。”   说完,也不等地上女子的反应,瞬间就钻进了马车里,叶长青看着他上车的腿都在发抖,也连忙跟着上了车之后,立马吩咐车夫快走,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只是马车才行驶了一里地后,一直靠在车窗闭目休息的王大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突然惊醒过来,就是一阵咳嗽,最后竟然咳出了血出来。   叶长青倒了杯水给他润嗓子,然而到了下午之后他竟然渐渐开始有点低烧起来了,叶长青一阵胆颤心惊,再也不敢耽搁了,连忙吩咐了马车快速往前进,好在晚上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从青州城到槐花郡中间会经过一个小镇,一般赶路的人都会在那落脚,所以来往客商云集,小镇也看起来很是繁荣。   衬天黑之前,马车在镇上的唯一一家医馆停了下来,叶长青就连忙扶着王大成走了进去,那大夫仔细的检查了王大成的身体,开了两副药道:“是郁气所伤,只要好生静养想必无甚大事,先按照药方吃两剂。”   叶长青这才放心下来,正准备扶着王大成离开,就见几个粗莽的壮汉大刀阔斧的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公子进来。   手中的刀就是狠狠的往桌子上一放,“哐啷”一声,吓得那大夫和药童都是一顿惊慌。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看看他死了没有?”那提刀的大汉对着大夫吼道,声音极其粗鲁。   那大夫哪里在这小镇见过这样的症状,又看这刚进来的几人不似善类,哪里敢耽误,连忙小跑过去,接过那脏污的少年,拂开他脸上蓬乱的头发,两手在他苍白的脸颊按了按,害怕的看着那壮汉,吞吞吐吐的道:   “没,没…没什么大事,就是饥饿所致,给点吃的….就好了。”   “废话,他要是肯吃我还会找你吗?”那壮汉又是提起那把大刀重重的砸了下。   吓得那大夫又是一阵腿软,结巴半天才道:“那好办,我给他开一副滋补的汤药,灌下去就是了。”   “那还不快去。”壮汉又是一顿暴喝,然后就一直盯着大夫抓药。   然而就在这时,那一身褴褛被丢在椅榻上的少年,居然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对一直关注他们的叶长青眨了眨眼。   叶长青眯了眯眼,难怪自从那少年一进来,他就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原来他竟然是四年前和程大公子一起在万花楼出现的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对了,还小小年纪就喜欢逛妓院的,只是此时的模样完全看不见曾经的影子,反而极其狼狈不堪。   这个少年根本就没有晕,他是故意装晕,让那壮汉带他来医馆的,他有什么目的?   叶长青正在犹豫要不要多管闲事,看看这个古怪的少年究竟要闹什么幺蛾子,而前一刻还病得全身无力的王大成,却突然站得笔直,全身气息都冷凝下来,暗地里,用他那瘦弱的指头在叶长青的掌心悄悄写了两个字:“鞑子!”。   叶长青浑身一震,之前看热闹的心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虽然看出那几个大汉的不同寻常,必是军中的兵油子,然而他却完全没想到,那几人会是鞑子,因为他们的服饰、口音都完全看不出来会是鞑子。   再加上自从十年前定国公蒋镇英与鞑子的一场大战,直接杀到了鞑子的老家,鞑子损失惨重,二十万大军溃散到不足几千人,要不是首辅李阁老再三劝谏圣上召回定国公,恐怕定国公就要杀到鞑子的老巢,一举就能将他们歼灭了。   是以即使后来圣上派了程将军镇守青州城,鞑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些年青州城内一片安稳平静,就算偶有小仗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叶长青来了这么多年还从没看见过鞑子,然而十年前王大成却是亲眼目睹自己的父母惨死在鞑子的刀下,所以才会对鞑子这么敏感。   这个曾经和程将军一起出现的少年是什么身份?将军府可是没有他这么一个适龄的公子,那鞑子却为何偏要抓他?这一批鞑子是从哪里进了城?到了大顺又有何目的?   大顺是本朝的国号。   叶长青悄悄弯到医馆外看了看,见他们没有其它的帮手,才对王大成点了点头。   王大成意会假装又咳出血来了缓缓朝那大夫走去,那跟在大夫身边的鞑子看了一眼,也没太在意,只顾对他挥手着嚷嚷道:“快滚,快滚,爷这边的药还没搞好呢。”   然而就在这时,这个他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病弱少年,却突然出手,衬他挥手的瞬间,突然就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记猛拳。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叶长青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另外两个鞑子中间,左右开弓,一人一拳,两人就被打出了两米开外,动弹不得了。   叶长青拍了拍手,就和朝他走来的王大成击掌庆祝,这三年来他们在县学的刻苦训练可不是假的,突袭这几个鞑子的实力还是有的。   两人习武这么多年,今儿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都有点兴奋,特别是王大成就连之前在马车上头晕眼花的病症都消除了不少。   然而两人还没得意多久,就被一个气愤不爽的声音打断:   “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是那少年此时也不装晕了,灵活的爬了起来走到叶长青和王大成的面前,大声质问。   叶长青和王大成都有点懵圈,这人不应该是感恩戴德的一顿道谢么,怎么这反应?莫不是脑子有病?还是过河拆桥?   “你是受虐狂吗?我们还不是为了救你。”叶长青看着面前这个虽然一身破衣,却仍然掩饰不住本身俊美的少年,也是很不理解的道。   “哟,看看你们两这样子,真是年轻啊,难怪喜欢把无知当好心。”那少年却不接受他们的好意,而是忽然对他们和煦一笑,然而叶长青却感受到了他那笑意里的冷意。   “那你为何要对我眨眼?”   “呵呵,对你眨眼就是求救么,就不能是打招呼么?”   叶长青简直有点无语,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怎么突然就从气愤闹恼怒的情绪突然切换成调笑了。   “就算是打招呼,你那个样子,我们也要出手救你。”叶长青却是认认真真的答道。   “扎”,是那少年不知从拿里摸出了一把富丽堂皇的折扇,对着叶长青的额头敲了一下。   “我跟你很熟吗?要你就跑过来救我,还是你觉得你自己天生神力就天下无敌了?你可知道倒在地上的那几人是什么人?你就没想过万一外面还有同伙该怎么办?”   “所以说,你们两个小孩子啊!”那少年自顾自的说完,就转过身摇摇扇子潇洒的出了医馆。   叶长青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个喜欢装腔作势的年轻人,明明自己都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却在他这个活了三辈子人的面前装老年人。   他虽然对他的行为有点无语,但是他还有问题要问他,于是连忙追赶上去,拉住他的肩膀问道:   “我当然知道那三人是什么人,也知道外面并没有同伙,好了,现在我要问你,那三人来的目的是什么?又该如何处置?”   那少年侧过头来,用扇子轻轻佛开叶长青掰在他肩上的手,才转过身来对着叶长青,打量了半天,才淡然一笑:   “我将我曾经说过的话收回。”   “什么话?”叶长青真的是懵圈了,他都不明白为何他的脑回路总是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咳咳,瘦下来了就不辣眼睛了。”   叶长青才反应过来,当年还是小胖子时期时,曾经收到过他的毒舌,话说他当时明明气愤了很久的,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美了回来,反而都忘了。   只是现在是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的时候么?请回答他的问题。   “你倒是不管什么时候都看起来气度不俗。”明明脑子想的都是鞑子,却不知为何嘴里却冒出这酸溜溜的话。   “哈哈哈。”那少年又摇了折扇笑了一阵后,才语气温和的道:   “放心,没事,你们还是抓紧时间去赶考,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少年说完就大踏步的离去了。   只是,叶长青看着他渐渐走远的文弱背影,却不禁担心起来,心里想着:“你能怎么办呢?”   只是他刚一回头,就发现医馆里之前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大夫,此时却面不改色的绑起地上的三个鞑子,捆送到了后院去了。   直到此时,叶长青才明白那少年为何怪他多管闲事了,看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他刚刚手搭在他肩上的时候,就已经试探过了,他并不是习武之人,什么样的人才会以文弱之躯对付这群手握屠刀的鞑子?   他是胆子太大了?还是城府太深?   第71章 傻子23   青州城附近一个微不起眼的小镇上,偶尔出现的几个乔装打扮的鞑子终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叶长青和王大成走后, 镇子上依旧平静如初。   还好王大成经过那几个鞑子的刺激, 这病倒是好了不少, 再加上喝了大夫开的药,一天后当两人赶到槐花郡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脸色看起来还是非常灰败,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原本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这时候就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本次乡试同样在槐花郡举行, 比院试更为正式, 正式到什么程度呢, 总督监临,也就是说总督还会过来视察的意思,巡抚大人为主考官,外场考官则为临近省的提都、总兵, 如果有事不能来的话就得派副将代理:而内场阅卷官为进士、举人、贡生出身的知州、知县四人。   因为乡试的主考官的级别都很高, 所以各位考子把这次考试也看得尤其重要,毕竟如果考中了举人,这些人日后都将成为他们的老师,那么他们日后当官,在朝中办事也更为方便。   乡试三年才一次,而且深受重视, 规模自然要比院试大得多,当叶长青和王大成赶到外场的时候,都忍不住惊讶起来,没想到今年乡试的考子有这么多,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考场围的水泄不通,若不是这次他们乘马车来的,恐怕连马匹都没地方放了。   只是到了乡试这一阶级,考生的素质水平要比院试那会儿高了,再多的人也没有出现喧闹杂乱的情况,秩序井然。   叶长青和王大成也跟着人群排队,队伍缓慢的前进,直到东方的太阳渐渐的从天的一角渐渐爬到半空了,金色的阳光普照在一个个心情澎湃激动的学子的脸上,仿佛眼前的这条路就是一条改变命运的阳光大道。   好不容易轮到叶长青和王大成了,叶长青才明白队伍进展缓慢的原因了,只是因为这乡试的检查规格要比院试那会儿严格多了,不但要核对画像和真人的面容,就连身上的伤疤、胎记都要检查,就是为了防止有些人冒考,还有些是当年的囚犯越狱成功的身上会有刺字,脱了衣裳就能一目了然了。   没想到这到了武试的这一级考试竟然比他当年参加文科会试的检查还要严格,看来这武举考试来了这么多的大官还是有点道理的。   所以当官兵一一核对叶长青的资料,画像都没什么问题后,看着叶长青还愣愣的样子,没好气的道:“怎么还不脱?”   叶长青无奈,正慢吞吞的解开自己的衣衫,那官兵却已然等不及了,径直拍开他的手,三两下就扯开他的衣衫,然后就傻眼了。   只因为面前的考子在脱下衣衫后,裸露出的肌肤太美了,细嫩光滑的比女子的皮肤还好,而那矫健有力的骨骼又有男子的健美阳刚。   看着两个官兵甚至还有后面排队的考子都瞪大眼睛看他的模样,叶长青有点不太习惯,脸上有点不自然,他知道他跟着周师傅泡药浴之后,不但筋脉变得更加畅通了,就连身上的皮肤也变得更加白皙光滑了,但是这样被人瞧着,脸色还是微微泛红。   好在现在是秋天,即使脱了衣裳打着光膀子也不是太冷,他习惯性的在那两官兵的眼前打了个响指,唤回了他们的意识后,连忙背转过身,让他们瞧清楚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后,就迅速穿上了衣衫。   那两官兵还有点恋恋不舍的看着已经穿上衣衫的叶长青,才开始检查他后面的人。   王大成倒是没有叶长青那么讲究,还没等官兵开口,就已经麻利的脱下了自己的破衣裳,露出里面精壮的体魄。   然而他的大大方方照样引起了官兵的傻眼,之前那个少年是身上太光滑了,然而这个少年则是因为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啊,那背上、胸前都是被鞭子抽的斑驳的痕迹,即使沉年累月下来,也没有消散,反而是紧紧的帖子肉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曾经的悲惨经历。   就连已经走远的叶长青,无意识的一回头也是愣了半宿,不可思议的看着后面那个跟自己形影不离四年的同窗,他知道他曾经过得苦,却不知道会苦成这样,这是经历了多少磨难?   这些都是为了他姐姐吗?只是那个王姐姐知道吗?如果她看见了这一幕,还会不会做出跟那日一样的选择?   叶长青的心里一阵心颤,发生了李铁球和王姐姐的事情后,王大成表面看起来虽然并没什么不妥,但是内心呢,定是难过到了极点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他这次考试,还是希望他这次能够正常发挥,毕竟乡试对于他们苦练三年的考子来说,太重要了。   王大成在众人的视线下,平静的穿上了衣衫,赶上了叶长青的步伐,等到考子都分好组进了考场后,叶长青还没看清楚坐在上首的从一品的提督大人,考试就开始了。   本次乡试的考试规模大于院试,难度自然也要大于院试了,就拿第一场的马试来说,再不是射三箭了,而是要纵马三次射九箭,中三箭者为合格,且马道旁的三个箭靶,要各距三十五步,至于弓箭也是有要求的,必须是三十力的弓。   而步射呢,则需要用五十力的弓,射一百五十米以外的箭靶,射九箭,中三箭为合格。   按照上面的规定来看,乡试的难度还是很大的,考生要一一闯关还是需要实力的。   叶长青站在下首看着场上一个个参加比试的考子,观其成功率恐怕在十取一、二之间,这样心里大概也就有的底了。   他看了看旁边的王大成,好在自从考试开始后,他表现的一切都正常,第一场的马射发挥的也算可以,虽然还是没有在县学表现的那么好,但是好歹是顺利晋级了,九箭也中了六箭,能参加下一场的步射了。   见他下了场,向叶长青这边看来,叶长青给了他一个镇定的眼神,才上了场,开始自己的比赛。   马射虽然一直都不是叶长青的长项,但那是相对于他的天生神力来说的,当他上了考场,跨上马背拿起三十力的弓,呵呵,还是很轻,几乎没啥感觉,几个回旋,瞄准目标,就是连射了三箭,距离三十五步的箭靶上都插上了箭,再纵马,连发三箭,同样中了。   最后三箭,他几乎发挥了平时最好的实力,一鼓作气的发射出去,同样,三箭全中,这个动作他平时在私底下就已经练的够熟悉了,所以此时射的也是相当潇洒。   那么,他就是连中了九箭,而且有八箭是正中靶心的,只有一箭虽然偏了点,但也是中了环的。   下场时,竟然还有几个考子忘记了这是在考场,不能喧哗,居然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起来。   就连旁边负责秩序的考官,在给他的面上盖印记的时候,都有点不敢下手的样子,叶长青笑笑只有自己往停在额前的印章上靠了靠,才算取得了参加下场考试的入场券了。   一开始叶长青也是很奇怪的看着考官在考过的考子脸上盖印章,不过只是一瞬间就明白了,看来朝廷还是怕啊,怕有人奸人冒名顶替考过了,将来给朝廷带来麻烦,又或者是过了武乡试的利益太多了,有很多学子会冒险顶替。   叶长青也有点得意的笑了起来,看来这几年他在县学的时光没有白费,比三年前院试的表现又好了一截,就是不知道当初那个灰衣人比起来又如何了?   只是叶长青距离主考的位置太远了,自是没有发现就连坐在上首的提都大人也被他潇洒利落的姿势惊叹到了。   他就这样一路脚步轻快的到了步箭的考试地点,看着场上明显比院试要高的中箭率,叶长青也明白了乡试的竞争激烈,他上了场,拿起五十力的弓,也是连射了九箭,九箭都是正中红心,在这人才遍布的乡试里,他这成绩也算很是出众了,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如了叶老爷的心愿,中个解元回来了?   怀着这样的心情,叶长青在第二日就参加了第二场考试,如果说外场的第一场考试的射箭是在考验技术,那么第二场的拉弓、舞刀、举大石则是力量考试了,好在力量于叶长青来说都不是事,为了叶老爷的期望,也为了自己的梦想,因此叶长青在这一场考试中就是尽力一展所长,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天生神力的才能,在下面的三场考试中都打破了全场记录,全场哗然。   就连坐在上首的提督大人,也问身边的副将道:“这可是昨日九箭连中的那个少年?”   叶长青只是放飞自我了一回,还不知道造成的轰动有多大,只是到了最后,他和王大成都双双出了考场,走在回去的路上,还是能听到身旁有考子不停的激烈讨论着,今日在考场上打破记录的那个风姿卓然的少年,有人赞叹他的外貌、有人赞叹他的风度、还有人赞叹他的才能。   叶长青忍不住抿了抿唇,眼角含笑,这样一边倒的称赞,他在前两世中可没有享受过,没想到这世他终于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天才少年,再不是前世就连自己的老师也是感叹一声“资质普通”的少年了。   考完试出了几场力气后,王大成的郁气也似乎跟着消散了不少,脸上也好看了几分,听见周围人群对叶长青的谈论,也能跟着调笑几句。   “长青,我也好奇,你这样的练武奇才,每日跟着我们这帮粗人习武,武功倒是渐长,只是这浑身的气度却怎么一点都不像咱们,同样是往赛场一站,你那卓越的气质直接把我们都比成杀猪的了。”   叶长青对他笑笑道:“我是文曲星投胎的。”   王大成却是点点头,并没有像叶长青想的那样,以为他说的是玩笑话,反而认真的道:“所以,这次过了乡试之后,你还是要参加文会试的吧?”   叶长青忍不住审视面前的这个一向话少的少年,今日难得的说了这么多的话,这三年他几乎很少看四书五经了,相反倒是会看一些兵书,研究一些战例结构,恐怕连叶老爷都忘了他要考文会试的事,而王大成却仍然这么相信他还会去考文举,相信他还能考文举。   王大成真的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把谁放在了心上了,那就是比他自己都还要重要的存在,只是倘若有一天李铁球明白了这点,会不会为失去了这样一个住进他心里的机会而后悔?   “嗯,只有文举也取得了好的成绩,才能更受到圣上的青睐,更好的展现平生所学,才不算辜负平生。”   叶长青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然而王大成却是听进了心里,叶长青的这句话突然让他更加明白了他活着的意义,以前他所有活着的目标就是要报答姐姐,做他最忠实的依靠,现在他仿佛明白了人生的另外一层意义,他要找到一片让自己一展抱负的平台,让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有一个好的结果。   叶长青没有想到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王大成这么快的消除了心结,走出了低谷,回到了客栈,王大成更是精神抖擞的开始抱着书本看起来,开始准备明日的文试了。    第72章 傻子24   因为乡试的文试部分可不像院试那么简单只用默写就够了,乡试可是要以《孙子》、《吴子》、《司马法》、《尉缭子》、《黄石公三略》、《姜太公六韬》、《唐李问对》等七经的内容来写策论的, 对兵书理论的灵活运用和解决当朝现实问题等为考试内容, 因此考试复杂难度较大, 要不然也不用找一些进士老爷、举人、知州、知县来阅卷了, 所以为了考好文试,考子不但要熟读七经还要烂熟于胸,不然通过经书大义和策问这两关就难上难了。   因此,识文章、应策对成了入“武乡试”的高门坎。   叶长青在现代受《三国演义》的影响,认为周瑜、司马懿之所以能打,是因为先看了兵书学出来的,而庞统、马谡, 不学兵法上来就要自己打, 结果都挂了, 是以,他一直认为要成为一个出色的将领,兵法是必备技能,所以在县学几年, 他是花了足够的心思研究兵法, 做策论的。   就连这三年来王大成在他的提点下,所作的策论也有了很大的进步,虽然依然文采不够华丽,但是因为他为人认真刻苦,这几年来抱着兵书啃,也将兵书研究的十分透彻, 平时在县学也作过几篇,写的内容倒是很有实用意义,所以叶长青倒是认为他文试过的问题不大。   本次文试的主考官是巡抚大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巡抚大人都算是封疆大吏了,因为武举考试不像文举要考九天,武举的文试只有一天的时间,,所以等第二日进考场,叶长青才发现武举的内场要比他以前参加文举的鸽子笼好多了,最起码不会觉得呼吸不畅了,还能看到前后左右的人。   坐在桌前,看着刚刚发下来的考试试卷,叶长青仔细的思忖了会儿,本次的考题是:   “有征无战,道存制御之机;恶杀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顷塞垣夕版,战士晨炊,犹复城邑河源,北门未启;樵苏海畔,东郊不开。方议驱长毂而登陇,建高旗而指塞,天声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偎阳,寒蓬易卷,今欲先驱诱谕,暂顿兵刑。眷言筹画,兹理何从?”   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打仗是一定要死人的,杀人也不是值得称颂的事。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就最好不过了。最近边境多事,朝廷正在讨论征伐之事。如何才能使得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国家也能边疆太平,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呵呵,读完题,叶长青不禁觉得好笑,不知道该说这道题目出的天真呢,还是考官故意想借乡试这次机会集思广益谋求策略呢?   不战而屈人之兵?可否?可,然古往今来,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   叶长青想来想去,这道题目唯一的解题思路也就只有外交了,如果能够通过外交努力,实现罢战息兵,能让边疆暂稳十数年,也让朝廷大军能够休养生息,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心中有了默稿,叶长青也开始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书箭而下蕃臣,吹笳而还虏骑……”,   然而他刚写到一半,后面最精彩的部分还来不及展示,就发现一直走来走去并不看考生答题的巡抚大人,居然在他面前停下来了,还摸了摸胡须,视线还仿佛停留在他的卷子上。   对于这种场面叶长青早已见怪不怪了,仍然认真从容的答着自己的题,只是他虽然认真的写着,但是余光还是能感受到巡抚大人微微泛笑的嘴角。   为毛?之前他思索答案的时候,明明有关注到巡抚大人并不在意考生的答题,为何会单独停下看他的卷子?   叶长青刚准备写外交的各项好处,刚抬起头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的字迹远远看上去相当灵秀,似乎因为这辈子习武手劲更有力了,这字竟然比上辈子还好了几分。   要说叶长青之前还疑惑巡抚大人停下来的原因,他还以为是看中了他的文章,直到此时才算想明白了,他真正要论述的内容还没有展开,巡抚大人能欣赏他的哪一点呢,想必这个巡抚大人还是看上了他的字了。   巡抚大人含笑着离开了,只是还没走几步,正准备答题的叶长青就听到了他像是从喉咙憋出来的冷冷的声音:   “是“亘”不是“一旦”,“丕”写还“不一””。   巡抚大人刚说完,那艰辛誊抄的考子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还在疑惑是谁敢在考场说话,手里的小抄都没收回,结果一转头,就发现巡抚大人一身官服,正盯着他的卷子瞧。   “我的天啊!”,面前的竟然是巡抚大人,他吓了个半死,一个趔趄就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压在卷子下面的小抄也都被掀了出来,落了一地。   “天哪!”,这么多的小抄,就连低头答题,并不关注事情进展的其它学子也被这考生疯狂的行动愣住了。   看着那个还在地上撒泼的考子,被几个官兵五花大绑的带了下去,叶长青也是忍不住嗤笑一声,看来这习武之人果真比文人要简单粗暴啊,就算你打算作弊,也不能用如此蠢笨的办法吧,这简直是有辱考官的智商。   看着巡抚大人仍然停在那里,亲自弯腰捡起了手中的小抄,拿在手上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开始气的“哼哼”了,憋屈的不行,就差瞪胡子了。   巡抚大人的智商今日受到了挑战,是以整个考场的氛围都弥漫着一种沉闷严肃气息,不过叶长青反而觉得更好,越是紧张严肃的环境,越是能激发人的思维,写出的文章也更有水平。   所以等到公堂击云板的时候,叶长青才满意的交了试卷,出了考场,等了一会儿,就见王大成也走了出来,脸色看起来十分平静,看起来似乎还带着隐隐笑意。   叶长青见他这样,也是笑着放下心来,看来他答的还不错,那他们现在就只用等着半月之后的放榜了。   等榜的日子,二人闲来无事,叶长青还是给家里去了一封信,把他在这边的情况汇报了一遍,想来想去还是将那日在小镇上遇见鞑子的事情也一并汇报了,而王大成自从那日听了叶长青的话后,更是一心扑在了做学问上,也不敢浪费时间,每日都是待在槐花郡最大的书肆里面,一待就是一整天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放榜的日子,因为院试那会儿见识到了武举放榜的疯狂,叶长青和王大成都不是喜欢和人争抢的性子,干脆也不赶早去凑那个趣了,两人就在榜单对面的茶肆点了一壶茶,一碟瓜子,慢慢磕了起来。   叶长青一直就是个闲不住的,哪怕坐着也喜欢嗑点东西,是以这么几辈子下来,他的嗑瓜子水平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王大成看着面前这个斯文的少年,穿着一身海棠色的衣衫,比他往日常穿的白衣要鲜艳几分,看起来也更是赏心悦目,只是他不动还好,如果是翘着二郎腿不停的嗑瓜子的话,还真有点像粗鄙武人的感觉。   “看什么?难道你也觉得我今日的衣衫不错,这可是我特地选的带点红色的衣裳,待会儿也图个吉庆。”叶长青低头轻抚了下胸前的褶皱。   王大成却不接话,只是低头喝茶的时候唇角微抿。   不一会儿,榜单前的人渐渐稀少下来了,二人才起身前往看榜,叶长青走在前面,他留意着前面的路,捡人最少的地方走,突然的,他发现身后少了点什么,一回头,才看见王大成落后在他的十步之外,一直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这孩子,大概是紧张了,算了,就让他为他代劳了。”   叶长青这样想着,一会儿就走到了榜单前,只是当目光落在上面的第一个名字的时候,他觉得眼睛有点晃的睁不开了,再往下看,才稍微好些,一个名字的一个名字的往下找,直到看到第五十六个名字的时候才打住了。   称心如意的往回走,习武之人步履矫健,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王大成的身边,狠狠一拍他的臂膀,开门见山的道:   “中了,第五十六名。”   “嗯。”王大成却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小子倒是表现的蛮平静的,叶长青暗暗想到,只是他那平静的面容之上,还是能看到两只如月牙儿上翘的眼睛。   “你是解元?”王大成心里暗爽了一顿后,就问叶长青道。   “嗯。”叶长青也学他,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两人正处于秋帷折桂的喜悦当中,迎面却走来一人,疯疯癫癫的步履不稳直接撞在他们身上了,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副榜?怎会是副榜?差一点点就成举人老爷了,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么倒霉?”   这想必是某个寒窗十年的学子被榜单刺激到了,这时候还没清醒过来,叶长青也懒得计较,轻轻拍了下被撞乱的衣衫,看了看王大成没事后,才看向撞了他们的罪魁祸首。   这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呢,还看出了一个熟人来了,这个依然自说自笑的学子,不是别人,分明就是云矿。   想不到三年前,他幸运的考过了院试,成为了一名秀才之后在府学学习,只三年就考了个副榜,看来这个云矿的天赋不低,他今年也才十七岁吧,再三年乡试之后就可以连考会试了,到时候怕也是个青年进士了。   不过这只是叶长青的想法,然而云矿显然不是这么想的,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副榜非常介意,没能考上举人都让他精神有点失常了,就连叶长青这个他的头号厌恶对象都没认出来。   算了,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本来自从他去了府学之后,与叶家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了,叶长青也不打算理他了,和王大成直接回了客栈。   然同文乡试一样,放榜的第二天有“鹿鸣宴”,武乡试放榜的翌日有“鹿扬宴”,取“邹鹰击空,我武维扬”之意,监射、主考、执事、各官都得出席。   叶长青作为本次乡试的解元,自然也是“鹿扬宴”的重点对象,是以,到了那一日,叶长青又把压箱底的战袍,也就是他自己亲手做的那身衣裳拿出来赴宴了。   王大成见他近日换衣裳挺勤的,也是纳闷道:“难道鹿扬宴,还有姑娘不成?”   第73章 傻子25   鹿扬宴自然是没有姑娘参加的,但是英俊的后生还是不少, 特别是大家都是习武之人, 衣裳也都是深色或者黑色的, 往那一站就有一股阳刚之气, 不自然的就能让人感觉安全系数很高。   唯独叶长青今儿穿了一身海棠色的衣衫过来,秋风徐徐的吹,吹动他衣摆上金丝绣线暗纹底边的海棠花,在这一大帮的粗线条男子当中,显得尤为的出挑,很是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宴会上别的举子都是拿起了刀剑比划起来,唯有他却是提了案桌上的笔墨纸砚开始写了起来, 泼墨色的长发自优美的颈部线条垂落下来, 手中的毛笔在纸上龙走凤舞, 不一会儿就是一副“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草书呈现了出来,写得那叫一个潇洒自如。   这辈子的字真是写得比上辈子还好了,叶长青看着自己刚落笔的几个大字, 也是满意的颌了颌首, 身边似是还传来赞叹声:“好字!好字!”。   叶长青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刚转过身就发现巡抚李大人今儿穿了一身常服就站在他身后,摸须感叹,眼含赞赏。   看来这个李大人是真的喜欢他的字,文人嘛,也就这点毛病, 喜好舞文弄墨的,看不上武刀弄棒的的汉子,旁边的几个举子大刀、长剑的快要武断气了,也没有吸引到李大人的目光,反而是叶长青区区几个字就能得到他的赞赏。   叶长青礼貌的作一揖:“学生见过李大人。”   “无需多礼。”李大人随意的摆了摆手,顺势拿起他的字来,仔细又看了一遍道:   “作为武科解元,能写出这样的字也是世上罕见了。”   要知道巡抚李大人当初也是探花出生,又在翰林院待了两年,他能这样评价叶长青的字,说明叶长青的字在这个朝代也是难得了。   这个李大人倒是个识货之人,只是如果这个李大人喜爱的只是他的字,而没有看中他作的文章的话,叶长青觉得他们的关系也只能到这里为止了,他们并不是同道之人。   “大人过誉了!”。叶长青只是恭谨的站在一旁,态度诚恳。   “叶长青?”李大人并未理会他的话,而是反复再琢磨了一遍他的字后,看着叶长青问道。   叶长青也是一阵惊讶,他今日写的可是草书,和他考试时候书写的台阁体差远了,要说这个李大人是批阅他试卷的时候,记住了他的字,以至于现在看到他的草书,就能将两者断定为同一人的话,倒是让叶长青对面前这个相貌平平、眼神烁烁的老头子,更升了一层敬意。   “正是学生!”   “策论做的不错!”李大人终于眼含笑意的看着叶长青,言简意赅的道。   就在李大人感叹的时候,叶长青正准备就他所作的文章和他探讨一番,来加深感情,只是微微低垂的头还是能看见李大人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他也顺着看了过去,正是提督周大人向他们这边走来,视线还在叶长青的脸上打了个圈,只是当看清身旁的李大人后,脚步也跟着打了个弯,向不远处的一个灰衣人走去,而那灰衣人不是别人,正是程将军府出来的那个李灰。   有问题,周大人的脚步明明是朝他走过来的,看得出来,他也是看好叶长青的,只是为何在看清李大人后就拐了个弯呢,难道这两人有矛盾。   而且周大人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走到了李灰的面前,看来程将军之前肯定有在他面前提过李灰,而周大人也是卖了程将军这个面子。   叶长青嗅到了阳谋的味道,然而他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想这些,李大人的目光还在他身上呢。   “学生不才,只是略有薄见而已,纵观我朝,边疆战事不断,北有匈奴,西有鞑子,南方又有海寇,战事不熄,这些年百姓深受其害……”叶长青洋洋洒洒的将他在试卷中的观点都列举了一遍。   “你说的外交,是个好办法,然而宗室、勋贵、武将不同意,圣上也为难啊,就拿周大人来说,他就对你的卷子十分不满,若不是我一力支持你的策论,恐怕这次你的解元就要让给他了。”   李大人指了指周大人和李灰的那个方向,叶长青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周大人是看不中他的策论的,不愿意点他做解元。   只是叶长青不知道,他这看不中是出自真心呢,还是有意如此,想把这个武举解元的位置让给李灰呢。   可是叶长青记得,这个李灰本次考试的成绩只是排在了第三,就算叶长青被咔嚓掉了,那也轮不到李灰。   叶长青收回目光,看向面前这个朴素无华的李大人,他大概是明白了这个李大人在当中起到的作用了,要知道提督可是高巡抚几个级别的,然而李大人却能在周大人的强威下游刃有余,还能挟制住周大人的随心所欲,这个李大人也是个能人!   看来今日他要跟李大人多喝两杯了,鹿扬宴的酒水选取的是酒精度数不高的梨花酿,叶长青上辈子也喝过不少,这时候更是忍不住倒了几杯就跟李大人请教起来了。   “你这小子,别个举子都是在那里围着周大人喝,你这个解元却一直跟着我一个文臣喝,有什么意思?将来你还得靠他多照应着呢?”   李大人端起了酒杯却不喝,而是眯了眯看着面前这个文人气息十分浓重,完全不似那些粗莽的武人,倒是还有点同他志同道合的的叶长青。   “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叶长青并不在意,确实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将来他会是文臣还是武将,又有谁说的清呢?   “你既然如此坚定,不如叫我一声老师如何?”   叶长青立即眉开眼笑,对着李大人就是作了一揖道:“好,老师!”   李大人看着面前的得意弟子,也是微微含笑,没想到主持乡试这么多年,没有收过文举人,今日倒是收了一个武举人当弟子,他都有点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了。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如有将来......希望这个叶长青不要让他失望吧!   叶长青正在和李大人上演着师生情谊,而此时旁边的小道上却走来一个小兵,径直走到李大人的身边,躬身抱拳行礼道:   “大人,有军情。”   有军情?为何要向巡抚大人禀告,提督大人就在那边,不是应该直接向提督大人禀告么?   然而李大人在甫一见到那个小兵时,神情就微微凝拢,听到他的禀报后,更是直接就甩了衣袖就随他离开了。   叶长青还在疑惑着是什么军情,要让李大人这么心急火燎的去处理,就连这鹿扬宴都不参加了,一直在旁边默默练箭的王大成,才终于有机会窜到叶长青的身边来,在他耳边道:   “刚才那个小兵是什么人?”   “我哪里知道?”叶长青有点无语,这王大成怎么变得神神叨叨了,只是一个小兵而已,他为何要认识?   “我还以为你早知道呢,提前穿得这么好看。”   叶长青…….这是什么跟什么啊,他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嫉妒了?”叶长青挑挑眉,笑道。   “咳”,王大成是真的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难道你没看出来那个小兵是个姑娘吗?原来今天的宴会真的有姑娘的。”   叶长青此时才想起,刚才进来禀告的那个小兵的声音确实不够粗犷,反而有点清丽悦耳,却原来是个女的,再回忆起他的身材,貌似也没有男人那么健壮,反而显得有点单薄,但是看起来仍然亭亭玉立。   一个年轻的姑娘家为何会在军营中?貌似还是巡抚大人的亲兵?   总之今天的疑问也太多了,叶长青直到和王大成回到了客栈,仍然还是没弄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显然李大人和周大人不是一派人,而周大人和程将军是一派的,李大人又和那个小兵是一派的 。   只是程将军对小兵,是不是有点不对等了,李大人又凭什么跟周大人分庭抗礼呢?   那么,这个小兵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叶长青想不明白,也懒得想了,第二日就打马往青州城去,两人都是高中武举人,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外面也是秋高气爽,一片的金黄映照着天边美丽的云朵,显得分外的好看,心情也更是美好。   在这样美好的蓝天下,两人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青州城下,只是刚进城门口的时候,迎面就袭了一层厚厚的黄沙,一队官兵正飞快的往城外而去。   叶长青坐在马背上,透过朦胧的沙眼,正好可以看见当首的那人正是他的父亲,他这么急急忙忙的出城是要干嘛?   “爹!”   他跟在后面用力的喊了一声,然而叶老爷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几骑飞跃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第74章 傻子26   看着很快消失不见踪影的马匹,又看着城门口盘查的越来越严的搜查, 叶长青的脑海不自然的想起前段时间在小镇上出现的那几个鞑子, 潜意识里觉得似乎是有大事发生了。   想到这里, 他不禁加快了马速, 一会儿就回到了府邸,果然府里并不像他平时所看见的那么安宁,对于他这个好不容易盼出来的解元,叶夫人也只是顺嘴提了一句,结着就说到了这次的战事上。   “已经安稳十多年了,这鞑子怎么说来就来了?”叶夫人显然在为这次十多年才来的战事焦虑。   叶长青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气,乌云笼罩, 白云挣脱不出, 时不时的还卷来一阵冷风, 这天怕是要落雨了,已经是秋末了,雨水一过,温度就会直线下降, 天气也会越来越冷。   就拿这时候的天气来说就已经要比去年冷一倍了, 由此可见今年将会是个难得一见的寒冬。   冬天就要来临了,自从定国公那一战后,鞑子已经乖乖缩在青山以西十多年没有动弹过了,这几年又没有从汉人这里掳到什么好处,日子恐怕不是那么好过的,为了度过这个冬天, 他们不得不再次把魔爪伸向了汉人的身上。   “爹他走了已经有五天了吧?”不知是不是因为小镇上的那件事,叶长青并不担心这场战事,他担心的反而是叶老爷的安危。   “说起这事,还是多亏了你的那封信,你爹收到你的信后,就连忙赶到将军府,将此事汇报给了程将军,程将军就刚好顺水推舟就将他调去阻击鞑子的侧翼支援部队了。”   “我记得我的那封信早就寄回家了,为何爹直到这时候才出发?”叶长青疑惑。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能一开始禀报给将军的时候他没当回事吧,你爹也是五天前接到他的调令,说是他的功劳,干脆就让他先奔赴前线了。”   叶长青总有一种预感,程将军是临时起意让叶老爷去的,毕竟前线的战事还没有起来,而且这几年来叶老爷都渐渐转向后勤辎重、粮饷方面了,这时候却突然派他去和敌人正面迎敌,而且还是在叶长青刚刚取得解元之后,这不得不让叶长青多想。   他几次去将军府都被告知将军不在,然而去军营也是连程将军的人影都见不到,难道做了武将就要这样,个人的生命安危已经与家人无关了,不管他是抛头颅还是洒热血都是为了守卫国家疆土,是他应尽的义务?   然而越是得不到叶老爷的消息,叶长青就越是睡不安宁,天还没亮就起来在屋子里打转,他总觉得他该做点什么,然而他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爹已经出了青山,他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了。   然而就在他烦躁的时候,却传来了叶夫人一声惨痛的啼哭,这个女人坚强了这么多年,就连长子去世时都是一声不吭,因为他知道他是为国而亡,死得其所,如今面对叶老爷竟然这般女儿姿态跑到了叶长青的面前哭哭啼啼起来:   “长青,我昨儿按照你说的,拜托你爹以前的心腹去打听了你爹的情况,才知道他已经不见了,你说这么大的事,将军府都不给我们送个信。”叶夫人说到这里止住了哭声,眼睛也是愤愤的,手里的长枪就是狠狠往地面一插。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他们那么多人都不见了?”叶长青很是震惊,确实过青州城之后就是沙漠地带了,这些年不乏有一些年轻的士兵在里面迷了路,而叶老爷不同,他在军中待了那么多年,多少次在那黄沙漫天的地方将那些士兵带了回来,他这样有经验的老将怎么会迷失在那里?   “就是失踪了,和将军府这边联系不上了,已经有三天没有派人送信回来了。”   听到这里叶长青的心脏都在发颤,如果只是失踪了还好,但是万一呢,万一他已经埋骨在那一片黄沙之中呢?   叶长青越想越害怕:“娘,我去把爹找回来?”他再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要做点什么,不管有用没用。   “好,我跟你一起去。”叶夫人又恢复了他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叶长青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叶夫人手中的长枪,原来他一早就由此打算的,正好叶长青这时候发声,她也就衬机提了出来。   “好,娘,我们只是是出去找人,到了那里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叶长青觉得这时候他已经是阻止不了叶夫人了,所以他只能妥协了,好在叶夫人这几年也没有荒废武学,长枪倒是使得一把好手,只要她不要太救人心切,叶长青也并不担心她拖后腿。   两人乔装一番,各自换了衣裳,叶长青是一身商户人家常穿的那种看起来华丽粗俗的衣衫 ,叶夫人也是换了一身荆钗布裙,远远看去就像是个婆子。   两人互相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就带着几个护卫出了府门,只是刚到府门口还来不及上马,就见清晨朦胧的月色中,竟有两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类似于护卫的装扮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像是早就等候在了这里。   “夫人,长青!”两人抱拳行李。   听见熟悉的两个声音,叶长青这时才认出这两人竟然是周师傅和王大成。   “师傅,王兄,你们怎么在这里?”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还是一起先把老爷找回来吧。”周师傅道。   周师傅知道他们的打算在这里等候不奇怪,然而王大成怎么也在这里,此次他们一行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的结局呢,王大成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怎么样也有光明的前途了,为何还要来淌他这趟浑水。   叶长青深深看了他一眼,默默记在了心里,四人就打马疯狂的往青山里赶去。   青山说是一座山,其实由无数的小山丘形成,一个个小山坡横七竖八的,弯弯扭扭的互相牵扯着,马儿进了里面,速度就越来越慢了。   只是他们在青山里面转了大半圈都没有发现叶老爷的踪迹,叶长青倒是还算冷静,而叶夫人的额头已经渐渐开始冒细汗了。   还是周师傅最有经验,当他们走完青山的最外一圈时,周师傅的长剑在一处石头上凿了一剑,石头后面就露出了叶老爷留下的记号,然后大家就一路沿着记号往里面寻去。   这时候叶夫人也有经验了,再怎么说她也跟了叶老爷这么多年了,两个人的性子习惯也最是熟悉了,找到了第一个记号后,后面留下的记号,都是他最先发现,长枪轻轻一指,就能发现叶老爷留下的踪迹。   终是看到了希望,越接近目标,几人的脸上都隐隐急切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找到叶老爷几人的身影。   然而叶长青不禁又开始担心,就怕叶老爷进了沙漠,如果进了沙漠,那找人可就不好找了。   就在叶长青一半忧愁一半急切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周师傅却突然做了停止的手势,众人连忙停马安静了下来。   这一安静下来,众人就都听见了打斗声,还有兵器碰撞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和人不堪痛苦的惨叫声。   只是这惨叫声大多是汉人的声音,但也有个别是鞑子的声音,这应该就是叶老爷和鞑子战斗的现场了,只是听他们的喊声,汉军像是被他们包围了。   叶长青忍不住看了看周师傅,正好周师傅也看向他,周师傅对他们做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手势,几人就下了马跟在周师傅的身后继续前行。   躲在一处假山的后面,正好可以看见战斗的现场,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几人都是一阵胆颤,上百个鞑子正围着十几个伤的不成样的汉军砍杀,汉军虽然伤亡惨重但仍然顽强抵抗,毫不退让,尤其是叶老爷已是一身血污,还在和鞑子的头头拼死缠斗,然而由于受伤严重,那鞑子衬他反应迟缓就是狠狠一脚踢向他的心窝子,叶老爷顿时就飞出了两米之外。   “啊!”是叶夫人忍不住看这样的场景,尖叫一声,立马就拿起长枪首当其冲的跨马飞了出去。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叶长青在意识到那鞑子的一脚要射向叶老爷时,提起手上的弓箭,就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射了出去,正中那那鞑子头头的眉心,直接穿过了后脑勺,那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死翘翘了。   那鞑子门看见首领牺牲了,都是一阵惊慌,然而这时候叶长青和王大成岂会放过他们,远远的就是连射了十几支箭,为快马跑向叶老爷的叶夫人保驾护航,同时周师傅也是挡在他们俩的面前,替他们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箭矢和鞑子。   短短时间叶长青这么几个人就已经让鞑子士气涣散,四处乱蹿起来,等看见叶夫人平安的到了叶老爷的面前。   叶长青和王大成也换上了刀剑冲向了战场,大刀长剑的拼死肉搏,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死在他们的刀下,是叶长青和王大成从没有过的体会。   含辛茹苦的学了这么多年的武功,今日才第一次用在了战场上,这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为了家国,为了叶老爷他们只能拼命向前举起自己的大刀,砍向一个个朝他们袭来的人群,保卫自己的安全。   然而当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鞑子,手中的长矛向他袭来,他似乎还能看见他舔了舔嘴角,之后惨烈的叫道:“杀了他,我们才有肉吃。”   叶长青高高举起的大刀在听到这一句孩子气的话时,竟是慢了半拍没有落下来,然而那孩子的长矛却已经伸向了他的胸前,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嘭”的一声,是远在十尺开外的叶老爷突然从侧面抛出自己的长剑,准确无误的将长矛袭落在地了,挡住了那差点刺穿叶长青心脏的危险一击。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那么多的优柔寡断,出手就要快、狠、准,你把老子说的话都当放屁吗?”   叶老爷虽然受伤严重,但是被叶夫人保护在一旁,还能不顾一切的对着叶长青激动的大吼大叫。   叶长青也是一阵后怕,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他刚顺了气,就看见旁边的王大成也是像他一样,慢了半拍,差点就死在了两个小鞑子的手中。   他心中一阵怒气缓缓升起,想起了王大成这么多年对他的情谊,从背后就直接抓起了那两个小鞑子,用力往后一甩,直接就丢到了十米开外了。   第75章 傻子27   叶长青力大无穷,被刚才生死一线的一刺激, 又受到了叶老爷的当头棒喝, 现在和鞑子对打起来也是不再有所顾忌了, 一个接一个的抡起鞑子就丢, 而旁边的王大成也是庆幸叶长青刚才的那一下解救了他,此时杀起鞑子来也是毫不手软。   虽然鞑子的人数多,但是因为头领之前已经被叶长青一剑毙命了,所以此时已经群龙无首,再加上叶长青几人的奋力砍杀,渐渐的已经支撑不住了。   然而叶长青看着叶老爷越来越苍白的脸颊,忍不住又加快了速度, 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以一人之力抡起两个鞑子就丢向前面向他袭来的一群鞑子, 他的力气大,两个鞑子落地的时候直接压倒了一片人,纷纷倒地挣扎,起都起不来。   叶长青突然发威, 就连身旁一直关注他的周师傅也禁不住多看了几个眼, 这个弟子只要再多经历几次,他在战场的潜力还是无限的。   敌众我寡,天渐渐黑了下来,然而战斗却仍然没有停止,终于,直到月上中干, 鞑子才渐渐不敌,在他们强有力的攻击下被打得四处溃散,一个小头目见他们损失惨重,只有带着剩下的零丁几个人了灰溜溜的逃跑了。   叶长青几人才停了下来,一起将叶老爷等官兵扶上了马背,摸着月色回到了府邸。   然而才短短一日的时间,青州城已经满城戒严,漆黑的城墙伸手不见五指,叶老爷身边的亲兵报上了名号,守门的把总才令官兵打开城门,见叶老爷一行人出去城时却只回来了十几人,且都伤亡惨重。   “叶检事您老可是终于回来了,你那头怎么样了,可千万要截住了,前面已经打起来了。”那守门的把总也是一副胆战心惊的,就怕叶老爷那边败了,到时候鞑子两头一夹击,青州城岂不是成了瓮中捉鳖了。   众人都是一愣,目光都聚集在那把总身上,鞑子已经打来了?他们不知道他们那支接应部队已经被他们干掉了,就贸贸然的打了过来。   叶老爷伤得不轻,有气无力的趴在马背上,然而当听到那把总的话,眼睛立马抬了起来,惨白的嘴唇急忙张开问道:   “鞑子是何时打过来的?”   那把总听了叶老爷的话,没有提那边,也是稍稍放心下来,但仍然不忘骂那鞑子道:   “一群强盗,丑时的时候,衬我们这边兄弟呼呼大睡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打了过来,现在还没撤呢,也不知道打的怎么样了?”   叶老爷也是跟着忧心,毕竟他是见过鞑子打来的凶猛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寸草不生。   “不行,我得过去看看!”叶老爷突然道。   叶长青看着叶老爷从马背上垂下来的腿,只觉得一阵揪心,之前周师傅给他包扎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告诉叶长青他爹的腿可能不好了,都这个时候了,这个倔强的老头还要逞强往前线跑。   叶长青倒是还没有什么动作,然而叶夫人却已是忍不住了,抱着叶老爷的身体就哭了起来,他的声音响亮尖锐,在这静谧的夜空听起来尤为凄惨。   “你这狠心的老头子,你这是不要自己的命啊,你看你都伤成这样了,去了还能干嘛,你这是去送命啊!”叶夫人越哭越惨。   叶老爷也是被叶夫人哭的头疼,无奈道:“我总要将我这边的情况给将军汇报了吧,这是军务。”   “这里这么多人,谁去不是去,非得你亲自去吗?”叶夫人也不甘示弱道。   “爹,我去吧,您的腿还是得找大夫尽快看了。”这时候叶长青站了出来说道。   “娘,我现在已经是武试解元了,应当为朝廷尽一份力了。”叶长青看着明显怔住了的叶夫人又道。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以前都只当他是个孩子看待,今日见识了他在战场的表现,如今又听了他这一番话,终是觉得面前的这个少年已经长大了,肩上也能扛起责任了。   毕竟叶家最后还是要落到他的身上,叶老爷想了想就道:   “好!”   叶夫人也跟着点了点头,嘱托了一番,叶长青就打算打马走人了。   “长青,我跟你一起去。”   是王大成的声音,在听到叶长青的话后,他早就有所意动了,当年他的父母可就是死在了鞑子的马蹄之下的,此时听到叶老爷应允后,已经按捺不住的出声道。   叶长青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夜空中根本看不见人的表情,但是叶长青却仍能感觉到他澎湃的心情。   “好!”   二人一路飞奔疾驰,好不容易赶到了前线,找了个小兵通传,然而他们站在城墙上等了半天都没有见到程将军的影子,看着城墙外鞑子们喊声震天的打杀声,然而城墙上的官兵依然仅仅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一丝的慌乱。   射箭的射箭,拉石的拉石,还有抵挡的抵挡,没有一丝的错乱,叶长青不禁感叹起这程将军治军有方了,军纪严明。   然而他这边还没有感叹完,鞑子的内部却出现了一阵骚乱,鞑子当中竟然有人在袖子上绑上了汉军的旗帜,举起了大刀,对准自己的内部就打了起来。   这转变来的太突然了,鞑子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立马就都乱了阵脚,之前排好的队式阵形也都乱了起来。   这个时候,城门却突然大开,汉军们一个个气势十足的冲了出来,也加入了砍杀的队伍,如此里应外合,鞑子何谈攻城,就连自个人都保不住,一会儿就渐渐开始败退起来了。   叶长青和王大成也纷纷怔住了眼,这情况来的太突然了,他还以为这会是一场苦战,鞑子骁勇善战,有备而来肯定要跟汉军拼个你死我活的,然而不过半天的时间,鞑子就这样开始败退了。   这个程将军还真是用兵如神了,看来还是他低估了他,青州城有这样的守将,何谈边城不稳?   “哈哈哈,贤侄大才,若不是你今日为我献此妙计,恐怕这场战还不知道要打多久?”   叶长青还在沉思,身后却传来程将军爽朗开怀的笑声,他一回头还发现他身边还跟了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刚刚一起从城墙上来,两人边走边谈。   “将军过奖了,我们两家是世交,居淮此次只不过刚好路过青州拜访伯父而已,此次能打胜仗,全赖将军用兵如神。”   “哈哈哈,贤侄谦逊了。”程将军拍着沈居淮的肩膀连连得意笑道。   “只是不知,鞑子的另外一支部队截的如何了?”   “这个?说来麻烦,我派了叶检事去,可惜已经有三天没有收到回音了。”程将军的声音也低了几度。   然而沈居淮却只是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没有收到回音难道不知道再派兵出去么,青州城难道没有兵么?他是觉得他的这个计谋其实已经万无一失了,就算那边的鞑子真的杀了过来也成不了气候,所以才放着自己的兄弟在那里牺牲,也不闻不问。   “将军可有派人去寻?”沈居淮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叶长青回头看着那个气质出尘的少年,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仍然摇着折扇,看起来仍然风度翩翩。   是他,那次在小镇上的时候,他还是一身破衣褴褛不堪,如今却是这般光鲜。   他就说嘛,以叶老爷口中的程将军的形象怎么能打得了如此漂亮的仗,却原来是这个少年在后面献策,而且这个少年也是个谦逊的,竟然没有半点贪功的想法,反而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程将军的身上。   这个少年真是个聪明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叶长青这沉思的瞬间,程将军和沈居淮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叶长青连忙上前行礼。   程将军倒是没有多热络,然而旁边的沈居淮却是微微笑道:   “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叶长青倒是想慢慢和面前的少年交流一番,但是他的余光却发现程将军的眼睛动了下,他不禁打住了想要和他寒暄的想法,而是道了一句“幸会!”,就将在青山里面发生的战事向程将军禀报了一遍。   “你说什么?伤亡竟然这么惨重,你爹可还好?”程将军听了明显惊讶,然而沈居淮却一直冷着没有说话。   “是的,此次敌人的人数太多,若不是我及时带人赶到,他们恐怕全都命丧当场了。”叶长青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度。   “我爹他的腿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上战场了?” 说到这一句,叶长青的声音已经隐隐沙哑。   “此次是我的错,我以为你爹是老将了,绝对不会在那样的环境下失踪,才没有派人去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却没想到是这样。”程将军的声音也隐隐懊恼,接着又补充道:   “正好你此次也见识到了鞑子的可恶,他们杀我兄弟同胞,我恨不得割其肉饮其血,怎么可以通过外交和平解决呢?”   叶长青明显一怔,他不明白他所作的文章竟然已经传到了青州城,就连程将军都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深深的放在心上,逮到机会就来教训他。   那么他爹的这次出征,难道是他的有意为之,目地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用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给他一个教训,这是不是有点幼稚了?   “学生的意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如何决断。”叶长青也不想和他掰扯外交的各项好处了,只是冷冷的道。   既然叶老爷的话已经带到,而且前面战事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叶长青也准备告辞了,他还担心着他爹的腿了,只是刚出了城墙,身后却有一人也跟着出来了。   “贤弟,留步。”沈居淮慢悠悠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叶长青回头,看着这个任何时候都不忘耍帅摇扇子的少年,蹙了蹙眉,本欲问他唤他有何事,刚到口边又打了个遛改口道: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哪里人士?”   叶长青停了下来,而且态度尚且诚恳,就等着他的回答了,然而那个喊住了他的少年在经过他身边时,却并没有停下来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接悠闲的从他身边划过去了。   连顿步都没有,直到走了十尺开外,才传来他清风般悦耳的声音:   “我们会再见面的。”   叶长青:你是谁啊?我为何要见你?,然而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因为那少年早已踏进了马车,驶出了街头。   第76章 傻子28   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又这样悄无声息的湮灭了, 青州城的百姓甚至还没感受到一点恐慌和害怕, 第二天一起床, 城内就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喧嚣, 人们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青州城内归于一片平静。   然而叶老爷的腿终究在那场战争中耽误了治疗,落下了顽疾,导致现在走路虽然不用用轮椅,但是走久了还是使不上力,时不时的还是有点跛。   程将军倒是过来看了一眼, 慰问了这些为国牺牲、付出的将士们, 嘴上说的甚是动听, 然而却并没有提及叶老爷的职务安排,只是临走时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就放心在家静养,我自会向圣上禀明你们的功劳”。   然而不久之后圣上的圣旨下来,犒赏大军, 程将军直接升为凉州总兵, 所有参与那场战事的将领俱得赏赐,就连程将军府邸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儿子也都被提了职位,几乎就连将军府邸的看门狗都得到了赏赐,然而关于叶老爷却只有一份表面的尊荣,赏赐了一堆的金银珠宝就让叶老爷带职修养了。   不但是叶老爷看到这样的赏赐懵住了,就连叶长青也是愣了许久, 叶老爷身边跟随的经历身死一战的将领一个都没有封赏,这太不正常了 。   这是为何?难道是这个程将害怕担责任,根本就没有在奏折中提过叶老爷他们奋力截住了鞑子的事,圣上怕是认为叶老爷会伤了腿,只是单纯的以为是他自己武艺不精,看在已逝长子的份上才给了他这么个赏赐吧。   叶长青越想越是惊心,这些战士为了家国可是拿了自己的性命在博一份前程,争取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然而程将军就这样无情的剥夺了他们的功劳,这不是拿刀子在戳他们的心吗?   军功不平,将来哪还有战士会奋勇杀敌?   单看叶长青就已经愤懑成这样了,作为当事人的叶老爷更是郁闷的不成样了,本来就因为身体原因再也上不了战场而抑郁,此时更加愤懑难抑了,一连几天脸上看不见笑容,叶长青看着叶老爷在花园里由叶夫人扶着慢慢走路,他那蹒跚的背影越来越消瘦了,乌黑的眼眶已经深陷下去了,眼睛不禁含有层层雾气。   他得给他爹争一口气了,不能让他在临老的这个年纪里还受这样的气。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天气也逐渐寒冷下来,然而叶长青不得不为将要开始的春闱准备了,青州城距离京城千里之远,而且没有运河、长江这些运输通道,大部分的路都只能走陆路,因此他只能骑马奔赴千里了,只是到了冬天就是天寒地冻的,骑马更是寒冷,叶长青和王大成干脆商量着要提早日晨出发了。   事实上,此次他提前出发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要参加文举会试,只是既然叶家二老已经忘了这回事,他也不好再提了,还是等考试结果出来了再说吧。   只是出发前夕,叶长青还是停住了手头上的针线活,提起笔设计了一副现代龙头拐杖的样式,找木工来给叶老爷做了一把拐杖,这样叶老爷单手就能拿到手上,走累了还能停下来休息,而且看着叶老爷沉着脸重重将那龙头拐杖往地上一拄,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反而让人忘记了他腿脚不便的事实。   当叶长青将做好的龙头拐杖交到叶老爷的手中时,叶老爷静默了一瞬,一直淡凉的脸色才算好看了点,看了看叶长青手头上的拐杖,也是满意的点了头。   幸亏他当时听他说有东西送给他时,深怕他会再把那双鞋子拿出来,没有反应过激,这小子应该已经把他的鞋子忘了吧,忘了才好,最好永远都忘了。   十一月十六日正是个宜出行、宜高中的好日子,叶长青就和王大成收拾好行李踏上了赶考的路途,然而临出发的前夕,叶夫人还是嫌弃骑马路上风尘太大,还是让车夫赶了马车送他们过去。   叶长青没有拒绝,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母亲的一番心意,于是他和王大成两人就乘着马车踏上了去往京城的赶考之路。   进入了北地,北地辽阔,寒风吹得更是咯人,叶长青和王大成坐在马车里,由于路面颠簸崎岖,二人也不方便看书,只能闭目养神了。   “你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叶长青突然睁眼问道。   “呵,在李兄家应该不错吧?”王大成只是苦笑道。   “从槐花郡回来后,你们就没见过吗?”   “十月底李兄过了院试那会儿,他们俩人倒是一起来过,看脸色他们的日子过得也是得意的。”   叶长青没有说话,虽然王大成表面上不在意,但是心里肯定还是为他姐姐担心的,毕竟是妾不是妻,现在李铁球还没有娶妻倒好,等他日后功名有成,娶妻生子王姐姐的日子就不一样了,那才是最难熬的时候,只是王姐姐还沉浸在二人世界的甜蜜里,体会不到罢了。   “李兄过了院试?”叶长青疑惑,他倒是没有给他送信来,他这段时间又太忙了,也没有去关注他。   “是啊,我问他要不要告诉你,他说等以后再说,可能他是想等到考过了武举人才告诉你的吧。”   “这样子的么?”叶长青只是轻轻反问了一声。   一路风尘仆仆的行了两个月才终于算是到了京城,叶长青扶扶酸得不行的腰和后背,揉了揉了肩才下了马车。   叶长青和王大成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 ,只能先找了客栈落了脚,此时春闱在即,武举和文举会试的的举子都从四海八方汇聚到了这天子脚下,京城随处可见外地赶考来的学子,是以这客栈住店也是紧俏的很。   叶长青不得不砸了重金才在一家不算豪华的客栈找到了仅剩的一间房,二人刚订好房间往楼上而去,就见大厅里坐了一些文人模样的举子在大声的讨论着此次会试的主考官的喜好,和可能出的考题的类型,众人一个个各抒己见,文采斐然。   王大成看他们一个个高谈阔论的气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而叶长青却并没什么反应,一步都没有停的径直往楼上而去,直到步入了房间,王大成才奇怪的道:   “长青,你这次也是要考文举会试的?怎么不坐下来听听?”   叶长青看着王大成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前世的经历在眼前闪现,他怎么会不明白摸清楚主考官喜好的重要性呢,哪怕他已经经历了一次会试,如果答得题不对主考官的口味仍然有被刷下来的风险。   “长青,我听他们说考试前最好把自己的文章投到各位大人那里去看看,争取得到他们的提点,那样考试通过的机率才会高些。”王大成见叶长青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又提醒道。   “这个说的倒确实在理,但是我们这种武举人改考文进士的粗人,怕是入不得那些大人的眼的,自古文人不武,武人不文,恐怕我连他们的门都进不了的。”   王大成也是一阵失望,仍不忘担心的问道:“那该怎么办?你可有把握?”   “放心吧,在考试之前我已经书信了李大人将我打算考文会试的决定跟他禀明了,他在回信中也多有提点我,是以来的前两个月我已经将李大人提点的内容都反复看了一遍,也试着做了几篇主考官喜好的文章,应该问题不大。”   王大成张了张嘴巴,最后却没有说出口,这个他最好的 、最交心的兄弟,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说大话了,说起话来自信的不带停顿的。   他就准备了一个多月就问题不大了,他刚刚在楼底下看了那一圈学子,哪一个不是寒窗十年、学富五车的,满腹经纶的,都还惶惶没有把握,然而叶长青却直接说问题不大的,他想开口让他多看点书,不要把会试想的太简单了,然而又怕打击到他的自信心,最后还是乖乖住了口。   叶长青预计他们这次在京城住的时间不会短,如果考过了会试他很可能还会在京城任职,好歹他现在也不缺钱了,干脆第二日就去赁了个两进的院子,和王大成一起搬了进去。   王大成单身汉一个,就算考过了也不知道将来会住在哪里,最好是有官府宿舍了,更何况他囊中羞涩,就只有暂时同意和叶长青住一块了,这样两人也能更好的放心复习功课了。   等到安顿好后,两人就去办理了一系列的报考程序,因为叶长青是以武举人的身份参加文会试的考试,是以报考的流程更为复杂,那办理报考事宜的文书员,也是翻看了一大堆的陈年旧资料,才理清楚了头绪,让叶长青提交了报考资料,这样叶长青才终于算是报考成功了。   “难道以前就一直没有武举人参加文会试的吗?”跟在一边的王大成疑惑道。   “有,只是很少,毕竟圣上下了这个政策,一些官员还是会想办法迎合圣上的举动的,安排一些人走走过场还是要的,起码不能让圣上太没面子了是吧?”   第77章 傻子29   办完考试报名程序,叶长青和王大成二人也可以不用理会京城的浮嚣, 安静的复习功课了, 然而北京城的天气就如同骁勇善战的北人似的, 寒冷的格外粗犷, 进入了二月,迎春花都已悄悄的攀过围墙,绽放在墙角枝头的时候,然而天气却丝毫没有好转,依然寒冷刺骨。   叶长青和王大成二人都穿了夹袄,然而静坐看书的时候还是感觉到手脚冰冷,春寒陡峭, 若不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 还真是没有这个毅力能坚持看书的。   叶长青放下手头的书本, 摸了摸这身上的夹袄,他记得上辈子这样的夹袄是进不了考场的,很多学子就是没有注意这一点,导致最后都只是穿了件单衣就进去考试了, 白天认真答题情绪激动激素分泌旺盛感觉不到寒冷, 然而到了晚上温度骤降,在漆黑幽深的鸽子笼里睡了一夜,第二日起来就已经晕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还怎么考试的,自然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还得乖乖再等三年了, 更有甚者直接将自己的身体熬坏了的。   上辈子他有秦先生给他的温暖牌皮衣,然而这辈子可没那么幸运了,叶家虽然也是武将世家,但是想买那一剑皮衣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能直接通过会试检查的皮衣,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更何况这京城权贵林立的,哪里轮的到他。   叶长青想来想去,只有去成衣铺子淘了一件价格合适的皮衣,然后自己动手开始去里了,虽然过程复杂,鹿皮坚硬不利于针线穿行,对于一般的绣娘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对于叶长青这个怪力少年来说,可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取出袖子里的针线就开始一针一线缝制起来,旁边刚刚看完《孙子》注释的王大成。,才停下来准备休息休息,就看见叶长青竟然早已停止了书本在做针线活。   于是起身到一半的王大成腰都没有直起来,就躬身呆呆的看着一针一线走得极其熟练的叶长青,这还是那个在战场力大无穷的武解元吗?他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他乖乖坐在那里的样子还真有点贤妻良母的感觉。   “长青。”意识到身边的人缝制的很忘我,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唤道。   “嗯?”叶长青头都没抬,随口嗯了一声。   “你们家还要你做这活儿?”王大成也是纳闷,按理来说叶家也不是缺钱的人家,叶家二老也不是苛待人的,为何家里唯一的宝贝儿子居然要亲手做这些针线活,身边伺候的人呢?   就算他家那样的条件,大伯一家那样的苛待他,都不曾要求他做这种女儿的活计,这个叶家怎么就这么奇怪了。   “嗯,偶尔自己动手做。”   “不会吧?叶家竟然艰难至斯?”王大成更加讶异了,难怪和叶长青这么多年同窗下来,都没看他怎么花钱,跟他见识过的官家子弟完全不同。   叶长青也是讶异的抬起头,看着面前一副恍然大悟的王大成,不解道:   “什么艰难?我只是嫌丫鬟婆子做的衣裳不好看,所以才自己动手罢了。”   “你,你,你!”王大成这时候是更不知道该说啥了,知道叶长青爱美,对衣裳格外讲究,有时候对发型都会要求的很细致,然而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为了好看竟然还要自己动手来做衣裳。   这是爱美到了什么境界?就算是万花楼的那些女子可能都不及他吧。   “你的就算了吧,武科的考试都到了三月了,那时候也不用穿这样厚的衣裳了,我就不给你做了。”   王大成的面色僵了僵,表情微微有点不自然,也多亏叶长青不是他肚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刚才所想,若知道他直接将他同万花楼的女子相比,恐怕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只是任凭王大成再怎么不可思议,然而叶长青依旧我行我素淡定的缝着,看着看着也就渐渐习惯了。   等到叶长青终于改造完这件皮衣的时候,会试的钟声也已经敲响,叶长青也迎来了入京后的第一场考试。   本朝的文科会试同他上辈子一样,分三场进行,每场考三天,一共九天,分别是二月初九、十二、十五,由礼部主持,会试考官于二月初简放,选用内阁六部大员四至七人,一正主考,三副主考,以大学士或翰林进士出身的一二品官员者充任,同考官十三人,与主考官同时简放,用翰林进士出身的实缺京官担任。   虽然会试的考试、场规、阅卷和考试内容基本和乡试差不多,然而观看以上考官的安排,没有一个不是翰林进士出身的,就可以看出会试的规模和乡试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考生想取得好的成绩还是要过了以上大人的眼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本次的主考官兵部尚书杨大人的眼了。   当初叶长青从李大人那里得知本次的主考官是兵部尚书杨大人的时候,也是微微诧异,毕竟兵部虽然也都是进士出身的大佬,但是在大顺朝以往也只是担任副主考或者只是个同考官的,直接由兵部尚书担任主考官的还没有过,这还是第一次。   难道是因为国家边疆不稳,圣上逐渐意识到为保这祖宗万代基业,还是得靠这些武将,连带着连兵部尚书在内阁中的权利也越来越大了。   然而让叶长青疑惑的还是,他观文帝下的一系列政策,不失为一个明君所为,可是为何,他来京城不过短短时间,就听说当今圣上沉迷炼丹,长生不老之术,宠幸妖道。   叶长青还没想透彻,就到了二月初八,因为会试是要提前一天进考场的,所以叶长青早早起了床,千辛万苦才阻止了王大成要送考的意图,收拾妥当后提起考篮,就冒着寒风踏上了去往贡院的马车。   虽然这已经算是叶长青第二次参加会试了,然而看着被冷风吹开的车帘外星星点点亮意的朦胧夜色,光明似乎被黑暗笼罩,一时半会儿还挣脱不出,叶长青的心情竟然如同第一次参加会试那般恍然,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轻松。   到了贡院,天色才稍微亮了一点,但是贡院围满的一大圈人,仍然看不见彼此的面庞,官兵点了火把,上百支的火把举起来了,才将这贡院的整个大堂照亮了。   举子们一个个的排队检查起来,等到队形整理好了,天空才露出一丝鱼肚白,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官兵们才一个个的开始搜检,旁边还有送考的家人拉着排队的举子不停的叮嘱道:“你爹我的要求也不高,不求你考个状元回来,你只要给我考个孙山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大概是家在京中的举子吧,才有这样的待遇,都已是举人老爷了,家里还跟了一大帮的人过来送考,这若是外地的举子,哪里会有这样的待遇的。   那考子听完父亲的话后,就落出了一个苦瓜脸,这哪里是要求不高啊,孙山还是得考中啊,要知道此次顺天府的乡试中,他就是个孙山,现在全国各地那么多的举子都汇集于此,争夺这跃入龙门的机会,就连各省的解元都不一定能中,他这个孙山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希望的,然而他爹还说他的要求不高,他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叶长青看着身前的考子憋闷的脸色,忍不住想起了当初叶老爷对他的期望,是希望他能考个大三元回去,虽然他心里很有把握,但是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也不知道这次上京究竟能不能达成所愿。   然而那考子见他的视线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脸色不禁更红了,连忙转身对叶长青作揖道:“‘让兄台见笑了。”   叶长青才收回神思,看着面前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谁大谁小,然而古人就喜欢动口就是兄台、兄台什么的,也不知道这兄台究竟是该如何称呼的?   只是面前的少年也不讨厌,反而还有点可爱的感觉,他就微微笑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天下父母心罢了!”   一句天下父母心!让叶长青和那少年同时陷入了沉思。   队伍不断的前行,叶长青终于可以看见前进的曙光了,然而当他终于可以看见前面官兵的搜检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前面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是什么东西?   叶长青晃了晃眼,再看一遍,天哪,那分明是一个光溜溜的人,那大腹便便的肚腩还在火把的照亮下反射出白色的微光。   他们可都是文举人老爷可不是习武之人,不在乎身体发肤的,脱衣裳光膀子是常事,随便官兵怎么检查都能接受,然而这些文人可都是深受孔孟教育熏陶的人,怎么能忍受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如此赤条条的让人看个精光。   叶长青吸了吸气,才平复了内心的震惊,再往前面的少年身上一看,才发现这少年不知何时,本就微红的脸颊此时已经胀成红苹果了。   文人啊,文人!为了王权富贵、功名利禄,也不是什么都忍不得的。   “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这会试进场还要脱衣裳的?”那少年自个儿喃喃自语道。   叶长青也是纳闷,要知道他来京城的这段时间可是把这会试的规矩里里外外都打听了个遍,可却从没有听到这一样一条,要脱光光啊!   然而就有一个热心的考子,看着叶长青和那少年面面相觑略微羞赧的模样,也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以前是没有这样的规定,听说是刚才搜检的时候,有考子竟然用药水在身体上写字,被查了出来,主考官大人才颁布的新规,让所有参加考试的举子都要….脱光…检查!”   那热心考子说到脱光的时候,脸色也微微有点不自然,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果然是兵部尚书能干出来的事,如此牛逼,恐怕这次会试之后他也将要被记入史册了,第一个敢命令举子脱光光检查的会试主考官。   “原来是这样,多谢兄台告知!”叶长青对那考子作揖还礼。   “不谢不谢,我也就比你们多长一个耳朵!”   说完,三人都同时沉默下来,看着一个个起先并不愿意脱衣裳,还纷纷嘀咕不休的考子,最后在官兵的要求下,都不情不愿的脱了衣裳上,纷纷用力拽紧了自己的衣袖。   四条长队依次前行,每一个考子的脸上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仿佛是即将临刑似的,终于等到叶长青了,虽然他已经是第三辈子当男人了,但是潜意识里对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裳这件事还是相当拒绝的。   记得武举乡试那会儿,只不过是要求脱上衣,他就很是别捏不舒服了,这会儿可是要连裤子都一起脱的,但是如果不脱,很显然他是不能参加这次的会试的,那么再等三年,三年后的结果难道有什么不同吗?还不是一样要脱。   他一横心,就走到那搜检官兵的面前,三下两下的脱掉了上衣,又开始脱裤子,只是手刚放在了腰带上,羞耻心使得他怎么都脱不下来。   那两个官兵还在被他莹白如玉的肌肤、健硕有力的肌肉震撼着,隐隐还期待着他脱了裤子是什么样子的,然而回过神来就见他僵在那里不动弹了。   “继续啊,怎么不脱了?”其中一个官兵是个急性子,忍不住催促道。   叶长青停止不动的原因除了是因为羞耻,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穿的是当初他给叶夫人设计的同款裤衩,其实同款也没啥,这古代男人和女人的裤子其实也没多大区别,然而重点是颜色啊!   那条裤衩他也是海棠色的! 第78章 傻子30   二月春风像剪刀一样割得人肉疼,吹在叶长青细嫩白滑的胸膛上, 很快上身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就都泛起了点点红晕, 冷风一吹, 看起来煞是是鲜艳。   然而此时的叶长青却完全感受不到寒冷, 他的手还放在裤腰袋上,在两个官兵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脸色胀得通红,双手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   “快脱啊!”就连在后面排队的考子也看不过眼了,这人磨磨唧唧的干嘛,怎么比女人还放不开,虽然大家都是文人这样是有点辱斯文, 但是现在会试在即, 考试要紧,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要是不愿意脱,就放弃考试算了,不要耽误我们啊!”排在后面考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站在旁边的一个年龄大一点的官兵也是有点不耐烦了,拿起他的报考资料, 就准备让他滚蛋得了, 然而却无意中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书。   这,不可能吧,面前这位扭扭捏捏的少年,竟然不是文举人,而是一位武举人,这都几多年了, 自从文帝下了圣旨允文武交叉考试,也就头一年有武举人来做做样子参加了考试,然而结果自然是考得一塌糊涂,连题目都没看懂,答得那叫一个狗屁不通,渐渐的这事就被人慢慢遗忘了,却没想到如今还真有一位长得斯文秀气,和文人无二的武举人过来参加文会试了。   “你既然是武举人又不是文举人,怎么比那些文人的毛病还多,不就是脱裤子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脱了脱了,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这官兵看面前这少年既然跟他一样都是武将的份上,说话还算客气的,没有赶他离开了。   当兵的嘛,说话的声音那叫一个洪亮啊,只不过短短一句话,却恨不得全场都能听得见。   在场的考子一个个面露诧异,就连不是同一队的考子也纷纷看了过来,都是有点不可思议,完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和那粗犷的习武之人联系起来 。   无数道视线汇聚在叶长青的身上,他觉得自己强大的心脏就要爆炸了,一时后悔今日要骚包的穿了这条海棠色裤衩,一时又有点后悔没有早脱了,导致现在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到时候丢脸也丢得更厉害了。   不管了,早死早超生,叶长青想不了那么多了,反正他是一定要参加这次会试的,那么就只有一横心脱了裤子,露出了里面嫩红色的真丝裤衩。   还好是四角的,不是三角的,就在裤子脱了下来后,叶长青已经感受不到空气中的任何一丝声音了,只剩下这最后一丝庆幸支撑着他还站立着没有倒下来。   贡院虽然有高耸直立的围墙,将外界和这里隔绝开来,然而在场的考生却不少,清冷的太阳从围墙边慢慢爬了过来,照得贡院里一片明朗,天色越来越亮,亮得每一个考生的表情甚至是毛孔都能看见。   叶长青那条嫩红色的真丝裤衩在这热情洋溢的太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那是什么?”   叶长青只不过换了一种材质和颜色,在场的这些古代封建直男们,就已经不认识这是一条偷吃了颜料的裤衩了。   “那个应该跟你里面穿的是一样的东西吧?”有一个考生就默默回复了刚才那个考生的提问。   然而说是默默,周围的考生还是全都听见了,纷纷收回目光再不敢看那一坨妖异的嫩红色了,背转过身,下意识的就低头看向自己的下半身,纷纷回忆自己起床那会儿穿的是什么裤衩。   “咳咳!好了!好了!快穿上走人!”就连搜检的官兵也是不好意思再看了,明白了他磨蹭的原因,快速的扫了几眼,就催促他快点穿上,不然还真怕他会打乱了考试秩序。   身体一直处于僵硬状态的叶长青,直到此时被官兵催促才算是清醒过来,也不敢看别人的目光,匆匆捋起裤子,套上自己去里的鹿皮衣裳,脚步虚浮的就进了考场。   坐在考场里,看着面前刚发下来的试卷,叶长青的脑海还情不自禁的回放着刚才那尴尬的一幕,很显然明天京城里就会流传着关于他的传说。   “诶,你知道今年那个唯一一个以武举人身份参加会试的那个考子吗?”   “就是那个穿着嫩红色蚕丝裤衩的害羞少年?”   “对对对,就是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条裤衩,该不会是早上起床的匆忙,把哪个小妾丫鬟的裤衩穿来了吧。”   叶长青的脑海已经自动生成了这样的对话,到最后简直越想越心惊,就连看考题眼前都有点发糊了。   不行,这次考试很重要,他得考过了,他爹还在家里等着他的大三元呢。   想到这里,叶长青就强行压制住了脑海里那些排山倒海的画面,缓缓站起身,做了三组呼纳气的动作,直到心境完全平静了下来,才拿起试卷慢慢看了起来。   同样会试第一场的四书三题由皇帝钦命,所以这一场的考试是尤为重要的,不能有一点的马虎和失误,叶长青认认真真审了三遍的考题,才开始思索该如何答题。   叶长青看了这三道题中的两道,他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和他考前看的历年考题没有很大的区别,他觉得答起来并没有什么难度。   然而有一道题却是问:“周天子之田方千里,号称万乘,万乘之马皆具,又有十二闲之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必皆各有车马,车马岂不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其牧养之地又几何,而能容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广矣,常患无马,岂古之善养马而今不善乎?宜有说以对也。”   叶长青看着这道题只是觉得惊奇,因为这道题目不仅涉及到对本朝缺乏良马问题的考虑,而且要问答这道题目,不但需对马政有切实见解,还要掌握一定的数学、几何与畜牧业知识。   对马政有一定的见解,其实就已经超出了文人的考试范围,这个主要还是武将了解的多,幸运的是叶长青走了武举人的路子,平时兵书、粮草、马匹、辎重没少了解,所以对马政自是能答的出来。   要说这道题也并不是文人就答不出来,有些世家子弟的文人,由于庞大的家族关系可能从小就对马匹、商道比较了解也是有的,然而这道题不仅仅只是考马政啊,他还需要数学、几何和与畜牧业的知识。   本来本朝对数学、几何的知识就不太重视,导致文人普遍没有放在心上,而一心做四书五经去了,更何况还有畜牧业知识,这些文人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哪里晓得这马和骡子的区别?   所以这道题圣上是真的出的精怪了,要在这几千人的考子中选出一个了解这些的全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对于叶长青,这道题仿佛是专为他出的似的,毕竟他不管是对马政、数学、几何,甚至连畜牧业都有涉猎,毕竟第一世当县令的时候,他可是和老百姓同甘苦共患难,和他们一起改造农田水利和畜牧业的。   因此这道题他只要略微思索一下,还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他叹气只不过为了同一考场的考子罢了,毕竟谁都没想到圣上会出这一样一道偏僻的考题,对于有些五谷不分的考子来说,恐怕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到底该如何下笔吧。   叶长青很幸运,所以等他在草稿纸上做完这三道题的时候,时间还是很充裕,他也有更多的时间来誊抄了,右手才提起毛笔,就意识到这是会试,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他干脆蹭没人的时候换成了左手来写,上辈子的时候他可是继承了秦先生的衣钵,后来成为了一代左手书圣的,他左手的书法可是比右手要好多了,以前只不过是为了低调,没有显摆罢了,只是现在都到这关键时刻了,此时不用还等待何时?   叶长青认认真真的誊抄完了试卷,又仔细检查了两遍,直到没有一丝错漏、没有一个错别字的时候,才将卷子铺开晾干,而自己就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胫骨。   只是他这安安静静的打了一套拳法,坐在他对面一直抓耳挠腮的中年大叔,头发都快被他扯掉了还是没有写出一个字来,恍惚的抬起头,却发现对面的叶长青竟然悠闲的打起拳来了,不禁看傻了眼。   “原来这个爱穿嫩红色裤衩的武举人是如此的不作调,这是在考文试,他还以为在武试考场呢?”心里暗暗鄙视,然而低头看自己的试卷,却仍是一个字写不出来,只有瞪大两只眼睛凶巴巴的看着叶长青。   叶长青轻轻吐了一口气,最后一下收了拳头,在这号房三天,此时才算是真正舒服开来了,还是练武好啊,然而他刚准备坐下来,就发现对面那蓬头垢面,满脸油光的中年大叔,正翻着一双白眼泡盯着他瞧。   而且他瞧的地方貌似也不太对啊,正是腰部往下的三角地带,这人要干嘛?眼神如此诡异?   叶长青不禁有点害怕,这不会是碰到变态了吧,若是以后缠上他了就麻烦了。   好在很快考试结束的云板声就响了起来,他连忙交了卷子,摆脱了身后那幽怨的双眼,疾步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ps:策论题来自宋朝,《欧阳文忠公集》收录有策问多道,其中一道问:“周天子之田方千里,号称万乘,万乘之马皆具,又有十二闲之马,而六卿三百六十官,必皆各有车马,车马岂不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其牧养之地又几何,而能容马若是之多乎哉?千里之地,为田几何?马之法又如何?今天下广矣,常患无马,岂古之善养马而今不善乎?宜有说以对也。”   第79章 傻子31   叶长青一路回到了府邸,脸色都不怎么好, 听闻声响的王大成看见他的样子, 也是暗道一声不妙, 去时自信满满, 怎么回来变这样了,难道考砸了?   叶长青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内室更衣,换下那条让他颜面扫地的嫩红色裤衩,找了条普通的裤衩套上,甫一出来就见王大成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是好奇的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我,你是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更衣?可是考场发生了什么?”王大成道。   叶长青不自然的就扫了扫衣摆, 袖子里还放着刚换下来的嫩红色裤衩, 似乎那上面的海棠花边边还露出了一角, 假装淡定的动了动手指,将裤衩再往袖子里收了收,另外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道:   “没事……啊!”只是啊字还没说出口,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衣袖里的嫩红色裤衩也顺势滑了出来。   那条嫩红色的裤擦静静的躺在地面上, 看得王大成一顿目瞪口呆,差点流鼻血。   “长青,你在考场尿裤子了?”   只是说完后,他又觉得一阵不对劲,这种颜色的裤子不像是他的啊!想到某种可能,他更是张大了嘴巴:   “难道是想……”想女人了, 只是他老老实实了一辈子,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撞到了大伯和伯娘两人之间的事,才稍微明白了一点,只是他没想到他的这个比他还小的兄弟却是这么早就明白了,还偷偷摸摸的干出这么猥琐的事。   “想想想什么了?我只不过是…….”叶长青反射性的就开始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却发现怎么都说不清。   “好了好了,你就当我想女人了好吧?”叶长青被堵的无话可说,只有一顿语无伦次,就飞快的捡起了那条嫩红色的裤衩,消失不见了。   这一夜过得非常漫长,叶长青在床上打了无数个滚才渐渐入眠,然而刚睡着没一会儿就又梦到了那条嫩红色的裤衩,身下仿佛还有液体滑落,他一顿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手掌往下面一摸。   “啊,遗精了。”就在这考试的紧要关头,他竟然遗精了,这玩意儿他也就在第一世那会儿经历过,只是那时候太穷了,大家谁也没当回事,他也就默默的过了。   第二世他穿过去的时候,年龄已经不小了,而且原主早就风花宿柳的,也没经历过这些。   没想到这一世他还有幸再经历一次,这真是一个奇妙之旅!   梳洗一下,拿出一条新裤衩在点亮的煤油灯下反复照了下,确定是正常的颜色后,才敢换上。   只是刚换上没一会儿就到了寅时,他该去考场了,完全没有睡好的叶长青,于是就顶着两个黑眼圈再一次来到了贡院。   然而再次来到考场排队,轮到搜检他的时候,竟然巧合的又是熟悉的官兵熟悉的的味道,他脱完上衣,正准备脱裤子的时候,那检查的官兵还有旁边还记得他的考子都纷纷忍不住,往他的下半身瞧去。   叶长青的脸冷了冷,武人八卦就算了,真没想到这些都已经考到举人位置的老爷们,再怎么说也是大顺朝的高级知识分子了,怎么还和那些市井小民那样鸡婆。   “看什么看?”叶长青默默在心里吐槽,然后面无表情的就脱下了裤子,露出里面正常的白色裤衩,眼底的余光还偷偷窥探到,那些自视清高的文人,脸上出现了失望的痕迹。   然而叶长青才不管呢,撸起裤子就走进了考场,虽然这次他没有休息好,但好在进了考场后,考试的情绪上来了,叶长青也不觉得困,同样是先打了一套拳法,把精神提上来。   只是他还在那里有模有样的打着,那发卷子的考官过刚好过来,给他发了试卷后,见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也是一阵好意的提醒道:   “诶,诶,诶,这位考子这可不是武试,考试开始了,还不快把握时间。”   叶长青才收了拳对那考官道了谢,就拿起试卷浏览了一遍,好在这第二场的考试并没什么难度,他略微思索一下就开始酝酿如何答题了,等到在草稿纸上把题目都答出来后,他才开始仔细誊抄,晾干,没有问题后,才交了卷子出了考场。   如此直到二月十七日,考完第三场考试出了考场,叶长青因为这场考试绷紧的神精才算放松了下来,回到府邸也有心思面对王大成一直以来莫名其妙的关心了。   “这次发挥得还不错!”叶长青看王大成一副小心翼翼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只有自己先出口了。   “真的吗?长青,我看你这几天的气色都不好,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还是好好准备武会试吧,你本来就是走武举的路子,不像那些文人专心做学问,考的差点也没什么事,更何况你才刚刚十六岁,以后再考也是一样的。”   王大成这话原本是一番扫兴的话,然而叶长青看着他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心里微微有点感动,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而是对他笑笑道:   “不急,等考试结果出来再说。”   本朝会试的成绩一般要等到三月中旬才会放出来,因此这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叶长青就和王大成每日认真勤恳的复习起武试考试的内容来了,每天忙得连出门的时间都没有,然而稍微留心点还是能从守门的嘴碎的婆子那里听到,有关他的消息,那个在贡院门口穿嫩红色裤衩的武举人已经闻名京城了,就连京城最有档次的怡红院里头的姑娘都听说了他的大名,夜里陪那些官老爷睡觉的时候,还不忘在他们耳边戏语几句那个穿嫩红裤衩的骚包少年的风姿,让那些官老爷也穿来看看,来增加情趣。   咳!咳!这貌似有点私密了。   然而此事还是一传十,十传百,叶长青不禁闻名于京城文人举子之间,就连官场也流传着他的传说,最后还流传到了宫里,貌似文帝在听到叶长青的糗闻时,只是哈哈大笑三声道:“朕看杨永昌这兵部尚书是要和那裤衩小子一起流芳千古了。”   总之这事是最后是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市井小民都知道了,然而唯一还不知道的也就只有王大成这个老实人了,他还一直以为叶长青真是想女人了,时不时的还问他要不要去怡红院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你个大傻子!”叶长青被他关心的一顿面红耳赤的,忍不住大声叫道。   好在就算流言猛如虎,叶长青也没少了块皮肉,安安静静的过了二十来天,就终于传来了会试将于三月十五日放榜的消息,京城参加考试的上千考子,纷纷激动得大声欢呼起来,前一夜就激动的睡不着,内心澎湃的如惊涛骇浪,有的直接就抱着被子在礼部南院的大墙之外通宵达旦的等了一夜。   虽然到了三月,但是北方依旧春寒料峭的,那道不足十尺的白色大墙,平时连过路的人都懒得看一眼,此时却已经从半夜就围满了寒窗十年的考子,他们从读书识字起就被赋予了这样远大的期望,中进士当大官,如今希望就在眼前。   那一道白色的长墙上那窄窄的榜单,承载了多少举子十年寒窗的心酸,看着一个个考子苍白憔悴的脸上还闪动着那唯一还活泛的眼睛,叶长青只觉得心里有太多的心事在流淌,前两世等候在榜单面前的心情,希望的、绝望的、幸福的、痛苦的统统涌现在了心间。   人生七味,至今他还没发现有哪一味能完全形容当时的心情。   一声响亮的钟鼓之声响起,那承载着长长名单的金榜才从礼部被众人簇拥而出,张挂在那事先建好的白色长墙上。   所有考子提着的那颗心像被某个重物激烈的撞动了一下,疲惫劳累的眼睛此时才像是捕捉到了猎物,纷纷像那榜单涌去,摩肩接踵的往前挤去,希望在那榜单上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然而几千人的考生,此次却只录取三百名,想一想能通过的人只占了这会考大军中的冰山一角,能出现在那榜单上的名字少之又少。   找到自己名字的幸运儿当然是欣喜若狂,然而更多的却是没有找到自己名字的考生,辛辛苦苦的通宵达旦的等候,却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这一样一个打击,心胸开阔点的人还知道找个没人的角落偷偷流几滴泪,然而更多的却是不能承受这一次又一次的落榜,纷纷抱头痛哭,眼泪鼻涕一把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平时最在乎形象的举人老爷了。   叶长青收回目光,也平复了自己忍不住颤动的心情,都过去了,那些最艰难的时光都过去了,如今他也不用像他们那般激动的苦苦等候在榜单前了。   如今他有实力,再怎么样,考试的结果应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等到榜单前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叶长青才漫步走了过去,平静的双眼缓缓看向那长长的榜单,然而当看到那榜单上的第一个名字时,那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此时又开始掀起了浪花。   盼了多少年了,这辈子终于让他等到了,他的名字“叶长青”三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第一个,也就是说他成为了这次春闱的会元。   如果殿试顺利的话,他还有可能成为状元,如果成为了状元,他也就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到现代了。   想到这里,他一阵兴奋激动,心里的浪花翻起了一层又一层,越来越高,春天蕴含丝丝暖意和能量的阳光照在他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那莹白如玉的皮肤上就飘起的两朵粉色的花,似是在告诉他:   梦想,他就要实现了!   第80章 傻子32   在看到他自己的名字时,叶长青的眼前是一片恍惚的, 心脏起伏不定, 然而比他更激动的是陪他一起来的王大成啊, 来的时候他就没想过叶长青会考中, 一路上他还想着要如何来安慰落榜的他。   然,万万没想到,这个他以为故作轻松的叶长青不仅中了榜,而且名字还在第一个,王大成眨了眨眼再看了一遍,确实他没有眼花,第一名无误。   “长青, 你是会元啊?”王大成轻轻拍了下叶长青的肩膀呐呐的问道。   叶长青此时才回过神来, 忍不住的笑意“嗯”了一声。   得到证实后, 王大成不得不重新打量面前这个偷藏嫩红裤衩的叶长青了,原只是以为他有几分文举的天赋,却没想到这天赋都爆表了,一共就看了不足三个月的书居然就这样打败了那些寒窗苦读十年的举子们。   这老天爷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若是那些落第的又或者是排在他后面的考子, 得知他只学了三个月的事实,会不会气得呕血三升。   两人正兴奋的不行,刚好后面却走来一个十分吊儿郎当的少年,别个看榜早就都退散了,他才姗姗来迟,也不急着看榜单, 而是朝着叶长青这个熟悉的少年走来,打着他那双招人的桃花眼,反复盯着叶长青瞧了瞧才笑呵呵的道:   “哟,这不是我们穿嫩红裤衩的武举人么?怎么样?脸色这么难看?落第了?”   叶长青的脸色之所以这么难看,主要是这人的眼神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赤裸裸的,一看就是个纨绔之弟,也不知道怎么考中举人的。   叶长青本不欲多和他废话,打算转身走人,然而身旁还围了一些失意的考子,明显有点愤世嫉俗,听到那纨绔公子的话,也跟着起哄道:   “当然是没过了,要是他这个喜欢穿红裤衩的习武粗人都能过,那我们这些没过的都可以去死了。”   又是嫩红裤衩,叶长青现在听到这个词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每次听到他们问来,他都忍不住去回忆今早起床穿的什么裤衩,简直不胜其烦。   忍不了了,叶长青就看着面前罪魁祸首纨绔公子,强行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礼数周道的作揖道:   “在下叶长青,敢问贤弟尊姓大名,我也好帮你看看上面有没有你的名字?”说完,叶长青还挑衅似的看着他。   “什么?叶长青?那不是榜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吗?”那纨绔公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还纳闷着他看起来也不小啊,这嫩红裤衩怎么管他喊贤弟呢,咋不是兄台呢,难道是那个嫩红裤衩擦脂抹粉了才使得自己看起来比较小。   然而旁边的考子都是看过榜单的,不说上面所有人的名字都能记住,但是第一名叶长青的名字还是深深刻在了心里的。   那纨绔公子听到了周围纷纷攘攘的议论声,也是一顿惊讶,连忙就闪到了榜单前面,去看叶长青究竟是何许人也,直到榜单上面那第一排第一个闪闪发亮的叶长青三个大字,才终于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你,你,你竟然是第一名会元,太厉害了,哥哥佩服你!”那纨绔子一回头就朝叶长青这边看来说道,然而刚才还躇在那里芝兰玉树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转身离开,只留了一个清瘦的背影给他。   “啊,那个嫩红裤衩你等等我,我还要找你请教学问呢。”纨绔公子还在后面追着喊道。   他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在喊,那一声“嫩红裤衩”在礼部南墙边空旷的场地上,显得尤其大声,就连旁边吃瓜的群众也默默问道“嫩红裤衩怎么走了?”   因为有了那纨绔子响亮的一声吼,叶长青这个唯一以嫩红裤衩武举人身份参加考试举子,却一举越过了所有的文举子,成为了会试的第一名的事,很快就在京里传散开来了。   所以等到了三月二十日殿试的时候,叶长青和三百名贡士顶着春风进了皇宫,来到太和殿的东西阁阶下,接受这中进士点翰林的最后一步检阅。   叶长青是第一名,所以他和会试的前三名会走在第一排,只是他这样胸怀坦荡的走着,时不时还回忆着前世踏进这太和殿的情景,然而身边的第二名、第三名贡士却不知为何,那好奇探究的目光老是往他身上瞟。   叶长青就微微颌首礼貌的对他们笑笑,不再管众人的视线,跟着领路的礼部官员往前走。   同上一世界一样,历朝历代殿试的考题只有一道策论题,考生需在一日之内完成,皇帝会派太子或者自己亲自去检阅,而殿试的座位顺序又是按照名次来排列的,所以已经入座在最前面的叶长青很快就发现文帝本人没有来,站在他们身前的是一个文弱儒雅的少年。   早就听说太子殿下脾气最是温和,气质温润,此时一见,叶长青大概也就明白了那位必定是太子殿下了,看来今日圣上是来不了了。   不一会儿试卷就发了下来,叶长青也没有心神去打量旁的了,看见考试的试题只有一道,居然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万年枝上天平雀”。   叶长青静静的看着这道题,圣上他老人家是什么意思?如今本就江山动荡,四面都有敌人,然而圣上不出一些问策之类的时事考题,而出了这么一道莫名其妙的考题。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叶长青反复读了七八遍也没有意会到别的什么意思,怎么看这句话都只有一个意思啊,就是:“你们快来夸夸朕吧,快来为朕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叶长青对着试卷沉默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看来圣上他老人家确实是老了,这是要在临老的最后时日里,求一波百姓爱戴、文人歌颂、天下太平的药丸了。   好吧,如果他老人家需要这样的太平,叶长青也能写得出来,于是他收起了心中正义的疙瘩,开始用作赋的态度来写这篇策论,尽可能的辞藻华丽,情感真挚,让圣上他老人家感受到他浓浓的崇拜之情。   上一世在翰林院待了一辈子,诗词歌赋也算是陪他度过了那段舒适的时光,因此现在写起这篇策论来,叶长青可谓是得心应手,正当他写得洋洋洒洒,收不住笔的时候,却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映在他字迹秀美的试卷上。   然而他却不敢抬起头,这个时候能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人,不是他想看就能看的,如果他随意抬起头都有可能给人一种轻浮、不稳重的感觉,因此他一直默默的写着自己的试卷,然而通过空气传来的源源不断的呼吸声,他似乎能感受到身边之人喜悦兴奋的心情。   叶长青一直不受干扰,认认真真的写着自己的试卷,直到身边的这道影子走远了,他才敢微微抬起头,用余光看向那个背影,然而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道明黄色,不是刚才太子穿的那身衣裳,那么这个站在他旁边看了很久的人,赫然就是当今圣上了。   想到这里,叶长青不禁有点想笑了,估计圣上看了他写的这些情真意切的褒奖的话,此时心里一定乐开了花吧,要不然也不会站着看了那么久了。   他忍不住又看了那明黄色一眼,发现圣上这个人不知道是怪呢,还是懒呢,来了一趟也没有像别的帝王那样,起码要把前十名的考子做的试卷都意思意思的看一下吧,然而他没有,他除了在叶长青的面前停留的有点久了,就晃了晃有点虚胖的身体,准备闪人了。   只是在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和身边跟着的人调侃道:“居淮,朕原以为你作的青词已经是天下无人能及了,今日这一遭倒是让我明白了,这也未必!”   那跟在他身边的青年公子也是配合诧异道:“呃?竟然还有比我写的更好的人,不知这人是殿试中的哪位贡士?”   叶长青刚听到这里,圣上和那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殿角,再听不清他们讲了什么,然而让叶长青久久回不过神来的,却是那青年公子熟悉的声音,那分明就是那个爱炫扇子的公子,他说他们还会再见的,果然不假,他们竟然真的相逢在了京城,而且还是皇宫。   都说文帝身边有一妖道,还有一擅作青词颇会讨圣上欢心的少年探花郎,就是不知他是那妖道还是那探花郎?   第81章 傻子33   只是那公子不但喜欢摇扇子,还喜欢逛青楼, 如果是妖道的话应该没有逛青楼的癖好, 那他就应该是是三年前殿试的探花郎了。   叶长青收回视线, 摇了摇头, 眼前有点虚妄,没想到这个相貌堂堂的探花郎,不只是有逛青楼的癖好,还是个写青词媚上的人,他怎么都不能把他和在青州城见到的那个谋略无双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所谓青词又叫绿章,字面意思是用朱红色笔墨在青藤纸上写字,是道教举行斋醮仪式时献给天界神明的章表奏文, 以极其华丽的辞藻、优美的文笔表达出皇帝对天帝的敬意和求仙的诚意, 翰林院还专门制有《道门青词例》, 规定了青词的体例。   文帝迷恋玄修,是以青词写得好的官员,不管其出身还是资历,更容易受到他的青睐和宠爱, 所以这个摇扇少年才能以弱冠之龄跨过其它内阁大臣, 一跃成为天子近臣。   如今的朝廷不但是四面楚歌,外族盘亘在一旁,蠢蠢欲动,而主宰天下的帝王却沉迷于炼丹制药,这个已历三百年的王朝将会走到哪里,他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官员, 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叶长青重新拿起笔继续着对这个不着调的帝王的歌功颂德,却不知为何再无刚才盛情夸赞的心境,握笔的手也迟迟不能落笔。   他挥挥脑海的思绪,强自镇定下来逼迫自己完成了这篇策论,直到钟声响起了后,才交了卷子出了太和殿。   三百名贡士就像来时一样依次排列队形出了宫门,气势雄伟的朱漆宫门缓缓闭合,所有的贡士们才敢缓缓的吐出气来,纷纷与左右道:“今年的殿试试题大概是本朝以来最简单的了。”   众贡士们也跟着附和,然而叶长青却只是无声的笑了笑,简单吗?拍马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古往今来因为将马屁拍到马腿而丢掉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   叶长青晃晃视线看了看旁边的第二名、第三名,这第二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留着美髯须的大叔、第三名倒是和他差不多也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公子,只是他们二人都出自清流望,听到其它贡士的讨论声,并没有多话,同大家礼貌道别后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叶长青回到家里,先饱餐了一顿,虽然他们都已经是贡士了,都是朝廷的高级储备人才了,然而殿试的时候午饭也只有两个馒头,因此叶长青是饿着肚子作完了策论的。   只是才第二日,叶长青就发现他的一句预言竟然成了真,殿试的成绩还没有出来,就先有一个考子因为所做的策论夸奖文帝修仙有道,不出几日就会飞升成天神云帝,那个考子原本是要褒奖文帝雄才伟略的,然而他忘记了文帝和云帝都有一样的经历,那就是弑父杀兄,这几年朝廷反对文帝的声音此起彼伏,所以文帝在看到这篇策论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贡士在讽刺他的皇位来得不正统。   当时就命令人捉拿了这名贡士推到午门斩首了,那贡士的家人也一并跟着流放千里。   悲乎哀哉,几代人历经千辛,耗费了多少资源才培养了这么一个贡士,再过几天就要成为进士当官的人,却在差一点踏入龙门的时候一脚踩空,跌入万丈深渊,累及自己的性命不说,还带着整个家族跟着倒塌了。   这就是皇权,自古伴君如伴虎,想要成为天子近臣岂是那么容易的,不知道那个摇扇探花,是否真是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么轻松自如,还是已是殚精竭虑。   因为参加一场殿试,却死了一名进士,这在京城很快就形成了轩然大波,所有参加殿试的考子纷纷担心,自己所做的策论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惹恼了文帝,会不会就这样丢掉了性命。   然而正在上书房的文帝却一点都没有感受到贡士们们的提心吊胆,小太监奉上国师刚刚练好的,用精巧小木匣装着的猩红色仙丹,他悠闲的接过就吞服下去,然后才慢慢品了一口茶。   兵部尚书杨永昌就一直候在一侧,平静的看着文帝吞服了那粒妖艳仙丹,心里一百分的唾弃,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圣上,这就是此次殿试前十名的试卷,还请陛下定夺。”   文帝刚吞服了仙丹正在享受呢,懒洋洋的靠在龙椅上,闭着眼随口道:   “朕看你选出来的应该都不错,这样吧,你拟个名次出来,我等下看看就好。”   杨永昌早已料到是这种结果,也是特地选的圣上服食仙丹的这个时辰才过来的,这些人的名次排列,他心中早有成算,但却不得不知会圣上一声,更何况他还有一事不能定夺,故而又道:   “为圣上分忧是臣的本分,然而臣愚笨有一事不明,还请圣上定夺。”   “说吧。”文帝此时已经有点不耐烦了,然而面前的是兵部尚书,他还有很多事要依仗他呢,因此也不敢太给脸色了。   “就是今科唯一一个以武举人身份参加会试,还考了会试第一名的叶长青,此次殿试他的答卷依旧独领风骚,最是优秀…..”   杨永昌的话还没说完,文帝就已经乐了起来,连忙招手道:“就是那个嫩红裤衩的小子啊,快把他的答卷给我看看,朕要点他做探花。”   文帝的话一出口,杨永昌的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心里已经有点微妙了,叶长青这个允文允武的学子,听说他乡试的时候就是个解元,且天生神力,这样的人才在整个大顺朝都是不多见的,而且还是他的门生,更何况在歌颂当今圣上的这篇策论中前面虽有点褒奖,后面可是写得相当理智克制,不失为一个有骨气的臣子所为,他是有意要提他当状元的,然而圣上的话已经出口了,他只得乖乖呈上了试卷。   谁知道文帝刚接过试卷还没打开,又是停顿惊呼了一声道:   “对了,朕差点忘了,上次殿试的时候朕溜过去看了下,有个学子作的策论相当优美,朕觉得他作青词也不会差,把他的卷子也找出来朕看看,朕要点他做状元。”   杨永昌的脸色再也忍不住的变了变,终是上前一步启禀道:   “臣认为叶长青的名字寓意很好,长青不就是寓指我们大顺朝万世长青,圣上寿辰不衰,洪福齐天么,圣上如若点他做状元岂不是正应了他的名字,又或者他这次还能中个武状元,那时他可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文武状,这又是圣上您治国有方,天下清平,几千年才会出这样一个人才啊!”   听了杨永昌的这番话,文帝也是一阵恍然大悟,隐有意动,然后手指还是不听指唤的打开了那份试卷,只刚看了第一行字,后面的看都没看,就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原来上次那个学子就是他啊,真想不出他穿嫩红裤衩的样子,正好,他也是个有真材实料的,朕就按照你说的,点他做状元了。”   文帝表态了,原本应该放下心来的杨永昌却又有了新的忧愁,这好不容易出现的文武全才的学子,他早就想拉到他们兵部来的人,不会到时候被这个糊涂的皇帝拐到去作青词吧,三年前那个好好的探花郎就是这样被毁的。   “圣上英明,只是若是点他做状元了,五日后的传胪大典又该授什么官职?半月后他还要参加武会试的,若按照惯例授翰林院修撰似有不妥?”   “啊,这样啊,朕还没想到会这么麻烦,当初居淮跟朕提这建议的时候,朕就该多想想的,如今倒好了,这样一个情况叫朕该怎么办?去翰林院不合适,做侍卫就更不合适了。”文帝敲了敲茶杯,眼睛忽然一亮,定定的看着杨永昌道:   “朕看他也算是因你而成名的,不如就把他派到你们兵部去吧。”   文帝只不过是即兴想到的一个主意,然而却正对杨永昌的心意,他当然是乐此不彼的接受了,都忘了文帝的那句“因你而成名”的调侃。   然而当他走出上书房的时候,却忍住为叶长青这个状元叹息,本朝自古是“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他们刚刚几句简单的话,就将这个少年的命运从翰林院换到了兵部,也就相当于变相剥夺了他入内阁的机会。   本来是比别人更多了一份才学,却没想到却要比别人多失了一个机会,看吧,属于他的时代还很长,且看他的造化吧。   文帝和兵部尚书两人私下里的一番商定,殿试的名次就这样定下来了,过了两日,也就是三年月二十日的时候,叶长青等三百名贡士来到了太和殿参加传胪大典。   今日的这最后一次放榜,将决定着这些贡士最后的名次,叶长青是否还能成为状元又或者是探花,他此时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渴望考中状元来摆脱这系统一次又一次的轮回,渴望达成叶家二老的期望,让他们扬眉吐气,可当他步入太和殿看着上首空荡荡的龙椅,他同时又迷惘着以后的路,他会不会成为继那沈居淮之后的又一个青词探花,那他这样文武兼修,发奋图强,祈求实现自我价值的梦想还有何意义?   他也是回去后从别的贡士那里听来,那摇扇少年名唤沈居淮。   不一会儿阶下鸣鞭声响起,太和殿前鼓乐鸣奏,王公大臣身着朝服后在一旁,等候文帝升殿。   鸿胪寺官员带领读卷大臣、执事官进入殿中,行三跪九叩礼,三百名贡士紧跟其后也都整整齐齐的跪了下来。   接着奏乐停止,鸿胪寺官员在丹陛上的东边唱名,大声宣读第一甲第一名叶长青,赐进士及第。   恍恍惚惚跟着众人跪下才起身的叶长青,第一个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脏仿佛被什么撞击了一下似的,跳起来了,又静止了下来。   梦想他真的实现了,然而他的心里似乎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那么的开心,或许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当你没得到时,就觉得哪怕穷尽一生去追求也在所不惜,然后当你得到了的时候又觉得不过如此。   叶长青由另一旁的官员领着走出队列,跪在殿中道路的左边;接着随着一声声的唱名,榜眼、探花也都出列跪在了道路的中间和右边。   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普照在他们的身上,金色的阳光洒在他们喜悦的脸上,这一刻之后,他们将成为天之骄子,大顺朝未来的希望,和煦的春风吹来一声又一声的钟鸣,似乎是在告诉他们:   “奋斗吧,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ps:所谓青词又叫绿章,字面意思是用朱红色笔墨在青藤纸上写字,是道教举行斋醮仪式时献给天界神明的章表奏文,以极其华丽的辞藻、优美的文笔表达出皇帝对天帝的敬意和求仙的诚意,翰林院还专门制有《道门青词例》,规定了青词的体例。   即这段释义来自百度百科。   第82章 傻子34   皇帝在太和殿传胪唱名后,叶长青这个状元就带领着诸进士拜谢皇恩后, 文帝坐在上首看着状元、榜眼、探花, 还是觉得状元的颜色最好看, 他满意的看着众进士脸上诚惶诚恐对他的崇拜之情后, 最后才心情愉快的赐予这些进士簪花游街。   所谓人生四大得意之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而“金榜题名时”又是最为得意,正是春花三月,连风儿都跟着得意起来, 吹动着叶长青身上的大红袍子, 叶长青头戴金花乌纱帽, 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漫步走在长安街上,接受着众人的敬仰和爱戴。   长安街道路两旁早已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热情洋溢, 心花怒放的看着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进士们。   就连王大成知道今日是叶长青的好日子,丢下功课都没有复习,就早早在路边等着了,他也订不起茶楼就只能和一些平头老百姓挤在一起了,好一睹叶长青今日春风得意的风姿了。   叶长青低调了三辈子,今日还是头一次这么高调的骑在这么炫的马背上, 接受着两旁百姓的围观和瞩目,街道两旁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叶长青作为状元,自然是打头第一个,也最为吸引眼球、引人注目了,然而众人都知道他是新科状元,却还不知道他是嫩红裤衩的事,所以一个个都激动的喊着他的名字,向他抛鲜花、抛手绢表达对他的喜爱之情。   叶长青笑笑,这种感觉还真是特别,上辈子考了个孙山,委实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如今是状元了,心境也完全不一样了,他微微侧过头想要寻找王大成的身影,然而才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不小心就对上了一个小姑娘的眼睛,那姑娘刚接触到叶长青含笑的双眼,就是一阵面红心跳,娇羞的低下头了,胡乱的就丢了手头的手绢向叶长青抛来。   叶长青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还在寻找王大成的身影,却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他飞来,只是顺手就接了过来,然而拿起来一看却是一条嫩红色的手绢,顿时脸色就有点不自然了,像是接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反手就丢了出去。   他这反应有点快,纯属条件反射,没办法上辈子当了一辈子的老翰林,还是有很多小姑娘悄悄往他身上塞手绢,而且每次还是刚好被师姐逮住了,回到府里就要卷铺盖睡书房了,是以他现在都怕了这样的事,条件反射的就丢了出去。   只是刚一出手就是一阵懊恼,他这样做毕竟有失君子风度了,刚刚懊恼完,却发现他刚丢出的手绢被风儿一吹,就在空气中打了个弯,最后落在了路边的一个临街茶楼上,而那茶楼上又正好坐了一个娇俏可爱的姑娘,正在品茶,那手绢迎面吹来,就温柔的扶上了她的双眼。   那姑娘的视线被挡住了,纤纤玉手连忙取下了手绢,接着就是对着罪魁祸所的叶长青一顿怒目而视。   叶长青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毕竟他也没想到,然而别个姑娘并不买账,直接抡起了小粉拳在空中就要砸他。   这么凶的女子,叶长青还是第一次见,吓得连忙加快了马速,匆匆离开了那家茶楼的面前。   只是他走得匆忙,自是没有发现茶楼隔壁的雅间里,还有一位绝色佳人,正睁着一双美丽动人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和渐渐走远的背影。   好不容易走到了金榜前,叶长青以为这个游街也要结束了,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金榜前的人群可比长安街两侧的人还要多个好几倍,叶长青打头刚停了下来,金榜前乌压压的人群就向他涌了过来。   只不过一眨眼,蜂拥而来的丫鬟婆子还有小厮就成群结队的将他团团围在中间,连他的模样都没看清,一心只捡队伍最前面的人捉住了。   叶长青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然而身体却已是动弹不得了,数不清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衣衫,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激动道:   “这位公子,我是工部员外郎家的…”   “我是户部郎中家的…”   “我是吏部左侍郎家的…”   叶长青听他们一个个流利的自报家门,才明白他们这是要招女婿呢,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榜下捉婿了,前世他倒是听过不少,只是亲身经历还是第一次。   然而这么多的人他根本无从选择,选了这个又怕得罪那个,官场复杂,京城世家大族盘根接错,他一个毫无根底靠山的寒门子弟,稍一个不慎就会招至祸患,这些人他可轻易惹不起,更何况他目前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他正想着如何脱身,就听到喧嚷的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暴喝:“状元郎就是那个穿嫩红裤衩的武举人。”   “咚”的一声,是人群中所有人都被这一身喊震住了,心跳都跟着静止下来了,那些原本你争我抢的丫鬟婆子,瞬间都齐的收住了手,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芝兰玉树般的少年,脑海浮现出京城小报上的消息,自动就将叶长青身上的大红袍子替换成了赤裸裸的嫩红裤衩,瞬间就感觉眼前一片嫩红,慌得立马就消失在了叶长青的面前,立马窜到了后面,去寻找新的目标去了。   叶长青感觉周身一顿轻松,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虽然那个暴喝的人有点不厚道,然而这一刻的叶长青还是很感谢他,毕竟这些捉婿的人可是够难缠的,若没有那声暴喝,他可轻易脱不开身。   只是如今他成为了那个闻名京城的嫩红裤衩武举人,估计在那些官家小姐眼中都可以跟变态相提并论了,恐怕再没人敢嫁他了,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失望,难道这辈子他要一直打光棍?   哎,恐怕今生是没人敢要了!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看清那个一声吼的人的面容,匆匆撇过眼却只来得及看见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叶长青观察她的打扮衣着,目测她可能是个丫鬟之类。   那她的主人是谁,什么人要这样害他或是帮他?   只是那个丫鬟在墙角消失后,就迅速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向一个一身彩衣华服的小姐跑去,蹬蹬的兴奋道:   “公…小姐,你太厉害了,果然我只吼一声,就没人敢捉状元郎了。”   “哼!那个嫩红裤衩小子,以为中了状元就了不起了,想成为别人的乘龙快婿了,想得美,叫他敢丢我手绢,我不坏死他的姻缘…这事,我跟他没玩。”那华衣女子愤愤道。   “只是小姐…你既然不想嫁他,那又为何不成全他,让他被别个捉去你也不用想着如何逃婚了么?”小丫鬟纳闷道。   华衣女子懊恼的掐了自己一下,又暗暗嘀咕道:“是呃,我怎么没想到呢。”   那丫鬟却只得无辜的眨了眨眼:“这么聪明的你,是真的没有想到么?”,虽然心里这么想,却并不敢说出声来。   风风火火的榜下捉婿就那样过去了,然而自从榜下那姑娘的一声暴吼,叶长青的大名就如同龙卷风一样一夜就席卷全城了,伴随着他这个状元的身份,他的“丰功伟绩”也被传播的更上一层楼了,他彻头彻尾的成为北京城里街头巷尾的一项谈资了。   那一抹嫩红裤衩越传越诡异了,他直接被京城女眷圈子传成了变态,是谁,是谁,在推波助澜?   叶长青虽然暴跳了一阵,但是回到府里还是安安静静的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就早早的起了床,精挑细选了一件很衬他的月白锦袍穿在身上,对着铜镜照了照,很好,有一种气质清隽,风光霁月的感觉,正适合琼林宴了。   他刚出了屋子,王大成正好打完了一套拳进来,看着叶长青今日又穿了一件往日没有穿过的衣裳,看起来分外精神好看,忍不住就想赞叹两声,然而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昨儿在守门婆子那里听说的嫩红裤衩的事,话到嘴边就改为劝道:   “长青,今日是琼林宴,你要不要低调点,毕竟你现在风头正盛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兄,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如果这样风光得意的日子,却连自己喜欢的衣裳都不能穿,我就不知道我这么努力的学得文武艺究竟是为了什么?”   见王大成似有所思的样子,叶长青又道:“一件衣衫而已,那些文人虽然嘴碎,但我总没有做其它出格的事,我越是作妖,他们可能越是喜闻乐见,到时候我若是中了武举,恐怕难听的话还会更多,难道我也要一一忍让过去。”   王大成终算是明白原来叶长青心里早有成算了,也是放下心来道:“嗯,今日你先好好享受这琼林宴,再过十日可就是武会试了,你也得上点心。”   叶长青点点头,挥挥衣袖,就在一片春风融融之中,身着锦袍,脚踩皂靴,踏上了去往琼林宴的马车。   第83章 傻子35   琼林宴的座位顺序是按照考试名次来排列的,叶长青作为状元郎自然是坐在最前排的桌子上和本次的主考官, 还有文武大臣相邻了。   而坐在他旁边的则是榜眼和探花郎了, 榜眼已是不惑之龄, 所以也不在穿衣打扮上讲究了, 一身普通的青衫自然就有一股书卷儒雅气质,而探花郎的年龄倒是比叶长青大不了多少,穿上锦衣华服看起来倒是个英俊的公子,只是当自带清隽气质的叶长青往那儿一站,自是把他们都比了下去。   尤其是叶长青的那一身月白锦袍,怎么看都比别人身上重金购买的衣衫剪裁要好、光面要好,就连领口、袖边都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 再加上他姣好的容颜和状元的身份, 众人都纷纷把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 心里暗暗可惜“真是个文武双修的好少年,只可惜被那嫩红裤衩耽误了”,然而表面看起来却都是一片和煦的赋诗喝酒,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 还是会偷偷看邻桌兵部尚书杨大人一眼, 毕竟这个好好的状元郎可是被他害得啊!   而兵部尚书杨永昌作为本次会试的主考官,众进士的坐师,身边自是围满了新科进士一杯一杯的向他敬酒了,自是没有注意到有人偷偷摸摸的视线了。   叶长青和同桌的进士们都喝过后,就先行起身来到了杨大人的面前,他虽然还不知道杨大人为他在圣上面前进言的事, 抛开杨大人突然颁布的脱光检查不说,杨大人本人可是极有手腕和谋略的人,在大顺朝这样的环境下也算是难得的清流了,他这个状元郎作为他的学生怎么都得走一遭了。   他端起酒杯,恭恭敬敬的对着不苟言笑的杨大人道:“学生叶长青敬您老一杯。”   然而杨大人却并没有拿起杯子,而是一副吊三角一样的眼睛,锐利的视线就那样打量着叶长青,直到他一口饮尽了那杯酒,才缓缓端起了酒杯,看着面前沉着冷静的少年,点了点头道:“你文试考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十日后的武试会如何?”   杨大人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叶长青却隐隐感觉到他对这场武试的看重,又或者是对他的看重。   他深深作了一揖道:“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叶长青的话音刚落,远远就听到小太监的公鸭嗓子唱道:“太子殿下到!”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之后,一身明黄服饰的太子殿下才从长廊里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摇着扇子笑意盈盈的沈居淮。   太子殿下的性情温和,喊了众人免礼后,小太监就机敏的奉上酒杯,太子殿下接过就对着众进士恭贺了几声后,敬了杯酒水,才走到叶长青的面前笑道:   “你就是那个武举人?”   太子殿下说话还算含蓄,没有加上那个“嫩红裤衩”,但是叶长青却只能恭敬的站在一边,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学生!”   “哈哈哈,孤听居淮说你为人最是木讷呆笨,只是孤看了你的文章,倒是没有这样觉得。”   叶长青表情有一丝的破裂,原来沈居淮那小子私底下是这样看他的,只是这个太子殿下不知道是另有深意呢,还是天生直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样把沈居淮给卖了。   叶长青收了收情绪,还没说话,就听见有人在后面跟着起哄道:“众进士们们都仰慕叶状元的才华,很是钦佩他能以武举人的身份而一举多得魁首,太子殿下不如请他为我们赋诗一首如何?”   这话的意思表面是对叶长青的褒奖,然而却是透着浓浓的酸意,再怎么说叶长青这个状元也是圣上钦点的,他这明眼的挑衅,也不知道是读书读傻了的愣头青呢,还是背景深厚、家世了得养成的孤高清傲。   他这话问的是太子殿下,叶长青自然是没有应声,仍然一直淡定的站在一边,微微低垂着头颅,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那个出声的进士,然而太子殿下却没有出声反对,而是稍稍犹豫了一瞬后才对着叶长青道:   “既然如此,状元郎不如赋诗一首。”   这个太子殿下性格是真的够软啊,脾气这么好,这位出声的进士明显语气不佳,似是质疑会试成绩不公的意思,简直胆大包天,他没有反驳回去,还让叶长青接招,不知道他这脑回路怎么长得。   叶长青只有无可奈何的道:“是。”   然后站在太子殿下和叶长青身旁的沈居淮,任凭春风徐徐,却只顾着摇自己的扇子,这摇着摇着一不小心,就把另外一只手上的酒杯里的酒水摇洒了。   眼看着这一柱清泉就向叶长青身上袭来,已早有心理阴影的叶长青,这次可不会再让人弄脏了他的新衣裳的,连忙闪电般的一侧身,那酒水就径直越过他泼在了那出声要叶长青作诗的进士身上。   “啊!”那进士也是穿了一身新衣裳的,只不过瞬间胸前就被泼了一大片,双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就对着叶长青一顿白眼,一副冷脸道:   “状元郎你可注意些!”   叶长青此时才向他看了过来,“呵!”打扮的倒是有模有样的,只不过怎么给人一副尖嘴猴腮的感觉,身上的衣裳应该是云锦织成的,不知道这沾了酒水还能不能穿了,也难怪他如此生气了。   然而这酒水是他泼来的吗?明明是沈居淮好不好?只是看见别个深得圣上和太子青睐,不敢得罪才把气撒到他身上。   “不知道需要我注意什么,难道这当状元还有什么注意事项?”叶长青故意装傻反问。   那进士被叶长青这样装傻充愣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先跟着小太监下去更衣了。   然而那位带头的进士走了,其它的都还等着叶长青的诗作呢,就连文武大臣也是跟着好奇,这嫩红裤衩的武举人到底文采如何?纷纷期待着叶长青的大作。   看来今日是非得露一首了,他正等着太子命题,然而脑海却不自然的就想到刚才沈居淮那一杯酒水撒过来的怪异,明明一边品酒一边摇扇,拿的稳稳的,怎么会掉下来呢,他似是有意的。   如果他是有意的,那他又是何居心,不可能单纯的嫉妒他的衣裳好看吧,还是他怕他作的诗会超过他,然而被文帝喜爱而夺了他如今的地位。   叶长青想到这里才醍醐灌顶,是了,如果他今天在琼林宴上作出了文词华丽的诗赋,明日说不定就传到了圣上那里,再接着就接过沈居淮的班,变成青词状元了,那可不是他想要的,可怕,刚才幸亏没有一冲动就要作桃花赋的,那样百分百会被圣上看中的。   现下正是春天,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出什么题?可万不要出一些咏景赏花的诗出来,他想起太子温柔的性格,这还真有可能。   于是他鼓起了勇气就上前深深一拜道:“启禀太子殿下,学生在青州城的时候就常听闻定国公打败匈奴,又扫荡了福建倭寇的英勇事迹,甚是钦佩,是长青一生敬仰之人,然一代名将终究消逝于迟暮之龄,可敬可叹,学生今日恳请为他赋诗一首。”   叶长青的声音不大,然而感情真挚,在这花团锦簇的琼林宴上,却分外让人感触,大家纷纷回忆起当初定国公的英姿,正因为有他在,大顺朝才会有如今太平的模样,他是惟一一个让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的敬仰的人,只可惜就在一年前终究死在了战争造就的病躯之下,若是他还能多活几年,恐怕大顺朝也不会是如今这番面貌了。   想起定国公,太子殿下甚至眼含泪光,声音都有点沙哑的道:“准。”   叶长青这才放下心来,这歌颂人物的诗作,总不会被文帝看上吧,叶长青静默半瞬,略一思索,才缓缓出口道:   “北击云张狂,海含宝剑横.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叶长青的话音早已落口,而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最后两句“封候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这简单的两句诗是真的将定国公一身征战沙场,为国为名的心境写到了极致,文人还在感叹这两句诗写得妙,而坐在那里的武官却早已心情澎湃,怀念起曾经的定国公来,神情悲戚。   就连太子殿下也是喃喃重复着这最后两句诗,不停的道:“好好好。”   叶长青看见众人的反应也是很满意,其实他这首诗的水平真不怎么样,重要的是情怀,那种家国天下的胸襟,才最是让人震撼,作了这首诗,正好让文帝看不上,却能让大家心服口服,终于相信他这个状元来的名正言顺了。   他心里舒了一口气,才抬起头就正好对上了兵部尚书杨大人的眼神,似乎他也正看向他,眼里似还有赞赏。   叶长青会心的笑了笑,这场琼林宴倒还算是令人满意,只是下了席出了宴会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身后似是有个尾巴。   他刚停下来,后脑壳就被人敲了几下,他转过头就看见沈居淮正站在他身后摇着扇子。   “沈大人?”沈居淮现在任詹事府少詹事,叶长青挑眉疑惑,想问他究竟想干嘛?   “说你呆还真是够呆的,你把那杯酒水接住了下去更衣就得了,非要抓耳挠腮的作诗干嘛?”沈居淮不以为意的道。   哼!叶长青在心里冷哼一声,这人怎么这样,排除异己、打击对手的话居然可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第84章 傻子36   “沈大人,这么说我岂不是还要感谢你的好意了?”叶长青尽量面对微笑憋道。   “这倒不用, 不过等过了武会试。你可以请我吃顿饭。”沈居淮似是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反讽, 反而自顾自的摇了摇扇子, 极是和煦的笑道。   叶长青心里郁闷着呢, 这人还真是脸皮够厚,给点颜色就开染房呢,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拒绝,沈居淮就已经潇洒的离开了。   琼林宴之后,叶长青的名声跟着又涨了一波,不过这时候大家反而都是好的印象了,尤其是他诗作提到的定国公, 大家纷纷想起了曾经为救定国公而英年早逝的叶探花, 想到叶长青是他唯一的弟弟, 哥哥如此,弟弟的品行自然也不会差,至于嫩红裤衩的事或许只是个人爱好呢,何况琼林宴那一日他穿的那身衣裳似是与人也有所不同, 倒是比人们常穿的要精致一些, 非常衬他。   所以琼林宴之后,不但叶长青作的那首诗流传了出来,大家纷纷赞扬他的才学,到最后开始赞扬他的衣着打扮了,只是到了武会试开始的时间,又纷纷担心他这次的考试成绩, 可千万不要是个绣花枕头啊!   叶长青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临近考试,每日跟着王大成一起也是勤学苦练,直到到了四月初九临近考试那一日,两人起了个大早,提着报考资料摸黑上了马车,就听见一声响的“卟”的声音。   刚掀了衣摆准备坐下的叶长青只觉得那声音似是自己放出来的,他居然打了个响屁,胃里似乎还有一阵搅动,看着对面王大成拼命憋住硬是不笑的眼神,叶长青微微羞赧,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道。   “想笑就笑,憋着不累,就跟谁不放屁似的。”   这下王大成是真的彻底咧开了嘴角,笑了起来:“长青,你这话若是当着你那些进士同科讲,那才精彩,让他们看看我们习武之人的风采。”   叶长青笑笑,若是当着那帮子文人的面,左一个放屁右一个放屁的,他估计要被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到了武试的外场,看着周围围满的黑压压的人群,两人也只得跟着人群排队了,好在已经进入四月,天气暖和起来了,天色也亮的早了,这时候虽然还不到寅时,但是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了,所以外场的秩序还是可以的。   武会试的考试内容与武乡试基本差不多,分为内外两场,考试的方法和防舞弊措施也与武乡试差不多,然武会试的考官和武乡试却是大有不同。   本次武会试的外场有监射大臣四名由将领、侍卫统领、大学士、都统担任、较射大臣四名由兵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堂官担任、监试御使四名、提调官两名。   内场的主副考官两名则是由内阁六部、詹事府、都察院、翰林院堂官担任,知武举一名,由兵部左右侍郎担任,监试御使两名,同考官、收掌官担任。   从以上资料就可以见得,会试的规模和重视程度是要远远高于乡试的。   当叶长青和王大成各自领着自己的号码牌,进了外考场,看着上首坐的一排排考官,远远看上去还有点壮观,兵部尚书杨大人出现在其中,叶长青并不觉得奇怪,然而高高坐在上首的还有叶长青熟悉的另外一个人的身影,赫然便是程将军府的大公子程西池。   自从四年前两人在将军府的宴会见过后,自此再也没见过,只是叶长青进了京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晋升为侍卫副统领了,而被他带到京城的程家庶女也在两年前的一次赏花宴中,被太子殿下看中,收入东宫,听说还封赏了宝林还是什么的。   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叶长青早已收回视线,而他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一直放在他身上那道探究的视线却还是没有收回去,一直盯着他一动不动绷紧的身体。   外试的第一场同样是考马射和步射,看着前面的考生一个接一个的减少,很快就轮到了叶长青,他松了松握紧的拳头,在考官的带领下,步入马场,一个翻身跨跃就上了马,然而俯身就拿起了弓箭,风驰电挚般的就向前跑去。   马射是要连射九箭的,连中三箭就算过,叶长青一路往前,很快就射了六箭,看着中间还有没有插上箭头的箭靶,他勒紧马头掉转回身,背转过身就发射了一箭,还剩下两箭,又是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叶长青满意的笑了笑,潇洒的再搭上一箭,正准备往前跑一段,就射出去。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他居然又放了一个响亮的屁,天哪,这可是在考场,那么多的考官还有那么多的考子,要是被他们听到了,他这脸可是要丢到姥姥家了,文会试闹了个嫩红裤衩的糗还不够,武会试还来?上天对他是有多么不公?   叶长青的心里拔凉拔凉的,一下子想起被他宿之高阁的嫩红裤衩,一下子又想到明日闻名京城的臭屁少年,心里乱乱的,搭好箭的手就是一慌,这箭竟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射了出去。   看着这堪比时速的箭头就这样从他的手中溜走,他还呆呆的坐在马背上,心想着,这一箭没有射好,他不能实现九发连中了,那么他还有可能考上一甲吗?如果考不上,父亲会失望吗?叶家的列祖列宗会满意吗?他不敢看那已经飞远的箭,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是天意,那么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期待奇迹的出现了。   叶长青一身白衣、一人一马站在马场的尽头,在这宽阔的马场上显得有点遗世独立,然而不过一瞬,全城就爆发了一阵响亮的掌声,兵部尚书杨大人和侍卫副统领程大人都双双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从几百米外射来的箭,居然正中红心,还差一点穿透了布,这真是神箭,古往今来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将士能够做到的,就连当年武功天下第一的定国公也不一定做的到,然而那个考子却敢如此大胆,竟然隔着那么远就发射了。   他的箭法究竟神到了什么地步?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漫天的喝彩声将叶长青从失望的情绪中唤了回来,什么,他居然中了,这么无意手滑的一箭居然还正中靶心了,而且场上的声音太大了,也没有人注意到他刚刚打屁的事实。   天哪,这真是太好了,上天似乎是听到了他的祈祷,居然给了他这么一个惊喜,竟然让他这支箭射的那么好,那么这一场考试他应该可以达到满分了,只要下一场的步箭考的顺利的话,之后两天的力量考试,他几乎就没什么问题了。   想到这里,刚才浑身紧绷的心情也烟消云散了,骑在马背上往原点跑去,浑身轻松,似乎还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嘴角情不自禁的就笑了起来。   只是一晃眼就看见杨大人看向他赞赏的眼神,他整个人马上清醒了过来,还不到时候,这才第一场,还有剩下的考试,就算他再有把握,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高兴的太早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意外呢?   他平稳了激动的心情,收起了脸上轻松的笑意,淡定自如的下了马来,走到要给他面颊印章的考官面前,没有一丝骄傲的任他在他的脸上盖上了可以参加下一场考试的合格证书,才缓缓向下一场的步箭的考场走去,然而他眼底微微侧过的余光,还是能看见程西池像鹰一样尖锐射过来的视线。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嫉妒心怎么可以这么强烈,如今他就算考上了武状元,跟他这个前一科的状元也只是同级,更何况他现在已是文状元了,圣上怎么都不可能再让他领侍卫的缺了,他既然不当侍卫就不可能跟他抢饭碗,他还来盯着干嘛?在青州城的事,他还没有找他们程家呢?欺负他们叶家没有女人送到东宫吗?   想到这里叶长青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来到步箭比试的场地,这一次他一定不能输,他没有依靠,他只能凭借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就像他自己所想那样,因为叶家没有出一个东宫的宝林,他们叶家是没有后盾的,他只有靠自己一步一步的走扎实了,才能比别人走得远。   直到他的背影渐渐走远,考场上的人们才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与左右纷纷交谈起来:   “我刚才听考官念的叶长青的名字,他可是叫叶长青,奇怪,这个名字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对啊,这个名字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啊!我想起来了,他不会就是那个嫩红裤衩的武举人吧?也是今科文会试的状元郎?”   人们低低的议论声,叶长青自然是听不见,他此时正搭起了箭,开始射向八十步以为的箭靶,耳边响起的是呼呼而出的风声,还有微微紧张的心跳声。   原来考试就是这样,越是到最后紧要的关头,人是会越来越紧张的,但是紧张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坏事,很多时候它可以镇定情绪,使你更加专注冷静。   是的,就是这样!   听那“咻”的声音,跟着心跳的节拍,一声一声的响起,看那远处的箭靶上就插上了五枝漂亮的箭。   五箭全中,叶长青他再一次成功了!   第85章 傻子37   外试的第一场,叶长青可谓是超常发挥了, 出了考场, 脚步都是轻的, 然而不过一瞬, 他就开始担心王大成的考试成绩了,也不知道他考的如何了?   好在不一会儿王大成就出了考场,面色平静,叶长青便知道他定是也过了,他本想对王大成道贺几声,然而莫名的就感觉似乎又有感觉了,好在这次他事先有了预感, 表情怪异的忍住了, 屁就没有打出来了。   因为有了第一场连续打屁的经历, 考试之前叶长青再也不敢贪嘴吃烤地瓜了,他就跟着王大成吃,他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这样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二日,正是外场第二场考试的时间, 第二场考的是拉弓、武刀和举大石。   因为天生神力的缘故, 第一场的拉弓,叶长青就直接选了十五力的弓,轻轻的拉了下手指,那前面几十个考子都没有拉开的弓,就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被叶长青那样轻轻一挑就开了。   叶长青这次是特地选取的会试规定的最大限度的弓,那么大张力的弓在他手中就像是是女子手中的绣花线一样轻便, 在场的人纷纷瞪大了眼,这就是那个嫩红裤衩的状元郎,不仅箭法如此神奇,就连这力气也是举世无双,这样的人在大顺朝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见不到一个,他究竟还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本领?   然而叶长青就是奔着考取最完美的成绩出发的,根本就没将自己刚才的表现放在心上,他刚刚放下弓,却见考场上的人似乎都一个个的震惊开来了,他微微挑开眼往考官席上看了看,却发现前几天还对他暗含赞赏的杨大人,如今却没什么表情的坐在那里,似是有什么心事,而旁边的程西池则更是冷着脸,冰冷的眼睛似是还透着丝丝寒气。   叶长青原本稍有得意的心情就焉了下来,就仿佛了出门穿了一件新衣裳却无人欣赏了似的,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然而左思右想完全无用,因为马上他就得参加下一场舞刀的的考试了,打起精神让考官在他的面额上印下了考试通过的印章,他就来到了武刀的场地了。   叶长青一直都觉得这舞刀就是个鸡肋的运动,所以当他最是无所谓的拿起一把一百二十斤的大刀,挥挥衣袖就开始舞了起来,没有一丝丝的喘气,夏日清凉的风吹来,吹动他乌黑的发丝,使得他的的动作优美而尽显优雅。   天哪,这还是刚刚几个魁梧壮汉提在手上,还没有舞一圈却已经满头大汉的那把刀吗?为什么到了他的手上就像是家里切菜的菜刀似的呢?   人们纷纷还没有脑补完,叶长青就已经干脆利落的放下了刀,接着全场就爆发了强烈的喝彩声。   好吧,这样的掌声叶长青早已见怪不怪了,然而他还是忍不住将视线看向杨大人的方向,只是杨大人的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难道他被人参了一本,还是被文帝给骂了?”叶长青心里活动道。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直到叶长青完美的表演了举大石这项运动,都没能将杨大人脸上冰封的表情解除。   只是没过多久叶长青就迎来了内场的考试了,好在王大成也是十分争气,两场考试都是十分顺利的晋级了,是以到了四月十五日,叶长青就和王大成一起来到了内试的考场。   当叶长青进了考场看着桌子上的试卷,只有简单的一道题是:“论置之死地而胜败异,何故?”   他有点懵圈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倒底是考的什么?很明显这是要问两场战争,同样都是选用了置之死地的政策,然而结果却相异,一场大胜而归,而另一场却铩羽而归,重点就在这个“异”字上。   叶长青来到这个世界上读兵书这么多年,也看了一些朝廷的抵报,大顺朝这几十年来,和敌军的战斗中,真正用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政策也就只有六年前和倭寇的那场战争了,当时定国公的长子面对突然袭来的倭寇,而福建水师却毫无防备,只能以一千多人微弱的兵力和倭寇背水一战,顺兵以死相博,结果却大败有备而来的倭寇,使得倭寇损失惨重,从此再也不敢大面积的活动在福建海域。   如果叶长青没有考虑错的话,这道策论题考的应该就是这次的背水之战了,然而那个“异”究竟指的又是哪一场战争呢?大顺朝这几年还没有出现过背水一战而失败的案例?   想到这里,脑海思绪不断的叶长青,眼前却莫名的闪现出兵部尚书杨大人前几天冰冷冷的脸色,难道中间有什么玄机?难道这么短短几天大顺的军队在福建或者是宁波被倭寇击败了吗?   如果真如叶长青所想,恐怕这次的损失不小吧,要不然怎么会连兵部尚书这样的大佬都能一连绷着脸,没有一丝的活气。   叶长青越想越觉得这种的可能性非常大了,那么现在圣上的心情应该不怎么好吧,整个朝廷的氛围也应该也不容乐观吧,看来在这个时候,答好这道题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叶长青思索了一会儿,刚理清头绪,就开始动笔答了起来,毕竟考试的时间有限,容不得他细细的思索,他在草稿纸上先写下:“兵不能以敌人之变,而徒执已试之法”好比“古之一方而疗今之百病”,叶长青越想越觉在大顺朝四处危急的情况下,经济问题和民生问题已经不是重点了,军事问题才是重点,这几年来他研究了大顺朝的军事制度,发现了很多的不合理性,比如军事组织不合理,队伍不够精简、军事调配不够合理,导致军事经费支出窘迫,种种问题导致了大顺朝军队战斗力薄弱的情况。   叶长青越写越觉得大顺朝的军事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写完一条脑海里又自动冒出一条,只是不知道他写了这么多,到时候圣上会不会采纳,想到这里他就有点失望了,圣上那个万事不愁的性子,恐怕根本就懒得去仔细整理军队,恐怕他写了也是白写。   想到这里,他拿笔的手也忍不住停了下来,微微抬起眼帘,却发现似乎有凉风吹来,本来闷热的心情也感受到一丝凉快了,他稍稍吐出一口浊气,就发现这风似不是自然风,侧过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身边一直站着一个人。   没想到这个沈居淮居然是这次武文试的主考官之一,想不到他才不过弱冠之龄,就能任会试的考官,看来圣上对他的宠爱真的是非常之盛了。   他倒是不管到哪里都不忘摇扇子,只是叶长青只不过那微微的一撇头,就敏锐的捕捉到,他今日似是换了一把扇子,前几日还是一副贵妃醉酒的仕女图的扇面,今日就是西施浣纱的仕女图的扇面了。   这人不但只是喜欢摇扇子,还是很喜欢美人儿呢,只是不知“环肥燕瘦”,谁才是他的菜呢。   叶长青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只是他那一双落在叶长青卷面上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此时竟然露出了浓浓笑意。   叶长青看了看他对大顺朝的军事制度,提出的种种意见,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些可是他在过去的四年里,精心思索才想出来的,如今通过会试这样的机会书写出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大顺朝能够强大起来,自己也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罢了。   这么关键的时候,连兵部尚书杨大人都笑不出来了,他竟然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就不怕明日圣上找了他去品尝仙丹?   叶长青没有理会他的笑意,整理了下脑海的思绪,继续写着未完的策论,之后就仔细誊抄、晾干,等着交卷了。   看着自己刚刚书写完的满意答卷,叶长青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了,文武双考的这场考试终于算是要结束了,学习了那么久,也考了那么久,每一场考试精神都要受一次的折磨,终于就要摆脱了,不管结果如何,这一刻他有宛如获得新生的感觉。   只是片刻,公堂上的云板声就响了起来,可以交卷子了,叶长青刚提起卷子,还没有动身,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平时感觉温和舒适,此时却是说不出的冷意。   “ 你的卷子不用交了!”是沈居淮静静的站在一个粗汉后面,冷冷的说道。   那粗汉刚刚抄完试卷,正放心的准备交试卷,却晴天霹雳的就传来这么一个声音,顿时气得几乎肺炸裂,声音似是从鼻腔里传出来的:   “凭什么?”   沈居淮却只是冷冷一笑:“你袖子里放的是什么?”   那粗汉考生此时才意识到这个年轻的考官,早已发现了他携带小抄的事实,只是他明明是一个时辰前抄了几句答题,后面的都是自己写的,为何在这个考官不一开始他抄袭的时候就捉住他,而是等到他万分庆幸的要交卷子了才来这么一句。   “为何现在才说?”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武人的直爽,还是使他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为什么,有趣罢了。”   听到沈居淮简单的八个字,那本来就心如死灰的粗汉考子,此时却气得吐了一口鲜血出来,这简直欺人太甚了。   “这个沈居淮真是有意思啊!好玩么?”看着那个考子凄惨的模样,叶长青不禁在心里默默吐槽。   作者有话要说:  注:“兵不能以敌人之变,而徒执已试之法”好比“古之一方而疗今之百病”出自明代文学家、艺术家徐渭。   第86章 傻子38   沈居淮的古怪脾气,任谁都无可奈何, 谁让他受圣上宠幸呢, 就连和他同场的其它考官也只敢暗地里斜了他几眼, 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等到最后一场的文试考完了, 接着就是等待榜单了,因为武会试的评判标准比文会试要直观的多,所以不出十日会试的榜单就张贴了出来。   对于叶长青的这次成绩,不仅是他自己每日心慌慌的期待着考试成绩赶快出来,几乎整个京城的吃瓜群众都在期待着他的考试成绩,纷纷想知道这个嫩红裤衩的武举人武艺到底如何了?仿佛比自家有人参加考试还要紧张的。   所以等到真正放榜的那一日,当榜单被人簇拥着抬了出来时, 张贴榜单的高墙下早已围满了人群, 叶长青和王大成还没有上前, 就听见喧闹的人群中有人陡然增高的声音问道:   “快看看有没有状元郎的名字?”   “站在前面的帮忙看一下有没有那个嫩红裤衩?”又一个人怕别人意会不过来状元郎是谁,高声喊道。   那一声“嫩红裤衩”不自然的就让叶长青原本平静的面容迅速染上了丝丝红晕,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了,就是没人能记住他的名字, 那一抹嫩红究竟还要伴随他多久。   “不可能, 叶长青又是第一名。”不知是谁,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吼,习武之人的粗嗓门差点将周围看榜的人都耳膜都震落了,然而他们都还沉浸在叶长青是第一名的不可思议之中,纷纷忘了出拳捶打那罪魁祸所之人。   丝丝细风送来夏日的徐徐凉意,随着那一声暴吼, 迎面吹来,叶长青细微的发丝垂在了眼角,他抬起纤长的两根指头,轻轻挑开,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如愿了,他终于成为了文、武会试的双会元了,这样的人大顺朝几百年不出一个,而且他还是头一个用如此完美的成绩来回应圣上的治国之策的,这相当于是给圣上最漂亮的马屁了,不用想也知道,不管殿试如何困难重重,就算叶长青发挥失常,只要没有交白卷,圣上是一点会点他为状元的。   是以叶长青的这一笑是所有压力都尘埃落定的释怀一笑,也是对自己穿越了三辈子经历终于可以终止的欣慰一笑,不容易,上天好歹这一世眷顾了他一回。   “天哪,真的又是会元。”似乎有人不信,特地抢到前面去又看了一遍,惊叫道。   这一下榜单前的群众都欢呼起来了,纷纷叫道“叶长青”、“叶长青”的名字,榜单前一片混乱,导致真正要看榜单的人群,内心一阵愤懑不止,大力的往前挤去,到最后榜单前简直是混乱一片,还有满地打滚的人。   使得远远看着榜单的叶长青和王大成都是一顿目瞪口呆,这动静也太大了。   “长青……..”王大成听到叶长青是会元的消息,只不过替他高兴了一瞬,接着就是深深的为自己的成绩担忧了,此时看见榜单前的混乱景象,连头都是大的,心脏砰砰的直跳,连话都说不清了。   “再等等吧,不急一定有你的名字的。”叶长青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慰道。   侧目看着叶长青坚定的眼神,感受着肩上的那只手传来的力量,王大成原本颤抖的身体才渐渐停了下来,心情也跟着平息了下来。   叶长青才放下心来,就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向他走来,抱拳行礼道:   “叶状元,我们家老爷有请。”   那位小厮并没有自报家门,然而叶长青跟随着他的视线,微微瞧了一眼停在南墙那条小巷子口的马车,上面赫然是一个大大的“杨”字的徽记,也就明白究竟是谁找他了。   他跟着小厮的身后,来到杨大人的马车前,里面就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上来吧。”   这声音怎么还是这么没有温度?他的心情到现在还没好吗?那现在唤他是有何事?   叶长青怀着忐忑的心情稳稳的踏上了马车,喊了一声“杨大人”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杨大人还穿着一身官服,静静的坐在那里,很显然他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他一直闭着眼,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叶长青看了看,却发现居然是一本《开工天物》,叶长青就有点奇怪了,杨大人作为兵部大佬不看一些《孙子》、《吴子》之类的书籍,反而去看工部常看的《开工天物》,他这是要和工部尚书抢饭碗的意思么?   “去猫儿胡同。”见马车启动了,杨大人仍然没有睁眼,似乎对面的叶长青就是空气似的,只是对车夫吩咐道。   叶长青还是乘机问道:“大人对《开工天物》有兴趣?”   这时候的杨大人才终于打开了双眼,乌黑的睫毛下,映照出一双清明的瞳孔,看向对面的叶长青,面容肃穆,声音低沉:   “倭国贼寇突犯会稽县,许将军与他们背水一战,然战死,全军覆没,贼寇又乘机流劫杭州,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屠掠过泾县,趋南陵,至芜湖。烧南岸,趋太平府,犯江宁镇,直趋南京了。”   叶长青原本以为杨大人会和他探讨一番这本《开工天物》的,正好第一世的时候他也有所研究,刚好两人还可以联络联络感情,却没想到杨大人出口就是这样的重磅炸弹。   要知道倭寇从绍兴登陆,要打到南京的话,可是要经过浙、皖、苏三省的,而这些年倭寇的主要祸患还是在福建一带,是以朝廷的主要防范力量也在福建水师,所以此次倭寇才能如此嚣张的直接打到了南京。   南京可是大顺朝的留都,他们这样不远千里的来到别国领土烧杀抢掠,这可是赤裸裸的挑衅,大顺就是再弱,面对这样不顾一切的愣头青,也是有血性的啊!   “贼寇有多少人?南京此时如何?”叶长青的声音也凝重起来。   杨大人轻扯嘴角,嘲讽一笑:“不足百人,然而南京城举城鼎沸,军民皆惊,兵部尚书张时彻匆忙下令关闭城门,并命令市民自备粮械,登城守卫。”   这样看来就是暂时没什么事了,然而叶长青听了却忍不住重重的哼出一口气来:“贼寇才几百人,而据我所知南京城的守卫可是不下万人的,南京的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杨大人倒是没有理会叶长青狂妄的口气,而是愤怒还蕴含着丝丝悲凉感叹道“是啊,平昔养军果为何?”   “大顺朝的军队已是千苍百孔了,只不过小小的战乱,就能让他们慌成这样,简直丢尽我们大顺朝的脸面,我看了你会试的策论,对军事制度提出了很多政策,每一项都是良策啊,就连圣上看了也是止不住的褒奖,然而你可知道大顺朝的军队缘何会积弊至此?”   叶长青没有说话,他觉得他能想到的已经全部写在了会试的答卷中,他不明白杨大人为何还有此一问。   马车里的氛围一时沉默了下来,然而封闭的空间,沉闷的空气还是无时不再渲染着这里的紧张和肃穆。   终于马车在一处小巷子口停了下来,杨大人伸出了手,掀开了水晶帘子,就看见面前的一处豪华宅院,高耸直立的围墙将里面的花团锦簇和外面隔绝开来,两扇气势宏伟的朱漆大门上竖着一块牌匾,赫然写着苍劲有力的“李府”两个大字。   叶长青早闻当朝首辅李延年的府邸就在猫儿胡同,如今看着壮观的景象,自是猜到这究竟是哪里了,只是杨大人不是一向和李首辅意见不合么?那他为何会带他来这里?   叶长青静静思索了会儿,看着坐在马车上一直稳如泰山的杨大人并没有下车的意思,他大概是明白了他们这次来的目的貌似是偷窥了。   只是不过瞬间,叶长青就觉得自己仿佛是看了一台戏似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着骑装,身体魁梧强悍,脸上隐隐还有武人的霸气出现在了李府门前,叶长青只觉得这人恐怕是一员难得的悍将,就是不知他来觐见首辅大人是为了何事?   叶长青还在脑补着这个人的厉害之处,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事就马上发生了,只见他从容的下了马来,接着就是“窟咚”的一声,在李府门前跪了下来,还一边走一边爬的上前叩门道:   “大同总兵刘狗儿求见首辅大人。”还一边喊着一边学狗汪汪的叫了几声。   李府里才出现管家似的人将山西总兵刘狗儿领了进去,然而刘狗儿依然没有站起来,而是依然像狗儿样一路爬了进去。   叶长青直看得目瞪口呆,大同总兵可是圣上钦封的正二品的大官,守卫一方疆土平安,怎么说都是手上有兵的人,为何进京不先去皇宫,而是要像狗儿一样爬进首辅大人的府邸。   叶长青将目光转向杨大人,他特地带他来看这一幕,究竟有何用意?   “你现在知道你会试所作的策论还少了什么吧?”然而杨大人接收到他的视线,并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把问题再次抛给了他。   一瞬间,叶长青的脑海似是有什么闪过,一下子宛如醍醐灌顶,大顺朝的军队腐朽不堪,固然和他的军事制度有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军队作为国家捍卫领土的武器,然而他的权利并不在那些武官的手里,相反掌握在这些文人的手里,武将想打胜仗来扬名立万、升官发财,那还得看蜗在北京城连马都不会骑的文人的态度了,文人不配合,武将再牛逼,没有辎重、粮饷也是办不成事的。   “根本原因还是重文轻武。”叶长青沉声道。   杨大人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那你可知道满朝文武圣上最宠幸何人?”   叶长青的脑海反应出的第一个人居然是沈居淮,然而他看着杨大人饱含深意的眼神,就将沈居淮的影子移出了脑海,渐而看向李府的方向。   “难道是李大人?”他有点不能相信,因为他来到京城不久,就传言首辅大人最是平庸无能,圣上多次想罢了他的官。   “难道你也像那些人一样,认为他是平庸无能之人?”   叶长青摇了摇头,也许曾经会那样想,然而现在不可能了,平庸无能的人怎么会有能力让堂堂山西总兵以狗自居的求见,看来这官场远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般平静,似是比他上辈子见过的还要激烈了。   “你可知道圣上身边的国师是何人举荐?”杨大人观叶长青的神色,继续问道。   “难道是李首辅?”   “呵呵!”杨大人只是干笑两声,继续道:   “圣上对他的信任不止于他进献国师,为圣上修仙炼丹,在圣上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他对圣上便有救命之恩,他们之间相逢于微时的情谊,是满朝文武这些大臣怎么也不能理解的。”   叶长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既然他们相逢于微时,那自然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那么他们就能配合演戏,唱双簧来忽悠这一群满朝文武了。   “那圣上他?”叶长青没有说完,他还没那个胆子敢说圣上深藏不露。   杨大人突然将视线移到叶长青的身上,雄鹰一样坚定的眸子直视他的双眼,声音透露着沉重和信任:   “圣上远没有你想的那么无欲无求,相反他对权利的欲望是你不能想象的。”   第87章 傻子39   锐利的视线自上而下的扫过来,叶长青突然就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杨大人的视线太有压迫感了, 这一刻他觉得杨大人似乎还有更劲爆的消息等着他。   “然, 圣上这些年为了得道成仙, 永永远远守住这至高无尚的权利,已吃了不少丹药。”   果不其然,这个杨大人是有多信赖他啊,这明晃晃的是在告诉他圣上的丹毒已深,即使他再有心机,到最后他们真正的对手也只有这个李首辅了。   丹毒会损害寿命,这几乎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说出来, 杨大人能够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是已经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能得到他如此信任,叶长青感觉心脏都有点发热,热忱忱的, 身上一股强烈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那大同总兵进京先见李首辅的事, 圣上他可知晓?”叶长青很快反应道。   杨大人见叶长青能如此反应,也是欣慰的笑了笑后才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样看来,李首辅的衷心是配不上圣上对他的宠爱的,然而身在官场最难的不是如何当官,而是如何处理这些人物关系了,所以千百年来才有人们不断感叹官场复杂了。   叶长青明白杨大人跟他讲这些, 只是让他看清这官场的形式,不会摔得头破血流了才明白这其中的诀窍,多走很多弯路,只是这些事都要慢慢来,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南京之危。   “那么南京城的事,圣上是什么态度?”叶长青转而问道。   “早朝之上,满朝文武还为这事吵得不可开交,圣上的意思自然是要打了,问题是南京的那个兵部尚书不顶用,该派谁去,才能扬我大顺国威?”   叶长青无声的笑了笑,只不过几百人的倭寇而已,能成什么气候,南京的首卫不行,然而戍卫皇城的西山大营、神机营、五军营都不是吃干饭的,这些大营在文帝的眼皮子底下,被磨练的神勇无双,这时候不管是谁带一支兵过去,都能将倭寇剿灭了,朝野之所以争论不休,怕只不过是纷纷都想抢平定寇乱这份功劳而已。   “那大人您的意思呢?”   “如果是你会怎么办?”杨大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   经过刚才那一番推心置腹,叶长青已经自动将自己归为杨大人的人了,是以讲起话来也没什么顾虑了。   “贼寇才百人耳,能够一路顺利打到南京,想必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之辈、身手必当了得,然南京城的士兵每次对战,都要死一两个把总,军士死者八九百人之多,说明大顺的军队不过都是一些乌合之众罢了,根本靠不住,最好是先从西山大营或是五军大营选几百精兵对阵,将他们剿灭了,再来整顿南京城的戍卫。   杨大人点点头,一直冰冷的双眼才隐含笑意道:“如果此次派你去呢?”   叶长青只感觉脑海就是一轰,不说他这个新秀武会元还没有上过战场,连朝廷官员都不是,就能得到他如此信任,再说满朝文武都在为这个香饽饽争得头破血流,杨大人竟然这么容易的就将这个机会给了他了,他自然不能给杨大人丢脸了。   “定当不辱使命。”叶长青坚定的说道。   “回家等着圣旨吧。”   叶长青和杨大人的这一番会晤算是结了同盟的意思了,回到府邸的路上,叶长青的脑海还一直回想着杨大人的那句“回家等着圣旨吧”,这个杨大人是多么自信,圣上就一定会同意派他去吗?   傍晚时分,天边是一片火红的云霞,映照着小院子也是一片暖融融的,叶长青和王大成正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搭起了桌椅,几个小菜、三杯两盏淡酒的品味着登上这人生顶峰的滋味。   因为紧张了一日的王大成也过了会试,第六十八名,虽然名次不是特别靠前,但是对于王大成那样的人家,能出他这一个武进士,就已经是祖宗十八代保佑,祖坟冒青烟了,是以两人此时的心情真是万分不可言说了。   就在这其乐融融的环境下,文帝的圣旨竟然摸着月色到了,叶长青看着手中由文帝御批的圣旨,却是沉默了许久。   圣旨上命令他明日一早带领西山大营五百名精锐,奔赴南京剿灭倭寇,这本来就是杨大人和他说好的事,然而让叶长青纳闷的是,他把圣旨看了一遍又一遍,上面都没有对他职位的安排,那么此次他奉旨出京到底算什么,钦差大臣?然而他还不是朝廷官员,并不能称为臣,还是圣上并不全然信任他,只是让他当一个监官而已?   “长青,有什么问题吗?”是王大成见叶长青不停的翻看圣旨,疑惑的问道。   叶长青不愿让王大成担心,就将他心里的疑惑告诉了他。   王大成听到叶长青的分析后,也是隐有担忧:   “那圣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西山大营的将士可愿意听你调令?”   已经到了武进士这个级别了,果然看问题就要透彻多了,叶长青只是简单几句,王大成就已经想到了军队的调遣上。   “那就要看我的本事了?”叶长青收回眉峰,抿唇一笑。   “我跟你一起去吧。”   看着王大成一副诚恳的样子,叶长青想了想这次武殿试的考试会在十月之后,距离现在还有六个多月,到了那时他们也应该已经从南京回来了,王大成跟着一起去也不会耽误了他的考试,而且他此次一个人去南京多一个人也多个照应。   “好!”   夜色渐深,月上柳梢,清冷的月光照在西苑之上,将这个一派清新雅致的皇家园林笼罩得跟加幽静脱俗,文帝正坐在清心阁里批阅奏章,时不时的和站在一旁的李首辅对答几句。   文帝虽然已有十多年没怎么上朝了,一心避居西苑修仙养道,然而朝中的大小事他都是门儿清,每天内阁送来的奏章,不管是多晚他都会看完,详尽的批示。   因为文帝住在西苑,那么内阁也就跟着搬了过来,文帝不爱管事,那么西苑每日都会有阁老留下里值班,今日本来不是李延年当值,然而他今日却是有事要面见文帝,因此才特地留了下来。   李延年看着这样的文帝,心里甚累,明明是一个万事不管的人,却能稳稳的将权利抓在手心,这些年跟在他身边,虽然他对他与旁人不同,然而他却觉得他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他动了动已经站得发麻的双腿,终于缓缓启唇道:   “圣上,关于南京倭寇作乱,臣想引荐一人。”今日白天不是他当值,是以他还不知道文帝已下了圣旨的事。   “朕已经说过,此事交给杨永昌去办了。”文帝并没有停下手头上的事,只是淡定的扫了他一眼,就继续着手头未完的事。   然而李延年却被文帝的那一眼僵住了,似乎脸上的气压都低了下来,他太懂得他那个眼神了,你看不出他在生气,然而他其实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如果他再多话一句,恐怕茶杯就要摔过来了。   他闭了嘴,闷了闷脸颊,不敢多话,准备行礼退出去,就在这时却见国师一身白衣道袍的走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将手上新炼制的丹药放到文帝身边的大太监手中,异常兴奋的道:   “圣上,这是我新炼制的丹药,保证比之前的效果都好,您只要吃了这副丹药,不出时日就能得到飞升了。”   “快拿来,给朕!”听到国师的话,文帝就是一阵激动,连手上刚写了一行字的奏折也不管了。   大太监献上了丹药,文帝看着锦匣里面的三颗似猩红色又放着金色光芒的丹药,心内一阵涌动,脸上浮出一片潮红,迫不及待的就取出了其中一颗,放在口里吞入腹中。   这滋味确实和平常的丹药不同,身体仿佛都轻盈了不少,文帝整个人都仿佛年轻起来了,他用了很久才平复了下来,看着旁边一副怂拉着脑袋的李延年,似是感觉自己刚才的态度伤害到他了,想起他曾经对他的救命之恩,好脾气的对大太监道:“这难得的仙丹也给首辅大人一颗。”   看着大太监递过来的丹药,静静的躺在匣子里,放出妖异的颜色,李延年只觉得这哪里是什么仙丹啊,这根本就是妖魔是魔鬼,是不声不响就能夺人性命的吸血鬼。   他侧目看了看国师的方向,此刻的他甚至杀了他的想法都有,然而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文帝的视线还一直落在他的身上,等着他吃下去。   他不敢推迟,文帝就是这样,他有好东西不给你就算了,然而若是他忍痛给了,你还不收的话,他定会当场就翻脸不认人的。   他只能抬起自己沉重的手指,缓缓拿起丹药,放入口中,再挤出一个感恩戴德的微笑朝文帝道:“多谢圣上赐药,臣荣幸之至。”   李延年在文帝面前谄媚之至,强颜欢笑的将文帝逗得捧腹大笑了几声后,才出了清心阁,沿着幽静的小道来到假山后面的一处太清池旁边。   在文帝面前还是一副仙风鹤骨的国师大人,此时正一副卑躬屈膝的,随侯在一旁,诚惶诚恐的道:   “大人,我不知道圣上会……”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都已经撞过几回了,每回都给我来一粒,你说,我还有多久可活?”李延年分明还是气愤难抑。   “大人,丹毒少量并没有事,你和圣上不同。”   国师的话里有话,李延年即使在气头上,但还是听了出来的,圣上可能是没多久可活了,然而他还要依仗文帝,并不想他死的太早了。   “你为何要私自做主,加重了药量。”想起他今天研制的丹药,李延年冷冷的问道。   “大人,我也是没有办法,普通的丹药已经对圣上不起作用了,圣上也渐渐不信任我了,要不然我说让大人您派人去南京,圣上怎么会不应允呢,我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行此策。”   李延年皱紧了眉头,这些年他将他进献给圣上,圣上对他深信不疑,他也确实帮过他解决了不少的麻烦,如果这时候他就遭到了圣上的嫌弃,恐怕他以后的某些动作会更加麻烦了,这个国师还不能过早的失去作用,他想了想最后才道:   “丹药还是要减量,这样吧,等过段时间我再去弄一批黄金。”   “好的,多谢大人!”   想到又有机会在文帝的面前表演点石成金的仙法,国师原本颓丧的心情立马就兴奋了起来,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邀功似的提醒道:   “对了,那个杨永昌举荐了那个嫩红裤衩去南京。”   “是他,原来如此,我就说圣上怎么会拂了你我二人的意见,反而听信那个杨永昌的。”   “哼!那个嫩红裤衩有什么了不起的。”国师也跟着为李延年出气。   “你在圣上身边那么久,怎么什么都没学到了,杨永昌正是举荐嫩红….”李延年说到此处,觉得不太斯文,打了个盹才道:   “那个裤衩才正合了圣上的心意,其他人圣上根本不会应允。”李延年说完,看着还是没有怎么反应过来的国师,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口气,就摆了摆衣袖离开了太液池边。   第88章 傻子40   第二天,叶长青和王大成, 早早的出发来到城外和西山大营的五百精锐汇合, 此次统帅部队的是一个千户, 姓黄。   叶长青和王大成刚下了马来, 黄千户就很有眼力见的迎了上来,拱手抱拳道:“下官见过叶先生。”   仔细听他说的话,是“叶先生”而不是“叶大人”,看来他把打叶长青打听的很清楚嘛,叶长青客气笑笑道:“无需多礼,黄千户一路辛苦。”   黄千户收回手,连道“不敢!”就上了马, 只是眼底的余光似对面前这个圣上钦封的文弱少年有几丝轻蔑, 叶长青也打量身旁和他并肩而行的黄千户, 他眼底的情绪自然没有逃出他的眼睛。   五百匹精骑在宽阔的官道上跑的飞快,叶长青和王大成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加快了马速,这个黄千户分明是故意的骑的那么快, 就想着叶长青掉队, 给他抹脸子呢。   然而他明显是低估了叶长青的能力,虽然长途跑马叶长青和王大成都不擅行,但是他们二人此行的责任艰巨,再大的苦难都会迎刃而上的,距离越来越远,叶长青稍稍落后了队伍, 看着他们动作整齐、纪律统一的奔赴向前,哒哒的马蹄声,跑的飞快,不带一丝喘气的,叶长青眼里隐含赞赏,果不其然是从西山大营出来的,想必还是其中的精英。   一路奔波不停,等到大队人马到了南京城的时候,因为皮肤嫩,叶长青的胯部及屁股已经摩出了血痕,马儿停下来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轻微的呼了口气。   黄千户眯了眯眼,看着叶长青僵持的动作,笑道:   “叶先生不如我们停下来休息休息。”   “不用。”叶长青声音微冷。   “据南京城来报,贼寇他们聚集在甘家村一带,我们先过去窥探下军情。”   黄千户没有回音,几人就先往甘家村一带而去,叶长青拿着鱼鳞册跨过几个山头就到了甘家村的外围地带,平时安静祥和的乡间小路,此时却有一股萧杀的气息,郁郁青青的庄稼地里,看不见半个人影。   叶长青、王大成、黄千户明显感觉到不寻常的气息,几人将大队人马停留在村外,只留下了一队亲兵往里面去。   然而三人还没有走多远,就听见一阵热闹的嬉笑声,只见村庄前一条宽阔的街道前围满了人群,三人躲在大树后面,仔细瞧了瞧并不是大顺朝的装扮,而是秃头、和服,正是叶长青在现代电视剧里面常看到的日本人的装扮。   这些可恶的贼寇,简直没法没天,见南京城戍卫胆小怕事,不敢出城迎战,竟然在城外的山村里成群扎堆的驻扎起来了。   突地,一声惨烈的尖叫声响起:“不,不要!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畜生。”   叶长青三人被这异常尖锐的叫声震住,纷纷向声音的源头看去,他能感受到发出那声叫声的女子的绝望,他又向前走了几步,才看清,是十几个长相猥琐的贼寇,赤裸着上身,露出淫荡的笑容,扯着一个看起来才十一 、二岁的小姑娘的衣衫,准备大行兽道,旁边似是小姑娘的家人,疯狂的吼叫着,却被几个贼寇踩在那穿着木屐的臭脚丫子之下,手上提起的大刀,晃得耀眼。   这帮畜生,连幼女都不放过,叶长青的脑海不禁浮过在现代电视里看见的,日本鬼子奸淫中国花季少女的景象,内心的激愤之情悠然而生,恨不得马上上前将这一帮畜生碎尸万段的。   然而他刚踏出了步子,就被早已关注到他动作的王大成拉住了,小声道:“那边还有人,我去那边堵住他们。”   叶长青随着他眼神的方向看了看,就见村庄远处的另一个出口那里,也聚集了一些贼寇,正在残暴无情的虐待着村民,看来贼寇人数不少,只是据奏报上来看人数远不止这些人,那还有人在哪里?   王大成的意思是想把这一伙贼人都堵在这里了,叶长青瞬间意会过来,看着也有点蠢蠢欲动的黄千户道:“还烦请黄千户走一遭,将大队人马带过来,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   黄千户闻言,心里像是有某个东西动了动似的,心想这两个武贡士都还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胆子倒是不小,就敢以身犯险,进入贼窝,而将这个简单的接应的任务交给他,又想起一路上他们二人都是跟普通士兵同吃同住,没有半点越矩要求、特殊待遇的,不禁对他们另眼相看。   “好,到时候我们来个瓮中捉鳖,让他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也是有血性的人,说起话来也是异常坚定有气势。   叶长青慢慢搭起了弓箭正准备发射的时候,就见混乱的人群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个灰不溜秋的人来,衬那贼寇没有注意,举起手上的大棒子袭向贼寇的头部。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愣头青,脑子没开壳吗 ?她手上拿的哪是什么棒子啊,明显是玉米棒子啊,软弱无力,还没碰到贼寇的头颅就已经折断了。   直到那被打的贼寇愣了半秒,轻轻拿下头发上的木屑,怒吼一声,抓起打他的那个罪魁祸首的小子,狠狠一摔就丢的老远。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叶长青箭在弦上的时候,迎面却飞来一个瘦弱的人影,直直的向他砸来,还来不及避开那个身体就“啊”的一声,张开双手将他抱了个满怀。   此时听到声响的倭寇也纷纷转过身来,叶长青看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就要爆发的模样,快速又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准备重新发射,然而身上还霸着个身体,一直尖叫着不敢下来。   叶长青用胳膊肘子把他往下扯了扯,而身上这人却完全没什么反应似的,紧紧的抱住他的脖子,身体还猛地往他身上蹿,最后竟然哇哇大哭起来。   一种酥麻的感觉传来,叶长青全身一慌,感受着自胸前传来的柔软的感觉,心跳顿时慢了半刻,却原来面前这瘦弱的小子是个女儿身了。   他不自然的便想把她摔下来了,然而不行,没有时间了,因为贼寇已经拿起了他们手上的武士刀向他们袭来了。   “嗖”的一声,叶长青顾不得身上的八爪鱼了,对着首当其冲的人就是一箭,箭稳且直,那人直接就倒了下来。   那人没想到叶长青的力量如此厉害,都纷纷駐住了脚步,叶长青趁机又奔了过去,抓起几个贼寇就丢的老远,当场就摔得鼻腔出血,动弹不得了。   其他贼寇见他如此凶猛、力大都纷纷把开了武士刀,就连他身上的假小子也是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面前斯文纤弱的少年,丝毫没想到他会这么厉害,面不红、气不喘的就将几个魁梧大汉摔得头破血流,还不可思议的嘀咕了一句什么?   叶长青的手明显一抖,差点就松了正抓在手心的贼寇,不过只是一瞬间,反应过来,又将人丢得更远了,还顺势拔出手头的长剑就向前面杀去。   然而前方是十几把刀杀来,而他只有一个人,而且身上还挂着一个。   几个回合下来差点挂了彩,又一把刀突然的就向叶长青的背部袭来,而叶长青正和眼前的两个贼寇对打,根本无暇分身,正准备微微侧过身,希望能幸运躲过了。   就在这时候 向他袭击而来的贼寇却忽然倒在地上了,叶长青看看身前的假小子手里还没有收回的弹弓,也是无奈的叫道:   “姑娘你明明这么厉害,却为何扒住我不放呢?”   那姑娘也才发现自己很厉害似的,悠的就松开了手,恢复了自信,站在叶长青的身边加入了战斗,竖起了弹弓,一发一下的就将几个贼寇的头打爆了。   嘴里还嘀咕一声“这玩意还挺好用的。”鬼知道他这弹弓是刚刚顺手从一个流鼻涕的小孩子手中抢过来的。   因为摆脱了身上的累赘,又多了个助攻,叶长青瞬间爆发了,平时所学的武功此时充分发挥了效果,倭寇动作凶狠,杀人不眨眼,然而叶长青已经在青州经历过一次战事,自然明白战场凶险没有半点心软的余地,更何况他见这帮子倭寇如此欺辱大顺子民,早已气得浑身发颤,全身正义感爆棚,对贼寇下手的更是豪不手软,手起刀落就是一个个人头落地。   然而就在叶长青杀得正起劲的时候,刚才趴在他身上的假小子却不知道从何时,一不小心被一个头大脚大的贼寇猛地砸了一拳,又举起刺刀要将她大卸八块的样子,叶长青一阵紧张,立马拎起两个贼寇就丢远了,连忙奔赴过去,却只来得及将她拦在身后,在地上滚了个圈。   然而不幸的是,他们的身后刚好是一个小山坡,叶长青在前面倒是没事,而那个假小子姑娘在后面却是直接摔了下去,正好被几个下面的贼寇逮住了。   “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那几个贼寇抓住了那姑娘,将武士刀架在她的脖子上,用那几句含糊不清的大顺语说道。   叶长青在现代好歹为了去岛国游玩学过一段时间的日语,虽然那贼寇说的大顺话夹杂着倭语,配合着他的动作,叶长青还是明白,他这是找到了人质了。    第89章 傻子41   南京城的一个偏远的小山村,两国军队正紧张的对峙着, 而远在京城的皇宫里, 皇后娘娘正用力的摔了一个茶碗 , 平时雍容大方的气质完全不在, 只顾着面目扭曲的高声尖叫道:“公主到底在哪里?你们快去给我找回来!”   殿下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一个个怂拉着脑袋,不敢抬起头来说话,公主已经不见了快两个月了都没找到,难怪皇后娘娘会生这么大的气了,若是公主再不回来,他们真怕皇后娘娘在一怒之下就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对比于坤宁宫的紧张, 而西苑的清心阁里面, 文帝就要轻松多了, 他正在一处凉亭里,对着太液池里一汪汪开得娇艳美丽的莲花,执笔勾勒。   “说吧,坤宁宫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文帝停下笔, 悠闲的问道。   而刚在皇宫里跑了一圈回来的小太监, 此时已经紧张的要死,但还是不得不镇定下来禀报道:“是天香公主不见了。”说完,吓得又一巴掌扑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呃。”文帝连眼睛都没眨下,只是轻“呃”了一声,就继续开始作他手中的画道:“这画算是成了, 就差居淮的题词了。”   ***   而南京城甘家村,叶长青和贼寇正紧张的对峙着,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黄千户带就着的大队人马,一部分去支援王大成去了,一部分正好赶上了这样激烈的场面。   他骑在马上做了个手势,士兵们就将这一群贼寇团团包围了起来,这一群只有十来个贼寇,因此看到大队的人马都慌了神,只有紧紧握住了手上的人质,继续叽里咕噜的叫道:“别过来,不然我就杀了他。”   黄千户看见叶长青没有动作也是纳闷,不禁用眼神示意他:“该怎么办?”   “你们想怎样?”周围的人有点多,叶长青只能用大顺语问道。   然而此时又没个翻译,这帮子贼寇也不知道有没有完全听懂他的话,只是不停的鸟叫道:“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好!”这次叶长青是用倭语说的,因为他怕贼寇误解了他的意思,只是这下贼寇是听懂了,然而那姑娘和黄千户等一干官兵可是没有听懂呢,纷纷向他看来,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叶长青摸摸袖子里就在之前和那姑娘跌倒的时候,从他手中顺过来的弹弓,眼睛微微向左瞟了瞟,左手指也跟着动了动,等到那在贼寇手中的姑娘眨了眼睛。   就当贼寇因听到他的话音后,就都得意的笑了起来,微微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叶长青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竖起手中的弹弓,猛的用力就对着用刀架着那姑娘的贼寇打了出去。   那贼寇发现叶长青射过来的弹珠,根本就没当回事,这玩意打的人到才奇怪呢,最多能打一个包,然而他错估了叶长青这个面相文弱的怪力少年,若是任何一个平常人射的确实都会如他以为的那样,然而这个毕竟是我们的怪力少年射过来的啊,“暴”的一声,弹珠直接从额头穿过,又是“砰”的一声贼寇直接倒地。   而与此同时,被当成人质的姑娘,得到叶长青的暗示后,也是动作灵敏的就往左边倒了出去,正好被守卫在一旁的官兵拎了起来,护在了身后。   随着贼寇的应声倒地和人质的得救,黄千户已经机敏的率领着士兵攻了出去,叶长青也是换上了自己的长剑加入了血战之中。   贼寇的战斗力虽然很强,然敌寡我众,且西山大营的将士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都是从沙场磨练出的英雄好汉,不一会儿就将这群贼寇打得落花流水,由于亲眼目睹了贼寇的残暴和无耻,士兵们都是下了狠手,到最后连一个活口都没有。   这边的战斗刚杀完,王大成也率领着两百大军归队了,看着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向这边飞奔过来,脸上是自信与刚毅,叶长青也情不自禁的泛起了点点笑意,这就是成长,经历过战事与考验,他们终将都会成为自己所钦佩的那种人。   “你那边歼灭了多少人?”叶长青问王大成道。   “不足八十人。”   “我们这不出二十人,看来贼寇还有近百人不在这里,走,我们再去南京城看看。”叶长青早发现人数不对,此时更是觉得诡异了。   “好!”黄千户和王大成齐齐道。   然而黄千户说走,可不是这样走的。   “把这些人的人头都给我带走!”   黄千户的声音在这血污弥漫的空中显得尤为的质地可声,冷冷的声调让叶长青和王大成都微微愣神。   叶长青是坚信人道主义精神,压根没想过死了的人还要割头的,而王大成却只是震惊,他小的时候就已经经历过,当年鞑子削了多少大顺官兵的头颅,而此时亲眼见一个个敌军的头颅在自己的眼前都斩了下来。   血腥的颜色在他们的眼前渐渐放大,像是蒙住了他们的眼睛,他们一时怔住了,没有说话。   直到到了南京城墙前,果然见还剩下的几十个贼寇正在和南京城的戍卫对打,只是南京城的戍卫一个个真的是都太弱了,敌军的刺刀还没有伸到眼前,就一个个的缩起了脖子,坐以待毙的等着别人砍过来了。   而那些贼兵呢,却不急于杀了他们,而是这样左晃一刀,右晃一刀的等着看这些戍卫军的笑话,看着他们躲躲闪闪的胆小如鼠的样子就觉得好笑,最后玩腻了,才狠狠一刀宰了他们的命。   叶长青看得火冒三丈,首当其冲的就加入了阵营,手起刀落的杀了几个人,只是心里的恨意还是没能得到消除,恍然见到黄千户命人割下来的人头,对着他大喊道:“黄把总,快命人把那些人头挂到城墙上去,我要让他们即使是死,也要痛不欲生。”   “我正有此意。”黄千户看着在阵中英勇杀敌的叶长青,一身白袍,潇洒利落,只一个回身一个侧首,就能将敌人消灭在无形之中,明明之前在甘家村还是不忍看这些头颅,此时却已有一统万马的气势,对敌人够狠,真是天生的将才。   当几十个贼寇的头颅纷纷被挂在南京城门前的时候,正在下首激战的贼寇,一个都慌了神,怎么可能会这样,他们此行自登陆以来,一直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困难,只不过短短时间,这些和他们同苦共难自远洋而来的兄弟,就这么没了,而且还以这样的方式死了,头颅被割下来挂在城门口,这是他们国家的耻辱。   他们一个个不可思议,而叶长青率领的军队可是丝毫没有停顿,对着贼寇就是一顿砍杀,等这些贼寇清醒过来,纷纷想要把大顺军大卸八块的时候,然,先机已经被大顺军占领了,只能被动挨打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的晚霞慢慢褪去,云雾之中开始染上一点点蚌壳青的时候,这场战争终于算是结束了。   贼寇全部被剿灭,一个个死在大顺军的屠刀之下,最后一个贼首,看着同来的两百多个兄弟纷纷以这样的惨状消逝,忍受不了心中强烈的自责和愧疚感,一挥武士刀就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哇!死了,叶长青在现代的时候就早听说了日本的武士道精神,但还是第一次在别的世界看见,要不要这么酷啊!   他正感叹的时候,南京城的戍卫军可并不满意他就这样死了,纷纷用手上的刺刀砍向他已经静止的身体,直到之前被他们逗弄的气消散了,才纷纷住了手。   叶长青看着这样的戍卫军和黄千户、王大成几人对视一眼,纷纷摇了摇头,作为守卫南京城的将士,贪生怕死就算了,居然还欺软怕硬,别人强的时候吓得胆小如鼠,但是别人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却一个个跑来泄愤逞能。   看来整顿南京城的戍卫军的任务,是任重而道远了。   第90章 傻子42   贼寇尽数剿灭后,南京城关闭了许久的城门才终于缓缓开启, 兵部尚书张时彻, 晃了晃凌乱的衣衫, 匆匆赶了出来, 头发乱糟糟的,几丝碎发直接垂在了眼前,很显然刚才是躲在哪里避祸了,这时候才出来,根本来不及整理。   “真是多亏了三位大人来的及时,解了南京的兵危之急。”张大人的声音说不出的感激,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形象。   而叶长青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这场战争的拼杀, 虽然没有重伤, 但是多少还是挂了点彩的。   本朝实行的是双都制,南京虽然是小朝廷,但是兵部尚书的职位可是不低,叶长青三人, 两个还是没有官职的, 一个只是把总,自然受不得他的礼。   三人匆匆还礼后,张大人就表示要为他们接风洗尘,叶长青三人的脸色僵了僵,这个南京城的兵部尚书,打仗不行, 搞关系倒是蛮有一套的。   “张大人还是不必了,今晚还是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还要好好探讨这南京城的戍卫。”叶长青把戍卫两个字咬得很重。   张大人这次丢了大脸,自是不甘心了,他还期待着这些个从京城来的钦差,到时候回去了给他美言几句呢,一路直到走到了南京城的住处,张大人还是不放弃,喋喋不休的要为叶长青三人准备宴会。   南京城这是什么风气,打了这样的仗,虽说最后是胜利了,然而这难道光彩吗?毕竟贼寇不够两百人啊,居然将这偌大的南京城困了两个月之久,这根本就是南京城戍卫军之耻。   叶长青自然不同意大肆庆祝了,他还要和黄千户和王大成二人,仔细商量着戍卫军的整顿之策呢。   已经到了府邸,只差一个门就要跨入房间了,张大人终于无法了,最后只得改口妥协道:“既然三位大人不愿意接风洗尘,那我等下送几个伺候的人过来。”   “伺候的人?”,听到这里,叶长青的心里突然就无声的跳了下,当了三辈子的古代男人,若还不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那大概就真的是猪了,很明显这张大人的意思,就是要送几个女人来给他们睡。   原本以为这个张大人昏庸无能就算了,却没想到还这么的不着调,什么时候了,还往这里送女人,叶长青体内一阵无名火缓缓上升,怒视双眼就想骂几句难听的话,然而忽然看向黄千户和王大成,打住了。   黄千户倒是没有话说,一直沉默的样子,叶长青不知道他的想法,毕竟这古代的军爷行军打仗久了,长时间没有释放,睡个别女人也是常事,这不是现代,他可以要求自己洁身自好,却不能要求别人。   他再看向王大成的方向,这小子不知为何,一直瞪眼看他,脸上还出现丝丝薄红,叶长青一阵无奈,这人是要干嘛,难道他想要?不对啊,平时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也没见他有那方面的需求啊。   因为人多,叶长青也不好当面问他,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无声的用眼神询问他,到底要不要,他们这两人就挤眉弄眼的相互用面部表情来说话 ,看得旁边的人好不膈应。   就连王大成也是被叶长青这打哑谜似的交流,弄得烦了,干脆出声道:“那就拜谢张大人了。”   哈,叶长青……明显讶异又奇怪,这小子果然想女人了,他跟在他身边这么久,怎么没有学到洁身自好,清心寡欲的脾性,没想到换了个地方,就敢如此随性。   他正脑补着,等回到了京城,一定要给他上上课,把他的思想观念扭转过来,这睡女人是不对的,睡了就要负责,不能白睡,而且一个人这一生也只能睡自己的妻子才合法呢。   “嗯,先给这位叶先生找一位就好了。”黄千户和王大成齐齐出口道。   叶长青直接被劈的外焦里嫩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就是赤裸裸的陷害啊,明明他才是最不想要女人的,明明是他们自己想要了却把责任推到了他的身上。   这两个人什么人啊?这在现代绝对是损友!   “叶先生不需要,给黄大人和王先生找一位就好了。”   叶长青还没来得及说话,空气中却飞快的传来一个女声,看她穿的破破烂烂的,被头巾绑住的头发也都掉落了下来,白净的脸庞,锐利的声音,虽是男子打扮,但是完全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女子。   只是远远看着她这一个弱女子的声音,但是在观众的眼中却是相当的霸气,有气势的。   黄大人和王大成被他的话一噎,就连张大人也是惊讶的看了过来,这个小姑娘虽然穿着一身男装,看起来像刚从战场里爬出的少年,但是裸露在外的轮廓还是能看出是个美丽娇俏的影子。   他的眼神在她和叶长青的身上反复扫了扫,最后落在叶长青的身上,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机密似,莫了摸胡须,连连笑道:   “老夫明白,好好好!那就不打扰叶先生了,还是给两位大人准备好了。”黄大人说完还无比自得哈哈两声就走了。   无缘无故惹得一身腥的黄大人和王大成,也是幽怨的对视几眼,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他们想的啊,纷纷对着罪魁祸首的叶长青和那女子怒目而视。   那女子倒是个酷的,根本不理会他,连个眼神都没有,直接转身,自己很主动的找了个房间,进去换洗睡觉了。   “长青,你怎么不说话,明明是你自己想的。”王大成忍不住抱怨道。   “我什么时候想了,明明是你想的,我还想着帮你叫呢,”叶长青反驳。   “你你你,明明会试那天你就告诉我,你是想了的.....”王大成结结巴巴道。   他越说越激动,眼看着就要扯到了嫩红裤衩上了,叶长青的脸色瞬间就红了起来,连忙阻止道:“不说了,既然大家都不想要,若那时候黄千户也不想要,就都送去伺候那位姑娘吧。”   “好。”大家觉得也唯有这是最好的方法了。   只是刚说完,大家也是反应过来,都纷纷奇怪道:   “那姑娘是谁?为何要跟着我们?”黄千户和王大成的视线都落在叶长青的身上。   “看我干嘛?我也不认识啊!”叶长青无奈,他一心想着要回来商量南京戍卫的事情,根本就没注意到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   只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三人也懒得管了,聚集到一个屋子里,纷纷商讨了这次战事的战况,在将南京城这边的戍卫情况,和以及他们认为的改革方法,整顿策略都一股脑的写了一封奏折,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去了。   商谈完后,大家打道回屋,然而睡到半夜的时候,叶长青却明显听到一句杀猪似的惊叫声:“你是谁?怎么在我的被窝里?是谁叫你来的?”   连续三个无比震惊的反问句,在这深夜的小院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很显然王大成这真是被女人吓傻了。   叶长青忍不住在自己的被子里摸了摸,好在什么都没有,庆幸的舒了一口气,就不厚道的笑了起来,真想看看王大成这个老实人,此时的反应,但是还是起床去了他的屋子安慰一番了,只是刚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匆忙跑开的身影,还一边哭一边喊道:“大人不是我,真不是我,我是听对面那姑娘暗示才来的。”   是她?她为何要这样做?对她有何好处?   叶长青还没有想明白就先进了屋子,只见王大成只着中衣,脸色惨白的坐在床沿上,看起来分外的软弱可怜的样子。   “没事,大成,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叶长青其实是个不擅长安慰人的性子,只有对着他装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道。   “哼,是那个姑娘叫她来的?她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仇什么怨?她要这样害我?”他倒是没有把叶长青的话听进去,倒是把之前逃跑的女子的话记得一清二楚,此时就来质问叶长青了。   因为他和黄千户二人都是后来才去的,只有叶长青之前跟她有交集,才会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罢了。   “我真不知道,只是别个姑娘这样做,也未必是和你有仇有怨。”叶长青无奈咳嗽两声,没准一般的男人碰到这事还高兴的不得了呢。   “真的?我怎么听说那贼寇将她做人质的时候,你很是紧张?”   “她也是一条人命,我只是尽我所能救她罢了。”   “如果只是救她也不需要带回来吧,我不信以你的聪慧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叶长青笑笑,这个王大成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在贼寇袭击的时候,我听到她叫了一声嫩红裤衩,我猜她应该来自京城,我还在她的腰间看见了明黄玉带。”说到后面的时候,叶长青的声音明显慢了下来。   “所以,她是….”后面的公主两个字,王大成硬是没有说出来,他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堂堂公主之尊,竟然落入贼手,还和他们搅在了一起,传出去了,恐怕他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如果,她不是?你还会这么卖力的救她吗?”到最后王大成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叶长青沉默了一瞬,正准备开口,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还隐隐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传来:   “哈哈,王先生,你可还好?”   谈话终究被打乱了,而屋子外的窗边,清冷的月光下,没有人发现一个靓丽的身影,正缓缓背转过身,消失在这一片浑沌之间。 第91章 傻子43   王大成被人笑话一夜,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然而第二日几人顶着个熊猫眼起床, 却并没有见到那个罪魁祸首的女子, 她消失不见了。   叶长青觉得这样也好, 就当彼此都从未见过,他也免得惹了一身麻烦。   第二日两人在张大人的带领下,查阅了南京城的戍卫军,结果自然是令人大跌眼镜,然没有圣上的圣旨,叶长青他们也动不了南京城的戍卫军,所以几人在军队里住了几日后, 就收到了圣上的圣旨, 命令叶长青先行回京, 而黄千户则留下来按照奏折上的方针训练戍卫军,直到新上任的兵部尚书的到来。   叶长青和王大成两人回到了京城,就已经到了九月底了,早已不过问世事的文帝, 居然在西苑单独召见了他。   文帝悠闲的躺在榻子上, 两旁的宫女正细心的给他剥银杏,一口一口的往他嘴里喂。   叶长青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文帝,想起有关他的传闻,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低垂着眼线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将南京城的情况都一一汇报后, 就静等着文帝的回音。   然而时间缓缓流逝,叶长青还一直没有等到回音,他缓缓抬起了眼睑,看向文帝,却发现他闭着眼睛,手至始至终都蹙着额头,似是睡着了。   “殿试之后,你想要一个什么官职?”许久,才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事实上,对于文帝的今日召见,叶长青本来就感觉挺意外的,原本他以为文帝是想找他了解南京城戍卫的问题,是以汇报的特别详细,整整半个时辰,事无巨细的,到现在喉咙都干得有点冒烟了,然而文帝貌似并不在意这些,最后却问出这么一句话。   和杨大人的那一番会晤之后,他就明白他是要进兵部了,然而此刻圣上突然的这么一句话,他还弄不明白,他究竟是在试探?还是真问?   脑海的思绪不断,叶长青一只手指缓缓摸了摸虎口位置,停顿片刻,正准备说出自己的打算,就见文帝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他沉静的脸庞,莞尔一笑,那样子调皮的有点渗人。   “状元郎风度翩翩,气质无双,既然那么难回答,那就算了吧。”   叶长青被他那一笑,弄得全身的汗毛都起来了,特别是那句“状元郎风度翩翩”,配合着他风流的躺倒姿态,叶长青明显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似乎下一秒文帝的嘴里就会吐出什么不干净的话来,叶长青本就站立已久的双脚,禁不住开始缓缓打颤。   “启禀圣上,沈大人求见。”就在叶长青感觉生死煎熬的时候,终于传来了小太监的禀报声。   文帝的视线终于从叶长青的面部收回,侧过头看向缓缓向他走来的沈居淮眯了眯眼道:“把猫儿胡同那个宅子赏给状元郎吧。”   一旁的大太监记下后,文帝挥了挥手就让叶长青退下了,又对着准备行礼的沈居淮招了招手道:“居淮,快过来帮朕看看,朕昨夜冥思苦想的这青词如何?”   叶长青直到出了宫门,紧张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气,上了马车就去了杨大人的府邸,将南京城的事和今日面圣的事统统汇报了一遍。   叶长青说得紧张兮兮的,就像是随时要等着凌迟似的,使得杨大人听到后也是面露苦色道:   “你先回去好好准备十日后的殿试吧,至于你想的,等我有机会探探圣上的口风吧。”   有了杨大人的这句话,叶长青才算是得到了一丝保证,回去的路上心情也宽阔了许多,正好路过胭脂路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槐花饼的味道,大成那小子最喜欢吃这了,此次也多亏了他的帮助,本来他已经在折子上和面圣的时候都强调了王大成的功劳,也不知道这圣上是没用心听,还是没放在心上,根本没有多余的赏赐下来,算了,他还是先买点槐花饼安慰安慰他吧。   然而他刚掀开帘子,就见对面的一辆华盖马车上的水晶帘子被掀开,露出里面一副芝兰玉树,宛如谪仙的面孔来,正是今日同他一起面圣的沈居淮。   小厮递上了小凳子,他才缓缓掀了衣摆,慢慢踩在上面下来了,那姿态那气度,对比叶长青潇洒利落的跳跃而下,就要显得尊贵斯文得多了。   “叶贤弟,请留步。”   叶长青本来想朝他点点头就算过了,正直接朝那家糕点铺子走去呢,就被沈居淮喊住了,叶长青回头看向他:   “沈大人,有事?”虽然沈居淮无比亲热的喊他贤弟,但是他可做不到喊沈大哥的。   “上次不是说好的,欠我一顿饭,加上今日这一次应该算是两顿了吧。”沈居淮走到叶长青的面前,摇了摇扇子道。   叶长青回想了许久才想起琼林宴那日,他确实是说让他请吃饭来着,只是那会儿他还没同意,他人就走远了,都这时候了他还来惦记,不过一瞬,他又想起他说的今日,难道今日他也是特地选择那时候面圣,为的是帮他解围。   想到这种可能,叶长青看向沈居淮的眼神不禁深了一层,开始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春风得意的天子近臣。   “他为何要帮我?”就当叶长青还在寻思着这答案的时候,沈居淮白净修长的手指就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含笑道:   “叶贤弟立如此大功,圣上连他最喜欢的宅子都赏赐给你了,要知道那宅子之前天香公主想要,圣上都没舍得的,如今竟然赏给了你,可见圣上对你的看重啊,堂堂状元郎不会这么小气,连一顿饭都不请吧?”   沈居淮说得轻松,可叶长青却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他是在向他透露什么信息,他接近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原来那个宅子这么尊贵,若不是沈兄提点,我还不知情,一顿饭而已,自然是要请的。”叶长青也变了态度,拱了拱手道。   沈居淮才满意的摇摇扇子道:“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保准你喜欢。”   “好地方”叶长青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三辈子都是个吃货,这辈子由于身材原因略微为难了自己一点,但是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吃货的事实。   一路心情愉悦的跟着沈居淮来到了一处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酒楼时,他正准备花心事记下这个酒楼的名字,下次再来,谁知道只一抬头就看见上面鎏金牌匾上的四个大字:“烟柳搂”。   “烟柳搂”取得名字倒是很有诗意,若是叶长青还是个青州的土包子,没来过京城还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然而他都已经在京城大半年了,自然知道这是一座青楼了,而且是还是天下第一青楼。   他侧过视线看一向一副淡定自如的沈居淮,眼里是不可思议,这个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少年英才,什么时候都能和青楼扯上关系,自己偷偷摸摸的去也就算了,居然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让他在这里请他吃饭。   “沈大人?”很明显,叶长青在问他这是何意。   “不要小瞧这里,这里可有天下第一美食,脆皮鸭。”   叶长青…他问的不是吃的,而是这里乱七八糟的女人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这里可是青…”叶长青的话还没有说完,沈居淮就已经越过他,看向街头的黑衣公子道:“西池,这里。”   叶长青回头就见陈西池走了过来。   “沈大人,叶先生怎会在此?”程西池倒是一改他往日冷若冰霜的面孔,而是友好的问道。   “这不是今日叶先生要请吃饭么,走走走,咱们一起进去把。”   程西池意会,就对着叶长青一抱拳道:“难得,难得,那我也多谢我们状元郎了。”   叶长青真觉得面前这两人就是两匹饿狼,没有吃过饭吗?有这样上赶着让人请客吃饭的吗?   直到他僵硬的被两人左右夹击的带到了“柳烟搂”里的一处雅间,叶长青重重的一屁股坐了下来,老鸨就已经热情的为沈居淮推介道:“沈大人,今日水仙身体不适,我让青柠来伺候你如何?”   “额,他是如何不适?”   沈居淮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那老鸨的额头就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个貌美斯文的少年含笑如风的背后是隐藏了怎样的手段。   “只是偶感小恙,不打紧不打紧,我马上让她过来。”老鸨笑嘻嘻的讨好道。   “不知另外两位爷可有喜欢的姑娘?”   程西池点了一个姑娘后,众人就看向迟迟不发声的叶长青。   “点个脆皮鸭吧。” 叶长青为了不露怯,可是特别认真的说的。   “脆皮鸭”,那老鸨的表情有点发懵,她还不知道她们楼里有姑娘叫这个名字的,而坐在一旁的沈居淮和程西池,早已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直不苟言笑的程西池也是难得今日笑得这么开心的,没想到这个青州城来的土包子,到了京城仍然还是个土包子。   看着叶长青微微泛红,甚至有点愠怒的脸色,沈居淮才终于停住了笑声,咳可咳道:“让那个青柠来吧。”   那老鸨意会,今儿的客人都太难伺候了,搞定了还有一副劫后余生的感觉,正准备往回走,却又被沈居淮叫住了。   “把这个给小水仙。”   那老鸨连忙笑得比菊花还灿烂的接过了沈居淮手里的珍珠耳坠子,出了门就仔细的看了有看,这恐怕是从宫里出来的好东西,心里想道:在青楼摸滚打爬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一碰到哪一个恩客像沈大人如此体贴人的,只要没有触犯他的底线,他对哪一个姑娘不是有情有义的,就希望这个水仙不要太过糊涂,耍性子也知道适可而止,若是还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到时候就是阎罗王都救不了她了。    第92章 傻子44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青楼,不一会儿姑娘就上来了, 脆皮鸭也上来了, 看着坐在他身边不停的给他倒酒以寻找存在感的青柠姑娘, 叶长青也不看沈居淮和程西池是如何与姑娘调笑的, 他就一副专心致志的吃着面前的脆皮鸭。   什么天下第一美食,这不就是北京烤鸭么?叶长青默默在心里吐槽,有点愤愤的看着沈居淮,就这么把他框到这里来了。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啊,这个沈居淮竟然一改往日的傲气,正一副心疼的给身旁默默哭泣的小水仙擦眼泪呢。   而程西池这边倒是要好一些, 好歹有点男权吧, 正一杯一杯的给身旁的姑娘灌酒呢。   这个世上的男人额, 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都一样,心胸总是那么宽广,可以装下很多很多的女子,而叶长青却觉得自己的心特别小, 从始至终, 他的心都只装得下一个人。   “叶贤弟,殿试之后你打算去哪里?”小水仙终于止住了哭声,沈居淮才抽出了空来问道。   “兵部,一方守将还是侍卫?”   叶长青听到沈居淮的话,拿着筷子的手就是一顿,没想到同一天两次被人问到同样的话, 而且与此同时,当沈居淮的那声“侍卫”落下来的时候,叶长青明显感受到程西池拿酒杯的手也是一滞,这两人不会是专门做了个笼子让他钻吧。   他挑起视线看了看沈居淮和程西池道:“朝廷自有任命,岂是我能决定的,一切还要看圣上的意思。”   沈居淮只是拦着小水仙笑了笑,而程西池却一直冷着脸喝酒,叶长青也不管他二人了,只顾着吃眼前的烤鸭了,忽地,他被吓了一跳,一双纤白的柔荑突然伸到他的嘴边,用那嫩红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他的嘴角。   叶长青一下子像是触电般的弹开了老远,把在场的人都愣住了,都纷纷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抽的什么风。   安静的空气里,飘荡着酒肉靡香,直到“咻”的一声,沈居淮打开了折扇,勾唇一笑道:“童子鸡?不喜欢女人?”   “噗”叶长青差点将吃的那些东西都喷了出来,“童子鸡”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形容他的,而且这沈居淮说话也太露骨了吧,一点都不好听。   他的脸悠悠转红,摸了摸鼻子道:“不是。”   沈居淮见他脸色略有羞赧,收回视线道:“没事没事,吃鸡吃鸡。”   片刻后又像是反应过来道:“不对不对,是吃鸭吃鸭。”   话音刚来,雅间露空的水晶帘子被掀开了,露出宽阔的视线,正好可以看见一楼大厅的舞台中间,一个穿着烟笼青衣水纱的姑娘正慢慢弹奏琵琶曲,鼻子和嘴巴用一方嫩红的帕子挡住了,只露出了一双乌黑上挑的眼睛,看起来煞是勾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她娇柔的身段配合着她绝妙的曲子,风情无限,全场的人都被她惊艳到了,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她的表演止不住的赞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叶长青这么几辈子下来,也算是阅女无数了,但是却从没见过像这样令人着迷的女子,她坐在那里不动就只用轻轻拨动琵琶弦,就能勾起人的心弦。   “这位姑娘是何人?”叶长青还没开口,却是程西池最先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来西池你不常来,连烟柳搂的花魁都不知道?”沈居淮手里抱着小水仙,眼睛看着弹琵琶的女子,姿态相当闲适的道。   “不比你,花间常客。”程西池道。   “等下让她上来给我们弹一曲,叶贤弟意下如何?”他没有看程西池,而是撇过头来看着叶长青。   然而叶长青虽然喜欢美女,但都是伴随着欣赏的目光去看,真正让他对她们有别的方面的想法,他是做不到的。   一曲完毕,他正欲拒绝,就见那弹琵琶的女子,悠悠的解开了面纱,红唇轻启微微一笑,简直是颠倒众生。   叶长青隐在喉咙里的话,硬是没有说出来卡在半空了,他也没打算再说什么,见那女子姿态轻盈的往二楼而来,他也立马踏出了步子,向那女子奔去,心脏在缓缓跳动,怎么会是她,她一定要问清楚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烟柳楼虽然很大,但是二楼走廊的行程毕竟有限,不一会儿叶长青就走到那女子的身后,正欲从后面挽过她,就发现自己刚刚伸出的手被人捉住了。   叶长青回头看向紧随其后的沈居淮,他那白皙瘦削的手指看起来那么柔弱,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隐隐泛红却没有松开。   “沈大人?”这个时候叶长青的声音有点冷。   “你想干嘛?”   “我就想和她说几句话,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她现在已经被太子殿下定下了,你凭什么?”   叶长青隐下心中的怒气,看向那女子的方向,却见她正被一个年轻的公子牵走了,他只来得及看见那公子的背影,没有看清他的面孔,但是挂在腰间的明黄玉带还是十分显眼的。   “凭什么?”叶长青嘀咕一句,而隐藏在喉咙的话“凭她是我的未婚妻”,终究没有说出口罢了。   他只有悻悻的收回手,看着面前这个面露担忧的少年,为什么他要一次次的这样帮助他,如果今天他就那样莽撞的冲了过去,太子殿下会对他怎么样?   没有人能预料未来的事情,他抱了抱拳道:   “多谢沈兄。”不管他接近他有何目的,但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帮助了他是事实,只要他以后不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他都愿意喊他一声沈兄。   而沈居淮却只是一拍折扇,哈哈大笑起来:“我活到今日才明白何为冲冠一怒为红颜了,原来贤弟不是不喜欢女人,而是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子,贤弟好眼光。。”   叶长青…….他哪里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他只是发现自己被戴了好多顶绿帽而已。   文帝赏赐了宅子给某位大臣,一般就是在传递一个信号,他要将他留在京城重用了。   是以等文帝赏的新宅子下来,京城稍微有点底蕴的人家都知道了叶长青此次在南京城立功的事了,纷纷好奇叶长青这个尚无官职的状元郎,竟然能被圣上授予如此重任,如果这个叶长青在武殿试中继续取得了魁首,不知道圣上还会如何赏赐他,看来这个年轻的状元郎真是前途无限了。   就在京城众人纷纷脑补的猜测的时候,叶长青也暂时放下了云秀在烟柳楼的事情,而一心一意备考着即将到来的武殿试了。   第93章 傻子45   武殿试还是和文殿试有所不同的,四月初一第一场考文试, 初二演礼, 初三紫光阁预备马步箭, 初四御箭亭预备弓刀石并带领引见, 初五升殿传胪。   武殿试同样应该由皇帝亲试骑射的,然而等到叶长青和王大成考完文试的时候,到了四月初二和初三考步箭和弓刀石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文帝,而是一身明黄服饰的太子殿下监临,   不知为何,烟柳搂那一日之后, 叶长青看到太子殿下总有点不自然, 本来举大石的动作, 在见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差点手一晃就砸到了人,就连监督的考官门也吓了一身的汗,这个状元郎不会是为了夺魁故意挑战自己的极限吧, 自己逞能不要紧, 但这要砸到了太子殿下那就不好了,即使他满腹经纶、天下无敌也挡不住掉头的危险了。   好在最后他稳住了,成功举起了四百斤的石头,就连差点被他砸到的太子殿下也是很有风度的微微含笑赞赏的看着他。   以至于叶长青放下大石的那一刻,还沉浸在太子殿下的那一眼之中,以他几辈子的阅人眼光来看, 这太子殿下虽然看起来性格柔弱,但怎么看都是心胸开阔之人,怎么也跟那沈居淮那样,有逛青楼的癖好。   好不容易考完这几场试回到府里 ,叶长青和王大成站在深秋的月夜下,两人都无心用饭,心里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这场为期那么多年的科举考试终算是结束了,从此他们就要入朝为官,官场凶险,大顺朝更是摇摇欲坠,殿试之后的人生走向,他们的内心也是充满了忐忑的。   然而是在西苑清心阁的深夜,首辅大人、兵部尚书、太子殿下还有圣上,围着殿试文试的一份策论,争论不休,迟迟不能决断。   “臣以为叶学子的这份策论作的并不好,圣上您要问的是扩建运河水上运输等事宜,然而这位学子却答非所问,详细列举了扩建运河的种种弊端,这是要和圣上您唱对台戏呢?”首辅李延年苦苦规劝,甚至还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   兵部尚书杨大人也是看见了叶长青的试卷的,虽然他也极其不赞成圣上扩建运河的决定,但是他没想到叶长青会如此坚定的在策论中就提出了强烈的反对意见,看了他的答题,他也认为他说的每一点都在理,但是他没想到他会这样毫无保留的都答出来,这实在是没有给文帝留面子,若不是这几日还在考试,他早要找这个叶长青他谈话了。   “圣上三思,虽然这位叶学子的答卷不是针对如何修建运河,但是他提出了修建运河的诸多难题都是在理的,还请圣上慎重考虑。”杨永昌拱手郑重道。   文帝乌长的睫毛闭上又打开,手里不停的把玩一方印章,终于侧过头来看向太子殿下的方向问道:“太子,你觉得呢?”   原本悠闲站在一旁的太子殿下,隐在袖子里的手明显缩紧,看向文帝,神情明显紧张,但是说话还算条理清晰。   “父皇,儿臣以为杨大人说的在理,且叶长青这个学子,可是咱们大顺朝百年难得一见的文武全才,是我朝的福星,且你看他的名字“长青”,寓意深远,也是在昭示着我们大顺朝福寿绵长。”   太子的这话成功取悦了文帝,他收起手中的印章,重重的盖了个印,就哈哈大笑起来了:“长青,长青是个好名字,朕每日炼丹玄修,不也是为了那一日么?长青二字当得起状元的名号。”   文帝发话了,太子殿下和杨永昌都舒了口气,可是首辅李延年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他的视线不断在太子和杨大人的面前变幻,心里是诸多疑惑和盘算。   直到三人都出了宫,李延年才匆忙追上太子的马车,在帘外拱手就问道:“太子殿下今日为何会有此决断?”   珍珠帘子被掀开,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露出太子殿下如沐春风的笑脸,然而声音却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温和:   “李大人不用为孤操心,孤自有决断。”   不用为他操心,再深一点的意思就是不要多管闲事了,这句简单的话让一向成竹在胸的首辅大人心里疑云渐渐深,最近本就诸事不顺,没想到今日又碰了一鼻子的灰,他一甩衣袖就沉着脸离开了。   而坐在马车里,正端着碧绿翡翠茶杯吃茶的太子殿下,看向李大人离开的方向,轻啜了一口,眯了眯眼。   直到到了初五那一日举行传胪大典,两百名学子一个个整顿衣冠精神抖擞的来到了太和殿,叶长青作为武会试的第一名,自然是站在第一排第一个了,不一会儿就听到鸿胪寺的官员在东边唱名的声音传来:   第一甲第一名叶长青赐进士及第,状元出列,第一甲第二名王大山赐进士及第,榜眼出列,第一甲第三名刘大河赐进士及第,探花出列。   加上文会试的那个一个状元出列,叶长青这已经是第二次中状元了,然而他却觉得自己比第一次还要紧张数倍,跪在地上的腿都在瑟瑟发抖,昨夜忐忑了一夜未睡的心情终于落了下来,至今他都没弄明白当初逆着圣意答那份试卷的勇气从何而来,直到交了试卷才感觉一阵后怕。   现在好了,既然圣上认可了他的答卷,是不是他也想明白了,不会在江山如此动荡的时候大兴工程,修建如此耗费人力、财力的庞大工程,他也是没有办法才会极力反对,他害怕这项工程如果真的动工的话,那就真是到了大顺朝大厦将倾的时候了。   叶长青悬着的这颗心仿佛才有点尘埃落定了,就听见了空气中传来动人的吟唱声:   “二甲第五十八名王大成,赐进士出身。”   这下好了,王大成也是中了,比他会试的成绩还提高了十名,看来殿试这次他是考的不错了,此刻他都有点想看看他激动的表情了,然而他站在前排却不敢逾矩,只能低眉顺眼的注视着脚尖,期待着这场盛典的结束,他要回家和王大成大醉三百回合。   就当叶长青还沉浸在自己喜悦的心情当中时,无意中却发现周围不知不觉的就有很多隐藏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羡慕的、嫉妒的、欣赏的、不可思议的等各种,还有一道最让叶长青感觉不舒服的视线,站在他右手边魁梧憨厚的探花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副怒气冲冲的看着他,仿佛要吃了他似的。   呵呵,他想起来了,这个探花就是殿试那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举起了三百九十斤的大石的壮汉,原以为自己举的就是最重的石头了,却眼睁睁的看着叶长青这个瘦弱的小子以十斤的差异胜过了他,他自然是不服了。   真是武人头脑简单,这是传胪大典就敢表现的如此明显叶长青不禁对他翻了个白眼,又继续低垂眼线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了。   金榜提名时,确实是人生极为得意之事,传胪大典之后,叶长青和王大成回到府里,就一人抱着一个酒坛子,喝了个大醉,三辈子了,人生有几个轮回,辛苦了几十年了他终于中了状元,还是文武双状元,这让一向自诩普通资质的他,心里该是如何欢呼雀跃,衬着酒意,他忍不住就动起了笔,给叶父、叶母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件,恍惚中,忽然意识到还有王大成。   “王兄,你要不要写封信回家?”   然而王大成却只是卧倒在回廊上,一副无枝可倚的样子,注视着天边的那一弯明月,眼底留下了幸福的的泪水,嘴里喃喃自语道:“哪里是家?又能写给谁呢?”   叶长青的视线瞬间也是一顿模糊,人生最心酸的事大概就是这样,那些让人毕生难忘的极乐幸福终究只能自己一个人默默感受 ,无人分享,就连写一封信也是无人可寄。 第94章 傻子46   传胪大典的第二天,兵部会设宴宴请新科进士, 称为会武宴, 同琼林宴一样相当于是皇家赏赐给这些新科进士的恩荣了, 会武宴由侍卫内大臣主持, 读卷大臣和兵部堂官也参加,宴会的规程很隆重,主宴大臣和兵部大臣与兵部堂官相见后带领武进士在香案前排班序立,由鸿胪寺官赞礼,行三拜九叩之礼。   宴会之中,叶长青和新科进士前十名一桌,原本他还以为可以看见上次瞪他眼珠的探花郎, 然而他在圆木桌子上扫视一圈, 都没瞧见他, 却发现一桌之隔的考官席上,兵部尚书杨大人的脸色仿佛又并不怎么好了。   叶长青挥掉堂堂探花郎竟然没有来参加会武宴的奇怪之处,端起酒杯就来到了杨大人的面前,恭恭敬敬的道:“大人, 学生敬您老一杯。”   一心一意跟同桌几位大人觥筹交错的杨大人终于转过头来, 审视着恭身在一旁的叶长青,良久才吐出一句阴阳怪气的声调:“殿试策论作的不错。”   叶长青恍惚的瞬间还真的以为杨大人这是一句表扬的话,然而再仔细一思索才发现那里面是带刺的,心脏疙瘩一下,他这不会是给他惹麻烦了吧。   “不敢当,不敢当, 大人谬赞。”叶长青嘴上谦虚,然而眼里却是疑惑的看向杨大人,他这是做错了什么,麻烦给点提示啊。   “叶状元大才,圣上必有重用。”杨大人依然不咸不淡的道。   一定是杨大人今日的心情不好,叶长青擦擦额头细密的汗,复又干了一杯酒,才讪讪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刚坐下来就听到有人在私下里窃窃私语道:“那个探花郎今日如何没来?”   “是啊,这个李大河一向胆大包天,真没想到他连会武宴这样的宴会都敢不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有几个平时就跟他有摩擦的新科进士,更是添油加醋道。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新科进士,神秘兮兮的在几人耳边小声嘀咕道:“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李大河因为在城外与人斗殴寻衅滋事,听说就要被革除功名了。”   叶长青正举着酒杯的手就是一顿,眼光微闪,内心有点不可思议,虽然他心里有一万个不喜欢这个李大河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科举生涯,从县试到殿试,他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凭借自己的真本事才得到了令人羡慕的武探花的职位,却没想到就这样被他作没了。   看来有时候,人们常说的“性格决定命运”,还是很有道理的。   虽然李大河一个冲动的行为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途,改写了自己的人生命运,但叶长青毕竟只是个过客,唏嘘两声就等待着会武宴结束之前最后一项规程了,鸿胪寺官员会对新科进士进行赏赐银两、物品等。   ,   只是这个银两就不是特别多了,一甲和二甲在十两左右,而三甲只有八两,至于物品,大多是一些甲胄、撒袋、刀、弓矢、靴等,东西虽然不怎么珍贵,但也算是朝廷的一番心意了,而且武进士不比文进士,武进士习武花费厉害,而且很多都是一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市井之人,比如王大成、李铁球这样的,所以这项赏赐就尤为必要了。   出了宴席厅上了马车之后,叶长青掂了掂手里的十两银子,又摸了摸刚发下来的黑色皂靴,不愧是宫中出品,针线真是细密,鞋口位置的缝线也是相当的紧固牢靠,而且配他今日的这身玄衫相当的合适。   他真是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就脱了脚上的鞋子,上脚试穿了起来,在马车上踩了踩,果然正是他的码子,穿的太合适了,忍不住笑了笑看向紧紧揣着钱袋和弓矢的王大成,正准备调侃几句他对弓矢的执着,就见敞开的帘外映出了一张熟悉而冷峻的面孔。   “新鞋子很好看嘛?”杨大人那张依然保养得体,紧致得看不见皱纹的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放大在他的眼前。   叶长青缩缩另一只还来不及换掉的鞋子的,略拘谨道:   “好巧,大人。”   “年轻人只顾着爱美,气血上涌是什么都敢写的。”   叶长青算是明白了,他这转了一圈又扯到了殿试的那篇策论上了。   “不知大人,你觉得可有不妥之处?”   这句话倒是把杨大人问住了,其实通篇读下来,他并没有发现一丝的不妥之处,然而正是因为“无不妥”才是最大的问题,他这是把文帝所有的政见都全盘否定了,到最后他只能憋出一句:   “语气欠妥当,年轻人做事还是要三思而后行,此次若不是太子殿下为你说情,你这个状元郎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杨大人说的漫不经心,叶长青可是听出来了,他这是在拐着弯的问他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毕竟他一向走的是纯臣的路线,可不能让叶长青这个太子党给搅和了。   叶长青对着杨大人就是深深一揖,然而就算他的动作再慢,这么短的时间还是没有想明白该如何回话了,难道要说太子殿拐了他的未婚妻这样的关系。   最后他只得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杨大人的眼睛,言辞恳切道:“大人明鉴,学生和太子殿下并无交情。”   杨大人才终于收起审视的视线,目光落在了他另外一只还来不及换下鞋子的脚上,无声的笑了笑,这个叶长青虽然年轻气盛了一点,但是脑瓜子还算灵活,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也给出了他要的答案,他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前段时间,你中文状元那会儿,圣上问了我的意思,我约莫着此次你是要进兵部的。”   杨大人提点到这里就上了自家的马车,走远了。   透过被掀开的帘子,看向前方愈走愈远的马车,叶长青明白,杨大人是相信了他的话的,如果今日他跟着的不是杨大人这样雄韬大略的人,而是别的谨慎多疑的哪位大人,恐怕他早就被踢出局了。   只是任凭杨大人再心胸宽广,照样有疑惑产生,看来他得找个时机给他递个投名状,让他彻底放下心来才是。   “长青,走了。”直到王大成的提醒声在耳边响起,叶长青才收回思绪,放下了帘子,换下另外一只鞋子。   算了官场凶险,总有想不完、想不全的事,他还是享受这片刻无官一身轻的自由时光吧。   看着叶长青这么快就换上了新鞋子,在府里蹦来蹦去的,那样子别提多欢脱了,王大成忍不住笑道:   “赏赐的物品那么多,你偏偏就选了最没用的鞋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鞋子的版型好,特别显脚匀称,不像你,一看就是一双虎大脚,特不美观。”   王大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平时倒是不觉得,被叶长青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觉得自己的脚像个肿馒头似的,五大三粗的,只是可惜他选择了弓矢,就没有机会选鞋子了。   “没事,反正我也不急着娶老婆。”   说到娶老婆,叶长青却忍不住担心道:“恐怕不出几日,你中武进士的消息就传到青州了,你伯娘不会自动给你定了媳妇吧。”   王大成也是一阵后怕,刚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睛,瞬间就变得空洞起来,他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不管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都逃不出大伯和伯娘的手掌心似的。   “我把银子寄给我姐姐,顺便让他帮我留意下。”   叶长青听着他一下子透着丝丝悲凉的声音,也只能叹了口气,这世间最无法违背的是天理人法,王大成的大伯抚育了他,他们给他订了亲事也是无可厚非的,只是王大成这时候写信给王姐姐也是无用之策,不说她一个出嫁女还是个妾,怎么都不管不到娘家的事的。   哎,这个大成,昨儿还在为无人写信发愁,今日才得了十两银子就迫不及待的等着寄回去了,果然是脱不去的血缘亲情么?   叶长青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期待着他的伯娘还知道害怕,不敢做的太过了,拍了拍王大成的肩膀,就各自安歇了。   第二日叶长青又起了个大早,只是因为按照本朝的制度规定,会武宴的第二日,新科武进士还要举行一个上表谢恩仪式,在鸿胪寺的官员的带领下,新科武状元要带领所有武进士在午门前面向北而跪,将谢恩表呈上,行三叩九拜礼之后其它进士退下,武状元再在兵部堂官的将表文送与内阁。   其实谢恩表倒是不难,鸿胪寺一早就为他们制定好了,叶长青痛苦的是他要一大早的就跪在午门前,高举着谢恩表,绷直了身体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只要在古代涉及到皇权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是跪啊拜啊,虽然几辈子下来他早已习惯跪拜了,但是这三叩九拜可比那普通的跪拜可要累人多了。   终于拜完了,站起身来,眼前还有点发虚,就被兵部的堂官带领着来到内阁递交谢恩表了。   内阁一共有七位阁老,叶长青运气好,没想到今日统统都在了。   叶长青恭恭敬敬的递上了谢恩表,一旁的小太监接过,首先递给了首辅大人李延年。   本来递交谢恩表,只是走个仪式,就是表达新科进士对皇家的感恩,皇恩浩荡才有他们今天,他们定会一展所学、兢兢业业报效朝廷,等等,一般内阁收了就完了,没想到今日首辅大人可能是心情好,竟然打开看了一遍又一遍。   “叶状元好文才。”李延年瘦削的脸上,挤出两条刀刻般的笑容来道。   叶长青…..这都是鸿胪寺办的,他就是个传信的人而已,只是此刻首辅大人认定是他写的了,他也不能反驳。   “大人谬赞,学生才疏学浅,不敢当大人如此夸赞。”这句话就是万金油,哪里都能用上。   “状元郎不用谦虚,我说你当得就当得,我还听坊间传闻你算术了得,私下里中意户部。”李延年继续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叶长青….他只不过当初去皮衣店买衣裳的时候,刷了一把高超的口算技能,怎么就谈上坊间传闻了,还怎么就传到他这首辅那里了,更何况那私下中意户部又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有这打算了,他自己怎么不知道?假如他暗地里真有这打算,他这首辅大人又不是手眼通天,又怎么会知道?   “不如我向圣上举荐你来户部。你意下如何?众位大人又意下如何?”李延年见叶长青不说话,又继续道。   内阁其它五位除杨大人以外的阁老,听到李延年的话后,纷纷狗腿的开始表态道:“李大人所言有理。”   有理个屁啊,叶长青默默在心里吐槽,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这些阁老都不带思考的就开始附和起来,看来这个内阁机构,除了杨大人,全是李延年的人了,叶长青不禁有点同情杨大人了,他以一人之力可抵得住他们这些人的抱团攻击,他忍不住想把目光转向杨大人的位置,看看他此时的表情,不过他这想法只是一瞬就被他止住了。   “多谢首辅大人美意,只是坊间传说并不可靠,学生对于算术也只是略懂皮毛,并不精通,恐怕是无法胜任户部的工作的。”   叶长青都觉得自己已经拒绝的相当委婉了,然而空气中还是传来猛地盖上茶杯的一声响,李延年的脸色此时是一片漆黑,阴沉的要滴水下来。   第95章 傻子47   李延年没有说话,阁老议事处的政事堂里寂静无声, 一时有点紧张。   “杨大人觉得状元郎该去哪里好?”李延年终于收敛了神色, 转而问杨永昌道。   “状元郎文武双全, 旷世奇才, 想必圣上早有安排,李大人不如先去问问圣上的意思。”杨大人也不是软柿子,很是硬气的就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这样李延年先是被叶长青委婉的的拒绝了,现在又被杨永昌给不痛不痒的怼了回来,脸色自是更黑了,随便挥挥手就让叶长青退下了,只是临出门时, 还不忘刺他一句子:“状元郎也并不是坊间流传的那么厉害嘛。”   叶长青刚要跨出门槛的腿, 在听到李延年的这句话时明显顿了顿, 堂堂首辅大人怎么就跟小孩子斗嘴似的,一定要分个输赢呢,算了,也许上位者就是这样吧, 不允许别人有一丝抹掉了他面子。   但他还是不安的朝杨大人的位置看了看, 毕竟李延年深得文帝信赖,他就怕圣上一部留心就听了李延年的劝谏。   所以一路上回到府邸的时候,叶长青的心情都有点微妙,他有一种官场如棋局的感觉,稍微走错一步,就会影响深远。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是他忧思过多了, 刚回到府上没多久,圣上的圣旨就下来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叶长青不但直接进了兵部,还是正五品的兵部郎中。   叶长青接过圣旨,解开随身携带的荷包递给宣旨的太监后,就盯着眼前象征着无尚皇权的明黄色,思绪有点恍惚。   “长青,高兴傻了。”王大成走过来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是,我没想到会是正五品兵部郎中,毕竟我还是个新人。” 叶长青道。   “有什么好想的,单一个文状元圣上都要封个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何况你还多个武状元,更何况南京城你还立了大功。”   叶长青看着王大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只是无声的笑了笑,这个小子还没经历过官场自然不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升一级难死人的道理,他这多了一个武状元可是连升了两级,多少进士奋斗了一辈子也才能得个他现在的位置的。   只是王大成这副笑呵呵的样子,等到第二日接到兵部的任命时,却是傻了眼,他直接被封为了“正四品的都司”,也就是叶长青他老爹现在的这个职位,其实本朝一般都有定例,皇帝会在一甲中的状元封为一等侍卫,程西池就是走的这个路子,其它的榜眼和探花则是封为正三品的参将和正四品的都司,至于其它二甲的进士则是正五品的守备,而三甲则是署守备了。   按理来说王大成只是二甲出身,原本担不得这正四品的都司的,看来当初叶子长青那番面圣几次提到他的名字,还是有点作用的,圣上表面没有当回事,但是在心里还是记住了他的,只是现在见他兴奋的样子,叶长青也不好点破了。   “长青,没想到比你的官职还高。”王大成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下叶长青是真的不厚道的笑了起来,这个傻小子,文官和武官的职位能一样吗,武官就是正二品见到了叶长青这个兵部郎中,说话声音都要低几度的,这就是为何杨大人带他去李府时,堂堂大同总兵会像狗儿一样跪在首辅大人的门前了。   “这些年你武经学得不错,只是这政务上还是差了点,即使现在你这个正四品的都司,品级考核、选补、升调、还有承袭、封赠诸事还是要受制于兵部的,你可别太小瞧了兵部。”   王大成也不是个傻的,听了叶长青的话,立马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很是自觉的出门去收集了一些京城的邸报出来研究了。   见他这好学上进的性子,叶长青也是满意下来,出了门就来到了杨大人的府邸,在门口就正好遇到了刚下衙归来的杨大人。   已经是十月底了,深秋的傍晚还是有蕴含着丝丝凉意的,然而杨大人却感觉全身一阵的燥热,步入了门槛,就大刀阔斧的摘下了乌纱帽,随手就放到了叶长青的手里。   叶长青手里一重,拿好乌纱帽,看着跟在他身边两手空空的小厮,心里一阵莫名的情绪划过,他又打量着一副明显不爽的杨大人,也不明白他这个举动是性情使然,还是彻底的把他当作自己人?   到了书房,杨大人灌了几口茶后,才略微平静了下来,看着恭身在一旁的叶长青道:“圣旨收到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杨大人一副,我就是大佬要将你罩在羽翼之下的样子,叶长青竟然也产生了一种,嗯,他就是他的小弟的感觉。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你需要明白什么?你到了兵部好好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慢慢的我也老了,你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长青平淡的心陡然一震,这个杨大人的意思竟然是要将他作为接班人来培养吗?要知道兵部尚书可是很牛叉的,直接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长、后勤部长、公安部长的位置了,叶长青何德何能,就被人寄以如此大的希望。   只是叶长青既然打算跟着杨大人了,对于他露出的这一点意思,他也不能怯弱,还是乘机请教道:   “只是兵部郎中分管四司,不知大人中意我去哪一司?”   “就去车驾清吏司吧,我记得会试你作的有关马政的策论就不错,那你就先过去帮我把马政和驿传搞好。”杨大人揉了揉头疼的太阳穴,曦合的双眼里面仍然精光闪闪。   叶长青应了一声,又见杨大人始终一副疲惫的样子,想起他在内阁被众人挤兑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出口关心道:   “可是被李大人为难了?”   “他也配?”杨大人只是轻笑一声。   “就凭他那些溜须拍马、小门小道的心思还难不倒我,我烦闷的是圣上就跟走火入魔了似的要开始扩建运河,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就像你说的大顺朝早已是千苍百孔,再经不起折腾了。”   “就没人能劝得住吗?”叶长青也是担忧,看来他那篇长长的策论,对于圣上来说并没有什么卵用。   “太子殿下只不过稍稍劝了几句,就被一个茶杯砸了出来,脸上到现在还流血呢,再没有大臣敢劝的了。”   “沈大人呢?”不知为何,叶长青此时眼前竟然冒出沈居淮的影子来。   “他?”杨大人也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还有这么一个能左右圣上的人似的,声音明显意外。   “我与他倒是有过几面之缘,不如我明日去见见他?”叶长青见杨大人隐有意动,于是问道。   “好!”答完这一句,杨大人才沉沉闭上了眼睛。   所以,原本计划着这几日和王大成回青州城一趟的叶长青,不得不推迟行程了,当晚回去就给沈居淮递了帖子,约他明日一叙,然而等他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沈府的时候,却只见到了开门的婆子说他去了烟柳楼。   叶长青只得不大情愿的再次来到了烟柳楼,倒是那老鸨在刚一进门就认出了他来,很是热情的一甩帕子道:“这位公子是上次和沈大人一起来的那位吧,怎么样?还是找我们清柠姑娘陪你。”   叶长青被他那帕子上传来的浓重香粉味熏到了,咳嗽几声退后一步道:“带我去沈大人那里就好。”   “好的哟。”老鸨走在前面一边甩帕子一边说道,还不时的调笑几句:“这位公子你就是太放不开了,我看你就应该多向沈大人学习学习。”   那老鸨一路叽叽喳喳的笑声不断,然而当他走到一间清丽的雅间门前时,就很快静止不动了,嘴巴紧紧闭合,再也张不开了。   因为里面正传来沈居淮冷冷的声音,和小水仙哭哭啼啼差点断气的声音。   “就凭你也想让我作青词?”沈居淮的声音明显带着嘲讽。   “只是为我作一首词你都不愿意,还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心肝,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小水仙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听出来沈居淮的气势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看来,是我平时宠你太过了,让你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沈居淮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毫不在乎小水仙的如瀑布般的眼泪,猛地就朝门外砸了一个茶杯。   “花老板,你听够了吗?还不快进来把她给我带出去,我不想再在烟柳楼看见她。”   那老鸨就是花老板,身上毫无预感的被泼了一碗茶水,她也不在意,心里止不住的为小水仙可惜,终于还是作出毛病来了,多好的恩客啊,但凡稍微会看一点脸色的姑娘,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了,沈大人的意思是不想在烟柳楼再看见她,那么她就得离开这里了,青楼姑娘当了上十年的娼妓,离开了这里哪还有什么好地方去。   花老板一路拽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小水仙出来了,小水仙哭得不愿意走,然而耐不住花老板力气大啊,就像托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出来。   叶长青看着即使这样颜面扫地的被带了出来的小水仙,仍然痴迷不悟的向后看着一直矗立不动的沈居淮,泪眼婆娑,嘴里止不住的唤道:“沈郎,沈郎,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整个烟柳搂你最喜欢的就是我了,又为何要这样无情?”   多么可怜的女子,到现在还不明白这男人心,像沈居淮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长了一个恋爱脑,功名利禄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一区区女子,感情在这样胸有城府的男子心中终究是太轻太轻了。   同样曾为女人,叶长青完全能体会小水仙此时的心情,他轻笑一声,就走了进去。   “沈大人心里有气何必撒在一个女子身上?”   “我有何气?”   沈居淮这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气,叶长青竟然听出了一丝丝的悲凉,大概这些年来,自从考中了探花,又凭借诗赋一流,就一直被文帝留在身边作青词了,虽然成为了人人巴结的天子近臣,但私底下在那清流文人的眼里,他终究不过是个媚上的小人而已,寒窗十年苦读,一展平生所学的愿望也泡汤了,他的心里也是难过的吧,所以在听到另外一个人也让他作青词的时候,才会这么的收不住自己的脾气吧。   “罢了罢了!”叶长青也是叹气。   “不如今日让烟柳楼的花魁来陪陪我们。”倒是沈居淮最先收敛自己的情绪,反而开始打趣叶长青了。   第96章 傻子48   叶长青没有说话,沈居淮就接着调笑道:“正好太子这几日是来不了, 倒是如了你的意。”   这个沈居淮怕是以为他是爱煞了那花魁, 言语之间尽是为了他考虑, 叶长青轻笑一声, 故作疑惑道:“不知太子殿下是为何来不了?”   “这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吗?”沈居淮看着眼前风姿绰越的叶长青。   被沈居淮一语戳穿,叶长青倒是不急不躁,注视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沈居淮,只觉得不能再跟这人绕圈子了,而是直奔主题道:   “你对圣上扩建运河怎么看?”   “状元郎倒是对这事很是上心,殿试的策论就敢直抒胸臆。”   “常言道盛世修典,一个王朝蒸蒸日上时才是改革扩建的最好时机, 大顺已式微几代, 一旦工程启动, 后果将不堪设想。”叶长青神情严肃。   沈居淮也收起了脸上调笑的表情,反而坚定的道:“所以这个工程不能动。”   “沈兄可有主意?你是圣上最信赖的臣子,或许圣上会听你的意见。”   “呵”沈居淮却是轻笑一声,“你太低估圣上了, 也太高估我了, 何况旁边还有个一心支持圣上的首辅大人和国师,我的意见就微乎其微了。”   叶长青一阵失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唯一的办法就是国库空虚,经费不足了。”   “可是户部在李大人的手中,国库真的没钱了吗?”怕是没钱,李延年都能变出钱来。   “所以,青州城最近有战事要起了, 圣上总不可能为了修建运河而挪用军费,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的。”   叶长青愣了愣神,所以为了和圣上抢银子,青州城是要被战争了,青州城是属于程将军管辖,是谁给他的胆子,敢谎报军情,以寇养兵。   这个主意是谁出的,程将军又怎么会听他的,沈家和程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雅间里一时寂静下来,空气有点沉闷,沈居淮为何要将这件事告诉他呢?   叶长青还没想明白,就见那老鸨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道:“二位大人,水袖姑娘刚被太子请到了府邸。”   原来她现在叫“水袖”了,不再是以前的云秀了,只是可惜今日他还是没有机会见到她,来解开心中的疑惑了,叶长青微微叹了口气。   沈居淮倒是很好心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莫急,莫急,等水袖姑娘在的时候,我再与你同来。”   叶长青被他搭在肩上的手,还有这种调笑的语气弄得微微有点脸红:“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   “哈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沈居淮用扇子拍拍他的胸前,很是不正经的道。   叶长青也跟着拍拍自己的胸脯,认真的道:“我对水袖姑娘绝没有多余的心思。”   “嗯嗯,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就那一条心思了。”   叶长青终于明白,比起不正经,他是抵不过沈居淮的,干脆道了谢就要往家里去,沈居淮今日被小水仙气到了,也没有心思再留了,干脆两人一起悠闲的往府邸走去。   夜幕下的北京城,落叶缤纷,整个天际都弥漫暗黄色的基调,一阵阵冷风吹来,多多少少让平时热闹的胭脂街显得有点伤秋的韵味。   叶长青和沈居淮并肩而行,沈居淮的脸上始终挂着笑,然而说出的话却透着丝丝悲凉的味道:“秋天已经走了,寒冬即将来临。”   叶长青微微侧过头看着一身青衫风光霁月般的少年,他的身上似乎有不属他这个年龄的沉稳和枷锁,大顺朝的风雨飘摇终究是影响了这一代本该是天子骄子的少年,使得他们不得不早早的就为江山的兴衰更替担心筹划。   “像这样平静的日子还有多久呢?”叶长青的心情也是跟着低落下来。   从胭脂街到长安街的岔路口,其实不远,然而叶长青却和沈居淮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他们见过几次面,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对方的情绪都能感同身受。   虽然叶长青对沈居淮的印象有所改观,但是毕竟是官场不能感情用事,回到家里不久,叶长青还是赶到了杨大人的府邸,将今日沈居淮的话带给了他。   “以沈家和程家的关系,如果沈居淮想管,肯定是没有问题。”杨大人放下茶杯,神情轻松了一截。   “大人,沈家和程家有何渊源?”叶长青疑惑,在杨大人面前,他没有拘束不懂就问。   “你现在只是看见沈居淮一人住在京城独来独往,却不知道他是槐花沈氏的子弟吧,沈氏这几年虽然没有出过阁老,然而在清流文人中名声斐然,多年来更是控制了西南、漠北的商道,势力比京城的这些吃皇粮的老牌世家可是雄厚的多了,只是沈居淮这人一向我行我素,就连京中沈氏的族人都不大搭理的,是以人们也就不知道三十年前程家的姑奶奶高嫁到沈家的事实,这些年来,他们两家也算是姻亲了。”   “原来如此!”这京城的关系真是盘根接错,原本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贵,却没想到也是世家大族。   “只是纳闷,他为何会将这样机密告诉我?”叶长青又道。   “哈哈,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说废话?只不过是通过你的嘴传到我这里罢了,到时候战事兴起的时候,老夫能帮他说上几句话。”   叶长青脸色僵了僵,活了三辈子了,为什么官场上这些人的弯弯绕绕他还是没有完全看懂呢,还要杨大人指点才明白。   “学生惭愧。”   “你无需愧闷,你这样的人是适合大顺朝的,假以时日,说不定老夫都要指着你呢。”   叶长青震惊,杨大人竟然这么看中他,其实轮回几世下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适合当官的,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这么看重他,他的心里微微发热,说不清的感激之情。   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是多么的幸运,今生有幸遇见了这一生的师长。   “后日,我打算启程回青州一趟。”中状元后,他是有两月的假的。   “好,你回去了,估计青州的战事也起来了,到时候正好可以看看。”   “我想把家里二老接到京城来。”   “也好,叶捡事身上现在也没什么官职了,接过来也好,不说现在,青州城那边迟早还是有战事的,叶捡事已经失去了一条腿,能避开就避开吧,我明日就让兵部下一道调令。”   叶长青一瞬间就有一股强烈的感激涕淋的感觉,没想到杨大人如此为他作想,本来他的原意是把父母接过来,能让杨大人对他更放心,也相当于是他递的投名状吧,然而杨大人却并没有听出他的意思。   这样也好,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也更纯粹,两人的心里也更加舒坦了。   “多谢大人!”叶长青连忙笑着感谢。   “你那新宅子什么时候搬?到时候老夫也过去喝杯喜酒。”   叶长青…..这阵子忙的,叶长青都差点忘了,自己也是在京城有房产的人了。   “回到京城之后就搬。”如果他一直不搬,还怕圣上有意见呢。   第二日,叶长青就和王大成收拾了包袱,快马加鞭的赶到了青州城,刚好叶老爷的调令也同时到达了。   伴随着十一月的冬风吹得十分激烈,叶长青这个大顺朝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文武状元和王大成这个武进士回到了祖籍,在城门口就遇到了前来迎接的青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倒是把叶父、叶母都挤到后面去了。   众人一番恭维将叶长青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是他们青州城的骄傲,将会永远刻在青州城的名人史料上了,叶长青知道他中了状元,对他们政绩还是有很大的影响的,然而他一直就是个不怎么会官场交际的人,只有尬笑两声。   然而这样喜悦场面不过片刻,青州城长期没有燃过的狼烟,忽然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冉冉升起,青州城的大小官员一个个面露紧张。面面相觑,最后只得早早的散了往北城门而去。   叶老爷拄着拐杖和叶夫人站在角落处,也是一顿焦急,连忙就想跟着这些文武大臣往北城门去看战事的情况,然而一直留意他们举动的叶长青早已快速的就截住了他们,在他们耳边嘀咕几句,就携着他们往府邸去。   叶老爷和叶夫人看着儿子优秀自信的面容,心里一阵润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只是笑到最后却笑出了眼泪,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瞒着他们取得了今日的成绩,也不知道他在暗地里下了多少苦功夫才能中得文状元,他们这做父母的真是太不称职了,也没有帮到他。   “儿啊!”到最后两人只能呢喃的唤他。   叶长青的眼角也不禁浸出了眼泪,是风儿吹来,刺痛了眼睛,他撇过头去不想让人看见,却刚好看见王大成僵硬的被他的大伯、婶娘、还有几个堂兄、堂弟,簇拥着往回家去。 第97章 傻子49   青州城的这场战事来得浩浩荡荡、急急忙忙的,不出几日就全城戒严了, 号称鞑子二十万大军来袭, 程将军从相邻的两个驻兵的营镇陆陆续续调来了十万大军, 亲自坐镇指挥, 这么大的动作自然迎起了朝廷的关注,距离青州城十万八千里的多方势力,纷纷猜测这青州城怕是要苦战的节奏了。   青州城里的百姓个个人心惶惶,开始囤积粮食和生活用品,哄抬物价,使得城里的气氛十分紧张。   却只有叶长青觉得这一战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吵得沸沸扬扬, , 然而每次鞑子来攻城的人马都不过区区几千人而已, 而青州城的军队也是配合着捉迷藏玩玩而已。   叶长青不打算滞留,打算带着父母衬着天气还没有冷冻结冰,早日赶到京城,临行前两日程将军竟然亲自驾临, 对着叶老爹嘘寒问暖一番, 再对着叶长青多番恭贺后,就愁眉不展的开始长篇大论,军队如何不容易,战事如何让艰辛,没有银子根本打不了仗,最后让叶长青回到了兵部一定要想办法帮他多弄点粮饷。   他的话音刚落, 周围的气氛都有点恐怖了,若不是叶家人早已知道此次战事的真相,还真是被他吓得乖乖把家里的银子都捐了出来的,听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将战事渲染的就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似的。   叶长青笑笑,余光还瞥见叶老爷不断轻扯的嘴角,这个程将军多大脸,想当年他是如何对待他们叶家的,如今竟然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来叶家哭穷。   “你也知道如今圣上正准备修建运河,我看户部是一时调不出这么多的银子的,青州战事艰辛,还希望将军能够体恤朝廷的难处,克服一下困难,坚持一段时日才好。”   叶长青明明知道此次他回京肯定是要准备粮饷之事了,然而却故意改了一番说辞,把程将军堵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诶诶”几声,就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了。   叶老爷和叶夫人见儿子有出息了,一下子就将他们这几年在青州城憋屈做人的气都出了,纷纷畅快大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声很快就被前来通禀的婆子打断了:   “老爷、夫人,豆钱镇王家村送来的帖子。”   这个婆子不熟悉,但是叶长青还是很快就听出来了是王大成送来的,当了官门第终究不一样了,都学会下帖子了。   叶长青看了看,上面也没说啥就是要后日要跟他一起上京的打算,叶长青就有点纳闷了,毕竟他可以不去京城,而是等兵部调令下来直接去北方的兵马大营就好,那他为何要千里迢迢的同他一起上京呢。   不过叶长青很快就有了答案,当两日后,晴空万里,碧云悠悠,叶长青两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后面跟着叶老爷和叶夫人的马车,刚刚出了城门时,却被穿着一簇新、皮肤黝黑的几个健壮的小子,还有几个头上鬓着大红花,脸涂的跟红苹果似的几个村姑娘给堵住了。   “哥哥….”他们一共五人,挤在一个简陋的驴车上,不断的向王大成招手。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王大成直接是震惊的无以复加了。   “俺娘说的,我们要跟你出去京城见见世面,要不是驴车坐不下,大姐都要跟我们一起去呢。”他们说的大姐就是王大成的亲姐姐。   “你们,你们!”王大成简直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几日他被他们缠的烦了,身上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才想着早日离开他们来到京城,免得再被他们吸血了,却没想到他们早已获知他的行踪,早早就等候在这里了。   他往人群里扫了一眼,却只见两个堂妹,却不见那个昨夜与他共度春宵的那人。   “王秋菊呢?”他终究是疑惑,该来的人没来,不该来的倒是来了这么多。   “母亲是让她来的,但是嫂子她说你才当官一个人也不容易,她不想拖累你。”一个小一点看起来很是机灵的丫头,很怕他生气似的,连忙说道。   “嫂子!”叶长青心里一震,怎么回事,这小子竟然偷偷成了婚,却一个招呼都没和他打,他不解的看向王大成。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与你细说。”王大成只道。   叶长青又看了看那一筐小萝卜头,眼神示意他该怎么办?见他一阵恍然,摇头无奈的样子,显然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们去京城为目的是什么?”叶长青对着那一筐小萝卜头问道。   “享福!”有一个小一点的男娃就是脱口而出。   叶长青笑了笑:“你可知道,青州到北京城可是上千里的路,没有个把月是到不了的,你们这驴车既不挡风也不遮雨,北方冰寒地冻的,你们穿的这样单薄可是受的住?”   “再者,你以为你们的哥哥在京城混的很好吗?中了武进士,他身上总共也就那几两银子,看看你们身上的新衣裳,想必都已经都花在你们身上了,他到了京城没有房子没有钱,只能住在军营管吃管住的,跳一步说,即使你们幸运的活到了京城,你们可有住处、饭食,难道要在一个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乞讨为生吗?”   叶长青说得很认真,配合着语气,倒是很有点危言耸听的感觉,那几个萝卜头没有见过世面,自然是被吓到了,只是还倔着不肯离开。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远处又行来了一辆马车,竟然是李铁球和王姐姐从上面下来了,叶长青不禁一阵揪心,敢情这不但要带上这一圈小的拖油瓶,就连这两个大的也要带上。   叶长青看着王大成一副感动的样子,心里真是差点吐血了,这个傻小子,到底是要被别人打多少次秋风,才会明白过来。   然而不过一瞬,叶长青就发现是他自己小人之心了,只见李铁球和王姐姐下了马车后就直奔那几个小萝卜头的驴车,抡起几个小的就上了马车,然后又让两个大的赶快驾车离开。   最后才对着王大成和叶长青的方向拱了拱手,点点头就往城里面去了。   这个李铁球和王姐姐倒是干了一件好事,叶长青在心里感叹到。   只是等到他们都出了青州城,王大成都还没有向他解释那“嫂子”是怎么回事?   叶长青忍不住就出口问道:“你什么时候成婚的?她是什么人?”   “昨天,原本伯娘是要我娶她娘家的侄女的,是我拒不同意最后才妥协娶了同村的她,她娘家没什么人,这几年她自己身体也不太好。”   娘家没什么人倒是无所谓,只是这身体也不怎么好是什么意思?   “能不能生育?”叶长青发现如今他都能顺口成章的问出这句话了。   “怕是难。”   叶长青简直想暴粗口了,那个大伯一家到最后竟然给他找了这个一个女子,到时候她不能生,难道王大成的家底都要留给他们不成,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吧。   “不行,到时候就纳个妾吧。”王大成又跟着补充道。   叶长青其实是一直都对男人纳妾一事非常反感的,特别是身边最好的朋友也有这个打算时,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的,只是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劝阻他。   “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没有请我?”到最后却只是吐出这么一句话。   “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王大成显然不想再回答有关这个话题,一打马鞭,就飞快的跑到前面去了。   一人一马在黄土飞扬的官道上飞奔,落日余晖,映照着他苍凉消瘦的背影,叶长青竟然看到了一种英雄孤胆的感觉,他一夹马腹也飞快的跟了上去。   到了京城,尚没有安顿好,朝中就传来了消息,暂停扩建运河这项工程,而是先将户部储存的银子先挪到青州,充当军资。   叶长青微微笑了笑,这个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了,杨大人和沈居淮也可以放心了,于是他也放心下来,开开心心的带着叶父和叶母去看皇帝赏赐的宅子了,然而才出门不久,就被杨大人府上的护卫截住了,带到了杨府。   “今日在西苑,圣上又召集了我们重议扩建运河一事了。”杨大人心事重重的道。   “这是为何?”叶长青莫名震惊,这不是三天前才决定不建的吗。   “两日前,国师说他法力有所精进,再次施展了点石成金的法术,西苑那些堆积的没用的石头,如今都已经变成黄金了,整整十万两的黄金,圣上还缺钱吗?更何况国师还说,他隔两月还能再变一次。”   “如果再变一次,那可是二十万两黄金了,李大人好手笔!”叶长青是心痛夹杂着愤怒,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却没想到一招就被李延年打到了谷底,到最后运河还是要建。   “只是李大人哪来的这么多的银子?”   听到叶长青的话,杨大人忽然就瞪大了眼睛看向面前这个初具气势的叶长青,眼里精光闪闪,他说的太对了,李延年哪来的这么多的银子,只要在国师下一次施法前,都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自然能找出蛛丝马迹的。   “查!”到最后杨大人只吐了沉沉一口气,这一次他要好好问候一下那个一手遮天的李延年了。 第98章 傻子50   杨大人心里有了计较,找来幕僚还有叶长青几人一合计, 就初步制定了计划, 派人密切关注着李延年的府邸和出行, 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盯着了。   这件事定下来后, 叶长青就开始忙着搬家的事了,只是他在京城还只是个新秀,熟悉的人没有那么多,更何况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他也不想太高调了,把乔迁之喜搞的太隆重了,到时候惹出什么事来了。   他本来打算请王大成、杨大人还有沈居淮三人的, 只是想了想, 沈居淮毕竟是天子近臣, 他和杨大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毕竟有结党营私的嫌疑,要是被那个李延年逮到参了一本,文帝心中起了疙瘩,那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到了最后, 叶长青一家人换了新的府邸, 宅子很不错,不大不小,环境清幽,亭台楼阁建的十分别致,叶长青还给王大成留了一间厢房,方便他随时来住。   只是他虽没有请沈居淮, 但是第二天整理礼单的时候,却收到了他送来的礼物,当叶夫人将一口大大的红漆箱子,抬到他的面前时。   叶长青差点吓了一跳,这箱子简直比他家装棉被的箱子还大,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该不会把金山银山都送过来了吧。   叶长青有点小激动,脸色微微泛红,打开了箱子一看,就被里面闪闪发光的金线晃了一下眼,里面静悄悄的躺着一件厚重的孔雀翎大氅,用金线和银线巧妙的点缀其间,看起来华丽美观,真是巧夺天工了。   就连站在一边的叶老爷和叶夫人也是不停的感叹:“这么好的一件大氅,该值多少银子。”   叶长青没有回答他们的话,他伸手摸了摸衣领上的孔雀毛,这恐怕不止银子的事了,这么好的孔雀毛可不是中原常见的,怕是从西域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竟然送给了他。   “收起来吧,”叶长青随手盖上了盖子道。   他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有先搁置起来了,他顺手又打开了放在旁边的一个锦盒,只见里面是一块缺了个口子的玉璧,这个口子还很新,一看就知道是刚摔坏不久的,只是哪有人把一件坏物拿来送礼的。   “这是哪个府上送来的?”叶长青问道。   叶老爷和叶夫人对视一眼,都有点担心的道:“礼单上写的是天香公主。”   二老也是揪心啊,这天香公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送这么一块残缺的玉璧过来,难道是下人弄错了。   听到二老的话,叶长青脑海不自然的冒出在南京城时那个像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不肯下来的女子,难道那位就是天香公主?只是如果要感谢救命之恩的话,又为何会送一块破的玉璧过来?   “完璧归赵”,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这个词语,沈居淮的话“圣上是真的看重你,才将这宅子赏赐给你了,你要知道天香公主求了很久圣上都没给的”还在脑海漂浮,所以这个天香公主是让他完好的把这个宅子还给他的意思吗?   “简直荒谬”,这是圣上赏赐的宅子,他怎么能还给他,那可是对圣上的大不敬,还有他对她可是有救命之恩,她居然如此忘恩负义的来要挟他这个救命恩人。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呢,叶长青心里一阵闷气,挥挥手就让人拿了下去,眼不见为净。   搬完家后,叶长青就开始去兵部报道了,王大成也收到了兵部去往大同府任都捡事的的调令,为此叶长青还专门找杨大人探讨过。   “大人,为何要调王大成去大同?”叶长青疑惑道。   “那你认为该去哪里?”   “大同总兵入京不是先去面见圣上,而是去见了首辅李大人,可见山西大同已完全在李大人的掌握之中,大成去了那里怕是很难有所建树的?”王大成是他兄弟,而且才干突出,他不想他被埋没了。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原先我是想让他去蓟州对抗蒙古人的,蓟州大多是以前定国公的旧部,都是可信赖的正直之人,王大成去了那里必能通过军功一步步升上来的。”杨大人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   “只是现在不是要查那个老匹夫吗?老夫无能查遍了他在老家和京城的所有行迹,都没有找出问题来,只能派人去大同那边看看了,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而要从京城调去一个人又不引起那老匹夫的警觉的,就只有王大成去最合适了。”   “多谢大人指点,下官明白了。”叶长青作揖行礼,没想到杨大人如此远见。   “那现在距离国师施法已不足一个半月了,大成这时候去,可来得及。”   “你放心,我虽没有查到那老匹夫的把柄,但是这段时日,我已命人严守了南北城门,也没有这么大批量的黄金进京,国师说是两月后施法,我看他不一定施的成。”   “好,那我回兵部也去多查看下从山西到京城的驿传和马匹,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如此甚好!”杨大人满意的摸了摸胡须,当初调他去车驾清吏司就的确有这个意思,好在他还是反应够快。   如此,叶长青就每日去兵部查找和山西大同有关的所有资料,只是这些资料大多年限太长、资料太多,叶长青要从这里面找出有用的信息,不敢有一丝的遗漏,每一册每一页都要仔细的看清楚,所以每日废寝忘食的,忙得脚不沾地。   与此同时,朝中有关重新启动运河扩建工程,也是在西苑阁老议政处讨论的很激烈了,特别是一些御使大夫一个个的都是硬骨头,对着李延年瘦小的身形,就是一顿连珠带炮狂喷,喷了他一脸的口水。   然而那个八面玲珑的李延年却只抹抹了口水,翻了翻眼珠子,就淡定语气道:“你是在展示你的声音大吗?老夫都说了圣上修建运河不用花费黎民百姓一分钱,所有的银子国师大人都可以解决,圣上已经让步到这个地步了,你们这些酸儒还有什么不满的?”   在场的文武大臣谁不清楚,国师变出的那些银子是从哪里出来的,还不是李延年这个走狗帮着四处收刮来的,还不都是黎民百姓的血汗钱,他还有脸在这里说没有花百姓的一分钱,这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然而李延年的背后是文帝,众人被堵得恨不得上前捶死他,却不能真的动手,到最后只能拼命的锤自己的胸脯,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这些事情,一直沉浸在寻找资料的叶长青自然不知道了,为了提升更高的工作效率,他甚至在兵部衙门的资料室放了张小床,就连晚上都睡在那里。   又是一个深夜,圆木案上放了一堆堆资料,旁边是用灯罩保护得很好的煤油灯,已经夜半了,但是透过纱窗昏暗的光线,还是可以看见那里面正有一个清瘦的人影,正拿着一卷厚厚的资料挑灯夜读。   但是如果接近了看,才会发现这少年虽然身形坐得笔直,手上拿的书卷也是正对着视线,但是他的眼睛却是闭着的,让人误以为他已经偷懒睡着了,然而通过长长的闪烁的睫毛,你又能看出来原来他并没有睡着,只是一连几日的熬夜眼睛受不了,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正闭目思索。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紧紧盯着被火光放大的卷宗上的几个字眼,长长的睫毛像是在跳跃,心脏也是跟着激烈的跳动不停,他发现了,他终于知道李延年的银子从何而来了。   为了寻找更多、更全面的证据,他一甩之前的疲惫与憔悴,连忙把与这本是一个系列的卷宗都翻出来,一本一本的开始查找记录下来。   昏黄的油灯,不时的冒出一声声爆裂灯花的声响,而叶长青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间的流逝,一心一意查找这些卷宗之间的蛛丝马迹,直到天边露出了一丝鱼肚白,他才终于放下笔来,用清水洗了把脸,就拿着整理好的资料来到了杨大人办公的地点,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到来。   天色越来越亮,而寒风却越来越大,已是寒冬腊月,而站在屋外等杨大人的叶长青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寒冷,他用右手摸了摸左后虎口的位置,来稍稍缓解此时激动和紧张的心情。   终于杨大人才在清晨的一丝阳光中姗姗来迟,叶长青已顾不得文人的形象,拽着走到眼前的杨大人就进了他办事的屋子,然后一反手就关上了屋门,那动作简直行云流水得一气呵成。   “什么事情这么紧张兮兮的?”杨大人还是第一次见叶长青如此不着调的样子,好笑的问道。   “大人,我找到了李大人和匈奴人勾结的证据了,也找到了他寻的这些黄金的来源了。”   “真的,你快与我说来。”杨大人也是一阵激动,屁股还没坐热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第99章 傻子51   “这几年自从明玉公主嫁到匈奴后,大顺与匈奴就已经很少有战事了, 是以大同府的兵器铸造也是历年减少, 但是我查找了这些年来大同府的盐铁开发数据, 却是历年递增, 那么这些新开发的盐铁,既然没有铸造成兵器,那都到哪儿去了?”   “这么大批量的盐铁如果在大顺朝运输的话,那么驿传是一定有讯息的,但是我又查找了大同至京城所有驿传的信息,没有一条这样的记录,既然它没有出现在大顺境内, 那就只有可能去了匈奴人的手中。”叶长青气势沉稳, 斩钉截铁的道。   听着叶长青的话, 杨大人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不断的在桌子上敲着:“贩卖朝廷违禁的盐铁本就是死罪,和匈奴人勾结那就更是叛国诛九族的大罪,你光有这些数据和推测没有实证, 还不足以定他的罪。”   “我知道, 所以才想和你商量让王大成在那边悄悄收集证据,然后我再上折子弹劾。”   “好,这件事你和王大成那边联络好,务必要找到铁证才好定他的罪,正好,今日我也收到了密报, 那老匹夫在山西老家逼死了一个举人,占了那块据说有王气的土地,盖了一座堪比王侯的府邸,等拿到了证据也可以一并奏报。”   “好的,下官必不辱使命。”叶长青抱拳沉声,就转身准备离开,然而杨大人终究是忍不住出声音道:“上折子的事先不急,由我来找合适的人上。”   李延年把持朝纲几十年了,多少文武大臣恨得他牙痒痒的,也不是没有联手弹劾过他,但是他哪一次不是好好的全身而退,反而是那些弹劾的人却都遭了大祸,不是直接被文帝处罚了,就是最后被李延年暗地里害死了,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都没想过要动他,因为他没有把握,确实是一点和他对立的底气都没有,若不是圣上修建运河迫在眉睫,叶长青又提出了这个建议,他是不会做出这个决定的,即使现在他们找到了证据,李延年罪该万死,他仍然害怕他们会失败,然而他一把老骨头了死不足惜,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叶长青,冲在了最前面,用年轻的身体首先对上了敌人的矛刀。   叶长青的背影微微顿了顿,他又何尝不明白杨大人的顾虑和担忧呢,只是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他们没得选,只能放手一搏了。   “好!”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和他抬杠的时候。   因为王大成办事很快,叶长青这边的效率很高,是以两个月后,李延年的金子还没有运到京城,叶长青就掌握了他和大同总兵一起和匈奴勾结的铁证。   彼时,国师大人正在文帝面前吹牛皮道:“昨夜太上老君托梦与我今日不利于施法,否则对紫微星不利。”   国师说的煞有其事,文帝虽然处理政事上精明,但是在信道上却比任何一个人平民老百姓都要糊涂,听闻国师的话,吓得连忙问道:“那什么时候施法才会对紫微星没有影响,若是对紫微星有影响,这个法不施也罢。”   国师大人就故作高深的笑了笑,摸了摸手里的鸡毛掸子道:“圣上不必忧心,五日后便可。”   站在西苑的清心阁外,听了一耳朵的杨大人,气得简直连胡须都要瞪起来了,却只能乖乖忍受着腿脚麻木在外面静静等候。   回到兵部后,就速度利索的召集了几个信任的兵部侍郎、郎中还有幕僚一起商量弹劾李延年之事了。   “国师五日后就要施法了,我看李延年的黄金这几日就要入京了。”杨大人收敛了浑身怒气,尽量平和了语气对众人道。   “那我们要趁黄金还没有入京,就上折子弹劾他了,不然到最后黄金成为国师大人口中变出来的,那圣上就怎么都不会相信我们所说的他勾结外敌的事实了。”一个幕僚说出了杨大人未说完的话。   “现在的问题是要确定这上折子的人选?”杨大人的目光从每一个人面前略过。   屋子里一时沉默下来,只有烧的正旺的银霜炭不时的冒出一缕缕白烟,众人都沉稳视线开始思考这次弹劾所面对的风险,却只有一个郎中视线微微躲闪。   杨大人轻笑了一声,屋子里的这些人虽然都是他的心腹,但是真正谁才是可信之人,到了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得出来了,他是不可能将这项任务交给那个眼神躲闪之人的。   “大人,属下愿意一试。”是兵部右侍郎出声道。   杨大人看着面前这个一向憨厚老实的右侍郎,明白他为何这么积极的第一个站出来上这个折子,五年前他唯一的嫡子和李延年的儿子争夺一个女人,却被李延年的儿子失手打死了,他一横心告到了文帝那里,文帝最后却说是无心之失,只判处了李公子半年的禁足,再赔了一万两的白银给他。   一个儿子啊!传宗接代的儿子啊!含辛茹苦的养大,却只抵得上一万两的白银,你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如今刚好有这个弹劾李延年的机会了,他当然要争取了。   杨大人正打算遂了他的意,就让他去办吧,然后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叶长青捷足先登道:“大人我已经拟好了折子,黄大人毕竟对驿传不是特别熟悉,而这些证据也都是我从上面收集出来的,想必我来上这个折子更有说服力,圣上也会更加信赖。”   叶长青说完就直接将手中的折子递给了过去,而杨大人却看着被叶长青举在空中的折子久久没有接过来,这个孩子他是想要保护的人,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坚决的要去打头阵。   “你还年轻,黄大人比你有经验。”到最后他只能推脱道。   “大人,我有信心,请你相信我。”叶长青坚定的看着杨大人,迟迟没有收回手中的折子。   杨大人看着叶长青眼里闪烁着自信的目光,终是接过了折子,一字一行的看了起来。   “准备的很充足,也写得很好。”两句话合并在一起,让人听不出来是褒奖还是贬谪。   “黄侍郎,既然叶郎中已成竹在胸,那就让他去把。”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叶长青,究竟还有何能耐之处。   几人又围着叶长青的折子探讨了一番,当天署着叶长青大名的折子,就被杨大人直接逮到了内阁,最后并没有经过李延年的手,就到了文帝那里。   而文帝还沉浸在不久就能得到十万两黄金的喜悦之中,对办成这件事的首功国师和李首辅自然是相当满意,碰到一个让他心烦的大臣,就要逮住他们使劲的夸奖和表扬他们一番。   他正在一口一口的吃杏仁,陡然就收到了大太监递过来的奏折,他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没眼色的,难道不知道他中午都是他修身养性的时光,坚决不看折子的吗。   而那太监被他扫过来的眼神吓得额头冒汗,却只能硬着头皮递上折子战战兢兢道:“内阁那边说是急务,老奴也不敢怠慢。”   文帝才懒洋洋的伸出手接过折子,打开一看,额头就开始冒青筋了,刚才还想着得到十万两黄金的喜悦瞬间就化为泡影了,新科文武状元叶长青竟然弹劾李延年三条罪状:“第一,李延年在老家逼死举人,抢占据说有王气的土地,修建堪比王侯的府邸,第二,李延年与一名宗亲在京郊聚集亡命之徒,训练私人武装,图谋不轨,第三,李延年勾结匈奴,贩卖朝廷禁止的盐铁给匈奴人铸造兵器,勾结外敌叛国。”   这三条罪状,每一条都像是一把刀子直插文帝的心脏,这些年他一心修道,很多国家大事都交给曾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李延年来处理,而李延年也总能称心的帮他完成他想办然而群臣却反对的事,是以这些年来他也越来越信任他,然而他却从来没想过他会背叛他。   但是没有想过却并不代表不怕,看着这折子上长长的篇幅,细说他如何逼死人抢占房产,又如何训练私兵,如何跟匈奴人勾结,每一项指控都有详细的证据,他越看越惊心,头皮开始发麻,原以为养在身边的是一条只会撒欢的奶狗,怎么就突然变成了狼狗。   新科进士叶长青他见过,和杨永昌一样看得出来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他起先也是很喜欢的,但是他知道他一早就是杨永昌的人了,看在杨永昌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朝廷做了不少事的份上,他也就认了,没有跟他抢,却没想到只不过短短时间,他们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招,他们究竟是在学朝中的那些人铲除异己?还是真的如他们所说?   此时的文帝虽然有一点慌乱无措,但是帝王的权威和独有的疑心告诉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行,不查清楚这件事,他寝食难安!   第100章 傻子52   自从修道后,文帝喜好修身养性, 很少有睡不着的时候, 但今夜的文帝却怎么也随不安稳, 脑海不一会儿是福建海寇、一会儿是大同的匈奴人, 不一会儿又是青州的鞑子和蓟州的蒙古人,这些盘亘在大顺朝周围的四股势力没有哪一个是简单的,朝中大臣如果真有哪一人勾结外敌,都将会给大顺带来莫大的灾难,想到这里他根本睡不着。   到了半夜实在累得慌,又服食了两幅丹药才算睡着,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猛然惊醒, 耳旁是一声声“叮叮咚”自鸣钟响彻的声音, 他睁开眼看着朦胧的天色, 才发现原来这么早天就已经亮了。   他起身洗簌好后就开始每日的必修课“打坐”之后,才对站在外面的小太监吩咐道:“去把李延年给我喊来。”   文帝这个人虽然聪明,但也是个怪人,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很多时候, 他做事都是凭直觉喜欢跟着性子来, 像这次叶长青弹劾李延年的事,按照正常思维他本应该召叶长青过来了解事情始末才对,然而他不是,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召李延年过来,因为在他的心里重要的不是证据, 而是心中的那杆秤,只有他认定的事情那才是法纪。   一早就起来上衙的李延年,还没有走到阁老议政处,就被一路小跑过来的太监带到了清心阁。   北京城的天气冷得能让人一开口就冒白气,而刚刚步入清心阁的李延年却是一路奔波的额头冒汗。   “坐吧。”文帝一边用饭一边道。   李延年刚刚跑得本来就有点累了,听了文帝的话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平时私下里他和文帝也经常会一起对弈、用饭,是以他觉得根本就没什么,自然是没有注意到文帝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悦。   “圣上召微臣来有何要事?”李延年随手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茶水,正准备品尝。   “爱卿,尝尝这个?”文帝却阻止了他,而是把手边的饮品递了过去,见他喝了又问道:“味道如何?可喝的习惯。”   白色细腻的瓷盏,里面淌着奶白色的液体,还有一点点清澈,李延年一口就饮尽了:“不错,这奶酪味道香醇。”   听到“奶酪”两个字,文帝的眼睛眯了眯,这可是前些天匈奴人找他讨了一批丝绸,作为回礼他们才进贡了那么一小桶的自己研制的特质乳,一般汉人第一次喝都会不习惯,这东西要喝多了才会喜欢,这个李延年竟然第一次喝就能那么满意,而且还能一口就尝出来这是“奶酪。”   他心里愈是发凉,而脸上却愈是带着笑,亲自给李延年夹了一筷子菜道:“来,吃菜!”   而他收回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点发抖,面前这个人是他相信了几十年的人,也是相扶相持了几十年的人,可他却从来没想过他除了谄媚之外的另一面。   见李延年吃得正欢,文帝几乎是赌气似的问道:“好吃?”   “好吃,当然好吃了,这鱼可不常见,也就只能在圣上这里才能吃到了。”李延年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拍文帝的马屁。   听多了他的马屁的文帝却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仿佛是吃了翔样的难受:声音也低了几度,试探道“这鱼是靖海侯进贡的。”   “靖海侯对圣上实乃忠心一片,远在千里还记挂着您的饮食。”   文帝笑了笑,这靖海侯对他忠不衷心,他不知道,但是此刻他却明白了靖海侯必定是对面前这人忠心耿耿的,这样的海鱼他第一次吃都不知道怎么下嘴,而李延年却能吃的津津有味,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是平时他都没有注意罢了,比如前段时间匈奴使臣带来的牛肉粒,他还不知道是啥,首辅大人竟然一眼就认出来了,让匈奴人以为大顺地大物博无奇不有,失了面子,那个时候的文帝还在心里得意自豪,此时一想却是一阵心惊。   他没有心情再吃了,放下筷子就问道:“什么时辰了?”   昨夜的自鸣钟他嫌太吵了,已经让人移走了,所以他现在问时辰,小太监也不是很清楚,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准备唤人去看,然而这时候对面的李延年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怀表道:“卯时三刻了。”   他静静的看着他手中的怀表,那可是从西洋过来的稀罕玩意儿,他记得过年祭祀那会儿还看见老昭王戴过,款式倒是一模一样的,那他手中的这个是老昭王送给他的,还是老昭王手中的那块是他送的。   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顿饭就能让叶长青折子上所奏的那三件事都应验了,他心中的火气蹭蹭的往上冒,也没有再吃的心情了,看着李延年走出去后,就命人撤了席子就开始坐在龙椅上沉思了。   “去宣兵部尚书杨永昌和兵部郎中叶长青过来?”最后他沉了沉气道。   “算了,还是朕出去见他们吧。”不过一瞬,文帝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道。   “圣上,您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出过西苑了,还是让老奴去宣他们过来吧。”   文帝修道不喜欢见太多的人,是以这些年他很少出西苑的,就连宫里的妃子都少见,今儿还是他第一次要出门,所以伺候的太监也是紧张。   “朕不放心。”   当夜不放心的文帝就衬着夜色在大太监的的陪同下,悄悄出了西苑,乘着马车来到了兵部尚书的府邸。   只是月黑风高的假山后,却有一人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悄悄露出了头颅,问身边的宫人道:“圣上真的出去了?”   “是的,我看见汪总管准备车驾就马上来通知你了。”   “他们去了哪里?”   “我只隐约听到了兵部两个字。”   “兵部,是杨永昌那个老匹夫,内阁那边今儿可是李大人当值?”   “是。”   “快去寻他来见我。”那人的声音还有点紧张。   而杨大人的府邸里,陡然听闻文帝驾到的消息,正在商讨弹劾李延年之事的叶长青和杨大人都是一顿震惊,眼皮一跳,圣上这时候造访是什么意思?他肯深夜来这里,是不是已经相信了他们的证词,找他们来了解事情来了,想到这里两人都是一阵激动。   连忙小跑着就把文帝迎到了书房,看着自从一进来就一声不发、脸色阴沉的文帝,两人都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叶长青看了一眼杨大人,见他点了点头后,就猛然朝地上一跪痛心疾首般道:“臣要参首辅大人李延年三条罪状……”   叶长青正准备酝酿情绪就将李延年做过的那些事情,都一一声泪俱下的展现在文帝的面前,然而文帝却是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过身背对着他们,看着窗外挂着一弯明月道:“李延年的党羽还有哪些人?”   杨大人和叶长青都是一惊,只不过同时悬着的那颗心也放了下来,太好了,圣上相信了他们的话,圣上站在了他们这边,那么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文帝问李延年的党羽,叶长青这个朝廷的新秀才当了几月的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了解那么多了,杨大人就站了出来,看着文帝萧索冷情的背影,斟酌一番才小心道:“大同总兵、户部、礼部、吏部、甚至工部和刑部皆是他的党羽。”   原本以为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的文帝,听闻杨大人的话后,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朝廷一共六部,就有五部都是他的党羽,更何况还有大同总兵一起和他勾结匈奴,这还只是看见的冰山一角,还有其他的没有看见的呢?   还好兵部还在,如果兵部都到了他的手中,让他掌握了调兵遣将的权利,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恐怕这时候他已经奈何不了他了,他也要玩完了。   “还有福建靖海侯也是他的人。”尽管深深震惊,文帝还是忍不住补充道。   联系到李延年勾结匈奴的前科,叶长青再大胆给他补了条罪证道:“靖海侯这些年在西南一带对抗倭寇,虽屡战屡胜,但是沿海一带的海寇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反而呈递增的迹象,臣斗胆敢问靖海侯这些年真的是在对抗倭寇吗?还是和他们同流合污?”   叶长青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下来,看着文帝的背影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交叠在一起的手也开始冒虚汗。   都说伴君如伴虎,今日这番话他是豁出了性命来说的,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扳倒李延年及其党羽,还大顺朝一个吏治清明的万里河山,想到这里他又继续鼓足了勇气道:   “靖海侯既然是李延年的党羽,那勾结倭寇的幕后指使究竟是李延年还是靖海侯?”   第101章 傻子53   叶长青悲愤的声音在这古朴而又简陋的书房里响起,静默的空气里, 仿佛还能听到一声声掷地有声的回音。   如果勾结倭寇的这一条罪状属实的话, 那么这又是将李延年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条勾结外敌的罪状, 早已够他和整个家至死个千八百回了。   “靖海侯这几年仗确实打得漂亮,漂亮得朕都忘记了沿海的海寇只是有增无减这回事了。”终于文帝冷冷的甚至还带着丝丝残酷的声音悠悠传来。   “靖海侯也不是每场都胜的,臣还记得半年前两百倭寇杀到南京城的事。”杨大人不知为何却并不满意圣上对靖海侯仗打得好的褒奖,而出声道。   然而文帝却并没有体会到他的意思,而是顺着他的话道:“后日就是十五,朕打算开一次大朝会,到时候你们就连这个靖海侯一起参了, 把南京城的事归到他的头上去。”   叶长青和杨大人相互对视一眼, 两人此时都发现文帝性格随性不讲礼法的好处了, 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给靖海侯定罪了,这番操作相当令人满意。   “臣遵旨,只是山西大同那边?”叶长青忧心的问道。   “李延年既然向匈奴人售卖的是盐铁,那么匈奴人这些年必然铸造了大量的兵器练兵, 这边又求娶了朕的公主来求和意, 私下里肯定是准备了要有一场大战的,养精蓄锐了这么多年,势力必然不可小觑,没有可靠的人,朕不敢轻易动大同。”   叶长青不禁在心里暗暗佩服文帝的智商,都听人私下里议论文帝年轻的时候才智大略, 乃中兴明君,他今儿倒是真找到了人们所说的一点影子了,只是他不敢动大同,却为何敢动靖海侯,叶长青有点不明白却不能问出声来。   文帝又道:“杨爱卿,福建那边朕可全交给你了。”   叶长青轻笑一声,却原来文帝心中根本不是有沟壑,而是直接将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了杨大人,他是有多么信任杨大人的。   “臣定当竭尽全力。”杨大人禀道。   直到文帝的身影离去,叶长青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杨大人,终是担忧的问道:“大人,你可是有把握?”   他问的是福建靖海侯的事。   “没有把握也只能勉力一试了,我记得靖海侯有一支军队曾是定国公的旧部,等到后日大朝会之后,你弹劾靖海侯的折子传到了福建,想必福建内部也会有所波动,那时候就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了。”杨大人道。   “只是就算是当年定国公的旧部,那也要派人去策应,你可有合适的人选?”叶长青问道。   很显然这时候的叶长青是不能过去了,王大成又在大同,至于杨大人身边他也并没有发现文治武略都不错的合适人选。   “这个人选确实是个难题,此人不但要具备令人信服的能力,还应当有急智。”   “要不我上完折子,过去一趟。”叶长青见杨大人为难的表情,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建议道。   “不了,我记得定国公当年还有一位嫡幼女,当年我曾见过他上战场的英姿,真是天生的将才,只是自从定国公病疫之后,他就没有再出现在军营里,而是一直跟在李素光的身边,这位姑娘倒是个合适的人选,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不愿意再淌这个浑水。”   “李素光”叶长青默念了声这个名字,这人不就是他武举的主考官,巡抚李大人吗,他记得他是陕甘巡抚的。   杨大人看着叶长青沉思的样子,一瞬间也是意会过来了:“说来这个李素光倒也算是你的坐师了,只是你有没有办法能请得动他出马?”   “李大人对我也算是有提携之恩,这些年来我们也是常有书信来往,只是却并没有听他说过有这么一位姑娘,所以不敢打包票。”   杨大人能听到叶长青如此说就已经有点蠢蠢欲动了:“不管如何你先试一试,如果他同意了,我再建议圣上将他调到闽浙任总督,那样他和蒋姑娘也可以里应外合,方便将靖海侯拿下了。”   “好,我今晚就回去写信。”   “通过驿传发出去,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看着叶长青走远的身体,杨大人还忍不住紧随其后的叮嘱道。   “知道。”   是以当晚叶长青回到自己的府邸都已经是半夜了,然而他却没有一丝睡意,走到书房,拿起笔就开始给李大人写信,他要反复斟酌用词才能让李大人心里没有芥蒂,而且能同意他们的打算。   他沉了沉思绪,在心里默好腹稿,又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最终才写好了信放到了怀里,等着天亮了上衙再通过兵部传送过去。   而与此同时回到西苑的文帝,刚一进清心阁,就被几个隐藏在暗处的身影盯住了。   今日思考了一天也跑了一天,文帝早就累了,吃了小太监献上的丹药,正准备躺下来休息,却忽然感觉胸腔一阵燥热,脑海隐隐有点虚浮,让他感觉极其难受,完全没有平时服用丹药过后的舒适感。   “今日的丹药换了?”文帝忍着燥热问道。   “国师刚刚来换过。”小太监见文帝这样子,早就吓得六神无主、牙齿打颤了,只有结结巴巴的道。   “传国师过来。”不知为何文帝第一次对国师产生了一种厌烦的情绪。   不一会儿国师就跟着宫人匆匆忙忙的进来了,头发披散着、衣衫还没有整好,让人一见就能看出来他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   看见他这担心急忙的样子,文帝之前的那一丝不悦也被他打回了谷底,他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道:“为何换了朕的丹药?”   这时候国师倒是不急不躁的道:“圣上容禀,只是因为那日太上老君托梦与我,虽说五日后变法对紫微星并没有影响的办法,但贫道仍担心圣上会受此影响,所以贫道回去之后就查阅了所有的师门秘笈,才想出消除对圣上不利因素的影响,便是在您平时吃的丹药里面加了仙草,那么今后不管臣是施几次法或者在任何时候施法,都不会对紫微星不利,所以贫道才…..”虽然国师一向都在圣上面前表现出一副无欲无求、超凡脱俗的形象,此时他却配合着话音,让人感觉出了一丝委屈的感觉。   “原来是国师的一片苦心,朕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国师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只是觉得吃了这个新的丹药身上有点难受罢了。”   “加了仙草之后就相当于改变了之前的配方,因为是第一次吃多多少少有有点不习惯的,等过几日就会同之前吃普通丹药的感觉一样了,所以圣上大可放心,而且圣上您现在这会儿是不是比刚才刚吞服下去的时候要好的多了。”   “正是!”听完国师的话后,文帝放下心来,这会儿也奇迹般的感觉身体不那么难受了。   只是一会儿就昏昏沉沉起来,眼睛都睁不开,不过片刻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就感觉一阵神清气爽,一问时辰,竟然比平时还早一刻钟。   这个丹药确实比之前服用的丹药还要好,他现在感觉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再也不感觉自己是个老头子了,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真是,这个丹药这么好,为何国师没有早研制出来。   正好这时国师又命童子送来了剩下的丹药,文帝看了看漂亮的缠枝锦盒,竟然又有点心动,仿佛看见了里面鲜红放射着诱人光芒的丹药似的。   “把丹药送到这里来。”   他从童子手里接过了盒子,从里面又拿出一粒吃了起来,刚开始吃的时候确实有点不舒服,只是不过片刻就有一种上天的感觉了,这滋味真是太好了,枉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今日还是第一次享受到这种滋味。   他这舒服劲刚缓过来,就有小太监来禀报道:“启禀圣上,兵部郎中叶长青求见。”   文帝心中纳闷,这么早这个叶长青怎么进来的,而且找他有什么事,该说的该交待的昨晚不都谈妥了么,他这时候求见干嘛。   文帝虽有所疑惑,但还是宣了他觐见。   “你如何进来的?”文帝第一句话就问道。   “我说向圣上您献青词的,他们就帮我通禀了。”   “哈哈,算你聪明,没有暴露。”文帝笑了笑,甚是觉得这个年轻的叶长青有点意思。   然而叶长青却笑不起来,昨夜一宿没睡刚写完给李大人的信件,就又收到了杨大人的消息,据探子来报,李延年的那十万两黄金已经到了城外,明日可以入京了,他一顿心急,大朝会在后天,他可不能明日就让那批黄金落到了李延年的手里,他要阻止明日李延年和他们接头,想办法将黄金都扣下来。   但是什么办法才能阻止李延年和他们碰头了,他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李延年被圣上扣在了西苑。   于是叶长青就将来意向圣上一一禀明之后,就静侯在一旁,等候圣上的答复了。   “他可是比真朕还有钱,轻轻松松就是十万两黄金,好大的手笔。”文帝一阵冷笑,就对着身旁的大太监道:   “去把李延年给朕叫来。” 第102章 傻子54   李延年本来今日是递了假的,再过两日就是国师施法的日子了, 他得把黄金的事情安排好了, 这段时日他早就敏锐的发现了杨永昌那个老匹夫派人跟踪他的事情, 所以这个紧要的关头他更是不能出一丝的纰漏, 让文帝起了疑心。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时从来不管他上衙的文帝,此时却一打早的就派人过来传唤了,他只来得及匆匆写了一封书信送出去,就被小太监拉着走了。   李延年来到清心阁的时候,叶长青早就离开了,文帝正把玩着手中装有仙丹的锦盒, 这么好的丹药他真有点爱不释手了, 忍不住又打开了看了看。   刚刚行完礼的李延年看着文帝手中那枚猩红的仙丹, 不自觉的心脏就跟着跳了下,神情明显紧张,眼光躲闪开来。   不会这么倒霉吧,又撞到了他吞服仙丹的时候, 隐隐跳动的太阳穴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本来没打算吞服的文帝, 看着李延年的样子,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色,忽地就落了一下来,不过只是一瞬,脑海一动,就恢复了一惯温和的模样道:   “爱卿, 看你这样子不会是想要朕的仙丹吧?”   李延年心神一晃,被吓得连连后退:“圣上,臣臣,并无此意。”说得磕磕巴巴的。   谁曾想到文帝原本只是一句简单的调侃,这么好的仙丹,他自己都舍不得吃,他李延年却什么都比他吃得好,还比他有钱,他心里早已恨得牙痒痒了,又怎么会把这仙丹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的赏给他呢。   然而作为帝王的权威却是不允有人拒绝的,他看着脸上明显写着抗拒的李延年,却是玩味的笑了一声:“你怕朕?朕是洪水猛兽?”   没有人比李延年更清楚年轻时候的文帝的手段,此时他脸上的笑竟然跟当年夺嫡时候的笑一模一样,那些被他干掉的皇子还在阴超地府诅咒着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呢。   他怕,他当然怕了!   “臣不怕,臣只是敬仰圣上而已。”他嘴上这么说,然而说出的话却是瑟瑟发抖状。   “那吃了它?”文帝看着手中的丹药道。   “臣、臣、臣…..”李延年双脚打颤的说了好几个臣,然而身体却根本没有行动,他在抗拒、抗拒那猩红的丹药。   本来大方送出这枚仙丹的文帝心疼的在割血,结果送出去的人还不领情,可想而知他此时窝火的心情了。   他不想再等明日的大朝会了,捡起桌案上叶长青递的那个折子就想朝李延年的身上砸过去,问他认不认罪,将他直接下了诏狱再说。   然而这个时候的李延年却是反应奇快,圣上的脸色已经摆在那里了,显然到了爆发的边缘,哪里还有他犹豫的时间,反正这个丹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人的,总比这时候圣上翻脸要来得好,更何况他不能让圣上起了疑心。   他抬脚就衬文帝还没有砸过来的时候就接过了文帝手中的仙丹,心一横,眼一闭就吞了下去。   文帝才收回了手,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走,去炼丹房吧,再给朕写一首青词。”   终是可惜了,恐怕明日之后他再见不到他作的青词了,炼丹房摆放的那些他才华横溢的青词也要成为绝唱了,想到这里,他看向李延年的目光竟然有一丝怜悯。   “不会吧,还来,还要去炼丹房。”听到文帝的话,李延年的心里暗暗嘀咕一声,然而接触到文帝的视线时,脊背却是陡然一凉,心里也是凉飕飕的。   李延年和文帝在丹药房待了一日,陪着圣上作青词,然而心里还一直记挂着,那一批黄金,只是无奈拖不得身。   而杨大人那边早就盯紧了那一批黄金,而李延年出门时的那封信件写得匆忙,等到信件送达的时候,运送黄金的那一批人早已被杨大人的人控制住了,那封信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叶长青的手中了。   “呵呵。”叶长青看完手中李延年送来的这封字迹潦草的信件,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这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最得意的弟子原来是李延年的人,这些黄金就是通过他秘密运送进西苑的。   他想了想就将劫下来的黄金都换成了石头,又派人伪装成运送黄金的人,拿着李延年的亲笔书信,衬着天色刚拉开黑幕的时候,护送着一辆包裹的很严实的马车,悄悄进了西苑。   “黄金”运送到西苑后就由人先放到一处山洞里悄悄保管,留着第二天晚上才来布置现场好方便国师后日的施法。   回到府邸的李延年听说黄金已经顺利运送进去了,也是舒了一口气,今日陪伴文帝一日的疲惫也减少不少,然而只要想到文帝略带“怜悯”的那一眼,他的眼皮就开始跳,想起几十年不上朝的文帝,居然奇迹般的明日来了个大朝会,而且并没有和他这个首辅商量这个事。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似乎正有什么事在等着他,有人正憋大招等着他呢,好在他已经有所准备了,只是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来准备。   不知道是因为那仙丹还是因为心神难安,睡到半夜他忽然惊醒后就一直睡不着了,干脆早早的就起来了,顶着个熊猫眼就早早去上朝了。   金銮殿上文帝高高坐在上首,已有几十年没有上过早朝的他看着底下的长长的两排满朝文武大臣,神情竟然有一丝恍惚,眼睛也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好在底下的大臣还没有哪一个敢直视圣颜的,都是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   文帝看了看人群之中的杨永昌和叶长青才算找回了感觉,凛了凛身上的气势道:“念!”   身旁大太监的尖尖的声音就在安静的金銮殿里响起:“兵部侍郎叶长青参首辅李延年三条罪状,第一……..”   大太监的声音刚念到第一条的时候,李延年就已经“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哇的一声高呼道:“臣冤枉啊,是叶郎中故意污蔑微臣。”   这个时候的大太监可是代圣上念奏折的,内容还没念完,这个李延年就敢出声打断,这是赤裸裸的恃宠生娇,他还以为这是他主持的会议呢。   文帝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嚎哭,就冷冷的吩咐道:“继续念!”   大太监尖锐、嘹亮的声音再次响起,直到奏折上面的内容都念完后,才停了下来,而底下的满朝文武早已讶异一片了,纷纷看向这个年轻的状元郎,如果他们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个状元郎才新任兵部郎中不到两个月吧,就敢这样堂而皇之的弹劾一手遮天的首辅大人,本来文帝今儿上朝就已经够他们震惊了,而此此刻又上来了一个不自量力的愣头青,也不知他这是还没睡醒呢,还是有人授意而为?   他们困惑不解,然而文帝接下来的话就更使得他们紧张难安了。   “众爱卿意下如何?”文帝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然而满朝的文武大臣要不就是李党,要不就是被曾经弹劾李延年而不得善终的大人们留下了阴影,何况这三条罪状每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么严重的弹劾,他们谁敢出声附和?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摁?大家不说话,是觉得叶爱卿说的对还是不对?”   他这样对着众人说,自然没有人傻傻的出列了,满朝文武一个个就跟鹌雀似的,默不作声。   文帝笑了笑既然没有人说话,那他就只有点名了。   “礼部尚书你认为呢?”   一向因着跟国师关系好而倍受文帝喜爱的礼部尚书今日却第一个被点了名,他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只是因为是国师的同乡,顺带着慢慢被李延年提到了这个位置,在他心里首辅大人可是无所不能的,此时更不可能倒下来了,更何况他是首辅大人一手提拔的,此时更应该站在他这边了。   他想都没想,就跪了下来痛哭了起来:“臣认为首辅大人冤枉啊,众人都知道这些年来首辅大人劳心劳力,为圣上办了多少事,一心为国为民,满朝文武谁不赞一声贤明的,真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陷害他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他虽然没有什么本事,然而演戏倒是一流,此刻声泪俱下的模样,倒真是有点让人触动的,然而他的这番话完全没有抓到重点就算了,反而还引起了文帝的反感,什么叫“为圣上劳心劳力”,“满朝文武赞贤明的”,如果办事的是他,被赞颂贤明的也是他,那还要他这个皇帝干什么?   文帝此刻就想扔一个茶杯过去,然而他忍住了,这些人他现在还不想动,等着他以后慢慢收拾吧。   他没有发话也没有喊平身,而是指着他前面的户部尚书又道:“你认为呢?”   一向精明的户部尚书,早有意料会被文帝点名,今日的圣上真是太不寻常了,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他杀伐果决的样子,他不敢有一丝的出错,因此早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臣不知道,臣只相信证据。”   然后他就转身看向快排到门边的叶长青,一副公正无私的样子道:“既然叶郎中弹劾李大人,可有证据?如果只是空口污蔑,大顺朝的律法可不是摆着玩的。”   第103章 傻子55   几辈子下来,叶长青也不是第一次上朝了, 看着义正言辞咄咄逼人的户部尚书, 分明是明白了他想用官威来压制他这个新秀, 然而叶长青并没有被他唬到, 而是淡定的回视过去,轻飘飘的道:“证据皆已呈给圣上了。”   还没等户部尚书反应过来,叶长青又跪了下来,微低着头又呈上一本折子道:“臣还弹劾福建靖海侯罔顾朝廷法纪,以寇养兵,导致沿海海寇不但没有减少还有递增的迹象。”   话音刚落,满朝文武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像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叶长青, 这个新科状元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习武习傻了吧, 新官上任呢, 就挑起这么大的事,他这是嫌脖子上的头碍事吧。   而跪在地上作一副委屈状,默默擦泪,不敢放声大哭的李延年听到叶长青参第二本的时候, 全身就是一凛, 好样的,他们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一环一环的就是想要整垮他,他看了看身旁的一晃而过的明黄色,紧紧拽紧了自己的拳头。   “叶爱卿弹劾靖海侯以寇养兵可有证据?”最终文帝打破了金銮殿上诡异的气氛。   “虽然臣暂时还没有证据,但是只要派人去福建查一查就知道了, 更何况半年前两百海寇就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杀到了南京城,这事也必然跟靖海侯有关。”   叶长青刚说完,这时候户部尚书就终于逮住了他的漏洞,气势汹汹的质问道:“叶郎中无凭无据的事可是不能瞎说的。”   “南京城的事情还需要证据吗?当初若不是首辅大人一力压下了这件事情,恐怕靖海侯早就该被问罪了。”   没想到说到最后这事最终又扯到了李大人的身上,户部尚书恨得简直牙齿痒痒,狠狠的一甩袖子,就想和叶长青争辩起来。   文帝止住了他道:“叶爱卿,靖海侯这几年屡战屡胜为朝廷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证据可不能瞎说的,这件事先放一放,还是先谈一谈李延年的事。”   皇帝竟然没有称李延年为爱卿,而是直接以他的姓名来称呼,这是已经放弃了他吗?满朝文武一个个不敢置信,独断朝纲,深受宠幸的首辅大人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吗?   显然李延年也敏锐的发现了文帝的态度变化,心里充满了恐怖,一激动就跪在那里猛烈的磕头道:“臣无罪,臣没有做过,臣是被冤枉的。”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然而文帝却并没有看他,而是轻轻瞥了下刚才被点名的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直到看得他们身体微微颤抖,才收回视线吩咐道:“来人,先将李大人带到北抚镇司审问。”   直到李延年被拖下去,关在北抚镇司那铁壁铜墙的窄窄的牢房里,他都没明白过来,自己竟然都没有经过三司会审就直接被文帝下了诏狱,不过转念一想,这才是他的性格不是吗,被他厌弃的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律法就能让人神秘的消失,他这是完全放弃了他。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一丝难过,他承认他是爱财、爱权爱一切美好的事物,但是勾结匈奴那不也是为了钱财,为了他无休无止的修道挥霍吗,至于靖海侯那又关他什么事?靖海侯想要无休无止的权势,想要一直在福建做一方之王,就只能让海寇永远打不完了,当官的爱权这也没什么错,他只是略微成全了他而已。   他觉得他都没有做出多大的过错,圣上竟然这么无情的对他,他的心里不禁暗暗恨了起来,还好他昨夜已经做了准备。   然而诏狱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都要脱一层皮的,他们可不管你在外面是什么显赫的身份,他们只受皇帝的命令,从来都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   当夜李延年就被狠狠的鞭打了一顿,身上被抽的血淋淋的,可他却硬是不招,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罪,他也怕疼,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招,不然他就要完了,而且也不是他说招就能招的。   李延年的日子不好过,而国师的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白日听说了李延年被下了诏狱的事,心里就惶惶然了一日,好不容易等到半夜打起了精神,来到后山命人搬出了那一箱箱黄金,打开一看却傻了眼,说好的黄金呢,怎么都变成石头了。   他虽然不是个聪明人,但是联系到李大人出事的事,也知道了他们这是被人下了套子,脱不开身了,明日就要在圣上面前表演“点石成金”的法术了,没有黄金,他拿什么来变。   如果那时候变不出来,圣上势必会想明白他之前所变出来的黄金都是李大人运来的,会不会把他同李大人一起论罪,他越想越怕,额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只想转身就回去收拾铺盖走人。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只是当他收拾完最后一件包袱,看见放在旁边的最后一味丹药的时候,手却顿了顿,想起昨天半夜收到的李大人的那封信件,就开始犹豫起来了,他自己倒是可以一走了之过上隐居的日子,然而李大人一家老小了,他们毕竟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做不到置若罔闻。   算了吧,死就死吧,总要拿他这条贱命去试一试的。   他放下刚打包好的行礼,一横心就抓起了那一盒丹药,朝文帝的清心阁走去。   文帝今日刚拿下了李延年,心里还是有点成就感的,他照常服用了一枚丹药,正沉浸在那丹药的美好感觉里,就见国师大人走了进来。   “国师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文帝懒洋洋的问道。   “特来向圣上进献丹药?”   “什么丹药,还要你大晚上的跑过来?”   “是贫道刚刚研制出来的,比前天的丹药药力还要强十倍,圣山可愿意一试。”   文帝本来就被现在服用的这丹药迷得头晕脑向的,此时得知原来还有更好的丹药,连忙兴奋的站了起来道:“既然有这么好的丹药,还不速速拿来给朕。”   国师乖乖的呈了上去,文帝就连忙接了过来,打开盒子一看,却见里面只放了一枚药丸,而且还与之前的丹药颜色不同,虽然看起来也是猩红色,然而那颜色里面却微微泛黑:“这丹药倒是与众不同。”   文帝虽然这番感叹,然而却并没有深想,而是如常的接过了丹药就放进了口中,然后就舒服的躺在了榻子上,静静的感受着这丹药能让人上天的那种感觉的丝丝余韵之中,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愿意活在那一片刻的舒爽之中。   看着已经慢慢倒下的文帝,国师才转身出了清心阁,十五的月色很亮,他刚走出正门,就被一个魁梧有力穿着太监服饰的壮汉逮住了,捂住了抠鼻,在他耳边问道:   “成了吗?”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身气势的“太监”,明显认出他不是清心阁常见的宫人,还以为自己被人逮住了,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李大人让你办的事成了?”那“太监”见他这熊样,只有改口问道。   “成,成,成了。”他结结巴巴的道。   那魁梧的太监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一下子就松开了国师,跳上了屋檐,在高高的亭台楼阁上面飞檐走壁,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清亮的月夜下,隐隐还能看见一丝丝雾气,而一路出了西苑的“太监”就在月照之下朝皇宫而去,他脱下了身上的太监服饰,露出里面的侍卫衣衫,向守门的宫人出示了竹牌就进了皇宫,一路畅通无阻的向东宫行去。   第104章 傻子56   十五月圆的这一夜显得十分的漫长,月夜星辉下升起一层层的淡淡的迷雾, 又仿佛注定了这一夜的不平凡。   到了后半夜清心阁开始飘起丝丝融融的雪花, 舒舒服服躺在榻子上的文帝, 却陡然喘不过气来, 脖子像是被人紧紧箍住了,他张大了口猛烈的呼气。   他感觉自己像从天堂跌下了悬崖,万丈悬崖下是汹涌的河水,他在里面拼命的挣扎,然而却抓不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迷迷糊糊的耳旁似乎还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   “太子殿下,禁卫军已全在掌控之中, 皇城和西苑此时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这是他亲封的状元郎侍卫副统领程西池的声音。   “国师抓住了?” 这是太子的声音, 只是平时一贯温和儒雅的太子, 此时的声音却透着刚毅和冷凝。   “国师假借炼丹之名毒害皇上,已经被抓了起来,严刑审问。”这又是程西池的声音。   “好,今夜当值的大臣都关起来了吗?也不要亏待了他们。”太子的声音又冷冷的响起。   他还想再听些什么的时候, 门就被推开了, 太子殿下就踏着那一缕微弱的光芒含笑着向他走了过来,一脸关心的问道:“父皇,您怎么了?”   他想说“朕快要死了”,然而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艰难的含糊咕噜几声:“皇儿、皇儿。”   太子像是听懂了他的话, 连忙就走过去蹲在他的身边,替他轻抚着胸脯,有一点慈祥的说道:“父皇不急,你有什么话慢慢和儿臣说。”   太子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他却觉得更难受了,呼吸更加困难,他拼命的想拂开他的手,然而却没有一丝力气。   恍惚间却瞥见太子眼底那一抹残忍的笑意,像极了当年他送父皇离开时他脸上的笑,一瞬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咬着牙齿发出声音道:“你,你,你想让朕死?”   太子这时也真是再也演不下去了,站起来就放声大笑道:“父皇,你这么聪明怎么到现在才明白。”   “你为何要这样做?朕待你不好吗?”文帝双眼充血,愤恨的问道。   “你自己抚着胸口问问你自己,这么多年你对孤好吗?这些年你避居西苑,把朝廷的大小事都丢给李延年,孤是太子却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在你面前端茶倒水,写词作画,就算是这样你还骂孤懦弱无用,你知道你每次都这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骂孤或者动手砸孤的时候,你可知道他们眼里是怎么看孤的。”   “你还不知道吧?在满朝文武的眼里,孤堂堂一太子却连李延年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他们都是表面上对孤恭敬,私下里说不定再骂孤无用呢?”太子越说声音越激动。   “孤也想管事,孤也想有个储君的样子,可是你给孤机会了吗?”说到最后太子微红的眼角竟然有丝丝泪湿的痕迹。   皇家的事儿岂是一句伦理就能划分的清的,太子意难平,然而文帝却更是心痛难抑,这就是他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太子,这个他一手教大的太子,他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教他写字读书、教他帝王之术,却没想到最后教会他的这些反而都用到他的身上,原来他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恭孝,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想把他骂醒,想和他说几句知心的话:“朕如果对你不好,就不会立你为太子了,朕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然而眼前却突然有一道光闪过,身为帝王家的人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话到嘴边却换了一番说辞道:“其它人说你连李延年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但是李延年却不是这么想的吧,他还想着等朕死了,抓住你这颗摇钱树呢。所以和李延年在城外训练私兵的宗亲根本就不是皇叔,而是你才对吧?”   “哈哈哈,父皇你才知道啊?不然我拿什么控制住西苑?我还以为在叶长青上那道折子的时候,你就已经想到了?却原来你根本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太子有一种报复式的快感。   “你!你!你!”文帝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出口就是一阵咳嗽,喉咙里已经开始咳血了:“朕的皇位迟早是你的,你为何要这么对朕?”   “这个谁知道呢?你可不只有我一个儿子,谁晓得你什么时候看我不顺心了,就换了我呢?”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可是他明明在这么多的儿子中对他是最特别的,这么多的儿子却只有他才是储君啊!他还不满足。   “难道你要朕把其它的皇儿都杀了吗?”鲜血不停的从文帝的嘴角流出来,不一会儿就染红了明黄色华丽的锦被。   太子没有说话,而是扯开嘴角笑了笑,转身就出了门,对守在门外的太监吩咐道:“皇上驾崩了!”   门被打开冷风夹杂着雪花飘了进来,文帝紧紧裹着身上的被子,看着太子的身影在那一片飘雪中越来越远,他的眼前开始模糊,似乎听到了父皇在唤他的声音:“皇儿,皇儿,你快下来陪朕。”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大雪天,他刚骑完马回来,父皇一甩斗篷,就将他小小的身影包裹在他暖和厚重的大氅里。   “父皇,父皇你在哪里?儿臣好冷,儿臣冷!”   泰康三十五年冬,月圆,文帝死在了那个白雪皑皑的雪夜,享年四十九岁。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修玄炼丹祈求长生不老的文帝,最后连自己的五十大寿都没活过,而是死在了自己日日服侍的仙丹之下。   不久之后太子登基,恢复了文帝停了几十年的朝会,又将害死文帝的国师严刑拷打之后,国师承认了在仙丹里面加了别的药物导致炼丹失败,从而害了圣上的性命,只是因为他预先准备好的用来表演“点石成金”法术了的十万两黄金突然不见了,他无法履行向文帝的承诺,害怕文帝问责,才会下此毒手。   而与此同时,杨大人也很配合的交出了他在严查南北城门时而抄出的黄金。   人证物证俱在,国师谋害文帝的案子就这么定下了,新帝接到北抚镇司的供词和证据时,当场大怒,立即就将他抄家灭族,甚至在他被凌迟处死的时候,还亲自拿起了鞭子抽打他的尸体来为文帝报仇泄恨。   满朝文武一个个都转换了副态度,转而开始夸奖太子仁孝贤德,实乃明君之才,只有叶长青和杨大人还是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说国师大人为了法术不露陷就要谋害文帝这也太说不通了,以文帝对国师的宠爱,即使这次没有变出来,顶多只是苛责几句,而不会就要了他的性命,国师除非脑子抽了才会有想要谋害文帝的想法,要不就是幕后另有人指使了?   真正能当上朝廷命官的人没有几个是笨人,谁心里没有这种疑惑呢,不过正是因为不笨,他们才不会站出来瞎嚷嚷,谁不知道此时新帝已经结了案,他们再多言就是对新帝不满了,如果让新帝记在心里就不好了,到最后只有几个宗亲站出来嚷了几句,然而那又怎么样呢,新帝手握禁卫军还有西山大营,谁能奈他何?   都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叶长青和杨大人自是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的道理,然而在下朝后,文帝的突然离世还是会让两人略微伤感,毕竟这段时日他们配合的很好,文帝也是真的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也是画下了宏图,眼看着他们的计划就要实现了,却突然被人拽断了力量的源头,似乎他们所有的努力除了干掉了一个国师就全都白费了。   然而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三月后新帝直接将与国师同乡的礼部尚书给干掉了,升詹事府少詹事沈居淮为礼部尚书,同时直接将他提为内阁最年轻的阁老,禁卫军副统领程西池升为禁卫军统领,还有一些原太子府的人也多多少少升了官职。   这样下来朝廷的局势就很好看明白了,却原来沈居淮和程西池早就是新帝的人了,是以这次凭借着从龙之功才会升的那么快,一下子跳了几个台阶。   然而新帝将朝廷该封的人都封了,该贬的人都贬了,却没有提过对弹劾李延年和福建靖海侯有功叶长青还有缴获十万两黄金的杨大人,不赏杨大人可以理解,毕竟杨大人的官职在那里,再升也没有什么好升的了,然而没有赏赐叶长青就有点意味深长的味道了,毕竟独断朝纲的李延年已经被下了诏狱,这也算是功劳一件了,虽然比不上从龙之功,但也不至于让新帝连一个表示都没有的。   难道李延年还会被放出来?难道他也是新帝的人?   想到这里杨大人和叶长青都是一阵后怕,而且到了这一步,这一种可能性已经很大了,如果新帝还是像文帝一样宠信李延年,那他们该怎么办?   “长青,你可曾后悔?”杨大人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响起,显得有一丝的寂寥,毕竟当初弹劾李延年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会有这种变故。   “大人,学生没什么可悔的。”叶长青的声音也略显落寞,然而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当初他们做出这件事的动机没有错,过程没有错,既然他们没有错,那又有什么可悔的。   听了叶长青的答案,杨大人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十岁,鬓角的几缕白发也更加显眼了,眼角周围的皱纹也更加凹凸,他看着面前才不过弱冠之龄的少年,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仍然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风光霁月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想赞赏几声。   然而比他高一届的程西池只得了武状元就已经是禁卫军统领了,只得了一个文探花的沈居淮都已经是礼部尚书、最年轻的阁老了。   可他呢?他可是大顺朝百年难得一见的文武双状元,兵部郎中这个位置还能坐多久?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第105章 傻子57   很快,叶长青和杨大人的预感的事就都来了, 再一次站在金銮殿上, 朝中竟然开始有人上折子为李延年辩护, 新帝只是没有什么表情的留中不发, 既不说查也不说不查,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底下的人像是嗅到了什么信号,等到大朝会的时候,就有人开始弹劾兵部郎中叶长青罔顾法纪,诬陷忠良了。   看着那几个李延年曾经的党羽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断的抨击叶长青当官这几月来犯的过错, 甚至连他骑马上衙, 不小心踩死了路边的一只蚂蚁的事也能怪到他的身上。   叶长青气得浑身发抖, 陡然就跪了下来,坚强的为自己辩护道:“臣没有错,臣感念皇家恩典,自从当官以来, 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朝廷, 为家国天下,从无私心,至于弹劾李大人的事情只不过是本着一个为官之人的良心罢了,李大人有没有罪,证据我皆已呈上,还有你们说的其它的芝麻绿豆大的事情, 真的有必要拿到朝中来说吗?”   叶长青忠肝义胆、情真意切的声音,在金碧辉煌的金銮殿里响起,不少大臣都深有感触,然而此时大家都还没有摸清楚新帝的脾气,也是不敢随意说话。   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为他说话的,这大概就是杨大人告诉他新人不要什么都冲在最前面的原因吧。   “臣附议!”   沉默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了杨大人老迈还略带心痛的声音,他站在两列官员的最前面,屈膝就是跪了下来。   “臣附议!”又是一声清隽的声音响起。   原以为这偌大的金銮殿上,除了杨大人再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说话了,却没有想到这时候沈居淮居然也站了出来跪下来为他说话了。   他看着沈居淮跪在那里沉沉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了他送的那件孔雀翎的大氅,还有那个深秋的傍晚,他那为国忧愁的丝丝悲凉的声音。   虽然他站在了太子的那一边,和他之间注定隔了一道鸿沟,然而他却是他迄今为止认为的为数不多的好品性之人,政治立场不同,他能站出来为他发出这么一声,就足以让叶长青铭记感恩了。   “叶郎中你说证据都已经呈了上来了,然而朕并没有看到你呈的证据,反倒是朕昨日收到了北抚镇司的审问证词,并没有发现李大人在城外和宗亲勾结训练私兵之事,也没有发现李大人与匈奴人勾结贩卖盐铁的罪证,至于你说的在老家逼死人修建豪华宅院的事也与你所奏不是完全相符,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年轻帝王的声音从高高的龙椅之上飘了过来,淡淡的声音却有一种身为上位者至高无上的权威的感觉。   “臣的奏折是呈给先帝的,是不是…….”叶长青还准备再说下去,然而新帝手上的折子就已经砸了过来。   “父皇已经鬓天了,你还想把罪责推到他的身上去不成吗?”年轻气盛的帝王,严厉而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陡然响起,吓坏了金銮殿上的一群文武大臣,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温文尔雅的新帝也有这样的面孔。   那一卷薄薄的奏折准确无误的砸在了叶长青的身上,并不疼,然而他的全身却开始颤抖起来,这就是天子之怒,他孤零零的跪在金銮殿上,头发凌乱,他不知道盛怒的新帝下一秒会怎么样对他?   “来人,兵部郎中叶长青对先帝不敬,诬陷忠良,打入北抚镇司严刑审问。”   “圣上息怒!”是杨大人和沈居淮的痛呼声齐齐响起。   然而如果能听得进去劝告的新帝就不是嚣张乖戾的他了,他冷冷的坐在龙椅上,没有皱一丝眉头的就看着叶长青被大兵押了下去。   同日,在北抚镇司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李延年被放了出来,出门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正被人架着两个臂膀进来的叶长青,他睁着阴狠狠充血的双眼,笑得一口血的看了叶长青一眼。   叶长青也没什么脸色的回撇了他一眼,似乎在说咱们走着瞧吧。   进了北抚镇司,不管你有没有罪,首先就要被鞭打一顿的,这是北抚镇司的规矩,几乎没有人能够违背。   叶长青身上的朝服早被扒了下来,长长的钢鞭一声声的打在他的中衣上,不一会儿衣裳就已经破烂不堪,露出里面白皙细嫩的肉和通红的鲜血。   三辈子第一次受到这种折磨,太痛了,叶长青的疼得心都在打颤,一鞭一鞭的抽下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出窍了,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软弱的,因为他很想哭出声来,电视上看到的被鞭打的血肉模糊却仍然不发一声的英雄,他做不到。   不知不觉的眼角真的开始蒙上了一层层雾气,一颗润酿了许久珍珠般大小的泪珠就那样无声的垂落了下来。   他真的哭出声来了!   “他他妈的,这小子竟然哭了”   两个抽打他的大汉看着这个传说中的“嫩红裤衩”文武状元,这鞭子数还没有抽到一半,竟然就跟小娘子一样哭了出来,真是太好笑了,他们在北抚镇司这么多年,抽过的人不在少数,顶多也只见他们大喊大叫的,这被打得默默垂泪的还只有叶长青这一个奇葩了。   因为此事确实稀奇,两个锦衣卫大汉下了衙后,难免在酒馆和人喝酒的时候就会谈起这一件稀奇的事,所以不到一日叶长青这个文武状元在北抚镇司被抽得默默流泪的事情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从此叶长青不仅多了个“嫩红裤衩”状元的称号,还多了个“眼泪”状元的称号。   不过这毕竟是那些与叶长青没什么关系,就看看热闹的人们才会无聊的比较这些。   对于真正关心叶长青的人来说,听到这样的话只会是担心的跟着流眼泪了,叶老爷和叶夫人听到叶长青被下了北抚镇司的消息时,本就哭晕了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后又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当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然而哭也不是办法啊,他们得救儿子啊,只是他们在京城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人,只有提了礼盒就往杨大人的府上去了。   而杨大人自下了衙之后就一直和沈居淮关在书房里面商议着营救叶长青之事,此时听说叶家二老来了,又听他们说叶长青在北抚镇司被抽哭了的事。   杨大人和沈居淮本来也是焦急如焚的心情,在听到叶长青居然被抽哭了的时候,眼角纷纷跳了跳,似乎都有点抹不开脸的感觉,特别是到后面还听见叶家二老止不住的抽泣:“我们家长青从下就没有受过这样的罪,小时候连手被草划破了下都要哭一天的,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好几天吃不下饭的,用鞭子抽打,我们家长青哪里里受得了啊!”   叶夫人这样说就罢了,只是跟在身旁扶住叶夫人的叶老爷也是跟着流泪补充着叶长青小时候的那些怕疼的事迹。   杨大人此时的心里真是不知道什么感受了,那个他最欣赏的弟子,可是他寄以厚望的武状元,这点疼就要掉眼泪本就不是一件光荣的事,而这两老硬是要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似的。   他心里想让他们赶快打住,他知道了他们家儿子有多怕痛了,他会努力把他捞出来的,你们也够了,也不要再唠叨了。   而沈居淮则是饶有兴致的听着叶家二老述说着叶长青小时候的趣事,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仿佛又想起了青州城第一次见面时看到的那个傻傻憨憨力大无穷的小胖子。   到最后叶家二老在杨大人幽怨的眼神中终于停了下来,而沈居淮竟然还没有回味过来,还跟着追问道:“还有呢?”   害得叶老爷和叶夫人都是老脸一红,纷纷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了。   言归正传,这些废话可以打住了,他们该商量的是如何将叶长青从北抚镇司捞出来,杨大人无法,他虽然是兵部大佬,然而兵部与北抚镇司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而且皇上最忌讳结党,他们自然是不敢和北抚镇司的人有接触的,所以此刻实际上也是没有好的办法。   最后这事只能落在了沈居淮的身上了,然而其实他也是没有什么好的方法,北抚镇司没有人能轻易插的上手,但是他心里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也只有勉强同意下来尽力一试了。   有了沈居淮的应口,叶老爷和叶夫人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只是出了杨家的府门,上了马车后,叶夫人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叶老爷道:“老爷,你说如果沈大人救不了咱们长青,我去求求公主行吗?”   叶老爷忍不住也跟着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颅,没好气的道:“你这脑袋瓜在想什么?你没看见上次公主送来的玉璧是块坏的吗?你想想伺候公主的人可都是皇宫出来的人,这样的事岂会弄错,那分明是公主故意送的一个坏的来,这个公主肯定是不安好心的。”   “再说,你不记得儿子看那玉璧的脸色吗?那可是相当难看了,这个公主跟咱们长青肯定是有所过节的,你这时候去求她,她不但不会帮你,说不定还会踩一脚。”   “所以,不要做傻事!”叶老爷敲完叶夫人后,见她一副委屈的样子,又握了握她的手道。   第106章 傻子58   所以到最后,众人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沈居淮的身上了, 而沈居淮呢, 他也没有办法啊, 他在新帝心中的份量还没有那么重, 还不足以令他改变想法,那他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只有一面之缘的水袖姑娘身上了。   直觉告诉他叶长青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他看水袖姑娘的眼神没有情爱,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旧识,只是不知道这种旧识的情谊有没有达到慷慨救人的地步?   烟柳楼是什么地方,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 京城里发生的哪一点事不是现在这里传播开来的, “嫩红裤衩”状元因为得罪了新帝被下了诏狱, 被抽打的流了眼泪的事早已漫天飞了。   有碍于太子登基为帝,早已不是众人认为的懦弱无用的太子了,摇身一变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皇帝,水袖姑娘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烟柳搂都流传着他将要晋封为宫里面的娘娘的消息, 老鸨简直比捡到了金子还高兴,把水袖保护得跟大熊猫似的,哪里还让她接客。   然而沈居淮可是两届帝王都最得意的宠臣,如今还是最年轻的阁老,将来必定是前途无量的,因此她也不敢得罪, 只有无奈同意了他们见面,暗地里却悄悄派人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有其它逾矩的动作。   水袖正坐在阁楼里为叶长青的事情担忧,沈居淮就走了进来,她微微弹了弹褶皱的衣裳,这个能历经两朝不衰的阁老找她能有什么事呢,难道是皇上授意,她挥别了脑海中的想法笑道:   “让大人见笑了。”她说的是楼里面的人都以为她会进宫飞上枝头的事。   沈居淮也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个水袖姑娘在圣上的心中有多少分量?先帝逝去已经三个多月了,然而却还是没有听到有关怎么安置水袖姑娘的消息,倒是程家的那个庶女因为程西池这次从龙有功,被封为丽妃了,然而这事他还不至于去求到程家去,只能来水袖姑娘这里碰碰运气了。   “没事,人之常情。”沈居淮也笑笑道。   能让闻名京城的沈阁老笑,那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水袖也不想和他兜圈子了,直接问道:“沈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沈居淮无奈的收回笑容摇了摇扇子道:“沈某是为叶郎中而来?”   水袖的神情明显一震,然而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常道:“也是奇怪了,叶郎中的事,沈大人怎么会找到我这里?”   “实不相瞒,我也是受人之托。”沈居淮却卖了个关子道。   “谁?”水袖皱了皱眉,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是精明之人,所以并不大喜欢跟同为精明之人讲话。   “叶郎中,他临刑之前托我转告你,让你想办法救救他。”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   “信不信取决于你。”沈居淮说完就干净潇洒的摇扇离开了。   一直守在门外的老鸨见沈居淮出来了,还十分殷勤的讨好道:“沈大人,那个常常跟你一起来的比较害羞的那个公子,最近怎么都没见到。”   “他啊,最近犯事了,正在吃牢饭呢。”沈居淮故意放大了声音,使得水袖在里面也能听清。   其实在水袖说她凭什么相信他的时候,这场文字游戏沈居淮就赢了,她这话说出口的意思,不就是只要他说的是真的,她就会想办法去救的吗?   确实如沈居淮所想,水袖当晚就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进了宫第一次见到了升为皇帝的“太子”。   “你有什么大事?怎么这时候进宫找我?”新帝的声音很冷。   水袖见到新帝并没有行礼,也没有被他的声音吓到,而是直接找了个舒服的椅子,慵懒的躺在上面,用削葱根般的手指轻轻勾起一缕垂下来的发丝,红唇轻启:“你不来找我,我当然来找你了,烟柳楼的姑娘们都等着你把我接进宫里做娘娘了,你说你什么时候把我接进宫来啊,那个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了,我就想下半辈子舒舒服服的在皇宫养老了。”   “你疯了?你的情郎不要了?”新帝愤怒道,声音还透着丝丝紧张。   “怎么?你怕我赖上你了?”   水袖在青楼待了那么久,青楼姑娘的作派她学的比任何人都精,此时慵慵懒懒还有点泼辣的模样,在新帝的心田掀起了一丝涟漪,倒真是让人有种贱贱的喜欢,   虽然丽妃也十分明亮艳丽,但比起水袖起来还是差了点,当了帝王之后为所欲为的心理竟然让他有点心猿意马。   “你倒是愿意也可以?我再找人接替你。”   “你疯了?我进宫来了,匈奴那边谁去接络?京城的消息谁来收集?你知不知道换一个人对这些影响有大多人?”这时候倒是水袖急了,没想到这个“孬种”这么不禁撩。   新帝默默在心里呐呐几声,朕当然清楚了,只是禁不起你的诱惑罢了。   “那你说你到底想干嘛?进宫的是你,不进宫的也是你,你把朕当三岁孩儿逗的好玩呢。”   “难道我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吗?”   “你先说?”新帝这时候学乖了。   “放了叶长青?”   “不可能。”新帝冷冷的看了过来,刚刚还温和的气息瞬间冷凝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他向父皇参我在城外练兵,又弹劾李延年和匈奴勾结,差点就坏了我们的事。”   “我知道。”水袖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然而他并没有酿成大错,他之所以做这些都是作为一个朝廷命官的本职工作,他没有私心,他也是为了你的大顺江山,他不该承受这些。”   “他不该承受,难道让朕来承受吗?那个嫩红裤衩就那么好,你们一个个的来维护他,丽妃是,天香也是,他怎么就那么好的命,你们一个个都爱他?”新帝的声音里透着嘲讽。   “我们不是爱他,我们爱的是公平、公正,叶长青这样的人品满朝文武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了。”   “如果朕就是不放呢?”新帝拔高了声音。   “你可不要忘了他那个“为国捐躯”的哥哥,还在匈奴替你卖命了,如果知道你这样对他唯一的弟弟,他会做什么?”到最后水袖几乎是嘶吼的发出声来。   “所以朕如果不放他就是像父皇一样的昏君了吗?”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自己说的,还是对水袖说的。   “如果你不想看见他就将他打发出京城吧。”见新帝这个样子,水袖也妥协道。   “容朕想想。”   新帝能有这个转变,水袖知道她算是已经成功了。于是便转身离开了,只是离开的那一刹那还不忘提醒道:“你最好快点,长青那身板可受不住几鞭子的。”   新帝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是也不算慢,第二日的傍晚时分,叶长青就被放了出来,叶老爷和叶夫人连忙扶住了浑身是伤的叶长青上了马车。   “爹,娘,是孩儿不孝,让你们跟着担心了。”叶长青努力羲和着惨白干燥的嘴唇,挤出了一个笑道。   叶老爷和叶夫人看见如此体贴懂事的孩子,早已泣不成声道:“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出了事我们一把老骨头也救不了你,还是居淮那孩子有办法,说你今天出来就今天出来了。”   闻言,叶长青眯着的双眼上的睫毛动了动,却原来最后还是他救了他,也不枉他把他放在心里当知心好友一场了。   叶家的马车渐渐走远了,而一旁的巷子里,绿瓦白墙下,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上的水晶帘子才慢慢被放了下来。   “公主,他们走了?”身旁的宫女提醒道。   “走了啊?”   天香公主心上崩着的那根弦像是猛然断裂了,已经汗湿的手一滑,一副明黄色的卷轴就顺势滚了下来。   小宫女捡了起来,轻轻的在袖子上擦了擦,就高兴的说道:   “这样也好,他被放了出来,公主你也不用想着为了还他的救命之恩,而要把先皇给你们赐婚的圣旨拿出来救他了。”   “他这次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以后也是没有什么前途的,公主还是将这个圣旨藏起来,以后让皇上再给你挑个好的。”小宫女叽叽喳喳的劝道。   “走吧,就你话多。”天香指了指小宫女的额头道,然而嘴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感,她有一种感觉,这封圣旨她这时候没有拿出来,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拿出来了,一瞬间她几乎想冲过去拦住他的马车将圣旨塞进他的怀里,然而每当她鼓足了勇气,南京城的那个夜晚叶长青凉凉的声音总是会在她耳边响起:“如果她不是公主,我不知道会不会这么拼命的救她。”   他的心里是没有她的,她要找的男人是一心一意爱着他的人,不能有一丝的虚情假意的,所以她才会一直压着先皇给她的圣旨,一直没有拿出来。   “掉头回宫吧。”   作为嫡公主的骄傲,是不允许自己的夫君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心里没她的人,自己再喜欢她也会不屑一顾的。   第107章 傻子59   新帝这个人呢,还是有点个性的, 他不打算用叶长青, 但是福建的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他相信李延年跟靖海侯并无勾结, 只是收受了他的贿赂而已,在有些事情上就站在了他那一边,为福建那边说话了。   虽然心里明白这回事,但还是忍不住把躺在床上养病的李延年给召来臭骂了一顿,犹不能解气后,就只能问他新提拔的阁老沈居淮此事该怎么办了。   沈居淮就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个皇帝如此公私不分, 叶长青还在家里躺着, 他完全可以按照文帝之前的安排将此事交给他, 然而他偏不找他,而要绕了一个大圈子来问他,他能有什么好办法。   “圣上既然不愿用叶郎中,那何不问问杨大人?”   “这不是朕打了他的爱徒, 怕他不愿意再管此事了么?”新帝有点无奈的样子。   沈居淮的视线朝他看了过去, 却只见他的眼里微光一闪,他轻笑一声,这个圣上怕不是怕杨大人不愿意管这事,毕竟他是皇帝杨大人还能违背他不成,他恐怕是因为叶长青的事连杨大人都记恨上了,只是此时刚即位不久、皇位不稳固, 还不能将杨大人这样的兵部大佬怎么办吧。   “然而先帝之前有关和靖海侯的事情都是和叶郎中商量的,圣上若是怕杨大人不想管此事,何不给他一个面子,将叶长青调到蓟州任武将,如此杨大人心里舒爽很多,朝中大臣也会感叹圣上宅心仁厚。”沈居淮建议道。   新帝就那么看了沈居淮一眼的,以前都觉得他是顶聪明的人,没有他不能解决的事,怎么最后还只是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他没得办法,身边以前的旧人大多不得用,他还是得用以前的这帮老臣才行,他就只能将杨永昌召了过来,好一番宽慰示好之后,就和他谈起了福建的事情。   杨永昌是什么人?忠贞刻在骨子里的人,皇上交给他的事,即使他心里十分不愿意,但都会一口就应承下来。   而叶长青出狱后将养两天,就收到了新帝的圣旨,说来好笑,堂堂兵部郎中直接被降为蓟州一参将的武官,虽然都是五品的官,但这文官和武官的级别可差远了,然而叶家人却都是庆幸不已,毕竟不但命保住了,还有得了个官职,也算是新帝隆恩了。   就连第二日杨大人在城外给叶长青送行的时候,心里也是稍稍欣慰,这个新帝虽然年轻点难免会办错事,但是大体还算过得去,还知道来笼络他。   蓟州虽然距离京城不远,但是乘马车也是要十几日的路程的,边疆的日子凶险艰辛,叶长青此一别还不知道再回来是几年后了。   城门口的护城河外早已冷冻结了冰,岸边的垂柳始冒出星星点点的绿意,叶长青好不容易把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的叶老爷和叶夫人扶上了马车,就来到了杨大人的面前。   从青州到京城多多少少也有一年的时间了,他也曾有过中得文武双状元的风光无限,也曾闹过他自认为不太好笑的笑话,然而今日一身狼狈的离开,来送行的人却只有父母和杨大人。   “蓟州是个好地方,那里以前是定国公的地盘,军营风气好、纪律严明,有军功就能很容易升上去,我以前还计划着王大成去那里的,没想到最后倒是你去了,圣上虽然糊涂,但也难道办了一件好事,把你调去了蓟州,而不是别的边塞要道。”杨大人见叶长青还是一副憔悴的样子,语重心长的宽慰道。   “老师,我明白的,朝廷如今这个局势,我去蓟州才是最好的选择。”叶长青的声音还有点低哑。   “你明白就好,福建的事你也先不要掺合进来了,昨儿我已经收到李素光的信了,他已经飞鸽传书蒋姑娘赶赴福建了,你到了蓟州第一步还是要把蓟州的局势弄清楚,至于京城这边都有我呢。”   “老师….”叶长青眼睛有点泛红,说不出更多的话来,杨大人对他这个学生都赶得上亲儿子了,如何不让人感动呢。   见叶长青如此,杨大人的情绪也跟着低落了下来,两人正默默伤感的时候,就听到一阵风韵悠悠的诗歌声传来:   “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   两人好奇的朝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就见沈居淮白衣飘飘的歌吟着古人诗,摇着折扇自那一排排杨柳树下走了过来,好一派风流倜傥的文人模样。   叶长青本来微苦的嘴角瞬间往上翘了翘,原以为他为了避嫌,今日特意没有来送他了,却没有想到他还是来了,还是以这种风骚的姿态。   “沈大人你怎么来了?”叶长青说出口后才发觉这句话有点矫情了。   沈居淮随手就折了一根杨柳枝插在了叶长青的衣衫上,笑道:   “当然是为了送别而来,愿君此去“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   沈居淮折柳的动作那叫一个优美,自上而下的弧度配合着他宽阔的衣袖,宛如细风拂过脸颊般舒适,叶长青迷了一眼,回过神来就摸了摸身上的折柳,也跟着笑道:   “多谢沈大人,等来年桃花开了,我给你折一枝桃花,希望你能早日抱得美人归。”   “哈哈哈!”叶长青说完,沈居淮就是一阵大笑,拍着叶长青瘦弱的肩膀道:“叶贤弟放心,美人早已尽在怀抱。”   叶长青差点被他这样子气笑了,他说的是让他早日娶妻生子,不要再流连花丛了,不过照他这反应过来,估计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叶长青也懒得讨人嫌闭了嘴。   “给!”沈居淮又递了个东西给他。   叶长青接过来看了看,却是一个手心大小的白瓷瓶子,瓶盖上还刻着一副美人点妆的画儿,看起来就是女人用的东西,后面的瓶底上还刻了一个小小的御字,这应该还是皇宫出品。   “你给我这个干嘛?”叶长青纳闷,难道是让他送给喜欢的姑娘的。   沈居淮眨了眨眼睛“嘘”了一声后,就附在他的耳边轻轻的说道:“这是丽妃托我给你的,她说这个是消肿去疤的良药,她怕你身上皮肤嫩被上次的鞭打留下了疤痕。”   沈居淮本来就不是个太正经的性格,此时还故意在叶长青的耳边作怪,变换了语调,使得这话更是多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沈兄,沈兄……”叶长青脸皮薄,早已面红耳赤,唤了两声沈居淮却硬是说不出下文来,良久才想起什么,连忙作了一揖道:   “上次之事真是多亏了沈兄。”   沈居淮却只是玩味的笑了笑,并没有答话。   真是不公平啊,这个不解风情的叶长青什么都不用做,就有那么多的大美人挂念,而他呢,四处撒网,才能偶尔捕捉到一两只可人的小美人儿。   火红的太阳逐渐从东方升起,照亮了整个天空,叶长青拜别了杨大人和沈居淮后,就一骑飞尘的消失在了天边的那一副绚烂的云霞之中。   叶长青不敢回头去看后面至亲、挚友的身影,一马往前跑得飞快,,然而任凭他跑得再快,不一会儿后面就追上了一个身影。   两匹马在宽阔的街道上并驾齐驱,叶长青微微撇过头看向这个轻易就能追上他马速的人,虽然也梳着男子的发髻,一身朴素的皂色长袍,,但是那被高高束起的乌发之下露出的莹白如玉的脸蛋,瘪起的嘴角还能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都充分说明她是一个女子。   显然这女子也很快发现了叶长青在看她,随手就松了缰绳,朝他拱了拱手道:“状元郎,可介意与我比一场。”   叶长青纳闷道:“姑娘认识在下?”   “废话少说,你只说与我比不必。”那姑娘无所谓的道。   叶长青也懒得多想了,有他那“嫩红裤衩”状元的名声在,京城认识他的人不在少数,此时也不在乎多了这么一个姑娘了。   “好!”。   叶长青一向自诩为有风度的绅士,自然不会拒绝别个姑娘的要求了,此时一勒缰绳就和那姑娘比了起来。   叶长青原还想着他作为男子要多让让女子,然而他还没有机会来放水,那姑娘就已经超过他一米的距离了。   叶长青恍然,这姑娘这么好的骑术,这么标准的身姿,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恐怕出自将门吧,他不敢懈怠,一夹马腹就使出了全身最大的力量朝前跑去。   一男一女骑着一红一白的马在官道上风驰电挚般的跑着,所过之处只留下阵阵风儿,速度快得仿佛没有尽头似的,直到前面出现了一汪辽阔的湖泊,那姑娘才伸出手指了指道:“我们以那镜湖为终点。”   “好!”叶长青应了就更加疯狂的跑了起来。   最后一段,两人都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往前跑着,谁也不肯让步,到最后两人竟然是同步到达了终点。   虽然没有输给那个姑娘,但是这样不要命的跑马,叶长青还是第一次,此时刚下了马来就是一阵腿软,往地上一歪就像是一条死狗似的倒在了青青的草地上,而那位姑娘却是轻轻松松的一个飞踢就下了马来,面不红气不喘的。   整整跑了一日,从太阳升起到落下,天边已是一片昏黄的晚霞,黄昏的余晖倒映在波澜如镜的湖面上,落日余晖中,躺在草地上抬头望天的叶长青,一个闪神却看湖面上那姑娘身姿窈窕的背影。   不知是黄昏?还是异乡?又或者是故事?叶长青在那背影之中还看到了一抹孤独和寂寥。    第108章 傻子60   毕竟才开春地上凉,叶长青躺了会儿就走到那女子的面前, 正欲再请教她的姓名, 却发现那姑娘的眼角分明有泪湿的痕迹, 叶长青本欲出口的话也被他打住了, 而是静静的陪她站在一旁不发一声。   她刚才如此疯狂的跑马应该也是为了发泄此刻的情绪吧,是什么事情能让如此坚强的姑娘独自垂泪?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姑娘为何不跟在家里父兄的身边,而要一个人在外面闯荡?   叶长青想到了在现代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在大城市里面奋斗,其中的艰辛苦涩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多少次在工作压力承受不住、生活无助的时候他也曾在深夜里放声痛哭过,只是他好歹能哭出声来,而面前这姑娘却只能压抑自己的情绪, 把自己逼到墙角。   叶长青有点心疼, 尤其当了几辈子男人之后, 他最见不得女人的眼泪了,尤其是这种要流不流的样子更能让人怜惜。   叶长青微微退后几步就来到了之前下马时看到的一块石头边,此时草地上的草儿也才开始冒出绿意,花儿都还缩在母亲的怀抱没有冒芽儿, 然而那块石头的夹缝里却开着一株幽香的野百合, 看起来煞是惹人疼。   看来,今日要辣手摧花了,叶长青狠心的摘下那颗有着迷人香味的白色花儿,来到那姑娘的身后,轻轻的戴在了她的鬓角。   然而,然而就在这时想象中的岁月静好的画面没有出现, 叶长青的手刚落下,就被反应灵敏的姑娘反手就捉住了,叶长青看着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一双小手,不像女子那般滑腻柔软,虎口位置甚至还起了茧。   “你干什么”那姑娘冷冷的语气,像是防贼一样的看着他。   叶长青涨红了脸,真的是太丢脸了,生平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本是为了安慰受伤的女子,这一招可是他在沈居淮那里学来的,他明明看见每次沈居淮姿态优美的将绢花戴在某个女子的鬓间,那女子就会回过头来对他莞尔一笑的。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不灵了,是他长得不如他?还是风姿不如他?   叶长青羞赧的低下了头,憋憋屈屈的伸出了被那姑娘抓住的那只手的手掌,露出已经被他捏碎的白花儿,声音像蚊子一样道:“我,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给你戴花而已。”   听闻叶长青的意思,又见叶长青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那姑娘却是忽地一笑,撵起叶长青掌心的白花儿,顺手又捏了捏他红扑扑的脸颊,心情愉悦的道:“你这个傻子,哪有给人戴白花儿的道理,何况我今儿这一身男装戴花,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儿。”   一向感情迟钝的叶长青脸色通红一片,居然有姑娘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捏他的脸颊,这是撩他的意思?   还没兴奋完又听到那姑娘后面的话,直接窘得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也不知道他那会儿怎么脑抽了居然想出这个主意,他越想越燥的慌,不一会儿脸色就由红苹果进化为红云了。   看着叶长青不断变幻的脸色,宛如五彩笔蜡一样精彩,那姑娘忍不住又笑了几声,仿佛是为了缓解叶长青的尴尬似的,又将那朵残破的花儿自个儿鬓在了发间,伸出一只手掌在叶长青呆愣的双眼前晃了晃道:“今日正适合带花,多谢状元郎了。”   叶长青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没事,没事,好看,好看。”活像个傻仔复读机似的。   那姑娘又笑了几声后,就一抬大长腿跨上了马背对叶长青抱拳道:“状元郎,今日一别,有缘再见了。”   叶长青:这怎么就走了呢?不互相通报姓名啥的?“姑娘,你是谁啊?你要去哪里?一起走啊?”此时的叶长青就像是追求姑娘的狂蜂浪蝶似的,在后面拼命的呼喊。   前面悠悠奔跑的马儿前就传来一声悠悠的回音:“此地是分岔路口了,我们不同路,我要去福建。”   叶长青:你都没问我我要去哪里怎么就知道不同路了,难道是全京城都已经知道他被贬蓟州的事了。   不过福建?她去福建干嘛?   三月后已经到达蓟州任游击将军的叶长青,还是收到了杨大人寄来的有关福建的消息,靖海侯等一家老小还有亲信部将一个个的都被拿下了,由蒋姑娘亲自运送进京,斩首示众,新帝龙心大悦,感念蒋姑娘的劳苦功高,赏赐她良田无数,又封她为“长乐侯”,再命定国公以前的部将接替了靖海侯的防守海寇的职位,权利是一样,只不过没有靖海侯这个爵位,只能有将军衔。   叶长青想这样也好,没有靖海侯这个爵位,武将在那边活动多少能受到兵部的管辖,有杨大人在福建那边暂时是出不了乱子的。   然而想着蒋姑娘那个“长乐侯”的爵位,叶长青却忍不住的想笑,虽说只是个有名无实的爵位,但是新帝这一点倒是比他老子大方,定国公全家男丁皆战死,为国捐躯,只留下了蒋姑娘这一条血脉,然而先帝都舍不得给蒋姑娘一个爵位。   这个皇帝对他小气,对别人倒是挺大方的?   时间匆匆的流走了,流过了山川,流过了河流,流过了四季,一晃两年的时光就这样流了过去,在蓟州两年,一场又一场的战事下来,叶长青早已从那个和姑娘说两句话就会脸红的少年,成长为能醉卧沙场的悍将了,见惯了生死,见惯了流血、见惯了颠沛流离,他早已成为了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不会为一点点疼痛泪流不止,他的眼泪只能为这片疆土而流。   两年的时间从参将到副总兵,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磨难和痛苦,但好在蓟州黄总兵曾经是定国公的部下,继承了定国公统军的精髓,不但治军有方而且公正公平,一路来他凭借着智慧和高强的武艺,立了一次又一次的军功,慢慢的受到了黄总兵的赏识,才一次又一次受到提拔,而且从黄总兵的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他从兵法里面得不到的知识,一点一滴的进步,他在蓟州也终于有自己的一番成就了。   只是战场却把这个从不饮酒的少年变得无酒不欢了,这两年来,每场战事下来,他总喜欢找个无人的角落把自己灌个大醉,来忘却战场上那无助的嘶喊、那成片的血流和那不全的尸骸。   只是每每醉倒的那一刻,他仿佛能体会了,能体会那个姑娘在在镜湖面前默默含泪的孤独和寂寥了,只有真正经历过战场的人才会明白,这种深入骨髓的寂寞,让人倍感孤独与冷清。   “那个和我一样也经历了战争的姑娘是你吗?蒋姑娘?”   虽然寂寞,但是能留给他们独自己寂寞的时间太少了,边疆战事频发,他们只有不停的思考和拼杀,用自己的全部来守卫这一方疆土的平安。   好在蓟州军在黄总兵的统领下,一直没有出现过什么失误,多胜寡败,每一场战都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浪,就能在黄总兵的带领下轻轻松松的解决了,然而正是因为没有波浪,就给了朝中人一些蓟州风平浪静的印象,以为蓟州军在蓟州的日子过得很逍遥,其实也没做什么事。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总能传到蓟州的,将士们听了一个个义愤填膺的,然而黄总兵一直是个低调的性子,他就是个做实事的人,压下军队的议论后,犒赏了他们一番,日子就又归为平静了。   然而直到有一件事的发生,才把朝中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们敲醒,他们再也不敢嫌边疆太安静了,恨不得每一处的军队都如蓟州军一般让人省心,然而他们没有那么幸运。   新帝太平二年,冬,大顺朝的文武大臣正聚集在金銮殿上,商谈着国之大事,新帝这两年虽然性格有点乖戾,但是有杨大人和沈居淮在,大事上也没有犯过糊涂,这国家还能有序的运转下去,所以朝会上君臣也算相谈甚欢。   忽地一声极其响亮的“报”传来:“启禀圣上,山西大同传来八百里加急。”   山西大同传来八百里加急,光这几个字就不亚于在告诉满朝文武,大顺和匈奴之间的战事爆发了,而且是两个字“不敌”。   满朝大臣一个个震惊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下,纷纷紧张不安的握紧了手心,新帝正端起茶杯的手也是一抖,差点就掉落了下来,好在作为帝王的权威让他稳住了手中的杯子,没有太失态。   “念!”新帝虽然勉力作出镇定,然而声音里还是能听见一丝慌乱。   “因为今年冬天尤其寒冷,匈奴人没有粮食不断的对我军发起攻击,然而每一场都是我们胜他们就退,跟我们玩捉迷藏,最后我军没有忍住直接出兵想剿灭他们的老巢,但是误入敌人诱敌之计…….最后,我方二十万大军全部活活死在了匈奴制作精良的屠刀之下,他们不但杀了我们二十万将士,还一路南下屠了两个城池,照这样下去,会有一直蔓延的迹象,求圣上派兵救山西百姓于水火。”   “什么?二十万大军全没了!还屠了两个城池!”   新帝再也忍不住了,“佟”的一声就砸了茶杯,疯狂的尖叫起来,二十万大军可是大顺畅朝代三分之一的军队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没有了。   “笑话,这简直是个笑话,朕还没有发话,朕的山西就这样没了吗?”新帝越说越疯狂,一脚就踹翻了身旁的太监,一抽龙椅旁的尚方宝剑就疯狂的在空中乱划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朕的二十万大军怎么可能败给匈奴人,朕还有内应在匈奴,朕卖给他们的盐铁是不能制作精钢的废品,是迷惑他们的废品,为什么他们还有如此精良的钢刀。”   “对,李延年,你给我说,他们的钢刀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此时的新帝因为刺激太过,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拿着剑冲到李延年的面前,就是一剑刺进了他的心窝。   “是你换了朕的盐铁是吗?”   “不是我,不是我。”然而李延年此时已经被新帝刺了一剑又一剑,七窍流血,艰难的说出这两句话,就被喷涌而出的血水覆盖了。   第109章 傻子61   从山西大同传来战败的消息像是平地的一声惊雷,在朝堂之上犹如狂风暴雨掀起了惊风骇浪, 满朝文皆是惊得全身发抖, 脸色发紫, 然而听说匈奴一路南下, 又是吓得惊慌失措。   而年轻的帝王生平第一次遭受这样的挫败,更是几近癫狂,提着宝剑就将一国之首辅刺成了马蜂窝,到最后几乎是嚎啕大哭的尖叫道:   “你还朕山西,还朕二十万将士!”哭声震天。   然而富丽辉煌的金銮殿上却是沉闷的透不过气来,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血液味和紧张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恐惧、震惊、心痛笼罩着这一座皇城的最高权利中心。   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大顺朝的管理阶级此刻所面临的压力和危机, 哪怕是人人恨之入骨的李延年倒在了那一片血泊之中, 也并不能缓解这一丝的紧张气氛, 所以在国之大事,大是大非上,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   “报!”又是一封加急快报传来,金銮殿上的大臣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 紧张的盯着那士兵手上的战报, 只盼着皇帝赶快应允,好早点知道奏报的内容。   然而突地就是“轰隆”一声,新帝竟然在看向那奏报的士兵后,紧张的浑身抽蓄起来,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地上。   “圣上,保重龙体。”所有大臣都吓得不知所措, 纷纷惊呼出声。   “太医,快去传太医。”还是杨大人和沈居淮最先反应过来,搀扶起新帝,就急忙命人传太医来。   七忙八乱一阵后,新帝也被抬进了寝殿,一溜的太医围在身边紧张的看诊。   众大臣围在门外,气都不敢喘,二十万大军就这样没了,山西也快要没了,大顺朝本来就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然而这个时候作为国家的君主,不但不能主持大局,还就这样病倒了。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圣上从此再也起不来了,这个王朝没有皇帝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动荡,太医在里面的时间待得越来越长,他们的心情也愈是紧张难安,他们该怎么办?大顺朝的军队该怎么办?黎民百姓该怎么办?   直到月上中干,夜露深重,上天才仿佛听见了他们内心的祈祷似的,随着一声咳嗽声传来,寝殿的门被推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抚摸着被揣得深疼的心窝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道:“杨大人,沈大人,姜大人,圣上传你们进去说话。”   姜大人就是户部尚书,他是李党,大太监还记得,圣上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宣了四位大人觐见,然而除了这三位,还有一位是李延年,他觉得好笑,这圣上是习惯了两派对立制衡,晕倒了这么一会儿就忘了李延年早已被他刺得尸骨都凉透了的事。   他略微提醒了一句,李延年已经没了,新帝一阵恍惚后,就是嘴硬的道:   “是他该死,朕杀他自有朕的道理 。”   大太监没有说话,默默的就出来宣旨了,只是暗地里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么他也是该死,该揣的么?   杨大人、沈大人、 姜大人三人来到新帝的身边,新帝大惊一场身体还是很虚弱,但是他却倔强的坐了起来,看着他们进来,就是紧张的问道:   “山西又来的什么奏报?”   “圣上放心,并无大事,只是山西兵败后,大同总兵战死,山西一都指挥使临危不惧,带领剩下的残兵退守上党,并组织城内年满十三周岁以上的男丁操练,侃侃守住了上党城,暂且挡住了匈奴人的进攻。”   “好!好!好!”,杨大人和沈居淮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姜大人就连忙站了出来邀功似的说道,果然圣上龙心大悦,接连说了三个好。   杨大人和沈居淮对视一眼,纷纷不屑的看了姜大人一眼,他只是说了有人操练团练,守住了上党城,却故意漏掉了那个人是谁,只是这样的小心思也配在他们面前卖弄,怕是李延年走后,他的脑子也不好使了吧。   然而不过片刻,圣上就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连忙追问道:“守住上党城的那个都指挥使是谁?”   这时候沈居淮才徐徐站了出来道:“回圣上,此人正是文帝辛丑科武进士王大成。”   “王大成?好熟悉的名字?朕记得那个叶长青仿佛也是辛丑科的武进士?”   “正是,此人也是出自青州城,三年前海寇袭击南京城时,就是他和叶长青一起剿灭了海寇等人,可以说此人有勇有谋,才略无双,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沈居淮和王大成也算熟识,更何况王大成立此大功,他更不吝替他多多美言几句了。   新帝一阵欣慰,然而不过一瞬就开始担忧:“然而光有他有什么用?那么一点老弱残兵终究抵挡不住匈奴人的铁骑的,山西迟早要玩?朕该怎么办?”   空气中一时沉默下来,这对大顺朝来说却是是个难题,二十万大军都没有守住山西,那还有什么办法能重新收回山西呢?   “爱卿们可是有办法?山西虽然不大,对于大顺的领土来说并不是那么多,然朕今日可以放弃山西,明日就可以放弃蓟州、青州了,后天就可以放弃祖宗基业了,朕不能没有山西,还有没有人能帮朕夺回山西?”新帝越说越伤心,到最后竟然咳出了一口血来。   杨大人等三人皆是一惊,就想上前看望,然而却被新帝用手势止住了,他摆了摆手就用帕子随意擦了下嘴角道:“无需紧张,朕没事。”   “圣上,匈奴人这次来势汹汹,恐怕轻易抵挡不住,不如让蓟州总兵去支援山西?”还是沈居淮见这气氛怪异进谏道。   “圣上万万不可,蓟州的军队如果去了山西,那蒙古人的铁骑不出半月就可以踏平北京城了。”沈居淮的话音刚落,姜大人就连忙出声阻止,其实他也没有多少才能,也就管管户部还行吧,然而他就是习惯了和沈居淮唱反调,李大人已经不在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的。   沈居淮却是好笑的看着他:“姜大人觉得不可,不知姜大人有何妙计?”   “妙计倒没有,只是好奇沈大人为何不直接派西山大营去,何必要动蓟州军,难道是沈大人和蓟州总兵有渊源?”姜大人明显是在挑拨离间。   沈居淮冷笑一声,就玩味的看着他:“你是说要把西山大营调离京城?”   西山大营是干什么用的?那是守卫皇城的军队,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没有北京城重要,除非皇帝有难,西山大营是不可能轻易离开京城的,因为一旦离开京城,随便哪一个叛臣贼子都有可能威胁到皇帝的性命和皇城的安危了。   沈居淮反问一出口就直接给姜大人定了他想打北京城的主意的打算,圣上如何不气,平时两党斗斗就算了,如今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他还如此拎不清,以一己之私来争个长短,更何况也不知道他是真蠢,还是见江山不稳,另有打算。   在这个国家四处动荡的时候,他有没有篡位自立的想法,新帝不知道,但是在此刻危机四伏的时候,他却不能不多想一步。   “闭嘴,不懂就不要说话。”他脾气来了的时候,说话冲的很,只是一次的失败,所有人都来觑于他的江山,他如何不恼怒。   姜大人被新帝骂的面红耳赤,缩紧了脖子,不敢再言。   沈居淮就接着道:“不过姜大人的顾虑也有所道理,蓟州军去了山西,那就直接等于将蓟州送到蒙古人的口中了,所以,为今之计我们只得用…”沈居淮说到这就止住话,瞥了一眼姜大人。   他这意思很明显,他信不过姜大人,有了新帝当场砍死了李延年的经历,他直觉认为李延年和山西还有圣上与匈奴那边有什么关联,这个姜大人又是李党,是否可信呢?他不知道,所以才打住了话,静等新帝示下了。   “你先下去吧。”新帝现在急着退敌之法,指着姜大人就很不给脸的道。   见姜大人一副涨红了脸讪讪的退了出去,沈居淮才继续道:“为今之计,我们只能用乱敌之计了,要迷惑匈奴人,让他们以为我们派的是青州军支援山西,以他们这几年被黄总兵打的胆小如鼠的样子,定然不敢再进犯蓟州的,如果他们仍然贼心不死,青州的防守薄弱,他们必定会另外取道青州,再直逼京城更划得来。”   “妙啊,此计甚妙。” 新帝兴奋的道,就连杨大人也是赞赏的看了沈居淮一眼,很明显也是非常赞同他的意见。   新帝看着杨大人和沈居淮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才用拽在手上带血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虚汗,瘫倒在迎枕上,气若游丝的吩咐道:   “去把水袖姑娘给朕请来,就说叶长青在朕的手中。”   第110章 傻子62   新帝早就预料到这时候水袖不会轻易见他了,然而他使出了叶长青这个杀手锏, 宫人们依旧没有请来水袖, 只给他带回了一封书信。   “圣上, 烟柳楼的老鸨说水袖姑娘昨夜就已经不见了, 在她屋子里只搜出有一封信。”宫人禀报道。   新帝接过信件看一看,就见上面的四个大字:”圣上亲启”,他又打开了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看了看,却只有寥寥几行字:“此事与长宏无关,长宏有危险,我要去匈奴救他,至于盐铁为何会变成精铁, 你要好好问问你的好首辅和大同总兵吧。”   信件上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末尾处落款还加了一句:“请你不要动长青”, 这句话倒是请求的语气。   新帝冷笑一声,这么聪明的知道朕要找她,这么快就溜走了,说他不是和情郎私奔了, 他都不会相信, 至于李延年和大同总兵的问题,现在两人都死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查起了。   倒是叶长青,他现在正是用蓟州兵的时候,自然不会轻易动他,不过只要他在他的手中, 还怕叶长宏和水袖有不出来的一日吗?更何况还有叶家两个老的呢,他不怕,一切等到平定山西之后再说。   第二日,几乎忧思一夜没有睡的新帝,先是给青州总兵下了道密令,令他密切配合朝廷有关调动青州军支援山西的决定,事实上令他们按兵不动,密切防备蒙古人和鞑子的袭击,写完后又给蓟州总兵下了一道密令,令他妥善规整好蓟州军,等着他的诏令,随时准备支援山西。   两道密令刚刚写完,天边就出现了一丝微光,他该上朝了,然后刚换上朝服,还没走到金銮殿上,又是一声咳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涌了出来,他随手就用雪白的帕子接住了,拿到眼前一看,入目就是一坨鲜红的血色。   太医说他是悲恸太过伤及了心脉,需要静养,不能费神,然而怎么可以?他好不容易从父皇手中夺过来的江山就要没了,他如何甘心,这时候他如何还能睡的着,即使要耗费生命,他也要守住这一片祖宗基业的。   他刚走到龙椅上,就见满朝文武大臣纷纷在袖子上绑上了白色的丝带,看来他们是在为山西牺牲的那二十万将士致敬了,他想了想也将手中的另外一条白丝帕绑在了明黄色的袖子上。   远处响起了一声声的钟鸣,在这万籁俱静的紫禁城里久久回响,悲怆的直击每一个人的内心。   新帝坐在上首看着底下一个个面如死灰的大臣,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忍不住也轻抹了一下眼角,沉痛的道:“匈奴人斩杀我大顺二十万将士,两座城池,毫无人性、猪狗不如,为祭奠我大顺亡士的英灵,朕决定即日起就传旨青州总兵支援山西,定要将匈奴人赶出我大顺境内,让他们生不如死。”   最后一句新帝说的尤其阴狠,仿佛真要喝匈奴人血的样子,不过他这样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给了底下的大臣不少信心,以前你争我斗的的朝廷此刻倒是有一种众志成城、同仇敌忾的感觉了。   为了支援山西,本来已经通过殿试的新科武进士还来不及授予官职的,新帝也懒得管了,想去山西建功立业的就让他们去山西,不想去的就留在宫中当侍卫,他也懒得废脑子来安排职务了。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新科武进士之中却有两个是叶长青的熟人,一人是李铁球,还有一人是与叶长青在武举府试之中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南岸了,只是新帝的决定下来后,两人选择的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沈南岸是个有雄心的人,自然会选择去山西搏一搏前程了,而李铁球却选择了在宫中当侍卫,为此原本以为李铁球和叶长青是好兄弟,必定性格也相差不多的沈南岸很是诧异了一阵。   直到朝廷的各项调令都下来了,青州城那边先佯装调动军队,做出一心支援山西的动作后,蓟州这边观察到蒙古人已悄悄的转移了阵地,改而攻打青州城后,才开始慢慢往山西那边调兵,然而,蒙古后方必定有人窥探蓟州军的动向,如果发现蓟州军的异常而将已经取道青州的军队召了回来,那蓟州岂不危矣。   因此蓟州的军队不可能一下子全部出动,而是一批批的前行,黄总兵的计划是因为叶长青和王大成是好兄弟,就由叶长青先带上两万兵马去解上党之危,之后再由他会带领五万军队绕道花菱到山西和匈奴的大部队碰上。   “大人,不可,此次匈奴至少有十万人左右,您只带有五万人如何能敌?”身边的副将规劝道。   “不用说了,此次圣上命我们支援山西本来就是背水一战的事,虽然蓟州还剩五万的大军,但是这些都是不能动的,如果万一蒙古人发现我们的异常,而来攻打蓟州,你让蓟州的这千万百姓如何办?我不能以自己一己之私而置百姓于不顾。”   黄总兵掷地有声的声音,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叶长青也深有感触,军人的使命是什么?不就是守一方疆土,保一方平安吗?太多的时候他们根本无法思及自身的安危。   “属下遵命。”   叶长青响亮的应答后,就遵循军令,等到第二天迷雾天气的时候,就悄悄的带领着两万人马来到了上党城。   上党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易守难攻,然而根据奏报王大成的残兵加上城里面的青壮也不过五千人,如何能敌匈奴来势汹汹的三万铁骑。   叶长青命令军队停在上党城外的时候,就见上党城的城门被匈奴人撞破开来,城内的士兵见无法守住,只得一个个拿起大刀冲了出来和匈奴人拼命拼杀了,虽然明知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也好歹能用自己的身体为后面的士兵留得一线生机的。   眼看着匈奴士兵往城内越涌越涌多了,叶长青知道他不能再等了,原本他还计划着弄清楚匈奴的大部队的去向后,才开始解救上党之危的,然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上党之危就在眼前,他是等不得了。   “冲啊!”叶长青命人以旗帜发动号令后,就高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跟着他往前冲去。   叶长青作为这支军队的将领,自然是冲在最前面的,他武功高强 、力气又大,先抡起两个大铁球攻击,就能将敌人打倒一大片,后面的士兵再乘机而上就能很有优势的将敌人逼得频频后退。   “方副将,你带领你的营队去捉住匈奴的队形那个翁口。”叶长青上阵杀了一会儿,就发现匈奴队伍的弊端在哪里了,从那个翁口攻入,最容易将他们一一击破。   方副将得令,连忙号令自己的营队就赶上了叶长青所说的翁口,如此叶长青和他一攻一破,很快就将匈奴人逼得频频后退,无暇再攻城了。   于此同时,城内也传来了一阵拼杀声:“将士们往前冲啊,我们的援兵终于到了,”   蓟州军这几年和蒙古人作战十战九胜的名声可不是白传的,蓟州军的勇猛绝对超过人的想象,更何况大顺朝刚经过这样的战败,二十万同胞皆牺牲在了匈奴人的钢刀之下,他们对匈奴人的仇恨是到了极点,此时能和他们对敌,一个个都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早就已经杀红了眼。   天色愈来愈暗,天边开始出现火烧似的云朵,照得整个战场都有一种诡异的红色。   这场战事整整持续了一天,从日出到日落,也终算是快要结束了,看着匈奴人收拾残兵发出了退兵的旗号,叶长青也终算是顺了一口气,开始看向不远处,那一身银色铠甲、白净的脸蛋早已一片血污,但还是能清楚看见那上面的两个小梨涡,他手执长枪,轻松一晃就能杀得敌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的风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她还是个姑娘,怕是在蓟州军中都没有几个人比得了她的,叶长青赞赏一笑,就见那姑娘也正好朝他看了过来,嘴唇微动,仿佛在说:“状元郎,好久不见。”   然而就在两人都以为此战必胜无疑的时候,一声声翻天滚地的号鼓声铺天盖地的传来,两人皆是一怔,纷纷朝号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见从城外的西南角陡然冲出了一支大军来,观这形式起码有六、七万人之多。   糟糕!大顺的军队加上叶长青和上党城内的军队一共也不过两万五千人之多,刚才与匈奴三万人的拼杀就已经减少了不少,恐怕早已不足两万人了,而此刻却正有六、七万的匈奴兵朝他们攻来,城门口的地势平坦,他们只能跟他们正面迎敌。   然而两万人如何对战六、七万人?还是已经拼杀了一整天累得筋疲力尽的两万人,叶长青和蒋姑娘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视死如归的勇气。   不管如何,这场仗他们只能拼,即使是死!   “开城门!”叶长青在下面高呼道。    第111章 傻子63   上党城已被撞得松松垮垮的城门被推开,叶长青就带领将士们往城内冲去, 等到人数尽数撤入城内后, 叶长青就见那姑娘和王大成也在其中, 三人对视一眼, 就互相踏马聚拢过来,最激动的还是王大成,原本都做好了与上党城共存亡的准备,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跟这世上的唯一兄弟好好告别,却没想到就在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叶长青尽然带着人来解救他了,没有人知道当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见他举刀冲气势凛凛冲过来的模样, 他的内心有多么激动, 多么庆幸, 虽然没过多久,局面照常恢复了三月前死守上党城时的局面,但他觉得即使是这样,能与好兄弟共患难、生死与共, 他这一生便是值得了。   “长青, 没想到来的是你?”王大成激动的差点勒不住缰绳就撞到了叶长青。   “你在这里,我怎么可以不来?”叶长青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令王大成的眼睛红了起来。   叶长青也是有所感触,当在蓟州听说王大成以一己之力守住了上党城时,他有多自豪,多荣幸, 就有多担心,多难过,上党城岂是那么好守的,他怕自此以后他们就是天人永别了,还好最后还能再见一面,就算要埋骨上党,能与这辈子的好兄弟葬在一起,也算是一种成全了。   看到两人的眼睛都有点红红的,蒋韧秋忍不住出声打断道:“叶总兵,现下大敌当前,我们还是先上城楼看看情况,这上党还能守多久?”   叶长青就看了一眼镇定异常的蒋韧秋,虽然大敌当前,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的惊慌,很有一种大将的风度,然而此时的她却像是没有认出叶长青来似的。   王大成见叶长青打量蒋韧秋,于是连忙介绍道:“这位是蒋侯爷。”   叶长青在心里吐槽长乐侯的爵位,只是此时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调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就对蒋韧秋道:“蒋姑娘,先请。”   他总觉得叫侯爷怪怪的,还是叫蒋姑娘比较好听,蒋韧秋也没有和他计较称呼的问题,而是三人一起上了城楼,放眼望去,就见匈奴人又在使用同样的招数,用长而重的树干猛烈的撞击着城门。   “照这样的撞法,不出明日,上党城便可破。”王大成说道,算是回答了之前蒋韧秋的提问。   “城内的弓弩、石器、火箭还有多少?”叶长青也明白这样什么都不做,缩在城内不是个办法。   蒋韧秋没有说话,倒是王大成犹豫一瞬终是无奈的说道:“已经全部消耗完了。”   叶长青…那这种情况退入城内来了,仿佛也没什么用,反而匈奴人如果撞破城门冲了进来,他们反而成了瓮中捉鳖,更不好防守了。   “城内的百姓呢?”   “能迁移的基本都迁走了。”王大成道。   “那就好。”叶长青才微微放心。   “但是我们还有两桶煤油。”这大概是他们唯一剩下与匈奴人作战的资本了,蒋韧秋看着叶长青说道,期待着从他脸上看见有一丝解救上党城的希望。   那就是他们只剩下火的意思了,叶长青看着蒋韧秋期待的眼神,却只能无奈的转过头去,看向将军搂下的瓮城,什么都没有了,上党城早已被围困了三月之久,此时早已是弹尽粮绝了,七万匈奴人早已将上党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说他们能攻进来如何,即使他们攻不进来,没有粮草,恐怕他们也是熬不过三天的。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叶长青一阵绝望的抬头看着乌黑的天空,今夜的天气也是很怪,居然看不见一颗星星,看不见一丝光亮,就像是此刻的大顺军队面临的孤立和绝望,找不到一丝突破的口子,朝廷派出的蓟州援军刚到,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半月之内不会再有援军来了,因此他们只能靠自己,如果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们所有人都将会死在这里。   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都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大顺朝的勇士,他们不该就这样死在匈奴人的屠刀之下,他想要他们活着,想让那些曾经和他身经百战的战士们都能活着走出这坐上党城,他要救他们,他不能让他们死。   夜晚的边城风儿越来越大,一阵阵的吹来,吹乱空气中的血腥味四处蔓延,像是在用鲜血祭奠这一场无风而起的战事。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风儿大了,城外铺天盖地的打杀声,攻城声终于停了下来,王大成已经带着人下去检查城门的修缮情况了,夜幕之下,只有叶长青和蒋韧秋两人孤寂、挺直的身影立在上头。   “你怕死吗?”叶长青看着漆黑的天空,眼神空洞。   “死有什么好怕的?” 蒋韧秋的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为何要来上党城?活着不好吗?”叶长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想让每一个人都好好活着。   “为何来上党城?” 蒋韧秋却是轻笑了一声,那是一声寂寥到骨子里的笑声。   “我父亲离世的时候,曾经流着泪和我说,阿秋啊,若有一日你还有一丝的力气,千万不要放弃大顺的百姓,因为如今这世道,他们除了我们蒋家,再无人可靠了。”   “我也想继承父亲的衣钵守护他们,然而先帝没有给我机会,把我当娇小姐养着,新帝也没有给我机会,虽然封了个侯爷给我,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我这个空头侯爷,在上党城危急的时候,却只能孤身一人而来,却仍是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   说到最后,蒋韧秋的声音越来越冷,越来越轻,仿佛是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胸口,如鲠在喉。   而叶长青早已被定国公和蒋韧秋的精神感动的莫名,这才是一军之统帅的仁义,这才是蒋家军的英魂,上战场可以杀人不见血,下了战场也可以爱民如子,皇家人不如他们良多。   “可是我还不想死,不想让这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就这样死了,我想活着带他们出去,看见天下海晏清平,看他们娶妻生子,看他们天伦老去。”叶长青述说道。   “人总有一死啊!” 蒋韧秋的声音说不出的凉薄,仿佛她从未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死亡面前,人都是有眷恋的,叶长青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冷静的出奇的女子,忍不住转过身来看着她道:“虽然我们最终都会死,然而假如是明日我们就见不到东边升起的太阳了,难道蒋姑娘的心里就没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蒋韧秋猛然就抬起了头,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然而他的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透过那一层层气泡,她仿佛看见了那个在镜湖前笨手笨脚给她戴花的少年,她的心莫名的一阵柔软,像是有什么撞击划过。   “如果我这一生还有什么遗憾的,那唯一遗憾的就是二十几岁的老姑娘了还没有尝过少年人的滋味。”说完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势,抱住了叶长青的头颅,吻上了他的嘴唇。   叶长青一惊,心脏一下一下的跳着,脸色发烫,他不明白蒋韧秋为何会这样,是心悦他呢?还是只是在死前尽兴一回,他想推开她,然而手刚放到她的身上,就被她握住了,紧紧的箍在了怀里,凉凉的嘴唇还依然流连在他的唇部,似是非常享受。   “别动!”见叶长青还在挣扎,她干脆一用力就将叶长青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更加用力的亲吻他,他的唇很柔软,她很喜欢!   叶长青觉得他有一种被人霸王硬上弓的感觉,做了几辈子的男人,从来都是他主动,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用强的的,然而蒋韧秋虽然捉紧他双手的力气很大,但是亲吻却是很温柔的,叶长青竟然不讨厌,他干脆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她笨拙而又稚嫩的亲吻。   然而蒋韧秋却一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叶长青实在忍不住,他也是个男人啊,反手就挣脱了蒋韧秋的钳制,一用力就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认真的亲吻了一会儿,再艰难的抽身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喘着气息道:   “阿秋,如果明天我们还能活着,我就娶你。”   蒋韧秋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抱住了他,像刺猬一样紧紧的依偎在了他的怀里,心里像是有甘冽的清泉流过,一边是苦涩,一边是甜蜜。   她开始惧怕死亡,她开始期望能活下来的日子。   不管昨夜两人如何互诉衷肠,如何温存,然而第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当天空才露出一丝鸡蛋白的时候,城外的喊杀震天的攻城声又响了起来,匈奴人又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城门被撞得一晃一晃的,难道他们还是注定不能逃脱这宿命?   他有点抱歉的看了蒋韧秋一眼,恐怕这辈子他是没有机会给她凤冠霞帔,娶她过门了,然而早已恢复如常的蒋韧秋却只是轻轻撇了他一眼,又恢复了昨日在城门口看他陌生的样子。   叶长青淡淡撇过了眼,又看向了城下瓮城的位置,他总觉得之前在哪本书上见过,如果打开城门将匈奴人引进瓮城,再来个翁中捉鳖不知道如何?   “没用的,匈奴兵太多了,即使将他们引进了瓮城,一下子也进不来。” 蒋韧秋像是猜出了他的想法叹气道。   叶长青细细看了瓮城的四周,忽然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了在哪本书上看见这瓮城的记载了,是无意中看到的一本失传已久的兵书,那上面就曾建议将瓮城拆除,改成一道横墙,他细细看了看上党城的形势,觉得那书上的建议似十分适合上党城。   “如果将瓮城拆除,改成一道横墙呢?”   蒋韧秋的眼神一缩,又看了看瓮城的结构,惊奇的道:“善,此计甚好。”   这时候刚上来的王大成也听到了叶长青的建议,细细思索后也是兴奋的点头道:“长青,还是你行,我们在上党城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蒋韧秋就不着痕迹的看了他一眼,这个王大成什么意思?是在说她不如他聪明吗?   第112章 傻子64   “只是叶总兵,将匈奴人引进来后, 我们又该如何是好?”问题是现在他们除了两桶煤油, 什么守城的器具都没有了。   蒋韧秋的声音淡漠而疏离, 叶长青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不知城内还有没有金汁?”   金汁就是煮沸的翔, 蒋韧秋和王大成都是一顿纳闷,诧异的看着他,不知这个叶长青要这个东西干嘛?   “等到将匈奴人逼进横墙之内,就用金汁来浇在他们的身上,这东西浇在他们的身上必定烫伤加感染,慢慢的就不行了。”   叶长青说翔竟然有这神奇的用法,两人虽然都是不可置信, 但是生死存亡关头, 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王大成自觉的去命人煮翔,叶长青则和蒋韧秋一起去组织将士们开始拆瓮城,只留一道横墙。   被死亡恐惧了一日,现在才找到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众人纷纷干劲十足, 众志成城的来拆瓮墙,煮翔的也不嫌弃脏,架起了好几口的大铁锅,用煤油和柴火呼啦啦的就烧了起来。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叶长青就站在高高的将军楼上,一声令下, 衬匈奴人还在猛烈撞击城门的时候,城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城门打开的突然,还在撞击的匈奴人根本收不住力,一个惯性就向前栽倒,等到后面的匈奴大兵冲上来的时候,大顺军早已都隐在了暗处,看着匈奴大兵一个个冲向了那一道横墙之下,被堵住了,而这头暗处的大顺军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猛地就关上了城门。   如此七万上党军起码有五万都进来了,那就好说,叶长青开始发号施令,围在城墙上的士兵们就开始撒金汁,滚烫而又散发着恶臭的金汁就像瀑布一样的从高高的城墙上不断的涌了下来,横墙之下就冒出一声声杀猪似的尖叫。   这金汁可不像一般煮沸的开水,开水如果烫伤了也就烫伤了,然而这金汁不但能烫伤人的皮肤,人类排放的东西本来就不干净,煮沸后通过烫伤的组织就一点点渗进了皮肤里,不一会儿他们上身上的肌肤就全都被灼伤了,还长起了脓疱,特别是脸上根本不能看,那些留了络腮胡的更是弄了满满一嘴,就连口里面都是,口腔也跟着被烫伤了。   “停下,停下,不要撒了。”底下的匈奴人不断的尖叫着让他们停下,然而他们叫的更大力,口腔的伤害就会越大,到最后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听到“呜呜”几声。   好,时机成熟了,叶长青又一声令下,就带领着城内的士兵对底下的匈奴人开始发动进攻,虽然臭气熏天,但是在生死面前这些都不是事,看着匈奴人一个个笨拙潦倒的样子,早已没有了平时的凶猛,大顺的军队简直杀红了眼,这帮畜生就是杀了他们二十万将士的人,今日又差点将他们逼到了绝境,他们不将他们碎尸八块根本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   哭喊声、尖叫声、打杀声,喊声震天,看着匈奴人一个个倒下,这场战事大顺的军队杀得畅快淋漓,透过层层人群,叶长青终于冲到了匈奴的首领面前,抽出弓箭一箭就刺穿了他的铠甲,接着举起大刀往前冲去,就见匈奴的两个勇士早已将首领互在身后,近身和叶长青搏斗起来。   能守在首领身边的勇士自然不弱,所以叶长青不能像对待其它的士兵一样,一刀就能毙命,而是在和他们周旋,寻找机会一击制胜,然而就在他的剑刚要刺进敌人的胸腔时,猛然发现一个躺在蒋韧秋脚边佯死的匈奴兵,正衬蒋韧秋奋勇杀敌的时候,举起了小刀袭向蒋韧秋的小腿,然而蒋韧秋却毫无知觉。   叶长青一阵胆战心惊,如果那个匈奴大兵此时沾染金汁的小刀刺进去,蒋韧秋的这条腿怕是要废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就这样没了腿,她会是如何难过,叶长青不敢想象,事实上他根本就来不及想象,随手甩过手里的剑就向那匈奴兵的手臂飞去,歧途斩断他的臂膀。   “长青!”然而蒋韧秋的一声惊呼差点震废了他的胸膛,他一回头就发现匈奴的大刀正向他的胸部袭来,他的眼前浮过蒋韧秋惊慌的小脸,淡定神气,就平静的用左手抽出一支箭羽,迅速的插入了那匈奴人的胸部,与此同时,他扔出的那把剑也刚好斩断了打算袭击蒋韧秋的那个小兵的臂膀。   所有人都震住了,这个叶长青竟然这么厉害,不但反应速度如此快,而且左右手的配合也太好了吧,这简直就是生死一线的时候,他都能掌握自如,真是天生的将才,不光是大顺的军队惊讶,就连匈奴人也是不可思议,大顺朝能有如此厉害、智勇双全的将领,他们今日能败在他的手上,也不算是太丢脸了。   叶长青刚收回手,就发现蒋韧秋居然一副温柔的看着他,再不是上午那冷脸了,他对她自得一笑,就喜欢她崇拜的看着他的样子。   “杀,给我杀,他们居然敢打我们叶总兵的主意,我们要杀死他。”不知又是谁自发的喊了一声,因此大顺军开始了对匈奴兵更猛烈的攻击了。   这场战事一直进行到深夜,大顺军将匈奴兵杀了个干净,一个没留,一刀不够恨不得在他们身上再补几刀的,叶长青没有阻止他们,毕竟二十万将士的仇,这些还是远远不够还的。   “还有两万人呢?”叶长青站在城头看向空旷的城外,根本没有一个多余的士兵。   “早晨的时候就有哨兵来报,匈奴人调走了两万人,一直没有回来,应该是和主部队汇合去了。”王大成道。   “难道黄总兵已经和他们对上了吗?”叶长青默默在心里想到,但是他记得黄总兵可是只有五万人的,而匈奴人却是有十万人之多,怎么可能还要增援的。   他有点疑惑,但是此时此刻,上党城既然已经守住了,他们就该想办法一举夺下剩下的两座被匈奴人夺去的城池了。   “今晚先整理好匈奴留下来的辎重、粮草,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再去夺回晋元。”叶长青道。   “好!”王大成答应一声,就转身去组织士兵清点匈奴人留下来的东西,也准备烧火做饭了,毕竟战士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包饭了。   然而蒋韧秋却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悄悄靠近了叶长青,从背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道:“今日太危险了,以后一定不要这么做。”   叶长青替他擦了擦嘴上的血迹:“傻瓜,我认定你是我的妻子,那么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把自己弄受伤,我会担心!”    第113章 傻子65   月影西沉,高高的城墙上, 掠过一道微白的光, 叶长青和蒋韧秋并肩而立, 看向底下那刚刚燃起的烟火, 一阵凉风拂来,蒋韧秋微晃了下眼睛,就看见了叶长青眼底的深邃和那作为一军之主帅的气度,竟是那么迷人!   她想为了他,她得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了,做他最坚强的后盾。   上党一战,大顺的军队大获全胜, 两万多人一举就将五万人的匈奴人烧杀殆尽, 这在大顺的历史上可是少有的以少获胜的案例, 因此大顺军兴奋异常,士气极其振奋,接下来的几日,一鼓作气就接连夺下了失去的晋元、中泰两座城池。   然而叶长青刚率领大军夺下中泰城的时候, 正准备下令将士们原地修整, 就听见“唰”的一声,前方有人自马背跌落下来,满身是血的爬到叶长青的马边,哭求道:“将军…快救救黄…总兵。”   听闻黄总兵有危险,叶长青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哐当一下就下了马来, 扶起那报信的士兵查看了起来,焦急的问道:“黄总兵他们在哪里?现在是什么情况?”,然而那士兵却再没有声音了。   叶长青神情一晃,伸出两指往他鼻下一探,就发现已经没有气了,蒋韧秋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从那士兵身上掏出了一封信件给他道: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救他的。”   叶长青点点头就平稳了自己的心绪,打开了信件了解了黄总兵现在的地址和处境后,就连忙点了五千人留下,因为之前晋元城也留下了五千人驻守,那他们现在的人就只有这剩下的一万人了。   哒哒的马蹄声不绝于耳,大队的人马狂风急雨般在路上疯狂的跑着,从信件上的内容来看,黄总兵他们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叶长青怕,他怕这个在边关两年来对他像恩师一样提携、照顾的上司会等不到他们的救援就已经没了,所以他是不敢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的,只想早点到达凌云领支援。   然而即使他紧赶慢赶,不要命的往这里赶,最后还是没有赶上救下黄总兵,就在叶长青的人马到达的一 瞬间,他亲眼看着匈奴左贤王的箭射中正浴血拼杀毫无还手之力的黄总兵的眉心,他看着黄总兵的军刀还在空中宰了两个匈奴人之后,才不甘心的倒下了。   “不!”是叶长青和蒋韧秋同时爆发的尖叫声,这瞬间他们的心像是失去了世上极其重要的东西,黄总兵这样的将领是大顺朝最后的瑰宝了,眼睁睁的就这样离开了,他这样坦荡无私的蒋家军应该长命百岁的。   “冲啊!”两人带领着士兵奋力向前冲去,只想早点到达战场,希望还有一线机会能救回他。   然而就在他们还没冲入阵地的时候,就见匈奴人的内部突然乱了起来,匈奴左贤王旁边一脸络腮胡的勇士竟然一刀就削下了左贤王的头颅,同时匈奴阵形中最中心的的一队士兵开始倒戈相向,疯狂的攻击自己的人起来。   见这情况,匈奴大兵纷纷摸不清是什么情况,群龙无首,一会儿就乱成一锅粥了。   “自相残杀,好!”叶长青心里暗暗想到,和蒋韧秋对视一眼,就改变了路线,不去匈奴人那边,而是来到大顺军的那一片残兵中,吃瓜看戏,坐收渔利,等他们都两败俱伤了,再去攻打他们。   叶长青一下马背就寻找着黄总兵的身影,然而当他们在那横尸遍野中找到他时,他的身体早已冰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了,他死了。   一滴滚烫的眼泪滴下手背,“没想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救了你。”叶长青抱着黄总兵的身体哭了起来,想起这两年在蓟州的经历,每一丝成长,每一丝进步都有黄总兵的影子,如今他却亲眼送他离开,他曾告诉他沙场上只有笑不要哭,然而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长青不要难过,世叔也算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了。”蒋韧秋忍不住出声安慰道。   叶长青缓缓抬起头,被泪水浸湿的眼睛布满血丝,他愤恨的看向匈奴军的那边,刚好匈奴左贤王的军队已经都被他身边的叛军消灭了,他双眼一凛就提起刀冲了过去,他要杀了他们,为黄总兵报仇。   然而当他的大刀向那勇士砍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长青,住手!”   叶长青的手顿在了半空,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云秀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一回头,就见一个一身匈奴装的云秀,撕掉了脸上浓密的大胡子,露面里面明艳的脸庞,对他凄然一笑:   “借一步说话。”   叶长青没有动,他应该早料到这云秀不简单的,在青州的时候她就能用假死药,还能一个人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成为闻名天下的花魁,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他不相信她。   云秀早已看出叶长青的意思,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让出步子,后面就出现了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老爷爷,头发都花白了就连胡须都是白的,至于脸都被络腮胡挡住了也看不清了,他审视了叶长青好一会儿,才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声音低沉道:“青胖,我有话和你说。”   “轰隆隆”叶长青的脑海一阵电闪雷鸣,他虽然并没有接收到原身的记忆,但是他还记得他爹、他娘在睡梦中唤他“青胖”的声音,,这个称呼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知道,也只有极其亲近的人才会喊,所以面前这个苍老枯败的人,就是那个只比他年长六岁的大哥叶长宏了吗?   怎么会是这样?他这消失的六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老成这个样子?   叶长青还没回过神来,那老头就已经自觉的朝一块山头的空地走去了。   叶长青也踏出了步子来到他身后,试探的喊了一声:“哥哥!”   “青胖!”叶长青的这一声,像是彻底激发了他内心的澎湃的涟漪,一激动就转过身来抱着叶长青哭喊道。   只是一瞬又松开了他,两手却并没有离开的肩膀,而是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膀道:“长大了,也长好了!”   如今两人的身高差不多,站在一起在同一条线上,叶长青平视着叶长宏带泪的眼睛,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的哥哥,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还老成了这样子,骨瘦如柴的手抓在他的肩膀上都硌人,空荡荡的衣衫看不见里面的几两肉。   “大哥,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都过去了,不提也罢。”叶长宏轻嘲一笑。   “你在匈奴对不对?新帝说他在匈奴有内应是不是你?”叶长青追问道。   见叶长青已猜的差不多了,叶长宏只有无奈道:   “对,十年前我在大同救了定国公,但是我并没有死,而是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但是我不甘于在匈奴牧马放羊,就想办法传信给了当时还不是大同总兵的李参将,希望他想办法带我回去,但是李参将并没有如我的愿,而是希望我在匈奴完成一项任务后就救我回去,前两年都进行的很好,我给他们传递信息,但是李参将在一次任务中出了纰漏,被匈奴人发现了马脚,他害怕匈奴人的报复,又怕匈奴人向先帝告状,就把我供出来了,还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供应上好的精铁给匈奴人,而我就…..”说到这里他实在说不下去了,抛下两滴泪就转过身来,不让叶长青看见此刻他的窘态。   “所以,新帝一直以为卖给匈奴人的是废铁?然而其实是精铁才对?”   “对!”   “李狗儿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这种赠人屠刀、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也做的出来?”叶长青气得快冒烟了。   “呵呵,他们眼里哪有家国天下,哪有黎民百姓,有的只不过是富贵和权利罢了?”联系到他被朝廷抛弃在匈奴,十年来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叶长宏此时的声调说不出的沉痛。   一阵风儿吹来,吹落他本就凌乱的发丝,雪白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看着他苍老消瘦的样子,仿佛是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叶长青有点不忍,但是有些话毕竟不吐不快:   “其实你可以救黄总兵的?你为何不救他?”   “我不想救他。”叶长宏的声音很冷。   “为何?”叶长青忍不住的逼问。   “为什么?”叶长宏的声音陡然拔高,说不出的苍劲悠悠:   “为什么?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在匈奴十年,做狗做马整整十年,你看看我的头发、我的眉毛他是什么颜色的?你再看看我身上的骨头,他为何会如此暴露?我为大顺付出的是我的整个人生,还有拖累了阿秀,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列祖列宗,也没有尽到做一个兄长的责任,可是朝廷回报我的是什么?”   “我被大同总兵那个苕货出卖,我被新帝威胁,我最爱的女人要日日待在青楼为我奔波,就连我的父母、兄弟也要成为他们威胁我的质子,我不服,我不明白十几年的刻学苦练学得一身文武艺,货给帝王家有什么错?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所以就让我自私这么一次,让我不要离开了还那么牵肠挂肚,所以黄总兵必须死,因为只有他死了,你才能拥有蓟州和大同两处的兵权,那么新帝就再不敢随便动你了,不然你有没有想过,此战之后,圣上会怎么对你?会怎么对父亲、母亲,所以只有你拥有了权势,所有的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叶长宏说完后,却发现叶长青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他能理解长青和黄总兵的感情,所以这个坏人只有他来做了。   “长青,不要怪我。”   说完,他一甩腿就跨上了马背,勒紧缰绳就向前跑去。   “哥!”叶长青没想到他突然会有这动作。   “长青,忘了今天的事,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也不要告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叶长宏越跑越远,是风儿带来了他的话。   青山落日,天边是一道道血色余晖,叶长宏和云秀一人一马,向关外飞奔而去,在万千云霞之中,他们萧索的背影却显得异常的潇洒和豁达。   蒋韧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看着渐行渐远的那一老一小的身影,眼里是痴痴迷恋的表情。   “羡慕吗?”叶长青问道。   蒋韧秋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两年不见他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一举一动都有了大将之风,让人忍不住想一看再看,这个就是要陪她度过一生的人啊,在认识他之前,她从不惧怕生死,从未想过未来,从未如此小心翼翼的守护一份心意,也从未想过会有爱上一个男人的一天。   她还记得在京城的时候,她就听说了“嫩红裤衩”状元的名号,那时她还嗤笑他只是个乳臭未干爱玩闹的孩子而已,然而世事奇妙,谁会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重新燃起了她那颗早已死寂的心脏,在每一次被关心被呵护的时候,砰砰的跳动。   她开始相信上苍是仁慈的,会普照每一颗暗淡的心灵。   “能在你的身边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喜悦。”她含笑看着叶长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如酒酿甘甜。   “我答应你,等我老了,就带你离开,我们去江南、去塞外,看云卷云舒、日出日落,自由自在。”   “可是我比你老啊!”   “那就等你老了。”   “好啊!”    第114章 傻子66(完)   然而岁月无常,世事难料, 这一辈子他们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   同年, 上党大胜、晋元大胜、泰中大胜、凌云领大胜的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捷报频传, 朝中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新帝在金銮殿上放声大笑,疯癫的样子差点吓坏了满朝文武。   然而高兴只是暂时的,更难的是战后的利益分配问题了。   新帝自然不满叶长青坐拥蓟州和山西大同了,第二日就传了圣旨,诏他回京,然而叶长青却以边疆战后事多, 百废待兴为由, 拒不接受。   可怜的新帝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皇位之所以稳固都是来自于边疆战事平稳, 此刻叶长青就这么明晃晃的剥了他的面子,朝中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的。   他终于开始害怕,开始明白他这是皇权旁落了,他得赶紧抓回权利才是啊, 然而他却不敢动叶长青, 此刻的他在军中声望太响太好,他只要不傻,就知道不能将他逼反了,不然他真是什么好都落不到了。   然而权利不在他手中,他便寝食难安,每日忧思过重, 咳血的毛病也越来越严重了。   既然武将不能动,那他就只好开始动文臣,叶长青是杨大人的弟子,他就想着将杨大人踢出内阁,然而他借早朝的时候几番暗示都没有人接他的话,只有底下的那个户部尚书姜大人跟着连忙附和几声,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内阁却不只有他一个人,想罢一个次辅的官,总要给出像样的理由吧,可惜杨大人又是坦荡、谨慎的性子,他们找遍了杨府的角角落落,也没有找到一丝的蛛丝马迹,就只好作罢了。   但是新帝还是不满,衬众人正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就丢出一句话来:   “既然只有姜大人支持朕,那就升姜大人为首辅吧。”说完也不看众人的脸色,咳嗽几声就走了。   自从李延年被杀后,首辅的位置就一直没有定下来,今日新帝如此草率的就决定了,给出的理由还如此简单粗暴:既然你们都不听朕的,那就别想做首辅了,只有姜大人是忠心于朕的,朕就把这个位置给他。   众位大臣就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了,皇上如此任性,他们能怎么办。   而新帝虽然挽回面子似的提拔了一个首辅,但心里还是一阵郁气,回来就将江宁刚新贡的瓷器摔了一地,几十万两的银子就这么没了。   其实如果几十万两的银子能让他的气消了也好,毕竟他是皇帝,若能让皇帝展颜一笑,再多的钱财也是值得的,然而他不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阴郁了,见了谁都是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两的样子。   他觉得那些在他面前晃的人都不是好人,他开始厌恶前朝的那些男人,就只得把目光放在后宫的那些女人身上了,慢慢的踏入了女人的温柔乡,就再也出不来了,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一批批的美女送进宫来,只进不出,渐渐的宫里面的女人也越来越多了。   新帝到最后心情是好了,然而病却是越来越严重了,每日处理政务都当不得太久,就会头晕乏力,所以大多的事情都落到了首辅姜大人的手中了。   这可把姜大人乐坏了,姜大人是什么人?那可是李延年第二,不出一段时间就把朝中搞得乌烟瘴气了,百姓开始怨声载道了。   沈居淮终于开始忍不住了,下了朝就往杨大人的府邸而去,和他商量着把姜大人给干掉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们商量这事的时候,对方却已经先行一步行动起来了,原来他们一早就盯上了新帝身边的侍卫李铁球了。   李铁球什么人?那可是叶长青在青州城时的好兄弟,“铁三角”中的一员,若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基本上和叶长青是脱不开关系的。   所以在一次圣上处理秘务的时候,正在外边认真值守的李铁球被无辜的逮住了,姜大人的人举着大刀,将他按在地上,冤枉他是偷听圣上谈话为叶长青办事的细作,这可把杨大人和沈居淮吓傻了,叶长青是什么人,那可是镇守边关的一方诸侯,他若是派人监视圣上,那打的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罪名,那可是不亚于造反啊。   沈居淮和杨大人对视一眼,有点不明白叶长青这是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是对那位置有意思?   然而此刻李铁球暴露了,马上就要严刑审问了,真相迫在眉睫,沈居淮可不是个软性子,不管李铁球招不招,当机立断,一副药就要了他的命,来了个死无对证,还让他在死前写了一封是受姜大人指派故意诬陷叶长青的认罪书。   新帝收到这封认罪书的时候,正在和丽妃逗趣呢,打开随意的扫了一眼就丢到一边了,很显然他不相信沈居淮的这份证据。   “圣上,您可还记得之前姜大人让您把西山大营调离京城的事,恐怕他一直别有居心,圣上不可不防啊。”沈居淮颇为担忧的劝解道。   新帝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晃了晃眼。   “圣上,姜大人可是昨日来见您时,不停看臣妾的那一位?”丽妃用柔荑摸了摸新帝的眼睛,撒娇似的问道。   高明,丽妃越来越聪明了,这时候接话真是神助功,沈居淮暗暗在心点了个赞。   果然新帝眼睛一横,露出一大片眼白:“他一直在看你吗?”   “嗯,他就是衬你没注意的时候,把臣妾从上到下都看了个遍。”   新帝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手里的葡萄串都被他捏碎了,水儿就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摘了姜大人的乌纱帽,让他滚回老家去吧。”新帝愤怒的道。   叶长青收到沈居淮的信的时候,正值阳春三月,他和蒋韧秋在郊外跑马,耳旁响彻着愉悦的笑声,他想这辈子能有人陪他一起做喜爱的事,真好!   只是当他打开信件,看到李铁球的遭遇时,还是有点难过的,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错,最后却是因他而死,他想起了那些年在青州城一起长大的情谊,他曾期待过他们能像“刘备、关羽、张飞”三兄弟一样,也有一起建功立业的一天,然而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他记得最近一次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在前几天,他将沈南岸调到蓟州任参将,想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得力助手。   然而当他得知他和李铁球是同一科武进士的时候,就曾关心的问过李打球的情况,问他为何没有跟他一起去山西,他的回答却是,李铁球自己一心一意不愿意离开京城,想当侍卫的。   想到这里,叶长青的心里一阵苦涩,他大概是把他曾经说的那句话记在了心里,才那么固执的选择进宫当侍卫的,那时候他和王大成三人一起在郊外赛马的时候,他曾告诉他们,很多武状元还有武进士只要外派的,以后都很难升到总兵以上的位置的,反而是那些守在皇帝身边的侍卫,因为跟皇帝关系密切最后都做到了封疆大吏。   他一直是个目地性很强的人,他一定是觉得当侍卫升的快,前途更好,才这么选的,哪怕他和王大成都在山西,他也没有过去。   没想到曾经无意中的一句话却害死了他,他虽然做了一些错事,但是罪不至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王大成这个消息。   “这也许就是他的命吧,机关算尽,反而付了卿卿性命。” 蒋韧秋就安慰道。   “算了不说他了,说说我们的事了?我想衬老师这次病重,回京一趟,将父母亲接过来办我们的婚事,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有喜欢的人也可以一起接过来。”叶长青道。   “好!”   姜大人被夺官之后,首辅的位置又空了下来,新帝受不住朝中的压力,开始重议首辅之事,他又见不得杨大人,倒是看沈居淮还有几分顺眼,干脆就好了沈居淮,直接将这个不过而立的人提为了首辅,他也是大顺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了。   所以当两月后叶长青带着蒋韧秋归来的时候,朝中的局势又是一番景象了。   不过叶父、叶母见到了蒋韧秋却异常高兴,蒋韧秋说话大气、表现大方得体,谈话也直接正合了二老的脾气,更何况她还是定国公之后,忠诚良将之后,二老别提有多喜欢了,天天催着叶长青早日完婚。   倒是杨大人的病却是一日更重一日了,叶长青和蒋韧秋就选了个日子前去探望。   杨大人脸色枯败的躺在床上,不过三年未见,他老了很多,头发早已花白,眼角隐有老年斑。   “老师这病老是不好可是与圣上有关?”叶长青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问道。   “哎,我没想到他会如此讨厌老夫,圣上这人虽然心气小了点,曾经还是有志气的,这几年越来越颓废了。”杨大人说几句话,就要喘会儿气。   “老师,你就是想的太多,还有沈居淮看着呢?”   “他我倒是很放心,然而你呢,这么多年下来,老夫还是没看透你了,你心里可有君臣?”   “老师?”叶长青的心里微微发颤,他以为这么几辈子下来,他已经将自己独特的一面隐藏的很好了。   “咳”杨大人又是咳嗽了一声,胸口微微起伏。   “你不用回答了,老夫问你,你可会一直待在蓟州吗?”   “老师…..”杨大人的话每一句都问在了刀刃上,他不知如何是好。   “长青,答应为师不要动圣上,就像你说的有居淮在,出不了乱子的。”最后杨大人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猛烈的咳了起来。   叶长青连忙帮杨大人顺气,沉吟了半刻,看着已年迈古稀的杨大人,活了几辈子什么滋味没有体会过,似乎觉得当皇帝也没有什么好的,还没有机会带着阿秋去游山玩水了。   “好,我答应你,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碰圣上。”   杨大人才放心的闭上了眼,手一松,就落了下来,呼吸也永远的停在了那一刻。   叶长青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约了沈居淮去喝酒,沈居淮什么人呢?有才有貌有权还有家世的黄金单身汉,京城想嫁给他的姑娘可以排到城门口了,然而他却谁都不爱,即使贵为一国之首辅,却仍然日日不离烟柳楼,搂里面的姑娘都爱了遍,却没有哪一个有幸能被他接进府里的。   叶长青找他喝酒,他能有什么好地方,自然又是将叶长青领到了烟柳楼。   这么多年烟柳搂的老鸨还没有变,沈居淮还没走到门口,她就热情的出来迎接了,然而当他看见沈居淮身边的年轻人时,却是比见到沈居淮这个首辅大人还激动,很是夸张的一甩帕子就爆笑道:   “啊!这位公子你好久没来了?”   叶长青….这个老鸨的记性是不是太好了,这都多少年过去她还记得他,更何况他现在可比那时候有气势了,她是如何认出来的。   叶长青冷着脸没说话,沈居淮就是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叶将军今日大驾光临,快不去把楼里面的姑娘都请出来。”   “叶将军?”老鸨只反应一瞬,就立马明白了,如今能当得了首辅大人一声叶将军的恐怕只有当年的“嫩红裤衩”状元了。   这几年来,叶将军驻守山西和蓟州,仗打得也是越来越漂亮了,名声也越来越响了,权势熏天,听说就连圣上都要忌惮三分,叶家可算是从青州走出来了,比起他们在青州的老东家程家还要高出几分。   京城上到皇亲国戚下到黎民百姓,谁不知道他这号人物的,家里有儿子的就暗地了也给他缝了条一模一样的“嫩红裤衩”,就希望着他将来也能考个状元郎回来,家里有女儿的就暗地里期待着她快快长大,好给叶将军做妻还是做妾的。   今日真是难得的机会,首辅大人竟然和叶将军一起来了她们搂里,这可是京城的姑娘做梦都羡慕不来的。   “姑娘们还不快出来?你们的梦中情人来了。”   随着老鸨颇为夸张的三击掌,楼里面一个个姹紫嫣红的姑娘,争先恐后的都跑了出来,本来衣衫就穿的少,因为跑得快早就袒露了出来,然而叶长青躲闪的眼光还能欣赏的出,即使时间紧迫,她们还能裸露的刚刚好,恰到好处的勾人视线。   “这位可是我们的嫩红….能打仗的叶将军?”十几个姑娘刷刷的就来到了叶长青的身边,将他包围了起来。   另外还有十几个姑娘是沈居淮的老相好,此刻早已扒在了沈居淮的身上。   “站在门外干什么?快往里面请。”老鸨颇为高兴的说道。   于是这一群姑娘们就扭动腰肢,搂着两人的胳膊热情又风骚的往里面拉扯了,叶长青浑身僵硬,他只是想和沈居淮来好好喝一回酒的,他如今都是有主的人了,这些姑娘们是什么鬼。   “沈兄…”还是让这些姑娘们先下去吧,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与烟柳搂隔了五米的翠玉搂里就爆发出一声狂喝:“叶长青!”   正在对面首饰铺子给叶夫人选首饰的蒋韧秋,一回头就看江叶长青竟然进了青楼,还一下子叫了这么多姑娘,心里的某根防线像是忽然崩断了,这个他一心一意珍惜的人,难道也跟其它的臭男人一样,禁不住这一点诱惑,在他的心里,女人到底是什么?她又是什么?   她很想骄傲的转身就走,可是想起那个在上党城甘愿冒着生命危险救他的人,那个将他从黑色深渊拉上来的人,那个唯一照亮他内心的人,那个给她温暖和爱的人,她是怎么都不甘心的。   “长青!”她挥开层层人群,奔向烟柳楼,一掌就拍散了叶长青身边弱风扶柳的姑娘们,挺直脊背倔强的站在他面前,忍住泫然欲泣的泪水喊道。   叶长青彻底傻了,他不知道蒋韧秋是从哪里冒出的,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她此时的样子,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样子,仿佛你稍微不注意,她就会随时飘走似的。   “长青,跟我回家。” 蒋韧秋见叶长青没有应答,微微低下了脊背就过去拉住了他宽大的手掌,恳求的说道。   一滴眼泪也随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叶长青呆呆看着这滴泪,和阿秋认识这么久,除了那次在镜湖,她从未见过她流泪,他的心里一阵疼痛,伸手就像将她拦在怀里,好好呵护,好好疼惜。   “你是谁啊?什么人啊?凭什么跟我们抢大将军?”几个楼里面的姑娘,看见这姑娘一个人把她们挤开,表演了这么久,早就嫉妒的眼冒金星了,此时鼓起勇气用胳膊肘子就将泪流满面的姜韧秋挤出去了。   叶长青来不及收回的手,就拦住了一个胸大肤白的姑娘,那姑娘见大将军竟然抱住了她,还兴奋的往他身上蹭了蹭。   蒋韧秋只感觉脑海一阵电闪雷鸣,头脑快要炸了。   “叶长青,不管如何你今日都得跟我回家。”   蒋韧秋的这一声肝肠寸断的呼喊,彻底使叶长青清醒了过来,意识到抱错了人,手一甩,就轻轻将人丢到了两米远的毯子上了。   “阿秋,都是我的错,我跟你回家。”他再也舍不得她这么难过了,她说什么他都会听。   蒋韧秋才忍不住咧开了嘴角,就像是争食争赢了的小狗似的,走过去拉住了叶长青的手,就想出了这个讨厌的地方。   “慢!”一直不发一声的沈居淮却突然移动步子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沈兄?”叶长青疑惑。   “我有话和你说。”沈居淮挑了挑眉道。   叶长青看了看蒋韧秋,她此时的表情虽然带笑,但是眼底的悲伤并没有褪去,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离开她身边。   “沈兄,有话不妨直说。”   沈居淮的脸色很快就不好看了,用扇子扇了扇,才稍稍逼退了眼底的怒火。   “你一个大将军来个花楼怎么了?难道还怕一个女人不成?”   “沈兄,她不是一个女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就算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又怎样?你看她哪一点像个女人了?我跟你说这女人有时候就得冷着,不然她们不得傲成什么样了,迟早把你吃的死死的。”沈居淮越看蒋韧秋这个一米七的身高,虽然不壮硕,但是怎么都不够女人,越想劝叶长青别被她给套住了。   “沈兄,你不用说了,她会是我的妻子,我愿意爱她宠她一生一死,她流一滴泪,我都会心痛半天,你知道今日我看见她流了许多泪的心情吗,我只觉得我不是个人,她是要陪我度过余生的人,我怎么可以让她这么难受。”   叶长青说到这里,居然停下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所有人都愣住了。   “从今往后,我要让我的女人不再流一滴眼泪,哪怕她把我吃的死死的我都愿意,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叶长青今生除了她不会再娶别人了,哪怕她不中意我了,我也不会再娶别的人了。”   叶长青的这一番话,也可以说是表白吧,彻底刷新了这楼里面的人的三观,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男人,这么痴情的男人,她身旁的这个女人是积了多少功德,才有这么好的运气,碰上了这么好的人。   而蒋韧秋早就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泪水不知不觉的又流了出来。   “阿秋,别哭了,你再哭,我会以为是我做的不好。”   蒋韧秋这下不敢再哭了,擦擦眼泪,就笑了起来。   “走吧,我们回家。”   就在烟柳楼一众人的注视下,叶长青和姜韧秋旁若无人的,手牵手上了马车。   “看你哭成了大花脸。”叶长青轻轻将蒋韧秋拦在怀里,接过帕子轻轻的给她擦脸道。   “我也不想哭的,长这么大只哭过两次,刚好每一次都是在你面前。”   “呃?那上一次是为什么哭?”叶长青一直都疑惑,今日是难得问出了声。   “上一次是阿爹的忌日,自从他走后,我害怕回到那个空荡荡、凄凉的国公府,那是唯一一次我回去看他,是我太自私了,因为害怕面对,十多年都没有去看过他。”   “那么今天呢?”   说起今天,蒋韧秋的情绪又像是一下子爆发了,未语先泪道:   “长青,我害怕,虽然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我还是会害怕,你知道吗?我再没有别的亲人了,我只有你。”   “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啊,长青!”   蒋韧秋的声音越哭越悲伤,到最后已经泪湿了叶长青的衣衫。   “阿秋,别哭了,你还有我,还有我!即使世界末日,我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叶长青将她的头颅紧紧按向胸口,似是想要把她按进心里去。   从此,叶长青和蒋韧秋的感情越来越好,隔日就带着叶老爷和叶夫人回了蓟州,半月后举办了婚礼,再一年后就生了胖小子,再两年又生了个小丫头,叶长青和蒋韧秋亲自教他们读书、写字、骑马、射箭,边疆的生活虽偶有战乱,但是在叶长青的治理下,人民的生活还是很平静的,尤其是叶家一家人的生活,天高皇帝远更显得自由舒适了。   然而就算不是天高皇帝远,也没啥事,因为这些年来新帝的身体是一日更不如一日的,朝中大事基本都落在了沈居淮的身上,沈居淮本身就是个有志气还是个有本领的,然而边疆呢,青州有程家支持他,山西、蓟州又有叶家支持他,所以他这个首辅是当得特别爽,朝中大事,只要他拿了主意,就没有人敢叫板了。   当人们开始觉得他手中的权利已经超过当年的李延年的时候已经晚了,早已无人能够节制他了,但好在他这个人虽然好色点,但也没有别的毛病,贪权但不弄权,政事上也是处理得完美无缺,大顺朝在他的治理下也是越来越欣荣发达了,百姓生活的安居乐业,天下海宴清平,四海丰登。   如此权势,岂会没有人攀附,每一年来给他送礼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被他退了一批又一批,但是总有人前仆后继的往前送,直到他将一个死乞八赖硬要送礼的官员给罢了官之后,就再无人敢送了。   但是自从有一次人们奇迹的发现了,一向不收礼的首辅大人竟然收了叶将军送来的十几个塞外美女,纷纷震惊了,终于意会过来,原来不是首辅大人不喜欢收礼,而是他们的礼没有送对啊。   然而当他们把那些金银珠宝都换成美女送到沈府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一声咆哮:“滚滚滚,沈家早就住不下了。”   沈府的大管家对着外面一排排送美女的官员大声吼叫,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叶将军每年都要给大人送许多美女来,大人还每年都收了,收了也就收了吧,关键是他还每一个都留在府里,这一年一年的下来,沈府再大也住不下了啊!   正因为首辅大人只收叶将军的礼,不知道谁就开始带头造谣了,叶家军能在边疆数十年不倒,叶将军的官位也是不动如山,接二连三的收到朝廷的封赏,皇帝还赐他为“镇国公”,简直比当年“定国公”的荣宠更胜。   有人就为青州城的程家不愤道:“还不是叶家会拍首辅大人的马屁,那么多年的美女往沈府送,总有点效果吧。”   “呵呵!”而此刻的沈居淮正在花厅面见叶长青的长官。   “让你们家的将军不要再送了,府邸已经住不下了。”沈居淮口是心非道。   然而这次来送美人的是个新人,没有以前的官兵圆滑,只见他耿直的道:   “不是我家将军送的,是夫人送的。”   “噗!”沈居淮差点吐了一口老血,他一直欣慰着,这个叶长青还一直记挂着他喜欢美女呢,却原来压根就是他会错了意。   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漫天星空,他站在高高的阁楼远眺,看着沈府新起的一座座别致的小院,那里面住的都是叶长青送来的美女,每一种类型的都有,只是他却从没有碰过。   世人都说是叶长青依附于他,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非叶将军附槐花也,槐花自重将军耳。”   昏黄的油灯下,他提笔就写了这么一句诗,槐花既是他的老家也寓指他的字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非叶将军附槐花也,槐花自重将军耳。”这句诗改自张居正评价自己与戚继光的关系的诗:“非戚将军附江陵也,江陵自重将军耳”。 第115章 病秧子01   叶长青还没睁开眼,就发现嘴角有点湿湿的, 卷起舌头舔了舔, 还有点咸咸的味道, 他轻轻嘟哝一声:   “系统别闹!”   他正在做梦呢, 梦见自己现在都是“文武”双状元了,他终于可以回到现代去了,那笨死了的臭系统高兴坏了,不停的流眼泪呢。   然而让他不爽的是,这泪水还没完没了了,就像汨汨不断的小溪似的,由嘴角入咽喉再淌到心间, 一阵苦涩就若有似无的划过。   “咳!”他轻咳一声就睁开了眼。   “谢天谢地, 儿啊, 你终于醒了。”一个绾着妇人发髻三十多岁的女子,穿着富贵荣华的缠枝花纹的褙子,一下子就将叶长青搂进了怀里,汹涌的哭泣道。   叶长青眨眨眼, 看着这古色古香的房间, 跟他前几世经历的差多,这分明还是在古代,压根就不是现代风格。   难道他还是没能逃脱轮回的宿命,即使中了双状元,他还是不能回到现代,这一瞬间他有一种骂娘的冲动,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   “娘,别担心,我好了!”随着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这个身体主人原本的记忆也一一在脑海里飘散开来。   原来这一世他穿到了一个书香鼎礼的簪缨世家,叶家,他的名字还是叫叶长青,叶家祖祖辈辈的都是清流文人,祖上曾出过帝师和状元及第,他爷爷、太爷爷、曾爷爷都是进士出身,当然还有他叔叔也是进士出身,现在授的是工部尚书的缺,虽然跟祖上的那些丰功伟绩大官比起来差远了,但在京城也算是有些脸面的,毕竟能做到一部之尚书在京城世家里面也是不多见的。   因为叶家一向以清流文人自居,家风也是相当严格的,男子一般没有纳妾的习惯,所以人丁一直不兴,到了他爹这一代,就一共只有两房了,大房也就是叶长青这一房了,育有两子,二房也就是他二叔一家了,育有一子二女。   然而大房的两子,除了叶长青这个嫡子外,还有一子却不是嫡子而是庶子,那么问题就来了,叶家不是没有纳妾的风俗吗?怎么还会有庶子冒出来?   这就要从他这个不争气的爹说起了,同样是作为叶家的嫡子,他二叔能以嫡幼子的身份考中进士,入职翰林院,一步步的升为一部之首,而他爹呢,作为嫡长子却从小就只会游手好闲、走鸡斗狗,成日跟着京城里的一些纨绔之弟混在一起,虽然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但是也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学问上,过了二十岁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叶老太爷见这样不行,也没有再期望他在科举上有所建树了,就给他娶了一精明能干的妻子,也就是叶长青他娘张氏了。   然而他爹这个脾气已经成形了,改不过来了,她娘刚娶进来那几年还好点,新婚燕尔的也恩爱过一段时间,然而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彼此的性格习惯也都暴露了出来,张氏要强,叶大爷自由散漫,自然受不得每日被张氏逼迫着看书考科举了,渐渐的就不怎么爱回家了,等张氏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叶大爷在外面收的“豆腐西施”已经怀有身孕了。   彼时张氏正顶着八个月的大肚子,亲自去将“豆腐西施”接回了府邸,还在叶老爷和叶夫人的门前跪了两个时辰,才将“豆腐西施”抬成了小妾,也就是后来的柳姨娘了。   叶大爷刚开始还很高兴,和柳姨娘腻歪了几年,等到后来年龄渐长明白了一些事后,看见府里的人看他的眼光再没有那么敬重了,谁让他败坏了叶家上百年来的门风呢,就连柳姨娘生的庶子也是在府里很不受待见,还被柳姨娘教的很没有教养,比他年轻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丫鬟婆子都私下里以野种称呼,他也渐渐明白了自己以前干的荒唐事了,想要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然而这个时候,张氏却早已不相信他了,一心一意的都扑在儿子身上,由于在怀孕期间受到的打击太大导致早产,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生下了叶长青后,却是个早产儿自小就体弱,读书写字只要一会儿就会乏了,但是叶长青却完全继承了他母亲好强的性子,一心一意的都放在学习上,就想着不要像他爹这样庸庸碌碌一生,超过二叔家的孩子,将来功成名就好重振大房的雄风。   就这样小小的叶长青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书呆子和病秧子,每日药罐不离身的,这次更好,才参加完院试的考试,出了考场还能勉强支撑,然而不过几步就硬生生的一头栽倒了,不醒人世了。   “好孩子,是为娘错了,再也不逼着你去考试了,只要你好好的,身体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咱们再也不妄想着中进士当大官了。”张氏见儿子终于醒了过来,激动的痛哭不止。   叶长青眼睛一亮:“再也不用去考科举吗?”,语气明显透露着兴奋之情。   “真的,为娘答应你,你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好啊,多谢娘。”   呵呵,既然都三辈子了,文武状元都考过了却还是不能回到现代,说明这个系统根本就是骗人的,那他又何必汲汲营营的去考科举呢,把自己累个半死了,本来这身体就是这个鬼样子了,再考下去,他怕他会早早的就交待在了考场里。   他看了看他房间里的一应摆设,看价值比他上辈子当镇国公时也不差,说明叶家根本不穷,更何况这几年自从叶老太爷死去时,将叶家的庶务都交在了张氏的手中,他们大房虽然官位没有二房大,地位没有二房高,但是钱却比他们多多了。   既然钱多得几辈子都花不完,那他还要奋斗干嘛?干嘛不混吃等死?   叶长青决定了,这辈子他就当个米虫得了,自自在在、舒舒服服的,岂不美哉。   “太太,老太太传大少爷过去一趟。”一个穿玫红比甲的小丫鬟进来禀报道。   张氏的眼神就是一凛,长青才醒了这么一会儿,那边怎么就得了消息,这几年老太太嫌柳姨娘的事给叶家抹黑了,对大房一直不冷不热的,再加上老太爷死前将叶家的庶务交到了她的手中,所以老太太心里也很是不满,一直偏心着如日中天的二房。   “你去回禀老太太,就说少爷刚醒,身体还弱着,下不得床来。”张氏可不是个软性子,任人揉搓,接过大丫鬟手中的药罐,一口一口的给叶长青喂药呢 。   叶长青很是有点不习惯,然而此刻正身体虚弱着,手上还使不得劲,只能由着张氏了。   “太太这不好吧?听说二老爷也在。”小丫鬟战战兢兢的道。   “二老爷也在?”张氏沉吟了片刻,他们家这个二老爷一心扑在官场上,从来都是在前院,除了初一 、十五陪老太太吃饭,基本是没有来过后院的,今日怎么奇迹般的进了后院,还要见长青。   叶长青见张氏犹豫,不忍她为难,于是开口道:   “娘,我没关系的,既然老太太让我过去,我理应去一躺的。”   “好吧,那娘跟你一起去。”张氏终于松了口道。   叶长青刚一下床,脚还没沾地,就感觉一阵眩晕差点又倒了下来,幸亏身旁的小厮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   “少爷,要不叫个滑竿吧?”小厮去病建议道。   “好啊!”这个老太太一向不喜欢他,以前的叶长青固执倔强,一心想讨老太太的欢心,即使病得再厉害都不愿坐滑竿,怕让他们小瞧了他的身体,而要坚持自己走过去,然而此刻的叶长青早已不是原身那个书呆子了,既然有代步工具可以依靠,那又为什么要为难自己的腿呢。   更何况这个老太太此时叫他过去,肯定不是安的好心,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正好坐滑竿过去,也可以装装虚弱,待会儿他们若是耍什么花招的话,多少还得顾忌着他的身体承受不承受的住。   出了门就碰到了张氏,张氏今日难得的见了叶长青竟然坐了滑竿,竟然欣慰的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傻儿子,你变聪明了。”   叶长青听到这话差点吓了一跳,这个精明的张氏不会发现了什么吧,好在张氏只随口这么一说,并没有别的举动了,看来只不过是一句简单的感慨罢了。   叶长青才放下心来,看来以后他的言行举止还要再小心点了。   下了滑竿,叶长青就和张氏进了寿安堂,花厅上首坐着的老太太,一副冗长马脸,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色严肃,两侧坐着二老爷和妻子陈氏,对面还坐着他的嫡子叶长源,加上他们娘俩,那么叶家的人基本到齐了,除了他爹大老爷了,也不知道什么要紧事,要来那么多人?叶长青虽然纳闷还是上前行礼道:   “给老太太请安。”   然而叶长青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的脸就落了下来,开头一句就是:“你知不知道你闯祸了?”   叶长青有点懵圈,他才刚来这身体一会儿啊,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然而他把这身体的记忆都回忆了一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   “老太太,你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长青病了这些时日,安安静静的,能闯什么祸?”张氏性格强,见不得有人冤枉长青的。   “老大媳妇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大了,理解你的人知道你是担心儿子,不理解的还觉得是缺少教养呢。”老太太刺道。   “媳妇再怎么说都是你当初亲自选的?有没有教养你岂会不知?”张氏还怪她当初挑了她,导致她嫁了这么个夫君,心里的怨气积郁很深。   叶长青默默在心里给张氏点了个赞,这辈子的娘亲战斗力不错,简直太给力了。   坐在下首的陈氏见这谈话越扯越远了,焦急的扯了扯帕子道:   “娘,您先消消气,还是先说长青的事?”她是老太太的表侄女,所以喊娘也是喊的很亲热。   叶长青不着痕迹的就打量了她一眼,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心里似乎憋着大招在等他呢。   “好好好,我不跟她不一般见识。”老太太温和道,不过很快就转变成一副怒气沉沉的样子。   “长青,你可知道你害得李大人家的公子落水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叶长青一阵莫名,什么李大人,跟他又有何关系,不会随便哪个人落水都怪在他的身上吧。   “哪个李大人?”叶长青纳闷道。   “能有哪个李大人?还不就是次辅李阁老吗?你不知道你二叔这次能不能人阁就靠他了。”   “呃。”叶长青想起来了,京城是有这么号人物,如今当朝首辅马上就要致仕了,他是首辅的热门人选,所以在京城的名声很响。   “老太太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连他家公子是谁都不认识,又怎么会害他落水呢?”叶长青真是翻遍了脑海,也不记得曾经见过这么厉害的人物,要知道原身平时就是个书呆子,身边除了小厮,连个好朋友都没有,可以说是赤条条来、赤条条的去,跟别人站在一起的机会都少。   老太太也是有点懵圈,她也只是听了老二媳妇说了一耳朵,具体的什么情况还没有弄清楚呢,于是抬眼向陈氏看了过去。   “虽说你不认识,但此事还是因你而起,不过这落水的不是李公子,而是云公子。”陈氏就接了口道,她语调轻柔让人听不出一丝恶意。   “二弟媳,你这是要放迷魂弹吗?一会儿李公子一会儿云公子的,不要说云公子了,就连李公子我们长青都不认识,那个云公子又是什么人?”   “既然认都不认识,还怎么因我们长青而起,长青什么性格你不知道吗?平时风儿吹落了花都要伤心半天,你说他害人落水就更是无稽之谈了。”李阁老的儿子可不是简单的人,又牵扯出一个云公子的,张氏是怎么都不愿意叶长青跟这件事扯上关系的。   叶长青本来也想出声的,这个陈氏说话太不干脆了,绕来绕去的,心思也太深了吧,但是想了想,女人之间的争斗还是交给他这个彪悍的娘亲吧。   “怎么就不能了,你可知道那日李公子和承恩侯府的云公子刚出了院试考场,正在覆水桥为本次考试的难易程度打赌。”   “李公子觉得本次考试的难度太大了,他当时在考场的时候有一道题答不出来,差点急出病来了,而云公子却说本次考试的题目十分简单,他都提前半个多时辰就做完了。”陈氏接着道。   “二人就为这事争执起来了,李公子就说,如果这次考试没有人出来就被折磨晕了的,那他就从这桥上跳下去;而云公子就说若是这次考试有人出来就被折磨晕了的,那他就从这桥上跳下去。”   “两人本来只是随意开个玩笑的,哪里知道长青就在这时候出现了,还正好刚走到桥上就好巧不巧的晕倒了,你说这让打赌输掉的云公子怎么办?他又不是个傻的,覆水桥水深湍急,他自然不愿意跳了,哪里知道这个李阁老家的小儿子是在京城里霸惯了,见云公子不愿履行承诺,一脚就将云公子踹下了水。”   “所以这事本不是你的错,但是也是因你而起,李家不敢得罪承恩侯府,就把这事推到了你的身上,说是因为你云公子才会落水的,你说这时候正是你二叔要入阁的关键时刻,咱家可千万不能得罪了李家。”   “所以呢?二婶你的意思呢?”听着陈氏噼里啪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叶长青终于反问道。   “所以,我们想着你代替李公子去承恩侯府道歉,将这事给揽在身上了,李大人必定会记挂着叶家的恩情,那么你二叔这次入阁也有把握些。”   叶长青的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翻过,什么玩意儿,典型的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事儿跟他有什么关系,敢情他这个病秧子以后要晕倒的时候还得先选好地址了。   更不可思议的还是陈氏的态度,这本来不关叶家什么事的,承恩侯府虽然是云贵妃的娘家,这些年来云贵妃宠冠后宫,承恩侯府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云家到底还顾着皇后的脸面,也不敢太得意了,所以在京城虽然有点张狂,但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他们再怎么琢磨,都不会将这事怪到叶家身上的。   然而这个陈氏就这样急不可耐的,将才从生死一线捡回一条命的叶长青传到寿安堂,以长辈的身份命令他代替李家去云家道歉,想的也太“深远”了吧。   若不是他是穿过来的叶长青,心里承受能力还可以,要是换成以前没有经历世事的叶长青,恐怕早已气得当场晕倒了吧。   他凭什么去道歉?好处都在二房,对他们大房有什么好处?   他看了看一直坐在陈氏身边,不发一言的二叔,他只是端着茶杯悠闲的喝茶,就有一种作为上位者的气度。   “二叔,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叶长青盯着叶二老爷问道。   叶二老爷只是眼睑微垂,看着茶杯里的一汪碧绿的茶水道:   “二叔也是没有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叶家已再无当年的显赫了,自你太爷爷那一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阁老了,我也是为了叶家,只能委屈你了。”   也不知道是真情流露,还是将官场的那一套用到了家里,叶长青竟然从叶二老爷的眼里看见了一丝羞愧,要知道在原身叶长青的眼里,他二叔这样的正二品大官,是令人膜拜的圣人,是不应该有一丝情绪泄漏的高官。   不管他此时的表情是真是假,但是作为同一个叶家人,总归是同气连枝的,他也没有必要巴望着他们二房不好,毕竟二房这几年风光还是给他们大房带来了很多方便的,就说张氏打理庶务时挂上礼部尚书的牌子,很多事情处理起来还是会简单很多的。   只是这也太掉价了吧,堂堂叶家如今也要这样放下身段讨好人了,终究是令京里的清流文人不耻的。   “我们这样的人家是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叶长青微微缓和了语气问道。   “是啊,我们这样的人家….”说到这里叶二老爷就微微摆了摆头,眼里也闪过一丝不甘。   “二叔既然也不确定,不如回屋再好好想想,若到时候还要侄儿做什么的,侄儿必不会推脱。”   “好,好。”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叶二老爷虽然还有一丝的犹豫,但还是听了叶长青的意见,放下茶杯就踏着沉重的步子就出了寿安堂。   陈氏见状就赶快跟了上去,只是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剜了叶长青一眼。   叶长青:呵呵,果然女人不可貌相,这个陈氏可远比她看上去的要尖酸有害。   “不好意思,大哥。”叶长源走过来,为他娘向叶长青道歉道。   “没事!”叶长青孱弱的笑了笑道。   叶长源看出他身体的虚弱,关心道:“大哥身体还没好全,不宜久站,还是早日回去休息吧。”   叶长青拍了拍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就和张氏一起出了寿安堂。   “还好长源不像他那个娘,不然得成什么样子?”张氏明显对陈氏不满。   叶长源为人不错,像他二叔有大局,读书也很聪明灵光,这些年也没少帮他,他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反正我这个身体是靠不住了,说不定叶家以后就在他身上了。”叶长青走几步就要喘口大气,虚弱的说道。   “也是!虽说咱们两房是同根生,但是关上门过日子,还是各过各的,你要是不想帮你二叔,也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毕竟身体才最重要。”张氏劝道。   “娘,我知道!”    第116章 病秧子02   叶长青还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刚路过一处小花园的时候, 就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穿着灰色的旧布长衫, 正坐在一颗梅树下, 愤恨的撕着手里的书本,一边撕还一边咒咒有声,最后还用脚踩了两下。   正当他踩的过瘾的时候,突然就见一只大脚朝心窝子飞了过来,接着就是“砰”的一声,那少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狠狠一脚踹翻在地了。   “你这个畜生, 别个都是梅下品文, 你倒是好梅下踩书, 叶家的名声都被你败光了。”叶大老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对着叶长帅咬牙切齿的咒骂一通,又是狠狠添了几脚。   而叶长帅早已被吓得浑身发抖,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 连连后退,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却一个字都不敢回。   叶长青微微摇了摇头,就转身离开了,他这个爹都已是不惑之龄了,还如此的拎不清,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谁败坏了叶家的名声吗?叶长帅这个庶子, 长到这么大连府门都没有出过,究竟要怎么败坏叶家的名声?倒是他自己在外面的糊涂账一大推,每次都要他娘去收拾烂摊子。   还有叶家作为清流、书香之家,竟然给子弟取了个“帅”这个么个名字,这简直就是糟蹋清流的名声,更何况这“帅”还通“衰”,“长衰”对比他“长青”和二房的“长源”,真是不要嫌弃太明显,也不知道这是谁究竟这么没有水准,给取了个这么个名字。   算了算了,再怎么样都是他们父子两的事情,叶长青也懒得管了,他若是同情他,就是对张氏的不公平了,他这会儿走了一路,早已双腿无力了,得早点回去休息了,毕竟这一世叶家的环境还不错,他还打算再多活几年。   一回到屋子里刚落坐,丫鬟就端上了黑乎乎的汤药,叶长青皱了皱眉,还是强迫自己一口喝了个干净,小丫鬟又眼疾手快递上了梅子,叶长青瘪了瘪嘴,一连塞了几口才压下了嘴里的苦味,引得丫鬟一顿惊讶,貌似平时没见少爷这么怕苦的。   叶长青也很无奈啊,几辈子了什么伤什么苦没有经历过,他怕过什么,然而这害怕喝药的毛病却一直改不掉,没想到这辈子更幸运,直接是药不离身,一日三餐当饭吃了。   “哎!”他叹气了一口气,小厮去病就走了进来道:   “少爷,今日就看这本书吧。”   “还看什么书,快扶我上床休息会儿。”真是没眼色,叶长青瞪了他一眼道。   “好吧!”去病答应一声,就准备收起书本,再来搀扶叶长青。   “这书还有什么好收的,拿去烧了,都拿去烧了,对了,把书房的书本也一起收起来,都拿去烧了。”叶长青现在是看见书本就头痛,这命都快没了,还看什么书,更何况三辈子下来,他看了那么多书,又有什么用?   “烧了?少爷,这不能吧,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该怎么办?”老太太可是最喜欢找他们家少爷的麻烦了,去病胆子小,小心翼翼劝道。   也对,叶家是清流世家,烧书这种事情若是传到外面去了,毕竟不好听,看来他还是上辈子的武将当太久了,对书本也少了敬畏。   “那就都抬到长帅屋子里去。”那小子不是喜欢撕书吗,正好让他撕个够。   “少爷,你不是一向看他不顺眼么,怎么现在对他那么好了?”   叶长青一个眼神就飘了过去,他怎么觉得这个去病跟他以前的主子“叶长青”都是一个性子,一根筋完全不知道变通,长帅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庶弟,他们关系再怎么不好,也轮不到他一个下人经常挂在嘴边,看来以前的那个叶长青还真是读书读傻了的。   “怎么?我送几本书给弟弟,你有意见?”叶长青声音微冷。   “没有…没有。”去病被叶长青的眼神看得全身发毛,吓得屁颠屁颠的就去送书了。   而在花园里被叶老爷训斥一顿的叶长帅,此时正躲在屋子角落处摸着自己身上的伤痕,默默哭泣,看见叶长青命人抬过来的满满一大箱子的书,呆愣许久,眼睛瞪的大大的,连哭泣都忘记了。   时间就这样过着,叶长青在叶家的生活还是比较闲适的,二老爷没有发话,老太太和陈氏那边也没有找他麻烦,他每日就是吃吃睡睡,或者在园子里散散步,张氏怕他闷,还说去外面找一两个琴师弹琴给他听的,被他给拒绝了,几辈子都对音乐不感冒,对弹琴唱曲儿的更是没有兴趣了,为此张氏还笑他不会享受。   叶长青呵呵两声,难道要像他爹那样,家里养一两个戏班子,每日咿咿呀呀、敲锣打鼓的才有意思吗。   张氏被他怼的没有话,就是觉得这儿子一下子转变太大了,以前是恨不得一个时辰当俩个时辰用的勤奋,而现在是除了吃喝对其它的一切都不上心,每日无所事事也能自得其乐。   不过好在每日吃吃喝喝的脸色倒是比以前红晕了几分,也就懒得管他了,只要他自在开心就好,经历过失去他的恐惧,她现在唯愿他开心快乐就够了。   这日张氏正在叶长青的屋子里给他量尺寸做衣裳呢,就见丫鬟前来禀报道:“少爷,二老爷让您去他书房一趟。”   张氏的手一顿,就被绣花针戳破了手指,担心道:“怎么还是要去?”   叶长青也是微微疑惑,现在都五日过去了,要说他二叔应该是早就考虑好了,若是要让他去道歉也早该派人来传了,不会这会儿才说,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   “娘,别担心,不管是什么事?我去了就知道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张氏还是不放心道。   叶长青好笑道:“娘,二叔又不是二婶,你还怕他欺负我不成?何况如果是二叔决定的事,你也改变不了。”   张氏只有无奈的放叶长青一个人去了,只是叶长青刚路过花园的时候,就感觉身后有个尾巴跟着他,但是他停下来回头看却什么人都都没看到。   他就纳闷了,他觉得他现在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了,还有人这样花心思的监视他,也是很抬举他了。   叶二老爷的书房很简朴,除了书籍没有别的装饰物,只旁边博古架上放了一些笔墨纸砚,任一个陌生人进来只会觉得叶家很穷,却不知屋子里的那唯一一张金丝楠木的桌案就价值千金。   叶二老爷正与自己对弈,脸色不怎么好看,见叶长青进来,落下一颗棋子道:“坐吧,可会下棋?”   “略会。”叶长青道。   只是一局下来,他发现他二叔的棋艺真是不错,他几乎使出了全力才堪堪和他打了个平手。   叶长青本来觉得没什么,虽然几辈子下来,“琴棋书画”他早已是无所不通了,但是真正除了四书五经外,其它的他也只是当作副业陶冶情操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水平,直到叶二老惊奇抬起头看着叶长青道:   “你这棋艺是谁教的?”   他才发现不对,完了,他这是不是表现太过了,实力太突出了?以前的叶长青因为身体差,只专攻四书五经,可没有专门学棋艺的师傅,所以他只能道:   “自学的。”   “自学的?”叶二老爷差点咬到了舌头,自学的就能和他打个平手,这天分也没谁了,要知道他这棋艺,朝中上下也没有几个是对手的。   “确实如此”叶长青只有硬着头皮道。   叶二老爷就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直到把他看得脸色发红才道:“你这气色看起来是好了不少?”   叶长青:他这是心虚好么,他决定还是少说话为好,就呆呆的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叶二老爷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原本觉得这个侄子一段时间没见比以前灵光了不少,只是这还还没试探几句就又恢复了以前呆傻的样子,反而有点失望了。   “既然你身体大好了,明儿还是去承恩侯府一趟吧?”叶二老爷道。   “二叔,可是出了什么事?”叶长青讶异,如果叶二老爷早有这个打算,不会等到现在才让叶长青去,毕竟这事情过去的越久,就越是显得叶家没什么诚心了。   “既然你问到,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原本听了你上次的话后,我也回来思考了很久,确实我们叶家几辈子的清流名声,丢不起这个脸,而我也不是非要走李阁老的路子,所以这事就搁了下来。”   “但是没有想到就在今儿早朝,圣上竟然提出让李阁老监管我们工部,这不是明摆着要升李阁老为首辅的意思吗?这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李阁老管我们工部后,我的功绩、升迁就掌握在他手头上了,很多事情就是他在圣上面前的一句话的事了,所以不管我入不入阁,李阁老都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叶长青一顿沉默,他不明白圣上怎么会在这时候升李阁老?李家可是得罪了云家的,圣上这么宠爱云贵妃,只要她在圣上的枕头边稍微的吹几句口风,李阁老的这个首辅都没有的当,更何况还想分管工部?   “这话是圣上亲口说的?”叶长青十分疑虑。   “虽说没有直接这么说,但却是委派他为钦差大臣去黄河修建河堤,这原本一向都是工部的事,怎么突然就让给李阁老去了,这不就是为了他升首辅铺垫吗?先让他管管工部的事,到时候升任首辅自自然然的工部就落在了他的手中了。”   叶二老爷虽然分析的有理,但是叶长青沉吟片刻还是疑惑的道:   “承恩侯没有说话?”   这么一说,叶二老爷也有点奇怪了,要知道承恩侯掌五城兵马司,还有一个宠冠后宫的女儿,嫡子被人这样欺负了,不亚于是狠狠打他他们承恩侯府的脸,他岂会这样轻轻的就放过了,除非是有更大的阴谋等着李阁老。   “你有什么想法?”叶二老爷见叶长青似有话要说。   “吏部可有云家的人?”   “云家的人?这倒没有,承恩侯府的手还插不到那么远?”   “那吏部上下可团结?有没有和李阁老不对付的?”叶长青继续问道。   叶二老爷眼睛一眯,看着叶长青道:“这你倒是没有猜错,确实吏部左侍郎黄大人一直和李阁老这个吏部尚书不和,说来当年两人同为吏部左右侍郎,吏部尚书致仕,原本应该是黄大人这个左侍郎升迁才对,结果却没想到李阁老不知道走了谁的路子,以右侍郎的身份破格提拔了,也因此黄大人这几年一直愤愤不平,对李阁老多有不服,吏部上下也是分成两派。”   “这就对了,我看圣上调遣李阁老去掌管黄河修堤之事,并不是为了给他升迁做功绩,而是明升暗降,将他调离老本营,好方便黄大人夺权才是,恐怕等半年后李阁老回来,吏部上下早已被黄大人收服的服服帖帖了,到时候他虽然挂着个尚书的头衔却没有实权,就算还是阁老却连手上主管的吏部都送了出去,那他也该出局了。”   叶二老爷陡然轻笑一声,瞳孔微缩:“你这是在为不想去云家找借口?”   叶长青却依然面不改色道:“我说的在不在理,二叔心里想必已有定数,至于去云家的事,您觉得云家会领这个情?”   云家现在心里是肯定是一心想着怎么弄死李家的,他们叶家这时候去掺一脚,不是在捣乱,讨人嫌吗?   叶二老爷终于含笑的点了点头,欣慰的看着叶长青道:   “青哥儿是长大了,倒是比源哥儿还强了几分。”他这话的语气亲昵,然后当看见叶长青风一吹就要倒下的身板时,眼神不禁又暗淡了几分。   叶长青谦虚几声就行礼退了出去,然而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二叔如果想入内阁,不妨走走首辅大人的路子,他虽然马上就要致仕了,然而正是因为这样,圣上往往会更加看中他的意见。”   叶长青说完后,就挥挥衣袖出了门,样子看起来极其的风流潇洒,而叶二老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却久久没有回神,这是叶家好不容易出的一颗好笋啊,却可惜是个病秧子,就连考院试都支撑不住,还拿什么去考乡试和会试?   而叶长青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路过那一片花园的时候,明显感觉有又一个身影在跟着他,叶长青实在忍不住了,是谁要整日的那么关心他,不累?   “谁?给我出来。”叶长青的语气很不好,可以说是吓人了。   “长青,你凶什么凶?”叶长帅从他身后的梅花树下,钻了出来,伸出一半头颅,畏畏缩缩的道。   叶长青简直没有脾气了,原来就是这个贼眉鼠眼的叶长帅每日跟着他,看他这一副想逞狠又畏惧的模样,真是对不起他这个名字“长帅”。   “你还怪我凶你了?你每日跟着我干嘛?”叶长青被他气笑了。   谁知道那小子却小声的丢下一句:“谢谢你送我的书。”就跑远了。   叶长青:就为这?所以每日跟着他,这至于吗?还有他送他那么多的书,也没什么好意啊。   罢了,看着他常年就那一件破旧的衣衫,看来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他正准备踏步离开,却见已经跑远的叶长帅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离他半尺远,小心翼翼的道:“偷偷告诉你,我刚在花园里玩耍,听见二房的陈氏在悄悄和娘家的婆子说,要把什么李家的一个被退了三次婚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许给你。”   说完,还不等叶长青有反应,就又跑开了。   叶长青:这个陈氏是有毛病吧,这是要和他杠上了,咸吃萝卜瞎操心,二叔都没有说要巴着李家,她倒好,急冲冲的就要把李家那个不守妇道臭名昭著的老姑娘许给他,她是谁啊?凭什么决定他的婚事,他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女。   叶长青虽然心里气愤陈氏,但是看着叶长帅像兔子一样跑开的身影,倒是觉得有几分意思。   他一向自诩有绅士风度的男人,自然不会把陈氏这么个人物放在眼里了,回到正院就将这件事告诉了张氏,他相信他娘的杀伤力。   果然张氏听说后,当晚就冲到了二房,把陈氏从床上拉了起来,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说弟媳啊,你的两个姑娘眼看着也长大了,我娘家的大侄子,很是不错,最是慷慨大方,不如我来保个媒,将大侄女嫁给他,到时候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多好的婚事啊!”   “你,你,你!”陈氏看着张氏把这婚事直接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气得说不话来,他那个大侄子说的好听叫慷慨大方,说的难听点就是吃喝玩乐的草包一个,只晓得把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逍金崫里送的酒色之徒,怎么可以配他精心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儿。   更何况张家算个什么东西,小门小户的破落户,若不是当初老太爷看中了张氏,张家是怎么也配不上他们叶家的,这个张氏竟然敢大言不惭的将叶家的姑娘嫁到张家去,这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也不是个笨的,也不说张家不好,就硬深深的看着张氏还在吐沫横飞,双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张氏才满意的回到了自己屋里。   而陈氏被丫鬟搀扶着回到了内室,被吵醒后就一直没有睡着的叶二老爷就翻过身来问道:   “这么晚大嫂找你有什么事?”   陈氏正被气的心里的苦水都出来了,此刻见了叶二老爷,就跟见到了甜糕似的,柔柔弱弱的、一步三摇的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哭道:   “能有什么事,这大半夜的大嫂把我叫起来,就说要把我们大姑娘嫁给她娘家的侄子,不是说我瞧不起大嫂的出身,只是她那娘家的侄子什么样的你也清楚,怎么可以配得上大姑娘,我说老爷你就是对他们大房太好了,她才敢这样上赶着欺负咱们。”   “不会,大嫂不是这样的人,这事就算是我提出来的,大嫂这个人都不会答应的,更何况还是三更半夜的过来提,大嫂更不是这么不知礼的人。”叶二老爷不信,孤疑的看着陈氏道。   “老爷,你爱信不信。”陈氏被叶二老爷看得心里发慌,手一扯躬身就钻进了被子里。   而叶二老爷也缓缓侧过过身躺了下来,这些女人之间的事情,就让她们自己去周旋吧,现在官场形势复杂,想起今日去拜访首辅大人时,首辅大人也没有给他百分百的肯定,看来他还是有哪里没有如他的意,就是不知道首辅大人到底想要什么?他才好对症下药?   他缓缓闭上了眼,开始思考起今日首辅大人的一举一动,他究竟该做什么?他才会把机会给他而不是给别人。   他得好好琢磨透了,不能输给了别人。   第二日正陪着张氏用早膳的叶长青,听说了昨夜陈氏被他娘气晕过去的事,顿时就哈哈大笑几声,害得张氏一顿紧张:   “儿啊,你这身体可不能大笑。”   果然张氏话音刚落,叶长青就咳嗽了几声,喝了一碗浓浓的汤药才平息了下来,真是这个身体够麻烦的,就连开心都不能尽兴,看来他得想办法把这身体调理好才是,不管考不考科举,他可不想死的太早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他就开始回忆着,前世的时候他和蒋韧秋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正是和蒙古人作战的时候,阿秋为了帮他,顶着八个月的身孕上了战场,也是早产才生下了女儿,后来身体一直不好,还是沈居淮听说了这件事,用的沈家的关系找到了早已隐居的不问世事的绝世神医,开了一副养生的方子,慢慢的才把身体调理好的。   他想起那个方子,虽然都是早产导致的体弱,就是不知道适不适合他,不管了,先写下来,让去病去买了药回来。   他刚放下笔,不知为何眼前却冒出叶长帅,张牙舞爪的想要亲近他又不敢上前的模样。   “送一副笔墨纸砚到长帅那里吧。”叶长青想了想道。   这次去病倒是学聪明了,也不敢问什么,收拾东西就乖乖的去了。   叶长青笑了笑,这就对,他要的人只用听话就好了   第117章 病秧子03   又过了几日,叶长青正在院子里散步, 就听见前面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传来, 随便抓了一个婆子问了, 才知道, 原来是官差来报喜了,这次院试叶家有人中了案首。   叶长青笑笑,看来这个长源还不错,比他印象中的还要好,居然是顺天府的案首,要知道顺天府可不比其它的小城、小郡,那是一个人才荟萃、世家云集的地方, 能在顺天府暂露头角, 说明叶长源的学问是真的十分优秀了。   真是不负叶家的先风, 叶长青正好没事,也跟着去前院沾沾喜气。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惟一一个一出考场就晕倒的人,几乎成了全京城笑柄的他, 居然也中了秀才, 虽然名次不是十分靠前。   这让原本没有对科举作出指望的叶长青也是愣了愣,原身给他的印象是考的很烂,却没想到居然考过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吧,不付一分一秒就平白得了个秀才,他也是乐意之至啊!   叶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特别是陈氏和老太太更是围着叶长源一阵殷勤问候,加夸赞表扬的,到最后可能说累了,才像是恩赐似的对叶长青丢下一句道:   “嗯,长青这次也不错,虽然丢了大脸,但好歹也是中了,对得起叶家的门风了。”   叶长青:确定这是亲人,他只不过出了考场时晕了,没有关心就算了,还这样形容他“丢了大脸”。   这句话叶长青活了几辈子的人了,可以无所谓,倒是张氏就不这么想了,本来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都中了秀才,也是大喜事,而她们这些大人却偏要分出个好歹来,这样明褒暗讽的,也不怕影响了两个孩子的感情。   “长青丢了什么大脸了?我说弟媳,你这说话不过脑子的习惯得改改了。”   叶长青在心里闷闷发笑,这原本是他训斥去病的话,却正好被张氏偷听了去,这会儿还现学现用了起来。   “大嫂我说错了什么吗?哪家孩子像长青那样,一出考场就晕倒的,京中不知多少人家看到了,都在背后笑话咱们家呢,更何况他还害得云公子落了水。”陈氏想起张氏想把自己的姑娘嫁给她的侄子的心情,心里就在滴血,说起来话来也是分外的冲。   “晕倒怎么了,你也不想想我当年是为何会早产,长青的身体又为何会一直不好,这些年他为了科举付出的还少吗?这些年为了学到别人一半的知识,他比谁都勤快,比谁都用功,他这么用心的学习,他做错什么了吗?”张氏说到这里,眼里不禁隐有泪光,最后还含着哭腔道:   “至于云公子的事,你最好问问二叔再说话,免得给家里遭来祸患。”   然而她的这句话刚落,就像是一道预警似的,门外就传来大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的脚步声,他擦擦额头的汗才道:   “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二老爷出事了。”   一向镇定谨慎的大管家,接连两声 “不好了”,足可以见得事情的严重性。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差点晕厥,狠狠扶着胸口焦急的道:   “你快说二老爷究竟出了什么事?”   “早朝的时候有御使带头弹劾二老爷在修建西山园林的时候贪墨,圣上大怒,当场就将二老爷下了大狱。”   “下了大狱,大狱!”这下老太太只是默念了两声,就彻底晕了过去,吓得身旁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她。   先前还假装镇定的陈氏此刻也疯狂了起来:“你说什么?下了大狱?怎么可能?老爷一向廉洁自律,平时连一块玉佩都舍不得买,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惊叫声夹杂着哭泣声,寿安堂的花厅里一阵混乱,下人们手忙脚乱的扶着激动不已的陈氏和晕厥的老太太。   “不可能,老爷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诬陷他,对,一定是有人诬陷他,我想起来了,就是李阁老,一定是他怪我们叶家没有去云家道歉才会加害老爷啊!”陈氏突然尖叫了一声。   “是你,就是你,让你去云家道歉,你非不去,现在害得老爷蹲了牢房,全怪你啊,是你害了我们老爷啊!若是老爷丢了官,你就是叶家的罪人了。”陈氏指着叶长青疯狂的尖叫道,若不是中间有人拦着,说不定就过来捶打叶长青了。   叶长青再好的修养也被陈氏莫须有的指控气傻了,先不说二老爷下了大狱是不是李阁老的手笔,即使是李阁老的手笔,那也不会仅仅是因为云公子落水的事,陈氏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一整个“害了叶家”的屎盆子扣了下来,这是多大的罪名啊,叶长青可承受不起。   只是他这副身子现在也太不争气了,刚好想开口反驳几句,就是一顿气喘,面色发青,说不出话来。   张氏见状连忙扶住了他,轻扶胸口给他顺气,见他稍微好了点,就双眼发赤的狠狠盯着陈氏道:“我看你是嘴巴没有个把门的,二弟就是被你这张嘴给害的,你还想怪到我们长青身上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说着就要上前和陈氏大干一架的样子,同样被人给拦住了。   而此刻的陈氏像是记起什么来了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就是你这个乌鸦嘴,你前脚刚说我会给老爷遭祸,后脚老爷就出事了,你和长青就是一对扫把星啊!”   张氏一直都是个实干家,说干就干,见陈氏还在胡搅蛮缠,满嘴喷粪,哪里忍得住,撸起了袖子就真的要去撕烂他的嘴。   叶长青看着老太太已经晕了,叶长源又守在她的身边,此时两个妯娌大战已是无人可挡之势,照这样下去,不等二老爷出事,叶家这个自诩清流之家,恐怕就要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了。   不行,他得阻止事情再蔓延下去了,然而他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效仿老太太眼一翻也晕了过去。   不过这一招也是见效最快的办法,果然他这么一倒就把张氏吓坏了,哪还有什么心情和陈氏歪扯,直接抱着叶长青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从大喜到大悲,这一日叶家直接被闹了个人仰马翻,家里的顶梁柱进了大狱不说,老的晕小的也晕了。   但好在也没出什么大事,第二日朝中也没传来更坏的消息,老太太喝了几幅药也醒了,只是心里仍然不爽,呼哩哈啦就要张氏过去侍疾,可怜的张氏啊,儿子这边才刚醒过来,心还没放下来,那个老不死的就要这样来折磨她啊。   叶长青无奈,只能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张氏道:“娘,我是装的了。”   张氏此刻真是被他给气笑了,摸了摸他的头道:“傻孩子,就是要这样机灵,以后也放聪明点,知道吗?”   叶长青乖巧的点点头,就见大老爷一脸霉气的走了进来道:   “哎,昨日晚上跑了一夜,平时看起来玩的好的朋友,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的,我是连一丝的消息都没探听到。”   “哼!”张氏看着他哭丧的脸,连安慰都没有,冷哼一声,就出了门去。   叶长青歪在床上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昨儿夜里听说他要出去找朋友探听消息的时候,叶长青就料到了会是这个情况了,只是他的那些朋友倒未必是不愿意帮,而有可能是都是像他这样游手好闲的人,要不就是家世不怎么样,又或者是家世虽然了得,在家里却说不上话来的人,能怎么办?叶二老爷可是正二品的大官,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探到消息的。   只是这些话他也不想同他爹说,说了他也未必听得懂,只是他站在他面前的脸色确实有点令人倒胃口,叶长青只想着快点将他打发走:   “爹,刚才丫鬟过来说,老太太醒了,你要不过去看看。”正好让他去给张氏打打下手,免得让老太太把他娘给累倒了。   “好,我去看看!”此时的叶大老爷倒是让人看出了几分为人兄、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感。   见叶大老爷的身影走远了,叶长青才朝斜前方喊了一声:   “还不快出来!”   叶长帅才慢慢的推开门,先留一小丝的细缝,露出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确定无人后才敢露出整个身体来,翘起嘴巴道: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今日仍然穿着那一身灰色旧布衣裳,头发也是黄黄的,配合着他那一副做贼似的动作,整一个就跟从地里剖食出来的狗蛋子似的,让一向爱漂亮、假讲究的叶长青很是看不过眼:   “去找几身我以前穿的衣裳给他。”叶长青对去病道。   “我不要。”叶长帅却昂着头颅大声道。   “我以前穿的衣裳很多都没穿过,都是新的,你要是嫌弃,我让针线房给你做几件。”叶长青撇过头去不理他。   “诶,你转过来,我不是嫌弃你,也不是来找你要衣裳的。”   “呃,那你来是为了什么?”叶长青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了没有?”叶长帅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道。   叶长青笑笑:“那为何不进来?”   “那个人在。”叶长帅的声音很小,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但是叶长青却仍然听清楚了。   “以后想进来就进来,那个人要是打你,你就跑知道吗?别傻傻的站在那里让他打,知道吗?”   叶长帅昂起头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知道啦!”就一蹦一跳的跑开了。   去兵就道:“少爷,书上可不是这么说的,父为子纲,老爷打小少爷,小少爷是不能躲的。”   叶长青不自然的就瞟了他一眼:“他又没读过书。”   话音刚落,叶长源就提着药材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去病后,就在叶长青的床边坐了下来。   “长青,你醒了就好,我娘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他的气色不怎么好,眼眶乌黑,但是看得出对叶长青的关心是真的。   “我没事,主要是二叔如今怎么样了?”叶长青担心道。   叶长源摇了摇头很是失望的道:“我娘昨儿就托了舅舅家去探听消息,但是天牢像是戒严了一样,他们什么消息都没有探到。”   叶长青也是一顿惊异,陈氏的娘家是宜安伯,京城里的勋贵盘根接错的关系,就跟一家人似的,按理来说去天牢探个消息,应该不在话下才对,何况叶二老爷现在只是审问阶段,并没有下罪,不可能不让人探视啊,然他们却连一丝消息都没有探到,这太不合理了。   究竟是什么人要动叶二老爷?叶二老爷又动了谁的奶酪?   “和工部一起修建西山园林的还有哪些人?”叶长青问道。   “监工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采办是宗人府,只有施工才是工部,你相信我爹最是明白的性子,那些钱能收,哪些钱不能收,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西山园林是给圣上清修建的,我爹哪有那个胆子贪墨。”叶长源的声音悲戚,带着哭腔。   “长源你不要急,我不是怀疑二叔,我是在想这个园子这么多人接过手,为什么那个人却独独告了二叔,而且还是在二叔入阁的关键时刻。”   “你是说,有人在这个时候要害我爹,是为阁老的位置?”   “对,二叔身上如果有了这污点,即使之后被无罪释放了,圣上也是不可能再点他入阁了。”   叶长源脑海一动就觉得叶长青说的在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关心阁老之位了,他关心的是他爹的生命健康。   “那,我爹还会放出来吗?”   “应该会的,要查西山园林贪墨一案势必要查到王公公和裕亲王的头上,谁有这个胆子往下查,二叔可能就是在这入阁的关键时期被人给盯上了,估计等到内阁成员都定下来后,就会放出来了。”叶长青道。   叶长源狠狠一拳头就砸在了床沿上,冷哼一声:   “我到时候看究竟是谁入了阁,就知道这幕后黑手是谁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用的这下三滥的手段。”   “我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这样踩着我们叶家往上爬。”   两兄弟义愤填膺的商量一番后,叶长源的情绪也好了几分,叶长青又道:   “让二婶那边不要上窜下跳了,我们静观其变就好,天牢那边既然探不到消息,就悄悄的托牢头塞几件衣裳进去,让二叔这几日在牢里不要累垮了身体,一切事情等二叔出来了再从长计议。”   叶长源点点头就出了屋子,只是在邻出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叶长青一眼,他总觉得他这个堂弟变了很多,考虑事情也比以前周全了很多。   然,他现在也没有心情细想,出了屋子就往陈氏的正院而去。   只是陈氏却不在,问了一圈身边的丫鬟,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叶长源的心里一阵烦躁,她的这个娘从来都喜欢瞎出主意,而且还总在家里乱糟糟的时候帮倒忙,她现在又是去了哪里,希望她不要又被人挑唆干出什么蠢事来。   然而他刚走到叶二老爷的书房,正准备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就有婆子急急忙忙忙的进来禀报道:   “二少爷,不好了,太太和大太太在老太太的屋子里打了起来。”   叶长源一阵头疼,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昨日闹了一场还不够,今日还来,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只是他也没有办法,只有提步就往寿安堂去了,刚过月洞门的时候就碰到了同样急急而来的叶长青。   两人双双对视一眼,同不明白这两一向不合的妯娌今日又是闹的什么幺蛾子。   两人继续往前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姓陈的,你今日不去把我们长青的庚贴拿回来,我就让你像这碎裂的杯子一样。”是张氏的声音,显然她是气急了连弟妹都不称呼了,直接喊姓陈的,还配合的摔了一个茶杯。   “我偏不去拿回来,拿回来了我们老爷怎么办?李家是不可能放过他的,还不知道让长青娶了那失贞女有没有用呢。”是陈氏理直气壮的声音。   “有没有用都不知道,你就拿我们长青的婚事去赌,在你心里他到底是什么?他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我的心肝,,你这个做婶娘的就这样来糟蹋他,是在割我的心啊!”张氏被婆子拽着行动不得,说到这里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站在门外的两人,此刻算是明白了那么回事了,叶长源歉疚的看了叶长青一眼,而叶长青早已忍不住听张氏这么伤心了,推开门就进来了。   “反正给都给了,给了还说不定能救我们老爷一命,不给就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要怪也只能怪他命不好,迟不晕早不晕偏偏要在李公子和云公子打赌的时候晕。”陈氏依然嘴硬道。   听着陈氏依然一副“我没错,是他命不好的嘴脸”,叶长青简直要疯了,这辈子他也不想考科举了,只想找个可心的人自由自在相伴一生,他现在才十四岁,他爹娘都没有说话,这个陈氏就这么随便的给他定下了一个名声如此臭的女子,他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然而事已成定局了,他也没有办法,只有往后退一步了,他平息心中的怒气对陈氏道:   “你给我去把庚贴拿回来,我去云家道歉总行吧。”   “不行,不行的….我已经送出去了,李家是不可能退回来的。”陈氏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是很快就坚定了下来,她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却被身旁的叶长源拉住了。   叶长青气得是真的吐了一口血出来了,张氏急得手脚无措,心疼的将他抱在怀里,就对着陈氏狂吠道:   “要娶你自己去娶,你自己不是有儿子吗,我的儿子你休想动一根汗毛,走,儿子我们回家,以后二房的事情都与我们无关了。”   “你!你!你…..”张氏这样的态度,陈氏也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庚帖都已经拿到李家了,如果张氏不认,这让她怎么办,这可是更得罪了李家啊,那她家老爷就更是出不来了。   更让他郁气十足,恨不得打自己几十个嘴巴子的事,是叶长源竟然主动站了出来,走到张氏和叶长青的面前,深深的行了一礼道:   “侄儿,愿意娶李姑娘。”   叶长源的这话一落,喧闹不断的的寿安堂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想到,一向天资非凡、高贵出尘,宛如天上星辰般的二少爷竟然愿意娶那个臭名昭著,被退了三次亲的老姑娘,这无异于一块美玉却系了一根糙绳,太不般配了,二少爷牺牲太大了,倒是大大少爷这副病秧子的身体配那老姑娘还没那么打眼,众人纷纷在心里想道。   沉闷的空气里处处透露着一股惊奇的味道和不可思议的气息,呆愣的陈氏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就见叶老太太在叶大老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她表情严肃,神情凝重,重重的一放手上的龙头拐杖,掷地有声的道:   “长源是我们叶家的希望,绝不可以娶李家的那个失贞女。”   陈氏见老太太出来为长源说话,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拽着叶长源就往老太太身边去,沾沾自喜道:“对,就是,长源以后可是要继承叶家衣钵的人,怎么可以娶那样的女子。”   “老太太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长源是你的孙子,难道长青就不是了?我们长青还是长子嫡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我们叶家这样的清流世家,长子嫡孙居然娶那样的女子,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死。”张氏不愤道。   叶老太太一想也有道理,她这辈子别的优点没有,就是爱极了名声,现在陈氏给她搞出了这么个事情出来,叶家的名声算是要毁在了她的手里,她也是一阵气愤,拿起拐杖就想杵陈氏:   “你这个害人精,要给我们叶家招来这样的祸事,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居然这样胆大包天,越过老大和老大媳妇就给长青定了这么个婚事,是谁给你的这个胆子……”   叶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然而看着声泪俱下的陈氏一口一声的为了二老爷,还有挡在陈氏身前的叶长源,这拐杖终究没有落下去,而是缓缓转身看向大老爷,陡转话音道:   “老大,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叶大老爷是什么人,平庸无能了一生,这辈子就没有出过什么好主意,叶老太太居然请教他,也不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张氏默默在心里想道。   果然不过片刻,就听见大老爷颤颤巍巍的道:   “娘,要不让长帅去?”   话音刚落,众人的嘴角纷纷抽了抽。   第118章 病秧子04   长帅在府里什么地位,什么形象谁心里不清楚, 小时候大老爷也疼过他一阵子,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 态度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从此对他爱理不理,甚至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拳打脚踢,在府里整一个比下人还不如。   大老爷还真是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他那里推,看来是真的再未把他放在心上了,不过那也是他活该,谁让他那个不要脸的娘,当年勾着大老爷死活要嫁进叶家的。   众人心里纷纷不耻, 叶老太太却是眼含精光, 他一向不待见那对母子, 能怎么糟践就怎么糟践,这时候若是那个小畜生娶了那个失贞女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那个贱种配那个贱人正好不过了。”叶老太太道。   空气再次沉默下来, 大家虽然都觉得这事不怎么靠谱, 但却都很明智的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有叶长青扶着胸口有气无力的道:   “长帅的年纪是不是小了点?”天知道长帅才刚满十岁,而那个李家姑娘已经二十岁了,这简直相差了一轮。   叶老太太也像是反应过来了道:“不管如何,先让你二婶去李家试试。”   叶长青分明觉得这主意出了就跟没出一样,这庶子和嫡子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家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同意,除非把人选换成叶长源,他们才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下来。   张氏显然也看出来了,对着老太太道:“李家若是不认又该如何?”   “如何,如何?你说如何?我们一帮妇孺此时能有什么主意,还是等到老二出来了再说。”叶老太太也是异常烦闷,儿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呢。   叶老太太这个态度,明显是在包庇了,为了叶二老爷他的心里也是甘愿牺牲叶长青的,张氏气愤难抑,真想用眼神杀死出了这么个馊主意的大老爷。   叶长青心里也不好过,他娘嫁给他爹这辈子算是毁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和睦过,也不知道偷偷在暗处流了多少眼泪。   他拽了拽张氏的手道:“娘,我们先回去吧,相信过不了几日,二叔就会出来的。”   张氏也是没有办法,牵起叶长青的手就往回走,随他们怎么搞,反正她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儿子娶了那个女子的。   陈氏回到屋子后也被叶长源看住了,不能四处瞎活动了,叶家算是安静了几日。   然而在叶家最偏远的一个破旧小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是像发了疯似的用皮鞭疯狂的抽打着一颗老槐树,还便抽边骂道:   “你个老妖婆,你说谁是贱种?你说谁要娶那个贱人?”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老槐树上的皮都被他抽掉了,露出里面新鲜的树径,叶长帅才筋疲力尽的倒了下来,倒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扯着自己发黄的头发,痛苦的大哭道:“都来欺负我,就连奴才秧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然后四周空荡荡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更遑论过来安慰的了,过了一会儿,可能是哭累了,又可能是没有人来搭理他,他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鼻涕和泪痕,就走到简陋的屋子,收拾起仅有的几件衣裳就往竹林深处去,来到围墙边,找到他之前无意之中发现的一个狗洞,就钻了出去。   最后才回头看了一眼这高耸直立的围墙,白墙红瓦无不昭示着这里的富贵和气韵,然后他却对着他们就是猛地“呸”了一口,就毫无留恋的拿着包袱大踏步离开了。   然而他自然不知道他的这一番行迹却被一个拾柴火的伙夫看见了,刚好他又是去病的熟人,就偷偷告诉了去病,这不就传到了叶长青的耳朵里吗。   彼时,叶长青刚好沐浴出来,披了一件素白的袍子,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头发上的水还没有擦干,看起来煞是清隽诱人,就听见去病道:   “少爷,小少爷似乎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了?”叶长青一阵诧异,这小子倒是有点血性。   “是的,刚刚从竹林后面的狗洞爬出去的。”   “他这一个人出去,身上又没个钱,走不远,你快去派人跟着,最好将他引到梅州。”梅州是叶长青为自己选的养老的地方,叶长帅桀骜不驯,他真怕他会吃亏,将他引到那里,到时候他也能照顾几分。   去病领命正准备出去,叶长青又追着道:   “若是大老爷问起,就说他被我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总之对于叶长帅的离开,根本就不用叶长青刻意掩饰,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他,几日下来都没有人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倒是陈氏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去李家,反正第二天是在外面待了一日,回来就轻飘飘的一句:   “李家不同意。”完事了。   张氏直接被她这样子气得两天没有吃饭,就连生意都没有心情打理了,倒是身边却多了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肤若凝脂、气若白莲。   叶长青正陪她用早膳的时候,刚想夹那块水晶糕,就见一双纤长柔嫩的小手轻轻替他夹到了碗里,还恰到好处的对他微微一笑,虽然她长得不是极美,但胜在皮肤好气质佳,那一笑也令人非常的舒适。   张氏挥挥手那姑娘就退了下去,叶长青继续吃碗里的水晶糕。   “你觉得那位姑娘怎么样?”张氏却突然问道。   叶长青一懵,他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给他选妾,怕他身体不好,想让他早点诞下子嗣吗?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微微有点泛红,那个姑娘是还不错,但是他不想纳妾啊!而且叶家也是不能纳妾啊!   “娘,我……”   叶长青还没说完,张氏就笑了起来道:   “好了,你不用说了,看你这反应我就知道了。”   叶长青的心里再次一阵懵逼,她知道了什么啊?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然而张氏就已经开始轰人了。   叶长青无奈,只有讪讪的丢下一句:“娘,我不会纳妾的。”就自个儿出了院子。   却没有看见身后的张氏扶着桌子笑得前俯后仰。   然而张氏这暧昧的态度,倒是让叶长青闷闷不乐了几日,也不知道他娘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不会真的莫名其妙的就给他弄来这么一个美妾来吧。   直到去病过来通传道:“少爷大喜啊,二老爷被放了出来,这会儿正传您过去呢。”   “二老爷现在哪里?”叶长青急忙问道。   “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现在书房。”   叶长青就连忙将自己收拾一通就往叶二老爷的书房去,没办法他自己一个人不出门的时候总是比较随意,头发都是披散着,衣衫也是松松垮垮的,怎么舒适怎么来。   这会儿他刚收拾好来到二老爷的书房,就见月洞门前刚闪过一道灰色身影,二老爷身边的随从长贵正恭候在一旁,叶长青就走近了俏声问道:“刚刚是谁来过了?”   长贵也是小心翼翼的,大气不敢出道:“是首辅大人。”   叶长青明白了,想必这次不光是他二叔被摆了一道,恐怕就连首辅大人也吃了暗亏。   他推门而入,就见二老爷还是坐在书凳上沉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颧骨深陷,身上是一件古旧的长衫,早已洗尽铅华。   这身衣裳也太寒酸了,是知道首辅大人要来,特地穿的这身,向他表明他的清正廉洁,没有贪墨的意思?叶长青默默在心里想到。   见叶长青一副淡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样子,叶二老爷的唇角倒是难得的挤出了一个温和的弧度道:“怎么见到我这么快就出来了,也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二叔根本没有做过的事,出来不是正常么,不出来才是有问题吧。”叶长青道。   “长青,你这样就不老实了,你之前同长源说的话,他都已经告诉我了,你分析的很有道理,为何要在我面前藏拙?还是说你还在怪你二婶?”叶二老爷显然没有听进叶长青的糊弄,而是认真的问道。   “二叔,你是你,二婶是二婶,侄儿不会如此分不清,只是觉得叶家有长源就好了,而我终究是不中用的。”叶长青是真的这么想的,还配合的咳嗽了两声,若不是最近事情紧急,他是真的不愿管叶家的这一堆麻烦事的。   “傻孩子,我们这样的人家再多的子孙都不为多,若是这其中还能有一两个有慧根的那就是我们叶家的造化了,家族兴旺、子嗣长绵才是长久之道,你知道我多么巴望着叶家能多出几个人才,多几个进士出身,叶家也不至于逐渐走下坡路了,你是叶家不可多得的子孙,切不可妄自菲薄才是。”叶二老爷谆谆道。   见叶长青面色并无明显的触动,他只得又道:“你可知道京城兴起的梅州程家,不过短短三十年就在朝中鹤立鸡群了,站稳了脚跟,南直律都已经布满程氏族人,就连西南的商道也渐渐被他们瓜分了。”   叶长青想了想,记忆中的那个程家一直在京城就是个不入流的世家,曾经出过的最大的官也是礼部侍郎,倒是十年前前有个庶女进了宫才开始好点,这几年他们也是一心想把女儿嫁到高门大户都没成,反倒引得不少人的嘲笑。   “程家何时起的这么厉害了?”叶长青问道。   “程家崛起也是这几年的事来了,然他们之所以能崛起的这么快,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程家自己的子弟争气,这几届的科举之中出了不少进士,还有一方面可能就是是搭上了某位贵人。”   “我们叶家先祖虽然为我们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叶家子嗣不兴,正当他们退下来的时候,我们却没有子弟能够及时顶上,等到族中终于出了几个有出息的子弟进入朝中时,却已经沾不上多少前人的荣光了,所以这些年我在朝中举步维艰,也没有得力的帮手,这次他们程家才会盯住了我们叶家。”叶二老爷又道。   叶二老爷讲完,叶长青就是一阵震惊,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一直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从来没有设身处地的为叶家想想,按照二老爷的意思,正是因为叶家后劲不足,那些兴起的世家才都会选择踩着叶家往上爬,他说呢,这次空缺的阁老位置可不只有一位,却只有二老爷出事了,却原来是他们专门盯住了他们叶家这势单力薄,才来欺负,叶长青身上的一股家族荣誉感油然而生。   “这次动手的人是谁?”叶长青隐含怒气的问道。   “刚才首辅大人来过,说圣上定了程尚书入内阁?”   “程家?”   在朝中能称得上一句程尚书的,只有刚刚他们讨论的梅州程氏了,程尚书是礼部尚书,也是程家人在朝中最大的靠山,现在程家有人入阁了,这可是与之前一部之尚书完全无法比拟的,在现代那可是相当于“政治局常委”了,全天下就那七个人了,程家这是进了一大步,也是程家这么多年来最重要的一步,以后人们讨论梅州程氏的时候,都会第一个提起陈家出过阁老了,这以后程家在京中的地位又要变一变了。   “是的,程家已经走到我们叶家前面了。”叶二老爷的这一声感叹说不出来的悲凉,他倒在靠椅上,像是失去了某项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重要东西。   “笑话,我们叶家几辈人的经营居然比不过他们的旁门邪道么?”叶长青愤愤不平道。   然而叶二老爷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志气似的:“不管他们用的什么招式,他们确实赢了,入阁的现在是他们,我们输了。”   叶长青见叶二老爷这样,也算是明白了,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的廷推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以叶二老爷的年龄,怕是再难有机会入阁了,叶家这一辈也止步于一部之尚书了。   但是叶长青仍然意难平,程家可以凭借自己的本领入阁,但是不该踩着叶家往上爬。   “二叔可知道程家走的谁的路子?”叶长青问道。   叶二老爷却只是摇了摇头,眼神暗淡,像是失去了生气似的。   “程家既然告你的是西山林园贪墨一案,到后来却又没有闹大,你无罪释放,他们也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定然是里面有他的人了,就是不知是王公公?还是裕亲王?”   叶二老爷也是一顿沉思,眼神也亮了起来:“你说的对,必定是他们二人中的一人。”   “希望不要是裕亲王。”叶长青道。   裕亲王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是圣上最疼爱的幼弟,这么多年来一直疼爱有加,对他甚至比儿子还好,就连西山大营都能放心的交到了他的手上,可见裕亲王在圣上心中的位置了。   如果程家真是搭上了裕亲王,那么叶家即使拍马也赶不上了。   叶二老爷闭目往椅背上靠了靠,就竖起了身子,从书案下抽出一张帖子,看了看道:   “正好,后日裕亲王府举办花宴,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看看,我倒要看看程家到底搭的哪根线?”   叶长青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叶二老爷却叫住了他道:   “李家姑娘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他此时恨不得回去将陈氏锤一顿,他这么好的侄儿就被她那样糟蹋了。   叶长青却是无意识的看了看叶二老爷手上的帖子,轻轻一笑道:“这事,二叔不用操心,我有法子解决。”   “呃,既然你有法子,那我就暂且相信你了。”叶二老爷好笑道。   他倒要看看这个聪明的侄儿有何办法?   直到叶长青的身影消失不见后,叶二老爷才让长贵去正院把他的生活用品都搬了过来,他不想再看见陈氏那个蠢样了,最起码这段时间不想见到。   如此就到了三日后,正是人间四月天的时候,京城的牡丹始透出浅粉的花骨朵,裕亲王府的牡丹就已经尽数开放如碗口大了,常听人说牡丹花开动京城,说的也仅仅是裕亲王府的那一大片雍容华贵、品种齐全的花儿罢了。   裕亲王为人风雅,虽为西山大营之将帅,然而却最是爱好诗词歌赋,伺花弄草,是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府中举办牡丹花宴。   叶长青本来是想让张氏给他备礼的,但是昨儿叶二老爷就已经派人来同他说了他已经备好了礼物,所以今日叶长青就空着手出了府门,然而当他上了马车时却只看见二老爷一人,并没有叶长源,于是他就奇怪道:   “怎么不见长源?”   叶二老爷只是笑笑道:“今日只是为了带你去涨涨见识。”   叶长青摸了摸自己瘦弱的手腕,看来他这个二叔是越来越看重他了,只可惜他这副身子怕是熬不过乡试和会试的九天八夜,不然他倒是愿意为了这个给他生命的叶家奋斗一把的。   不一会儿就到了裕亲王府邸,长贵递了帖子和礼品,叶长青和叶二老爷就进去了。   他们来的时间不早但也不晚,里面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了,但是还有一些宾客没有到了的,叶二老爷正和几位相熟的大人话语,还时不时的将叶长青引荐给他们。   叶大人能够引荐的都是平时关系比较好的,自然了解叶家的情况了,他们明明记得叶家最得意的弟子分明是叶二老爷的嫡子,也是此次顺天府的案首,按说这样的机会,叶二老爷应该带自己的嫡子过来才是,却为何会带了大房一直默默无闻的子弟过来,莫不是这个叶长青有什么猫腻?   众位大臣脑海里疯狂的脑补着,还时不时的打量着面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行为举止却落落大方、应答得体,气质从容不迫,仿佛来参加这样的宴会就跟逛自己的后花园似的。   这个人不是池中之物,就是不知道他的诗词文采如何?若是等下能够在裕亲王出的考题中拔得头筹,入了他的眼,那他这次来裕亲王府的目的就成功了一半。   叶长青自然不知道他们所想,其实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没有想过功名富贵,几辈子下来他穷过也富过,也曾权势滔天,只是到了生命的尽头,一切不过过眼云烟罢了。   他之所以来参加这次宴会除了应二老爷的意思,还有一半是他的个人原因,是以他根本就没有把这次宴会看成是什么大事,至于什么诗词歌赋拔得头筹的,引起裕亲王的注意,他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了。   所以此刻他的态度才能如此悠闲,和众位大人闲聊的间隙还能悄悄打量这个裕亲王府的格局和布置,饶是上辈子他都已经权势滔天,获封镇国公,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富贵。   裕亲王府当真是有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叶二老爷:真是有寸光啊!羡慕别个有钱,不羡慕别个有权? 第119章 病秧子05   过了一会儿,等宴会的宾客都到的差不多的时候, 裕亲王才在众人的注视下, 姗姗来迟。   裕亲王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留着美髯须, 头发乌黑发亮,皮肤比一般人也看起来要嫩滑一点,气质说不出的潇洒儒雅,远远看上去还有一副鹤骨仙风的感觉。   叶长青观他面相,实不是大奸之相,他刚准备收回视线,就见一个皮肤黝黑头发微白的官员携着一个少年殷勤的上前向他见礼, 然而裕亲王却只是意兴阑珊的点点头, 摆摆手就让他们退了下去, 眼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对,是嫌恶,没错,这人是谁?裕亲王为何会不待见他?   叶长青微微看向叶二老爷, 就见叶二老爷也向他看了过来, 还点了点头,叶长青就明白了,原来这便是程阁老了,只是他可能是想带着程氏子弟在裕亲王面前露个脸,而裕亲王却没有给他这个面子罢了。   裕亲王的这番表现就已经很明显了,程家搭上的贵人不能是他了, 那就只能是王公公了,然而虽说王公公是一个无家无口的阉人,但是京城里有点家世的人家谁不知道,他好财好色,而且不是一般的好财,胃口极大,京城也有很多人想找他办事,却出不起价来。   程家祖上不过是贩卖棉花的农户,虽然后来有几个族人当了官,慢慢的积累了些财富,然而当官也是需要银子的,而且是官越大所需耗费的银两就越多,再怎么样程家发迹的时间尚短,就算是安排族人悉心打理庶务,这才多少年,也不可能有那个钱财。   那么他们的钱财从何而来?   叶长青正在沉思,就见叶二老轻拍了一下他的肩,于是他就跟着叶二老爷上前去给裕亲王请安了。   叶长青还担心裕亲王也会不待见他们,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裕亲王竟然同他讲了几句话,问他现在读的什么书,可有功名?   叶长青简直心里发苦,为何只要出来交际就总跟这些脱不开关系,他只能捡几本圣人的书出来报了名字,又如实说自己这次中了秀才。   裕亲王可能就是随口一问,倒也没多大在意,就和叶二老爷耳语起来:   “前段时间,西山园林的事让叶大人受委屈了。”   裕亲王的声音很温和,叶二老爷却差一点就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清正廉明了一辈子,时刻铭记皇家的恩典,从不敢做一丝对不起朝廷的事,却平白无故的下了大狱,还失去了入阁的机会,圣上也只有一句:“爱卿在家好好修养几日”便罢了,却只有裕亲王能和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臣为朝廷办事,不辛苦。”叶二老爷满含感情道。   裕亲王见他这个样子,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事,圣上会记在心里的。”   叶长青就默默在心里想到,这个裕亲王还真不愧是一个贤王啊,不管何时何地都不忘记帮圣上收买人心呢,只是他还没回过神来,裕亲王就已经转过身看着他道:   “中了秀才还不够,三年后争取一举得中进士,像叶家先人一样,报效皇家,知道吗?”   没想到叶家先人已经逝去几代了,如今他们却依然享受着他们死去的哀荣,裕亲王的态度如此只不过是看中叶家曾出过帝师,培养出过像样的帝王,终是为皇家做了贡献的。   裕亲王这提起叶家的先人也是在向他们后人表明,皇家是重情重义之人,没有忘记叶家的功劳的。   叶长青与有荣焉的点点道:“是”   倒是底下的群臣看着裕亲王留叶二老爷说了许多话,目光纷纷在程阁老和叶二老爷的面上徘徊,虽说程家谋得了阁老的位置,但似乎并没有得到裕亲王的认可,裕亲王和圣上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道程家这是赚了还是赔了?   叶长青咳嗽几声退了下来,众人就在裕亲王的带领下往牡丹园子里去赏花,然而就在叶长青悠闲的跟着大部队往前去的时候,却发现斜前方始终有一道视线向他看来,他也回视过去,就发现那人正是程阁老身边的少年,他没有躲闪,而是忽地就对他悠然一笑,说不出的恣意潇洒,倒是让那少年愣了愣。   叶长青不管他,继续往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牡丹园。   魏紫、赵粉、姚黄、豆绿….各色各样的牡丹品种应有尽有,放眼望去,成片的牡丹花,五颜六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的雍容华贵,气质脱俗。   “以往牡丹宴上大家都是以牡丹为诗,今年若再是这样的活动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不如今年就以牡丹为谜面,大家来猜谜底如何?”   裕亲王的话一出口,一些平时不学无术的子弟就开始叫苦起来了,原本以为这次也是作牡丹诗,本来他们都已经找人捉刀都准备好了,也背的滚瓜烂熟了,就等着在牡丹宴上一展风头,却邻到考场才发现却是换了一种玩法了。   然而裕亲王都发了话,他么自然是不敢有意见的,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但其实裕亲王这个人最是随性的一个人,并不要求大家都参加,想参加的可以参加,不想参加的其实可以在一旁赏花的。   大概此次裕亲王也只是打着和大家乐一乐的意思,只出了三道谜语,大家想好后,把答案写出来就行,自然有太监来收取。   不一会儿,裕亲王微微抬了抬手,全场安静下来了,太监开始念题目了,第一道是:“千里之行赏牡丹”,第二道是:“金秋映白帆,北行赏牡丹”,第三道是:“牡丹夺魁。”   可以说是每一道谜面都有牡丹二字,丫鬟们一个个给他们分了纸笔,叶长青没有兴趣猜谜,然而这几道题又太简单了,他随便画了几笔,就被旁边的一株姚黄吸引,这株姚黄开的极好,凭风而立,摇曳生姿,仿佛有了灵魂似的,正吸引了他的兴趣,他不急着答题,倒是开始动笔勾勒姚黄起来了。   然而他不想答题,却并不代表有人会这么简单的让他如愿了,这不刚才看他的程家公子就走过来了,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手刚覆在他的肩上,正准备问他:“你这画的什么?”   还没问出口,就见叶长青突然拽紧了他的袖子,脸色苍白、面目扭曲,极其痛苦道:   “你身上熏的什么香?”   程公子一阵错愕,没有啊,他从不熏香。   “你为何要熏紫藤萝的香,这味道我一秒都受不得。”叶长青虽然难受的痛苦挣扎,但是嗓门却很大,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问出这两句话后,就见他突然双腿停止了挣扎,翻出一个白眼就晕倒了。   程公子更加无辜了,他什么都没有做,面前这人就在他面前这样倒下了,更何况倒下之前还有他大声的质问声,仿佛是他把他怎么样了似的,他还还得忍受众人猜测的眼神,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就见旁边的一个小丫鬟蹲下来,扣住了叶长青的手腕,仔细的检查着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了,有人在他面前倒下了,而且他的嫌疑很大,此刻他不能犹豫,只有尽快喊人来救了。   等到叶长青被抬了下去,他才走到各位大人的面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叶公子嫌弃我身上的紫藤萝的熏香,可我根本就没有熏香啊,是他自己身体弱,上次考个院试出来就晕倒了,还弄得人尽皆知的,这次参加个宴会也是,明明是自个儿顶不住了,却不知为何会怪在我的身上。”   亏得程公子一宣传,众人才纷纷意识到原来那个看起来芝兰玉树的公子,就是上次那个害得李云两家结仇的叶家公子啊,纷纷开始后悔刚才没有多看几眼,众人心里明白这想必有一半是因为叶公子自己身体差了,但是对于面前这个强词夺理的程家公子也没有好的印象。   还说自己没有熏香,他们分明都闻到了他们身上强烈的紫藤萝的香味,他这是在骗狗呢。   众位大臣纷纷不着痕迹的瞪了他几眼,就连坐在上首的裕亲王也是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至于叶二老爷更是气得眼冒金星了,如果视线有热量,估计早已将他烤焦了。   倒是叶长青晕倒后,还不忘对扶起他的小丫鬟,眨了眨眼,让她不要戳穿他,好在这个丫鬟也够机灵的,只是说他晕倒了,让人带下去了。   叶长青忍不住偷笑一声,暗暗给自己这演技打了一百分,还颁了块奥斯卡奖牌。   直到宴会散了之后,裕亲王才落了脸,命身边的太监道:“去把叶长青的答卷给我找来。”   小太监递上早已单独存放的叶长青的试卷,裕亲王接过来看了看,却不见上面的答题,只有一副画的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虽然没有色彩,但是简单的水墨勾画,就已经显出了牡丹的风韵。   这个叶长青的画技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诗文如何?他突然来了兴致,随后就翻了翻答卷,就见反面豁然有几个潦草的字迹,仔细辨认也能看出来是他今日出的几道题目的谜底:“第一道是走马观花,第二道是海棠花,第三道是花甲。”   每一道题都答对了,这个叶长青不但学问渊博,品性高洁,看得出来还是个不爱表现、不喜欢争抢的性格,这点倒是随了他,只是这身体也太差了,这点小事就能晕,还不知道能否参加后面的科举,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而叶二老爷这边宴席还没有散,就焦急的告了罪,赶紧带着昏迷的叶长青上了马车,准备回到府邸。   看着叶长青昏睡的样子,他不禁有点后悔今日带他出来了,他没想到这个侄子身体已经坏成这样了,以后叶家的事情还是不能让他太费神了,还是要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他摸摸他的额头,见没有发烧,才放心的收了回来,一低头就见,一直昏迷不醒的叶长青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朦脓的看着他,嘟哝道:“嗯,睡了个好觉!”   叶二老爷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飞过,却然来他急急忙忙向裕亲王告罪,提前出来了,到最后得到的消息,却不是侄子晕倒了,而是睡着了!   睡着了,竟然是睡着了!他再好的性子此刻脾气也不会好了:“你说你没有晕倒着,而是睡着了?”   “嗯”叶长青乖乖应声道。   “那你为何要装晕陷害程公子?”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个自认为不错的侄子,眼界也不怎么样了。   “不是,主要是那紫藤萝香,我已打听了那李家姑娘最是喜欢这香味的,一年四季身上熏的都是这味道,若是知道我身体差还见不得这味,想必她应该不会上赶着嫁给我吧。”   叶二老爷简直被他气笑了:“这就是你想的好主意,就连牡丹花宴都不在乎了?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呢,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形象当个屁了?”   叶长青有点呐呐的,他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么,他这也是灵机一动还没有想到更好的法子么。   “至于花宴我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反正裕亲王的态度已经试探到了,程家的贵人不是他,就只是王公公了。”   “那你都两次在纵目睽睽之下晕倒了,你这形象还要不要了?你这动不动就倒的身体,以后还有谁敢用你?京城还有哪家敢把姑娘嫁给你,你这端的是好计谋啊,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叶二老爷此刻的心情也悔啊,若是他知道这个侄儿想出来的是这个办法,他是怎么也不会同意让他自己来解决的,真是蠢到没边了。   叶长青的眼神暗了暗,低下了头道:“我的身体本来就是这样,我自己心里清楚。”   不知道为何叶长青的这一句话,却让叶二老爷此时的内心有点难过的,他应该也是有志向的吧,只可惜被身体框在了这一方天地之间。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回到府邸,叶二老爷把叶长青留在了书房。   叶长青想了一路,决定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看着一直站在书房中间,愁眉不展的叶二老爷道:“等李姑娘的事情解决了,我想去梅州住段时间。”   “为何是梅州?”叶二老爷确实回来的一路上也是打算着将他送出去修养一段时间的主意的,只是没想到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还是梅州,他就想到了梅州程氏,以为这个侄子要去报复他们呢。   “叶家在那里有一处别院正适合我修养,梅州气候宜人,而且母亲那边的生意也刚好在那边出了点问题,我正好代他去看看。”   “原来是这样,那你身体重要,有时间还是要多读书,我听说你把书本都送给长帅了,真不打算再看书了?”   “不了,考中秀才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叶长青的态度坚决。   叶二老爷有一股说不出的失望,但还是走到了书房阁楼后面的一处暗格前,取出了一封尘封已久的书信,递给他道:   “你去梅州,正好拿着这封书信去百里氏家拜访,看看他们能不根治你这病?”   叶长青接过信看了看,这封信应该有些年头了,信纸早已发黄了,墨迹也有点掉了的痕迹。   说起梅州百里氏又是一个神秘的家族,相传他们学问和医术了得,天下无人能及,但是他们却从不出世,即使族中不乏考中了进士、状元的族人,但是却没有一个是入朝为官的,到最后几乎都会选择教书育人,游学,而从不入世为官,他们医术了得却从不随便救人,救人也只看缘分,若是无缘,即使是王公大臣也不救。   即使是这样,却没有一个世家大族族敢动他们,他们在梅州甚至整个大夏就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谁人不知百里氏一官难求,一医难求的,这些年他们不知拒绝过多少次朝廷的授官,又拒绝过多少王公大臣的求医,叶家又为何会有他们的书信?   然而叶二老爷却没有给他问出口的机会,只是沉沉的倒在了榻子上,说累了,就让他退下了。   叶长青回来后就将这封信给张氏看,张氏一接过这封信双手就忍不住的颤抖,这是叶家当年作为帝师的先人留下来的,是叶家的瑰宝,在叶家传了一代又一代,却一直没有哪一个继承人敢随便用的,她一直以为这封信还在老太太的手中,心里还曾怨恨她舍不得交出来,现在才明白原来这封信在当初在老太爷死的时候就已经落到了二房的手中。   没想到老太爷最后还是偏心了二房,把这足可以延续生命的宝贵信件和无尚的权利都给了二房,而留给大房却只有这取之不尽的钱财俗物。   再多的钱财没有权势守的住吗?再多的钱财没有命花的出去吗?张氏的心里始终有着一股气。   叶长青倒是觉得没什么,如果是他也会这么做的,为家族百年大计,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二叔是越来越看中你了,你可知道要让梅州百里氏救一个人有多费劲。”想到这里她又高兴了起来,儿子的这病是有望了。   “孩儿也知道,定会感激二叔的大恩大的的。”叶长青也明白叶二老爷明明有这封信,也一直知道叶长青的身体情况,却一直没有拿出来,直到他穿了过来,在他的书房和他会晤了几次,他看出了他的潜力和才能,才将这封信交了出来。   总之叶二老爷是没有私心的,当初他不交只是觉得不值得而已,如今他愿意拿出来,不过是因为这封信有了他的价值了。   他是希望叶长青能为叶家带来荣光的,叶长青也在心里默默想到,若是有机会治好这残体,这辈子他还是愿意为叶家一试的。   张氏却笑笑道:“大恩大德,放心,我来帮你感谢。”   叶长青一阵纳闷:“娘,你要如何感谢?”   “我让那个烟云去你二叔书房伺候他笔墨了。”张氏神秘道。   叶长青此时才恍然大悟,烟云是之前叶长青误以为张氏给他找的美妾,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娘压根不是给他选的,还害得他闹了个大笑话,他真是没想到居然是为二叔准备的。   “娘,你为何这样做?叶家可是不能纳妾的?”他有点怀疑他娘这不是在报恩,而是掀发内心的闷气,要陷二叔于不义。   “不纳妾做通房也可以的,我就是见不得陈氏得意的嘴脸,不给她点教训,就不枉我掌管叶府这么多年了。”张氏愤愤道。   张氏这样说,叶长青也稍稍放心了点,既然这样能让她高兴点,二叔也没太大的损失,他也懒得管了,倒是她娘开心点,得乳腺癌的几率也小点。   “好吧,那多谢娘为我思虑周全了。”   “我就你一个儿子,不为你周全还为谁呢?”张氏道。   “嗯,那我这次去梅州,你给我说说那边的生意究竟怎么样了?”   第120章 病秧子06   说起生意,张氏的眼神就暗淡了下来。   “梅州那个地方地处西北要道, 要说最紧俏的货物还是皮毛和药材了, 前几年老爷子把生意交到我手上时, 叶家是有两家铺子的, 但是却都在走下坡路了,到了我手上时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只好关了皮毛铺子,改而专心经营药材,这几年下来生意也还过得去,只是就在前段时间你二叔要入阁用银子的时候,我就准备从药材铺子里调, 谁知道收到掌柜的账册时, 竟是短短时间就亏了十万两之多。”张氏想起这些还是有点心疼的继续道:   “问题是十万两就这么打水漂了, 之前却一点征兆都没有,这事太奇怪了。”   “生意是从二叔开始入阁的时候就变差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程家的祖籍就是梅州,这不得不让叶长青多想。   “是的, 正好是那段时间, 我想调银子却调不出来,只能想别的办法,东拼西凑的才凑够了你二叔要的银子。”张氏十分肯定的道。   这样,叶长青心里就有底了。   虽然今日花宴,叶二老爷提前离席,但是受裕亲王那一番宽慰, 他心里感慨不已,也因此多喝了几杯,多少有点微醺,解决完了叶长青的事情后,这时还有点头疼,晕乎乎的就靠在了椅背上。   一声细碎的声响传来,屋门被推开了,初夏温凉的细风迎面吹来,叶二老爷舒服的眯了眯眼,就见一个黄衫女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他晕的很,并看不清那人是谁,只感觉一双细嫩柔滑的手扶着他喝了一碗醒酒汤后,就用洁白的帕子给他擦拭嘴角。   叶二老爷平时被人伺候惯了,此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此时一碗醒酒汤下肚之后,人也清醒了几分,刚一抬起头就发现平日伺候的人换了,看起来是个温柔小意的,倒是比之前伺候的丫鬟还好上几分,他也懒得管了,府里的事都是大嫂在管,大嫂办事他一向放心。   “你叫什么名字?”他难得今日喝了酒,话也多了起来。   “奴婢叫烟云。”   “烟云”,“烟云”,叶二老爷反复念叨几声,又道比“烟柳”好。   烟云没有做声,低垂着头颅,只露出半张雪白的小脸,看起来如待开的花苞似的。   叶二老爷看得心尖有点发颤,但还是憋了憋喉咙道:   “你下下去吧。”   “是。”烟云就乖乖的退下了,没有一丝的留恋。   倒是个知礼的,懂得进退的人,大嫂训练人一向有一手,她亲自挑选的自然不会差了,他也没有多想,一会儿就睡了过去了。   只是才刚打了个盹,就被外面尖锐的争吵声吵醒了。   “你说谁不能进?你可知道我是谁?”是陈氏咄咄逼人的声音。   “老爷说不能放任何人进来。”其实是之前老爷身边的长贵吩咐的,让她不能放二太太进来,烟云此时也知道不能太得罪了陈氏,只有把这话扩大了说,还能稍微平息平息陈氏的怒气。   不过,显然她是低估了陈氏的蛮不讲理。   “你再说一遍?那个任何人可不包括我这个二太太,你可知?”显然陈氏已经怒火中烧了,到后面“你可知”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老爷说不能进。”烟云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固执的坚持道。   “啪”的就是一声,陈氏一个猛烈的巴掌甩来,烟云不敢躲,脸上瞬间就浮出一个红红的五指印。   “我今日还就是非要进去不可了。”陈氏说完也不理会直直挡在她面前的烟云,抡起袖子就想往里面挤。   叶二老爷被吵得没法,此时再也忍不住了,随意披了件衣衫就走到了陈氏的面前,冷着脸道:   “她的话就是我的话,你是现在回去,还是我让长贵来请你回去。”他的声音冰冷的没有一丝的温度,还有一种高高在上毋庸置疑的味道。   叶二老爷话音刚落,就见刚才还扯高气扬的陈氏此刻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原本满含希望的心一下子就落到了谷底,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看了看叶二老爷,见他没有一丝的松懈商量的迹象,只得不情不愿的踩着小碎步回去了。   陈氏走后,叶二老爷也回到了屋里,只是转身关门的时候,却看见门外那一片空旷处,清辉月夜,还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脊背却挺得直直的,让人看不出一丝的柔弱,却又偏偏十分惹人怜爱。   “烟云,你进来。”他终是忍不住出声道。   烟云就忽视了脸上的疼痛,挤出一个微微浅笑,才乖巧的跟着进去了。   “你今日做的很好。”叶二老爷看着她脸上的红痕道。   “这是奴婢该做的,”烟云虽然这样说着,但一双动人的眼底还是蒙上了层层雾气,似有泪水酝酿其间。   “过来,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拿回去用吧。”叶二老爷递了一个瓶子给烟云道。   “多谢老爷。”烟云嫣然一笑,微酸的话音来竟然有一丝丝的甜意。   叶二老爷心里一动,看着她孤独、柔弱的身影,手在半空却收回了瓶子道:“你自己可会?”   烟云一双上挑的眼睛呆呆的看着叶二老爷没有说话。   “过来吧,我帮你上。”叶二老爷最终出口道。   于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烛影摇曳,月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洒下一片清辉,一双人的影子就落在了那一处阴影之中,看起来温情脉脉。   叶二老爷都没有感觉到他是有多么温柔的在给一个女子上药,手指微微碰到她鲜嫩的皮肤,就感觉一阵发烫。   他微微挥退脑海里掀起的那一片片涟漪,良久才让自己的心脏不再发颤,沉了沉声道:“好了,你下去吧。”   烟云抬起小鹿似的眼睛,看着他眼里早已是一阵清明,应了一声就乖乖的下去了,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却忍不住回头对他露了出了一个绝美的笑容,足可以勾魂摄魄。   叶二老怔在那里很久,似是在轻嗅着窗外隐隐飘来的海棠花香,只是海棠本没有香味啊,那么他为何一直没有动?   倒是叶长青这边衬晚上就收拾好了行礼,第二日就带着去病和几个护院准备赶往梅州,临行前来到张氏的院子辞行。   张氏的情绪看起来不是很好,眼底隐含有悲伤,叶长青以为是他第一次走那么远的路,张氏舍不得他,就亲热的拉起他的手道:   “娘,你这时候不高兴,等我见到了百里氏的族人,治好了病症回来的时候,恐怕你要笑得合不拢嘴。”叶长青尽量捡好的说道。   张氏也回握住他的手道:“你这嘴是越来越甜了,以前就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看到你现在这样,娘也很高兴。”   叶长青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角。   “既然高兴那就多笑笑。”   张氏却受不得这柔情,抚开他的手就道:“我刚刚不是因为你的事,你知道吗?今日一早你二叔就将烟云退了回来,我问烟云为什么,她却只晓得默默垂泪,什么都不肯说。”   “是不是烟云犯了什么错?”叶长青第一反应就是烟云也学一些狐媚子勾引叶二老爷,被叶二老爷给赶了出来,没办法主要是前几世他经历的太多了,就连出个门骑个马都有人晕倒在他马前,凡是赴个宴就必定有女子在他面前落水的,要不是他有一颗女子般细腻的内心,恐怕早就中了美人计,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不会的,烟云是我按照你二叔的喜好调教出来的,她是不会出错的,你二叔之所以一天都等不得的就把她送了回来,只有一种可能,他对烟云动了真情?”张氏道。   “真情?”叶长青一阵恍惚,原来真情这东西这么容易来的,原来他二叔好的是这口,只是府里不是一直传说他和陈氏的感情很好吗?   “二叔不应该对陈氏才是真情吗?”叶长青问道。   这些年陈氏不知道在府里闹过多少事,最后都是叶二老爷出手帮她摆平的,他记得原身小时候的记忆里听到几个嘴碎的婆子偷偷说道,当年大老爷包养了柳姨娘就是陈氏给出的主意,为这事老太爷和二老爷还有张氏都掰扯了好一阵子的。   “你二叔这个人很难看出他的真实情绪的,很多不必要的情绪为了家族传承,为了前途他都可以狠心的抛弃,他的身上责任重于感情,当年老太太让他娶陈氏的时候,他还闹过一阵子,因为他见到了老太太平时的作派,是不想叶家再娶一个勋贵女的,但是架不住老太太的父母之命,后来他也就妥协了娶了陈氏。”   “原来是这样,真看不出来他是被逼的?”叶长青叹道。   “说了,他身上的责任远大于一切的,他虽然不是很满意陈氏,但是娶了她之后却是对她极好,不但给了她作为妻子的尊重,还是实心实意的希望她能陪他好好过日子的,把叶家经营好的。”张氏道。   “那这么说,二叔到现在都还没有放弃陈氏了?”叶长青疑惑道,怎么觉得他二叔的感情观倒是有点像他。   “是啊,陈氏这个人虽然满身糟点,但禁不住他命好,能嫁给你二叔大概是她这一生的福气了。”张氏说到这里,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命运,嘴角不禁微微发苦。   大概作为一个女人总是会觉得遇到一个相伴一生肯负责人的男人,远大于自己聪明能干让人幸福吧,尤其是这古代的女人,此生若能遇到一个一心一意、待她始终如一的男子,那便是天底下最大的幸运了。   可惜有几人能有此幸运,现代的叶长青没有,但好在他现在是男儿的身份能够给他爱的妻子一切他能给的宠爱,让她幸运一生。   只是在叶府待了大半辈子的张氏既没有陈氏的幸运,又没有叶长青的这番际遇,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叹一声,当初所遇非人,以至于耽误了终生。   特别是女人与女人之间这么一比较,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不公平的。   “娘,等我以后娶了妻子,就一心一意的对她,和她一起孝敬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叶长青想了想道。   他这话倒是把张氏给逗乐了,忍不住嘴角泛笑道:“ 你这孩子多大个人了,说话也不知道害羞,老把媳妇挂嘴边干嘛?也是我糊涂了,最近都被你带歪了,什么话都跟你讲。”   叶长青就嘿嘿笑了一声:“娘你等着就好了。”   张氏不理他,又一遍一遍的亲自帮他清点行礼,怕掉了什么,直到她又添了一双新做的棉鞋和夹袄进去,才放叶长青离开。   叶长青一一拜别府里的人后,就出了府门,准备乘着马车踏上了去往梅州的旅途。   只是在临行前一脚踏上马车的时候,却看见一个面生的婆子上前叩门,对叶府看门的黄老头道:“我是李阁老家的嬷嬷,我们家夫人求见要见府上的太太。”   叶长青抿唇一笑,就径直吩咐马车往前走,那李夫人此时来叶府定是来协商退婚的事情了,没想到昨日在裕亲王府的那一场戏,这么快就见效了,倒是确实不用麻烦他二叔再出手了。   解决了这一件事,他心情也好了几分,长安街上似乎很是热闹,不断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此起不断的吆喝声。   一阵凉风吹来,微微卷起了车帘,正好可以看见街头繁忙的景象,远处似乎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把前路给堵住了,不断的有路人在催促,然而车速却丝毫不见行动。   叶长青干脆掀开了车帘看了看,就见被围在正中间的那个男子,正是昨日的程家公子,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涨红,表情愤怒。   “李姑娘,还请自重。”   他说完这句话就狠狠的一拍马背,掠过人群匆匆的向前跑去了,仿佛身后有蛇蝎在追赶似的。   叶长青只觉得好笑,没想到程公子这样的姿色都会被拦在路上,若是以他自己这样的相貌,这时候不是乘的马车,而是骑马,该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又要倒在他的马前了。   然而他刚在这自我感觉良好,就听见一声粗糙的女子声音传来:“奇怪了,他身上今日怎么没有那紫藤萝香了。”   瞬间,叶长青全身仿佛是被电流击过似的,闪电般的就放下了帘子,命令车夫赶快赶车。   那程公子口中的李姑娘怕就是李阁老家的那一位嫁不出去的姑娘吧,没想到就因为那紫藤萝香薰,她今日就敢把程公子堵在路上,这姑娘的胆子也太大了,莫不是是穿的吧?   叶长青此刻只觉得幸运,程公子那样的姿色他还是不要吧,好不容易摆脱的尾巴,他是不想再沾上了,幸亏他没有露面,而且放帘子的速度够快,不然还真怕跟那个李姑娘对上了。   好在受到这样的惊吓后,他们这一路到梅州的路程倒是比较顺利,由于照顾到叶长青的身体,他们这一行整整历经了两个半月才行到了梅州。   梅州城虽然是地处边塞要道,但是大夏朝历来天下太平、边疆安稳、只偶有小战而已,是以梅州城里这几年来也一直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   只是和北京城相比,格局就显得小了很多,只能算个中等城吧,城墙正中还建了一座高台楼阁,城牌上提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梅州”,和所有的州城一样,城门前也只有三两个官兵把守,然而此时却只见进程的人排起了长队,却不见出城的人。   叶长青虽然纳闷却也只能停下车来排队入城,听身旁百姓的交流声,才知道今日正是七月初七,是梅州城一年一度的月神节,这一日梅州城未嫁的姑娘会提着自己做的花灯去月神河里放灯,祈祷自己能都遇到如意郎君。   叶长青笑笑,这个节日不错,不就是现代的情人节么,难怪这不但有进城的姑娘还有进城的男子,只是姑娘手中提着花灯,男子身上却插着柳叶。   这倒是有趣,叶长青不禁来了兴致,几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识古代“情人节”的,也不知道跟他在现代看的有何区别,心动不如行动,他掀开帘子就下了马车,对车夫道:“我自个儿下去走走,你们先把行礼运到别院就好。”   说完,他就抚了抚身上的褶皱,整理了下头发,使得自己看上去精神了一点,就往城门而去。 第121章 病秧子07   虽然还是白日,但是梅州城里已经热闹开来了, 道路两旁已经布满了小贩, 有卖花灯的, 有卖花的, 还有卖柳条和面具的,也有一些玩杂耍的艺人在人多的地方表演武龙、耍狮等活动,很是吸引了一些姑娘驻足观看,有兴致的还会投几个小钱。   越往月神河前而去,人流越来越多,叶长青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 其中还不乏一些士族小姐, 也同贫穷人家的姑娘一样, 出来看热闹,放花灯的。   叶长青摸了摸自己漂亮的脸蛋,前世被人碰瓷的阴影一直环绕在脑海,也不知道这月神节有什么样的规矩, 他还真是有点怕被姑娘缠上啊。   正好路过一家卖面具的摊位, 随手就丢了几个钱,拿了一个好看的面具挡住了这张太过妖孽的脸庞,又见灯影摇曳之中,有年轻的公子手中也提着花灯,好一派陌上人如玉的景象。   叶长青觉得有趣,抬眼便见卖面具的摊位旁正是卖花灯的, 刚好有一盏漂亮的五彩琉璃灯吸引了他的目光,于是他便朝那盏灯走了过去。   他刚提起那盏灯瞧了瞧,就见一只雪白的小手也伸了过来,同时握向那盏灯,见叶长青先行一步下手了,才略带遗憾的收回了手来。   叶长青放下那盏灯,看着出现在面前的小姑娘一身看不出质地的布衣青衫,乌黑的长发垂在莹白如玉的小脸后,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他手中的琉璃灯,样子极其渴望,像是只眼泛红光的小兔子似的。   “姑娘想要这灯?那姑娘先请。”叶长青很有绅士风度的说道,只是心里却在想着,这丫头不是他在裕亲王府里扶他起来的丫鬟吗,此时怎么在这里了?   “那,多谢公子了。”小姑娘有一丝的犹豫,但是到最后却是喜出望外的接过了。   叶长青看着她那浸着喜悦的笑脸,眼前却浮现出裕亲王那张温和的脸庞,既然裕亲王府有人来了梅州,难道裕亲王也在梅州?   一瞬间,叶长青似乎觉得这事有点复杂了,裕亲王真的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吗?梅州可是程家的地盘,那和程家勾结的人到底是王公公还是裕亲王?裕亲王他会不会是在演戏?   “姑娘,也是一个人?”他看了看面前的姑娘道。   小丫头刚接过五彩琉璃灯,喜滋滋的道了谢正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叶长青的这一声问候,她抬起头看着面前这戴着面具的好心公子,有点奇怪的笑着点了点头。   “若是姑娘不急着赶路,不如我们作伴?”叶长青不但觉得一个人逛花灯有点无聊了,说不定跟这个小姑娘还能探听到裕亲王府的消息。   “啊?为什么呀?”小姑娘有点不解,明明他们都不认识。   “因为我第一次来梅州不认得路。”叶长青眨眨眼睛道。   “这样啊,那好吧。”小姑娘勉为其难的道。   “我姓叶不知道姑娘贵姓?”叶长青觉得老是小姑娘、小姑娘喊的有点麻烦。   “我啊,我姓百,我姓白。”   叶长青看着她因为说错话面色有点发红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这个丫头还没有长大呢。   两人便一起往前走着,叶长青微微走在她的前侧,稍稍帮她抵挡住穿行的人流,让人不至于唐突了她。   “白姑娘是梅州人吗?”叶长青边走边问道。   “不是,我是京城人。”白姑娘虽然有点拘谨,但是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呃?那姑娘为何会孤身一人在梅州?”叶长青拉长了调探问道。   “不是的,我不是一个人,我是和、和我们家小姐一起来的。”白姑娘糯糯的声音有一丝的犹豫道。   叶长青心里默默想到这真是一个傻姑娘,略微一试问就都问出来了,但他还是不肯放过她继续追问道:   “那你们来梅州是探亲还是办事又或者是别的目的?”   “我和我们家小姐来探亲的。”   叶长青忍不住又仔细打量着面前糯糯的少女了,真挚的表情看不出一丝的虚假,如果真按照她所说,难道是裕亲王府的郡主来了梅州城探亲?而和裕亲王无关?   他们再往前走了几步,就到了月神河边,行人脸上都是喜悦的笑容,女子手中拿着花灯发间还鬓着新鲜的花朵,看起来活泼动人,男子则是衣衫上插着柳叶,一双俊俏的男女走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似是神仙眷侣的模样,这大概就是恋爱中的男女该有的样子吧   路边卖花的老婆婆还在兜售着花篮里的花儿,叶长青微微侧目就见那白姑娘的眼神被一株艳红的海棠花吸引,那海棠花儿只有九分开还余一分含苞待放儿,看起来尤其美丽,正配她今日的这一身衣衫,还有她略带俏皮的模样。   出于绅士风度,叶长青弯下身问了花价之后,随手就丢了几个铜钱,捡起那朵海棠花轻轻的插在了白姑娘的鬓间。   然而他却没有等到期待中的白姑娘的欢喜,送她那一枝娇俏的海棠花换来的却是她的惊恐,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他道:   “你,你,你为何要给我戴花?”她嘟起了嘴巴,声音还隐隐发颤。   “戴花怎么了?”叶长青有点懵,她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大。   叶长青这不淡不痒的态度,白姑娘倒是有点发急了。   “你可知道这一日给姑娘头上戴花就是要…..”说到这里白姑娘却是停住了声音,白皙的脸颊透着一丝剔透的粉红。   “是怎么样?”总不会是要娶了她吧?叶长青默默吐槽道。   “我不理你了,我先走了。”   那姑娘此刻也不急着解释 了,只想快点摆脱叶长青这个自作多情的人,一甩头就慌忙往前走,,差点就撞到了迎面走来的路人。   叶长青看着这汹涌的人潮,她一个小姑娘毕竟令他不放心,更何况在裕亲王府的花宴上,她还帮过他遮掩过,就算为了还她一份恩情,他也不想她此刻一个人在这花市之中出了什么事。   于是他就隔了几步的距离默默跟在了她的后面,这个白姑娘倒是个心大的,即使不喜欢他送的花,却一直戴着,也没有取下来,一路上还心情甚好的看着路边的各式花摊。   最后都快要出了花街,她才停在了一处卖花灯的摊位面前,这个摊位对比其它摊位来说就要显得冷清多了,整个摊位就只有一盏新鲜莲花凿的粉壁花灯,里面点着白色的蜡烛,一阵微风吹来,烛影摇曳,在昏暗的光线下,倒是有一股灵气。   站在树下面扎着布巾的卖灯人,乌黑的长发垂下来,看不清面容,一身大红衣服,状似疯癫,他见小姑娘站在他的摊位面前迟迟不动,才开口尊口懒洋洋的问道:“这位姑娘,看中了我的这盏灯吧?只是我这灯不卖的,只赠有缘人,姑娘回答了我一个问题,若是答对了,那这盏灯就归姑娘所有了。”   白姑娘腼腆的收回视线,对那卖灯人点了点头,就示意他请说。   那卖灯人就拿起那盏灯,放在手上悠闲的看了看才念道“水上又见心上人,独来独往独自己。为情雨下下雨天,为何相见无言语。相之见见还孤单,今生只爱你一人,单己单行单相思。”   “请姑娘猜一猜?”   白姑娘此时的目光完全被那盏灯吸引,只听到他说了一大堆之乎者也的,完全没有听懂,何谈猜谜。   最后她只有对着面前的卖灯人,甜甜一笑道:“真的不收银子啊?”   她这说话的表情配合着她略微前倾的头颅差点把站在身后的叶长青逗笑了,这姑娘怎么会这么可爱!   那卖灯人却丝毫不理会她的卖萌,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嗤笑一声,立马放下了莲花灯,就像在挥脏东西一样,猛烈的摆动着手腕道:“快走,快走!”   叶长青看着白姑娘有点不舍的收回视线,可怜兮兮的样子,终是不忍出声道:“以后只爱你一个。”   是谁在说话?还是这么羞人的话,白姑娘好奇的转过身子,就见身后站着之前的面具人,一直盯着她这边,又重复了一遍那那句话:“以后只爱你一个。”   “咚,咚,咚。”白姑娘的心脏猛烈的跳个不停,他是在向她表白吗?之前是在给她戴花?现在又说这么露骨的话,她的脸上通红一片如火烧一般,长大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诉心意的,能不吓人么?   面具人轻叹一声就朝她走了过来,目光清澈而温暖,她有点心慌,不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心里一急就道:   “公子,请不要这样!”   已经走到她身前的叶长青微微发愣,瞥了一眼她满含娇羞的脸,奇怪道:“姑娘不是想要那盏灯吗?”   白姑娘还是没明白这人到底是干嘛来的,一会儿点头又一会儿摇头的。   直到那诡异的卖灯人放大的头像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笑颜如花的将那盏灯递给了她道:“真真是个呆子。”   又走到一边拍拍叶长青的肩膀道:“小伙子真是不错,十年了我这盏灯终于卖了出去,是你解救了我啊。”说着眼泪都要落出来了的样子。   可怜的白姑娘此时才明白,叶长青刚才念叨的那句“以后只爱你一个”却原来是那道题的谜底。   这样她的脸就更红了,自己真是笨死了,这样都没反应过来,恐怕要被人笑死了。   她怔怔的看着叶长青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轮廓,看着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此时正倒映着她自己脸红心跳的模样。   “谢谢你。”   她正沉浸在不好意思的窘态之中,就发现身体一下子被人换了个方向挡在了身后,一双大手正扶在她的腰上,耳边也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让让让,该交保护费了。”一群地痞流氓不要脸的就大步而来,也不管挡在他们前面的人群,一个劲的往前冲,朝路边的摊贩催交保护费的。   叶长青收回搭在白姑娘腰间的手,看着那一群像土匪似的流氓,正对着路边一个交不出保护费的老婆婆拳打脚踢,内心的愤怒油然而生,没想到到了这古代,他还能亲眼目睹这黑社会的。   然而他再也不是上辈子那个武功盖世的镇国公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明显打不过这帮人的,他掂了掂手上的银两,就准备过去帮这老婆婆先垫付了,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他还没有上前,就见那一群地痞中间似乎出现了内乱,一个看起来瘦小的人,挡在了那个为首欺负老婆婆的人面前道:   “大哥,这婆婆被打成这样了,也不肯出钱,想必是真的没有钱,不如我们就算了吧。”   谁知那头头却是一脚就朝那那瘦小的人踹了过去。   “你他妈的是不是傻?就你有同情心,你可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得放且放的,我们这些兄弟还靠什么吃饭。”那头头越骂越生气,又是狠狠一脚揣了过去。   那瘦小的人就正好面朝叶长青这边飞了过来,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叶长青心里的怒气缓缓上升,这个叶长帅真是有出息了啊,他好不容易把他弄到了梅州,却没想到他竟然加入了黑社会,混起了帮派收保护费起来了。   然而接着“咚”的一声,叶长帅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响亮的声响,叶长青又微微有点心疼,好歹这小子还没有坏透,还有一丝的良心,知道不能欺负老人。   他刚蹲下身子准备扶起叶长帅,手刚触碰到他的肩上,与此同时,叶长帅却是“蹬”的一下就弹了起来,大手一挥就迅速跳进了旁边的月神河里,消失不见了。   可惜他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也因此他那猛地一挥手就将柔弱的叶长青甩出了老远,戴在脸上的面具也掉了下来。   然而摔倒在地的叶长青却感觉不到疼,只是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安慰:“这小子虽傻,但好在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知道有人打他就跑了。”   第122章 病秧子08   但是由于虚弱,叶长青还是倒在了地上, 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揉揉摔疼的胳膊艰难的从地面爬了起来, 就开始寻找那个白姑娘的身影。   已是傍晚过后,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天空中挂着一轮半月,一阵清风吹来,随处可见的花灯就随着河面晃荡起来,烛影摇曳,使得这夜色看起来多了一层朦胧美。   叶长青甫一起来,眼神还有点晃, 朝周身一扫却没看见白姑娘的身影, 诧异的抬起头, 却只来得及看见远方的一抹窈窕的背影,白姑娘正陪着一个打扮的差不多的姑娘向前走去。   “就这样走了,也不打声招呼,这姑娘….”叶长青捡起地上的面具, 微微叹了口气, 他还想着让她看见他这幅样貌,给她一个惊喜的。   再怎么说他都觉得这姑娘还是蛮可爱的,而且还是裕亲王府的,如果他能探到她的住址就更好了。   “算了,算了。”他略一低头看了看稍显狼狈的自己,体力已有点不支了, 还是早点回到别院吧。   所谓别院自然不可能是在城内了,叶家的别院也不例外,叶老太爷故去的那一年将生意交到张氏的手中时,张氏就卖了那个不赚钱的皮毛铺子,而将重心放在了药材铺子上,又用卖皮毛铺子的钱财在城外不远处风景宜人的云雾山买了一处别院,可能也是想着以后留着养老来的,只是没想到叶长青这么快就用上了。   叶长青在城门口等到了早已驾着马车守候在那里的去病,将手上的面具随手一扔就丢给了他,自己则是扶着车壁慢慢上了马车。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虽然已是步入了秋天,气温也该下降了,但是梅州城里却依然炎热无比,叶长青一到别院,就命人准备了洗簌用品,在后山的池子里舒服的泡了个澡,就披着一身宽大的道袍,浑身清爽出来了。   去病早已狗腿的提着灯笼过来了,殷勤的道:“夜路难行,少爷小心。”   叶长青此时的心情还不错,别院毕竟还是比京城的宅子住的舒服,只是他刚一抬起还有点酸酸的手臂,就想起了叶长帅这个罪魁祸首的孽障。   “去把阿大叫来。”他对着去病道,声音还有点冷。   阿大是张氏给他的人,当初他就是看在阿大有几分腿脚功夫,适合走江湖,才将叶长帅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交给他的,谁知道他虽将叶长帅成功的引到了梅州,却也是成功的将他带进了江湖。   “是。”去病告退后,不一会儿那个叫阿大的壮汉才走了进来。   叶长青盯着面前壮硕、憨厚的汉子,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只在进来的那一刹那看了叶长青一眼,其它时间都是低着头,交叉在一起的双手还有点微微发颤。   叶长青坐在藤椅上,摇了摇扇子道:“说吧,长帅是怎么回事?”   “回禀少爷,是小的无能,办事不力。”阿大只是垂着头,羞愧的说道。   叶长青眯了眯眼,这个阿大看起来并不是狡诈之人,他也不想和他兜圈子了。   “他在梅州都干了些什么?又跟谁混在了一起?”叶长青的声音透着一股威严。   “回禀少爷,在京城的时候我装作接济小少爷和他成为兄弟之后,就说自己的老家在梅州想回乡发展,成功的将小少爷诓到了梅州,但是小少爷真的是太聪明了,我一到梅州就露了馅,小少爷自认为被我欺骗,就疏远了我。”   “我不放心少爷交待的任务,就还是一路在暗地里观察他,直到发现他….他….”说到这里阿大的声音略显犹豫的停了下来。   “说吧,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少爷可不是娇花做的。”叶长青鼓励道。   “发现少爷结识了米家帮的人后,逐渐被他们带到赌场、码头那些场合,干起了地痞流氓的行当,也跟着干了些伤天害理的事。”阿大才敢说道。   这个叶长帅果然是个不省心的,虽然他现在才不过十一岁,但他若是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还是跟他们叶家脱不开关系的。   叶长青拧紧了眉头:“他有没有同他们一起去逛过窑子?”   “这倒没有。”阿大还有点奇怪少爷怎会单独问这个。   叶长青也不明白自己缘何会有这么一句,大概仅仅只是觉得,那么小的人如果那么早就有那份心思,早早的走上了那个道,那这人就真是无可救药了。   “没有就好。”叶长青庆幸的叹了一声,接着又问道:   “米家帮又是怎么回事?”   说起米家帮,阿大的眼神居然有点躲闪,额头还冒出了细汗:   “米家帮是梅州的第一帮派,表面上做的是大米的生意开的是粮店,其实暗地里梅州城的妓院、赌坊、高利贷、码头都归他们管。”   好一个米家,饶是叶长青活了几辈子的人,做过县令也当过高官,也不是完全对这种黑社会性质的帮派一无所知了,也没见过哪一州一县能够让一家就承包了这所有的产业,让他一家独大。   梅州城可是有出过阁老的程家,还有世人膜拜的百里家,有这两家的这两支粗壮的旗帜在,米家凭什么握住了所有的资源,将所有的灰色地带尽收入囊中。   “米家背后的人是谁?”叶长青问道。   “听说是程家。”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在梅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程家族中的一个庶女还嫁到了米家,这些年米家帮嚣张跋扈就是仗着有程家,程家出过阁老后,米家帮更是变本加厉,就连一年一度的月神节都敢带人去公然捣乱。”   “程家。”叶长青默默在心里念叨一声,又是程家,看他们这做派,赫然就是梅州城的地头蛇了。   “梅州城的知府不干事吗?”叶长青最是见不得无能的官员,他甚至有点恼怒了。   叶长青刚说完,又隐隐记起,叶二老爷仿佛曾经跟他说过梅州城的知府是李阁老的学生似的。   怪不得!这整一个梅州的风水宝地,哪里还有朝廷,恐怕就剩下他们程家说的算了。   只是他又觉得奇怪,这百里氏世代定居在梅州,像他们这样的大族怎么就能容忍程家这样的邪乎的氏族,骑在他们头上拉屎,难道他们真的就像是世人以为的那样无欲无求。   怎么会无欲无求?他们如今依然维持着大夏第一世家大族的体面,那可不是多读几本书,多扎几针就可以有的,所有让世人膜拜的光鲜背后,必定都是用金银砸出来的。   百里氏的根基在梅州,然而世人却从未听说他们的产业是什么?只是一味的歌颂他们淡泊名利,是当今第一的清贵。   “不可能。”叶长青越想越觉得梅州城的形式复杂,恐怕要很是费一番功夫才能将程家的老底摸不清楚,而不会动了百里氏的利益。   想想就头疼,他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脑壳,看着还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的阿大道:   “当初我只是让你把他引到梅州,你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并不算无能,我刚得到消息,长帅已经脱离了米家帮,米家帮毕竟是黑帮组织,我怕他有危险,你想办法把他给我平安的带回来,府里的护卫也随你调遣,你可做的到?”   “小的做的到。”   听到阿大肯定的答复后,叶长青才挥挥手让他退下了,又对一旁的去病道:“明日一早准备车驾,我们也去会会百里氏。”   月神节的余晖还在,梅林大道上依然很是热闹,叶长青坐在马车上看着两旁的酒肆林立,很是有点西北人民的豪迈粗犷的味道,五尺之隔的月神河上,文人墨客立于彩舟画舫,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倒是又有点江南烟雨的韵味。   所以才说梅州城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管是南人还是北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一方乐土,也因此吸引了很多南北行走的商人来这里货物易物,带来了世界各地的文化和商品,才形成了如今这般繁华的梅州城。   要说百里氏家族还真是个奇怪的家族,他不停的强调自己的清淡无为,却偏偏又把府邸建在了闹市区。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叶长青看着面前的府邸,简朴的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世家的府邸,甚至就连牌匾都没有,空荡荡的就挂着一副横梁。   不过宅子倒是很大,叶长青观看了下,应该是他们隔壁左右的宅子的两个大吧,府外的那条街上还不停的有人的叫卖声:“糖人儿”、“花绳儿”、“冰糖葫芦”、“香粉”。   若是随便哪一个陌生人走来,都不会相信这便是堂堂百里氏吧,毕竟看他外围整就一个市井之家的模样。   叶长青原本也不相信,若不是去病上前叩门后,里面出来的一个普通童子都给人一种仙气飘飘的感觉,收下信件后就施了一礼,让他们稍等片刻,他去通传便来。   这才是世家的教养,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守门童,都有着属于他的职业素养,不管门前来的是天潢贵胄还是平头百姓,他都能做到一视同仁、淡然处之。   不一会儿,那童子就回来了,把他迎到了府邸的一处院落,与外面的喧嚣不同,这处院落显得尤为的清静,清静的甚至听不到一丝的鸟鸣。   童子将他迎到门前便停了下来,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道:   “叶公子,我这便不送了,里面的树公子会给你解惑。”   “树公子?”叶长青心里默默纳闷着,他还以为童子带他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是要来见百里氏清修的老祖宗的,却没想到却是来见个什么“树公子”的,而且这名字听起来还真是有点怪。   看来这百里氏远比世人以为的还那么难以接近,就算他拿着当年曾为帝师的先祖的书信,也只能在这一方小小院落见到个什么“树公子”的,想见他们的老祖宗,恐怕是痴人说梦吧。   “劳烦了。”叶长青也礼貌的回禀道,见身旁的去病隐约竟然有掏银子打赏的意思,连忙用眼神制住了他,这个呆子他当百里氏是什么地方,破落户吗?还需要他的那点银子的。   叶长青刚收回视线,就见那小童不着痕迹的笑了一眼离开了。   叶长青又不悦的瞪了去病一眼,去病不敢说话,才有点讪讪的上前去叩门。   只是他手刚碰上那旧色木门时,门就被轻轻推开了。   看来这百里氏果然与众不同,就连门闩都很少用,不知道是因为好客呢?还是能进百里氏大门的人太少了?   叶长青不管了,就当他是好客了,带着去病就走了进去。   这个院子并不大,大概就跟现代人常看到的四合院那个样子,白色围墙的旧瓦下,种了一排排的药材,或许是照顾有加,长得非常喜人,中间有一张石墩砌的圆桌,大概是因为没有人来的缘故吧,却只有一张凳子。   叶长青刚想到这里,就见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年轻男子,衣带飘飘,面若冠玉,宛若天上仙人似的向他走来。   他出来的那一瞬间,叶长青只感觉这天地万物仿佛都失去了颜色,他那飘逸出尘的气质,仿是盛开在天山的雪莲,释放着清冷的气息,,神圣而不可侵犯。   这应该叫玉公子才对,却为何要叫那个劳什子树公子的,叶长青在心里默默吐槽。   “就是你要看病?”同样他的语气很冷,然而那声音却是极为好听。   “是啊!”叶长青还没有回神,只是呆呆的道。   “那过来吧。”他朝叶长青走了过来,轻挥宽大的衣袖,就坐在了那仅有的石墩下。   叶长青看着他一套潇洒自如的动作,就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然后伸出两根雪白修长的手指按在了他的脉搏上。   微凉的指尖轻按在手腕处,感受着来自脉搏杂乱无序的跳动,叶长青此刻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庞,礼貌客气道:   “真是劳烦树公子了。”   “闭嘴!”   谁知道叶长青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一声极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叶长青撇了撇嘴,这人的长相太有欺骗性了,不说话的时候是仙人,一开口就比俗人还俗了。   这脾气坏成这样,到底是傲慢呢,还是不懂世故呢,叶长青闭了嘴巴,不再说话。   把了半响,那树公子才收回了手,将叶长青好一番打量后,就皱着眉头,隐含恼怒的道:   “你这病又死不了人,为何要来求医?”   叶长青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翻过,这人太不好说话了,难道他要等到死了后才能来治吗? 第123章 病秧子09   叶长青的双腿站得有点发麻,盯着那人屁股下的石墩好一会儿, 扯了扯嘴角道:   “我这病虽说死不了人, 却也够折磨人的了。”   “这倒也是。”树公子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 又仔细打量叶长青的面庞问道:   “你是叶家后人?”   “嗯。”叶长青点了点头。   “也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嘛。”树公子收回目光, 就锁眉沉思了起来。   叶长青的心里再次乌鸦飞过,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叶长青这样的人个根本就不值得叶家浪费这么一个名额来救,也不值得他出手吗?   “叶某确实是个普普通通之人,一生所求也不过是身体健康,家事和睦罢了。”   那树公子听到叶长青最后的“家事和睦”四个字后,却是轻抿唇角微微带了点笑意道:“叶公子既然来了梅州,家事又怎么会和睦呢?”   叶长青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人是在暗指的什么?   树公子却是点到为止开始扯到他的病情上道:“你这病是先天性母胎里带出来的, 后天又没有调养好, 所以才会一直有体弱的毛病,但是我观你最近又有了好转的迹象,可是用过什么方子?”   叶长青想了想,就把前段时间回想起来的前世用过的方子, 递给树公子道:   “就是这道方子, 可我却不知道有用没用?”   树公子接过方子却是看了很久。冰块似的脸上竟然还有一丝的震惊:“这道方子倒是像出自我们百里家之手,然而又有点不同,你是从何处得来?”   叶长青自然不能如实交待了,只能顺嘴扯了个谎道:“机缘巧合得一游方郎中所赠。”   看着叶长青面部红、心不跳的淡定模样,树公子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加深,最后才没什么表情的道:   “这道方子倒是对你的病症, 却不是完全对你的身体状况,这样吧,我将这里面的几味药修改下,你照常服这个方子,每隔一月来这请脉。”   叶长青就在心里默默吐槽,他还以为百里氏有多厉害呢,到最后却还是用的他自己的方子。   他这边还在心有戚戚的道谢,一抬头却早已不见树公子的声音,只有耳边还来得及听见那“哐”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他竟然不会待客?又不会送客?别那么骄傲行不行?   叶长青没有办法,只能和去病两人出了百里氏的府邸,一上了马车,去病就立马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兴奋的道:   “太好了,少爷的病有法子治了,百里氏不仅人长得好看,而且医术也好厉害。”   叶长青就忍不住轻敲了一下他的头颅道:“你这个狗腿子,什么么时候百里氏也要你吹捧了。”   去病被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叶长青却想起了树公子问的那句话“叶公子既然来了梅州,家事又怎么会和睦呢?”,他似乎已经料到了他来梅州的目的。   这百里氏的嗅觉也太灵敏了,完全就不是世人传说的那样清淡无为。   “去鹤年堂。”   鹤年堂就是叶家在梅州的药材铺子,叶长青刚下了马车,就看见挂着“鹤年堂”牌匾的地方,店铺规模很大,然而门口却是非常冷清,相反对面也有一家药材铺子,在这一条街上,地理位置也差不厘,但是生意却很是火爆,不断的有买药的人进进出出。   在京城的时候就听张氏说了鹤年堂的李掌柜的是个老实人,不会耍什么心眼,叶长青就将那李掌柜的叫出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见这人尚且可信,就向他询问了一番情况。   却原来是这对面的药材铺子才成立不久,大概就是张氏调银子的前三个月吧,只是这家药材铺子开张之后却不遵循正常的市场竞争,而是以不正常的低价来吸引客户,导致原来鹤年堂的老顾客都到了他们那边了。   由于价格高于对面的药店,客户都流失殆尽了,李掌柜的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降价,然而对面铺子的钱财却像是用不完似的,但凡鹤年堂降价,他们的价格总比鹤年堂还要低三分,所以到最后即使李掌柜的以低于成本价出售,都没有挽回客户。   李掌柜羞愧的眼泪婆娑道:“少爷,是小的没有用,亏了那么多的钱财也没有将铺子经营活。”   “不是你没用,是对面的药店势力强悍,他们是算好了的要整垮我们叶家,他们才能一家独大的。”   叶长青看着对面药店络绎不绝的人群,心里的怒气缓缓升起,他们这根本就不是在做生意,一切都是有目的针对他们叶家,在这梅州城里敢如此欺辱叶家的,也就只有程家了。   这个程家不仅是踩着叶家往上爬,而且还是拼命的往死里踩。   不行,为了张氏,为了二叔的心血,他不能眼看着叶家就这样倒下,鹤年堂的生意不能丢,不然就这么被他们打败了,灰溜溜的退出梅州,叶家还要不要脸了?   “自即日起鹤年堂的药材按照成本价卖,我们一分钱不赚,再去请梅州城里有名的大夫来坐诊,先将一部分客户吸引回来再说。”叶长青暂时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先这么办了。   “是了,少爷,这样来说,药材的价格也比对面贵不了多少,而且还有大夫免费坐诊,这就省掉了看大夫的钱财,还能让他们少跑一躺路程,而且及时快速,相信很快就有顾客会回来的。”李掌柜的眉开眼笑道。   “只是这样做生意也不是长远之计,只是和对面拼一拼罢了,他们这样的压价法,也会有承受不住的一天的,就看谁坚持到最后了。”叶长青道。   “三月之内应该就能见分晓了。”李掌柜的这时候却非常自信的道。   叶长青才舒了一口郁气,又和掌柜的说了一些话后,就回到了别院。   刚到梅州的前两天确实有点累,好在叶长青也是个会享受的性子了,将底下的事情一一 安排好后,就每日待在别院里,早晨起来先打一套拳法,再沿着清新的田间小路溜达一圈后,就剩下吃吃喝喝了,日子也是过得相当潇洒自在。   也许是每日坚持练拳的缘故,当一月以后,他再次来到百里府的时候,那个树公子却是眉毛一跳,完美无缺的脸上也是出现了一丝震惊道:   “你这恢复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叶长青却只是笑笑,把这都归为梅州城的人杰地灵、风景优美、气候宜人,他来到这里身心和身体都得到了放松,感觉年轻了好几岁,才能恢复的如此快。   “呵呵”树公子轻笑两声,这个叶长青本来就不过十四岁而已,再年轻几岁不是要成幼童了,说了这么多就是没有他的功劳。   可以,他也不理会他滔滔不绝的对梅州城的赞美之词,“砰”的一声就关上门。   叶长青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刚伸出去的手差点就被夹在了里面。   “哼哼,脾气大了不起了。”   叶长青挥挥衣袖就回到了别院,继续着每日练一套养生拳,他自己也明显感觉到身体要比以前有力了,再也不是走几步就感觉浑身虚的慌,迈不动腿了。   这日他正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悠闲的喝着用山泉水煮的茶汤,就收到了叶二老爷的信件,信里简单的问了他一些他在这边的情况,又把京城那边的消息向传递了过来。   原来就在不久前,在黄河修河提待了半年的李阁老终于光荣的回到了京城,然而等待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也不是皇帝的嘉奖,而是他所执掌的吏部已经变天的消息,与此同时首辅的位置也没有落到他的头上,而是由比他资历还浅却和承恩侯府关系不错的纪大学士抢走了。   他等于去了一趟黄河出差,在外任劳任怨、风餐露宿的加班加点的干活,心想着回来要加官升职,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他不但没有更进一步,就连自己之前的大本营都没有守住。   可以想象这样之后,满朝文武谁会看不出来他这是讨了圣上的嫌了,以后凡是和他打交道的时候,谁不在心里掂量几分了?他这官位明明是没有动,可是暗地里就已经是降了。   官场之上,和你同一起跑线或者比你还低的人上去了,而你却还没有动,那么你这就是变相的降级了,李阁老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恐怕这个时候他都恨不得打死那个不孝子,跪在承恩侯府负荆请罪了。   只是事已成定局,一切都晚了,官场瞬息万变,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就如同叶家憾失阁老之位一样,那将会是要用以后几十年的努力都不一定能挽回的损失。   好在这些不好的消息都是关于程家的,叶家还是很平静的,黄河修缮之事虽说是程阁老亲自监工的,但终归还算是工部的功劳,因此圣上对叶二老爷也是青睐有加,朝堂之上还是一派和煦。   虽然叶二老爷寥寥几笔就将叶家在京城的情况描述得平静而安稳,然而不知为何叶长青却明显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宽阔平坦的桥底下,平静的河流,可谁也没有感觉到底下的激流暗涌。   “少爷,李掌柜的来了?”是去病的声音打断了叶长青的沉思。   “让他进来。”   去病领命退下,叶长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喊住了他问道:   “可有长帅和裕亲王府的消息?”   “没有,阿大那边寻遍了整个梅州城都没有一丝小少爷的消息,至于裕亲王府,仿佛根本没有来过梅州的样子。”   叶长青不禁开始担心起叶长帅起来了,这个小子不会已经出了什么意外吧,是他把他引到了梅州,如果他出事了,恐怕他这辈子良心都会过不去的。   至于裕亲王府,怎么会一丝消息都探不到,那个白姑娘明明是王府的人作不了假的,这里面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想起那个可爱的小丫头伸着头颅似乌龟的模样,叶长青紧锁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了。   然而只不过一瞬,当听到李掌柜的禀报后,他的眉头又重新锁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第124章 病秧子10   “所以,店里面的生意好起来后, 米家帮的人就整日堵在门前, 不允许客人进我们的店铺?”叶长青的声音冷得像是能滴水下来。   “是的, 少爷, 若是有人敢不听他们的进了我们的药店,就会被拳打脚踢,所以到最后大家就再也不敢去了….就连坐诊的大夫也不敢来了”李掌柜的也是气愤难抑。   “整个街道,米家帮只堵我们一家吗?”   “是的。”看着叶长青气得发青的脸颊,李掌柜的还有点害怕。   “报官了没有?”   “报了,但是每次官差来的时候,米家帮的人就都全撤了, 官差一走, 又全都冒了出来, 次数多了,官差最后也不来了。”   “他们这不是次数多少的问题,而是根本就串通一气了,官府是不打算管这个事了, 看来这个梅州的知府已不是百姓的了, 而是他们程家的了。”   听叶长青这么说,李掌柜才反应过来,立马就感觉一阵恐惧袭来。   “那少爷,我们该怎么办?”   “你去报官的时候,可有递二老爷的名帖?”   “有,以前太太给我们留给几张, 就是为了我们在梅州城办事方便用的。”   “好,那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李掌柜的退下去后,叶长青也沉沉的倒在了摇椅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葡萄树叶子。   叶家再怎么说也是有人在京里当正二品高官的,然而梅州知府却完全没有放在眼里,这若是还要说他们背后没有靠山,鬼也不会信的。   程家是以为出了一个阁老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将谁都不放眼里了吗?不但要整垮叶家,就连一区区知府都没有将叶家放在眼里。   “我看他这个知府是不想当了。”叶长青又扯下一片叶子狠狠的说道。   就这时候,门口却传来阿大求见的消息,叶长青浑身就是一震,阿大已经消失了三个多月,终于出现了,肯定是有长帅的消息带回来的,就是不知道他带回来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他已经控制不住的等阿大行礼了,当先就紧张的制住了他道:   “先不急着行礼,直接说怎么回事吧。”   “少爷,小少爷找到了。”   听到这句话,叶长青的这颗心才算是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一截。   “他在哪里?”他看了看,阿大的身后,并没有叶长帅的身影。   “小少爷在米家帮的码头不肯回来。”   叶长青的心再次被纠了起来,这小子还真是混黑帮混上瘾了,都这样了还要待在米家帮不肯回来,叶长青有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和痛心。   “他知道我在梅州吗?”叶长青问道。   “知道,我都告诉他了。”   叶长青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泯灭了,没想到长帅会彻底陷进了这条路出不来了。   “不是的少爷,小少爷不想回来并不是还想待在米家帮,而是因为…..”说到这里阿大看了看四周无人后,才继续道:   “他在码头发现了米家帮和官府勾结,用低等发霉到完全没用的米甚至是沙子去换取粮仓里新出的白花花的大米,然后又偷偷的运到凉州卖给军队的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米家帮的粮店生意越来越好了,就算前几年梅州闹了饥荒,也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却原来他们自己根本就没有粮食,卖的本来就是老百姓自己的粮食。   这梅州知府胆子也太肥了,他是想死吗?叶长青正愁没有办法对付他呢,这么快叶长帅的梯子就递了过来。   “好,我明白了,你等等,我写封信,你转交给长帅。”   “小的遵命,不过少爷,小的还听小少爷说,程家貌似和凉州的关系极好,他们的药材大多也是销往军中。”   叶长青握笔的手就是一紧,原来如此,难怪他们敢这样大肆的压价,大把大把的往外洒银子,却原来这一切最后都会有凉州军来给他买单。   凉州的统帅是谁?他一会儿还想不起来,只得待会儿写信问他二叔了。   他将写给长帅的信密封好后,交给了阿大后,阿大也退了出去。   叶长青才开始给叶二老爷写信,归根结底,叶家的仇敌是程家,然而要对付程家还得先从他身边的那一些鸡犬开始,那就先拿梅州知府开刀吧。   只是要动梅州知府之前,他还得先跟百里氏打个招呼,毕竟百里氏虽然不管事,但是梅州城里公认的老大的位置还没有动摇,他要在梅州挑事不说要求得百里氏的认同,但至少打个招呼还是应该的。   当叶长青再次来到百里氏的府邸请脉的时候,就顺便和树公子提起了这个事情,然而树公子却只是自顾自的照看着院前的一排药材,轻笑了一声:   “你会玩火自焚的。”   已是过了八月,天气开始转凉,树上的叶子逐渐掉了下来,落得满地都是,叶长青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挑帘看着外面一派苍凉萧索的模样,脑海反复回想着树公子的那句话“你会玩火自焚的”,他的声音很是轻蔑,然而语气却十分坚定。   毕竟程家在梅州经营数代,早已树大根深,叶家虽然也不弱,但是大本营都集中在京城,在梅州的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叶长青,还有毛都没长起却相当桀骜的叶长帅了。   这场仗应该怎么打?虽然前几世的叶长青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这点事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然而此刻实力悬殊,他又在别人的地盘上,能不能赢,他心里真是没有把握。   叶长青的心里犹豫不定,但是随着叶长帅那边查到的米家和梅州知府勾结的罪证一条条的传来,叶长青终于按捺不住,走进书房就提笔起来给叶二老爷写信了,这是一个机会,扳倒梅州知府的机会,也是给程家致命一击的机会,他们不能错过,如果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叶家又要在他们手上吃多少暗亏了。   不行,是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了,他得珍惜这次机会了,也该给程家一点教训了。   这封信寄出去不久之后,他便收到了叶二老爷的回信,叶二老爷对叶长青的决定表示了担心,但是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叶长青的能耐了,此时没有表现出反对也没有表现出支持,而是又把皮球踢给了叶长青。   叶长青拿着这封薄薄的信,却感觉分外的沉重,如果最后证明他的决定是错的,叶家又会遭受到怎么样的反噬,程家这条疯狗可会放过他和长帅?   沉闷的空气里飘过来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是去病端了药碗进来,递到叶长青的手边道:   “少爷,该喝药了。”   见叶长青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之后,他才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道:“少爷,这是小少爷的信。”   叶长青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这无时无刻都在为长帅的安危和进程担心忧虑,这去病竟然敢拖到现在才将信件交出来:   “为何不早点拿出来。”叶长青的语气隐含怒火。   “少爷,我要是早点拿出来,这碗药你还会喝吗?”去病也是很无辜,谁让少爷每次收到小少爷的信件后,都会没什么心情用饭,就连这熬好的药也是要放凉了的。   叶长青迫不及待的就拆开了信,看完了里面的内容,又听到了去病的这番话,也是感慨不已,为了和程家斗,这段时日他过得真是太苦逼了,好在长帅是个机灵的,已经完全掌握了官府和米家帮勾结的规律,只要这次他们能来个人赃并获,那么梅州知府即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遑论区区一个程家想要保住他就更是不可能了。   是时候该出手了,然而这动手的人却不可能是叶长青他自己了,叶家在梅州还完全没有办法和米家帮斗,更何况还有官府牵扯其中,所以叶长青最后只能拿出叶二老爷给他的另外一封信件了。   这另外一封信件却是叶二老爷写给梅花巡抚的,梅花巡抚掌管梅州,梅州知府有问题,梅州城是没人管得了的,只有他出手才行。   叶长青没有想到叶二老爷还和梅花巡抚有着同窗的交情,那这样他办起事来就方便多了,于是他将叶二老爷写的那封新信,连同他这边了解到了梅州知府的罪证一起如实汇报给了巡抚大人。   梅州知府和黑帮勾结私用官粮,这可不是小事,梅花知府收到叶长青的信件后,当场就火冒三丈,这个梅州知府这样乱来,到时候出事了还会影响他的政绩,给他带来麻烦,想到这里他也是十分重视,再看到叶二老爷的信件,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梅州知府给揪出来了。   于是他立马派了堂官带着官兵悄悄前往梅州,同时提笔写了一封信给叶长青,将此次行动的方针、目的和行动都定了下来。   如此这样一来一去,等到了十一月的时候,天上开始飘下了细碎的雪花,一大早官府的粮仓就被梅花巡抚的人团团围住了,同时叶长青和梅花巡抚派来的官兵也是早早的就守候在了临江码头前的一处芦苇荡里,一动不敢动的等候着米家帮和官府的交易了。   天色依然昏暗,星星刚刚退去,太阳公公还没来得及露脸,冰冷的雪花就一片一片的飘落了下来,匍匐在芦苇荡里的叶长青身上早已是一片雪白,可他却一丝都感觉不到冷,尖锐冷静的眼神一直盯着前方那一艘火把照亮的大船上,嘈杂的声响和不断移动货物的声音频频传来。   就差叶长帅点燃烟花棒传来的信号声,他们就能一拥而上,将米家帮和官府一举拿下了。   所有人的心里都在砰砰的跳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进行紧张的战斗了,下一刻他们就能将敌人绳之以法了。 第125章 病秧子11   火光越来越亮,船上的战斗也越来越激烈, 然而毕竟巡抚兵是有备而来, 米家帮和州府兵是仓促应战, 而且双方实力悬殊, 自然是巡抚兵更胜一筹了,不一会儿米家帮和州府兵就纷纷败退了。   叶长青站在高高的码头之上看着底下的战斗形式,一直紧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然而只不过一瞬,他的心脏又跟着提了起来,远处废弃的船只角落里却不知不觉的冲过来了一支队伍,梅州知府肥胖的身体率先走在前头,看着粮船上的火光冲天, 不问青红皂白就高声命令道:   “大胆贼寇, 竟敢抢盗官粮, 给我上,不论生死,一个不留。”梅州知府的声音透着一股阴狠。   巡抚大人的堂官还在粮船上奋勇作战,他和梅州知府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此时看见梅州知府如此不顾一切的就想将他们烧杀殆尽, 怎么可能不恼火,也是气愤的大喊道:   “陈中晨你敢,我们可不是什么强盗,我们是受巡抚大人之命过来的,你敢杀朝廷官兵,十个脑子也不够你活的了。”   陈中晨是梅州知府的名字, 他此时听见那堂官的话,却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似的,阴骘的双眼像是毒蛇一样盯着巡抚兵道:   “我陈某人如果现在放了你们,才是不够活的吧,废话少说,我要你们死,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大概是心里早就断定了此刻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了,所以此时说话也是肆无忌惮。   叶长青身体孱弱,又不会武功,在见到那大队的官兵过来的时候,早已悄悄隐身在了旁边的废弃的铁桶后面,悄悄观察着前面的形式。   然而知府大人带来的官兵的数量却是巡抚兵的三倍之多,不一会儿船上的战斗就出现了逆转,巡抚兵被打得节节败退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叶长青的心里一股极冷的寒气由丹田缓缓升起,知府大人为何会来的那么快?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难倒守在粮仓的巡抚兵已经被发现了?   明知道上面那些都是巡抚的人,他们却一点手下留情的余地都没有,而是发了狠的往死里砍杀,他们这是吃了狗胆,一个个都不要命了。   看着巡抚兵一个个的倒下,叶长青越想越气,他真恨不得自己变成前世那个英勇盖世的叶将军,只用上前一个飞腿就能将那一群人都打趴下,只可惜他终究不是,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这时候他的脑海却突然冒出了叶长帅的影子,他想如果这小子喜欢舞刀弄枪的,他可以将前世自己的习武经验都传给他了。   然而这个刚刚才在他脑海里闪过的人影,此时却正在艰难的和面前的两个知府兵博弈,一个不留神胳膊就中了一刀,鲜红的血液就从薄薄的衣衫上流了出来。   又是凶狠的一刀砍来,叶长帅捂紧了受伤的胳膊,根本来不及躲避,刀剑就近在眼前了,叶长青的手比脑快,秉着前世记忆中的影子,一个飞扑就将叶长帅扑倒在了地上,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   看着叶长帅没事,叶长青才稍稍放下心里,只是不过一瞬,就见一只大脚朝他飞踢过来,那一脚用的力气极重,叶长青发出一声闷哼,下一秒就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虽然天上还在飘着雪花,但是河水却并没有结冰,汹涌的河水自上而下的流着,叶长青深陷其中,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第一世刚穿过去的时候,也是坐在木盆里,随着河流飘向未知的命运,而此刻他却清楚的明白着,他这未知的命运就是死亡了。   没想到这一世他的命会那么短,他不是惧怕死亡,而是担心因为他的这次行动失败而受牵连的人们,担心叶家人会为他的离世而难过,遗憾他没有给这一世的亲人带去荣光。   他只有在河水里扑腾的那一瞬间是清醒的,不一会儿就淹没在了深深的河水里,没有知觉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着依然古色古香的房间,他以为他是又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然而当宛如谪仙般的树公子,俊美无疆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没有死,他竟然还活着。   怎么可能?那样凶险的河流之中,他居然没有死?是谁救了他?他的脑海开始不断思索着上岸时的唯一记忆,印象中仿佛有一双温柔的小手,拼命的将他箍在怀里,拼命的往岸边拉扯,几次险些都随他一起被河水冲走了。   是一个女子拼了性命的救了他,叶长青反复回想着却硬是记不起那个姑娘的面孔。   “呵,你醒过来了。”   树公子的几声冷笑将叶长青从思索中拉了回来,他看着面前的树公子明显一副别人欠了他几百万的脸,动了动喉咙,也是不咸不淡的问道:   “是你救了我?”他这话反问的语气明显透着不信任。   “哼,救你回来的不是我,但是如果没有我,你也活不了。”   糟了,叶长青突然想起了还和知府兵作战的巡抚兵和叶长帅,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全都死了?   “临江码头如何了?巡抚兵又如何了?”叶长青已经不关心谁救了他的问题了,而是焦急的问道。   树公子却是打量了叶长青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不喜不悲,完全看不出情绪。   叶长青的心就更紧张了,到底如何了?如果他们都死了,他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   “当初我就和你说,你是在玩火自焚,你为何不信,若不是你是我的病人,我根本不会救你。”树公子的声音冰凉凉的。   “那是最好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叶长青道。   “然而你还是低估了梅州知府的胆子了。”   听到树公子的这句话,叶长青的心像是陷进了一种所有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的悲哀里面了。   都死了吗?是他错了吗?   只是树公子像是看够了他悲哀的样子,到最后才大发慈悲的道:   “巡抚兵都没事,那个小的也没事,陈中晨和米家帮的人都已经下了大狱,巡抚大人自会处置。”   叶长青的心简直像是一下子从地狱飞升进了天堂似的,没想到最后赢的是他们,是谁出了手帮了他们?   他看着自己所处的地方,又看着一副淡定的树公子。   “是你们百里家出的手?”在梅州城这个地方,有这个能力同时搞定知府兵和米家帮的人也就只有百里氏了。   “你以为呢?没有百里氏,你还能活着。”   虽然树公子的声音依旧高傲,然而叶长青此刻却是由衷的感谢,一激动就想起身道谢,然而才掀起辈子还没下地,就是一阵天晕地陷的又倒了下去。   “你给我好好休息,你死了不要紧,但是万一有人谣传我们百里氏治死了人就不好了。”树公子气急败坏的道。   叶长青只有乖乖的没有做声了,直到看见他的怒气消散之后,才真诚的道:“百里氏的这份恩情,叶家会记在心里的。”   “谁稀罕呢。”   然而树公子却并不在意,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哐”的一声摔门离去了。   叶长青就微微叹了一口气,很显然百里氏救他们并不是为了这份恩情,也不可能单单是为了叶长青的这条命了,那他们为什么要救他呢?   百里氏和程家又有什么恩怨?为何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算了,算了,叶长青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头还有点晕晕的,他沉沉的靠在了迎枕上,然而还没有闭上眼睛,就听见门外一个曼妙的声音传来:“哼,自己就跟个大爷似的,什么都不做,什么事都传唤我,就连递药这样的事都叫我来。”   接着门就被推来了,走进来一个穿着普通、却梳着可爱云髻的姑娘,她端着白瓷碗一步一步的向叶长青走了过来,嘴巴还鼓鼓的。   叶长青的脑海一下子就不疼了,瞬间就十分的清醒,面前这个女子不就是那个白姑娘吗?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这件事还和裕亲王府有关?   “公子喝药了。”白姑娘大概是没有伺候过人,一碗药就那样直直的递了过来,叶长青刚伸出手,就洒了一大半在手上了。   她大概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就连忙抽出了帕子给他擦了擦道:   “不好意思了,公子。”   叶长青却是闪电般的就收回了手,只因为那一瞬间无意碰到她指尖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的脑海不禁浮现出,那个拼命将他从冰冷的河水里拉上岸的女子的身影。   “是你救了我?”叶长青激动的问道。   “啊,不是,不是,…我,我,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救你,你可别瞎说。”白姑娘虽然极力想要镇定下来,但是眼神却是躲闪的厉害。   “这有什么?若是救了我有损你的名节,那我就娶了你呗。”叶长青认真的道。   “你可别瞎说,,瞎说了。”白姑娘越说越慌张。   “白姑娘,我可不是瞎说的,我是认真的,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叶某要娶,也是无人敢拦的。”叶长青还怕人家姑娘是因为丫鬟的身份配不上他,又强调了一遍道。   “你,你,你,你凭什么娶我啊?我爹说了,以后娶我的人至少也要是个状元郎的。”哪知道白姑娘的语气更大。   叶长青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打扮普通的姑娘,真是有点以为他是在痴人说梦,一个丫鬟还敢肖想状元郎,这白姑娘的脑子不好使,他爹更是个拎不清的,叶长青不禁在心里默默想到。   但是看着白姑娘一副气鼓鼓的包子的模样,到最后叶长青只是很没有骨气的冒出一句:“难道秀才就不行吗?”   第126章 病秧子12   但是看着白姑娘一副气鼓鼓的包子的模样,到最后叶长青只是很没有骨气的冒出一句:“难道秀才就不行吗?”   “你, 你, 你是秀才啊?”白姑娘结巴的问道。   叶长青见她语气轻松, 似是有松动的迹象, 于是又加了一剂猛料道:“我记得我们在京中见过,我是工部尚书叶大人家的,你可记得?”   白姑娘蹙着个脑袋思考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京中貌似是有这么一个叶家的。   “嗯,记得记得,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们家不是有个公子在院试考场外晕倒了吗, 还害得云李两家结了仇么?王府花宴的时候又晕倒一个,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了?”白姑娘兴致勃勃的说了一大堆, 刚停下来就见对面叶长青脸色有点怪异,白皙的耳朵尖有点发红的样子,顿时像是反应过来似的。   “那个公子不会就是你吧?”   叶长青的内心一排乌鸦飞过,他还以为这个小姑娘知道他的身家后, 会主动放弃状元的这一要求的, 对他另眼相看呢。   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姑娘的脑回路像是一点儿没明白他的深意,还自顾自的嘲笑了他一顿,真是个笨丫头,简直笨的可以了。   “嗯,只是我现在的身体在树公子的照料下, 已大有好转,唯一的不足就是,我还只是个秀才。”叶长青觉得既然占了别个姑娘的便宜,还是应该给她一个机会的,他压下了心底的情绪,好脾气的道。   “公子怕是高兴的太早了,昨儿树公子还说你这落了水之后,身体怕是比以前更差了。”白姑娘好心的提醒道。   叶长青扯扯嘴角不想再说话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都已经暗示的够明白了,这个白姑娘怎么还是听不懂呢,算了,他也懒得再说了,他也算是主动去承担责任了,是别个姑娘自己心里看不上他,他又何必自作多情。   叶长青不说话,但是白姑娘还是很有责任感的盯着他把药喝了,才推门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叶长青也可以下床行走了,身体虽然比以前要差了些,但是在树公子这几日的尽心照看之下,也算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叶长青就提出了先行离开的请求。   “你是说你现在要走?”树公子这次不再是在伺弄他的药草了,而是静静的坐在那里雕刻着一只海船的模型,头都没胎,就冷冷的说道。   “嗯,叨扰贵府多日,是时候该离开了。”叶长青心里还记挂着长帅和去病他们,所以想早点离开。   “呵,只是你现在还走不了。”树公子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是没有一丝温度的。   “为何?”   “梅州知府倒台了,程家也摞摊子不干了,梅家帮一下子就成了一盘散沙,这时候正四处找你寻仇呢,你那个别院是一定不能回去的。”   叶长青在床上躺了几天,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已经变成这样了,米家帮已经是穷弩之末了,竟然还敢这么肆无忌惮。   现在他一个人能去哪里?似乎已经没有比百里氏府邸更安全的地方,叶长青只有厚着脸皮道:   “那我还是多叨扰几日了。”   安静的空气里只有一声声削木屑的声音,树公子专注着手上的活计,根本就懒得理他。   良久,久到叶长青整整看着他削完一支木头,才听到他凉凉的声音传来:“你这身体起码还得养半年才能恢复到落水之前,你就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虽然确实多有叨扰。”   这是还要在这住上半年了,也不知道长帅他们在外面怎么样了,叶长青干笑两声:“既然都已经叨扰了,不如再叨扰一下,树公子一起将我那庶弟和小厮接过来吧。”   叶长青的这话一出口,树公子像冰雕一样的脸上才出现了一丝裂痕,看向叶长青的双眼像是结了冰 ,然而嘴角却硬是憋出了三分笑意道:“好啊!”   叶长青也是愉悦对他笑了笑道:“那多谢树公子了。”   只不过没有人理他罢了,树公子正专心致志的画着手上的图纸,修改着小船的模型,叶长青先还以为他就是削的好玩的,此时才知道他这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这应该不是个模型,他是要造一条船。   叶长青虽然好奇,但这毕竟是百里家的秘密,他不好窥探,然而另外一件让他疑惑了几日的事情,他却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道:“这几日怎么不见那天给我送药的姑娘了?”   树公子的眼睛“刷”的一下就向他射了过来,仿佛要吃了他似的:“叶公子,我听说你只是小小的秀才。”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你,叶长青的身份太低了,就不要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了。   然而叶长青这几日一连两次被人鄙视是一个小小的秀才的,心里难免有点不是滋味了,这百里氏的人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吗?打听一个小小的丫鬟,难道还要状元之身才行。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以“文武双状元”的身份,哪里还有人敢这样嫌弃他的学历的。   “秀才难道就不能打听你们家的丫鬟了?”叶长青憋不住了,第一次怼了树公子。   这一下树公子的脸色瞬间布满了色彩,墨宝石一样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长青,随后就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   “你说的那个丫头啊,她已经被我调到后院刷马桶去了,你要找他可以去那里找。”   看他这得瑟的样子,叶长青明显不相信他的话了,只当他有病,还病的不轻。   不过树公子虽然“病得不轻”,但是说出去的话还是说到做到的,不久之后,就单独给叶长青拨了一个院子,还将叶长帅和去病接了过来。   叶长青本来想道谢的,但是看着树公子那张你老子欠我一百万的脸,还是止住了口中的话,改而走到他的身边,在他画的图纸旁边用手指点了点,示意他在这里加一条线,这船才能更好的提高动力,上辈子他的物理可是不错的,因此他这一指也是相当的自信的。   树公子正在为船的动力问题得不到解答而愁眉不展,不想这个叶长青只是瞅了那么一眼就给解决了,顿时,他看向叶长青的眼睛不再是无水无波了,而是荡起了点点水花,隐含激动。   然而这一次却是叶长青很没给面子的,转身就离开了,只留下了树公子呆呆的站在那里,还有受伤的眼神。   叶长青离开后,就在另外一处冷清的院子里见到了叶长帅和去病,两人看到叶长青还活着,都是激动的不得了,一下子就跑到了叶长青的身边,扒在他身上大哭。   去病还好,毕竟年龄大,再怎么哭都不会太难看了,但是叶长帅就不一样了,哭起来那叫一个可怕啊,眼泪鼻涕一大堆,糊了他的一身。   叶长青嫌弃的推了推他,一双大手用力的将他的头扭转过去,不要贴着他的新衣衫了。   谁知道这小子倔的很,又是一声大哭,就又揣到了他的怀里。   “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是我没用,差点害死了你。”叶长帅越哭越凶,到最后都开始捶打自己瘦小的胸膛了。   叶长青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眼里,这小子还是个小孩子呢,何必对自己那么狠。   他轻声安慰了几句,然而却一点用没有,这小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停不住了。   “都给我住口。”叶长青一声暴喝,同时跳出一步远,同他们保持了距离。   嘈嘈杂杂的哭哭嚷嚷的声音才算是停了下来,院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我还没死了,你们的眼泪等我死的那一日再哭,现在给我讲讲那一日的情况吧。”   叶长帅和去病讲的内容大体上还是和叶长青猜测的差不多,就是在他被打下了河,飘出去不久后,百里氏的人就都出现了,他们只有十几个人,但是一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不一会儿就生擒了梅州知府和他带来的官兵。   这个百里氏还真是不简单,不光会读书、会医术、会造船还会武艺,真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家族。   叶家跟他们比还是差远了。   “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可有人为难你们?”叶长青醒来的当日就连忙将这边的消息都写信告诉了叶二老爷,他想这时候他也应该有所动作了,不知道圣上会如何处置梅州知府,又如何处置程家和米家帮了。   “巡抚大人亲自过来了的,梅州知府和米老大已经被押送进京了,至于程家最近还没有消息。”叶长帅答道。   叶长青看着面前的叶长帅,讲起话来也是条理清晰,变得成熟而自信了,看来这些时日在外面的历练,他也是成长了很多,不再是以前在府中那个桀骜、阴郁的少年了。   他又想起了叶长帅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哥”,叶长青的心里居然慢慢柔软了下来,这个少年身上也是流着叶家的血,也继承了叶家仙人的良好基因,他会越变越好,很有可塑性。   他相信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还他一片蓝天。   “长帅,你既然不喜欢看书,我以后就教你习武吧。”   第127章 病秧子13   听了叶长青的话,叶长帅自然表示不信了, 他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在叶长青瘦弱的身板上瞧了瞧, 极力压住自己声音里的童稚, 一副小大人似的, 特正经的道:   “哥,你就别搞笑了?”   叶长青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走近了就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一笑。   叶长帅忽地感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发生,虽然他哥的那个笑看起来挺温柔的,然而他却觉得阴森森的。   事实告诉他,他的预感总是没有错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 天还没有亮, 还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叶长帅就被叶长青无情的给揪起来了。   春节来临,寒冬泠泠,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院子里的两颗海棠树被凌冽的北风吹得东倒西歪的, 呼出一口气就感觉嘴巴都要冻歪了的。   树下面已经结冻了的土地上, 叶长帅仅着一身雪白中衣,乖乖站在那里扎马步,看着旁边一身锦裘,抱着手炉的叶长青,身体紧绷着,一动不敢动。   “对, 就是这样不要动,一个时辰后我再来检查。”说完叶长青把手往袖子里面缩了缩,就提步回到自己的屋里补眠去了。   叶长帅一直目视着叶长青的背影走远,才收回了视线,然而眼底的愉悦却是沿着眼帘一直漫延到了嘴角,寒冷和辛苦他丝毫感觉不到,他只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有目标,有用,他再不是以前那个烂在后院里的小畜生了。   他原本以为昨天叶长青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今日一早他就开始实践了,而且他虽然很严厉,但是教的却很好,按照他说的站姿和呼吸,他已经不觉得冷了,身体还开始冒汗了。   他想世界上再没有人像他那样对他这么好了,从最开始的送书,到舍命相救,再到现在的教授武艺,他的生命中从没出现这一样一个人,他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好好的表现给他看,不要让他失望了。   他的这番心理活动,叶长青当然不知道了,他刚睡了半个时辰起来,这会儿正睡眼朦胧的喝着一碗暖暖的甜汤呢,十分享受。   待他享受完了,才往院子里去,站在游廊上看着远处的叶长帅,依然身姿坚挺的站在那里,任狂风呼啸,却没有一丝的松懈,他不禁暗暗点了点头,这个小子还是十分值得一教的。   他招了招手,叶长帅就停了下来,高兴的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   叶长青捏了捏他强健的胳膊,笑道:“今日表现不错,明日开始跟着我打拳吧。”   叶长帅只是兴奋的咧开了嘴,猛烈的点着头,殊不知今日这只是一场考验,只有他通过了叶长青的考验,他才会考虑着重培养他的。   悠闲舒适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就是半年时光,平静的梅州城终于传来了皇帝的圣旨,梅州知府被判了秋后问斩,他的家眷及其族人也都被判了流放宁古塔了,至于米老大这些江湖中人,官府也是能绞杀的就全部绞杀了。   倒是圣上对程家的态度就有那么点暧昧不清的味道了,叶二老爷联合梅花巡抚还有俭都御使一起弹劾程家在梅州城自立为王、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听说圣上当时就是雷霆大怒,差点就要撤了程大人的阁老位置,但是不知为何最后却是轻轻揭过了,申斥了几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听闻叶二老爷送来这个消息的时候,叶长青仿佛能看见他二叔眼里隐含的泪花,就算是他自己在得知这样结果时,也是一阵久久的失落,毕竟只差一点,他们就成功的扳倒了程家,那么空出来的阁老位置就非叶二老爷莫属了。   只是最后,他们再一次憾失了阁老之位,程家是真的就那么幸运?还是王公公太强大了?亦或者是裕亲王府?   那天给梅州知府通风报信的人是谁?百里氏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谁都不知道一个太监在圣上的心里有多重,所以叶长青也无从知道王公公究竟有没有这个能力,倒是裕亲王府,本来他已经排除了裕亲王的嫌疑,但是在梅州城里再一次见到了白姑娘,他心里的那颗怀疑的种子又悄悄破土而出了。   但是白姑娘和百里氏一起救了他的性命,那么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应该和他们二人无关了。   这个白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抛开白姑娘单纯可爱的行为举止,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丫鬟所能表现出来了,亏他还被他天真无邪的外表给迷惑了,肖想着娶他为妻,再看树公子对他这一种理解的怪笑不止,他大概早就应该明白白姑娘的身份不简单了。   那么这个白姑是百里氏族的吗?还是裕亲王府的?看他的穿衣打扮倒是瞒像是低调的百里氏,但是观察他的智商和涵养倒又不像百里氏了,反而有点像皇室之人。   叶长青觉得只要探知她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也就代表着裕亲王府和这事有没有关系了?但是现在叶长青也没有办法探得更多了,只能等来日方长,等敌人自己露出马脚了。   不过,管她是百里氏还是裕亲王府都是身份显赫之人,都是叶长青的身份不能肖想的,叶长青也便熄了那份心里,所以这半年来都没再看见白姑娘的影子,他也不再好奇了,而是每日躲在院子里悠闲的吃吃喝喝,要不就是教叶长帅习武了。   倒是百里氏说来也确实奇怪,把他丢在这个院子里,每日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人却都不怎么露面,叶长青有绝对的自由,自己想干嘛就干嘛。   这不,这会儿叶长青正吃着百里氏的仆人送来的甜疆蜜瓜,还有新式羊乳做的甜点。   啧啧,这百里氏也真是太低调了,看着一个个穿着的都跟小户之家似的,怎么这吃食也太豪了吧,这才四月刚入夏,百里氏就能吃到上好的甜疆进贡的蜜瓜了,还有这羊乳做的甜点,他在京城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这百里氏已经完全不需要用外在来彰显自己的富贵了,因为奢华已经被他们深深刻在了骨子里了。   自从不停的穿梭在古代,叶长青就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美味了,这一吃就停不住了口,吃了还想吃。   他用帕子擦了擦嘴,就看着还没有退下的童子道:“这些还有吗?能不能给我再送点来。”   那童子的眼神闪了闪,瞬间就切换为淡然一笑道:“有的,叶公子稍等。”   叶长青就眼含笑意的看着他退了出去,等到他再次进来的时候,叶长青的笑意就都止不住了,因为这个童子实在是太客气了,竟然给他提了一大框的蜜瓜还有一盘子的羊乳糕。   “怎么这样的客气,提了这么多的来?”叶长青虽然内心欢喜的不得了,但是嘴上还是说着好听的话。   “这是我们树公子吩咐送来了,叶公子慢用就好了。”童子还是露着标准的笑意,说完就退了出去。   叶长青正在感叹树公子的大手笔,刚习完武的叶长帅就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看着一大篮子的蜜瓜,随手就拿起一个啃起了起来,还边吃边说道:“这百里氏这样富贵,怎么就这样小气呢,这几个瓜能值多少钱?想当年我还在米家帮的时候,农民的一车瓜都抵不过我们一次保护费的。”   看着叶长帅这样一副“我很懂行情,我见过很多世面”的洋洋自得的模样,叶长青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手上一个瓜,可抵得上我送你的那把弓箭了。”   “什么呀?这么贵?”叶长帅大叫了一声就不敢再吃了,叶长青送他的那把弓箭,同样的他还想再来三把,还想再来一把长剑,如果这瓜能换那么多的东西,他才舍不得吃呢。   叶长青忍不住又敲了一下他的头道:“看你这出息,送来了不吃,不显得我们叶家小家子气么,让人家看笑话呢。”   见叶长帅还是不大情愿的样子,叶长青又道:“放心,你看中的武器一样都少不了你的。”   叶长帅这才又恢复了笑脸,开心的吃起来了。   只是叶长青这边倒是被叶长帅的话提醒了,这么贵的东西,树公子说送就送那是他们的大方,可他们却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的就收下了,毕竟这在寻常的府第可是没有这样的送法的,更何况他们住在百里家,所有的花费都在百里家出的,他哪有脸这样的享受法。   所以叶长青觉得他该回报一二才是,但是在百里氏的眼中钱财都是俗物,如果他直接用银子,那恐怕要被百里氏扫地出门了,于是他想啊想,他究竟该怎么略表自己的心意呢?   嗯?他的脑海回想着树公子那道冰凉凉的脸,视线从他优美的颈项一直掠到脚尖,似乎记忆中他脚上的那双鞋子都快被他磨平了,却一直没有褪下过,他摸摸自己尚且活泛的手指,要不要给他做双鞋子得了。   所以当又一个月后,叶长青拿着那双他刚刚完工的布鞋,来到树公子的院子,将那双鞋子送给他时。   一直低着头在凿着他那未完工的大船的树公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就凉凉的问道:“有事?”   叶长青手上还拿着那双鞋子:“嗯,给你的。”他用下巴指了指他手中的鞋子。   树公子才终于大发慈悲的看了过来,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送鞋?”他还没有见人送这么薄的礼的。   叶长青也看出了他的嫌弃,只有使出了杀手锏道:“我亲手做的。”   这下树公子的脸色可精彩了,看向他的眼神不是惊恐或古怪,而是带着一点飘忽的激动。   “嗯,放在那里吧。”他竭力压住自己的喜悦,还是淡淡的道。   叶长青顿时有一种明珠暗投的感觉,何必这么冷淡,这双鞋虽然看起来普通,但是却是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做好的,用料和做工都是极其讲究的,只有上脚之后才知道这鞋子的宝贵的。   他很想让他当场就试试看满不满意,这样他也会很有成就感,但是树公子却先出了口,转换了话题道:   “你这一向可好?”   叶长青:这算是关心吗?   “还行吧。”反正他是挺满意的。   树公子终于停住了手上的活计,清亮的眸子打量了过来,淡笑道:“叶公子虽然从不看书,但是会的还真不少?”他说的是做鞋还有教导叶长帅的武艺,还有叶长青自己偶尔无聊画画的事。   “彼此彼此,树公子虽然每日只做这木工的活计,却能知这天下事。”他说的是他对他院子里的事情了如指掌。   树公子显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没有生气,而是难得的好脾气道:“我看你这气色虽然有所恢复,但是跟以前还是差得远了,你不妨在府中再多住些日子。”   叶长青:原来送一双鞋子还有这神奇的功效,还是这人忽然善心大发了,他确实觉得百里家的生活和饮食习惯都很好,很适合他修养身体,更何况还有一个神医在帮他照看着,他觉得住在这里对他身体的恢复也是好事,但是总还是拉不下脸来强求着多住些时日的。   虽然现在树公子提起了,但是叶长青还是不能将自己的心意表现的太明显了,他客气几声就道:   “现在米家帮已经被灭了,按理我还是回到叶家别院更好,毕竟在贵府已经叨扰多时了。”   树公子就沉着眉头做起了思考状,仿佛真是在考虑叶长青这话的可行性似的。   叶长青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心想这不会弄巧成拙了吧,这个树公子不会当了真吧。   “不过,虽然没有了米家帮,但总还是有豆家帮,叶家别院地处偏远,终究不大安全。”叶长青只有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道。   树公子的眼里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狭,掩饰住了那一瞬的笑意,改而一本正经的道:   “如今虽然米家帮已经倒下了,但是城内才兴起的豆家帮又靠上了程家,接管了以前米家帮的一部分生意,新来的知府大人这个官怕也是不好当啊!”   “还还真有个豆家帮的?”叶长青的心里呐呐的,他这段时日根本没有出门,就只是随便提一提,没想到这都能猜中。   只是他听着树公子平平淡淡的语气,又看着圆木案上的那艘大船模型,终是出声问道:   “这种局面难道不就是百里氏想要的吗?” 第128章 病秧子14   树公子依然没有回头,他看向前方广阔无边的视线, 今日是个大晴天, 梅州城里的天空蔚蓝一片, 万里无云。   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光景了, 梅州城终于恢复如初了。   “百里家所求永远不过是一方净土罢了,世事如此,少了程家还有‘陈家’,没了米家帮还有豆家帮,如果不是程家太过分了,连巡抚大人的人都敢杀,谁知道他下一个要对付的会不会是百里家呢, 所以我才会在最后关头出了手, 才算是救了你, 这也是你命不该绝。”树公子道。   叶长青看着此刻的树公子,他的眼前似乎蒙住了一层水雾,但是眼神却清澈透亮,仿佛能穿透迷雾看见恬淡和自然。   看着这样风光霁月般的树公子, 也有着为身处这世上不能寻得一方净土而独善其身的无奈, 叶长青几乎肯定了百里家和裕亲王府是一定没有关系的,和程家就更不可能了,至于白姑娘这个神奇的女子同时出现在了两个府邸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啊,世事如此,又能有几人能像你们百里氏这样看得清呢。”叶长青也是不无感叹的道。   那一日,两人说了很多话, 倒是认识以来最多的一次会晤了,到最后两人倒是谈出了几分交情,无聊的时候两人竟然也开始串门子了,偶尔也能闲话家常了,不过一般都是叶长青说得多,而树公子倒是听得多罢了。   特别是有一次,树公子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真的穿着他做的那双鞋子淡定自若的来到了他的院子,叶长青看着他玉人一般的身姿立影,配着他做的那双鞋子,还真是俊得妙不可言。   叶长青脸皮薄,稍稍有点不自然的撇开了头,埋首啃西瓜起来了。   而树公子也不在意,就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开工天物》的书籍。   叶长青默默的吃了一会儿,到最后吃了个大花脸,还一直笑着问他怎么还不回去建大船。   树公子只是淡定的翻了一页书道:“卡壳了。”   叶长青就好心的要过去帮他看,树公子摆了摆手表示不用,他一向自己能做的事情就不喜欢麻烦别人,但是却架不住叶长青的热情了。   叶长青这时候也是无聊的想出去活动了,衬树公子不注意就抽走了他手中的书本道:“还是去看看吧,就当陪我出去走走。”   树公子才神色不虞的看了叶长青一眼,见他一脸愉悦的样子,终是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   不过叶长青倒是没有让他失望,不到一个时辰就帮他解决了他思考了几天的难题,看着身旁一副无欲无求、只求享乐的叶长青,他的视线也逐渐加深了。   他虽然足不出户,但是却自问阅书无数,自认为早已看透人心,然而他却觉得面前这个人却怎么也看不透,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人,让他迷惑的同时也情不自禁敞开了心扉。   只是一想到他从小孱弱的身体,他的眉头不禁又皱了皱,眼看着调养了这么久,却总是还差了点,不行,他得上点心才是,让他赶快好起来,像正常人一样不要受病痛的折磨。   于是在他细心的照顾下,不出一年后,叶长青的身体状况已经比先前那时候好多了,他也有更多的精力陪着树公子讲话了,两个都是举世无双的年轻人,一旦打开了话篓子,也是觉得畅快无比的。   然而“天妒红颜”,两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少年太要好,总是格外的惹人妒忌吧,所以当一次叶家的一封家书传来时,这样平静的日子也就彻底被打乱了。   叶长青满腔愤慨,脸色阴沉,狠狠的将手中的信件揉成了一团后,双手就颤抖的不能自已。   正在旁边做大船的树公子见状,就担心的问道:“你怎么了?”   叶长青只用一双带雾的眼睛看着面前高山雪莲般的树公子,终是忍住了心里的苦楚,没有说话,摇了摇头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叶家终究是叶家,百里家终究是百里家,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世纪的距离,他们关系再如何亲近那也代表不了两个家族。   叶长青一回到屋里,就命人把正在外面打拳的叶长帅叫了回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问道,:“你这样习武,有没有想过以后要去哪里?”   叶长帅有点懵懂的摇了摇头,他难道以后不都是跟着他吗?   叶长青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情和他细说了,而是直截了当的道:   “既然没有打算,那我送你去军中奔个前程怎么样?”   叶长帅很是兴奋,能去军中当然好了,不然他学得这一身的武艺有什么用,只是想到要离开叶长青了又有点不大高兴了。   “怎么了?你不想去”叶长青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以为他不高兴。   “不是,我只是不想离开你。”说着叶长帅的眼睛居然有点泛红。   叶长青心里也不好受,这段时日来他几乎是看着长帅进步的,战场上虽然能建功立业但是也凶险万分,之前他一直没有决定下来要送他去军中,就是觉得他的年龄还小,担心他的安全,然而今天收到的叶二老爷的书信,那封信却让他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一直被认为是叶家的希望的叶长源竟然意外坠马了,双腿大概是要废了,叶家这颗年轻的新秀可能就要陨落了,叶氏子弟只剩下他和长帅了,就像他二叔不确定叶长源的落马是谁干的,他也不知道京中究竟有多危险。   他和长帅两人,他不能把宝都押在一个篮子里,他要给长帅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路,这样,即使是以后他有了什么麻烦,长帅还可保全自己,给叶家挣得一片青山。   这样的安排,已是他一路走来细细想过的最好的办法了,若是他这一路上京后,势头良好,他还希望长帅能有自己的一番作为,将来有成为他助力的一天,不要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傻孩子,我教你武功不是让你一辈子就守在我的身边,陷在这一方天地之中,而是希望你能做雄鹰,去翱翔,去更广阔的空间,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希望有一天我们能站在同一高点,你可明白?”叶长青语重心长的道。   叶长帅却似乎什么都没听清,他只感觉脑海一阵轰鸣,叶长青的最后一句话不断在他脑海翻滚,有一天他们会站在同一高点,他可以吗?他可以挺直了腰杆站在他的身边吗?   当夜,叶长青就悄悄派人将他送去了军中,与此同时,他和去病也开始收拾行礼,准备明日启程回京了。   夜深人静,叶长青一个人躺在这扇整整陪了他两年时光的大床上,两年的时光,自从解决了梅州知府和米家帮之后,他在这里虽说养病,其实还是度假居多的,只是没想到他自顾自的在这享受着叶家给予的荣耀和光辉,而叶家却是遭受了这样的大难。   春寒陡峭,到了夜里就更加深冷了,寒风透过纱窗的细缝吹了进来,一阵阵的吹得叶长青的脸上冰凉凉的,吹得他分外的清醒。   叶家究竟是招惹上了什么人?难道是程家的报复,只是这报复是不是也来的太迟了?   一夜未眠,第二日起床却不觉得疲惫,而是分外的精神,他一打开门,就见外面早已是一片雪白了,原来昨夜落了雪了。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正准备提步而去,就见远处那一片白茫茫之中,竟然有一人一伞站在那枯老的海棠树下,飘下来的细碎的雪花有些隐隐打在了他那一身白衣之上,眼前的发丝似是还有露水的痕迹,整一个谪仙人的模样。   “你怎么在这里?”叶长青的内心微微有点起伏。   “过来送你。”树公子的声音照常的淡凉。   “何必亲自来一趟,我本就打算去道别的。”叶长青将双手往后背了背。   “怕你不辞而别。”   “不会,我岂是那种人。”叶长青有点讪讪的。   然而树公子却并没有说话,而是视线一直落在他背在身后的那双手上的信件,他知道昨夜没有等到他,他是不会来了,只打算留下这么一封信给他,就算打发了。   他不禁隐含怒气,只是看见他乌青的眼角,所有的愤懑也都压在了心底,而是关心的问道:“你把长帅送到哪个军中了?”   “凉州军和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自然不会送他去那里了,倒是辽东军这几年一直和凉州军不睦,势同水火,我就把他送到辽东了。”   叶长青说得极其简单,仿佛就是自己随意做的一个决定似的,然而树公子这么聪明的人,既然能猜到他将叶长帅送去了军中,就能想到他将叶长帅送到辽东的目的了。   程家!还是程家,他这是认为京中发生的那件事必定和程家有关系了,他这是摆明了要送叶长帅去辽东和程家打擂台。   树公子点点头:“那倒是个好地方,以叶长帅的武功想要出头不难。”   “我只想要他平安。”叶长青却道。   树公子不禁自嘲一笑,看着面前这人清瘦的身板,他似是为人开朗随性、不拘一格,然而心思却极其缜密,只观察他教他画设计图,给他做鞋子,就能看出一二了。   只是可惜的是,他还没有完全把他当作可以交心的对象。   “那件事也未必就是程家干的?”他原本也不想多管这闲事的,但是此时却是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叶长青恍然就抬起了头,昨儿他并没有告诉他程家发生的事情,然而此刻他的意思分明就是已经知道了,百里氏果然不简单,这天下事,只要他们有兴趣,恐怕没有几件能逃出他们的眼睛的。   “即使不是他们干的,那也和程家脱不开关系,自从梅州知府一案后,叶程两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叶长青肯定的道。   细碎的雪花越落越厚,寒风也越吹越冷,看着叶长青完全缩在白狐毛领下的脖子,完全看不见一丝的缝隙,他知道他怕冷,也就长话短说了:“罢了罢了,你乐意就好。”   “只是,回去了还是要去参加科举吗?”他接着又道。   叶长青苦笑一声:“大概要去的吧?”   没想到都混到了这辈子了,他还是跟科举脱不开身,原本还想着逍遥一世的,看来也是不行了,世事不由人,他没得选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了。   然而树公子的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   “如果你去,我就不去了?”   “为何?”叶长青立反问道。   “百里家的人,如果出世只会是状元。”   “你怕考不过我?”叶长青却是嬉笑的问道。   “不是,是我想把状元留给你。”树公子却是好笑的看着他道。   “切!”叶长青鄙夷一声,这人好大的脸啊,他怕还是不知道他叶长青有多厉害吧,居然敢这样口出狂言,他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路上不安全。”倒是树公子见叶长青面色不愉,而讨好道。   叶长青想了想,叶长源在京城都出了事,虽说他一直是个病秧子,在别人眼中都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就怕他这次回京的路上还是被人给盯上了就麻烦了,百里氏的人绝对可靠,既然欠他们的人情已经都欠下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个了。   “好。”于是叶长青就道。   直到叶长青出了府门,看着门前停放的两辆豪华的四轮华盖马车,白姑娘穿着豆绿的菱花小袄,脚蹬鹿皮小靴上了马车,叶长青才知道这树公子的奸诈了,他这哪里是派人送他呢,分明就是白姑娘要归京,而他却是顺带的事。   不过想起那一次他向他打听白姑娘时,他那愤怒的眼神,从梅州到京城长途漫漫,他倒是放心把他们俩放在一起,真是放心额。   百里氏的车队精良,虽然外面下着雪,但是坐在马车里的叶长青却不觉得颠簸或者寒冷,屁股低下是厚厚的白狐裘锦被,小案几上温着的是热气蒸蒸的梅子茶,百里氏真是把“会享受”三个字都刻在了骨子里。   然而此时的叶长青却怎么也享受不起来,想起双腿已废的叶长源,他就是一阵心痛,原本叶长源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天子骄子的存在,却没想到小小年纪就要忍受这样的折磨。   所以一路上除了三急,他都很少出车门,实在是坐累了,坐疲了,才会掀开帘子吹吹风,就看见远处茫茫雪地之中,一个娇小的绿色身影正在开心的堆着雪人,她像是发现了叶长青在看他,还回过头来,扬起红扑扑的脸蛋问道:“叶公子要不要也下来一起堆雪人?”   只可惜叶长青这时候正被烦心事所扰,哪还有心情去堆雪人呢,更何况此行同白姑娘一起上京,树公子安排的保安工作做的那么好,全程连一个毛贼都没有,可见白姑娘的身份不简单了。   联想到他们第一次在月神节见面的情景,她说是和她们家的小姐一起来探亲的,那时候他们素不相识,她对他应该没有防备,她说的那句话应该是真的。   那么她应该就是那位小姐了,即所谓的“郡主”了,只是她所说的探亲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裕亲王府难道和百里家还有什么亲不成?   既然是郡主那一切就都很好解释了,也难怪会要求他要有状元的功名了。   只是郡主岂是那么好娶的,他自问不是怕考不上状元,而是状元恐怕只是娶郡主的条件之一,以裕亲王在圣上心里的受宠程度,他叶家长青终究还是不够格的。   想到这里,看着那白姑娘水汪汪期待的眼神,叶长青还是摇了摇头,无奈的就放下了车帘。   白姑娘堆完一个小狗后,也上了车,车队就重新启动开始往京城而去。   一路往北,再过十日后,车队才终于抵达京城天子脚下,叶长青掀开帘子对着同样向他看过来的白姑娘,点了点头,两人就互相别过,分道扬镳了。   断断续续的下了两个月的雪,到了北京城之后终于停了下来,然而俗话说的好,下雪不冷化雪才冷,所以当一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叶家的府邸,叶长青刚一踏出车外,就觉得脸上、手上一阵钻心的冷。   只是阔别两年多之后,再次回到这里,看着熟悉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叶长青内心的激动早已将这种寒冲淡了不少。   去病上前叩门,不一会一个马脸精瘦的婆子开了门,看着面前出落得更是芝兰玉树的少年,比两年前还好看了很多,痴呆了很久,直到叶长青都已经越过了他,进了大门,才赶忙追了过来,激动的结结巴巴的道:“大少爷,您,您,回来了,老太太那边说,您回来了,让您第一时间先去她那边。”   叶长青根本不理会她,此次他回来的时间根本就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招呼,所以府里暂时还不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就连张氏都没有如此关心的专门在大门前派个婆子守候他,这个老太太倒是有这么好心如此关心他,特地让人等他,是为了什么事?   他的直觉就是没有什么好事,反正从小到大,这个老太太找叶长青几乎是没有什么好事的,他才不会傻傻的一回来就过去让她削呢。   他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就将那小脚婆子甩在了后面,脚步带风的就往叶二老爷的书房去。   此刻也只有他能救他了。 第129章 病秧子15   当叶长青步履阑珊的来到叶二老爷的书房时,奄哒哒的守候在门前了福贵, 看见叶长青, 顿时像是看到救星似的, 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少爷, 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老爷在里面呢。”   看到福贵的样子,叶长青就明白了叶二老爷的情况必定不会太好了,果然他点点头便推开了门,就见简陋古朴的书房基本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凝固的空气氛围却给人一种苍老枯败之感。   窗门紧闭, 叶二老爷孤独、寂寥的背影立在窗头, 原本乌黑发亮的头发已逐渐爬上了白丝, 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就老了很多。   他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冷冷清清的。   “你回来了!”只有这么一声,却能让人感觉心中一沉。   只是活了几辈子的叶长青到现在都没有学会安慰人,他看着眼前的一抹苍凉灰影, 只有道:   “二叔,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叶家也会好起来的。”   也许是叶长青的声音太过真挚了,叶二老竟然回过了头来,看着近在迟尺的他,如今更加的沉稳睿智, 合上眼睑,终是叹了一声。   “是啊,还有你!叶家还有你!我看你在信中说,这两年来身体多有好转,就是没有怎么看书,只是今秋的乡试怕是来不及了。”   听见叶二老爷的遗憾之声,叶长青却是截住了话音道:   “只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敌人紧步在逼,我们却连他们是谁都还不知道?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坐以待毙,我想参加秋闱试试,否则机会过了,就得等三年了,叶家不能一直落在别人后头。”   叶二老爷虽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是看见侄儿那么追求上进,也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   “你能这么想很好,只是害源哥儿的人必定和程家脱不开干系的。”   叶长青还不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叶二老爷所说必定和程家脱不开关系的,必定有他的道理的。   “长源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有什么人在场?”叶长青问道。   “你知道,源哥儿这孩子一直都跟那些世家公子不一样,中了案首之后,更是一心扑在了今年的乡试之上,平时连赴个宴都是我开口了才肯去,但是那一日下了学之后,正好碰到云家公子和李家公子还有程家的那个族孙,三人热情的邀请他去赛马,也不知道那一日从来不出门的他,竟然就那鬼使神差的同意了。”叶二老爷叹了口气又道:   “却没想到回来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云家,程家,李家,是怎么说的?”   “只是携了礼过来探望,口口声声的惋惜不已,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做。”   呵,叶长青只是轻笑一声,这三家的态度倒是保持的很一致,一副的作派,那又怎么看出到底是谁干的。   “那马匹有没有什么问题?”叶长青沉思了会儿,便问道。   “源哥儿摔下来后,马匹就撞向了前方的栅栏,口吐白沫,死了。”   “呵呵!”死了,叶长青再次轻笑了两声,撞死的马最后还会口吐白沫?说出去谁信呢?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这场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那刑部怎么说?”叶长青道。   “没有证据,刑部坚持认为是意外,与他人无关。”叶二老爷道。   这就好笑了,如果是一般的简单摔马事件,叶二老爷可是工部尚书,刑部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放手的,最起码会卖叶家一个面子给个交待的,但是刑部现在却是这个态度,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这里面一定还是有人插了手的,而且身份和地位必定是在叶二老爷之上,那么会是谁呢?李家、程家、云家一个个地位都在叶家之上,而且三家都有嫌疑,只是程家的嫌疑更大罢了。   “那就这么结案了吗?”叶长青气愤道。   叶二老爷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无奈的点了点头。   “刑部不管,不是还有裕亲王和圣上吗?”叶长青怎么也不会愿意让叶长源白白就吃了这个亏的。   叶二老爷身为高官的那股锐利视线就扫了过来,看着面前一副愤愤不平、跃跃欲试的叶长青,只是无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你当了官,你才会知道这世间最靠不住的就是皇家,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叶长青却只是淡笑道:“我不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而是深深放在了自己的心里,你且等着吧,春闱之后,叶家不会再是这副光景的。”   叶二老爷看着叶长青愿意主动承担起叶家的责任,内心也是欣慰了许多,只是有些事不是人为就够了的,还要靠天意。   “你既然有如此雄心,这些日子就好好待在院子里看书,也许真像你所说的呢。”   “好,我去看看源哥儿。”   叶长青刚刚告辞出了门,就忽然想起老太太找他的事,于是又折返了回来。   “二叔,可知道老太太找我有何事?”叶长青问道。   叶二老爷听到叶长青的话,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的这个娘自从叶长源出事后整个人也跟着倒了下来,每日哭哭啼啼的不是埋怨这个就是埋怨那个的,还时不时的说着“叶家完了”这样的丧气话。   如今他叫长青过去,又是为了何事,难道是终于记起了她的这个大孙子,想把希望和寄托都放在他的身上。   “这事,你先别管,老太太那里,我会去一趟。”   叶长青才放心的来到叶长源的院子。   进门屋门,叶长青就发现叶长源的样子要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他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书,手上拿着一本书,面前是一盆烧的正旺的银霜炭。   看见叶长青进了门,他只是合上了书,就缓缓抬起了头,眼底平淡无波的没有一丝情绪。   叶长青的心里就仿佛是被蜜蜂蜇了一下似的,面前这个人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阳光和快活了。   “源哥儿,你可还好?”叶长青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还有点发颤。   “我没事。”他的声音依然淡的没有一丝温度。   叶长青轻轻走到他的背后,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源哥儿不坚强也没有关系,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管如何你都是叶家有用的子孙。”   叶长青的话音刚落,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下来,静谧的空气里只余“嘶嘶”几声的炭火声。   一滴晶莹的泪花也随之滴落在了那发黄的书本上,那是长源无声的眼泪,仿佛所有的情绪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终于可以正面直视自己不幸的遭遇。   叶长青递了帕子给他,眼光不自然的往他那书本上扫了扫,却发现那书并不是他之前常看的四书五经,而是一本《三十六计》。   这个叶长源是打算干嘛?他这是想要一辈子就坐在这轮椅上,以后就安安静静的当个谋士了?   “你看这书,是以后有何打算?”叶长青问道。   “我说,我以后就学习这些,站在你和父亲的身后,为你们出谋划策,你会信吗?”   叶长青还真是有点信,但是看着叶长源似是诱哄的模样,终是收住了话音,没有做声。   “我要报仇!”到最后叶长源只发出这个四个字。   “报仇?”叶长青也有点惊讶,在他的心中,叶长源一直是以君子的形象存在,仿佛他的心里没有小我,一直都是为了大我牺牲小我的。   “对,我不相信,就在这考秋闱的关键时刻,我这个辛酉年的县试案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没有了双腿。”   叶长青的思维一下子被叶长源点醒了,对,他先前只考虑了云、程、李三家和叶家的恩怨,只是把他们锁定成了怀疑目标,此刻叶长源这么一提醒,这要害源哥儿的人选就广泛了。   “你是说,有人害你是因为嫉妒你的成绩优秀了,就是为了排除掉你,考在你的前面了。”   “有这种可能,毕竟那天我和他们去马场的时候,旁边还是有很多人在场的。”   “按你这么说,想害你的人还有可能就是跟你一个书院的,而且成绩还是排在你后面,而且还是就比你差一点的。”   “你脑海中可有这样的人选?”叶长青接着道。   叶长源却是摇了摇生疼的头部:“云公子、李公子、还有程公子都在国子监。”   他的意思就是他们四人都是在一个学堂的,他们三人的嫌疑是一样大的,或许不是为了仇怨,而是单纯的就想把他从科举舞台上赶下来。   如果真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人,叶长青是拼了命也要帮长源把这仇给报了的。   “我知道了,只是你从来不和他们打交道的性子,那时候怎么就突然决定和他们一起去马场呢,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叶长源却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叶长青,没有说话。   这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二太太陈氏就在这时候闯了进来,眼圈在屋里一扫,就对着叶长青,撸起袖子,就是凶狠的扑了上来。   叶长青有点方,这个陈氏是要干嘛?   看着越来越靠近的女子柔弱但却十分“凶悍”的身材,叶长青微微移动了下身体,就看见直扑过来的陈氏,收不住步子,差点栽倒在了地上,幸亏后面追来的丫鬟赶了过来,扶住了她。   陈氏站住了步子,歇会儿气,就竖起了兰花指对着叶长青一顿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丧门星啊,你害得我们家老爷没有了阁老之位不说,你还害得源哥儿如今这番模样了。”   陈氏越骂越凶,也越哭越凶。   而叶长青可却有点搞不懂了,说他害得叶二老爷没有了阁老的位置,他还能理解,毕竟是她自己的臆想,但是害得叶长源摔断了腿又是怎么回事,毕竟他都有两年多不在京城了。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在陈氏闯进来前,叶长源回复他的话时,欲言又止的模样,难道真的和他有关?   想及此,叶长青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一阵阵的撞击似的,慌忙看向叶长源的方向。   然而陈氏却没打算这么容易的放过他,猛的一下上前就向叶长青的脸凿去,刚好叶长青撇过头就幸运的躲开了她那一爪。   “你这个害人精,若不是你,我们源哥儿怎么会和他们去赛马,若不是你以前得罪了他们,源哥儿想着为你去说几句话,他这么爱看书的人,怎么会突然去马场,都是你啊,你把我们源哥儿,害得那么惨,你还敢躲?”陈氏几乎是疯狂了对着叶长青嘶吼。   一记没有抓到,又想上一记,手刚伸出去,就听见空中“崩”的一声,蹿出了一股老大的火苗,星火燎原,蹭蹭的往上。   陈氏吓了一跳,才看向造出事故的罪魁祸首叶长源,正一副死人脸似的坐在轮椅上,双眼喷火的看着陈氏。   “源哥儿,你这是发的什么脾气?是不是下人没有伺候好?”陈氏紧张的道。   叶长源像是平息了很久,才沉沉吐出两个字道:“出去!”   这会儿陈氏倒是反应很快,马上就用一双贱贱的眼睛瞪着叶长青道:“说你呢,还不快出去,我就当今日看在源哥儿的份上放过你了。”   叶长青命人熄了火之后,就转过头来一副不可置信的看着陈氏,心里纳闷着这人怎么不会听话,就听见叶长源接着道:   “我是让你出去。”   陈氏十分有耐心,好脾气的就围住了叶长源道:“对,是叫他出去呢。”   叶长青终于忍不住了,爆发出一声轻笑道:   “二婶,长源是让你出去呢?”   陈氏表示不信:“你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叶长青就乖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还闭上了嘴。   这时,又一个突兀的女声从门外响起:“我看是谁想撕烂我儿的嘴。”   话说着,一副风风火火赶来的张氏,头发都快要跑散了,就急急忙忙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张氏进来之后,就第一个找到了叶长青,抱着他狠狠看了会儿。   叶长青就握住她的手乖巧的道:“是的,娘,我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他不想,这时候张氏再和陈氏对上,两个妯娌吵吵闹闹的来给叶长源添堵。   张氏自然明白叶长青的意思,挑衅的视线在陈氏的面前扫了扫,就道:“好,为娘听你的”,说着就拉着叶长青往回去。   倒是陈氏还是不满意他们就这样“没少一块皮也没少一块肉”的就走了,还紧跟着后面对着叶长源哭嚷道:“你看,现在你才这样,大房就敢这样对我们了,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这以后哪还有我们二房的好日子过呢。”   耳朵里蹿过这几句话,还没有走到门口的叶长青和张氏都是齐齐回头,叶长青看向的是叶长源,眼里有心疼还有愧疚和抱歉,而张氏则是看向陈氏的方向,眼里是咄咄逼人的寒光。   直到看见张氏和叶长青的的身影走远了,叶长源才回首看向自己身边一直对他嘘寒问暖的张氏,眼里是深深的无奈,这就是妇道人家的浅见,搅得家里不可安生的,可她又是生他养他的亲生母亲,是把他放在心尖疼的人,他又能怎么办呢?   倒是叶长青和张氏两母子,许久未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两人就是好好温存了一会儿。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叶长青一个人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脑海里还是会回想着陈氏的那些话,虽然她说的尖锐过分,但是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叶长源之所以会去马场,毕竟还是和他有关。   如果不是当初在院试考场外晕倒的那件事,得罪了李、云两家,叶长源是不可能选择在那个时候和他们去赛马的,如果没有去赛马,那么叶长源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坐在轮椅上的废人了。   他本应该是案首、解元、会员、状元,一路上往上的三元及第,给叶家带来荣耀的子孙,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长青越想越觉得心里的这道坎过不去,不顾更深露重,披了件袄子就下了床,提笔写了一封信给百里树送去,百里家从不随便欠人人情,也从不随便救人,一切都要用利益来换。   不知道百里树收到这封信件可会帮他?又可有这个本事帮他?   沉思了一夜的叶长青,第二日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只是刚洗簌完出了屋门,就听说老太太再次派人来传他过去一趟了的消息。   叶长青的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毕竟昨儿陈氏疯狂的胡搅蛮缠他已经见过了,不知道这个老太太又会发什么疯,有着什么招式在等他。   如果老太太要想把他怎么样,他又不能像对待陈氏似的躲开,一个“孝”字压下来,他就只能乖乖的受了。   “儿啊,别担心,娘陪你去。”张氏自然不放心自己的宝贝儿子再对上那两个女子了。   第130章 病秧子16   一路上,虽然有着张氏的陪同, 叶长青的心里总还是有点不安的, 到了松鹤堂门前的时候, 脚步就像是灌了铅似的, 根本就不想踏进去。   倒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听到了声响,连忙掀了帘子出来,露了个大大的笑容道:“大太太和大少爷来了。”   叶长青和张氏相互对视几秒,纷纷不解,老太太院子里的这些势利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这莫不是认错了人, 把他们当成二房的人了。   叶长青满心疑惑的进了屋子, 眼神都没落定, 就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老太太,一把抱住了他,心肝儿、肉肝儿的叫着。   叶长青被叶老太太搂在了怀里,本能的就感觉不舒服, 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要爆发的脾气, 缓缓的抽开了叶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传我来是有什么事?”叶长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波动。   说到这里,叶老太太就开始掀起了帕子,垂起了泪来:   “你也知道源哥儿变成了那样子,现在叶家嫡系就只剩下你这一根独苗了,我听你二叔说你这身体在梅州已经养得大好了, 原本之前你就不错,拖着那样的身体也考了个秀才,再过半年就是秋闱了,你再努把力,考个举人回来,为我们叶家争口气。”   叶长青听到这里就更加震惊了,这个老太太什么时候这么看得清了,他还以为她会和陈氏坑壑一气,对着他大骂一通的。   “我明白的祖母,我会好好准备秋闱的,只是中举人毕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这几年养病都荒废了学业,这么短的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叶长青想起原身曾经受的苦,不知为何竟然就起了作弄的心思,才不让她顺心如意呢。   果然,老太太听到他的话后,脸色就落了下来,圆浑浑的眼睛转了一圈后,才道:“你不要太不自信了,你先去考,考不过再说。”   叶长青还有什么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呢,不就是想抓住他这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又觉得其实是没啥太大的希望,也是强逼着自己去试一试,好找到一根坚持下去的主心骨罢了。   “好的,那孙儿就先去看书了。”叶长青想早点离开这里,就作为乖宝宝的样子道。   “好,好,好,回去好好看书,我等下再让白鸽把我那珍藏的红参给你送过去,好好补身子。”   叶长青笑笑两声,就和张氏出了屋子,倒是张氏还一直愤愤不平的道:“什么鬼红参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有没有过期?以前怎么从不见她拿出来,现在见你身体好了,才拿出来有什么用。”   叶长青心里实在不为这么几根红参怄气,不过倒是瞒理解张氏气愤的心情的,女人心细,婆媳之间不就总是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不开么,他干脆好心情的安慰张氏道:“咱们不要白不要,如果真是过期了,我们就用来浇花就好了。”   张氏见儿子心情丝毫没受影响,还是一脸笑意,再不像以前那样为一点小事就放在心里,闷闷不乐好几天的样子了,此刻心里也是极为熨贴,这点小事自然也就这样揭过了。   叶长青就问起了叶大老爷来,毕竟他都回京有一天了,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也是觉得奇怪。   张氏才想起来这回事道:“前段时间凉州的铺子出了点问题,正是源哥儿出事的时候,家里乱成一锅粥,我忙得脱不开身,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过去一趟,你爹就在我们面前表衷心,说是让他过去,他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我想他这几年也是改了很多,也该为咱们叶家做点事了,就同意了。”   “只是谁知他这都去了三、四个月都还没有回来,就连一封信件也不见。”张氏接着奇怪的道。   “娘,我派人过去看看,希望不要出了什么事。”在梅州教叶长帅武术的时候,他顺便也训了几个护院,此时也是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好。”张氏其实也是不放心,此时见儿子有了主意,怎么会不说好呢。   只是他们这边母子和煦、其乐融融,老太太的鹤年堂里面,见大房母子走了,大丫鬟白鸽就好奇的问老太太道:   “老太太,你真相信二老爷说的,大少爷今秋一定会中?”   老太太也是无奈的抹了一把脸道:“不相信又怎么样呢?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况且,老二那个性子从小就是极稳妥的,我觉得他倒不至于骗我。”   “也是,老太太您说的在理,谁能想到会是如今这番境遇呢,若不是当年大少爷晕倒那事件,二少爷说不定也不会出事。”   谁知道白鸽的这话一出口,平时极其事事依赖她的老太太,此刻却一反常态的落下了脸来,对着她怒目而视道:   “这样的话,你以后万不能再说了,你这是要让他们以后兄弟阋墙吗?叶家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二房也再没有得罪大房的底气了,为了源哥儿,以后这种话你都给我烂在了肚子里,知道吗?”   白鸽伺候了老太太那么多年,今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严肃、认真的态度,自然是吓得连连说:“再也不敢了。”   是以,叶长青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温书了,只是他的书当初都给叶长帅了,那小子也不知道爱惜,如今都发烂、发霉了,他正想着哪儿再去弄这些书来看,就见叶长源的小厮送来了满满一箱子的书。   叶长青摸着这些书,春日的阳光照射进来,给这些枯索无味的书籍带来了丝丝暖阳,竟然让他生出了一股久违的熟悉之感。   只是他这才把四书、五经都稍微翻了一遍,夜里就听见二房那边一番惊天动地的声响,他担心不已,还以为是长源那边出了什么事,连忙披了一件单衣就往二房的院子里去。   只是才刚踏出了门口,就被闻讯出来的张氏堵住了道:   “傻孩子,他们二房之间的事,你这时候赶去干嘛?”   “我担心长源。”叶长青道。   然而张氏却只是笑看了他一眼,接着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不关源哥儿的事,怕又是那个陈氏和你二叔吵了起来。”   叶长青也是关心则乱,此刻也就明白了,长源那样的性格怎么会爆发出那样的场面呢,恐怕还是叶二老爷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哎,这娶妻还是要娶贤,这要是像他二叔这样,娶了这么一个糟心的人回来,简直是会被气死了的,短寿好几年的,叶长青在心里想道。   只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叶长青将这些书本都过了一遍之后,就准备把这个朝代的历年考题都看一遍,再把这次考试的主考官的风格摸清楚,对症下药的来个考前重点突击,他觉得应对乡试是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初夏来临,叶长青用过晚饭之后,就穿了一件舒服的长衫往叶二老爷的书房而去。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来,天边还垂落了一瓣一瓣的晚霞,给空中增添了一副螃蟹青的色彩。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叶长青要考试,叶二老爷也很少打扰他,叫他去书房了,家里的事情纷纷扰扰,朝中的事情也是一件一件的从来没有断过,长源的事更是像一根刺似的盘亘在他的心间,挥之不去。   叶长青想到这里,就感觉今天和叶二老爷的的这次书房会晤,会是一个漫长的交流机会。   然而上天却根本就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才走到花园里,夏日的树木峥嵘,根繁叶茂,入眼望去都是一片极致的绿。   就在那一片浓郁的绿茵之下,却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起头来。”是叶二老爷的声音。   叶长青自始自终都是喜欢八卦的人,几辈子都没有变过,听到这句话,脑海就不自然的冒出,电视剧里面,皇帝临幸妃子时,总是出现的那句话“抬起头来”,“给朕看看,朕要临幸你。”   他二叔这个绝世好男人不会是碰到了什么艳遇吧,叶长青好奇心作祟,就偷偷走到了一颗大香樟树下躲了起来,露出两只眼睛看了过去。   刚好就见一个柔弱的白衣女子,发间鬓了一朵水红色的小花儿,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似的缓缓抬了起来,软绵绵的声音,唤了一声:   “二老爷。”   叶长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熟悉的身影还有熟悉的声音,这分明就是那个被叶二老爷送回来的烟云,她怎么不好好在针线房里待着,居然跑到了二房的边缘地带来了。   叶长青的眼睛眯了眯,两年不见,这个烟云出落得更是窈窕的惹人疼了,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是无意为之,还是最近得知叶二老爷和陈氏的感情破裂,对叶二老爷的那点心思又慢慢燃了起来,故意在这里等叶二老爷,想要给自己博一个前程。   叶长青这个外人能够不带感情的一丝一条抽茧剥丝的分析,然而叶二老爷作为局中人却未必看得清了,他有限的视线里,看见的只不过是一个曾经让自己心动过的女子,如今正一副楚楚可怜的抬起了头来,用那一双秋水般缠绵的眼睛痴痴的看着他。   他的心里某个被陈氏伤得深疼的角落,渐渐升起了一股柔情,水绵绵一片。   “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声音也有了柔情,不像之前那么冷了。   “奴婢,奴婢担心你,给你做了一双鞋。”烟柳小心翼翼举起了鞋子,一双眼睛渴望的望着叶二老爷道。   叶二老爷的眼神停留在烟云的身上,看着她弱小的身影和害怕的眼神,竟然不忍心拒绝她,鬼使神差的就接过了鞋子道:   “我收下了,你先退下吧。”   收下了,竟然收下了,叶长青的心里一阵尖叫,叶二老爷这样的人,曾经那么坚决的将烟云退了回来,身居高位数十载,什么样的人没有拒绝过,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今儿竟然没有拒绝烟云,收下了那双鞋子。   那就是有情的征兆啊,虽然最后还是让她退下了,但是可想而知,只要烟云不是个傻的,再多来几次,今日送鞋、明日送衣裳、后日送汗巾子………总之就这样送个不停,还怕二老爷这颗铁树不开花么?   更何况现在那个陈氏还在作死,这个时候男人的天平会往哪里歪,简直就是显而易见的事了。   恐怕这世间不只是烈女怕缠郎,其实烈男也怕缠女啊!   第131章 病秧子17   看着烟云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叶长青仍然按捺不住看戏的心情, 直勾勾的盯着叶二老怅然若失的背影许久。   他今夜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算了, 叶长青想着还是先打道回府吧, 让叶二老爷先冷静下来,最后能做出正确的决定吧。   虽然叶长青觉得这再正确的决定,对此时的叶二老爷来说,都是十分艰难的,因为所有的事一旦和感情沾上了边,所有的理智和预想都变得弱不禁风了。   哎,还是很怕啊, 叶长青一想到如果叶二老爷没有经受住这诱惑, 收了烟云之后, 二房恐怕就要原地爆炸了,不但陈氏这个性子会把府邸搅的天翻地覆,恐怕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叶长源也会觉得寒心的吧。   不过这终究是二房的事, 虽然两房是同根生, 但终究各有各的日子要过,叶长青的手也不能插到他叔叔的身上去,除非这时候叶老太太出手,来一出棒打鸳鸯,那可就精彩了。   不过谁又知道,叶老太太会不会顺水推舟, 给二房纳一妾室,生出健康的子嗣呢?   想想这又是一出好戏,只是兴奋之后的叶长青,回归现实之后,还是希望这府邸都平平安安的,不要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毕竟这个烟云的事情最先还是由张氏而起,他希望二房的这把火还是不要烧到大房来了。   叶长青决定不去想这些事情了,因为秋闱在即,他还是闭门读书最重要,毕竟这在古代,功名是可以决定很多事情的,如果没有功名就不能出仕为官,那么叶长青又怎么进入京城这权利中心,而将害叶家、害叶长源的凶手给揪出来呢。   是以接下来几月,叶长青倒是过了段清闲的时日。   然而梅州城里,百里树一个人孤单的坐在小院里那冰凉凉的石墩上,看着叶长青寄过来的信件,却只是摇头苦笑了一声。   这个叶长青,是真的很懂百里家,可是却并不懂他,他知道百里家是不可能轻易出手救叶长源的,所以才提出了帮他完成建造那艘大船那么复杂的工程,作为交换条件,让他想办法治好叶长源。   他没有问过他,怎么就知道他不愿意救呢?   既然在他的心中,他和百里家的任何一个人并无不同,那么他又为何不遂了他的心意呢,于是他提笔就给他回了一封信件。   大意就是,如果他真帮他完成了建造这艘大船,那么他就同意试试救治叶长源,不过也只是试一试,成不成还很难说。   所以当叶长青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内心的激动就可想而知了,本来以百里树的聪颖,他一个人建造那艘大船也是可以的,只是花的时间多些而已。   看来他在梅州两年也不是白待的,这个百里树还是把他当成了朋友,开的条件可比那些王公大臣要宽松的多了。   虽然现在考试在即,但是叶长青还是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花心思用以前在现代学到的物理知识,细细的画了一副海船的模型图,把关键点都详细的标注了出来给百里树寄了过去。   忙完之后,这考试的日子也快到了。   夜晚八月的风儿吹得还是有点凉的,不放心的张氏来到叶长青的书房,看见书房里昏暗的灯光下,窗门大开,而每日奋力攻读的儿子,此刻竟然趴在那里睡着了。   她想他可能是太累了,就轻轻的走了过去搭了一件衣裳在他的背上,然而就在手碰上他的肩时,眼底却意外看见儿子胳膊下压的书本,根本就不是考试用书,而是一张画着大船的图纸。   他原本期待的心理,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本来他都以为儿子这么努力的每晚点灯夜读是为了能考个举人回来,为叶家光宗耀祖,本来他看着这么优秀、努力的儿子,心里也是极其相信儿子的实力的,只是此刻却意外发现了儿子的秘密,就在考前这么关键时刻,儿子的心思都没有放在科举上。   难道儿子本来就无意于科举?他之所以读书都是为了叶家,为了背起叶家的担子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想到这里他才摸摸儿子的头,心疼的掉了几滴泪出了屋子。   再过一日就是考试的日子了,考试前一晚,叶长青倒是很自觉的没有再熬夜了,而是清理完考试用品后,就早早的睡了。   第二日就起了个大早,前往贡院去考试,只是刚到门口才发现,朦胧的月色之中,老太太一行人早就等候在门前了,就连二房的几个姑娘也来了,只是却没有陈氏的身影。   叶老太太看着叶长青精神抖擞的样子,也是极其开心的拉着他的手,亲切的道:“青哥儿,千万别担心,我今日一大早就去你祖父的灵前看过了,他是一定会保佑你得中的。”   虽然叶长青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老太太,但是此刻看她一脸关怀的模样,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   她虽然有时候会糊涂,也会不讲道理,有时候还有一点偏心眼,但是他为了叶家的这一份心意是没有假的,这段时间自从他攻读以来,她让白鸽送来的宵夜、补品也是没有断过的。   “祖母,孙儿知道了,一定会好好考,不给叶家丢脸的。”   看着旁边儿子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还那么认真和自信,张氏真是没眼看了,她怎么都不知道,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演戏了?明明就只是准备去走走过场的,却敢说的跟真的一样,自己一定会中的样子似的。   她撇过眼不敢看叶长青自信满满的样子,就怕什么时候自己会忍不住笑了场。   然而叶老太太叮嘱几声叶长青后,就把视线放在了张氏的身上。   “青哥儿,第一次去考试,我们待会儿一起去送送。”   张氏:什么,自从前天夜里发现了儿子的秘密之后,她根本就没把这场考试放在眼里,是以根本就没想过要去送考的。   她本能的就想拒绝,然而老太太却根本不需要她的同意,径直拉着叶长青的手就往前面马车而去,叶长青拗不过她,又看她一把年纪,推搡不得,也就只有随她去了。   看着前面的一老一小认真的模样,张氏没得办法,只得拗着帕子也跟了上去,就当是配合儿子演戏了。   只是她刚上了马车,屁股还没有坐稳,却又被叶老太太叫住了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你是属龙的吧,我们青哥儿是属狗的,按算命先生讲的,你去送考会不吉利的,所以你还是下去吧。”   张氏的眼前再一次乌鸦飞过,让她上车的是她,这会儿让她下车的也是她,她不着痕迹的瞪了叶老太太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了马车。   倒是坐在前面那两车的叶长青听到了动静,怕张氏会伤心难过,出声道:“祖母,不如就让母亲去吧,算命先生说的也未必作数。”   叶老太太那个激动,猛的就是一声:“那怎么行呢,这样的大事,怎么可以马虎呢,说不能去就不能去。”   而这么片刻的功夫,张氏则是早已走到了叶长青的身前,狡黠的眼睛对着叶长青闪了闪道:“你不用担心,娘懂得。”   叶长青就回握住了她的手,分外心疼的道:“多谢娘。”   直到两辆马车,朝着贡院的方向渐行渐远了,张氏的眼前再次闪过叶长青那一副正经得不得了的模样,只有笑骂一声:“这小子,跟我还演戏呢。”   而已经到了贡院门前的叶长青,看着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天还没有全亮,贡院门前就已是人山人海了,考生和送考的人员早已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的。   叶长青怕人群冲撞了老太太,就让她待在马车上不要下来,他自己一个人去排队等候了,叶老太太看着这黑压压的人群,也明白自己这样下去无异于是给孙儿添乱了,也就没有强求要下车了,只是送叶长青走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拉着他叮嘱了一大堆的考试注意事项,临走时还丢下一句:“你可不要小看了我说的这些,这可是你祖父当年睡梦中告诉我的,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人额,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叶长青扶额,虽然叶老太太说的都在理,关于考试其实还是有经验可循的,经历过的总能总结出下一次考试不会再犯的错误。   叶老太爷当年总结的经验,对于第一次去考试的人来说自然是非常有用的,然而对于叶长青这个考场老油条来说,这其实都不是事了,他现在往考场一座,他感觉就跟坐在茶馆差不多了。   是以现在听叶老太太一番唠叨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但是却要作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对着叶老太太反复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多谢祖母。”   好一会儿,叶长青才摆脱了叶老太太,提着考篮跟着人群,在贡院门前排起了长队。   这是第几次考乡试了,他已经记不清了,也许每一次的考试对于他来说,已是越来越简单了,然而他却只觉得,每一次的考试的意义都是一样的,每一场的考试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那么、那么的重要。   所以,是不能有一丝的失误的,他永远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132章 病秧子18   叶长青可以说是一身轻松的进了考场,然而当在衙役的带领下, 离号房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的步子却越来越重了, 因为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臭味, 正逐渐向他飘散开来,而且这味道还是越来越浓。   他大概是明白了,他这是分到了臭号,四辈子来第一次这么“幸运”的分到了臭号,原本平静的心情也稍稍蒙上了一层阴霾。   捂着鼻子走进了号房,叶长青就打量着这个高六尺,深四尺, 宽三尺的号舍, 想着这三天的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 胃里就是一顿翻滚,早晨才吃的两个水晶虾饺差点就吐了出来。   好在最后还是忍住了,念了几句清心咒之后就开始逼迫自己将视线放在面前的卷子上了。   看完试卷被臭号弄得阴郁的心情,倒是好了一大截, 今年乡试的考题不难, 真的如他考前预估的那样,本次乡试的主考官吴大学士,原本是翰林大才子,所以他出的题是诗赋、抒情题偏多,策论倒是少了点。   不过对于已经考了四辈子的叶长青来说,不管是诗赋还是策论, 如今他早已全部都能信手拈来了,特别是诗赋,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发善心照顾他了,每一世他的寿命都很长,因此老年生活也特别漫长,所以也有大把的时间来吟诗作赋了。   以至于他的诗赋能力如今到了什么境界,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了,只能说他现在一看到试卷,脑海里面的答案就已经自动生成。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认真的答卷,把字写好,不要有错别字,就是万事大吉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大家吃过中饭后,就开始有人零不叮咚的往茅房去了,人多了,新鲜的粪便释放出来,叶长青闻到的臭味也就越来越浓烈了。   到了某个极限,叶长青终于忍不住了,“唰”的一下就放下了毛笔,连忙捂住了嘴巴,蹲在墙角狂呕了一阵,不久之前勉强才下肚的一点豆饭尽数吐了出来,吐的那叫一个心酸了,就快连五脏六腑都不属于自己的了。   “娘啊!”若不是叶家如今这番境况,他真的想撂摊子不干了,就是前两世考科举那么心酸,也没有现在这种感觉了,这种周身被臭气环绕的感觉,他真的是分分钟想死了。   只是心声终归是心声,理智回归,他又不得不抚平了心里的满腔怒火,准备站起身,只是刚抬起眼底,就见他对面的老爷爷大概是看见了他的呕吐物,也跟着呕吐了起来,还不幸的都吐到了试卷上去了。   “完了。”这位老伯此次的考试怕是不成了,做了一天的试卷都作废了,重新誊抄还来得及吗?   他这替别人担心的叹息还没感叹完,接着和他们联排还有对面那一排靠近茅房的号房里,居然响起了异口同声的“呕”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异常凶猛,不绝于耳。   接着过了两秒,就是一声声的惊叫声:“我的卷子啊!”   叶长青无辜的撇了撇嘴:怪他咯!   或是这边的动静太大了,不一会儿就有官兵过来检查这边的考试纪律了,在乡试考场是不能大声喧哗的,否则就要罢黜考试资格的。   好在官兵听见几个学子伤心的哭泣声,也是不忍,就向主考官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吴大人可能也是忆起了自己当年考试的悲惨经历吧,居然没有处罚这些学子,而是派人将每个号房的呕吐物都清理了,然而再将茅房里面的马桶也都清理了出去。   叶长青看着用四个大桶才装得下的那满满的金色的翔,由八个官兵抬着从他的号房经过,视觉瞬间触发了味觉,只感觉肚子里又一阵翻滚,差点又吐了出来。   好在这次他极力忍住了,不然真是要害死这隔壁左右的考生了。   官兵们把这都清理一遍后,号房里的“酸腐臭”的味道才有所好转,叶长青也才静下心来,拿起竹筒子狠狠的喝了一口水,清理了下口腔。   然而这些还不够,虽然味道淡了很多,但这总是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间的,很影响他的考试思绪,原本没有什么疑问的考试,也在臭号的影响下,搞得压力重重了。   叶长青就想找一团棉花把鼻子塞住得了,然而他拿起身上的衣衫嗅了嗅,却总是能闻到一股臭味,这味道简直像是钻进了衣缝里似的,怎么都摆脱不得。   他就只将里面贴身的中衣扯了一角,卷起了一个球球,塞进了鼻腔里,就又开始了未完的考题了。   在这种“生不如死”的臭号里整整待了三天两夜,直到最后的钟声响起,叶长青交了试卷才出了贡院的大门。   叶府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门外了,叶长青就拖着这令人“退避三舍”的残躯,在无数道鄙夷、嫌弃的视线下,找到了叶府的马车,还没靠近马车,早已掀开帘子等待的叶老太太忽然就闻到了一股臭味,连忙就开始摔帕子清新空气起来,还对着身边的大丫鬟骂道:“白鸽,是你放屁了吗?”   白鸽也是紧捂住了鼻子,委委屈屈的道:“奴婢没有,没有啊!”   叶长青觉得这样找别人顶包太不厚道了,只有上前但还是保持了起码一米的距离,行礼道:“祖母,是我。”   随着叶长青的靠近,这股臭味也越来越浓,叶老太太也终于发现了问题了,这浓烈的臭味根本就不是一个屁能比拟的,这根本就比茅坑还臭啊!   想到这里,叶老太太就是一阵惊慌道:“青哥儿,你这不会是掉到茅坑里去了吧?”   叶长青坚强的心脏再次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只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是的,是臭号,祖母放心,说来话长,我们回到府里再说吧。”   然而叶老太太却并不放心,自己嘀咕了一声“怎么会这样,竟然分到了臭号,这是倒了多大的霉啊,叶家几代人可都是没有碰到这样的事呢,我明明每一处都去了的啊,难道是哪路神仙没有敬到?”   她越想越不放心,就连忙不顾恶臭的拉住叶长青问道:“青哥儿,你可要老实告诉祖母,你考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影响了考试啊?”   虽说臭号多多少少对本次考试还是有点影响的,但是叶长青自问是“文武”双状元的料,对付这小小的乡试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孙儿在里面很乖,用细布堵住了鼻子,考试几乎没有受到影响。”叶长青看着心急如焚的叶老太太,想到她为了他考个试,到处求神问佛的也是累得慌,终是捡了好的话来说。   果然这样,叶老太太的神情才松了下来,抓着叶长青的手也是缓缓收了回去,笑眯眯的道:“这样就好,还是菩萨保佑的好。”   对于“菩萨保佑”这一条,叶长青不想发表意见了,他只觉得几百年来的倒霉头一份了,他只想快点上了马车,好好睡一觉,那样的臭号,他几乎是两个晚上根本就没怎么合眼的。   于是一踏上马车,他就“噔”的一声晕倒了过去,听到声响的叶老太太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赶紧吩咐了马车快点回府,一边又连忙派人去请了大夫。   当马车抵达了叶府,看着被抬下来的叶长青,叶府的所有人,包括主人和下人,差点都被吓个半死,特别是张氏看见叶长青这样,就想起了那次他考院试那会儿就是差点救不回来了,此时旧景重演忍,她的心里早已沉到了谷底,忍不住的就垂起泪了,抱着叶长青的身体哭得伤心欲绝:“我的儿啊,娘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去考试了,你这哪里是考试啊,这简直就是送命啊,谁劝我我都不会听的。”   就连站在窗边的叶二老爷也是脸色苍白,嘴唇发青,他不敢想象,如果叶长青就这样去了,叶家该怎么办?难道上苍对叶家的考验还不够激烈么?非要叶家就这样葬送在他的手上吗?   直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白鸽领着叶家的专用大夫进了厢房,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看着大夫给昏迷不醒的叶长青诊脉,期待着眼前的一切只不过虚惊一场。   可怜的大夫还在午睡呢,就被白鸽这样十万火急的给拉了过来,一进这屋子,又看到了叶家主人都一副这个症状,心里在就“咯噔”了无数遍,也叫苦了无数遍。   然而当他抓住叶长青的脉搏,把了又把,却有点发懵了,看了看叶二老爷一副天就要塌下来了的神色,终是默默的又把了一遍脉,如此三次之后,才一脸轻松的道:   “叶大少爷无事,只不过是睡着了。”   众人根本就没有从他晕倒的事件中清醒过来,纷纷不信:“大夫,你再看看,哪有睡着了是这样的,我们这吵成这样都不醒过来。”   “老板”发话了,那大夫也是没得办法了,只有再把了一遍,还是那话道:“是睡着了,无误。”   不敢置信的众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了门外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这间屋子的恭房漏了吗?怎么这么臭?”   陈氏这异常突兀的一声,打断了众人的话语,也是唤醒了沉睡的叶长青,他睁开了眼睛,看着围在他身边的众人,尤其是哭得眼睛红肿的张氏,心里一阵莫名感动:   “这里这么臭,大家怎么都在这里?”   第133章 病秧子19   叶长青的话一出口,大家悬着的那颗心才如释重负的放了下来, 纷纷松了口气, 这时候气出了后, 大家才逐渐意识到这臭气像是从叶长青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顿时都纷纷退后了步子,干笑了两声:   “你醒了就好,真是虚惊一场,那我们先回屋了。”然后拔腿就走。   见叶长青无事,大家都跑得很快,跟着叶二老爷身边的陈氏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逮住机会剜了叶长青一眼的。   最后只有张氏豪不嫌弃污臭的叶长青, 令人准备了洗簌用品, 让他脱了衣裳好好去泡了澡。   叶长青在盛有花瓣的木桶里, 泡了个把时辰才出来。   “长青,明儿考试还去吗?”张氏有点担心问道。   “去啊,当然要去了。”叶长青都不明白张氏缘何由此一问。   张氏不禁就拉住了叶长青的手,语重心长的宽慰道:“儿啊, 如果身体吃不消, 就不要去硬撑了,反正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叶长青正张开手任由张氏给她披上外衫呢,闻言也是诧异的看向张氏道:“娘,怎么会是走走过场呢?”   张氏看着叶长青极其认真的模样,心里默默吐槽这小子不老实,口里却不得不潺潺的道:“不是, 不是,你好你的就好了。”   叶长青还想找他娘说上两句,告诉她,他这次虽然倒霉的被分了臭号,但是卷子还是答的不错的,然而张氏根本没给他机会,听说他明日还要考,就连忙准备起他明日穿的衣衫,一件一件的拿去熏香了,就连里面穿的中衣、裤衩也都拿去熏着,就怕儿子明天再受一次罪了。   看着在那里忙个不停的张氏,叶长青心里一丝丝暖流划过,他想为了张氏为了这个家,他是怎么都得考个好成绩回来的。   虽然臭号不是人待的地方,但是好在细心的张氏什么都替他准备好了,第二日一大清早还顶着个乌青的眼眶,交给了叶长青一个蒙面。   叶长青拿过来看了看,这玩意儿就跟黑色的蒙面侠遮面的那个差不多,但是有个好处是张氏绣了两根圆线条可以框子耳朵上,这样就跟现代的口罩差不多了。   叶长青懊恼的“拍”了下自己的头,他怎么没有想到呢,难道是在古代生活久了,现代的东西都忘了吗?   他戴了上去,框在耳朵上试了试,别说这玩意还真好用的,很稳妥不会掉,张氏选的布质也很好,也不憋气。   叶长青一阵惊喜,忍不住就心疼的摸了摸张氏的眼圈:“让娘费心了。”   看见叶长青高兴的样子,张氏自是更加开心了,还点了下他的头道:   “你跟娘还客气什么?”   叶长青就带着这样一身对抗臭号的装备再次来到了贡院的考场,原本臭烘烘的号房,随着叶长青的到来,居然远远的就飘来一股香气,坐在臭号里的考生,纷纷惊讶的抬起头来,就看见一身青衫芝兰玉树般的少年,戴着个蒙面进了号房。   “好一阵香气,是他身上的熏香吗?天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就有学子狠拍了自己一记,默默的想到。   “他脸上带的那个是蒙面吗?原来蒙面还可以这样用,那样真的可以挡住很多臭气,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也有考子狠掐了一下自己,默默悔恨道。   叶长青的心思都在考试上,根本无心注意别人的想法,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臭号考子羡慕的对象了,等试卷都发下来之后,就开始认真答卷了,卷子照样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只是奇怪的是,当他答到一半的时候,居然收到了对面那个白发老伯伯白眼珠一枚。   叶长青眨眨眼:他好像没有得罪他吧?应该是他眼睛坏了。   不管了,他紧了紧蒙面,又开始专心致志的答起题目来了。   如此,乡试的这第二场、第三场考试,叶长青考的都很顺利了,走出考场的时候,叶长青竟然有一种预感,这次发挥得仿佛是太好了?   因为身上的臭气夹杂着浓烈的香气,有一种闻到了就让人想死的感觉,叶长青一路“孤独”的出了贡院,只是当他在门前寻找叶府的马车时,就见贡院大门处,一辆豪华的四轮滑盖马车前,李、云两家的公子,还有程家的族孙,三人围在了一起,好像在讨论乡试考题似的。   不过这次李阁老家的那位公子,仿佛是学聪明了,全程倒是很少插话,气质冷冽的站在一旁,倒是承恩侯府的云公子和程家的那个族孙说的多,虽然时有异见,但是程家族孙愿意捧着云公子,因此也算相谈甚欢。   叶长青站那么远都分明从李公子的眼里看见了不以为然,但是他现在倒是学会了克制自己的脾气,没有冲动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看来是挫折教做人啊,要知道当初他那“无知”的一脚可是直接让李家在京中的地位下降了两个档次了,即使现在他做低伏小的处处让着云公子,李家曾经的地位也是回不来了。   叶长青刚收回了视线,那几人也发现了叶长青,纷纷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和他们一叙。   叶长青扯扯自己发臭的衣衫,他才不会过去找削呢,就当没看见他们,转身就混进了人群溜了。   他如果这时候过去就是傻了,他这一身的臭气,要是不小心又将他们几人中的一个熏晕了,估计他又得倒大霉了。   罢了罢了,惹不起,惹不起,溜之大吉。   可能是臭麻木了,后面的那两场考试叶长青在考场倒是睡的很好,回程坐在马车的时候,倒是没有睡意,脑海里回想着的却是李、云、程三人的关系。   通过刚才的那一眼得知,显然李公子跟他们根本就不是交心的朋友,想想也可以理解,当初云家只不过有一个嫡子落了水,并且很快就救了上来,也没有遭受多大的罪,而李家呢,则直接是憾失了首辅的位置,就连李大人现在在内阁之中都是一个尴尬的存在,遭受了这样的打击报复,你让李家如何咽的下。   虽然为了表面的和平,让李公子和云公子和好如初了,但是内里面的龌龊又有谁知道呢。   所以叶长源落马的那件事,李公子会不会只是被云、程两人给利用了,直接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了。   那么云、程两家又是什么关系?联系到程家和凉州军的关系,再则云贵妃育有的三皇子深得圣心,这一条条的深思下去,这是有点细思极恐的味道了。   叶长青想,也许等考试成绩出来了,将三个人的名次再一对比,也许就更能说明问题了。   回到府邸,叶长青刚梳洗过后,就被叶二老爷的人给传到了书房。   “你这次考得怎么样”说实话,叶二老爷还是很担心的,更何况叶长青这次还是抽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臭号。   “不出意外,应该没什么问题。”经历了几辈子,叶长青早已有了百分百的把握了,也不觉得说话留一线还有什么必要了。   叶长青的这个态度,倒是把叶二老爷原本准备好的宽慰他的话都堵在了心间,不上不下的。   “你这会儿还有力气的话,就先把试卷都默写出来,我看看。”到最后,叶二老爷没有办法,只能亲自检查来验证他说话的真实性了。   叶长青确实还保留了几分力气,听了叶二老爷的话,已是自觉的上前去默写试卷了。   考后默写答卷给老师品鉴,这样的事情,四辈子了每一次考完试都要来一遍,叶长青当然是轻车熟路了,只是考试的内容较多,默写花费的时间就多了。   为了节约时间,叶长青就和坐在一旁的叶二老爷,长话短说道:   “二叔,我想把长源送到百里家去?”   听闻叶长青的话,叶二老爷的激动的手上的书本都差点掉了。   “白里氏同意了?”   “嗯,我刚收到信,百里树让我们尽快送过去,不然时间拖长了,可就不好说了。”叶长青道。   “好,我这就命人安排。”   叶二老爷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叶长青还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轻松,那一丝很容易让人遗漏的情绪,却似乎又给了人一种别的味道。   叶长青点点头后又继续默写着手头的试卷,倒是叶二老爷走到了门边,又恍然大悟似的转过身来,恢复了他一惯的沉稳道:   “百里家如何变得那么好说话了?你答应了他什么吗?”叶二老爷的声音还隐有一丝的担忧。   叶长青不想欺骗叶二老爷,就将他和百里树的交易大概讲了一下,不过只是说他们一起研究建海船而已,没有说他帮他建造,不然以叶二老爷的谨慎又要问一通了。   “然来如此。”叶二老爷轻叹一声,就放下心来,才出了门去安排叶长源到梅州的事情了。   只是在叶二老爷临出门的时候,叶长青正好回头,他似乎从叶二老爷那放心的面孔之下,还看见了那一抹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欣喜。   叶长青说不出那一抹的欣喜如何的怪异,直到叶长源被叶二老爷安排的护院送到了梅州,叶长青也是整日待在院子里悠闲的等着放榜的消息。   叶老太太也是每日焦急的吃不下饭,每日烧香拜佛的就祈祷着叶长青能一举中第,为叶家光宗耀祖,相比起来看,倒是张氏就轻松多了,每日忙完中馈之后,就拉着无事可做的叶长青闲话家常。   这时候叶长青才算明白了,叶二老爷的那一抹欣喜从何而来了。   “你二叔,昨儿派人来和我说,还是把烟云调到他的书房里。”张氏在叶长青的耳边贼兮兮的说道。 第134章 病秧子20   这时候叶长青才算明白了, 叶二老爷的那一抹欣喜从何而来了。   “你二叔,昨儿派人来和我说, 还是把烟云调到他的书房里。”张氏在叶长青的耳边贼兮兮的说道。   听到张氏的话, 叶长青差点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这, 这, 这,还没有三个月吧,烟云就已经搞定叶二老爷了,我的天啊,这女子手段可以啊!   只是恐怕不是这时候才成的,恐怕是好上有一段时间了吧 ,叶二老爷也只是顾忌着叶长源的情绪才没有下手,如今叶长源被送到了梅州, 他只要小心翼翼的和烟云搞地下情,不让人知道, 不传到梅州的话, 这个府邸又有谁能将他如何呢?   好个二叔啊!从此佳人在怀, 红袖添香, 第二春来了,鉴定完毕。   “想什么呢?”见叶长青不说话, 张氏嗔怪道。   “没什么,二叔好福气啊!”   看着叶长青艳羡的目光, 张氏有点看不下去了, 抓起儿子的手就道:“其实当初送烟云过去的时候, 我也没有深想,这会儿倒是有点后悔了,源哥儿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将心比心,你二婶心里也不好过,又在这时候你二叔还要纳小的话,我真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来。这纳妾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学你二叔了。”   这纳小在世家之中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小妾厉害点的把内院给搅浑了而已,但是只要这个男人立得住,处理得当,可以宠爱小妾,但是也要治住了小妾,不要宠出子嗣上面的问题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叶二老爷做得到吗?叶长青不知道,还是让人拭目以待吧!   看着张氏担心的眼光,叶长青也是笑了笑宽慰张氏道:   “娘,您别担心,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让我娶谁就娶谁,你让我娶几个就娶几个。”   “你小子还想娶几个啊?”张氏虽然十分得意,但还是嗔怪的敲了下他的头道。   也许今生她没能像陈氏那样幸运的嫁给一个好男人,但是这辈子能生出一个这么贴心、孝顺的儿子,也是足以可以弥补身为女人的遗憾了。   很快就到了九月十五放榜的这一日,叶长青还舒舒服服的躺在雕花大床上,眼都没睁开,叶老太太那边早已雷声响动,所有人的丫鬟鬓发上都不能带别的花,只能摘带当日的新鲜的桂花。   谓之日“蟾宫折桂”,就是为了这“折桂”图个吉庆。   又让府里的大管家并几个健壮的小厮,夜半三更的就爬起来去贡院门前等着放榜之后抄榜单了。   这一番动作之后,叶老太太又把大家都召集到了鹤寿堂,大家整装以待的等着,大管家将要带回来的消息,就连沐休日没有上朝的叶二老爷此时也是端着茶杯,静穆的坐在那里等着接下来的消息。   叶长青虽然活了四辈子,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家老下齐聚一堂等待放榜的样子,本来一身轻松的他,这样一个个凝神静气不敢出声的样子,都把他搞得有点紧张了。   叶家可能比一些跟繁叶茂的世家要简单些,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和睦了,就比如此刻,陈氏被老太太逼着起了个大早,又在这花厅里傻傻的等了大半上午了,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水,这时候嘴巴都没有味了,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酸味十足:   “我说青哥儿,你可千万要中了啊,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丢了手头上的事在这干等着,特别是你二叔连春大人的邀约都推了,那你可千万别让我们这心思白费了,这大好时光也白等了。”   张氏这会儿心里已知叶长青是一定不会中的,因此也没有底气去和陈氏叫板了,只有偷偷的白了她一眼。   而叶长青呢,心里也是讽刺一笑,他二叔早已见过他默写的试卷,对他能不能过,心里早已有了计较,根本就无需坐在这里等,也许他没有去会春大人的约,仅仅是因为要躲在书房里和烟柳私会呢,她知道吗?   “哼,就知道你不会知道了。”叶长青暗暗在心里哼了两声。   见没人响应她,陈氏就又道:“这样等下去也没个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反正我觉得也是没有什么结果的,等不等都没什么意思了。”   正神情紧绷,焦急的等着榜单的叶老太太直接就被她这个话气死个倒仰,她这每日的烧香拜佛的都没有睡好,就期望着叶长青能中,就连一丝忌讳的话都不敢讲,倒是这个陈氏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这个节骨眼上,这样的话都能冒出口,气的她直接就想上前撕烂了她的嘴。   “咚!咚!咚!”几声连贯有力的脚步声响起来,叶府大管家一副狂喜的掀开了帘子,冲了进来,由于激动,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的。   “中了!中了!”大管家堪堪稳住了身形,然而张大的嘴巴,反复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轰隆隆”,听到“中了”那两个字,众人的心里仿佛是电闪雷鸣的激动。   “中了好,中了好!”叶老太太一颗苍老的心终于算是放下了,对陈氏刚才的乌鸦嘴也不在意了,只是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只有叶二老爷倒是平淡如初的,一如既往的轻尝着手里的茶水。   至于张氏倒是完全没有想到叶长青真的会中,直接愣在了当地,连笑都不会了,直到叶长青唤了她两声,她才清醒了过来,就是傻笑了两声。   活像是个小孩子似的,叶长青淡定的心事直接就被她给逗乐。   要说震惊,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叶二老爷和叶长青外,其它人还是多多少少的有点震惊的,陈氏也很震惊,只是她的震惊不同,她的震惊是带着恶毒和憎恨的震惊。   她的心里想的是,凭什么她的儿子当初可是案首却没有机会参加乡试,而叶长青却只是个末名的秀才却能一次就考中了举人,凭什么?   这世间的道理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如果两个人都没中,陈氏自然是闭了嘴不会说什么,然而叶长青中了,这就是不公了,她的心里一阵阵由于嫉妒而产生的酸意,油然而生。   “这中了也是有名次的,这孙山也是中了呢,就是不知道青哥儿这是中了第几名了?”陈氏知道她不能在中与不中之间纠缠,就只能在名次上下手了。   叶老太太见她又放酸话,苍老浑浊的眼睛刺了他好几眼之后,才狠狠打脸陈氏的说道:“只要中了就好,我们青哥儿这么小的年纪,还耽误了两年治病的时间,即使是孙山也是我们叶家的荣耀。”   “老太太,不是,不是,不是孙山…..”跑了一路还没缓过气来的大管家,此时忍不住插口了,只是他这太激动了,说两句之后,就又卡壳了。   唬得众人听到他话后,心里都是一阵七上八下的,弱小的心脏就这样被掉得高高的,下不来了。   倒是陈氏比所有人都激动,不顾形象的就大喊了一声:   “不是孙山,那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大管家被她这话吓得就是一震,脱口而出就道:   “是第一名,解元!”   这回倒是流畅了,然而这话一出口可比刚才那句“中了”可要让人震惊多了。   陈氏直接被气得牙齿打颤:“你放什么屁?就凭他?”   这是气到了某个境界了,连脏话都出来了,叶长青机敏的发现了对面的叶二老爷微微皱了下眉头。   叶老太太和张氏都是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事实,两个人加起来上百岁的人了,此时却都像是孩子似的反复道:“青哥儿,是解元,是解元。”   与此同时,大管家虽然怕陈氏,但是这时候他又不敢说谎,只有再硬着头皮讲了一遍道:“小的看了不下十遍了,少爷确实是解元无误。”   “哈哈哈。”叶老太太开怀大笑了三声之后,就是对着同样笑呵呵的张氏道:“大喜啊,真是大喜事,这个月府里的月钱都加倍。”   张氏也是高兴的不得了,而且她又财大气粗,比老太太更是大方道:“这样的大喜事,真是该赏,不但月钱加倍,每人再另外赏五两。”   “好,好,好!这是大房的喜事,老大媳妇说的算,对了,老大还不知道青哥儿的喜事呢,也快写封信给他去报个信。”老太太笑道。   张氏自然领命,虽然说是大房的喜事,但是老太太发了话了,这个钱自然是公中出了,张氏得意,还不忘对着对面一副咬牙切齿的陈氏挑衅了几眼。   整个过程,叶长青淡定的就跟没事人似的,仿佛这个中了解元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似的,他吃了几口糕点又喝了几口茶,看起来倒是比叶二老爷这个工部尚书还要有气度,看得老太太和张氏心里真是甜滋滋的。   叶家虽然有一个子孙倒了,但是又有一个子孙站了起来,叶家有望啊!   每一个叶家人都这样想着,然而一直从容不迫的叶长青听到叶老太太最后的那句话时,心里莫名的就被纠了一下。   他该如何写信告诉叶大老爷这个好消息,自从那次派人去凉州打探消息,已经有五个月了,却一直没有收到一丝回音,叶大老爷不会是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吧?为什么派出去的护卫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   他的心里一直不安,脑海有一个声音反复的提醒着他,凉州和程家关系匪浅,叶家在那边可能是出了什么事的。   又是程家!若不是之前乡试在即,他都打算亲自去一趟的。   “李阁老家的公子、承恩侯家的公子、还有程家的那个公子都各是什么名次?”叶长青冷清的声音打断了空气中的喧哗和热闹。 第135章 病秧子21   能在叶家当大管家的人, 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早在抄榜单的时候, 大管家就将与叶家恩怨最深的三家的子弟的名次都记了下来, 因此此刻回复也很是顺溜道:   “云公子和程公子的名次都很是靠前, 只与大少爷只隔两个名次和五个名次, 倒是李家公子名次较后,只考了第八十六名。”   大管家这话的意思就很云家公子考了第三名,而程家那族孙则是第六命了,这两人的名次确实与叶长青很接近,而李家公子则是相差太远了。   所以以李公子这样的成绩根本就没有对叶长源动手的动机了,因为即使动手了对他的成绩来说,其实也是没有什么卵用的,倒是云、李两人是极其可能的, 就是还不清楚,他们二人到底谁是主凶, 谁又是帮凶?特别是云如深他和叶长青的名次只差一个, 就是不知道此次考试的第二名是谁。   如果这一次乡试叶长青没有出马的话, 云如深只要稍稍幸运一点, 越过第二名的话,就能成为解元了, 可惜他的实力不怎么样,运气也不怎么好, 即使没有叶长源和叶长青, 他也成不了解元的。   屋里的众人看着这个新出的解元凝神静思的样子, 都不敢打扰,只有静静的灌几口茶来缓解内心激动的心情。   “长青,跟我去书房一趟吧。”终是叶二老爷开口打破沉默道。   “好!”叶长青正好也有事和叶二老爷说。   到了书房,叶长青和叶二老爷刚坐下来,一个身段窈窕的婢女就前来奉茶,叶长青虽然低着头,但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女子必定是烟云了。   叶长青拿起茶杯,揭开盖子衬喝茶的间隙,从杯盖的缝隙,偷偷撇了叶二老爷一眼,不过他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一丝与婢女有染的迹象。   叶长青就无声的笑了笑,也不知道他这二叔是藏得深,还是真的心无波澜。   “你有什么话就说,不用看我。”叶二老显然误解了叶长青的那一眼。   好吧,叶长青也懒得解释了,直接将叶大老爷去凉州的事给他讲了一遍之后,就道:   “父亲在那边这么久没有音讯,我就怕是出了什么事,如果再过几天还是没有消息的话,我打算亲自过去看看。   “明年三月就是春闱了,你这时候过去根本就回不来,你是打算不参加会试了吗?”叶二老爷有点担心。   “可是父亲那边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更重要的是,我怕凉州那边的事和程家甚至还有云家有关系,我怕父亲大人搞不定。”叶长青见叶二老爷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有把自己的疑惑都说了出来。   “程家?云家?”叶二老爷明显诧异。   “我在梅州的时候就发现了程家的药材基本上都是送到凉州军中,就可以肯定程家和凉州军关系匪浅,至于云家…”叶长青觉得这事扯上云家就有点兹事体大了,就略微犹豫了一瞬。   “程家和云家又是什么关系?”叶二老爷显然知道叶长青不会无的放矢,于是就疑惑的道。   “程家那次升阁老是王公公的功劳,那上次梅州知府一案,圣上本来震怒最后却轻轻揭过了又是谁的功劳呢?”   “你是说云贵妃吹的枕头风?”   叶二老爷能说出云贵妃,就基本已经是在说云家了,但是叶长青听到他后面掉的那半句“吹的枕头风”,就觉得好笑,他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现在也开始有人给他吹枕头风,他这是有感而发呢。   只是这私密事儿,他自个儿八卦就算了,问出口那就太那啥了,他怕他二叔会受不住脸红。   “对,而且乡试考完那会儿,我就见程家族孙全程都是捧着云如深,若是这两家没有点共同利益,程家何至于要这样?”   “你说的有理,如果单是程家和凉州那边有关系还不算什么,但如果换成了云家,这事就复杂了,你不要管了,这事交给我,至于大哥的事,我会派人去凉州。”   叶长青还想说什么,叶二老爷就已经看出他的顾虑,抢在前面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我是怕你…退缩.”叶长青是怕叶二老爷中庸了一辈子,一旦跟皇室挂上钩的事,就什么都只是表面□□得过去了进行,实际上根本不下力。   他怕叶二老爷虽然这时候答应了他,其实不过是宽慰他的话,这件事一旦和三皇子有关系了,他就会做一个缩头乌龟了。   “退缩?就凭他们两家和源哥儿的落马有关,我叶世钧也是不会放过他的。”叶二老爷的这话隐隐透露着一股阴狠。   叶长青此刻才又重新正视了这个以一人之力撑起整个叶家,并在官场给叶家争取了一席之地的人,就可以想象他的势利和无情了,就像当初原身的叶长青可是没有得到他一丝的关爱,就算是病得快要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拿出那一封与百里氏有关的信件。   他凭什么会觉得叶二老爷会放弃程家的夺权之仇,又凭什么会觉得他会忘记程、云两家的废子之恨。   “好,我相信二叔,这件事就先交给你了,等我过了会试,中了进士,授了官职,我再为二叔排忧解难。”   叶二老爷却是笑笑道:“叶家先人的那一点灵气都长在了你的身上了,虽说先前院试的时候,源哥儿是案首,但是我知道以他的能力是不可能中解元的,倒是你直接令我刮目相待了,要是再一口气又中了个状元回来,那叶家就不得了了。”   叶二老爷虽说是玩笑的口吻,但是敏锐的视线却一直认真盯着叶长青的眼睛,像是想从他的眼底看出一点什么不同来,因为他看过乡试他的答卷之后,就觉得叶长青哪怕是中个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好啊,那我争取来年三月抱个状元回来。”叶长青就厚着脸皮道。   “不过我有一事一直不明,云家这样的外戚勋贵之家,为何这么热衷于考科举?看云如深的考试名次不低?”见叶二老爷低咳了一声,叶长青又问道。   叶二老爷也像是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然而他所想的却不是云公子的事,而是叶长青身上的问题。   “看来你这几年总是待在府里,外出的时候太少了,就连京中的大事都不晓得了,云贵妃受宠就连云家人都跟着受宠,圣上曾经在一次中秋夜宴上说过,只要云家子弟能进会试前十,就点他做状元。”   “圣上当时可能只是酒意上头的一句玩笑话,又或者只是简单的认为云家不可能出这样的人才,才说了这句大话,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恐怕云家人是上了心,到时候云如深若是真中了会试前十,云家自然会拿着圣上当年的那句君无戏言的话,来找圣上讨要状元的位置的。”叶二老爷解释道。   “什么?如果那个云如深进了会试前十,那我光耀门楣的三元及第岂不是要泡汤了。”听完叶二老爷的话,叶长青愤愤然。   “可能,所以你最好期待他不要进前十。”叶二老爷顺着他的话答了这么一句,只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轻笑了一声道:   “这距离考试还有大半年呢,你就知道你一定能考中会元和状元,你可知道,没有云家的时候,这几届的状元都是被百里家包揽了,你也在百里家待了那么久,百里氏的实力你还不知道?你还觉得你能胜过他不成?”叶二老爷虽然心里万分期待叶长青能抱个状元回来,但是种种阻力摆在眼前,他也很无奈,只有一条条的帮他剖析开来了。   “二叔放心,明年的春闱百里氏没有子弟出考。”叶长青道。   “啊!竟是这样。”叶二老爷感叹一声,如果今年的会试真的没有百里氏的话,那么以叶长青的学识中状元还真有那么点可能,只是还有一个云家挡在了前面。   “我们以前大概是猜错了,云家对长源下手或许并不是为了解元之位,而是为了会试的前十。”叶长青忽然道。   叶二老爷也意识到了道:“云家为了这个状元可能已经是疯魔了,你这段时间还是先不出府,以免像源哥儿那样发生了什么意外。”   听到这话,叶长青的双腿就不自然的一晃,真怕被人废了双腿了,这段时间打死他也不敢再出府门了。   “嗯,多谢二叔提点。”   “吃食什么的也要多加小心,我等会儿传话让大嫂把内院也管紧一点,万不可出了一丝的纰漏。”叶二老爷又谨慎道。   叶二老爷又叮嘱了几声,叶长青就出了书房,烟云也正好衬这个间隙进屋收拾茶盏,还没有离开院子的叶长青就鸡贼的停了下来,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朝着书房里叶二老爷的方向看了过去。   好像是因为烟云碰到了什么,鬓间戴的桂花就掉落了下来,叶老爷就亲自弯了腰捡了起来,又亲手帮他插在了发间。   呃,还有顺便摸了下她的粉嫩的脸颊,再是樱红的嘴唇,那温柔的模样,完全不似和他讲话的样子。   哎!这就是男人的第二春!任你再怎么样的盖世英雄,也终变得柔情似水! 第136章 病秧子22   和叶二老爷定下凉州的事情以后, 叶长青就没有什么可烦的了,每日躲在书房里温习功课去了,为了自己夸下海口的“状元梦”,他还是觉得该把书本再温习一遍,特别是历年的考题都得认真研究一遍, 待到会试的主考官出来了, 他还得把主考官的喜好和诗作都得仔细琢磨琢磨,做到知己知彼, 方能百战不殆。   然而他这个新鲜出炉的顺天府的解元, 整日闭门不出, 这怎么行?和他同年的举人家在京城的世家子, 就纷纷下了帖子来约他去参加什么文会了。   只是这种帖子还没有到叶长青的手上,就先被张氏给截了下来,张氏自从被叶二老爷叮嘱之后,对叶长青的事情是格外上心了,凡事都要亲力亲为才放心, 对于这种帖子, 她直接就帮他回绝了。   只是令人难办的是,云如深居然也给他下帖子了, 约他到醉天楼一叙, 给的说辞是向他请教学问,张氏收到了这样的帖子, 手都有点发颤。   “这个云家是想要干嘛?是不是看我前几天处置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丫头, 就觉得无计可施了, 开始狗急跳墙了。”张氏气愤的拿着帖子和叶长青说道。   叶长青正在看书,闻言就放下书本对张氏笑道:   “云如深还不至于这么笨,如果我是和他在一起出了事,叶家接连两个嫡子的事故都是同他有关的话,即使刑部抓不到证据,外人的唾沫星子也饶不了他的。”   张氏却不管那么多,她是不能见儿子有一丝的危险的:   “这个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去,这段时日直到考试前,你都不能出府门。”   叶长青看着平时一向贤惠能干的张氏,此时变得这么蛮不讲理,也是无奈的摇头笑道:   “好,好,好,我不去,你就帮我回了,说我身体不好,在家养病吧。”   张氏这才放心下来,直到三日后传出,那日参加云公子诗会的举子当中,就有一人不小心掉落了华清池,捞起来之后就昏迷不醒、高烧不断了,张氏就拍了怕心口一阵后怕,幸亏她当初坚持没让儿子过去,不然以儿子这孱弱的身体,再落一次水,那还得了!   这件事之所以闹得这么大,弄得京城里人尽皆知,还是因为圣上的态度,这些举子们哪一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报效皇家,却在这离功成名就差一步的节骨眼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而且那一天在场的又大多是同科举子,大家都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细想一下这里面的阴私,不得不让人恐惧啊!   作为这些举子的头号靠山,圣上自然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不然天下学子都有样学样,互相陷害,那还得了,所以当昭帝听密探汇报这件事之后,就立刻派了刑部去彻查。   然,并卵,刑部照样一无所获,现场、物证早已被毁坏,而所有的人证又都一口咬定是那举子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那举子还烧得糊涂呢,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落水的。   只能说这下手的人手脚太干净了,在场的人那么多,每一个都有嫌疑,即使是圣上也是无可奈何的。   张氏走后,叶长青一直注视着手中书本的眼睛,才缓缓的抬了起来,能让云如深出手对付的人,此次乡试的成绩自然不会低,只有可能是在他之上的第二名的举子了。   “去病,你去打探打探那个落水的举人是谁?把他的病症都打探清楚了,暗地里多送点对症的药材过去。” 叶长青唤来去病吩咐道。   云如深既然动手害了这个人,那就不可能让他完好无损的去参加会试了,因此到会试这段时间,这位举子的病都不会好了,然而他偏不让他去考,叶长青却偏要想办法让他去考,不然会试的前十名少了这么一个人头,叶长青的状元不就危险了。   去病还不明白他家少爷为何会这样吩咐,但是跟在叶长青身边这么久,他早就明白叶长青这么干自然有他的理由了,于是屁颠屁颠的就领命下去了。   不过圣上下旨彻查了一番之后,京中倒是安静了不少,举子门谁都不傻,之前那个落水的举人为何会出事,大家心里都是门儿清,只是都不说而已,如今正是这会试的关键时期,他们也不敢再出去,以免遭受到什么意外了。   众人如此这般小心翼翼,云家也更是不敢在这个风头再作案了,也因此叶家也是安静了段时间。   在这不久之后,会试的主考官也定了下来,是年近花甲的太子太傅方大人,方大人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曾经也是三元及第一时风光无限,如今由他来当这主考官,叶长青觉得这倒是最合适不过了。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方太傅还是太子的老师,为人最是仁义中正,清正廉洁,是一定不会和三皇子有关系的云家扯上关系的,那么对叶长青来说多多少少是个好消息了。   叶长青还打算去找找方太傅的生平资料,叶二老爷就已经很有先见之明的将整整一箱子与方太傅有关的书籍、册子都给他送了过来,叶长青打开看了看,别说这里面还真够齐全的,就连方太傅小的时候在家乡的村子里作过的诗都有记载,还有方太傅的饮食习惯都有。   叶长青就愉快的翻看了起来,这就是身为清流世家的好处了,书籍文献是少不了的,整理资料更是最拿手了,轻轻一出手就是寒门学子想破头颅都想不到的东西。   是以一直到了二月中旬,叶长青都一直待在自己的一方小院之中,备考会试,张氏也没闲着,不但悉心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按照叶二老爷的交待,给他缝制了一件去里的鹿皮小袄,又特地缝制了两个上次那样的蒙面,就是为了防止他再抽到臭号,让他带到考场去备用。   叶长青收到之后很是高兴,原本他还打算不让张氏受累,自己缝一件得了,但是手里摸着张氏这一副慈母之心,一针一线缝制的鹿皮小袄,只觉得心里丝丝暖流抚过心间。   再过两日就到了二月十六,正是会试的日子,这一日叶府的动静可就比乡试那会儿还大了,叶老太太是一大清早的就起来焚香告祖,希望叶长青不要再抽到了臭号,一举得中进士。   二月的北京城刚立春不久,寒风吹起来依然跟剪刀似的,割得人皮肤疼,天气依旧寒冷入骨,叶长青穿着张氏亲手缝制的那件鹿皮小袄,外面再罩了一件单衫,就在张氏期盼的眼神中,由着叶老太太拉上了马车。   “青哥儿,手怎么这样凉,待会儿写字可怎么办?快把我的手炉拿去暖暖。”叶老太太拉着叶长青的手就是一阵担忧道。   叶长青想要拒绝,但是看着叶老太太忧心忡忡的眼神,只好接了过来道:“祖母放心,只是出门这会儿冷罢了,等到了考场,号房空间小而且密封,坐一会儿就不冷了,而且也不会影响写字的。”   叶老太太才放心下来,上了自己的马车。   到了考场,叶长青就跟着层层人群,被搜检的官兵里里外外查了个底朝天,发现没什么什么问题后,才提着考篮进了考场。   衙役领着他往他的号房而去,有了上次乡试的苦逼经历后,老远,叶长青就开始发动鼻子嗅了好几遍,直到没有闻到一丝臭味后,才心情愉悦的进了自己的号房。   这次运气不错,不但不是臭号,而且这间号房的光线还不错,叶长青拿起卷子,都不需要点蜡烛,就能很好的看见这上面的考题。   同样会试的第一场的《四书》三题,是由皇帝钦命。   有两道题,叶长青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其中有一道问的是“论国富民强”,叶长青记得有一次叶二老爷下朝之后,貌似跟他说过,圣上布置了这样一道题目给太子的,但是太子答的却并不怎么好,圣上不满意,还罚他抄了很久的书。   叶长青想了想,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恐怕圣上不单单是对太子的答案不满意,他是对所有满朝文武给的答案都不满意,而且他自己的心里也是没有满意的答案的,是以本次会试才出了这样的题目,为的就是向天下优秀学子征集治国之策而已。   只是满朝文武那么多的能员干将,太子也是由方太傅一手培养出来的贤能,而且方太傅也是学富五车,他们肚子里的治国之策恐怕是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的,大到军事、法治、农业,小到怎么种好一地的庄稼,怎么养好一群的畜生,相信大夏朝并不缺少这样的人才,然而圣上缘何会不满意?   圣上他究竟在期待着怎样的答卷?他需要的是什么策略?   叶长青放下了笔久久沉思,因为他知道其它的题都没有什么特点,大家都可以各抒己见的答出来,只有这一道题恐怕是圣上的心病,如果这一道题没有答到圣上的心坎去,哪怕是过了主考官大人的眼,恐怕也过不了圣上那一关的。   更何况他是奔着状元而去的,圣上的意见就是重中之重了,如果这道题他失误了,恐怕不需要云如深这个关系户出手,他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给弄出局了。   该怎么答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狭小潮湿的号房里越来越冷,屁股下冰凉凉一片,握笔的手也是一片僵硬,并不是他早晨告诉叶老太太的那样,一会儿就不冷了,想要跃入龙门,不受点罪,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忽然,叶长青的眼前忽然灵光一闪,经过开国皇帝的连年征战之后,大夏朝一统九州,国力已是中原之最,甚至就连一些边境的番邦也愿意俯首称臣。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番邦愿意俯首称臣,每年就带着几匹羊、几匹牛、几个洋妞的就从大夏朝换走数不清的珠宝、黄金、丝绸、茶叶,大夏朝的皇帝好客、豪爽又大方,这些番邦更是愿意来大夏了,一年四季的来个几回,大夏的皇帝,之前还蛮得意的,觉得自己贼了不起,但是随着这次数多了,也是头疼不已啊!   只因这些番邦每来一次,鸿胪寺就要耗费大量的钱财来招待,还得给他们准备带回去的礼品撑场面,让番邦的子民知道,大夏朝的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富贵的花不完,他们才能更加乐意的跟着大夏这个老大混啊!   然而老大也有弹尽粮绝的一天啊!   大夏朝才经历第二代,之前是长达几十年的征战,休养生息也不过三十来年,人口凋零,农业也不够发达,老百姓们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些偏远的村子温饱都达不到,昭帝其实心里一清二楚,他也苦恼着自己的子民还在饿着肚子,而那些番邦的子民却是拿着大夏的钱财吃得倍儿香的。   所以,昭帝爱面子,不能堂而皇之的告诉天下学子:朕没钱了,朕变小气了,朕不想给那些吸血鬼送钱了,那么他就只能通过这道考题来寻求强国、富国之策,而事实上却是变相的问外交之策。   总之,如果真的解决了番邦的这个问题,也算是实现了国富民强吧,所以这道考题也不算是考偏了。   想到这里,叶长青也整理出了自己的解题思路,拿起冰冷的毛笔,在手里捂了捂就开始写了起来。 第137章 病秧子23   叶长青不知道圣上是怎么想的, 但是他想的很简单,既然每次番邦的使臣来大夏,每次都要带走那么多的东西,那么大夏也完全可以派遣使臣以两国联谊的名头进行邦交,然后看看他们给的回礼是什么?以后就比照他们给的回礼来安排以后的回礼就好。   又或者减少他们来大夏的次数了, 比如由一年四次减少到一年一次, 只是别个要来又不能让别个不来吧,那该怎么减少这次数呢?   叶长青想了想, 那就不如每年规定死了他们来的时间, 比如那些南边的番邦, 就规定他们只能冬天来, 北京城的冬天可是冻得要死,这些南人来了可是受得了,再比如那些草原的民族,就规定他们秋天来,但是秋天可是秋收的最好时节, 他们能抽出空来。   当然这只是叶长青心里的一番想法, 要呈给圣上看,当然得好好组织好语言了。   不过他也得顾忌圣上的颜面了, 所以开篇的四分之三的内容, 叶长青都是在写怎么通过政治、经济、农业来富国强民,最后四分之一才提到了邦交之上, 总之邦交是和前三项一样重要的限制了大夏朝的富有的因素之一。   然后他又将如何邦交才能解决以上问题都一一列举了出来。   这样答的话就不会显得突兀, 又能让圣上一眼就看见自己要的答案, 还顾忌到了圣上的感受的。   总之,写完这道题之后,叶长青才一身轻松的出了考场,他有种预感,自己这次考的不错,可以说是超长发挥了。   所以就连回到府邸看着叶家众人一副焦急的要问、不敢问的模样,叶长青也是满面春风的对着他们笑道:“别担心,我考得还不错!”   然而叶家人此时都不怪他说话太过自满了,谁让他是乡试解元呢,如今他说什么,叶家人都是信的,只不过这时候他们心里更焦急的是剩下的两场考试了,纷纷扶着胸口叮嘱他快点回去好好休息,好参加剩下的两场考试了。   当这场为期九天八夜的考试终于落下帷幕的时候,从考场出来的叶长青也是虚弱的不成形了,毕竟他的身体底子还是比一般人要弱些,而且春闱的考试时间正是北京城正冷的时候,他能穿着一件去里的皮袄在里面坚持那么久,已是比之前强多了,也是百里树的医术了得,他如今才能顺利参加了考试的。。   想想,这小子倒是蛮信守承诺的,这次果然没有参加会试,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叶长源的腿可还有得救?   算了,算了,他挥别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好好休息一场,他闭上了眼睛,沉沉的就倒在了温暖的大床上。   可怜的叶二老爷还在书房里,心痒痒的等着他自觉的过来把考卷都默写出来呢,可是等了半宿都不见人,最后还只得去病过来回禀的一句:“少爷睡着了。”   叶二老爷虽然心急着想知道叶长青考得怎么样了,但是他又明白他的身体状况,知道他此次考完出来也是受了大罪的,因此也没有派人将他叫醒,只有自己默默消化着这份焦急的心情。   然而谁知道叶长青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所以等到叶长青醒来后,第一时间的就跑到了叶二老爷的书房时,叶二老爷的脸都是青的。   叶长青抱歉的笑了笑道:“让二叔久等了,我这就马上将答卷默写出来。”   只是叶二老爷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仍然坐在椅子上,面露凝重,   叶长青还以为叶二老爷是在生闷气,只有加快速度的将考卷都默写了出来,送到叶二老爷的手边道:   “二叔,你看看,我觉得这次发挥的比乡试还好,”叶长青故意逗叶二老爷道。   果然叶二老爷就不自然的瞥了他一眼,才拿起试卷看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看着叶二老爷的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好看了几分,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喝茶的叶长青嘴角也多了几分得意。   忽然叶二老爷的眉尾一摆,向叶长青看过来道:“这民富国强的那道题你答的最好,看了你这答卷,我才明白了圣上缘何会对太子的答卷不满意了。”   “说来,还是多亏了二叔,原本我在考场的时候,先也是不明白圣上考这道题的用意,还是突然记起你曾和我讲过的太子这件事,才明白了这道题的精髓。”叶长青道。   叶二老爷就无比欣慰的摸了摸胡须道:“这也是叶家先人保佑,你才有这样的机缘。”   叶长青也是庆幸的点了点头,叶二老爷就接着道:   “我看你这份试卷,不出意外进前五没有问题,至于会元那就要要看你的造化了。”   其实叶二老爷原本只希望着他能中个进士回来就好,不拘名次都行,这会儿看了这份试卷之后,倒是隐隐期待他能中个状元回来,来个三元及第,这样之后叶家在清流文人中的名次也能往上提提了。   叶长青明白,有时候考试光有实力还不够,还需要那百分之一的运气,但是叶长青不知道为何就觉得他一定能入得了圣上的眼,圣上也是中意他的。   唯一还让他不放心的就是云如深了,也不知道他这次有没有摸清圣上那道题的真实意图,考得如何了?   叶二老爷明显看出了叶长青的担心道:“我也正为这事烦恼。”   叶长青纳闷,叶二老爷都没有看过他的试卷,都不相信他是状元的料,怎么就会一个人独自提前为这事烦恼起来了。   “二叔刚才就是为这事烦恼?”叶长青满腹疑虑的问道。   “凉州那边来信了。”叶二老爷却突然丢出了这么一个炸弹。   “真的?说什么?”已经很久没有叶大老爷的消息了,叶长青十分激动。   “我派出去的探子发现了你爹留下来的标记,一路查过,竟然发现了程、云两家在那凉州联合开发金矿的事,只是你爹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叶二老爷的声音异常沉重。   “凉州竟然有金矿?朝廷可知道?”叶长青简直震惊了,这可是金矿,可是成千上万的银两啊。   “不知。”   “那凉州总兵呢?程、云两家在他的头顶上开金矿,他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必是知道的,没有他护着,程、云两家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那金矿一点一滴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可是凉州总兵要那么多金子干嘛?难道是想谋反?”叶长青越想越惊讶,上辈子做过镇国公的叶长青,可是比谁都明白一个军队,有了权又有了钱之后,是何等的可怕。   “不到万不得已,云家是不会让他动手的。”   叶二老爷的这句话就是已经默认了凉州总兵实际上是云家的人的意思了,只是云家还想要皇位,就不能任由着凉州总兵起兵谋反了。   “那这件事又和云如深有什么关系?”叶长青知道叶二老爷之所以考虑这件事,必定是已有了自己的打算的。   “如果这时候有人参了云家一本,只要让圣上开始提防程家了,那么即使这次云如深进了会试前十,想必圣上也有法子将他拉下的,这个状元的位置他想都别想。”   叶长青看着此刻的叶二老爷淡定的模样,真是有一瞬间的失神了,这么大的事没有将他击垮,反而令他斗志昂扬,不愧是官场老油条了,这下绊子、踩着别人往上爬,都是运用的手到擒来。   “那这个参的人是谁?又该以什么名目来参?”叶长青问道。   “凉州有金矿的这件事,我们手头还没有证据,不能打草惊蛇了,自然是不能以这件事来参的,只能找云家别的事情来参,至于人选,都察院里随便找一个我的人就行了。”   “只是这别的事情怎么能撼动圣上的心呢,这些年云贵妃在圣上心中的位置,我们都有目共睹,多少人参了云家,到最后不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最后就没事了吗?”叶长青不以为意道。   “所以我也在为这件事烦恼,必定要找一件圣上容不得的事。”叶二老爷道。   “圣上容不得的事,恐怕就只有这件私自开金矿计划谋反的事了,不然其它的,只要有云贵妃在,什么都不顶用的。”叶长青担心道。   “我原先是想私下向圣上禀报这件事的,但是没有证据,我终是不放心,圣上和云贵妃胶不离漆,万一一个不慎,我们被云家反咬了一口,这对叶家来说可就是灭顶之灾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想的这个办法,没想到却还是一个死胡同。”叶二老爷的声音里是长长的无奈,良久又叹道:   “只是收集证据困难重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如果我们不在会试成绩出来之前下手,我又怕你憾失了状元之位。”   叶长青的脑海却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绿色人影,她回到裕亲王府应该也有一年的时间了。   裕亲王是圣上最信赖的兄弟,如果他们将这事稍稍在他面前露个口风,他会不会去阻止圣上立云如深为状元。   “如果是裕亲王呢,告诉裕亲王如何?”叶长青突然问道。 第138章 病秧子24   叶长青的话音刚落, 叶二老爷的神情就动了动, 似是忆起了牡丹花宴那一日, 裕亲王低声和他说的那些话, 他的心里终究还是顾着叶家的, 顾着苍生的。   “好, 这件事容我想想, 先找机会试探、试探他的态度吧。”叶二老爷沉吟道。   叶长青应声便行礼便退了出去,叶二老爷的这个态度几乎就已经表明了, 他会抽时间见一见裕亲王的意思了。   回到院子没一会儿,叶长青就收到了去病送来的梅州的信件,原来是百里树寄过来的,告诉他叶长源的腿有望治愈,只是以后行动上稍有迟缓, 剧烈的运动不能做,比正常人还是会差点,但好歹能站起来, 不影响美观。   叶长青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马上便命去病将这个好消息带给了叶二老爷。   然而过了几日之后, 叶长青问起叶二老爷有无与裕亲王谈起这件事时, 叶二老爷只是点了点头,就沉默了下来。   “前儿我去裕亲王府拜会, 我与他透露了几分凉州那边不太平的意思, 只是裕亲王似是不愿意听似的, 几次都岔开了我的话题”叶老爷也很是纳闷, 裕亲王的这个态度,他就不好继续再往下讲了。   “那裕亲王是什么意思?”叶长青觉得以裕亲王的为人不可能是没有听懂叶二老爷的意思,他之所以这样的态度只是不想从叶二老爷的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罢了。   “若说是不喜欢我的试探,裕亲王大可以对我甩脸子,但是他又没有,还是对我和和气气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叶二老爷道。   “二叔说的对,既然这样的消息连我们都能查的到,堂堂裕亲王府掌管西山大营就更不可能不知道了,恐怕裕亲王是早就得知了消息,一直在按兵不动,所以不希望叶家卷入其中。”叶长青猜测道。   “最好是这样。”叶二老爷道,事实上他这心里还有一种担心,裕亲王他自己与这金矿有没有关系呢?叶家在他面前已经暴露了,这之后会不会遭受到他的报复。   叶二老爷能想到的顾虑,叶长青自然也想得到,此时他就安慰叶二老爷道:   “二叔也不必太过担心,或许裕亲王没有将这件事直接禀给圣上,仅仅是因为和我们的顾虑一样的。”   叶二老爷就收回了那一丝虚浮的担心,心里笑了笑,枉他在官场浸润了大半辈子,此时竟然还没有这个侄子沉得住气,他就换了一副语调道:   “只是裕亲王如果不打算管这个事,那么你的状元可就没有着落了。”   叶长青自是明白,裕亲王抛出的这个态度,叶家就再不能自作主张的将这件事闹大了,以免影响了他的计划,所以所有打算用这件事打击云家的计划都得终止了。   他只有可惜的道:“看来这也只有看命了。”   叶长青一脸沉痛的模样,倒是把叶二老爷看得有点方了:   “不如你等下也去你祖父的灵前跪拜一下。”   “呵呵。”叶长青看着叶二老爷一脸认真的模样,淡笑两声,这个二叔果然是老太太的好儿子,完全继承到了叶而老太太“临时抱佛脚”的优良传统。   这么大的事都不能把云家怎么样,叶长青的心情很是抑郁了几日,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三,正是大夏朝一年一度的上巳节,这一日的风俗是,只要是大夏的子民,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头戴鲜花的去郊外云游、上山踏青,享受这春日的大好时光,亦或者碰到了中意的姑娘和少年,都可以以花传情,表达自己心中的钦慕之情。   从梅州回来之后,除了考试那会儿,叶长青几乎有一年多没有出过府门了,在院子里待的都快发霉了,衬着上巳节这大好的春光,大清早的他就带着去病上山踏青去了,顺便去去这一身的郁气。   叶长青和去病来到了京城最负盛名的花雨山,花雨山早已被成片的花海包围,本来花雨山之所以称之为花雨山,就是因为山上那各种各样的鲜花,是别的山上所没有的,这时候又因为上巳节的缘故,官府又新添了一些山上没有的品种,就使得这花雨山上的花品更加齐全了,真可以说是各色四季花儿都有了,想看啥就看啥了。   来花雨山看花的人也很多,不乏一些坐着轿子的世家小姐,又或者是骑着马的俊逸少年,还有一些粗布短衣提着花篮的的平头老百姓,大家齐聚在一起,不为身份地位,只是为了这春光下的花儿的芬芳。   虽然叶长青是个男人,但是他一向都喜欢花儿,此时看着这山上琳琅满目的鲜花恣意的绽放,在金色的阳光下看起来是那么的鲜活和美丽,他不禁迷住了眼睛。   忽然他感觉后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似的,好像是有人在给他挠痒痒似的,他一脸奇怪的就回过头来,就见面前一个双颊绯红的豆蔻少女,正一手紧张的拽紧了帕子,一手拿着鲜花举在他的面前,眼神期待的看着他。   叶长青有点懵圈的眨了眨眼,他这貌似是被人看上了,怎么办?他答应了张氏他的媳妇要让张氏来选的,他可不能自作主张,更何况他对这个女子完全不了解,乍一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他不善于拒绝女子的好意,就撇了撇旁边的去病,,谁知道平时叽叽喳个不停、能说会道的去病就倒是变成了哑巴似的,抬头望着天,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似的。   叶长青:你给我等着。   倒是别个姑娘脸皮薄,见叶长青眼神闪烁,迟迟没有接花,大概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跺脚就满面通红的跑开了。   叶长青才舒了一口气,本来出来玩乐一日的,却没想到平白无故的就伤了一个女子的心,这不是他的本意,他看着身上张氏给他新做的一身锦缎华服,又摸了摸脸上鲜嫩的脸颊,只有无辜的哀叹了一声:   “只怪我长得太好看了,还不知道要伤害多少女子的心。”   旁边抬头望天的去病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叶长青没好气的就是敲了下他的头道:“这时候不哑巴了,还不快把我的面具拿出来。”   去病知道叶长青这是轻轻饶过了他,还不赶快屁颠屁颠的讨好道:   “也怪少爷一早就知道自己长得好,怕被骚扰,早就准备好了面具,自然可以避免像刚才那样的情况了。”   叶长青:咳咳,嗯,这个马屁拍得不错。   叶长青刚戴上面具,正准备往花雨山深处而去,只一转身就看见不远处一片芙蓉花海处,一个穿着豆绿衫儿的女子,正和一群衣着华贵的贵女在赏花谈天。   叶长青看过去的时候,那绿衫女子正好也看了过来,一双灵动带笑的眼睛,看起来甚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不过只是一瞬又收回了视线和旁边的红衣女子说着什么。   好巧,他们又相见了,白姑娘!   只是遗憾的是,同那次月神节一样,只有他看到了她,她并没有从茫茫人海中分辨出他来,哪怕这一次他戴的是同上次一样的面具。   他稍显失落的低下了头,收回视线就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只是他刚转身的瞬间,眼底的余光就看见白姑娘在和那个红衣女子说了几句话之后,眼眶就有点发红的甩了帕子就离开了园子,那红衣女子也是神色紧张的跟了上去。   叶长青觉得不妙,白姑娘一向都是个开朗的女子,此刻应是受到了什么委屈,被刺激到了。   叶长青不放心,就也跟了上去。   一处艳红的杜鹃花海之中,在漫蓝天白云的映照之下,犹如人间仙境。   白姑娘和那红衣女子站在一边,对面是一个美丽的白衫公子,之所以用美丽来形容,完全是因为他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全身都有一股阴柔之气,如女子般的秀美,却没有男子的阳刚。   显然他张开了双臂堵住了白姑娘的去路。   “你们怎么这么奇怪,追着我干嘛?我就是想换个地方透个气而已。”白姑娘鼓起嘴巴十分气愤的说道。   “对不起,微微,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喜欢上婉仪了,不能娶你为妻了。”   什么?叶长青一顿震惊,难道面前这个小白脸竟然是白姑娘的未婚夫吗?只是这个小白脸也太渣了吧,这是要悔婚?还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子,“红杏出墙”了,这什么人嘛?   白姑娘被那小白脸堵在了路中间,位置并不隐蔽,很快周围就围了一些看花的人,看着这一男二女的貌似在闹感情纠葛,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白微微看着众人好奇、打量的眼神,直接被气得面红耳赤,只是她又不善言辞,只有不停的道:   “你们俩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跟你们没有关系,放我回家,我要回家啊。”她都差点急哭了。   只是那小白脸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还是不停的喋喋不休道:   “微微,你什么都好,怪就怪在你这个郡主的脾气我受不了,动不动的就哭哭啼啼的很烦人的,而婉仪她是云家的姑娘,是云贵妃的侄女,就跟贵妃娘娘一样的最是小意体贴、柔情似水,最能明白我的心意,所以,是我主动想要跟她在一起的,你就不要怪婉仪了。”   “我没有怪你啊!我也没有喜欢你啊!”白微微跟这两人说不通,眼看着他们两在败坏她的名声,气得眼泪是真的出来了。   “你还说不是,你看你都伤心成这样了,你能不能不要哭,我说了我最不喜欢看你哭了。”小白脸依然自我良好的自说自话道。   这时候那个红衣女子也是很配合的道:“微微,是我对不起你,你不要哭了,大不了我把他还给你。”   “这怎么行呢,婉仪,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就是死也要和你在一起的。”小白脸急的立马出口道。   “可是,可是,我们这样 ,微微怎么办?我不忍心这样对她。”说着那红衣女子就拿着帕子垂起了泪来。   看着这真是一对善解人意的人啊,又因为今日是上巳节,大家都不计较身份地位,反而都一心期望着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此刻看着那小白脸和红衣女子一副善男信女的模样,倒是对那个拆散他们的绿衣女子多有议论起来。   “我就说这郡主也不能拆散别个有情人啊,真是蛮不讲理敌不过云姑娘分毫,看来还是贵妃家的姑娘好。”有人道。   “你看云姑娘多善良,多柔弱,多讲理,要我我也选云姑娘啊!”又有人道。   更有人道:“一看那郡主就差那白姑娘好几条街好吧?”   因着人群混杂,大家谁也不认识谁,所以说起话来也是肆无忌惮,什么都敢说,声音又大,白微微听着他们说她的不是,只觉得心里万份委屈又万分伤心,想要离开,路却被他们一前一后给堵住了,只能站在那里默默哭泣,任人批评、欺负。   叶长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对狗男女真是太不要脸了,分明就是早就计划好了,一早就带节奏的来抹黑白姑娘的名声,顺带还踩了裕亲王府一脚,真是够贱的。   “微微,这两人在说什么啊?他们是谁啊?你刚才不是送花给我说喜欢我的吗?怎么那人说你喜欢他呢?”叶长青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了洁白的帕子一边给白微微擦眼泪,一边亲昵的问道。 第139章 病秧子25   怎么又突然冒出了一个男子, 身段纤长看起来倒是气度不凡, 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和那郡主身上的豆绿衣衫看起来极配,他温柔的哄着那郡主, 远远看上去还真是一股金童玉女的味道, 只是他这脸上怎么带了面具, 看不清这长相, 也不知道和那白衫男子相比, 又是谁更胜一筹, 众人纷纷在心里想道。   而白微微终于等到了一个肯站在他这边的人, 他也知道这人是故意说这话为她解围,只是她这心里还是感动不已, 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看着面前这个耐心给他擦泪的人,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莲花面具。   她呆了呆,怔住了,这个面具令她十分熟悉,梅州城里那个给她戴花的男子, 戴的就是这样的面具。   “你,你…..”她想问他是不是他,然而话到嘴边却发现激动的说不出口。   “是我!”叶长青却直接接住了她的话音, 温柔的说道。   看着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 全场人都看呆了, 这两人分明才是一对, 那刚才那个白衫男子还在那里说许多是几个意思, 这是硬要塞给别个女子对他情意绵绵、非君不嫁的意思, 来提高自己的魅力吗?   这样太不要脸了,众人纷纷开始对那白衫男子和那红衣女子面露不耻。   而这厢白微微又被叶长青那一句“是我”,感动得泪眼模糊,当初她不知道那一次的不告而别就再也见不到这人了,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她都在后悔中度过,多想有机会再见他一面。   没想到上天还是很眷顾她的,今日就让他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她面前,虽然今日被那两人欺负的体无完肤,但是比起能见到他的喜悦,这所有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想到这里,她抹了一把眼泪,就露出了雨后天晴般的笑容:   “你来了就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喜欢的是你,他们却硬要说我喜欢的是他,还说我非要缠着他,但是我明明没有啊,他长得又没有你好看,我怎么会喜欢她呢?”白微微无辜的道。   “他长得又没有你好看”,这一句的却让叶长青的心里极为的熨贴,虽然他知道她现在还并不知道他的相貌。   “呃,这样啊,我在一边站了那么久,还差点误会了,原来是这两人得了妄想症。”叶长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   “打脸!真是打脸啊!”众人实在看不下去了,纷纷对着缩在一起的红衣女子和白衫男子评头论足道。   叶长青这边安慰了白微微后,就对着已经站在了一边的狗男女,冷笑两声问道:   “两位莫不是今日出门没有吃药?”   那两人还在被众人的低骂声弄得有点不自在,如坐针毡似的,现在又听见叶长青这话,不约而同都茫然的抬起头来道:   “与这何干?”   叶长青却毫不理会他们眼里的讶异,而是一本正经的道:“有病不吃药。”   说着就拉着白微微离开了杜鹃花海,往前面的桃林而去。   正是三月桃花开得正旺,绵延数十里都是一片粉色花海,年轻的公子、小姐们都是头戴鲜花,悠闲而又幸福的走在这一片桃林之间中,脸上都是一股神仙眷侣似的笑意。   “白姑娘没事了,我送你回去吧。”叶长青停了下来道。   白姑娘却没想到这人救了她出来,却是马上就要送她回去。   “可是,我还不想回去。”她小声道。   叶长青就在心里呐呐道,发生了这事,这姑娘居然还有心情来逛下去,也是心够大的。   “那我陪你走走。”算了,她今日也是受了委屈,就当陪陪她好了,叶长青心里想道。   “嗯。”白微微乖巧的应了一声。   叶长青就和白微微在桃林了走了起来,既然一路走着,总要说点话吧。   “白姑娘是郡主?”叶长青问道。   “嗯,当时在梅州不是有意骗你的….”白姑娘紧张的解释道。   叶长青却只是笑了笑道:“无事,只是你既然是郡主,又怎么姓白?”大夏朝的皇室可是姓李的,所以叶长青不解。   “我母亲姓百里。”白微微定定的看着叶长青,仿佛是在说一个盛世大秘密似的。   “百里?”这下叶长青确实愣住了,全天下姓百里的也就只有梅州百里那一家了,以前只是听说裕亲王妃出自平民之家,此刻才知道竟然是出自百里氏,也难怪白姑娘会在百里家待了两年了。   只是百里氏族不是一向不和皇族通婚的吗?为何裕亲王妃是个例外? 第140章 病秧子26   只是百里氏族不是一向不和皇族通婚的吗?为何裕亲王妃是个例外?   “嗯, 我娘要嫁给我爹, 但是我外公不同意,我娘就改姓白了。”白微微简单的道。   叶长青这才明白了裕亲王府这白王妃的来历了,而且传说白王妃一直缠绵病榻数十年,轻易不出府邸见外人, 看来这传说也未必是真的了, 只是白姑娘今日已经和他说的够多了,他也不好再往下问了。   叶长青又找了别的话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聊着。   “前面的那几株西府海棠开得不错,不如我们去看看?”叶长青建议道。   白微微没有说话, 叶长青有点奇怪就侧目看了过来,只见她双颊殷红, 轻轻摘下了一枝桃花,眼里流着盈盈笑意的,将那枝花桃花递到了叶长青的面前,略显羞涩的道:“刚才多谢你了,这枝桃花送给你。”   叶长青的手像是僵住了,迟迟没有接过来,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白姑娘会对着他这个才见过两次,而且连面都没有露过的人送花, 她到底知不知道今日送花的含义?   叶长青迟疑的时间越长, 白姑娘的脸颊就越红, 到最后隐隐露出了几分紧张与不安。   叶长青对白姑娘这种娇俏、可爱的女子印象不错, 更何况她还曾经救过他的性命, 他明白这时候不管是她知道这送花的含义,又或者不知道这花的含义,他都不能再伪装下去了,他该对她坦诚相待了。   他伸出白净修长的五指摘下莲花面具,露出了他本来丰神俊逸的脸庞。   “如果是我,白姑娘这花还会送吗?”叶长青定定的看着白微微问道。   在叶长青摘下面具的那一刻,白微微看清了这个曾经让自己惦念了许多年、甚至还想过去寻觅的身影,却原来就一直就在她的身边,特别是梅州的那两年,他们还隔的那么近,她还从冰冷的河水里把他拖上了岸,她都没有认出他来。   这是多么大的遗憾,造化弄人,可终究上苍把对她的亏欠又弥补了回来,她看着面前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的叶长青,脸上逐渐绽放出了美丽的笑容:“送,一样要送。”   叶长青这下只觉得自己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今日这花儿他是不收也得收了。   “但是我可能中不了状元。”   “不要紧,我爹说长得好看也可以的。”   叶长青的脸抽了抽,原来还可以这样,那时候你为何不说?还有这个裕亲王也太不靠谱了吧,择婿的标准就这样?   白微微的花儿还在叶长青的面前晃着,一阵微风吹来,散发出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叶长青似乎觉得这样也不错。   只是脑海却突然闪过了张氏那张慈祥的脸庞,不知道她可喜欢找一个郡主做儿媳妇?   “要不我回家和我娘商量一下。”叶长青不敢自作主张。   叶长青不接这桃花,但是白微微的手早就举累了,这时候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放了下来嘟起嘴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我就送个花而已,你收就收,不收就不收,还要回去问你娘,我早就不听我爹娘的了。”   叶长青:这可是婚姻大事,再怎么两情相悦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大夏朝的女子怎么比他以前待的几个世界都要开放?   但是叶长青既然答应了张氏,就不可能自作主张了,而且裕亲王那边也必定不会像白微微说的那么好过关的,如果这次会试他没有考中状元,单单以这幅好皮相就想娶走他的掌上明珠,就怕裕亲王府的人会觉得他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又或者是目的不纯了。   也有可能是经过了前面三个世界的浸润,他已经彻底被洗礼的比这朝代的任何一个人都讲礼了,私定终生的事他做不出来。   看着白微微闷闷不乐的样子,叶长青这个直男也说不出软和的话来:   “等再过几天会试的成绩出来后,我和我娘商量看看,要不要去你家提亲。”   白微微眨眨眼:提亲啊,她原本只想谈谈恋爱的,既然要等会试成绩出来,那她得赶紧衬成绩还没有出来,进宫去告诉皇伯父,叶长青是他选定的郡马,一定要给他一个好的名次,不然她多没面子。   幸亏叶长青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她此时的想法,不然这心脏都要呕死了。   白微微这样这一搞,恐怕圣上不是提拔他了,而是当场就摔卷子了吧:   “这选的什么郡马啊?考不上就想着走后门,休掉,休掉。”   叶长青不知道,还见白微微一副高兴的样子,还很有绅士风度的把她送回了王府。   而白微微这边一回到府邸,就准备换身宫装,进宫去找皇帝的,只是还没出门就被刚从外面回来的裕亲王给逮住了。   “你这是又要去哪里?”裕亲王面露不愈的问道。   “去宫里找皇伯父。”白微微可不管裕亲王的心情。   “你找他干嘛?我刚从宫里回来,圣上陪着贵妃娘娘去骊山行宫了,这几日都不在。”   裕亲王倒是好奇她这个女儿在外面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此刻的心情却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倒是坐了下来,和她慢慢聊了起来。   “那在会试成绩出来之前,皇伯父都不在宫里?”白微微急道。   “你要干嘛?”裕亲王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道。   “当然是希望皇伯父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能把成绩动一动了。”白微微哀怨的道。   “哈哈哈!”裕亲王就是大笑三声道:   “你这傻丫头终于也知道受人欺负了,要反击回去了,你放心,我刚刚进宫就是为了你的事,那个云家的姑娘凭什么跟我们皇家的姑娘比,若不是我们皇家,他们云家还不知道在哪里挖煤呢,还真是得了失心疯,敢踩着你往上爬,我说什么也要圣上把那云如深的状元之位给撸了下来。”   “呃,呃。”白微微呃了两声,她还说她爹怎么就知道了她的想法呢,却原来压根就不是一件事,只是看着她爹一副慈父的模样,她又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有焦急的等着会试的成绩出来,期盼着叶长青能考个好的名次,来她家提亲了。   转眼就到了三月十五这一日,会试放榜的日子,这可是京城三年一度的大事了,上千名学子聚集在贡院门前焦急的等待着榜单,文人学子汇集在茶楼、酒馆商谈着榜单,就连街边买包子、馒头的也能随口吆喝两句:“客官,今年谁是状元郎啊?”   虽然叶长青早就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但因为有了云如深这个关系户头号对手,还有个白微微郡主在等着他上门提亲的事,是以他今日的心情还是有了丝丝波动,似是有柳絮轻轻拂过,引起一阵的涟漪。   天才放亮,叶家一干人等早就聚集在了鹤寿堂,平时空旷广阔的鹤寿堂此时却透着一股紧张、焦急的气氛。   众人纷纷聚精会神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连话都不说,除了陈氏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不停的吃杏仁,那嗑杏仁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在这安静的空气中异常突兀,叶老太太本就跳个不停的心脏,此刻更是随着她那一声声的响跳的更加厉害了。   突然她猛烈的捂了心口,终于忍不住的训斥道:   “你不想等,就下去吧。”照顾到她是她的表侄女,又因叶长源的这个情况,叶老太太的话倒是很温和。   “哼!”陈氏甩了甩帕子,不冷不热的道:   “我不走,我还等着我们青哥儿中状元呢。”这话如果在别人嘴里说出来绝对是好话,但是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极其讽刺了。   众人早已知道了她这性情,都选择性的屏蔽了她的话,谁知道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蹬蹬的声音。   大管家急急的跑了进来,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心里有了准备,这一次虽然心情更加激动,但是好歹开头第一句话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出来:“大喜啊,少爷是第一名,会元,会元。”   确实是大喜,鹤寿堂每一个人都是大喜过望,痴痴的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虽说还有殿试,叶长青的这个成绩不一定能中状元,但是却是百分百的进士了。   而叶长青才十七岁,这么年轻的进士老爷,满京城也找不到几个了,就是叶家先人最早中进士的也到了二十岁的,所以叶长青这样根本就是刷新了叶家在科举上的履历,足可以载入史册的,大家不激动才怪呢,纷纷就要等不及的烧香告祖起来,只有陈氏脸色灰败,一副失望的样子。   叶长青的心里也很是得意,虽然这个成绩他也有所准备,但是真正得知还是另一种心情,只要殿试他发挥正常,以他的年龄和相貌还有学识,圣上不点他做状元,那才奇怪呢,只是这其中还夹着一个云如深了。   “云如深是第几名?”叶长青还来不及问,叶二老爷就帮他问了出来。   “云公子是第一百六十八名。”大管家早就准备好了答道。   叶长青明显愣了愣,云如深竟然跌出了前十,而且还跌的那么远,这成绩都快到三甲的名次了,究竟是他这次考试没有发挥好?还是里面出了什么问题?   他向叶二老爷看了过去,叶二老爷倒是比他平静多了,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上巳节那一日,裕亲王进宫面圣了。”   上巳节那一日白微微和云家姑娘的事,因为当时在场的人不少,人多嘴杂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特别是那个“小白脸”的话,竟然认为堂堂郡主都比不上云家姑娘,为这事裕亲王进了宫,圣上虽然宠着云贵妃,但却是更愿意为与他同根深的皇家人撑腰了。   看来这个云如深的真实成绩应该不止这样的,还是云家自己要作死,圣上不得不出手教训了他们一顿,把云如深的名次连降了好几级,只是圣上同时又顾忌着贵妃的感受,终究没有把他划到三甲去。   “圣上仁慈!”叶长青淡笑道。   他这边倒是和叶二老爷又谈起了会试这京城世家别的公子的成绩状况,把这情势又分析了一遍,而那一边叶老太太和张氏就已经忙着张罗焚香告祖的事情来。   叶二老爷看这动静这么快,就喊住了叶老太太道:   “娘,先不急,等过了殿试,长青说不定还能再上个层次呢。”他这是寄希望于叶长青来个三元及第了。   叶老太太虽然见识有限,但是对这个儿子却是极其了解的,此时听他这个意思,哪来还猜不出他的打算呢,顿时脸上笑得就跟一朵菊花似的:“对,对,是我糊涂,还是等长青中了状元,我们在一起去。”   陈氏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都怪她这嘴太灵了,狠不得甩自己一个嘴巴子。   张氏也在旁边高兴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只有抓紧了叶老太太道:“老太太,真的会是状元吗?”   看着张氏高兴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叶长青的心里似是有一股蜜糖划过,这就是父母的爱,父母的期望,看着子女过得好,他们就比谁都开心。   “娘,你过来,我还有话和你说呢。”叶长青对张氏招了招手道。 第141章 病秧子27   叶长青要和张氏说私房话, 自是不可能在鹤寿堂说了,正好大伙儿这会儿也散了了, 他就拉着张氏回到了自己的院里。   张氏一路上听着丫鬟婆子的道贺声,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 此时看着面前儿子一脸有口难开的模样, 就笑道:   “你有什么就说, 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难道我还不能答应你吗?”   叶长青就颇有点不好意思的问起自己的婚事来:   “娘,你最近有没有给我选中中意的姑娘?”   这儿子终于是开窍了,以前看他都这么大了就有没有一点年少慕爱的想法, 看得她心里都急, 也不敢早早的就给他定下了亲事, 怕他不喜,好在现在终于算是明白了。   想到这里张氏捂着嘴巴笑了几声,发亮的眼睛直看得叶长青脸色发红,她笑意盈盈的打量着风姿玉朗、身段纤长的儿子, 最后才堪堪忍住道:   “你这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听张氏问这话,叶长青就明白了张氏那边应该还没有行动了, 他也没有好遮遮掩掩的, 就问道:   “娘,你觉得裕亲王府的百香郡主如何?”   世人皆知裕亲王府只有一世子、一郡主, 叶长青这么一说, 张氏自是明白说的是谁了, 只是心里还纳闷着这儿子怎么就看上郡主了, 这心眼是不是太高了。   “你问娘这干什么?重要的是你觉得如何?”   “我怕娶了郡主回来,让你受委屈了。”叶长青说的情真意切。   张氏很是感动道:“你喜欢就尽管去娶,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谁能让我受委屈呢。”,接着又调笑道:“倒是你小子,以前就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这一看就看上了个郡主了。”   “前些日子上巳节,我去花雨山赏花,刚好碰到了百香郡主,她送了桃花给我,我,我就…..。”叶长青看着张氏孤疑的眸子如实道。   “原来如此,看来你对百香郡主也是有意的才会来征求我的意见,只是毕竟裕亲府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够高攀的,这事还容我跟你二叔细细商量一番。”   看着张氏这么容易就点头了,叶长青眼底不禁流露出了笑意,讨好的道:“娘如果不同意,我也可以不娶的。”   张氏就嗔怪的点了一下他的头道:“你小子嘴巴是糊了蜜吧。”   也不知道张氏和叶二老爷商量的怎么样了,这几日府里也没有特别的动静,叶长青每日都在闭关准备着殿试,张氏难得的几次见他,也只是神秘的笑笑,其它的只字不露,而叶二老爷也没有传他去问话。   大概这些长辈们都觉得这婚姻大事,有什么好和他们这些小辈商量的,只要他们自个儿拿定了主意,再将婚事定下来就好了。   算了,叶长青也懒得管了,他相信叶二老爷和张氏的办事能力,应该不会让他失望的。   叶长青这样勤奋努力的备考了一月后,殿试终于在四月一十五日开始了,此时春寒已去,春风开始温柔,一阵阵的吹过让人浑身舒适。   三百名通过会试的学子就在这样的春风里,一身轻衫,衣带飘飘就来到了太和殿东西阁阶下,开始这科举考试的最后一步检阅。   在本朝之前是一直没有殿试一说的,直到到了大夏朝开国以来,由于新的朝代刚刚成立,一些规矩制度还是执行的不是很好,导致出现了很多漏洞,会试之中出现了很多收买考官、或者舞弊的考子,等到他们做了官才知道根本就是大字不识一个,夏太祖震怒,从此才设置了殿试这一级的复试,为的是防止有的考生浑水摸鱼,捡到了漏。   也因此这殿试的最后一级的考试,只不过是试一试考生肚子里的墨水,所以考题也只有策论一道,考生只用在一日之内完成就够了。   皇帝会派太子或者自己去亲自检阅,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陪着爱妃去了骊山行宫还没有来得及回来,这次检阅的是一身明黄服饰的太子殿下,他站在太和殿之上,看着底下满满的三百个考生,只点一点头就道:“开始吧。”   旁边的官兵们才依次分发下了试卷,而考子们也拿起了笔墨仔细思索了起来。   叶长青看了看面前的试卷,本次考试的题目不难,甚至可以说比他前两世经历的殿试要容易多了,看来这次考试是真如叶二老爷所说,就是走个过场了,只要正常发挥,可能主要的成绩还是要看会试了那一次了。   殿试虽然不讲究内涵,但是字迹还是很重要的,而正好书法又是叶长青的长项,因此他此时的心情是相当淡定的,就连挥笔的动作都给人一种洒脱之感。   殿试的座位顺序是按照名次顺序排列的,也因此叶长青的位置是所有考子中的第一个,正是太子殿下的眼前。   太子殿下今日的心情似不错,在叶长青的面前停留了许久,时不时的还点头笑了笑。   叶长青一直聚精会神的低着头,手里的笔没有停,然而眼底的余光却能感受到太子欣赏的目光,他没有一丝的动摇,只想把这次的卷子答得更好,他想,不管太子是出自何意,他都得把这次考试考完了,回去再想了。   傍晚时分,叶长青就在天边的那一片余晖之中,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回到了府邸,只是这一次叶府的人倒是比前几次考试都淡定多了,只是一个劲的让他多吃点,好好休息。   叶府的人表现的越是平静,其实心里就越是期待吧,叶长青看着一双双满含期待的眼睛,早已钻进了被窝他,弄得心里还有点发慌,他是不是给他们的希望太大了,这要是万一运气不佳,没有如他们所愿,他们该是摔得有多疼啊!   叶长青默默想到,但好在干掉了云如深那个关系户,他这心里倒是稍稍有所慰藉,等到了四月二十这一日,也是举行传胪大典的日子,叶长青早早的就爬了起来,抖擞精神来到了太和殿。   阶下鸣鞭声响起,太和殿前鼓乐鸣奏,王公大臣身着朝服等候皇帝升殿。   鸿胪寺官员带领读卷大臣、执事官进入殿中,行三跪九叩礼,叶长青作为头名会元带领着三百名新科贡士紧跟其后整整齐齐的跪了下来。   忽地接着奏乐停止,叶长青知道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要来了,鸿胪寺的官员要开始唱名了,一声声雄厚嘹亮的声音传来,叶长青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声音,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没想到这一幕他又再经历了一遍。   空气中久久回荡着那句荡气回肠、振奋人心的声音:   “第一甲第一名叶长青,赐进士及第。”   叶长青已经没有知觉了,从梅州城回来以后的时间,他基本就是为了这个状元在奋斗,今日他终于如愿以偿了,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中状元了,但是这次可是世人传说的“三元及第”,是叶家历史上的奇迹,是清流文人膜拜的对象,他的心情当然就更加激动多了。   接下来他就被一旁的官员领着走出队列,跪在殿中道路的左边;不一会儿榜眼、探花也跟着在他的身旁跪了下来。   直到传胪唱名结束,皇帝看着这些他新封的天子骄子,也是龙心大悦,当场就赏赐他们骑马游街了,一个个被念到名字的贡士都是喜不自禁,不对,传胪大典之后就可以称之为进士了。   毕竟此时此刻这些新科进士正是意气风发,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候,倒是叶长青显得情绪并不怎么高,在鸿胪寺官员念到他的名字“状元及第”的时候,他的心就算完全放了下来,也因此对后面那的活动并不感冒。   又因为上辈子受过榜下捉婿的苦,叶长青虽然此时一身大红袍子,头戴金花乌纱帽,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漫步走在长安街上,接受着众人的敬仰和爱戴,只是他的表情倒是像一副苦瓜脸,并没有其它新科进士脸上颇为兴奋和自得的笑容。   长安街道路两旁早已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个个热情洋溢,心花怒放的看着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进士们。   “长青,长青!”叶长青坐在马上,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他侧目看了过来,就将叶家的老太太、张氏还有两个二房的姑娘都坐在对面二楼的雅间上,对着她疯狂的招手,叶长青的苦瓜脸瞬间切换为柔嫩光滑的葫芦脸,他一阵兴奋,也对着他们招了招手,迎得低下一阵疯狂的尖叫。   “状元郎在向我招手诶!”有姑娘与同伴大声道。   “你知道状元郎是哪家的公子吗?我要我娘去他家提亲。”有姑娘附和道。   这时候那两位姑娘的周围却突然响起一声娇俏可爱的声音:“不好意思,怕是要让两位失望了,状元郎已经被我定下了。”   这两位姑娘虽然打扮的也像是官宦之家的小姐,然而可能社交圈子还不够,自然不认得白微微这顶级豪门家的小姐,只觉得这位出声的小姐,好生无理,今日状元郎游街,就是大家的状元郎了,又分什么你的,我的?   “敢问姑娘作何证明?”倒是其中一位姑娘性子耿直就问了出来。   没想到她都没有请动皇伯父,这个叶长青就考中了状元,可真是争气啊,白微微今日心情好的不得了,就陪着两位姑娘玩了会儿道:   “你且等会儿。”说着白微微就径直从鬓间取下了那株粉色海棠花,对着叶长青鲜嫩的脸颊就丢了过去。   叶长青告别了叶家人的雅间前后,就一直冷着脸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想到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榜下捉婿”,心里还有点发怵。   忽然一朵鲜花就朝他砸了过来,挠的他脸上还有点痒痒的,他顺手就接住了,看向了花儿飞过来的方向,就见白微微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两只小手还轻轻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笑容,嘟了嘟嘴,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这么苦瓜脸。”   看着她娇俏的脸庞还有明媚的笑容,叶长青心里那一点郁气也消失殆尽,又因为叶家已经在筹备着提亲的事了,叶长青也没有多少顾忌,就收了花揣在了怀里。   “啊!啊!状元郎竟然收了你的花,他真的对你….你们俩真的….”是先前的两位姑娘看到叶长青的动作后,纷纷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身青绿罗裙的小姑娘,结结巴巴的道。   白微微也没有想到,上巳节那回还不肯收她花的叶长青,此时竟然在长安街上就光明正大的收下了她的花,他这是也喜欢她吗?是接受了她的意思吗?   想到这里白微微不禁双颊绯红,眼里笑意点点的道:“恩呢。”   而另一边叶长青也终于走到了金榜前,原本心里早已有所准备,但是当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蜂拥而至,他还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终于抓到状元郎了,老奴真是太不容易了。”一个尖细的嗓子激动的大叫道。   叶长青被他箍得透不过气来,只得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面白无须的家伙,有气无力的商量道:   “这位老伯,我被你抓的难受,你能不能先松了手?”   “不行,老奴可是一早就得了王爷的吩咐,一定要第一个抓到状元郎的。”   “王爷,哪个王爷?”叶长青心里想尖叫,他这不会又是招上了哪个郡主了,他这桃花也太旺了吧。   “还能有哪个王爷,我们家王爷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裕亲王。”那面白无须的老伯非常自豪而又激动的道。 第142章 病秧子28   “还能有哪个王爷, 我们家王爷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裕亲王。”那面白无须的老伯非常自豪而又激动的道。   叶长青这吊着的心才长长的放了下来,是裕亲王就好,他还真怕再生出别的什么王爷来, 让他这婚事又多了一层阻力和波折。   只是他和裕亲王还只是三年前在那牡丹花宴上见过一面,那裕亲王就记住了他吗?什么时候看中他的?这下手还真是“快狠准”啊!   叶长青心里默默想到, 此时又看着紧紧拽住自己的太监,其实内心早已高兴的一塌糊涂了,本来他和白微微的事,在叶家就已经商谈了很久,就是怕裕亲王府不同意, 才搁置了许久,此时才知道裕亲王府也正有此意, 心里岂能不快活。   他的笑意攀上了眉梢, 很想说一声:“小生也正有此意思。”只是话到嘴边又堪堪稳住了,他不能表现的太热络了,不然就让裕亲王府的人小瞧了, 于是他才又憋了许久之后,才沉了沉声道:   “我随你去, 还请老伯带路。”   那太监被叶长青有礼貌的一声“老伯”喊的眉开眼笑的。   “状元郎唤我王公公就好。”   叶长青就随了他, 跟着王公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挤出了人群, 上了马车, 裕亲王府坐落在内城距离皇城不远, 因此不过一刻钟他们就到了王府门前。   王公公领着叶长青一路畅通无阻的就来到了王府后院, 花厅里裕亲王正悠闲自在的坐在檀木椅上, 一边给旁边的夫人剥瓜子仁一边轻声细说几句。   王公尖细的嗓子禀报道:“王爷、王妃娘娘,状元郎带到了。”   叶长青才敢肯定旁边那肤色细腻、身段窈窕,满身上下都透着书香之气的女子原来就是白王妃,看她精神饱满的样子,哪里看得出一点的病弱之态,真是传言不可信啊!   此时不是多看的时候,叶长青连忙上前见礼。   裕亲王挥了挥手让王公公退下后,就仔细的又端详了一番叶长青,微微颌笑道:“只两年不见,状元郎出落得越发好了,阿离,你看看是不是?”   白王妃吃完了白瓷碟里面最后的一粒瓜子仁,才颇具韵味的回看了过来,只一眼就赞赏道:“确实比你当年还俊俏几分。”   裕亲王原本愉悦的脸色就落了下来,抬起手就想把叶长青赶了出去,改日再商谈女儿的婚事,笃定了一定不要让王妃在场。   自白王妃的那话一出口,叶长青就预感到可能要糟了,以裕亲王对王妃的宠爱必定是要吃醋了的,本来他这“准”女婿第一次见“丈母娘、老丈人”理应好好表现一番的,只是他这话都还没说一句,就平白无故的得罪了老丈人,他这以后还能讨到好?   裕亲王扬起的手就要落了下来,这时候门外却响起了一个“噔、噔、噔”欢快的跑步声。   白微微今日亲眼见到了叶长青以状元的身份游了街,又亲眼看见他把她扔的花儿珍藏在了怀里,这时候正隐藏不住的笑意跑了进来,碧绿的罗裙上面挂的流苏铃铛就跟着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爹,娘,我回来了。”裕亲王府的人口简单,一家人和和气气的,称呼也简单。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今日裕亲王的脸色似乎不对,而花厅里似乎还站了一个陌生人,只是这一身锦衣华服还有胸前挂着的大红花,怎么那么像游街的状元郎,只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白微微的声音,叶长青才如释重负,看来今日裕亲王是治不了他了,此时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给百香郡主请安。”叶长青对着白微微行礼,然而表情却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一丝的喜乐。   女儿回来的太是时候了,裕亲王只得颇为不爽的放下了手,不着痕迹的瞥了王妃一眼,又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道:“爹以前就跟你说,要给你找个状元郎,今日好不容易给你捉了过来,你看看如何,若是不满意,我后面还有榜眼、探花任你选呢。”   裕亲王的这话可是说得相当霸气了,任谁都没想到他一下子竟然将状元、榜眼、探花都捉了过来。   叶长青只是在心里暗暗笑了几声,而白微微就是有点愣住了,傻傻的道:“还有,还,还有啊!爹,你真厉害。”   裕亲王顿时颇为自得的摸了一把美髯须道:“那是当然,你要不要我传他上来。”   白微微水水润润的大眼睛顿时就心慌的瞟了一眼叶长青,脸上红云渐升道:“不了,不了,状元郎就挺好的。   “哈,哈,哈!”是裕亲王和白王妃异口同声的大笑了起来,他们这个傻姑娘就是这个性子,一点都经不起逗,只小小的试探了一番,就立马露出了真面目,她还以为他们不知道她在花雨山给状元郎送花的事呢,真是太好玩了,太经不起逗了。   叶长青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摇头几声,看来这个白微微平时还一直自认为在府里如何受宠、如何不可一世,却原来是早就被裕亲王和白王妃吃得死死的了,等到他娶了她以后,恐怕还有得他受的了。   又或者是他多虑了,大笑几声之后,裕亲王爽朗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既然如此,状元郎就回去准备择日前来提亲吧,到时候我再送份大礼给你。”   本来叶府就在商量这个事,此时机会正好,叶长青也不会拿乔,自然就应允了下来。   这样耽误了一日,等到回了叶府,天就放黑了,叶长青一进大门就被守门的婆子,引到了鹤寿堂。   “我的青哥儿,可终算是回来了,怎么那么晚?”叶老太太只一见帘子掀开,就抱住了叶长青兴奋又担忧的道。   “无事,去了裕亲王府一趟。”叶长青只简单的答道。   “去了裕亲王府干嘛?”张氏却焦急的问道。   叶长青觉得裕亲王的意思已经很明朗了,叶老太太也该知道这个消息了,就如实道:   “今日的榜下捉婿,孙儿正好被裕亲王捉了去,王爷的意思是让叶家择日就上门提亲。”   “是裕亲王让我们去提亲?那我们青哥儿岂不是要娶郡主了,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今日真是个大好的日子,叶家不但三元及第,如今还能和皇家攀上亲,青哥儿真是我们叶家的福星。”叶老太太又一阵激动,差点又把他搂在怀里,心肝儿肉肝儿的疼了起来。   只有坐在叶二老爷身旁的陈氏直接气得牙齿打颤,双手拼命的捏着帕子,都快要捏出血出来了,直到叶二老爷的眼神看了过来,她才稍微好了下来,牙齿也不再打颤了。   叶长青被叶老太太和张氏围着仔细的看了又看,夸了又夸,叶二老爷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出声道:“裕亲王已经传了话,叶家也不能再拖了,大哥不在,娘,你就选个好日子,叶家就上门把亲事订了下来。”   叶老太太一想也觉得有理,都快等不及要回去翻看她的那本老黄历了,只是现在还照顾着宝贝孙儿没有吃饭呢,只有吩咐道:“去把两位小姐也请来,开饭吧。”   今日难得是个好日子,两房的人都凑在了叶老太太的鹤寿堂用饭,大家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除了陈氏那张惨白的脸都快要掉出冰渣来了。   饭后叶二老爷邀了叶长青在小花园里散步,正是十五,一轮圆月高挂在空中,照得青石板的小路上满地清辉。   “今日确实是我们叶家的好日子,只是我一想到远在凉州的大哥,这心里就不怎么安宁。”叶二老爷道。   叶长青又何尝不是呢?叶大老爷的事一直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横在了他的心间。   “现在也没有办法,等到婚事订了下来,我去问问王爷凉州那边的情况吧。”叶长青道。   “也只能如此吧,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叶二老爷叹道,不过只是一瞬他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笑道:   “你个好女婿这么快就想着要去麻烦老丈人了。”   “呵呵!”叶长青也是笑了笑道:   “王爷还说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我,我还真是有点期待呢。”   “噫,那感情好,裕亲王的大礼那可真是大礼了,你可要接好了。”   在那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月圆之夜,叶二老爷这个叶府的当家人和叶长青这个未来的继承人,共叙了很久,仿佛是共同谱写了一曲叶家的辉煌之曲。   第二日便是琼林宴的日子了,也是皇帝赏赐给这些新科进士的恩荣了,因此宴会的规程很隆重,就连没有参加殿试的皇帝都亲自到场了。   宴会之中,觥筹交错的好一派热闹景象,叶长青和新科进士前十名一桌,又因为他是状元座位自然更加显眼,何况他又生的玉树临风,只往那里掀开了衣摆,不用坐就吸引了无数道的目光,这其中又以承恩侯赞赏的目光最为突出,他看了看第一桌的状元郎,又看了看掉在了后面老远的嫡子,心里就是一痛,既然儿子成不了状元,那就把状元变成自己的人。   于是他就派人传了云如深上前来,拉着他就到了昭帝的面前,重重的跪了下来,就是感激涕淋的道:   “臣多谢圣上这些年来对如深的恩赏。”   承恩侯说的情真意切,云如深也是表现的深受感动,他们父子这个样子,倒是把昭帝搞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是他为了裕亲王报仇,故意撸掉了云如深的名次,不然他本可以考得更好的。   “如深是爱妃的侄子,朕照看他不是应当的吗。”到最后昭帝只得讪讪道。   而承恩侯做了整套的戏就是等着此时昭帝那心里的唯一一丝愧疚了,既然目的已经达成,于是他就连忙放话道:   “多谢圣上,只是臣还有一事相求。”   昭帝看着跪在面前的云如深心里正愧疚呢,能说什么?只能道:   “爱卿说来听听。”   此时不说还待何时,于是承恩侯便立刻接住了杆子往上爬,当机立断道:   “状元郎才貌双全,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臣今日一见才知道世上竟然有如此人物,实在是喜欢的紧,臣恳请圣上为他和小女赐婚。”   “砰!”   承恩侯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王公大臣的那一桌,有人凭空捏碎了青花瓷茶杯的声音。 第143章 病秧子29   皇家使用的瓷器茶具的质量自是上中之上了,居然就这样被人单手震碎了, 发出的声音可谓不小了, 自然是吸引了一众文武大臣还有新科进士的目光, 就连昭帝也被吸引了过来。   裕亲王根本就不理会众人的视线, 沾满酒渍的手还来不及擦拭,就在空中细细的摩挲了一下。   昭帝看向裕亲王的眼睛眯了眯, 那个动作他太熟悉不过了,他这位皇弟是什么意思?让他不要同意承恩侯的要求?   裕亲王见昭帝迟迟没有反应, 就不露痕迹的看了看旁边的太子,太子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微笑,看不出一丝的不乐意。   这个太子还真是沉得住气, 眼睁睁的看着状元郎就这样被云家招揽了过去, 面上都能毫无波澜的平静,他也很想知道这个云家还能蹦达多久,依靠云家的三皇子又能蹦达多久?   他转过视线再看了看叶长青的方向, 见他脸上像是被冻住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时刻准备着上前拒婚的样子,心里笑了笑, 就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稍安勿躁。   叶长青心里万分苦憋, 就凭云家和叶长源断腿的事情有关, 他就不可能成为云家的乘龙快婿的, 更何况云家和凉州的关系还理不清, 他这时候娶了云家的姑娘,那不是找死么?   但好在他现在有裕亲王这个厉害的未来岳丈了,他看懂了他传过来的意思后,就没那么担心了,也回以微笑过去。   将在场的众人的反应都打探清楚之后,裕亲王就随手招了信赖的太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太监领命而去后,空气中在那一声巨大的“砰”声之后,就是是一片沉默,这样的宴会也就只有裕亲王有这个资本敢叫嚣了,众人虽然心里多有怨言,面上却一点不敢显现。   只有承恩侯却仍然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轻唤了一声“陛下”打破了沉默。   “呃,爱卿所奏之事….”昭帝说到这里就硬深深的停住了,他心里也苦啊,裕亲王不让他同意,然而这一时三刻他还找不到好的说辞来推脱,更何况他一看见云如深那肖像贵妃的面孔,他就觉得心里愧得慌。   就在此时一声“救命”的声音突然就响了起来,是昭帝身边的大太监,匆匆走到了他面前,胆战心惊的禀报道:   “圣上,急报。”   能让太监总管慌得打断了这三年才一度的琼林宴,可见奏报之事有多么不简单了。   昭帝就连忙就收起了轻松的声色,看都不看承恩侯的一眼,直接甩了袖子就离开了。   众人都默默注视着圣上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也是一阵担忧,深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尤其是承恩侯脸色黑得跟炭似的,他好不容易费尽心机的一番作秀向圣上请旨赐婚,没想到却没有成功,他今日放下了脸面请求圣上赐婚,若是明日之后圣上还没有同意,那他们承恩侯府的面子该往哪里搁,承恩侯府的姑娘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搁?   可是国之大事面前,他也不能多做纠缠,更何况圣上已经走了,他不可能追上去步步紧逼了,看来这事还只能让贵妃去吹吹枕头风了。   话说这边昭帝一路神色匆匆的出了怡园,就对大太监道:   “折子呢?快给朕看看?”   然而大太监却只敢抹抹头上的虚汗,声音细的跟蚊子样的:   “圣上,不是,不是急报,是…..”大太监还在吞吞吐吐的,昭帝的身后就响起了一个极其悠闲的声音:   “圣上,是臣要找你。”裕亲王更完衣后,换了一身竹叶青的白底蓝纹的锦缎华袍,迎着清风向昭帝走了过来。   别说,看他那从容不迫的模样,昭帝只是觉得极其的欠揍。   “你把朕哄出来干嘛?”昭帝神色不善的道。   看昭帝的样子,裕亲王也是知道了他这位皇兄是真的气到了,刚才他那个“权宜之计”是真的有点过分了。   他这位皇兄这些年励精图治,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事,但也没有做过什么错事,恐怕也唯有在宠爱云贵妃上的事情糊涂了点,但是总体心里还是有江山社稷的,可他偏偏又是个痴情种子,有些事情裕亲王并不想挑破,但是云家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什么都敢想,他是不得不给他一点教训了。   “臣所说之事虽不似急报却胜似急报。”裕亲王卖了个关子道。   昭帝却仿佛再不信他了似的:“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不想朕给云家赐婚罢了,也不知道云家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这小心眼的性子,朕都已经替你把云如深的名次给撸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就连给云家赐个婚都不行。”   “当然不行,昨日金榜之下,状元郎就已经被我捉到了府邸,更何况状元郎那是对我们家微微一见钟情,那个云千鹤凭什么跟我抢女婿。”   云千鹤是承恩侯的名字,裕亲王说完后又接着讽刺道:“你这么大方,倒是可以你把自己的女婿赐给他啊。”   “你这叫什么话?朕的女婿难道还不是你的侄女婿不成,赐给云家,他们还不够格。”昭帝此时倒是明白过来了,云千鹤这是又触到了裕亲王的逆鳞了,也不知道云家最近是犯了哪路的太岁,频频得罪裕亲王,他想想都心焦,还不知道待会儿回宫,贵妃又会怎么对他呢。   “是的,云家现在是一叶障目了,把自己看得太高了,圣上,这可不是好事啊!”裕亲王语重心长的道。   “朕又何尝不知,不然也不会故意换下云如深了,就是为的让他们认清自己的位置,可惜他们并没有懂朕的意思,你看我这会儿见机溜了,待会儿回到宫里,贵妃还会缠着朕哭诉呢。”昭帝愁眉不展的道。   裕亲王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们两兄弟从小关系就好,性格也相似都是深情之人,所以当时他才主动放弃了皇位,选择了和白离在一起,然而他这皇兄却不但想要江山又想要美人,才把自己堂堂这一国之君逼得焦头烂额,他怎么就不明白,当他选择了王权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放弃来了深情,现在这样紧紧抓着不放,不是让自己难过吗?   “云家所依仗的只一个贵妃而已?而贵妃依仗的又是什么呢?”裕亲王问道。   “朕明白,你是想说贵妃的依仗都是朕给的罢了,可是朕喜欢了她那么多年,要对她无情朕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圣上你错了,贵妃依仗的或者说云家依仗的并不是你,而是三皇子!”   以前裕亲王是从不跟昭帝说这样的话的,他就是一个单纯的保皇党,从不站哪一个皇子的队,也从不打哪一个皇子的小报告,今日他却把三皇子拎起来说了,他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但是昭帝可不是个笨人,这话只要稍稍再联系下他们之前的谈话,就可以很好理解了。   云家为何依仗三皇子?三皇子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有什么好依仗的?还不是寄希望于将来三皇子能够荣登大宝,将来好带着他们云家飞黄腾达吗?   想到这里昭帝的心里就是一阵心惊,裕亲王说的有理,最近云家的动作真是太频繁了,琼林宴之上,就想着将这新科状元收入囊中,他们不是才推了一个程家入阁么?现在就想着拉拢叶家了。   看来皇后偶尔在他耳边所说的云家的那些事也未必都是空穴来风,只是他宠爱了贵妃那么些年,贵妃的性格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她只是个重情之人而已,并不贪慕虚荣,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难道是她变了吗?也想当太后了?   昭帝脸上阴晴变幻不定,静静的看着花园里一朵碗口大的粉色芍药,她那么美,就这样静静的开着不好么?为何想要做牡丹?   看着昭帝陷入沉思的样子,裕亲王也不急,他知道今日他的这番话是起了作用了,他也不想再说下去了,先就这样给云家下点眼药,让昭帝慢慢消化消化,以后就更好接受后面的猛料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裕亲王就准备行礼告退了,谁知道刚转身就被后面的昭帝叫住了:   “皇弟,你等等,一转眼微微都已经这么大了,朕给她和状元郎赐婚吧,就当是我这个伯父送给她的礼物。”昭帝颇有感触的说道。   裕亲王的脚步就顿住了,喜意悄悄攀上了眉梢,他不是为皇帝给微微赐婚而高兴,在他看来皇帝赐婚虽然是荣宠,但是在他的心里,两人的感情好、能够和睦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因此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开口找圣上赐婚。   赐婚虽然不重要,但是重要的却是圣上的态度,今日承恩侯才在琼林宴上请求给府里的姑娘赐婚,圣上没有应声,明日圣上的御批圣旨就下来了,却是给裕亲王府的姑娘和状元郎赐婚。   你说这叫个什么事?承恩侯府请求赐婚,圣上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承恩侯府也不过是失了面子,其实也不太打紧,毕竟被圣上拒绝的人可多了,几十年来也不只承恩侯府一家了,只是为何圣上要隔日就颁下了圣旨赐婚给了别家的姑娘,这就是直接打脸承恩侯了,从今往后恐怕承恩侯府都要成为京城的笑话了,成为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典型代表了。   裕亲王心中得意,一路哼着小曲儿就出了芍药园,在皇家园林出口的时候,就正好碰到了刚刚散席的叶长青,于是他就对他招了招手。   叶长青见他心情不错,而且赐婚的事现在还没消息,他以为裕亲王有什么好事找他呢,拉转身子就满面春风的走了过去:   “王爷,你唤我所谓何事?”   裕亲王那双明艳的丹凤眼在叶长青的周身一扫,最后定格在他风姿绰越的脸上,冷哼一声:“以后都给我注意点,少招惹那些烂桃花。”   裕亲王心里很是不爽,找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女婿也有烦恼啊!像这些烂桃花还要他出面才能收拾了。   叶长青:我干了什么?长得好也是我的错咯? 第144章 病秧子30   裕亲王只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留下一脸懵圈的叶长青, 目送着他飘逸出尘的身影渐行渐远, 最后只能撇撇嘴上了马车, 回到了自家的府邸。   过了琼林宴之后,叶长青生命之中这有关科举考试的历程也算彻底结束了, 从此便可以入朝为官, 钻研一些自己喜欢的文人古籍,而不用像以前那样每天绷紧了神经和科举教材打交道了。   叶长青也算是小小的卸下了身上的担子, 为了叶家争得了一个三元及第, 使得叶在清流文人的名声提高了一个档次,不但如此,而且从此以后他的名字还会长长久久的出现在国子监的石碑上,随着一代代的学子传播下去, 即使他这后半生一直碌碌无为, 但是有这“三元及第”的名声在,就够他肆意潇洒半辈子了。   叶长青心情舒畅, 到了第二日太阳都爬得老高了, 他还在暖融融的大床上呼呼大睡, 直到叶老太太身边的白鸽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将他喊醒了。   “少爷, 少爷, 快起来, 圣旨来了。”   “圣旨?”叶长青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不会吧, 难道圣上真是要给他和云家赐婚,难道昨儿裕亲王的那个语气完全是因为没有搞定圣上,叶家还是得跟云家联姻。   这怎么可以叶长青连忙汲了鞋子就向外院跑去,如果圣旨真是如他所想,恐怕这辈子他也唯有出家为僧,才能免去叶家的灭顶之灾了。   院门前,叶老太太和张氏还有沐休日在府的叶二老爷并几个小姐,一众下人门已经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宣旨的太监正悠闲的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悠闲的喝着茶水,显然是在等叶长青到来了。   叶长青见此只有快速的赶了过去,在最前面跪了下来,传旨太监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开始宣读圣旨。   叶长青这时候才能看清他的正面,这一看就更不得了,今日来传旨的竟然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过来的,一般的授官、奖赏啥的也不用太监总管亲自过来的,这一看可能真就是赐婚圣旨了。   院子里的柳絮长长的垂落了下来,映着午时的太阳光线照得地上一片阴影斑驳,叶长青一阵恍惚,脑海有点纷乱,只听见大太监尖细阴柔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择日完婚,钦此!”   前面的一长条的场面话,叶长青一句都没有听清,他只听到了这最后的一句“择日完婚”,他的心里被这一个声音浇得透心凉,良久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了?状元郎这是高兴傻了?还不快接旨。”大太监笑意盈盈的声音响了起来。   叶长青一副死了爹妈极其不乐意,迟迟不伸手的样子,都快急死了旁边的叶老太太和张氏了,不停的对他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接旨,不然这可是抗旨,叶家可承受不起这样的罪名。   叶长青自然明白了这个道理,惨白着脸才缓缓伸出了手,接过了圣旨,丧到崩溃的声音道:“有劳李公公了。”   然而堪堪把圣旨放到叶长青手中的李公公,心里就是一突,不会吧,看这样子,这状元郎是不乐意这事了,看来他还得回去给裕亲王好好说道说道了,这到时候可别让郡主受了委屈才是。   见叶长青接了圣旨,叶老太太才欢欢喜喜的由人给扶了起来,将一个圆鼓鼓的荷包塞进了李公公的手里,李公公虽然不显山不显水的就接了过来,然而临走时还是眼神不善的瞟了叶长青一眼。   叶长青只觉得今日日子不好,他都如此倒霉了,居然还有人拿眼瞪他的。   到是在李公公走了之后,叶家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纷纷围着叶长青兴奋的道:“太好了,长青,能得圣上赐婚这就是叶家的荣耀了。”   看着叶老太太和张氏兴奋的样子,叶长青只觉得这些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看中了赐婚的利益,却没有看清这云家是什么货色,叶家和云家绑在了一起,岂是什么好事,他就撇开视线朝叶二老爷看了过去,见叶二老爷同样一副愉悦的模样,只有站在角落里的陈氏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叶府的女眷不懂这里面的关系,高兴坏了可以理解,但是叶二老爷这个态度就有点令人费解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二叔….”叶长青拉长了调试探道。   “今日这圣旨怕是昨日裕亲王找圣上求来的,我知道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让你娶郡主,以后难免会受点委屈,但是既然圣上已经下了圣旨,你心里不乐意也不该表现出来,为了叶家你还是得欢欢喜喜的受着。”叶二老爷倒是说了一大堆。   叶长青此时才明白,这圣旨赐婚的原来不是和云家,而是和裕亲王府的,顿时,就是两眼一笑,嘴巴微微憋起,心里好想说,我乐意,我十分的乐意,然而到最后却是使劲按捺住自己快要绷不住的情绪,呵呵两声道:“好,我忍,我受着。”   京城皇帝脚下,世家贵族之间都是盘根接错的关系,哪有什么秘密,赐婚的圣旨到了叶府的时候,早就传的的沸沸扬扬了,一些与此事没有什么利益的家族之间,只是还算讲究体面的默默憋笑两声,而承恩侯云千鹤却是在书房里狠狠就砸了一溜的茶杯。   叶府里陈氏,原本还在为了叶长青能捞到如此好的婚事,愤愤不平了一个晚上,直到第二次出门和几家的贵妇人闲聊的时候,才明白了圣上的这次赐婚却是让云家吃了个大鳖的,心里顿时又欢快了起来。   这样,对于这场赐婚,京城里的各家算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然而要说反应是反应,举动是举动了,偌大的一个京城要说有所反应的的不胜枚举,有举动的也就只有以前被云家坑了个狗吃屎的李阁老一家了。   听闻此讯,李阁老当场就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把一头沮丧的儿子传了过来,难得好心情的道:“这次会试虽然你没有中,但我看你的文章已经比以前好多了,相信只要再等三年,就没有问题的,你也不要灰心丧气了。”   李阁老先对着会试落榜的儿子谆谆教导了一番后,又接着道:“云家当初针对我们李家又怎么样呢,只要对上裕亲王还不是怂的抬不起头来了,叶家如今和裕亲王成了亲家,以后在京中的地位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了,以前的事就当揭过了,你有时间也和状元郎多接触接触,特别是那次和叶二公子在马场赛马的事,有多少说多少知道吗?”   “爹,那件事我以前想说的时候,你不是不让我说么?”李松照不解的道。   李阁老这一年来在内阁受了不少气,如今脾气也暴躁了起来,见儿子如此提不起来,当场就炸了了:“你这个傻子,那时候咱们李家被云家压得透不过气来,还敢去得罪他们不是找死吗?”   “那现在就不是了吗?”李松照还是不解的问道。   李阁老这时候直想着用脚去揣他了,也怪李家运道不好,居然生出了这样的榆木脑袋来,和云家、叶家的子弟比起来还真是不止差了一点,恐怕在他之后,李家这下一代恐怕是要走下坡路了。   “现在叶家和裕亲王府是亲家了,两家也算是荣辱相系了,你没看见圣上都为了裕亲王两次打脸云家了,云家还算个屁啊。”   李松照听明白后,才恍然大悟的一拍自己的脑袋,一副羞愧的对着李阁老道:“爹您说的太有理了,我怎么就没想到了,好了,我回去就给状元郎下帖子,顺便向他请教请教学问。”   然而云家此时式微,这可是千年难寻的机会,李阁老岂会轻轻的就放过了,第二天早朝就暗示了几名御使带头弹劾起云家来了,不过李阁老心里也清楚,有云贵妃在,圣上是不可能真正动云家的,所以他也不敢做得太绝了,也就是小打小闹的将云氏族人在京中的一些欺男霸女、凌弱百姓的事,还有就是云家内宅妻妾争宠严重、内宅不睦的小事都挑出来抖在了圣上的面前,不求圣上对云家怎么样,就是小小的脏一下圣上的眼而已。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向身强体壮的承恩侯竟然在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早朝时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吐了一口血,狠狠的博了一把同情,圣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一脸关怀的让他在家好生休息几日了。   对此,没有达成目的的李阁老自然不相信这云千鹤是真的吐血了,只有暗暗在无人的角落里,一脸鄙视的呸了一口:“老狐狸,真正是狡猾,不要脸的老痞子。”   然而对于云千鹤的吐血事,叶二老爷却有不同的看法。   “看来圣上的态度确实是让云家心急了,承恩侯恐怕是急火攻心了。”叶二老爷对着叶长青道。   “这样的话,凉州那边是不是很快就有动静了?”叶长青也是深有同感的问道。   话音刚落,就见叶二老爷身边的长随来福走了过来,躬身禀报道:   “老爷,裕亲王让你过府一叙。”   叶二老爷微微颌笑,看了眼身旁一脸蠢蠢欲动的叶长青,还是大发善心的问道:   “王爷只传了我一人去吗?”   来福这时才抬起头来挑了挑视线,看了一眼叶长青,略显担心的道:“王爷说,若是状元郎想来,就让他也一起来吧。”   叶长青:何必这么勉强? 第145章 病秧子31   叶长青和叶二老爷来到了裕亲王府, 先去书房拜见了裕亲王。   裕亲王难得的给了叶长青一个好脸色道:“再过几日, 圣上赐翰林院修撰的旨意也要下来了,你也清闲不了几日, 就先去后院看看王妃吧。”   叶长青其实还想和这位位高权重的老丈人嗑唠几句的,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被打发了,他也知道裕亲王这是和叶二老爷有要事相商了,只得悻悻的离开了。   叶长青的身影离开后,叶二老爷才对裕亲王道:   “长青就要入朝为官了。”   他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叶长青已经是新科状元了, 马上就是官老爷了, 朝廷大事也该让他知道了,不用特地把他支开。   裕亲王多聪明的人,岂会听不懂, 便道:“那是你们叶家的事,在我这里他只需要和我的女儿快活一世, 休管那些国家大义、家族责任。”   叶二老爷简直一噎,不愧是皇家人,这霸道的也没谁了, 只得憋回了气道:“不知道王爷宣微臣来,所为何事?”   “凉州的事,你知道多少?”裕亲王这回倒没有藏着掖着, 而是开门见山的道。   “只知道金矿的事, 上次和您提过之后, 就没再管了。”   裕亲王却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知道金矿的事, 那么云家和程家的事也都知道了,如今云千鹤在圣上面前屡屡受挫,然贵妃却依然圣倦正浓,云家还动不得,那就从程家开始吧,这样才能逼迫他们自乱阵脚。”   聪明人之间说话都不需要说得太细,裕亲王点到即止,叶二老爷就已经明白了道:“明日早朝,我会重提梅州知府一案。”   “好,凉州的事很麻烦,你先走走看,不行还有我。”   若是以往,任谁把叶家推出去当这样的出头鸟,叶二老爷都要思考再三再做决定的,但是此时裕亲王府和叶家都已经是钦赐的儿女亲家了,他当然没有过多的考虑利益问题了。   “微臣明白,但是有一件事却也麻烦,就是长青他爹还在凉州不见踪影。”   “这事,我心里有数。”   叶二老爷和裕亲王这边商定好之后,两人便开始悠闲的下起棋来了。   而叶长青这边呢,甫一进了内院,走过月亮门在抄手游廊上时,忽地一个绿色身影从红台柱后蹿了出来,出现在了他面前。   “状元郎,你怎么来了?”白微微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道。   叶长青悄悄把手背到了身后,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道:   “王爷让我来的。”   “呃。”白微微明显有点失望的样子,只不过一瞬就又恢复如初了,掏了一把折扇递给叶长青道:   “恭喜你了,这个送你。”   叶长青没有想到竟然能收到白微微的礼物,自然很是高兴了,已步入了初夏,天气还有点闷热,他当时就打开扇了扇,这扇子的质量很好,扇骨都是镶了金边的乌金木,价值不菲,而扇面却是绣的一株挺拔的青竹,他很喜欢,就随口问道:   “这是你绣的?”   白微微就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低着头道:“不是我绣的,是我让绣娘绣的,我绣的还没有那么好。”   叶长青其实在那句话问出口之后,就明白他可能说了错话 ,看白微微窘迫的样子,只有立马补救道:   “不要紧,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又从身后掏出一个锦盒出来道:“给,这个送给你。”   白微微怂拉的脑袋一下子就抬了起来,连忙就接过了锦盒紧紧拽在了手心,一脸欢喜的道:“来就来嘛,怎么还带了礼物。”   叶长青就在心里闷笑了一声,果然这世上的女人,不管身处那个时代都是一样的口是心非,幸亏他懂得。   “看到它就想到了你,于是便买了。”叶长青面色和煦道。   叶长青这话成功取悦了白微微,她激动得当场就打开了锦盒,拿出里面一副翠玉耳坠在手上看了又看,淡淡的翠绿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更何况这个玉质也极好,入手就是一阵温润,她简直喜欢的不得了,要不是耳朵上这会儿还戴着珍珠耳坠子,真的会忍不住当场就试戴起来。   “喜欢吗?”叶长青见她欢喜的样子就问道。   “嗯。”白微微只是娇羞的点了点头。   白微微这个样子,叶长青怎么看不明白,这分明就是一个陷入爱河的小姑娘的模样,他想她以后是要给他做妻子的人了,也是会陪他度过一生一世的人,他的目光不禁又温和了许多。   “你最近还好吗?”叶长青关心道。   “嗯,挺好的,爹娘什么都依着我,就是觉得没有在梅州的时候好。”   叶长青倒是愣住了,这个小姑娘在梅州有什么好的?百里家这么冷清,压根就适合她这样活泼热闹的小姑娘。   “为什么呢?”   “在梅州的时候自由些,现在在王府,爹娘总是教育我,要有一个姑娘的样子,以后到了婆家….”说到这里,白微微仿佛意识到什么,就乖乖顿住了,不好意思的看着叶长青,脸颊了红了红。   想来这就是古代女子生存的不易了,即使贵为郡主,裕亲王和王妃依然还是会担心她在婆家会过得不好,然而叶长青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男人,自然不会有这个时代的看法了。   他抬起手帮她拨正了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看着她果冻似的脸颊,温和的道:“不用,你这样就好,我很喜欢。”   谁知道他这话却让白微微更是害羞了,一路上往王妃的院子里去,都不敢再抬头看他了。   “哈,哈。”叶长青只能在心里默笑了两声,果然可爱的姑娘很容易让人心动的。   叶长青拜见了白王妃之后,还没吃完一盏茶,那边叶二老爷的人就过来传他回去了,他就行礼告辞了,临别时,还不忘对白微微眨了眨眼,引得白微微又是一顿面红耳赤,旁边的白王妃看着这么怂的女儿,只能辛苦憋笑了。   回程的马车上,叶长青和叶二老爷相对而坐,叶二老爷就和他谈起了裕亲王的意思。   “所以,你爹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操心了,王爷自必会有所安排的,我现在担心的是梅州知府一案能不能把程家拉下马。”叶二老爷道。   “这件事当年是云家帮着压下的,现在重提这件事,以云家现在的局面恐怕也出不了几分力,再者前两年黄河不是闹水患吗,花了不少钱吧,只是再过一月不就是圣上的五十大寿吗?国库可还有银钱?”叶长青问道。   叶二老爷的眼光就是一凛:“你想干嘛?”   “程家子弟不是遍布南直律么?两淮盐运使都被他们占光了,以程家的贪婪,这些年他们岂会没有贪墨,而一旦跟盐运沾上边的,那贪的可不止小数目了,与此有关的官员也不会是小数目,到时候倒下了一大片,我看程家还靠什么站住脚。”   “你说的有理,只是现在要派人去江南收集证据,总得一段时间的。”   叶二老爷的话音刚落,叶长青却是悠地一笑。   “一年前我刚回京城时间,便已经派人去了江南,这时候也该有信回来了。”   “你呀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叶二老爷气得就瞪了他一眼,真想拿手抽他。   叶长青就反应灵敏的堪堪躲过了,又连连讨饶道:   “二叔和王爷就没有说点别的?”   “没有,谈完这事,我们就下棋去了。”   “哎呀!你们该不会是把我和微微的事给忘了吧?”叶长青还以为裕亲王找叶二老爷谈婚事呢,在书房的时候才会退的那么干脆。   “忘了什么?”叶二老爷很是有点不解的问道。   叶长青也不知道叶二老爷是真没听懂还是故意没听懂,他只得厚着脸皮小声的吐出两个字:   “婚事啊!”   “你不是不乐意么?我就没提。”叶二老爷回答的相当自然干脆。   这可把叶长青急的,怎么就造成了这种误会呢。   “二叔,实话告诉你吧,我今日在王府见到了郡主,我愿意,非常愿意。”叶长青干脆直抒胸臆了。   看着叶长青心急的样子,叶二老爷又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   “你知不知羞,哪个读书人像你一样老是把婚事挂在嘴边的?”   “有什么好羞的,我关心自己的婚事有什么错。”叶长青倒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看着叶长青这态度,叶二老爷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他娶亲的时候的事,若是当年他不是顾忌读书人的脸面,而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婚事,或许他当年也不会娶陈氏这样的女子了。   “你的婚事你娘肯定比你还急,你要是担心就回去问他。”到最后,叶二老爷妥协道。   叶长青点点头,回到府邸就先去了正院,见张氏正拿着红色的信笺,在整理礼单的样子。   “娘,在忙什麽呢?”叶长青走过去问道。   张氏就停了停笔,不耐烦他打断了她。   “有事就说?”   “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给我提亲啊?”叶长青一副乖宝宝的样子问道。   张氏一听就乐了,这儿子还真是个奇怪的性格,前儿赐婚的时候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又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看来是在裕亲王府受到了什么刺激了。   “看你心急的,没看到我正准备聘礼单子吗?”倒是张氏嗔怪道。   “是儿子心急了,正好我没事也来帮你参考参考。”   叶长青这时才发现自己漏看了什么,捡起案桌上的聘礼单子,就看了起来。 第146章 病秧子32   叶长青这时才发现自己漏看了什么, 捡起案桌上的聘礼单子,就看了起来。   张氏已经不把叶长青当作正常的儿子来看了, 于是也大大方方的和他谈起聘礼来。   只是叶长青这捡起聘礼单子这一看, 这就不得了,这满满一张的聘礼单子写得密密麻麻的,那上面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是应有尽有, 就连上辈子作为镇国公的他娶儿媳妇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娘,这会不会太丰厚了点。”   张氏就嗤笑了一声道:“傻儿子, 你娶的是郡主,这些东西都未必够,我还怕明日去白王妃那里,过不了关呢?”   叶长青想想也是, 跟皇家联亲,叶家的这点东西根本就不够看, 恐怕叶家这会儿送过去, 裕亲王府都会几倍的还回来,他也就没有那么心痛了。   “只是这么多的聘礼, 祖母那里可看过了,二婶可同意了?”叶长青担忧道。   “这事你别掺合, 我拟好之后, 自必会跟老太太说的,至于陈氏, 她算哪根葱, 你二叔同意了她又能怎么样?”   看着张氏兴冲冲的拿着最后拟定的聘礼单去了鹤寿堂找叶老太太商量, 叶长青却对她轻松的态度有点不以为然,果然不一会儿,张氏就一脸气愤的回来了道:   “那个陈氏硬是踹窜着老太太不同意,非不出这么多,还说要拿从我们大房出,不能从公中出,真是气死我了,我就说如果从我们大房出,那以后你在朝中当了大官,他们二房也不要跟着占便宜,或者有事求裕亲王府的时候也和他们二房无关了,结果她又不同意。”   张氏接着又道:“谁知他又想出什么歪主意道,如果从公中,以后他们长源成婚也要出这么多的聘礼,她也不想想长源现在就顶着一个秀才公的名头,还有那样的身体,能找到什么家底的姑娘,他要给那么多的聘礼,不是硬是要给别人送钱么?”   张氏越说越气,到最后叶长青安慰都没有用,他一甩帕子又提着礼单去了叶二老爷的书房。   来福将她引进去的时候,烟云正从里面出来,眼睛还红红的,对着张氏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张氏没当回事,走进去就见叶二老爷的神情似乎也不怎么好,一脸的郁气加烦闷,这倒是有什么事了?张氏都怀疑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   “大嫂找我有什么事?”叶二老爷很快就收敛了情绪问道。   张氏就把这聘礼单子递过去给他看道:   “你看我这拟的单子,你可满意。”   叶老爷一目十行,不一瞬就扫完了道:   “不错,只是到时候我再添几件进去就好了。”   叶二老爷主动加东西,张氏自然不会傻到去拒绝了,忍不住就笑了笑道:   “那弟妹那边?”   “我去同她说。”不知为何提起陈氏,叶二老爷的情绪就有点不对了。   “好,那我就先走了。”张氏转身正准备走的时候,叶二老爷却突然喊住了她,看着窗外那个倔强背对着她的身影,沉默了许久,才艰难的说道:   “大嫂,烟云她有身孕了,我想拜托你照顾她。”   张氏的脑海就是一懵,心里就是一顿,她不是为了烟云有孕而惊讶,她惊讶的是叶二老爷竟然同意让烟云把孩子生下来。   叶家子弟不纳妾的家风,当年在大老爷的身上就破了一次,如今在这个优秀的如同天上摘不到的月亮似的二老爷身上又要破一次吗?老太太可同意?陈氏会怎么闹?长源又会作何感想?   虽然她知道他们家这位二老爷做的决定,一般就没有人能够改变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建议道:   “他二叔,你可想好了,这孩子若是生了下来,叶家可就不平静了。”   “我已经想好了,还是烦请嫂子帮忙照看下。”叶二老爷再次坚定的道。   张氏没得办法,叶二老爷已经托到了她的身上,显然是料定了陈氏是不会管的,她也没办法只得接了,也只能怪当初她一时糊涂,将烟云送了过来,才导致了如今这番为难的局面了。   “我在南城外有一处庄子,那里面的人都是使了十几年的老人了,十分安全,要不还是先将烟云送到那里面去。”张氏建议道。   “好,在这个府邸终究是不得安生的。”   直到张氏走后,叶二老爷才一下子就倒在了靠椅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为何会给自己、给叶家、给长源出这样的难题,可是当他一回想到手掌因抚摸烟云腹部时传过来的温热过,他就忍不住越过层层理智和自控,做出了这个决定。   难道是年龄大了,心也跟着变软了吗?   夏日的夜晚闷热异常,而叶二老爷却是呆呆的坐了一夜,没有人给他答案,第二日他梳洗之后就摸着天光上朝去了,今日他还得带头弹劾程家了,想起两年前叶家痛失的阁老之位,叶二老爷一下子又变得精神抖擞了。   金銮殿上,叶二老爷重提梅州知府一案的声音刚落,默默站在前排的程阁老就跳了出来,大喊道:“冤枉啊,陛下,叶世钧这是公报私仇,当年几个府上的公子一起出去跑马,却只有他的儿子摔断了腿,成了废人,后继无人了,才把怒气洒到了我们程家身上,可是他自己的儿子不中用了,是他们叶家运气不好,又怎么能怪在我们程家身上呢。”   程阁老这话可谓是用心险恶,诛心之毒了,就连站在旁边之前还有一点担心的承恩侯此时都投过去赞赏的一眼,昭帝的态度也有所缓和。   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这么被抖落了家事的叶二老爷差点被气了个倒仰,声音颤抖:“我公报私仇?我叶世钧清明廉洁了一世,岂是和你们程家这种蝇营狗苟的人能比的。”   程阁老又想再骂回来,叶二老爷却不管他,直接就递上了折子道:   “启禀圣上,关于梅州知府一案,还有一些漏掉的证据俱在这里,圣上看了就明白了。”   原来叶二老爷不是简单的过过嘴瘾,而是真的有证据,他这是有备而来,目的是在程家?还是在云家 ?程阁老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了,而是把视线转向了依然带病上朝的承恩侯身上。   而坐在上首的昭帝看完叶二老爷的折子后,也同样看了承恩侯一眼,当年云家不是担保程家和那件事无关么,可为何叶世钧呈上来的折子却都是证据确凿,每一件都能证明程家才是幕后黑手,昭帝无奈的闭上了眼睛,想起了贵妃娘娘曾经在他耳边说的话,程家对她是有恩的。   他拽紧了手中的折子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烦躁的一挥手就道:“这件事朕会派人去查明,今日就先退朝吧。”   说完昭帝就径直出了金銮殿,大太监连忙跟上了,昭帝就把手中的折子往他手中一丢道:“走,去看看贵妃,她也病了有些时日了,还没好,怪让人心疼的,这事不要让她知道了。”   “奴才明白。”太监道。   先不说昭帝去看了云贵妃如何 ,就说叶府里,张氏偷偷安排好烟云去往农庄后,就仔细的梳妆打扮一番前往裕亲王府和白王妃商讨起婚事来了。   而叶长青这边也收到了前往翰林院任修撰的旨意,因此今日就是第一次去上班点卯的日子,翰林院这个地方有一世叶长青直接是待了一辈子的,因此特别熟悉,他刚进去也没有啥事,主要就是熟悉同僚、熟悉书籍了。   于是当夕阳渐渐落下的时候,在翰林院里面看了一天书的叶长青,才刚踏出门外,连马都没上,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李阁老家的李松照给逮住了。   “你找我有何事?”叶长青一脸懵圈的看着面前这个亲亲热热和他哥俩好的李松照,只觉得毛骨有点发软,他可没有忘记当初原身就是被他和云如深给害得。   “状元郎,走,我们去喝茶,慢慢谈。”李松照笑呵呵道。   叶长青眼睛一眯,打量着这个自来熟的李松照,他记得会试那时候见他,他还是冷着一副冰块脸的,如今有点不一样了。   “好啊,刚好我知道有一家茶楼不错,不如我们去喝一杯。”正好叶长青也想去找他,于是就悠悠的道。   傍晚的长安街上有一股安宁的味道,叶长青出了茶楼就上了马,他抬眼看了看天边还残留的那一丝螃蟹青,握了握手里的玉瓶,勒紧缰绳“驾”的一声就回到了府。   叶二老爷的马车也正好停在了府门前,叶长青今日心情不错,抬腿就下了马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去帮叶二老爷掀车帘子。   “二叔,小心点。”叶长青殷勤道。   谁知道叶二老爷的心情却并不怎么好,冰冷冷的声音就道:   “来书房吧。”   两人就沉默无语往书房走着,叶二老爷身上的气场太强大,叶长青也不敢多说。   终于到了书房,来福关上门后,叶二老爷才重重的往凳子上一坐,猛地灌了一口茶,就将在朝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叶长青。   听闻叶二老爷的复述之后,叶长青也收起了心事,冷笑了一声:   “公报私仇,亏他们程家这样不要脸的人才说的出口,程家有没有下手,不是他们自己说的算。”说完,叶长青就把李松照交给他那一瓶药交给了叶二老爷。   “这是什么?”叶二老爷疑惑道。   “李家给的,当初长源坠马就是因为马匹事先服用了这种药,而这种秘药只有程家才有。”   “真的是他们?”   “未必,这药虽然只有程家有,但也不能保证云家没有。”   “哼,他们两家是肯定都脱不开关系的,现在既然没有其它证据来指正云家,那就先把程家搞下来,姓程的不是说我公报私仇么?那就明天金銮殿上再见。”叶二老爷冷声说道。   “程家做出这样断人子孙的事情就是下十八层地狱也不为过,希望二叔明早能旗开得胜,再过几天江南的消息也来了,程家是怎么也跑不脱的,说不定还能咬云家一口。”叶长青道。   叶二老爷就点点头道:“希望江南那边不要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第147章 病秧子33   叶长青出了书房的时候, 眼光还扫了扫,貌似没有发现烟云的影子,他有点奇怪,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换下朝服之后, 穿了一身素白道袍去张氏的院子,准备用晚膳。   而张氏也是刚从裕亲王府回来, 才收拾妥当,她今日与白王妃相谈甚欢, 于是这会儿心情还好的很, 看见叶长青进来就一脸欢喜的道:   “白王妃对我们给的聘礼很满意,问我们打算定什么日子?”   “王妃娘娘的意思呢?”叶长青怕王妃想多留白微微几年。   “王妃娘娘说, 既然是圣上赐婚,早点也无妨, 只是再过半年郡主才及笄, 我估摸着王妃的意思是想等到郡主及笄就可以了, 我们这边就按照半年后的日子定几个让王妃挑, 应该就差不多了。”张氏道。   “好, 等我改明儿见到了郡主,也问问她的意思。”   “你这真是臊的没皮的,哪有人这种事去问小姑娘的,郡主脸皮薄, 你莫吓到她了。”张氏道。   “娘, 你放心, 我有分寸,不会吓到她的。”叶长青好脾气的道。   张氏看着儿子高兴的样子,看着他终于也知道护着自己的媳妇了,虽然有一点点的吃味,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儿子如今事业顺心,马上又要娶妻生子了,这都是好事,是大事,她该高兴的。   “今日第一天去翰林院当值,可还习惯?”张氏转换了话题,担心的问道。   叶长青笑了笑,简直不能太轻松好吗,他现在贵为裕亲王的准女婿,还是皇帝亲自赐婚的,那就是已经在皇帝那里挂过号了,而且还是开国以来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不谈家世背景,大家都已经十分仰慕他的才学,说起话来都是十分礼貌和谦恭,就连上级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生怕有什么不当而得罪了他的,所以叶长青在翰林院可以说是来去自如。   “娘,我好着呢,上衙第一天二叔就找我谈了一夜的话,我都记住了,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好,好,官场的事我不懂,留着你二叔去操心,我就把你的婚事办得漂漂亮亮的就好了。”张氏笑笑道。   “嗯,只是我今儿刚从二叔的书房回来,怎么不见烟云了?”   张氏犹豫了半瞬,还是实话实说道:“烟云怀了身子,被我送到庄子里。”   叶长青有点被噎住了,他还以为叶二老爷对烟云的新鲜劲过了,就把人给弄走了,却没想到是怀孕了被他给偷偷保护起来了。   这果然老男人爱上小姑娘就像房子着火了一样,是这样奋不顾身的不计后果吗?   “这是二叔的意思?”叶长青问道。   张氏见叶长青的神色不是很好,只有闷闷的“嗯”了一声道:   “烟云在这府里生,总要闹出许多事来的,还不如去外面生,等到孩子都生下来了,任它有再多的阻力,都成了无计可施的,你二叔也会好办很多。”   “娘,二叔说在哪里生就在哪里生,这都是二房的事,这事你不该插手啊,本来烟云就是你送过去的,如今生产还是你准备的,而且还在你的地方,我怕等孩子生出来后,有麻烦的不是二叔,而是你啊!”叶长青的眉毛都挤成了一个川,很是担忧的说道。   “儿啊,这事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没料到你二叔竟然会这样选择,劝也劝了却没有用,我当初送人过去的时候就错了,也不差这一步了。”张氏一脸自责,无奈的说道。   叶长青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说什么了。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张氏也只有暂时放下这件事了,两人用过晚饭之后,叶长青正陪她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乘凉,去病就送了一封信过来。   叶长青接过来看了看,入目便是几个熟悉的字迹“大哥亲启”,这是他在梅州教叶长帅写的字,没想到这小子去了辽东之后这么久才第一次寄信回来,害他还为他担心了很久。   他匆匆打开看了看,信很短只有一页的纸,叶长青却看了几遍,直到确定没有漏掉一丝信息后,嘴角才露出了满意的弧度。   “谁写的信这么开心?”张氏奇道。   “哈哈,你猜?”叶长青有意调节张氏郁闷的情绪道。   “我猜不到。”张氏又兴致缺缺的道,只是话音刚落,又瞬间提高了嗓子一脸八卦道:“难道是小郡主写来的?”   叶长青:现在才明白了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是什么滋味,他暗暗嘀咕一声:“是她写来的就好了。”   “你说什么?”张氏没听清。   “呃,我是说你提醒了我,我等下回去就写封信给她。”   张氏:“看你这出息的呃,这才不过三天没见呢,就要书信传情了?”   张氏酸酸的语调再加上上瞥的眼睛,看得叶长青有点脸红,轻轻咳嗽一声就道:   “是长帅写回来的信。”   “什么?”张氏正端茶杯的手就是一顿:“那小子失踪这么久终于知道给家里寄封信了,真是跟她那个鼠目寸光的娘一样,一点小事就受不住,非要离家出走,那时你爹只不过随口一提,他还真以为就凭他可以娶到李姑娘的,这一走就那么多年的,可还想到要回来,你看他回来,老太太不要把他的脚打断。”张氏喋喋不休的道。   “长帅暂时不会回来的?他现在是辽东军的参将了。”叶长青悠悠的道。   张氏却不信:“你别听他吹,这小子在府里就惯常会说大话的,辽东军的主帅可是以军纪森严出了名的定国公,谁不知道辽东军的升迁都是靠拳头一步步打出来的,那小子瘦的跟毛猴似的,有这个本事?”   叶长青只有道:“在梅州的时候我请了师傅教他两年武学,又将他送到了辽东军,这都快三年了,他升到这个职位也是应当了。”   叶长青话音刚落,张氏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   “儿子啊,你曾经不是最讨厌他的吗?你不记得你小时候他姨娘对我们做过什么了?你怎么可以对他这么好?”张氏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道。   “娘,柳姨娘的事和长帅无关,长帅再怎么说身上也流着我们叶家的血,继承了我们叶家的气概,他是一块璞玉,应该站出来为我们叶家争得一份荣光,而不是跟着一群妇人扼杀在摇篮里面了,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叶家将会因他而骄傲的。”   “罢了罢了,看来小时候的事你是都忘了,忘了也好,长帅若争气是个好的,我也巴不得他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我百年之后也能走得放心。”张氏的声音突然就凉了下来,大概是因为理解儿子是一回事,但是心里意难平又是一回事了。   四辈子加起来活了几百年的叶长青,早已见惯了生死,然而当听到张氏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娘,我想你好好的看着我儿孙满堂,让你享天伦之乐。”   张氏看着眼前一片绿的发油的葡萄叶,一恍惚就落下了泪来。   那一夜,叶长青陪着张氏说了很多话,他们就像是两个老人似的很自然的谈到了生老病死,谈到百年之后。   第二天叶长青就顶着个熊猫眼去上衙了,只是今日他照常走进藏书阁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熟人,程家的那个族孙正在里面翻看一本《地藏经》。   这个程鱿鱼殿试的时候不是才考了个二甲末尾吗,他是如何通过庶吉士层层选拔进了翰林院的?   叶长青眯了眯眼,程家真是好能耐,如今竟然连翰林院都能插上手了,他缩了缩视线再次看向他手中的书,这个程鱿鱼倒是个聪明,入职第一天就开始办起私事来了,整个大夏朝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最喜欢的佛经就是《地藏经》了,而再过半月就是万寿节了,他这是想着点子要投圣上的喜好了。   然而叶长青却只是冷笑了一声,程家是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算好了,可他们却忘了他们作过的孽有一天是会遭到反噬的,如今叶家逮到了翻身的机会又岂会轻轻松松的放过他们,且看着今日早朝之后,叶二老爷参了他毒害叶长源的事情后,这个程鱿鱼还能好好在翰林院待着?   叶长青思索的片刻,程鱿鱼就发现了他。   “叶贤弟也来看书?”程鱿鱼很是随意的问道。   “贤弟?”叶长青就玩味的看了他一眼,他如今可是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了,比程鱿鱼这个编修可是大了两个级别,他不尊称一声大人,而是仍然按照之前的称呼“贤弟”,这态度就十分不对劲了。   “你是今日刚入职的编修?”叶长青抬高了视线由上至下俯视他,一副领导的派头道。   “是的,不及贤弟早来了一日。”程鱿鱼是仍然没有要改的意思了。   叶长青觉得他都专门加深了“编修”的音调,他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在官场上还是要以官职相称的,而不是瞎叫,程家没有笨人,堂堂大男人却是一个个长的七窍玲珑心,阴谋诡计使的如火纯清,岂会听不懂他简单的暗示。   “那么,你该尊称为我一声叶大人?”叶长青冷了声道。   “若是我不呢?”   “那我怕你明日就没有机会了?”   看着叶长青阴恻恻的笑意,还有那玩味的语气,程鱿鱼直觉认为叶长青设了什么陷进在等他,可是他又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就像当年在裕亲王府的花宴上,他就是稀里糊涂的着了也的道,至今还被一些文人议论,被李家的那个疯婆子追赶。   叶长青可恶的嘴脸渐渐在他眼前放大,气得他热血上涌,一激动就上前抓住了叶长青的衣襟咬牙切齿的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晕倒故意陷害我的事,我警告你让李家那个疯婆子离我远点,否则你们两个我一个也不放过。”   此时时间还早,藏书阁里只有他们二人,程鱿鱼便肆无忌惮的卸下来身上的伪装,露出了本来阴狠的真实面目,他双目赤红,嘴唇青紫,像是一条恶毒的毒蛇。   “你难道以为我不知道你害长源的事?真是好笑,害了长源这个案首又怎么样呢,到最后你还不是只考了个二甲的末尾。”叶长青反唇相讥。   “不可能,你胡说,不是我干的。”程鱿鱼的神色显然有一点慌张。   “那是谁?”   “我不知道。”程鱿鱼刚说完就立马意识到了叶长青的用意,又狠狠的说道:“你放屁,你想套我的话,根本就没有人害叶长源,是他自己命不好。”   太阳始攀过了翰林院高高的围墙,一缕阳光照射进来,叶长青原本愤怒的心却赫然开朗,摔手就退后一步,看向远处向他们走过来的官兵,慢了慢调道:   “呃,你很快也要命不好了。”   只见叶长青的话音刚落,程鱿鱼就被两个大兵押了下去,还边走边喊道:“我是圣上亲封的进士老爷,你们两个粗鄙的贱民凭什么抓我?”   两个大兵被程鱿鱼出言侮辱了,却并不担心,而是反手就将怀里揣着的擦汗的毛巾,塞进了他张大的嘴巴里。   程犹豫被满嘴的腥臭味熏得根本发不出声来,只有痛苦的“呜呜”几声。   “哼,当官的了不起了,我看这样他还怎么说话?” 第148章 病秧子34   程鱿鱼刚来上衙第一天就这样被大张旗鼓的带走了, 搞的翰林院里人心惶惶的,纷纷向叶长青打探起情况来。   叶长青不想说太多,只是道:“来抓他的人是北抚镇司的,想必犯的不是小事。”   叶长青这话很快就将原本还想着帮程鱿鱼说几句话的大人们的心思全都打消了, 北抚镇司是个什么地方,能关进那里的可都是圣上亲自关照的人,他们可不敢掺合,万一一个弄不好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不脱个半层皮是出不来的。   不过翰林院和前朝隔的不远,不一会儿金銮殿上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众人才明白原委,纷纷嗟叹不已,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仪表堂堂、谦卑有礼的程鱿鱼竟然是这种伪君子,为了提高自己的科举名次竟然将比他学问好的同窗给废了, 这简直就是枉读圣贤书 这恶毒的心肠根本就不配为人,还有脸来翰林院这种清修之地, 简直就是糟蹋翰林院的名声!   众人纷纷不耻,还附带的安慰了叶长青几声, 叶长青多谢他们的好意之后, 就提前忙完手头的事溜出了翰林院。   也不知道叶二老爷回府了没有?他想知道今日早朝都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在翰林院听到的消息都只有程鱿鱼一个人的,却没有一丁点是关于程家的, 他不信梅州知府一案再加上断人前程致人残疾这一罪行加起来, 还不够圣上拿程家开刀的?   先不说梅州知府一案结果如何, 单说毁人身体致人不能参加科举一条, 就已经是天下仕林大忌了,试想一下,若天下学子都效仿程鱿鱼,见比自己学问好的学子就干掉他,那这样以后朝中哪还有仕可取,科举不就成为了屠戮场吗?   叶长青能想到的事昭帝自然也想得到,只是为何他却只是简单将程鱿鱼下了诏狱,却再次对程家轻轻揭过了呢,叶长青百思不得其解。   步入秋天,风意正好,叶长青慢悠悠的骑在马背上,看着街道两旁忙碌的商家对着过往的客人点头哈腰的,他从来都明白生活的不易,但是当两次所作的全部努力都被皇权这样轻易击碎的时候,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感慨的。   路过苏芳斋的时候,叶长青却突然记起来白微微的及笄礼快到了,他干脆就停了下来进去看看,想找找有什么好看的首饰送给她玩的。   叶长青想了想,白微微如果今年及笄的话,那应该是属兔子的,他就拿起了一根发簪,上面雕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玉兔,看起来十分可爱,他都觉得喜欢的紧,想必微微会更加喜欢了,他正准备让小伙计包了起来,刚一转身就见一身常服的太子殿下正在他的身后挑选首饰,目光还正好向他看来。   叶长青一直都觉得下班之后撞到领导是一件很尴尬的事,特别是领导还穿了便装,伪装了身份的时候,不过既然都撞见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叶长青上前行礼叫了一声:“大人。”   太子殿下显然很满意他的称呼,对他笑了笑道:“叶大人是在给堂妹选首饰。”   叶长青自己都忘记了他和太子殿下还有别的关系,若不是他那一声“堂妹”,叶长青真没反应过来太子殿下如今也变成他的“堂哥”了。   不过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太子殿下可以喊他“堂妹夫”、“妹夫”什么的都可以,可他却不能主动喊他“堂哥”的,否则就是太妄自尊大,目无君臣了。   “回大人,再过几月就是微微的及笄礼了,我想给她选件礼物。”叶长青道。   “我记得微微是年底生日,你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太子殿下的笑意渐深。   叶长青有点窘迫,他就是觉得长时间没有见到微微了,怕她把他忘了,才想起要经常送个礼物给她,刷一下存在感的,又怕送礼无门,才不得不给自己编了个及笄礼的借口么,没想到却就这样被太子殿下硬深深的拆穿了。   “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叶长青给自己找了个文艺的借口。   太子殿下没有说话,继续含着笑意打量着叶长青,片刻后却偏头看了看墙上的漏壶,挑了挑眉道:   “叶大人这似乎还没有到下衙的时候吧?”   叶长青只有暗叫一声倒霉,入职第二天早退就被逮住了,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叶长青就是个不会说谎的性子,张了张嘴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到最后只有讪讪的道:“给微微买礼物比较重要,重要。”   太子殿下的嘴巴抽了抽,这个答案根本就没给他否定的机会了,他这是在打亲情牌,让他放他一马吧。   “是的,孤也是这么觉得的。”太子殿下被逼无奈道。   叶长青又配合的讪笑两声,太子殿下却是再也忍不住出了门,走到门前时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叶长青道:   “叶大人可知道詹事府的周大人就要致仕了?”   叶长青瞳孔微缩,看向太子自然随意的样子,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太子殿下却仿佛是并不在意他的答复似的,腿一跨就出了门槛上了马车离开了。   叶长青回身,小伙计就把包好的玉簪送到了他的手上,他正准备掏银子的时候,小伙计就连忙摇了摇手道:“刚才那位大人已经帮您付了的。”   叶长青叹息一声就将玉簪塞进了怀里,上了马,没想到这逛了街之后心情反而更郁闷了,这太子是什么意思?能在云贵妃的身边稳坐太子之位这么久的人,又岂是简单的人,他不可能只是简单的跟他嗑唠一句“周大人要致仕了”的。   周大人是谁?叶长青才第二天当官的人怎么会认识名不见经传的周大人的,若不是太子殿下自己提了一句詹事府,叶长青怕真是要把朝中上下所有姓周的官员的花名册都翻一遍了,重点还是在“詹事府”这三个字上,太子殿下是想让他进詹事府吗?所以还帮他买了单。   两件事夹在了一起,叶长青还真是有点犹豫了,毕竟已经两次了,叶家都没有打倒程家,他有种预感只要昭帝还在,云贵妃还在,他都好像动不了程家和云家似的,难道他真的要投到太子的阵营里面去吗?   只是凉州的事还没有爆发,裕亲王还有什么计划,他不清楚,也就不敢随便做决定了,毕竟他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仅仅是代表他自己了,而是代表整个家族甚至还有裕亲王府。   叶长青一路晃到了府邸,陪着张氏用过晚膳之后,才见到了摸黑赶回来的叶二老爷。   “二叔怎么回来的那么晚?”叶长青奇怪道。   “去了裕亲王府一趟。”叶二老爷疲倦的坐了下来,按了按太阳穴道。   看来叶二老爷是真的累了,叶长青就很狗腿的过去帮他按了按肩道:“去王府干嘛?”其实心里还在吐槽为什么不带他去的。   叶二老爷还真有点不习惯让叶长青伺候,就道:“不用你做这事。”   叶长青笑笑道:“没事,我在屋里也经常给我娘按的。”   叶二老爷的心里才有点舒服了道:“早朝的时候我弹劾程家为科举名次故意残害长源的事,圣上听了很是气愤,当场就摔了折子怪程阁老教子无方,有辱仕林之风,不但要治程鱿鱼的罪,还要撤了程阁老的位置,只是不知道为何喝杯茶的功夫,又改变了主意,只是将程鱿鱼下了诏狱,至于程阁老的事情就没再提起,我觉得这事不简单,就去问了问王爷了。”   “王爷他怎么说?”叶长青激动的道,他觉得圣上护着程家就是一种对叶家不公平。   叶二老爷也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在金銮殿上跪了一早晨,膝盖都磨出了血,本来胸有成竹的事,却没想到结果却还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   “王爷说,贵妃娘娘突然咯血了,情况有点严重,而程阁老家的太太当年救过落水的贵妃娘娘,圣上不愿意治他的罪而让贵妃难过,所以就只有委屈我们叶家了。”   “说的好听,受委屈的不是他们?怎么不见他们喜欢?”叶长青讥诮道。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他们程家是靠上了大树。”   “大树也有枯萎的一天的,这不都咳血了吗?”叶长青总感觉咳血这两个字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叶长青无意的一句话,叶二老爷的目光却是一凛:   “太子殿下最近都在忙什麽?朝中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叶长青自然听懂了叶二老爷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了,只不过他们这也是猜测,云贵妃咳血的事究竟跟太子有没有关系?这都属于皇室腥秘,不是叶家该问该管的事,纵然有疑惑装在心里就够了,但是叶长青却把今日碰到太子的事告诉了叶二老爷。   “太子殿下是想你去詹事府?”叶二老爷问道。   “必定是的,只是如果云贵妃的事和他有关的话,我总觉得以圣上对贵妃的宠爱,这事有点悬。”   “你觉得圣上有多爱贵妃?”叶二老爷却是反问道。 第149章 病秧子35   “你觉得圣上有多爱贵妃?”叶二老爷却是反问道。   “大抵是比江山重要一点, 比性命又差一点吧。”叶长青略一思索道。   叶二老爷却只是笑笑道:“那恐怕要等到贵妃真走了的那一日才能见分晓吧。”   “太子的外家清河崔氏可不是吃素的, 这些年清河书院在大夏学子中名声斐然, 出了不少良臣能将, 进士举人, 清溪先生贤名远播,桃李满天下,太子若不是失德,圣上也轻易动不得他的。”叶二老爷却又道。   “加之太子自己心计过人, 这么来说太子的地位岂不是十分稳固?”叶长青算是听明白了叶二老爷的意思了。   “是的, 太子今日和你说这番话也是看的起你的意思。”   “那二叔是同意我入詹事府了?”叶长青也隐有意动。   “你能入詹事府对你以后的前途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然而麻烦的就是你现在的身份, 一头是叶家一头是裕亲王府,这两头在朝中的地位都不轻, 就怕圣上心里不好想。”   叶长青心里很想说,管他怎么想呢, 他什么时候把咱们叶家当回事了,然而毕竟只是想想, 说出的话却是:   “既然是太子殿下开的口, 那这事就该他自己去伤脑筋了, 只要圣上下了圣旨到叶家, 我们就是奉旨行事, 那也就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了。”   叶二老爷一转神也意会过来了, 点了点头道:“那这件事你就先别管, 想办法在太子殿下面前露几分意思就够了, 其它的他自必会给你办好。”   “好!”   “江南的消息什么时候回来?”叶二老爷换了话题道。   “我也急着呢,半个月前就说有信回来,却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收到。”叶长青叹气。   “还是要尽快回来,今日我见了王爷,王爷的意思是下次弹劾程家的事就由他亲自出面了,毕竟我已经连着弹了程家三次,再去针对程家,怕引起圣上的反感。”   “王爷这么急,是不是凉州那边快稳不住了?”叶长青担心道。   “我也是怕这么回事。”叶二老爷道。   “江南的消息之所以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怕是被人给拖住了,如果三天后还没有回来,那我就只有亲自去一趟了。”叶长青道。   “好,这事宜早不宜迟。”   因着这件事,叶长青和叶二老爷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而李府里李阁老却是一个晚上都高兴的睡不着,他只是让儿子轻轻的一出手,叶家就已经跟程家杠上去了,程鱿鱼已经入了诏狱,诏狱是什么地方,只要入了那里,程鱿鱼招出幕后黑手云家还远吗?   哼,当年云家对他出手的时候可真谓是不留一点情面,他没有能力报复回去那又如何,如今不是有棋子愿意出面收拾了他么,想到云家马上就会被圣上训斥,李阁老就禁不住的心里直乐。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李阁老高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满面春风的去上朝的时候,却收到了很多同僚异样的目光,有好事者还纷纷过来作揖行礼道:   “李阁老还真是虎父无犬女啊,微臣佩服、佩服。”   李阁老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众人一声接着一声的:“虎父无犬女”、“佩服、佩服”的都快搞懵了,只是都是恭喜的话,他也不好拆台子,只有略一颔首就道:“哪里,哪里!”   只是他这话一出口,众人就全都傻住了,直愣愣的看着他。   李阁老这会也就明白了,刚才这些人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了,再加上自家那个一直不成体统嫁不出去的女儿确实够伤人脑筋的,只怕又是那个不着调的女儿闹出什么让人笑话的事来。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是一阵焦急,脸一落就走远了,忧心忡忡的上完早朝之后,就快速回到了衙门,找两个下属一打听才知道怎么回事,而这么一听整个人都萎了下来。   却原来是那个不争气的女儿,今儿一早鸡还没打鸣,比他起的还早,就出了门去北抚镇司吵着、喊着要见程鱿鱼,她什么身份,北抚镇司的人岂会让她进去,可她也是个掘的,北抚镇司的人怎么赶都赶不走,到最后她还拿了个大字报,搬了凳子站在上面对着里面高声喊道:“程鱿鱼,我来看你了。”   北抚镇司离内城极近,是很多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李姑娘的声音不小,自然是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的,很快就传遍了朝野,到最后就只有李阁老自己还蒙在了鼓里。   “这个孽女!”李阁老狠狠的摔了一个杯子,真希望没有生个这个丢人现眼的女人,没想到昨儿晚上还在为程鱿鱼入狱高兴的他,今日就被狠狠打脸了。   所以说,这人生啊,有时候和别人真是没法比,自己再有才能、再能干,都不如别人会生孩子吧,云家会生女儿啊!想想他这仅有的一子一女,都差点把他的后腿都扯的吃了,而他也却只能打碎骨头和血吞了。   也许这就是做父母的痛心吧!   李阁老的脸黑的就跟炭似的,只要一点点火就能发红发亮,他怒从心起,一撸袖子就找了一匹马,一甩马鞭就向北抚镇司飞奔而去,他今日一定要把这个不孝女带回去好好教育一番,一定说好的,三天不给饭吃就不给饭吃,绝对不能再心软了。   然而等他一路疾驰来到北抚镇司门前时,却根本不见那个不孝女,连她的声音都没有,他不禁有点怀疑是那些同僚在编造谣言,故意抹黑他的名声了。   他正思考着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就见北抚镇司的廖指挥使走了出来,还很客气的对他抱了拳道:“今日真是感谢令爱了,若不是她在外面吵吵闹闹闹的,我们还真没发现那个程鱿鱼差一口气就死了的,他可是圣上亲自关照的囚犯,若是发生了意外,我还真不好交差,令爱今日也算是立了一大功了。”   李阁老可以说是一日之内经历了大起大落了,这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心痛再一会儿兴奋的,他还真有点切换不过来了,傻了两秒,才努力维持住了淡定的心情道:   “廖指挥使的地盘竟然有人不经过你的同意就死了的,这也是奇了怪了。”李阁老老辣的政治才能,很快就嗅出阴谋的味道,就反应奇快的点拨几句。   廖指挥使却是意味不明的看了李阁老一眼后,就无所谓的笑了笑道:“阁老言重了,如今我这北抚镇司也不是什么稀罕地方了,什么狗啊猫的也都能进了。”   李阁老也只是微微含笑,没有说话,廖指挥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已经逮到了要致程鱿鱼于死地的黑手了,只需要一审问这幕后之人也就出来了,到时候再和程鱿鱼的证词一核对,所有的证据不就都指向云家了么,他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么,所以他再也没有继续挑拨离间的必要了,带着女儿就回了府邸。   再说裕亲王这边,今日南边刚新贡了两盆墨菊,秋日清冷的日光照在墨绿的花瓣上别有一番韵味,裕亲王正陪着白王妃赏花。   “王爷知道我这一生为何独爱菊花吗?”白王妃问道。   “像你,人淡如菊。”裕亲王的回答的简洁。   “那王爷喜欢妾吗?”白王妃虽然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是风韵犹存,斜斜的往裕亲王的身上一靠,弱风扶柳般的身姿看起来就是风情无限。   裕亲王怎么会不喜欢,他顺势就搂住了她的肩膀道:“阿离,这辈子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要喜欢你。”   白王妃温柔的笑了笑:“你这年纪越大,说情话的本事也越来越大了,不像你那个女婿,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问他一句就回答一句,一点意思都没有,我看改明儿你抽个时间教教他,也让他说给微微听听。”   裕亲王呲了一口:“他这不会说情话就已经把咱们女儿迷得晕头转向了,要是再会说了,那还不得把微微迷得不记得爹娘了,我才不做这亏本的买卖呢。”   白王妃就也呲了一口:“你这就是小心眼,哪里是你说的那样好听。”   “哼!”裕亲王懒得和白王妃说下去了,反正每次输的人都是他。   “今日太子向我要了长青。”裕亲王转而说起了正事。   “怪不得,我看你今日情绪就不对,你这是不同意?”   “长青这样的人是我大夏朝开国以来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他娶的不是微微,我当然希望他能为皇家作贡献,站在朝中的最高点,为咱们大夏带来繁荣昌盛,而不是埋没才能做一个空有才名的闲散文人。”   “你是怕他功成名就之后会对微微不好?”   “是啊,如果将来有一天他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时,还会对微微好吗?如果他不对微微好,微微这个倔孩子又该怎么办?”   “那你到底有没有答应太子?” 第150章 病秧子36   “那你到底有没有答应太子?”白王妃的声音透着一股笑意。   “如果没有答应, 我现在也不会这么憋闷了。”裕亲王叹道。   白王妃就悠悠的站在旁边, 轻瞥了他一眼,轻笑了两声道:   “我说当年把微微嫁到我们百里家, 你又不同意, 这会儿倒是急了?”   “哼, 你不记得我当年去你家求娶的时候差点被断了两条腿吗,再把微微嫁到百里家, 那我的外孙、外孙女还认得我这个外公吗?”   “我就说你小心眼吧,这么点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若是微微嫁给百里家,至少可以保她一生无忧,你现在也不用这么忧心了。”   裕亲王恍然一瞬:“那现在还来得及吗?貌似微微在梅州两年多都没有看中那个百里树的。”   “这, 你还真想换女婿啊?你何不拒了那太子。”白王妃不以为意道。   “你不知道太子说去詹事府是长青的意思,我这个老丈人拒了不是断他前途么, 他岂能不忌恨?叶家又岂会对微微没有意见。”裕亲王是一身的闷气啊。   “这么来说也确实难办, 不过依我看,换女婿倒是不必,长青那性子往我面前一站,我就觉得他必定是没有那花花心思的, 就算万一将来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 只要微微不变心,他也是不会负她的。”白王妃倒是很肯定。   “你又知道?我看还是改天让百里树上京一趟, 看看微微能不能改变主意的。”   “我哪里就不知道了, 当年我看你不就是一看一个准么。”白王妃颇为自得就依偎在裕亲王的身上说道。   而当日叶长青下了衙后, 刚准备上马车掀开帘子的时候,就被人偷偷塞了个纸条在手里,他坐下来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只有四个字:“等我消息。”   叶长青唇角含笑,这一看就是太子命人送过来的消息了,他倒是有点好奇了,他有什么办法能从圣上那里将他要了过去?   回到府邸,叶长青又习惯性的将去病叫来一问,却仍没有江南那边的消息,他的心里不禁又重了一层。   到了第三日,叶长青按部就班的去上衙的时候,在府门口碰到了叶二老爷。   “江南那边若是还没有消息过来,你今日就去翰林院告个假吧。”叶二老爷也是眉目不展。   “好,我正有此意。”   于是到了翰林院之后,叶长青压根就没什么心思处理事情,也幸亏翰林院清闲,他拿了一本书看了半上午,就等着去病那边有消息过来,不然再过过把时辰他就得去找上司告假了。   然而他左等右等没有等来去病的消息,倒是北抚镇司那边却传来了程鱿鱼招认的消息,那个要致程鱿鱼于死地的人也被抓到了,竟然是程家的人,而程鱿鱼又咬出了云家,当年叶长源的坠马时,其实罪魁祸首还是云如深,他只是提供了秘药而已。   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一传出来,翰林院都炸了,程家简直是丧心病狂,为了讨好云家竟然连自己的族人都要毒杀,这样无信无义的家族和梅州知府一案有关系恐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了,真是不敢相信这个样子程阁老还能在内阁不动如山?   还有那个云家究竟为何要害叶家嫡子,聪明人打脑子一转就能猜到里面的利害关系,云家还真是把圣上许下的状元之位当真了,真正是好笑,他们都已经贵为侯府、贵妃的娘家了,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居然还会那么好笑的去和清流争世家夺状元的位置,这是要急着洗清腿上的泥巴吧,来摆脱这泥腿子的出身,用力够猛啊,只不过这老天是公平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都抢不走,叶家虽然倒下一个嫡子,却还有另外一个嫡子站了起来,云家最后依然是一无所获。   这个程家也是如此给云家做低伏小,两家狼狈为奸,也难怪在朝中无人能撼动程阁老了。   这天下到底是刘家的?还是云家的?众人纷纷在在心里愤愤不平。   叶长青听着他们长篇大论的争论不休,然而脑海想的却是别的,北抚镇司是什么地方?比刑部、大理寺都要严谨一百倍的地方,里面什么时候走漏过消息的,然而此刻却连最是闭塞的翰林院都得到了消息,那满朝文武、甚至是整个京城不都传遍了吗?   一定是有人有意为之?只是这个人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叶长青思索不止,叶二老爷?不,不会是他,他这拘谨的性子还没有这个魄力:裕亲王?这倒是很像他会干出来的事,只是裕亲王若是想出这招的话,就不会急着要江南那边的证据了,所以不会是他,那么会是谁呢?难道是太子?   这个太子想要干什么?他不是一直都是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看戏么,却为何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招?   叶长青正在沉思,就有同僚推了推他道:“叶修撰。府里有人找。”   叶长青就是一个激灵,就往门前跑去,这时候找他的能是什么人呢,除了去病还会有谁?   果然他刚跑出院外,去病就大喘着气将一封信交到他的手上道:   “少爷,终于到了。”   叶长青接过来一看,入手就觉得沉甸甸的,厚厚一封信,将信封一撕开看到里面的盐引就知道是江南来的了,他一阵激动,此地不是看信的地方。   “走,上车,回府。”   叶长青让马车驾驶的慢一点,等到了府邸的时候,他也就把这封信看完了。   “二老爷回了吗?”叶长青刚进门就问守门的黄老头道。   “回了,刚回不久。”   黄老头话音刚落,叶长青就像是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叶二老爷的书房,叶二老爷此时的心情貌似不错,正提了笔在写字,见叶长青这么闯了进来,也没有动怒,而是停了笔问道:   “看你这么激动,怎么就连翰林院也得了消息?”   进了书房叶长青兴奋的心情倒是降了不少,意识到叶二老爷说的是另外的事,就顺问道:“是的,二叔也觉得奇怪吧,程鱿鱼咬出了云家,又牵连到程家的事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叶二老爷却是朗声笑了起来:“前天太子殿下不是传信给你让你等消息么?”   “你是说太子闹出这样的动静,是为了让我进詹事府?”叶长青的脑海就是灵光一闪。   “事情不闹大了,别人又怎么知道叶家的委屈呢,圣上心里也会有所亏欠,到时候你进詹事府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妙啊妙,这太子殿下果然并非池中之物,这一出手不但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就连云家也是不好收场了,端的是好计谋。”   “所以,这样的人是值得叶家效命的。”叶二老爷却是摸了摸胡须感叹一声后,又道“只可惜圣上和太子大不相同,只怕这件事云家和程家还是没多大干系的,顶多就废掉了一个嫡子而已。”   叶长青这时候却再也忍不住了,掏出了怀里的信件交给叶二老爷道:“江南的证据已经回来了,这次程家是要完了的,云家我就不知道了。”   叶二老爷浑身一震,他还以为江南的消息势必是要叶长青去一趟才行,却没想到今日就有了消息回来,这真是天赐良机,回来的太是时候了。   “这些证据可足够?”见叶二老爷看完后,叶长青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   “够,很够,我现在就去一趟裕亲王府,和王爷商讨一番。”叶老爷已经等不急迈步就走了。   叶长青:这是要用完了就扔啊!去王府怎么可以不带上他。   所以就在叶二老爷上了马车,正准备放下帘子,让车夫启动的时候,叶长青却一路喘着气跑了出来,堪堪挡住了要落的帘子道:   “二叔,一起去吧,万一王爷问起那上面的事,我还是比你多几分了解的。”   叶二老爷看着拦在马车前,面不红心不跳的叶长青,眼睛弯了弯,轻笑了一声道:“算了,算了,看你找的蹩脚的借口也是挺不容易的,我还是让你搭个便车吧。”   叶长青撇了撇嘴,摸摸怀里上次买的玉兔簪子,这不是礼物还没送出去么,搭便车就搭便车吧,只要能见到微微就好。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裕亲王对他的态度比上次热络多了,和叶二老爷谈论的间隙,还不时的问下他的意见,叶长青一开始还很高兴,毕竟这也是王爷看重啊,能得到老丈人的看重还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了。   只是当随着时间的推移,裕亲王都已经和叶二老爷对弈起来了,叶长青却依然傻傻的站在旁边沉默不语,裕亲王都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叶长青只感觉头脑发热,揣在怀里的簪子越来越重,几次想开口去拜访白王妃,只是每次话还没到嘴边就被裕亲王一记眼神杀了过来,他就只得乖乖闭嘴了。   看着自己身后站立不安的叶长青,一直和裕亲王“厮杀”的叶二老爷都快憋出了病,到最后还是不得不照顾侄子的心情,为他创造机会,于是他一丢棋子道:   “王爷,不如今日就下到这里吧。”   “那好吧。”裕亲王也随手丢了棋子道。   “太好了!”叶长青心里一阵激动,这棋终于是下完了,也终于该轮到他去拜访王妃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要哭出来了,火热热的心脏很快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裕亲王很是客气的道。   你们?为何是你们?叶长青的心里呱呱的叫个不停,他可没有说要走啊,他不想走,他不要走!   总之叶长青的脚就像是灌了铅似的根本迈不动,一双渴望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裕亲王,然,并卵,裕亲王摇着扇子直接挡住了他的目光,然后自个儿一人晃悠悠的去了后院。   “走吧,还赖着呢,真是出息。”叶二老爷实在忍不住,拽着他走了。 第151章 病秧子37   叶长青怀里的玉兔簪子最终还是没有送出去, 只能一脸失望的和叶二老爷回到了府邸。   进入秋日之后,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他也难过了几日, 昭帝的万寿节也越来越近了, 可贵妃的病却一直不见起色, 缠绵病榻一个多月看起憔悴不堪, 也因此昭帝的脸色也一直没怎么好过, 又逢在这个时候程鱿鱼咬出了云如深这个贵妃最为看好的侄儿, 昭帝颇觉为难, 每日忧心忡忡的哪还有心情顾忌万寿节的。   这可就苦了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了, 眼看着万寿节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可是还有好多事项没有定下来, 如果按照往年的规制来准备,户部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礼部尚书每日什么事也不做,就每日跟在户部尚书的屁股后面要钱,可户部尚书也没有办法啊, 他又不能凭空变出钱来, 每次他想找圣上商量一番的时候,都被圣上那“死人般”的脸色给唬住了, 硬是不敢开口。   这日他又一脸挫败的从尚书房走了出来,丧气的跺了跺脚, 就见一身悠闲的裕亲王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连忙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躬身行礼道:   “微臣见过王爷。”   “怎么了?在圣上那里受了气?”裕亲王热心的问道。   户部尚书哪敢说圣上给他气受了的, 只有更加低了腰道:   “臣不敢,事实上是…….”   户部尚书心里苦啊,又见裕亲王为人一向平易近人,和圣上关系又极好,说不定能帮他出点主意呢,于是就将礼部尚书每日追在他屁股后头要钱的事给一股脑儿的给倒了出来。   “王爷呀,圣上这每日愁眉不展的,微臣是真的怕啊,您可要帮帮臣啊。”户部尚书说的可怜,就差再滴出两滴泪了。   裕亲王就略一叹气也是苦恼道:“眼看着万寿节就快到了,你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啊,到时候礼部不能交差,首当其冲还是你们户部拿不出钱来啊。”   说到这里裕亲王又为难道:“若是在平常时日,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圣上的意思,可是这时候正好赶上了程家和云家的事挤在一起了,贵妃又久病不见好转,圣上也被弄得焦头烂额的,我也不好再去烦他了。”   听裕亲王这话,户部尚书原本期待的眼神一下子就熄灭了,失望的叹气道:“臣明白了。”,说着就准备离去。   可是裕亲王岂会这么轻易的放他离开,他今日进宫的主要目的不就是来逮他的么。   “虽然我不能替大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但是却可以替你指一条明路。”裕亲王乘机说道。   户部尚书却是一阵激动,立马躬身前来道:“还请王爷替微臣指点迷津,微臣一定感激不尽。”   于是裕亲王就拉着他“哥俩好”到了一处大树的后头,悄声道:   “我听说程家在江南盐政上贪了不少钱,你何不参他一参?”   “这不好吧,这程家刚出了这样的事,我再去踩一脚,圣上这心情不是更糟么?”户部尚书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了圣上一直以来都在对程家手下留情了,因此也不敢贸然行事。   裕亲王却是摇了摇扇子神秘的笑了笑道:“这次不一样,以前程家虽然混蛋但是做的事情都是侵犯别人的利益,但是这次呢,他却是明晃晃的占的圣上的便宜啊,圣上怎么还会轻易放过他,你且去就行。”   裕亲王的声音有一种蛊惑的味道,而户部尚书却依然不放心道:   “那贵妃那边?”   “你且放心去吧,只要江南的事情属实,圣上也有理由大胆的处置程家了,而不用再顾忌贵妃的态度了,你这可是为圣上解决了一个难题了,圣上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真的,那微臣明天就上折子了?后面的事情您会管的吧?”户部尚书自然是明白裕亲王这是故意让他去为他弹劾程家了,若是换做平时他肯定不愿意冒这个险推了就是,但是此时他缺银子啊,更何况他早就对程家不满了,这时候若能把程家搞到了他也是乐意的很,到时候说不定圣上还会看在他有功的份上,提他进了内阁呢。   “这是自然。”裕亲王笑意盈盈的。   所以有了裕亲王和户部尚书的这一番约定,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户部尚书就履行承诺,带头弹起了程家来了。   当户部尚书缓缓出列,将江南盐政的事情一抛出,庄严肃穆的金銮殿上顿时像是炸开了锅,本来一身腥还没有除下的程阁老,这时候已然是焦急的站立不稳了,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又磕磕绊绊的爬了起来,重重的跪了下来:   “皇上明鉴,微臣冤枉啊!”程阁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听起来倒是异常悲凉。   “你冤枉个什么?你冤枉个屁啊!”昭帝已然是看完了户部尚书呈上的证据,看着那上面金额巨大的数据,直接气得心脏发颤,双手发抖,狠狠就将手头的折子砸在了他的头上。   “好啊,真是好啊,你还冤枉,朕看朕的国库都没有你钱多,朕五十岁了想过个万寿节都没有银子,你倒是好,随随便便一贪污就够国库几年的收入了,你看看朕过的日子,你再看看百姓吃的是什么?你贪污那么多钱,良心不会安么?”   昭帝越说越气,到最后都要用手平抚胸口才能顺气过来,而程阁老被昭帝那一折子袭来,已然像是一滩烂泥倒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来人,将程云瓦给朕拿下,责“梅州知府案”和“江南盐案”合并审理,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一定要给朕审得清清楚楚的,贪了多少,一分一厘的都给朕吐出来。”   昭帝的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侍卫进来将程云瓦给拖了下去。   “圣上…贵妃….”承恩侯看着程云瓦被拖了下去,心里那个急啊,程家不能完啊,凉州那边还得靠着他们呢。   只是他刚开口,“贵妃”两个字还没有说完,就被高坐上首的昭帝给打断了:“你给朕闭嘴。”   其实这个时候昭帝还是为云家考虑的,他就是不希望承恩侯还在这个时候出来拉仇恨,让满朝文武的人嫉妒,这对云家和贵妃都不是好事。   可是显然大臣们的想法和他的想法并不一样,承恩侯闭嘴了,但是有人却闭不了嘴。   “圣上,程家不止“梅州知府案”和“江南盐案”吧,还有“加害同窗学子,扰乱科举秩序一案”呢?”裕亲王胆子肥,尽管昭帝的样子都要气炸了,但他依然一身淡然的站了出来,慢悠悠的说道。   昭帝就忍不住双眼喷火的瞪了他一眼,本来这两案都够程家喝一壶了,程家是要完了,贵妃必定心里不舒服,如果再多出一起“残害同窗,扰乱科举秩序”的罪名,势必要和云家联系在一起了,到时候云家也受了牵连,他真怕贵妃会不放过他,而且也怕贵妃受到的刺激太大,对身体有伤了,所以他才故意撇过了“残害同窗,扰乱科举秩序”一案,却没想到平时跟他最是心意相通的弟弟,这时候却给他来了这个一个难题。   “那件案子之前不是已有定论了吗?”昭帝心里不爽,声音也是硬邦邦的。   气氛紧张的金銮殿上,每个人屏住了呼吸看着圣上一脸的阴郁,纷纷不敢说话,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凉风,凉飕飕的奠定了这里悲凉的基调。   叶二老爷垂了两行泪,直直的跪在了昭帝的面前,声音哽咽道:   “微臣自二十岁中进士点翰林以来,一直深受皇恩,在朝为官勤勤恳恳,不敢有一丝的纰漏,四时两季不分寒暑的工作只为了更好的为圣上排忧解难,为老百姓服务,如今已然四十又五,却要受这样的惩罚,唯一的嫡子被人好端端的给废了,从此不能参加科举不说,还不良于行,微臣愚钝,不明白上天为何会如此对待我们叶家,臣恳请圣上为我叶家主持公道。”   叶二老爷悲彻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金銮殿,感情真挚的语调如丝絮般抚过人的心口,在场的大臣无不有所感动。   高坐在龙椅上的昭帝看着下面泪湿衣衫的叶二老爷,也是想起了这么些年来他们君臣之间走过的点滴,虽说并没有“李世民和魏征”那样的佳话,但是叶家几代为朝廷所做的贡献还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他知道若不是云家,他是怎么都会给叶家一个公道的,然而只要他一想起贵妃娘娘宛如枯槁的脸色,他是怎么都做不出让她难过的事的。   “朕明白!”昭帝的声音听起来有一股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心慌。   “朕会让程云瓦的案子将残害叶家嫡子的一案并进去,至于云家,罢了云如深的进士功名,贬为庶民,从此不得再入仕为官。”昭帝道。   “圣上….”,云家只受这么轻的罪名,叶二老爷自是不满意了,还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太子殿下却先一步截住了他的话道:   “父皇,儿臣以为为叶家主持公道却并不只有惩罚一法,詹事府少詹事今日就要致仕了,父皇何不将叶家另外一嫡子填补了此位置,也能告慰叶尚书一片忠君之心。”   太子殿下的声音此时就像是一把云梯,接住了上下两端为难的人,圣上并不在乎区区一詹事府少詹事的位置,若能让贵妃心里舒坦,让云家少遭点罪,他自是愿意成全了太子、叶家还有裕亲王的。   如此三全其美,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好,就依太子所言。” 第152章 病秧子38   如此裕亲王起了个头, 叶二老爷哭了这一遭,太子再来了个和事佬,这事基本就这样定下来了, 昭帝这顺水人情一推, 几乎是几方人马都达成了一致, 喜笑颜开。   不出几日程家的审判结果就出来了,程阁老及与江南盐案有关系的一干官员统统被判秋后处斩,其家眷统统流放宁古塔, 因为承恩侯是五城兵马司的统领的缘故, 抄家的事就落到了副统领的身上, 那一日从程阁老家搬出来的白银就有两百万两之多, 这还不计存放在梅州老家的银子, 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根本就搬不不赢, 当一箱箱白银、古董、贵重物品路经长安街从程府搬入国库的时候,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竟然有人敢贪这么多大银子, 这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啊, 这些贪官真是够狠的, 胃口那么多大, 就不怕撑死么, 老百姓的议论声不断, 举城皆沸。   昭帝金口玉言, 将叶长青直接由翰林院修撰升为詹事府少詹事, 由从六品升为从四品,这可是四级连跳啊,敢问满朝文武,上到一部之尚书,下到一科之文吏,也没有哪一个人有他升的快的,而且还是去了詹事府,众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只是同一年参加科举,叶长青是坐着火箭上升,而云如深却被撸了功名惨淡收场,你让云贵妃心里如何不气,更何况程家也落得了如此的下场,云家顿失左膀右臂,你让她如何不急,只是她的身体又不行,一激动就又是吐了一口大血,这可把守在旁边的昭帝吓了个半死,连忙将人搂在了怀里,又命人去传太医来。   “圣上,你骗了臣妾,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骗臣妾的吗?”云贵妃明艳的双眼暗淡不少,嘴角还带有鲜红的血液,气若游丝般的说道,。   看着这样孱弱,仿佛随时都会飘走的云贵妃,昭帝心如刀绞,就在他们洞房的那一夜,他曾对她说过永不相负、永不相弃的誓言,这么多年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却打破了这个誓言。   “朕是答应过你保云家平安,所以朕才没有处死云如深,你可知道这事要放在任何一个臣子的手上,朕会如何处置他们?朕会将他们凌迟处死挂在城墙示众,朕为了你的承诺,才只是将他罢了功名而已,你还要朕怎么做?”昭帝的声音也是说不出的痛苦,他从不知道这一份感情到最后会让他如此的心如刀绞。   “如深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的心里他就跟臣妾自己的孩子一样,你知道他有多聪明多努力吗?为何要罢了他的功名,你这让他以后怎么办?他还怎么在这世上立足?怎么去实现他的抱负?”   “可是,他不应该去害人,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你何不让人打他一顿,骂他一顿就是了,却偏偏要罢了他的功名,这是对他最大的打击啊,臣妾心疼,臣妾这里疼啊!”云贵妃低低的抽泣着,瘦削的五指还抓着昭帝的手掌按向自己的胸口,不听的哭道:“臣妾这里好疼,好疼啊。”   昭帝却缓缓抽出了手,背转过身去不看云贵妃,而是抬起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无声的道:“你知不知道朕比你的心里更疼,为何你要为了别人来伤害朕的心呢。”   哎,总之这次不管云贵妃是如何的哭诉,昭帝第一次的强硬的没有收回旨意,只是把云西宫的宫女太监清理了一遍,以后任何有关云家和程家的消息都不能传进来,不然就统统杖毙了,这样宫里倒是安静了一段时日。   而叶长青这边把翰林院的事务交涉完毕后,就奉旨去了詹事府报道了,叶长青虽然活了四辈子,却没有在詹事府待过,所以第一天上班倒是表现的很是勤快,直到詹事府的官员都走光了,他才最后一个的出了府衙。   临出门的时候却碰到了太子殿下,太子今日穿了一身明黄朝服,配合着他高大挺拔的身材,看起来气质斐然,尊贵非凡,叶长青连忙上前行礼。   “今日竟然没有早退?”太子殿下略作诧异的道。   “臣….臣不敢。”叶长青本来想说臣没有的,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只有蹦出两个字“不敢”。   “嗯?今日不用给孤那堂妹买首饰了?”   看着太子殿下眼底隐含的笑意,叶长青岂会不知太子殿下这是在跟他开玩笑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太子殿下愿意跟他开玩笑,那还是说明他在他心里还是有分量的。   不过提起买首饰这事,叶长青的心里就有点萎了,这不怀里的簪子还没有送出去呢,也不知道这裕亲王是刮的哪股子邪风,不让他去见微微就算了,自从圣上颁了他去詹事府的旨意之后,还对他就没个好脸,害得他连提起去王府拜访的事都不敢了。   “不急,等我先把手头的送出去再买不迟。”叶长青道。   “呵,这都多少时日了,你那个簪子还没有送出去呢?要不要孤帮帮你?”太子殿下的态度很认真。   “真的?”叶长青居然迷之相信太子的话。   “孤岂会骗你,过几天孤让太子妃请堂妹来府邸玩耍,正好你也来陪孤下盘棋。”   这感情好,叶长青想着,既然在裕亲王府见不到微微,那就换个地方,他就不相信他这簪子还就送不出去了。   正想着翻围墙太子殿下就送梯子来了,太子殿下果然是送梯小能手,虽然叶长青知道这不过是他们上位者对下属的示恩的手段而已,但是心里还是由衷的感谢他,毕竟这件事对于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   有了太子殿下的承诺,叶长青内心的愁云一下子就消散了,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府邸,就有老太太身边的白鸽前来禀报,晚上两房要一起去鹤年堂用晚膳。   叶长青还有点奇怪,今儿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却为何要聚在一起用饭,直到人都到齐了,老太太才一脸喜色的看着他道:   “今日是我们长青的好日子,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往上升,我这打心眼里的高兴,所以今日就把大家聚在一块儿用饭了,希望我们叶家后辈能更进一步,像芝麻开花似的,节节升高,我就满意了。”   虽然老太太有时候很有点糊涂,还有点拎不清,但这时候的这番话却说的很有道理,众人也纷纷点头应和,只有陈氏一副苦瓜脸皱在了一起,扒都扒不开,老太太说的好听叶家的后辈,但是叶家的后辈现在还有谁啊?不就一个叶长青有点出息么,其它还有什么前途。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跟吃了黄莲似的,一阵阵苦涩泛过,嘴巴实在堵不住道:   “长青,我听说你这次升迁可是沾了我们长源的光啊,要不是我们长源牺牲了双腿又不能科举,圣上怜惜我们叶家,你哪有那么好的命,四级连跳的,我说你这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好好想想,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谋得的高升,你这心里可安稳?”陈氏手里的筷子敲着碗沿,活像是诅咒一般。   提起叶长源,叶长青的心里就是一痛,自从叶长源的憾事发生以来,他一直都有着淡淡的自责,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跟原身的那次落水有关,叶长源又惦念着他们的感情才去赴了约的,所以他这心里始终放不下,虽然百里树说能治好叶长源,但是腿断了就是断了,即使治的再好都始终还是和原装有区别的。   特别是叶长青的这次升迁,听了叶二老爷讲朝上那时候的情况后,叶长青也明白了他能进詹事府最后还是沾了叶长源的光的,如今他能有这番风光,终究还是建立在叶长源的悲惨遭遇之上的。   叶长源就像是一根刺横在了他的心间,他每兴奋一次,就被扎一次,想到他一次,伴随着淡淡的疼痛。   只是这时候陈氏的这番话太过恶毒、太过诛心了,叶二老爷还没什么反应,老太太就已经沉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气急了拍着胸口道:   “陈氏你给我闭嘴,长源已经这样了,难道我这个当祖母的就不心痛吗,只是这又和长青有什么关系呢,你非要如此胡搅蛮缠,你是要把两个孩子都逼到绝路才开心吗?这样的场合你要是不愿意来就给我滚,不要在这里说一些阴阳话,让人不痛快的。”   叶老太太这话可是一点情面不留,陈氏眼睛红红的,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看了看叶二老爷,见他没有维护她的意思,就狠狠一放筷子道:   “好,我走,我走,你们不就是多一个我吗?”说着就快步离去。   陈氏这个搅屎棍就这样走了,可大家都还没回过味来,接下来的这顿饭吃得也是没有什么味道,表面上还是其乐融融的扒着碗里的饭菜,但是心里却各有各的烦恼和心思。   特别是张氏在听到陈氏的那句“你们不就是多一个我么”,竟然有点心慌,若是以往这样的场景,她肯定会跟着老太太数落陈氏一会儿,但是如今她一想到被她安排到庄子里的烟云,如今都已经显怀了,再过几月都可以生了,而陈氏却还蒙在鼓里,他心里就愧的慌,哪还有脸再跟着老太太去数落她的,只有赶快吃了两口饭,就回到了院子.   所以到最后就只有叶长青和叶二老爷一起往门外走去。   “在詹事府可还习惯?”叶二老爷问道。   “说实话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毕竟詹事府不比翰林院,管理的也只有东宫事物,这事情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东宫事物本来就不多,有些还显得有无皆可的样子。”叶长青道。   “你能看到这点就不错了,事实上自从先帝将太子出阁的讲读之事都交给大学士之后,詹事府确实已形同虚设了,但是太子却需要这样的机构,因为只有詹事府的人才是他信任的人。”   “侄儿明白。”叶长青自然明白了叶二老爷的意思,他这是让他不要心急,好好待在里面就行。   “詹事府虽然大不如从前,但却是翰林院官迁转之阶,多少翰林待读、待讲学士都想进去的,却苦于进去无门,你有这个机会就该好好珍惜,以后有太子在,你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升为大学士自是不在话下了。”叶二老爷又谆谆教导道。   没想到叶二老爷已经想到那么远去了,叶长青行了一礼谢道:   “原来是这样,多谢二叔指点,不然侄儿就要多走一段弯路了。”   “不必如此,你是我叶家子孙,我不告诉你还等着告诉别人不成。”叶二老爷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分叉路口,各往各的院子去了,叶长青刚转了个身,准备回去,叶二老爷却叫住了他道:   “长青,你二婶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人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缘法,那是长源的命,怨不得任何人。”   叶长青却是身形一震,心里莫名的一股感情,可是他却没有回头,而是照样往前行去。   如果那是长源的命,那他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帮他逆天改命! 第153章 病秧子39   程家的案子处理的很快, 说是秋后处斩,而秋后不就在眼前吗?   九月末的时候,天上落了一场雨,树上的叶子被雨水打落下来,落得满街都是,零零散散的一直蔓延到玄武门外的菜市口。   程家的成年男丁全部被推到菜市口高高的处斩台上,雨水一直下,零丁的落在刽子手手中明晃晃的长刀上,发出“滴滴”的响声, 接着又是“坑”的一声,高壮威猛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五十六颗活生生的人头就这样硬生生的滚落下来,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和雨水混在一处, 渗向四面八方,染红了那一片的土地,看起来异常的凄惨和诡异。   而站在周围观看的百姓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的怜悯,他们只是觉得心里痛快, 这些喝他们血、吃他们肉的贪官们终于受到了惩罚, 是他们该死, 他们死得理所当然。   “啪”,不知是谁在那一柄闪闪发亮的大刀落下来的时候, 带头鼓起了掌声, 引起了周围的人群一声声的叫好, 也跟着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   不尽的连绵细雨足足下了一日, 到了傍晚才停了下来,而处于内城的李阁老府邸却是一阵鸡飞狗跳,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绪要去菜市口见程鱿鱼最后一面的李姑娘,硬深深的被李阁老给拦了下来,锁在了屋子里出不得门。   府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只要过了这茬,他们的大姑娘就会好起来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当午时刚过,一切尘埃落定时,李阁老和李夫人拿着钥匙开了李姑娘的屋门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耳边是一声声戏伶悲怆的吟唱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反反复复,听起来煞是凄凉。   眼前是一身大红衣衫的女子,敞开了衣襟倒在了漫地的牡丹花羊绒地毯上,满头的青丝铺散开来,长长的向四面八方涌去,鲜花似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始终只唱着那几句:“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任凭李阁老和李夫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看到自己的女儿如今这番疯癫模样时,也是惊的不能动弹,心里百感交集,千般苦痛,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她的名字,身旁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喊着小姐,而李姑娘却依然毫无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一丝丝的反应。   “没了,没了,我们的女儿再也不是我们的女儿了。”面对这样疯癫的李姑娘,到最后李阁老和李夫人却只能相拥着抱头痛哭,为他们再也回不来的女儿。   “早知道就该成全她了。”李阁老夫妇是真悔不当初。   想比于李阁老府邸悲哀、沉痛的氛围,承恩侯府也好不了多少,自从程家的案子定了下来之后,承恩侯府就一直笼罩在一股紧张、焦躁的气氛里。   虽然承恩侯以程家女眷和未成年的男丁在宁古塔平安无忧为条件,才换得了程阁老的守口如瓶,还交出了在凉州的势力,但是因为那股势力本来就涉黑,没有程家的操控,新接手的云家根本稳不住,即使还有凉州总兵在,但是因为他们是暗地里干的违法的勾当,本来就凶险万分,又不敢和黑势力撕破了脸,只有任由他们漫天要价了,因此云家现在在凉州也是举步维艰,承恩侯府里一片愁云惨淡。   承恩侯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已被贬为庶民的云如深走了进来。   “父亲可是在担忧凉州的情况?”自从被罢了功名之后,云如深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浑身多了一股郁气,仿佛随时等着释放似的。   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得意的儿子,虽然经历了如此挫败,但是依然气质凛凛,站在那里如苍松劲竹一般,不急不躁比他这个父亲还要坦荡豁达,承恩侯不得不承认,他依然是他最为得意的儿子。   “我在想,没有程家在前线,要不我们云家也从凉州退出来。反正金矿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了,其它的交给凉州总兵吧?”承恩侯定定的看着云如深,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见一丝赞同似的。   “父亲,你怕了?”   云如深开口就是这一句话,承恩侯的想法被儿子挑破了,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也没开口讲话。   云如深就又接着道:“父亲你可有想过,一旦你怕了,难道凉州总兵就不怕了?你退了出来,你让他如何想,他会不会转头就另投他人?我们云家在凉州经营不是一年两年了,难道你舍得就这样放弃?倘若你舍得,你又能保证贵妃娘娘可舍得?”   云如深一字一句像是一枚枚铆钉钉在了承恩侯的胸口,钉得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岂会不明白儿子说的都在理,然而他却一直觉得透不过气来,就像如今凉州的局势一样,云家已陷在里面了,想退不能退,想进又是万般艰难,灰蒙蒙的一片,无可逃脱。   “凉州的事不要告诉贵妃,如今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她了,她可千万不能出一点儿意外了。”承恩侯府每一个人都明白贵妃对他们的意义,几乎都盼着她长命百岁。   “儿子明白,凉州那边如果父亲没有好的办法,不如让儿子过去一趟?”   此时云如深就像鹰一样盯着承恩侯,他知道父亲已经被被逼无奈,只有派他去了,而他也太需要这次的机会来巩固在云家的地位了,不然他再废个一年,云家自然有子弟挺身出来,哪里还有他和他母亲的地位,所以凉州之行,他是势在必得。   承恩侯此时真的没什么办法,只有来来回回渡起了步子,最后背转了手站定道:   “好,金矿的事还是要速战速决,若是程家的那些人靠不住,就让凉州兵干了他们,动静小点就好。”   “多谢父亲。”云如深抱拳行礼就准备退了下去。   承恩侯却又在他刚触到门扉的时候叫住了他 ,双眼帜炽的道:   “如果这次你搞定了凉州的事,那么我就允你留在凉州了。”   显然如果金矿能够完完整整的开发出来,而没有引起朝廷的关注,云家就等于有了大把的银子,可以招兵买马了,还有凉州总兵的支持,无疑,凉州才是云家最大的王牌,承恩侯让云如深留在凉州,就是变相的将云家的宝押在他的身上了。   虽然云如深等的就是承恩侯的这句话,但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时,他还是后背一震,被圣上训斥之后的第一次内心燃气了熊熊希望的火焰。   京城再不是他施展抱负的地方了,凉州城才是。   到了夜里,雨依然稀稀哒哒的下着,三皇子熄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只能披了外裳,推开屋门站在廊檐下,看着漆黑的雨幕。   他想起白日里,他正拿着一本诗经在上书房外看的时候,因为有点拿不准里面的意思,就揪着头发在那里思索,太子看见了,就朝他走了过来,问道:   “三弟,在干什么呢?”   他当时有点惊慌,他并不想太子看见他的问题,他不愿让太子看见他蠢笨的一面,因为母妃总告诉他,一定要各方面都比太子好,他很快就把书压在了身下,不让他看见,也不想向他请教,但是太子却已经眼尖的看见了那上面的问题。   “是《诗经.北风》里面,北风其凉,雨雪其芳,惠而好我,携手同行,不懂吗?”   被太子殿下猜中了,三皇子闷闷不乐的站在哪里,并不想搭理他。   太子就自顾自的说道:“北风吹得冰冷,雨和雪在空中飞舞,我的至亲好友,让我们携手同行吧。”   “懂了吗?”太子又问道。   三皇子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太子看见后,也没有生气而只是顺手就摸摸他的头,加重了音调道:“惠而好我,携手同行,你可记在心里?”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后,三皇子才抬起了头,看着这短短的一句诗经,真的是太子解释的那个意思吗?他有点不相信,就又去找了先生解答,而先生解释的却又和太子的不大一样,为什么先生说“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说的是男女之情,而太子却偏偏解释成了亲情。   是他学问不好不懂那里面的意思?不对,不可能,太子的学问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受到了满朝文武的称赞,他不可能不理解这句诗的含义,那么,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解释成这样?   时间定格了有一会儿,露夜中隐有湿气向他的面颊透来,他感觉脸上一阵湿润,脑海也清醒不少。   “太子他就是故意的,他是想让我明白,我和他兄弟二人也可以携手同行,并不需要两虎相争,弄得遍体鳞伤。”   以前母妃总告诉他,如果将来有一天太子登基当了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要让他去和太子争,什么都比太子表现的好,去争父皇的宠爱,将来他才有好日子过,但是此时此刻,他似乎发现这里面也许可以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他就一阵急切的往云西宫而去。   虽然夜深了,但是由于病痛,云贵妃还没有歇息,一声一声的咳嗽着,听起来异常憔悴,她看见三皇子走进来,脸上就涌出了一阵喜悦的潮红。   “皇儿,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伺候的人呢?”   三皇子却不急着回她的话,一甩袖子回退宫女太监后,就跪了下来,红了眼睛道:   “母妃,程阁老死了,程家五十六口人全都被抄斩了,孩儿好怕,孩儿好怕有一天的下场也和他们一样。”   “咳,咳。”听到三皇子的话后,云贵妃咳的更猛了,颤抖的问道:“程家真的全死了吗?”   三皇子上前扶住了贵妃,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哭道:“死了,死了,都死了,孩儿好怕,孩儿不想和太子去争那个位置了,我就安安静静的当个闲散文人,威胁不到他,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今日还说要和我携手同行的,母妃,我们放弃吧,我好怕。”   云贵妃双目一转,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儿子,一挥手就推开了他,大声训斥道: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胆小怕事的儿子,你不能退,云家不能退,你退了云家该怎么办?你表哥该怎么办?太子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等我双眼一闭,没有你给他们撑腰,放眼这整个大夏朝,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三皇子简直不可思议的看着云贵妃,生平第一次觉得母妃陌生,他一直以为母妃让他争夺大位是为了他,却没想到她心里却只有一个云家,就连云家的一个表哥都比他重要。   那他算什么?他的命又算什么?又有谁来护他周全,明明他才是她最亲的儿子啊!   三皇子鲜嫩的嘴角划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   “母妃,你可知道你已经嫁入了皇家,你有丈夫,你有儿子,你难道不是应该一心为着我和父皇思量吗?”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早已不是云家的人了,你想想你百年之后是谁为你披麻戴孝,又是入得哪一家的墓穴,你不该为了外家来伤害父皇和孩儿的。”   三皇子越哭越汹,到最后泪水已经模糊了面庞,他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云端似的,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十三年来的生命就像是一场笑话似的,他不知道为谁而活,也不知道将要如何活下去。   而云西宫的窗檐下,小太监提一盏昏黄的油灯,墙壁上一株雪白的昙花正渐渐撑开了花瓣,淡淡的光晕照出了丝丝烟火的气息。   昭帝一身黑袍,双手紧紧揣在袖子里,听着西暖阁里面的动静,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泪水也跟着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是谁说帝王无忧?你在他心里种一颗朱砂痣试试? 第154章 病秧子40   雨虽然停了下来,但是阴凉的雾气夹杂着森冷的风阵阵吹来, 小太监看着默默垂泪的昭帝不敢作声, 身子也跟着抖了抖。   “走吧。”昭帝紧抿唇角, 声音打颤。   小太监擦擦额头上的汗, 他手中的灯笼还不知道究竟该往哪儿打?是回养心殿还是去太庙, 他记得圣上每次和贵妃娘娘闹不愉快的时候, 就会去太庙跪在历代先帝面前哭诉、怅悔。   他这么愣神的功夫, 昭帝的身子就已经率先转过了弯,出了云西宫, 朝东南角那处巍峨的宫殿行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方向应该是坤宁宫,也是皇后娘娘的宫殿, 只是为圣上会突然去看皇后娘娘, 今儿又不是十一或者十五?   他想不明白也不用想明白, 他只有努力跟上去把灯打好,不让魂不守舍的圣上出了意外就好。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然而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天才停, 雨一停,就是个大晴天,阳光却像是透不过云层似的,空气潮湿而闷热, 抬头三尺之间的天空像是被罩了一个大蒸笼, 丝丝热气膨胀而不得消散, 就像人们心中积攒的那股气儿得不到释放,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等着下一场雨的到来。   京中的形势这几日也是诡异的平静,可是谁又能猜到它会不会同这诡异的天气一样,哪一日就突然变天了呢。   叶长青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朝服,大夏朝五品以上的官员穿的是绯袍, 这个颜色的朝服虽然很衬叶长青,但是毕竟是长袍,领子、腰带、帽子都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像今日这样的天气就已经将人闷出了一身的汗。   叶长青出了詹事府就往太子常待的那间书房看了看,门窗紧闭,依然没有人,他本来还一直等着太子履行他的诺言,请他去府上下棋的,可是听说这几日圣上身体抱恙,太子和三皇子是寸步不离的在宫中侍疾,是以他也终究没有等到机会将怀中的簪子送出去。   叶长青骑着高头大马,走到半路,刚说停下来买一碗琼浆解渴,眼尖的他居然发现了裕亲王的轿子,于是他赶忙狗腿的上前行礼,没办法,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个准女婿表现太差了,裕亲王一直对他没个好脸,弄得他想见微微一面都不行。   靛蓝色的锦缎华帘被两根白净的手指挑开,裕亲王出奇的没有摆脸色,而是露出了一个浅笑。   “你这是刚下朝?怎么热成这样,等下我让人给你送两件冰镇的荔枝。”   叶长青的一张面颊热的白里透红,两只葡萄似的眼睛打量着被自己撸起来的袖子,还有敞开的衣襟,心里就有点纳闷了,裕亲王今日心情不错,难道是因为喜欢他这副打扮?难道他以后每次去王府拜访都要照这样穿?   又或者是他去宫里看过圣上了,然而圣上并无大碍,才会如此好脾气?   “多谢王爷,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叶长青笑意盈盈。   只是裕亲王却不吃他这套,笑着摆了摆手就道:   “这倒不必,只不过两件荔枝也不值当什么,你留着好好吃吧,再者,我先前说的送你的大礼,估摸着这几日也要快到了,你心里也有个准备。”   叶长青再次震惊,这裕亲王今日吹的又是什么风?这态度好的他有点消受不起啊。   “多谢王爷,臣恭候。”   叶长青说完,裕亲王就放下了帘子,对着眼前的一幕深蓝,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当然叶长青没有看见,他刚回到府里,裕亲王府的荔枝就送来了,而裕亲王说的两件可不是两盘子那么简单了,而是满满两大框,想想现在都是秋末了,岭南的荔枝还能跨越千里送到京城来,裕亲王也是豪的没边了。   张氏管家也会做人,给老太太和二房那里一人送了些,剩下的就留着叶长青吃了。   叶长青选了一个颜色红个头大的剥出来,伸到张氏的嘴边道:   “娘,你看这王爷又是好心的给我们送荔枝来,又是说要给我备的大礼,这几天就要兑现了,我怎么感觉那么不真实呢。”   张氏接过叶长青剥开的荔枝,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   “怎么?吃撑了,别人对你好,你还不乐意了?”   叶长青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证明他的预感其实没有错。   裕亲王口口声声所说的大礼并不是什么钱财宝物,而是已经消失快一年多的大老爷,看着以前白白胖胖的大老爷,如今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还撑着破旧的衣衫,被王府的侍卫给送了回来,眼神还有点飘忽,看着面前的妻儿和老母,竟然不敢认。   叶老太太已经心疼的不得了,一把就把他搂在了怀里,摸着他硬邦邦的骨头,悲痛大哭道:   “儿啊,你可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老太太哭得凄惨,大老爷也终于被她的声音唤醒,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了。   “娘啊,儿心里苦啊,他们不是人,他们把我关起来,打我,要我搬金子,却又不给吃的……”   大老爷越哭越凶,身体也跟着止不住的颤抖,叶长青的心里也不好受,眼睛也有点泛红,他侧目看了看张氏,她的面容也有戚色,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这么多年的夫妻,虽然做丈夫的年轻的时候糊涂过,辜负过她,如今年过半百,老夫老妻了,有些事大概也是看开了吧,也开始为他痛而痛了吧。   一番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大老爷缓过来之后,就和他们讲起了他在凉州的事情。   却原来是大老爷一行人才刚到凉州,连本家的药材铺子都没有找到,人生地不熟的在城外就被一伙强盗给抓了,直接被摁了指印签了不知所谓的卖身契,就被丢到了金矿里,昼夜不停的做苦力活搬金子,做的不好还要被打没有饭吃,直到一个月前他才被王府侍卫乘乱给救了出来。   叶长青眼睛眯了眯,一个月前正是程家出乱的那段时间,看来裕亲王那边是早有打算的,他竟然能大摇大摆的将大老爷从金矿里救出来,那么他对金矿的掌握应该已不在话下了。   张氏侍候着大老爷前去洗簌,叶长青就看了二老爷一眼道:   “凉州的事是不是快了?”   叶二老爷却是苦恼的摆了摆头道:“王爷先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云如深去了那边,情势突然就变了,恐怕不是想的那么容易了。”   叶长青也是一顿失望,他原以为凉州的事已经差不多了,到时候裕亲王的心情能好点,他和微微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要不要告诉太子?”叶长青突然道。   叶二老爷浑身就是一凛,撇过头来看着叶长青,皱着眉头道:   “你是这样打算的?”   叶长青不觉得自己说错了,本来这件事拖了那么久,一直都没有解决,太子殿下想必很愿意掺一脚,联合起来击垮了云家,到时候他也算是起到了借花献佛的作用,也会得太子高看一眼的,这是双赢的好事,叶长青不懂,叶二老爷的不愉从何而来?   “是,不能放过云家,不能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不然我们永远都只剩下一个输。”叶长青道。   叶二老爷却轻笑了一声:“太子殿下为何要急着出手?贵妃的病还能拖多久?你当圣上这病为何独独要了太子和三皇子两个人侍疾?”   叶长青简直是醍醐灌顶:“难道圣上是装病,为的是让太子和三皇子培养感情。”   “现在看出来了?”   也怪他每日待在詹事府见不到太子的人影,更是没有资格上朝会,自然也没有机会看见昭帝了,又岂能想那么远。   “太子殿下确实非一般人能比,不管云贵妃在与否,他都已经赢了,确实再没必要再做无谓的事来引起圣上的猜忌了,长青惭愧。”叶长青确实自愧弗如,上任詹事府少詹事这么久以来,虽然他每日也是勤勤恳恳的工作,却根本就没有摸准太子的心意,还是叶二老爷提点才知道。   既然太子不会参与凉州的事,贵妃不死,裕亲王都不会捅到圣上的面前,那凉州的事该怎么办?得知云如深在那边,他甚至都想过去会一会他,然而他现在的官职根本都脱不开身,想到这里,他的脑海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长帅这小子是不是长高了?对上云如深又如何?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想不到,而是心思都放在男女之情上了吧?你有时间想着哄你那小媳妇,还不如想想如何帮助王爷排忧解难。”叶二老爷表面上是说教,其实是在给叶长青指了一条明路。   裕亲王再是对叶长青那个态度,他都要开始急了,毕竟叶家还是需要这样得力的亲家的。   似乎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早有定数,心里的那份担忧最后总会转化成事实,大喜之后再是大喜,那之后呢?该是如何的大悲。   话说第一件大喜呢,是大老爷从凉州回来了,而接着第二件大喜呢,是叶长源也终于站稳了双脚从梅州回来了。   而大悲呢?那是针对叶长青来说的,因为陪着叶长源回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百里树,这个裕亲王口中的那个“有机会招到京中来,也让他和微微培养培养感情”的人。   百里树上京,哪里都没有去,直接就被裕亲王迎到了王府,以上宾的礼仪相待。   而我们的叶长青还在和叶长源两兄弟同卧而饮,哪里知道藏在暗处的情敌已经悄悄现了原形,正扛上了锄头,随时准备着挖墙脚呢。 第155章 病秧子41   对于叶长源的回归, 其实叶家人是没有心理准备的, 他回来的突然, 一下子就把陈氏和老太太给惊到了,老太太没有抢过陈氏, 叶长源一把就被陈氏搂在了怀里,心肝肉肝的疼叫起来了。   “我的儿,好了, 好了, 娘多盼着这一天啊!”   母子两含泪相见,过了一会儿叶长源的身子晃了晃,才勉强从陈氏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红着眼睛给老太太见礼、给大老爷、二老爷见礼,最后才是给张氏和叶长青见礼。   叶长源那菱形的眼睛折射出一道弧度, 在张氏饱含热情的脸上扫了扫,最后才停留在了叶长青的身上, 似是而非的目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伯娘, 这是我托百里氏从海外买来的玫瑰膏子, 拿来护手最是稀罕, 此番回来仓促, 一点薄礼, 不成敬意。”叶长源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玫瑰色透明玻璃瓶子,里面盛了晶莹剔透的凝露, 看起来就绝非凡品。   张氏不理会对面陈氏频频投来的剜人的眼神, 而是上前一步就重重的握住了叶长源的手, 欣喜的道: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有心了,伯娘心里高兴啊!”   陈氏要和老太太张罗着叶长源的院子和席面,叶长源就不动声色的把手从张氏的手里抽了出来,转而对叶长青道:   “大哥,不如我们去后山的凉亭坐坐。”   “好啊。”叶长青极其乐意。   “天怎么就阴了下来。”出了屋子,叶长源就道。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明明早晨还是艳阳天的。”叶长青也跟着叹道。   叶长源就没有接话,而是专心注视着脚下的青石砖,他走的有点慢,每落一步都像是要深思熟虑似的,因为变天了,风儿也跟着凌弱起来,一阵有力的强风从背后吹来,他的衣摆被吹得老远,人也有踉跄着向倾倒。   叶长青一个激灵就扶住了他道:“当心。”   “无碍。”他的声音很低很弱,像是心中解不开的心结,说不出的心事。   叶长青收回了手,眼睛垂视,略含抱歉道:   “此次回来还走吗?”他想问的其实是他的腿只能治到这一步了吗?还用不用去梅州有更好的效果。   “不了,这里才是家。”   “百里树没有其它的交待吗?”   “此番我是和他一起上京的,我回来也是他的意思,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很满意了,其它的还是要我自己去修养。”叶长源露了个孱弱的笑容。   叶长青也笑了笑,没想到百里树居然来了京城,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怎么都不来见他。   霎那,天际突然就暗了下来,眼前乌云密集,天空清晰的像是刀刻的石画似的,所有那些平时看不透的天空,此时统统在眼前放大开来,不一会儿就是狂风大作,树叶草木在空中肆意凌乱。   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叶长源越走越不稳,却能故作轻松的和叶长青调笑两句:   “你看这天又变了,怎么就和人那样,有那么多幅的面孔。”   叶长青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他只知道这雨马山就要落下来了,而他们距离凉亭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如果他们还是这慢吞吞的速度,下一秒他们很可能就要淋雨了。   叶长源不是玻璃、不是瓷人,一摔就碎,身为顺天府曾经的案首、叶家最得意的子孙,小小的挫折不应使得他变得敏感、卑微,他应当勇敢的去面对并不完美的自己,接受命运残酷馈赠,他应当是阳光的。   一瞬间,叶长青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他不应该把他区别对待,小心翼翼的怕碰到他的伤痕,这样反而会使得他更加的敏感。   他侧目看着叶长源额头的细汗,还有咬紧的牙关,一个闪身就将他背在了身上,大步朝前面的凉亭走去。   这辈子他的身体不如上辈子,所以背起叶长源来还是有点吃力的,步子有点蹒跚,而叶长源却很乖,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   到了凉亭,他刚把叶长源放了下来,亭外的急雨就暴落了下来,打在了地上声声作响,叶长源顺手帮他牵了牵被他弄乱的褂子,看着如注似的雨水,叹了口气道:   “如果没有你,我现在都要成落汤鸡了。”   “如果不是我,你一样可以走到,只是慢一点而已,人生不就是这样,总会碰到这样、那样的意外,也总会有不期而遇的阳光,路走慢一点,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并不是谁先到达终点就赢的。”   叶长源抿唇笑了笑:“哥,你说的这话我喜欢听,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大理石的石案上正温着一壶桃花醉,炉火小温正冒着丝丝热气,叶长源坐下来之后,给各自倒了一杯,就右手举起了酒杯子对叶长青道:   “此一杯酒,,敬你成功,祝你圆满。”说完便一饮而尽。   回想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自从长源断腿之后,叶长青的每一步都不容易,而云家,这个害长源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他做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好,才使得敌人毫发无伤,他深感愧疚,双眼注视着手中的酒杯、摩挲。   “说成功也谈不上,我现在这个詹事府少詹事的官职还是托的你的福。”叶长青自嘲的轻扯嘴角,又给彼此满上了酒水。   今日的酒像是不醉人似的,两人喝了一杯又一杯,叶长青的白玉似的脸颊透出了点点红晕,又和叶长源碰了一杯,眼神迷离道:   “不要紧,来日方长,咱们兄弟一定可以站在同一高度,狠狠将那些欺辱过我们的人踩在脚下的。”   雨水和雾气散落进来,凉亭里有了丝丝冷意,叶长源揉了揉发胀的膝盖,看着面前已明显有了醉意的叶长青,提起酒壶,连给自己连满了三杯,直到耳尖微红,才看向庭外的一幕幕雨帘,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和你站在同一高度,只是如若你爬上了顶峰,你可还愿意像今日这样的背我一背,还是会拐个弯就把我丢在半路?”   雨一直下,密集的就跟子弹似的,噼里啪啦的声响盖住了叶长源淡淡的话音,叶长青迷乱的睁开了眼,问道:   “你说什么?”   算了,到这里吧,就让这场相交停歇在这场雨里。   这个秋天终于在这场雨中走完了,过了九月底就算是立冬了,气温开始低了下来,叶长青宿醉了一夜,睁开眼看着青花缠枝帐外,阴暗的光线和迷蒙的天气,今日正是沐休,他头还疼着呢,根本懒得起来,一翻身又蒙住了被子,睡了起来。   “少爷,少爷,快起来,树公子下了帖子来。”去病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树公子”,叶长青就是一个翻身,这小子终于到了知道联系他了。   “快拿来。”叶长青穿着中衣就看了起来。   “食时三刻,大夏芙蓉园见。”   只是短短几个字却使叶长青头皮发麻,哪有当天下帖子当天就要见面的,这个人真是有点霸道啊,“食时三刻”,那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叶长青看向去病。   “少爷,现在已经到食时了,从咱们府上到芙蓉园最低也要一个时辰,你还不快起来。”去病叫苦道。   叶长青心里也急啊,但听去病的话怎么总有哪里觉得不对味呢,什么叫他还不快起来,这小子什么语气,怎么就把百里树捧的跟玉皇大帝似的,他就跟给他递仙桃的宫女似的。   “还不快去准备车驾。”叶长青瞪了他一眼。   去病委委屈屈的跑出去了,而心里还纳闷着呢,少爷瞪他干嘛啊?难道是眼睛有问题?   “儿啊,你这是去哪里?天气冷,你还是加一件夹衫。”   叶长青好不容易收拾停当,正大步往院外去呢,就被迎面而来的张氏给逮住了,硬是说天气凉,让他加一件衣衫。   叶长青低头看着自己刚刚好不容易搭配好的衣衫,素白的道袍,配上淡淡的海棠色的外裳,看起来气质温润、身姿如玉,正好配满园的芙蓉花海。   “娘,没时间了,先不换了。”   再拖就赶不及了,叶长青轻轻挥开张氏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拥抱,就急急忙忙的撇过弯,大踏步离开。   余留下张氏感受着儿子在身上留下的温度,还有点纳纳的,儿子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害她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穿也行,只是看你这高兴的样子,你这是去哪里啊?”张氏跟在后面问道。   “芙蓉园。”早已走远的叶长青没有回头,只丢下了这三个字。   “芙蓉园?这不是京中公子小姐爱去的地方吗?”想到这里,张氏就是一拍自己的脑壳。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猴急,连衣衫都不换,感情这是约了小郡主啊!” 第156章 病秧子42   进入十月, 就是芙蓉花的天下了, 大夏芙蓉园里亭台山峦之间皆是大朵、大朵的芙蓉花, 远远看上去一片花团锦簇,青石子的小路边绿叶繁茂,上面飘着几朵粉色的“彩云”, 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行走其中, 谈笑风生, 跟一副画卷似的。   叶长青一下了马车, 就感觉一阵凉风袭来,他紧了紧衣裳就往了芙蓉园而去, 在里面张望了会儿, 没有看到百里树的身影, 倒是远处那个绿色的小小的正在对一朵粉色的芙蓉花吹气的人影,有点像是白微微的样子, 再看她耳朵上戴的那个兔子耳坠,叶长青心里就是一喜, 这一定是微微无疑了。   他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 脚步还没有迈出去, 肩膀就被人按住了, 他回头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百里树?”   “是我。”   百里树依然一身白衣飘飘, 没有穿夹衫,只不过外面罩了一件嫩黄色斗篷, 对襟是纯白的狐狸毛, 随着风儿隐隐晃动, 看起来气质高洁,神圣而不可侵犯,薄唇轻启,只有两个字却能让人心里一紧。   “怎么上京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叶长青是个俗人,怪他不懂礼仪。   百里树只是无声的笑了笑,眼尾扫向前方那个绿色的身影,静默了片刻:“走,此地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聊。”   叶长青也看向白微微心里有点不乐意,但是手已经被百里树拉着了,就只能跟着他一起走了,百里树看向他眼里的眷恋,心里就叹了叹,看来刚才把白微微支开是对的。   他们转移了阵地,去了假山后面的一处湖边,岸边的芙蓉花枝干高挑,也开的很茂盛,可以挡住对面而来的视线。   “你这到了京城都住在哪里?怎么不去府上?” 叶长青又问道。   “咳咳!”百里树咳嗽两声,不好说他被裕亲王接到了府邸,目的是和白微微培养感情。   “白王妃让我住到了王府。”百里树道。   “呃,这也对,你上京了住在王府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我以为你的性格会不喜欢王府。”   百里树的心里划过一丝苦涩,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奇怪,他最是喜欢清静的性格,怎么会同意了白王妃的请求住到了王府,他甚至不明白为何他当初脑袋一发热,就答应了叶长源一起上京,大概,他的心里有个声音,也许仅仅是因为京城和王府毕竟是和叶长青有关的两个地方吧。   “我想也住不了多久,将就几日总是可以的。”百里树的声音有了怅然之感。   “你要走了?”叶长青却是一惊,他在这个世界没有朋友,百里树算是唯一一个和他旗鼓相当,而且境界相同的人了,他会觉得和他待在一起的时日其实不赖。   “就这几日的事。”   百里树说完,空气静默了几秒,叶长青眼神暗了暗道:   “到时候我送你一程。”说完,花粉夹杂着冷风吹来,叶长青出其不意的就打了个喷嚏。   “注意着凉。”百里树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又一边给他系着一边又说道:“就不必送了,倒是你答应我一件事就好了。”   叶长青看着近在眼前给他系斗篷的百里树,他的神情很温和,温润的眼神哪里都没有看,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眼里关心的情谊。   他挣了挣扎:“给了我,你也冷,还是你自己穿吧。”   百里树按住了他的手,动作不停:“没事,你身体弱,要注意防寒。”   叶长青就没有说话了,而是回答他上一个问题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你治好了长源的腿,我还没感谢你呢。”   “怎么没感谢呢,治好长源的腿,你不是给我画了海船的图纸了吗?此次回梅州我也正好可以去试航了。”   “你要亲自去?”叶长青一阵担忧,他们的船还只是有模型,根本就没有正式试验过,百里树却要亲自试船,大海是个多么危险的地方,多少渔民、冒险家、航海家都丧生在那里,无情的大海,难道就会对百里树格外开恩吗?   “是的,我想去海的那一边看看,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那里的地理资源,我不想把自己局限在这一小小方圆之间。”   “可是大海凶险。”   “你担心我会回不来?”百里树却是悠的笑了,嘴角上翘。   叶长青没有说话,百里树的这个样子让他明白,现在的他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他决定的事情是不可能因人而改变的。   “你一定要保重。”最后叶长青只是道。   “保重不保重也不是我说的算的,有时候还是要看天意的,所以刚才我说想要找你要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我有的一定给你。”   “哈哈”,百里树轻笑了两声:“你有,就怕你舍不得。”   “你也太小看我了,凭我们之间的情谊,我能有什么舍不得的。”叶长青撅了嘴道。   “如果我想要你的未婚妻呢?你会给吗?”   百里树静静的看着他,直到他眼里的恍惚、迷乱、疑惑逐渐清晰,到转后转化为一种郑重和歉意,他才及时阻止了他要开口讲的话,咧开了嘴角,露出一个清风拂面般的笑容,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背转过身,潇洒的大踏步离去了。   百里树走了,叶长青并没有追来,他想着,他的意思已经表明在这里了,可惜他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他还在为他横刀夺了他的爱而愧疚,却并没有看清明他眼里淡淡的忧伤究竟是为了谁。   不是他不给自己机会,而是叶长青根本就没有给他机会,哪怕是去大海,如果他开一句口,让他不要去,他也会停下来慎重考虑的,然而他没有,在他的心里,和在他的心里,两人的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风不停歇,芙蓉花海阵阵,叶长青看着百里树远去的背影,竟然觉得心里发酸,从来没有一个人的背影能让他注视那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人能让他如此的不知所措,他的要求是如此的不近人情,他愤怒又歉疚,毕竟最先认识白微微的人是他,只是他曾经收下了白微微的花,那就是要一生一世对她好的,岂能说放弃就放弃。   总之他是不会让百里树娶了白微微的,他也不明白对着他最后一眼的强颜欢笑,他心底的一抹心慌是为了什么?   “诶,我刚刚还看到那石头底下明明站了一对如玉似磋的公子,真正就跟书上写的那样,陌上人如玉,好一对神仙眷侣,怎么走了一个?”两个小姑娘躲在假山后面叽叽喳喳的议论道。   叶长青才回过神来,看向那两个女子的方向,视线微转,顿时就引得那两个女子一顿面色绯红,心跳不止的,叶长青笑了笑,就往先前的地方去,想着看看微微还在不在的,结果没有看到白微微,他就径直出了园子,上了马车。   今日正是芙蓉园花开得最好的一日,因此前来观看的人络绎不绝,长安街上达官贵人的车、轿川流不息,也因此叶长青回来的路程很是耗费了一段时间,待到回到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了。   黄老头刚关了门正要合上,就见大少爷的马车到了府门口,于是马上又开了门,上前恭迎,叶长青一脚就跳下了马车,看着门前的车轮印子,问道:   “刚刚谁进去了?二老爷今日也出去了?”   黄老头就连忙谄笑着在叶长青的耳边道:“回禀大少爷,不是二老爷,首辅大人来了,他今儿一天都在府邸陪着呢,刚才进去的是二少爷。”   叶长青一阵惊讶,首辅大人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儿竟然来了,难道是和二老爷商量入阁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心里就隐含兴奋,待走过了仪门才想起来黄老头所说的话。   “刚才黄老头说的是谁出去了?”叶长青有点不相信,再问了一遍道。   “是二少爷。”去病道。   “他出府干嘛?腿脚还没好全呢,什么事不能让管事跑一脚或者让我去帮忙办了,何必非要亲自去?”叶长青就纳闷道。   “要不小的去把那车夫喊来问一问?”去病也好奇,就建议道。   “还是算了吧,也许他是有不得不办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干涉太多了。”叶长青摇头道。   而另一路,百里树和白微微也回到了府邸,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待到了府邸,下了马车,气氛还有点冷,裕亲王夫妇就欢欢喜喜的跑过来,殷切的问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芙蓉园的花不好看?”裕亲王看着自己的宝贝小女儿问道。   白微微撇撇嘴,心里把百里树骂了一百遍,这个冰块人,她压根就不想跟他一起去看花,要不是他爹娘和她说,来者是客让她尽一下地主之谊,她才不会带他去看花,谁晓得一到了芙蓉园,那个家伙就把她丢在一边,自己却不见了人影,不过一会儿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还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直接道:“不好看,回吧。”   “哈,哈,哈!”白微微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翻过,冷笑连连,感情他还以为在梅州呢,他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呢,她现在可是有爹娘在身边,还有未婚夫的,她岂会怕他。   想到这里,白微微就壮大了胆子对着裕亲王就是一阵嘤嘤啼哭:   “爹啊,表哥欺负我,他将我一个人丢在园子里,自己却和别的姑娘有说有笑的,看都不看我。”白微微哭的感情真挚,越哭越凶。   裕亲王就是一阵头皮发麻,他这计划今日才第一天实施呢,居然就这样不愉快的收场了,心里懊恼不止,他又最怕这个小女儿哭了,只有好脾气的哄道:“真的?我看你表哥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误会。”   谁知道,这时候一向不理会人情世故那一套的百里树却积极出声道:“没什么误会,我看别的人比看她开心。”   说着就不理会白王妃期盼的眼神还有裕亲王和白微微愤恨的怒视,衣带飘飘的往前就走了,不一会儿就和身边的一个童子,收拾了一包细软,径直出了王府的大门,上了马车,朝南城门而去。   “他这是走了?”裕亲王不可置信,他这才请的助攻,就这样翘着高高的尾巴,飘走了。 第157章 病秧子43   叶长青回到屋子里先去了正院, 昏黄的光线下,张氏正在对镜梳妆, 她捡了一个猫眼红宝石的金簪子插在了发间, 最后双手扶了扶高高梳起的云髻,见稳贴了, 才又拿起黄花梨木案上的玫瑰膏, 倒出一点点轻轻的涂在手上,慢慢揉惙。   叶长青笑了笑,看来张氏和大老爷的关系算是缓和过来了,这样也好,少年夫妻老来伴, 他也快要娶妻生子了, 将来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子女、自己的家, 真正能陪她走完这一生的只有大老爷,即使是一段掺了渣滓的婚姻,但是妥协不才是人生常态么,又有几人能挺着这一身傲骨和初衷去跟老天、跟时间拼杀,到最后总不是细水长流的日子就是余生安稳么。   他没有打扰她, 静静的就出了屋子, 才走出一段路就见另一头的石子小路上, 大老爷正往这边走来, 他今日倒是一改往日愁闷、邋遢的形象, 穿了一身青衣长炮, 腰系白玉带, 很瘦,高高挺挺的根骨撑起的衣衫,倒是多了几分风骨。   “父亲。”叶长青停了下来,行了一礼。   大老爷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在他一簇新的衣裳上扫了一扫,眼睛眯成一道线:“这么早就回来了,怎么不多陪陪郡主。”   叶长青:谁告诉他,他是去找郡主去了?   不过对于这样的误会,他也懒得去解释了,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道:“已经不早了,娘还在等着你呢。”   叶长青的话音刚落,大老爷垂下来的手就紧了紧,抬脚就要走,只是才伸出一半就又停住了,眼角黯然,沉了沉声道:“趁年轻,对郡主好一点,不要学我。”   大老爷的背影越走越远,步伐还有点急切,年轻时混蛋、错过,直到生死一线的那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明白,他这一生走的零丁,竟然没有给这世上留下什么让人称道的事,然而老天待他不薄,竟然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才能重新站在这个养育他长大的地方,然而大半生已经过去了,他的人生已经不能再来一遍了,他错过的不仅是张氏,还有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叶家人的机会,有些已经不能弥补了,只有深刻的悔恨,有些还是可以努力去一试的,比如张氏,好在他的儿子比他好,小小年纪就懂得锐意进取,去攀登、去学习,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去传承叶家的门风。   天边一层一层的暗淡了下来,只剩傍晚的余晖,包裹着这一处处清冷的庭院,远处越来越模糊,叶长青似乎看见那一座寂寥的小院门前,走出了一个梳着云髻的妇人缓缓伸出了手,将大老爷迎了进去。   叶长青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就像小时候他坐在张氏的怀里,大老爷在一旁细心的教他一样。   就这样子吧,这个家也算是圆满了。只是他毕竟不是原身,对着叶子吹了几口气,都没能发出声来,他就只有无声的笑了笑,就往二老爷的院子去了。   长福守在一边,轻声的告诉他首辅大人刚刚离开,叶长青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叶二老爷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桌案上的一副有点凌乱的字,叶长青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二叔,我听说首辅大人刚刚来过?”叶长青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道。   叶二老爷拧眉点了点头,就道:“你过来看看。”就把桌子上的那张纸递给了叶长青。   叶长青接了过来,只见上面是几位大人的名字,如今他当官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了解这上面的人了,更何况这上面的还都是大官,诸如:工部尚书叶世钧、户部尚书吴银辉、礼部尚书夏知书。   “这都是这次入阁的人选?”叶长青问道。   “前日内阁廷推,这是正二品以上的官员推选出的名单。”   这上面明明有二老爷的名字,然而二老爷的脸上去并不见喜意,叶长青就纳闷道:“首辅大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他是以为这上面有什么变故了。   “昨日首辅大人将名单呈给了圣上,又单独提了我的名字,他原以为叶家之前就是因为程家的关系才落了资格,现在又和裕亲王有这份姻亲关系在,圣上十拿九稳会准了的,但是没想到,圣上却只是没什么表情的收下了名单,其它的一个字没接。首辅大人过来是向我了解,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我们叶家又得罪了什么人?”叶二老爷的声音里面是深深的凝重,眉目紧锁。   “程家已经完了,云家自顾不暇,哪还有时间来针对我们叶家?是不是那上面的另外两人有什么特别的?圣上他有自己的考量。”叶长青道。   “那两人我和首辅大人已经细细探讨过了,论阳谋,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都不及我们叶家,若论阴谋的话,这么多年同朝为官,也没见过这两家有什么特别的手段的。”叶二老爷硬是不解,倒是目光定格在叶长青这件嫩黄色的斗篷上,白色的狐狸毛又细又软,比蒲公英都要轻盈几分,这是雪莲山特有的极品狐狸毛,叶家是没有这么好的皮毛的。   “你这身衣裳哪里来的?百香郡主送的?”叶二老爷突然换了话题。   不知为何,叶长青私心里不想让人知道这件斗篷是百里树送的,就没有出声反对。   “你这一副心思都在郡主的身上,有时间还是多去王爷的面前晃晃,圣上下旨也有段时间了,只是这段时间就再没听裕亲王府提起婚事了,这里面可不要出了什么问题?”   叶二老爷说的含蓄,但是叶长青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里面的话外之音:“你是觉得这事可能和王爷有关?”叶长青不可置信。   叶二老爷也有点犹豫,但是这段时日他和裕亲王相交以来,裕亲王对他的态度没有变,对叶家的态度没有变,但是他却隐隐感觉到了他对叶长青的态度有了变化,只是这事他却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叶二老爷没有说话,有些事情点到这里就足够了,其它的还是需要他自己去思考,去处理。   夜色渐深,叶二老爷送走了叶长青之后,就朝着叶长源的院子而去,这个儿子回来有两天了,但是他总感觉儿子有哪里不同了,仿佛一时间和他陌生了很多,他知道身体的残缺对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打击有多大,他也曾深深的痛心,在多少个寂静的夜晚,看着头顶的一顶房梁,感受着床沿两边硌人的硬木,一遍一遍的抚摸着空落落的心脏,伤心痛恨的睡不着觉,为儿子的命运忧心,为叶家的未来彷徨。   只是这一切都已是事实,伤心彷徨无用,命运的安排不会收回,他只有重新站了起来,积极面对人生的难题,去对抗下次命运更为严厉的打击。   好在长青找到了百里家,一切已比他原以为的要好很多了,从高高的云端跌路悬崖,年轻人想不开,但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让他就这一样一直活在封闭的环境之中,是时候找他谈谈了。   “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叶长源开了门,喊了一声“父亲。”   叶长青觉得今日一日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似是平时上衙的那些生活琐碎都堆在了沐休日这一日,先是关于友情的、再是关于亲情、最后才是关于爱情的,一件一件的就像是证明题似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疑惑、彷徨、清醒又无助,到最后却只能被命运推着一步步的往前走,去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自己走的路都是对的。   然而叶二老爷所说的那些话,却像是一把刀似的插在了他的心口,裕亲王的态度有所变化,二老爷看得出来,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以前他不明白为什么,以为只是对他这个未来女婿的考验而已,现在他却明白了,这其中还有一个百里树,是他夺人所爱么?他不知道如果百里树坚持,裕亲王掉转了马头,他又该怎么办?   他是要放弃微微成全了百里树的要求?还是要坚守着给微微守护的初心,和百里树割袍断义?   月牙儿细细小小的就跟镰刀似的挂在空中,几颗星忽明忽暗,叶长青的心里一阵乱麻拂动,证明题加上选择题反复盘亘在他的大脑,可悲的是,选择往往又不是只有纠缠的感情,很多时候还伴随着家族利益,这个时候的叶家是不能失去裕亲王这个盟友的 。   漆黑的夜空下 ,长贵提了琉璃灯走在前面,叶二老爷紧跟其后,两旁的树叶被风儿吹的沙沙作响,一片香樟叶子落下来,打在了他的身上,又随风飘向了别处,他伸手去抓了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松开的拳头,里面空空如也,想要握住什么,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就像叶长源对他说的话一样:“父亲,为什么你能选择怎么过自己的人生,不管对错,不管伤害与否?而我却不行呢?你又愿意为我舍弃多少?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知道怎么过,与任何人无关。”   冷冷的声音甚至还有一股青涩的味道,听在了耳里,就仿佛是浇在了心间一样,所有的希望和温情一瞬间被扑灭,看着孩子刺猬一样的眼神,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父子,就是到了某个时候,你目不转瞬的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走开,离你越来越远,你伸了手却抓不住,而他只是遥遥的一回头告诉你“不用追,那是他的人生。”   天亮了,上衙又下衙,理智告诉叶长青,这个时候他应该去一趟裕亲王府的,不管裕亲王见不见他,他的姿态都要做的足足的,但是作为一个人,除了理智还有感情的,他做不到当百里树这个人不存在,再堂而皇之的去登裕亲王府的门。   浑浑噩噩的过了几日,转眼就到了万寿节,圣上的五十大寿怎么说都是个大日子,你看看古往今来又有几个皇帝能活过五十岁的,昭帝不但好好的活到了现在,而且身体还倍儿棒的,程阁老被抄家之后,国库充盈,户部尚书不愁了,为了阁老的位置,和礼部尚书一商量,更是为了讨好昭帝,花了大把的银子把万寿节准备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就连一向视钱财如粪土的裕亲王都看不过眼了,昭帝喜欢梅花,可是这时候梅花还没开,礼部尚书就命宫里的绣娘们用白色的丝绢和黄色的丝线,绣了成千上万的小小的梅花,又命宫女、太监们一个个搭了梯子错落有致的挂在空落落的树杆上,别说绣娘们的手艺都不错,这一挂在上面远看的话,还真是跟真的一样。   “圣上,虽然我知道万寿节是您老的大日子,而且现在您老也有钱了,但是夏知书这样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裕亲王对诏帝道。   昭帝走了一会儿神走才回过味来:“随他去弄吧,朕喜欢梅花,贵妃也喜欢,他这病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朕想着到时候若是能让他提前看了这一番美景,又不用冒着严寒,他这病或许能有几分起色了。”   裕亲王的脸色僵了僵,他原以为他这皇兄将三皇子从贵妃的身边捞了过来,每日带在身边和太子培养感情的,也不失为明君之举,他以为他渐渐的对贵妃的感情也看开了,可是没想到这不是淡了,反而是越来越浓烈了。   他看着昭帝展不开的眉头,还有那忧伤的眼角,他似是想起了史书记载的那一则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为的是博得美女褒姒的一笑,为了贵妃他可是这样大肆的掏空国库,他可知道这些钱财又是多少民脂民膏,又是多少黎民百姓节衣缩食而挤出来的银子,又有多少农民因为交了这些税银而熬不过这个冬天的,难道这些都不及一个妃子重要吗?   裕亲王满腔愤懑,但是他却不能忘记君臣的区别,他虽然有时和昭帝好的不分彼此,但那是因为在大是大非上他一向拎得清,从没有让昭帝蹙过眉头,不该碰的不碰,不该沾的不沾,管住自己的手从不敢乱伸,该退的时候比谁都退的及时,才能得到昭帝此时的信任。   同样此时他不会将心里的话全盘托出,而是尽量缓了声调道:   “圣上,若是担心贵妃的病,何不让钦天监那边算算日子,请高僧作几场法事都比这效果好。”   为了顾忌昭帝心中那宝贵的爱情,裕亲王这话可是说的情真意切,然而听到昭帝的耳朵里,却完全理解出了另外一层意思来。   “你说的也对,这神佛之事还是要顾忌,朕想着与其请高僧做法事,不如让礼部在梅树上再绑些红丝带,借朕万寿节的机会为贵妃祈福。”   “圣上这万万不可啊,你是天子,万寿无疆,在您的寿诞上为妃子祈福,这会折了您的福报的。”裕亲王真是体会到了心痛的滋味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方面心痛圣上如此不把自己的寿诞当回事,不在乎自己的福报,一方面又气圣上如此糊涂,哪有皇帝在自己的万寿节上为区区一个妃子祈福的呢。   细数历代明君,哪一个不是借自己的寿诞为天下万民祈福的,以此来博得一片爱民如子的名声,昭帝不给百姓祈福就算了,给一个妃子祈福,又算怎么回事?天下文人学士岂会买账,天下百姓又岂会没有意见。   只是另一方面的内容,裕亲王给昭帝留面子,欲言又止,没有说出声来罢了。   “不碍事,朕不在乎,若是能折了朕的寿命换得贵妃的健康,朕也是愿意的。”昭帝一副情圣的样子,哪里能意会到裕亲王欲言又止的未完话。   裕亲王抬头望天,无力的捏了捏手,抬起沉甸甸的脚步出了养心殿,养心殿广场上两侧的枯干上已经挂满了丝绣的梅花,黄色的花蕊、白色的花瓣,迎风飘扬,在这初冬自有一股孤高的意味,如果不知道这里面所耗费的钱财,确实美得能让他驻足,但是知道这里面的内幕,美丽的外表下,其实里面是沾了血的,他是怎么都做不到放着里面的本质不去思索,而是看一物体的区区表面的。   广场的对面,一身官袍,袖子还没有拢下来的礼部尚书迎面急急的走来,这是这么快圣上就召了他去商量在树上挂红丝带的事了吧。   裕亲王这样想着,就将眼里的沉重逼到了眼睑,高大挺拔的身体直直的挡在了礼部尚书的面前。   礼部尚书这时候正急着去见昭帝呢,听传旨的太监说要立刻马上,他可不敢耽误,抬抬手向裕亲王略行了一礼,就准备绕过他离开。   裕亲王却又是跨了一步侧过身,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礼部尚书只有无奈将一套礼仪做足了,卑躬屈膝的请教道:   “不知王爷挡住臣有何要事?若是无事,圣上可正等着臣呢。”   裕亲王却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向两侧翘起,睫毛挡住了下眼线,让人看不见眼底的森森冷意。   “无事,本王就想问问夏大人跑得那么快,跑的那么急,要是万一跌落了下来,心脏会不会痛?”   裕亲王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若是以往礼部尚书一翘三拐的心思自然能理解出七八上十个意思来,但是此刻他却是双腿打转的急着去见昭帝,哪里容得了他多想,只略一躬身道:“既然无事,那臣就先走了。”   裕亲王眯了眯眼,眼底投射出的弧度落在这一层层的白玉阶梯上,喃喃自语道:“这跌下去,会疼吧。”   他刚抬起头,视线又正好和自下而上的太子对上了,虽然一触即离,但是两人都明显的感觉到了眼底流动的某些东西像是已经重合了。   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每天未时三刻要去昭帝面前侍奉,刚才因为三皇子贪玩多看了会“梅花”,太子为了表现“兄友弟恭”等了一会儿,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来不及了,因此两人和裕亲王见礼之后,就打算快速离去。   裕亲王就略微对两个侄儿笑了笑道:“去见圣上呢,不急,礼部尚书刚进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   三皇子刚刚还怕迟到的急躁的心情就一下子放了下来,顿时露出了一个笑脸道:“多谢王叔,那我再去那边看会儿花。”   裕亲王点了点头,三皇子又再看了看太子,见他也点了点头,才放心的跑到另一边看花去了。   “王叔,也是刚从父皇那里出来。”太子最先开口问道。   太子气质温润,嘴唇很薄,大多时候喜欢抿唇而笑,淡淡的站在人的面前,看起来就是个守礼的君子,完美无缺的表情让人逮不住一丝的弱点。   裕亲王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注重这个侄儿了,越来越喜欢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说不上有什么目的,或许有时候就是单单想从他的无懈可击的脸上看出一丝丝的破绽,很遗憾这么多年来,无论是怎样的地方和场合,打击和磨难,他都没有看见过。   这些年来都是一无所获,以至于他开始喜欢将这个侄儿和昭帝暗暗对比,其实他心里早已明白,这本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每比一次,他的心里就会对昭帝失望一次,这种失望的情绪不能带给他任何欢愉,只会让他更加陷入无边无尽的头疼之中。   这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他不想再刻意和太子保持距离了,不再刻意的拒他于千里之外了,他要再细细的看一看这个侄儿,去赌一赌,去试一试,就当是为了苍生、为了百姓。   “呵呵,圣上召了礼部尚书,想要在这万千“梅花树”上系红丝带,为贵妃祈福。”   裕亲王这是第一次向太子透露昭帝的行程,说完他的眼神就聚在某个点上紧紧盯着太子的面庞,可惜太子再一次让他失望了。   太子殿下长长的睫毛轻闪了一下,就又恢复了他一贯的抿唇轻笑:   “父皇对贵妃情深意重。”   太子的话很简略,但是末了却停顿了下拖长了音,聪明如裕亲王自是能自动拼凑出下面的话来了“甚于黎民百姓良多”。   这就是太子聪明的地方,他从不在任何场所,任何地方,不对任何人说不符合他身份的话,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给人一种君子的感觉,但是又总能给聪明人留下信号,让他能读出他话里面的另一层意思。   “太子和太子妃相敬如宾,也令百姓羡慕。”   裕亲王这话就是在暗地里表扬太子的内宅处理的好了,给太子妃尊贵和体面,却不过分宠爱,对其它的妾侍更是一视同仁、规矩森严,倘若有一天更进一步,这样的一碗水端平了,才是老百姓的福祉。   这句话里不仅有赞赏还有期望,太子殿下读懂了,就向他郑重的点一点头后,才转过身向那梅花那一边,招了招手将三皇子叫了过来,作别了裕亲王缓步向养心殿而去。 第158章 病秧子44   到了万寿节那一日,天气已开始上露了, 清晨的光线很阴暗, 冷风微凉, 皇宫一夜之间绽放了无数的梅花, 粗壮有力的枝干长长的向天空延展,千万树的梅树之间飘着柔软的红色丝带,随风而动,给这一片素白增添了几分喜气。   露天殿宇之上,昭帝一身明黄服饰坐在上首的宝座上,左边是正红色朝服的皇后娘娘,她比昭帝年轻不了几岁, 但是保养得宜, 一张银盘脸, 嘴唇厚度适中,气色不错,看起来就是个有福气的妇人,右边是贵妃娘娘, 她今日穿了一袭明黄色的暗花织锦宫装, 妆容精致,但是厚厚的脂粉仍然掩饰不住长久的病态,她刚给自己添了酒,放到嘴边浅尝了一口,受不住酒劲就掩面咳嗽了一声,引起一片微喘。   昭帝心疼的不得了, 也不顾满朝文武在场,亲自夺过了她的酒杯,不让她再贪嘴,又一边轻声安慰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样子看起来简直有点卑弱。   两道明黄色的服饰交织在一起,在眼前形成了一副温馨的画面,只是这温馨却被左边那个角落里孤零零的红色身影给破坏了,昭帝和贵妃情意绵绵,可有想过被冷落在一旁的皇后娘娘的心情,三个人的感情不管如何,看起来多多少少都有点刺眼了,叶长青眯了眯眼,这昭帝不会是和贵妃约好了一起穿“情侣装”来气皇后娘娘的吧?   昭帝安慰好了宝贝贵妃后,就宣布寿宴开始了,然后皇子、公主、王公大臣们就开始进献贺礼了,叶长青的礼物是和叶二老爷商量过的,张氏准备的,既不打眼也不出挑,昭帝没有特别的反应。   倒是等到在场的京官都献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太监总管忽然撩开了嗓子喊道:“燕北知府献绵燕支两盒及亲手为贵妃抄写的《金刚经》两卷。”   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刚落,所有人都傻了眼,这是圣上的万寿节,不是贵妃的生辰,这个燕北知府送的什么东西?绵燕支是女人化妆用的,还有那《金刚经》很显然都是为贵妃准备的,看来这圣上宠爱贵妃的名声都已经传到燕北了,只是这拍马屁也不是这样的拍法啊,皇帝身边还有大老婆皇后娘娘和太子呢,结果你对着小老婆一顿胡乱拍马,你让大老婆的脸往哪里搁?   果然叶长青就见皇后娘娘虽然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是细看眼角的纹路还是能研究出几分强颜欢笑的,他再看向太子殿下,不过这次太子倒是难得的收住了他脸上一贯的浅笑,面色微微有点僵硬了,心疼的看了皇后娘娘一眼。   “哈,哈,哈,好,好,好,燕北知府有心了,朕记住了。”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了,皇后娘娘不高兴根本不算什么?昭帝高兴啊,一旦和贵妃沾上边的事情,昭帝就没有什么智商了,握住了贵妃的手,看着她一脸喜悦娇羞的模样,就是开怀大笑起来,丝毫没有顾及到皇后娘娘的脸面。   昭帝心情甚好,视线从贵妃的身上挪向三皇子的身上,三皇子虽然性格有点懦弱但是并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看着一脸喜悦的昭帝和贵妃,也是无可奈何,只好用一副可怜巴巴的眼光看向太子殿下,仿佛在祈求他的怜惜似的,太子就对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没事、不用担心。   昭帝看着三皇子和太子殿下的互动,觉得甚是安慰,心想着他这段时间借生病的名义将他们俩堆在一起还是有用的,最起码两人的感情比以前要好上许多了,这样即使有朝一日他的大限将至,他也能放心的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脑海就是一个激灵,被燕北知府这样一打岔,他差点就忘记了大事。   “朕记得三皇儿的生辰就在朕后面的一个月了,一月之后,三皇儿也满了十三周岁了,朕打算在宫外给他开府,并请叶大人给他当老师。”   昭帝的声音自上传来,传到了四面八方,园子里的群臣无不听得一清二楚,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均把目光定格在了叶二老爷的身上,请叶大人给三皇子当老师,昭帝虽然没有点明是谁,但是够格给三皇子当老师的,放眼满朝文武,恐怕也就一个叶二老爷了。   只是圣上这是什么意思?突然给三皇子开府,大家不奇怪,皇子到了年龄搬出宫去再正常不过了,虽然三皇子还小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只要昭帝、贵妃舍得,他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奇怪的是,三皇子一直和其他的皇子在上书房跟着严阁老学习,怎么突然就给单独请了老师了?更何况这个叶家不是有一个嫡子在詹事府么?圣上这是走的哪步棋?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众人纷纷在心里思索,叶二老爷也是一脸诧异,前几日首辅大人向圣上推举他入内阁的时候,圣上没有答应,这时候却突然给了他一个三皇子老师的身份,说实话,相比阁老的位置来说,这个三皇子老师的身份他一点都不稀罕,这根本就是一个鸡肋,教好了太子不满意,教差了昭帝不满意,而且现在他还一直摸不准太子对三皇子的态度了,他就这样被昭帝给指给了三皇子,没有给他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机会。   他探究的看向高抬处几人的神色,昭帝一副和笑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似是很满意自己做的决定,太子的脸上没有表情,倒是三皇子脸上的神色很鲜明,一副如孺慕的看着他,都没有注意到在旁的贵妃在拿眼睛瞪他的。   “叶爱卿意下如何?”昭帝开口道。   叶二老爷没有办法,圣上金口玉言,他又没有不可抗力来推拒这个决定,只有老老实实的接了旨意。   “臣多谢圣上厚爱。”不但收起了心里的不乐意,嘴巴还要甜。   听到叶二老爷的回答,圣上又是一阵大笑,觉得自己的心里终于落了一件大事,高兴的不得了。   在此后的很多年里,昭帝一直都觉得那个万寿节是他过得最为欢喜的一个生辰了。   寿宴结束后,叶二老爷和叶长青出了宫门,在马车里等了好一会儿,才逮住了被昭帝灌了许多酒的裕亲王,此时他的脸色微微泛红,但是精神还算正常,他看了看车前的叶二老爷和叶长青,问道:   “在等我?”   叶二老爷点点头,扫视了周围一圈,见无闲杂人等就直接问道:   “不知王爷可知圣上为何让臣给三皇子当老师?”   裕亲王自己也纳闷呢,这个事情圣上并没有和他商量过,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惊讶不止,好在他聪明,最后借着酒意从圣上那里套了几分话出来。   “大概只是为了兄友弟恭,圣上也许只想借你们叶家这根桥梁将三皇子、太子、还有本王的关系根系在一起,以保三皇子将来的安稳。”在裕亲王看来圣上只要没有贵妃的干预,做的决定其实还是很对的。   其实叶二老爷心里本就有这样的猜测,此时被证实了,七上八下的心也就落了下来,他对裕亲王行了一礼就准备告辞,叶长青同样跟裕亲王见过礼之后,就也转了身跟着叶二老爷的身后准备打道回府。   倒是裕亲王看着他这样默默无闻的请完安就走人,并不像他以前一贯热络的缠在他屁股后头的样子,心里居然有点不适应了,特别是百里树就这样翘着尾巴走了,现在更是连人影都找不到了。   他给白微微找的备胎人选算是没戏了,他想来想去,仿佛最后还就只剩下叶长青这一个还算看的过眼了,虽然未来有风险,但是现在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就连找一个暂时没有风险的人都找不到,百里树走的这几日,他又一连翻看了京城里有名的几家公子的履历,但是很可惜没有一个入的了眼的,这些稍稍有点才学的世家公子,要不是长的不如人意,要不就是早早开了荤,身体不干净了,他可不想给微微找个二手货,更何况这男人只要开了荤,以后哪还能改掉偷腥的习惯。   这时候他倒是看叶长青哪里看都哪里好了,可惜这时候别人却不上套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背影。   裕亲王一顿咬牙切齿,小样,你等着,他还怕没有办法治得了他的。   叶长青后背又没有长眼睛,自然没有看见裕亲王的神色,但是叶二老爷瞪他的样子,他却是看到了,只是现在的他还没有理清楚,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也就没有像往常那样缠着裕亲王了。   叶二老爷知道叶长青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有叹了口气就上了马车。   叶长青有点焉焉的,躺在临窗大炕上,看着外面的渐渐枯黄的叶,和光秃的树干,似是突然看透了生命,觉得周围的一切都索然无味了,就连去病将一封信件交到他的手中时,他都显得有点意兴阑珊了。   “少爷,是郡主的信。”   去病见叶长青不上心的模样,倒是急了。   叶长青神色一晃,没想到微微会给他写信,白细的手指动了动,连忙拆了信,看了起来。   这是白微微第一次写给叶长青的信,她写信的风格就跟她这个人的性格似的,有时温吞细致,有时又马虎大意,总之透过信件你仿佛能看见她就活灵活现的出现在你面前似的。   叶长青笑了起来,眼睛微眯,白微微的信很长,一封厚厚的信件,首先遗憾的表示了今日万寿节的寿宴上竟然没有看见叶长青的遗憾,和她那时急切的心情,最后再将自己这段时日来每日做的事情都详尽的写在了上面,就连吃了什么,玩了什么都写的一清二楚。   信里还特别写了对于百里树的到来,给他增添了许多麻烦,尤其是那日他们一起去芙蓉园赏花的事,他细数了百里树那一日究竟如何欺负了他的二三事,叶长青心里微苦,这让他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那些不懂爱的少年喜欢用欺负女生的方式来表达心里的爱意,难道百里树也是这样的中二少年?   不过信的末尾还是让叶长青的嘴角微翘,白微欲语还休的那句“跟百里树赏花一点都不开心,若是有一日能够和你一起赏花就好了”。   这句略带矫情的俏皮话,让叶长青读出了白微微对他浓浓的情谊的,他的心里也是一股暖流划过,毕竟被人爱着也是一种幸福的感受。   赏花么,若有机会,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陪她去的。   夜渐渐深了,纱窗被强风吹的一响一响的,睡到半夜的叶长青却突然被惊醒了,耳朵动了动,脑海里回荡的却是白微微信上的内容,那一日百里树原本是约了白微微看花的,又为何不好好珍惜机会又将他约了来?又为何看完花的当天就离开了京城,没有在王府多留几日?有白王妃在,说不定还有机会娶到白微微的,为何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还走得那么匆忙?   因为他没有答应把微微让给他吗?他之所以离开难道是为了他?为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还是被他气走了?   ***   昭帝给三皇子选了老师之后,心也放了下来,再也没有强箍太子和三皇子在一起了,倒是开始放心的将三皇子交给了叶二老爷,自己则是每日陪在贵妃的身边,陪她说话逗趣的。   如此过了几日之后,见三皇子和叶二老爷的关系渐入佳境了,就将三皇子叫到了身边,细细的过问了一遍,见三皇子很满意叶二老爷这个老师了,心里也极是熨贴,终于才将首辅大人叫了过来。   “你前几日提到的叶爱卿入阁的事,朕考虑好了,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首辅大人一阵云里雾里,昭帝这个笑意盈盈的模样,压根就不像他前几日不说话沉着脸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不敢问出口,只有带笑的答应了就出了宫门,来到了叶府。   只是当他刚踏进叶二老爷的书房时,见到叶二老爷温润沉静的样子,脚步忽然一顿,两双眼睛一对视,视乎都突然意识过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圣上的决定很快就颁布了下来,工部尚书叶世钧终于如愿入了内阁,和他一起受赏的还有燕州知府,直接升为了燕州巡抚。   对于叶二老爷的这次升迁,文武百官有人羡慕、有人嫉妒,特别是在这次万寿节上出了大力的礼部尚书直接被气了个倒仰,枉他费尽心机讨好圣上和贵妃娘娘,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有捞到,于是瞪起了小鸡眼看着叶二老爷。   裕亲王和太子的眼神不约而同朝礼部尚书看了一眼,礼部尚书就是一个激灵,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假寐。   叶二老爷昨日就听了首辅大人说了入阁的事,按理来说已经激动过了,这时候应该表现的云淡风轻才对,然而他做不到,这个位置他肖想了一辈子,在差点吃到口中时还被人给叼走了,好在现在终于回来了,虽然迟到了三年,但是终究是来了,叶家等了多少年,终于在他的身上等到了。   似乎什么事情都比不了这一刻给他的触动,叶二老爷眼睛泛出了点点湿意。   出了金銮殿从太极殿的广场向下而去,叶二老爷微微抬起了眼睛,将这一分感动藏在了眼底,裕亲王从后面追了过来。   “上次尊夫人送了几个日子来,王妃让我看了,我觉得腊八那天的日子不错,不如就选定了那日,叶阁老意下如何?”裕亲王心情不错,还故意加重了“叶阁老”三个字的语音。   叶二老爷自然知道裕亲王这是故意拿他逗趣呢,但是却忍不住喜上眉稍,有些感情能让人心尖都跟着颤动,想收敛都收不住。   “王爷定了就可以。”叶二老爷春风满面,好不容易裕亲王松了口,他可不想挡了侄儿的道。   两人一路喜笑颜颜就将叶长青的好日子给定了下来了,而叶长青这边也有好事,早早的到了詹事府处理了一会儿公务,就被太子派来的人给请到了太子府。   三皇子开府之后,太子也不用经常和他相伴了,也因此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把叶长青叫到了书房之后,就丢了一副棋子给他道:   “来,陪孤下棋。”   “好,臣荣幸之至。”   叶长青的棋艺不错,连二老爷也是称赞的,此时能和太子殿下下一场,他自然是乐意之至的,虽然他不觉得太子殿下传他来只是为了一场棋。   几辈子下来,他早已学会了不动声色,和太子静坐两边,太子已经执了白子,他就拿起了黑子,笑道:   “太子殿下这是打算给臣放水?”   太子殿下却没有说话,他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性子,因此没有人知道他的棋艺已经高深到了何种地步,此时看到叶长青,也未多想,习惯性的就让他执了黑子而已,因为在他的眼里只要他想,他可以是没有对手的人。   “如果你有这个自信,那孤就让你执白。”太子随手就把白子丢给了他。   倒是难得看到太子随性的一面,叶长青没有矫情接了过来道:   “好啊!”   于是两人才开始正式较量了起来,叶长青的棋艺不错,但都是规规矩矩的,没有出挑的地方,却能一步窥千里,也能让人琢磨不透,太子殿下则不同,太子的棋艺毫无章法,就像是一只泥鳅似的滑不溜秋的让人捉不住,当人好不容易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时候,又能发现其实他不是泥鳅,是狡兔,有三窟呢。   叶长青有点头疼,这可比和叶二老爷下棋难多了,他要不停的去想太子的下一步、下三步、甚至是第十步会下什么?只是当他猜到第三步的时候,就会明白其实他压根就没有猜的必要,因为你永远猜不透,而自己的棋呢,反而都被他打乱了。   叶长青有点挫败的时候,太子殿下还是一身轻松。   “今日叶大人入阁了?”太子殿下轻松的样子,像是在说家常。   叶长青点了点头:“臣也是昨夜才得了消息。”   太子殿下却是眼睛一眯:“叶大人的消息是越来越灵通了。”   叶长青一头雾水,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只是到了最后却忽然明白了,太子这是笑他呢,他以为他是从裕亲王那得到的消息吧。   他选择了沉默,让太子误以为他和裕亲王府关系深厚,对他来说不是坏事,更何况让太子知道叶家和首辅的关系匪浅,也谈不上是好事。   “恐怕太子早就料到了吧?”叶长青不答反问。   太子殿下只是谦虚的抿了唇:“如何这么说?”   “以您的聪慧,恐怕在圣上宣布叶大人做三皇子的老师时就料到了吧?圣上之所以特地把叶大人的阁老位置拖到了成为三皇子的老师之后才公布,不就是为了叶家能感念三皇子的恩情,以后尽心教导三皇子么?”叶长青知道对于太子来说,三皇子是个敏感话题,他必须趁机将叶家给撇清了。   “叶家能明白最好。”太子最后只感叹了这么一声,就突然落下了一子。   太子殿下的那颗棋子落下来后,这盘棋就算完了,叶长青输了。   太子以这一子结束了这场棋,也是在以这一子提醒叶家,要看清自己的位置,因为最后赢的人一定会是他。   叶长青又岂会读不懂太子殿下的意思呢,他知道他赢不了太子,但是若不是他有意放水,他也不会输的那么快,就像他这样做足了输的姿态似的,叶家在太子的面前永远都要学会了放低了身段,即使是这个时候还是太子需要他们的时候。   “臣明白。”叶长青特地起了身,将腰躬的低低的。   太子殿下的敲打到这里就算是成功了,他本来就没想过要怎么对付叶家,只是这个时候叶二老爷突然升了阁老,又成了三皇子的老师,他怕叶家会像是某些目光短浅的人那样,才爬了一点点高就妄图期待更大的功劳,更多的富贵,最后把自己折在里面不算,还给他带来了麻烦。   他抿了唇,脸上是君子似的笑容:“既然明白了,那就去后院见微微吧。”   叶长青一阵激动,没想到太子殿下还没有忘记当日的话,真的给他和微微制造了机会,他忍不住咧开了嘴角,对太子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太子殿下。”就跟着小太监往后院而去了。   太子殿下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即使只有一个乌黑的脑阔,轻快的步伐却仍给人一种风光霁月一般的感觉,目光落在这一盘棋上,叶长青的棋艺不在他之下,然而真正较量起来却不是他的对手,这是为何?   他缺的不是心胸和计谋,他缺的是对这世界的恶意,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都是美的,所以才不屑于去用阴谋诡计,才会在面对别人的诡计多端时,将自己逼到了角落。   “微微!”   叶长青被小太监带到了一处凉亭里,就见一身绿衣的白微微正对着四周焦急的张望呢,听到声音回头,看到叶长青的身影,顿时就踩着小步跑了过来。   今日的气温已经很低了,白微微里面穿的还是单层,衣襟处绣了几处好看的荷花,外罩了一件粉紫色的斗篷,倒是这粉紫色和豆绿色搭配起来并不突兀,倒是给人一种清新之感。   她踩着一双小靴子,停在叶长青面前,缩了缩袖子,红着脸笑了笑道:“看见你真好。”   叶长青心里微动,这句话很美很迷人,他的心里划过一丝丝甜蜜,看着面前小小的身影,额前的几根空气刘海被风吹得有点乱了,他抬起手帮她理了理,白微微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道:   “是不是很丑?”   叶长青笑了笑,这个样子还是小孩子啊,怎么会这么害羞?这么可爱?   “不丑,好看!”叶长青逗了逗他,手还在他眉毛上划了划,直到看着她脸红得实在看不得了,才顺势把手移到她的斗篷上,重新帮她扶正了,再系了一遍。   “天气凉,以后多穿点。”叶长青心疼道。   而白微微却不觉得冷啊,她现在还激动着呢 ,心里还发烫呢,她伸出了手,一脸娇憨的道:“我不冷呢,不信,你看看!”   说着还怕叶长青不信,一双小手捏着粉拳放在胸前,缩着脑袋小兔子似的看着叶长青。   叶长青又笑了,眉间全是笑意,一双大手顺势就握住了白微微的两个小粉拳,在手心紧了紧道:   “好,我看看,冷不冷?”   白微微这下慌了,真的是面红耳赤,两个拳头被叶长青包裹在大手里,暖暖的,还有薄汗,不知道该伸还是该拉。   “我们还没有成婚,这样不好吧?”   叶长青原本也只是逗逗她,就松开了她的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那只早就预备好的玉兔簪,轻轻的插在了她乌黑的发髻上。   “插上了这只簪子,就是我的妻子了,没什么不好的。”   叶长青的这句话让白微微的心里不再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甜蜜划心间,她只觉得心尖微颤,心动的感觉是那么的让人迷乱和沉沦。   “呃。”她只有低低的呃了一声,默认了。   这就是许可了,叶长青笑意更浓,又伸出了魔爪,拉着她坐在了垫着蒲团的石墩上,问道:   “百里树是怎么欺负你了?”   第159章 病秧子45   白微微口口声声说百里树欺负了她,但是叶长青让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也说不太真切, 只说百里树不大理她, 一起去了芙蓉园, 结果他自己人却不见了,只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里。   叶长青就更是纳闷了,按照白微微的意思来看,百里树仿佛对白微微根本没那啥意思?还是白微微这个傻瓜反应迟钝了,根本就没有意会过来?   “嗯,我知道了,看你写信说这段时日过的不错, 我也就放心了。”话说的差不多了, 叶长青就站起来整理衣衫, 准备送白微微离开。   “我是挺好的,就是这段时日爹爹都不让我出来见你,比较麻烦。”白微微嘟嘴说道。   叶长青侧过身来看着白微微道:“两情若是久长时,不在朝朝暮暮, 等我早点将你娶进门就好了。”   白微微就红了脸, 点了点头。   这样叶长青回到了家里,就开始计划着怎么去裕亲王府商量婚事了,既然百里树已经走了,他也不想再当什么缩头乌龟了,只有勇往直前将他和白微微的事情给敲定下来了。   他还没有开口,叶二老爷就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裕亲王已经将大喜的日子定下来了,就在腊八那天,这不根本就不用他这边动手了。   “这么快?”叶长青一阵惊讶,现在都快十一月了,距离腊八只剩下一个多月了,没想到裕亲王居然这么容易的松了口。   “你还嫌早了。”叶二老爷鄙视道。   “不,不,不,我是开心呢。”叶长青笑笑。   叶长青和白微微的日子定下来后,府里就要开始操备了,陈氏自然也得了消息,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还多次跑到叶长源的面前去嚷嚷着,让他不要灰心气馁,将来她一定帮他找一个更好的。   所以呀,当张氏在忙着叶长青的婚事的时候,陈氏却在京城一帮贵妇之中张罗着给叶长源挑媳妇,现在叶二老爷也是阁老了,陈氏的身份也涨了一截,在这帮贵妇之中也更有了底气,只是有了郡主珠玉在前,这些官宦之家的小姐又怎么入的了她的眼呢。   就这样转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但是她还没有找到合意的,京城的官倦们难免会嘴碎几句,嫌弃她眼光高了,附带着连叶长源也一起编排起来了,什么虽然是名正言顺的阁老之子,无奈是个没有前途的,比叶家大房的叶长青可就差远了,虽然大房父辈不给力,但耐不住别个小的争气啊!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陈氏这个人又极其喜欢社交,叶家现在的地位,巴着她的人也不少,到最后这些话自然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一阵气急,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但是说到叶长源她就不能忍了,她心火难抑,无法释放只能对着叶二老爷狂发脾气了。   这段时日,叶二老爷想着烟云的事,觉得愧对陈氏,又加上她是为了长源的事情受了气,一直在忍她,每次哪怕是公务再是繁忙,都任劳任怨的给她当出气筒的,但是今日工部那边出了一件大事,她也是忙了大晚上才回来,这时候肚子还空落落的呢,疲惫不堪,就无缘无故的被陈氏数落了一顿,心里也是十分的窝火。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长源还小,不用那么急,他的事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在外面蹦蹦跳跳的,图留别人笑话。”叶二老爷以前也常常和陈氏说这话,但那时都是好脾气的说道,但是今日不同,他砸了一个茶碗,暴怒着说的。   陈氏被他这样子给吓到了,蹲在被茶水浸湿的地面,还有破碎的瓷碗,就那样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刚刚走到门外的叶长源,看着屋子里的情景,地面上是流淌的水和碎瓷片,叶二老爷高大的身影直直的站在那里,俯视着低头痛哭的陈氏,没有一丝的怜惜和安慰。叶长源忽然觉得这颗本就没有什么温度的心更是发凉了,他冷冷的转过了身,就回到了自己的那一方小院之中,左思右想,又马不停蹄的出了府门。   “啊!”清晨的梳妆镜前,张氏看着自己一双如同老妪的双手,惊恐的爆发了一声尖叫。   这一双昨夜才被大老爷夸过的细嫩光滑的手,今天早上却突然的换了装扮变得完全陌生了,松弛黑黄的皮肤就像苍老的树皮似的,松松垮垮的搭在上面,再不会让人赞美几句,反而还会让人作呕。   正院的动静那么大,叶长青自然知道了,急急忙忙的来到张氏的屋子,看着张氏伸出来的手,也是一阵惊恐,怎么会这样,一夕之间变成这样,太不符合自然规律了,虽然他听说过一夜白头的,那还是情有可原,但是这样一夜枯手的,真还是闻所未闻,他只有安慰张氏道:   “娘,不急说不定就是什么东西过敏,等大夫来看了就好了。”   张氏虽然害怕,但是看着守在身边的丈夫和儿子,也是稍稍放下了心,安心的等着大夫的到来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大夫来看了之后,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恕老夫无能,竟然找不出一丝的问题,从各种症状来看,似乎像是自然变老的。”大夫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话是多么可笑,但是很无奈,他行医多年也是第一见到这样的情况,他当然知道这样子不寻常,只是他却找不到一丝的原因。   “这病李大夫看不好,可知有哪位大夫是擅长看这样的症状的,还烦请举荐一二,也能让家母安心。”叶长青没有办法,只有退而求其次想别的办法了。   李大夫也是深有同情,这样的事情任凭发生在谁的身上,都足以令人心慌的了,本着医者父母心,他就将稍稍擅长这方面的大夫举荐了两个,才离开了。   叶长青和大老爷那个急呀,也不顾外面的寒风凌冽,两个人披了一件斗篷,就分道扬镳,一个去城东、一个去城西,将李大夫推举的那两个御医给请了回来。   然而他们这样心急火燎的行动,却并没有得到一个好的回报,新请回来的两个御医仍然束手无策,叶长青的心像是渐渐跌倒了谷底,如果连这两个御医也没有办法的话,那放眼整个大夏朝,还真是没有人能救得了张氏的手。   哪个女人不爱美,虽然张氏早已过了少女慕爱的年龄了,但是也不可能无视自己的样貌,作为叶家的宗妇,她不可能顶着这样的一双手出去和一帮贵妇结交了,更何况作为女人的属性,她自己看的也不舒服啊!   大房这边因为张氏这突然的变故,一片愁云惨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焦急和惶恐,然而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二房那边也爆发了石破惊天的一声吼:   “你说什么?”是叶二老爷看着面前一脸漠然、倔强的叶长源激动的吼叫。   “烟云那丫头不能留,她生出来的那个也不能留。”叶长源定定的看着叶二老爷,嘴角是嗜血的冷意。   “你把她们弄到哪里去了?昨夜生出来的又是男孩还是女孩?”叶二老爷很是紧张。   “都已经不存在了,你还来问男孩还是女孩又有什么意义?是男孩又如何?是女孩又如何?”   叶长源居然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叶二老爷简直不可置信,他从来没有想到他那个优秀了那么多年,让他骄傲了那么多年的儿子,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年轻人有血性不能与之争锋他懂,他只有降下了自己的脾气,耐心的说道:“叶家子嗣单薄,如果是男孩就接回来仔细教导,将来总能为叶家做一份贡献的,如果是女孩接回来也不妨事,将来总不是一副嫁妆就打发了的事,你又何必去计较这个,毕竟你是嫡子。”   “爹啊,原来你还记得我是嫡子,当年就因为我断腿了,你就这样急不可耐的找人生下了这个孽种,你可有想过儿子心里的感受,被命运玩弄被生活抛弃,儿子都不害怕,儿子最怕的是被亲人放弃,被爹您放弃啊!”   自强自尊了十几年,叶长源这些年一直奋斗的目标就是向叶二老爷看齐,有一天能超越了他,做一个对叶家有用的人,他一直好好表现,好好读书就是想得到二老爷的认同,却没想到在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是自己的这个亲爹给了他一刀啊,他不明白,明明他还可以,他还可以再去奋斗,他觉得他还能再为叶家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个从小对他百般疼爱的亲爹却会选择早早的放弃他,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我要生下那个孩子,并不是为了代替你。”叶二老爷不知道叶长源的误会居然那么深,伤害也那么深。   “那是为什么?”叶长源却是嘲讽一笑,他根本就不相信叶二老爷的话。   因为什么,因为爱情吗?他这个年龄了,又是身居这样的高位,他根本就不好意在说出这样的话,要说的话音反复在舌头上打转,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能任由儿子误会了。   “我保证叶家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放了烟云和那孩子,或者你还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提,只要能给你的,我都会给的。”叶二老爷已经满眼泪花了,他不知道有一天他会和这个他亲自教导长大的孩子,走到这一步,不再是用感情和理解来互勉,而是谈起了条件。   叶长源却是放声大笑起来,笑道最后也是泪流满面,声音说不出的刺痛和悲凉。   “为了她们?你什么都愿意给我,你和她们站在一边,那我和娘又算什么呢?”他还是不明白,他要的只是一个父亲,一个无时无刻会站在他身后告诉他“孩子别怕”的父亲,其它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我也会好好守护在你们的身边,用余生去守护你们安全的,相信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你们。”   “既然不想离开我们,那就不要她们又何妨?”   叶二老爷的心脏仿佛是被人狠狠撕扯似的,一边是无时无刻不让人心动回味的爱情,一边是陪伴了他走了这么多年的妻子儿女,在他的心里这两样都是那么的重要,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哪一方的。   “我既不想离开你们也不想离开她们 。”   “亏你还熟读《孟子》,怎么还没有读明白“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   叶二老爷的这句话可以说是非常不要脸了,叶长源冷笑不止,刷刷的转过身,猛的一带门,就出了屋子。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跨过门槛,还放了这么一句。   第160章 病秧子46   现在叶家的两房都是这样个情况,几乎每个人都绷紧了一根神经在等待着叶长青婚礼的到来。   张氏虽然遭此噩耗, 但是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只等着婚礼当日, 见证儿子拜堂成亲的喜悦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当到了腊月初七那一日,万事就绪只等着睡一觉就能去王府迎亲的叶家,居然临时收到了裕亲王的急信,凉州有变,他要亲自前往一趟,叶长青和白微微的婚事要临时延迟, 另择吉日。   叶长青虽然有点气馁, 但是想到凉州那边事态危机, 关乎国之安危,岂能因儿女情长而耽误了,因此还特地打了马,亲自去城门口送了裕亲王一层。   从早晨开始飘落的雪花, 越来越大了, 不一会儿全城都白了起来,南城门前的牌楼都被白雪覆盖,千里之遥皆是一片银装素裹,北风萧萧,叶长青和裕亲王坐在马背上看着一望无际的雪色,眉目凝重。   “云如深既然已经在凉州开始招兵买马了, 王爷只带这么几个人去,会不会有点少?”叶长青看着裕亲王后面的一排黑甲卫,还是有点担心的问道。   裕亲王此刻只觉得心里熨贴,以前没有体会,此时终于发现这有女婿的好处了,女儿不好做的事,女婿可以代劳,他还是第一次去远方,被“女儿”送到南城门的。   “不打紧,这些人足以,而且我已经传信给了定国公,他会派兵支援的。”裕亲王很自信,又道:   “你在京城也留心点,看着承恩侯的动作,随时注意着太子有什么需要。”   叶长青也放下心里,脑海里还闪过叶长帅的身影,也不知道这次他有没有争取到去凉州的机会,他们这些当兵的虽然是凭着军功升迁,但是军功也不是哪儿都能有的,凉州是个机会,叶长帅此次如果抓住了,可以说是人生又会是个新篇章了。   “臣明白,叶家会切断承恩侯在京城的后路的,至于太子殿下,若是需要叶家挺身而出,叶家也自然会掂量一二的。”叶长青道。   裕亲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就狠狠的一拍他的肩膀道:   “至于婚事先不要急,等本王回来,给你们做主。”   叶长青咧嘴一笑,就看着三十几匹铁骑踏着漫天的雪花,滚滚绝尘而去。   这雪一连下了三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看着窗外被雪色包裹的园子,一层层的雪花沉甸甸的压在花草树木上,一派苍茫萧瑟,树枝、根茎被压弯了腰,却只能硬挺着,叶长青不禁生出一种人在自然面前是多么渺小的感觉。   虽然不清楚辽东那边的情况,叶长青还是提笔给叶长帅写了一封信,让他若是有机会去凉州的话,一定要在注意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好好表现,必要的时候保护好王爷。   他刚放下毛笔,张氏就一脸惊慌的进了屋子来,苍老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叶长青,不过只是一瞬又松开了,紧紧缩在了自己的衣袖里焦急的道:“长青,不好了,我庄子里的烟云被长源找到了,现在烟云和她刚出生的孩子,都不知道被长源弄到哪里去了。”   “什么?”叶长青也是一惊,自从叶长源回来后,他就隐隐担忧着烟云那边的事,还让张氏出入都要谨慎小心,不要让叶长源看出什么端倪来,却不知道最后还是被他发现了,他自觉这是一个难题。   “我也是今天才得知了消息,你说我这要怎么告诉你二叔呢?”   “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烟云早产了,而我刚好手又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没有心思放在他的身上了,没想到居然就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张氏懊恼。   十天前么,难怪二老爷这段时间的脸色一直不好,原本他还以为是凉州那边的事把他愁的,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二老爷的脸色在凉州之事的前几天就不好了,所以他是早得了消息的。   “不用,这事你先不要管了,想必二叔已经得了消息,现在也不是你能管的了。”叶长青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好吧。”张氏仍然担忧。   叶长青就握起了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娘,这件事你再摸操心了,这段时日你只用把自己照顾好,至于手,总有一天也会好的。”   说到手,叶长青修长细瘦的五指就在张氏宛如树皮的手上,轻轻磨戳着,脑海却有什么东西突然一闪,不会这么巧合吧,张氏的手出现了问题正好就是烟云生产的那个晚上?   叶长青越想越觉得这里面不简单,他脸色凝重,但是看着张氏在,又不想让他多虑,只有先把她打发了回去,就开始细细思索着这其中的诀窍,叶长源既然知道了烟云在张氏的庄子里的事,那知道烟云是张氏送过去的事吗?   脑袋再次放空,思绪也开始扩散,叶长青竟然想起了那次在张氏的屋时,看见她对镜梳妆,两手轻轻揉搓着玫瑰凝露的情景,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瓶玫瑰凝露是叶长源从梅州带回来送给张氏的,她一直当宝贝似的护着,每天都要涂抹。   难道真的是这个玫瑰凝露的问题,叶长青不敢相信,他不愿意用这样的恶意去揣度叶长源,毕竟这个兄弟曾经为他两肋插刀,他们也曾经互相前进扶持,叶长源的品性他是知道的,他不觉得他是这样一个人,即使环境使人改变,天使也会变魔鬼,但他仍然期待着这不过是他的虚惊一场。   不去揣度,却并不代表不去查证,心有疑虑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证据摧毁他了,叶长青去了张氏的屋子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偷倒出了几滴玫瑰凝露盛在了小玻璃瓶里面,让人立马送到了梅州给百里树,让他鉴定,既然京中没人能找出原因,那么就只能去这东西的原产地找了,希望这时候百里树还没有出海,能否定他的猜想,让他安心下来。   得知这件事之后,叶长青也没有再去叶长源的院子陪他聊天了,前段时间,他还怕叶长源无聊,专门陪他看了《道德经》的,这时候他却再没有这样的心境了,有些事情一旦在心里种下了根,就再也做不到若无其事了,他又何必再去给各自找不痛快呢,等到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再说吧。   叶二老爷最近的气色确实不怎么好,感觉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两鬓居然开始染上华霜,叶长青也明白他夹在了叶长源和烟云之间的焦虑,他又不是那种读死书的人,认准了“父为子纲”的道理,他会思考自己的错误,意识到自己放纵的行为给这个家带来的灾难,所以才会对叶长源容忍,把痛和无奈压在自己的心底。   叶长青觉得这种时候没有人能帮得了他,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回不了头,时间他不会回流,到最后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选择了,现在的叶二老爷还在彷徨,但是总有一天,在某个时候他是需要做出选择的。   所以在大门口碰到叶二老爷的时候,叶长青也只是躬身行了一礼,就打算撤退了,叶二老爷却叫住了他道:   “王爷那边来信了,凉州那边很顺利,也许年前就有好消息。”   虽然是好消息,但是叶二老爷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喜色,叶长青这段时日也在为张氏的手着急,所以也不见特表的表情。   “看来云家要倒大霉了,难怪今日见了太子,他突然告诉我,贵妃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不知道能不能度过这个冬天?”   叶二老爷的目光就是一凛,所有人都知道贵妃缠绵病榻已有一年之久了,宫里的太医全天候着,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她身体不好,但是却从没想过她会过不了这个冬天,太子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太子为何要告诉你?”   “我估计太子这还是保守的说法,贵妃恐怕是见不到裕亲王回京了,太子这样可能只是让我们做好准备吧,怕是宫里会有变动了。”叶长青忽然想起了,他曾经和二老爷之间的猜测,云贵妃的事可能是和太子殿下有关的,此时也是突然想到了这一层。   叶二老爷似乎也意会过来了,如果到时候即使裕亲王捅出了凉州的事,将云家人赃并获,有贵妃在,恐怕云家还是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倒的,那他们努力了这么久、忍了这么久又有什么意义,所以他们要对付的最终都只有贵妃一个。   只有他们和裕亲王都是舍远了去动凉州来攻击云家,而太子殿下则是看得更加透彻,直接命中了问题的根源,直接刺向了最终大boss。   “你说的对,这个年宫中是不会平静了,你在太子府要万事小心。”   叶二老爷突然就收起了为家事烦恼的心思,把所有的思绪都集中在了朝事之上来了,从现在到过年不足二十日的时间,宫中将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动,这一切都和他们息息相关,他们的前程和小命全都根系于此,他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了。 第161章 病秧子47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竟然下了十日之久,街道上累积了厚厚的雪, 踩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 文武百官每天上朝为了避免迟到, 都不得不提前半个时辰出发, 还要在马车上准备个铲子,预备着时不时的下来铲几瓢雪,马车才能继续前行,才不至于会耽误了朝会。   这样的鬼天气百官是怨声载道,早朝之上的气氛也不好,昭帝每晚都要守在贵妃的身边,根本就没有睡好, 顶着幽深的黑眼圈, 一脸黑气的看着文武百官, 意兴阑珊的道:   “众爱卿有何启奏?”   “臣有本奏。”金銮殿上站着的大臣有的还在打瞌睡,李阁老就已经出列站了出来。   “准奏。”昭帝的声音莫名的不耐烦。   “臣参承恩侯三宗罪,其一承恩侯府三公子两年前在槐花胡同抢夺秀才之女,导致女子和秀才双双殒命, 其二承恩侯在执掌五成兵马司时纵容下属中饱私囊、无故殴打平头百姓, 其三承恩侯府和凉州总兵关系密切,意图在凉州招兵买马。”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阁老的这一参可不是像几个月前他参云家那样,都是小打小闹的,不痛不痒,这次可不一样了, 三宗罪由小及大,从儿子到老子再到整个家族都参了个遍,特别是第三条这可是谋反的大罪,一般人哪敢随随便便拿出来说的,李阁老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弹劾,肯定是有几分把握的。   众人纷纷惊讶不止,在心里默默佩服着李阁老的勇气的,又一边帮他算着,他这个阁老还能当多久的。   和朝臣的幸灾乐祸不同,承恩侯直接被气得暴跳如雷,裕亲王亲自去了凉州对付他们云家不说,现在朝中还有人敢如此针对云家的,他们这是联合好了,坑壑一气要对付云家了,是谁在给李阁老做后盾,又是谁要这么针对云家,要这样把云家往死里搞。   他的视线在周围的人群里扫过,李阁老他知道,曾经被他搞掉了首辅的位置,他针对他不是一两次了,但是哪一次不是随便扔一颗石子给自己出出气而已,根本就不敢真的针对云家,是谁给他的胆子,竟然拿起了大锤来对付云家。   承恩侯的视线依次从李阁老身上移到叶二老爷的身上,再到了太子的身上,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戴了虚伪的面具,让他看不出一丝的破绽,他只有沉沉的跪了下来,掩面痛哭:   “臣,冤枉…..”   昭帝现在想到云家的事就头疼,既不想听李阁老的状告,又不愿意听承恩侯的解释,一挥宽大的袖子就暴声喝道:   “退朝。”   叶长青下了衙门之后,听叶二老爷讲起早朝时候的事只是轻笑了几声道:“看来云家得罪的人可不少,不止我们一家在盯着他呢,只是没想到李阁老居然连凉州也查到了,真是不简单。”   “你可别小看了李阁老的,再怎么说他都是次辅,论揣度人心,审时度势,满朝文武还没有人能及得过他的,他这是看中了太子这颗大树,把宝押在了太子的身上,今日只不过是递个投名状给太子,以后好入了太子的这面大旗吧,才会这样大胆的铤而走险。”   “还真是有魄力,李家这样的一出,想必太子会很是满意的。”叶长青道。   “长青,你在詹事府和太子的关系怎么样?太子若有此意,为何不让我们叶家出面?”叶二老爷疑惑道。   叶长青笑笑:“二叔多虑了,如果没有李家的话,太子自必会让我们叶家上的,只是李家想投靠太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太子要见到他的诚意才行,所以这只不过是给李家的一个机会而已,也是对叶家的维护了。”   叶二老爷点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叶长青的身上,看来这个侄子已经越来越厉害了,越来越懂得这官场的路该怎么走了,终有一天还会超过他的,他也可以放心了,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心中却并不安宁,明明曾经都是差不多的孩子,如今却一个在云端一个在泥潭,长源现在的样子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李阁老状告了云家,昭帝不理,但内阁却不能不管,散朝后,内阁议事处就举行了会议,首辅和云家的关系其实不错,当年李阁老因为得罪了云家,他才能有幸得了首辅之位,按理来说他现在的位置倒是多亏了云家,也因此他在针对云家的这件事上不会过多的出力,但是由于身为高官的高瞻远瞩,他也清楚的明白要跟云家划清界限。   所以最后他还是将内阁形成的意见送到了昭帝的手中,由于贵妃的病已是越来越严重了,昭帝最后把政务都移到了贵妃的云西宫,所以当他再次从首辅的手中接过有关云家的折子时,就是火冒三丈,“啪”的一下就丢下了折子,根本没有给首辅一个好的脸色:   “贵妃还在的时候,朕不想听见任何跟云家有关的消息,你可明白。”   首辅大人又不是跟李阁老一样和云家有仇,他这会儿不过是履行公事而已,既然昭帝这么说,他也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来个死谏了,于是伸了伸袖子道:“臣明白”,就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昭帝也是一阵郁闷,云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破事来烦他,贵妃的病就已经够他烦的了,他真不知道如果贵妃先他一步而去,他该怎么办?   他受不得这个烦躁就出了屋子透口气。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今日难得有点精神头的贵妃,忽然意识到昭帝日夜守着他也是情深意重,居然有点感动,就携了宫女过来看昭帝,哪里知道昭帝没有看到,反而看到了被他丢在地上的折子。   捡起来一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心脏一阵强烈的起伏,血流逆行就猛地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大血。   “娘娘,你怎么了?”宫女大声尖叫,听到声响的昭帝也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传太医。”   一阵疯狂的哭声和尖叫后,直到太医都赶了过来后,混乱不堪的场面才终于平静了下来,昭帝拽紧了手背在身后,以掩藏他的心慌。   一溜烟的太医挨个检查一遍后,都垂头怂脑的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昭帝的心陡然就是一沉,这些个太医谁不知道,有了好方子和好点子就会急不可耐的邀功,只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才会是这个模样。   但是他是帝王,天下没有他不能办的事,贵妃的病他们救的活得救,救不活也得救。   “你们这样低着头有什么用,给我治好贵妃啊,不然你们也得死。”   太医们的脸上开始冒出死人般的黑气,这就是他们这些御医的命,不管对与错,帝王让你生便生,让你死便死,为了妻子儿子、为了家族,他们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勉力再一试了。   十几个太医每天围着贵妃的面前转,想尽办法用人参等名贵药材吊着贵妃的病,这样终于在年前的时候,贵妃的脸上也好看了几分,昭帝也终于有心情来筹备这个新年了,然而所有的所有,随着裕亲王的一封八百里加急传回来,所有表面上的平静和人为的粉饰太平,全部坍塌了。   昭帝根本不信,云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真的和凉州总兵串通起来谋朝造反。   “云千鹤,你给朕出来,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昭帝王把裕亲王的折子狠狠的砸在了承恩侯的脸上:“凉州的金矿是怎么回事?你们云家得了多少?你把云如深调到了凉州就是去给你招兵买马的。”   承恩侯已经匍匐在地上如一滩烂泥,习惯性的嚎叫道:   “臣冤枉!”   昭帝狠狠一脚就揣在了他的身上:“每次都是你冤枉,你冤枉个屁,裕亲王都亲自去凉州了,云如深的人头和黄金都在进京的路上了,你还有什么好冤枉的!”   “什么?如深、黄金。”听到这个消息,承恩已经侯彻底支撑不住了,裕亲王竟然会这么狠,凉州完了,云家也完了,他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拼命的拉扯住昭帝的明黄衣摆,不停的哭泣道:   “云家虽然有错,但是绝没有谋反的心思,圣上圣明啊,云家是贵妃的娘家,贵妃对圣上一往情深,我们云家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他把贵妃的娘家几个字咬得特别的重。   “云家有没有这样的心思,问你自己就够了,又何必扯到贵妃的身上去。”昭帝也是气急,一脚就踹向了承恩侯的心窝。   “来人,将承恩侯押入….”昭帝刚准备说押入大牢的,但是脑海一晃就是贵妃病怏怏的样子,终是做不到绝情,话风一转又道:   “送到侯府,承恩侯府所有人,没有朕的命令一律不得出入,否则杀无赦。”   叶二老爷站在金銮殿之上,看着这一连串的变化,没有出声,又有什么好说的,圣上会手下留情,这一切不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他收回视线就看见李阁老也向他看了过来,两人就都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且看着后面的风云变化吧,这一切还只是个开始。    第162章 病秧子48   承恩侯府被圈禁了起来,直到除夕夜那一日都没有被释放, 阴暗的角门处却不知从哪儿偷偷踹出了一个丫头, 一路鬼祟的摸进了一处小太监的府邸, 偷偷塞进去了一封信件。   当晚, 除夕夜宴,宫中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欢快的乐舞声随风飘荡,然而云西宫里却是诡异的安静,随着一声尖叫,宫女太监看着已经沉沉阖上了双眼的贵妃,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紫, 不敢动弹, 齐齐跪在地上等着死亡的到来。   在这普天同庆的日子里, 贵妃死了,他们也是活不成的。   得知消息的昭帝彻底疯了,两膝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贵妃的身体,疯狂的哭喊道:“是朕对不起你, 朕不该违背承诺, 对云家下手。”   昭帝狠狠的哭了一会儿,最后才缓缓回过头来,一脸的泪水,但是眼神阴狠:   “是谁干的?是谁把承恩侯府的消息带来的?给朕去查。”   盛怒的昭帝下了命令,锦衣卫就开始查起,不但是宫里就连宫外也要查, 但是查来查去,最后却查到了承恩侯自己的府邸。   “这个蠢货,是他们害死了贵妃啊!”昭帝哭得更加凶狠。   昭帝本就不待见承恩侯,这会儿得知是他们害死了贵妃更是深恶痛绝了,一点情面不留,年初一就将他们都下了刑部大狱。   只是他虽然替贵妃报了仇,但心里还总是觉得空落落的,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无法沉眠,召了很多太医看了也没用。   太子和叶长青下棋的时候,就在为这件事烦恼。   “自从贵妃走后,父皇的精神差了很多,母后也是忧心不已。”太子担忧道。   “太医看过了?”   太子落下一子就道:“太医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叶长青也是叹了口气,昭帝这一生也是为情所困了,何必呢,感情这东西,合则有,不合则无,又何必勉强自己,伤心伤身呢,反正几辈子下来,叶长青都没有体会过这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也从未体会过情深的滋味。   “人有时候喜欢把自己的思维局限在某一处,才会反复去回味那一种感受,给自己带来麻烦,若是圣上还是想不通,太子不妨献上几本手抄的《道德经》,圣上看多了也许能看开些。”   太子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抬眸看了叶长青一眼,复又低下了头道:“也许你说的在理,孤可以一试。”   叶长青拿起了一颗子却不知道落在哪里?又无奈的摇头笑道:“太子殿下就不能让让臣。”   “好啊!”太子只觉得好笑,很有风度的收回一子道:“那孤就让你一子。”   叶长青还真没想到太子会这么好说话,愉快的占了太子之前落子的地方就道:“多谢太子。”   太子就和他唠起了家常:“再过几日皇叔就会回京了,看来你和微微的婚事也快了。”   叶长青神情一晃,微微笑了笑,眼底弯了弯,他已经很久没有王爷的消息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那还要看王爷的意思。”叶长青谦虚道。   “呵呵”,太子只是微不可闻的笑了一声,就改口问道:   “三皇子最近怎么样?”   “听二叔讲,贵妃和云家的事情发生后,他比以前沉默了很多,胆子也小了很多,不怎么爱讲话了。”   太子沉默一瞬,拧了拧眉:“还是让叶大人多多开导他,他也十三岁了,是时候可以大婚了,还是要有朝气。”   太子的这番话可谓是非常中肯了,叶长青不禁多看了他一眼,三皇子现在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妨的,这样的胸襟确实适合做一国之君,当了几辈子的官了,叶长青也终算是遇到了好领导了,这可比他乡遇故知还令人舒爽几分的。   次日,太子就按照叶长青的建议,献上了亲手抄写的《道德经》给昭帝王阅览,没想到昭帝那个每日忧思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在看了几日的《道德经》后,还真是好了不少,心情好了不少,精神头也足了,但就是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每日《道德经》不离手的,到了最后居然还迷上了修身养道,还在养心殿后面修建了一个道观,每日玄修问道,连政事也不顾了,国之大事都推在了太子的身上。   在道观里静心清修了两日之后,昭帝仍然被政事弄得烦不胜烦,不断有一些对太子不满的官员喜欢来他这里打小报告。太子在处理朝政的时候为了表示对他这个皇帝的尊重,也总是喜欢事无巨细的来他这里请求意见,怎么办呢,他只想精心修道,怎么就有那么多的事来烦他呢,他心血来潮就将王公大臣召集在了身边,庄重的宣布了他这一生中所作的最重大的决定:直接将皇位传给了太子,自己则是晋升为太上皇了。   太子殿下自然是推迟再三拒不相受了,一直坚称皇帝万寿无疆,还可以再干五百年来造福大夏百姓。   无奈,昭帝凡心已死,一心入道来忘却贵妃娘娘带给他的悲恸和心伤,自然没有听太子的意思,坚持将皇位传给了他,站在旁边的王公大臣哪一个不是人精,自然是瞄准了风向,表面了也规劝了昭帝几声,昭帝不允,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倒是乐见其成的看着太子登了基。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可不是一件小事,隆重繁琐的登基大典之上,新帝高坐在龙椅上面,看着玉阶之下匍匐在地的文武大臣,一直绵延到十尺之外,一个个恭敬的低垂着头颅,向新帝传事着自己的敬意和忠心。   从懂事开始起,到今日也有二十五个年头了,新帝才第一次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从此他才是是大夏朝的帝王,他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他一定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紧紧的将权利握在手中,再也不去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了。   一道光线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底下跪得双脚发麻的叶长青似有所感,抬起了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眼,看着新帝眼里音隐隐含有的赞赏和期待,也跟着会心一笑,几辈子下来,终于找到一个好老板了。   不出几日,裕亲王也终于凯旋而归了,大队的人马由南城门入了京,街道两侧百姓们纷纷夹道欢迎,才登基不过数日的太子竟然亲自出城恭迎,长长的马队,一箱箱密封好的黄金,还有一车车谋反的囚徒悉数随着滚滚车轮向皇城驶去。   看着裕亲王坐在马背上潇洒俊逸的模样,叶长青万万没有想到,护在他旁边的将领居然会是叶长帅,自从他写了那封信给他之后,就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了,他还以为这小子没有争取到去凉州的机会呢,却没想到这小子不但去了,还混的人模人样的,而且这个子也长高了很多,皮肤也黑了很多,五官比以前更加开阔,倒真的有点对得起他的名字“帅”了。   一身明黄色服饰,颇具王者之气的新帝,亲自扶住了下马的裕亲王,一起携手往皇宫而去。   见人群散了之后,叶长青就忍不住立马来到了叶长帅的身边,高喊了一声:“长帅!”   叶长帅听出了是叶长青的声音,顿时就是一个激动,翻身下马来,给了叶长青一个大大的熊抱:“哥哥,弟弟我回来了。”   叶长青扯了扯嘴角,军中几年下来,这小子这壮实了很多,一把抱住了他,他还有点喘不过气来的,还有他这开场的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叶长青只有微微挣脱了他,讪笑了两声。   叶长帅还是很激动,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胸部,将身上的一身将军铠甲展示给他看道:   “哥,你看看,我这身帅不帅,威不威风?”   叶长青真是觉得好笑,这都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孩子似的,怎么还比以前不如。   “帅,帅,很帅,我们先往家里去吧。”叶长青拍拍他的肩道:   “也和我讲讲,你们在凉州都发生了什么事。”   叶长帅却有点别捏,脚如沉石,根本就迈不动步子,叶长青一恍也就明白了,他这是还记着叶家的仇呢,压根不愿意回家了。   “长帅,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你也长大了,有些事应该看开一点,无论如何你姓叶,你都是叶家的子孙,如今也为叶家争得了这一份荣光,叶家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出息的子孙的。”叶长青叹口气劝道。   “哥,你说的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以前是我自己无用,才会由着他们踩,虽然我现在出息了,却不愿意对着那些伤害我的人再笑一遍的。”叶长帅道。   “可是那是家,长帅!”人是群居动物,每一个人都害怕孤单,叶长青不愿意长帅一直将自己置身于叶家之外,而选择不停的漂泊。   “可那不是我的家。”叶长帅的声音似有悲戚。   看着叶长帅的样子,叶长青也就明白了,有些童年的阴影是无法磨灭的,即使他现在贵为将军,已经可以风光无限的站在那些伤害他的人的面前,可是内心却是抗拒的,抗拒再和他们碰上,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舔嗜着伤口。   “好,我明白。”叶长青又道:“你可以不住叶家,但是最起码跟我回去一趟,你身上流着的叶家的血改变不了的,叶家才是你坚强的后盾。”   “哥,哥。”叶长帅一阵感动,他明白叶长青这是在提醒他,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脱离叶家的,世人可不管他曾经受过什么样的委屈,他们只知道“父子天伦,三纲五常”,他不孝顺父母,对祖宗不敬,就是他的过错,会被天下人不耻,他的官路也会走不远的。   “好!”   叶长青和叶长帅一路回到府邸,叶长青也从他口中得知了凉州那边的情况了,原来云如深狡诈,欲亲王险些中了他的奸计,幸亏叶长帅带领的官兵及时赶到救了他,然后又联手将云如深捉拿归案。   叶长青一阵欣慰,幸亏叶长帅及时赶到,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他拍拍叶长帅的肩膀回到府邸的时候,叶二老爷也正好从宫里回来,他陡然看到叶长帅,眉目就是一挑,第一次给了他一个正眼,赞赏道:   “这几年你干的不错。”   叶长帅看见叶二老爷本来还有点天然的紧张,但是叶二老爷眼底的神色有欣赏和愉悦,就是没有曾经的漠视与冷意,他像是一下子找到了自信。   “不够,我干的还不够好。”叶长帅说的很认真。   叶长青和叶二老爷却都是笑了。   “等圣旨下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干的有多好了。”   叶长青看着叶二老爷说这话时眼睛明亮的样子,顿时就明白了,刚才新帝拉着裕亲王回皇宫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把本次的功劳封赏都定了下来,叶长帅这小子怕是捞到了不少好处。   话音刚落,就见太子身边的太监过来宣读圣旨,叶长帅被授了将军衔,赐赏良田锦帛无数,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子体恤,还在内城赏了一座宅子给他。   叶家人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听完圣旨的内容后,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沉着、冷静的接了圣旨的叶长帅,这个他们几乎认为不可能再回来的人,此刻就这样一身荣光的站在了他们的面前,完全没有想到叶家世代习文,居然还会出现一个武将子弟。   众人眼里不解、困惑、还有欣喜统统展现在了眼底,尤其是老太太厌恶了叶长帅一辈子,此时脸上虽然看不见明显的笑容,但其实心里是极其高兴的,就连张氏也没有再计较过去的问题,而选择诚心的接纳他。   唯有陈氏的眼底却是酸溜溜的,视线反复在叶长青和叶长帅的身上移动,最后才看了身边的叶长源一眼,紧咬住了牙齿。   叶二老也明显感觉到了陈氏的变化,却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能怎么办呢,人有时候根本就斗不过命运,长源的悲剧是叶家每一个人都不愿意见的,根本怪不得任何人,更何况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在官场早已看淡了,此时看着大房的两个侄子突然的就冒了出来,紧紧压了二房一头,他没有嫉妒和不平,反而觉得欣慰,最起码叶家不会走下坡路了,会越来越好的。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刚刚下衙回来的时候,裕亲王还和我说长青的婚事就定在了三天后了。”   叶二老爷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是一阵喜意,长青和郡主的婚事也是一波三折了,如今终于尘埃落定了。   “好,好,好,正好长帅和长源都回来了,到时候让他们兄弟两一起去迎亲,显得叶家两房多和气、亲热。”老太太此时就渴望着大房、二房和睦,将来长青和长帅有出息了,还可以罩罩长源。   叶长帅没有说话,对于老太太突然变化的态度,还真是有点不适应。叶长源则不同,他从小就是被老太太疼着长大的,老太太的一个眼神他都能读懂是什么意思,此刻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老太太这是故意在帮他和他们联络感情,怕他以后过的不如他们,到时候还要依仗他们。   他缓缓低了头,想起了那一年中得案首,簪花游街的情景,说来也曾是这般的少年意气,风光无限,可惜命运的转折就在那一次应了云如深的邀约之后,从此他从天堂跌入谷底。   听说云如深这次死了,他真是该死,叶长源第一次显露了自己阴狠的表情,撇嘴咬了咬牙齿。   “长帅,干得好,云家人都是罪有应得,云如深更是死有余辜。”他一向恩怨分明、有怨报怨,长帅帮他杀了云如深,他也是十分的感激,上前就对长帅感谢道。   叶长帅对这个府邸的任何人都是没有感情的,除了叶长青,事实上他在杀云如深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叶长源,他只知道按照叶长青信件上所说的要保护裕亲王的安全,才会不顾一切砍了云如深的头颅。   “嗯,云贼人人得而诛之。”叶长帅并没有因得到叶家人的认同而格外高兴,他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叶长源没有说什么,就又恢复了他沉默的样子,叶长青站在一边静静的看着他们的举动,也只是在心里微微叹一口气了,叶长源还是跟当年那个不论人是非、不说人功过的少年,只是若是他再细看一眼,他又会觉得他其实还是有变的,然而让他说出哪一点变化,他又不那么说的清。   烟云和那孩子被他安排到了哪里?张氏的手又是不是他动的?他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他。   等到了叶长青的婚礼时,一月都快过完了,他的这场婚礼中断的突然,开始的也突然,婚礼的前一夜,叶家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额就准备着迎娶郡主过门呢。   叶长青也被张氏拉着试了好几次喜服,本来他自己都觉得已经很好了,但是张氏却不肯放过他,不是对这里不满意就是对那里不满意,让他脱下来改了又改,直到最后试到第六遍的时候,叶长青再脱不动了,张氏才堪堪饶过了他。   冬天的衣裳又厚,叶长青好不容易才穿上了自己衣裳倒在了临窗大炕上,去病就一股溜的进来,带来一阵风,递给他一封信道:   “梅州来的。”   叶长青懒洋洋的神色不禁就是一动,接住信件的手指有点发抖,梅州来的信件只有一种可能,百里树是不是找到了答案。   百里树写信就跟他这个人那样简单,能少说的绝不会多说,短短几个字只不过一瞬就看完了,他沉沉的坐在那里,手里的信被他揣得发紧,任凭窗外的风一阵阵的灌了进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本来早就该明白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当一件事让你产生了怀疑时,那么这件事多半是原本就是有问题的,比如叶长源,就因为张氏的那一个动作,陡然就让他想起了他,从此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只是无凭无据,他选择一直压在心底,直到此刻收到百里树的回信,那颗种子才破土发了芽儿,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该怎么办?叶长源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张氏不是他的母亲,他又会是怎样一个看法?   他还想不明白。   “两位少爷的衣裳都送了过去?”明天叶长源和叶长帅要一起去迎亲,为图个吉庆,也特地做了新衣裳的。   “送了,二少爷是绛紫色的月锦袍子,小少爷是一身绯袍。”去病还不知道叶长青心里的烦恼,乐呵呵的答应道。   “送去了就好。”明天就是迎亲的日子了,他不想坏了兴致,所有的事等到婚礼过后再来慢慢商讨。   见叶长青一直兴致不高,去病才慌的一拍头脑道:   “瞧,我差点忘了,树公子还送了蜜瓜过来,好几筐子呢,太太正在分了,要不我先去给少爷拿点过来。”   虽说他知道百里氏富贵无人能及,但是这连二月都没到,正是一年中天气最冷的时候,蜜瓜又要生长在光线极强、气候暖和的地方,这个时候怕是极难得的,恐怕即使是百里氏也要费一番力气的,没想到百里树竟然给他送了几筐子之多,他忍不住看向窗外才融化的雪花,目光落在信件落尾的地方,是两个百里树惯用的隶书体的“安否?”二字,眼前竟然浮现出那两年在梅州的时光,那时候他是吃了多少百里氏的蜜瓜了,难得他还记得!   叶长青正在感动了,去病这一冷静又想起了什么,又立马补充道:   “树公子还说,这瓜你随时想吃,他就让人再送过来,至于你的新婚贺礼,他那份就没有了。”   “呵呵,真是小气,几筐蜜瓜就将他我发了。”叶长青不禁切了一声。   不一会儿去病就拿了切好的蜜瓜过来叶长青吃,叶长青捡起一块,冰凉凉的,天气寒冷,塞进嘴里还有点发颤。   “果然情商不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冷的天,送这蜜瓜来,谁敢吃啊!”   去病看着叶长青吃也觉得冷,就建议道:“少爷,太冷就不吃了,留到明日少奶奶过来了再吃。”   叶长青一脚就将他踹出去了老远:“我冷,难道少奶奶就不冷了,她一个女流之辈就更受不得冷了,真是猪脑子。”   去病觉得无辜啊,天地可鉴他真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到屋里有新主人来了,就很想将好东西都留给少奶奶的。   去病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屋子,声音委屈:“那个少爷,我还听那个送瓜的百里氏童子说,树公子这几天就要出海了。”   叶长青还是感觉心晃了晃,这个百里树真的很让人操心。   清晨的雨露还没有散去,叶长青就被张氏和大老爷催了起来,要梳妆前往裕亲王府迎亲了,这事叶长青四辈子干了三次了,自然不会紧张了,倒是张氏和大老爷一副逢人就笑呵呵的样子,整一个脸上的笑容根本就刹不住,看起来比叶长青还要紧张。   叶家距离裕亲王府不远,但是大喜的日子,天还没亮透彻,迎亲的队伍就早早出发了,叶长青再次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身上的大红吉服,叶长源和叶长帅在他两边,一左一右,今日也是穿的一身的光鲜新衣裳,雄赳赳、气昂昂的颇具气势,往大街上一站就能吸人眼球,叶长青侧过头来,看着他们眼底的笑意,心里也是十分的开怀,然而眼睛在叶长源那双摆放不自然的双腿扫过时,也稍稍暗淡了下来。   长长的迎亲的队伍刚到王府门口就被堵住了,作为王府的小郡主自然特别受到保护了,裕亲王地位显赫,巴结的宗亲不在少数,何况皇室之人众多,是以白微微大婚的那一日,来了不少年轻的王爷和郡王之类,来帮裕亲王世子撑场子的,就连新帝都亲自来了一遭,不过他如今身份不同,又身居高位,只不过是来看了一眼,喝了杯喜酒又走了。   所以既然裕亲王世子找了那么多的帮手,自然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叶长青了,所以当日上三竿的时候,叶长青还在被世子堵在大门外,作完诗了还要猜谜、唱歌,唱完歌了还要打拳,总之裕亲王世子把能想到的都考了一遍,就差女红厨艺没考了。   一首一首的催妆诗下来,一顿上窜下跳之后,叶长青以为可以结束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裕亲王世子又突然抬起了手,启了音调道:   “且慢,我们的问题虽然都问完了,但是我有一位表亲今日没有到场,但是他却特地书信给我提了一个问题,现在就是最关键的时刻了,如果你们答出来了,就可以进去了。”   叶长青三人看着裕亲王世子极其兴奋的样子,相互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难题。   “大舅哥请便!”叶长青还没说话,已有叶家的老人上前和和气气的答道。   一声“大舅哥”倒是叫的裕亲王世子心满意足,念起题目来也是笑容满面,然而当他打开百里树给他写的信件时却傻了眼,这哪是什么题目啊?   只见上面是几个大字:“让叶长青说出三件爱微微的事来证明他心口如一。”   裕亲王世子的嘴角抽了抽,这算什么题目?现在都到了成婚的日子,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况且男人爱女人又有那么重要吗?只要裕亲王府的地位在这里,叶家又能把微微怎么样呢,也不知道这个一向睿智的表哥,今日是犯了哪门子的糊涂,居然出了这样的题目。   只是他既然开口了,就没有停下的道理,清了清嗓子,就对叶长青问道:“请说出三件能证明你真心爱微微的事。”   裕亲王世子的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有点愣住了,这婚姻乃是圣上赐婚,有什么好说爱不爱的,更何况即使不是圣上赐的婚,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新人谈感情这不太好吧?   第163章 病秧子49(完)   叶长青也是有点呆愣,他们已经在这里快要耗费两个时辰了, 这太阳都晒的人皮肤发红了, 他们却连大门都没能进去, 不禁心里有点发急, 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表哥还给他们来了这样一道题目,这人莫不是有病吧?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场景,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朝着叶长青看来,似乎都在等着他给出答案。   叶长青想了想,其实他和白微微一共才见了五、六次面而已,说喜欢是有那么一点吧, 但是要说到爱的话, 又总是感觉少了那么一点点, 脑海反复回想着他和白微微相处的点点滴滴,喜欢她的理由有很多,比如可爱、善良、美丽等等,却一直都找不出一个说爱的口子。   他爱她吗?他问自己。娶了她就会爱她吧, 这是他给自己的回答。   “世子, 我觉得与其说出三件事来证明我对微微的爱,倒不如我现在承诺三件事来证明对微微的爱而更加靠谱。”   裕亲王世子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夫,一身大红吉服衬得整个人面冠如玉,此时被刁难了大上午了,还依然淡定如松、谈吐大方,不禁也多了一分满意, 又听他说的在理,就道:   “说的有理,就按照你说的办。”   叶长青清了清嗓子,他现在要说的话很重要,他希望在里面的白微微也能听见。   “今日我在这里承诺三件事,第一件就是永不纳妾;第二件就是永远听微微的话;第三件就是永不让她流泪。”   叶长青的话音一落,全场都安静的可怕,这是什么承诺?这承诺也太过了吧,这叶大人整一个把自己整成了吃软饭的,这也太没有夫权了吧,明明叶家也不差啊,何必要这样作践自己。   一些人纷纷替叶家不值,然而裕亲王府的人却是高兴非常,能找到这样的女婿真的是太难得了,今日这样的宴会,来了不少王公大臣,叶长青当着那么多的人的面说的,自然是要负责任而不能食言的,不然到时候岂不是会让仕林笑话。   这边裕亲王世子心里听得愉悦至极,而门里边一个绿色比甲的小丫鬟也是一阵欢呼雀跃,跑着就要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郡主。   已经梳妆好的白微微,此时正被白王妃拉着说一些母女情深的话,就听见小丫头“咚咚咚”的跑进来,将叶长青说的那番话再一字无误的复述了一遍。   “长青….”白微微听小丫头的原版复述,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她一直都知道叶长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却没有想到他对她能做到这样,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人轻轻的触碰,眼泪也忍不住流了出来。   “傻孩子,别哭了,妆都花了。”白王妃也是跟着一阵感动、欣慰,能找到叶长青这样的女婿,是女儿的福气。   刚说完,就听见外面有人喊:“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白微微就连忙用帕子止住了眼泪,倒是白王妃将大红的盖头盖在了她的头上,目送着她的背影被世子背在背上越走越远,而流出了眼泪。   养女几多载,今日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人了,再回家就由主人变成了客人,你说她怎么会不难受。   酒,铺天盖地的酒气,叶长青被那帮王子皇孙给灌了个低朝天,又因为他在裕亲王府那般自踩脸面的“三承诺”行为,扫了叶家的面子,也因此叶家的这些亲眷并不怎么愿意帮他挡酒,到最后就只有叶长源和叶长帅在他的身边了,叶长帅豪气干云,只要送到叶长青嘴边的酒,他统统来者不拒,倒是叶长源也在帮忙当酒,但是脸色青红一片早已有点承受不住了。   叶长青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看见叶长源的样子,倒是不远处那一桌二老爷不断注视着这边的情况,发现了问题连忙让人请了叶长源下去休息,又让两个平时在叶家帮闲的族人过去和人拼酒,最后才把叶长青解放了出来。   红颜烛,旧灯影,叶长青踏着蹒跚的步伐走进了新房,袖子上还有酒渍,他自己闻着都觉得酒意难闻,皱了皱鼻子道:   “微微,你先等我一下,我这一身的酒气,洗簌完了再出来。”   他说的自然,然而红盖头下的白微微却一身不吭,等到叶长青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出来,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叶长青这会儿酒意才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就暗道一声糟糕,这是冷落了新娘子了,于是连忙走了过去,掀开了白微微的盖头道:   “今日忙了一天累不累?” 又看着红案桌上摆放的饺子、桂圆肉等,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白微微才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叶长青还在滴水的头发一直垂到锁骨,露出雪白有力的胸膛,脸上两坨高原红也更加的羞人声音糯糯的跟米酒似的:“我不饿”,说着就伸出两只手露出里面满满一掌的花生仁还有红枣糕。   “呵呵!”叶长青假意咳嗽了两声,这微微外表虽然看起来傻傻呆呆的,但是关键时刻还是挺聪明的,吃饱别饿到了自己才是第一要务啊!   叶长青把他手心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又用帕子帮她擦了擦道:   “既然不饿,那我们来喝合欢酒。”   “嗯。”回答他的又是小小的,细细的声音。   素手轻启,两只手交叉着把酒杯递到彼此的唇边,一杯酒下肚后,叶长青才平息的酒意又渐渐死灰复燃,看着面前小意温柔的白微微,鲜嫩的红唇,还沾了酒水,视线开始模糊,只觉得眼前是一块可口的芙蓉糕,一个闪神,就扑上去咬了一口。   “好甜,好糯。”叶长青嘟哝一声,就是一阵用力狠狠将“芙蓉糕”压在了身下,尽情品味着她的美味。   大红的百花锦帐之下,起起伏伏,是白微微羞涩的“嗯嗯”声,是叶长青食髓知味的啃噬声,还有随风摇曳的烛影灯火。   白微微性情活泼温柔,叶长青又是宠爱有加,再加上还有个郡主的身份在,第二天见公婆就得到了叶家众人的一致喜欢,到了第三天回门的时候,更是满脸的羞意和裕亲王夫妇讲着,叶长青对他如何如何好,叶家众人又对他如何好的,看着女人脸上幸福的笑容,裕亲王夫妇才终于算是放下心来。   陪着白微微回门之后,叶长青才终于开始思考叶长源的事情来,他拿了一本书坐在临窗大炕上静静的看着,白微微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旁边,像个小老鼠似的不停的吃着点心。   叶长青一阵烦躁,放下了书就站了起来,白微微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吵到你了?”那个样子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叶长青忍不住笑了笑,烦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摁了摁她的头道:“没事,坐累了,我起来走走,你继续吃。”   “呃,呃。”白微微呃了两声,真的开始继续吃了起来。   叶长青回头看了她一眼,不吵不闹,不哭不问,执着于眼前的小日子,不好奇,不给自己寻找麻烦,这样的姑娘才能将日子过得好吧,他想,为了这样的一副恬静,为了这样一个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却又从不去干涉他的自由的姑娘,他是愿意一辈子去保护她的,让她幸福无忧的。   从竹叶轩到叶长源的院子并不远,但是叶长青却走了很久,他没有忘记张氏因为这双手脸上的郁郁寡欢,也没有忘记叶长源曾经对他的照顾,然而一事归一事,他宁愿叶长源对付的人是他,而是不是张氏,如果可能,他甚至愿意代替张氏去承受后果。   可惜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一去不再,所有的选择和过错都是没有回头路走的,他希望叶长源好,也希望张氏好,但是那并不代表所有的错误和罪恶可以在这一刻被原谅。   “咚、咚”寂静的院子里,响起了两声有力的敲门声,过了许久都不见人来开。   叶长青的手停顿在门边,微微一顿就推开了门,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子亮了起来,淡淡的光晕,照得他的眼前有点发昏。   一个锃亮的脑袋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一身素白的袍子,还有那谦恭的双手合十的微微一低头的“阿弥陀佛”几个字,都在告诉他,面前这人已是佛门中人。   “长源!”叶长青只感觉心中一痛,低低唤了一声,然而声音里面的力量却极其强劲,仿是用了全身的力气。   “阿弥陀佛”,又是一声阿弥陀佛,叶长源的声音已然多了许多淡漠的味道,似是已脱离了这红尘间。   “施主,请唤贫僧无垢。”   叶长青狠狠一脚就揣在了门板上,声音痛苦尖锐:“叶长源,你到底有什么事情过不去的,不就是比我们走的慢一点吗,但是好歹你还能走,只要你不放弃终有一天会追上我们的,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当你觉得自己不幸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些没有腿的人,他们都能安安然然的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你不行?”   一滴眼泪自叶长源的眼角流了出来,他原以为遁入了这空门就没有了这世间的七情六欲,也不会再让自己痛苦难受了,但是没有想到,离别的这一刻他的心却像是刀绞一般的难过,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是在父亲命人将他从酒意冲天的宴席上救出来的时候,许多年过去,那一次他再次感受到了父亲的关心和爱护,也许父亲做错了,做了对不起他和母亲的事,但他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他们的,为人子女的,又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心里有个声音让他忘了这一切和父亲和平共处,然而有些事一旦在心里生根了就永远忘不掉,他做不到,但是又不想继续让父亲为难,就只有出家这一条路,来逃避心中的罪孽,来成全了所有人。   这是他的选择,他不难受。   “长青,对不起。”叶长源的眼里是深深的痛和悔悟。   叶长青明白他说的是张氏的问题,可是道歉的方式有很多种,不是只有出家的。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母亲和二婶,你跟我说又有什么用,长源,逃避不是办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使再苦再累,也要坚强的走下去啊!”   叶长源没有说话,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张氏么,他已经对不起了,他也还不起了,至于母亲,或许只有他出家了,父亲才会重新回头,再次回到母亲的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离他们远远的。   “阿弥陀佛,施主,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直到叶长源的身影在那一袭晨光之中越走越远,叶长青都回不神来,空荡荡的屋子不停回响着叶长源的那句话“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在踏入这个屋子之前,叶长青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他以为挑出张氏的这件事之后,他们之前的兄弟关系会有间隙或者是破灭,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有缘再见”。   好端端的一个大好青年居然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想一想这人生的许多事都逃不过命运,在断腿之前他一定没有想过令世家大族趋之若鹜科举之路,对于他来说会是这样一种结果,倘若他从小就是个没有志向的,只晓得吃喝玩乐,或许又比现在要快乐许多。   但是在这封建王朝,科举就是人这一生封王拜相、登上人生顶峰的唯一途径了,即使他们知道这结局,恐怕还是会舍弃所有去努力一试的。   这就是科举的魅力!要不然叶长青也不会四辈子都在科举之中轮回了。   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发出青翠的响声,叶长青抬头望天,才发现明明前一刻才艳阳高照的天气,这时候却已是淋淋沥沥的下起了雨来。   像是离人的眼泪!   叶长源一身轻松的离开了,然而这留下来的人该有多么难过,随着一声响亮的电闪雷鸣划过天际,鹤寿堂里,陈氏急匆匆从外面奔跑了进来,一声尖利的嚎叫之后,就是一个飞扑将跪在叶老太太的面前的烟云摁趴在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五指利爪在烟云柔弱白皙的脸颊,凿出了五条尖利的印记,口中还愤恨不止道:   “不要脸的狐狸精,我让你勾引我夫君,还害我儿遁入空门,我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陈。”   陈氏的声音又急又狠,动作就像饿狼捕食动物似的,在烟云身上又抓又挠,不一会儿,烟云全身就凌辱不堪了,等到叶二老爷反应过来的时候,命人将陈氏拉开的时候,烟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老太太身体不断的颤抖,这个陈氏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些年在叶家把她养叼了,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的,她气的面色发青,抱在怀里的小孙女,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抓成这样,也是害怕的大哭不止,鹤寿堂里随着陈氏的举动乱成一团。   见此情景,刚进门的叶长青也吓了一跳,连忙将呆愣的张氏拉到身后,护在了她的身前。   叶二老爷一把就将烟云紧紧抱在了怀里,看着她脸上的鲜血,还有伤痕累累的肌肤,心里疼的无以复加,眼泪一滴滴的流了出来,看着像疯子一样,蓬头垢面的陈氏,心里激怒不止,上前几步,一巴掌就想甩在她的脸上。   陈氏呆呆的看着这个从来都是温柔如玉的夫君,在一起快二十年了,她从来都知道他不满意她,对她关心而疏离,不明白的人都说她是好福气嫁了这么个和气的夫君,可是又有谁明白,他给了她所有的尊重,只是不爱她而已,在他的眼里是从来没有她的,她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不断的找茬,不断的给他找麻烦才能引起他的关注,才能把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对于她的胡搅蛮缠越来越不耐烦了,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一个好夫君,妻子该有的体面和尊重他一样没少给。   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啊,她想要的这一生唯有他的那颗心而已,可惜二十年的光阴她都没有得到,以前她不懂,只当是他不懂爱人而已,直到这一刻看着他高高抬起的巴掌,她才终于明白,不是他不会爱,只是他爱的人不是她而已。   她沉默的闭上了眼睛,既然不能活在他的爱里,那就死在他的手里吧,至于烟云么,她一点都不后悔,她只恨她下手还不够激烈。   然而那一双近在迟尺的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她徐徐睁开了眼,看见一身青衫的叶长青,清瘦的大掌紧紧握住叶二老爷的手,声音沉痛而无奈。   “二叔,长源出家了。”   只这么一句话,叶二老爷刚刚还揣紧向前伸出的手,顿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松松的落了下来,唇齿颤抖的问道:   “你说什么?”   叶长青低下了头,看着泪眼模糊的陈氏。   “有什么事,你还是和二婶好好说吧。”叶长青觉得二房的事,已不是他能插手的,现在所有的一起都压在了二老爷的身上,一切不过看他的抉择而已。   “说什么,说什么,还能说什么?长源他出家了,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陈氏痛哭不止,到最后还拎了拳头不停的捶打二老爷的胸脯。   不是痛,也不是苦,叶二老爷一下子就那样瘫倒了在地上,眼前一片恍惚,自鬓角垂下来的发丝更加的苍白,想要说话,但是发现嘴角苦涩,一个字都开不了口。   他想他应该是悔了,好好的一个家,如今成为了这样,他看看烟云那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颊,不明白当时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了,非要为了一时的情动而去破坏了这细水长流的日子,到现在家不是个家,人不像个人的。   叶二老爷虽然遭遇了这样的人生难题,但是作为高官特有的才干,他处理问题的速度还是很快的,痛定思痛之后就将烟云送走了,又把烟云生的女儿交给了老太太先养着,从此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见。   倒是后来叶长青不知听谁说的,烟云也出家了,临走的时候还抱着二老爷不停的哭诉“此生如果不能守在他的身边甘愿出家为尼”,倒是陈氏比他们会想的多,他的儿子只是出家了又不是死了,他就不辞辛苦的每天都往返在叶府和叶长源的寺庙,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感动儿子,让他回家来。   叶二老爷倒是什么都不过问,只是冷冷的心里还是赞成陈氏的做法,也期待着有一日儿子可以回来吧!   只是一年、两年、三年,日日奔走的陈氏没有等到机会,叶二老爷也没有等到儿子回来,年轮不断在他脸上爬过形成一道道褶皱,染白了华发,也逐渐褪去了年轻时候的雄心,对生活的感悟有了新的体会,而不再是仕途高官,更多的时候还是想要儿孙满堂、子孙出息吧,可惜这一生这一切就硬深深的糟蹋在他的手上了。   又是一个秋天,又是秋收的季节,这几年他升为阁老把工部管理的更好,几次修缮黄河,都得到了圣上的夸奖,黄河没有水患,百姓们的粮食、庄稼纷纷大丰收,老百姓的日子过的好,四海升平、海晏河清,圣上对叶家也更加满意了。   然而他总觉得还少了什么,走在落满黄叶的林间小道上,心境也有了几分悲凉,匆匆一个人影从他面前闪过,他一恍惚就拉住了他道:   “长青,跑这么快干什么?”   白微微就要生产了,这第一胎可要紧了,叶长青心里急啊,这时候正要亲自去宫里请御医呢,压根就没有注意路上的二老爷,此时他抬起头来看着白发苍苍的二老爷,佝偻着背,明显已经老态龙钟之感。   “二叔,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散步了,微微就要生产了,我要去请御医了。”叶长青急的就摆脱了他的手,挣扎着向前跑去了。   看着叶长青急急忙忙的背影,二老爷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年陈氏生叶长源的时候,他也是那么紧张的四处去找大夫,陈氏难产,他站在屋外紧张的要命,不停的对自己说,只要她好好的生下了孩子,他就再不计较她粗俗无礼、计较她胡搅蛮缠,他要一辈子对她好的,只是最后他终究没有做到。   孩子和母亲,他最后都没有照顾到。   只是这个侄子倒是比他聪明许多,很多事情也比他看得更为的透彻,就拿他当初在王府的那三句誓言来说,那时候觉得他只不过是少年意气,但是这几年观察来看,他不但做到了那三条,而且比他当年说的还要做的更好,爱护妻子一身一世,这样多好,没有别人的乘虚而入,这个家才能完美,一生才会走的长久,不是么。   紧张轰动了一日,叶府绷紧了一根弦就等着白微微肚子里的那个金疙瘩掉下来,就连白王妃和裕亲王也是紧张的在屋外转圈子,只有叶长青不计较产房污秽之说,一直陪在白微微的身边,幸运的是,白微微可能是天生命好,就连生产也是特别的顺利,生产的过程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和叶长青玩笑几句。   “哇”,随着一声响亮的哭泣声,新生儿诞生了。   “是个小子。”稳婆十分激动,声音大如洪钟,外面的人都听到了,才一个个舒缓了气,放下心来。   叶长青心里跳个不停,这是他和微微盼了三年才得来的孩子,此时抱着他小小的团子,双手还是有点发抖。   “圣旨到。”   叶长青手还没落下,就听见又是一声:“詹事府少詹事叶长青接旨。”   他连忙将孩子交到了奶娘的手中,随着叶家众人跪了下来,沉了气道:“微臣叶长青接旨。”   太监就开始宣读圣旨:“…….詹事府少詹事叶长青勤工谨勉,堪当大任,特调任大理寺卿一职。”   叶长青接了旨,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三公九卿”这是多少人一生的梦想,没想到他如今才不过及冠之龄就坐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这样叶家出了位阁老还有他这个大理寺卿,权势又是何等的显赫。   双喜临门,叶家一片喜气洋洋,只有陈氏根本就没有出现,叶二老爷脸上也是难得的有了笑容,看着叶家的第四代吆吆待哺的样子,心里的某个主意也是定了很多。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叶二老爷就递了致仕的折子,新帝看着站在他身后的叶长青,思虑一瞬,挽意留了一遍之后,也就准了。   只是出了金銮殿,叶长青就连忙逮住了叶二老爷道:   “二叔,怎么突然就要致仕了,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商量?”   叶二老爷却没有说话,看着天上那一片无忧无虑的白云,回头对他笑了笑,就一身轻松的离开了。   哎,叶长青有点怅惘,他怎么会不明白叶二老爷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致仕呢,不就是因为他升了大理寺卿,新帝是要大力重用他的,一个家族不可能出两个阁老,叶二老爷这是特地在为他让路呢。   看着叶二老爷远去的背影,一身空空荡荡的衣衫,在这清晨的阳光之中,显得是多么的寂寥,二老爷这一生官场得意,大公无私了一辈子,也是安享晚年的的时候,然而这一生终究做不到安享了,有些诱惑、有些错误犯了,就要能承受的起后果。   幸亏他曾经做过女人,明白怎么做一个好男人,明白怎么抵制诱惑和错误,不然这几辈子下来,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二老爷一样的好。   时光荏苒,转眼就是一辈子,叶长青由大理寺卿到史上最年轻的阁老,只不过用了十年,三十岁那年他成功跻身于内阁,四十岁就坐到了首辅的位子,可谓是风风光光了一辈子,白微微跟着他也是享尽了荣耀和宠爱,直到裕亲王和王妃仙逝的时候,还彼此拉着手调侃道:   “我说,我们的这个女婿没有选错吧?”白王妃苍老的嘴角蠕动着。   裕亲王也是老的说不了话了,只有嘟哝几声道:   “是,是,是,我当年是瞎了那么一会儿,到最后还不是定了他么,我的眼光也不差好么。”   “哈哈。”说完两人都是哈哈几声就闭上了眼睛。   再过几十年,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了叶长青和白微微之间。   鹤寿堂里,儿孙跪了一地,哭声不绝于耳,已经九十多岁的叶长青,一双苍老如树皮的手紧紧握住了白微微的手,也是泪流满面道:   “微微,你走了之后一定不要惦记我,就像你活着的时候那样,不要把喜怒哀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照顾好自己,让自己快乐就好。”   白微微就像她平常时那样,露出了甜甜的笑容,虽然脸上早已布满了褶皱,但是在叶长青的眼里却依然是那么的美丽。   “长青,我不会惦记你,但是我想等你啊!”白微微舍不得松开叶长青的手。   看着白微微眼里闪烁的星光,叶长青泪湿的嘴角再也说不出“不要等我”四个字,只有趴在她的耳边,不停的喃喃唤她:“微微、微微、微微.....”   白微微最后还是走了,只是这一次叶长青却没有给她承诺,因为这个承诺太贵了,他给不起,想想四辈子下来,曾经有四个女人都对他情深意重,在他心里她们都是一样的好妻子,他做不到多给谁一分爱,也做不到把自己的生生世世给一个人,更何况他的命运是被人操控的,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将会去往哪里,又会认识到什么样的人?   所以,就让每一个世界的事都在每一个世界了尽吧,不要给人太多的牵挂,他才能走的放心。   形单影只的叶长青也只不过多熬了半年就驾鹤西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没有系统,没有古色古香的房间,也没有宽衣广袖的男人,更没有温婉妩媚的轻纱女人,有的只不过是一张黑板,一个秃头男人正拿着一支粉笔在讲课,几十张破木课桌下,一个个穿着麻布衬衣的小萝卜头,系着红领巾,齐齐露出被脚趾挤破的帆力鞋。   坐在窗边的叶长青,透过发黄的玻璃镜,看着里面剃了个寸头,衣衫脏污,两条毛毛虫似的鼻涕静静的躺在鼻窝的自己,骂了一声:   “我草你奶奶的晋江科举系统。”   接着心脏急剧跳动,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Ps:啊啊啊啊!这篇文从开文到完结也有五个月了,感谢一直以来陪伴和订阅的小天使,你们是这世间最可爱的天使,作者第一次写文,如果没有你们,我真的走不到这一步,平时工作真的很忙,写文以来几乎都是坐在电脑面前不动,抓头发码字,熬夜是常事(虽然写的并没有那么好),就在前天身体实在不舒服,还弄到了医院,但是想着文马上就完结了,还有你们在,所以一直在逼迫自己码完再休息,不能休息了再码,不然就太对不起你们了,好在现在终于完结了,我也终于解放了。   总之这是作者的第一本书完结了,心里真的太激动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是你们帮我实现了继续当一个三流写手的信念,我会坚持,努力!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