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女配的八零福气档案》 作者:幺宝 文案: 简悦懿一个不小心,穿进了一本八零年代文里当女配。 这个女配福气满满,可惜却有个当女主的妹妹。 她妹妹喝水呛水,走路摔跤,运气差得不得了。 心疼妹妹的原主,把自己的运道给了妹妹。 从此之后, 妹妹走在路上,能捡到中奖的彩票; 去江边钓鱼,鱼儿自己就跳到她的篓子里; 路边捡到块漂亮石头,居然是琥珀! 而原主则换到了妹妹的坏运道, 被天上降下的一道惊雷活活劈死。 生怕自己被劈死的简悦懿打定主意, 这回绝对不换运道了! 内容标签:种田文 甜文 穿书 年代文 主角: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简悦懿放学放得早,回家就用火镰和燧石取了火,烧起饭来。   饭快半熟的时候,她妹妹简春莉才回来。瞥见她在灶房后,也不过来帮忙,反而加快脚步跑进里屋。   很快,里屋就隐约传来翻找东西的悉索声。   简悦懿也不理会。不一会儿,春莉就皱着眉头过来了:“姐,你不是才得了稿费吗?在哪儿呢?”   她故作惊讶地道:“你惦记别人的稿费干嘛?”   “你是‘别人’吗?你是我姐!谁家当哥当姐的有钱了,不拉拔弟弟妹妹的?”   她斜眼看她,嘴角微露嗤笑:“谁家弟弟妹妹会找还没工作的姐姐拿钱用的?”   简悦懿是三天前穿过来的。三天前,她还是后世博物馆的一名工作人员。因馆内得获一批出土文物,她那段时间的工作异常繁忙紧张。她为了放松心情,在临睡前看了本年代小说。醒来后就莫名到了书里的世界。   这本书讲的是简氏姐妹的故事。姐姐简悦懿从小就福运加身,出生的时候,天上甚至有万道霞光汇聚到她家院落上方。   那会儿还没进入特殊年代,公社里有“赛神仙”称号的神婆还没被抓去改造。这个神婆在建国前很是有点名气,不少达官贵人都争相邀她吃席。这也把她惯出了些傲气,平时村民们求到她门前,要三请四请,她才可能勉为其难开开尊口,讲讲吉凶。   可这回,看到简悦懿出生时天空中的万道霞光,赛神仙自己就激动得不行,跟打了鸡血似地奔到简家,捉住才生完孩子虚弱得不行的简妈的手,大声嚷嚷:“芳子,你有大功,有大功啊!你这胎生的可是天命福女,她长大后不仅会带旺你简家,连咱们整条村、整个公社都会被带旺呀!”   有了这等人物的铁口直断,简悦懿自小就被村人们另眼相看。人们要是走霉运了,都喜欢到简家来抱抱小悦懿,给她吃块糖,喂几个李子什么的。明明是自己给小悦懿带吃的去了,走的时候却都心满意足的,觉得沾到了她的福气。   别说,有几个人后来运气还真变好了。于是,她是天命福女的传言就更甚嚣尘上了。   照理说,这怎么也该是女主的命吧?   可惜她只是个女配。真正的女主是妹妹简春莉。   简春莉跟姐姐刚好相反,运气差得不得了。喝水呛水,走路摔跤。连小时候跟人玩个捉迷藏,也能脚一歪,额头撞到树干上去。撞的位置还正好是树上的一棵铁钉上!   类似的危险还发生了好几回,简爸简妈都被吓得不行,去问过神婆。神婆看在简悦懿这个天命福女的份儿上,难得开了尊口,说简春莉就是个倒霉蛋!要不是被亲姐的福运庇佑,她都活不到现在!   这样一个毫无女主光环的人,后来是怎么成了人生赢家的呢?   就像现在的简悦懿,并不是真正的简悦懿一样,简春莉的芯子也早换了。   那本年代文其实是本穿书文。简春莉在某次霉运爆发后,不幸落水,不治身亡。取代她在这具身体里醒过来的,是另一个世界魂穿过来的女人。   那人穿到这缺衣少食的年代,已经很不适应,又莫名继承了简春莉的灾难人生。时间一长,她生怕自己也打短命,再顾不上道德廉耻了,想方设法找了能帮人换命的道士,哄着简悦懿把自己的气运换给了她。   可怜的简悦懿,原本只答应分出一半的气运。但换了芯子的简春莉,被霉运坑怕了,不仅拿走了简悦懿全部的气运,还把自己的霉运换给了对方!   这次的换运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没过几天,简悦懿就被一道惊雷给劈死了!   而骗取她气运的简春莉则拍拍胸口,暗自庆幸,还好有人帮她承担了霉运。要不然,今天被雷劈死的就是她了!   简悦懿原本就不认可书中女主的三观,觉得她道德有亏。现在穿过来,成了那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天命福女,白捡了个包藏祸心的便宜妹妹,就更不喜欢她了。   万幸的是,她穿过来的时间节点还挺好,换了芯子的简春莉还没来得及骗取自家亲姐的气运。   而书里的简悦懿又跟她本人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因为没用后世的护肤品而稍嫌肤质粗糙外。这减少了她寄居在别人身体里的不适感,令她得以在穿过来的这三天里集中精神接收原主的记忆,并将一些烧饭做菜、打猪草之类的轻省活儿实践上手。   现在嘛,一切疏理完毕,当然不能任人欺压。   简春莉瞪大眼睛:“姐,你变了!以前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会先拿给我用的!”   那是书里的简悦懿。她那么好,也没见你对她手下留情。不照样把人家坑得命都没了吗?   简悦懿拍拍灶台:“你说得太对了,那烧饭这件好事先交给你来做吧。”说着,就从灶房走了出去。   “姐!姐!”   简春莉拦她不下,忽然就拖着她的手哭了起来。这是她的老招数了。   打小,托了那缠身霉运的福,简春莉眼球偏下方的位置就长了个针眼大小的翳子。简爸带她去看赤脚医生时,人家告诉他,这孩子哭多了会瞎。   书里的倒霉蛋倒是知道眼睛长在自己身上的,尽量少哭。就算哭了,爹妈一哄也就好了。可现在的简春莉大约觉得这具身体是白捡来的,在发现她一哭,谁都哄着她之后,她就惯会使这一记老招了。   简悦懿就看着她哭,然后好心地递上一方手绢:“慢慢哭,不着急,一时半会儿瞎不了。”   “……你知道我哭多了会瞎,你还让我慢慢哭?!”   简悦懿拍拍她的肩膀:“姐也是为你着想。情绪憋多了伤身,容易得癌症。还是发泄出来好,反正哭个一次两次也不会瞎。”   简春莉骇然,自己就赶紧把眼泪擦掉,不敢哭了。   刚巧这会儿,简爸简妈出工回来了。简春莉赶紧酝酿情绪,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简妈吓了一跳,心疼地奔过来问:“莉娃儿,你咋哭了?不是跟你说过吗,你不能哭的!”   简爸也满脸担忧,疑惑地望向刚刚除了莉娃儿,唯一在场的懿娃儿。   简悦懿才穿过来三天,哪儿可能对这边世界的亲人建立深刻感情?她也不在意,走到她爸身边低声道:“爸,你不觉得春莉这段时间哭得太多了吗?”   这马上引起了简爸的共鸣,拉着她走到一旁,避开春莉问:“对啊,她这是怎么了?”   她叹道:“还不是你和妈给惯的。每回她跟你们要什么东西,一哭,你们就给了。闹得现在,她想要什么,预先就哭上一场。再这么下去,她的眼睛怕真就保不住了!”   简爸骇异不已,莉娃儿可是他和简妈两口子的宝贝秧子!自打问过神婆,知道这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夭折,而他俩又完全没法儿改变她的命运,为人父母的那种天性就自然迸发了。明明他家还有个长子,可两口子却都偏宠这个幺女。   现在听到自己的做为,反而会害了莉娃儿,简爸自责不已,又问:“那怎么办?她刚刚是找你要什么东西了?”   说着,探头去望,见莉娃儿哭得眼睛都红肿了,赶紧道:“要不,这回你先给她?咱们下次再想办法!”   “爸,你是她爸,我也是她姐,我对她也是有感情的。你要我给,我可以给,没问题。但再这么继续下去,她眼睛真的废了怎么办?”她循循善诱,“她会恨你的。也会恨我,恨咱们全家的。”   简爸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眼圈发红地转身进了屋子。生怕自己忍不下心,他还特意关门上闩。   简春莉:啥情况?!   她呆若木鸡,接着,哭得更大声了。   “唉哟我的宝贝疙瘩,你别哭了!”简妈急得不行,转头就来找懿娃儿。   她刚刚已经问了莉娃儿情况了,过来拉住简悦懿的手腕道:“你就给她吧,那点儿钱比得上你妹妹的眼睛重要?!”   “比得上!怎么比不上?”   简妈差点没惊得嘴巴歪掉:“你说啥?!”   简春莉火上浇油:“妈你看,她的真面目终于暴露了!她根本就没把我当妹妹!她敢这么跟你说话,她也没把你当妈!”   简悦懿义正辞严:“她的眼睛当然比不上全村老少的命重要!妈,你问问她要这钱是想干嘛?不就是跟班里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攀比?现在外面天儿旱得正厉害,庄稼都枯死了好多,她还有心情跟人攀比!我这钱得留着给农业局的专家送礼,请人家教咱们怎么寻找地下水源,抗灾度灾!”   她一下子把家庭矛盾升了个级,变成“抗灾救灾,人人有责”了,简妈跟简春莉哪里料到事情会有这种发展?顿时愣在原地。   愣了半晌,简春莉不屑地道:“就凭你?你一个高中在读生,啥都不是,农业局的大门能让你这种闲杂人等进?”   简春莉的不屑是有道理的。   她还并没发现简悦懿也已经换过芯子了。当初,她才穿过来时,仗着自己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几十年的文化知识,还兴冲冲地跑去跟生产队长班门弄斧。   她建议稻田里养稻花鱼,这样秋收时就能再收一波渔获。她又建议队里修水车,这样就不需再用人力运水了。   可生产队长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理都懒得理她。   后来她才知道,雨水本来就会把鱼苗带进稻田,秋收时本来就能收一波渔获。而水车更是没啥用处,因为队里早就在高处建了蓄水池,随时可以放水灌溉。   看,连她这样穿越过来的人都落得英雄无用武之地,简悦懿这个土帽儿能干得出来什么?   简妈终于回过神来,还想试着把话题拖回家庭矛盾:“懿娃儿,你还是把钱给你妹吧,她还哭着呢……”   简悦懿指着她妹鼻子:“没啊,她早就没在哭了。”   春莉又是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分心旁顾后,居然忘了继续哭!   这会儿要是再接着哭,又显得太假了……   憋气得要死!   不过,虽然她不相信她姐能干出件什么漂亮事来,但她姐可有个天命福女的称号顶着的。   她还是得跟着她。光有气运,没有能力一样办不成事儿。必要的时候,还得她这个穿越者露脸!   想象着第二天,自己踩着天命福女的运道,替乡亲们办成大事,简春莉穿过来后,头一次睡了个甜觉。 第2章   简春莉睡得好,简悦懿睡得却不安稳。   她在没穿越过来前,睡的是慢回弹太空记忆棉床垫,现在却只有一个硬木板床并草编席子给她睡。硌得背上的蝴蝶骨都发疼。   她实在睡不着,又思念现实世界中的父母,索性起身去院里走走散心。   外面万籁俱静,只余天边一轮圆月辉映大地。   不,还有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   简悦懿循声望去,借着月色,看到一只灰扑扑的大老鼠咬着什么东西在往洞里搬。   她走近了看,乐了,这耗子咬的居然是一张五元大钞。   耗子根本没料到这个时间点,还有人类活动。看到面前的庞然大物,吓得“吱”地一声尖叫,丢了钞票就钻洞里去了!   简悦懿捡起票子,又多生了一个心眼,赶紧回屋察看自己之前藏起来的稿费。   果然,她藏的票子已然不翼而飞!   她想都没想,去堂屋摸黑取了盏油灯点亮,又拿了把小铲子,回到耗子洞那边挖洞。   没几下,就把洞口给铲大了,露出里面的耗子窝来。一大两小三只耗子吓得先是人立,后是乱蹿,觑准机会就蹿了出去。留下窝里一堆的钱。   简悦懿看着那些钱发懵。她知道老鼠有从外面叨东西筑窝保暖的习性,却没料到自家的鼠辈瞧上眼的却是纸钞。   她把那堆乱中有序的钞票全掏了出来,数了数,竟有26块之多!比她的稿费还超出了将近2倍。   这耗子显然不止偷了她的钱。   她心里好笑,这书里的天命福女气运还真是不一般。连老鼠都算计不走她的钱,还反而偷一赔二,白送这么多钱回来。   她把钞票收好,铲子也放回原处,这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起床,她还特意出门,在邻家转悠了一圈。既没听到谁家丢了钱,又没看到自家爹妈惊慌失措,她也就安心留下这意外之财了。   上午,两姐妹照例是去学校上课的。到中午放学钟声响起时,简悦懿背起书包,快步出了教室,去找还没来得及下班的班主任请了半天假。   简春莉一直盯着她姐的。一看她姐跑去教职工办公室了,就知道一准儿是去请假的。   她姐前脚才请好假,她后脚又跑来请,直让老师皱紧了眉头。但这是七七年的夏天,头年那场历经十年的浩劫刚过,知识分子们好不容易才熬过了严霜酷冬,挺直腰板。   老师低调习惯了,不想找事,就问她是因为什么请假的?请啥时候的假?请多久?   她回答:“我姐因为啥请假,我就因为啥请假。她咋请的,我也咋请!”   你说你这不是怄老师吗?请个假都不好好请!   气得班主任都不想理她了!但简春莉没把她当老师,她却还是把她当学生的,忍不住又好声好气劝她:“你事事都要跟你姐比个高低,可她在读书上就是比你有天赋。我从来没看到过她在课堂外碰过书本的,可她就是回回都考年级第一。”   “你呢?你差她多远,你心里没点数吗?她下课不看书,你也不看。现在她请假,你也来请。你有她那种天赋支撑吗?”   简春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回怼道:“一个人有没有本事,不是光看成绩的!还得看她政治上、思想上过不过硬,又为社会做了些啥!只要我能为人民做贡献,我们公社就会推荐我去上工农兵大学!”   按照书里的原轨迹,她该和她姐一起参加今冬恢复的第一届高考的。但霉运缠身的她却不幸在高考那几天生病了,高烧烧得连床都爬不起来。   你说这主角多惨!   反正高考一定会砸锅,她索性就把目光放到了工农兵大学上。这个好啊,只要推荐够给力,连清大都有机会上!   可等高考恢复后,国家对工农兵大学生的招收就会停止。也就是说,她就只有这几个月可努力的了!这也是为啥她紧盯着简悦懿的农业局之行的原因。   这个功劳一定得到她手里才成!   她跟着她姐一路跑,也跟着她姐上了同一辆车。   售票员收了简悦懿的车费,撕了张车票给她,又去收简春莉的。   简春莉哪儿像她姐那么有钱啊,扯了扯她姐的衣袖:“才几分钱的车票钱,你帮我出了吧。”   简悦懿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去找你妈。”   简春莉震惊脸:“姐,你真的变了!”   “我本来就不是你妈……”   “……”   她只得摸遍了衣兜裤兜,掏出几分钱来。   售票员皱着眉头:“还差一分。”   “没……没了……”   “没钱你坐什么车?!”不过这售票员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骂完又追加了一句,“算了算了,看你也是个穷学生。”   被骂穷学生的简春莉,怨念地望了离她不远的富学生一眼。头几天她姐对她还嘘寒问暖的,咋这几天就变了呢?   难道……她姐也跟她一样,换了芯子?!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闪了一下。她可是看完过全书的人,书里除了她这个主角是穿书进来的,别的人可都是土著。   事实上,她也才穿过来一月有余。最初刚过来时,发现自己竟穿成了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滋味儿甭提多酸爽了。   她有着满满的抱负,想利用自己比别人多出几十年的文化知识征服世界。甚至一开始,她对于简悦懿的气运都是不屑一顾的——运气算什么?她有头脑,她可以掀起知识风暴!   可这一个多月,吃也吃不饱,睡觉总被蚊子叮醒,还TM得应付霉运导致的小状况,简直把她磨得没了脾气。   你说咋连蚊子都欺负人呢?要是她跟她姐站在一块儿,蚊子就只咬她,不咬她姐!   神TM的气运!   在向生产队长卖弄知识失败后,她开始艳羡起她姐的运道来。难道真的只有夺了她的气运,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的主角?   ……   简悦懿下车后,一路问路,走到了农业局门口,门岗就不让她进了。   简春莉在后面跟着,看到姐姐吃了鳖,顿时一翻白眼,看来是自己太瞧得起她了。   正想着,她的脸就被啪啪打响了。有一个过路的两鬓斑白,慈眉善目的老人走过来,好心地问她姐:“小姑娘,你找谁?要不然,我帮你叫他出来?”   简悦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老人。这个人穿着的确良衬衣,戴着金边眼镜,文化人的气质很浓。而且一眼望去,满脸风霜,像被磨掉了全部棱角一般,脾气看上去特别好。应该是去年才从干校或劳改地回来的知识分子。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机关大楼前,还能进去帮她喊人,该是在这里上班的人才对。而且他年纪不轻了,还能被单位喊回来上班,如果没料错,这是个能人。   她心里感叹一声,书里的天命福女运道果然不一般,好像什么好事、什么人才都能往她面前送一样。   她正感慨,简春莉已经冲过来抢功了!   简春莉一脸人民好儿女的模样,双手拉住老人的手握手:“太谢谢你了,老同志!现在天儿不是大旱吗?我们生产队的庄稼都快给旱死了!庄稼旱死了可怎么得了?绝了粮收,不知道得有多少人饿死!你能帮忙喊个专家出来,让他教教我怎么寻找地下水源?只要找到水源了,打上井,全生产队的人都慕您的高德!”   这样一顶高帽子递上去,老同志却浑身一颤,往后退了半步。眼神中也明显有几分瑟缩。   简春莉没搞懂他这算什么反应,又朝他靠了过去:“老同志,你咋了?你不想救人吗?这一救就能救好多条人命的!”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老同志赶紧摆了摆手:“这里是农业局,又不是地质局,这里哪儿有人知道怎么找地下水源?”说完,就躲煞一般躲远了。   门岗叹了口气,劝道:“小姑娘,你还是走吧。不会有人帮你的。”那长吁短叹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内情。   简悦懿冷眼旁观,退到一旁垂目等待。   简春莉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好半晌才对她姐道:“对哦,这种事该去问地质局才对。你跑农业局干嘛?”说完,掉头就走。   简悦懿没开腔,兀自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一下午。到了下班时分,好多人从机关大楼出来。但她没去问任何一个人,却偏偏只盯准了之前的那位老同志。   她不声不响地跟着他。   而老同志也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她,一脸焦躁又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的表情。   终于,两人转入一个没人的小巷子里时,老同志返身回来对她说:“你跟着我也没用,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找地下水源。”   简悦懿极为真诚地看着他的双眼:“我知道你也想救人。不过,刀剑风霜严相逼,头年你们知识分子才直起了腰板,现在局势还没彻底明朗,你要是抛头露面,做事高调,你怕会引火上身,对吧?”   76年10月,那场著名劫难才结束。而一直要到77年8月,中央才会正式宣布劫难的结束。现在离那个时间点还有3个月功夫,广大知识分子们仍有顾虑,是很正常的。   老同志没想到自己的苦难竟能被个小姑娘所理解,眼眶一红,神情哀戚。   “农业和水源休戚相关,我不信你不知道怎么寻找地下水源。你要是担心做这件事太高调了,会引发别人的疑心,质疑你的目的,你可以不出面。我会站出来承担所有风暴的。”她诚挚地道。   老同志瞪大眼睛:“小姑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简悦懿坚定地道:“假如死了我一个,能活千万人,那我这辈子就是值得的。”   并不。气运加身,历史走向又是定了的,她会死才怪。   老同志被她话里的大无畏精神感动得一瞬间热泪盈眶,一咬牙:“好,我教!” 第3章   老同志尽量组织浅显易懂的语言,教授寻找水源的知识。   而最让简悦懿惊喜的是,原来老同志一直都忧心着旱灾的事,早就自己跑遍全县踩过点了,将县里几处最大的地下水脉所在区域,标示在了由测绘局绘制的地图上。   这些水脉资源有些离地表特别远,大约要向下挖100多米,才能见水;有些又离地表特别近,可能只挖1、2米就能见水。只要在水脉所在区域寻觅,依靠一些基础知识判断具体掘井点,基本都能出水。   学完知识后,简悦懿还主动复述了一遍老同志讲的内容,看自己有没有遗漏或错记的地方。可她复述得几乎一字不差,惊得人家老同志连连称奇,说她简直就是个天才!   “你不知道啊,我跟你讲解这些知识点的时候,又怕讲少了,你到了现场找不着掘井点;又怕讲多了,弯弯绕绕的,会把你绕晕。没想到小姑娘脑子这么好使。这下咱们县有救了……”老同志感慨不已。   简悦懿莞尔笑道:“是您心怀大众,把前期工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您的知识点又讲得有条理有重点的,我要还听不懂,可真得挨教尺打手心了。”   一句话就让老同志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接着,他又颇为感激地望着她:“谢谢你……这件事我犹豫了好久,都没敢去做。多亏了你,我才迈出了这艰难的第一步……要是真发生了什么事,你顶不住了,你就把我供出去吧,反正我也老了……活不了多久了……”   他神色中带着几分认命,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得偿所愿的光采。   那种光采让简悦懿有些触动,她头一次感觉到,小说里的人物似乎是活生生的,而不是一个个毫无生命力的类似NPC的存在。   已是暮光晚霞燦然的时分,简悦懿忙完后,才发现肚子饿得厉害——她今天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反正兜里有钱,她直接去国营饭店买了两个高价酱肉包。到底是后世穿过来的人,还是比较在乎仪容仪态的,让她在大街上边走边吃,她是做不到的。但坐在饭店里吃完再走,又怕回家太晚,路上不安全。   她决定先坐公交,等下车后,走到没人的地方再吃包子。   到了车站,还没看到车,倒是看到她妹简春莉了。   简春莉看到亲姐来了,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姐!姐你来了!”   简悦懿双眼一眯,洞悉一切:“你又想让我给你付车费?”   这回,春莉的眼泪是真出来了。在她姐身边时,就算差了一分钱,公交车上的售票员也还是让她坐车了。离开她姐后,她只是去问路人地质局怎么走,结果问的人都给她指错了方向,害她一下午一直开着11号到处跑!   跑得脚后跟都起水泡了,还是没跑出名堂来。最后,她聪明了,跑去问了个大单位的门岗。人家告诉她,地质局离这儿远着呢,你得坐XX路公交车过去!   气得简春莉当时就想蹲下开哭!合着她这一下午都白跑了!   没奈何,只得又拖着疲劳的双脚走回公交车站。可惜身无分文的她,连上了几辆车,都被售票员赶下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她那讨人厌的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种无比亲切之感:“姐——”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   “……”   到底,简悦懿还是帮她付了车票钱。   这本书里的人,她总觉得是文学人物,而非真实存在的。但简春莉却是真人穿过来的。一个女孩子太晚回家,运气又那么霉,真遇到不幸确实可怕。   简春莉感动地扒拉着她的手臂,语气都变亲热了:“姐,你真好。”   她把手臂一缩:“行了行了,别拍马屁。”   性情贪婪者的感激有甚用处?简春莉骗取她姐的气运后,看到后者被雷劈死时,不也泪流满面地对着那具焦黑的尸体说过“姐,我不会忘记你的牺牲的。我会好好珍惜人生,过好这辈子,年年都回来给你烧纸的。”   那又如何?书里的简悦懿后来坟头草都老高了,也没个人帮忙打扫清理。   车到站之后,两姐妹一起下了车往回走。简悦懿也饿得受不住了,左右看了一眼,路上也没旁的人,就索性拿出包子啃了起来。   那可是巴掌大的酱肉包,这个年代的包子馅料又足。咬一口,浓香四溢,里面带着肉汁油星的肉末光看着就让人极有食欲。   她咬得香,简春莉在旁边看得直吞口水,眼珠子都快盯出来了。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姐……我肚子饿了……”   呵呵哒。简悦懿冷冷地看着她卖可怜,继续香喷喷地咬包子。   一口两口,三四口。   越咬,简春莉脸色越难看。   发现她没有给她吃包子的意思,仗着马上就要到家了,有父母给她撑腰,简春莉眉头又皱起来了:“你明明有两个包子,分一个给我吃又怎么了?你饿我也饿,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饿!”   简悦懿懒得理她,吃完一个包子,又开始啃另一个包子。啃得简春莉气得哇哇叫!   等她叫完,她好心地建议她:“马上就到家了,赶紧去跟爸妈告状,说我光只帮你付车费,却连个包子都舍不得给你吃。”   “你以为我不敢吗?!车费才几个钱,包子多少钱?!你不但不给我吃,你还不给爸妈吃!”   简悦懿吃完最后一口包子:“快去告状,千万别放过我。”竟往跟简家相反的方向走去。   简春莉目瞪口呆,转身就往自家跑去!   简悦懿这是去哪儿了呢?她本来看着天色晚了,打算明天再把打井的事告诉生产队长的。但既然简春莉这么作,她只好提早反击了。   她循着记忆,找到了生产队长家的院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就传来问话了:“谁呀?”   “是我,李婶子。”   “哟,是简家的大闺女懿娃儿啊。快进来快进来。”   李婶子是队长黄有德的媳妇,打从看着小悦懿长大的。她身强体壮,是家里的一把好手,年轻时却有老长一段时间怀不起孩子。去县城看过医生,检查过身体,也没查出来什么毛病。人家告诉她,叫她去简家抱抱小悦懿,给孩子吃块糖,说不准过段时间就能怀上。   她那会儿也是病急乱投医了,真照着做了。没想到隔了两个月,还真怀上了。也因此,她对小悦懿的福运是真真的深信不疑。   “你要过来咋不早点儿过来?婶儿托熟人在城里买了副猪大骨,今晚炖了汤的。家里面刚刚吃下席。”她拉着她往堂屋走,“要不,你先喝着骨头汤,婶儿再去炒个菜。”   生产队长黄有德正在为地里旱着的事儿烦着呢,长吁短叹的。一看到简悦懿过来了,赶紧招呼自家婆娘:“炒什么菜?把咱家的咸鸭蛋拿个过来!就拿最上面的那个,我对着光看过的,那个一准是红心有油的!”   听婆娘笑着应了,他又转头对简悦懿道:“都说你有齐天的福气,我堂客也说咱家当年能得个大胖小子,都是托了你的福。走,明天跟叔到地里转转去,用你的福气荫庇一下庄稼,看能不能有啥转机。”   简悦懿笑着把农业局的老同志给她的地图拿出来,指着上面标示的座标点:“叔,我的福气可没法儿让庄稼们喝饱水,但这个可以。”   “你拿张地图给我看干嘛?”   “这上面有专家标出来的地下水脉,就是这里,你看。”看到黄叔有意细问,她赶紧先截断他的话头,“诶,别问我是哪个专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几年好多人对知识分子都不友善。我答应了人家不说的。”   黄有德也不傻,当然知道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那些知识分子要强出风头,只会招来对头的栽赃陷害,好事变坏事的道理。   他点点头:“放心,叔和婶儿都不会往外说。只要法子好使就成。”   两叔侄把该交流的信息交流了,黄有德片刻都等不了了,一拍桌子:“走,咱们这就去找水!”   简悦懿骇笑:“叔,天儿都已经黑了,这会儿就算找到了,也没法儿打井啊。”   黄有德捶捶胸口:“叔心里急啊,你不知道,每天看着庄稼一片一片地死,那就跟剜我的心一样!”   人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简悦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有德马上喊了自家兄弟跟邻近几家的壮劳力,也顾不上惜灯油了,提了几盏油灯就往地图上标示出的离本生产队最近的水脉区域走去。   这处地下水脉蜿蜒了数座山头,流经划归本队的那座山时,地势正好合了专家教给简悦懿的那句口诀“山扭头,有大流”。这里山脉拐了个弯,令地下水的流向也被改变了。水的流速减缓,渗透到土地中的水更为集中。   庄稼人不懂看地图,看到简悦懿认真钻研图纸,几盏油灯就立马递到了她身边。一时之间,光线还有几分晃眼。   黄有德赶紧推开三盏油灯:“远点儿远点儿,太亮了,眼睛遭不住!”自己却满脸紧张与期待地托高了手里的油灯,又调整好另一盏灯的位置,供她看图。   简悦懿一会儿研究地图,一会儿眺望四周。手往黄有德那方一伸,后者就赶紧把灯递给了她。   她拿起油灯,选了个方向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指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一片竹林喜不自禁地道:“这里有竹子,周围必定有水!”   竹丛喜湿,常生长在河流岸边。这周围没有水流,那肯定就是地下水了!   “大家快找找,看哪儿有蚁穴!有蚁穴的地方,地下水离地表最近!”   她话语笃定,一下子就振奋了人心。来的几个青壮年人脸上的喜悦,瞬间照亮了黑黝黝的皮肤,原本土气的面庞都生动起来。   “快找快找!蚂蚁洞,蚂蚁洞!”有着急的,甚至连嘴上都念叨起来。   突然,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你们快来看!这里,这儿有蚂蚁洞!”那人高兴得连锄头都没用,弯腰蹲下,直接用手挖开蚁穴的穴门。   一堆人立即围了过去。   有人往手上啐了口唾沫星,抡起锄头:“你们让开,我来!”   其他人骇笑不已:“找着挖井的点儿就好,你这会儿挖啥啊挖?明天再挖吧!”   “就是,这会儿挖,挖到半夜都不一定出来水!”   “咱们还是搬块大石头,或者砍根粗树枝立在这儿,明天再找过来正式打井吧。”   大家正劝着,biu地一声,一股水飙了出来!   “……”   “……”   所有人目瞪口呆。半晌,齐齐望向简悦懿……   这可怕的天命福女啊…… 第4章   “天儿都这么黑了,咋能让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回家?”黄有德说道。   掘到水后,大家伙很是乐呵了一阵。别看现场都是些糙汉子,可真遇到可喜之事,他们能高兴得跟些小娃子一样!   一个个又是唱又是跳,现场气氛热烈得紧。有些往泉眼上一凑,任着喷涌的泉水漫过他整张脸,消去了炽热的暑气,才猛地扬起脸,畅快地大吼大叫。还有的,捧起水往身上淋。   要不是泉眼掘得小,恐怕这些人会直接跳到水里去。   乐呵完了之后,黄有德就叫大伙儿各回各家,赶紧报喜去。而他呢,就送在场唯一的小姑娘简悦懿回家。   “谢谢叔。”简悦懿也不矫情。   哪晓得其他糙汉子谈兴太浓,居然建议道:“那咱们一块儿送她送回家呗,顺便唠嗑唠嗑。”   “就是!我现在心情激动得呀,都想找人大斗一场酒!”   “要不等会儿把简家大闺女送回去了,咱们几个再找地方喝一场?”   “哈哈哈,那敢情好!”   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简悦懿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也跟大家一起畅聊起来。   聊着聊着,有人还聊嗨了。四下里黑灯瞎火的,好些人都睡了,他还扯起嗓门大声喊:“乡亲们,咱们有水啦!简家大闺女帮咱们找到水源啦!”   “乡亲们,大喜啊!咱跟大家报大喜讯啦!”   有一个人扯起嗓门,非要把心里溢出来的喜悦分享出去,其他人也照着做,跟着喊了起来。   有些甚至吼道:“睡什么睡?!大家都起来!有水啦!水多得能洗澡啦!”   好些被吵到的村民先还特别气忿,在屋子里硬怼:“大半夜的,吵什么吵?!再吵,小心我拿棍棒伺候你!”   可等听明白了,一家家一户户的,油灯全亮起来了。不一会儿功夫,好些爷们儿衣服都没穿周正,就跑出来着急地逮着人问:“你们吼的啥?有水了?哪儿有水了?”   女人们再激动,好歹也得把衣服穿齐整。   一会儿的功夫,送简悦懿的队伍就从几个糙老爷们儿,变成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大群人!   连简悦懿自己都有些错愕。   妇女同志们表达喜悦的方式跟男人不同,她们众星拱月般挤在简悦懿身边,高兴得边抹眼泪,边要她讲述她是怎么找到水源的故事。   有些机灵的,听明白了情况,直接钻回自家院儿里掏出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或是一小块腊肉,往简懿悦怀里塞!   “婶子也没啥可以表达感激的,这点儿东西你收下,你可救了咱整个队的人呐!”   “还有我的我的,我的也收下!”   ……   因为大家太过激动,队伍行进得很慢。终于快走拢简家时,有人眼尖,远远地就瞅见简家院子里亮着灯。回头笑着对众人说:“你们看到了吗?人家爹妈担心闺女这么晚都没回来,现在还亮着灯在等。咱们还是赶紧放她回家吧。”   听到这话,就连简悦懿心里也暖了一下,这个世界的父母也会等她?   大约是外边的响动太大,很快就有人来开门。   出来的是简妈,但简爸和简春莉也跟着探出了头。一看到外面这么大阵仗,吓了一跳。   “怎么了,大家这是……”简妈嗫嚅着问道。   村民们哈哈大笑,七嘴八舌地跟她说:“你家闺女带着大伙儿找到水源了!咱们田里的干旱马上就有救了!”   简爸简妈互望一眼,眼里的惊异遮都遮不住。   早先春莉回来后,就一直在他们跟前抹眼泪,说懿娃儿带着她在城里转悠了大半天。到了晚上,懿娃儿居然买了两个大肉包自己啃,都没说分半个给她吃。   她哭着说,姐姐不念着她也就算了,连家里的父母都不顾念,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他们听着也觉得气忿。倒不是为了大闺女没买包子回来孝顺他们,而是爹妈养她这么大,她却只晓得自己吃独食,实在是像条白眼狼!他们也就算了,她妹妹哭多了可是会瞎的!要是春莉提的要求不合理也就算了,可明明是她非要带她妹进城的,现在她妹肚子饿极了,只是要她给个肉包子吃,垫垫肚子而已。   她连个包子都不给!   在没听到外面的响动前,简爸简妈都怄着气,执意等着简悦懿回来说个明白。   可谁料到,情况会这么急转直下呢?   听到大女儿居然给大家找到水源了,简爸先是怔愣了一阵,回过神来,就激动地问简悦懿:“你这么晚没回家,是为咱们队找水源去了?”   简春莉心里一凉,这语气听起来不但一点儿怒意都没有,还TM好像很高兴?   说好的她才是他们的宝贝秧子呢?   简妈也高兴得抹起眼泪来:“好……好好,这真是太好了……”   简春莉心里更凉了,看着所有人都围着她姐转,一个个看她姐的眼神就像在看拯救黎民苍生的盖世英雄一样,她心里委屈极了!眼泪花跟着涌了出来,对着简悦懿脱口而出:“我今天明明跟着你一起进城的,咋你就找到法子找到水源了?我咋不知道?”   说着说着,她醒过神来了,赶紧脱了鞋子,叫大家看她脚上的水泡:“你们看,我今天下午也跟我姐一块儿去想办法了。队上旱得那么厉害,我也一样不忍心的。为了请专家教我寻找水脉的方法,我走了老多路了,就为了找到知识广博的专家!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说着,她又不服气地指着简悦懿:“她付出的还没我多呢!不信,你们脱了她的鞋瞧瞧,她肯定没长水泡!”   她说到前面时,大家还很是感动。可话说到后面,那味儿就变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叫嚣,说简悦懿根本不值得你们这么夸!   这就让人觉得她很没眼色,又不顾念亲情了!   有人当时就叉着腰,质问她:“大家都在高兴,就你一个在败兴,你啥意思啊?”   “合着现在做事情只论苦劳,不能论功劳了?”又有人站出来。   “你真是她亲妹妹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只晓得拆她的台!”   “你们既然是一起去的,她能找到专家,你却找不到,那只能说明你笨呐!”   “找水源这种事原来比的是谁走路走得多啊。那我也挺能走的,要不,你明天跟我比比?”   简爸简妈看着群情沸腾,吓得赶紧出声安抚:   ——“莉娃儿不是那个意思,你们误会了。”   ——“懿娃儿是她姐,她姐替队里找到水源了,她也一样光荣的。”   简春莉更不服气了,大声嚷嚷:“我只不过没找到而已,但我的心意可半点都不比她少!再说了,她能找到,那也不过是因为她的运气。今天为了找专家,我们两姐妹是分头行动的。就是因为有我守在地质局门口,她才能一心一意地守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站在队伍前头的生产队长黄有德冲过来捂住了她的嘴!   简春莉吓得赶紧去扒拉他的大手。   可这位叔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说,还威胁道:“你敢说出来试试!说出来,我就把你关到队上饿几天!”   来自后世法制社会的简春莉瞪大眼睛,魂儿差点没被吓飞。   这时,黄有德朗声跟大家解释道:“把找水源的法子传授给简悦懿的专家,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不愿意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大家都给我把嘴巴闭紧闭死,谁也不许去打探人家的情况!就是闲聊,也不准提到这件事!要是消息漏出去,害得咱们的救命恩人出事,我黄有德第一个饶不了他!”   队员们都是特殊年代过来的,哪儿能不明白?连连点头,都说“放心放心,咱们绝对不会乱说话”。   简悦懿还是不放心,又发言道:“这事儿要瞒是瞒不住的。有了水源,我们队上的庄稼很快就会回绿。别的队肯定会来打探情况。与其刻意隐瞒,不如主动对外宣称,找水脉的方法是从县图书馆的藏书里翻找到的,经队上集体研究后实地勘测,才找到了那处泉眼。”   她声音柔软,不算大声。可她一开口,所有人就都噤声听她说话。   黄有德一听,像扔垃圾一样把简春莉往她爹妈那边一推,大声道:“这个说法好,大家都记住了,回去多背几遍。以后有人问起来,咱们就这么说!”   简春莉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儿没站稳,心里气苦不已。她不过就是想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而已,他们居然连说都不让她说!   她忿恨地瞪了黄有德的背影一眼,可想到对方刚刚的狠劲儿,又不寒而栗。   太TM野蛮了!   大家护送完简悦懿,就一一过来打招呼,准备回去了。不过,有个婶子实在看简春莉不顺眼,忽然跑到简悦懿身边道:“丫头,婶儿本来打算给你几个鸡蛋感谢你的。但婶儿要把蛋留在这边,你可能一个都得不到吃。”   说着,那位婶子就跟黄有德建议道:“队长,要不然,咱们把送给懿丫头的东西,改送到她爷奶那边去吧?我瞧着她爷奶倒是俩明白事理的。”   另一个人也说:“就是,大家都晓得简老汉两口子都疼懿丫头。东西送到那边,肯定都是懿丫头的。”   听着大家闹哄哄地附议,简悦懿默默地想着,看来简爸简妈偏心幺女的事,所有人都知道。看着人们一个二个都在细细为她打算,不知怎的,她心里漫过了一股暖流。   等人们都散去了,她才拿着三个鸡蛋,随着爹妈进屋——那三个蛋是细心的刘婶子留下来,叮嘱简妈今晚煮给她吃的。说是你家闺女今晚忙得这么晚,这会儿肯定饿了。   简春莉眼里喷着嫉妒的火,死死地盯着那三颗蛋。   简妈看着幺女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的,心里难受,就问了简悦懿一句:“懿娃儿,我看那样子,队里应该每户都会送些吃食到你爷奶那边去。你反正都有那么多东西了,今晚的蛋就让两颗给你妹吃吧?”有了好东西,大家不留在这边,反而送到她男人爹妈那边,她心气其实也不太顺。   有了村民的关心爱护,这会儿再听到简妈这句话,两相对比,实在落差太大。简悦懿也忍不住在心里说了一句“呵呵哒”。 第5章   “你说你这孩子咋搞的?买了两个肉包,也不晓得分一个给你妹。你妹怄气怄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刘嫂子给的这三个蛋,拿两个给你妹吃啊。”简妈一边念叨简悦懿,一边将煮鸡蛋拿给简春莉吃。   简春莉得意地冲她姐笑笑,接过蛋在桌沿上敲敲,剥起蛋壳来。   简妈又面有不豫地把剩下的那个蛋递给简悦懿。   “我不饿。”简悦懿没接,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你这孩子,说你两句就生气了?”简妈嚷嚷道。   抽着旱烟的简爸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别闹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吵闹声,简悦懿也有些不舒服。她在后世本是独生子女,享有父母全部的关爱,也与父母感情深厚。读书多年,终于毕业工作,才刚开始反哺父母,就莫名奇妙穿越进了书里。   她不知道换成其他人,是否能适应这种巨大变故,但就她个人而言,她是非常不适应的。   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就像是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她得克服心理障碍,管两个陌生人叫父母亲,并承担赡养他们的义务。而她自己的父母,她不但反哺不了,连见上一面都不行。这已经足够令她难过了,偏偏这个世界的父母还这么偏心——她今晚才为生产队办了一件大事,他们没赞她一句好,却去纠结她没把肉包分给她妹吃。   她心里烦闷,自行打了水擦洗身体。擦洗完毕,就熄灯睡下了。   两姐妹住的是一间屋子。隔了一阵儿,她妹也进来了,没直接躺下,倒是黑灯瞎火地在铺上摸索了几下。   “咦?”她妹声音有些失措,又摸了几下,突然跑去点燃了油灯,在铺上翻找起来。   “我的钱!我的钱呢?”   简悦懿脑海里突然就闪过那只偷钱的老鼠。心里不由骇笑,原来那只耗子偷来的钱里,竟有简春莉藏的钱!   简春莉又急又气,忽然冲过来摇晃背对着她睡下的简悦懿:“我的钱呢?是不是你偷的?”   简悦懿翻身就把她衣领子揪住,恶狠狠地瞪着她:“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讲。你别忘了你是依靠谁的福运,才活到现在的。我要是不管你,随便消失个几天,你看你还能不能胳膊手脚俱全地站在这里!”   简春莉心里“咯噔”一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简春莉心里骇然,想起自己穿书进来后,只要简悦懿不在,她就大大小小状况不断。就连今天去农业局也是一样,她在,就算她身上差一分钱车费,售票员也都算了;她不在,她候了好几班车,车上的售票员都把她撵下来了……   她越想越怕,又想起自己能穿过来,是因为书里原本的那个简春莉倒霉倒大了,落水身亡的缘故,她就浑身一抖!   这倒霉蛋从小到大出了那么多次状况,都没死。为啥单单就那次死了?难不成……当时她姐不在?!   她脑补得越来越多,最后倒抽一口冷气。那口气又抽得太多,冷意一下子蹿进了胃肠,刺激了消化系统。不知怎的,她竟肚子痛起来!   妈呀,该不是因为她吃了她的那两个鸡蛋吧?!   她突然就想仰天长啸,这变态的世界,有气运的跟没气运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啊!   第二天,简悦懿发现她妹看她的目光,竟带着点害怕。她对这个便宜妹妹没啥感觉,但对方不那么作了,确实让人心情舒畅了些。   她抓紧时间吃完饭,跟简春莉顺口提了一句,让她帮她请假。   简春莉怼了一句:“自己不会请啊?”见她姐一个凌厉的眼神抛过来,马上吓得换了个说辞,“我也没打算去学校……”   简悦懿本来就有要紧事办,也懒于同她计较,直接就去了昨天掘井出水的地方。   昨天掘出的泉眼太小,好些壮劳力已经在这边热火朝天地继续挖掘起来。还有不少妇女挑着水桶在旁边喜气洋洋地等候着。   她找到黄有德,继续说了一声:“叔,派两个人给我吧,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离农田更近的水源。”   黄有德马上点了兵将,正要吩咐他们听简悦懿的调度时,忽然直愣愣地望着她身后:“她怎么来了?”   谁?她疑惑地往后看,竟是简春莉!就站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这会儿可没人顾得上这个娇气包。   你以为我想来?简春莉自己也觉得丢脸,别别扭扭没开腔。   可惜,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简悦懿嘴角闪过一丝嗤笑,看来是昨晚的威胁有了成效,她生怕她真的会消失几天找不着人,跑过来盯梢来了。   那丝嗤笑正正好是专门露给简春莉看的,后者只觉一阵难堪。但一想到只要她姐在她身边,她运气就不差,她又想扇自己一巴掌,咋这么蠢呢?都穿过来一个月有余了,现在才开窍!   只要她经常呆在她身边,说不准她自己的运气也会往上暴涨!   被黄有德点去给简悦懿帮手的两名汉子,时不时往身后瞅瞅,然后拉低声调问她:   “你妹不是跟你关系不好吗?昨晚她还当着大伙儿的面诋毁你,咋今天就跟着你屁股后头跑,像个跟屁虫似的?”   “跟屁虫都还有跟累了的时候,你瞧她,她累不?肯定是昨晚大家把送给你的东西,全送到你爷奶家去了,她啥都得不到,现在知道回过头来拍你马屁了!”   两个汉子说着说着,就拍着肚皮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还感慨道:“你们两姐妹细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相像,性格上咋一点儿都不像呢?”   一个行事果决大气,另一个却专门纠结微末小事。   “爹妈都一样,能不像吗?就是像,她也比她妹好看多了!”   虽然他们低着嗓子在闲磕牙,但简春莉在后面坠得不远,泰半都听见了。心里一阵气苦。   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都跟气运密切相连。   她在原本的世界里,长相平平。才穿进来时,看到镜子里的美貌佳人,简直就像捡到了巨额彩票那样惊喜!可等她看到她姐时,才发现容貌这种东西真的是不能比的。   她现在的模样放到现代,那绝对是校花级别的。可就算如此,一站到她姐的身边,她马上就变成了一只丑小鸭……   她曾试过在聊天时,刻意引用世界名著里的经典语句,甚至是红楼梦中的诗句,来彰显自己的才华。而她华丽的言辞确实吸引了大部分同学的注意力。   但这种时候,只要她姐也过来凑热闹,哪怕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如“呀——”之类毫无意义的叹词,同学们的注意力马上就汇聚到她姐身上去。   大家会问她姐:“你也觉得这句话很有深度?我也这么觉得。”   “其实悦懿,你长得就很有诗意,你就算啥也不说,站在那里就是一首诗、一幅画。”   而突然间就被冷落的她,只想冲着人们大吼:这个话题是我开的头,你们拿我说的话去问她觉不觉有深度,啥意思?!   最最倒霉的是,这个世界的爸妈生怕她离了她姐就会出事情,非要她姐自降一级,陪着她念高中!还经常叮嘱她俩,以后要一起念大学!她是想避都避不了!   唔……没关系,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她要尽情地利用她姐的福运!时时刻刻都跟她呆在一块儿!这样,她做任何事都会非常顺利了!   简春莉在心里打着这个小算盘的时候,简悦懿已经又替大家找到了两处掘井点。   而确定了农业局那位专家的法子确实好用,她又赶紧过去跟生产队长黄有德商量:“叔,又找到两个地方有水了。等会儿,他们两个会带你过去看的。”她指了指方才指派给她的那两名汉子。   接着,又问:“我们已经连着找到三处地方有水了,我看专家教的法子确实挺好用的,特意来问问叔,你看能不能用我们生产队的名义写份稿件寄到报社去?这样既能向全市人民报喜,说我们队找到了抗灾救灾的方法,又能讴歌叔你,还有队上老老少少为度灾而付出的辛勤汗水。”   最重要的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把标有水脉区域的地图和老专家教的寻水法公布在大众面前。   黄有德祖祖辈辈都是佃户、贫农,生平最出风头的一件事就是当了本队的生产队长。一听到能有这么大一个露脸的机会,高兴得问她:“谁写?你写?”   简悦懿点了点头。   他一拍大腿:“你写你写,你赶紧写!”乐不可支地跟周围的人嚷嚷,“这个肯定能上市报!咱们队这回出名可要出到市里去了!”   又感动地望着简悦懿,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好样儿的!有这么出风头的事儿,自己不出,把机会让给集体。”   那个农业局的专家怕出名,简悦懿却是没啥好怕的,她家别说三代,就是往上数七、八代都是贫农,成分干净得不得了!故而黄有德有此一说。   简悦懿谦逊地道:“个人就是集体的一份子。集体露脸了,个人脸上一样有光。”   黄有德却感动地道:“懿丫头,叔老早就想把你举荐到清大去读书了。你也别推辞,叔这回就是得排除千难万难,也一定把你推上去!”   简。一直盯着清大名额。春莉汪地一声哭出来! 第6章   当天下午,简老太使唤了自家孙子过来叫分出去的老二全家回家吃饭,说要犒劳犒劳为乡亲们办了大事的懿丫头。   简老太跟简老汉膝下有二儿一女。女儿嫁到别的公社去了之后,因二儿子不听话,偏要娶一个他们不待见的女人当媳妇,二老一气之下干脆分了家。他们自己则跟孝顺的大儿子住在一起。   要不是后来简妈生天命福女有功,二老恐怕直到现在都还不待见这个二儿媳。   简悦懿跟在自己父母身后,进了爷奶家的院子。大伯母正在院子里削土豆,一看到她来了,先就跟她打了声招呼:“懿丫头过来啦!”扭头又冲堂屋喊了声,“娘,爹,懿丫头过来了!”   不怪大伯母眼里只看得到简悦懿,实在是她这条命都是她救的啊。   她原本是北方人,因家乡闹涝灾,逃难过来这边的。可惜这年月,谁家都缺吃的。她一路乞讨,却只是偶尔才能讨到口吃的。走到这边,又累又饿的她撑不住倒在了路边。是当时跑出来玩的小悦懿叫了人过来,才救了她一命。   简老太听到大儿媳的话,立马迎了出来,喜滋滋地冲简悦懿招手:“懿宝,到奶这边儿来!奶给你蒸了芙蓉蛋,你先进屋坐着,奶到灶房把东西拿出来。”   被冷待的简爸简妈,还有简春莉干巴巴在旁边看着。特别是简春莉,才穿进书里月余,还不晓得老太太的厉害,在旁碎嘴嘀咕:“好像她才是你孙女,其他人都是外人一样……”   简老太今天本来就打算给二儿子一家来个下马威的,一听这话,立马发作:“你才知道在场的都是咱们自己人呐?人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谁家不是关起门来打架,开了门和睦相处、笑脸迎人的?你倒好,昨晚在那么多人面前给你姐难堪!她是欠了你的咋的?”   简妈赶紧替幺女说话:“娘,春莉昨天也进城去找过专家的。她们两姐妹一个守在地质局门口,一个守在农业局门口,都是有功的。只是懿娃儿运道更好些……”   “你给我闭嘴!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没教好她,她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那么大的脸?!”   说着,简老太捶了捶胸口:“今天老多人跑过来跟我说,说‘你二儿子家的春莉是咋回事啊?她脑子是有问题吧’。我当时听得哟,脸皮都臊光了!一个两个过来说也就算了,队上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一会儿跑过来一个,我今天光待客都待了起码三十个人!”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偏偏这脸还不是她自己丢的!   简爸当年非要娶简妈,伤透了父母的心,一直心怀愧疚。这会儿懦懦地认了个错:“娘,是我们两口子管养不管教,没教好莉娃儿。你别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看在简爸认错态度还不错的份儿上,简老太搬了个椅子坐到堂屋大门口,bula bula地说教起来。   一边说教,一边还不忘慈蔼地拍拍简悦懿的手背:“你也跟着站这儿干嘛?你又没做错什么。不但没做错,还替咱老简家争了大光!你不晓得,昨晚多少过来送东西的乡亲们,都对你赞颂有加!你妹被他们骂得有多厉害,你就被他们赞得有多厉害!幸好奶还有你这个乖孙女,要不然,今天都没脸见乡亲父老了!”   她吩咐大儿媳把简悦懿带进堂屋坐着吃芙蓉蛋后,扭头又是横眉冷眼地,继续教训简爸简妈,以及简春莉。   简老太其实也搞不懂,她这个二儿子咋就那么蠢呢?   简家往上数六七代都是贫农,成分倒是干净得不得了,但就是穷!当年简老太两口子攒了一辈子,也就只够给两个儿子当中的一个娶媳妇。老两口本来还在焦心二儿子娶亲的事,商量着,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   谁料到,简爸居然受了简妈张桂花的挑唆,跟着她娘家的人上门要彩礼。   简老太脾气爆,能同意吗?当时就骂了起来:“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像你们这样上门耍横,主动讨要彩礼的女方家庭!你们家的闺女是卖不出去了,所以过来强买强卖了?”   张家其实是怕老简家会把钱全花在大儿子身上,所以才会趁着简老大还没处上对象,赶紧把简老二跟自家闺女的事定下来。可简老太实在太厉害,他们说不过她,索性一咬牙,硬说张桂花已经跟了简老二了。   “你们老二把咱闺女糟蹋了,就不想负责任了?这世上可没这个道理!”   张桂花莫名被娘家人说成这样,心里也委屈。但念及彩礼钱有一部分,她爹娘会拿给她当嫁妆,也只能咬牙认了。   这下,连简老太也没办法了。只得把自己跟老头子攒的钱拿出来,先给二儿子办了婚事。   其实,要只是这样,大约老两口气一段时间也就算了。毕竟二儿子身上流的是他们的血。   可这人与人之间就是不能比的,简家老大就是个实心眼的孝顺孩子!听到父母要砸锅卖铁给他娶媳妇,他跪在地上哭着劝阻:“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我长大,现在还要为了我娶媳妇到处借债,儿子实在是愧得慌!我没能让你们享到我半点福,反而还害得你们过苦日子,我……我……这辈子我都不娶媳妇了!”   “那怎么行?爹娘还等着抱大胖孙子呢!”简老太两口子坚决不同意。   “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就出家当和尚去!”   这个威胁可威胁到点子上去了!新政府成立之后,对封建余毒特别痛恨,而宗教这种被封建统治者利用来愚民的工具自然也得不到好。他要是当和尚去,那不是自己找虐吗?!   心疼长子的爹娘急哭了,再也不敢逼着简老大娶媳妇。   有了孝顺的简老大作对比,简老太两口子再看简老二,就觉得怎么都不是滋味儿了。再加上两口子心里又觉得愧对长子,打那之后,直接就把简老二夫妻撵出去单过。在外面碰到他们了,也是横眉冷眼,理都不理的。   简爸有心缓和关系,生了儿子石头后,就把他往爹娘那里带。可惜他不受待见,他儿子也不受待见。   后来得了个被叫做天命福女的女儿,他又抱着她上门试运气。头一次依旧是吃了闭门羹。可等他一走,简老太发现……隔壁邻居家的母鸡居然蹿到她院子里下了个鸡蛋!   没两天,院子里种了多年都没结果的李子树,居然开花了……   他们自留地里种的南瓜原本花开得正好,一夜之间居然结出拳头大小的瓜……   妈呀,老二家的闺女真是天命福女啊!   打那之后,简老太就没再给带着小悦懿上门的简爸吃闭门羹了。简家两房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红火,甚至就连简老大的媳妇儿,都是小悦懿给找的!   大儿媳是逃难到本地来的,娘家人早就找不到影子了。原本该是饿死路边的命,却被小悦懿发现了,就近拖了她大伯过来救人。   他把她背回家喂了热粥,又问清楚了情况,知道她无依无靠,就干脆把她认作了妹子留在家里。哪晓得这姑娘洗干净脸后,竟是个俊俏的。又感念这家人的恩情,每天忙里忙外操持家务、照顾老人。   一个是没娶媳妇单过多年的愣头青,一个是失去亲人想要有个家的大姑娘,两个人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   简老太两口子一分钱彩礼都没花,就替儿子娶到了这么好的一房媳妇,拉着小悦懿的小手哽噎不已:“咱懿宝可比你那不成器的爹强多了。多亏了懿宝,你大伯的终身大事才解决了……你爷奶心头多年的结,也才解开了……”抱着小悦懿不断垂泪。   从那之后,简老太两口子就偏疼自己的这个孙女了,有啥好的都给她留着。   简老太起码教训了二儿子两口子半个小时,才放过他们。要不是今天得给她的乖孙女懿宝做好吃的,她还得数落他们好一阵!   老太太斜瞥简妈一眼:“你,到灶房帮忙去。”   简妈赶紧去了。而简春莉却想学她姐那样,进堂屋去坐着。老太太食指一指:“你往哪儿跑呢?进灶房帮忙!”   对简春莉来说,刚刚莫名奇妙挨了半小时的训,已经让她很憋气了。她又不是她真正的奶奶!嘴巴一张,就要顶撞回去!   忽然有人笑眯眯地立在门边,对她道:“春莉,今晚我想多陪爷奶说会儿话,晚上就睡在这边了。你跟爸妈回去睡吧。我不在,你就能把我俩的床拼在一起,睡大床了。”   简老太高兴地道:“好好好,就睡这边!”   简春莉却慌了,她不能跟她分开的!“姐,你怎么能不回家呢?!”你不跟我呆在一块儿,我会倒大霉的!   简老太不高兴了:“这里就不是她家?”   简春莉:“……”这里是她家,可这里不是我家啊啊啊!你能不能把我也当孙女看呐!!   当晚,因为床铺不够的缘故,非要留下来过夜的简春莉只能睡在临时搭了木板的地面上……   简春莉:西湖的水,我的泪…… 第7章   因为队上的人家送来感谢简悦懿的吃食着实太多了,第二天,简老太又喊了老二一家来吃饭。   虽说都是一家人,身为家里的老辈子太过厚此薄彼终归不太好看,但简老太还是坚持给简悦懿专门蒸了芙蓉蛋,又从饭桌上的菜里挑了最好的挟到她碗里。比如鱼肚皮上最嫩的部位、半肥半瘦的红烧肉之类。就是素菜,老太太都要挟了菜心给她吃。   要是旁人夹肉菜夹多了,她一筷子给人把菜敲落了,嘴里还振振有词:“吃那么多干嘛?这些可是人家送来谢谢懿宝的。你们本来就是托了懿宝的福才能吃上好东西,差不多就算了啊。别得寸进尺!”   另一边,又笑呵呵地给宝贝孙女挟菜,嘴里还嗔怪地道:“你这丫头,做了啥好事儿藏着掖着不说,我要知道情况,还得从别人那儿听到。”   说着又凑拢了,关切地问:“咱们队长是不是要推荐你去念清大啊?”   简悦懿放下筷子,笑着回答:“我替黄叔写了篇咱们生产队找到地下水脉抗灾救灾的新闻稿件给市报。黄叔就为了这点小事儿感动了,非要举荐我去清大。之前没敢跟家里说,是因为这事儿不一定能成。”   简老太倍觉荣光地挺了挺腰杆,又疑惑地问:“咋就不一定了?”   “都知道大学生金贵,大学生一毕了业,马上就能坐办公室。其他人只能去车间当工人。谁都盯着这个推荐名额的。我听说头回,三队的谢全英名额都定下了,结果被城里的烈属子女顶下来了,说是要优先照顾英烈家属。”   一听这个,老太太就气闷了。要是换是其他人,敢抢她家懿宝的名额,她就敢跑到对方大门前上吊,逼着人把名额吐出来。可烈属子女……这还真没法儿闹……   简老汉倒是信心十足:“你这老婆子就是瞎操心。咱们懿宝这回不止是救了全生产队,报纸上把找水的法子登出去,全市人民都能逃过一劫!崔神婆以前不是老叨叨,说救人一命,比造七层楼高的佛塔还有意义吗?你说换算下来,咱们懿宝都造了多少层佛塔了?”   “是啊!”简老大一拍双手,“咱懿宝一定能成!要是这样,都有人敢玩儿阴招,把她顶替下来,我头一个不答应!”啥都不说了,拿起柴刀就是干!   他媳妇儿也轻轻拍拍简悦懿的肩膀:“放心,懿丫头,这回你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没人敢顶你的名额的。要是有,咱全家人都是你的后盾,非把他名声闹臭了不可!”   大房那边的三个小子也喳喳呼呼地,说有他们这些男子汉在,管保不叫她受委屈。   可惜,饭桌上都有那么多人对这件事表态了,就连一直盯着清大名额的简春莉都被吓得噗出一口汤来,简妈却没能想得明白。   她觉得,她跟大伙嘴里那些要抢懿娃儿名额的人是不一样的。一家四口回到家后,简妈就拉着简悦懿说体己话了。   “懿娃儿,你妹那个情况你也知道,神婆都说了,她是靠你的福运庇护才能活下来的。从小到大,你们两姐妹都没分开过。真要分开了,我都不晓得她还能活得了多久。你看……要不然,你把清大的名额让给她吧?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说了,以你的成绩,再好的学校都能去。可莉娃儿不行,她成绩差你那么远。你就自己考去清大,好不?到时候,你们两姐妹上了同一所大学,就又能在一起了。”   简悦懿极为诧异:“妈,你是在逗我玩儿?现在连高考都没有,我上哪儿考大学去?”偏心眼已经偏到这种程度了?居然忽悠她让出名额。   简妈这才说出实情:“你们姐妹俩一连几天都没去上课,今天,你们班主任找到咱家里来了。她跟我说,校领导已经召集她们这些老师开会了,说动乱结束,国家现在有意恢复高考。叫我这个当妈的,多给你们俩做做思想工作,让你们把心思全放在念书上面。特别是你,学校摸底考试的时候,你那成绩把第二名甩了老远!她说,你要肯加把劲儿的话,市状元可能都能拿下来!”   原来恢复高考的事,已经有风声传出来了。意识到这点,简悦懿心中的反感才降了一些。但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在没穿进书本里来之前,就是个学霸。再加上又确切知道今年会恢复高考,所以队长黄有德说要推荐她上清大时,她其实没想答应的。   毕竟在历史上,工农兵大学生是不论成绩,只看政治思想面貌的。有好多人甚至是半文盲,都能进入高等学府就读。这些人知识文化跟不上,却还反过来怪讲师讲得不好,教不会他们。   这批人光论名声,实在没法儿跟正规高考出身的人比。   反正离高考恢复也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她还等得起。反倒是简春莉比较惨,既得不到推荐名额,学习成绩又差。只要她去上了清大,那个没能耐的倒霉蛋跟她一分开,不就只能等着被雷劈死?   想到原书中的简悦懿因为被偷走气运,而惨被雷电劈死的事,她还对简春莉的这个下场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当然,幸灾乐祸的同时,她也觉得自己这么想有点过分,毕竟她和她是没有深仇大恨的。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就算原书中的简悦懿没被换走气运,也没死,下场恐怕也不会好。   让出推荐名额这么大的事,简妈都能轻易开口,语气里还觉得这事儿稀松平常的。自己这次不拒绝,当了包子,那以后是不是所有好机会,她都得让给简春莉呢?   借口她都替简妈想好了,“你福运那么好,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这个就让给你妹吧。”   呵呵哒。   “你这话是当妈的人说得出口的?春莉运道不好,你们当父母的多担心她一些,我能理解。但一次两次,都要我给她让路,我就没法儿理解了。和着我运道好,我就该把自己的人生赔给她?”这应该就是原身没让出气运,依然逃不开的人生吧?   “那是不是以后我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了,也得让给她?就算我肯让,也得用人单位肯要才成,这世上人才多的是。妈,你该教她的,是如何凭自己的本事力争上游,而不是教她不劳而获。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简妈被她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压得气到浑身发抖:“我这是在同时为你们两姐妹考虑!什么叫我在‘教她不劳而获’?!你们班主任说了,你要在高考中当了状元,那是有大奖励的!当工农兵大学生可没那奖励!”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我高考发挥失常,可能会两头都落空?”   “还……还能发挥失常?”简妈完全没考虑过这点。   简悦懿想到现世中的父母待她的那种好,再看看眼前的简妈,实在心里有点发冷。   最后,她用一种劝说的语气道:“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作为母亲,你要对哪个子女好,是你的权利。我没什么可说的。但被父母忽略的子女,通常对父母亲也不会有多深刻的感情。她会觉得,孝顺父母这件事该留给被偏宠的那个子女来做。”对我不好,还想我孝顺你,想得美!   简妈震惊地望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后不想养我?”   简悦懿笑着摇头:“你难道不知道,父母有劳动能力和经济能力时,子女是可以不负赡养义务的吗?等到有一天,你实在干不动活儿了,放心,那时候我会记得赡养你的。不过,就像现在你要对谁好,都是你说了算一样,到时候我要不要对你好,那就是我说了算了。”   “你你你……你在威胁我?”   简悦懿笑眯眯:“我在告诉你事实。”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简妈不敢置信,然后又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仗着给队上找到水源了,觉得大伙儿都会帮着你说话,对不对?!你翅膀长硬了你!”   简悦懿笑着拍手:“你怎么说得那么对!我不止仗着大伙儿都会帮我说话,我还仗着爷爷奶奶都会偏帮我!”说着,她充满深意地看着简妈,“对我好的,我都记着的。对我不好的,我也都记得。以后我赚钱了,头一个要孝顺的就是爷爷奶奶。”   要我对你好,没问题。那你就得拿出点诚意,也对我好。   可惜简妈从没在大闺女嘴里听到过“不”字,早就气得浑身发抖了,哪儿意识得到这点?回头就去找扫帚要打人!   她还没找到扫帚呢,她男人的亲娘就手捧几个咸鸭蛋冷着脸进来了:“你干啥?!还要打人呐?懿宝哪儿说错了,你跟我说啊!”   简妈骇了一跳:“娘……你怎么来了?”   “我还来不得了?!我要不来,懿宝还指不定被你这糊涂妈打成啥样儿呢!咋啦?懿宝不肯把名额让出来,你就抽她?有你这么当妈的?!”   “娘你……都听见了?” 第8章   “懿宝走的时候,把我塞给她的几个咸鸭蛋落下了。老太婆我专门过来送鸭蛋的。现在一看,嘿,幸好我来了!打我家老二非要越过他哥娶媳妇儿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把他名声搞臭搞坏了,让人背地里说他目无尊长,不守孝道,现在你又想来祸害咱家懿宝?!”简老太骂道。   “懿宝还是你亲生的!推荐名额要定下来,也是公社上定!要不是黄队长感激咱懿宝,拼了命往上力荐,能不能有这名额还两说!你以为这个是能随便让的?!真要换成春莉去顶,分分钟让人刷下来!”老太太担心自家孙女,转头已经找人问过这事儿了。   “娘……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懿娃儿……她话也说得忒过分了,她说她以后不想养我……”简妈嗫嚅着说道。   当年她跟简爸的结合,没走正道。导致嫁过来后,在大家庭里一直都说不上话。现在被简老太骂成这样,她顿时就连告状都告不利索了。   可她也不瞧瞧,她告状的对象是谁!   果然,简老太炸得更厉害了:“咱家懿宝说错啥了?!啊?!你别以为你平时偏心眼儿的事,我不知道!你都对她过分到这种程度了,她对你没感情,那不是你活该吗?!再说了,懿宝说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很有道理啊!你听她刚刚说什么了?她说她赚了钱,头一个就孝顺我跟她爷爷!”   老太太本来越说越炸毛,可提到简悦懿说要孝顺她那段儿,皱巴巴的老脸忽然又灿烂起来了,笑得连皱纹都平整了几分。   转头继续开骂:“这说明什么?要想人家对你好,你就先得对人好!你心里光只有一个春莉,还说啥姐妹俩要不在一块儿了,春莉就活不了多久!那我问你,这话有出处吗?还是只是你自己瞎想的?我再问你,懿宝这个当姐姐的能护着她多久?她不嫁人吗?难不成以后嫁了人,她还得带着妹妹跟她一起住?”   想到这个可能性,老人家一脸惊骇:“瞧你现在这个刻薄劲儿,你该不会真这么想过吧?那春莉不嫁人了?”突然一拍大腿,“唉哟我的妈呀!难不在你还打算让她们姐妹俩各自嫁了人之后,混住在一起?!你那不是给小年轻们制造矛盾吗?!”   嫁出去的姑娘不是住到婆家,就是小两口单过。两姐妹要真逆着传统,做跟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的事,夫家能不能同意都还是其次的,社会上那些人不知道得把她俩说得多难听!到时候万一传出啥“姐妹同侍二夫”的风言风语,可不得把她们给毁了?!   急得简老太大声吼了起来:“简大海!简大海你死哪儿去了?!给老娘滚出来!你媳妇儿要造/反啦!”   简妈吓得赶紧去拉公婆:“娘,娘我没那个意思!娘!”   简老太扯开自己的袖子:“现在你都能拿你当娘的身份,去压咱们懿宝,逼着她让出名额了,谁晓得以后你会不会干出啥更糊涂的事?!”扭头又喊,“简大海,你老娘来了!你再不出来,小心老娘把你耳朵拧掉!”   农村老太太言语实在有些粗俗,但话里话外对自家人的关心却明显得很。   “诶,来了来了!”简老二从他那屋惊惶失措地冲了出来,怕兮兮地立在他娘面前。   他其实早听到老娘跟媳妇在骂架了。可他向来是个怂蛋儿,生怕自己出面,老娘会连着他一起骂,就干脆躲在屋里。现在被指名道姓点将,躲不过了,只好怂耷耷地赶紧出来。   “管好你媳妇儿!你问问她干了些啥事儿?!你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丢脸!”说着,就把刚刚的事学了一遍,然后问他,“你自己说说,她这么干对不对?!”   简老二向来也偏宠幺女,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多少比他媳妇理性些。他语重心长地对简妈道:“你这事儿是做得不地道,这都已经关系到懿娃儿一辈子的前途了。你以后还是别提这茬儿了。”   简老太一看自家儿子居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过了,瞪大眼睛,一叉老腰:“这就完了?!你是在哄你老娘玩儿呢?!”   冲上去就揪着儿子的耳朵使劲儿拧!一边拧,还一边往他身上捶!“儿媳妇是外姓人,我老太婆不好动她。你我还打不得?!你不会管教你媳妇儿,那我今天就好好管教管教我儿子!”   打得简老二“啊啊”惨叫。   而简悦懿就斜倚在堂屋门旁看热闹,还时不时担心地对她奶奶说一句:“奶,你悠着点儿来,别把自己累坏了。儿子什么时候都能教训,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简爸闻言,惊异地望向自家懿丫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简悦懿睁大眼睛:“啊?我说得不对吗?我只是怕奶奶累着了。”   简爸:……   简老太更不高兴了,拧儿子耳朵的劲儿使得更大了,骂道:“懿宝都怕我累着了,她关心我两句,你还不高兴了是不?!”   简妈抹着眼泪,问简悦懿:“你还不快劝劝你奶奶?他可是你爸!”   简悦懿叹了口气,对简老太道:“奶奶,你别收拾我爸了。你看,他们看我的眼神儿现在都不对了。回头你一走,他们肯定又得收拾我了……”   简爸:……   简妈:……   “他们敢!”简老太一声怒吼,“懿宝,一会儿你跟奶奶一块儿走!他们不喜欢你,奶奶喜欢你!这两天你就住奶那边儿!”要不是简大海是她儿子,她这会儿都想劝懿宝“这种爹妈要来干嘛”了。   唉,她这糟心的儿子儿媳哟!   只指望把他们彻底教训一次,他们能长个记性,以后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懿宝瞅着就是个有出息的,唉,以后有个能干的闺女孝顺他们不好吗?   简老太在院子里闹腾了好一阵儿,才进堂屋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歇息。还不忘丢给儿子一记眼刀:“站着干嘛?还不快去给你娘端口水喝?骂你骂得我嘴巴都干了。”   简爸赶紧冲去灶房,给亲娘化了碗红糖水端过去。出来的时候,顺带给简妈使眼色。   简妈也吓得不行,收到眼色,马上就躲回了自己屋里。   简老太喝完红糖水,又骂了儿子几句,这才笑眯眯牵起简悦懿的手,带着她往简家老屋走去。   对简悦懿来说,她发现自己暗含威胁的那些话被老太太听到的,有那么一瞬,她是有点惊慌的。生怕自己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人设会崩掉。   可老太太不仅不觉诧异,还偏帮着她说话,甚至把偏心眼的简爸简妈教训了一通,替她出了口恶气。这会儿,她心气已经平和了许多,望着简老太的目光充满感激:“奶奶,你咋比我亲妈还像亲妈呢?”   这话可把简老太逗乐了:“我是你亲奶奶!还亲妈呢,说得好像你跟你爸是一个辈分的!”   简悦懿也反应过来了,失笑不已。她拢共到现在都没穿过来多久,心理上还没完全适应简爸简妈是她父母这件事。   她弓起背,把脑袋靠在老太太肩膀上:“我不管,我只晓得奶奶对我是最好的。比我爸妈对我好太多了!以后我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孝敬您!”   简老太笑着用枯老的手拍拍她的小脑瓜,自己的头也侧过去抵着她的:“知道你乖,奶奶等着享你的福气。”说着,又认真地劝道,“他们到底是你爸妈,不管是推荐名额,还是以后你工作、嫁人,他们要是跑来找你闹腾,甚至去你工作单位、你婆家闹事,那真是不容易善了的。”   她充满担忧地望着她:“乖,听奶奶的。奶奶这回已经帮你教训过他们了,要是他们还那么过分,你直管来跟奶奶说!要是他们收敛了,你还是要好好孝顺他们。”   简悦懿点点头:“我知道,奶,我都听您的。”   这个世界,也就只有奶奶那边老屋的人,能让她感受到亲情了。对于真心对她好的人,她是一定会尊重他们的。   不过,院子里那么大响动,简春莉连斜个门缝瞅瞅都没有,这摆明就是有问题的。要是她没猜错,简妈明着找她要名额,多半跟简春莉是脱不开关系的。   她都这么“好心”,给自己送了一场大憋屈,自己怎么好意思不回敬她一番呢?   于是她抽空就去找了队长黄有德:“叔,我来找你商量个事儿,我想把清大的名额让给我哥,你看……成吗?”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黄有德顿时就有点不舒服了:“丫头,你说这话可就有点不地道了。这名额我是专门替你争取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争取的难度有多大。整个公社就只有两个指标!我争取下来我容易吗?你现在说让就让了?”   她当然知道,所以简妈要她让名额的时候,她还真想骂她两句,她这不是推着她去得罪人吗?   她满脸愧疚,突然眼泪就下来了,哽噎地道:“……对不起,叔……”   黄有德吓了一跳:“丫头,你好好说话,咋哭了?唉哟喂,你别哭了,叔也没说不成啊!”   旁边他媳妇李秀兰在他腰间掐了一记,关切地望着简悦懿,问话直击重点:“懿丫头,是不是有人逼着你来的?”没人逼,怎么可能是这个反应?   简悦懿吓得赶紧抹眼泪,用力摇头:“没没,是我自愿的,没人逼我!真的!你信我!”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李秀兰气忿地回头对她男人道:“当家的,这事儿你就不管管?!能逼她来让名额的,除了她那对偏心眼儿的父母还有谁?名额是你推荐的,他们这是想骑到你脖子上去了!” 第9章   “不不不,这真的是我自愿的。我哥是长子,又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身上的担子和责任本来就要重些。我不过是个闺女,以后总归要出嫁的,这也算是我为家里尽的最大的一番心意了。”   李秀兰难受得红了眼圈:“你这傻孩子,你爹娘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在替他们着想……”   简悦懿也红着眼圈,拉住李婶子的手:“婶儿,我知道你心疼我,可父母亲再有不是,他们也是我的父母。他们生我养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德。”   黄有德也难受了,“噌”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我非找他们讨个说法不可!哪儿有这么对待自己的亲闺女的!”   有。还很多。   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后世,农村人普遍都重男轻女。有些家庭因为不肯要女孩,甚至会把新出生的女婴弄到水缸里淹死。   但简悦懿不一样啊。李秀兰一直感激她,认为自己是因为她才能怀胎生子的,现在她又替队上寻到了水源,这一家子人都感激她感激得不得了。   一听到她的前途都快被她父母毁了,能不炸吗?!   简悦懿拖住黄有德的衣袖:“叔你别这样!叔!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啊!”说着,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赶紧劝道,“叔,我们学校老师已经给我透过风了,今天冬天国家就会恢复高考了!以我的成绩,绝对能考得上的!”   果然,听到事情有转机,黄有德也不禁停下脚步,听她细说。   她告诉他,她在学校的摸底考试中,已经基本确定自己能考上重点大学了,让他不要担心。   又循循善诱道:“工农兵大学生入学时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虽说毕业之后,都能坐办公室、当干部,但他们走到哪里,别人都是瞧不起的。好多人私底下谈到他们,甚至觉得他们还不如一些高中生有文化。我既然有实力考大学,就着实不想以工农兵大学生的身份去读书。”   这个才是她真正的心声。有能力得到更好的,为啥要拿次一等的呢?   黄有德还是很担心:“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可是清大。你参加高考,能考得进清大?”   简悦懿低垂下头,忽然又抬头强颜欢笑:“我能行的。我们班主任都说过,以我的成绩,只要再加把劲儿,要考上清大也不是不可能。”   这模样生生地把黄家两口子给看得胸口发堵。这懿丫头咋就那么傻,把去清大的机会让给她哥,自己却只能去读普通大学。   他们劝说了好一阵,简悦懿都坚持要把名额让给她哥。   黄有德实在是看不过眼:“是不是你哥挑唆你爹娘的?他去年就被推荐到省城大学念书了!都已经念了一年了,现在又盯上清大的名额,像话吗他?!”   要是那死小子作怪,等会儿他就一个电话打到他学校去,告他一状!不过这话不能跟懿丫头讲,要不然,她那么善良,一定会伤心的……   可简悦懿“善良”是“善良”,又不傻。她马上看穿了黄有德的意图:“叔你可千万别乱来,我哥在省城什么都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啊?是春莉……”惊觉说漏了嘴,她赶紧闭死了嘴巴,再不说话了。   黄有德还想从她嘴里撬出来一些信息,李秀兰却又在他后腰上掐了一把,示意他别说了。   等简悦懿走后,他才问自家媳妇:“你刚才掐我干嘛?”   “我刚刚琢磨了一下,这个清大的名额在懿丫头手里是攥不稳的。有那样偏心眼的爹娘,他们只要到公社上去闹一闹,就能把名额给她闹没了。再说了,就算你帮她解决了这回,你还能时时刻刻在她们家守着盯着?到时候,暗地里吃亏的还是她。”   黄有德急了:“那怎么办?”   “她说得对,工农兵大学生本来就被人看不起。高考恢复了,多了凭本事考进大学的人,工农兵大学生就更不值钱了!既然她有把握能考上重点大学,就让她考去。”   至于简老二两口子,还有那个没事挑事的简幺娃嘛,呵呵。   她低声凑到自家男人耳朵边叨咕起来。说完了,就跑出去找左邻右舍聊八卦了。   “张大姐,银花妹子,你们听说简家发生的事儿了吗?唉哟,简老二两口子真不是个东西……”   很快地,这事儿就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出去了……   而黄有德也跑去公社那边,找社里的干事调了简悦懿大哥简晓辉的资料出来,查了他学校那边的联系方式,就给那边的传达室打了个电话。   简晓辉很快就被人喊出来接了电话:“喂,哪位?”   “我是你黄有德黄叔。简家小子,你听好了,你大妹懿丫头这回得了公社里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而且推荐她去的地方还是清大。但是懿丫头一心念着你这个当哥哥的,说你的才干,现在读一所普通大学实在是太浪费了,非要把名额让给你。”   “啊?!咋回事?!”这天上掉的馅饼实在太大块了,砸得简晓辉完全没反应过来。   黄有德就把事情跟他简略地讲了一遍,又道:“听好了小子,这回要不是托了你妹的福,这么大的好事儿根本轮不到你头上!你以后可得对她好点,要是让黄叔知道你跟你爹娘合起伙儿来欺负她,小心我把你腿儿打瘸!”   简晓辉急了:“黄叔,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我现在已经快念完大一了,我大妹还没着落呢!你赶紧拦着她,千万别让她干傻事!”   黄有德一听,乐了,好好好,这小子还算有点儿良心。就把简悦懿告诉他,今年冬天将要恢复高考的事告诉了他。   简晓辉沉默了一阵,突然道:“我给大妹她们学校打个电话问问。”就这样把电话挂了。   黄有德一放电话,很是高兴,这小子看着就不像是个忘恩负义的。有这么天大的好事砸到身上,都没被喜悦冲昏头,反而先去确定这事儿对他妹有没有妨害。   也不妄你妹把名额让给你了!   这些事简悦懿是不晓得的。对她而言,她只是想好好教训教训简春莉。那个倒霉蛋敢谋算她,她就偏要叫她瞧瞧,她谋算的东西她根本就不在意。而且,她就是给谁也不会给她!   至于她为啥要让给她哥呢?   她哥简晓辉在书里露脸的次数并不多。但这并非是因为他太过平庸的缘故。相反,他是一个相当会来事的人。   他是简爸简妈的头一个孩子,在读书上只称得上是“过得去”,但却一天到晚都在往公社上跑。自己得了什么好东西,必定是要留下来孝敬公社干部的。干部们要做什么,他也是头一个响应的。   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这么懂事,实在是与别不同。他很容易就得了干部们的青眼,嘴里还总叨叨着啥“平时全面搞建设,需要时准能过得硬”之类的套话。   大家莫不认为他这人思想觉悟高。于是去年社里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就把他推上去了。到现在,他已经读了一年大学了。   在这个大学生稀缺的年代,他一个没权没势没依靠的农家子弟,能够干倒一众关系户,鲤鱼跃龙门,念上大学,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不过,这样的人也精。他以前没去念大学时,在家里既不会对原身简悦懿多好,也不会帮着简春莉说话。反正就是两头都卖好,谁也不得罪。   他这个策略对他自己而言肯定是最合适的。爸妈给他饭吃,天命福女带旺他的气运,他确实两头都没必要开罪。而且,只要不卷进家庭纠纷,他就有更多时间可以跟公社干部们混在一起,拉近感情,替自己赚下一个好前程!   不过,简悦懿实在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她可没想过要去慢慢感化她那对偏心眼的父母,而且那种人心眼本来就是歪着长的,再怎么感化也不可能感化得了。   那好吧,你们不是想叫我把名额让出来吗?我让。   不过我让的对象是你们的儿子。有这么大的利益摆在他面前,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这滩水本来就浑了,那就让它变得更浑点。   她嘴角上翘,按照这个年代的观点,儿子才是给父母摔盆、养老送终的人,闺女那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倒想看看,等简晓辉也盯上这个名额后,简爸简妈到底是继续偏心幺妹,寒了儿子的心呢?还是忍痛放弃幺妹,为自己两口子的未来打算?   这样,这场戏才好看得起来。 第10章   很快,简爸简妈开始感觉到不对劲儿了。   不管他们走到哪儿,总是有人对着他们的脊梁骨指指戳戳。每天早上大家在队部集合,由黄有德分配每个人一天的劳务时,他俩也必定被分到最重的活儿。   这也就算了,反正重活儿的工分多。   可记工员像是跟他们有仇似的,回回都给他们少记两三个工分。   “老李,你记工分不公正啊!我记得我没得罪你啥吧?而且我家懿丫头才帮队上干了那么大一件事儿,你咋这样呢?”简爸非常气忿。   记工员老李用力鼓掌:“原来你还记得这茬儿啊!”接着又冷哼一声,“有事就知道一个劲儿地提懿丫头了,没事就可着劲儿欺负她。还好意思觉得委屈,哼!”   一拍屁股走人。   简爸:……   这都算是好的了。没两天,他自留地里的庄稼都被人挖跑了一多半!   “大海,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怎么人人都针对咱们呐!呜呜呜!”简妈一屁股坐在地里哭。   简爸眼瞅着自己一季的辛劳打了水漂,正难受得不行,一听媳妇儿的抱怨,顿时就炸了!冲过去就开始揍她:“你还说!这怪谁?!这怪谁?!要不是你对懿丫头那么过分,乡亲们能这么针对咱家?!”   捶了两拳,到底是没舍得继续下手。自己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往家里走。   简妈被揍得老半天直不起来腰。这还是她嫁到简家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挨揍!她眼里含着泪,咬着牙地骂简悦懿。   可她骂又咋样?这会儿简悦懿正优哉游哉地在简老太家里吃着西瓜呢。乡亲们知道她这几天都呆在简老太家里,一个二个的有啥好东西,都往这边送。   水果在这年头可是好东西,难见得很。可她这会儿竟也吃上了。   她吃了一块,见她爷奶那边没动静了,赶紧左右手各拿一块,递到他们跟前:“爷,奶,你们怎么不吃了?”   这东西稀罕,他们哪儿舍得吃?当然得留给懿宝吃!“你自己吃,我和你奶奶都不喜欢吃这个。”   她把西瓜往桌上一放,做出小孩赌气的样子:“你们不吃,我也不吃了。没人陪着我吃,什么东西吃起来都没味儿了。”说完,又歪着脑袋冲着二老甜甜地笑,一脸“我就等着看你们吃”的样儿,逗他们开心。   简老太和简老汉果然笑了。特别是简老太,在懿宝额头上一戳,笑骂道:“瞧你这刁钻样儿,还跟没长大似的。”   简悦懿只是笑。   对她来说,这对老两口是唯二能让她想起现世中的父母亲的人。她的亲生父母以后可能都没机会再见了,能孝顺孝顺眼前人,聊以慰怀也是好的。   祖孙三人正乐呵呢,外面又有人送东西来了。   “懿丫头,我给你拿了点儿新鲜的蔬菜来!”   “还有我的麦子!你慢慢吃,不够跟我说。”   “还有我的我的……”   这些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堆堆地凑过来送东西。   简悦懿扫了一眼,还挺不好意思的:“大家别老是给我送吃的了,乡亲们自己家里也不宽裕,这些东西我就是收下来,心里都觉得有负担。”   大伙儿赶紧摆手,别有负担!干嘛要有负担?这些东西又不是他们的。   乡亲们把蔬菜和麦子往地上一搁,一哄而散。   简悦懿:……怎么觉得这些作物,跟简爸自留地里的作物品种一样呢……   ***   寻找水源的方法很快就在报纸上刊登出来了。   一般的新闻稿件因为排版的缘故,几乎都会进行删改。可这篇报道涉及到救灾大事,上至报社总编,下至排版美编,没一个敢增减一字。   又因为上面对寻找水源的方法讲述详细,且又有地图标示水脉所在区域,总编一拍桌案,这篇报道就以副刊形式面世了。   旱灾有救,那可是大事情!   当天市报的销售就出现了两极分化,销量好的正刊突然无人问津了,副刊却是才刚推出没多久,就被人们抢购一空!   街上的报童们最初还扯着嗓子喊:“快来看,快来看,救灾方法新鲜出炉了喂!东方红公社第二生产队研究出找水源的方法喽!”   结果卖了一阵,情势就完全掉了个个儿!变成一大堆人追着报童要副刊!   报童们吓得一边逃,一边对后面追他们的人哭诉:“真没有了!我手里就只有这点副刊!我上哪儿给你们弄去?”   这还只是城里的情况。   乡下地头没多少农民识字,更不会有人愿意把钱花在买报纸上。广大乡村地带自然是不会有人在路上卖报。考虑到这点,市委赶紧给各县县委拨电话,要他们把这份副刊以最快速度下发到各大公社,不得有误。   可市委的电话不管打到哪个县的县委,后者都会喜滋滋地汇报说:“请您转告市领导,我县已买下足够数量的市报副刊供机关工作人员传阅,并已派专人携刊去各公社下发!”这么大的好事,不用你领导讲,人家已经先就做了!   东方红公社先前本就已经开过一次表彰大会,把二队队长黄有德拉到台上去大肆表彰,并通报奖励了一番。这回一看城里面,还有上级领导那边震动不小,公社书记琢磨着,不行啊,这事儿太给公社长脸了,这是救了全市农民的大事啊!必须再好好奖励奖励黄有德!   转天,把黄有德提升为公社干事的报告就打到了县里。   黄有德听到自己即将成为有编制、吃皇粮的公社干部,差点儿吓得腿都软了!   他那劳什子的生产队长职务,跟公社干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生产队长看上去威风,有号令全队的职权在手,但实际上真正的酬劳不多——只是一年比普通队员多几百工分而已。   是,就是工分!不是钱!   可公社里编制内的干部,就算是最低一级的干事,那也是每个月都有工资拿,有粮票、肉票、工业券等等票证拿的!更别说福利、津贴一类的待遇!那简直比城里的正式职工都值得骄傲啊!   当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祖祖辈辈都没离开过这片乡村,黄有德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有当城里人、当干部的这一天!   他双腿不停打闪,脸上浊泪泗流,晃晃悠悠地回了家,在桌旁沉默着坐了好一阵。   他媳妇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吓得都没敢跟他说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坏事!结果他酝酿完毕,抬脸问她:“媳妇,你掐掐我的脸,我好像做梦了……我梦到我当上公社干部了……”   李秀兰马上就给了他一记爆栗,没好气地道:“吓死我了!没事发什么疯啊?”   他却瞪大眼睛,高兴得摸着脑袋瓜直嚷嚷:“疼!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公社上真的要把我编到编制里!”   那天的晚饭,李秀兰把家里剩的那点子腊肉,还有存着的鸡蛋全拿出来做成了菜,端给了自己男人吃。黄有德喝着小酒,吃着肉菜,湿着眼眶不断跟媳妇说:“我黄有德能有今天,多亏了懿丫头那闺女。”   李秀兰也满脸喜气地马后炮:“我早就知道咱家会沾到她的福气了。你想想,懿丫头是谁啊?崔神婆嘴里的天命福女!那天命福女是怎么来的?要不然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要不然就是当了好多世的大善人!咱要对这样的人好,咱也会有福报的!”   “是是是,老天爷肯定不会亏了咱们!我事后一琢磨,也觉得这事儿跟懿丫头有关。你看,咱俩才背着她,悄眯眯收拾了她那对不是个东西的爹娘,好事这么快就上门了。要说这里面没点儿因果,我咋都不信!”   两夫妻握手,决定以后要加倍地对简悦懿好。   这事儿的后续效应还远没结束。虽然有很多人努力学习副刊上刊载的寻水方法,而老专家教简悦懿的时候也尽量把语言平实化、通俗化了,但就算如此,隔行如隔山,又不是人人都像简悦懿脑袋那么好用的!   就算脑袋够用,也没人像她气运那么强大,一来就能找到水源呐!   按图索骥去找都找不出来水,人们就开始困惑了:明明副刊上有讲,用这个法子来寻水十有九中,为啥他们就找不出来呢?   很快,就有其它公社的党委书记给东方红公社书记打电话了:“老牛,咱们俩关系这么好,我把我那边的干部组织过来参观学习成不?”   瞧,连参观学习都得走后门,可见东方红公社现在有多红了。   东方红的书记对此情况无比满意,深深觉得自己提拔黄有德是提拔对了人。之后,但凡有人来参观学习,他必定要把黄有德带在身边,由后者来负责向众人讲解找水的方法。   黄有德次次讲解前,都要先把简家大闺女挂在嘴边:“这方法不是我研究出来的啊,是我们队一个叫简悦懿的高中学生从县图书馆的藏书里翻找到的,拿回来跟我们这些队干集体研究,并且实地勘测后得出来的法子。”   这是简悦懿当初怕泄露专家的身份,所以编的借口。当时黄有德就叫所有人都牢牢背住,好好保护那位善心的专家。现在嘛,他把这个借口改动了一些,把光环都往简悦懿身上推了。   听到立下救灾大功的人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闻者莫不面面相觑,这小地方竟有这等人物?   黄有德其实也是一片好心,他觉得这功劳反正都没人领,而且要不是懿丫头,这个寻水的好法子也没法儿公诸于众。   在他的努力宣传下,没过几天,公社上的周干事就骑着自行车来找简悦懿,用看少年英雄的目光望着她:“牛书记找你。” 第11章   简悦懿莫名奇妙:“书记找我干嘛?”   这时期的人民公社,就是后来的乡政府。但真要说起来,它是政社合一的,权利比只有行政职能的乡政府更大。   你说乡政府的党委书记要找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能不让人诧异吗?更何况找简悦懿的人,手中权利比乡政府书记还大。   周干事笑着说:“是好事。隔壁先锋公社那边来了一批干部,说是要向咱们学习寻找水源的先进经验。本来这种事,牛书记都是找黄队长去讲解的。”   “但每回黄队长讲解之前,都要先声明一番,说找水的法子不是他想出来的,是你从县图书馆浩如烟海的藏书里翻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翻出来的。头几回来的人赞叹一番也就算了,但先锋公社的干部们不依不饶地,非要请你去教!”   简悦懿默默然,那些人的想法估计就跟后世的人对原装正版行货的迷恋一样。不过,她也只是一个西贝货。   想了想,与其纠结自己不是正版货,还不如默默认了,利用自己的天生好运道帮别的公社找到水源。反正今年8月份,政府就会正式宣布十年劫难的彻底结束了。到那时候,她再登报声明,告知大众这个寻水法的真正作者就好了。   于是她坐上周干事自行事的后座,随着他一起去了公社上的党委会议室。   她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所有人只觉眼前一亮,就看到一个漂亮得堪比明星画报的少女款步姗姗,走了进来。   一身蓝色土布衣裳都无损她的清丽之姿,她亭亭玉立,宛若诗经中君子好逑的窈窕淑女。   这些干部不像二队的队员那样,从小看着简悦懿长大,早就习惯了她的美丽。他们的目光无意识地直盯着她看,不自觉地就像欢迎领导一般,全都站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干部们尴尬了:你说你没事儿起什么立呀?!   倒是有人脑子转得快,赶紧鼓起掌来:“欢迎小老师给我们讲课!”我不是干了瞎事儿,我是在欢迎老师!   顿时下面一片掌声。就连在座职位最高的牛书记也鼓起掌来。   本公社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都能干出这么一件大事来,还受到其它公社干部这么热烈的欢迎,简直太让他脸上增光了!   他向大家简单介绍了简悦懿后,就让后者来给这群干部上课了。   “要找水,首先要记住这几句窍诀。一是‘撮箕地,找水最有利’。三面环山形成的类似撮箕形的地势,地下水很容易往下方走,走到箕口的位置。在这个地方打水,出水量是特别多的。二是‘两山夹一沟,沟岩有水流’……”   “谷地和洼地是最容易储存地下水的,大家可能都注意到了,天然地势的向斜结构本身就是良好的储水构造……”   她讲解得很细,清越的声音娓娓而言,就像筝韵琴鸣。说到关要处,还会适时停顿,留下给众人记笔记的时间。   有这样美好的音声相伴,枯燥的讲座也变得富有趣味起来。讲课讲了两个多小时后,牛书记一看手表,已经快到下班时分了。他招了招手,叫来秘书,让他去公社食堂吩咐伙头做点好菜招待小老师和干部们。   这吩咐却被旁边先锋公社的副书记听到了。他赶紧打断道:“牛书记,我看你们公社这个小老师是个有本事的。我们那边想尽了办法,都没能找到水,我就琢磨着,能不能跟你把这个小老师借过去?就借一天!找到水了,我们马上把人欢送回来!今天中午这顿也不麻烦你了,我做主,我们这边请贵公社全体干部和小老师去国营饭店痛痛快快吃一顿!”   正常年月,农村能吃饱饭的人都少,更遑论现在旱灾肆行。这个副书记提议去国营饭店敞开肚皮吃,而且是请东方红全体公社干部都去吃,不提花的钱了,光粮票肉票就要花掉不少!这票证还是没法儿报销的!   这等于说是在场的先锋公社干部们自掏腰包请客了。而且花的还是血本!   可先锋公社的干部们没一个反对!都晓得水源于自己公社的重要程度。大家不仅没异议,还人人附议,就等着牛书记答应。   有两个干部坐在尾席,咬耳朵讨论着:“他要不答应也没关系,咱们私底下去找小老师。小老师不同意,咱就找一堆乡亲去她家门前哭!”要你答应,不过就是看你是领导,尊重你。别不给面子。   牛书记还真不是矫情的人,哈哈笑着扭头去问简悦懿的意见。   简悦懿也不是不识趣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以牛书记的官职而言,会问她的意见已经是很给脸面了。当即笑着点头。   结果两个公社的干部在人家国营饭店开了好几桌席,简直没把饭店服务员和伙厨给吓到!   点菜也是往最好的菜点。什么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夫妻肺片干煸牛肉、灯影牛肉丝,还有在缺少油水的年头最受欢迎的咸烧白,半肥瘦的三线肉片光看着就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简悦懿毕竟是现实世界穿进来的,穿书后立马就给乡亲们办了件大事,也没缺过吃食。就算看到这么多好菜,也只是点到为止,一样尝上两口也就算了。   倒是公社干部们一个个吃得嘴里流油的,看到她优雅咀嚼的样子都有些生起敬意:小小年纪处事不惊也就算了,还行止大方,见了这么多好菜眼睛都不眨一下。哪儿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啊,倒像首都受到最优良教育的高官子女。   吃过饭后,先锋公社的干部们就眼巴巴地望着简悦懿了,就等着她去找水源呢!   她一说好,大家马上欢呼起来,簇拥着她上了饭店外早已待命行事的马车,没要她走一步路,就把人接到了先锋公社那边。   她也半点不含糊,下了马车,就找人要来市报上登载了寻水方法的那期副刊。按着刊上那幅被农业局专家标示出地下水脉区域的地图,她就开始替这边公社寻起水脉来。   一边寻,还一边现场讲解,指着一处三面环山之地:“你们看,这就是我说的撮箕地。看它的地形,是不是跟家里常用的撮箕一模一样?”   “那种山形就是两山夹一沟了。你们只要记住,有水的地方大多是在地势低的地方就行了。”   她原本还想重用上回的方法,利用竹丛和蚂蚁窝来判断有水的地点。可这回也是邪了,除了庄稼地和水田里还有蔫哒哒的植物外,其它地方的草木不是被毒辣的日头晒得枯萎了,就是叫人薅羊毛般薅光了。   一问,旁边的公社干部叹着气回答,说是社员们瞅着指望不上夏收,只能把家中尚存的一点点粮食混合着磨成糊糊的树叶、草根来充饥。就这样,前些日子社里的困难户,有好几个都饿晕过去了,幸亏及时送进了卫生院才没闹出人命。   但大家再怎么省也不是办法呐。再找不到水,地里的庄稼免不了死绝的命运。庄稼死了,人还能活?   这下连简悦懿都听得唏嘘不已,庆幸还好自己今天过来了。晚一天,庄稼说不定就会多死一部分,甚至可能再倒下一个困难户。   她认真对干部们道:“地下有水源,地表也会相应有某种表现。比如周围都是干枯掉的植物,却唯独某处绿植常青。又比如有动物总在某处流连不去。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绿植已经被你们的社员弄回去当食物了。光凭光秃秃的地面,很难判断哪一处的地下水更丰裕。”   “与其到处乱挖,我建议,你们最好去找农户了解一下,被他们薅掉绿叶草根的地方,哪一块原本绿植更茂密。”   簇拥着她的公社干部们立时散了一多半,都去了解情况去了。而简悦懿也没闲着,她在干部们的陪同下四处寻觅,看有没有特别大的蚂蚁窝。   结果,还没找到蚂蚁窝,她先就看到一处空中有庞大的蚊虫群飞舞不止。   简悦懿:……   现在明明是日头毒辣得都能把大地烤焦的下午时分,那些傍晚时分才会跑出来的蚊虫居然不怕死地这会儿就出来了。而且出来的还是这么大的一群蚊子虫……   这天命福女的气运也真是……   她食指一指:“看到那边飞舞的蚊虫了吗?那里绝对有丰富的地下水资源。”   公社干部们顿时欢呼起来,有人赶紧去找人过来挖井。另外的干部就跟她提议:“小老师,你辛苦了。现在外面日头这么大,要不然,我先送你到公社办公室去歇个脚,喝口茶?”   简悦懿笑着摆手:“不用,这里一会儿就能挖出水来。”   干部们狐疑地两三相望,有这么神?   不一会儿,几个正当壮年的庄稼把式过来了,用毛巾把脸一裹,只露出两只眼睛,也不管蚊虫肆虐,抡起锄头就往那块地儿锄!   就这么简易的工具,那得挖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水?又有干部殷勤劝道:“小老师,你还是去荫凉的地方站会儿吧,我去给你找凳子坐。日头这么毒,晒久了当心中暑……”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粗糙的嗓门就吼了起来:“有水了!有水了!天呐,出水了!”   他扭头一看,妈诶,这是地下水吗?!分明是喷泉呐!   ***   替先锋公社办成了这件大事后,简悦懿婉拒了公社领导硬要塞给她的红包,又一一跟前来道谢,流着泪感念她恩情的社员们说了会儿真心实意的话。再一一道别。   这天晚上,她很晚才回到她爷奶家。   当然,送她回来的人人数之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部队了!   可还没走拢爷奶家院门,就瞅着有人衣衫褴褛地蹲在院门边。一看到她就哭着扑了过来:“姐!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姐!”   正是简春莉。   ****   关于更新时间的问题,请看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简春莉对逼自己亲姐让出名额来这件事,是没有任何愧疚的。   简妈对简悦懿说的那段“以你的成绩,再好的学校都能去。可莉娃儿不行,她成绩差那么远。你就把你的名额让给她吧”,最初就是从简春莉的嘴巴里蹦出来的。   她耐心地给她妈洗脑,讲歪道理。讲了不行,就闹,还说什么“要是不能跟姐一起上同一所大学,没了她的福运庇护,我迟早也是个‘死’字。早死晚死都是死,我还不如现在就去死!”   说着,就装出要撞墙的样子来!   把她妈可吓得呀!流着眼泪死死拦住她,连声说“莉娃儿,你怎么这么傻?!多活一秒是一秒!你就忍心让你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再说了,不就是清大的名额吗?妈一定帮你拿到手!妈保证!”   然后就有了简妈逼简悦懿的那一幕。   可惜,她俩都把简悦懿当成了小绵羊,以为有啥事她俩商量好了就算数,剩下的只用通知简悦懿一声就算了。哪料到,居然会惹来后来这么多的事。   先是简老太在院子里大闹了一场,还把简悦懿给带走了。   当时简春莉就吓傻了,但她又没胆出来拦人。等简老太前脚才走,她后脚就蹦出来了,冲到她妈面前大吼:“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她走了我怎么办?你怎么不把她拦下来!”   简妈才被简老太训了,心里正憋屈呢,没好气地回道:“我能怎么办?有娘给她撑腰,难不成我还敢对娘怎么样?你爸都被揍成那样了,你不去关心关心你爸,还跑来责怪我……”   简春莉一跺脚:“这一切还不是怪你!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说姐那人性子倔,你一定要好好跟她说、慢慢跟她说,说急了小心她翻脸!结果呢?”   “我已经把话说得够软和了!”简妈气得不行,“我今天到底是为了谁才受这窝囊气的?!”   简爸浑身上下正疼呢,没人关心他也就算了,这对母女居然还吵起来了!“够了!吵什么吵?!闹这么大阵仗,你们还嫌不够丢脸?!”   简春莉委屈得眼眶发红,一转身就跑了出去。   她去哪儿?   去追她姐呀。她可不能离开她姐的!   她追拢简家老屋,又怕简老太还生着气,也不敢进去,就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圈。估摸着老太太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这才低眉顺眼地往老屋的院子里溜。   对一直傲气十足的她来说,要表现得这么低调可真是不容易啊。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可她才溜进门,就被大伯娘发现了。后者正在劈柴禾,一看到她进门,手里的柴刀往木墩子上一砸,整把刀就立在上头了!看得简春莉一惊一乍的。   大伯娘皱起眉头:“春莉,娘刚刚发话了,要是你们那房的人过来,一个都不准进门。你说我是要客客气气地请你出去呢?还是叫你大伯直接把你扔出去?”说着,她又有意无意地摸摸柴刀刀柄,暗示她可能会选取更极端的方式。   简春莉吓得打了个嗝,脚尖踮起来往后退,生怕发出点动静会惹恼她大伯娘。退出门后,还乖巧地替人把院门关上。   这才长出口气,妈呀,她可从没见过她这么凶的样子!她知道她姐是大伯娘的救命恩人,但也不至于为了她姐凶成这样吧?!   从那之后,她每天都要过来试试运气,看能不能进得了老屋。不过,有突然变凶的大伯娘挡门,她就连扒着门往里面望一眼都艰难。有一回,好不容易看到她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又不敢进去,只能趴在院墙上大声喊:“姐,姐!快看我,你看我一眼啊,姐……”   简悦懿满面微笑地看蓝天、看白云,就是不看她。而且她喊得越凄凉,她姐脸上的笑意就越浓……   这还不算是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乡亲们对她的态度大不一样了。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只是对她指指戳戳的。很快就发展到,她在外面走个路,都能被人泼上一盆凉水。泼水的人嘴上说没注意到外面有人,脸上却是“活该”的表情。   她随便在外面转悠一圈,都能被泼上七八回!   这也就算了。有时候,她还能看到有些妇人凑到自家娃子耳边咬耳朵。一边咬一边对着她指指戳戳的,还顺便从荷包里掏上几分钱拿给自家娃。   这是在干嘛呢?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农村都是以农业为主的,田地间少不了有粪坑存在。每回她一出门,就有一堆男娃子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后。而只要她路过的地方有粪坑,那些混球立马就点燃一枚鞭炮往粪坑里扔!   这还得了?!炸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粪便马上就溅得她浑身都是!   被粪便溅了两次,她一看到这些男娃子就头皮发麻。可她就算不想出门吧,她还能不上学?她姐都明说了不会把名额让给她的。她再不念书,考不上大学这辈子就完了!   她也试过去找这些男娃的爹妈,可人家只是淡淡地道个歉,就反过来跟她说:“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怎么尽跟孩子计较啊?”   跟简爸简妈反映吧,他俩就只知道红眼圈。一问,才知道他们也被乡亲们收拾了。   一家三口当时抱头痛哭。   可哭完了,找不到解决方法,还得接受现实。简春莉没办法,只好把出门的路线规划又规划,避开所有离人家院门口近的道路,再避开所有粪坑。   这样虽说要绕很长的远路,但安全。要不然,天天被反复泼水,穿湿衣服,还被溅粪便,乞丐看起来都比她强好多倍!   她以为这样没事了。可没有村民人为给她制造倒霉事了,她自己本身的霉运就发作了。先是走路踩到铁钉,弄得整个脚板都是血;接着是班里两个女生撕起来,其中一个被推到了她身上,刚好手肘撞在她太阳穴上,她脑袋被撞歪,撞在了课桌的桌角上!等她醒过来时,脑袋疼得要命,人已经在医务室了。   随着她姐离家的时间越长,她遭受的无妄之灾就越严重。就在简悦懿替先锋公社找水源的时候,简春莉溺水了……   她特意规划了出门路线后,那群混小子没法儿炸粪坑玩儿了。他们无聊了几天后,又开始聚众坠在她身后当小尾巴了。简春莉心惊肉跳地走着路,经过一条小河沟时,小娃子们一哄而上,把她推到了河沟里!   而倒霉的她在河沟里居然都能溺水!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惊恐地想起,书里的简春莉好像也是溺水而死的……   把她推下去的那些男娃子本来只是出于好玩——这可是唯一一个父母允许,还大力提倡他们去恶作剧的趣事。他们最初拍着手,笑啊跳啊,可开心了。   可笑着跳着,却看到水面上冒起一串串气泡,人却沉了底没浮起来。小娃子们吓得两三相望,妈诶,在河沟里都能溺水啊?!   小娃们赶紧一个个“扑嗵扑嗵”跳进河沟,几个人一起拽住沉下去的简春莉使劲儿往岸边拖!拖上岸之后,怎么甩她巴掌,她都不醒。可把娃子们吓坏了!   他们又赶紧跑去叫大人。是村里的一个壮汉把简春莉倒着扛起来,使劲拍她的后背,才让她把水给呛出来。   她一醒过来后,歇了口气,就开始号啕大哭,哭得几个孩子内疚极了,一个劲儿跟她道歉。   她却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们。   她刚刚差一点就死了!就差一点!   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就往简家老屋跑去。她要找她姐,只有她姐才能救得了她!   跑回老屋后,她那浑身湿漉漉的模样让她大伯娘直皱眉头,正想撵她,她“扑嗵”一声就跪下来了:“大伯娘,你别撵我走,我刚刚才溺了水,差点淹死了!以前崔神婆就说过,要不是靠我姐的福运庇护,我早就死掉了!求求你,让我见见我姐吧,要不然我真会死的……”   她大伯娘之前也只是气不过简老二一家欺负懿丫头,现在突然听到什么死不死的,心里也打了个突,赶紧把她搀起来,问她是怎么回事。   也是简春莉这回溺水,把她骨子里的傲气给全打掉了,说话终于像样子了,就连简老太都难得露面,出来听她说了全过程。   农村人本来就迷信,听说这段日子以来,简春莉居然遇到了这么多事,还差点死了,简老太再没办法冷起一张脸了。再怎么不待见她,她也是自己的亲孙女!   她赶紧叫大儿媳妇把简春莉往屋子里扶,自己则往灶房跑,打算给她烧桶热水,好好洗个澡,别着凉了。   但简春莉听说她姐被别的公社接走了,根本不肯去洗澡,也不肯把被河沟底的烂石头、烂枝丫划破的衣服换下来,非要蹲在院门口等她姐回来。   结果,当天晚上她姐被一个“大部队”簇拥着送回来时,她远远地看到她姐,顿时热泪盈眶。所有的委屈全化成一声悠长的“姐——”   而送简悦懿回来的先锋公社干部和社员们,则头皮发麻地看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得跟乞丐似的花脸女人挥舞着右手,流着眼泪一路朝简悦懿奔过来……   她奔着奔着,“啪哒”一声,还摔地上去了!   大家惊恐地望着她,摔那么大声,人该不会摔坏了吧?   正想着呢,她已经不畏艰难险阻,克服霉运的突袭再度爬起来,又是一声深情的呼唤“姐——”!   先锋公社众人:……怎么觉得这女的好可怕…… 第13章   在简春莉就快扑到简悦懿身上去时,先锋公社的一位社员上前一脚把她踹翻,一边充满戒备地望着她,一边问简悦懿:“这人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正常的人肢体语言会那么夸张?该不是个疯子吧?   生怕这疯女人会伤人,一堆人立马挡在了简悦懿前头。   而这时,简老太也出来了,一看到简春莉被人踹倒,着急地嚷嚷道:“懿宝,你妹今天下午掉水里差点淹死了!是我准了她在门口等你的。”   先锋公社一众人等这才反应过来,这疯婆子居然是找水大英雄的妹妹!虽然他们搞不懂为什么有人差点淹死了,还会执意不洗澡不换衣服,蹲门边等自己姐姐回家,但是……这应该也是某种形式的姐妹情深吧?   一名干部马上站出来,高声对大家道:“乡亲们,我们今天已经耽误人家大英雄一整天的时间了。现在人家妹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就别在这里杵着,耽搁人家的正事了!”   大家齐声响应,又七嘴八舌跟简悦懿道再见。急得那名干部大声吼了一句:“乡亲们,全体稍息!立正!向后转!”   连军训的口号都喊起来了。   大家望望干部,再望望简悦懿,忽然有人朝她身上扔了几毛钱!一扔完毕,马上转身撒腿就跑!   所有人愣了下神,赶紧照做!一时间,一阵钱雨纷纷而下。   之前简悦懿拒绝了先锋公社塞给她的红包,又拒绝了乡亲们硬要送她的土产品和票子。大家再三塞,她再三拒,说要是收了东西那她不就是在发灾难财了吗?   而现在,简家出了这么大的事,简小英雄根本没空理他们,不正是塞红包的最佳时机吗?塞了之后,万一她妹有个风寒感冒啥的,去大医院看病都有钱了!   意识到这一点,所有人都朝她那边扔钱,扔完就撒丫子跑人!   简悦懿看着满地的钱,她能去追谁?想赶紧捡钱还给人家,都捡不及!   简春莉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书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加嫉妒。   她姐就是比她多了一样玄乎其玄的气运……而她不仅没有气运,还被衰运一直缠着,她……她真的是女主吗?   眼泪又滑落下来,心里忽然就对未来变得极度不确定起来。深深的不安笼罩了她。   而简家老屋里的人们也都出来了,看着这阵势俱都目瞪口呆。不过,跟简春莉不一样的是,他们心头泛起的那可是浓浓的自豪感:瞧,我家懿宝做了多大功德啊!那么多人集合起来给她下钱雨!   还不止他们出来看了,隔得近的领居也出来看热闹来了。一看到这情况,有一个婶儿就琢磨起来了:听说解放前,某个寺庙的许愿池里被人扔了好多好多铜钱铜元呢,说是要想愿望成真,就得把钱扔到池子里许愿。咦?这么多人都在往懿丫头身上扔钱,难不成是在跟她许愿?   这个念头一蹿起来,那位婶子的脑补就越发多起来。对啊,她可是天命福女,出生的时候天空中都要为她聚过来万道霞光咧!对着她许愿,那不比对着许愿池许愿强吗?   以前的人结婚还需要专门去请全福太太来照料,以图蹭蹭人家的福气呢。   想着想着,那位婶子突然就蹿回自个儿屋里摸了一块钱,再冲出去冲到简悦懿身边,把钱往她身上一抛,双手合十开始祝祷起来:“福女啊福女,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岁数,求你保佑保佑他,让他把心思全花在念书上。知青点那边的年青人这段时间都在拼命学习,说是考上大学,一辈子的命运就能改变了!你让我儿子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拜托拜托。”   许完愿,马上就跑回家,还把院门都闩上了,生怕简悦懿会跑过去,把那一块钱还给她似的。   她这么一做,别的邻居也回魂儿了,唉哟喂,敢情刚刚送懿丫头回来的那个大部队是专门来许愿的呐?这么好的事儿,咱家可不能落下!   “懿丫头,你也要保佑我家崽子平安长大啊!”   “还有我爹,他老人家生病了,你保佑一下他,让他赶紧好起来吧!”   “我儿子的媳妇是知青,你也保佑她考上大学吧。再保佑一下,让她考上大学后,千万不要跟我儿子离婚呐!”   又是一阵疯狂的钱雨落下!   简悦懿:……   简家众人:哇,怎么有种咱家懿宝成神了的感觉咧?   简春莉:哇……呜呜呜呜呜,好羡慕、好嫉妒,肿么破?!   ***   听简春莉哭诉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后,简悦懿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不过,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觉得她活该。   毕竟当初她要不作,也不会经历这些事。再说了,她经受的这些倒霉事,当初那个被她换了气运的简悦懿也经历过。那个简悦懿比她现在还更惨呢,人家连命都没了。   可惜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简春莉已经换芯子了,更不知道这个换了芯的女人曾对天命福女做过的那件可怕事情。   他们只觉得眼前这衣衫褴褛的小可怜,是他们的亲人。纵使之前她做得有多么过分,但她今天都差点淹死了,他们怎么可能还对她冷着张脸?   简老太坐在上首位置,皱着眉敲桌子:“现在知道你是因为你姐,才能保住性命的了?好好跟她端茶认错!说你以后会真心实意地待她,再也不干那些没良心的事了。”   简春莉还不算太傻,马上就听出来了老太太是在帮她,赶紧去冲了碗茶。茶叶还是大伯娘递给她的,她瞅了一眼,发现不像普通人喝的粗茶。   难道是哪个干部送过来的?她心里顿时冒起一串串酸涩的小泡泡来。但这会儿她可不敢胡乱多想什么,把茶用滚水泡好后,还细心地拿凉白开兑了一下。   她摸着茶碗的碗沿不烫了,这才端进堂屋,小心翼翼地双手奉上给她姐:“姐,以前都是我的不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喝口我敬的茶,别跟我这种傻帽儿一般见识。”   看着她赔小心,简悦懿又扫了一眼堂屋里的人,除了大伯家的两个小子外,屋里的所有人都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农家人愿望朴实,看来大多数人希望看到的,还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   简悦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再是不喜欢简春莉这个人,但爷爷奶奶还有大伯这一房的人,他们的想法,她还是得顾及的。也不好太拂了他们的心意,弄到亲人寒心。   不过,简春莉这女人难道以为有人帮她说话,就万事大吉了吗?   她真要回去跟她们“和和睦睦”了,那才是她苦难日子的开头。   简悦懿将茶碗接了过来,啜饮了一口,给自己未来的行为打铺垫:“过去的事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事不过三,你要再把事情做过分了,以后就别叫我姐姐了。”简晓辉那边肯定会上钩的。等他咬钩了,自己就能慢慢等着简春莉扑上来作死了!   堂屋里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简老太插话道:“对!你要再敢挑起家庭矛盾,图谋不属于你的东西,我这个当奶奶的第一个不承认你是我孙女!”   不擅言辞的简老汉也发话了:“家有家规,谁让这个家不安生,我简老汉也就只有找生产队出证明,跟谁脱离家庭关系了!”   大伯娘难得软和了语气:“春莉,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们可都看着的。只要你从今往后改过自新,我们都会把你当作家里的一分子。”   简春莉嗫嚅着嘴唇赶紧应了一声。   当天晚上,不愿让爷奶担心,同时也是为了彻底作个了断的简悦懿就回了家。   简爸简妈再度看到自家大闺女,简直惊呆了!   一直被同队队员们骂,说他把女儿都欺负得不敢回家了的简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看到自家懿娃儿有这么惊喜、高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红着眼圈,嘴角咧出大大的弧度,扭头就对简妈道,“快,去灶房做几个好菜,咱们一家四口今晚好好庆祝庆祝。”   简妈像没听到,抹着眼泪走上前来,拉着简悦懿的手臂:“懿娃儿,明天你可得帮妈向乡亲们解释解释,我和你爸从来没短了你的吃穿!乡亲们……乡亲们都误会了!”   简悦懿眉毛一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简爸先就把她往灶房里拽了:“闺女才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你跟她叨叨这些没用的干啥?快去做饭!”   简春莉也生怕她那没眼色的妈乱说话,再把她姐气走。赶紧帮着她爸把简妈往灶房拽:“对对对,先做饭。妈,姐今天忙了一整天,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呢。” 第14章   也不知道一家人是不是在讨好简悦懿,这天晚上的晚饭做得特别丰盛。   有肉沫豇豆、尖椒炒腊肉、麻辣山鲜,就连主食都是盐菜麦耳朵。对于普通农家来说,这丰盛程度堪比过年。   不止如此,简春莉还专门给简悦懿蒸了碗芙蓉蛋端上来:“姐,你尝尝我的手艺。”接着,又殷勤地给她剥咸鸭蛋。   简爸也伸出筷子,不断挟好菜往她碗里堆。   可简妈却有些看不过眼了。她简直不知道简爸跟春莉发了什么癫!这段日子以来受的苦,不都是拜自己这个大闺女所赐?他们居然还一个个像仆人一样地侍候她!   看着简悦懿面前的那碗蒸蛋,她分外不舒服,但又不敢发难。于是拿了个咸鸭蛋开始剥,一边剥一边对简春莉道:“莉娃儿,你别尽顾着你姐,你自己也得注意营养。今年的高考是大事儿,你要考上了好学校,以后就是飞出农村的金凤凰。来来来,吃个鸭蛋补补脑子。”   简悦懿觉得好笑,这简妈也真是个蠢的,这么快就开始作死,把把柄往她手里递。   简春莉这段日子受够了霉运,看她姐一笑,吓得打哆嗦,赶紧就问她妈:“妈,这咸鸭蛋是咱们家自己的,还是别人拿过来送给我姐的?”   “这不都一样的吗?”   简春莉吓得更厉害了:“那能一样吗?人家指名道姓送给我姐的,那是专门拿给她吃的。换成是你,你送某个人的东西却被另外的人吃了,你能高兴吗?”   简妈瞪大眼睛,我是在偏心你,又不是在偏心别人,你发什么疯?可简悦懿就在当场,她这些日子被乡亲们收拾得那么惨,哪儿敢明着发作?   只得把咸鸭蛋往桌上一放,闷头吃起饭来。吃着吃着,她又对简春莉闷声闷气地道:“那明天,妈去给你买几个咸鸭蛋回来吃,总行了吧?”就算生气,她到底还是心疼她的。   简春莉把筷子一搁,直接讨饶:“妈,你就别再多事了,行不?咱就安安稳稳地吃顿饭,好吗?”好不容易才把姐请回来的,你就算不帮忙,好歹别拖后腿儿啊。你不知道你这样偏心眼,姐看到会不舒服吗?   简妈差点就想把筷子往桌上摔了!她到底是在为谁着想?这个莉娃儿,以前自己偏心她的时候,她咋不这么说呢?现在当着懿娃儿的面儿,给她难堪!   她气得浑身发抖,到底没敢当场发作。缓了几口气,装作没事似地伸筷子挟菜。可惜挟了几次,菜都没挟起来,到底暴露了她内心的气忿。   简爸也一直冷眼瞅着她,心里盘算着,要自家媳妇还这么不懂事,等会儿直接就把她拖到里屋去锁着,免得她捅篓子祸害全家。   简悦懿叹了口气,把筷子一扔:“看来,妈是不希望我回这个家。我还是回爷爷奶奶那边好了!”   吓得简爸和简春莉当场就傻了。简爸反手给了简妈一巴掌:“你是要让这个家不安生是不?!”   简妈就这么活生生被逼着给简悦懿赔了礼,认了错:“呜呜呜,闺女,是当妈的说话没个轻重。我给你认错好不?你能不能别回你奶奶那边?”   当然能。她还等着揪把柄,彻底解决这事儿呢!   晚上不知怎么回事,她梦到她在现实世界中的爸妈了。那是她毕业后顺利通过博物馆的最终面试,在那里上了一天班之后的事。   那天她回家,桌上摆了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全都是她喜欢吃的。   老爸微笑中带着点紧张和关切,问她:“今天工作怎么样?单位领导、同事好不好相处?”   而老妈则自豪地说着:“我女儿从小到大都棒棒哒,你担心这些干嘛?那些人肯定都被她的魅力折服了!”   满室温馨,每一个细节都仿若真的一样。   等她睁开眼,自己却仍在那个简陋的土坯房里。唯有洒进屋内的银色月光亘古不变,与现实世界的似乎一般无二。   她顿时泪流满面。   辗转难眠,索性穿衣起身,到院子里走动一二。   饶是如此,依旧难以排遣心中的思念。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屋,却没留意到黑暗中冒着精光的一双小小眼睛。   在门快要关上的那一瞬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暴起发难!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上一道闪电突然劈下!惊雷乍响,顿时把那小小身影劈成了焦炭!   又是雷又是电的,把简悦懿吓了一大跳。特别是,那声音离得那么近,就跟劈在她身后似的!   她后怕地回头一望,却在地面上找到一具小小的焦黑尸体。   ……   她拿脚轻轻踢了踢它,狐疑地道:“是只耗子?”   那只耗子却虚弱地发出一声:“……咕咕……”不是耗子,是魔王!   她皱起眉头:“叫声怎么跟耗子不太一样?”看起来就是耗子啊……   它挣扎着扬起自己那条跟耗子完全不一样的蓬松大尾巴,想要证明一番。可好不容易吐着血把尾巴扬起来了,却发现上面蓬松的毛毛早被闪电劈秃了,露出根又丑又焦又没毛的长尾巴来!   眼瞅着自己居然变得跟耗子一样难看,它气得又吐出一口血,昏过去了。   简悦懿以为它是死掉了,琢磨着,这死相挺恶心的,还是明早叫简春莉去收拾吧。同时心里还在纳闷,不是自古传言,老天爷都喜欢用雷电去劈大奸大恶之人吗?为什么今夜这么大费周章地劈只耗子?   难道……是因为书里的简悦懿是老天爷的亲生女,看到这只耗子往自家闺女身上爬,老天爷看不过眼了,就帮她劈了它?   老实说,自从她穿进来之后,神奇的事看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于是,她只是再度感慨了一番书里这个女配的强大气运,就回去睡觉去了。   这时的她完全没把那只“耗子”,跟原书中简春莉偷换气运的事联系到一起,更没想过简春莉这样的普通人怎么会有能耐寻到个能换气运的道士。   第二天,简悦懿才醒过来就想起那只浑身焦黑的死耗子了。她连床都没起,就吩咐简春莉:“门外有只死耗子,你去把它收拾收拾。”   “啊?”简春莉没反应过来。以前简悦懿是家里最不得宠的,家里的所有家务自然都是她一手包干。   听到质疑,简悦懿耐心地一个字一个字重复道:“我说,叫你把门外的死耗子收拾了。”语气十分自然,甚至听上去还挺温和的,却掩不住话里的命令口吻。   “……”   简春莉只跟她对视了三秒,就怂怂地、认命地穿好衣服去开门。可她出去转悠了几圈,都没找到那只死耗子,回来问简悦懿:“哪儿有死耗子?没看到啊。”   简悦懿也出去看了一眼,确实没看到了。   奇怪,是老妈今天起来得早,已经打扫过了?   而这时,某只全身焦黑的“死耗子”以跏趺坐姿打坐疗伤。疗到一半,又吐出一口血来,不由睁开亮晶晶的眼睛,恨恨地“咕咕”了一声。   那个死女人,你以为你回回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哼!   ***   接下来的日子,简悦懿一直忙着去各个公社帮人寻找水源。   自从出了先锋公社“下钱雨”的事后,她意识到,假如她不肯收公社干部们塞的红包,那么朴实的乡亲们说不准又会给她“下钱雨”。两相权衡,还不如收集体的——向来个人为集体办成大事后,集体都会发放奖励的。   这样下来,很快,她就积攒了四百多块钱。加上之前市报那篇副刊的稿酬是按字数来计算的,算上副刊正反面的字数,以及她之前攒的那二十多块钱,她的身家财产已有五百余元。   这在七七年的农村,已经是一笔数额惊人的财富了。   因为她每天都有正事要忙,午饭基本都是在外头吃的,一直到晚上才在一支支“大部队”的护送下回家。这样一来,也就没多少时间跟家里人碰面了。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双方间还没起过一次冲突。   而这天,简大海夫妇的大儿子,也就是简悦懿的大哥简晓辉突然回来了。   当时,简悦懿正打算出门,就看到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门外的是她那去省城读书后,已有一年没回过家的大哥。   她生疏地打了声招呼:“大哥,你回来了。”目光里满满的都是了然。   看来她前段时间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了。   简晓辉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军绿色大帆布包,看上去心情相当好。他把包松下来,往地上一扔,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兴高采烈地唤了一声:“大妹,我回来了!”   那目光中毫不掩饰的亲近与感激,让简悦懿诧异了几秒钟。这眼神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真挚,跟简爸简妈,特别是简春莉完全不一样。   她自穿书进来后,从未见过这个名义上的亲哥哥。对他唯一的印象,也只是书里寥寥几个不多的情节,知道这个人特别精明。而现在,光凭这目光,她就觉得他跟家里其他人不太一样。   只是不知道,他这是在做戏呢,还是真感激?   这时,家里其他人也都听到动静出来了。简妈把湿漉漉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惊喜地喊道:“辉子,你回来了?”说着又疑惑地问他,“不是说七月初才放暑假吗?你咋现在就回来了?”   简爸本来也是一脸惊喜,闻言,也狐疑地望着儿子。   家里也只有简春莉没跟简晓辉打招呼,反而微微皱了皱眉。她穿过来之后同样没见过简晓辉,不过,看过书的她也知道,父母虽说偏疼她一些,但该给她这个大哥的也从来没短过。   照书中描写,她这个哥哥对她一贯客气,可真有什么好事情,他也从来是不会让给她的。   本来家里现在情况就很微妙,突然又跑出来一个大哥,实在是让她有点不安。   没想到,简晓辉接下来对简悦懿说的一番话,让在场的几个人全都惊呆了!   “大妹,我其实早几天就回来了。这几天,我一直住在公社周干事家里,你也知道,我跟他关系好着呢。”   简悦懿奇怪地道:“都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住呢?” 第15章   “你不是说要把清大的名额让给我吗?黄叔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我当时就跟黄叔说了,我都已经上了一年大学了,哪儿好意思抢你的名额?可黄叔说,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你想自己凭实力考大学。我心里特别怕你年纪轻,考虑问题不周全,到时候会两边都失掉。”简晓辉道。   “所以我就给你学校打了个电话,了解了一下恢复高考的事,还有志愿填报、摸底考试啥的。然后我又给我周哥打了电话,想着年年工农兵大学推荐名额的事,都是他们办公室负责的,我就想听听他的意见。要是你让名额这件事,对你有什么妨害,我也好把弊端分析给你听。”他喊的周哥,就是那个周干事。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我大妹居然办了这么大一件轰动全市的事情!而且还天天帮各个公社找水源!我当时就不依了,我大妹这么能耐,你们才奖励一个清大名额?起码得奖励两个吧!”   这下连简悦懿都瞪大了眼睛,他该不是想说……他争取下来了两个清大名额吧?   ……   那应该不可能的啊……   一个公社才只有两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而这两个名额一般都是普通大学的。她虽然不清楚这回黄叔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替她搞到清大名额,但她明白的是,要拿到这个,不止得搞定公社领导,连县委领导都得搞定才成。   结果,她才否定了这个可能性,简晓辉就喜气洋洋地道:“我这几天就是在为这个事情奔波,现在结果出来了,我们家有两个清大名额了!”   简晓辉这句话说出来后,全家人全都惊呆了!   其实他有能耐在头一年搞到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家里人就已经知道他的本事了。但这可是清大的名额,跟他头年搞到的那个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别的。   简春莉不可思议地道:“你?拿到了两个清大名额?”这怎么可能?开玩笑的吧!   简妈也回过神了,惊诧之后是惊喜:“两个清大名额?那意思是说……意思是说,我儿子也能上清大了?”   简晓辉咧嘴笑得灿烂,毫不掩饰他此刻的喜悦。   简悦懿头脑比较冷静:“你该不会是答应了什么条件,才拿到这个名额的吧?”别是出卖她得到的好处吧?   不能怪她想太多,实在是这家人没一个真把人当亲人看待的。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一点。   简晓辉却笑道:“大妹,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现在走到哪里,人们都要尊称你一声少年英雄。我这几天跑名额的事情,公社上没少跑,县里也没少去。人家一听说我是少年英雄的哥哥,没一个刁难我的。我再把你为了家人考虑,硬要把名额让出来的事说出来,没人不感动的。这是县里还有公社上,为了真正照顾到你,才匀出来的名额。”   说着,他又对简爸简妈道:“爸,妈,大妹有告诉过你们,她把清大名额让给我了吗?”   简爸简妈听得云里雾里的,齐齐对他摇了摇头。   简晓辉赶紧把这事从头到尾详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他语重心长地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谁肯把自己的大学名额让出去的。我认识那么多同学,他们没一个干过这种事。但大妹做了。她跟黄叔说,我是家里的长子,孝养父母、给父母摔盆都得看我。她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这也算是她能为家人做的最大的贡献了。”   说着,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过简春莉,带着两分不屑道:“爸,妈,你们可要睁大眼睛,分清楚谁才是真心对你们的,谁又是只顾自己前途,却把爹妈推出去让人唾骂的。”   简春莉在听到简悦懿曾主动找过黄有德,要把清大名额让给大哥时,就已经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费尽千般心思,还被这么多人指责,连大伯娘都拿着柴刀对着她,结果半点好处没捞着,反而还惹了一身骚!   而现在……姐居然这么轻易就把名额让给大哥了?!   既然她根本不在乎名额,当初为什么不直接给她?!   回想到自己连命都差点丢了,那一瞬间,简春莉的心脏一下子就被呼啸而来的邪火给点燃了!   现在又听到大哥挑拨离间,顿时炸毛:“简晓辉!你在说谁呢?!”   简晓辉皱着眉头看着她:“作为你大哥,我奉劝你一句,有本事凭自己的能耐去拿名额,别弄得家里鸡飞狗跳的。大妹主动把名额让给我,我都还担心会害了她一辈子。你倒好,直接就把拿来主义发扬光大了!”   简爸这段时间受了这么大的气,本来就对简妈和简春莉有意见。如今说这话的是他亲儿子,他根本没觉得这是在挑拨离间,甚至还深感认同地点点头,上去拍拍儿子肩膀:“辉子长大了。”   接着,又颇为感动地望着简悦懿,偏偏愧疚作祟,说不出个什么名堂,只憋出来一句:“我家懿娃儿是个好样儿的。”就替儿子拎了包袱进屋了。   简妈的反应更有意思,往常她都要帮着简春莉说话的,这会儿却一直瞪大眼睛望着简悦懿,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她有这么好心?之前还为了名额的事撺掇乡亲们来收拾亲爹娘呢,现在这么简单就把名额让给辉子了?就只是为了她跟她男人老了后能过得好点?   她一贯的认知动摇了,再望望这段时间被乡亲吹神了的闺女,心里又涌出一股强烈的渴盼:这闺女以后肯定是个有本事的,她要真这么有孝心,我跟她爸不就有好日子过了?   简春莉看她妈反应不太对,急得大吼起来:“妈!你听听,大哥他说我了!”   简妈回过神来,“哦哦”地应了一声,语气轻飘飘地对简晓辉道:“莉娃儿是你妹,又是家里最小的,你就让着你妹妹一点呗。”   简晓辉直接把这话忽略掉,只笑着道:“妈,给我做点儿吃的吧,我好饿。”   “好好,你等着啊。唉哟,我家辉子要上清大了,妈得给你做顿好的,好好补补!”语气特别地兴高采烈。   这时,简悦懿开口了:“妈,简单做点就行,让哥垫垫肚子,等会儿跟我一起出门吧。找水源还是得有男同志帮忙才行。”   简晓辉闻言,惊喜地望着她。这是要带他出去见世面啊!赶紧对简妈道:“妈,家里有什么吃的是现在就能塞两口的吗?别让大妹等久了,她那边可是正事!”   简悦懿并不认为她哥这么精明的人,真的是完全为了她而花大力气再申请一个名额的。想必他早就对她的事迹了解得够详尽的了,知道这名额就算让给他,感念她恩情的乡亲们也未必能同意。又有简春莉的遭遇摆在面前,他也就选取了一种更合适、更有利的方法。   但不管怎么说,他能想出一个无损她的利益,又对他有利的方法来,这说明他这个人格局比家里其他人都大!   只要一个人格局大,你就不用担心他为了些许利益就出卖你,也不用担心他在小事上拖后腿儿。   更何况,他以往在家里一直都是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这次却是一回家,就摆出跟简春莉过不去的样子,分明是意识到了他这个小妹一定会跟他抢名额。   这是把简春莉当敌人看待了。   很好,她很喜欢。   怕爷奶担心,她暂时没法儿做太出格的事情。但就算如此,总要叫狼心狗肺的人心里不痛快才好。   于是她很自然地就对简晓辉释放了善意:你还是跟着我混吧。   简春莉完全不敢置信,以前别说有人骂她了,就是简晓辉和简悦懿说她说得重点儿,简妈也会发脾气吼他们的。这回,她被指着鼻子骂成这样,简妈居然就这么算了?!   她心里瓦凉瓦凉的,忽然觉得,这个家里的人都好陌生……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地进了屋,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她捶了捶胸口,只觉得那里堵得慌,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然而,事情还远不止如此。   简晓辉跟着简悦懿跑了一天,晚上回来,在饭桌子上跟爹妈唠嗑时,语气里对自己这个大妹的引以为豪遮都遮不住:“你们不知道大妹有多威风!那些公社干部全都喊她小老师,她一进去,所有的人都要站起来以示敬意!就连咱们牛书记,在她讲完课之后,都要过来握手谢谢她!”   简爸惊得连刚咬到嘴里的花生都掉出来了!   简妈更是瞪大眼睛,连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平时别说书记了,就是公社上的普通干事都难看得到一回。牛书记那么大的官儿,都要来感谢自家闺女,啊哟,咱家懿娃儿不得了诶!   “今天她教的是白马公社的干部。中午饭就是她的这些干部学生请的。他们请我们到县里的国营饭店敞开肚皮吃,开了五桌席呐!可把那家店的服务员高兴坏了,给我们服务的时候手脚麻利得要命!”   他们家也曾经去国营饭店吃过一回。就是头年,简晓辉拿到工农兵大学生推荐名额那次。简爸做主,难得在外头奢侈了一回。但一人也就喝了碗蛋花汤,吃了碗杂酱面也就算了。当时,服务员看到他们身上到处都是补丁的衣服,态度特别不好。别说来服务了,蛋花汤摆在柜台上,连喊都懒得喊他们一声。   简晓辉又道:“你们猜,那些干部们请客的地方是哪儿?就是头年爸带我们去吃杂酱面的那家!那个服务员本来贼兴奋的,结果认出来大妹之后,全程埋着脑袋上菜,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哈哈哈哈哈!”   简爸简妈也跟着笑了起来,想到去年那服务员的态度,顿觉解气。   跟着,简晓辉又讲了大妹找水源的时候,那些公社干部们抢着替她打伞遮阳的事,还有他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先锋公社的社员们给大妹“下钱雨”的事。   这么多新鲜事,听得简爸简妈惊讶不断,感觉就像听到说书先生在说《当代英雄传》那么精彩!而且《英雄传》里的主角,还是他们家闺女!   对此,简悦懿只是淡淡地笑着,并未表态。   在场唯一苦着脸,越听越难受的就是简春莉了。她明确知道自己才是书里的女主角,才是那个该一路开挂走上人生巅峰的人。为啥现在一切都变了呢?   简晓辉明显看出来她的不舒服和不自在的,他却加了把力道,继续吹中午那顿饭:“我这辈子都没吃得那么好过。爸,妈,你们不知道,今天中午的席光是肉菜都有好多种。啥酸菜鱼、夫妻肺片、灯影牛肉丝、糖醋排骨、烩三鲜……菜太多,我都记不住了,反正肉菜都有十几种!还有那鸡汤,听说熬制的方法是以前宫廷里的秘方,是给皇帝喝的!唉哟妈诶,我从没喝过那么鲜的汤……”   简春莉心都沉到了谷底,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一句话:过上这种日子的,该是我才对……该是我……该是我……   可她嘴里却又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她自穿进书后里,再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   突然之间,她号啕大哭起来,弄得一家人尴尬不已。   只有简妈心疼地问了她一句:“咋了咋了?莉娃儿,你怎么哭了?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那眼睛哭不得的。”   她根本听不进去。   旁边简爸和简晓辉只冷冷地看着她。而简悦懿连看都懒得看,自顾自地喝着稀饭。   突然,简春莉又不哭了!她猛地抬起头,死盯着简晓辉,她真是个傻瓜,不是有两个清大名额吗?她动不了她姐,难道还动不了他?   当天晚上,她在自己那张小床上翻来覆去,像烙煎饼一样,一夜未眠。   而听到动静的简悦懿却是面露微笑,看来,她的计策很快就要见成效了,简春莉就快要作大死了。这一夜,她睡得比哪天都要香甜。   ***   到了半夜的时候,简春莉猛地坐起身,喘着粗气恶狠狠瞪了简悦懿一眼,然后穿上衣服,开门走到院子里。   她已经想好了,就算是压上她的后半辈子,她也一定要抢到清大的名额!现在大学生这么金贵,又是包分配的,她要是能成为清大的学生,毕业后说不准连县委、省委都去得!那时候她可就是大干部了!   是的没错,她一定要拿到它!   正想着,黑暗中忽然蹿出一抹黑影朝她脸上扑来!   她吓得倒退了半步,却根本避不来黑影的攻击,眼瞅着就要被什么东西砸到!那东西却自个儿就在半空中转了个弯,落到了地上!   “咕咕!”有着蓬松大尾巴的东西愤怒地冲她叫,妈的,没事儿半夜出来溜哒干嘛?!害它以为是天命福女,差点儿就扑过去咬她了!   简春莉莫名奇妙地看着那黑影,这才发现,这好像是只松鼠?   松鼠生气地对着她“呸”了一声,立刻蹦蹦哒哒跳远了,这个倒霉蛋气运这么差,要是挨到她了,自己的灵器都会被染污!差点就着了她的道!   想着想着,它都忍不住同情起自己来。它也就想把天命福女的气运换走,咋不是被雷劈,就是遇到倒霉蛋儿,差点损伤到自己的灵力咧?   不行,它得好好琢磨琢磨,好不容易才养好伤出来的,还没得道升天呢,再被劈一次,它都能被劈成烤松鼠了!   它背起爪爪,表情变得阴森起来……   而被它吐口水的简春莉,胸口堵得更厉害了。她气得浑身发抖,现在连一只松鼠都敢对她这个主角吐口水了吗?!   她更加坚定了明天去找公社上其它生产队队长的主意! 第16章   简春莉老是不爆发, 简悦懿等得也有些无聊。她边等着简春莉作大死, 边也开始思考起别的事来。   今冬高考之后, 她就要离开这片土地了。但这段时日以来,她从乡亲们那里接收到的都是善意。骤然之间要离开这里,她还真有点不舍。   而且, 作为国内最知名的学府之一,清大对于人才的培育是特别注重的。她在现实世界读清大时,清大不仅有常规课的设置, 还有精品课程可以修读。有时候学校甚至能请来国家院士,或与我国交好的国家的外国科学家前来授课。学术氛围极浓,甚至还有不少国家级的科研项目。   进了清大之后,学业肯定是极忙的。正好白马公社的事忙完, 讲课和寻水一事就告一段落了,趁着有空,她得多为乡亲们的未来考虑。   她思前想后, 书里的简春莉偷换了其姐的气运后,在山上随随便便走一走, 就能捡到颗琥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要不然,让乡亲们也随随便便就能捡到琥珀好了?   于是第二天,简春莉去找别队队长的时候, 简悦懿却带着她哥一起去爬山去了。   可惜, 她爬了半天, 琥珀没找着, 倒是找到了好几窝野鸡蛋……   就这样,她哥都满足得不得了,连连跟她说:“大妹从小福气就好,这野鸡蛋可香了。回家我让妈做顿全蛋宴,咱一家人好好享受享受。”   简悦懿:突然觉得她哥世面还是见得太少了……   她到处走了一圈,毕竟不是学地质的,一来搞不懂哪里有矿,二来,光凭气运也没法能让一个地方凭空生出铁矿、琥珀矿之类的。   不过登高望远,望见山脚下她为自己生产队找到的那个水源点,挖掘后冒出来的潺潺流泉时,她忽然沉吟起来。半晌,对她哥道:“哥,咱们这儿离XX老码头不算远,要不,咱们到那边去逛逛?”   “啊?这野鸡蛋怎么办?要不,我先拿回家?”简晓辉还在纠结他的蛋。   简悦懿想了想:“也好,你顺便回家拿个小铲子和小盆子来,我在山脚等你。”   XX老码头说是离简家不远,实则还得步行好长一段路到公交车站,坐上二十多分钟的车路才到。   此码头在《巴县志》里有“水陆交会,极便舟楫,为XX西之重镇”的美誉,自古以来就是XX江上商贾云集的物资集散重地。   只是,简悦懿今天到老码头来倒不是为了它的繁华。与之相反,她图的是它的荒凉地段。   她领着老哥自码头岸边一路沿岸而行。越行得远,越是人迹罕至。   她哥这段时间从周干事那里听多了她的“神迹”,昨天又亲眼见证过公社干部们对她的恭敬,这会儿她说什么,他就照着做。觉得她说的,肯定有道理。   可两人都走得老远了,走到后来,回头远眺,码头和船只,还有江崖边上的吊脚楼都远得看不到了,她还在往前走。   “大妹,咱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啊?”简晓辉终于忍不住问道。   她没答他,只是默默地在观察江水的流速和岸边的河沙。   “大妹,再这么走下去,等会儿怕是连路都没了。再说了,万一遇到涨潮怎么办?那不是很危险?”   简晓辉既没住在江边,文化程度也不高,哪里知道江河在靠近入海口处才会有明显的潮汐现象?   简悦懿没揭他的短,只是淡淡地问了他一句:“哥,你知道我国的黄金产地分布有多广吗?”   简晓辉搞不明白她突然提这个是啥意思,只能顺着她的话问:“多广?”   “几乎每一个省都有。像吉X省的一座金矿,清同治年间甚至有日产黄金500两的记录。”她转头看他,“我说的500两是指在那个年代,以纯人力开采的方式获取的黄金重量。”她前世工作的博物馆就曾展出过那个时候开采金矿所使用的工具。   “……哦。”   “而我们省的黄金产量也很可观,特别是沙金。”   ……然后呢?那个沙金是个什么东西?简晓辉已经感到有些无聊了,眼神瞟过地上的河沙,愣了一下。   沙金沙金,难道是指沙里的金子?!   简悦懿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指着江水遥远的上游河段道:“按照测绘局测绘的地图,在上游的盘龙镇临江的位置有座金矿。这座矿肯定是由国有矿厂在开采。不过,金矿石形成的年代一般都比较久远,露出地面的部分被日照风化,风吹雨打,很容易会崩裂破碎,变成小颗粒脱离矿脉。再被江水冲刷,顺流而下,就变成隐藏在沙砾中的沙金,可供任何人捡拾了。”   简晓辉是农家子弟,平时连花个几毛钱都能心疼半天,现在听到沙子里居然有黄金可捡,心情激荡得不行,忙问:“大妹,怎么捡你告诉我!我给你找块干净地儿,你好好坐着,我去捡!捡到的金子咱们平分!”   她说的地图其实是农业局的那个专家拿给她的那张。因为“金矿”二字实在容易吸引眼球,她就多看了几眼。说起来,自她穿到这个世界后,一路行来,能过得如此顺遂,还真是多亏了那位专家。   她忍不住在心里又感激了老专家一番,再指着面前的江水道:“这里江道转角,水流平缓,江水没有足够的能量把沙金带去更远的地方。现在又是干旱,又是枯水季节,你看,河床都露出来这么多了。越是靠近江心的地方,河沙里的沙金就越多。”   “怎么个多法?随便挖一挖,都能挖到金子?”简晓辉语气更激动了。   简悦懿被他逗乐了,笑着点头:“你先用铲子把河床上的河沙铲起来,放盆子里装回来。再用江水淘洗,肯定有沙金的。”   在她的指挥下,简晓辉兴高采烈地跑去挖沙。因为听她说到越接近江心,河沙里的含金量越高,他就一个劲儿往江水里跑。水都快淹到他大腿根了,他的步伐也因为江水的阻碍变慢了许多,但他还在往江心走。   急得简悦懿大声喊道:“哥,别走了,危险!就是那儿沙金就不会少!”   简晓辉这才开始动铲子。因为贪心的缘故,水位太高,一铲子铲下去,大部分河沙都会被水流带走,铲离水面时就只剩为数不多的一点沙了。他铲了好几铲,觉得这么个铲法太费功夫了,干脆把盆子沉到水底,自己整个人也扎到水里,直接用盆子去挖河沙。   很快,一盆子沙就有了。再把小铲放到盆上,用右手大拇指扣住柄,双手使劲儿慢慢慢地把盆子抬离河床。这样,等到盆子抬离水面时,里面的沙还是满满当当的。   他喜滋滋地抱着盆子回来,问她:“沙子弄回来了,要怎么淘洗?”   简悦懿却担心地望着他:“江边风大,你身上全湿了,等会儿感冒了怎么办?要不,我们先回码头,我给你买身衣服换上。”   “嗨,换啥啊换!这天儿正热着呢,穿着湿衣服,江风这么一吹,要多凉快有多凉快。大妹,你甭管这些了,快告诉我,这沙子要怎么淘洗?”他着急赚金子呢,哪儿顾得上换衣服!   看他这么急切,简悦懿也就不再坚持,答道:“金子的密度大,河沙密度小。你只要抓上一把沙,就着铲子放江水里轻轻地、慢慢地摇晃,流动的江水就会把轻的沙子带走。”   早期的淘沙金方法就是这么原始、简单,但却非常有效。任何一个没有淘金经验的人,都能轻易上手。   简晓辉在她的指点下,马上开工。不多时,就在铲子里剩下的大大小小的砾石中看到一粒黄豆大小,圆滚滚的金色物质。   他瞪大眼睛,惊喜地问她:“这个就是沙金对吧?这个就是沙金吧?”   她笑着答他:“你用牙齿咬咬不就知道了。”   他真把它放嘴里咬了一下,再拿出来看,圆滚滚的金色物质上果然有清晰的牙印!   他大喜过望,立马又换了一铲沙继续淘。   淘啊淘,淘啊淘,只一盆沙而已,居然给他淘到了九颗沙金。而且颗颗都有黄豆那么大!   “怎么会有这么多金子?!”他越淘越有劲儿,越淘越是激动不已。淘到后来,太高兴了,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流眼泪了。   他回头望她:“大妹,你这福运也忒厉害了!”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河里的金子不可能分布得这么密集。要不然,随便哪个小孩儿跑这里来堆堆沙堡,玩玩沙,不就曝光了?还轮得到他来捡?   他擦了擦眼泪,特别后悔:“早知道,我就不老往公社那边跑了。还天天得给那些干部跑腿打杂,‘哥’前‘哥’后的。他们说啥,我都得听着。有时候骂我,我都还得夸他们骂得好!”   队上很多队员都羡慕他人缘好,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要想人缘好,当中付出的代价、牺牲绝对不会少。有时候吃了亏、吃了苦,都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想到过往经历的事情,他有点难受:“我把他们侍候得那么好,这回回来,不也看到他们在围着你转悠吗?”他用力拍了自己脑瓜一下,“我这也太笨了,围着他们转,还不如直接围着你转,你还是我亲妹妹呢!以前我给他们当跟班,他们表面笑嘻嘻的,其实背地里根本没把我当回事,我都知道!”   “可这回回来,就因为我是你大哥,他们连带对我都尊重了不少。而且跟着你跑,才半天功夫,就找到这么多金子,这可比当干部赚的死工资多得多了!以后咱家就是天天顿顿大鱼大肉,都没问题!”   他越说越开心,越说越真挚,简悦懿却只是淡淡地提醒了他一句:“他们也许有些地方做得确实不够好,但他们把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给你了。”   这事说穿了,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什么好抱怨的。   简晓辉也是个人精,就听她说了这么一句,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这个大妹很不喜欢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对,你说得对。虽然过去是发生过一些事,但他们好歹把这么重要的资源给我了!我还是该对他们抱有感激的。”   以后可得多注意了,少在她面前说这种话。不过,他仔细琢磨了一下,一般人应该也挺讨厌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只不过普通人在被大夸特夸之后,多半会晕乎,也就留意不到这个细节了,大妹倒是像个见过大世面的。   他文化程度不高,不知道“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之类的话,但被她冷静对待别人盛赞的态度所影响,竟也不觉得心里不舒服,反而从她的意见里学到一点处事之道。   在那之后,他就再没在别人面前犯过同样的错误。当然,这是后话。   “大妹,你多坐一会儿,我再去挖盆沙来淘!”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个淘金的法子我是打算分享给乡亲们的。”   “啊?!为什么?!” 第17章   简悦懿好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还以为这里的沙金, 能淘一辈子?”   现在能淘金, 不过是因为新政府的法制还没健全。到了后世, 这种私下淘金的行为已经被明令禁止,未经河道管理部门批准淘金,轻则驱逐, 重则罚款。   “难道不能?”简晓辉以前常在公社跑腿打杂,对政策方面的事也比较了解。他问完,也觉得不太可能, 于是又改了种问法,“那我总可以淘它一个月、两个月的!一盆沙就能淘出来这么多金子,我天天来,一两个月淘的金够咱家吃香喝辣好多年了!”   说着, 他又放软了语气,求道:“大妹,咱别这么大公无私好不好?自家日子过红火点不好吗?”   “你为什么不把目光放长远点?首先, 能挖沙金的地方面积这么大,这个地段沙砾里的含金量又这么高, 告诉了别人, 也碍不到你什么;其次,现在社会风气保守,贫富差距又小, 就算是干部也没有钱到天天吃肉的地步。”   “要是咱家灶房天天都有肉香飘出去, 别人怎么想?别人不会想, 你这钱哪儿来的?干净吗?要是有谁正义感特别充沛, 跑到派出所报案,说咱家在干坑蒙拐骗的勾当,甚至说我们是特务怎么办?”   一席话把简晓辉说得冷汗涔涔:“乡亲们……会吗?他们不是都把你当神了吗?”   “……你能保证春莉不会这么干?”   想到那个红眼病,简晓辉马上闭紧了嘴巴。   确实啊,一个人吃肉,不如大家都吃肉。家家都吃上肉了,难不成还有人能站出来说,所有吃肉的都是特务?   简悦懿又劝道:“高考已经停了十一年了,你也知道国家现在很缺人才。说句不客气的话,县委、省委里面连能写出一手好公文的人都没几个。要是我没料错,这次恢复高考后录取的第一批大学生,毕业之后,很有可能有一部分会被国家分配去各大政府部门当干部。”   “你的履历里添了这么一笔为父老乡亲们做的事,竞争力不就比别人更强了?分得好,进省委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农家子弟来说,能被公社书记或是社长表扬一句,都是值得跟别人夸耀好久的大事情。进省委?那简直就跟一步登天似的!而且这时期的人都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在部队里和政府机关里当干部,是比进任何行业都要了不得的。   简晓辉啥都不说了,甚至问她:“那这个金豆子咱还要不要?我都听你的!你说不要,我马上扔!”   最后当然是没扔。他塞给简悦懿五颗,自留了四颗。然后就跟着她去找黄有德了。   路上,他还担忧地问了一句:“咱们掏沙金是背着政府干的,就算帮了乡亲,这事儿能光明正大上履历吗?”   她笑曰:“山人自有妙计,你等着看吧。”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期待作大死的简春莉,这会儿也终于开始了她的作死之路。   这会儿,她正努力劝说公社第三生产队的队长白铁栓为自己争取清大的名额。   东方红公社本来就有两个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名额。因为简晓辉的介入,上头在合理合规的范围内行了方便,改为给东方红公社两个清大名额。   但名额也只有两个。她又不敢撬简悦懿的名额,那就只好去撬她哥的了。可惜,白铁栓也不是傻的,她跟他磨叽了一上午,他都没答应。   “白叔,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的。每回你来我家,都要给我带上一块糖啊,或是一个小水果的。你一直都疼我,这回咋不帮我了?”简春莉特别失望。   白铁栓抽着旱烟没答话,心里却嘀咕着:谁乐意抱你?还不是因为你爹娘都偏疼你。到别人家里去做客,一点都不看主人的眼色,这能行吗?   白简两家是从老一辈,也就是简老汉那辈就相交的。两家关系还不错。简老二被家里撵出去之后,白铁栓他爹还主动出面两边沟通,希望他们能缓和关系。只可惜,简老汉两口子坚持己见,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简春莉也没其他人可求,就求到白铁栓这边来了:“白叔,我哥跟你之间的关系,能比我们两叔侄近吗?你真的不肯帮我?”   帮你干啥?他才是你老爹传宗接代的儿子,帮了你,好把你一家人全都得罪死?白铁栓觉得自己这个侄女也未免太把她自己当作一回事了,这种要求都能提得出来,有没有点儿脑子啊?   但简春莉今天也不是毫无准备而来的。她咬咬牙,终于把自己的底牌抛了出来:“白叔,要不然,我给你当儿媳妇怎么样?白简两家关系这么好,干嘛不亲上加亲呢?”   这下,白铁栓不抽旱烟了,他猛地抬头望她:“你说什么?”   “我是在问白叔,你想不想有个在清大念书的儿媳妇?”   别说是在清大念书了,就是普通大学念书,国家也是包分配的。一出来就能当干部。这句话里面真实的含意是:你想不想有个女干部当你儿媳妇?   你说白铁栓能不乐意吗?他哈哈大笑,赞道:“没想到我白铁栓居然还能有个明白人当儿媳,这也算是我老白家的福气!”   啥也不说了,等简春莉一走,白铁栓就找了队上的知青,让帮忙给他在部队当排长的儿子写了封信,要他赶紧请假回家,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把信发出去,他马上就去找公社的田社长和牛书记一起去国营饭店喝酒吃菜。酒足饭饱之际,他就开始诉苦了,说自己一大把年纪了,儿子还没对象,真是愁死他了。   领导跟他开玩笑,说他儿子是光荣的部队军人,真想找还能找不到?   他就答道:“条件好的姑娘嫌他家里都是乡下人,看不上咱家。条件差的,我又觉得委屈我儿子了。”   牛书记笑说:“你这上不上,下不下的,能不恼火吗?”   白铁栓赶紧道:“以前恼火,现在不恼火了。今天老简家的春莉跑过来跟我说,她看上了我家那糟心儿子了。春莉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我一直都心疼她,她要嫁过来,我肯定高兴呐!”   一听到简春莉,牛书记就怔住了。跟她那个闻名东方红公社的姐姐一样,简春莉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有关她的消息全是负面的。“你确定?”你就让你儿子娶这么个糟心货啊?   田社长也是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确定啊,怎么不确定!不过,牛书记,田社长,我也为公社还有咱第三生产队服务这么多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看,清大的名额能不能拿一个给我未来的儿媳妇?”   牛书记不同意了:“那怎么行?已经说好一个给简悦懿,一个给简晓辉了。怎么能随便乱改?你要照顾,组织上可以给你别的照顾,也不是非得在这方面吧?”   一顿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第二天,白铁栓开始犯倔劲儿了,堵住牛书记办公室的门,不让他出去。   “我未来儿媳的名额,书记你必须得帮我办了。不然今天咱们谁也别想出这道门!”   “老白你怎么这样?!”   白铁栓就开始跟牛书记倒苦水了,又忆当年说自己这辈子为公社为生产队做了多少的牺牲奉献。还说他要求的名额,也是给简家子女的,他又没要求给其他人!他这辈子没有其它期盼了,就希望自己儿子能娶门好亲,以后孙辈一出生就能赢在起跑线上。   软磨硬泡这么堵了一整天,牛书记终于被他惹毛了:“白铁栓,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按照违反纪律处理!”   “你处理呗!”   “你小心我撤你的职!”   “撤啊。反正你就是撤了我,我也照样堵你的门。”   你说牛书记能怎么办?他难不成还能叫民兵来,把白铁栓关个几天几夜?又不是土匪……   最后,牛书记投降了,只要简家同意,我就把名额给你。   白铁栓又跑去找简家闹去了……   ***   简悦懿还真没料到简春莉会作死作到连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的地步。她预料她还有个两三天,才能完全闹得起来。于是,从江边回去之后,她马上就去找了队长黄有德:“黄叔,我替乡亲们想到个致富的好法子。”   “啥好法子?”黄有德马上来了兴致。   简晓辉差点就兴奋地脱口而出,说是淘金。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这当口这么说,会有抢功劳的嫌疑。于是他喝了口凉白开,把话又咽回去了。   简悦懿就把当天去XX江边淘金的事,告诉了黄有德。   黄有德惊喜不已:“沙里能淘出金子来?!你快带黄叔去看看!”   简晓辉这时才开口:“叔,你就直接召集大家开会吧,那里的沙确实能淘出金子来。而且量还不小,我今天淘了的我知道。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我大妹?”   其实黄有德也不是不信,只是,涉及到全队那么多口人,到时候给了大家巨大的希望,跑江边又没能淘到金,叫他怎么跟人家交待?   “真的很容易淘出金来?真的?是去淘金就肯定能淘到吗?”他再次确认道。   简悦懿笑道:“到时候我会跟大家一起去的。我的福气你还信不过吗?”   哦,对对对,他咋忘了,全天下最有福气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呢。有她保佑,还能淘不到?   很快地,队里的几名队干神秘兮兮地潜入各家各户,低声跟一家之主咬耳朵:“想不想顿顿有肉吃?今天队里研究致富大计,你赶紧地,到咱队长家的地窖里开会。这次的致富大计不清楚符不符合政策法规,严禁对外传扬啊。别搞得咱们整个大队的人都受牵连!”   第一生产队的致富研讨会,就这样在黄有德家地窖里悄眯眯展开了…… 第18章   黄有德这个人是个胆子大的。60年代, 国家刚开始允许各家各户养猪时, 上面有政策, 说是怕被资产阶级修正主义作风所影响,公社社员们不得饲养母猪。   说白了,就是怕农民们把全副精神都放在母猪身上。母猪要生崽, 一胎能生好多只。人人都把猪崽拿去卖,计划经济体制不就乱套了?   可黄有德才不管这么多。他只管自己的队员生活得好。   当时他也是这样悄眯眯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倡议大家养母猪。“母猪才能下崽儿嘛!才有经济价值!公猪就知道吃粮食, 养到年末杀猪都没多少肥肉!你们就说吧,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养母猪?”   他还说:“咱们也像戏本儿里的那些绿林好汉那样,搞个投名状!愿意跟着我养母猪,一起致富的, 就在状纸上签个名。不会写字的,就在上面画个押!”   他还保证,出了事他头一个站出来。   结果后来东窗事发, 他生产队长的职都被捋了好几年。后来是风声不那么紧了,公社的牛书记觉得他把生产队的工作确实做得不错, 才重新起用的。   队干们说到致富大计, 乡亲们马上就联想到养母猪的事了。那次的事最后虽然没兜住,但大家可都是实实在在尝到甜头的。上面又不能把猪给他们没收了,只是当场把母猪给放了血而已。   那母猪下的崽儿不也白得了吗?   大家兴高采烈, 欢欢喜喜地跑去黄家地窖里开会, 还有人自告奋勇守在院门口望风。有队员等窖门一关, 马上就嚷嚷道:“队长, 投名状在哪儿?我头一个签!”   结果黄有德一说是集体去淘沙金,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   “从沙里淘金子?队长你是开玩笑的吧?你还不如叫我到土里去挖呢?说不准东刨刨西挖挖,还能挖到以前的老财主藏的金子。”   “以前土改的时候,不是有贫农分到地主院儿住吗?听说有些人还从墙缝里捣鼓出袁大头来的。我看呐,咱也别去淘金子了,直接杀到以前那些老财主住的地方去,说不准还能捣腾出点儿啥来。”   这两个说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其实讲的都是反话。他们一讲,大家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这些人咋这么不相信人呢?”黄有德急了,赶紧把简悦懿请上来,“想出这法子的不是我,是咱们懿丫头!”   “队长你不早说!”   “懿丫头说的,那肯定是真的!”   “咋说话的呢?咋说话的?”有人站起来,质问大家,“公社上的干部们都称呼她小老师,你们一口一个懿丫头的,懂不懂规矩?”   “对对对,我附议!懿……啊呸!我是说小老师,啥也别说了,你赶紧带我们去淘金子吧!”   “兄弟们,回家抄家伙!跟着小老师冲啊!”   简晓辉插话:“你们知道要带什么工具吗?”   “……”   “……”   黄有德没好气地道:“我叫你们去淘金,你们就像听到疯子在喳呼一样!一听是懿丫头说的,马上就‘兄弟们,冲啊’!”   大伙儿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   但这时,有个坚持的声音冒了出来:“队长,你应该喊她小老师。”语气特别的语重心长。   黄有德:……   简爸也在场,不过因为前次引起公愤,大家都只把他当隐形人看待。这会儿,他正疑心呢,琢磨着自家闺女真有那么大能耐,能带领大家淘到金子?   突然就有人一拍他的肩膀,皱着眉头问他:“大家都在嚷,说要跟着小老师一起冲,就你没发表意见。怎么着,你是有什么不满?”   唰唰唰,好几道目光同时电射过来!   吓得简爸打了个寒颤!他立马举手表态:“我坚决跟着我家闺女的旗帜迈步!”   大家满意地点点头,难得对他翘起了大拇指。   得到赞扬的简爸仿佛突然打开了一道通往世界的大门。站起身来,一脚踩在板凳上,高声道:“党指挥枪!我闺女指挥我!她说往哪儿打,我就往哪儿打!”   “好!”   “好!”   在大家的喝采声中,简爸醺醺然起来,把自家的糟心老婆和另一个糟心闺女忘得一干二净……   ***   简悦懿是从现实世界穿到书里来的,对书里所处时代的地方政策条令并不是那么清楚。   她不知道本省本县对淘沙金这件事,是否有什么限制措施或处罚。但在后世,私淘沙金的行政处罚也不过就是驱逐,或低额罚款,不算严重。而且,就算是目前政府严令禁止的投机倒把行为,初犯者也不过就是被带走教育而已。再犯,才会进行处罚。   在这种情形下,她自然不会傻得去找相关部门问:我在XX江的某个河段发现有沙金存在,请问,我能去淘沙金吗?   那不是等着被教育吗?   就算国家和地方政府目前都没对这方面发布相关禁令,那也只能是因为官员把精力都放在大的条条款款上了,暂时没顾得上堵这种小漏洞。你这么突兀地跑去问,那不就等同于专门提醒人家堵漏了吗?   她把这些顾虑告知了队员们,叫大家一定要注意保密。要不然,大家就只能一起继续穷下去了。   黄有德作为队长肯定得安排具体事宜,他跟简悦懿、简晓辉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让大家第二天分散行动,自行出发乘车去往XX老码头。到了老码头车站再集合。   又给大家定下了集合时间。而他、简悦懿还有简晓辉三个人,可以在车站分批次带人去往那个埋藏着巨大财富的沙滩挖宝。   这样一来,淘金活动就能转到地下,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了。   当然,他们连开个会都有人望风,淘金时自然也要安排人员轮班守在离码头不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大家就能快速撤离。   于是第二天,一队队员连早饭都没心思做了,一个个拿了盆子和铲子,喜气洋洋地或故意绕弯路,或直奔村中大道,或装作去挖野菜……反正就是用各种方法跑去坐车。   二队跟一队毗邻,有个叫田秀珍的队员把饭做好了,蹲家门口刨食。刨着刨着,突然发现……咦?一队那边咋没有炊烟呢?   她又走出门来,望了望散落在自己大队土地上的各处屋舍。绝大多数都有烟呐。咋一队那边干干净净的,没一处在冒烟呢?   在她觉得奇怪的时候,简悦懿已经在XX老码头公交车站带着第一批队员去淘金了。   这次的淘金活动没让老人和小孩参加,怕他们会发生危险。   倒是有些妇女也过来了。不过,女性水性好的少,体力天生又比男性差,简悦懿就统一规定,只准男性下河捞沙。女的就在岸边淘金就好。   而对壮劳力们,她也不断叮嘱:“你们最好是几个人一起下水,万一有人脚抽筋,或是遇到危险,彼此离得近,要帮忙也容易。”   在她的安排下,淘金行动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   淘金这活路考验的是耐性,不是技术。队员们又是干惯了单调重复农活的人,很快就熟练起来。   十几分钟后,一个妇女从铲子里的沙砾中捡起一粒金灿灿的东西,欢喜地大喊:“我捡到了!捡到了!”   所有人顿时把手头活路一放,都围过来看稀奇了。   妇女本人却高兴地拿着金灿灿的那粒东西,冲到简悦懿面前,满脸期待地问她:“小老师,快!你快帮我看看!这是金子吗?”   简悦懿扫了一眼,笑道:“黄铁矿也是这种颜色的。你最好是咬一咬试试。”   妇人马上就像简晓辉当初做的那样,直接放嘴里咬。不过,她咬得太大力了,那粒金子又比当初简晓辉捡到的小,一下子就被她咬扁了。   她把那块“扁金”取出来一看,狂喜地大喊:“金子!是金子!”   周围人见那金子完全被她咬扁了,一部分人哈哈大笑起来,一部分人艳羡不已。   简悦懿高声道:“大家别光顾着羡慕别人,这片江床含金量是很高的。你们自己好好淘,一样能淘到!”   “好嘞!”   “听小老师的!”   “听我闺女的!”   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大家回头一望,正是简老二简大海。   简大海被大家盯得发毛,赶紧又加了一句:“我闺女说好好淘,我一定好好淘。坚决跟着闺女步伐走,不动摇!”   大家差点被他笑死!这些官面儿的话,都是公社广播里平时播得多的,他倒好,发扬拿来主义精神改改词儿,这就用上了!   简悦懿也被原主的这个爹给逗乐了。她看书的时候都不知道,原来简爸骨子里有相声逗哏演员的天分。   更多找到沙金的惊喜欢呼声,不断在这片江岸边响起。   有人跪倒在地上,大笑道:“啊——哈哈哈哈哈,发财喽!发财喽!我刘老根也有发财的一天!”   还有人激动地拈着捡来的沙金,小心翼翼地亲吻。   有些十几岁的小子们兴奋难抑,彼此互望一眼,突然就冲过来抓住简悦懿的手和脚,把她往空中扔!   可把简悦懿给吓坏了!   还好小子们都有分寸,在她掉落下来时,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她。   “哦噢噢噢噢!”   “小老师万岁!”   “谢谢小老师!”   大家一边把她往空中扔,一边欢快地吼叫着。   旁边的大人受了触动,仗着这里远离人烟,也跟着疯吼起来。   被扔到空中两三回,简悦懿就适应了。被扔出去时,整个人感觉就像飞到了那片没有一丝云彩,却蓝得惊人的美丽天空中。   她唇边含笑。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些一直都对她很不错的乡亲们。 第19章   就像简悦懿所说的那样, 这片江床的含金量相当高, 一整个下午下来, 每一个乡亲都有斩获。少的也挖到了3克左右,多的则有7、8克。   就连简晓辉在指导完毕之后,也跟着加入了淘金大队。   黄有德责任心重, 他看到所有人都对怎么淘金沙熟练上手了,他自己才开始淘。   而简悦懿则是从头到尾都在留意乡亲们的情况,左边指导一下, 右边指导一下。时不时还望望在江中涉水的壮劳力们,生怕他们出事。   倒不是她不喜欢金子。只不过,她对自己的福运相当有把握,觉得就算这次不赚, 老天爷总会给她机会赚钱的。还不如把时间拿来多替乡亲们做点事。   特别是,遇到那种运气差,老是淘不到金的, 她总会默默地拍拍他们的肩膀,安慰他们不要着急, 再默默地陪站在一旁。有她的福运加持, 不出两三分钟,这些人就能翻找到沙金了!   结果,乡亲们的淘金行动到了后来, 演变成了抢人大战。   “小老师, 你到我这边来站一会儿呗。”   “站啥啊站, 我给你搬块干净的大石头来, 小老师,你坐我旁边吧!”   “报告小老师!我给你找漂亮的鹅卵石坐!只有漂亮的石头,才能配得上被你坐!”   “可拉倒吧!鹅卵石那么硌人,你也真想得出来!”   “诶诶诶,你们干啥呢,先让小老师帮帮队长呗。黄队这些年对咱们乡亲可真没少付出过!”   最后这句话出来后,附议的还不少。弄得黄队眼眶发红,对大家道:“你们说这些话,是要故意让我红眼圈儿吗?你们得赔我男子汉大丈夫的形象!”话是这么说,表情却特别开心。   在简悦懿的帮助下,黄队最后淘到了9克沙金,是队里淘得最多的。   黄队自己挺不好意思的,非塞了2颗小金豆给简悦懿。都是些知恩图报的人,其他乡亲看见后,也赶紧照做。捡得少的,也就只拿得出来一粒金沙,捡得多的,也跟黄队一样塞的是金豆子。   简悦懿推辞不受,大家就嚷嚷着要给她下金雨。于是,她也就没多纠结,一一收下了。   当天回家,由于怕淘金的事情会露馅儿,这回简悦懿回家没有大部队相送了。但仍有包括黄队在内的几个大男人护送。   几个人一路欢声笑语,不太理会跟在后头的简老二。但简老二好像也耐得住寂寞,一直跟着,偶尔插上一句“对对”或是“没错,就是这样”之类的话。   快走拢简家院子时,却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   “老白,你想得出来!这事儿我怎么可能同意?!”这是简妈的声音。   “妈,为啥你就不能同意?!我也是你亲生的,为啥哥就可以上清大,我就不行?你这些年疼我都是疼假的吗?”这是简春莉的。   “大嫂,连主席同志都说要男女平等,还说妇女要顶半边天,你咋还是旧社会那种重男轻女的旧观念呢?”   这是……白铁栓的?简老二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莫名奇妙的。   简悦懿已经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差点就想给简春莉鼓掌了。真没想到,这个倒霉蛋居然还能有这么强的行动力。真没亏了她这段时间漫长的等待!   她这是亲手把把柄送到她手里来了。   简晓辉听得脸色刷白,突然就冲进了自家院子。   “白叔,好久不见了。我记得我家的事,以前你都不太管的。今天怎么这么有闲心了?”他问。   白铁栓自得了牛书记的话后,就跑到简家来帮简春莉赚名额来了。看到关键人物一个没在,就只有简妈和简春莉在,他还特别高兴。   现在他正背后算计人,正主突然跑出来了,把他给唬了好大一跳!   可他当了这么多年队长,也不是当假的。马上沉下脸来,对简晓辉道:“闲事?这可不叫闲事!你这名额来路不正,背后隐藏的是大大的不公正,谁都有义务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简晓辉一愣,旋即道:“我这名额怎么来路不正了?这都是县委还有公社领导觉得我大妹为群众办大事了,为了照顾她,照顾我们老简家,才特批下来的名额!”   白铁栓冷笑一声:“你也知道是照顾老简家的,不是照顾你?你去年就已经占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了,现在也好意思跟你幺妹争?”说着,又啧啧有声,“你白叔是看着你长大的,真没想到你小子能这么厚脸皮!又跑去县委溜须拍马,又把咱们公社上的领导哄得服服帖帖的,像你这种已经念上大学的,居然都能把名额抢跑了!”   简晓辉直接炸了:“你说我是马屁精,那你呢?你收了春莉什么好处,要这么卖力地替她争取名额?!还有,白叔,你把事情搞清楚了!县里会特批一个清大名额给我,是因为我大妹孝顺父母,坚持要把她的名额让给我这个能给爸妈摔盆的儿子!县委受到了感动,这才特批的!她简春莉凭什么拿这个名额?!你这么想帮她,你就自己上县委找人去办呐!”   白铁栓在这上面占不到道理,就死咬一个理儿:“我不管!你去年占了名额,今年又来占,就是不公平!你把不把名额让出来?!不让出来,我上公社、上县委闹去!非把你这名额闹下来不可!”说完,就气呼呼地往外走。   却被已经走进门的简悦懿,以及她身后的几个人堵在了门口。   简悦懿面带微笑:“白叔,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春莉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冒着得罪公社干部和县委领导的风险,都要替她争取名额?”   说着,她抽空望了一眼院子里,又对他道:“叔你可别傻傻地给人当枪使。你看,你帮的那个人她在哪儿?我刚刚在外面还听到她声音呢,怎么一进来就没看到她的影子了?”   白铁栓也跟着回望了一眼,心里顿时凉了半截,简春莉人呢?   黄有德今天正感激简悦懿两兄妹替全队找到了那么好的致富之路,现在看到有人欺负上简家的门,立马走上前去,揪住白铁栓的衣领:“老白,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队长是吃素的?都不跟我先讲一声,你就欺负到我队员家里来了!”   白铁栓望了一眼黄有德,再望望围在简家门口的几个壮劳力,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简大海人比较怂,可这会儿自己这边人多势众,于是也大着胆子吼了一声:“老白,咱们两家认识这么久了,你这么做可不地道啊!你儿子你都知道把他送去参军,巴望着他有好前途。我儿子你干啥非要祸害他啊?”   白铁栓又是难堪,又是害怕,嘴里却道:“咋了,你们今天还想仗着人多,要干架是不?”一把把黄有德的手从自己领子上扯下来,推开门口堵的人往外走。   简悦懿好心地侧身让他通过,旁边人看了,也没为难他,让他过去了。   但他没走出去几步,她就再度发挥她的古道热肠,提醒道:“白叔,狗儿哥好像已经27岁了,是不是还没对象啊?”   白铁栓差点就平地摔了跤,他骇异地回头望着简悦懿。   狗儿正是他那个在部队当排长的儿子的小名。   “我想来想去,春莉能给你什么好处?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她能值得你冒这么大风险?不过,我爹刚刚提到狗儿哥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白叔,你是想两家亲上加亲吧?”   听到这话,简晓辉冲出人群大声指责:“你说我占了名额就是不公平,那你呢?你给未来儿媳走后门拿名额就是公平了?!”   白铁栓额上冷汗涔涔。   简悦懿丢了个眼色给简晓辉,让他冷静下来。自己则笑着对白铁栓道:“叔,你最好赶紧让春莉跟你儿子扯证办席。要不然,等她到大城市念书,见过世面了,你儿子一个小小的部队排长可能就入不了她的法眼了。”   说完,转身走人。   留下白铁栓心乱如麻,脚步虚浮地离去。   黄有德愕然:“就这么把他放了?”   其他几个队员也道:“小老师,你别担心,就算他是三队的队长,他们队跟我们队也火拼不起来!现在公社里人人都感念你的恩情,到时候绝对是一面倒的势头!”   “就是,小老师。只要你吼一声,咱冲上去就把他撂到地上揍!”   “他这手也伸得忒长了,居然把手伸到别人的家事上头来了。”   简悦懿却道:“大家先别管这件事了,我另有考量。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们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又拉着她哥商量事情。   她哥是家里这一房唯一的男孩,有一间单独的小屋居住。不像她跟简春莉需要同住一屋。   她把她哥拉进他那间屋,直白地问道:“哥,你有什么打算?”   简晓辉却满怀期待地望着她,说:“大妹,我去念大学前在公社那边呆久了,就发现领导们有个共同的毛病,就是怕人闹。就算有些命令下得没毛病,但要是有人一直闹一直闹,领导也有很大可能会收回命令。我就是个普通人,没钱没权没名的,谁会把我当回事儿啊?大妹,你看……”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名额是冲着她的面子才批的,他希望她能够为了他出面。   但她却问他:“哥,你信不信我?”   简晓辉迷惑了,不明白这事跟信不信她有什么联系。 第20章   虽然事发突然, 简悦懿没想到简春莉会用那种损敌一千, 自伤八百, 把自己的后半辈子全搭上的招数。   但越是这样,她要收拾她不是越简单吗?   现在,她已经在白铁栓心里埋了颗种子。只等他回去一夜辗转, 在难眠的夜里,用负面思想把这颗种子浇灌发芽。明天,她就能再把简春莉往死局里推一把。   而在这之前, 她得先帮她哥把心结解决。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   于是她问她哥:“你信不信我?”   “啊?”她哥没明白。   “等高考一恢复,工农兵大学生就不值钱了。就算你念的是清大,就算你读书期间日以继夜地努力学习,但毕业的时候, 别人只要看到你是工农兵大学生,就一定会低看你。”她诚恳地道,“哥, 你要是相信我,你就跟着我一起参加高考。我会给你补习的, 而且我保证你能被录取!”   简晓辉沉吟片刻, 说道:“大妹,我对你的实力倒是相信。可我是个什么水平,你也知道, 我就怕我是烂泥巴扶不上墙!”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万一她真的把名额拿走了, 我不是还有一个吗?我那个让给你就是了。你进可参加高考, 退可保送就学。不管怎么样, 都是稳的。”当然不可能有万一。给猪给狗,都不可能给简春莉!   “那你怎么办?”   “我?能拿到更好的,我还非要逼自己以次等身份就学吗?”她自信满满。   那种因自信而洋溢出来的耀眼光芒,闪花了简晓辉的眼,让他瞬间也热血沸腾起来。他一拍桌子:“好,大妹,我全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学,我就怎么学!”   简悦懿的自信并不是毫无原因的。当年,作为考入清大的学霸式人物,她也曾对一些据说竞争特别惨烈的年份的高考试题,以及恢复高考那年的试题产生过兴趣。   网络年代,几乎任何资料都能在网上找到,她就索性全搜出来做了一遍。   依旧是超出清大当年录取线很远的高分成绩。   这令她对自己分外满意。   不过,所有试题当中做起来最轻松简单,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得把水平降低到小学生程度去写答案的,就是恢复高考那年的试题了。   这也没办法,十年特殊时期期间,所有的学校都停课了,大家全都在搞运动、闹革命,谁还能有多少墨水?国家都只能降低要求,只期望考生能具备基本知识,也就行了。   于是恢复高考那一年,不管是文科还是理科,统共都只考了四科。考题也简单得史无前例。   比如语文,总共就三道题。作文就占了80分,给的是《难忘的一天》这种小学生常见的作文命题。剩下的20分,一半是词语解释,一半是翻译一段简短的文言文。   也就是说,你只要会写作文,基本上都能过关!词语解释也都是最常见的词语,诸如“诽谤”、“居心叵测”之类的。唯一只有翻译文言文这种考题稍微难点,用来拉开考生的考分,分数还只占10分这么少。   所以,简悦懿真没有夸大其辞。让她来教她哥,她哥要考不上,她这个清大毕业生才真该自绝以谢天下。   当天晚上吹灯歇下后,简春莉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出声问:“姐,你睡了吗?”   简悦懿没理她。   隔了一阵,简春莉小声地啜泣起来:“姐,你别误会我。你的名额我肯定是不敢动的。我只是……只是想活……”   “想活就可以随便毁掉别人的人生?你做这事之前,为什么不问问大哥,他之前念的那所大学学藉是否还给他保留着的?你抢了他的名额,他又还能不能回得去那所学校?”简悦懿怒气腾腾地问道。   被一顿抢白,简春莉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嗫嚅着解释:“姐,我真没想这么多……我以为……”   简悦懿打断道:“我不想听你解释!我现在一看到你就觉得很烦、很讨厌!像你这种只知道从别人那里榨取成果的人,不管你有多倒霉多惨,你的行为也只是在一点一滴消耗别人对你的同情心!明天,我就把这事儿告诉爷奶,你的事儿我不会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简春莉彻底吓傻了,从床上连滚带爬跳下来,“扑嗵”跪到地上一路膝行到她姐床边:“姐,你可不能不管我!你不管我,我就死定了!”   简悦懿只是冷笑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瞬间,室内一片安静,某个人骨子里的恐惧与害怕却快速地在空气中漫延起来。   “哇呜呜呜!!”震天价的哭声突然响彻夜空。   半夜三更大吵大闹,这不正给了简悦懿发作的机会吗?她翻身而起,毫不客气地一脚把她踹翻在地:“你自己铸成大错,还好意思半夜大闹!”   这边的响动很快惊醒了简家其他人,两盏别屋的油灯很快亮了起来。   简晓辉担心地跑过来敲门:“大妹,你没事吧?是不是春莉又在玩什么花样了?!”   简爸简妈也穿好了衣服奔过来。不过,简爸跟儿子一样,喊的是:“懿娃儿没事吧?”   而简妈则吼着:“春莉,春莉,你咋又哭了?你哭不得啊!”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简悦懿气呼呼走出来,对里面的人嚷道:“你找白铁栓来闹都没闹到名额,怎么着?现在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我受够了!我现在就到爷奶家去!”走过简晓辉身边时,却对他使了个眼色。   简晓辉正惊惶,看到那记眼色瞬间安心,连忙说道:“哥陪你去,大半夜的不安全!”   简妈一看,着急了,也顾不上简春莉了,赶紧过来拖简悦懿,却被后者一推,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大闺女,把腿一盘,号啕大哭:“你这个不孝女,你居然推你妈!我养你这么大……”   接着就尴尬了……   因为简悦懿像没听到她闹一样,直接走出了院门……   简爸也吓坏了,气得给了自己媳妇儿一脚:“好不容易把她请回来!你们两母女又把她逼走了!你是不想过好日子了是吧?!”也追了出去。   至此,情况变成简妈和简春莉留在家里各自大哭,简爸和简晓辉却跟着简悦懿去了简家老屋。   对简悦懿而来,今夜的事她等了好久了。而且这事到这里,还没完。既然想彻底解决此事,当然得再加把劲儿,把简春莉逼到绝处!她走投无路了,才会解除蛰伏状态,在条件还不成熟时出重招。   只有等她犯下所有人都饶不了她的大错,那时候,她就算再卖惨,再是差点被溺死,也不会有人同情她了。   有简爸在,路上她也没跟简晓辉解释。   简晓辉也聪明,没问她。到了爷奶家,就抢在前头叩门。   把老屋里的人都惊醒后,简老大的媳妇是头一个来开门的。一看门外这情况,赶紧就问了一句“怎么回事”。琢磨着自己可能处理不下来,没等他们解释,就赶紧直奔简老太和简老汉那屋叩门去了。   不到十分钟,一家人就坐到了堂屋里。   简悦懿表情十分忿懑:“爷,奶,你们都知道我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你们也知道,我有什么事都喜欢自己闷在心里。但今天,我实在闷不住了!家里有搅事精在,真的搅得人不得安宁!”   接着,她就把简春莉找白铁栓帮她要清大名额的事说了出来。   简晓辉也适时地假装难过伤心,把大妹为了孝养父母,宁可自己不读清大,也要把名额让给他的事,以及他为了不拖累大妹,去找公社和县委的领导要名额的事统统讲了出来。再哽噎地道:“都是我没用,以为这样就能皆大欢喜。谁晓得中途居然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这个程咬金还是自家人……”   这一唱一和,巧妙的地方就在于突出了简悦懿的孝心,以及两兄妹互相体贴、互相着想的一面。这样一对比,简春莉简直就是目无父母,不讲孝道,而且连半分亲情都不顾!   简老汉气得把旱烟杆往桌上砸去:“这个混账!我明天就上生产队打证明,跟她脱离祖孙关系!”   简老太心疼地拉住简悦懿:“你这傻孩子,你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从来都不说。现在你哥受委屈了,你倒晓得出来替他说话了。你咋这么傻啊?”说着又捶心口,“都怪奶奶,要是你一直住这边儿,你们两兄妹能遭这么大罪吗?都怪奶奶对她心软了……”   说着,抄起老伴儿砸在桌上的旱烟,一杆子敲在简爸脑门上:“你是怎么当爹的?!一个大男人,作为一家之主,连自己的老婆女儿都管不住!说吧,这回你打算怎么办?”   简爸被打得“唉哟”连天的,却不敢躲,咬着牙硬受着。然后憋出来一句话:“娘,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他今晚跟着闺女儿子一起回家时,听到春莉联合外人来抢名额,也是极恼怒的。后来,懿娃儿被气得半夜离家,儿子也追出去了,他哪儿还沉得住气?   就跟着一路追了出去。   现在听到闺女和儿子提到这件事,先后哽噎,自己亲娘老子还有兄长一家都一面倒地骂春莉不是个东西。再想想,自己这辈子真的算疼她的,可她就这样回报他……顿时寒了心!   再望望为了让自己和简妈晚年生活过得好,而让出名额来的大闺女,他眼眶湿润,脑袋瓜突然开了窍:为啥对我好的,我没对她好;对我不好的,我还把她当个宝?   简老太拿旱烟杆打他的时候,他那句“都听你的”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简老太与简老汉面面相覻,自家这蠢儿子居然也有开窍的一天?   简老太一点都不客气:“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明天,你就跟你婆娘离婚!她不是疼春莉吗?让她自己跟她抱一块儿过去!”   从她嫁过来,她就不喜欢她!那女人还没进门,就在给她家制造矛盾!而且,要不是她背后在给春莉撑腰,春莉能这么嚣张吗?! 第21章   “啊?!”简爸傻眼了, 说的不是春莉吗?咋变成他婆娘了?   简晓辉也愣了。   气得简老太又是一顿好骂,和简老汉一起追着简爸揍了一顿!   这时简悦懿才开口劝道:“爷爷, 奶奶,我爸跟妈都是几十年的感情了。你们让他一下子断掉,他肯定舍不得。”说着,又扭头望简爸, “爸,那你今天晚上是在这边歇呢?还是回家睡?”   接着,又问她哥:“哥你呢?在哪边歇?”   简晓辉当即表态:“你在哪儿歇,我就在哪儿歇!”他又不傻, 这话明问的是在哪儿歇脚,实则问的是他打算站在哪边。他妹这回站出来是替他说话的, 他可不能忘恩负义。   而且, 他妈确实让他太失望了。表面看来,他妈好像没答应白铁栓的要求, 但他们今天外出淘金淘到这么晚才回来, 白铁栓能在大晚上跑到没有男人的家院里谈事?   那肯定是天还亮着的时候就去了!   而他妈要是态度坚定, 一点犹豫都没有, 对方怎么可能磨到这么晚?   他真是……想到这点都寒心……   简爸看儿子都决定好了,所有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吓得一哆嗦, 赶忙表态:“我……我也在这边歇!”   老屋这边的人同时给了他一记“算你识趣”的眼神。   对此, 简悦懿不能说满意, 但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合是常有的事。只要他们分开了, 时间一长,感情变淡,这时候简妈和简春莉再闹出点什么事,到时候不用任何人逼他,他自己就会跟她离了!   第二天,简悦懿把她哥和她爸撵去淘金,并让她哥转告队长黄有德:“告诉黄叔,我得去处理家里的事,今天没办法陪着大家去。等我把事情了结了,再过去。”   结果一开大门,简春莉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花脸就出现在眼前。她蹲坐在地上,一看到简悦懿,喜不自禁地喊道:“姐……”   话没说完,大门已经“啪”地被关上!简春莉急得连忙敲门!没敲几下,门又开了。她喜不自胜迎上去,结果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泼过来!   大清早的,气温正凉。这盆冷水淋得她浑身发抖,她惊骇地看着门内拿着水盆的简悦懿,正想说点什么,后者已经把门猛地拍过来了!   而简悦懿自己却转头就从后门走了。   她去的是白铁栓家。见面第一句话就是:“白叔,你要清大的名额,我让给她就是。不过,我实在受不了这个搅家精了!你儿子要是一个月内跟她结婚,把她弄到你们白家来,我就让名额。要不然,我宁肯让给不相干的人,也绝对不给她!”   话一说完,转身走人。不过,她真的是要给清大的名额吗?当然不是!她还有后招呢!   总得叫简春莉付出惨痛代价才成!   而白铁栓呢?经过一个晚上的辗转不眠,简悦懿播在他心头的那颗种子早已发了芽。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要真拼着把所有人都得罪,送简春莉去念书了,她念出来能跟他儿子结婚吗?   那可是首都!能到清大读书的,以后前程绝对好得不得了!她随便挑一个同学,留在首都组成干部家庭不好吗?   他儿子再好,也只不过是个排长,以后能不能升得上去还两说。升不上去,面临的就是退伍或转业。跟清大的学生怎么比呐?   他辗转一夜未眠,眼圈青黑一片,都已经打算放弃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名额竟被简悦懿主动送上门来了!而且,有她这么一句话摆在这里,他不就可以正大光明地逼简春莉马上跟他儿子完婚了?   生米煮成了熟饭,还怕她能飞了?要是再进一步,能给他怀个胖孙子,那就更有保障了!想着,他赶紧去邮局给在部队上的儿子又拍了封电报。   白铁栓欣喜若狂的时候,简悦懿已经去了公社牛书记的办公室,请他收回一个清大名额。   她先把头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再问牛书记:“名额的事要找,也该是找像书记你这样的领导才对。为什么白叔会跑到我家来闹呢?”   问得牛书记心虚不已。确实是他头天实在被白铁栓闹狠了,又不敢乱同意他的要求,这才告诉他,只要简家愿意把名额给简春莉,他就给。   他觉得愧疚,又感到心虚,没好意思直接答话,问她道:“你来找我,是因为你们家已经做出什么决定了?”   “请你把我的那个名额收回去。就因为这个多出来的名额,我家现在鸡犬不宁的。我已经受够了!”   “这怎么行!这两个清大名额都是因为你才特批的,你不接受,就没人有资格接受!”白铁栓呀白铁栓,你再怎么闹,也该去闹简晓辉那个名额!你怎么敢闹到简悦懿小同志身上?!这要让上级领导知道,还得了?!   “既然牛书记不同意,我就只好去找县委领导陈情了。我年纪轻,万一说错什么话,不小心牵连到你,还请你多担待。”   牛书记吓了一跳,赶紧道:“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他又担心道,“真把名额收回去了,你自己怎么办?你也不读清大了?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前途,不值当啊。”   “那也比牺牲自己一辈子好。”   “这话怎么说?”   简悦懿叹了口气:“我妈一直觉得我妹霉运缠身,而我则福运极佳。她一直心心念念地,希望我们两姐妹能读同一所大学,以后能去同一个单位上班。就是结婚了,也能住在一起。这样,我妹就能受到我的福运庇佑。”   她苦笑不已:“她的这个希望导致的结果,就是现在我的名额得让给我妹——因为她觉得,以我的成绩而言,一定能考入清大。以后找工作,估计这事又得上演一回。结婚……我都不知道我妈会不会要求我俩共事一夫,这样,我们两姐妹才有可能呆在同一个屋檐下……”   牛书记都听得惊异不已,骂道:“胡说八道!这纯粹就是封建迷信!为了迷信,毁掉自己闺女的一辈子,这个当妈的也真是做得出来!”他其实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料到简妈竟会做到这种地步。   “我现在唯一所愿,就是希望书记你能把我的名额收回去。让我凭真本事参加高考,在大学这一关,就跟我妹分道扬镳,早点断了跟她之间的这种可怕纠缠。同时,也请你对此事严加保密。等到诸事已定,我哥的录取通知书正式下来了,他们再没法逆转情势,才对外宣扬。”   她给他出主意道:“白铁栓这几天要是来问名额的事,你就说我已经来找过你,并同意把自己的名额让给简春莉了。这样,他就不会再一直闹腾你。”   牛书记还有点犹豫:“那上级领导问到名额的事,我要怎么回答?”   “这事简单,你就说,我对领导给我家特批两个清大名额的事,深感不安。作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为各个公社寻找水源,为祖国的社会主义事业填砖加瓦,是我应做的。我怎么能因为这点小小的成绩,去多挤占一个名额,逼得另一位政治思想过硬的好青年无学可上呢?”   牛书记张大嘴,还真没有比这理由更能说服人,又能让人夸她一句“好同志”的!他可真是服了!   走出党委书记办公室后,简悦懿心情颇佳。不知道白铁栓和简春莉发现名额被收回的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白铁栓替儿子娶了个没用的老婆,不晓得会不会把气出在简春莉身上。啧啧啧,简春莉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什么也没得到,却还得被婆家一家人嫌弃。这日子应该也够得她过。   不过,这回也算是托了简春莉的福。要不是她犯了个大蠢,她也没法儿一下子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唯一让她有顾虑的,就是原书中,简春莉找来换掉其姐气运的那个道士了。   一定得再逼她一逼才行。逼到她顺应原剧情,想办法去找那个道士为止!   她虽然一直觉得,只要她自己没点头,那个道士应该换不走她的气运。但事关生死大事,怎么能只靠简单推论来下定论呢?当然得把道士找出来,彻底收拾掉,她夜里才能安眠嘛。   第二天一大早,黄有德就过来请简悦懿了:“你没在,大家能淘到的沙金数量,一下子就降下来了。他们都在问,你今天能不能陪大伙一起淘淘金?”   简悦懿叹气道:“黄叔,不是我不想。实在是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顾不上乡亲们那边呐。”   白铁栓来闹的那一幕,黄有德是亲眼所见的。听她这么说,他也只能唉声叹气,叹时运不济。你说那个简春莉咋就这么可恶呢?居然还联合别队的人来抢自己亲哥哥的读书名额!   回去把这事一学,队员们全都怄到了!她简春莉自己作死,还要把全队的人都带上?!   从那天起,不止是小孩看到简春莉要捉弄她,连大人也对她一点都不客气了。   泼她一盆凉水已经算好的了。更有甚者,直接一碗狗血给她泼过去!泼了完事,还不忘“好心好意”地告诉她:“婶子这是帮你去晦气。你看你整个人灰头土脸的,是不是沾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啊?黑狗血最辟邪,你今天晚上睡觉保准睡得香!”   她要敢往去简家老屋的道路上走,立马一堆人围过来拦住她:“去哪儿呢?此路不通,听到没?”   遇到厉害的,直接拎住她后衣领,往稀泥地里一扔,扔得她扑倒其中,满身烂泥。连着嘴里都啃了不少!   扔她进去的人还回头教育大家:“你们跟不讲道理的人,讲什么道理啊?她能听得懂人话吗?像我这样多干净利落!”   而小孩们追着她炸粪坑的游戏又开始进行了。   每天每天,简春莉只要一出门,准没个人样儿。她再想找到她姐赔礼道歉,却根本接近不了老屋!   才只不过过了三天功夫,简春莉整个人已经快被逼疯了。她浑身又是血又是泥又是粪,满目荒凉地在外游荡着,整个人就像个疯婆子。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蓝色土布衣服,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男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肩膀上立着一只松鼠。那松鼠一爪叉腰,一爪指着她的鼻子,叽叽咕咕了几声,这男人就说话了:“小姑娘,你印堂的黑气已经浓到连你脸上的污泥都盖不住了。你可知道?”   简春莉抬起她茫然的脸庞,用没什么焦距的眼瞳望他。   “贫道道号无为子,你要愿意的话,贫道或可为你化解灾厄。”   这人既没着道服,也没执法器。但眉宇间自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   简春莉只是傻傻地看着他。她不像穿进来的简悦懿那样,看到过她穿进来后的完整剧情。她并不知道这个叫无为子的人,正是原书里帮她换取简悦懿气运的那个道士。   她更不知道的是,简悦懿正万分期待着道士的出场,早就叫了简晓辉一直盯着她。她现在和道士会面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她姐那边。 第22章   简晓辉是自愿去盯简春莉的。   简悦懿在请牛书记把清大名额收回去后, 怕家里人不小心走漏风声,回去后并未告诉他们。   她唉声叹气了几声, 简晓辉就心疼起妹子来了,问她怎么了?   她答说:“春莉这回搭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没能拿走名额,也不晓得会不会憋出什么大招来……”   “说来也奇怪, 我还以为白叔目的没达成,肯定还会再跑来找咱们磨。结果这几天,连他的影子都没瞧见。”他越说越心惊,“该不会真的是在憋大招吧?”   “那怎么办?”简悦懿也假装担忧地道。   简晓辉自告奋勇:“我叫两个乡亲帮忙盯着白铁栓, 春莉我亲自去盯!”   简春莉跟无为子见面的事,自然就被他看到了。   因为时局的关系, 无为子没敢穿道袍, 执法器。看上去衣着干干净净的,简晓辉又离得远, 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当时也就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过路的。   可第二天, 那个无为子又蹦出来跟简春莉碰头了, 他才觉得不对劲儿了。赶紧回去跟简悦懿讲了。   她让他把那人的样貌、特征讲出来, 一听就跟原书里对无为子的外表描述一模一样。   来得还真快。她端起茶碗轻轻啜饮了一口。   不过,来得越快死得越快。对于这种会危及到她性命的人,她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   接下来的几天, 简悦懿只是保持按兵不动。   由于知悉原书情节, 她知道道士采取的偷换气运的法术, 是需要搜集换运者和被换运者的三样物品的。一是头发, 二是贴身小衣,三是一滴鲜血。   对于前两者,她虽倍加小心,但也清楚,跟她同处一室的简春莉要取到它们是很容易的。   不过,要取到她的血可就难喽。她现在为了应对这件事,连大门都不肯迈出半步,他们又打算怎么取血呢?   她实在是好奇。   简悦懿悠然自得地等待时,松鼠、道士和简春莉三个已经快急疯了。   这只松鼠正是头回夜里袭击简悦懿,却被天雷劈焦,连它那根蓬松大尾巴上的毛毛都被劈糊,被简悦懿误认为是耗子的那一只。也正是它第二次想袭击她,却认错了人,差点扑到简春莉身上,气得它直吐口水!   两次袭击不成,这只松鼠懂得了一个道理——简悦懿能有这么逆天的运气,说明她根本就是老天爷的亲生女!它想硬抢她的气运,是不可能的!   那怎么办?   它就想起了简春莉这个倒霉蛋。她们俩是亲姐妹,要是简悦懿看到简春莉快死了,她能不救?到时候,它就可以哄骗她把气运换给她妹,实则真正得到好处的是它!   于是,它指挥着根本没啥修为,平时都是靠着它的指点,才能当神棍混口饭吃的道士无为子堵到简春莉面前,说了那段假道士常用的骗人套话:   “你印堂发黑,近有大灾!”   “贫道与你有缘,或可为你消灾解厄!”   简春莉再傻,在这个人人高喊破除封建迷信的年代,也听不进去这两个傻子的话。   松鼠就急了,它叽咕一声,无为子赶紧介绍它:“与你有缘的,其实不是贫道,而是贫道肩上的这位尊者。它乃魔界之王,能号令百魔千兽,你若不信,且竖耳一听!”   接着,松鼠仰头嘶叫。周围草木树林里顿时有不少声音跟着嘶叫。仔细一听,这些动物的声音跟这只松鼠差不多。   一鼠叫,百鼠应?简春莉终于有点诧异了。   不过,她要是没认错品种,这只松鼠耳朵上长着粗长一簇黑毛,背毛红棕,前胸白色,这不是一只魔王松鼠吗?!   叫魔王松鼠,就是魔王?   为了让简春莉相信他俩,松鼠和无为子也是煞费苦心了。在简春莉半信半疑地离开时,无为子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告诉她“你今天一定会溺水的。”   吓得简春莉当天避开了所有有水的地方,包括水田。结果到了晚上,她拿起木瓢到水缸里舀水时,忽然有个东西在她脚上咬了一口!   她运气本来就不好,下意识踢腿把咬她的东西踢出去时,自己没保持得住平衡,就栽到水缸里了!   惊吓过度的她,明明只是喝了几口凉水,却想起了前次在河沟里溺水的事,自动把这一次也定性成了溺水!   第二天再碰到专程来堵她的松鼠和道士,她马上就跪下了:“尊者救我!大师救我!”   松鼠立马就像人一样地笑了。咬她脚的是一只耗子,正是领了它的命去咬的。   接下来,它就把换气运的事通过道士的嘴巴,告诉了她。并叮嘱她去收集换气运所必需的被换运者的三样东西。   简春莉听到这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事,哪可能不动心?她甚至问它:“光只把她的好运换给我?能不能把我的霉运也转给她啊?”这样才能万无一失地过好日子呀!   更何况……她想起之前简悦懿泼她凉水、踹她,还有连包子都不肯分给她吃的种种事迹,她就不想让她好过!   我吃过什么样的苦头,你也来尝尝!她心里恶毒地想着。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开始搜集简悦懿的那三样物品。原本,她还以为头发和贴身小衣这种东西,再好收集不过。可等她回去去翻时,发现她姐平时使用的那把梳子,上面干干净净的。   枕巾上,还有床铺上也是干干净净的。   贴身小衣更是完全没有!   咋回事?!   她当然不晓得这是简悦懿老早就在防范她的结果。找来找去找不到,实在没办法,她就先把自己的拿去给那只“尊者”了。   松鼠差点被她气死!它要的是简悦懿的东西,她把她的拿过来干嘛?!要不是它也在骗她,它都想指挥无为子,把东西摔到地上了!   简春莉自己当然也着急,离开她姐越久,她就越倒霉。她现在已经是呆在床上一动不动,床腿儿都能被耗子啃瘸,把她从上面摔下来的地步了!   “尊者,求你指点我,我到底该怎么办呐?!”   松鼠耳朵耸动,双眼一眯:“你就假装出意外啊!只要你装作差点溺死,大家不就同情你了?”   简春莉打了个寒颤,立即就想起头回差点溺毙的可怕经历来。可……确实因为那件事,爷奶才会同情、关心她,替她说话的……   “放心,你要真出事了,我一定会跳进水里救你的。”无为子给她打包票。他同样也觊觎着简悦懿的气运,但他毫无修为,只期望事成之后,松鼠大仙能赏他一点点气运。   得了无为子的再三保证,第二天,简春莉哆嗦着双腿,眼睛一闭,就跳到河沟里去了。   跳进去之后,她马上就开始呼救:“救命啊!救命!”   她不断呼救,眼瞅着一堆乡亲跑到了河边围观,可就是没人下水救她。   “她怎么又掉水里去了?”   “她是不是跟水很有缘分啊?可能她命里缺水。”   “对,我也觉得。还是让她多喝两口水吧。”   吓得简春莉呼救呼得更大声了,大家却还围着看热闹。   直到她真的沉下去了,才有人不慌不忙下水救了她。并让她把水呛了出来。   然后……   大家就跑了……   她伸出抖索的右手,眼泪汪汪,别走啊!来个人驮我到简家老屋啊……   最后没办法,是她躺了好一阵,恢复力气了,才一瘸一拐走到老屋的。   又是大伯娘来应门。   她汪地一声哭出来:“大伯娘,我溺水了!!让我见见我姐吧!我快要死了!”   大伯娘“啪哒”一声把门砸过去,插好门闩。她男人问她是谁时,她没好气地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春莉!”   她男人顿时皱起眉头:“她又咋了?”   大伯娘调侃地道:“她说她又溺水了!”   简春莉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等到咳嗽不止,都没能等来她姐。哭哭啼啼地去找尊者:“尊者,溺水这招没用了!他们都不相信我!”   松鼠目瞪口呆,什么情况?但它很会循循善诱,它告诉她:“一次不行,你就再来一次啊!总有一次,他们会吓到!”   结果第二天,简春莉发了一整天烧……   幸好她的床床脚被耗子啃坏了,她只能在她姐床上睡了一整天。然后她发现,她好像没那么倒霉了……至少,她走路跌跤不至于跌到手掌和膝盖都破皮出血的程度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更难过了。她蹲坐在地上,抱紧自己大哭了一场。   到底她姐的床,效力比她姐差远了。大哭之后,她发现她的视力都开始有些模糊了!骤然想起她妈天天跟她念叨,叫她不要哭,会瞎的话来。   她为自己的霉运感到瑟瑟发抖。一个小时后,终于又站到了那条河沟边。   她咬着牙齿,狠了狠心,再度跳了下去!   接连两次的溺水,终于让人们动容了。   “妈诶,连着两天都掉河沟里,她这不是溺水,她这是不想活了!”   “怎么回事啊?!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唉,早知道我就不往她身上泼狗血了!”   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回家,简妈却哭天抢地地道:“天呐,你们赶紧把我闺女抬到老屋那边去吧!只有懿娃儿才能救她啊!去晚了,她的命可能就没了!”   大家其实也搞不明白,人不是救回来了吗?不让她好好休息,干嘛非要把她抬到她姐那里?但仔细一想想,小老师不是天命福女吗?自杀的人气运特别低,可能抬到小老师面前,蹭了她的福气,就不想自杀了呢?   于是几个好心人就自告奋勇,出力把简春莉抬到了简家老屋。   简悦懿本来就等着看好戏呢。一看,简春莉两天已经溺了两次水,引发大家的同情了。好戏没得看了。   好吧,那就正式出手了。   头盘已经上过了,正餐正要开始。   ***   作话有本文更新时间的说明。 第23章   大伯娘着急上火地跟她讲了她妹自杀的事, 让她赶紧出去看看。   简悦懿当即装出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表情, 快步从里屋走了出去。   堂屋里人声吵杂,简春莉已经被人抬到屋里唯一一张带靠背的椅子上坐着。爷奶、大伯, 还有不少乡亲都围着她, 生怕她真出事了。   有人嘴硬心软,骂道:“怎么这么不懂事?父母健在, 你居然就要扔下父母,自己去死!你这不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又有人骂:“你这是大不孝!好好活着不好吗?非要去死!你到底有啥事儿想不开啊?要不,说出来让大家参谋参谋?”   简春莉又不是真的想死,哪里听得进去人们的话?她倒是准确地从人与人之间的缝隙中,搜寻出来了她姐的存在, 一只尔康手探出, 悲呼一声:“姐——, 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了,呜呜呜……”   简悦懿快步走进人堆里,也不嫌脏, 握住亲妹的手,满眼泪花:“你怎么这么傻啊?为什么要自寻短见呢?”   “姐,你离开了我,我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与其被霉运折磨而终, 倒不如……倒不如自绝性命, 也好少受些痛苦!”   说着, 简春莉又勉力跪到了地上, 博取同情地给她磕头:“姐,你回家吧!我求你了!没有你的福运庇佑,我连走个平路都要摔跤!这两天,我连视力都开始下降了,有时候看东西模糊得不行……乡亲们也不待见我……”她委屈地望了望周围的乡亲,“他们一看到我,就朝我泼狗血、淋凉水……我……呜呜呜……”   在场的曾收拾过简春莉的乡亲们,顿时都缩了缩脖子:我滴妈呀!难不成这才是让她跳河的真正原因?   想到自己差点害得一个年轻的大姑娘自杀,大伙儿都自责不已,纷纷开口劝简悦懿:   ——“你妹挺可怜的,要不,你回家陪陪她吧?有亲姐姐开导,她肯定就不会老想着自杀了。”   ——“一家人哪儿来的隔夜仇,你说是不是?照我看,你们以后还是和和睦睦地过日子最好。”   ——“就为了一个大学名额反目成仇,她真要死了,你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简悦懿根本不按理出牌,她着紧地道:“现在重点是回家吗?不是!是怎么改变你的运气才对!姐能保得了你一时,保得了你一辈子吗?难不成你以后嫁人了,姐还能陪着你住到你婆家去?”   看到亲姐这么关心自己,简春莉还感动了一下:“那姐的意思是……”   “你不是找了个会施法术的道士吗?他是不是能帮忙把我的好运换到你身上?”她捉住她的肩膀,明明是老鹰捉小鸡的姿势,却硬生生被她凹成对她的关切,“要是能,就赶紧换吧!姐一定会护你周全的!就让霉运转移到姐身上来,让姐代你去死吧!”   啊?!   这个转折太神奇,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简春莉都被吓傻了!她姐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她连连摆手:“没没,没有道士啊!哪儿来的道士?”   简悦懿悲痛地道:“事关生死大事,你会起这样的念头是很正常的。姐完全理解!我俩一母同胞所生,相处十几载,我断断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的!你就把那个道士叫出来,把姐的气运换走吧!”   简春莉吓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哪儿敢认账?“没有,姐,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走到哪儿都能带着我这个倒霉蛋,让我沾沾你的福气就行了!”   简悦懿更痛心了,她唤道:“哥?哥你在哪儿?你不是跟我说,这几天小妹都在跟一个道士接触吗?你快出来说服小妹,让她别太为我着想,赶紧换了气运,以后好好过日子!”   简晓辉头都大了,他冲进人群,生平头一次骂了自己大妹:“你疯了?!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想让你知道,小妹根本没把你当亲姐姐看待!她不仅谋算过你的清大名额,也谋算过我的,现在更是想抢你的运气!你看看她,她两天连着溺了两次水,你要跟她换了运气,连着溺水的就是你!”   在发现春莉和陌生人接触之后,简晓辉就把事情告诉了他大妹。可他大妹却一点都没引起重视。他心里担忧,就暗中跟着那个陌生人回了后者的居所。   再一打听,才发现这男的居然是一个道士,因为破四旧运动而还了俗。但他在他们那边还挺有名,听说不管辟邪杀妖,还是招魂镇魄,只要有人出得起钱,他就能做。   简晓辉打听好后,总觉得这人好像比公社里的崔神婆还厉害。觉得事情不简单,春莉可能要害人,就赶紧回来跟大妹说了。   大妹当时沉默良久,才对他道:“哥,你放心,她肯定是冲着我来的。”   他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她语气这么笃定,可今天看到幺妹这般作妖,而且还指名点姓要见大妹,   他马上就明白了,大妹果然料对了!   “你别傻了!像这种害人的东西,咱没有见一次打一次就算好的了,你还要把气运换给她?!”简晓辉几乎快抓狂,“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有人作证,周围的人也迅速反应过来,敢情简春莉不是自杀,是来逼她姐换运气给她的呀?!   刚刚还在劝简悦懿不要记仇的人,简直想自扇巴掌!   有人直接就踹了简春莉一脚:“好哇,你居然敢利用你爷爷我!”   简春莉痛呼一声,像虾子一样蜷缩起来。   简悦懿扑上去,抱住亲妹:“不要欺负我妹妹!她才溺了水,你们没看到她已经虚弱成这样了吗?”   其他人顿时也跟简晓辉一样,想抓狂。有些汉子甚至想把他们可敬可爱的小老师轻轻搬到一旁去,但又怕她生气。   简春莉知道自己犯了众怒,赶紧跪在地上,给所有人磕头!她磕得重,在地面上“咚咚咚”的,没几下,额头就青紫一片了。   她自己也磕得脑袋发晕,扶着椅子腿儿,才勉强撑起身子,含泪告饶:“乡亲们,我没想害我姐,我真没想害她!我再怎么狼心狗肺,我也做不出来这种事的!我是找了道士,但也只是单纯地请求他增旺我的气运而已,跟我姐绝对无关!”   简悦懿抱住她,含泪问道:“你干嘛还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在意他们的目光,你就能活吗?姐跟你从小一块儿长大,你每天每天都过得不如意,姐全都知道。姐完全理解你!也比谁都明白,你不想拖累姐,才会选择跳水自杀的。你是我的亲妹妹啊,我怎么能看着你去死?既然你都已经找了道士过来,我们一定得试试!”   简老太扑上来拉住大孙女,就往旁边拖:“懿宝,你到底在说啥啊?!你要死了,奶奶我可怎么办?!”   “奶奶你没法儿看我去死,我也没法儿看春莉去死啊!”头一次春莉溺水,不是你们说两姐妹要好好处吗?   在这件事上,要说简悦懿心里一丁点疙瘩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虽然她能理解他们,但她要原谅了春莉,而后者又不记取教训,继续折腾的话,受到影响的只会是她。   也许因为她曾是独生子女,享有父母全部的爱,所以,对于亲人从她这里分出去的关心,才会感到有那么两三分不满吧。   简老太闻言,老泪纵横,满眼歉意地望着简春莉:“莉丫头,不是奶奶不想帮你……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崔神婆都说了,你本来就是个倒霉蛋儿,要不是靠着你姐,你根本都活不到现在!你都多活了这么多年了……你……你还是满足地去吧!”   这话一说,简春莉心如死灰!她都使出自杀这一招了,居然都不起作用了?   简悦懿也惊异不已,但随即而来的,是满心的感动。原来在这个世界里,也有人全心全意地对待她的……   简老汉也含着浊泪劝道:“懿宝,爱哭的娃子有奶吃,你爹娘这些年一直顾着你妹,爷爷奶奶都知道。你是个乖巧的,一直啥都让着你妹,爷爷奶奶也知道。可别的事,你让让也就算了,在生死大事上你可不能乱来啊!!”   刚刚还偏向简春莉的人们,也改为劝起她来。好些人堵住门口,坚决不让她跟简春莉回家。   而简春莉看着形势完全变过来,为了自己的生机,不得不哭着扑到亲姐脚边,给她磕头!又是“咚咚咚”的三声!磕完,她指天发誓:“姐,我发誓,那个道士真的只是我请来增旺自己的气运的,绝对不是想偷换你的运气!”   “你不用说了,我都懂。能量守恒定律,是自然界普遍存在的基本定律。要是没有人把运气给你,你的运气又怎么会增旺呢?”她说完,诚恳地对爷爷奶奶道,“爷,奶,我相信你们是真的疼我。就算我不在了,你们也一定会记住我的,是不是?”   术法之类的东西,简悦懿并不了解,乡亲们也不了解。但大家一听到什么能量守恒定律这么高大上的名词,顿时就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了。现在又听到她说出类似决别的话语,大家立马慌了神。   简老太本就是个厉害的,马上吩咐乡亲们:“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把我家懿宝绑起来,把她关到里屋去!可不能让她干傻事!”   简春莉眼瞅着计谋不能得逞,自己又无计可施,只能加把劲儿再“咚咚咚”朝着她姐的方向,使劲儿磕头!只指望她姐能想出什么招儿来帮她。   磕得太狠,每一记下去,她眼前都要冒几颗金星。没磕几个,人就晕过去了。   简悦懿心说,见不到那个道士,她还要怎么玩?一定得绝了这个生死后患才成!于是,她惊呼一声:“春莉晕过去了!”趁着大家转移注意力,就挣扎开来,扑了过去!   她声如泣血,对乡亲们道:“让我亲眼看着我妹去死,然后一辈子活在内疚、后悔和痛苦中,我做不到!你们要不让我去见那个道士,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   “…………”   所有人都被她骨子里的善良所折服了。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为别人牺牲自己的地步啊?   简晓辉偷偷挤进人堆,把自己亲奶奶拉出来,咬耳朵道:“奶,这样不是办法,要不然咱们…………”   简春莉醒过来后,简悦懿就关切地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去找道士了。   而唯恐简悦懿出事的乡亲们,则在简晓辉的带领下,偷偷缀在两人身后。   简春莉头皮发麻,时不时回头望一眼那条由人组成的鬼祟尾巴,再望一眼身旁对此毫无所觉的姐姐,心想:她咋好像啥都不知道?   又安慰自己,跟着就跟着!到时候门一关,等无为子把法术施完,两人气运调换了,他们还能拿她怎么样?? 第24章   两姐妹各怀心事, 一路上竟没有说话。等简春莉把亲姐带到家门前,后者才诧异问道:“不是去找道士吗?”   “尊者和大师已经在家里候着了。”   简悦懿心里一凉, 这事儿简妈肯定参与在其中,要不然那个无为子怎么可能光明正大上门来?   她更同情被雷劈死的原身了。她诧异地扬声道:“你已经把人请到家里来了?原来有两个人啊, 我还以为是一个呢!都是男的吧?”   两个男的?!缀在后头的乡亲们一听, 炸了!他们的小老师身娇体贵的,又执意要换气运, 到时候一进此门,那就是羊入虎口啊!   简晓辉也不躲了,站起身来:“兄弟们,有人企图利用封建迷信,搞□□复辟!现在, 他们的魔爪已经伸向了无辜的妇孺!面对这严峻的形势, 我们能忍吗?!”   “不能!”   “不能!”   “必须不能啊!”   他又喊道:“不能忍的, 就跟着我冲!”   一群人揪住一个绝佳的理由,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冲上前去!   而简春莉虽然跟他们离得远, 奈何刚刚才溺了回水,自己在简家老屋那边磕头又磕狠了,身体反应根本跟不上!   她推开大门,把她姐拉进去后, 根本来不及关门上闩, 那群人就已经冲过来了!冲锋陷阵般撞开大门, 把她撞到在地, 呼啸着冲进院子,到处找道士!   无为子正端坐在堂屋里,用简妈递过来的红糖水喂给他肩膀上的大佬——松鼠喝。   看到简氏姐妹进来,他正双眼放光。结果后一秒,就有好多壮汉冲进来!一看到他,就拿起条麻绳来绑他!   简妈惊叫连连。   而无为子也吓得把碗摔到了地上:“你们干什么?!你们凭什么绑我?!我可不是这里的人,我也没犯法!”   松鼠反应最快,它赶紧蹿到了房梁上,观察形势。   简晓辉一拍桌子,一只脚像土匪一样踏到条凳上:“你宣扬封建迷信,明显就是要搞□□复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还俗的道士!你就是对被逼还俗这件事抱有强烈不满,所以才跑到我们这边兴风作浪来了!”   居然连给人换气运这种阴损事都做!给你安顶大帽子,整死你!   其他人为了凑出来气势,好吓倒这道士,让他不敢乱来,也学着简晓辉的样子,纷纷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对!你这兴风作浪的假道士!”   “你居然还抱着封建余毒不放!”   “你就是社会主义的大毒瘤!”   无为子快哭了,你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但对简悦懿来说,这些肯定是不足够的。今年8月份,中央就会宣布那长达十年的特殊时期结束了,这道士就算送去劳改,很快也能回来。那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义正辞严:“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这位道长?只有他才能救得了我妹,只有他才能把我们两姐妹的气运对调,你们赶紧给他松绑!”   简妈插嘴道:“对对,快给道长松绑吧!”   呵呵,你果然知情。简悦懿心里冷笑,打算这回把原主这个混账妈也一并收拾了。   简晓辉气道:“妈,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舍不得看到春莉溺水,就舍得看到大妹死?”   当然不。但要是只能选一个,她当然选择让自己喜欢的那个闺女继承好运气,好好地活下来孝顺她。简悦懿在心里替简妈回答道。   简晓辉又劝自家大妹:“大妹,算哥求你了。你这么做,会有多少关心爱戴你的人痛心啊!”他指着简春莉的鼻子,“你觉得,像她这么一个弱智,得了你的好气运,就有能力像你一样帮得了那么多的人?”   她那个猪脑子,能替全市人民找到水源?就算有气运,没知识她也找不到啊……   她又能带领全队的人挖沙金?她恐怕连沙金是个什么东西都不晓得……   更别说替他补习,兄妹俩一起双双通过高考了!我去!   读懂她哥眼神里不屑的简春莉,差点气得对他吼!你凭啥这么认为?!我可是从知识大爆炸的后世穿进书里来的!   本来简悦懿宁愿以死相逼众人,都要救她,她还觉得挺愧疚的。现在被这么一激,全忘光了。她脱口而出:“姐,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心疼我。人家都说,人生在世,得一知己足矣!我这辈子够了!”说着,就往墙上撞去!   吓得一众人等赶紧把她拦住了!   简悦懿一看这个傻妹子在帮她助攻了,她怎么能放弃这个好时机呢?她也痛呼一声,泫然欲泣:“你们不让我救我,我也不活了!”也学着简春莉的模样,往墙上撞去!   大家又赶紧弃了简春莉,来救简悦懿!   吓得简小妹赶紧收势,势头却收得不够足,愣是把额头撞出个大包来!   可这一放一收,不就一下子叫人看出来,她不是真的想撞墙吗?她眼珠一转,汪地一声哭出来,回身扑向她姐:“姐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为了我这么做?!我不撞墙了,我保证我不撞墙了!”   而简悦懿被众人拦下后,也是痛心不已,控诉道:“你们怎么能这么冷漠?我妹妹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呐……”   于是,在这两姐妹的闹腾之下,众乡亲不得不跟简悦懿讨价还价一番,做出让步。他们商议一番后,把道士浑身搜了个遍,想把他施法必需的法器、道符等物品搜出来带走,不让他有机会作怪。结果搜完身后,从他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搜出来一件女人的贴身小衣,还有一块土布包着的几根头发。   众人大惊失色:“你TM是个采花贼?!”   无为子吓得赶紧跟简春莉求助:“小衣是你的,你快帮我作证啊!”   简春莉羞得满脸通红:“这不是我的啊……”她又扭头去问无为子,“你不是还俗了吗?这是不是你老婆的东西啊?”   早就去打听过无为子这个人的简晓辉,皱起眉头:“他婚都没结,哪儿来的老婆?!”   最后,还是简悦懿出口替他澄清了一番:“道士施法是需要有所凭借的,像头发、贴身物件,还有八字什么的,都是常见的必需品。道长今天过来专程就是来换运的,这些东西应该是春莉的。”   说着,她叹了口气,“春莉,现在可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哥他们要是把道长当采花贼抓走,岂不是冤枉好人?只剩我们姐妹两个,也没法完成术法啊……”   所有人顿时用厌弃的目光看着满脸臊红的简春莉,她果然早就在图谋害她姐!有人赶紧把东西拿去灶房烧了。又有人问简晓辉:“你幺妹的衣服都放在哪儿的?你赶紧领我去!”   领去干嘛?把贴身物件和小衣全找出来烧了呗!   少一样东西,看他们怎么作法!   做完这一切后,简晓辉又找来一根麻绳,把道士再绑了一遍。   简春莉看得着急,但又很快放松下来,反正她等会儿可以偷偷给他松绑。没成想,她的反应全被她哥看在眼里,绑完道士,她哥又把她给绑了!   “哥你………”她才说了两个字,就看到她哥发狠地瞪着她。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没事,她姐等会儿会给她松绑的。   乡亲们这才安心地退出门外,而简晓辉依旧不放心地过来跟简悦懿叮嘱道:“这已经是我们的最低底线了,我只给你二十分钟,反正你折腾不出来,以后就不准再提这件事了!也不准轻易说死不死的!”   看她点了头,他才往外走。退到门外时,又回头说:“你就别试了,他肯定是个骗子……”   门已经被关上了。   他轻轻推了推,发现已经上闩了。   ……   不行!他要找个木梯子来!等会儿听着里面动静不对头,他就冲进去!   简妈见乡亲们都被关在外面了,这才拍拍胸口,缓了口气。对简悦懿道:“懿娃儿,别担心,有妈在旁边看着,你出不了事。妈等会儿就跟道长说,让他只把一半的气运换到你妹身上去。到时候,你们两姐妹就都有气运加身了,你也不用担心你妹以后跟着你住到你婆家去!”   简悦懿表面头点,内心呵呵哒,再在院子里找了根柴棍和麻绳往堂屋走。   简妈跟了上去,莫名奇妙问她:“你拿这个干嘛?”   她不动声色地关了其中一扇门,让院外的人无法再通过门缝瞧见里面的动静。   接着,她一个旋身,一柴棍打在简妈肚皮上!   这一记是打实了的,简妈连痛都呼不出来,老腰一下子蜷弯下去,直接跪在了地上。   简悦懿这才慢慢悠悠地随手扯来脏布,往惊恐不已的道士和简春莉嘴里塞。   简春莉眼瞅着“大部队”退出了自家院子,她还以为自己的机会到了。   谁料她那看上去似乎是最顾及亲情,不管谁反对,都一定要把气运调换给她的亲姐姐,一转脸就变了个样子!!   她看到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一棍子打在她妈肚皮上!   事态转变太快,她吓得连惊呼都忘了,直到她拿了块脏布往她嘴里塞,她才赶紧偏开脸,打算大声呼救。可她连半个音都还没发出来,她姐已经眼明手快地像打她妈一样,一棍子重击在她的腹部! 第25章   事态转变太快, 简春莉吓得连惊叫都忘了!等她想起来尖叫,简悦懿已经眼明手快地又给了她一棍子!   这种击打法, 打得够快够狠的话,就是会像简妈那样连痛呼都没法做到的。而且人需要缓和好一阵, 才说得出话来。   无为子也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这么心狠手辣的, 他赶紧张大嘴巴,表示愿意衔住她塞的破布。   简悦懿毫不客气地给他塞上了, 再给简春莉也塞上。这才把没缓过来劲儿的简妈给绑了,也在她嘴里塞了脏布。   接着,她把院子里的那把柴刀提了进来,在道士眼前一晃一晃地:“你们还有一个人呢?”   无为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只有我一个。   简悦懿就把他的裤脚卷了上去, 把刀刃逼在他小腿上:“春莉都已经说了, 今天来了一位‘尊者’和‘大师’,你还装什么蒜呢?”说着,她很轻很轻地在他腿上划拉了一下, 血立刻涌了出来。   无为子疼得脸都发白了,嘴里“呜呜”有声,却无法发出更大的声音。   简悦懿淡淡地道:“我一点都不相信你会真替春莉换气运,我也不信你会没听说过我的事迹。有这么旺的气运摆在眼前, 你不趁机自捞好处, 还会给她换?”   简春莉听得恍然大悟, 恨恨地瞪向无为子。   无为子缩了缩脖子。   而简悦懿则好心地拿院子里的干秸秆烧成灰, 往无为子的伤口撒去:“这个可以止血的。”   无为子才松了口气,她又道:“听说伤上加伤,会更痛。我等会儿一刀一刀在你伤处割。割得差不多了,再用草木灰帮你止血,怎么样?”   “呜呜呜!”无为子吓得泪往下流。   “不想挨刀子,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无为子用力点头。   她把刀抵在他脖子上,然后扯掉他嘴里的布:“还有一个人呢?”   无为子哪儿敢说,只把眼睛往房梁上瞟了一下。   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上望,却看到空中突然迎面跳下来一个活生生的什么东西!   这个时候,她那天生的好运道再次发挥作用!她只是顺手提起柴刀格档,却把松鼠一刀拍飞!   可怜的松鼠还以为在屋内,老天爷就没办法用雷劈它了。她这么一拍,它顿时飞出堂屋!   “噼呖叭啦”一声轰响!明明是白昼,老天爷硬是劈下一道粗粗的闪电,轰在松鼠身上!   被二度劈焦的松鼠,黑乎乎地躺在地上,张嘴吐出一个烟圈:这可恶的老天爷……不带这么玩儿的……   无为子也被简悦懿可怕的气运吓到了!妈诶,他到底发了什么疯?!居然跑来跟她作对?!这明明就是老天爷的亲生女啊!   而且,刚刚她把柴刀提离他脖子时,完全可以顺手把他的小命也解决掉的!   后怕不已的他,真话像连珠炮弹一样射了出来:“要害你的是那只松鼠,跟我没关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就是个没本事的混货,平时都是靠它才能坑蒙拐骗的!你要找就找罪魁祸首,别找我!我真的只是屈服在它淫威下的小喽罗!”   简悦懿:……   院门突然被人大声拍响:“大妹,大妹你有没有事?!那么粗的闪电劈下来,没伤着你吧?”   她高声应了一声:“哥,我没事的,你放心。”   门外这才安静下来。   她又问无为子:“你当我是傻的,对吧?你一个人模人样的东西,还会被只松鼠使唤?”   “真的,我没说假话!它其实是一只松鼠精,好像有上百年的道行了。这次就是冲着你的气运来的!它说你气运惊人,要是能换取到你的气运,它在修炼上一定会遇到诸多奇遇!说不定很快就能修出人形,位列仙班!你不信你去看看它死了没?被那么粗的雷电劈到还能活的,不是妖是什么?”   还活着的松鼠精气得呕出一口血来,却因为伤重,无法动弹。   简悦懿提起柴刀走到院子里,并用柴刀的刀背戳了戳焦黑的松鼠。   她戳得重,一下子就把松鼠戳得又呕了半口血。   “还真没死……”简悦懿惊讶地道。   她用两根手指拈起它那长长的,焦得一根毛不剩的尾巴,把它提拎进堂屋来,往饭桌上一摔。自己则坐到条凳上,继续用柴刀戳它:“装什么死?把内丹吐出来。”   内……内丹?!松鼠精吓得浑身一抖,就想蹿逃出去。可它才撑起半个身子,又“叭哒”一声摔在桌上。   它恨恨地望着简悦懿:“嘶嘶嘶!”再过来咬你哦!   “好像能听懂人话啊……”提着柴刀戳它太累了,简悦懿又拿了根筷子过来,在它屁股上戳了戳,威胁地眯起眼睛,“把内丹吐出来。要不然,我就把这根筷子削尖了从这里捅进去,一直往上捅,让它从你嘴巴里钻出来。再把你放到灶火里烧烤,一面烤,一面刷调料,把你烤成香喷喷的烤松鼠。”   啊啊啊啊啊啊啊!松鼠精害怕到全身发抖,这女的比魔王还恐怖啊啊啊!   它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魔王,只是动物修行不易,能修到它这种程度,就算连形都化不出来,也已经极为不易。自称魔王,不过是自抬身份,以及心里的虚荣作祟而已。   也正因为它连人形都化不出来,才会需要收一个像无为子这样没有修为的道士当喽罗,替它办事。   简悦懿看到这只松鼠精不肯听话,很干脆地拿刀开始削尖筷子头。一边削,一边晓之以情理:“老老实实地把内丹交出来,你还能活。自己好好修炼修炼,内丹总是能再修出来的。不交嘛,就是魂断当场的下场。你可考虑清楚了。”   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不趁着松鼠精重伤之际,永绝后患,她还等着它伤好后再打她的主意?   松鼠精内心狂乱不已。交出内丹……它可就变成普通松鼠了!它可是修了上百年,才修到现在的地步的!而且,重伤到这种程度,交出内丹,它真的还能撑得下去吗?   松鼠精的眼泪哗啦啦直流,它把爪子抱在一起,像人一样做出求饶的姿势。   简悦懿却当没看见一样,把已经削尖的筷子往它小PP上比划。   松鼠精惊觉自己的P眼子上面,有东西轻轻扎了一下!吓得它双爪捂住PP,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她又轻轻用筷子上的尖头扎了它两下。   在马上变成烤串跟交出内丹之间,松鼠精瞬间做出了选择!它流着绝望的泪水,吐出一颗圆溜溜,像是药丸一样的东西,委屈巴巴地交到她手里。   那颗药丸直径只有约一厘米长,上面却隐隐有流光泛溢,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东西。简悦懿惊奇地道:“这世上还真有内丹存在……”原来小说里写的是真的。   松鼠精瞬间石化!敢情她根本不确定它有没有内丹啊?   它为自己的愚蠢泪流成河……   简悦懿嘴角上翘:“你想不劳而获,吞噬别人的气运,作为惩罚,我就吞了你的内丹好了。”说罢,一仰头就把松鼠精的内丹服下。   “啊啊啊啊啊!”不要啊!我的道行啊!   服下内丹,简悦懿只觉得一股暖流与内丹一起滑落,并沉入脐下三寸那个可能叫做丹田的地方。接着,那股暖流四散而去,流入每一条经脉中,滋养她的每一个细胞。   很快地,她就闻到自己身体上开始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来。一看,是身上的毛孔开始泌出黏腻的污垢来。   松鼠精看着她的这一变化,发出一声悲鸣,它的……内丹……   服食内丹后,浑身舒泰的简悦懿终于难得起了个好心,问松鼠精:“看在你这么乖,这么听话的份儿上,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当我的宠物好了。有没有什么主仆契约之类的东西?只要结下契约,你就是我的仆人。背叛我,就会遭到契约反噬。”这个也是她从书里看来的。   “有个P!”松鼠精骂道。   “你骂谁?”   “……”她咋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了?   对此,简悦懿也显得有点诧异。难道是因为她服下了它的内丹?想着,她又晓之以情理道:“你把内丹都给了我,我实在不忍心伤你性命。可我又不想给自己留下后患,等你以后修炼好了,回来找我报仇。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到底是要当我的宠物,还是当烤松鼠?”   “你个骗子……”松鼠精怒瞪她,明明刚刚承诺过只要它交出内丹,就放过它的!   简悦懿笑着摊手:“我刚刚只是说交出内丹,我就不拿筷子捅你。”   “……”   松鼠精沉默了。但它眼里很快闪过一丝狡诈,它对她说道:“我需要向你奉上我的一滴鲜血,并把血点到你的印堂位置。这时候,你再念诵一条咒语,表示接受我的臣服,就可以了。”   简悦懿笑了:“这么简单?”   松鼠用力点头。   她却一步步退行到无为子身边,拿着柴刀在他腿上比划,问他:“它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无为子吓道。   “那就让它把血先点到你的印堂位置好了。”   “那那那那怎么行?!那那那它不就变成我我我的宠物了?!”   简悦懿顿时了然:“你们两个居然联合起来骗我。”   “是反的吧?这是把我变成它的仆人的方式,对吧?我要是变成它的仆人了,不管是我的气运,我的命,还是内丹,全都是它的了。你们还真狠。”她也不用柴刀划拉他的小腿了,反而把刀逼到他的命//根//子上,“ 你既然这么狠毒,我也不必对你客气了。”   “不不不不不!女英雄饶命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帮着它骗你!不要让我变太监呐!”   他正求饶,简悦懿已经回到桌边了。她笑着对松鼠道:“你瞧,他已经认了,你刚刚说的仪式是反的。怎么样,你到底要不要好好认主?”   无为子:……原来她只是在套我的话…… 第26章   进行了认主仪式后, 被骗了身又骗了内丹的松鼠悲伤欲绝, 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而收拾完罪魁祸首, 简悦懿也就可以慢慢处置简春莉跟简妈了。   她问无为子:“你们之前不是想换走我的气运吗?”   无为子自看到连有修行的松鼠精都落得凄惨下场, 不仅内丹被夺, 还被迫认了主,之后就深深忌惮简悦懿了。再不敢跟她玩花样。现在听到她开始追责,更是耷拉着脑袋, 不敢应话。   “我知道换走气运需要三样东西, 一是头发,二是贴身小衣, 三是鲜血一滴。具体怎么施为, 你会吗?”   无为子大吃一惊, 她居然连需要的东西都一清二楚, 更是不敢含混蒙骗她, 答道:“那……只松鼠精是教过我……施法不难, 不过, 需要它的法力相助。”他讨好地望着她, “它现在已经认了你当主人,又没了内丹, 它以后害不了你的!你放心!”   简悦懿有些烦恼地轻蹙眉头:“那可怎么办?我妹妹霉运深厚, 松鼠精又没办法助你施术了, 那我要找谁帮忙移除她的霉运呢?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 我可不希望她被霉运害死。”   无为子:……   简春莉:……   简妈:……   见识过她的狠辣与狡诈, 在场没一个人相信她。   她捡起柴刀, 用刀背在他大腿上拍了拍:“说话!你真的没有办法?”   “有有有!你不是吞下了它的内丹吗?只要到时候你借一点灵力给我,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简悦懿满意地点点头,又走到被绑好之后扔在地上躺着的简春莉身边,把她嘴里的脏布取出来,笑着说:“春莉,你不是一直都想摆脱霉运吗?你图谋我的气运,也是为了这个。刚刚你听到了吧?无为子说,他可以帮忙移除你的霉运。不过……”   她又望向无为子:“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既不能凭空产生,也没有办法自行消失。要想把我妹妹身上的霉运移除,是不是就得有一个人来接收她的霉运呢?”   作为一名道士,无为子根本搞不清楚这些科学定律。但他师父有跟他讲过,一因对一果,应该是无法自生自灭的吧……   于是,他犹豫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简悦懿笑眯眯地望着简春莉:“听到了吧?要想移除你身上的霉运,必须得有人愿意接才行。你想找谁帮你接呢?”   被麻绳缚住的简春莉根本不相信她姐会帮她。可是……她姐说的是她的生死大事啊!   她想偷换她的气运,是不可能了……但能把她的霉运换出去,也是好的,起码她不用去死了!不用每天早上起床,都担心自己今天会不会莫名奇妙就死翘翘了!连喝口水,吃口饭都小心得不得了,生怕自己会被噎死!   她满眼渴求地望着她姐:“姐你……福运这么好,能不能……”   “不能!”简悦懿干干脆脆地拒绝,“你为我做过什么?我凭什么要替你承担霉运?从我7岁开始,就得搭着小板凳在灶台上给全家人做饭。家里的家务几乎都是我包干了。你帮过我什么?连内衣你都懒得洗,扔给我洗!”说起这些,她都有些同情原身,爹不疼娘不爱的。   不过,原身大约是从小就被爹妈洗脑,再加上爷奶那边还是把她当福宝在疼的,这时期大多数家庭又都重男轻女,她自己反而还觉得自己比其他差不多年龄的女孩生活得要幸福。   可惜善良的人,却因为她的善良而遭受了背叛和惩罚。   简春莉泪流满面,哽噎地道:“姐,你救救我吧。只要你救了我这一次,以后家里所有的活,我都会主动去干的。绝对不让你的一根手指沾到凉水,不让你一根头发染上油烟!我保证!”   简悦懿觉得好笑:“我现在住在爷奶家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还要回去让你伺候?他们也一样不肯让我沾凉水沾油烟,生怕这些事会耽误我为乡亲们、为咱们公社做事情。我就是偶尔跟大伯娘抢着洗碗,她都会不高兴,说马上要恢复高考了,叫我有时间还不如多念两页书。”   她望着她妹:“我根本就不需要你。”   “姐……”简春莉眼泪更汹涌了,她扭动着被缚住的身体,往简悦懿身边蹭,“你教教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帮我?”   “我已经在帮你了啊。我都愿意为你施法移除霉运了。”简悦懿说着说着,忽然就把目光转移到了简妈身上,她问,“妈,你不是最疼这个幺女了吗?干脆,你就替她把霉运担下来吧?”   简妈吓得直摇头,在生死面前,什么母女情份全忘光!   简悦懿走过去,取出了塞在她嘴里的脏布。简妈马上拒绝道:“懿娃儿你不能这么做!我是生你养你的亲妈,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样是大不孝,要遭雷劈的!”   简春莉心里顿时一片瓦凉。   “为什么你会觉得老天爷要劈我呢?你没看到它都是劈别人的吗?”她又不是她亲生女儿。   在场人士目光同时转向那只被雷劈焦的松鼠精……   松鼠精这会儿正在□□……   无为子拍马屁道:“您是老天爷的亲生女,它劈谁也肯定不会劈你的!”   简妈又去求春莉:“莉娃儿,这霉运是你自己从出生就带来的,跟妈可没啥关系!妈疼了你这么多年,你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你都疼了我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多疼我一次?”   “你这是叫你妈去死!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地疼你!”   “你都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不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简悦懿开心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互相伤害。看足了戏后,才对无为子道:“我把麻绳给你解开,你好好施法,把简春莉身上一半的霉运,转移到她妈身上去。听好,别耍什么花样,你也知道只要我一喊,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   简春莉喜不自禁:“姐,我这一辈子都感激你!”又对她妈说,“你听到了吗?她说只把霉运分一半到你身上,这下我们两个都不用死了!”能分一半也是好的!   简妈却吓得用头叩地:“懿娃儿我求你,别这样做!妈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折腾!”   但事情哪里容得她俩置喙?简悦懿像个审判者一样,高高在上地冷冷望着她俩,在她俩被看得打了寒噤后,这才开始亲手准备施法所需的物件——简春莉和简妈的头发、贴身小衣,以及一滴鲜血。   简春莉的小衣早被人焚尽。但也没关系,她叫无为子转过身去,自己再探手到简春莉外衣里面,把该解的地方解开,一把将小衣扯出来。   无为子唯唯诺诺地向她请示:“我现在要用剑指在掌上画符,请您闭上双眼,默引丹田之气到右手,再把右手拍到我背后。我自己就会引气。”   简悦懿皱眉:“怎么引丹田之气?”   “你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在脐下三寸的位置。千万要摒除杂念,丹田自己就会生出暖流,这个时候你再用念头导引它,让它顺中脉上行至右手少阴心经,达至掌心……”   无为子细心教导。而简悦懿照做之后,果然感到丹田有股暖洋洋的气息随意念而行。把一股能量拍到无为子背上后,后者赶紧用剑指在掌心画了灵符,又脚踏八卦阵,结手印开始施法。   堂屋地面上的灰尘无风自扬,而简春莉印堂处一股黑气幽幽钻出,升至空中,再箭射至简妈的眉心正中。   简妈似是预知到以后的悲惨生活,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呼。   施术毕。   简悦懿亲手解开了简妈和简春莉身上的麻绳。   “大妹,你都进去这么久了,你没事吧?你赶紧把门打开,让哥进来啊!”外面响起了简晓辉的声音。   “哥,别担心,就快好了。”   “你再不出来,我就翻墙进去了!”   “知道了。”   简妈脸色一片灰败,忽然扬起头恶狠狠地对简悦懿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简悦懿哈哈大笑:“是我不会放过你才对。”   简妈骇然道:“你还想对我做什么?”   简春莉赶紧抢话:“姐,妈她以后绝对不敢再跑到你眼前晃了,我保证!”说着就凑到她妈耳旁,想说几句悄悄话。   简妈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简春莉脸被打歪后,气得也扬起巴掌。但她终归还是念着大局,那一巴掌没打下来,而是恶狠狠地对她妈道:“你还横什么横?!小心姐把我身体里剩余的霉运全移到你身上!”   简妈脖子一缩,顿时不敢作妖。 第27章   简春莉又讨好地对简悦懿道:“姐, 你放心,你的意图我是深刻领会了的!我们以后再不会随便到你眼前晃荡了!”   她清楚, 她姐根本不可能把她剩下的霉运也转移到她妈那边去。那样是会死人的。她有些感动地道:“姐,你果然还是不忍心看着我出事。“   简悦懿嗤笑地道:“你别搞错了。我只是觉得, 让你就这么死掉, 太便宜你了。你和你妈不是一直很相亲相爱吗?那你们俩后半辈子就一起倒霉好了。”   这时,院门又被人敲响了:“大妹, 你再不来开门,我就翻墙了!”   “哥,我这里马上就好了……”她走到堂屋门口答话。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墙上靠过来一把梯子,她哥三两下就蹿上墙头, 一翻身跳了进来!   “……”   简悦懿因为吃了松鼠内丹, 逼出了体内的一些脏污, 现在整个人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简晓辉看她狼狈至此,马上就误会了,失声惊叫:“你已经跟春莉换了气运了?!”   “不……”   “天呐, 我叫你不要换,你怎么就换了?!”说着又捶自己的胸口,心痛地道,“都怪我!我以为施法的东西都搜走了, 那个道士就没办法施法了!早知道, 就算天天把你绑着, 我也不该放你跟这些居心叵测的人在一起!“   简妈站起身来, 指控道:“她才没换,她是把春莉的……”却因刚刚被麻绳所缚,气血不通,一下子栽倒在地!   最妙的是,因为霉运作祟,她是直直摔下去,膝盖着地的。看上去就好像在给人下跪一样。   简妈自己也意识到跟霉运有关了,想到自己后半辈子的晦暗生活,汪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一边哭,还一边在地上打滚,撒泼一般说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这么倒霉我以后还有什么活头?”   简晓辉莫名奇妙,问他大妹:“妈怎么了?摔个跤怎么就不活了?”然后恍然大悟,表情变得十分悲伤,“一定是因为你换走了春莉的霉运,她以为你要死了……原来妈,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简悦懿叹了口气:“哥,这世上哪儿有换气运这种事?这个道士只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罢了。我想救春莉心切,结果竟然信了他的话。刚刚跟他聊了一番后,才发现,他满嘴胡话,根本就是个假货。哥,我们回去吧。”   “辉子,你别信她的话!她是在骗你!其实……唔唔……”   简妈话没吼完,简春莉已经捂住了她的嘴,恶狠狠地凑过去咬耳朵:“她现在可是有法力的人,你真想把她得罪死吗?”   简妈骇怕不已。再不敢多言。   简悦懿把她哥诓到院外,自己再回身进来把桌子上的松鼠捉起来,放到上衣口袋里。   松鼠因内丹离体已有一阵,此时已经越来越虚弱。可一靠近她的身体,一股熟悉的能量就从一人一鼠的接触点传入它的小身体里——那是它内丹里的能量。   而伴随着这能量,还有一股陌生的气息。那是一种……阴柔却汩汩不绝的能量,它如潺潺溪流淌过它受损的经络百脉,又若月色普照般润养它身体里的每一寸精髓骨血。   松鼠呆愣了一下,这个女人好像不一般呐……   ***   简悦懿本来还准备了一场好戏,要演给爷奶瞧,也好叫他们知道简妈和简春莉有多么包藏祸心。有他们施压,简爸就只有离婚这条路可选了。   可等她回到老屋时,发现简老汉正操着柴刀往外冲!   “爷爷,你怎么了?”简悦懿惊讶地问道。   简老汉看到她没死,顿时老泪横流:“懿宝,你可吓死爷爷了!”哭了两声,发现她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又紧张兮兮地绕着她转了两圈,把她上上下下都瞅了一遍,“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你身上怎么灰不溜丢的?你……你没答应春莉什么吧?你知不知道,春莉她在算计你!”   简老汉为什么是这个反应呢?   原来,乡亲们在发现简春莉早有预谋要换运后,虽然迫于当时的情形,不得不退出院落,但他们却商量好了,留大部分的人在院外守着,再派两三个口齿伶俐的回简家老屋,把事情跟简老太、简老汉学了一遍。   大家都劝不住小老师,可她爷爷奶奶作为简家大家长,要收拾简春莉总是能收拾下来的吧?   传话这种事情,本来就容易越传越夸张。来传话的人,心又是完全偏向简悦懿这边的,结果简家老两口听到的版本就是,他们的心头宝懿宝得剜出自己的心脏献祭,才能把气运换给简春莉。而简春莉早就知道换运会要了亲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利用亲姐和家里人对她的亲情,捋夺气运!   那老两口不得吓傻?!   简老汉马上就操起柴刀,要劈死自家那不义不孝的孙女,救出他可怜的懿宝!   简老太则一脚踹翻儿子:“老娘跟你讲,你今天要不跟春莉一刀两断,不跟你媳妇儿离婚,以后你就别再喊我娘!”骂完,急火上头,老太太竟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简悦懿哪里料到乡亲们会把话传成这样?心里自责不已,觉得自己还是没考虑周全,让爷爷奶奶为自己担忧成这样。连忙把哄骗她哥的那席话祭出来,说那道士就是江湖骗子,想从简妈和春莉那里骗笔钱走,实则根本没有能力。   简老汉这才安了心,走了两步,又对她道:“不管这个骗子有没有换气运的能力,你妹在算计你这点上,是没有假的!你以后可不能那么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简悦懿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她又赶紧去看望奶奶。   简老太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正用手按着发疼的太阳穴,半闭着眼睛生气。简爸则紧张地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娘?娘你没事吧?”   简老太啐道:“还跪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去救懿宝?”她这会儿精气神不足,没法像平时一样教训儿子,但这句话说得还是很有大家长的威严的。   “奶奶,我没事,我回来了。”简悦懿赶紧快步走过去。   简老太一看孙女好好的,高兴得不得了,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要有什么事,我老太婆这口气怕是也缓不过来了!”   简悦懿自责地道:“奶奶,都是孙女不孝,让你担心了。我没有考虑过你和爷爷的感受,就一直吵着要跟春莉换气运。对不起奶奶,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干了。”   简老太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拍在她手背上,连连点头:“有我家懿宝这句话,奶奶就放心了。”   跟着进来的简老汉,踹了简爸一脚:“还不快滚?!今天之内,你不把你婆娘踹了,不跟春莉这死丫头脱离父女关系,你老子我就跟你脱离父子关系!”   简爸也早从乡亲们那里,听到简妈和简春莉合起伙来,完全不顾大闺女的性命安危,算计她气运的事了。他心里也觉得惊骇不已,他爹娘一前一后这么威胁他,他也完全不敢反驳。   现在看到大闺女平安无事归来,他松了老大一口气。接着,下定决心对老爹道:“爹,是儿子当初瞎了眼,娶了这么个毒妇!这回不用你们二老说,儿子自己就要跟她们两个一刀二断!”说着,就出去解决事情去了。   对亲生女都这么恶毒的女人,他难道还能指望她对他就不恶毒了?   简老二这回的态度总算是叫他爹娘满意了。连带简老太的头疼好像都好了一些,又问孙女:“你身上怎么脏兮兮的?”赶紧唤来大儿媳给她烧水洗澡。   当天晚上。   简悦懿上床休息时,终于缓过来一口气的松鼠跌跌撞撞爬出来,爬到床上有月光照射的位置,盘腿而坐,闭眼举双爪吸纳月亮星斗之华。   不用问,简悦懿也知道它是在修炼。但松鼠修了一阵,忽然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像是遇到了极大挫折一般。它坐了一会儿,竟还哭了。   松鼠:没了内丹,修炼变得好难啊………呜呜呜………   简悦懿闭眼,照无为子所教的行气之法,用意念引导了一股气到右手上。再把右手轻轻拍到松鼠小小的背脊上去,把气往它身上导。   小松鼠诧异地回头望她一眼,没敢迟疑,赶紧闭眼引气修行。   它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坐就是三个多小时。等它睁开眼睛时,简悦懿早就睡熟了。   它望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再望望自己身上,被雷劈后焦黑的身体已经有嫩肉长出——虽然还是丑得要命,但要活命却是无虞了。   它用小爪子揉了揉脸:女魔头好像也不是那么坏嘛。爬过去靠在她胸口蜷缩而睡。   ***   第二天,简悦懿自发去找了队长黄有德。家事既已解决,就该重新把目光聚焦在正事上,帮助乡亲们致富发家了。   不过,你以为她会直接陪着乡亲们在XX江边淘金沙吗??   不,她先去了一趟县图书馆,查阅了本县的县志。 第28章   县志里除了对地理、人物和艺文方面进行了着重记录外, 还会记载一些正史中没有的内容, 比如奇闻异事、妖魔鬼怪之类的。   但简悦懿查阅县志的重点并不在此。   她查了自己需要的记录之后,就赶到了XX江边一队队员们淘金沙的地方。   队长黄有德知道她要来, 手里的活虽说一直没停歇, 却时不时就要抬头望望。一看到远处出现了她的身影,立马站了起来。明明知道她晓得地方,也忍不住挥舞手臂大声喊道:“小老师, 这里这里!”   大家听到她来了, 也都惊喜地站了起来,跟着队长一起挥手臂打招呼。   没有她的福运庇佑,大家这些天的收获锐减了不少。有些人一整天下来, 可能也就只挖得到1克左右的金子。当然, 这对农民来说,也已经不算是小数目了。只是, 谁又不希望自己能多挖到点宝呢?   不过,在场的人到底是担心她担心得更多,谁也没开口请她站在自己身边庇佑一下,反而是都在问她家里的情况。   其实, 不用她说,昨天守在她家院外的那些人就已经把事情的结果传出去了。可大家不是还在担忧, 简妈和简春莉还会闹什么妖蛾子出来吗?   简悦懿谢过了乡亲们的关心, 把话题拉回正题:“乡亲们, 我家里的事爷爷奶奶会看着办的。大家不用担心。倒是淘金这件事, 大家得加把劲儿, 好好淘。这处江床平时虽然没什么人过来,但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淘金,迟早会曝光的。到时候可能就没得淘了。趁着现在还能淘,大家赶紧多淘点。”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由于地里的庄稼得有人照看,黄有德就安排人手轮流值班。安排得也不多,每一班大约就七、八个人。其余人等全都拉过来淘金来了。   不过,光是淘出来沙金了,到哪里去销售也是个问题。毕竟普通人饭都吃不饱,哪儿还有闲钱买金子?   简悦懿又笑着告诉大家:“你们还想把金子拿到黑市去卖?那可是犯法的。不过,我们倒是可以把沙金卖给人民银行,它专门收这个的。”普通农民没卖过这个,不晓得这些。   她又道:“但大家最好是分批去卖。卖这个需要带户口本登记。银行工作人员要是看到最近去卖金子的人,户口地址都是东方红公社第一生产队,那我们可就曝光了。”   她与黄有德统一布署,让乡亲们分散至各区县的人民银行营业点去卖黄金。这年代银行并未联网,各营业点的明细账和登记簿彼此都没法互查。除非是市支行的人到各营业点核查,要不然,根本就发觉不了。不过,等到那时,已经是猴年马月了。   很快,河道办公室的人还没来找他们这群偷摸淘金的人,公社领导倒先找上黄有德了。   “你到底每天把队员都带哪儿去了?马上就要丰收了,地里的活儿不干,你们一天天往外跑,到底跑去干嘛了?”牛书记特别不满。   “没去哪儿啊。再说了,庄稼长在地里的,早一天收跟晚一天收,有啥区别?”   “你收晚了,就会影响到下一季作物的播种!你作为生产队长会不晓得?!”牛书记看着他满脸不在乎的表情,顿时冒了火,“黄有德,要不是我当初破格重新任用你,你现在还是个普通农民。就是你现在公社干事的身份,也是我往上提的!你不好好干工作,你对得起我吗?!”   “对得起呀!我觉得我挺对得起的!”咱队现在全是富户,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气得牛书记拍桌子踹椅子:“你是来故意气我的吧?!你小心我把你的职给捋喽!”   黄有德帮他拍了拍背:“书记,你别怄气。我只是暂时没法儿告诉你,我是怎么对得起你的。到时候事情有结果了,我就跟你汇报,好不好?”废话,现在跟你讲,好让其它生产队的也跑去江边“抢生意”?   回应他的,是牛书记顺手抄过来往他身上砸的文件袋!   但每一天,他和队员们荷包里的钱都在增长,他还会在乎领导的怒气?   出了牛书记的办公室,没被领导诈出半点信息的他,还心情颇好地哼了个小曲儿。   不过,不管他如何守口如瓶,别的生产队队员们的猜疑也是无法被压制住的。   “我跟你说,一队现在家家户户都吃上肉了!一到了饭点儿呀,你往他们那边一走,唉哟喂,到处都是肉香!馋得你流口水!”   “我老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他们队的队员,好好在田里干活儿了。一个个的,天天都在往外跑。怎么这么不务正业,还反而吃得越来越好了?”   “你说,黄有德是不是带着他们在搞啥犯法的名堂?以前不准养母猪的时候,他不也带头带着队员养吗?就为了这事,他连队长的职务都给丢了!”   “他都得了这么大的教训,还能这么记吃不记打?”   “那可说不定!”   好些人反映到自己生产队的队长处,又有好些反映到牛书记那里。甚至还有人建议,可以派人跟踪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牛书记心里清楚得很,你们这些人打着维护政策法令的旗号,其实还是想搞明白人家是怎么赚钱的,好随时冲上去抢分蛋糕。   但作为公社党委书记,他也希望社员能过得好,东方红公社能比别的公社强啊。于是,跟其它几个生产队队长私下交流之后,真决定派人去跟踪一队的人了。   可惜,他们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一队队员已经被河道办公室的人逮住了……   河道办的人其实早就在注意他们了。虽说他们聚集的地方荒无人烟,但每天都有一大批人顺着码头那边往固定的一处江岸边走,时间长了,河道办能注意不到吗?   最初,河道办的人还以为他们是来偷沙的。毕竟河沙看似不值钱,但在建筑行业中却是必不可少的东西。一吨河沙,也是能卖不少钱的。在这个任何资源都属于国家所有的年代,采挖河沙是一定要报经河道办批准,并按国家定价付款的。   结果他们发现,这批傻子一天到晚都在玩沙。不仅玩沙,他们还玩水!   去问他们在干嘛吧,他们一个个给的答案还不一样。有的回答说,在给家里娃淘选漂亮的鹅卵石玩;有的回答,我就是下河洗个澡,咋了?还有的说,玩沙你都不准玩啊?   河道办的人看来看去,没看出个名堂来,也就放弃了。   可时间流逝,都半个多月了,这群人还天天在这边玩沙,这情况就不简单了!   这回,不管一队队员们怎么忽悠这些工作人员,人家就是不上当。非找了一批临时工来,把他们带回了河道办公室问话。   “说吧,你们到底在那里干啥?”河道办主任坐在办公桌后,以审问的语气问道。   黄有德才不怕这个当官儿的呢,满不在意地道:“老早不就告诉你了吗?我们就是在那儿玩沙!咋了,你小时候就没在沙滩上堆碉堡啊?”   “那你的碉堡在哪儿呢?!”河道主任拍桌子,“我的人去盯了你们好几次了,次次都看到你们在洗沙子!这是在堆碉堡吗?!”   洗沙子?一队队员听到这么新鲜的词,有几个没忍住,顿时就笑出声来。居然有人认为他们在洗沙子!   “不准笑!”河道办主任严重地觉得,他们在把他当傻子看。可就算是他这个“傻子”,也没傻到像他们这样还会去洗沙子的!   “老实交待,你们洗沙子是要干嘛?”他大声喝道。   “……”   “……”   “谁是领头的?!”河道办主任又问。   队员们才不傻呢,他们都不去望简悦懿跟黄有德,反而是互相对望。然后有人说道:“洗个沙子还需要有人领头?那主任你小时候用沙子堆碉堡,有人领头吗?还不是大家都觉得好玩,就一起堆了!”   河道办主任气得不行,又拍桌子:“你们严肃一点!你们以为这是一件小事吗?我告诉你们,聚众集会是必须报经政府部门批准的。你们人数这么多,已经犯法了!你们还不老实交待,是想吃牢饭吗?”   听到犯法,大家才惊慌了起来。   倒是黄有德不慌不忙地道:“我们犯什么法了?!又没聚众闹事,我还不信了,你还真能让我们这么多人吃牢饭!”   其他人顿时挺直了腰杆。   河道办主任差点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几秒钟后,他喊进来几个人,强硬表示要搜他们的身。   那可怎么行?!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揣得有今天淘到的沙金呢!一搜不就曝光了?!   队员们瞬间跟河道办的人对恃起来。   河道办主任自己也有点被紧张气氛吓到了,赶紧拿起座机话筒,开始拨号给派出所:“喂喂,张所长在不在?我是河道办马主任,我们这里有人闹事,你赶紧……”   他话没说完,话筒就被人夺了过去。   他正要冒火,却发现夺话筒的人是个妙龄少女,体态纤纤,美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她将话筒放到唇畔,轻启朱唇:“局面已经控制下来了,贵所不必再派人过来了。”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看愣了神的马主任这才回过神来:“你你……”   简悦懿笑着道:“马主任,我觉得我们其实是可以合作共赢的。”   啊?偷沙贼和河道办和平共处、合作共赢?马主任迷糊起来。 第29章   “我们其实是聚集在那里淘金。”简悦懿把真相说了出来。   而伴随着这句话, 在场的队员都垂头丧气起来。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事早晚会曝光,但突然断掉了一条财路,心里多少还是觉得难受。   “淘金?”马主任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几秒,他吓得猛地站起身来,“你是说淘金?!”   简悦懿点点头。   当天下午,简老太使唤了自家孙子过来叫分出去的老二全家回家吃饭,说要犒劳犒劳为乡亲们办了大事的懿丫头。   简老太跟简老汉膝下有二儿一女。女儿嫁到别的公社去了之后, 因二儿子不听话, 偏要娶一个他们不待见的女人当媳妇, 二老一气之下干脆分了家。他们自己则跟孝顺的大儿子住在一起。   要不是后来简妈生天命福女有功, 二老恐怕直到现在都还不待见这个二儿媳。   简悦懿跟在自己父母身后, 进了爷奶家的院子。大伯母正在院子里削土豆,一看到她来了,先就跟她打了声招呼:“懿丫头过来啦!”扭头又冲堂屋喊了声, “娘, 爹, 懿丫头过来了!”   而确定了农业局那位专家的法子确实好用, 她又赶紧过去跟生产队长黄有德商量:“叔, 又找到两个地方有水了。等会儿, 他们两个会带你过去看的。”她指了指方才指派给她的那两名汉子。   接着, 又问:“我们已经连着找到三处地方有水了, 我看专家教的法子确实挺好用的, 特意来问问叔, 你看能不能用我们生产队的名义写份稿件寄到报社去?这样既能向全市人民报喜,说我们队找到了抗灾救灾的方法,又能讴歌叔你,还有队上老老少少为度灾而付出的辛勤汗水。”   最重要的是,只有这种方式才能把标有水脉区域的地图和老专家教的寻水法公布在大众面前。   黄有德祖祖辈辈都是佃户、贫农,生平最出风头的一件事就是当了本队的生产队长。一听到能有这么大一个露脸的机会,高兴得问她:“谁写?你写?”   简悦懿点了点头。   他一拍大腿:“你写你写,你赶紧写!”乐不可支地跟周围的人嚷嚷,“这个肯定能上市报!咱们队这回出名可要出到市里去了!”   看在简爸认错态度还不错的份儿上,简老太搬了个椅子坐到堂屋大门口,bula bula地说教起来。   一边说教,一边还不忘慈蔼地拍拍简悦懿的手背:“你也跟着站这儿干嘛?你又没做错什么。不但没做错,还替咱老简家争了大光!你不晓得,昨晚多少过来送东西的乡亲们,都对你赞颂有加!你妹被他们骂得有多厉害,你就被他们赞得有多厉害!幸好奶还有你这个乖孙女,要不然,今天都没脸见乡亲父老了!”   她吩咐大儿媳把简悦懿带进堂屋坐着吃芙蓉蛋后,扭头又是横眉冷眼地,继续教训简爸简妈,以及简春莉。   简老太其实也搞不懂,她这个二儿子咋就那么蠢呢?   简家往上数六七代都是贫农,成分倒是干净得不得了,但就是穷!当年简老太两口子攒了一辈子,也就只够给两个儿子当中的一个娶媳妇。老两口本来还在焦心二儿子娶亲的事,商量着,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两个儿子都娶上媳妇。   有了孝顺的简老大作对比,简老太两口子再看简老二,就觉得怎么都不是滋味儿了。再加上两口子心里又觉得愧对长子,打那之后,直接就把简老二夫妻撵出去单过。在外面碰到他们了,也是横眉冷眼,理都不理的。   简爸有心缓和关系,生了儿子石头后,就把他往爹娘那里带。可惜他不受待见,他儿子也不受待见。   后来得了个被叫做天命福女的女儿,他又抱着她上门试运气。头一次依旧是吃了闭门羹。可等他一走,简老太发现……隔壁邻居家的母鸡居然蹿到她院子里下了个鸡蛋!   没两天,院子里种了多年都没结果的李子树,居然开花了……   他们自留地里种的南瓜原本花开得正好,一夜之间居然结出拳头大小的瓜……   妈呀,老二家的闺女真是天命福女啊!   打那之后,简老太就没再给带着小悦懿上门的简爸吃闭门羹了。简家两房的日子是过得越来越红火,甚至就连简老大的媳妇儿,都是小悦懿给找的!   大儿媳是逃难到本地来的,娘家人早就找不到影子了。原本该是饿死路边的命,却被小悦懿发现了,就近拖了她大伯过来救人。   他把她背回家喂了热粥,又问清楚了情况,知道她无依无靠,就干脆把她认作了妹子留在家里。   哪晓得这姑娘洗干净脸后,竟是个俊俏的。又感念这家人的恩情,每天忙里忙外操持家务、照顾老人。   一个是没娶媳妇单过多年的愣头青,一个是失去亲人想要有个家的大姑娘,两个人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   简老太两口子一分钱彩礼都没花,就替儿子娶到了这么好的一房媳妇,拉着小悦懿的小手哽噎不已:“咱懿宝可比你那不成器的爹强多了。多亏了懿宝,你大伯的终身大事才解决了……你爷奶心头多年的结,也才解开了……”抱着小悦懿不断垂泪。   从那之后,简老太两口子就偏疼自己的这个孙女了,有啥好的都给她留着。   简老太起码教训了二儿子两口子半个小时,才放过他们。要不是今天得给她的乖孙女懿宝做好吃的,她还得数落他们好一阵!   老太太斜瞥简妈一眼:“你,到灶房帮忙去。”   简妈赶紧去了。而简春莉却想学她姐那样,进堂屋去坐着。老太太食指一指:“你往哪儿跑呢?进灶房帮忙!”   对简春莉来说,刚刚莫名奇妙挨了半小时的训,已经让她很憋气了。她又不是她真正的奶奶!嘴巴一张,就要顶撞回去!   忽然有人笑眯眯地立在门边,对她道:“春莉,今晚我想多陪爷奶说会儿话,晚上就睡在这边了。你跟爸妈回去睡吧。我不在,你就能把我俩的床拼在一起,睡大床了。”   简老太高兴地道:“好好好,就睡这边!”   简春莉却慌了,她不能跟她分开的!“姐,你怎么能不回家呢?!”你不跟我呆在一块儿,我会倒大霉的!   简老太不高兴了:“这里就不是她家?”   简春莉:“……”这里是她家,可这里不是我家啊啊啊!你能不能把我也当孙女看呐!!   当晚,因为床铺不够的缘故,非要留下来过夜的简春莉只能睡在临时搭了木板的地面上……   简春莉:西湖的水,我的泪……   因为队上的人家送来感谢简悦懿的吃食着实太多了,第二天,简老太又喊了老二一家来吃饭。   虽说都是一家人,身为家里的老辈子太过厚此薄彼终归不太好看,但简老太还是坚持给简悦懿专门蒸了芙蓉蛋,又从饭桌上的菜里挑了最好的挟到她碗里。比如鱼肚皮上最嫩的部位、半肥半瘦的红烧肉之类。就是素菜,老太太都要挟了菜心给她吃。   要是旁人夹肉菜夹多了,她一筷子给人把菜敲落了,嘴里还振振有词:“吃那么多干嘛?这些可是人家送来谢谢懿宝的。你们本来就是托了懿宝的福才能吃上好东西,差不多就算了啊。别得寸进尺!”   另一边,又笑呵呵地给宝贝孙女挟菜,嘴里还嗔怪地道:“你这丫头,做了啥好事儿藏着掖着不说,我要知道情况,还得从别人那儿听到。”   说着又凑拢了,关切地问:“咱们队长是不是要推荐你去念清大啊?”   简悦懿放下筷子,笑着回答:“我替黄叔写了篇咱们生产队找到地下水脉抗灾救灾的新闻稿件给市报。黄叔就为了这点小事儿感动了,非要举荐我去清大。之前没敢跟家里说,是因为这事儿不一定能成。”   简老太倍觉荣光地挺了挺腰杆,又疑惑地问:“咋就不一定了?”   “都知道大学生金贵,大学生一毕了业,马上就能坐办公室。其他人只能去车间当工人。谁都盯着这个推荐名额的。我听说头回,三队的谢全英名额都定下了,结果被城里的烈属子女顶下来了,说是要优先照顾英烈家属。”   一听这个,老太太就气闷了。要是换是其他人,敢抢她家懿宝的名额,她就敢跑到对方大门前上吊,逼着人把名额吐出来。可烈属子女…………   简老汉倒是信心十足:“你这老婆子就是瞎操心。咱们懿宝这回不止是救了全生产队,报纸上把找水的法子登出去,全市人民都能逃过一劫!崔神婆以前不是老叨叨,说救人一命,比造七层楼高的佛塔还有意义吗?你说换算下来,咱们懿宝都造了多少层佛塔了?”   “是啊!”简老大一拍双手,“咱懿宝一定能成!要是这样,都有人敢玩儿阴招,把她顶替下来,我头一个不答应!”啥都不说了,拿起柴刀就是干!   他媳妇儿也轻轻拍拍简悦懿的肩膀:“放心,懿丫头,这回你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没人敢顶你的名额的。要是有,咱全家人都是你的后盾,非把他名声闹臭了不可!”   大房那边的三个小子也喳喳呼呼地,管保不叫她受委屈。   可惜,饭桌上都有那么多人对这件事表态了,就连一直盯着清大名额的简春莉都被吓得噗出一口汤来,简妈却没能想得明白。   她觉得,她跟大伙嘴里那些要抢懿娃儿名额的人是不一样的。   “懿娃儿,你妹那个情况你也知道,神婆都说了,她是靠你的福运庇护才能活下来的。从小到大,你们两姐妹都没分开过。真要分开了,我都不晓得她还能活得了多久。你看……要不然,你把清大的名额让给她吧?你们学校的老师都说了,以你的成绩,再好的学校都能去。可莉娃儿不行,她成绩差你那么远。你就自己考去清大,好不?到时候,你们两姐妹上了同一所大学,就又能在一起了。”   简悦懿极为诧异:“妈,你是在逗我玩儿?现在连高考都没有,我上哪儿考大学去?” 第30章   看到大家垂头丧气的, 简悦懿笑着说:“其实你们也不必觉得可惜,我刚刚跟马主任说了那么多,其实就是告诉他, 只要他们河道办肯聘请你们当正式职工,成立打捞队伍专门为政府淘取沙金和打捞沉船财富,那我就把沉船的大致方位告知他。”   黄有德在河道办的时候,就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乐呵地补充解释:“乡亲们, 小老师的意思就是, 你们都要成为月月有工资可拿, 有粮票、肉票、棉花票、工业券拿的城里职工啦!”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 乡亲们呆立原地, 好半天才你掐我一记,我拧你一下。   嘿,疼啊!   简妈这才说出实情:“你们姐妹俩一连几天都没去上课, 今天, 你们班主任找到咱家里来了。她跟我说, 校领导已经召集她们这些老师开会了, 说动乱结束, 国家现在有意恢复高考。叫我这个当妈的, 多给你们俩做做思想工作, 让你们把心思全放在念书上面。特别是你, 学校摸底考试的时候, 你那成绩把第二名甩了老远!她说, 你要肯加把劲儿的话,市状元可能都能拿下来!”   原来恢复高考的事,已经有风声传出来了。意识到这点,简悦懿心中的反感才降了一些。但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在没穿进书本里来之前,就是个学霸。再加上又确切知道今年会恢复高考,所以队长黄有德说要推荐她上清大时,她其实没想答应的。   毕竟在历史上,工农兵大学生是不论成绩,只看政治思想面貌的。有好多人甚至是半文盲,都能进入高等学府就读。这些人知识文化跟不上,却还反过来怪讲师讲得不好,教不会他们。   这批人光论名声,实在没法儿跟正规高考出身的人比。   反正离高考恢复也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她还等得起。反倒是简春莉比较惨,既得不到推荐名额,学习成绩又差。只要她去上了清大,那个没能耐的倒霉蛋跟她一分开,不就只能等着被雷劈死?   考虑到倒霉蛋跟她是书里唯二两个从真实世界穿进来的人,出于同情,她还认真想过要把推荐名额让给对方。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让出推荐名额这么大的事,简妈都能轻易开口,语气里还觉得这事儿稀松平常的。自己这次不拒绝,当了包子,那以后是不是所有好机会,她都得让给简春莉呢?   借口她都替简妈想好了,“你福运那么好,以后肯定能遇到更好的。这个就让给你妹吧。”   呵呵哒。   “你这话是当妈的人说得出口的?春莉运道不好,你们当父母的多担心她一些,我能理解。但一次两次,都要我给她让路,我就没法儿理解了。和着我运道好,我就该把自己的人生赔给她?”她望着简妈,用一种近乎戏谑的语气问道。   “那是不是以后我毕业了,找到好工作了,也得让给她?就算我肯让,也得用人单位肯要才成,这世上人才多的是。妈,你该教她的,是如何凭自己的本事力争上游,而不是教她不劳而获。这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简妈被她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压得气到浑身发抖:“我这是在同时为你们两姐妹考虑!什么叫我在‘教她不劳而获’?!你们班主任说了,你要在高考中当了状元,那是有大奖励的!当工农兵大学生可没那奖励!”   “那你就没想过,万一我高考发挥失常,可能会两头都落空?”   “还……还能发挥失常?”简妈完全没考虑过这点。   简悦懿想到现世中的父母待她的那种好,再看看眼前的简妈,实在心里有点发冷。   最后,她用一种劝说的语气道:“妈,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作为母亲,你要对哪个子女好,是你的权利。我没什么可说的。但被父母忽略的子女,通常对父母亲也不会有多深刻的感情。她会觉得,孝顺父母这件事该留给被偏宠的那个子女来做。”对我不好,还想我孝顺你,想得美!   简妈震惊地望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后不想养我?”   简悦懿笑着摇头:“你难道不知道,父母有劳动能力和经济能力时,子女是可以不负赡养义务的吗?等到有一天,你实在干不动活儿了,放心,那时候我会记得赡养你的。不过,就像现在你要对谁好,都是你说了算一样,到时候我要不要对你好,那就是我说了算了。”   “你你你……你在威胁我?”   简悦懿笑眯眯:“我在告诉你事实。”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简妈不敢置信,然后又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就是仗着给队上找到水源了,觉得大伙儿都会帮着你说话,对不对?!你翅膀长硬了你!”   简悦懿笑着拍手:“你怎么说得那么对!我不止仗着大伙儿都会帮我说话,我还仗着爷爷奶奶都会偏帮我!”说着,她充满深意地看着简妈,“对我好的,我都记着的。对我不好的,我也都记得。以后我赚钱了,头一个要孝顺的就是爷爷奶奶。”   要我对你好,没问题。那你就得拿出点诚意,也对我好。   可惜简妈从没在大闺女嘴里听到过“不”字,早就气得浑身发抖了,哪儿意识得到这点?回头就去找扫帚要打人!   她还没找到扫帚呢,她男人的亲娘就手捧几个咸鸭蛋冷着脸进来了:“你干啥?!还要打人呐?懿宝哪儿说错了,你跟我说啊!”   简妈骇了一跳:“娘……你怎么来了?”   “我还来不得了?!我要不来,懿宝还指不定被你这糊涂妈打成啥样儿呢!咋啦?懿宝不肯把名额让出来,你就抽她?有你这么当妈的?!”   “娘你……都听见了?”   “懿宝走的时候,把我塞给她的几个咸鸭蛋落下了。老太婆我专门过来送鸭蛋的。现在一看,嘿,幸好我来了!打我家老二非要越过他哥娶媳妇儿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省心的!把他名声搞臭搞坏了,让人背地里说他目无尊长,不守孝道,现在你又想来祸害咱家懿宝?!”简老太骂道。   “懿宝还是你亲生的!推荐名额要定下来,也是公社上定!要不是黄队长感激咱懿宝,拼了命往上力荐,能不能有这名额还两说!你以为这个是能随便让的?!真要换成春莉去顶,分分钟让人刷下来!”老太太担心自家孙女,转头已经找人问过这事儿了。   “娘……这事儿是我不对,可懿娃儿……她话也说得忒过分了,她说她以后不想养我……”简妈嗫嚅着说道。   当年她跟简爸的结合,没走正道。导致嫁过来后,在大家庭里一直都说不上话。现在被简老太骂成这样,她顿时就连告状都告不利索了。   可她也不瞧瞧,她告状的对象是谁!   果然,简老太炸得更厉害了:“咱家懿宝说错啥了?!啊?!你别以为你平时偏心眼儿的事,我不知道!你都对她过分到这种程度了,她对你没感情,那不是你活该吗?!再说了,懿宝说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很有道理啊!你听她刚刚说什么了?她说她赚了钱,头一个就孝顺我跟她爷爷!”   老太太本来越说越炸毛,可提到简悦懿说要孝顺她那段儿,皱巴巴的老脸忽然又灿烂起来了,笑得连皱纹都平整了几分。   转头继续开骂:“这说明什么?要想人家对你好,你就先得对人好!你心里光只有一个春莉,还说啥姐妹俩要不在一块儿了,春莉就活不了多久!那我问你,这话有出处吗?还是只是你自己瞎想的?我再问你,懿宝这个当姐姐的能护着她多久?她不嫁人吗?难不成以后嫁了人,她还得带着妹妹跟她一起住?”   想到这个可能性,老人家一脸惊骇:“瞧你现在这个刻薄劲儿,你该不会真这么想过吧?那春莉不嫁人了?”突然一拍大腿,“唉哟我的妈呀!难不在你还打算让她们姐妹俩各自嫁了人之后,混住在一起?!你那不是给小年轻们制造矛盾吗?!”   嫁出去的姑娘不是住到婆家,就是小两口单过。两姐妹要真逆着传统,做跟绝大多数人都不一样的事,夫家能不能同意都还是其次的,社会上那些人不知道得把她俩说得多难听!到时候万一传出啥“姐妹同侍二夫”的风言风语,可不得把她们给毁了?!   急得简老太大声吼了起来:“简大海!!简大海你死哪儿去了?!给老娘滚出来!你媳妇儿要造/反啦!”   简妈吓得赶紧去拉公婆:“娘,娘我没那个意思!娘!”   简老太扯开自己的袖子:“现在你都能拿你当娘的身份,去压咱们懿宝,逼着她让出名额了,谁晓得以后你会不会干出啥更糊涂的事?!”扭头又喊,“简大海,你老娘来了!你再不出来,小心老娘把你耳朵拧掉!!!”   农村老太太言语实在有些粗俗,但话里话外对自家人的。   “诶,来了来了!”简老二从他那屋连爬带滚冲了出来,怕兮兮地立在他娘面前。   他其实早听到老娘跟媳妇在骂架了。可他向来是个怂蛋儿,生怕自己出面,老娘会连着他一起骂,就干脆躲在屋里。现在被指名道姓点将,躲不过了,只好怂耷耷地赶紧出来。   “管好你媳妇儿!你问问她干了些啥事儿?!你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丢脸!”说着,就把刚刚的事学了一遍,然后问他,“她这么干对不对?!”   简老二向来也偏宠幺女,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多少比他媳妇理性些。他语重心长地对简妈道:“你这事儿是做得不地道,这都已经关系到懿娃儿一辈子的前途了。”   简老太一看自家儿子居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就过了,瞪大眼睛,一叉老腰:“这就完了?!你是在哄你老娘玩儿呢?!”   冲上去就揪着儿子的耳朵使劲儿拧!一边拧,还一边往他身上捶!“儿媳妇是外姓人,我老太婆不好动她。你我还打不得?!?!你不会管教你媳妇儿,那我今天就好好管教管教我儿子!”   而简悦懿就斜倚在堂屋门旁看热闹,还时不时担心地对她奶奶说一句:“奶,你悠着点儿来,别把自己累坏了。儿子什么时候都能教训!” 第31章   马主任从简家老屋出来, 气得不得了!她也不想想,一下子弄这么多编制现不现实!难不成她以为编制这种东西, 就像工厂车间流水线上生产的产品一样,想要多少就产多少?   他琢磨来琢磨去, 觉得:好吧, 你要为难我,我就来为难为难你。   一转身就骑着他那辆自行车, 到处问人公社党委办公室怎么走。   他要干啥?找党委书记告她的状!   他找到牛书记的办公室,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寒暄之后,就直切主题:“牛书记,你们公社里一个名字叫简悦懿的小姑娘,她品行不端呐。她这段时间带了好多人跟她一起到我们河道办管辖的河道岸边偷沙, 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你们要对她进行严肃教育才行。全国上下都在为社会主义填砖加瓦的时候, 她却在带人偷挖社会主义墙脚,这像话吗?”   他才不会说淘金、打捞沉船之类的事。这些事说出去了,那就是傻子!是自己找人来抢自己的功劳!   但, 让她知道一下他的厉害,别再那么嚣张也是很重要的。   牛书记正揣摩着县河道办的办公室主任没事儿跑他这边来干嘛,结果就听到这么一段话!   简悦懿是谁?她可是东方红公社之光!是公社在县里、市里的面子!这人居然跑过来告她带人偷沙?!   那可不行!公社好不容易因为她多次受县委领导点名表扬,连市委领导有一次开会的时候, 都在会上表扬了她, 顺带表扬了公社的。她可不能有污名呐!   牛书记比简悦懿还要在意她的名声。闻言, 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那马主任, 你们把人扣下来了吗?”   “没啊,我怎么也要给牛书记你面子对吧?我当时就把他们放走了。”   “一个也没扣?”   “一个也没扣。”   牛书记突然就冷笑起来:“你一个人证都没有,就好意思来诬赖我的社员?你当我那么好唬弄?”还面子?今天之前我就不认识你!   马主任一脸懵,不对呀!以前这一招是很管用的!不管谁做了河道办管控范围内的违规违纪事项,被他逮到了,他一往那人的单位或是公社报,那些单位领导是必定会对该人作出严厉批评教育,甚至行政处罚的。有些人直接就被单位开除了!   这这……这个党委书记咋还包庇坏分子啊?!   牛书记叫了个人进来,把给马主任端的茶水都撤了,还沉着脸说了句:“好走不送!”   马主任:……所以我这是又被撵出去了?TMD,东方红公社的人脑子全有问题!   他被轰出去后,气呼呼地骑着自行车往回走。走到路上,又顺便打听了一下简悦懿就读的学校。公社书记包庇你,我不信你的学校还会包庇你!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牛书记就决定要撤回监视一队的人马了。沙子那玩意不值钱,而且只对建筑行业有用。她应该是带着乡亲们,去给哪家建筑施工队当临时工运河沙赚钱去了吧。   建筑行业都要包一顿饭的,还必须得给人家吃好的——这就跟农民农忙时必须吃干饭是一个道理。估计是一队的队员舍不得自己一个人享用,就把施工队食堂的饭菜带回家了。这才是一到饭点,一队那边家家户户都有肉香飘出来的原因。   牛书记觉得脑壳痛,马上就要夏收了,要是其它队的队员也有样学样,跑去给建筑队当临时工了,地里的庄稼谁来收?   不行不行,得赶紧撤回监视一队的那支人马。此事到此为止!   马主任骑自行车回到河道办后,马上就在自己的办公室查阅了本县机关事业单位通讯录名册,给简悦懿的高中校长打了个电话。说的依旧是他跟牛书记说的那一套。   高中校长显得特别吃惊,他问他:“这位主任,你是不是搞错了?谁去偷沙,她也不可能偷沙的。”   “她咋就不可能了?”马主任连遇两次挫折,简直想把电话话筒给摔了!   “你知道她是谁不?前段时间XX日报副刊上刊载的全市水脉区域地图和寻水法,就是她投稿的!她就是那个解决了我市大旱问题的少年英雄!她才得了丰厚的稿费,各方面给她的奖励肯定也不会少,她干嘛要去偷沙?犯得着吗?沙子又不值钱。”   马主任像听到晴天霹雳一样!“就是她?!”   “就是她啊。”   难怪知识面这么广,说话时的气度都跟别人不一样!一看就是个见过世面的!   听说跟自己打交道的是这么一位救灾救民的人物,马主任情不自禁地升起了一股敬意。开始懊悔自己这种到处抹黑她的行径来。   再想想,她都能捡到金元宝了,要是带着那群村民跟他打游击战,东打一枪,西打一炮的,就河道办那点人手要逮他们也是够呛——消耗人力不说,还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倒还真不如合作共赢……   想着想着,马主任倒认真地开始重新打起呈批件来。   而简悦懿其实大致也能猜到马主任会怎么做。毕竟这个年代,当领导的最喜欢出的招数也就那么几招。她所猜测的,虽不全中,亦相差得不太远。   于是她安安心心地开始倒腾捡到的那锭金元宝了。   这段时间,由于淘沙金的缘故,她又入账了二百余元,加上她自己“小金库”里原本就有的五百余元,已经有将近八百元钱了。   她琢磨了一下,沙金是要卖给人民银行的。但这锭金锭明显是官家制式,上面刻了“光绪年造”字样,还有汉满双文标注“光绪元宝”以及“造币总厂”,元宝背面珠圈内刻有蟠龙图。制造十分精美。   金锭发行量与银锭相比,本就较少。前世,她所工作的博物馆就曾展出过光绪年间铸行的“光绪重宝”和“光绪元宝”两种金锭。   这种文物拿去当普通金子卖给人民银行,万一银行内部有人识货,做点手脚把它换下来,那谁知道它最后的去向是何方?对于国家来说,难道不是一种损失吗?再说了,人民银行收购金子的定价开得特别低,一两金子才80块钱。她照这个价格来卖,也是很亏的。   作为曾经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她既不希望倒卖文物,让文物流出祖国,又希望能够趁此机会小赚一笔。那么剩下的唯一途径,就是去文物商店卖货了。   这个是文物,店员总不好意思只付她现行金价的价格吧?   当天她就跟爷爷借了家里的户口簿,说是要去卖东西。她爷奶和大伯一家也是一队的人,早就习惯了卖沙金需要带户口簿才能卖得掉的事实。他们对她的信任感比外人更高,简老汉根本不问她拿去干啥,直接就把户口本给了她。   第二天,她就带着户口簿和金锭,坐车去了本市的文物商店。   哦,对,还带了那只松鼠。   松鼠经过几天的休养,已经缓过来好多了。她刚把它带回家时,把家里人吓坏了!   “你咋把耗子放衣兜里啊!当心它咬你!”   “哦,它不是耗子,是一只被雷劈焦的松鼠。”   “松……鼠?”大家都面面相觑,最后问她,“你是把它捡回来,给大家尝松鼠肉的?”   吓得当时半死不活的松鼠一阵哆嗦!   幸好她没真的把它扔给他们吃……   它每天勤于修炼,晚上又靠着她睡觉,现在身上已经长了薄薄的一层绒毛。看上去虽说依旧很难看,但到底看上去像只丑丑的耗子,而不是像被雷劈焦的耗子了。   它从她的衣兜里冒出半个脑袋,感受着坐车的愉悦,感慨地道:“你们这些凡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不用靠修炼,就可以享受到类似‘缩地成寸’的法术的好处。”   “我们凡夫?”她状若无意地问道。   松鼠脖子一缩,赶紧改口:“别人是凡夫,你是主人!”   她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它赶紧示好地伸舌头舔舔她的手指,顺便报告一声:“我饿了……”没内丹的我,无法解决饮食问题,只能靠你养我了。   “等会儿卖了东西,就带你去吃好的。”   对于威胁她生存的人,她会毫不留情地打击。但对于已经失去威胁力的人,她是不记仇的。   松鼠开心起来:“那我要吃开水白菜!我跟你说哦,这道菜是清宫御膳房创制的,本来是专门给慈禧研制的菜品。”它用力点头,“只有这种菜,才配得起我魔王的身份!”   魔王?它要真是魔王,能这么轻易就被她收拾了?简悦懿根本不相信。“你是松鼠。松鼠就该好好捡松果来啃,吃人类的食物,会把你的鼠肚吃坏的。”   “不会。我是妖,天底下有什么是我吃不得的!”它自信满满。   “你已经不是妖了。”她提醒道。   不服气的松鼠回道:“可我正在重新修。”   她不说话,就淡淡地看着它。   “……”松鼠突然觉得有点心慌。   “其实我挺好奇的。”她说,“像你这样定了契约的小家伙,要是不听主人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第32章   松鼠吓坏了:“你想对我做什么?”   她试探地说道:“要不然, 我命令你去死一死好了。”   “啊啊啊啊啊啊!快收回快收回, 求你了!拜托!不听话我会死的!快点收回啊收回!”松鼠眼泪一直往下流, 在她衣兜里不断做讨饶的姿势。   她摸摸它的小脑袋:“收回收回, 不哭不哭。”   “我会乖的, 我保证!”它眼泪还在往外飙。   她又摸摸它的小脑袋:“会乖就好。”   公交车驶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地方。而她和小松鼠的言谈自然也就被人听到了。   他们听不懂松鼠的语言, 只知道小姑娘衣兜里有什么小动物在叽叽咕咕地叫。看到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跟那只小动物说话,大家都不由露出善意的微笑:果然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真是天真得可爱啊。   十年特殊时期早已结束,车上又是些完全不认识的人,简悦懿也不太在意他们的看法。车子到了站, 就下了车。   一路问路,总算到了文物商店。   这会儿,文物商店外已经排起了长龙, 都是一些过来把自家祖传宝贝或文物卖给国家的人。   先把队排上, 再有礼貌地问问前面排队的人,卖文物是否要走特殊程序。她还真问对了,人家告诉她,来卖文物的人太多了, 所以每天早上文物商店开门后,会先给大家发个号码限制人数。领了号的人,才有资格排队卖文物。   “小姑娘, 你来晚了, 还是明天再来吧。”   “那怎么办呢?我家在乡下,就算起得再早, 也最多只能乘坐第一班公交车啊。”   “你要是有介绍信,就找个小旅馆住上一晚,明天再过来拿号。要是没有……”那人指了指不远处斜倚着水泥电线杆,穿着的确良衬衫,和一条喇叭裤。   喇叭裤最初是在60年代的美国率先流行起来的。后来很快风靡了全世界。但在我国77年的街头,穿着它的人仍被大部分人视为是不正经的小混混。   不管怎么说,能穿的确良衬衫和喇叭裤,这起码是这个人经济实力的体现。   那人指着那个小混混,对简悦懿道:“那个人也是收文物的。你可以把东西卖给他。”   简悦懿吃惊地道:“现在不是不准倒买倒卖吗?”   “是不准。可他是本地人,从你这里收了东西,转头就卖给文物商店。反正是卖给国家,也算是钻了政策的漏洞,算不得倒买倒卖。”   简悦懿乐了,还有这种事。不过,要她低价卖给这种倒卖分子,她实在心疼。   于是扬声喊了一句:“前面排队的同志有本地的吗?有人愿意把手里的号卖给我吗?我愿意花一块钱买号。”   花一块钱买号?!队伍里面马上就热闹起来,在这个年代一块钱可不是小钱了!一碗素面都才只要几分钱而已!   有些来卖过文物的人更是知道,普通文物,文物商店给的价格一般也就是一两块钱。这姑娘可能没来卖过东西,不晓得价格吧。   “你真给一块?那我把我的号给你!”   “不不不,拿我的。我排得更前面些,同样的价格你还不如买我的!早点卖了,也好早点回家!”   也有不忍心看她吃亏上当的大婶,拉住她的衣袖:“傻姑娘,别买。这年头文物不值钱,文物商店不会给你出高价的。”   “谢谢你,大婶。”她笑着道谢,最后还是买下了肯卖号给她的人中,排得最前面的人的号。   拉她的大婶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买了别人的号,很快,就轮到简悦懿进去卖东西了。   才收了个掸瓶的店员正在给那件文物登记、编号,头也没抬地问她:“你来卖什么的?”   “光绪元宝。”   店员一愣,以为是银元宝:“拿出来看看。”   结果小姑娘掏出来一锭金元宝!!   店员整个人呆掉了!清光绪时期离现今时间并不遥远,但金元宝这种东西放到哪个朝代,流通量也是所有货币中最少的。先不论它的文物价值,光只谈它是金子,而且还是一大块金疙瘩,那价值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而且……他掂了掂份量,光绪金元宝有十两、一两、五钱、二钱、五分五的规格。这个块头这么大,明显就是十两的呀……   国家现行的黄金收购价格是一两80元,十两就起码是800元。还要加上它的文物价值……   “小姑娘,你……等一下啊!”店员赶紧翻看起上面发下来的定价目录来。   这年头文物商店的收购价格也是国家统一定价的。怎么定价呢?先分大类,比如瓷器、字画等。再进行小分类,比如在瓷器下分粉彩、青花等。在这些类目下,再按器皿的朝代、样式、品相进行具体分类,这样就可以定价了。   当然,这种定价法有可能会误伤一些真正的宝贝。但在计划经济时期,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店员几乎没怎么收购到过金元宝,偶尔有人拿来卖,也不过是二钱、五钱的规格而已。他翻了半天才翻到价格,拿起金锭左瞅瞅,右瞧瞧,对简悦懿道:“你这个金元宝是哪儿来的?你们家是地主成分??”   “五代贫农。”   “那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土改的时候分房子,我家成分清白,就分到地主院了。有天我爷爷发现家里有面墙,砖头看上去跟别的不太一样。他把它取出来一看,哟,原来里面藏了这么个东西。”她胡诌道。   “………这运气也太好了………”   “我家五代贫农,受地主阶级剥削最严重。我太爷爷、太奶奶都是在年关的时候被地主逼债逼死了的。这锭金元宝也只能算是从地主手里,拿回来了一点被他剥削的血汗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店员又觉得她挺可怜,她家挺惨的了。同情地看了她几眼,又道:“我这里不怎么能遇得到来卖金元宝的。你也知道,这东西价值不低,我要是看走眼了,那可就得赔天价了。你要想卖的话,就跟我到附近的人民银行走一遭,咱们到那里去验一验东西的真伪。”   “行,没问题。”她也顺便提出要求,“那你也顺便把钱带上吧?要是没问题,等会儿我们可以现场进行交割。另外,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身上揣着这么多钱,要是遇到抢劫,那可真是一抢一个准。要是有像你这样的男子汉陪着我去存钱的话,我心里肯定会心安很多的,不知道……”   人民银行虽然有收购黄金的业务,并且在建国初国也有揽储功能,但在这个时期,作为央行它已摒弃了传统的个人储蓄业务。居民要存钱,就只能去其它银行存了。   简悦懿本来就长得十分漂亮,店员又听到她夸他是男子汉,顿时挺起了胸膛,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的,确实不方便。没事儿,有大哥我在,你就放宽心吧。”   说着,就把自己的工作证带上,再去拿钱。不过,他迟疑了一下,没把钱拿出来,反而又拿起了那锭金元宝:“既然要提前拿钱,那我就先把价格跟你说好。你看,你这个金锭子它的品相并不是很好,上面印制的字迹都已经模糊了。按照国家定价,这种我只能给你出到100元/两。你要是能接受,咱们就去人民银行;要是不能接受,我也没办法。定价都是国家定的。”   简悦懿点了点头:“我明白的。”看到他翻那么厚的定价簿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于是工作人员把该登记的登记了,又把该拿的东西都拿上了,招呼她一起出去后,就开始锁门。   为了保证店内文物的安全性,排队人员是不准进店的,只能在店门口排长队。所以相当多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在问怎么回事。   店员为了安全问题,没直接回答他们,只说一会儿就回来,让他们先等着。   因为都是事业单位的,他又出示了带钢印的工作证,人民银行那边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帮忙鉴定出来,东西确实是纯金的。   不过,店员还是害怕出问题,又把她带去了管辖文物商店的上级机关文物局,请文物局里的专家帮忙看了看真假。   确认是真品了,这才把钱款交割清楚,并陪她去存了款。并且一直不住地向她道歉,说:“不好意思啊,耽搁你这么多时间。我确实没怎么收过这种东西,一个月工资又只有几十块,要是假的,我真赔不起!”   “没关系的,我理解。你不是也要陪我去存钱吗??”   就这样,简悦懿手头又有了一张1000元的存单。   银行工作人员质疑她一个年轻女性哪儿这么多钱存的时候,文物商店的店员挺身而出,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帮她证明了这笔钱的来路清白。   她把它放在衣服内袋里,心里琢磨着,加上原有的那700多将近800元钱,她也算是一个富户了。   这事过去没两天,河道办的马主任又上门拜访了。   这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倨傲了,特别和颜悦色地跟她打招呼:“原来你就是把全市人民从旱灾缺水的困境中解救出来的简小英雄啊,你之前咋不告诉我呢?” 第33章   “我只是尽我所能, 些微小事, 不足挂齿。”走到哪儿都跟人家说, 她为全市人民做了什么什么, 那种才有毛病吧………   “你太谦虚了!”马主任笑呵呵地道, 然后言归正传, “我打给县里面的呈批件,领导已经批准了, 并且还大力表扬了我们河道办在工作上的积极性,以及以实际行动为县财政开源,为国家做贡献, 为社会主义填砖加瓦的决心!这多亏了简小英雄你出的主意啊!就像当初你所说的那样,这就是一个合作共赢的局面!你们这边的人有工作了,我们河道办得了表扬, 职权范围也增广了, 县里面更是增加了一项不小的收入!”   马主任当领导当惯了,开口闭口就是一套套的大道理。   简悦懿保持礼貌性的微笑,然后问道:“那这么说,您是帮我们解决了编制问题了??”   马主任迟疑了一下, 有些为难地开口:“其实你应该知道,就算是城里面的工人,要得到正式编制也是很困难的。很多当父亲、当母亲的人, 为了让自己的子女也能当上正式职工, 不得不提前退休,让他们顶自己的岗。所以……”   简悦懿静静地看着他。   静默的气氛反而给马主任制造了一种紧张感:“我已经尽量争取了!县里面也准许河道办辖下成立沉船打捞暨采金队, 但县委就只核批了100个正式职工的编制!县委领导的意思是说,这项工作虽然任务重,需要的人手也多,但只有枯水期的收获最大,平水期其次。丰水期水位过高,水流较急,根本没法进行采金和打捞!”   简悦懿还是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马主任急了,生怕她不同意!这项工作是已经正式报批了的,要是谈崩了,他怎么跟领导交代?   他又赶紧加了一句:“编制虽然只有100个,但是咱人手不够的时候,可以聘请临时工嘛!这个是我就可以做得了主的!再说了,你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对这里难道没有感情吗?生产队分配的农活儿,也得有人干呐。户口都挂到河道办去,你们的宅基地和自留地还要不要?城里住房可紧张得很的,多的是一家三代人挤在一个小单间里的!”   简悦懿估摸着,也差不多把人家马主任榨干净了,终于笑着点了点头:“给马主任添麻烦了,解决了我们这么多人的工作问题。”   马主任擦了擦额角的汗:“你了解我的难处就好。”   “中午留下来吃个便饭吧?也尝一下地道的农家菜。我们这里蔬菜都新鲜得很,都是要吃的时候,现从土里摘的。过年的时候也留了腊肉香肠的。昨天还有乡亲送了些菌菇和竹笋过来。竹笋虽说以冬笋和春笋味道最美,但我们这边地理条件可能比较得天独厚,你要是尝过就知道,这边山里出产的夏笋,味道都是很鲜美的。”   就算是马主任这样当官的人,一切供应也是凭票的。这样丰富的菜色,是他偶尔去国营饭店吃饭时,才能吃得上的。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那怎么好意思?”   然后……   他还是很好意思地留下来了。   烩山珍、尖椒夏笋炒腊肉、香肠土豆饼、香肠焖米饭、蕃茄鸡蛋汤,还有呛炒时蔬,这菜色不可谓不丰盛。   吃得马主任嘴里流油,一直在说“你们太客气了,弄了这么多菜”。   简悦懿笑着道:“这是应该的,马主任为我们一队的乡亲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   简老太在旁边不服气:“懿宝,怎么是他解决的呢?这不是你解决的吗?”   简老汉也特别不明白:“对啊,要不是你找到了可以淘沙金的地方,他能拿到这么大的功劳吗?”   简家大伯跟着爹妈的脚步走:“还有沉船呢。那些船里的财宝肯定多得吓死人!这回县里面可赚大了!”   正陶醉在吃菜中的简爸,被他哥戳了一记手肘,赶紧停下筷子发言:“反正我闺女最厉害!”   马主任:……   简悦懿解释道:“这不是合作共赢吗?要不是马主任配合,帮助我们向县里面争取,编制问题也没法这么快就得到落实。”顺便问她奶奶,“上次乡亲们拿过来的香肠是不是还有剩的?”   “有的有的。”   她是指乡亲们赠送给她个人的那些。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又望向马主任:“等会儿吃完饭,主任再带些香肠走吧?你这些天也辛苦了,向上级要编制不容易,我都明白。”   总算是遇到个明白人,马主任感动极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跟领导要这么多编制,他容易吗?   这边饭还没吃完呢,好多乡亲已经得到消息蹦过来了。   “小老师,听说你把我们的编制问题给解决了!”   “那我们是不是已经是正式职工了呀?”   “咱是不是荣升城里人啦?”   马主任:……为什么就没有人看到我的功劳……   简悦懿略带遗憾地道:“我没有帮你们解决编制问题,编制问题是马主任帮大家解决的。不过,很遗憾地告诉大家,这次正式职工的编制,县领导只批下来100个。也就是说,一队当中只有100个人能成为正式工人。”   “但幸运的是,这样算下来,我们每一户人都至少可以分到一个名额。具体的名额分配,大家最好提请黄队召开集体大会进行研究。而且在大会之前,各户家庭内部成员间最好进行一下沟通。”   听到编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大家小小地沮丧了一下。但这群朴实的乡亲很快就又开心起来:   “那也不得了啊!咱们公社里面,就是有人在城里当临时工的,别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咱这可是每一户都能出一个正式工啊!这多牛气!”   “对!这可是全公社独一份的!哦不,就算是放到全县、全市去,咱们一队也是独一份的!”   “哈哈哈哈哈!听说正式工一般都有三十多块钱呢!有些工龄长的,技术等级升上去了,还能拿到四十多!”   简悦懿又补充道:“刚刚马主任跟我说了,虽然编制只有100个,但在枯水期和平水期,采金队人选不够的时候,他会用聘请临时工的方法来聘请大家去帮忙的。”   这话一出,皆大欢喜。   大家欢呼了一番,有人开始嚷嚷:“我听说城里的人有个什么谢师宴,咱们这回遇到这么大的喜事,我提议,大家也给小老师搞个谢师宴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好!我附议!”   “我也附议!小老师这回厉害了,把大家伙儿的工作都给解决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头回找到水源,解决大家的生死大事时,咱们就该搞了!”   “没事儿,现在也不晚!”   可怜的马主任从头到尾都在被乡亲们忽略,心里想着:我以后就是你们的领导了,你们这是对待领导的态度吗?就算不拍两声马屁,好歹也跟我客气两句嘛……   刚才还觉得特别美味的菜肴,这会儿吃到嘴里都有些寡淡无味了。   一直留意着他这边的简悦懿,当然不会错过他的这点小郁闷。她对大家道:“大家别光顾着谢我,也要谢谢马主任的帮助呀。马主任以后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公社书记、社长之于普通社员的意义,他是带领我们致富奔小康,把日子越过越红火的人。”   “干啥要谢他……”有人才质疑了一句,就被身边的人捂住了嘴巴。   而捂他嘴巴的人带头响应号召:“小老师说得对,这回也要谢谢马主任的仗义,替咱们这么多人争取了工作的机会!”   顺便再给周围的乡亲使个眼色:干啥干啥?小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还能害咱们?赶紧的,跟着小老师说话!   这下,再朴实的乡亲也回过味来了。是呀,这家伙虽说头一回把大家全部逮到他那啥河道办去了,而且还对小老师出言不逊,可他大小是个官儿啊,以后还是管他们的!   还是听小老师的,给他点面子吧。   “对对对,马主任还挺为人民群众办实事的。”   “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点要改一改。我们小老师给了你们河道办那么大的好处……”   有人指责这位说实话的乡亲道:“不见兔子不撒鹰又怎么样了?那总比见了兔子也不撒鹰强吧?马主任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就是就是。小老师支持的人,我们都要坚决支持!”   马主任又郁闷了。   好在简悦懿暗地里跟她哥比划了两下手势,简晓辉赶紧把瞎说大实话的乡亲拉走了,再找过来几个机灵的。   这几个机灵的肩负着光荣的政治任务,一上来就把马主任大拍特拍的,场面顿时变得好看了许多。   马主任临走的时候,拿着一串用废报纸包裹好的腊肠,在被一堆人殷勤地送到外面。大家都对他表现得特别热情,一送就送到了大道口。   “马主任,您常来啊。像您这样的领导,能够常深入到咱们人民群众当中来,我们都非常感动!”   “您这是在关心关怀普通群众呐!”   “当今社会,就是要多几个像您这样的领导才好。那百姓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马主任被他们拍得热泪直流,觉得自己简直就跟活雷锋一样!他坚定了决心:“乡亲们,回去吧!你们也让我非常感动!能够见到像你们这样朴实的乡亲,说明咱们国家的政治教育是深入到乡村里了的!正因为党的政治教育做得好,才能培养出像你们这样知恩感恩的好同志!放心!等你们到河道办来上班的时候,我一定会坚决维护你们的权利和利益的!相信我!”   然后骑上自行车,骑一段,回回头,再跟大家挥挥手。   终于……去远了……   而顺利完成政治任务的乡亲们,回头望向简悦懿,邀功地道:“小老师,小老师,怎么样?我任务完成得好吧?”   “我呢?我也不错吧?”   简悦懿含笑道:“谢谢大家的配合。”   ***   一队有100个人被录取为河道办辖下的正式职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听到消息的人们目瞪口呆:妈诶,这辈子算是开了眼界了,居然还能有这种事……   好多人开始往一队跑,打听消息,看怎样才能也挤到河道办采金队去!   但一队的人早就被黄有德打过招呼了,他告诉大家:别人多一个名额,你们可就会少一个名额啊。长点儿心吧,谁要是把关键信息透露出去了,我就剔掉谁家的名额!   结果去打探消息的人,全都铩羽而归!   之前目睹过马主任被简悦懿赶出门的那个人更是震惊不已,逢人就说:“我告诉你哦,小老师简直太厉害了!给一队解决编制问题的那个河道办主任,我是亲眼看到她把他扫地出门的!她都这么对他了,他居然还帮着一队解决了这么多正式工名额!唉哟我的娘,感觉小老师比这些当官的还厉害呀!”   在他的宣传之下,人人都知道简悦懿不是领导,胜似领导的事了!   而在那些对此事惊讶不已的人们当中,牛书记心情是最复杂的。你说身为东方红公社之光的简悦懿,她有这样强的能力,咋就不知道多给公社出谋划策,让公社在县里、市里更加露脸呢?   现在一队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干活儿,地里的活儿能干得完吗?牛书记心里又酸又涩,还得顾及着正事。他赶紧就去找黄有德谈话,问他夏季抢收该怎么办。   黄有德满不在乎:“没钱的时候,光靠人力当然恼火!现在咱一队的人出人头地了,还怕这个?”   “那你的意思是?”   “雇别队的人来帮工呗!再在队上集资,筹款买拖拉机呀!”黄有德顺道问了问牛书记,“书记,怎么才能拿到拖拉机的购买资格啊?要不,你跟县里打报告呗!”   牛书记快哭了,感觉自己怎么就被一队牵着鼻子在走呢?听听黄有德说的啥?他那意思不就是,他这个书记现在主要功能就只有打报告?   黄有德心里却美滋滋的。他是公社干事,工资本来就比普通正式职工高,他倒没必要去跟人争编制。但他家大儿子的未来不就有着落了吗?再说了,当了这么多年生产队长,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乡亲们越过越好。现在这个愿望竟这么快就实现了,而且队里的农业现代化眼瞅着也要实现了。   这真是两头都不误啊!   他喜气洋洋地对牛书记道:“书记,等咱队实现农业现代化,你到县里去做汇报工作的时候,那可就牛气大发了!特别是开大会的时候,站上去发言,一说到咱几天就把人家半个月的农活儿干完,你说你得多招人敬佩呀!”   牛书记一想,对啊!这事是好事嘛!他拍拍黄有德的肩膀:“好好继续加油,我是支持你们的工作的。拖拉机的购买资格嘛,我也会跟县里面提的。”   于是很快,一队就开始集资筹备拖拉机的购置款了。简悦懿当先领头,一个人就出了100元。其它家庭托之前淘沙金的福都狠赚了一笔,再差的一户也拿了30元出来。   而在拖拉机购买下来之前,一队的谢师宴就办起来了。   由于一队整个队的男女老少都会参加这次谢师宴,队上确实找不到那么大的地方办席,黄有德就向牛书记借了早已停用的公社食堂。   大家把农活儿干完了,就去公社食堂打扫清洁。人多力量大,很快就把地方整理出来了。又各自把自家最好的吃食拿出来,拿到公社食堂堆好,并在专人处进行登记记录,以便清点食材种类、份量。   黄有德来看登记册的时候,挺伤脑筋的,乡亲们拿都是拿的好东西过来。但越好的东西,在数量上肯定就越少。那到时候坐席,每一席东西都不一样,那不是闹笑话吗?坐到菜色不那么好的那一席的乡亲,心里不得怄气?   他就开会把这个难处跟大家讲了,然后说道:“要不然大家就把东西拿回去,让队会计先核一个数,每个人都交同等金额的钱来办谢师宴。等办完了,多退少补。要不然呢,咱就把最好的东西端到小老师那一席去,让她好好尝个鲜。咱们自己呢,就随便落座。先到的可以先挑席位,不管挑到好的还是孬的,都不准有异议!”   “当然是把最好的端给小老师尝喽!你统一去采购,能买到那么好的食材吗?”   “是啊,我家拿过去的,就是我嫁到城里去的小姑子特意用糕点票买来的桃酥。你没票根本买不到的!”   “还有啊,我拿的是黄桃糖水罐头!这可是我去部队参军的儿子拿回来的,别说没票买不到,就是有票也没有供应的!”   “黄队,我家有个远房亲戚是在国营饭店当厨子的。要不然,我让他请个假过来帮忙掌掌厨?不过,可能得付他点酬劳才成。”   黄有德拍板:“这回小老师帮咱们办成这么大一件事,说实在的,咱们不管做啥都难以回报她。不就是请个厨子吗?我准了!到时候,钱从我这里出!”   “那可不行!你出了,到时候你好在小老师面前出风头啊?”   “就是!这钱必须得大家出!”   “到时候小老师吃得高兴,咱们再到她面前得瑟,这是大家伙儿请的国营饭饭的厨师来做的饭。哈哈哈,那真是倍儿有面子了!”   到了谢师宴那一天,简悦懿被黄有德请到上席去时,也不由得吃了一惊。   大家提议办谢师宴时,她没有拒绝,一方面是觉得这种表达感谢的方式不至于会给大家添太大花销,又可以让大家共聚一堂,为他们自己的好前程也开怀一番;另一方面是因为,人与人之间,必定是要有来有往,感情才能更进一步的。她要是拒绝了,反而会增加大家心里的不痛快。   可看到他们给她安排的座席,竟然是由两张长桌拼成的,左边摆放了麻花、桃酥、小蛋糕、伊拉克蜜枣、糖水黄桃、西瓜、香瓜、李子、杏等甜品水果,右边摆放的是鱼香肉丝、烧白、粉蒸肉、红烧酱肘子、酱鸭、酸菜鱼、麻婆豆腐、夫妻肺片、回锅肉、鱼香茄子、蚂蚁上树、拍黄瓜等正菜。   菜品之丰富,在这个年代简直令人诧舌!!   “这么多菜啊……”简悦懿也忍不住惊讶道。就算是各个公社因为答谢她帮忙寻找水脉,而在国营饭店里点的餐都没这么多菜式啊……   有人得意地道:“那是必须的!你帮了一个影响到我们一辈子的大忙,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个啥!”   “小老师,我跟你说哦,能做得出来这些菜色,多亏了我家的亲戚!他可是国营饭店的大厨!有些领导在他们饭店就餐,专门会点他的名,非要吃他炒的菜!你尝尝,你快尝尝,他的手艺可不一般!”   “对啊对啊,都靠你了。哼,明明是大家一起出钱请他来掌勺的,你就是起了个联络作用!”   黄有德看不下去了:“大家都安静一点,先把小老师请上座才是。”   “让大家这么破费,我都不好意思吃了。”简悦懿扭头张望,发现别的座席并不像她这桌这么丰盛,忙道,“这些菜只有我这边有?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咱们队里其他人都当不得这派头,你绝对当之无愧!”黄有德边说边示意两名妇女,按住简悦懿的肩膀,把她按到上座上去。   简悦懿却道:“我看还是轮席吧。每隔十分钟,大家都轮换一次席位,从这一桌轮到另一桌去,就由左至右来轮。这样,大家就都能尝全菜式。”   大伙儿都笑了:“你担心啥啊,安心坐着吧!”   “等会儿他们都要来敬酒的,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那让他们敬酒的时候,尝一筷子好了!”   “对啊,那也算是轮席了不是?”   “咱们要真是让你轮着走了,那不是等着被乡亲们骂吗?”   在谢师宴上,不止是简悦懿受人尊重,就连简老太一家都连带着受人尊重。简老太和简老汉两口子被黄队也请到了上席,分别坐在简悦懿的左右手边。她大伯娘和大伯陪坐在她爷爷旁边,她爹和简晓辉依次坐在老太太身边。   而队长黄有德则敬陪末席。他坐下来之后,还站起来高声跟大家说道:“既然是谢师宴,那今天的主角就是咱们的小老师。大家都先敬小老师一杯,感谢她一直以来心里都想着念着我们这群父老乡亲的,好不好?”率先举起了酒杯。   简悦懿赶紧先一步站了起来,举起酒杯:“这一杯该我先干为敬。如果不是这一方水土,不是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爱护,我也没可能成为现在的我。”   她说的是实话,最初她才穿进书里来时,根本没想过要帮助这些跟她非亲非故的人。去农业局找专家学习寻找水源的方法,也只是因为她不想被偏心爹娘以及黑心妹妹祸害,而想出来的曲线救国之法——只要所有人都偏心她,那就算是亲爹娘也不是那么容易摆布她的。   没成想这里的人却如此念恩。反倒让最初心思不纯的她,颇觉有愧。   “小老师你太客气了!是你成就了今天的我们!”   “唉哟,你们咋都越说越客气了。好好好,你们说的都对,咱们是互相成就了互相,哈哈哈!”   “小老师,多喝点儿,今天你可是正角儿!”   “她才十几岁,你让她多喝什么?”有人反驳起来,扭头又对简悦懿道,“小老师,你喝少点儿,要是他们灌你酒,你就把我牛老三叫过去!我替你喝!”   现场气氛正热烈的时候,公社牛书记和田社长过来了。   “知道你们今天要热闹热闹,我和田社会也过来蹭杯酒喝!”牛书记笑着高声说道。   黄有德赶紧站了起来,这不是蹭酒喝啊,领导出席这种非正式场合,那是来赏面子的!“牛书记,来来来,早就给你们二位留了位子的!”   牛书记也不客气,走过去就拿起黄有德递给他的酒杯,对简悦懿道:“我已经听说了,今天是一队队员专门给你办的谢师宴。简小同志不简单,也不容易啊,先是为咱们公社寻找水源,接着又在报上投稿,把我们公社的名声推向巅峰。我以为这就算到顶了,你又以咱们公社的名义,帮其它公社寻水。现在更是一举解决了一队农业现代化的问题,还帮这么多同志拿到了正式职工的编制!我一个老革命,我都佩服你!!”   说着,他扭头对田社长道:“老田,咱俩一起敬简小同志一杯吧?”   一般来说,只有下级敬领导时,才会有几个人一起敬一位领导的情况发生。现在,东方红公社的书记和社长一同敬她,虽说肯定不是下级敬上级的意思,但也绝对是对她所作贡献的最大肯定!   说白了,这是天大的面子呐! 第34章   田社长闻言, 也举起了酒杯, 笑问:“简小同志, 什么时候你也为咱们东方红公社解决一下农业现代化的问题呀?你要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到时候, 咱们全公社都给你办谢师宴!”   “我哪儿有那种本事啊?这回能办成这事, 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简悦懿谦虚地道,并跟两位领导碰了杯, 喝了酒。   牛书记和田社长这回是真赏脸,敬了她之后,又敬了同坐一席的简家上下几口人。不过其他人就没简悦懿那么风光了, 两位领导不仅是分开敬的,而且一敬就是席内的所有人。   但就是这样,简家人都有一种光耀门楣的感觉, 一个个喜上眉梢。领导敬完他们, 他们还知道今天的荣耀是简悦懿带来的,先敬了她一杯。   不过,这世上可没有长辈给晚辈敬酒的道理。所以简老太太灵机一动,就把敬酒改成了“来来来, 咱们自家人先喝一杯。今天能吃上这么一顿又丰盛又长脸面的饭菜,都是多亏了咱家懿宝。咱们就为着这个由头,来喝一杯!”   喝完之后, 老太太又扯了简老汉一下。简老汉看懂了她的眼色, 又带领全家上下,给牛书记和田社长又敬了一杯酒。   这顿饭就在觥筹交错中过去了。   一直被简悦懿带在身边的小松鼠也敞开了肚皮吃水果, 吃糕点。这只小妖精对人类的饮食很是感兴趣,东吃一样,西吃一样,时不时还想去抓肉吃。   这时候,简悦懿只要看它一眼,它就会脖子一缩,伸回爪爪,然后再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做出“想吃那个……给我一点吧……”的样子来,完全没有之前假装大魔王的气势了。   简悦懿也就用筷子替它挟上一些来吃。   松鼠一边满足地吃吃吃,一边还有点得意:主子威风,它这个仆人也威风!在场所有人都是坐在凳子上吃东西的,就它一个是坐在桌子上吃的。而且,不管它怎么在桌上蹦哒,他们都不敢说它,更别提撵它了!哈哈哈——!   这一场宴席大家都在兴头上,来敬简悦懿酒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大家都劝她嘴唇沾一沾就算了,他们才是该干掉整杯酒的。可人家都喝得涓滴不剩,她起码也得陪上一口吧?   一口复一口的,不多时,她就有些醺醺然了。   怕她喝醉了难受,黄有德赶紧去让人泡了茶来给她解酒。而后面的人敬酒,就都让她以茶代酒来饮了。   可惜她酒量不好,就是这样都还是醉了。   大家把她扶回去休息后,小松鼠看见她难受地蹙紧眉头,睡得特别不踏实的样子,还哼叽了一声,心里骂了句“活该”。   这几天她对它还不错。不仅在它受重伤的时候,把能量引导到它身体里,助它疗伤,前几天卖掉金元宝之后,还真的去饭店给它买了开水白菜吃!它差点就被她感动了!   可等反应过来之后,它就把自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可是拿了它内丹的人诶!她跟它的仇不共戴天!   想着想着,它就重重地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开始剥花生吃。这花生是刚刚从宴席上拿的。   它正吃得开心,就耳尖地听到她难受地轻轻□□了一声。   不理她,继续吃。   她又□□了一声。   ……   再□□了一声。   松鼠:……= =|||花生为啥突然吃不下去了?   它皱着眉头,逼着自己享用美食。   美食索然无味!   “啊啊啊啊啊啊!”烦躁的松鼠抓狂了,你干嘛要□□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打扰别人吃东西?   不胜其扰的松鼠为了自己的耳朵,生气地跳下床,蹿去了灶房。   无为子那家伙最是好酒,有时候喝醉了,就喜欢在嘴里含一片姜,说这东西解酒。松鼠想着这个,就在灶房里到处翻找,终于找出块生姜来。但姜太大块了,她没法儿含呐!   它就把生姜放到菜板上,用力拖着菜刀去切它。作为一只一百来岁的松鼠,它的体型可是有小猫那般大的。可就算如此,这个时期的菜刀质量可是相当好,相当厚实的!   它一个失去内丹的小松鼠,哪儿拖得动啊?!   拖来拖去,菜刀一歪,差点把它的脚爪爪给砍到了!吓得它惊叫着闪躲开来!   幸好……闪开了……   它眼泪汪汪地抱着自己的小脚脚,看!就为了给她解酒,它的爪爪都差点没了!   它忿恨地想着,想转身就走,可又觉得:它一走,那今天这一趟不就白跑了?那它不就白白经受了差点受去爪爪的恐慌?   结果它又气鼓鼓地去把前爪磨利了,再学着人的样子,去洗了洗爪爪,然后爪子一扬,用力在生姜上撕下来一小块,捧着蹿回去,跳上床,给她喂到了嘴里。   她睁开朦胧的醉眼,望了它一眼。   它哼叽着说:“这个解酒的,好好含着。”   下一秒,她已然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小松鼠郁闷极了:它这样历尽千辛万苦到底是为了什么?   它又开始啃花生,啃了几口,发现她没盖好毛巾被,又跳过去替她掖了掖被角。   所以……它现在又是在干嘛?   小松鼠为自己的反复无常感到愤怒!它用力摔掉手里的花生!它可是大魔王啊!虽然被迫认了主,但那也只是意味着它必须服从她的命令!并不代表它就得主动照顾她!   啊啊啊啊啊,它一定是变傻了!   *****   谢师宴过去后,第二天,一队的队员们就开始依黄有德每天早上的安排进行夏收抢收了。而黄有德自己在安排好队上的工作任务后,就开始办理正式职工编制具体名额的落实,并往返于队部和河道办,统一填写《正式职工招工表》等档案资料,及与马主任进行商谈沟通等事宜。   简悦懿解决了乡亲们的生计问题,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为历史上将于今年冬天恢复的高考做准备了。至于沉船位置嘛,那当然得等到黄叔跟马主任完全谈妥,她再带河道办的人去找。   这一次的高考试题固然可以称得上是历史上最简单的一届,但当时并没有全国统考这个概念,各省都是分省自主命题的。可以想见,在这个年代,试题绝对是紧贴政治而来的。   就是现在的高中数学教材,里面也是这样教导学生的:“贫农张大伯原来向狗地主只借了3元钱。10个月后,利上滚利到3*(1+30%)10 元。即3*1.310元,现在我们算算这个数字有多大。”   接着,才开始回到正题,设X=3*1.310,两边取对数lgX=lg(3*1.310)等等。等把数字算出来了,底下有长长的一段都是讲“在万恶的旧社会,地方阶级不但用出租土地的方式残酷剥削农民,同时还以放高利贷的方式吸吮贫下中农的血汗……”   ………   她一个后世穿书而来的人,虽说知道这个年代发生的大部分政治事件。但那也只是大部分,要真谈到时事政治,那她可就只有趴的份儿了——在她的高中同学里随便找一个,知道的也比她多。   她琢磨了一下,不为知识花钱,还要为什么花钱?都没打算去县里的新华书店买书,直接就去了市里号称规模最大的那家新华书店。   政府正式公布恢复高考要到9月份去了,现在绝大多数人只是听到了风声而已。可就算如此,简悦懿到了那家新华书店后,发现里面已经是人挤人的了。   幸运的是,正因为没有确切消息,大家多半还是舍不得买书的。很多人都是取一本书席地而坐,慢慢阅读。   简悦懿想也不想,先就拿了一本红宝书——这里面的内容肯定会考到,只是考得多与考得少的区别罢了。她在书店里慢慢逛着,又逛到一套《天利三十八卷》的教辅试卷,翻了翻内容,觉得还不错,也一并拿下。   再到处翻找一下,又拿了几本教辅。这个年代的书本,除非特别厚的,价格多在几毛至一、两块钱之间。她买了五本书,一套试卷,也不过七块多。   教辅书籍买好后,她又去称了一斤桃酥。买的是高价糕点,不需用票。   完事,她就带着书和糕点直奔她就读的县高中了。   校门口处的门卫大爷看到她左手拿书,右手糕点的,颇有些惊奇:“拿这么多东西啊?”   她笑了笑,递了块桃酥过去:“拿过来谢谢老师平时授业解惑之恩的。大爷,你也尝一块儿吧。”   “哟,我还有啊?那就谢谢了。”这东西精贵,大爷没舍得吃,拿了张废纸把它裹起来了。估计是想带给家里人尝。   简悦懿顺道问了问他,是否知道她班里的政治老师刘老师住在哪儿。大爷给她指了指方向,告知了具体地址。   刘老师是位年轻的男老师,还没结婚,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他也是被十年特殊时期耽搁的人,虽说没机会读大学,但好在出生于书香世家,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凭着对读书的热爱和家里的藏书,以及父母的指点而自学成才。   在去年高中恢复上课时,学校为了补偿十年间被耽搁的往届学生,联络上他们,为他们专门组织了一次毕业考试。刘老师就是在这次考试中获得高中毕业证的。   他当时的成绩特别优秀,远超他人,连试卷上难度最高的附加题他都全做对了。学校里其他老师私底下都在谈论,认为他实际水平应该是达到了大学生的水平的,可惜时运不济,没遇到好的年份,既没有高考可考,又因家庭成分问题连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都拿不到。   现在时局好了,要恢复高考的风声又传了出来,对刘老师来说,这简直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大喜事。正如其他盼望改变命运的人一样,他把所有能利用起来的碎片时间都拿来看书用功了。   这天,他正在看书,就听到自己的房门被人敲响。   他走过去开门,看到一个女孩笑奤似花地站在门外:“刘老师,我有几道政治上的题不懂,可以跟你请教一下吗??”   简悦懿浅浅笑着,最懂时事政治,并且还对它进行深入分析、研究的,除了政治老师还有谁? 第35章   论语曰:知之为知之, 不知为不知, 是知也。   简悦懿对于自己的短处是很乐于承认的。毕竟只有承认短处, 才能取长补短。   所以, 当她刚穿越到这本书里来的时候, 知道全市大旱, 首先想的,就是扪心自问:我有没有独自解决这个问题的知识和能力??   没有。   那不去找专家学习还要干嘛?   于是, 她就去找了农业局的那位专家。事实证明,万事确实不能固步自封,学习别人的长处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今天, 知道自己时事政治不行,作为学生不求教老师,还要干嘛?   她拎着用牛皮纸包裹好的桃酥递给刘老师, 目光在小单间里晃了一圈, 看到老旧的书桌上摆放着一本翻开的书本,不由笑问:“刘老师也在学习?”   老师多半对成绩好的学生都是偏爱的,看到是她,刘老师的表情都多了几分慈和, 虽然他俩年纪相差不大:“越是当老师越要进步,要不然,等你们水平提上去, 提得比我这个老师还高了, 我还拿什么来教你们?”   他接过那袋桃酥,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桃酥。专门买来感谢刘老师的尽心教诲的。”   十年特殊时期时曾流行过这么一句话, “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的刘老师,还曾被人剃过阴阳头,有那么一段时间,人人见了他都要骂一句“狗崽子”。现在就算时局好了,有些学生对他们这些当老师的依然还是很不尊重。   突然间有个女学生买了精贵的点心过来,还说是为了谢谢他的尽心教诲,不知怎的,刘老师突然就又感动又心酸的。红着眼圈对她道:“老师本来就该为学生授业解惑,这是我们的工作。你还买这个干嘛?”   简悦懿也没想到对方会感动至斯,忙道:“不管是不是工作,老师都是把知识一代一代往下传承的人。如果对传承者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那就意味着学生对于传承者传承的知识文化也没有足够的敬意与重视,如此一来,何谈努力学习、认真向上?”   “刘老师,你不必太在意的,你就当这袋桃酥是献给你大脑里的知识的。不是给你的。”   这句可把刘老师给逗乐了,不是给他的,难道知识还懂吃喝拉撒??   两人说了几句,他就让她进屋坐下,他慢慢讲给她听。另一方面,为了避嫌,他又把单身宿舍的门大大开启,并用砖头抵好。   这时,简悦懿才道明自己的来意:“刘老师,我的学习其实有一个很大的短板,那就是时事政治。你也知道,我是个乡下姑娘。我们那里就只有公社办公室才有收音机听,才有报纸看。就连生产队都没这个条件。我自己又没有学习时事政治的意识,直到听说今年要恢复高考,我才慌了神。”   刘老师闻言很是惊讶,她居然有短板?   不是他大惊小怪,只是作为拯救全市于旱灾之中的小英雄,给人的感觉肯定是“她知识储备得多强大,才能做到这件事啊”!而且她在学校里不管是单元测试,还是期中期末考,几乎也都是门门满分,除了……   他突然想起来:“你没提,我还没注意,这几个月你在政治这科的考试里,丢分的好像确实都是时事题。”他疑惑地问,“你以前都是考满分的,怎么……”   ……   因为换芯子了……   简悦懿没法直说,只能装作垂头丧气地道:“对不起,我成绩这般倒退,枉费了老师您的教导……”   怕她误以为他是在指责她,刘老师赶紧道:“没事没事,现在恢复高考的时间还没正式公布,只要你用功,肯定来得及!”   正说着,简悦懿的小仆人松鼠就从她的挎包里探出小脑袋来,刘老师怔了一下,突然喊道:“你包里钻进去耗子了!”   又道:“别怕,有老师在!”伸手一把揪住松鼠,把它逮出来就要往地上掼!   简悦懿赶紧拦着:“不是耗子,是松鼠!是我养的动物!”   松鼠:……我TM招谁惹谁了?这世上有长得这么好看的耗子吗?   刘老师这才尴尬地把它又塞进她包里,同时眼里满是了然:难怪成绩退步了,原来是玩物丧志啊……   不由劝道:“高考是大事,你喜欢养小动物,等考完了随便养。别搁误学习。”   劝完,他又望着她才买的教辅书籍:“这些都是你新买的?用来应对高考的?”   她把书和那套试卷递给他。   刘老师翻了翻,眼神里满是惊喜:“这些书买得好啊,你在哪儿买的?”又翻了那套试卷,更是吃惊地道,“这个好!这个是真好!这套卷子能不能借我抄一份?”   简悦懿也有点惊讶,她能买对教辅书,那是因为她曾经见过几个省恢复高考当年的试题。所以对考题大致有一个了解,知道考试时有可能会出哪些知识点的题。   可刘老师在完全不清楚的情况下,一看这些书和卷子,就像挖到了宝一样,这说明人家水平是真高。   她干脆大大方方地道:“刘老师今年也会参加高考吧?要不然我们结对复习吧?我今年因为找到水源的关系,去市里接受过一次表彰的。当时市教育局刚好在另一个会议室主持开会,谈到了关于今年恢复高考的准备工作,我就在外面站着听了一阵。这个会议连高考试题的出题范围都谈及了,我想,这个应该对刘老师有帮助。而老师你呢,就帮我复习时事政治怎么样?”   这些当然是胡诌的。但她跟刘老师结对复习,确实是对彼此都有利的事。   刘老师等高考机会已经等了十一年了。听她说到市教育局的会议,顿时两眼放光!满口答应道:“好!”心里感慨,救灾小英雄果然与众不同啊,连市机关都能去得!   简悦懿对于合作者一向是非常大方的,她把这几本教辅书和那套试题全留给了刘老师。这又引发了刘老师的深深感动,转头就开始一条条给她列这几年时事政治的重点。   看他按时间顺序顺列时事,写字的手完全不带停顿,简悦懿更吃惊了,这显示他在这方面肯定是下足了苦功的。   她更觉得今天走上这么一趟是走对了!   ***   这一天,她并没有在刘老师那里耽搁太久。毕竟书送出去了,她就得抓紧时间再去买一套。试题再简单,多年未碰的她也不能托大。该做题还是得做,该背的也还是得背。   她拿着刘老师写给她的时事要点,再去市里面的新华书店把那些书又买了一套。   不过结算的时候,她想了想,又倒回去多拿了三套,总共拿了四套书去结——一套给她哥,其余两套可以放在队上,让队里预备参加高考的同志也能得到受益。   从这天起,她算是完全投入到学习中去了。而学校那边也不再安排强制性的课程了,反而鼓励大家依着自己的进度开始复习。由于不少人对“sin”、“cos”都不熟悉,各科的老师都忙着给大家补习,并制定复习进程。好多老师孜孜不倦地把教科书上的知识点截取出来,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出题给学生们做。   刘老师也是如此。   只是他自己也要参加高考,难免比其他老师更加辛苦。其他老师在学生们做题时,还能稍微休息一下,但刘老师却只能充分利用这些碎片化的时间来复习。   他的语文、史地和政治是强项,但数学却拖了他的后腿。而在跟简悦懿的结对复习中,他也发现到这个学生的强悍了。这个时期不止学生受十年特殊时期的拖累,老师也同样受拖累,所以教师文化水平普遍不高。有些连数学老教师都答不出来的题,拿去问她,她在研究了一阵之后,竟也能答得出来!   后来,他再在这方面遇到难题,索性就直接去问她了。   于是简悦懿的班上就出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教政治的刘老师频频过来跟当学生的简悦懿请教数学问题。有时候,他请教完还是不太明白,就干脆找来凳子坐在她旁边继续解题,解一步就问几句。   这可真是神了!老师还跑来跟学生学数学!   学生们都惊讶得不行。   后来刘老师再来找她请教数学题,其他学生们自己都不学了,也围过来听她讲。一听之下,才晓得人家真有水平。于是,来找她问问题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小懿,这道题怎么解啊?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小懿,这题好难,我觉得我脑子都快转得冒烟了,可还是解不出来……”   “小懿,还有这个这个……”   小姨?简悦懿有点郁闷,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变老了很多似的。关键是,原来的那个简悦懿每天为了做家务,把在学校里的课余时间都挤占来写作业、预复习了。她根本没有和同学接触、来往的时间。   换句话说,她跟他们都不熟!   跑来找她解题,一次两次也还好,一直来一直来,他们都没长眼睛吗?没看到她今天一上午连一页书都没复习完?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小懿”,望着围得水泄不通的同学。她把笔往课桌上一撂,直接怼道:“哦,然后呢?”   啊?什么然后?“帮忙解题啊!”有人理直气壮地。   她好奇地问:“我为什么要帮你解题?我又不是老师。”   “……”   “……”   大家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你们没看到我也需要时间学习吗?有不懂的,不是该去找老师问吗?”她问。   “可报纸上说你是寻水小英雄啊!你都被称作是英雄了,看到别人有难,不是该拔刀相助吗?”   “就是!主席同志都说过,要向雷锋同志学习!雷锋同志就是这样的,无私奉献,专门利人!”   “你名气都这么大了,跟你问个题还这么小气,又没要你出一分钱……”   简悦懿只觉好笑:“那你们的意思是说,因为我有名气,我就该想方设法给你们复习,而我自己就算高考考砸了,都该握住考上大学的同学的手,含着热泪为你们高唱凯歌!自己再扛着把锄头回家种大田,辛苦一辈子?你们是我的谁呀?给过我一粒饭吃,一口水喝吗?要我这么无私奉献!”   “……”   “……”   天呐!英雄不都是特别爱面子的吗?!她怎么这样?! 第36章   有女生惊讶不已:“你可是小英雄, 你都不要当英雄的体面了吗?”   简悦懿反问:“要来干嘛?方便你们正大光明地剥削我??”   有男生忿忿然:“这怎么能是剥削呢?大家都是同班同学, 有什么不懂的, 互相问问, 互相帮助, 这不是应该的吗?”   简悦懿奇怪地问他:“我什么时候找过你问问题了吗?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你来帮的?”   那个男生被噎得不行, 仗着周围围的人多,气愤地一拍桌子:“你是想当全班公敌吗?!”   简悦懿吃惊地道:“原来你们是打算一起欺负我啊?”   她成绩骄人, 怕老师维护她,大家谁也不愿意当出头鸟。但不少人抬起下巴,双手环抱放在胸前, 眼前胁迫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简悦懿叹了口气:“原来在我们学校,英雄都是要受人欺压、受人剥削的。唉,我看我得给市报写篇新闻稿, 让全市人民了解一下, 寻水小英雄虽然解决了市里的旱灾问题,但在学校里却依然遭受着校园暴力。”   啊?!   全体同学都吓呆了!他们只是一群十几岁的高中生,平时学校里发生再大的事,也都是在学校内部解决的。她她她居然要闹到市报上去?!   “你你你不爱自己的母校吗?你这样会成为学校的罪人的!”   “啥叫校园暴力啊?咱们都没碰过你一根手指!”   有人哭叽叽地道:“我们只是过来问个问题……”   简悦懿认真地道:“我这是趁着问题还不特别严重, 先就帮母校把祸害清理了,免得造成更严重的影响。顺便呢,我这篇报道还可以把具体人名写一写, 等校长看到报纸了, 不用调查,马上就可以对这些人记过处理。你们说这样是不是很好啊?”   “另外, “她补充了一句,”语言暴力也是暴力的一种啊。你们难道觉得说出口的话,是一点力量都没有的?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人言可畏’这个词了。“   “……”   “……”   围着她的同学突然就觉得,自己可以歇一歇了。于是大家一哄而散,不少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发呆兼怀疑人生:怎么感觉他们人多势众的一方,好像反而还被她欺负了?   ***   白天在学校里把当天该复习的、该背的,完成得差不多,下午放学回家,她又给她哥讲一个小时的课。剩下的时间,让他自己去好好复习吸收。   她哥自己找到一套高中教材,之前她在新华书店买的那几套教辅书,她已经给了她哥一套。其余的都放到队办公室,供本队立志参加高考的队员抄写了。她又在她哥的高中教材里勾划了要掌握的知识要点和记忆要点,让他背诵。   所以,每天给她哥补习的那一个小时,她就可以集中火力专门讲解教材里他不懂的部分,以及做错的题目。   家里人都知道这几个月是关键时期,不仅不要家里的两个考生做家务,连吃完饭收拾碗筷都不准他们收。于是这对兄妹吃过晚饭,就又继续投入到学习中去了。   简悦懿记忆力一向很好,但很多内容多年未碰,再简单也还是需要花点时间捡回来。   晚上,松鼠百无聊奈地趴在书桌上看她背书,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你都有我的内丹了,干嘛还要学凡夫那样去考高考?还不如学学修炼之法,说不定哪天就能位列仙班。”   “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再说了,‘宁当鸡头,莫为凤尾’,我何必费尽千般力气,只为成为天界最底层的仙人呢?”她头都没抬。   松鼠愣了愣,想起她福运昌盛,在人间受到那么多人的尊重和爱戴,好像……确实没必要跑天道去当底层人士啊……   但它还是忽悠道:“不想去天界,那就不去呗!那你平时没事不也还是可以修炼一下啊。修着玩嘛,强身健体,而且脑子会很好用的哦——!记忆力会变得非常非常好的——,像我,有内丹的时候,甚至能回溯记忆,记起我刚出生时候的事咧!”你可一定要变厉害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懂不懂?   这么厉害?“这个要怎么修?”   “跟我学跟我学!修炼之法,我最了解!”   “……你连我都打不过,还叫我跟你学?”   “……”它突然不想跟她说话了……   看着小松鼠垂头丧气的样子,简悦懿觉得特别好玩,伸食指戳了戳它的小脑瓜。   它不理她。   她又用两根手指揉了揉它的小脸脸。   它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她再用手指去戳它软乎乎的小肚皮。   “啊呀,你干嘛?!你是女的哦,我是男的,你好意思不?”它气呼呼地问她。   “那你为什么晚上挨着我睡?”   “……”它郁闷了,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已经长出长毛的大尾巴不高兴地晃动着。   她伸手捋了捋它的大尾巴,修行鼠皮毛就是光滑,比猫儿的毛还要顺滑柔软。   它小心眼地哼了一声,抽回尾巴,忽然又讨好地把尾巴递到她手上:“其实,修行的法子是泰山娘娘教给我们这些有缘的妖精的。你要是学了这个,你就是泰山娘娘的弟子了哦。而且,这个修法特别简单,你就试一试嘛!”   简悦懿对泰山娘娘是谁,并不特别感兴趣,她摸了摸它的大尾巴,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一直撺掇我修行?”   松鼠毛毛覆盖下的小脸红了红:“你好我好大家好嘛——。我跟你定了契约的,你变强了,我也会得到益处……”   原来如此。“好吧,你告诉我,要怎么修?”要真有这么好,倒也确实是桩美事。   松鼠欣喜若狂,赶紧把修炼之法吐露出来。   “我跟你说哦,要修炼首先要学说人话。一般而言,根器上等的妖精,学五百年就可以学会!根器要是不好的话,就得先学各种鸟语,等到四海八州所有种类的鸟语都学会了,才能学人话!”   简悦懿听得可乐,笑问:“学说人话,为什么还要先学鸟语?”   “说不出人话来,不就是因为嗓子天生条件不如人类吗?那就得尽学所有鸟语,把嗓子先练开!”   “可是我本来就是人,本来就会说人话。”   “……”修了一百年,依然只会吱吱咕咕叫的松鼠精,刹那间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羡慕嫉妒恨……为什么那些凡夫就不能像她这样,能听懂它的语言呢?   它又郁闷了一阵,才懒懒地开口:“还不止如此,会说人话之后,还要到泰山娘娘那里去考试,考我们有没有达到人话一级的标准。发声标准,说话条理清楚,而且对于人世间的风俗习惯了如指掌,才能继续往下修的资格。要是考不中,就是野妖,再怎么修都无法成仙。”   它悲伤地望了她一眼:“我知道,这个你也一样可以跳过去了……而且接下来化人形的这一步,你还是可以跳过去……”   它越说越难过,黑豆一般的眼睛泪汪汪的。它用爪子揉揉眼睛,把眼泪揉掉后,继续往下说:“我们采用的方法,主要是‘饵日月星斗之华’来结内丹。换句话说,就是吸收日月星辰的精华。等你以后厉害了,说不定你还能吸收天地灵气。不过这个……我就不会了——。”   接着,松鼠就开始教她吸纳日月精华之法。其实也就是在日月星辰之光下,盘腿跏趺而坐。背脊正直,舌顶上腭,双目微闭下放松精神,然后摒弃杂念,专注于丹田处。   “大道至简,这个法子特别简单,但也特别难。简单就简单在,只要你不生杂念,丹田就会自动放空。此时,空即是色,即是万物,你空空如也,却如观音的柳枝净瓶一般可容百川之水。你的丹田也会自发引日月星辰之华从你的百会穴入体,经中脉抵丹田炼炉,□□炼气后,结入内丹,为你所用。而难就难在,这个过程连一个杂念都不能生。即使只是脑海里滑过一个微小的念头,也会导致当天的修行功败垂成,必须得从头来过。”讲到自己的本业,松鼠君很是有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样子。   简悦懿不由夸了它一句:“你说话条理这么清晰,等你学会人话之后,在泰山娘娘那里肯定得考得过人话一级。”   “是吗是吗?”它惊喜地问道。   “是啊,连‘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种佛经里的话,你都能琅琅上口,你懂的还挺多。”   “嘿嘿。”它得意地晃了晃大尾巴,“我在修行上还是很用功的。这些跟修行有关的经典,我当初可都是好好背诵了的——。”   简悦懿照着它所说的,搬了椅子在月光下盘腿而坐。不知道是不是体内有小松鼠的内丹的缘故,她注意力一集中到丹田处时,那里就像生有一股黏劲一般,牢牢地把她的意识吸在上面。让她想要生起杂念,都生起不了!!   而纯净的专注力给予了丹田活力,丹田炼炉处很快就给了她一种“空”的感觉。而这种空,像是有生命力一样,它不断往外扩展扩展扩展,把她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   她似乎消失在宇宙之中。   从未经历过这一切的她,吃了一惊。而就是这仅仅可称得上是转瞬而逝的微小念头,也把她的专注力从非常精纯的高度给拉了下来。   她感觉她的身体又出现了。   她睁开眼一看,自己还在椅子上坐着的。但视觉和听觉却给了她一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新鲜感——她所能看到的东西变得更清晰了,空气中的微尘就像在日光下起舞般在她眼前飘荡,可现在没有日光,有的仅仅是月亮的光华。她也能听到奶奶在房间里打呼噜的声音,还有她哥用功读书时,钢笔在纸上滑动的唰唰声。   再看小松鼠,它摆出打坐的架势,脑袋却歪着在打瞌睡。   她戳了戳它的小脑袋,戳醒它后,把自己刚刚修行的体验跟它讲了一番。   松鼠大惊失色:“不可能吧?!你才第一次修,怎么这么快就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它修了一百年都才只是偶尔能达到这种境界!!   “你到底是哪个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啊?!你是从你妈肚子里出来的吗?!”松鼠觉得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它修起来这么艰难,她修起来却像在喝白开水那么简单?! 第37章   第二天, 简悦懿就开始发现到修行的好处了。   恢复高考那年的试题, 是她前世才读清大大一的时候去翻来看的。那时候的她, 顶着个市高考状元的头衔, 要做那些题简直不要太简单。现在嘛, 丢了这么多年, 就算它够简单,那些需要死记硬背的东西也还是要花功夫下力气的。   而数学这一科考虑到考生水平的问题, 出的都是较为简单的那类函数题。这科对她来说反而比较轻松。要是出题难度是比照后世的程度,那她就只能重新学过了。   可头天晚上修炼了一次之后,她发现脑海里的记忆变得鲜明了。曾经记忆过的知识点就像沙滩上的贝壳一样, 她可以随意拾取。甚至连曾经做过的微积分和空间解析几何的题,解题的步骤都历历在目。   “我国岛屿大约有多少个?绝大部分分布在哪个海域?”旁边有两个女生在互相抽背《地理》这一科的知识点。   她暗答:5000;长江口以南。   “南面与我国相邻的国家有……”   缅甸、老挝、越南。   “青海湖古代叫什么名字?用蒙古语怎么念?”   西海;库库诺尔。   这些人并不晓得高考出题的知识点范围,明显是在背一些难度较高的知识。但连这些并没复习到的内容都记得, 简悦懿心里还是有点欣喜的。   她再翻了翻教材里面被她勾划出来的重点, 一次性看了三页书的内容。把书本合上,心里默背,竟也能按顺序毫无颠倒地背出来。   这下,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惊人的记忆力震惊了。   修一次就有这样的效果, 要是长期坚持下去,她怕不是连辞海都能完整背出来!   不过,说来也怪, 靠着修行得来的记忆力并不稳定, 到了下午的时候,她的记忆就又有些模糊了。一问松鼠, 才知道,原来记忆力的强弱与专注力有很大关系。她才从修行状态中出来时,专注力虽下降,却也能维持在一定水平线上。   而从修行状态出来的时间越长,专注力曲线就会渐渐往下走,记忆力也会跟着减退。   一言以蔽之,要想保持住超乎常人的记忆力水平,那天天修行是免不了的。   松鼠对于这种情况特别满意,它开心地抱着爪子:“修行嘛,就像吃饭一样。你这顿吃了,只会让你这顿不饿。到了下一顿,还是会饿。那怎么办呢?当然是顿顿都要吃——!”说着,就在她挎包里抓了颗瓜子剥开啃。   她用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小松鼠马上就会意了,赶紧剥了一颗胖瓜子给她放到书本上。   在她拈起瓜子吃的时候,它第二颗、第三颗又都已经剥好了。“你好好修行,我怎么伺候你都是开心的!”它像人一样笑眯了眼。   她抬了抬眉毛,没说话。   松鼠却吓得打了个嗝!这些天,她对它都挺不错的,害它一下子都忘了……她可是抢了它内丹一口吞掉的女魔头啊!   赶紧规规矩矩地垂着爪爪站好,头埋得低低的,反省错误:“我错了,你是主人,就算你不修行,我也是你顺从的仆人。我会好好伺候你一直到天荒地老的……”   她一手支颐,另一只手将它拎过来,反转着放在桌面上,再把手掌摊在它的肚皮上撸。   它赶紧讨好地发出类似猫儿满足时的呜呜声。   她好笑道:“原来你还会一门外语啊。”   被误会的松鼠摇了摇脑袋:“不是啊,我们这个种族高兴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啦!”   ***   简悦懿每天都要花半个小时左右来修行。作为修行的副产品,记忆力的增强令她一下子就从繁重的知识背诵点中解脱出来。   闲来无事,她干脆就把给她哥讲课的时间提升为两个小时了。   她哥感激涕零,流着泪说对不住她,要不是他太笨了,拖了她的后腿,她会多出很多时间来复习的。   她也没刻意解释。要不然,记忆力在几天时间内达到这么可怕的高度,她怕说出来会把他给吓到。   而国家将会恢复高考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学校里、社会上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许多的补习班和培训班。她这样天天在自家院子里给她哥补习,肯定是免不了被别人看到、听到的。   于是她家院子里,一到了补习的时间点,就会挤进来一批准备参加高考的人。这些人年龄大的已经30来岁,婚都结了,孩子也生了;而年龄小的却不过16、7岁。大家都指望着能靠着这一次考试改变人生,过上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所以,每一个人对知识都有着巨大的渴望。   最初补习时,只有一两个人过来听。后来没两天,院子里就挤满了人。再到后来,连知青点那些平素看上去很有股傲气的知青都跑过来听了。   简悦懿讲课有个特点,就是足够深入浅出。即使很多知识点对于这个时期的人们来说相当之难,但她也能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让大家能听得懂。   为了能听到她讲课,好多人没到正式开始的时间,就端着小板凳跑过来占位置了。来得稍晚一些的,就只能站在门边,挤个脑袋进去听。   可这样一来,离得远的人就听不清楚了。   后来,这些人想了个办法,他们自己想办法搞来了几个高低大小完全一致的方桌,再用木头制了一个木架,把一块简易黑板支在上去,放桌上。一到补习时间,大家就满是尊重地把简悦懿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端”到桌上去。   可就算这样,简悦懿也得扯着嗓子吼,才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这样上了两次课,她的声音就哑了。   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她干脆去找公社牛书记,把社里的广播站使用权借了过来,说是要通过广播给社里考大学的人补课。   牛书记一听,这是有利于下一代,有利于祖国未来的大好事啊!他赶紧就把广播室借出去了,顺带把广播员也借给她用,让她给她打下手。   他自己呢,一借完广播站,马上就跑回办公室开始给上级领导写报告。大致的报告内容是说,咱们东方红公社的寻水小英雄为了社员的未来以及多为祖国造出栋梁之材,创新性地在学余利用本社广播站给全社预备参加高考的社员们统一补习功课。此喜讯必须报知县委云云。   简悦懿从那天起,就在广播员的帮助下,每天把广播器材搬到广播室门口,再在那里支起黑板,就可以现场教学了。   公社大院本来就大,这下倒是足够容纳所有打算参加高考的人学习了——虽然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如群蚁出没。离得远的人虽说看不清黑板上写的什么,但好歹能听得清了呀!!   课后,大家再互助学习,互通有无一番,也就差不多了。   与此同时,一队的正式职工名额也已经确定下来了。黄有德这边把档案资料全都备齐了,又按照简悦懿所说的,强烈要求马主任备好劳动合同。大家把合同该签的,该盖章的地方一一过了,又各自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这件事也就算了了。   多了这么多人可用,马主任自己也很高兴。他很快就找到简悦懿,请她带他去找沉船地点。   本来就是事先承诺好的事,她干干脆脆地带他去了。   这一回,虽然没能再捡到个金元宝什么的,但在岸边,他们捡到了几块青花瓷器的碎片。甚至马主任本人还在浅水区捡到了一枚乾隆通宝、一枚光绪通宝。这两样钱币当初发行量大,年代又不算远久,再加上上面诸多锈蚀,实在不值什么钱。   可这没关系啊。只要能证明这里确实有沉船,不就可以了??   后续的事情,简悦懿就没插手管了。   甚至,她都没管她爸有没有拿到编制——编制有限,一家就只有一个名额。在简家,这个名额由老太太做主,给了她大伯。   “当初你越过你哥娶了媳妇,害你哥多少年都没能睡上热坑头,这回也该轮到你让一让你哥了。”在孙子辈中,简老太偏心懿宝。但在儿子辈中,她偏心的却是孝顺的老大。   简爸能说什么?就因为他那个傻婆娘,还有春莉那个傻女儿,他是走到哪里都招人嫌……幸好他迷途知返,赶紧站到了正确的队伍里来。要不然,那倒霉婆娘的下场,就是他的下场了!   以前他会跟她过,无非也是奔着想过好日子。可他婆娘实在太能折腾了,现在两个人分开了,跟着爹娘一起过活儿,反而腰杆子还能挺直了。再没人骂他偏心眼,也没人骂他不孝了。   以前被骂肿了的后背,终于渐渐消肿了。   不过,说不羡慕自己大哥,那肯定是假的。有时候他晚上睡觉都在想,闺女可是他亲生的,结果她跟他大哥亲近,都不跟他亲近。想着想着,就难免唉声叹气,你说他以前咋这么傻呢?崔神婆都叫他要好好待她了,他却偏心眼到了春莉身上。这下好了吧,他大哥一直疼她,现在有了啥好事,都叫他大哥占了………   很快就到了八月份,中央正式宣布十年特殊时期结束。十月份,教育部在全国各大媒体上宣布恢复高考,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来选拔大学生源。   听到这一消息,举国欢腾。知识的春天已然降临。   12月11日上午,简悦懿走进了高考考场。 第38章   首都那边的高考分成三天进行,而简悦懿所在的省份则集中在12月11日、12日两天。   这一届的高考已经实行文理分科了,但科目都只考四科。文理科都要考的是政治、语文、数学三科。文科加考史地,即把历史和地理归为一科来考;理科加考理化,即物理和化学。   她穿书进来之前,学的是文物鉴定与保护。可现在知识才开始复兴,根本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大学院系,她自己又特别喜欢自己的专业,就干脆选了考古系。而考古系是文理兼收的,为了照顾她哥,方便平时给她哥讲课,她从一开始就是选的文科。   她哥志向广大,以后打算进政府部门工作,而且理化这一科对他来说确实太难了,她也就建议他选了文科,以后念哲学系——这是后世官员们的履历表上最常出现的一个系。   经过充分准备与复习,到了12月11日时,两兄妹终于走进了考场。   当天上午考的是政治。试题出得比较简单,都是教材上的重点内容。不过,为了拉开考分,出题者专门摘抄了红宝书上的几条语录,还有一些时事政治题。   时事政治是她的短板,可有刘老师帮忙复习,又为她深析了那些时事背后的深刻含义以及可能引发什么状况,她答起题来只觉分外轻松。   她奋笔疾书,手中所握钢笔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整个考场里的考生或口咬笔帽,蹙眉凝思,或写上几个字就圈圈叉叉,偶有答题顺利的,也是写写停停的。如简悦懿这般答题一气呵成的,实在没有。   到了后来,连监考老师都忍不住走到她身后,看她答题。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对考场另一头的另一位老师做手势,表示“发现了一个厉害的”。   这次高考的题量少,简悦懿不到二十分钟就把整个试卷写完并检查了一遍。想交卷时,听着周围考生钢笔的唰唰声,她自己都觉得这会儿交,会不会有点不够尊重人?又检查了几遍,实在无事可做了,才交上去。   监考老师一直在留意她,看她的眼神早从惊叹变成了看待未来有为青年的慈爱目光,还特意笑眯眯地冲她点了点头,竖了个大拇指。   下午考的是语文。拿到试卷审题的时候,简悦懿乐了,开卷头一道题考的是“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温暖”,题目要求是给这句话标汉语拼音,还特别要求要把声调也标上去。   接下来的题也是诸如分析词语的词性,像是名词、副词、形容词之类的,又或是分析句子成分,还有问“什么叫拟人的修辞方法?请举例”的。唯一难点的,也就是文言文翻译而已。   等看到作文题的时候,她简直惊呆了!   因为这一大题要求的是“东方红公社的年轻社员简悦懿在旱灾席卷全省时,满怀真挚的无产阶级感情,在XX县图书馆内与万千书籍奋战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终于从浩如烟波的书册中翻找到寻找地下水的方法,把无数民众从旱灾的魔爪下解救出来。请以此作文一篇。”   看到这一大题时,她震惊不已,又觉好笑,差点笑出声来。   对于她如此不严肃的行径,一名监考老师敲了敲她所落坐的课桌边缘,以示肃静。   简悦懿收住笑容,但还是忍不住把这道题看了好几遍。她哪里能想到,有一天,她的名气竟大到上高考考卷的地步?   77年的各省分省自主命题考卷是非常具有地方特色的,各省都在把本省当年或以前年度特别出名的事件拿来出题。像上午她写的政治答卷里,就有关于本省省劳模带领XX村克服本村险恶地势,在几乎呈垂直山形的大山上造了500亩梯田的事件的问答。   可她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上了语文试卷了……   她愣了会儿神,非常给面子地先从这道大题开始写起。   这一场的两位监考老师在开始的时候,就互相分了工,一个负责巡视考场的前半区域,另一个负责后半区域。   巡简悦懿这一块考区的监考老师,她的巡考经历可并不愉快。有些考生居然把“毛笔”的词性写成是形容词,有些考生连标注拼音都标错了,还有些考生把文言文翻译题中“夫夷以近,则游者众”翻成“丈夫的小姨子落水了,他离他特别近,赶紧游过去救人。而后面也有不少见义勇为的同志跟着游过去”……   监考老师看着考生们答出的五花八门的答案,简直头都大了。走到简悦懿这一块的时候,发现她居然直接就放弃了前面的试题,开始写后面的作文题了?!   老师弯腰凑到她耳旁,压低声音,不悦地道:“你就是不会,随便凑个答案写上去也好。万一蒙对了呢?”   简悦懿:……以我的程度,应该用不着蒙题吧……   但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她还是放下了写了一半的作文题,回头开始答前面的题。   可惜老师大约是被本考场内的考生写的答案气到了,剩下的考试时间里再没去看过他们怎么答题。   简悦懿把前面的题写完后,捡起之前写了一半的作文题继续写。她用写传记的方式,写了《寻水英雄简悦懿的故事》   简悦懿出生于一个五代贫农的贫困家庭,太爷爷太奶奶都是在年关的时候被地主逼债逼死的。幸好解放军与新政府,把她全家从地主阶级的剥削中解救了出来,给村里家家户户都分上了土地和房子。   在爷爷奶奶的教诲之下,小悦懿深深明白了,没有党就没有新华国,没有主席爷爷的领导,父老乡亲还有自己就无法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当旱灾发生时,看到东方红公社的牛书记和田社长为了解灾想尽了办法,头发都白了几根,小悦懿心想,党和人民养育了我,现在也该是我尽全力回报的时刻了。   接下来,就是一大段她胡诌出来的关于小悦懿如何在县图书馆翻阅寻找书籍的事情了。倒是后面各个公社求助到东方红公社,希望请她去寻水的事,倒是如实写下来了的,只是限于篇幅,进行了精简。   写完之后,还不忘再度歌颂党、歌颂主席爷爷。   其实她还想皮一皮,在结尾写个“全文终”。但想想,这到底是高考,还是要严肃对待的。   这次的语文考试题目非常简单,但作文到底是有字数要求的,她写了四十五分钟左右才写完。   写完之后就是交卷了。   可她才站起来,之前那位被考生的答案给伤了心的监考老师就震惊了!!   这个最初直接放弃前面所有试题的考生,居然打算现在就交卷?!她是连整个考试都放弃了吗?!监考老师赶紧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好好考试!你父母花那么多钱给你上学、报补习班,家里家务也不让你做,你可不能辜负了他们,让他们白养你!”   声音虽然低,语气却是很严厉的。   简悦懿心说:我什么时候让父母花过钱了?就算是原书中的那个天命福女,也是早早地就会给报纸投稿,赚取稿费来交学费了。有时候家里情况不好,她还反而会拿钱给爹妈花。   她指了指试卷,表示题已经全部写完了。   哪知老师就只是瞟了一眼:“你写完了也可以坐下来好好检查!多检查几遍,万一就把正确答案想出来了呢?现在离考试结束还早,多坐会儿。”   她是要让她一直坐到考试结束??   想到要百无聊奈地坐这里那么长时间,她索性也凑到老师耳边低声道:“老师,我已经检查过一遍了。而且我有那个自信,肯定能考取大学的。谢谢您的关心。”说完就把试卷往老师怀里一送。   “你……”监考老师差点被气到了,她这是为她着想,她到底懂不懂啊?!   “别生气啊老师,你要不要先看看我写了些什么?”她问。   好,我就先看了,再来数落你!老师瞪了她一眼,再去瞅试卷。   这一瞅,唉哟我的天!第一道题全对!第二道题也全对!第三道……第四道……连文言文翻译都全对!   再看作文,写的是传记式的文体,不仅讴歌了寻水英雄简悦懿,还把党和国家,还有去年逝世的主席同志也讴歌了!这立意真是特别的新颖呐!   这这这……这是要作文满分的节奏啊!   她抬头望向这位外表极为出色的女学生,眼里不止有震惊,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等她呆呆地目送她走出考场后,另一边的那个监考老师看她表情怪异,忍不住过来问了一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刚刚那个考生有问题?”   问这几句时,他还知道压低声音。可她始终不说话,目光特别呆滞,他就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她是不是作弊了?!你快说啊!要是作弊了,得赶紧把人逮住!”   说着,也懒得管她了,转身就要冲出考场去逮人。   周围的考生听说有人作弊,表情或紧张,或忿懑不平。   哪知下一秒,女老师嘴里却飘出来一句话:“不是作弊……我只是觉得,我们市可能会出省高考状元……”要是阅卷老师没给她的作文题扣分,她其它科目水准也不低的话,这还真有可能!   男监考老师:……啥?! 第39章   这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阅卷老师们在平时的教学生涯中都已经重新感受到了来自学生的尊重。这给了他们深深的鼓舞。他们用满腔的热情,主动要求加班加点完成高考阅卷。   高考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简悦懿的政治老师刘青峰查到自己的高考成绩时,看到上面365分的好成绩,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个成绩好,365分不正好喻意着一年365天,天天都在努力向上吗?   彩头好!肯定能被第一志愿大学录取!   他又热心地开始查简悦懿的高考成绩。但简悦懿的班主任动作比他快了一步,先查到了!   “天呐!400分!这不是满分吗?!”班主任姚翠莲惊喜地道,“这个成绩绝对是市状元跑不了!不,是省状元才对!还能有人考得比她高?!哈哈哈哈哈,我居然教出来一个省状元了!”   说着,她又问刘青峰:“你不是这回也参加高考了吗?考了多少分?”   刘青峰:……   当老师的考不过当学生的,他当机立断,转移话题:“姚老师,恭喜你了!教出来一个省状元,今年评职称你肯定没问题!”   姚翠莲得意地道:“那肯定是。明年招生的时候,指不定会有多少学生想进我的班呢!”说着,又感慨一句,“这孩子可真给我们班、给母校争光了。”   到底是基层教师,在觉悟上跟校长是没法儿比的。校长一听说本校居然考出来一个4科成绩全部满分的学生,当时就坐不住了!我的天呐,这不是老天爷送来的机会,好教本校扬名立万的吗?   不能放过!绝对不能放过!   他赶紧把副校长叫进办公室:“老李啊,咱们学校出了高考状元了,你知道不?就是二班的简悦懿,那个全市寻水英雄!这事儿可大有新闻价值,你想想,她又为全市人民办了那么大的事,学习成绩还半点没落下,考出了全市、全省第一名的好成绩!我跟你说,要不是各省自主命题,省与省之间没有横向比较性,说不准她连全国高考状元都能拿得下!”   说罢,特别惋惜:“你说,这次考试咋不是全国统一命题呢?”   李副校长早就沉醉在这件事的喜悦中了,听到校长还巴望着全国第一,心道:拉倒吧你!省状元都已经不得了了,你还想全国状元……要不然,你搞个全世界统一命题高考,让她当全世界高考状元好了……   但他是他的领导,他哪敢直接怼?于是也跟着校长感慨:“能考400分,说明她作文也是得的满分呐!高考作文得满分,可真是少见得很了!这个学生真能耐!”   “这么能耐的学生,那也是我们学校出的!说明我们师资力量强大,而且她寻水、学习两不误,也正是我们学校不仅教书还育人的证明!这样的事必须请各大报社的记者来好好采访!我跟你说,咱们可不能被动等待采访,咱们要主动出击,让这个学生在采访的时候好好夸夸她的母校!”   李副校长:师资强大?切,咱学校好几个老师也参加了这次高考的,考得最好的也才365分。你有啥师资力量,能教得出来这样的状元?   陈校长热血沸腾地道:“我现在马上就去XX日报报社,争取第一时间把我校出了高考状元的事告诉他。这样,他获取信息的渠道不就是我这里?那我就能好好夸夸我们学校了!”特别是好好夸夸我自己。   “那我要做什么呢?”陈校长把他叫过来,肯定是来做事的嘛。   “你啊,你赶紧到她家去通知一下,让她和她家人做好受访准备。最好是教教他们怎么说话,怎么说才能造出一个像是雷锋般优秀的人物来,懂不懂?别人去,我不放心。这件事只有交给像你这样老资格的人去办,我这心里头才安稳。”这可是本校恢复教学以来的头等大事!   吹成雷锋?你怕不是在搞笑!提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是主席同志。头一年,主席已经逝世了。现在任谁来吹,都不可能吹出第二个雷锋来!   不过,简悦懿确实是给本校挣足了面子。这个牛是要好好吹吹。   两位校长都有自行车,同时出了校门,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行色皆是匆匆。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发生了啥不得了的大事,才会同时惊动两名校长。   陈校长找的那家报社,是本市知名度最高的,旗下的XX日报和XX晚报几乎是本市机关事业单位必订的报刊。   他一到了这家报社门外,就满脸喜气地对门岗说道:“快快,快叫你们报社的记者出来采访我一下!我是本省状元就读高中的校长!”   门岗斜睨他一眼,哄谁呢?以为他没文化是吧?他好歹也是报社的,今天高考成绩才出来他会不知道?这么快就确定出来谁是本省的高考状元了?   你就是说你是市状元学校校长,我也能多信一点嘛!真是的!   门岗把手臂抱在胸前,决定对这种衣冠楚楚的撒谎精表示不屑——他冷哼一声,扭头当没看到他。   陈校长:……   “我说的是真的!我们学校真出了一个省状元!她考了400分,也就是说全科满分,这种分数不是省状元,还能有人比她多考半分?!”被当作是骗子的陈校长特别愤怒。   门岗震惊得张大嘴巴,牙都差点掉了!“不……不可能吧?!满分?!我家那崽子明明跟我说,今年的试题难得要命!”   听他这么一说,陈校长就得意了:“这位同志,人跟人是不一样的,你不知道?对你家小子来说很难的题,对别人而言,有可能是再简单不过的。”   门岗郁闷了,然后又好奇地问了一句:“男的女的呀?这么厉害……”   陈校长更得意了:“女的。就是前段时间在你们报社报纸上发表寻水法,拯救全市人民于水火之中的小英雄简悦懿——。我跟你说,我们学校不止教书,还育人呐!只有我们这样的学校,才教得出来这样的学生。”   一得意,他就又把口头禅“我跟你说”搬出来了。   这种带点高高在上的教训口吻的口头禅,搁平时是会引起别人反感的。可这会儿,事情太大件了!门岗完全顾不上他的语气问题了:“乖乖,是她啊……你等着啊,我马上打个电话进去通知!”   陈校长看到一个门岗岗亭里居然都有电话,顿时艳羡不已,这种大单位还真是舍得花本钱……再想想自己学校平时连上课,都得要校工人工撞击一口大铜钟,这可真是两个世界呐……   门岗打电话到办公楼去,接电话的是一名姓刘的记者。他当时一边端着搪瓷盅喝茶,一边接电话,一听到有人在本次高考中全科满分,而这个人正是寻水小英雄简悦懿,一下子就被水呛到了!   “咳咳咳!!你……咳咳……你是说,咳咳……她的校长来找……咳咳……”他呛咳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门岗干脆帮他把话说完:“对,是她学校的校长来找你来了,说是要主动讲讲他们学校是怎么教出这么优秀的人才来的。”   刘记者缓了缓劲儿,捺不住惊喜道:“好好好,很好,你把他放进来……不,你让他稍等,我亲自去大门口接他!”   本次高考刚结束的时候,他就知道语文那一科的作文命题是有关寻水英雄的。可他当时没想太多,现在一听到简悦懿这个名字,他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寻水英雄写寻水英雄,这TM得多有新闻价值啊!   与此同时,李副校长也已经骑着自行车到了东方红公社里的一条主干道上。他临行前已经查过学校里的档案资料,知道简悦懿的家庭住址在哪儿了。   不过,由于从没来过,这里又是乡下地头,实在不好找。他骑着骑着也就刹了一脚车,问路旁的行人:“这位同志,你晓得你们公社的那个寻水小英雄简悦懿她家在哪儿不?”   “嗨呀,咋不晓得?那可是咱东方红公社之光!”农民同志特别热情,“不过你找她干嘛呢?人家小英雄可忙着嘞,没功夫见闲人的。”   李副校长看了看自己斯斯文文的衣着,再望了望自行车:他看起来像个闲人吗?难道不是像当官的??   农民同志明显看懂了他的表情,笑着道:“你头一次来,不知道,我们那个公社之光呐,她可是连县河道办的主任都撵过的哦——就是为了维护他们生产队队员的利益。你看起来是像当官的,但你还能大得过那个主任?人家可是国家干部!”   李副校长:……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这个领导不值钱了呢?? 第40章   到底得求着人家帮忙带路,备感挫折的李副校长放低姿态,特别和颜悦色地道:“那啥……我不是来给她添麻烦的,我是来给她报喜来了。她这次高考啊,考了400分!”   农民同志不太清楚400分意味着什么,问道:“这个成绩是不是很好啊?连你这个当官儿的都来给她报喜了。”   李副校长擦汗,尴尬地笑着,为啥这里的人句句话离不开“她很厉害”这个中心命题呢?“是啊,这回总共考了4科,每科100分,她这是全科满分啊!”   “哦哦哦,那你赶紧跟我走!我也去沾沾喜气去!”   等农民同志带着李副校长到了简家,后者才真正感受到他这个喜报得一点都不喜气……   简老太一听说他是来报喜的,一脸乐呵呵的表情:“我孙女我最了解。你不来报喜,我都晓得她肯定考得好!而且还不是一般地好!”不好,能给全公社的人讲课吗?   简老汉打岔道:“你让人家好好说嘛,我都知道咱懿宝一定考得好咧。可到底考得有多好,那还是得听人说的嘛。”   “能有多好?县状元肯定跑不了!”简老太一口咬定。   简晓辉撇了撇嘴:“县状元算什么啊?我听说大妹在学校里,连她的政治老师都要跟她请教学问。依我看,市状元大妹肯定能拿下!”   被完全冷落的李副校长努力插话:“不止呢,她可不仅是咱县、咱市的状元,她还是省状元!”   简晓辉“咦”了一声:“我也就是顺嘴跟爷奶提一句而已,今天才出成绩,咋这么快就确定谁是高考状元了?”   他是在公社那边报名参加高考的,所以成绩也在那边拿,今天上午他刚查到自己的分数。他考了325分,是在社里报名参试的考生中分数最高的。   他心里乐呵之余,也没忘记他大妹,让经办的周干事帮忙查一下她的分数——毕竟周干事是他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儿,而大妹在学校那边可没熟人。早一点查到分,也好早点安心。   倒没想到,大妹学校的校领导会亲自跑一趟。   可就算如此,本次高考参考人员那么多,本市都有十几万人,这么快能搞明白谁考分最高?听广播里说,因为人数过多,印试卷的纸都不够了,还是由中央临时决定,调用原本拿来印《XX东选集》第五卷 的纸,这才让考生们顺利考上试的。   终于吸引到所有人目光的李副校长,心头一喜,朗声宣布:“简悦懿同学品学兼优,前有救灾义举,今次考试更是光荣地得到了四科全部满分的好成绩。也就是说,她本次考了400分!在这种成绩面前,就算有人也考得很好,也最多只能和她并列第一!你们说,她不是省状元,谁是?”   省……状元?!   对简悦懿的成绩早有预估的简老太一家全部张大了嘴巴!一张张嘴巴还因为震惊而不断抖动!   “咱……咱家居然出省状元了……”简老汉腿直哆嗦。   “唉哟,你个没用的老头子!这都把你给吓到了!”简老太转头又笑眯眯问李副校长,“这位同志,你这句话说得不对嘛,既然是满分,那我家懿宝不就该是全国状元?”   “对对对,省状元算个啥,她肯定是全国状元!唉哟我的妈,我家出了个女状元!这要放在万恶的旧社会,可是不得了的事啊!”简老汉乐得嘴都差点歪掉了。   简晓辉叹了口气:“爷,奶,大妹当不了全国状元。都怪这高考制度,干嘛不全国统考?要是统考,那她肯定是全国状元了……”   李副校长:……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省状元已经很不得了了好吗?!我们学校连同样参加高考的老师,都没能考得过她啊!   简老大笑呵呵地对李副校长道:“谢谢领导过来给咱家报喜啊,你看,你大老远过来,咱连碗水都还没给你端上。来来来,这边走,”又对他堂客道,“去给贵客泡碗茶吧?”   他媳妇笑着答应了。   总算看到一个正常人,李副校长简直感觉受宠若惊:“不不不,我这次过来除了报喜,还想跟你们谈一件事,那个……简悦懿同学不在吗?”   “哦,我去找小老师!”带他过来的那位农民同志自告奋勇地道。   很快,简悦懿就回来了。   李副校长这才开始发挥自己的口才,告诉她和她家里人,等她考了全科满分的事情被公布出去后,不管是市报还是省报,甚至是一些小纸都极有可能过来做采访。让他们做好准备,要说些什么内容一定要事先想好了。   “这些报纸的采访,肯定会要你介绍你在学习上的小窍门。你好好跟记者们讲一讲,这个对明年参加高考的人帮助会很大的。等你介绍完了,记得稍微提一下自己的母校。那教过你的老师,还有我们这些资历老点的老师都会很感念你为母校做出的奉献的。”李副校长没敢摆出校领导的威严,而是自谦地称自己是“资历老点的老师”。   他又道:“记者肯定对你既是救灾英雄,又是高考状元的双重身份很感兴趣。你还可以多说说有关于你是如何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的,又如何在不影响学习成绩的情况下为人民服务的。你肯定平时就不一般,你平时做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你也可以好好说说。”   他越说,越觉得要提点她的内容太多了,根本无从讲完,干脆提议:“你要是实在拿不准要说些什么,干脆老师帮你拟一个讲话稿怎么样?”顺便还可以多提提咱们学校!   简悦懿婉拒道:“不用了,李校长。我对这种虚名并不是很在意。记者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就好。”   李副校长快哭了,你不在意,我在意啊!全校老师都在意啊!尤其陈校长他都跑去找记者了,你说他在不在意?!   他努力想要改变她的观念:“这个不是虚名的问题,这是在树立先进典型人物啊。就好像学雷锋活动一样,你看,当年主席同志号召全国人民向他学习后,出现了多少好人好事啊!就连发生个涝灾,政府部门工作人员跟人民群众募个款,好多人填姓名的时候都填的是雷锋!”   他说:“你这不是为了自己,你要明白!你是为了促进整个社会风气的转变,才需要诚恳地承认自己的优秀的!”   他说到这里时,连他自己都被感动了。心想,老陈那么看重我,非要让我来报喜,还是有道理的呀!   “可是,已经有雷锋、王进喜、陈永贵等等先进人物与事迹了吗?哪儿还用得着我?”简悦懿并不乐意出这个大风头。   “那不一样啊!他们是外省的,你是本省的啊!你能不能让本省也出一个值得全省上下骄傲的英雄人物啊?!”李副校长都快抓狂了,“普通人没遇到出名的机会,想办法也要出名,你咋就对这个不感兴趣呢?”   然后,他立马警觉到这话语气不够婉转,赶紧闭紧嘴巴,想把话吞回去。   可简家上下已经全部拿斜眼看他了。   简晓辉不高兴地道:“我大妹还用出名?她的名头早就响亮得很了!”   简老太撇嘴道:“我家懿宝的能耐就是摆在那儿的,还用得着专门宣传?”   简老汉叨叨着:“县河道办的马主任都对咱家懿宝客客气气的,还是当老师的呢,咋说话粗声大气的啊……”   简悦懿赶紧打圆场:“李校长也是在为我着想嘛。毕竟在这件事情上面,出名的是我,又不是他。”   大家一想,也是,他个人又占不到啥便宜。人家还帮忙写稿子呢。想通了这一点后,简家上上下下都对李副校长热情起来了,拿出了款待马主任的架势,非留着他吃了一顿中午饭。还给他裹了几节香肠和两块腊肉,硬要他带走。   这可真把李副校长给感动坏了。临走的时候,他还再三叮嘱:“我那篇稿子写好了,你们大家都看一看,读一读。万一有记者抽了风,不采访简同学,反而来采访你们呢?”   简家上下笑着把他送到了村口。   可惜,李副校长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有全省状元是寻水英雄这种极具话题性的新闻摆在记者同志的面前,人家能捺得住性子慢慢来采访吗?当然是听到消息就去跑新闻呐!   于是,李副校长前脚才走没多久,被陈校长惊动了的市报刘记者就跑过来了……   看过刘记者的记者证后,简家老老少少跟他打过招呼,又端上来瓜子和茶后,就闪回自己屋去了。   闪回去干嘛?去换自己最好的那件衣裳呗!人家肯定要拍照的呀!   刘记者先问了简悦懿几个常规性的问题,比如“学习的窍门”、“如何安排学习时间”等。   接下来,他就直入主题了:“其实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是如何兼顾为人民服务和学习这两件事的——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才十几岁,就能从浩瀚书海中挖出寻找水源的方法,这已经很不简单了。”   “听说你还为你所在的生产队向县里争取到了编制,而且还帮助公社所有报名参加高考的考生学习。我还听说,在闹旱灾的时候,好多公社都来请过你帮忙寻水。这些事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可是你却取得了全科满分的特优成绩,你是怎么做到的呢?”   简悦懿并没有直接回答。相反,她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在八月份的时候,国家已经宣布十年特殊时期结束。而高考的恢复,被报纸高亢地称作是“中国从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   她觉得,是时候把真相公布于众,把光环还给农业局的那位老专家了——趁着这次高考成绩公布,全市人民关注的焦点都在这上面的时候。   她酝酿了一下言辞,问道:“记者同志,你难道不好奇我看到高考作文命题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刘记者笑道:“当然好奇。我想,这个问题应该全市人民都会好奇。你可能是我国头一个在高考中遇到以自己的事迹作为考题的考生了。我其实来之前,还曾想过,要是批改你作文题的阅卷老师知道写出这篇满分作文的人是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我想,他肯定会很吃惊!”   “可我看到那道题时,内心却感到羞愧。”并不。毕竟她也付出了辛勤与精力的。不过,话总得说得好听点嘛。   刘记者诧异地看着她,眼神里明显就是“你还觉得羞愧?你有啥可羞愧的啊?”的意思。   “其实,这个寻找水源的方法并不是我从图书馆里找到的。而是一位老专家告诉我的。”   刘记者面露吃惊,但上半身却往前倾斜,显然对这件事很有兴趣。   “他是农业局的。当时旱灾正当肆虐之时,要现去图书馆翻阅书籍,找到治灾之法并不现实——等我找到方法,地里的庄稼可能都死光了。所以我从一开始想到的,就是去找农业局的专家请教解决之法。”她话风一转,“我其实很早就想去拜访他了,既然记者同志今天来采访我了,不如我们一起结伴去探望老专家,你也可以采访采访他。”   她这样只说一半,果然引发了刘记者的强烈兴趣。两人当即决定往农业局一行。   而换好衣服出来的简家上下,一听到他们要走,顿时泪光涟涟……   不等简悦懿出声,刘记者自己就赶紧给他们拍了张全家福!开玩笑,人家都把这么大条的独家给他了,怎么也得回馈一下吧?   顺便再允诺一句:“反正报纸上是要刊出高考状元的照片的,到时候我问问主编,看能不能把这一张放上去。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行啊。”   感动得简家上下眼泪汪汪的,挨个儿跟他握了手。   就连刚刚在合影中偷了影的小松鼠,都很高兴地从简悦懿身上跳到刘记者肩膀上,用爪子摸了摸他的脸,表达“小伙子,不错,老爷爷看好你哦——!”   它都已经有一百岁了,可不是老爷爷了吗!   “你养的?”刘记者还觉得挺有意思,伸手想去摸它的小脑瓜。   被它不高兴地躲过。它跳回简悦懿身上,告状道:“主人,他想摸我!他在侵犯你的独家摸我权!”   听不懂松鼠语言的刘记者,只听到一阵“吱吱”声,不由笑道:“叫得好像耗子!”   松鼠回头瞪他,突然“喵喵”了两声。   把刘记者惊得直嚷嚷:“它会猫叫!”   简悦懿笑道:“它还会鸟叫。”妖精学人话前,开嗓子必修课。   松鼠得意地“啾啾”鸟叫,表示自己会的外语还不少。   刘记者不由心下感慨,有能耐的人养的宠物都有能耐……   ***   告诉简悦懿寻水方法的那位农业局老专家名叫刘青峰。他在建国前就已经是高级知识分子了,曾就读于后来四分五裂,当初却是比现今的清大影响力还大的国立中央大学。   在十年特殊时期之前,他不是没过过好日子——他有技术、有知识、有满腔的热血,而国家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为社会主义填砖加瓦。有好长一段时间,国家与知识分子之间是处于蜜月期的。   那时候,正式职工一个月才30多块钱,他一个月却有150多块的工资,这对普通百姓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可后来进入特殊时期了,他的日子一下子翻天覆地了……白天正常工作时得处处谨慎,不能出任何风头,要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里。就是这样,还总是工作着工作着,就被人揪出来批一通。晚上故意在路上磨时间,可再怎么磨,要斗他的人总是等在他家门口的。   认识他的人斗他还不算,他们还要给他剃上阴阳头,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身份。即使走在路上,也总有小孩恶意地往他身上砸石子……   这就是为什么简悦懿来找他时,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知识公布于众的原因。他不是没为国家做过贡献,可到头来呢?   他害怕被人知道,更害怕被人记住。   后来看到那个小姑娘在报纸上抛头露面的,又给各个公社的干部们授课,教他们寻水之法,出尽风头,有好长一段时间,他内心是非常愧疚的。   她不知道她会面临什么,他想。   该告诉她吗?该打听出她的家庭住址,找过去,拉住她,让她不要犯傻了吗?   可拉住了她,粮食绝了收,其他人的性命又怎么办?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终于决定,要是她出了事,他就站起来,告诉所有人,其实方法是从他这里来的!   可她并没出事。   相反,她过得很好。好到有时候,他心里都会划过那么几分羡慕与嫉妒:那些光环和掌声本该是我的……   当然,这样的念头很快就会被他打消掉了。一开始就是她勇敢站出来,承担了未知的未来,现在收获掌声不是应该的吗?   于是,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即使八月份的时候,国家就正式宣布十年特殊时期结束了,乃至后来教育部宣布恢复高考,报纸上宣称知识分子将迎来春天,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过寻水法其实是他告诉那个小姑娘的。   这天,他又处处谨慎小心地上了一天班——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了——即使是同事之间,他也像对待领导一样,对对方点头哈腰。   他走在路上,表情是茫然的。他觉得自己活得就像一只虾,时时刻刻都弯着腰。   然而快走拢家门口时,他突然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转过身来,微笑着和他打招呼:“老专家,我来拜访你了。我今天还带了一位记者同志来,你介意不?”   他怔忡了片刻,眼眶就变热了,浊泪滚滚而下。惹得简悦懿赶紧迎上来,关切地问:“老专家,怎么了?你还好吗??”   他当然明白她带了一位记者同志来,是要干什么的,很不好意思地答道:“不是,我就是太感动了。”   连忙开了门,把他们两个人请了进去。再去化了两碗糖开水端上来——他的工资已经恢复到之前的水准了,但刻意低调行事的他,根本不敢吃好的、用好的,生怕自己吃穿用度比别人好,又会遭到揪斗。白糖已经是他家里最好的东西了。   简悦懿将她买的两斤小蛋糕和一斤桃酥递给老专家,笑着道:“我当初冒领了您的大功,这大半年时间以来,做什么都特别顺遂,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但我心里其实挺羞愧的,因为这个寻水法并不是我找到的。它真正的源头是您。今天刘记者来采访我,问我在参加高考时,看到作文题讲的正是我的寻水事迹时,有什么感想?我就想着,现在政局已定,也该让真相公之于众了。”   刘青峰听她这么说,生怕旁边的记者同志误会,忙道:“不不不,值得羞愧的人是我!当初我手握知识,看到人民群众受苦,却不敢站出来。要不是你告诉我,你会站出来承担所有风暴,可能……现在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简悦懿笑了:“您别骗我了。一个不准备站出来的人,会在整个县里踩点,把全县的水脉分布情况都标到地图上??”   刘记者算是听出名堂来了,这里面有隐情呐!开玩笑地说道:“你们两个搞地下工作的算是接上头了,我这边还听得云里雾里的,你们谁能不能先跟我讲讲整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