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改嫁:农家俏产婆》 作者:零度结冰   文案:   谢六郎自打十三岁起,每年的生辰愿望都是将家里那碗一直捧在手心里的生米煮成熟饭。   奈何他那个一心只想还他二两银子赎身之恩的俏娘子,整个钻进了钱眼里,赚钱啊发家致富啊奔小康,   21世纪妇产科圣手,重生在女子不得从医的封建社会,抛去医术,   唯一的兴趣就是制作麻辣小鱼干,发明魔芋豆腐,种植紫皮石斛,大力发展养殖业,成为大秦最大的农商!   至于谢六郎那颗痴心有没有喂了牛,那就要问问她这三年两头肿的跟皮球一样的肚皮了! ============= 第001章穿也不能穿好点吗? 颠簸的马车不知道在路上走了多久,寒冬腊月里,冷风从车斗子上围的并不严实的布帘子外面,四处钻进来。 江秋意昏昏沉沉,除了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唯一的感觉就是像坐在长途汽车上,走在坑洼山道上,颠簸的都快吐了。 是的,长途汽车,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有的东西,一如江秋意一样,她原本也不属于这个时代。 在妇产科手术室连轴转39个小时候之后,等待她的不是病人家属“妙手圣心”之类红彤彤的锦旗,而是过劳死。 然后再悲催的从寒冬腊月,刺骨冰冷的河水里被捞出来,你以为得救了的时候,却发现捞你起来的是牙婆子。 牙婆子?克夫??多新鲜的名词啊! 可这些东西这几日,不断的从江秋意的脑子里钻出来。江秋意也大概弄清楚了自己现在的身份。 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也是个无比悲催的可怜人! 八九岁上头,家乡闹瘟疫,一家子人全都没了,就她和弟弟逃了出来,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个孩子在那灾荒年月华丽丽地被拐卖了。 从此那个弟弟没了消息,江秋意因为小时候长相还不错,模样讨喜可人,被卖进了梁府当童养媳。 梁府虽谈不上豪门深院,倒也是殷实人家,江秋意虽名为童养媳,实在却和梁府的婢女无甚区别,但好歹也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谁知好景不长,十三岁的时候,梁府的大少爷到底没能熬过去,这个从未过门行礼的童养媳,竟之间成了克夫的! 十三岁守寡,守了六年,梁府的老爷痛失爱子之后,整日里除了打骂自己这个丧门星的童养媳,便再无心打理家中生意,导致梁府日渐没落。 最后,江秋意那个名义上的婆婆,铜钱三十枚,便将江秋意卖给了牙婆子,还交代下来,一定要卖到勾栏里去,让千人骑万人枕! 果然最毒妇人心啊!何况还是个死了儿子的妇人! 江秋意倒是个贞烈性子,虽说与那梁府的大少爷仅仅是名义上的夫妻,却偏偏认了一女不能侍二夫的死理,更何况还是要被卖到勾栏里去! 寒冬腊月的,跳进去塔南城外冰冷的榕江里,倒也是硬气,死也要死的清白。 要不是牙婆子怕白瞎了那三十枚铜钱,亲自将手伸进冰河里去捞,这江秋意估计就算是为梁府的大少爷殉情了,而且是守了六年寡之后才殉的情。 这么折腾一回,牙婆子彻底恼怒了,不仅连着赶路的这几日,就用一口米汤吊着江秋意的一口气,其他的什么吃食都不给。 还时不时戳着江秋意的额头不停的辱骂她,火气上来了,拳打脚踢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了。 牙婆子力气奇大,寒冬里跳河受了风寒病怏怏的江秋意就只有挨打的份。 江秋意觉得,其实她现在也没有比直接过劳死好太多,在现代活了那么多年,也没受过这种折磨。 这副身体,已经病的只剩下一口气,可眼下想让这个恨她入骨的牙婆子去给她寻医问药,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江秋意这几日做的最多的就是仰天长叹:看在我上辈子接生了那么多小生命的份上,老天爷啊,你穿也不能让我穿好点吗? 而仰天长叹的次数多了,牙婆子和狗腿子兼车夫的那个壮汉,一致认为自己在冰河里那么一泡,脑壳坏掉了! 这三十文的本钱能不能要回来还另说呢! 那日江秋意听见他俩商议。 那个男的说:“这岁数这么大,还是个克夫的,就算卖到勾栏里,也不一定能值三十文呢!” 江秋意很想去撞墙!十九岁啊!如花般的年纪啊!居然被说成是岁数大了?这是什么狗屁年代? 而牙婆子居然还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思量了一番才说:“既然勾栏里卖不到一个好价钱,我倒想起了石屏有个庄稼汉,要买个女人回去给他老娘冲喜,急的很,应是不挑人的,卖与他,兴许还能赚上一两个!” “你看她病怏怏的,人家冲喜的能要她吗?” “怎生不要,一个庄稼汉懂什么?到时候将她克夫,生病的事一瞒,他又急等着给老娘冲喜,这买卖肯定能成!” “……” 原来是打算拿自己去坑人了! 好悲催,人家穿越都是穿成倾国倾城的俏佳人,自己居然成了欺骗消费者的假冒伪劣商品? 江秋意是在塔南城被卖掉的,塔南属于大秦南边,是相对富庶的地区。而牙婆子口里的石屏,是属于大秦北边相对贫困的地区。 这一路,走了将近一个半月啊! 江秋意渐渐熟悉了这颠沛马车的节奏,出于医者的古道热肠,主动帮忙照顾马车里一同被拐卖的其他姑娘。 有一两个想不开想撞马车死或者咬舌自尽的,江秋意也尽心尽力的劝导,人总归只要活着,便还有希望! 牙婆子省了不少心,自然就愿意施舍一两口热米汤给江秋意了。 那一日,牙婆子又往马车里来一个模样娇俏的小姑娘,大约是终于买到个相貌好点的姑娘,牙婆子难得的心情大好,没有再江秋意。 江秋意悲伤的看了那小女孩一眼,最多也就是个十三四岁的模样,看那身上破烂不堪的衣物,指不定就是牙婆子从哪条街上拐回来的小乞儿。 一个铜板都没花,却能卖出去的银子,难怪她笑的见牙不见眼。 叹了一口气,就算心生怜悯,动了动脚腕上一头和其他姑娘锁在一起的镣铐,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呢!爱莫能助啊! 那一日在石屏的市集停下,马车已经足足在路上走了一个半月了,江秋意的脚脖子上,被拴在马车上的铁链磨出了一层老茧。 牙婆子特地唤了她出去梳洗,她就知道,这是买她的人要来了。 已经从牙婆子口中得知,是石屏当地的一个庄稼汉要买一个给老娘冲喜的媳妇,只是不知道会是个怎么样的庄稼汉呢?第一个抢沙发的,爱你! 第一个喜欢文的,大爱你! 亲亲宝贝们,多多支持啊! 第002章被卖给谁? 江秋意拖着其实已经熬的好差不多,却故意装作病怏怏的身体,勉勉强强的将自己凉亭的柱子上,连着在马车里闷了一个半月,第一次看见了这个世界。 真的和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人们穿着在她看来奇形怪状的衣服,在街道上走来走去,而刚刚载着自己来的马车,不一会已经被人围满了。 布帘子被彻底掀开,哪些还没有买家的女孩,脚上带着镣铐,惊恐的蜷缩在笼子一般的马车里,像货物一样,任人评头论足,挑三拣四。 在这里,买卖人口,竟然是合法的? 江秋意会这么想,那是因为她看见了不远处巡逻街市的官差,明明朝这边瞥了一眼,却又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就像这边卖女人的,和那边卖肉的并无甚区别。 江秋意有事找警察的心瞬间死透了,这可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讲究人权人道的世界,这是个封建专制的野蛮时代。 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活下去。 “牙婆子,我看你这车里的货色也都不咋地,这边站着的这个可是有主了?我看着倒不错,不如卖与我吧?” 一只黝黑粗旷的手,居然大庭广众之下,一把捏在了牙婆子肥肉横生的上,那张嘴,更是啪啦着就要贴到牙婆子的脸上去了。 牙婆子也不躲,啐了他一口。 道:“咱俩什么交情,若是好货色,我能便宜了旁人去么?你别看那身段长的不错,却是个病秧子,这病了一路,你领家去,能活几可是不敢保证的。” 牙婆子大庭广众之下就勾着那莽汉的脖子,说着话,一张大嘴都快贴到他脸皮上了。 声音却还是不小:“更何况还是个克夫的,你若成心想要,我一两银子买的,你还一两银子与我,我不赚你钱便是!” 像是不太相信牙婆子的话,那满嘴黄牙,肥头肥脑的莽汉朝江秋意走了过去,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圈。 靠!她才不要被卖给这个满嘴黄牙恶臭冲天,肥腻的跟条大肠一样的莽汉呢! 可是自己现在就是一件商品,被卖给谁?哪里能由自己做主?要是从前的江秋意估计也就认命。 但是她堂堂21世纪妇产科圣手!能由着自己被卖给这个死盯着自己看的色中饿鬼吗? 江秋意想着想着,这积攒了多日不敢吐在马车里的恶心,一下子被那莽汉浑身的腥臭味熏的,一股脑全都吐了出来,弯着腰扶着柱子一顿狂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一张脸更是瞬间白的跟鬼似的。 那莽汉一看这情形,才信了牙婆子的话,嫌弃的拂袖而去,到马车那边挑选去了。 江秋意这厢正吐着,牙婆子突然一个箭步冲回来,揪着她的头发将她的身子强行拽直,一只手下了狠劲的掐在她腰上。 恨的牙痒痒:“少给老娘装模作样,买主来了,你给老娘站好!不许再吐了!” 江秋意被牙婆掐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牙婆子松开了她的头发,掐着她的腰推着她往前走。 买主? 江秋意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不管什么年代,买卖人口的,买的,卖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买媳妇回去冲喜的,能是什么好人家? 江秋意勉强打起精神,四处看了一下,却没有看到所谓的买主,正疑惑着,却听见一个少年郎的声音怯怯的响起:“这就是我要买的娘子么?” 江秋意诧异的低头,看见一个仅到自己肩头高的瘦弱少年,看模样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却黑红着一张脸,眼神坚定的看着牙婆子。 “是啊,小官人您看,这小娘子虽然岁数大了些,却是个身段曼妙面容姣好的,我这一两银子买的,看在小官人您先付过定金的份上,便一两三十文卖与你吧!只收你个车马费和她这几日的饭菜钱。” 深怕买主不信,牙婆子还卖力的吆喝着:“我可是一分钱没赚您的,您将她买家去,给老母亲冲喜,您还得一娘子,您瞧她这身段,定是个好生养的,到时候三年抱两,多划算的买卖啊!” 牙婆子那一张嘴啊,还有那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简直不愧为专业人贩子。 江秋意翻了个的白眼,对着一个明显还没发育完的少年郎,说什么三年抱两,这牙婆子也真是张得开嘴啊! 那小少年局促的一张脸通红,原本还半信半疑的打量着江秋意的视线,立即收了回去,低着头不敢言语,只诺诺的站着,耳根子都是红的。 江秋意脑补了一体年龄十九岁,实际心理年龄39的自己,和这个没发育完整的少年郎,三年抱两的情景,那简直是一个!不堪入目啊! 不行!得想个办法搅黄了这买卖才好! 江秋意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年,想看看应该从哪里入手。那少年身上穿着的是很寻常的粗布衣,看这装束,也并不像是什么富贵人家。 他的神情很局促不安,稚嫩的眉眼间居然能看出深深的悲切和怜悯,显然对于买卖妇女这样的事情,也是抗拒的,心底里极其过意不去。 但是,他眼底却又透着坚定不移,好像这是一件他再违心,也非做不可的事情一样。 江秋意原先的厌恶消散了一大半,那小少年像是有种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的魔力似的。看着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你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江秋意忽然想,被这少年买回去其实也不错的。怎么也比落在牙婆子手里一直卖不出去,被她强吧!或者卖给刚才那种货色的男人! 心里有了主意,计划便涌上心头。 “我是她三十枚铜钱买回来的,是个克夫的,身上还有病,你买我回去,指不定活不了几日,一两三十文,她是在坑你!” 江秋意突然张嘴,苍白脱水的唇掉了皮,这几句话说下来,嘴唇都扯的生疼。 “臭娘们!” 牙婆子恼羞成怒,回过身一巴掌就扇在江秋意脸上,紧接着又上来两脚。 江秋意不着痕迹的避开了要害,却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自己学过的拳脚,这个时代女人会拳脚功夫意味着什么她心里还没底。 可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侮辱过,她真的能忍住吗?今个把水仙和百合认错了,好囧啊……去年自己个种的,过了一冬又长出了居然认错了……抱着水仙跟人炫耀这是我种的百合,智商哪里去了呀…… 第003章比二两银子值钱啊! 牙婆子一边踹一边骂:“你个骚浪蹄子,非叫老娘将你卖花楼里去才甘心是吧?好端端坏老娘的事!你是成心不想活了是吧?” “我有病,还是个克夫的寡妇,就是三十文铜钱买回来的!一两三十文,她是在狮子大开口!我根本不值那么多钱!” 江秋意一边咬着牙忍了下来,伸手抵挡住了牙婆子的绝大部分拳打脚踢,一边豁出去了大喊,声音大的那边挑选的雇主也都望了过来。 没成想有一天这么不要命的宣扬自己不值钱,还深怕别人不信!江秋意赶紧捂着嘴佯装咳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牙婆子慌了,怕连累了自己其他的生意,连忙上手来捂江秋意的嘴。 江秋意憋了一口气,哪里肯善罢甘休,一张嘴狠狠的咬在牙婆子的手掌上,恨不得将她的手掌咬下一块肉来。 牙婆子吃疼,另一只手拼命的去撕江秋意的嘴,江秋意却死活不肯松开。 也不知道是嘴唇被撕烂还是牙婆子的手掌被咬烂了,总之江秋意满嘴的血,甚至连衣襟都染红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却还死死的盯着牙婆子,盯的牙婆子心底发毛,没命的求救。 不一会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却没有一个有掺和进来的意思,说到底,这是做买卖的人自家的事。 江秋意到底还是没了力气,最终不得不松开了牙婆子,牙婆子得了救,抬高了腿就想朝江秋意的心窝子踹过去。 江秋意却挺直了身子,眼神发狠:“你踹啊!踹死了我,白瞎了你那三十文铜钱,也叫你尝尝赔本生意的滋味!” 也不知道是江秋意的眼神太可怕,还是她的话让让牙婆子生生收回了脚。 牙婆子冷冷的笑着,扶着自己鲜血直流的手说:“老娘就是不要那三十文了,也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人若想死,天皇老子都拦不住!” 江秋意将别在头发上唯一一根木簪取下,歪着脑袋,木簪尖端对准自己的颈动脉。 眼神凌厉,语气冰冷到只剩下毒辣:“从这个地方扎进去,脖子里的血管便爆了,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让我求死不得啊?” 江秋意已经看出牙婆子彻底慌了手脚,早在刚才她脑子里就迅速盘算了一番,做好了打算。 她要让自己低价卖与那个少年郎,然后再想办法,将自己从他那里赎出来。那个孩子怎么也比这心肠歹毒的牙婆子好对付吧! 所以她不能让牙婆子白赚那么多钱,毕竟这些钱自己以后是要还给那个买她的少年郎的。 江秋意虽然发了狠的吓唬牙婆子,却也没真的想自杀。 可旁边的傻孩子却被吓坏了,慌忙从怀里掏出荷包,都来不及打开就直接递给了牙婆子。 “这里面是我当了玉佩换的,你全部拿走,莫要再激她了,就当是我已经将她买下了,你快走吧!” 牙婆子将荷包打开一道小口子,只看了一眼就脚底抹油的扭着小碎步,万分欢喜的跑了,连看江秋意一眼都不看,甚至连被咬伤都不计较了。 江秋意觉得,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她无力的垂下手,问:“你给了她多少银子?” “二两。” “你!!!” “你莫要生气,我只是觉得,一条人命,怎么也比二两银子值钱啊!” 少年慌了,扑过来跪在江秋意身边,淳朴憨厚的脸上,善良的那样真切。 他说:“我阿娘病了,四奶奶说买个媳妇回去冲冲喜,许就好了,我也是没法子了,若是你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我放你走就是,你切莫再寻死了!” 江秋意愣了愣,这孩子也是傻的够可以的了,却也真的是善良到让人心软。 叹了一口气,虽然冲喜什么的都是鬼扯的,但是他娘好歹是个女的吧?女人的病,她倒还是可以去瞧瞧的,看在这孩子这么善良的份上。 “你叫什么名字?” “谢六郎。” “多大了?” “两月后的生辰,便满十三了。” 十三? 她一朝过劳死穿越后,居然有了一个十三岁的俏郎君? 江秋意仔细的看了看谢六郎的相貌,这分明是个风靡万千少女的小鲜肉啊!哪里是什么庄稼汉?这张脸分明是三小只合体古装版啊! 那眉眼生的俊俏英挺,看得出来是长时间的风吹日晒,皮肤接近古铜色,家里的生活水平应该也是不高的,十三岁的少年郎,瘦瘦弱弱的模样,才到自己的肩头那么高。 “我叫江秋意,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不能当你的娘子,你得拿我当姐姐看待,如何?” “可我买你就是为了给我阿娘冲喜的……” 谢六郎急红了脸,为了买冲喜的媳妇,他当了自己打小带着玉佩换来的,阿娘说,那是唯一能找着自己亲生爹娘的凭证了! 可她竟真的不愿意同自己成亲,而是要当自己的姐姐,这可怎么办? 江秋意抚额,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毕竟人家刚花了二两银子买了自己呢!再加上那张俊俏年轻稚嫩的脸上,水汪汪的眼睛看的人心都快化了。 再一次叹了一口气,江秋意妥协:“好吧,我可以跟你回去冲喜,但是房门关上之后你只能拿我当姐姐!” “啊?” 谢六郎不是很明白,但没来得及多想就一个劲的点头:“好!好!” 只要能给阿娘冲喜就好!其他的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当然,没过两年,彻底长成了的谢六郎就后悔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双方达成默契之后,江秋意跟着谢六郎足足走了十几里路,差点没死在半道上,这才勉强走到谢家村村口。 江秋意走了一路,发了不少汗,昏昏沉沉的脑袋清爽了不少。脑海里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便清晰了起来。 清楚接收一切之后,江秋意满额的黑线。 她觉得老天爷肯定是在欺负她上辈子没看过穿越,当她不知道别人逢穿必是倾国倾城指点江山啊! 为什么好人如我,穿越却穿的却这么悲催啊我在马路边,丢了我的钱……555555……心情是悲凉的,智商是感人的…… 第004章克夫克婆婆的丧门星? 这是个偏离正史记载的朝代,虽然他们所处的国家也叫大秦,但是和自己在历史课本上学过,后来一统六国的大秦帝国是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这个时代,拢共就三个国家。世代农耕供养仅能自给自足的大秦,出产丝绸瓷器茶叶富得流油的大燕,坐拥铜矿铁矿兵强马壮的大魏。 三国鼎立数百年,世代以来又弱又穷的大秦,一直是燕巍虎视眈眈的大肥肉。 而大秦又大致分成了,气候宜人土地肥沃盛产稻米的南秦,和相对寒冷土地贫瘠出产小麦的北秦。 大秦定都安南,属于南秦地界,皇室官宦世家,甚至是商家巨贾也都大多是把家世世代代安在了南秦。 至于北秦人,就像是蜂巢里的工蜂,勤勤恳恳兢兢业业,面朝黄土背朝天,却绝大多数人,一辈子连南秦的半分繁华都没机会见识过,更别提比南秦繁华千倍万倍的大燕了。 江秋意仰天望了一眼,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我上辈子都造了几千级浮屠了!你怎么这么对我! 祖国积弱,身份是童养媳?克夫的寡妇?还被卖掉?俏郎君却只有十三岁,能看不能扑? 什么鬼?是不是我穿越打开方式不对? 江秋意这边还在腹议着,村口那边尖酸刺耳的女人声音就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说六郎啊,你这是买媳妇呢还是买老娘呢?莫不是看你老娘快不成了,就走外头又给自己寻了个娘回来?你还没断奶呢是吧?” “哈哈哈哈……大嫂你说的对,这六郎本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这要是再带回个来历不明的野娘,咱老谢家可不能替他白养着!咱那老宅可得趁早收回了,平白便宜了这些蛮夷子!” 谢六郎年轻的脸上憋的满脸通红,一双手隐在袖子里紧紧的攥成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却隐忍的默不作声,想来是对这样的侮辱习以为常了。 江秋意却不是吃素的,她这里还一肚子冤枉气呢!哪里受得住这两个泼妇的辱骂? 她上前一步,将谢六郎挡在自家身后,挑着眉,偏偏语气软绵绵的连一丝火气都没有,像是在说笑话似的。 “莫不是你娘六岁生的你?那倒真是你爹有本事,能叫一个六岁的女娃娃怀上你这么个来历很清楚的种!” 江秋意的话里面,连一个粗俗的字眼都没有,却也毒舌的叫人难堪。 两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妇女,一下子臊红了脸。 大秦世代务农,民风古朴,像江秋意这样大胆的言谈,便是她们这些儿女成群的老娘们也是轻易不敢出口的。 “哪来的骚浪蹄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活该拉到临安河去浸猪笼!” 五大三粗的谢李氏冲了出来,叉着腰指着江秋意厉声怒吼。 江秋意却不以为然:“我是谢六郎买回来的,浸不浸猪笼你说了可不算,得问问出钱的人!” 这个时代唯一的好处就是,人们对于物品所有权有一套严苛的章法,是谁的就是谁的,任谁也不能强取豪夺。 而江秋意是谢六郎买回来的,生生死死都是属于谢六郎的。 这么一想,江秋意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面容清隽的少年,真是个傻孩子,都被人蹬鼻子上脸了还不知道还手。 “哟,是个牙尖嘴利的,怕也是有爹生没娘养的吧?这么跟长辈说话,连三岁小娃娃的教养都不如!” 另外一个皮肤黝黑相貌丑陋,身材矮小的中年妇女,也站出来帮腔,看向江秋意的眼神,满是鄙夷。 江秋意刚想骂回去,谢六郎就拉住了她,恭恭敬敬的朝那两个中年妇女作了个揖。 然后说:“大嫂,二嫂,我阿娘病的紧,半仙说今天正是冲喜的好日子,时辰都算好了,我这里急赶着家去,二位嫂嫂见谅。” 说着拉住江秋意就要走,可那两个妇女又岂是好相与的?谢家村芝麻大点的地方,六郎要买个媳妇回来给老娘冲喜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 而他二哥的两个媳妇,则是瞥见六郎出村去后就一直守在村口,为的就是让六郎误了冲喜的吉时。私心里想着,这样就能让六郎的娘死的更快些。 所以会子哪里肯轻易的让六郎回去,两个人相互对了一眼。谢大郎的媳妇谢李氏索性直接撕破脸皮。 指着六郎骂道:“见谅?我见谅个鬼!若不是你这个野种赖在谢家不走,先是克死了养父,如今又来克养母了!你个挨千刀的,还有脸叫我们见谅?” “就是就是,你到谢家之后,公公上战场丢了一条胳膊,回来便得了肺痨殁了,前几年村里闹了痢疾,不是你这个灾星引的,又能怨谁?这些年,哪个敢跟你沾?就看看堂客,将你养到这么大,最后还不得叫你克死?” 江秋意不明所以的望了谢六郎一眼,只见谢六郎满脸煞白,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秋意看着他,只觉得心疼。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提及养母时一口一个“阿娘”,是那样的情真意切,也看得出来,他心底里竟是有些信了那两个女人的胡说八道,竟是真的在责怪自己! “六郎……”江秋意将自己的手搭在谢六郎肩头上,满眼慈悲的看着他。 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在现代的时候,可正是犯中二病的大好时机啊!谁会像他这样,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承担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愧疚和悔恨? “我是我阿娘捡回来的,那一年我的五郎哥哥没满百日就殁了,阿娘伤心欲绝时捡到了被丢弃在老坟头上的我,便将我带回来谢家村。” 谢六郎望着江秋意悲悯的眼睛,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语气哽咽:“半仙说今日午时是这一年当中最最吉利的时辰,只要我在这个时辰成亲,阿娘便能沾着喜气好起来!” 谢六郎的神情悲伤到了极点,像是走投无路了,唯一的一点希望都寄托在江秋意身上了。 江秋意脑海里想的却是:惨了,万一他娘没缓过来,那我岂不成了既克夫又克婆婆的丧门星了? 第005章无利不起早! 想归想,江秋意还是很同情谢小弟的处境的,尤其是他那双自带虐心属性的大眼睛望着你的时候,你就没有办法对他硬起心肠了。 也不知道对面那两个中年妇女是不是瞎,怎么忍心残害这么撩人的小少年? “既是如此,那我们便走吧!莫要为了不相干的闲人,误了吉时。” 吉时什么的都是狗屁,江秋意这会子,巴不得瞬间移动到谢六郎的老娘面前去,瞧瞧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在这个缺医少药B超X光什么的都是奢望的年代,靠着自己多年的妇产科临床经验,到底能不能把人救活? 拜托千万生的要是女人病啊!万一是什么心脏的神经的肿瘤之类的外科疾病,那就倒了血霉了! 所以当大郎媳妇谢李氏和二郎媳妇谢陈氏,不知死活的拦在江秋意和谢六郎面前时,江秋意练过咏春的手脚是极其痒痒的,要不是这副身子眼下还弱的一阵风都能吹起来,她早就不客气了! 眼下,人生地不熟的,是忍了?还是憋起一把劲,将这两个三八撕了? 江秋意这边还没拿定主意,那边却又叫嚣了起来。 “野种,先说清楚,堂客要是死了,公公留下的老宅断然不可能再给你多住一日的!你给我麻利的滚出谢家村!还有三姐和四妹,长嫂为母,她们的婚事也是我说了算!” 江秋意看着大郎媳妇眼睛里冒出的精光,总算是明白了她们这么为难六郎的原因了。 无利不起早啊! 江秋意收了收原本准备动手的拳脚,凉凉的问了一句事不关己的话:“那老宅是几间屋子?” 江秋意望着谢家大嫂和二嫂,谢六郎却觉得是在问自己,便接话道:“一间堂屋和一间厢房,小院里还有一间小厨房,屋后是三亩薄田。” “哦……三间屋,三亩地,这是都要归了长兄如父的大嫂家,还是二哥平分呢?” 江秋意故意拖长了嗓音,语气里也尽是疑惑。 大嫂二嫂相视一眼,原本亲密无间统一的战线,一下子就出现了裂痕。 二郎媳妇底气不足,瞥着大嫂的脸色,结结巴巴的开了口:“自然是,平分了!地一家一亩半,房子,大嫂您要也可以,按市价给二郎一间半的补贴便成。” 大郎媳妇一听,珠圆玉润的脸蛋瞬间就跨了,谢大郎家在谢家村算得上的拔尖的头一份了!谢大郎当着里长,这么多年,哪家不是在看她家的脸色过活? 这二郎媳妇还蹬鼻子上脸了?居然敢和自己提平分的事情?说什么地和房子都要平分?简直就是笑话! 大郎媳妇开口了:“弟妹啊,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当家早,又是里长,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哪有人跟父母平分家产的?” 二郎媳妇被这一句话噎的一张黝黑的脸都涨成了肝色,这么多年,大郎家仗着这个名目,占了自己家多少便宜! 此刻二郎媳妇是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当场就反驳:“理是这个理,但事却不是这么个事,二郎也就比大郎小了两岁,当年公公还在的时候,这家业二郎打拼的可不比少一分!” 那边已经掐了起来,江秋意悄悄的拉了拉六郎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眼神,两个人悄没声息的溜了。 从村口进去,又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到谢六郎那处被两家争的鸡飞狗跳的老宅子。 江秋意正站在破落的篱笆墙外,看着里面泥巴糊的墙,杂草盖的顶,哪哪都破落不堪的名副其实的老宅子,实在想不出来,这跟恐怖片里鬼屋一抹一样的破房子,到底有什么值得争的! 这谢六郎一出手就是二两银子,明明是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怎么能穷成这个样子? 这房子,能住人吗? 像是为了响应江秋意的想法,屋子里面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十五六模样的小姑娘,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碎花小袄子,脚上的棉鞋也是补了一个又一个的补丁,倒是和那处破败的房子很相称。 简直就是乞丐窝里跑出来一个小乞丐,看六郎这身勉强还算得上有四成新的行头,怕不是他自己的吧? “六弟,你总算是回来了!快点快点,莫误了吉时!”小姑娘拽着谢六郎就想往里走,甚至都没注意到六郎身边多了一个人。 “三姐,这是怎么了?是阿娘又不好了吗?”谢六郎急的,也顾不上带回来冲喜的江秋意了,跟着谢三姐就往里走。 江秋意扯了扯干涩的嘴角,活生生的大活人,居然被谢家姐弟彻底无视了?自己走进去?多尴尬啊! 还没尴尬多久,里面就传出来了六郎撕心裂肺的哀嚎:“阿娘,阿娘,您醒醒,您莫吓我,莫吓我!阿娘!” 江秋意大步流星的就朝里进,晴天白日里,这破败的屋子里却到处透着一股霉味,四处钻风导致屋子里并没有比外面暖上多少。 进到里屋才算是有了一丝丝的热乎气,一张狭小的木床前搁着一个火盆,里面是将将熄灭的劣质木炭,和脸色蜡黄,双鬓斑白的妇人一般,奄奄一息。 六郎跪在床前,死死的握住那老妇人的手,一个劲的落泪。 而他身后跪着另外两个女孩,一个是刚刚出去的谢三姐,还有一个姑娘,瘦弱到接近病态,一抽一搭的哭着,江秋意都怀疑她随时也有可能晕死过去。 “六郎,莫再哭了,天老爷要来接你娘去享福了,你莫再哭了,叫她走的安心些。” 说话的是个佝偻老妇,住着拐杖,头发全是银色的,脸色却十分的红润,看模样,身体倒比病六郎娘强健多了。 只是她脸上的悲切,明显是感同身受,像是和这一家人有着极深厚的感情。江秋意想,这应该就是谢六郎提过那么一嗓子的四奶奶了。 六郎还在自顾自的摇头,无声的落着泪,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如土色的养母,根本不敢相信她就要离开自己了。 养育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一丝一毫,阿娘就要这样去了么?洋槐花炒鸡蛋超好吃的!准备晒干一些屯起来!好香好香! 第006章真的是农家小子吗? 江秋意远远的看着,分明瞧见了胸口一丝不易察觉的起伏,那床上到处散落着灰白的脱发,这屋里又有一股区别于外头陈年霉味的骚腥气,心下有了些计量。 慢慢的走到六郎身边,一只手按在他起伏不定的肩头,低声问他:“我看看可好?” 其实江秋意内心是非常挣扎和紧张的,就凭她那手绝大部分要依靠先进科技的医术,要救六郎的娘,还真不一定有把握!可是万一自己还没进门,谢六郎的养母就死了,那岂不是更遭? 在这个封建专制的古代社会,要怎么顶着克死夫婿克死婆婆的骇人名声,生存下去啊? 两害取其轻的道理,江秋意还是懂的。 可是习惯了21世界科技发达的各种医疗仪器,和先进的药物的辅助,离了这些,要在落后的古代,救一个重度贫血到休克的人,谈何容易! 就算真的有设备,简单粗暴的直接输血救人,恐怕这些古代人会直接把自己当成妖怪吧! 江秋意满脑子胡思乱想,完全没有注意到一屋子的人,都叫这一句轻飘飘的询问给惊着了。 谢六郎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二两银子买回来的冲喜媳妇,却在那一双寒潭似的星眸里,看到了某种安抚人心的坚定。 从前说服病人家属同意做紧急手术的时候,江秋意都是用的这一招,盯着病人家属的眼睛,告诉他们,自己绝对会尽全力提供最好的治疗。这是一个医生,日积月累的特殊技能。 谢六郎望着江秋意的眼睛,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给她腾了个空。 江秋意很想仔细的给谢六郎的阿娘检查一番,但碍于六郎在场,毕竟男女有别,也就没有去掀开被子检查他娘是否真如自己所想,多年来一直恶露未尽。 眼下,救命是最要紧的,其他什么的,日后可以慢慢调理。 这就是重度贫血到昏迷休克了,先前的猜测完全没有错! 江秋意在医学院的时候虽然学的是妇产科专业,但是在医院工作的那几年,却和中医科室的老主任关系最好,从他那里也学到了不少博大精深的中医国粹。 她伸手掐了掐六郎阿娘的人中,一直掐到她“嘤”的一声,缓过来一口气,又对欢喜到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谢三姐说:“家里有老姜,红糖和米酒不?” 谢三姐愣了愣,见江秋意直勾勾又带着焦急的神情望着自己,忙道:“厨房里有老姜,红糖和米酒……” 这两样东西金贵的紧,整个谢家村也是没有几户人家有的。 四奶奶虽不清楚谢六郎带回来的这个小娘子的来头,但估摸着就是六郎买回来的媳妇了。 红糖和米酒,多金贵的稀罕物啊!北秦不产稻米,连年征战,南来北往的商旅锐减,大秦的货物流通闭塞,北秦人想吃口南秦才有的大米,是极其不容易的! 自己家中的那点宝贝,还是年节的时候,嫁到临安城大户人家当小妾的外孙女遣人送来的,自己一直留到现在都没舍得吃。 这两样东西,整个谢家村,估计除了自家,怕也是找不出第二家有的了! 但是看那小娘子的神情,竟像是真的有把握把六郎阿娘救回来!回想起六郎阿爹生前待人的种种好,和六郎娘这个后过门的续弦,这些年也确实过的太不容易! 四奶奶心下虽然不舍,但到底还是心善,忙道:“红糖和米酒我家中有,快随我回去取去!” 不管怎样,救人要紧! 江秋意这边一听东西有了,便又接着道:“三姐你跟着四奶奶回去取,回头将老姜磨碎了,连汁一起兑上米酒入锅煮开,切莫添水,熬开后再放红糖,在灶上大火熬开便端进来,先提上来这一口气要紧。” 江秋意吩咐完,也没有闲着,牵起了六郎阿娘的手,寻着穴位,开始力道均匀而准确的按压,为她活血,帮助她周身血气循环起来。 只可惜手头上没有任何能用的工具,要是有针灸用的银针,便不用这么麻烦了,效果也能更好些。 “哎!”谢三姐也顾不得疑惑这素不相识的小娘子怎么吩咐起自己起来,轻车熟路的跟指挥过千军万马似的。 笑话,想她江秋意上辈子可是金牌妇产科医生,手底下带过的实习生怎么也有百十号人,分配工作什么的,她是再拿手不过的了。 谢三姐一听自己阿娘还有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扶着步履蹒跚的四奶奶,都恨不得自己生出男人般的气力来,将四奶奶背着飞奔回去取那救命的红糖和米酒了! 江秋意将六郎阿娘两只手,顺着穴位都按压了数遍,感觉到她身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热乎气,就又接着吩咐还跪在床前的六郎:“六郎,你去烧一锅热水来,我有用。” 当下正值寒冬腊月,谢家村没有水井,所有的饮用水都是从村口的那条已经结上厚厚冰面的小河里来的。 江秋意一心想支开谢六郎,却并不知道去取水烧水,确实是得男人才能干的力气活。 家中仅有的那一口能蓄水的大缸,入冬河面还未上冻的时候,就被谢大郎以他家人口众多,水缸不够用的借口光明正大的抬走了。 家里现在用水,都是用一点,就去河里凿一块冰扛回来,放在锅里慢慢煮化了。日子过到连个蓄水的水缸都没有,谢家村也就谢六郎这一家了! 谢六郎点点头,眼下这个刚刚认识不到半天的小娘子,让自己做什么他绝对二话不说就会去做的。 因为她的神情,那么胸有成竹,好像他奄奄一息的阿娘,在她眼里不过是闹了个小毛病而已。 砸锅卖铁请的大夫,没有一个悄悄的告诫六郎提前准备后事的! 江秋意给了谢六郎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个时候,别说让他去取水了,就算要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的! 江秋意看着谢六郎一阵风的出了门,有些意外,这孩子,眉宇间凝肃起来,怎么连背影都带着一股迫人的霸气?他真的是普通的农家小子吗? 第007章这是治的哪门子病? 谢六郎终于被支开了,江秋意忙去掀他娘厚重到摸着都是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破棉被。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连跪在不远处原本呆愣的谢四妹,都忍不住掩住口鼻,一阵干呕起来。 江秋意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探过身子去替六郎阿娘翻身,果不其然看到她身下老旧的床褥上,有一滩乌黑粘稠的血迹,而更多的是已经干凅了的痕迹。 再伸手去扒开六郎阿娘的裤子,瞧了一眼她那已经红肿发炎的部位,江秋意一颗心简直掉到了谷底。 没有先进药物可以消炎,要怎么治反复多年的顽固炎症? 江秋意重新盖上了被子,动作轻柔,明明连认识都谈不上认识,江秋意对待六郎娘的态度,却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 妥帖侍弄好六郎娘,江秋意才转过脸来,问跪在地上的谢四妹:“你娘这个样子多久了?” 谢四妹愣了愣,这才想起了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问的是自己阿娘最隐晦最难以启齿的月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答的上来? 一张脸顿时羞的通红,低下头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哪个地缝里,哪里还敢回答?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女人来例假都是罪恶的羞耻的。想想在文明的现代社会里,职场女性还能因为这个,享受几天难得的假期呢! 真是天然之别啊!江秋意心底里对自己无端穿越这件事情是很抵触的,内心是抗拒的,现实是怎么也不想穿回不去的! 笑话,怎么回去,21世界那个自己已经过劳死了,再穿回去就是个挺尸的下场啊! 所以说这个万恶的旧社会再怎么不好,自己还是要死皮赖脸的苟活下去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江秋意走过去扶起一直跪在冰冷地上的谢四妹,看她那副柔弱不堪的样子,一直这么跪下去,恐怕她娘还没缓过来,她就该晕过去了! 江秋意扶着她,拍了拍她瘦的像厌食症患者的两只皮包骨头的手,轻声的说:“你我都是女子,不怕的,这关系到你娘的性命,我需要知道她是何时开始害病的,才能救她。” 谢四妹被一双修长的手轻拍着,再看看那张贝们!看在我天天跟周公殊死搏斗的份上,收藏啊给力啊! 第008章三姐四妹 谢六郎一听,眉心拧成一团,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说:“好,我去家里借。” 借? 江秋意还没弄明白怎么一点茶叶也要去借? 看着柔柔弱弱,风一吹就会倒的谢四妹就张口了:“六郎,你别去,不会借给你的,再说了,阿娘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吃什么茶啊!” 谢四妹病瘦的脸庞因为气愤而有些微红,衬托的她的五官带着些农门糙妇所没有的娇媚。她瞪圆了眼睛怒视江秋意,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满满的敌意啊!江秋意都愣了,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这个大姑子的。 谢六郎拉了拉自家的四姐,一边安抚她一像江秋意投来抱歉的眼神。 “四姐,你就信她吧!她一定有办法救回阿娘的,只要能将阿娘救活,别说是求施舍一点茶叶了,就是去给磕头,我也乐意的!而且是里长,他再怎么样也会顾忌村民们的指指点点,不会见死不救的。” 谢六郎说罢,再不管其他,急匆匆就跑了出去,生怕晚了一会耽误了救回自己阿娘的最佳时机。 江秋意将怀里的被褥放到了一边,脱了自己的鞋袜爬去,半跪在开始用两只手按压六郎娘的部。 她手里拿捏着精准的力道,既能帮助六郎娘排出一些多年来,一直积攒在产道里的恶臭淤血,又不会伤害到她的身体。 谢四妹目瞪口呆的看着,江秋意将自己阿娘的衣襟撩起,就那样在阿娘有些肿胀的上压来压去,压的阿娘痛苦的满头大汗。 谢四妹才想厉声质问江秋意到底在干什么,就发现自己阿娘的脸色,霎时间缓了过来,不是死人般颓败的蜡黄了,渐渐红润。就连多年来半点血色都没有的嘴唇,也慢慢的有了一点点的血色。 “去看看你姐回来没有?嘱咐她将老姜米酒熬开了再倒进去红糖,一定不能加水,烧开就行,切莫再煮,立即盛出来送进来。” 江秋意摸了摸自己一脑门的汗,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了! 在现代的时候自己连续做十几个小时的手术都没有任何问题,现在这简单的活血按压,居然就像要了自己半条命?跳河得了风寒,到底是硬熬过去的,多少还是伤了底子。 眼看着谢四妹还愣在原地,江秋意不禁催促:“快去,六郎要是回来,烧一盆热水将茶叶泡着,端进来给你阿娘洗身子。” 准确的说,是洗下面身子,但是碍于面前这个女孩的承受能力实在有限,江秋意也就没有直白的说清楚,需要茶叶水清洗的具体部位。 “用茶叶泡茶来洗身子?” 谢四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那可是茶叶啊!从大燕不远千里运送过来,大户人家才能喝得起的稀罕物啊!怎么可以拿来洗澡?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她也不想用这么落后的治疗方式的,可是谁叫她正处在一个连如何制茶,都是国家最高机密的封闭落后的古代社会呢? 茶叶中的微量元素可以起到杀菌的作用,她在老中医那里得知,解放前福建地区的许多妇女,都是用泡出来的茶叶水,清洗,起到杀菌消毒的作用,以此治疗盆腔炎等妇科炎症的。 谢四妹挪不动脚了,阿娘生她的时候,是未足月便早产了,出生时险些没能养活,因此这些年,尽管谢家过的穷困,阿娘三姐甚至六郎,也都是将她捧在手心里怜惜着的。 这个家,一直以她为重,什么吃的喝的用的,都是先紧着身体孱弱的她,其次再是阿娘一心溺爱却明明不是亲生的六郎。 三姐是个呆头鹅,是半点心机都没有的。阿娘病成这样,她除了哭,就什么打算也没做过。 可是她不一样,谢四妹从小心思多,早在阿娘已经病的不成样子的时候,她就给自己找好了退路。 她去找了二嫂,而不是眼高于顶的大嫂,费了一番唇舌,才终于说服二嫂在阿娘去后帮自己寻一户好人家。 条件是她同意将自己的聘礼,还有阿爹留下给她做嫁妆的一对银镯全部都给二嫂,还答应帮着她得到这处老宅。 不是谢四妹自私,而是她那日偷听到大嫂在和做打算,说是石屏街市上的屠户莫大牛不知怎地,看上她了,托了媒人上家来提亲。 按理,自己的亲娘还在,这提亲应该先走阿娘这边才合理的。奈何自己的阿娘是个续弦,在谢家的地位,是远不如原配所出的长子谢大郎的。 而且阿爹去世多年,谢家一直都是在当家,还是谢家村的里长,所以自己的婚事,当然是他说了算。 可莫屠夫是个什么东西?那一日跟着六郎去石屏集市上卖鱼,路过肉档的时候远远的瞧见过一眼。 那屠户光着膀子,徒手就将一只仅从中间划开了一道口子,两百来斤的整猪了,猪血喷了他一脑门,吓的谢四妹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漫不说莫大牛是个杀猪的,单单说他前头已经克死了两个妻子,还有一个半大不小的拖油瓶。 一想到自己要嫁给一个克妻的屠户,而且一过门就要当后娘,谢四妹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凭着她的容貌,和四奶奶家的外孙女翠竹一样,嫁进大户人家荣华富贵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可能的?翠竹长的还不如她呢! 所以才有了她和谢家二嫂的协议。 这些江秋意都是不知道的,她只觉得眼前这个病弱的谢四妹,对待她阿娘的态度,明显不如方才忙前忙后的谢三姐。难道长的漂亮点的都凉薄些? 谢四妹还杵在那一动不动的,谢三姐就风风火火的赶回来了,一进门就捧着东西往江秋意面前来,高兴的好像自己手里拿的是肾上腺素似的。 “拿回来了拿回来了,米酒,红糖!” 谢三姐是个直肠子,心思单纯,她看江秋意索要这些东西的时候,认真而严肃,就一门心思的认定了这些稀罕物能救回自己的阿娘。 只要能救回她娘,让她干什么她都是愿意的! 第009章极品亲戚 谢三姐在四奶奶那里千恩万谢之后,就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跑的急了,在刚刚融化了的雪地里栽了一跤,一身的污泥,脸颊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在寒风里血珠子都冻结在了伤口上。 可衣襟里藏着的包着红糖的油纸,却还是干干净净的,还有那土罐子里的米酒,也是半滴都没有撒出去。 江秋意看着谢三姐,将方才对谢四妹说过的话又嘱咐了一遍,谢三姐便急忙忙的冲灶房跑去了。 灶上的水已经烧开,谢三姐跑进来问开水可是有用的,谢六郎还没有回来,江秋意只好让谢三姐先将开水打到木盆里端了进来。 江秋意了六郎娘,在自己的按压下,被排出来的恶露浸湿的棉裤,一遍遍不厌其烦仔细的替她擦洗恶臭难闻的身子,直到连续换了三盆热水,六郎娘身上那一股子味道才没有那么难闻。 谢四妹早在看到第一盆污秽不堪的恶臭扑鼻的血水,就捂住口鼻退到了墙角,而谢三姐则头一回瞥见了她娘的身子,羞的不敢抬头。 清洗完之后,江秋意唤来了谢三姐,和她一起合力,将肮脏不堪的被褥给换了,铺上了六郎那张干净的。 而换下来的那一张,江秋意说直接丢进灶台里烧了,正好给她娘熬老姜红糖米酒。 进来的时候江秋意扫了一眼,灶房里空荡荡的,仅有些细小潮湿的树枝,真不知道这一家人的日子是怎么过成这个样子的,什么都没有,连烧锅的柴火都没有! 原本一直杵在墙角,跟个柱子似的谢四妹,这一听,立马不得了了:“你疯了!烧了六郎晚上炕上铺什么?” 她拿自己瘦弱的手指有气无力的指着江秋意,嗓子骂:“这女人绝对是疯了,治病不治病,尽要些金贵的吃食,现在好端端的被褥还要烧掉?这么个败家玩意,我们谢家怎么养得起?” 这屋里江秋意正被破口大骂着,院子外面也紧跟着传来了更加难听的叫骂声。 “野种买回来的骚浪蹄子,你给老娘滚出来!前脚挑拨我们妯娌之间的感情,后脚就派六郎上门讨东西?你是有多不要脸?就你那穷酸样,还想吃茶叶?我呸!骚浪蹄子!给我滚出来!” 江秋意愣了愣,一向反应很快的大脑,第一次慢热到不能理解眼前的局面,愣了愣,才想明白自己这是遇到极品亲戚了! 这都是些什么命啊! 江秋意眸子暗了暗,虽然这么做很缺德,但是她还是麻利的将那床准备烧掉的被褥,上面满是污血渍的单子,换成了六郎娘原本盖着的六成新的被单,然后故意将棉絮已经浸湿的那一面叠进了里面。 这样从表面上看,这是床好模好样的被褥,至少比六郎娘现在身上盖的那床没有被面,只剩被里子的还要好,因为套的是绸面绣花的被单,还有六成新呢! 这就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东西她待会有用! 谢三姐端着熬好的老姜红糖米酒进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看模样是被外面的阵仗给吓的,叫那跋扈的大嫂二嫂都欺负出条件反!还没见着人,只听见声,就吓的全身哆嗦。 江秋意掐住了六郎娘的鼻子,让谢三姐将那一碗熬的浓稠的,老姜红糖米酒给强灌进去,又将火盆旁边仅剩的几块木炭一股脑的全都添到了火盆里,火烧的旺旺的,谢家的屋子里从来就没这么暖和过。 因为木炭也很金贵,她们从来都不舍得像江秋意一样,一下子添进去那么多,将火烧的那么旺。 谢三姐一门心思全都在她娘身上,到没有什么感觉。谢四妹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江秋意是个败家的,谢家绝不能留! 江秋意做完这些,也不管其他,抱着被褥就出去了。 破落的木门早就就粗鲁的踢开了,谢六郎被谢李氏拎着耳朵,那力气大的像是恨不得将他整个耳朵都给他来似的。 这么冷的天,谢六郎一脑门的汗,却不是热的,而是疼的。 谢三姐从里屋跑出来,一看立马急了,冲过去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大郎媳妇的面前。 哀求道:“大嫂,您行行好,撒开手吧!六郎做错了什么?您打我骂我吧,求求您,放过六郎吧!” “这野种想偷我们家东西!了不得了,我就说着来历不明的野种养不得养不得,养大了也是白眼狼!看看,真叫我说中了吧!偷起自己东西来了,还了得!” 大郎媳妇哪里肯撒手,恨不得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咬着牙将谢六郎的耳朵又向后拧了一圈,真像是要将他的耳朵活生生拧下来。 谢三姐脸上伸手去拦,却给大郎媳妇叉在肥腰上的那只手,狠狠的扇了一耳光,打在她脸上的那道口子上,力道大的将那伤口又了几分,鲜血直流,半张脸都是血。 “不准打我三姐!”谢六郎一直隐忍着,此刻看着自己的姐姐一脸的血,哪里再忍得住! 一个利落的反手,就将嚣张跋扈的大郎媳妇推到在地,自己则冲到了谢三姐面前。 “三姐,三姐,你怎么了?怎么流这么多血!三姐快起来,我带你去洗洗伤口去。” “三姐没事,六郎,你耳朵疼吗?” “不疼,三姐,你莫怕,我带你去洗洗伤口。” 谢家姐弟正泪眼相对着,被推到在地的大郎媳妇已经恼羞成怒。 开始破口大骂:“野种,你这个野种,竟然敢推我!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走,跟我见官去!按大秦律法,偷盗是要剁手刺面的!你等着,我这就拉你见官去!” “我没有,是让我自己进去取的!说茶叶在里屋,让我自己进去取的!我没有偷东西!”六郎有些急了,连忙为自己辩解。 “没偷东西你自己个钻进我们家里屋干嘛?谁不知道你六郎家穷的响叮当?许就是见你那个便宜娘没救了,你想从我们家偷点盘缠远走高飞呢?外来的野种就是野种!永远也养不熟!” 六郎一张脸涨的通红,死死的咬住牙关,乌黑的瞳仁收缩放大,收缩再放大,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江秋意蹙眉,他这是要爆发了? 第010章先想想你自己要紧 跌坐在地上的大郎媳妇,眼神渐渐从嚣张跋扈的和谢六郎对视,到慢慢败下阵来,一点点的产生了怯意,到最后居然开始惶恐,急急的回过头的寻找自己的靠山。 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却让那样跋扈的泼辣妇人心生恐惧? 江秋意抱着被褥,站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她在密切的留意着整件事情的细枝末节,想从中寻找破绽好让自己待会一击即中。 她看见了谢六郎身上的突然暴增的戾气,也看见了谢六郎的压制,他到底还是选择了隐忍,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只垂着头,不再说话。 就像一头雄狮,隐在一群猴子中间,任由猴子骑在他脖子上拉屎拉尿,收了自己的尖牙利爪,只为了不再给猴子添多一个驱逐他的理由。 江秋意再一次觉得心疼,看着垂头认命的谢六郎,抱着被褥的手,收的紧紧的,都没入了被褥里。 但是江秋意发现了还有一个人跟自己一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那就是谢四妹,本来应该和三姐六郎一起同仇敌忾的谢四妹,从头大尾吭都没吭过一声,甚至她看六郎的眼神,是明显的爱莫能助。 而谢家院子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不管哪个时代,都抵挡不住人们热爱八卦的心情啊! 立过春的北秦,冷风还像刀子一样扎人,江秋意突然想起了这一路走来,许多村子都在征兵。 大秦大魏接壤的闸北城地处两国的极寒之地,开春大雪融化后,将会有一场恶战,朝廷正在征兵,而每家每户,至少是要出一个壮丁去服兵役的。 谢六郎才十三岁,按理说有大郎和二郎在,征兵的事是怎么也轮不到他的,但要是他自己主动提出代替两个哥哥去服兵役,就又不一样了。 朝廷要的是人,他管你是哪个跟哪个! 旨意从南边传过来的,官府的各个关节走下来,远没有牙婆子一路拐卖人口的马车跑的快,所以谢家村这边,应该是还没有公开征兵的。 但谢大郎是里长,不可能没有收到一点风声,今个儿闹这么一出,恐怕不止是想要这个破房子,和六郎两个姐姐的聘礼那么简单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让六郎顶了谢家服兵役的名额,这样谢大郎和谢二郎就不用去鬼门关上走一遭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院外的核桃树下站着两个交头接耳,却和谢三姐谢四妹长的有三四分相似的男人。 江秋意指了指树底下的那两个男人问谢四妹:“那是你二哥?” 谢四妹不知道她问这个干吗,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这下子就全都明白了,但是想明白了整件事,江秋意却还是不能直接做主的。她走过去趴在六郎耳边耳语,将自己的看法全都告诉了他。 末了还说了句:“六郎,这或许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又或许你也会如同大多人一般,永远也回不了家了,所以你自己要想明白,万事先想想你自己要紧。” 江秋意觉得,谢六郎一定会选择那个目前看来,唯一能解决谢家困境的办法的。但是她又觉得这些年轻稚嫩的一个孩子,就要背负起这样的家庭重担,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她希望谢六郎尽量的想清楚些,哪知道谢六郎想也没想,就直接说:“我去。” 他冲着院子外面,大核桃树底下的谢大郎和谢二郎大喊:“里长,如果征兵,我愿意代替里长和二哥去服兵役!只要里长给我一点茶叶,我就替里长去当兵。” 围观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朝廷又要征兵了吗?这回又是跟哪个打?是燕还是魏?” “肯定又是大魏!差不多快三年了,估计是粮食又吃完了,打一战然后再狮子大开口的索要一大堆赔偿,这战打完,赋税又该要加了。” “唉……一打战就加税,家里干力气活的命都丢战场上了,哪里还交得上朝廷的赋税?这可怎么活啊!” “那也得打!不打当我们老秦人都是软骨头呢!” “是啊是啊!都是这天杀的魏人,动不动就挑起战火!造孽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谢大郎这个芝麻绿豆大的里长,也不好意思再躲着了,装模作样的走了出来,淳朴的村民们连忙给他让出了一条道,感觉跟县太爷下乡巡视似的,那架子端的! “里长啊,六郎说的朝廷又要征兵的事情是真的吗?” “里长啊,这消息可靠吗?到底是魏人犯境还是燕人来袭啊?” “是啊,大郎,是不是真的又要打仗了啊?赳赳老秦,人人都是硬骨头,朝廷真需要男人出去打战,可没有躲着的道理!” 人群中声音自带威严的是个上了年纪,胡子花白的老爷子。 江秋意瞧见,腿脚不太好的四奶奶正往这边赶,一过来就站在了刚刚说话的那个老爷子身边,看样子他应该就是四奶奶的老伴了。 众人几乎众星捧月般围着他,看样子他在谢家村说话是很有分量的,他刚开口询问,众人便默契的不再七嘴八舌了。 谢大郎有些脸热,说话的是谢家村辈分最高的谢老四,是自己爷爷那一辈的老祖宗,在谢家村声望可比自己高出不是一截两截的。 更何况人家还有个外孙女嫁到了临安城的大户人家当小妾,那可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据说还家里头还和南秦的老世族沾亲带故,算得上是临安城内拔头筹的大户了。 有了这层关系,漫说是谢家村了,十里八乡的谁不把四爷爷四奶奶当活祖宗一样供起来! 看谢大郎那一脸掐媚的狗腿样,江秋意眼尖的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之处。好歹也在人事关系,医患关系极其复杂的妇产科混了那么多年,江秋意看人的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老天爷总算开了一回眼,先不说众人对四爷爷的敬重,单是看四奶奶对六郎一家的怜爱,四爷爷老两口这个大靠山,也绝对是靠得住的! 但是要怎么靠?那就要看她江秋意的本事了! 第011章寡妇改嫁有什么羞耻的? 谢大郎上前去搀扶住四爷爷,谢二郎也特别狗腿的跑到了四奶奶跟前,小心翼翼的扶住她。 谢大郎赔着笑说:“四爷爷说的哪里的话,老秦人哪有一个怕死的!但凡朝廷征兵,我谢大郎绝对是第一个报名响应的!” 那话说的慷慨陈词,跟真的似的,江秋意却觉得,他这话里怎么都还有个但是。 果不其然,谢大郎的但是就来了。 他说:“但是我担着这一个村的里长一职,突然去服兵役,就怕这谢家村要生乱子,而且您看我二弟二郎他又是个天生的瘸子,这要是上了前线,不等于是白给魏人多送一颗头颅吗?” 姜还是老的辣,江秋意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位还没有说上过一句话的四爷爷了。 因为他没有顺着谢大郎的话柄往下说,或者点头赞同谢大郎的观点,而是直接问了句:“这么说,朝廷真的要征兵?” 征兵?战争?这些东西对江秋意来说都是陌生的,她生于和平年代,长于文明社会,战争的疾苦,她是半点也不曾体验过的。 但是对于世代生活在水深火热战火中的大秦人,却是再熟悉不过的。老秦人的一生,总要经历小小无数场战争,不是和燕,就是和魏。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谢大郎,谢大郎骑虎难下,只好点点头道:“征兵的告示这几天就会下来,我是前几日去临安城县衙的时候听到消息的。” 所以他这几天啥也没干,一家子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才能让六郎这个野种,心甘情愿的代替自己去服兵役。 老二是不用操心的,有自己这个四肢健全的在,这名额是怎么都不会落到他头上的。 原先是计划着等堂客一死,以收回老宅将谢六郎扫地出门为由头,威胁他去服兵役的。 哪成想谢六郎突然急吼吼的来讨什么茶叶?谢大郎这才想到了诓他进屋,污蔑他偷盗这个更好的办法。 大秦律法严苛,偷盗者是要当众剁手,面刺“盗”字游街示众的。要么心甘情愿的去服兵役,要么被剁手。 而且六郎走后,还可以迅速的将老宅收回,将相貌不知道比二郎家的美凤美玉,端正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三姐四妹嫁出去,收一大笔丰厚的聘礼,多完美的计划啊! 谢大郎先前还在为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沾沾自喜,此刻却被六郎当众戳穿了自己的目的,脸上不免有些不光彩,看六郎的眼神便又冷了几分。 但谢大郎好歹是个见过场面的,当场就反应了过来。 笑眯眯满脸慈爱的对着六郎说:“六郎啊,你看你想岔了不是?何时说过要你代替我和你二哥去服兵役?谢家养了你十三年,从来也没奢望过你报答一二什么的。” 谢大郎说着,有转向村民的方向,满脸的振奋,嘴里说的却是:“六郎,你放心,这兵役的名额,怎么也不会落到你头上的,国家有难,我这个做里长的应当身先士卒,第一个报名!” 谢大郎的话音刚落地,原本被六郎一推,打算一辈子赖在地上了的大郎媳妇,连忙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跑到谢大郎身边,张嘴就是:“你疯了!不要命了!” 好歹碍于那么多村民在场,大郎媳妇还是很聪明的没有大声宣扬,而是刻意压低了嗓子,一个劲的扯谢大郎的衣袖。 江秋意将这一切都收于眼底,拉了一把一听事情的转折点又起了变化,着急的想争辩的谢六郎,微笑着说了句:“天这么冷,家里来了客人怎么好一直站在外面,六郎,还不快把大伙请里屋去。” 江秋意说的是客气话,村民们谁不知道,谢六郎的屋子里也不比这外头暖和上多少,何况他家这老宅是祖传的,堂屋小的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 四爷爷是个见多识广的,一眼就瞧出了这新买回来的小媳妇,是有了打算了,而且明显不想让这么多人去凑他家的这个热闹。 于是四爷爷撸了一把胡须说:“散了吧散了吧,即是知道征兵已成定局,大伙就都回去商议商议,各家各户务必出一个壮丁出来,保家卫国是老秦人一生的荣耀,谁要是想躲,那可是要被一辈子戳脊梁骨的!” 四爷爷对谢大郎那拿银子从县衙那里,买下了谢家村里长这个位置一事一直颇有微词,因此他对谢大郎一直都是这么不冷不热的态度。 最后面那句话,明显就是说给谢大郎听的,其他人听不听得懂谢大郎不知道,反正他是听的真真的。 六郎去服兵役,但凡是有一点显出被迫的意思,这个目中无人的死老头子恐怕都是要出来横插一竿子的。 谢大郎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自己媳妇谢李氏,和二弟媳谢陈氏。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尤其是自己媳妇,非得在院门口就闹上,有什么事不能关上门来慢慢闹吗? 这下可好,引来这么多看热闹的,还把四爷爷给惊动了!真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妇人! 谢大郎的脸色沉到了极点,尤其是在六郎买回来的新媳妇,出声留住了原本打算跟村民一块离开的四爷爷的时候,谢大郎那张脸黑的更狠了。 他朝而弟媳使了个眼色,二郎媳妇连忙说:“刚进门的那个,你懂不懂礼义廉耻的?过门媳头三天是不能出来见人的,你这么抛头露脸,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谢家没了规矩呢!” 江秋意眨巴着眼睛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不平等的规矩。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低下,新媳妇过门的头三天,不仅不能见任何外人,连一家人吃饭都是不能上桌的,要独自一人留在灶房里吃。 江秋意笑了笑:“我和六郎还未拜堂,算不上真正的夫妻。况且我是寡妇改嫁,二婚头的早就不是什么新媳妇了。” 能将自己寡妇改嫁的事情说的这么坦荡的,估计整个大秦也就江秋意一个人了!不,翻遍燕魏,也是也翻不出第二个来的。 笑话,这具身体里,现在住着的可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寡妇改嫁有什么好羞耻的? 第012章六郎会去服兵役 那时候女子改嫁,虽不至于天理不容,却也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的一桩丑死,但凡真的是改嫁的寡妇,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做人的,哪里见过像江秋意这样一脸张扬的? 谢陈氏被惊的一时间竟接不上话,只傻乎乎的站着。 江秋意说完也不管其他的,将怀里头的被褥硬塞给了谢四妹,自来熟的走到四爷爷身边搀扶起他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二位可是谢家村的老祖宗,在他们面前讨巧卖乖,准没错! 谢大郎看谢陈氏办事不利,到头来还得自己张嘴,不免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又堆起满脸笑容,和蔼可亲的对江秋意说:“新弟妹啊,你是不知道,四爷爷年纪大了,咱们家这点小事,就不要再麻烦他老人家了吧!” 那话说的体贴入微,好像江秋意再拉着四爷爷掺和他们家那点破事,就是江秋意不懂事似的。 话里有话?哼! 江秋意可不吃他那一套,将装傻进行到底,扶着老祖宗浅笑道:“四爷爷洪福齐天,身体硬朗着呢!早前四奶奶送来了救命的东西,这才让六郎阿娘缓上来那一口气,怎么也得请四爷爷四奶奶进屋吃上一盏茶,略表感谢!” 谢大郎简直要翻一个的白眼,吃一盏茶?这话说的,好像他们家真的有茶叶似的,要是有,六郎那个硬骨头用得着在自己面前跪下,求着自己施舍那一点茶叶吗? 村民们在四爷爷发话之后就全都散了,进到六郎家的就只有大郎二郎两家子,和四爷爷老两口,饶是这样,六郎家的还是不够坐的。 江秋意多会做人,不够坐干脆就让辈分最高的四奶奶老两口,端坐在堂屋中间的长上,其他人都站着,还笑眯眯的说:“四爷爷四奶奶是长辈,长辈面前,哪有我们小辈平起平坐的道理。” 那话说的,好像他们家有足够的给人坐似的。 既是请人四爷爷进来吃茶,谢大郎倒要看看,这茶呢? 可是别说是茶了,站了老半天,江秋意竟直接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站在四爷爷四奶奶跟前,自来熟的和他们话起了家长里短。 那个讨巧卖乖的啊,引的四爷爷四奶奶一阵阵的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江秋意是四爷爷的亲孙女呢! 这老两口在谢家村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的,这些年看在过世的阿爹面子上,对堂客一家子确实是比较照顾,但也从来没见他们和堂客亲密成这个样子啊! 四爷爷撸着胡须,几句话下来,不足的点头,还对谢六郎说:“六郎啊,你这二两银子没白花,这媳妇好,往后的日子啊,你瞧着吧,定能红火起来。” 谢六郎羞红了一张脸,尴尬的垂头不语,倒是他那个本该作女儿家娇羞状的新媳妇,却一脸坦荡,还在笑眯眯的接话:“四爷爷过奖了,过奖了,您老人家这么夸,秋意会骄傲的!” 这时候谢三姐端着烧开水的土陶茶壶进来了,在老旧到乱晃的饭桌上,摆上了几个破了口子的茶盏,茶盏里倒进去的,却是白水。 谢大郎藏不住了,又使了个眼色,这回没有外人在,不用顾着他里长的身份,开口的就是他那个口舌比谢陈氏厉害的自家媳妇,谢李氏。 谢李氏说:“我说六郎媳妇,不是说请吃茶吗?茶呢?” 江秋意手还被四奶奶亲密的拉着,头也不回的答了句:“哦,茶叶在那,三姐去拿吧,拿了给四爷爷沏上。” 江秋意说的理所当然,好像谢大郎就合该给那茶叶似的! 说完也不管其他,还煞有其事的问起了四爷爷:“四爷爷,咱们大秦没有茶园吗?这大老远的从大燕运茶叶回来,光是运送,这一路上的花销,都比茶叶本身的价值要高了吧?到了大秦,同等茶叶的价钱,已经是大燕的三四倍有多了吧?” 年迈却精神翼翼的四爷爷脸色有些暗淡,提起自己贫瘠困苦的国家,难免有些难过:“大秦的气候和土地都不太适合种茶,何况就是真的种植出来了,我们老秦人也没有一个会制茶的啊!” “制茶,锻铁,炼铜,瓷器,桑蚕……这些东西,我们大秦一样也没有,这要是这么多大秦一直被燕巍打压的原因。若不是秦人善农耕,大秦幅员又太过辽阔,便是燕魏倾全国之兵,也是没有办法吞下整个大秦的,我估计啊,大秦早就该被吞并了。” 提起他国的富庶,还有祖国的贫瘠,便是屋内一直在走神的谢四妹,也是满脸的不甘的。 这么说,万物相生相克,大自然总是有他一套独特的法则,这个国家虽然贫穷落后,却出产人们赖以生存的粮食,而且疆域辽阔到其他国家没有办法将起全部吞并。 眼见这一进门,话题以及从谢家村的发源聊到了大秦的国史上去了,而他们这些人,都快被晾干了! 而且六郎媳妇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谢三姐这只呆头鹅,还真的走到自己面前谈开手讨要茶叶。 谢大郎恼了,语气不善的说了句:“六郎媳妇,你什么意思?你请四爷爷吃茶?为何找我讨要茶叶?” 江秋意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那些极品已经失去耐心了,最能装老好人的伪君子谢大郎话里都夹杂着火药味了。 江秋意朝四爷爷笑了笑,转身慢慢的踱步走到谢大郎面前,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算是她这个名义上的弟妹给的见礼了。 其他废话也不多说,单刀直入,江秋意说:“,六郎会去服兵役的。” 谢六郎就站在江秋意身后,眼神里全是坚定不移的信念,他和他那两个贪生怕死的的哥哥不一样,家国有难,匹夫有责。 即使六郎大字不识,没有上过一天私塾,这样的信念,也早就融进了他的骨血里。 秦人不如魏人善战,却也并不畏战。这样一方水土养育的绝对大部分男儿,都是如谢六郎这般铮铮铁骨的。 江秋意凝眸,她不能理解年仅十三岁的谢六郎,提起保家卫国时眼睛里的坚定,难道,那就是男儿热血? 第013章可是要流放的!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谢大郎那样的贪生怕死的奇葩。江秋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和对面的人对峙,而她身后站着的谢六郎,同样目光深沉。 六年前那一次征兵,若不是谢六郎还太小,怎么会让他年迈的阿爹,代替上了前线,最后丢了一条胳膊,回来以后还得了肺痨,不到半年就没了。 她们都说是谢六郎克死了阿爹,虽然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却也是好恨自己没能快点长大,好代替阿爹去服兵役。 这样阿爹就不会丢了胳膊,得了肺痨。阿娘也不会日日以泪洗面,病的一天比一天严重了。 所以,即使没有的那些算计,谢六郎自己也是铁了心要从军的。 江秋意虽然刚进谢家的门,却也将谢六郎闷葫芦的个性摸了个底清。 那孩子说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兵役,明明是一脸的决绝与向往,就好像那是他人生的理想一样。 让江秋意想起了自己当初报考妇产科专业时的坚定不移,哪怕那是职业风险最高的专业,她也和谢六郎一样义无反顾。 不同的是,她当时已经二十二岁了,足以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却还是遭到了全家人的激烈反对,他们都希望她从事风险相对较低的其他科室。 谢六郎才十三岁,却已经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何况还是个被抱养,来历不明的养子。 “我记得,大秦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上战场的,都必须是自己自愿的,假如是受了他人胁迫,被逼着上战场的,叫朝廷知道了,胁迫他人顶替兵役名额者,可是要流放的。” 江秋意摸着桌上缺了一个角的土陶碗,说话不紧不慢,好像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事情一样,只是那眼神里的凌厉,却利刃般笔直的刺像谢大郎。 谢大郎愣了愣,这才明白江秋意硬把四爷爷两口子拉进来的用意。 看来不止他自己明白了六郎但凡有半点不情愿,四爷爷都不会袖手旁观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去上前线,江秋意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奥妙。 所以她将四爷爷拉了进来,当着他的面告诉自己,六郎会去服兵役的,但是条件嘛,恐怕不会是一包茶叶那么简单了。 因为江秋意的话还没有说完,江秋意来自钟灵秀气的南秦,面容娟秀身材相比魁梧的北秦女子要娇小些,一双乌黑的眼睛里却全是比男子更凌厉的英气,隐约还透着凌厉。 江秋意说:“明人不说暗话,在场的各位也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六郎会去服兵役的,但是,他的两位姐姐,他的阿娘,都要在老宅子里安然无恙的等着他衣锦还乡,您若答应,六郎就会去服兵役的。” 老秦人都是硬骨头,但凡征兵,没有不积极响应的,所以朝廷虽然强制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名壮丁,但也明令禁止胁迫他人代替服兵役这样事情发生。上战场的,必须都是自愿去保家卫国的。 像谢大郎这样耍阴谋诡计想诓自己的弟弟去服兵役的,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且不说朝廷的律法摆在那,这事要是传出去,就是谢家村一人一口唾沫,都足以将谢大郎一家子淹死了。 江秋意说话到底留了几分情面,大家虽然都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是直接道出了谢大郎的阴谋,但是她在明面上却又没有直接戳破,倒叫谢大郎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只能讪讪然的笑着,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 “大家都知道,这场战是打不长的,顶多一年半载,入了冬,闸北城墙上结上三丈后的冰墙,魏人便是望而却步,只能偃旗息鼓的。到时候,六郎便能回来,届时他立了军功衣锦还乡,光耀谢家门楣,这个里长,不也脸上有光吗?” 江秋意这是光捡好的说,谁不知道征兵之后,十村九空,男人上了战场,去了十个,哪怕回来一个,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的! 这十里八乡的,哪个立过什么军公?大秦年年吃败仗,大将军都斩了一个又一个,衣锦还乡?笑话! 江秋意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怕六郎走后自己反悔,收回老宅,将谢家姐妹打发出去而已。她想拿那没边没谱的军功来压自己?算盘真是打的好啊! 但是谢大郎也不是傻的,征兵的告示估摸着明日就该到谢家村了,到时候名字一一上报,六郎要是不去,二郎又是个瘸腿的,这名额肯定是要落在自己头上的。 他放着好好的里长不当,去前线博什么命啊!他才没有那么傻呢! 可就这么顺着六郎媳妇的话往下说,又好像太便宜他们了,何况自家的那个老娘们,还收了莫屠户的十两银子的下定钱。 难道这装进腰包里的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叫六郎的媳妇给搅和了? 谢大郎很不甘心,他媳妇就更不甘心了!有了那十两银子和莫屠户已经答应的聘礼的帮衬,自己小儿子,就能攀上石屏集市上杂货铺的掌柜女儿那门亲了。 杂货铺的掌柜,两个儿子都把命丢在了战场上,拢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说是招上门女婿,但是他们家也姓谢,一个谢字掰不出不一样的两笔来,等他百年之后,那杂货铺还不是到了自己手里! 所以啊,这样的好事肯定是夜长梦多的,谢李氏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把谢四妹嫁过去换聘礼呢!哪里还肯让她在家安生的等什么劳什子谢六郎衣锦还乡? 谢李氏看自家爷们半天也不说话,像是真的在思考那个骚浪蹄子的建议。 连忙出声:“笑话,姑娘到了合适年纪就该出嫁,这三姐四妹今年也十五了,若不是她娘一直病着,不得空给她们寻一门好亲事,这会子都该儿女成群了吧!” 谢三姐是年头正月里的生,谢四妹早产不足月,生在了和她姐同年的腊月。一年生俩,估计这也是六郎娘身体那么差的原因之一了。 后头还有个没了的谢五郎,这古代人的生育能力,咋那么强捏? 第014章得先留下香火啊! 谢李氏这话一出,饶是谢三姐这个直肠子,也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说话。 江秋意不知道谢李氏是不是真的,给三姐四妹找了什么好亲事,但是冲着她人家娘还没死,就想私吞聘礼的份上,也是万万不能让她的如意算盘得逞的。 眼下,她手里可捏着最最有利的把柄,谢大郎是死活都不肯上战场的,所以那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江秋意说:“六郎上战场之前,这个家是齐齐整整的,若是他走之后,还要担心自己的两个姐姐不知道突然被嫁到什么地方,或者嫁过去之后有没有受苦,那肯定是不能安心打战的,士兵不能安心打战,大秦肯定是要吃败仗的,大嫂难道希望我们大秦,再吃一场败仗吗?” 江秋意直勾勾的看着那对夫妇,将这样一顶的帽子直接扣到了他们头上,噎的大郎夫妇一个劲的摆手。 她却又抢在他们开口之前,接着说:“横竖也就是一年,三姐四妹这样的品行容貌,也不急着这一年半载,好亲事可是急不得的,得慢慢挑。” 末了,还回过头问了讨喜的笑着问四爷爷:“四爷爷,您说是不是?” 被拉来当挡箭牌的四爷爷,虽然很清楚江秋意的用意,却一点也不恼怒。 反而觉得六郎买回来的这个伶俐的小媳妇很是讨喜,于是帮衬着她说:“让要上战场的人能安心打战,才是最要紧的。” 只一句话,就表面了他的立场,他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站在六郎一家子这一边了。 谢大郎是个人精,知道今天是争不过了,但是好在来日方长,婚嫁之事本就是他们自个家中的事情,四爷爷辈分再高,也没道理一直插手他们家的家务事的。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让六郎顶了自己去服兵役先!谢李氏还想说话,却已经被谢大郎拉住了。 而谢二郎夫妇,从头到尾都是跟着谢大郎的风向走的,谢大郎拿主意,他们就是跟着过来撑撑场面,看看能不能从大郎手缝里,捡到六郎家的一点便宜而已。 所以,谢大郎当场做了主,说:“六郎啊,你放心,家里会帮你照顾的好好的,你尽管在前线建功立业,这一门的老弱妇孺,就交给了,定给你照顾的妥妥帖帖的。” 眼看四爷爷的脸色骤变,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谢大郎又连忙给自己圆场:“要不是担着这一村的里长,小小的有许多事情需要操持,就自己上战场了,哪里舍得让你去!你虽说不是我们谢家亲生的,可到底还是谢家养了十三年的不是,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啊!” 绕来绕去,话里话外还是拿着谢家的养育之恩来压谢六郎。 偏偏六郎是个憨直的,对谢家的养育之恩更是恨不得有机会以命相报,连忙摆手称:“客气了,这都是六郎应该做的。”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谢六郎的心肠太软,往后若是自己真的要在这个家里待下去,免不了是要做恶人的。 只是,要不要在这个家待下去,江秋意却还是没有拿定主意的。 若是从前的江秋意,既然逃不开被买回来冲喜的命运,那好好歹歹都是要留下来,守着这个家,安分守己的过日子的。 但是自己并不是啊!尽管她也有着江秋意从前的记忆,但是那就像看了一场电影一样,她对原主的经历感同身受,却没有办法将自己完全代入进去。 尤其是原主那什么鬼三从四德的封建女子世界观,她真的是没有办法苟同的。 可谢家的这种情形,自己怕是一时半会脱不了身的。 江秋意自己的小九九正噼里啪啦的盘算着,一直闷声不响的二郎媳妇谢陈氏倒是开口了:“既然不日就要征兵,六郎也已经买回来了一个冲喜的媳妇,离家之前,怎么也得先留下香火才是啊!” 江秋意暗道:不好,这婆娘是要使诈! 谢陈氏根本不给任何插话的机会,紧接着说:“按照往年的惯例,公开征兵之后,从登名造册到官府统一开拔,怎么也得有个把月的时间,如此一来,给六郎延续香火的重担,就落到了新进门的弟妹身上了。” 靠!个把月,你他娘的要我和这个十三岁的小孩造出个小人来?这脑洞,怎么开的这么大!那谁,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江秋意几乎把自己的牙都快要咬碎了,才控制住拳脚没往谢陈氏身上招呼,谢李氏是个咋咋呼呼坏在面上的,这个谢陈氏,却是个背地里使阴招的,才真正是心思歹毒。 她那话说的,要是谢六郎上战场之前自己的肚子还没有动静,估计谢六郎前脚刚走,她后脚就会被当家的如父长兄给打发了卖出去,原因就是七出之条——无后! 江秋意倒不是一门心思的想留在谢家村,世界那么大,她既然来了,到处去走走也还是不错的。 她就不信了,凭她堂堂21世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妇产科圣手身份,不能在这个封闭落后的古代社会吃香的喝辣的! 但是,她要走,也得是自己将自己从谢六郎手里赎回了,而不是再一次被卖掉!尤其是不能被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女人给算计了去! 江秋意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随口就编了个瞎话:“六郎今日买我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一位半仙,半仙说,六郎是个富贵命,将来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便是我这肚皮不争气,等六郎打了胜战回来,我便做主,给他多娶几房年轻貌美的小妾,为谢家开枝散叶,定叫谢家人丁兴旺!” 那谎话说的真真的,连当事人之一的谢六郎都怀疑这事就是真的,只是自己不记得有过这么一出而已,其他人就更信以为真了。 那什么,善意的谎言对妇产科医生来说是信手拈来的,算命的骗你十年八年,封侯拜相这档子事顶多也就唬个一年半载,最后如何,还得看谢六郎的造化了! 然而江秋意心里也是没底的,她看着谢六郎,心里想的却是:万一谢六郎一去不返,那自己岂不是活生生害死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 第015章婆媳不和的先兆 谢六郎眼神清明,望着江秋意,黑眸里头只剩下感激,当兵,是他的梦想。江秋意的心稍稍定了下来。 最激动的莫过于谢三姐了,她欢喜的拉住了江秋意问:“真的吗?真的吗?半仙真的说六郎会打胜战,会当大官吗?” 真的,真的!我就是那个半仙,几千年以后人类将进步成什么样子我都知道了!别说半仙了,说是个大仙,那我也是担得起的! 江秋意自己在心中腹议了一遍,脸上却还是笑的既坦诚,又认真:“嗯,封侯拜相什么的那些个文绉绉的词,若不是从半仙嘴里听到的,我一个乡野村妇又怎么会知道!” 谢三姐一听,别提有多高兴了,而那两家子却也立时半信半疑,不敢不放在心上。 “什么封侯拜相,六郎,不许去!哪都不许去!阿娘不准你去当兵!你要是敢去,阿娘立刻撞死在这柱子上!” 这边正高兴的仿佛都能瞧见六郎衣锦还乡的那一幕了,里屋一道虚弱的女子嗓音响起。 江秋意回头,看见了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六郎娘,正扶着门边,用一种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惨了,这是婆媳不和的前兆啊! 六郎和三姐一看他娘居然能下地了!高兴的什么也顾不上就立马冲了过去搀扶了,就连谢四妹,也喜极而泣。 “阿娘,阿娘,你,你好起来了!” 谢六郎高兴啊! 入冬以来,他娘就没有下过床,原本指望立了春天气暖和些能有所好转,哪知道今年的春天竟是那么的冷,眼看着阿娘都快熬不下去了,村里的老人都劝自己尽早准备后事了。 哪成想,阿娘这会子竟可以自己下地,还能从里屋走到堂屋来了! 谢家三姐弟,这会子高兴的,全都一个劲的落泪,也顾不得看他们刚刚捡回来一条命的阿娘,神态根本不对劲。 她拿那刀子似的目光,死死的剜在江秋意脸上,恨不得将她剜出一大块肉来才好。 六郎娘说:“六郎,你给我听着,不准你听这个女人的去当兵,阿娘不要去当兵,阿娘养你,不是指望你当什么大官的,阿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就好,其他的什么,阿娘全都不稀罕!” 六郎娘恨恨的瞪了江秋意许久,想着待会关起门来再收拾这个自作主张的新媳妇! 这才转向谢大郎,说:“老大,你阿爹死的时候,你兄弟俩可是在他面前立过毒誓的,朝廷再有征兵,断然是不会再逃避的。上一轮征兵的时候,你们阿爹替你兄弟俩去了,丢了条胳膊,你们可是在他临终前发过毒誓的!可都还记得吗?” 这也是大郎二郎那么盼着六郎娘早死的原因了,这桩子陈年旧事,知道的也就只有当时在阿爹跟前,等着分家产的大郎二郎,和阿爹最怜惜的续弦谢楚氏了。 这六郎的娘,自从自己的亲生儿子没了之后,将这个捡回来的六郎,那简直是当成心头肉来疼来爱的,恨不得日日将他拴在裤腰带上,不叫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才好,哪里舍得让他去服兵役。 大郎常常想,要是当年谢五郎不是没长成就夭折了,那以阿爹对堂客的偏爱,这大部分的家产还不都得落到堂客生的五郎手里! 好在谢五郎夭折了,没能再添丁的堂客只抱回了谢六郎这么个来历不明,根本没有资格分谢家家产的野种,阿爹死的时候,自己才能得到他做了几十年木匠攒下来的绝大部分家业。 但是阿爹还是很偏爱堂客的,将老宅子和屋后的三亩地都留给了她,还怕堂客守不住,立了字据在村里辈分最高的四爷爷那里,言明除非堂客百年,否则这老宅和那三亩地,就永远是属于她的。 谢大郎虽然气不过,但也没有办法,毕竟他不大不小的是个里长,也不好撕破脸去争这点东西。 也好在阿爹到底没有彻底的老糊涂,老宅和地都是给堂客的,而堂客又一惯是个短命相,只要她一咽气,谢家的东西还是最终会回到他手里的。 所以谢大郎才能容忍谢六郎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住在他们谢家的老宅子里这么多年。 而堂客也是知道这一点的,这么多年来隐忍度日,就算被自己的婆娘这么个后辈打到头上,也是绝不还手的,没想到这会子却跳出来将那桩旧事抖落了出来! 谢二郎的脸色也不太好,但是和他全模全样的相比,他好歹还占了天生残疾这个理由,所以,他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头的,万事,都还有他顶着呢! 谢大郎看谢二郎半点要没有帮腔的意思,就知道他又将自己当成挡箭牌。 没有办法了,也只好开口赔笑道:“堂客好端端的怎生扯出阿爹来了,这是六郎自己要去服兵役,他一腔热血为国为民,大义凛然,和我们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六郎娘冷冷的哼了一声,她在屋里听的真真的,六郎买回来冲喜的小媳妇,竟一个劲的鼓捣六郎顶了谢家的征兵名额,要知道,这十里八乡去当兵里,有几个有命回来的? 远的不说,就说六郎的阿爹,不就是上了趟前线,把胳膊都赔那里了,回来之后还得了肺痨,撑不多久人就没了。 六郎娘这一生,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没了个儿子,中年丧偶,眼看着自己都病的不成样子了,身边唯一的慰藉就是还有六郎这个一手养大的孝顺儿子,要是六郎上了战场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可怎么活啊! 所以,所有赞同六郎去当兵的,在六郎娘眼里,都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而江秋意就首当其冲! 江秋意倒有些钦佩起六郎娘的护犊之情来了,按照她的身体情况,那一碗活血通气的老姜米酒下肚之后,哪怕是醒过来了,整个人也还是很虚弱的。 而她现在却站在这里,死活不肯让六郎去服兵役。这是任何灵丹妙药都达不到的效果,只有一种叫做“母爱”的本能,在支撑着她的身体。 这样的护犊情深,想到自己的立场和这位未来婆婆可是对立的,江秋意瞬间蔫了,穿越千年,还要遇上婆媳不和?怎么解? 第016章你安心的去当兵吧! “不管怎样,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的!大郎二郎,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六郎娘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的,她站立不稳,重心几乎都在搀扶着她的谢六郎身上。 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全都是泪,一个母亲的不舍,无需一句言语,全在那眼神里了。 江秋意没有开口,四奶奶被这种护犊情深深感染了,偷偷的抹着眼泪,就连四爷爷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才想开口将此事作罢。 却听见谢六郎掷地有声的说了句:“阿娘,儿子不孝,这兵营,儿子是一定要去的。” 谢六郎在自阿娘面前跪下,虽然只是十三岁,江秋意却觉得他比任何成年人,对自己的未来都有主见。 谢六郎望着他娘说:“阿娘,六郎不想再做来历不明的野种了,六郎要去挣一份军功回来,俺要往后每一个见到俺的人,都说那是当了大头兵的谢六郎,而不是指着俺说,那是谢木匠家来历不明的野种!” 六郎娘像是没有料到六郎会这么说,一下子被他惊的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的掉眼泪,气的发抖的指着谢六郎,手扬的高高的,却到底没能舍得在他脸上打上一巴掌。 “六郎,你安心的去当兵吧。” 对于自己的去留还没拿定主意的江秋意,在看到谢六郎的坚持之后,就打定了主意, 她要留下来,谢六郎现在和她当初报考妇产科专业的时候多像啊!最需要支持和鼓励的时候,最亲的家人却是一面倒的反对声。 那时候她孤立无援,现在的谢六郎也是。哪怕他看起来那么坚定,内心却也还是害怕的,因为没有人真的支持他! 江秋意走了过去,半跪在谢六郎身边,和他说:“我会留下来,照顾好你阿娘和你的姐姐,等你立了军功回来,再给找几房年轻貌美,好生养的媳妇!” 然后就可以功成身退,却看看这个奇妙的古代世界了! 江秋意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她十分同情谢六郎的处境,这个心底善良干净的少年,是她穿越以后,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反正她也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古代社会,所以有个落脚的地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江秋意的话,让谢六郎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松开了,他整个人像获得了某种力量,一颗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六郎娘是再熟悉六郎的秉性不过的了,只要自己以死相逼,六郎绝对是缴械投降的。 眼见自己方才再加一把劲,就能让六郎放弃去当兵的念头了。可半路杀出来这个冲喜的新媳妇,几句话,居然让六郎铁下了心要去当兵了。 六郎娘气的,一口气上不来,又晕了过去。 谢家三姐弟,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秋娘,你快过来看看阿娘是不是又不好了!”那一句,自然而然的冲口而出,却没有任何人意识到有何不妥。 江秋意一愣,谢六郎喊她做“秋娘”的时候,她的身体居然条件反射的冲了过去,好像那真的是她的昵称似的! 江秋意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前世她是江学霸,后来是江医生,再后来是江主任,家里人也都只喊她小意。 而原主嘛!进梁府之前不记得了,进了梁府之后,童养媳的身份让她的地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为了和一般婢女区别开,梁府的人都直接喊她江氏。 前世今生,确实都没有人那样唤过她。江秋意第一反应虽然是不排斥的,但是认真一想,谢六郎才十三岁!就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造孽啊! 江秋意脑子里虽然乱糟糟的,但有着十几年临床经验的身体,还是很快的控制了手脚,麻利的掐了掐六郎娘的人中,然后和谢家姐弟一起,将他们的阿娘又送回里屋的炕上去。 只是屋子里的木炭却已经烧完了,剩余微弱的火光,根本不足以维持屋内的热气。 江秋意看了看谢四妹一直抱在怀里的被褥,想也没想,就抱了过去。 眼看又乱成一锅粥,四爷爷便带着大郎二郎两家子先退出来了。 江秋意却急匆匆的抱了一床被褥跑了出来,对大郎媳妇谢李氏说:“大嫂,我拿这床被褥换你二十块木炭吧!” 大郎媳妇觉得,这六郎的新媳妇绝对是个傻子!一床被褥换二十块木炭?就算这是只有六成新的旧被褥,这也是一桩赔本的买卖啊! 跟在她身后明显是想看看她到底要干什么的谢四妹,被气的直跺脚,却又碍于那么多长辈在场,不好意思出来拦。 堂客是个精细过日子的,平时那在谢家村是抠门抠出了名的,就算是当年自己那个做木匠活计,不少赚钱的公爹还在,堂客也是能抠多少抠多少的。 刚刚看堂客那神色,已经对这个新媳妇支撑六郎去当兵非常不满了,要是知道她还这么不会过日子,往后可就有得她受的了! 盘算过一番的大郎媳妇,当场就伸手抱过了被褥,嘴里却还在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子话,弟妹要木炭,到家里开拿就是,说什么那被褥换,这就太见外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大郎媳妇抱着那床被褥可是紧紧的不肯撒手啊! 哎,爱贪小便宜真是女人的通病啊!细菌棉什么的可比黑心棉威力大多了! 这么想想,好像真的太缺德了。江秋意有些良心不安,但是想想这些人刚才还想诬陷六郎偷盗呢! 要知道,那罪名要是真的成立了,那可是要剁手刺面的! 这被褥顶多就是让睡上面的人有可能像六郎娘一样,染上妇科炎症而已。 好吧,是非常有可能,对黄花大闺女可能还好些,感染几率会比较低,但是对生养过孩子,有同房生活的妇女可就不一样了。 那绝对是百分百会感染的,到时候,她就得来求着自己了!设想一下大郎媳妇求上门的模样,江秋意就觉得肯定会非常有趣的! 第017章大秦女子不从医 江秋意傻乎乎的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好像真的那么傻似的。 转身就对谢四妹说:“四妹,去家取木炭,记得,二十块,大嫂也跟着去看着四妹点数吧,别回头疑心四妹多拿了!” 大郎媳妇珠圆玉润的白胖脸上一阵青红,偏偏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到哪都是行得通的。 江秋意和刚才在村口初见时的张扬跋扈,牙尖嘴利完全不一样,一脸的憨厚傻笑,讨巧又卖乖。 又当着四爷爷四奶奶的面,大郎媳妇也不好跟她一个晚辈过不去,只好干笑了两声道:“新弟妹说笑了,说笑了。” 然后又招呼谢四妹说:“四妹,来吧,跟大嫂家去,木炭你可劲的拿,想拿多少拿多少,咱都是一家人,点什么数分什么彼此啊!” 就谢四妹那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能拎得动几块木炭? 本来就是一句客气话,谁知道江秋意听完居然一个骨碌钻进了灶房里。 拎了个箩筐出来,还是笑眯眯的说:“谢谢大嫂,那这样的话我去拿吧!四妹身子弱,怕是拿不动,还是我去吧,大嫂不是说了,想拿多少拿多少吗?我力气大,多拿两块,大嫂不会介意吧!” 大郎媳妇第一次见识到,还有人能厚着脸皮把客套话当成真的。原本是想着占一点小便宜的,但要是这个新媳妇真的拎走那满满的一箩筐木炭,那自己便宜没占着,可别再亏本了! 大郎媳妇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半晌说不上话来。要是没旁人在场,她当场就反口了。 可偏偏四爷爷四奶奶这两位谢家村辈分最高的,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好像在看她到底说话算不算话似的,害得她一时间不敢轻易反悔。 但是就那么忍了这个哑巴亏,却也是不甘心的。求助似的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角,却换来一个不耐烦的厌恶眼神,大郎媳妇心知,谢大郎这是在埋怨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一颗心憋屈的无处发泄,只能含恨的跺跺脚。 二郎媳妇见到这一幕,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二郎是个瘸子,自己嫁过来这么多年,又只生了美凤美玉这两个赔钱货,要不是二郎腿瘸,那方面又不尽人意,估计早就休妻另娶了。 自己的肚皮不像谢李氏那么有出息,一口气给谢大郎连生了三个儿子。 因而二郎媳妇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忍气吞声的生活在,大郎媳妇的张扬跋扈下的,这会子看着谢李氏也有吃哑巴亏的一天,心里别提有多爽了! 二郎媳妇盘算着,六郎这个新媳妇是个有心计的,或许跟她合作,比跟谢四妹合作还更有胜算呢! 但是六郎马上就要上前线了,这新媳妇刚才又明显得罪了堂客这个抠门婆婆,能在谢家村待多久还不知道呢!所以还是静观其变吧! 心里有了计量,二郎媳妇在大郎媳妇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让她帮腔的时候,眼神故意的往别的地方飘,就不受大郎媳妇那一茬。 江秋意也不急,就那么笑滋滋的站着,还转向了谢大郎,毫不客气的张口:“,方才您答应给六郎的那包茶叶呢?” 谢大郎就没见过这么直接讨东西的!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张嘴索要,好像自己就合该给出那包茶叶似的! 茶叶在大秦,可是等同于丝绸一般金贵的稀罕物。自己三两银子买了这么一小包,可是打算拿来孝敬县衙里的秦师爷的! 三两银子啊! 谢大郎明显是不舍得的,还想推脱,江秋意就毫不客气的说:“茶叶是拿来给六郎阿娘治病的,只有他娘的病好了,六郎才能安心上战场!” 又是这一招,她还来劲了! 谢大郎狠狠的瞪着江秋意,警告她不要那么过分,每次都抓着这一点不放。 江秋意却毫不客气的站的笔直,一直笑眯眯的直视谢大郎的警告。 呸!凭啥不用!这一招这么有效,还用得着想其他的招吗?当然是要用够本啊! 谢大郎拿出了自己怀里藏的好好的茶叶,不自禁的想起了,六郎跪在他面前讨要这一包茶叶时的神情,那眼神,跟头狼崽子似的。 那样的眼神不是谢大郎头一回在六郎身上看到,还记得那是阿爹死的那一年,七岁的六郎和三姐姐弟俩上山拾柴火,遇到了长着獠牙,随时都能放倒一个成年壮汉的野猪,自己都吓得躲在了树上面。 六郎拽着三姐没命的跑,但是六郎都身手矫健的爬到了大树上,完全可以避开和野猪的直接冲突,可是谢三姐却被石头绊倒了,扭伤了脚,上不了树。 眼看着那野猪的獠牙就要刺穿三姐的胸膛了,谢六郎却从安全的大树上跳了下来,挥舞着手里霍了无数口子的钝斧头,挡在了谢三姐面前。 六郎拼死和那头野猪肉搏,不管谢三姐怎么撕心裂肺的喊他快跑,他就是一步也不退,七岁的小男孩,死死的挡在了直起身子比自己还高的野猪身前。 最后胳膊上都被扎了好几个血窟窿,还是不肯后退半步,活生生将那头有好几个他那么重的野猪砍死了。 当时他浑身的血窟窿,却凭借着一股子韧劲,居然在野猪的獠牙下活了下来!还保住了自己的姐姐。 大郎永远记得谢六郎当时的眼神,阴森嗜血,带着一股子毁天灭地的可怕气息。这让谢大郎多年来心有余悸,他总觉得谢六郎就是个祸害,早早将他赶出谢家村才好! 可眼下,不就真是最好的时机吗? 谢六郎上了战场,是决无可能生还的,这样谢家村也就少了一个隐患,自己这个里长,到时候再向朝廷申请一笔烈士的抚恤金之类的,应该也是不难的。 这么一想,这三两银子的茶叶,花在谢六郎身上,倒也算没白花。 谢大郎给出了手中的茶叶,笑的见牙不见眼,问的却是:“新弟妹这是要自己给堂客治病?只是不知道你这治病的方子是从哪里学来的?在大秦,女子可是不能从医的哦!” 纳尼?这什么狗屁社会?女子不能从医?那她这堂堂妇产科圣手,十几年的临床经验不就完全无用武之地了? 第018章质疑大夫的诊断吗? 江秋意脸上甜腻的笑容难得的垮了。 搜刮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强装镇定的说:“女子不从医,不参军,不入仕,大秦铁律,这我自然是晓得的。但塔南的贵族世家都有自家自幼教养的药婢,不巧我正是那户人家的童养媳加药婢,些许用不着开方子的小病,还是调理得了的。” 万恶的大秦啊!原本还沾沾自喜的一手医术和一身拳脚,在这里,居然随时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指望这一身医术闯天下吃香的喝辣的瞬间幻灭了。 江秋意暗道,好险!还好这一路都不显山不露水,没有叫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医术和拳脚,要不然,肯定要被当成异类活活烧死的。 制定大秦律的人简直是和女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堂堂一国宪法,居然针对女子罗列了好几条不平等铁律。其中就有一条,女子从医参军干政,要受烈火焚身之刑。 至于从医,秦燕魏立国数百年,从来都是由各国世袭的各个医学世家,掌握着这个时代全部的医学知识,而这些知识,都是家传的,传子不传女。 乡下人想看病,就要去县城里请坐堂能开方子的大夫,而但凡能坐堂的,那就是这一个县城的香饽饽。 这也是六郎娘小病拖到致命得到根本原因,也是整个大秦,大部分病人的真正病因。 缺医少药,缺医少药还不给女人治病!女子能定半边天你们不知道吗?江秋意是愤怒的,但是她的说辞却是一半合理一半不合理的。 合理的是南秦贵族世家圈养自家的药婢,从小学习药理,请了开过堂问过诊的大夫,教些浅薄的医术以帮助主人家调养身子,这事即使是乡野村夫也是有所耳闻的。 不合理的是江秋意竟然说六郎娘得的只是些不用开方子的小病?笑话!之前六郎砸锅卖铁请了石屏县城的大夫出诊,得出的结论是药石不灵,回天乏力了。 怎么到了她这,就成了小毛病了? 谢大郎当成就质疑了:“我说新弟妹啊!你莫不是想要尝一尝这新茶,就胆大妄言?堂客的病可是请过坐堂的大夫来瞧过的,就算你真的是大户人家的药婢,难道就可以随便质疑人家真正大夫的诊断吗?” 谢大郎一脸的刁钻,和摆在村民前的那副人善模样完全不一样,江秋意都怀疑,要不是四爷爷老两口在场,谢大郎早就爆粗口了。 一个药婢质疑坐堂大夫的诊断,这么大的罪名,谢大郎迫不及待的就想扣在江秋意头上。 要知道,药婢除了不能坐堂开方子,更重要的就是不能质疑大夫的任何诊断,就跟民不告官是一个道理的。 江秋意弄清楚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心底也就不慌不乱了。 话里话外滴水不漏:“大夫的诊断是没错,可这不是半仙说了嘛!今个儿是这一年里最最吉利的日子,六郎买了我回来冲喜,婆婆沾了喜气自己个就好起来了,现在只是久病后身体虚弱需要调养而已,怎么,,我婆婆好起来了您不高兴吗?” 当实习生的时候被主治医生抢过多少功劳,最苦最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是自己做的,最后功劳却是主治医生的,然后自己还要当牛做马的给她当跑腿的。 再不公平的事江秋意都遭遇过,跟何况只是把功劳白送给莫须有的封建迷信而已。没办法,这里的人就信这些。 江秋意才说完,四奶奶就虔诚的双手合十,朝天地各自深深鞠了一躬,嘴里喃喃道:“真是天老爷保佑啊!天老爷保佑啊!” 谢大郎像吞了一只活苍蝇在嗓子里,明明是不信的,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干干的笑着:“弟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堂客好起来我怎么会不高兴呢?高兴!高兴!” 有六郎娘在一天,谢大郎就不可能名正言顺的把六郎赶出谢家村,六郎虽是外头抱回了的,却也是经过族里同意的,阿爹请了四爷爷等辈分高的老人当见证人,正式收了六郎当养子。 谢六郎虽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却实打实的是谢木匠名正言顺收养的义子,谢家村就是他的家。 所以说,谢大郎根本不可能高兴得起来,这眼看着就要支离破碎的家,因为一个外来的冲喜小媳妇,居然又重新凝聚了起来,谢大郎的许多如意算盘全都落了空,怎么能高兴得起来。 江秋意直接无视了谢大郎那一脸虚伪的笑容,笑着一张脸就凑到大郎媳妇跟前:“大嫂,咱走吧!这就取木炭去,取了木炭回头好给四爷爷四奶奶在屋里头煨口热茶喝,真大方,一整包茶叶,我婆婆调理身子也使不完,这回能真正的请四爷爷四奶奶吃茶了。” 江秋意说着,还鬼机灵的回过头朝老两口方向眨巴眨巴眼睛,那模样很是逗趣。四奶奶抿着嘴偷笑,四爷爷却爽朗的笑出了声:“好啊好啊,秋丫头,那爷爷就等着你,来,老婆子,咱就在六郎家等秋丫头回来。” 这下子大郎媳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那两尊大佛在六郎家等着,江秋意要是拎不回去一满筐的木炭,那大郎在老爷子面前就不要做人了,红口白牙许下的东西都不认账,四爷爷肯定会说的合村的人都知道。 瞧着江秋意手里的箩筐,别说是二十块了,就是五十块木炭都填不满。大郎媳妇那个肉疼啊! 江秋意跟着她家去,在他们两口子刀尖似的注目礼之下,手脚麻利一点也不含糊的装了满满一箩筐的木炭,足足得有六十块那么多! 看着自家那原本摞的跟小山似的木炭堆突然间山崩地裂,只剩下底下一层压坏了的被江秋意捡剩下的小渣渣,谢大郎夫妇不止肉疼,连心都跟着一阵阵的揪起来啊! 江秋意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和谢大郎夫妇那两张心疼成猪肝色的臭脸,环视了一圈和六郎家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的里长家,江秋意感叹,谢大郎家真有钱啊! 这三进出的院子在谢家村仅此一户,要说他当着朝廷这芝麻绿豆点大的官,指着谢木匠留下的几亩肥田就能盖得起这么好的房子,江秋意是不信的! 谢大郎是个贪官? 第019章说出去谁信? 江秋意觉得后面那个问号绝对可以省略的!谢大郎绝对的是个贪官!只是她目前还搞不清楚他是怎么贪的罢了,鸟过留痕,雁过有声,江秋意相信,总有一天,她肯定会抓住谢大郎的把柄的! 眼神轻飘飘得到扫过柴房里挨着木炭堆,放在那里落的全是灰的土陶大水缸,看那大小,和自己进灶房里寻箩筐时看到灶台边空出的一大块痕迹差不多,这水缸,也绝对是从六郎家扛来的。 抬回来根本用不上在这落的全是灰,六郎家却连一口蓄水的水缸都没用,吃一点水就要跑村口的冰河里去凿一块冰,洗衣做饭居然全都用同一口木盆装着,就是原来洗衣服的木盆。 欺负人都欺负到这个份上了,亏得六郎还一直念着谢家的养育之恩一直隐忍,而六郎娘又是个胆小懦弱的,只要他们不赶六郎走,是怎么都好的。 谢家两姐妹就更不用说了,三姐太憨厚老实,四妹显然是有自己的小主意,绝对不敢得罪身为里长还是当家长兄的谢大郎的。 可她江秋意却不是个老实可欺的!有些话,还是说在前头比较好。 江秋意将塞满木炭的箩筐移到一边,那两口子的眼珠子始终盯着那一筐木炭,活像生离死别似的。 江秋意清了清嗓子,说:“大嫂,从前六郎家在谢家村是怎么过活的我不知道,眼下六郎就要去当兵了,往后这个家里可就只剩下我们四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了,既是里长,又是自家人,少不了是要仰仗帮衬一二的。” 大郎媳妇一听这话,立马急了。仗着在自己家里头又没有碍眼的外人在,心里那股邪火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扬起手,就要朝江秋意脸面上招呼过去,嘴里更是骂骂咧咧:“仰仗你个鬼!你这该死的浪蹄子,居然敢坑老娘?看老娘不撕了你的皮!” 不动武不代表就要挨打,大郎媳妇那边手举的老高刚刚扑过来,江秋意故意站着不动,专挑她将将要打到自己的时候,一个灵巧的闪身,避过了大郎媳妇又粗又厚的大肥手。 脚下也没闲着,不着痕迹的往前一伸,原本就处于失力状态的大郎媳妇,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摔死老娘了,骚浪蹄子,你敢害老娘?大郎,给俺打死她!给俺狠狠的打死她!” 大郎媳妇犹自趴在地上起不来,却已经扭过头气的发抖的指着江秋意。 江秋意挑衅似的朝谢大郎挑了挑眉,她就不信谢大郎真的敢撕破脸皮动手,好歹也是一乡之长,动手打兄弟媳妇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可不光彩! 谢大郎厌恶的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狼哭鬼嚎的自家媳妇,啐了一口:“臭娘们,别嚎了!你非叫全村的人都嚎过来看笑话是不是!快给我起来!滚屋里头去!” 谢大郎算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只有胆无脑的母老虎,根本就不是眼前那个娇小瘦弱的小寡妇的对手。 都说南秦女子温婉贤惠,玲珑可人,可眼前这个却半点也不像,翻遍秦燕魏都没她那么彪悍的。她既没动手,也没爆粗,却让自家媳妇吃尽了哑巴亏。 大郎媳妇从地上爬了起来,扶着肥腰,脸上全是不甘心,在谢大郎的怒视下一瘸一拐的回了屋,边走还边小小声的诅咒江秋意,那眼神更是恨不得吃了她。 江秋意淡笑不语,谢大郎黑沉着脸,胸膛里憋屈的那股子邪火才想发出来,突然间眸子闪了闪,脸上又挂起了亲善的假笑。 “新弟妹啊!你放心,怎么说咱也是一家人,六郎走后,家里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一定尽心尽力帮六郎照顾好这个家,有一口喝的,就绝不会短了你们一口吃的。” 江秋意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她才不相信谢大郎会这么好心呢!察觉到谢大郎目光里有异样,江秋意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六郎寻来了。 谢六郎站在门外,眼眶里有些闪烁的晶莹水雾,定是刚才听到了他的一番感人肺腑的真情流露。 江秋意抚额,这我还能说什么呢?六郎啊!你真的是很傻很天真啊! 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江秋意笑眯眯的看着真上演着重情重义戏码的谢大郎,眼下可不是戳穿他的好时机。 “谢谢,既然如此,不如将柴房里落满灰尘的那口子水缸,借与我们吧!家里有个放水缸的地儿,却没有水缸可用,也真是奇怪呢!六郎,你们家水缸呢?” 对着江秋意笑意盈盈,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谢六郎眼底的水雾退了退,心头对刚才那番话的感动,也少了那么几分。 约莫是想起了之前谢大郎来家里抬水缸的不愉快了,看谢大郎的眼神有些暗淡。 谢大郎恨的牙根痒痒,横竖谢六郎都是要上战场的人了,说些好听的给他留份人情在心里头,万一他真的走了狗屎运,立了军功回来,那这份人情可就值钱了! 要是他死在战场上了,那自己也就费了些口舌而已,并没有什么损失。 偏偏六郎买回来的这个新媳妇是个不开眼的!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家婆娘去要那口抬回来不止没用,还占地方的破水缸的时候,自己就是不赞同的。 要那玩意有什么用?累死累活抬回来还放在柴房里落灰,占地方看着就碍眼。 可谢李氏偏不听,说什么没了水缸吃不上水了,堂客就能死的更快,这样才能早一天赶走那个野种,再把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嫁!老宅子和田地全都收回来,就什么都齐了! 谢大郎干笑了两声,说:“那水缸啊?你不提俺都快忘了,过年的时候和顺来家了,水缸不够用的,这才抬了过来,这一过完年,事特别多,这水缸用不着了放柴房里都放忘了!” 江秋意冷笑一声,你倒真会忘!六郎这边没了水缸吃一口水都得去河里凿冰,你倒好,居然说忘了还了!说出去谁信? 第020章谢六郎,你干嘛! 既然他肯还,江秋意也就不再计较那么多了!眼下六郎家里的头等大事是他娘的病和一家子的问题,不解决这些,谢六郎是没有办法安心上战场的。至于这些渣碎极品,留着日后慢慢收拾吧! 所以江秋意也就顺着台阶下,招呼了六郎过来,却又理所当然的也使唤起了谢大郎:“那就麻烦搭把手,和六郎一起抬一下,六郎自己一个人怕是扛不动那么大的一个水缸。” 北秦寒冷,河面结冰的时间很长,家家户户都有这样到足以容纳两个成年人在里头的大水缸,在河面结冰前蓄水,家里条件好点的,置办好几口大缸,都能蓄够一冬的用水。 谢大郎的身板子瞧着比谢六郎不知道高大了多少倍,谢六郎还没长开,家里条件又不好,吃是能吃上,只是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半点荤腥,是以整个人消瘦单薄,跟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 谢大郎就不一样了,他小时候正赶上谢木匠做活的黄金时期,家里头的伙食别提有多好了。 这些年当了里长,多少也捞了些油水,加之人到中年也又开始发福,于是整个人看起来肥头肥脑的,谢家村像他家两口子这么胖的,恐怕还找不出第二家来。 当了里长之后,谢大郎手里头的那十亩肥田,哪年不是村里头的劳动力帮着播种,帮着收成的。 他大小也是个官,招呼一声,谁敢不帮忙?因此谢大郎这些年并没有干过什么重活,那天从六郎家和自家婆娘抬回那口子水缸的时候,就叫他的老腰都闪了,这会子江秋意开口了,他连忙摆手。 “新弟妹啊,你看这样成不,俺上村里头招呼一声,叫个年轻力壮的来搭把手,你是真的抬不动,那土缸子太沉了!少说也得有二百斤呢!” 江秋意翻了个白眼,往你家抬的时候你就能抬得动!还回去就抬不动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她刚想开口给那个不要脸的谢大郎来几句羞臊的,谢六郎已经走进了柴房里,不多时肩头上扛着那口大水缸,就走了出来。 步履沉稳,没有一丝慌乱,仿佛肩头上扛的不是二百斤的土陶水缸,而是一大团棉花似的。 江秋意咂舌,谢大郎却有些见怪不怪了,谢六郎的天生怪力他是见识过的,碗口粗的百年老树,虽说是干枯了,但那树根扎在土里怎么也得三丈深吧?谢六郎抱着树干,没几下使劲就把整颗树倒拔了出来,扛回家烧锅了。 “六郎,六郎,你放下了,当心压坏了你,你正长身体呢!扛这么重的东西会长不高的!”江秋意急的连忙开口。 谢六郎在朝他点了点头之后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路过江秋意身边的时候,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抓住江秋意的手腕,拉着她一块往外走。 江秋意拎着一箩筐的木炭,走在谢六郎肩头大水缸的阴影里,心都吓得提到嗓子眼了!一个劲的叫谢六郎放下那两百斤有多的水缸。 “没事,俺身上有的是力气,再来一口水缸也能扛动!” 谢六郎扭着头朝江秋意傻乎乎的笑着,只有在这个时候,江秋意才觉得眼前的人真的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笑容里带着些炫耀的骄傲,眼神明亮。 “噗嗤……”真是个怪力少年! 其实江秋意对两百斤到底有多重也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被那水缸的体积吓到了,谢六郎那么说,她也就不再劝他了。 只是那一路走到家,谢家村的人几乎都跑出来围观了,江秋意从围观人群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里知道不少事情。 比如,谢六郎从小就天生怪力,六岁大的时候就能拉住一头发了疯的母牛,七岁的时候还打死过大野猪…… 比如,六郎岁命苦,却是个热心肠的,村里头哪家需要出把子力气的,不等招呼,他自己就乐呵呵的上门搭把手了…… 其实谢六郎在谢家村的人缘还是挺好的,那些围观的人,绝大多数是带着善意在议论的。 一路走到家,江秋意已经听到了不少谢六郎的光荣事迹,越发的心疼起这个小少年了。 谢六郎将水缸放在灶房里原来放水缸的地方,谢大郎的豪宅在谢家村的正中央,是风水最好的地儿。而六郎住的老宅在村尾,相对偏僻,这一路走过来也费了不少时间。 谢六郎放下水缸后连续喘了几口粗气,失力的跌坐在灶房里的小上,稚气未脱的俊脸上全是汗水。 江秋意放下箩筐,从怀里头掏出一块手绢,也没多想,就弯着腰伸手去擦谢六郎额头上的汗水。 离的近了,鼻息间全都是汗水的味道,前世在医院闻惯了消毒水味道的江秋意,居然觉得男人的臭汗味很好闻?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却足以让她羞愧的满脸通红!造孽啊!谢六郎才十三岁,男人?他就是个小男孩!江秋意,你想什么呢! 谢六郎僵直了身子,像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敢动,只剩下一双乌黑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江秋意。 走了一路,江秋意鼻尖上也有薄薄的汗水,像一层雾气一样笼罩在她小巧精致的鼻尖。一直被江秋意身上那股子桀骜的强势震撼着的谢六郎,还没来得及认真打量过江秋意的相貌。 此刻这么近的距离,居然看不到她皮肤上的任何瑕疵,若真的硬要鸡蛋里头挑骨头,那就是江秋意的皮肤太白了,雪白细腻的就像戏台上的花旦一样。 她的五官小巧玲珑,单一的看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凑在了一起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惊艳,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简直比天上的明月还要明亮。身材相对北秦的女子要娇小些,可身段却曼妙婀娜,透着股诱人的气息。 谢六郎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直撞,好像想从胸膛里撞出来一样,气血涌上脑门,脑子一热,伸手揽住了江秋意的腰。 江秋意正全神贯注的给这个小屁孩擦汗,猛的腰身上搭上了一双颤栗着发烫的手,江秋意整个人都怔住了。 再低头一看,谢六郎满脸通红,把手放在她腰身之后,却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如何再进行下一步,只直勾勾的望着她,乌黑的瞳仁闪闪发亮。 江秋意咽了口口水,居然被这小破孩盯的有些口干舌燥起了生理反应了,真是丢人啊!可谢六郎这是想干嘛?这是要在灶房里干柴烈火的节奏? 第021章要不要再摸一把啊! “六郎六郎,阿娘醒了,吵着要见你,你快去看看!” 正僵持着的两个人,被谢三姐急吼吼的地冲进来打断了,霎时间羞臊不已,触电般互相弹了开来,尴尬的眼神不敢再朝对方那里望。 饶是未经人事的谢三姐,猛的一冲进来看到两个人迅速分开,如此尴尬的局面,也有些害臊,诺诺道:“俺,俺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江秋意失笑,倒是比谢六郎要快些反应过来,忙道:“不,你来的太是时候了!”再晚点,我可能就忍不住要犯罪了! 江秋意在心里默念:千万别被谢六郎的那副好皮相和那一身的大男子气概给唬了去,那可是个十三岁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啊! 就算他长得再英姿飒爽,眉宇间全是刚毅的雄性气息,那你也不能辣手摧花啊!何况人家还是花骨朵!可转念一想,哪里是自己辣手摧花了?刚刚分明是谢六郎先轻薄了自己的! 别说是封建迷信的古代社会了,就是在现代,也没谁随便把两只手都搭在姑娘的腰身上,然后再含情脉脉的看着你的! 一想到自己前世满打满算活了整整三十九个年头,都没尝过男人的滋味,穿越以后第一次被异性非轻薄,对方居然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江秋意心里头摇旗呐喊的小人而就偃旗息鼓了。 那是谢六郎还小,没见过几个女人才会饥不择食的轻薄你!青春期的躁动啊! 唉!前世的妇产科圣手江秋意,之所以醉心医学,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三十九岁了还没处过一次对象,实在是因为长相和身材,都非常差强人意啊 这么一想,江秋意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这次悲催的穿越老天爷唯一待她好的地方就是原主的身材实在太好了! 虽然不如谢三姐谢四妹那样高挑纤瘦,但胜在前后的比例实在太完美了!该大的地方大,该平的地方平,该翘的地方翘,决不含糊。 一直憋屈在马车里也没机会细打量自己现在的容貌,只是从手臂上白的不甚健康的肤色来看,皮肤也是很白皙的。虽然是这种白,明显是常年不见阳光身体病弱的苍白。 原主在梁府当童养媳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她自己那个阴暗潮湿的小黑屋里头的,除非梁府遇上什么庆典宴会之类的,府里头婢女不够用,她才有机会出来见见阳光帮忙打杂。 他们豢养着她,因为她的生辰八字号称百年难得一见的旺夫,可他们却从来也没正经的拿她当成人一样对待,就像家里头养多了一条狗一样,不过多给口吃的。 梁府大少爷夭折后,她不止天天被关小黑屋,还要忍受梁老爷无尽的辱骂虐待,身上从来没一块好的地方。就这样还要被卖到勾栏里去! 若不是谢六郎买了自己,恐怕自己在牙婆子手里也是讨不到任何好处的,毕竟她是个心狠手辣唯利是图的人贩子,有的是手段折磨自己。 忆起那些原主那些悲惨的前尘往事,江秋意越发珍视起自己目前所能拥有的一切了。 六郎家虽然穷了些,他那个娘虽然现在不喜欢自己,但是一个把抱养回来的孩子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爱的母亲,怎么也不会是个心肠歹毒的人。 还有六郎的两个姐姐,谢三姐这么天真直率,谢四妹虽然心思沉了些,却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可怜人。 关键是谢六郎,不跟着他回来,江秋意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被六郎视若粪土般毫不犹豫的给了牙婆子的那二两银子,其实对他们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天大的财富了。 拿二两银子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还生怕别人寻死,情愿舍了那银子放她走!江秋意觉得,这些情谊,怎么也值得自己留守一年,为他守护这个家。 这么想着,江秋意就回过头对刚刚干了坏事局促不安的谢六郎说:“六郎,你去看看,从军的事先压下来别提,横竖还有一个多月时间,等你娘身体好些再慢慢劝她,眼下为了让她安心养病,你先应着她。” 江秋意说完,又转身问还在尴尬的谢三姐:“四爷爷四奶奶可是走了?” 谢三姐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作答了。但心里却很意外,江秋意还没进屋呢!怎么就知道老爷子已经走了? 她去家取木炭的时候,四爷爷明明是当着的面,说要留下等她回来的。 可江秋意前脚刚跟着大嫂走了,四爷爷也带着四奶奶走了。谢三姐怎么留都留不住。 笑话,四爷爷说要留,那是故意说给谢大郎两口子听的,就怕他们趁着四下没人的时候反悔,江秋意拿不回那木炭,又哪里会真的留下来! 江秋意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回过头看谢六郎还跟木头似的杵在那,一双眼就没从自己身上挪开过,没好气的冲他吼了句:“还看?刚才没摸够是不是?要不要再摸一把啊!” 一句话,臊的谢六郎闪电般极速的从灶房里冲了出去,卷起的风都是尴尬的。谢三姐偷偷的抿着嘴笑,眼神不住的往跑没了影的谢六郎,和灶房里的江秋意身上瞧,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 江秋意发现谢六郎刚才跑过去的时候,耳根子脖子全都是红的,从前也不不知道听谁说过,耳根子容易红的男人最重情义! 呸!呸!呸!什么男人!那就是个小男孩!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江秋意看了眼外头的日头,已经晌午了,而她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社会主义真幸福,至少自己活了三十九年,从来也没挨过饿!穿越过来的这一个半月,就没吃上过一顿饱饭的! 江秋意在灶房里转了一圈,悲催的发现,她想在谢六郎家吃上一顿饱饭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啊! 他们家那口盛面粉的小缸子空空如也,别说肉了,灶台上一条菜都没见着! 没有办法,江秋意只好开口询问:“三姐,快晌午了,是不是该做饭了?家里头还有什么吃的?” “晌午?俺们家晌午不吃饭的。” 我去!晌午饭都不吃的?这是什么人家啊! 第022章要把持不住了啊! 许是江秋意腹议的久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谢三姐羞愧的低下了头,两只手搅在一起,诺诺的道:“阿娘说省着点,将来好给我和四妹多置办点陪嫁,这样去到婆家才不会叫人瞧不起。” 通过不吃中午饭来省下置办嫁妆的钱?这省钱方式也是没谁了!难怪谢六郎瘦弱成那个样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一天只能吃两顿,不用想也知道,那两顿也丰盛不到哪里去! 可就是中午不吃饭,也不至于灶房里半点吃食都找不着啊!江秋意很疑惑的问:“这家里头可是什么吃的都没用了?那晚饭怎么办?” 谢三姐稍稍提起了头,说:“家里头还半袋玉米面,半袋红薯,都叫阿娘收在柜里头了,晚上就吃红薯汤吃玉米面贴饼子。” 生怕江秋意嫌弃,谢三姐想了想又连忙说:“待会俺去后山挖些野菜回来,再给你炒一碟子野菜,现在的日子是苦了点,但等冰面融化,六郎就可以下河捕鱼了就能见着荤腥了,卖鱼得了钱你想吃什么,就叫六郎给你买。” 谢三姐说的特别真诚,完全是不拿江秋意当外人看,就生怕委屈了她! 江秋意心头一热,这谢三姐和谢六郎不愧是姐弟俩,一样的善良啊!可谢家这一天吃两顿的省钱方式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但是江秋意也很清楚,她现在进屋去找六郎娘要粮食做饭,那无疑是让她那本就对她生了嫌隙的婆婆更加的厌恶她,认为她就是个贪吃的货。 叹了一口气,江秋意注意到谢三姐话里提及的后山,就又问:“后山?你说的可是村后头那连绵的大山?” 谢家村地处五桂山山脚下,地势相当于谷地,村后头就是五座大山,层峦叠嶂,绵延千里。最高的那座金贵岭,山顶的积雪尚未融化完,可地势稍微低一些其他四座山峰,都已经隐隐可见点点葱翠,勃勃生机。 靠山吃山,山里头总得有点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吧!前世的江秋意,除了是个工作狂,还是个野外生存爱好者,但凡假期,都是泡在深山里的。 那一手好医术眼下是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了,可这一身的户外生存知识,还是能帮得上忙的! 江秋意将木炭一块块的从箩筐里拿出来,整齐的码在灶房里最干燥的角落里,又拿出一口特别破烂,装东西都要扶着底子的小箩筐。 装了十几块木炭递给谢三姐,说:“你拿屋里头去,叫六郎随时给你娘添上,切莫省着。你娘现在身体弱,挨不得冻,万一受了风寒想好可就难了!然后再和你娘说一声,我同你去后山挖点野菜回来。” 谢三姐乖巧的点点头,不到半天的时间,谢三姐已经完全对江秋意言听计从了。她很乐意听江秋意的话,不管她说什么,她都愿意按她说的去做,不为什么,只因为江秋意是个好人! 从江秋意为阿娘治病起,谢三姐就打从心底里认定江秋意是个好人了! 谢三姐托着烂框的底子,将木炭送屋里头去了。江秋意等待的功夫,就手脚麻利的将灶台边胡乱丢弃的小树枝什么的收拾了,整齐的摆放在一起。 正想着,待会还得弄点柴火回来呢!不然就算找着吃的东西,没有柴火也是白搭。 谢六郎就从里屋走了出来,红着眼眶,声音有些不对劲的对江秋意说:“还是俺同你去吧!三姐得在家照顾阿娘,正好家里也没有柴火了,俺上山砍些柴回来。” 江秋意一眼就瞧出来了,这肯定还是因为从军的事,又和他娘拌嘴了。叹了一口气,微笑着说:“好,那咱就走吧!要是回来的早,或许还能赶得上做午饭呢!” 提起午饭,谢六郎想起了自家已经一年多没有吃上过晌午饭了,为了省钱,阿娘已经想尽了办法,可仅仅依靠谢六郎捕鱼和屋后的那三亩薄田,一年到头家里头也没几个进项。 眼看着两个姐姐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了,四姐的身子还那样弱,若是没有一份丰厚的嫁妆,恐怕是不好说婆家的。 这也是谢六郎迫切想去当兵的原因,他太想改变谢家的命运了!他想让阿娘和两个姐姐都过上好日子,哪怕要自己拿命去博! “秋娘,你也看见了,家里头现在这个情况,你留下来肯定是要吃苦的,若是你不愿意,等阿娘再好些,你便走吧!” 谢六郎低着头,声音里满是羞愧。 江秋意手里提着箩筐,顺手就把灶房门口的那把破斧头拎了起来递给谢六郎:“想什么呢?还不快点走,你要砍柴我要找吃的东西,先填饱肚子再说,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江秋意说完,也不理谢六郎,就径直的迈出了灶房。谢六郎咧着嘴傻笑着,连忙追了出去。 谢六郎的家在谢家村后头,越过他家的那三亩薄田,就是五桂山的主峰金贵岭了。 江秋意跟着谢六郎上了山,早春的山林又湿又冷,在异杨木和胡杨树组成的灌木从中穿梭,江秋意身上沾染了不少树叶上滴落下来的雪水。 那叫一个钻心的冷啊,尤其是雪水滴落在脖子上,顺着脊梁骨往下滑,那酸爽,简直了。江秋意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走在前头的谢六郎,突然转身,脱下了自己身上洗的发白的棉袄,盖在江秋意肩膀上,蜷缩着只剩下贴身单衣的身体,憨笑着说:“我待会一砍柴准出汗,没得浸湿了袄子,你先替我披着吧!” 谢六郎去买自己的时候穿的那一身还有六七成新的袍子,早就在他去河里凿冰的时候就换掉了,不用想,肯定是借的,怕给人弄脏了。 眼下他将棉袄脱给了自己,里头就剩一件单衣,不冷才怪呢!都怪这副身体太不争气,平白的还得受一个孩子的照顾。 可话有说回来,穿着衣服的谢六郎分明一副乳臭未干,瘦弱稚嫩的模样,怎么这脱了衣服,却一身的腱子肉? 透着谢六郎单薄的里衣,江秋意清楚的瞧见了谢六郎那一身纹理清晰的肌肉,一二三四五六,整整六块腹肌啊!隐约还能瞧见完美的人鱼线。 江秋意算是长见识了!终于知道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了! 造孽啊!要把持不住了啊!!!! 第023章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许是江秋意的目光太过热烈,谢六郎竟有些害臊起来,一伸手就抱住了自己的胸前,一副被吃豆腐的模样。 这无限春光突然被遮住了,倒让江秋意的糊成一锅浆糊的脑子清明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白了他一眼:“切,挡什么挡!谁看你了!小毛孩一个,能有什么看头!” 心里头想的却是:谢小弟,挡的好!你再不遮起来,姐姐可就忍不住要犯罪了!好想摸一把那健硕的腹肌啊!上辈子尽跟女人的产道打交道了,男人的身子可是从来没有沾过啊! 思想越来越不受控制,江秋意连忙拍了一下自己滚烫的脸蛋!疯了疯了,绝对是想男人想疯了,居然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动了那么龌龊的心思啊! “那个,你往东边走走,那一片的野菜多,我就在这砍柴,这几日刮了黑风,过几天日头肯定好,我先砍些树枝回去顶着用,等日头好的时候再来砍些大树干回去晒干。” 谢六郎尴尬的说着,就自顾自的抡起斧头,有模有样的劈下了好几枝干枯的大树枝,砍了几下,却又想起来对着已经渐渐走远的江秋意叮嘱:“秋娘,俺就这边,有什么事你喊一声,俺立马就过去。” 江秋意的背影颤了颤,她觉得回头非常有必要跟谢六郎讲清楚,不许在叫她秋娘了!什么鬼!每次他一喊,这心头就甜滋滋的是个什么节奏? 胡思乱想着,江秋意没有注意到脚下已经干枯了的藤蔓,一下子就被绊倒了,直接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可这一跤却没有白摔,江秋意眼尖的发现里藏在松软土壤里的宝贝!她连忙爬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枯树叶和泥土,捡了根结实的小树枝就开始挖,从土里面掘出来好几个长着许多触须,像大蜘蛛一样丑陋的泥球蛋子。 江秋意小心翼翼的将宝贝抖了抖泥土,就欢欢喜喜的装进了箩筐里,一连挖了好几个。然后又勾着异样树的树枝,掰了好几支已经抽出嫩芽的,鲜活的树枝子,也一并装进了箩筐里。 寒冬刚过,林子里还有些死气沉沉的,许多宝贝都被大自然巧妙的藏了起来,现在还看不出模样,等到春暖花开,就显现出来了。 凭借着以往的户外经验,江秋意轻而易举的找早了几处藏有鸟蛋的鸟窝,还很幸运的掏着了一处野鸡窝,拾了两枚野鸡蛋,箩筐里头小小的装了七八个鸟蛋,最显眼的就是那两枚乒乓球大小的野鸡蛋了。 没有现代高速发展带来的各种环境污染,这山林里的宝贝简直数不胜数,头一次进山,就让江秋意满载而归。 实在饿的没有力气再找下去了,江秋意拎着箩筐欢欢喜喜的往谢六郎那里赶,刚刚走到谢六郎跟前,就忍不住献宝似的将宝贝给谢六郎看。 谢六郎放下了手中的斧头,看了看箩筐里的鸟蛋和野鸡蛋,也是满脸的欢喜,可当看到底下的泥球蛋子,却瞬间紧张了起来:“秋娘,你挖蛇六谷干嘛?这东西有毒的,可不能吃!” 谢六郎说着,就想将江秋意箩筐里的东西掏出来丢掉,江秋意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挑眉娇嗔:“干嘛干嘛,这东西只是不能生吃,生的时候汁液是含有微量毒素,容易导致人体过敏,出现红肿瘙痒或者严重者呼吸道肿胀无法呼吸,可是煮熟了就不会了呀!” 江秋意急了,一连串的说了些这个时代的人根本听不懂的名词,说完自己猜意识到,连忙补救:“我的意思是说这东西煮熟了就没有毒了,确实可以吃的,我以前也吃过,哦,我家乡那边的人经常吃的!” 这话是真的,那东西就是魔芋,制作魔芋豆腐的原材料。 谢六郎还是不动,只是莫名其妙的红了一张脸,江秋意还以为他是被自己奇怪的言辞吓傻了呢!谁知道那厮居然没头没脑的来了句:“秋娘,你的手好软啊!” 江秋意触电般的收回了自己按在谢六郎手背上的那只手,登徒子啊!不带这样动不动就撩妹的!不,是撩姐! 定了定心神,江秋意一本正经的说:“谢六郎,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说清楚,往后不许再叫我秋娘了!” “为什么呀?” 因为你一叫我特么的就小鹿乱撞啊!再这么下去,那头鹿迟早得撞死! 江秋意翻了个白眼,干脆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六郎:“因为我比你大了六岁啊!我们说好了我跟你回家是给你当姐姐的,我留下来替你照顾这个家,报答你那二两银子的恩情。论情谊,你应该唤我一声秋姐姐!” 谢六郎沉吟了片刻,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在树叶缝隙里的阳光的照射下,在他的鼻梁两边留下淡淡的阴影,俊美的令人心颤。 江秋意见鬼似的将两只眼睛强迫着望向了天空,她觉得这个孩子真正张开了肯定要祸害四方的,江秋意两辈子见过的男人里头都没有一个长的像谢六郎这么撩人的。 是地,就是撩人,尤其是你隐约能看见他身上的腱子肉的时候,那简直是被撩的不要不要的。 都是肉肉惹的祸啊!这么想着,江秋意连忙将自己肩头上披着的谢六郎的旧棉袄取下来还给他,嘴里催促着:“你快将衣服穿上吧!出了一身的汗回头再着了风寒就麻烦了!” 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江秋意秃噜嘴的想说的是:回头再招了色狼可就麻烦了! 谢六郎利索的起身,穿上了棉袄,就在江秋意以为他们之间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可以打道回府的时候,谢六郎却突然开口了。 “要是俺真的立了军功回来,你就一辈子留在俺身边可好?” 从江秋意拿着木簪抵着自己的脖子威胁牙婆子的时候,谢六郎就知道,这样的女人,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是谁也留不住她的。 而江秋意对他说“六郎,你安心去当兵”的时候,谢六郎就认定了,他要江秋意长长久久的留在自己身边。这个女人,只一眼就懂得了他的心思。 江秋意却懵了,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她和六郎这桩可笑的亲事其实是作不得数的,迟早有一天,她是要离开谢家村的。 可谢六郎叫她这一辈子都留在他身边是个什么意思? 第024章给你下毒 江秋意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刚想问他说什么胡话呢!可转念一想,谢六郎就要去那九死一生的战场了,眼下顺着他的意让他安安心心的去参军才是要紧事。 于是江秋意点点头,善意的谎言她是信手拈来的:“好呀,我等你,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哦!” “好!俺一定会回啦的!” 谢六郎闻言,眉宇间常年累月积攒的抑郁瞬间消散了,他咧开嘴大笑了起来,声音响亮的都足以在山里头引起回音了。 整个金贵岭都充彻着谢六郎洋溢着幸福的笑声,江秋意没来由的心虚起来,看着谢六郎完全当真了,还那么高兴,她却有些心慌了。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都抛诸脑后,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回家做饭啊! 因为快转手给买主了,贼抠的牙婆子愣是省下今早的那顿饭。前一天晚上将自己分到的半碗米汤,给了车上另外一位被牙婆子惩罚不准吃饭的小姑娘,江秋意这相当于是两顿饭没吃上了! 要是中午再吃不上饭,估计真的要饿死了!饿肚子的感觉太难受了!江秋意手脚麻利的帮着谢六郎拾好了他砍下了的树枝,两个人就着急忙慌的往家赶。 回到家,谢三姐已经从她娘那软磨硬泡,终于磨到她娘同意,开了柜子取了些玉米面和几个红薯来做晌午饭。 倒是谢四妹,一边嘴馋的趁着她娘没注意,偷偷的拿多了两个红薯塞在她姐的手里,叫她将红薯汤煮的稠些。 然后一边又在阿娘面前败坏刚进门的江秋意,说什么南秦来的女子就是娇气,一顿不吃都不行,他们家都一年多没在晌午开火了! 还一个劲的说江秋意如何如何败家,好端端的被褥就说要烧掉,没烧成却拿去跟大郎媳妇换二十块木炭,一看就知道是不会精细过日子的。 口气大的,张嘴闭嘴就要些金贵的吃食,没听过吃食还能治病的!阿娘好起来其实全靠半仙灵验,算准了今个儿是个好日子,阿娘这才好起来的! 谢三姐听的实在憋屈,忍不住反驳了一句:“秋娘拿那旧被褥其实换了家满满一箩筐的木炭,算起来还是大嫂吃亏了呢!还有,不是秋娘要吃午饭的,是我自己觉得,她头一天过门,就吃不上饭实在过意不去……” 谢三姐是个老实巴交的,从来也没有谢四妹那样的伶牙俐齿,为江秋意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四妹打断了。 “三姐,你跟谁一家?啊!她既然进了咱们谢家的门,就该遵守咱谢家的规矩!咱家都一年多不吃晌午饭了,凭什么她一来就要破坏规矩?” “还有,要不是四爷爷四奶奶在,她能从大嫂手里讨得半分便宜?咱家这么多年在谢家村小心做人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一家子能顺顺当当的过日子吗?” “她一来就把大嫂得罪了,往后咱家还有好日子过吗?阿娘,你看看,那个女人肯定是使了什么妖法,她这才进门多长时间,六郎就非听她的去当兵,还有三姐,你看,都被撺掇的一心向着她了!” 六郎娘的一张脸一会青一会紫的,怒不可歇的将谢三姐赶了出去,只留下跟她一样看江秋意不顺眼的谢四妹在跟底下照顾。 谢三姐觉得四妹说的那些话简直太过分了,她说的和江秋意做的,根本就是两码事。是以,江秋意和谢六郎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谢三姐还是热情的迎了上去。 “回来了?山里头冷吗?我锅里头煮了红薯汤,你要不要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谢三姐接过了江秋意手里的箩筐,瞥了一眼就看见了几枚鸟蛋和两枚野鸡蛋,惊喜的不得了:“呀!这是鸡蛋啊!” “嗯,三儿,从四奶奶那拿的米酒红糖还有吗?” “米酒还有半坛子,红糖也还有小半包呢!我没舍得一次下完。”谢三姐美滋滋的摸着那两枚野鸡蛋,好像那是世界上顶好的东西似的。 江秋意笑了笑,说:“将这鸡蛋鸟蛋和米酒红糖一并收起来,回头再给你娘熬红糖米酒的时候可以再加个鸡蛋,或者几枚鸟蛋,这样效果更好些。” “哎!我这就拿屋里头柜子里锁起来!”将那几枚蛋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头,谢三姐满心欢喜。 江秋意就奇了怪了,放着好好的厨房不放,怎么把粮食都锁屋里头去?心里有疑惑正想问出来,答案就自己找上门了。 是二郎媳妇,那个相貌丑陋皮肤粗糙黝黑的谢陈氏。 “哟,六郎这是上山回来了?正巧着你二哥家里头的柴火也烧完了,你也知道你二哥是个瘸子,腿脚不方便,不像你,年轻力壮的有把子蛮力,柴火什么的随手一拾就是一大把!” 灶房里直接钻进了一个人影,一进门谁也不看,直接扑向了六郎扛回来的那堆枯树枝,翻翻捡捡的挑着里头最粗最干最经烧的,不一会,胳膊里就抱了一大捆枯树枝。这才抬起来头,却眼尖的发现了谢三姐两只手都背在了身后,一脸的慌张。 二郎媳妇堆起一脸的假笑,语气却捻酸刻薄:“三儿,手里头藏着什么?可是六郎从山上寻回了什么野味了?你也莫藏,二嫂也不稀罕那些个东西,快拿出来给二嫂瞧瞧!” 江秋意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家灶房里不能存粮食了,这二郎媳妇借着谢二郎腿瘸的由头,上门打劫柴火的时候,肯定没少瞧六郎家的粮食,这瞧着瞧着就瞧没了,于是乎六郎娘只好将粮食都锁屋里了。 也不得不佩服二郎媳妇,怀里头抱着六郎扛回来的一大半树枝,居然还能腾出一只手来捞谢三姐的背在身后的胳膊,谢三姐被扯的,脸都急红了。 当着她的面就欺负人,真当她江秋意是死的啊!非得给这个恶婆娘一个教训不可! 江秋意弯腰拾起一个蛇六谷,对着灶台的一角磕破了一道口子,里头的汁液就淌了出来,这边抓过二郎媳妇扯着谢三姐的那只手,将蛇六谷粘稠的汁液全都抹在了她手背上,犹自不解气,干脆撸起她的袖管,在她手臂上也抹了一大片。 “骚浪蹄子,你干嘛!” “给你下毒!” “啊………” 第025章魔芋豆腐 二郎媳妇尖叫的声音都快震破耳膜了,她丢了怀里的树枝,急急忙忙的去擦自己手臂上冰冷的,吓的脸都青了:“疯了!你疯了吗?你是想毒死我啊?” 江秋意晃了晃自己手里头的东西,凉凉的说:“这是蛇六谷,通常情况下呢只能让人全身皮肤过敏,红肿或者痒痒。但也有个别个倒霉的,严重过敏然后没办法呼吸,最后死翘翘了咯!” 二郎媳妇一听,当场就腿,即刻给江秋意跪下:“救救我,救救我!弟妹啊!我不过是和三姐开个玩笑罢了,当不得真的,你快些给我解药吧!我还不想死啊!” 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眼前这个这个女人,真是完美的诠释了这两个词的含义啊! 江秋意勾了勾唇,淡淡的说:“拿冰水清洗一遍自然就好了,我要是你啊,现在就立马到河边去凿一块冰敷上,万一真那么倒霉,是最严重的过敏呼吸不畅可就惨了!” 江秋意非常好心的提醒跪在地上的二郎媳妇,她的话刚说完,二郎媳妇就跟一阵风似的迅速的刮出了灶房,速度快的跟瞬间移动似的。 江秋意望着那跌跌撞撞的背影,大声喊道:“二嫂,下回可莫再跟三姐开这样的玩笑了,我这个人性子直,容易当真,还以为你想抢我们家的东西呢!” 二郎媳妇的背影颤了颤,救命要紧,到底顾不得其他,只没命的往河边跑。大冷的天去敷冰,就算过敏真的好了进了寒也够她受的了!其实拿水洗掉也是一样的。 江秋意手里破了皮的生魔芋,从她指尖渗了出来,谢六郎瞧见了,一张脸吓的惨白,一个箭步跨到江秋意面前,慌张的拍掉了她手里的魔芋,将她的那只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一个劲的擦啊擦啊,一脸的恐惧,就怕江秋意真的中毒了。 江秋意有些感动,这傻小子还真是吓到了呢!江秋意微笑着抽回手,说:“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蛇六谷的过敏的,我体质特殊,蛇六谷的对我没有任何影响的。” 江秋意说的是实话,从前她在魔芋的优质产地红河谷度假的时候,就住在当地的魔芋种植户家里头,常年种植魔芋的老农接触生魔芋时都还要带着手套,她却是不用的,因为她对魔芋包含的微量毒素有免疫力。 而且魔芋也真的没有那么可怕,严重过敏导致呼吸道肿胀的概率低的几乎就是不存在的,刚刚她是故意唬二郎媳妇的,这还得多亏生魔芋枝了八叉无比丑陋的外表,看着就吓人。 可是剔去根须,洗净泥土,削去那一层薄薄的表皮,就会像璞玉得到雕塑一样,露出洁白圆润的内里。 江秋意在谢六郎担惊受怕的目光下将魔芋简单的处理干净,大锅里兑上水,六郎在灶台旁添柴将锅里头的水烧开,谢三姐已经按照江秋意的吩咐,将她折回来的异杨树的树枝烧成了灰。 江秋意接过草灰,放进了一个小盆里头,再兑上水,就忙活自己手头上的去了。她得把魔芋磨成汁。 找来找去灶房里也没有什么能榨汁的工具,最后只好拿了个篦篓,反过来,利用背面粗糙的竹片,将魔芋按在那上面一点点的磨,好不容易磨好了一小个魔芋,就将磨成的汁劝倒进了锅里滚烫的热水中。 在热力的作用下,加了魔芋汁的清水逐渐变得浓稠,江秋意让六郎拿着锅铲不停的搅拌防止粘锅,自己则将泡着草灰的那一小盆水过滤了一遍,剔除草木灰烬,这才将没有残渣的草灰水加进了锅里的液体里。 接下来奇迹就发生了,的液体开始凝结成块,灶台下的火苗将将熄灭,锅里头的已经凝固成了一大块整体,魔芋豆腐就做成了。 做魔芋豆腐,碱是结块凝固的关键,没有碱,魔芋豆腐是凝结不成块状的。可古时候哪里有要经过多道工序加工提纯的食用碱啊! 好在,江秋意在老农那里得知,从前没有食用碱的时候,当地人都是利用一种叫做异杨木的树枝或者树叶烧成灰,再加水带代替食用碱的。异杨木里碱含量很高,是最天然的食用碱来源。 谢六郎和三姐眼珠子都快掉锅里头去了,尤其是谢三姐,她从头看到尾,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有毒的蛇六谷,几根破树枝,怎么就成了锅里头,那滑滑看着就很好吃的东西? 谢三姐指着锅里的东西问:“秋娘,这,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要是能吃,那她们家就不用再挨饿了!金贵岭里的蛇六谷大把啊!从前人们看到了都是绕着走的,因为老人们口耳相传的那东西是有毒的啊! 所以,谢三姐还是不敢相信的,尽管锅里头的东西看起来比贴饼子还诱人。 新奇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被接受的。江秋意没有试图说服他们魔芋豆腐确实是能吃的。 她用锅铲铲出了一块魔芋豆腐,放在砧板上切成了细长的条状,抓了一小把盐撒在上面,用手指捏了一块就要嘴巴里。 谁知她的嘴还没来得及吃下那块魔芋豆腐,就连手指带魔芋豆腐,全都进了谢六郎的大嘴里。 谢六郎从她手指间直接嘬走了那块魔芋豆腐,甚至来不及品尝就直接咽进肚子里,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说:“俺先吃,没毒了你再吃。” 最简单的心意,最朴实的语言,却让江秋意感动不已。 真是个傻孩子呢!搞得跟试毒一样! 谢三姐一脸紧张的喊了一句:“六郎”,红着眼眶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好像谢六郎就要被毒死了一样。 江秋意失笑,真是败给他们了! 边笑边摇头,重新捏了块魔芋豆腐嘴巴里,果然,饿极了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啊!只是加了一点盐巴,没有其他任何佐料的魔芋豆腐,都好吃的让人感动。 “放心吧,我从前是药婢,药理这些东西是我的老本行,这东西真的能吃的!”说着深怕他们不信,江秋意又塞了几块魔芋豆腐进嘴巴里,吃的津津有味。 “阿娘,六郎买回来的新媳妇在灶房里偷吃呢!阿娘,你快来看啊!她做了饭不端屋里来就自己先偷吃!这样的女人我们家怎么敢留!” 谢四妹饥肠辘辘的跑到灶房里想找口吃的,一进门就撞见了江秋意不停的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东西,跟怕吃不上似的。邪火蒙了眼睛,扭头就告状去了。 江秋意差点没被嘴里的魔芋豆腐噎死!不是试吃吗?怎么就变成偷吃了? 第026章姑嫂不和怎么解? 谢四妹将她路都走不怎么稳的阿娘扶到了堂屋里,大有三司会审的架势。江秋意跟在谢六郎谢三姐身后,一只脚刚买进门槛,六郎娘就厉声吼了句:“跪下!” 许是身体对这个两个字已经有了条件反,江秋意竟真的“咚”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膝盖那个疼啊!原主罚跪受虐什么的简直就是家常便饭了,以至于这副身体都产生条件反。 脑子里简直赶不上身体的节奏,直接就跪在了地上,膝盖落地时力道大的江秋意都疼出了眼泪。 于是乎,谢六郎看见的就是,他媳妇一张小脸上梨花带雨,一双乌瞳里无尽的委屈,跪在地上说不尽的我见犹怜。谢六郎噗通一声也跟着跪在了江秋意身边。 对他娘说:“阿娘,不是秋娘偷吃,秋娘找来了一种俺们都没用吃过的东西,生怕俺们不相信那东西能吃,她是在试吃给俺们看,证明那东西真的能吃,不是在偷吃。” 尽管谢六郎解释的条理清晰,合情合理,但是奈何六郎娘心里头早就记恨上了江秋意,有理没理的眼下她是顾不得了,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惩戒江秋意,好叫她知道知道,这个家是谁在当家! 六郎娘缓缓的开口:“新进门的,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是怎么落到牙婆子手里的?可许配过人家的?” 江秋意吃痛的揉了揉膝盖,既然已经跪下了,现在站起来也很奇怪。 于是就干脆跪着答话:“我叫江秋意,今年十九,小时候家里闹了灾逃出来的时候就被牙婆子拐了,卖给了塔南城的大户梁府当童养媳,后来梁府的大少爷没了,梁家的人便又将我给卖了,这才遇到了六郎。” 江秋意说的云淡风轻,好像那些都不是她所经历的似的,谢六郎却听的一阵阵的心疼,连带着看江秋意的眼神越发的爱惜了。 六郎娘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指着六郎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傻孩子,咋买了个寡妇回来?你就是要给阿娘冲喜,好歹也买个黄花大闺女啊!你这,你这买个年纪这么大的寡妇算咋回事啊!” 江秋意一脑门的黑线,第几次被嫌弃年纪大了? 十九岁啊!如花般的年纪啊!怎么在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古代人眼里就成了大龄剩女了?哦不,她连大龄剩女都算不上,她更惨,她是大龄寡妇。 谢六郎憋红了一张脸,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蹦了一句:“阿娘,她真的很好,儿子买了她,是儿子的福气。真的!”深怕他娘不信,谢六郎的眼珠子瞪的圆圆的。 江秋意这个时候倒是很想问问谢六郎,真的很好?到底是好在哪里了?但是,显然,这个问题是很不合时宜的。 因为她嘴角才稍稍勾了一点点笑意,就被六郎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忙敛了自己的心神,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好?哪里好了?这进门才半天时间,就闹出这么多幺蛾子,不止撺掇你去战场上送死,还将你二哥两家子得罪了个透!这会子又在灶房里偷吃,就不是个省心的!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六郎娘说着,就开始嚎嚎大哭起来,哭的气都快接不上了。江秋意偷瞥了一眼,本来就极度贫血的人,情绪波动这么大,特别容易头晕目眩的。 瞧着六郎娘眼前一黑,又要晕过去了,江秋意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用手指按住了六郎娘的太阳穴,柔柔的按压着,让她不至于当场昏过去。 江秋意一边按摩着六郎娘的太阳穴,一边开始为自己辩解,张口便唤了一声:“婶娘”而不是不知死活的称呼六郎娘为“婆婆”。 “婶娘,我自知年纪身份与六郎是不匹配的,您放心,我留在谢家,只是为了报答六郎助我脱离牙婆子魔爪子的恩情,我绝不会生出那想与六郎做夫妻的妄想的。” 柔柔的嗓音带着安定人心的魔力,六郎娘竟不自觉的沉沦,尤其是她手上恰到好处的按压,更是让久病缠身的六郎娘,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坦。 江秋意还在说话:“至于六郎从军一事,我不过是顺着恩人的心意支持他罢了,并不是存了心撺掇六郎去当兵。还有四妹方才瞧见的,我在灶房里东西,那东西叫蛇六谷,生的时候是有毒的,煮熟了却是能吃的,六郎他们不信,我真的只是想证明给他们看那东西能吃而已。” 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江秋意这才转到六郎娘跟前,一双眼含泪望着她,语气凄凉。 “秋意自幼命苦,颠沛流离,未曾尝到过这世间的半分甜头,若是没有六郎,那日秋意就要被牙婆子逼死了,眼下,我只一心想报答六郎而已,若是婶娘不允,便还将秋意卖了吧,所得银钱,就当是秋意还了六郎的恩情了,至于秋意还能不能活下去,便是秋意自己的造化了。” 江秋意声情并茂,一番话说的谢三姐泪流满面,噗通一声也跪在了她娘面前,嘴里头只剩下一句话:“阿娘,莫要卖掉她,莫要卖掉她……” 谢六郎也跟着哽咽着嗓子喊了句:“阿娘……”那语气凄凉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跟江秋意生离死别了似的。 江秋意垂着眼眸,浑身颤了颤,正想着,戏有点过了,谁让她在医学院的时候还兼着戏剧社社长呢!太爱演,不小心还演过头了! 正想着怎么补救,六郎娘就开口了:“罢了罢了,也是个苦命人啊!这世道,咋就那么多命苦的女人呢!” 江秋意抬头,六郎娘已经泪流满面,一双浑浊的眼睛望着她,早就没有了方才的敌意,只带着深深的怜惜。 江秋意再次感叹,有时候来软的效果还是很好的嘛!看,婆媳不和的千古难题,这不轻易化解了吗? 江秋意瞥见谢四妹看着她娘心软,一脸的愤恨。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这位大姑子的,却隐约觉得,谢四妹比六郎娘还难搞! 姑嫂不和该怎么解? 第027章怎么睡? 江秋意的一番话,勾起了六郎娘尘封许久的陈年往事。 其实她也是个苦命的,十几岁的时候被爹娘卖给牙婆子,就为换了银钱好给她哥哥弟弟娶媳妇,不管她怎么哀求,她亲爹亲娘,还是毫不犹豫的就把她当牲口卖了。 好在买她的谢木匠,虽然大了她二十好几,原配还留下两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儿子,谢木匠却是个知冷知热心疼人的,一直待她很好,那几年是六郎娘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 尽管后来夭折了一个儿子,却又阴差阳错的抱回了个孝顺的六郎不是!只可惜,好景不长,谢木匠上了趟战场,丢了胳膊,得了肺痨,回来不到半年,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瞧病,紧接着就撒手人寰了,留下一门孤寡老幼任人欺凌。 若不是这几个孩子时时陪在身边,六郎娘早就下去寻谢木匠去了,哪里还会硬撑着一口气活到今天! 眼下知道江秋意的命运这么坎坷,是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来责备她了。更何况,她也说了,不求和六郎当夫妻,只想报答六郎的恩情而已。 仔细回想江秋意进门后的一系列举动,六郎娘就知道,这个丫头是个有主心骨的,不像自己和自家的那两个闺女,被欺负上门了,除了忍气吞声,也没有别的法子。 谢木匠死后,六郎娘是受尽了大郎二郎两家子的欺负,就连一口吃水的缸子,几个红薯都留不住,那些活土匪,说来他家打劫就来他家打劫。 大秦虽穷,可到底是生产粮食的,家家户户的基本饭,接下来就开始为晚上睡觉的问题烦恼了。谢家拢共就两间屋,两张炕。六郎自己住了其中的一间,谢家母女三人挤在了一张炕上,显然,是再挤不进一个江秋意的了。 难不成,真要和谢六郎睡一张炕?他那炕上可连一床被褥都没有啊!再睡了孤男寡女的怎么睡?难不成,真跟狗血电视剧里头一样,两个人了互相取暖,搂着睡? 第028章 江秋意一脑门的黑线啊,她觉得谢家的问题真是连续不断啊!就这,人家还嫌弃她年纪大,是个寡妇,言明了是不会同意她给谢六郎当媳妇的。既然如此,晚上总不会要她和六郎睡一间屋了吧!古时候的人不是最看重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吗? 可在这一点上,江秋意却想岔了。六郎娘的本意确实是不愿意江秋意给六郎当正经媳妇儿的,但是她并不介意六郎占江秋意的便宜。 在她眼里,横竖江秋意就是个嫁过人的寡妇,而且又是六郎买回来的,怎就不能睡在一块了?要是她肚子争气,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将来做个小的伺候六郎,也不是不可以的。 于是乎,江秋意在灶房里忙活了一下午,不止收拾干净,整齐规划了灶房里每一个角落的用处,做饭的地方,堆柴火的地方,蓄水的地方,全都区分了开来。 原来图方便,这些东西都是杂七杂八堆在灶台边的,尤其是柴火,拾回来的树枝全都堆在灶台底下,万一不小心掉落一点火星子,很容易就失火了。 二月初的北秦,天已逐渐回暖,晌午吃饱了,再加上劳动了一下午,江秋意出了一身的汗,其实她上一次洗澡还是自己个儿跳到了冰河里。这一个半月没洗澡的滋味可真是难受啊!江秋意动了洗澡的念头,突然之间就真的浑身痒痒起来了,不洗澡真的受不了。 北秦气候寒冷,十天半个月不洗澡是常事,江秋意都怀疑,入了冬他们一冬天不洗澡都是正常的!而这谢家,拢共就三间屋,两间住人的里屋,一间用餐和会客用的堂屋,还有就是这间都算不上正经屋子的灶房了。那洗澡呢?洗澡都是在哪? 谢三姐和六郎吃过晌午饭就又上山砍柴去了,六郎娘精神不济,正在里屋躺着呢,还有谢四妹,也推说头晕要去睡一会。江秋意自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又绕到屋后,这才发现了一间木头搭的茅房,旁边还有一小间比较干净的,看模样应该就是谢家洗澡的地方了。 其实仔细看,不难发现,谢家虽然穷,但是但凡是木头做的东西,工艺都是十分精湛的。就拿他们家堂屋里头那张缺了一条腿,硬拿木棍撑着的吃饭桌子来说,木匠活的手艺也是极好的。 可见六郎那个阿爹做木匠活的手艺是顶尖的,但怎么他的三个儿子就没学上一手?这多少也是个看家养活人的手艺不是?江秋意找着了洗澡的地方,临走的时候又顺带瞧了一眼六郎家的田。地里种的是北秦人家家户户都种的麦子玉米,这一季子正好是麦子,可六郎家的这三亩地,麦子的长势却不是很好。 这三亩地紧挨着金贵岭,被高山遮挡着,绝大部分时候日照时间都是很短的,而且土质疏松,含沙量比谢家村的其他田地都要高,看这低洼的地势,这三亩田,连带着他们家盖老宅子的地方,一两百年前应该是条小溪流。 沧海桑田,地貌发生了变化,溪流干凅长出了植被,可地质却是轻易改变不了的。这样的土地种植小麦,谢六郎家每年的收成,应该比谢家村其他人家要少得多。 难怪他们家穷成那个样子!可种小麦不合适,种蛇六谷却是极好的!蛇六谷就喜欢含沙量高的疏松土壤,喜阴不喜阳。这里简直就是一块绝佳的种植地啊!种出来之后再加工成魔芋豆腐,拉到石屏街市上去卖,这一家老小的饭吧!这样也算是报答了谢六郎二两银子的赎身之恩了。 她已经跃跃欲试了,藏起那一身的好医术,利用脑子里现代化的知识,到底能不能在古代成功的发家致富,江秋意像当年碰到一个天生两个子宫的产妇一样的兴奋。 她摩拳擦掌,准备好迎接贫穷落后的挑战了!当然,眼下第一要紧的事是解决自己的洗澡问题!洗澡间找着了,迅速溜回去烧水吧!可真正让江秋意犯愁的是,她没衣服换啊!梁府把她卖掉的时候她就穿着身上这一身破旧的衣服,一路上牙婆子恨不得饭都不给她吃,又怎么会给她买衣服呢? 看来只有跟谢三姐借一身衣服穿了,但是谢家虽穷,谢三姐却是个典型的北方女子,长的牛高马大的,个头都比江秋意高出大半个头,而且她才是十五岁,估计还会再长个。 谢三姐那身段,要是放在现代,绝对是秒杀万千宅男的大长腿啊!她的五官虽不如谢四妹秀丽精致,估计是随了谢木匠,却也是明眸皓齿,大眼睛高鼻梁,再配上憨厚的笑容,一看就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姑娘。 倒是谢四妹,长相上随了六郎娘的秀气,性格却不知道随了谁,阴冷的很,终日里也没个笑模样,越是体弱,就越是不爱动弹,动不动的就窝在炕上不愿下来。 就她那瘦弱的跟个厌食症患者的身板,江秋意自觉自己这副有前有后的身体,是绝对塞不进谢四妹的衣裳里的。所以,还是跟谢三姐借吧,她也好说话些,衣裳大就大了。 谢三姐抱着一捆树枝,六郎用扁担挑了前后两捆体积吓人的粗树干,看那模样,至少得有一两百斤。两个人刚刚归家,江秋意就迎了上去,一人递上了一碗温度合适刚好入口的温水,招呼着他们坐下歇息。 江秋意手脚麻利的将他们带回来的柴火全都整齐的码好,和原先从大郎家拿来的木炭放在一处,是灶房里最干燥通风的角落,远离灶台,轻易不会失火的。 弄完之后,江秋意就趴在谢三姐耳边悄声的告诉她自己想洗澡的事情,谁知谢三姐这个没心没肺的,直接就叫唤了出来:“天这么冷,你要洗澡啊?” “噗嗤……”谢六郎嘴里的温水喷的跟喷泉似的,连带着鼻子里都蹿出不少,一张脸更是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 熊孩子,姐姐要洗澡,你喷什么鼻血啊?哦不,你喷什么水啊! 第029章套路那么深,我不行了! 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谢六郎一眼,被谢三姐这么一咋呼,原本打算低调行事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于是干脆方方的说了出来:“我从塔南一路走来一个半月就没洗过一次澡,这身上都快长虫了。” 谢三姐却说了句更叫江秋意无语的话:“才一个半月而已,俺们入了冬就没洗过澡了呀,算了算也得有四五个月了。” 我了个娘嘞……原谅我本能的弹开三丈远! 小半年不洗澡是个什么概念啊!前世的时候江秋意生活在鱼米之乡的岭南,就是原主也是自幼长在气候相对了,洗澡的事情,就变成了江秋意迫切需要解决的头等大事了。 想了想,她说:“你娘若是醒了,就说我同六郎进山为她寻药了,寻一味只在夜晚才能寻得着的药,对她调养身体很有好处的。”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现在已经二月初,夜里进山顺手寻一味给六郎娘调理身体的大补药回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看谢三姐还是不动弹,江秋意连忙催促:“没事的,我保证回来的时候还你一个全模全样的谢小弟,要是真遇上什么猛兽,我就让它们吃我,叫它们全吃撑死,指不定六郎还能扛回来一堆野味呢!” 本是说笑的话,谢三姐就真的被江秋意的古灵精怪逗笑了,实在拧不过,转身回屋去给江秋意找衣裳了。 回过头来,却看见谢六郎沉着一张脸,眼睛里酝酿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语气肃穆而坚定:“要是真碰上猛兽,俺拼死也会护你周全的!俺不要你保护我,是俺要保护你!” 江秋意一颤,心里头说不出来的感动,嘴上却故意打哈哈:“你这么瘦小,既没我高也没我胖,野兽也挑嘴的,肯定不吃你!” 谢六郎却活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似的,一把抓紧了江秋意的肩头,声音都粗了起来:“俺是男人,你是女人,而且还是俺的女人!所以肯定是俺要保护你的!听见没有,要是遇到野兽,一定不能让野兽吃你!知道吗!” 额,内个,谢小弟,你才十三岁,动不动就这么雄性激素爆棚真的好吗? 江秋意非常想知道,谢六郎真的只有十三岁吗?那哪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郎?分明就是个老司机啊!套路那么深,我不行了,谁来救我啊! 第030章秋娘你好美! 江秋意这厢正被撩的不要不要的,救场的就来了。 感谢谢三姐的手脚麻利,她已经打包好了一个小包裹,一进门又撞见了无比尴尬的场景。 谢六郎抓着江秋意的肩膀,两个人凑的老近了,好像在干什么坏事似的,羞的谢三姐连忙背过身去,拔腿就想往外跑。 想歪了不是吗?江秋意连忙挣了谢六郎的禁锢,一个箭步捞住了谢三姐,埋怨道:“跑什么?还有正事要交代你呢!” 谢三姐这才别别扭扭的转过身来,却还是不敢拿正眼瞧江秋意,还有身后的六郎,现在倒知道害臊了,愣头愣脑的一个闪身就出来灶房。 江秋意发现谢六郎的撩妹技能是不定时上线的,大多是时候,他还是那个憨厚朴实,有些傻里傻气的少年郎,到底还是没长大,心性未定啊! 撇开那些有的没的,江秋意细细的嘱咐起谢三姐来:“晚饭的时候记得还给你娘熬一碗老姜红糖米酒,打一个野鸡蛋下去,这回可以适量的加一些水了,米酒红糖省着点用,那东西金贵,咱家一时半会还买不起。” 头一回是为了将六郎娘的那一口气提上来,才不叫加水,也是趁着她不省人事硬灌进去的,一点水也不加,光是老姜汁和红糖米酒,就算红糖米酒再金贵,也是不好吃的。 晌午剩的魔芋豆腐还有三分之一,晚上吃饭少了六郎这个饭量跟怪力成正比的超级吃货,应该是够吃的。 而最要紧的是从谢大郎那里好不容易要来的茶叶。 江秋意将自己保管着的茶叶拿了出来给谢三姐,打开了油纸,抓出了一小嘬,对她说:“将大约这么多的茶叶用沸水冲泡,放在木盆里,等不烫手的时候叫你娘脱了裤子坐木盆里头泡着,记得叮嘱她,尽量用茶叶搓洗身上痒痒的地方。” 江秋意已经尽量说的很隐晦了,什么产道啊这些名词,她可是一个都没提,想想这对一个当了十几年妇产科医生的人来说多不容易。 可谢三姐还是羞红了一张脸,像看妖魔鬼怪一样看着江秋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听到了什么。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很无奈的解释说:“那都是些女人病,没有什么可耻的,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南秦的许多贵妇人都得过,要不怎么大户人家都要养药婢呢?不就是为了解决女主人那些难以启齿的妇科毛病嘛!” 江秋意觉得,穿越之后自己越发的能言善道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自圆其说都能那么天衣无缝。 谢三姐也完全信了,虽然还是觉得很尴尬,但到底还是应下来了,只要对她娘的病情有帮助的,谢三姐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江秋意抱着谢三姐收拾给她的包裹,拿了几个晌午没吃完的玉米贴饼子,从灶台上挖了一小勺盐巴拿白布包着,这才和六郎出了门,往后山赶去。 时间大约是下午的三四点,天还亮堂着呢!进了山,江秋意选了一处相对阴冷潮湿的地方,摘了一颗外形奇特的干凅老树上将将冒出来的嫩芽子,拿小石头捣出了汁液,放在了自己拿树枝枯藤布置好的陷阱里。 做好了这些,这才和六郎一块往更深的山里头走去。一路上挖挖这里,掏掏那处,一会惊喜的尖叫,一会惋惜的皱眉摇头。 而不管江秋意的言行举止多么的奇怪,谢六郎总是浅笑着跟在她身后,既没有拿异样的眼光瞧她,也没有半点好奇心,沉稳的一点儿也不像是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 一路上走走停停,等走到谢六郎说的那个山洞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江秋意一路上忙着淘宝,六郎却很务实的拾了许多柴火,足够维持一个晚上的火堆不熄灭的了。 这是一个很隐秘的山洞,进口处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侧身而过,六郎的那堆柴火,分了好几次才全都搬进了山洞里。 可挤进了那狭小的洞口,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特别想武侠里男主角掉进去就能修炼成盖世神功的神秘山洞,面积比六郎家里的三间屋子加在一起都要大,一口冒着热气的温泉,占了山洞里绝大部分的空间。 温泉池子的正中央有一块凸出水面半人高的天然巨石,竟像是将整个池子分成了两半。 山洞里烟雾缭绕,石缝里的花草在温泉热气的熏陶下,已经提前迎来了春天,碧绿的爬山虎缝隙间开着一朵朵玫红色的荼薇花,美的像人间仙境似的。 江秋意陶醉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里,一转身就给了谢六郎一个的拥抱,欢喜的不得了:“六郎,你是怎么发现这个这么好的地方的!这里简直太美了!谢谢你!” “啵”一个没忍住,江秋意在谢六郎的俏脸上狠狠的啵了一口。 前世江秋意是在美国西海岸上的医学院,言行举止多少都受了些西方的影响,而她激动之下一个无心的举动,却在谢六郎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江秋意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了水,绕到那块巨石后面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湿漉漉的衣服冒着热气就搭在那块巨石上,整个人靠巨石边,眯起眼睛幸福的享受起来。 江秋意的动作一气呵成,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在谢六郎面前露出任何不妥,但到底是和一个男子同在一处密闭的空间,而且还是洗澡这么的事情,谢六郎尴尬的手足无措。 江秋意却在水里面惊叫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忽地趴到那块巨石上,露出两条雪白的胳膊,一张精致秀美的脸,在热气的熏陶下,红扑扑的娇艳无比。 江秋意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六郎,我好漂亮啊!” 是啊是啊,江秋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在水里头看见的倒影。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时的心情了。 那双眼睛隐约还有些熟悉的味道,可那张脸却比前世的她漂亮了不止千倍万倍啊!没有雀斑,没有幽灵似的熊猫眼,也米有坑坑洼洼的痘印,这长相,拎到现代,随随便便就是个万人迷的女神啊! 江秋意这么没羞没臊的一句话,原本应该是古板木纳的谢六郎,却爽利的接了句:“是的,秋娘,你好美……” 额,撩妹属性又上线了!江秋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咕咚一声沉到了水里。 “秋娘!”谢六郎慌张的喊了一声,噗通一声也跳下了水。 第031章对身体不好 江秋意湿漉漉被谢六郎捞在怀里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说这不是套路,你们信吗?真的是脚滑,真的是脚滑啊! 尽管被捞起来扶着她站定之后,谢六郎丢下一句:“俺去生火”,然后就逃的比她还快,江秋意还是觉得巨无比的丢脸的。 尤其是谢六郎本来没准备来洗澡的,所以也就没有带可以替换的衣服,刚才下水救她,那一身的衣服全都湿透了,却也不好意思了烤干。 江秋意第一次觉得羞臊到抬不起头来,她往火堆里填了一根木头,低着头提了个建议:“要不你下池子里头泡泡吧,衣服来,我帮你烤干,这样湿漉漉的穿着,对身体不好。” 谢六郎很是尴尬的“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江秋意的建议,江秋意立马识趣的背过身去。 谢六郎就在岸边脱了衣服,一直到他下水的声音停了许久,江秋意这才转过身来捡起谢六郎的衣服,架在火上仔细的烤了起来。里衣单薄很快就干了,可棉袄却是没有那么容易干的。 江秋意烤了很久,估摸着谢六郎在池子里再泡下去就要缺氧了,这才招呼他出来:“六郎,棉袄估计要烤才能干透,要不你先出来吧!” 江秋意背过身子,听见一阵细细嗖嗖的声音,然后是谢六郎清亮的嗓音:“好了,俺穿好了。” 转过身来,江秋意觉得自己和谢六郎一块来泡贝。 细长翠绿的叶子,纤细的枝干隐没在同样绿油油的爬山虎中间,不仔细瞧是很难发现的。淡竹,叶子拿来煲水有发汗散热的功效,是治疗风寒发热的良药啊! 想想自己差点没死在重感冒下,江秋意就越发的决定那几株淡竹是十分珍贵的,得找个把趁手的小铲子什么的,小心翼翼的把它们从石头缝里挖出来,移栽到自家院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有了收获的江秋意满意的往回走,脚下一个不留神,却踩到了某种硬壳的东西,抬起脚来猛地一看,差点没吓出一身的汗。 居然是只穿山甲!蜷成了一团,像一个长着鳞片的铁球一样。 江秋意首先想到的是穿山甲的肉是可以吃的,接着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开荤了。然后留着口水的同时,又想起来了在现代的时候,食用穿山甲可是违法的! 那时候的穿山甲已经是濒危动物了,就因为它在人们眼中一直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美味大补,而它的鳞片,更是一种珍贵的药材。 穿山甲的鳞片经过加工,具有活血散瘀,通经下乳,消肿排脓等药用价值。只可惜这小东西不像蛇一样可以脱皮换麟,它没了鳞片就会流血致死。 想想千百年后,这长相丑陋却内心温柔的小动物,几乎就要被人类赶尽杀绝了,江秋意的哈喇子就自动收了起来。 她弯腰抱起地上蜷成一团的穿山甲,心中生出了怜悯,这个姿势,是穿山甲遇到危险的时候的自然反应,将身体柔软的部位全都藏进坚硬的鳞甲下,就那也没躲过人们的捕杀。 这个姿势,多像婴儿啊! 江秋意抱着穿山甲回来的时候,温柔的完全像是在抱一个孩子,叫谢六郎吓了一大跳。 “你抱着穿山鼠做什么?这东西可是不祥之兆,老人们常说,穿山鼠一出现,不是山崩就是地裂。快扔了它!” 谢六郎有些忌讳的盯着江秋意手里的穿山甲,显然是对老人们的告诫信以为真的。 江秋意失笑,山崩地裂,说的也太夸张了吧?不过她也没有要将这穿山甲带回家的意思,只是怕它一不小心掉进温泉里淹死或者烫死罢了! 这个小东西,估计是钻洞不小心钻到这里来的,却热的没力气出去了。穿山甲是冷血动物,温泉旁可不是它的好去处。 江秋意抱着穿山甲钻出了山洞,将它放生了。谢六郎跟在后面,在江秋意看不到的地方,用一种超乎年龄的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 刚出山洞,不经意的抬头间,却看见了漫天的繁星,弯弯的月牙散发着迷人的光芒,与星辉交错,散发着大自然神秘的魅力。 现代化都市里从来也见不着的点点繁星,此刻美的像一副梦幻般的画卷展现眼前。江秋意张开了双臂,放松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的呼吸着宁静夜色下无比清新的空气。 开了春的山林虽然还是寒意逼人,却不妨碍各种小动物们在夜幕的掩护下,愉快的唱响了迎接春天的交响曲,江秋意正陶醉在各种欢愉的声音里,突然间却听见了一声格外刺耳的低吼。 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显现出来,江秋意全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接着星光,终于瞧清楚了那逐渐逼近的危险。 熊啊!不是熊大熊二那样操着一口河南口音的大笨熊啊!是活生生巨大无比的大黑熊啊!那是江秋意第一眼的感觉,可她却没有吓的拔腿就跑,因为她越瞧就越不对劲。 北方的黑熊有冬眠的习惯,一般要到三四月份天气真正暖和起来的时候才会出洞,这个时节天又还这么冷,黑熊应该还处于半睡眠状态啊! 江秋意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瞧了瞧,却原来是头肥的流油长着长长獠牙的野啊!刹时两眼放精光!野!肉啊!肉啊! “秋娘!” 只听得身后撕心裂肺的吼了一声,江秋意就被拖着跌跌撞撞的往后撤,眼看着离她到嘴的大肥肉越来越远。 第032章再来抢一个试试! 被硬拽着挤进了狭隘的洞口,江秋意撞的满头包,谢六郎刚撒手,她就没好气的踹了他一脚:“笨蛋,你拽我干嘛!那是野!是肉,是肉啊!” 最后一个肉字出来的时候,江秋意居然没出息的喷口水了,太太馋了,一时没忍住,喷了谢六郎一脑门的口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秋意手忙脚乱的卷起自己的衣袖就去擦,却被谢六郎一把拽到了身后,谢六郎用自己的整个身体挡住在了江秋意面前,眉宇凝肃,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息。 江秋意这才想起来,野可不比家,它除了是肉,还长着獠牙,力气更是大的吓人。这么一想,谢六郎刚刚是又救了自己一命,而自己还不领情,刚得救就给了他一脚。 心里头很是过意不去,连忙拉了拉谢六郎,想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却发现谢六郎下盘稳的,她根本都拉不动,只好放弃直接走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挡着他。 “六郎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谢六郎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沦陷了,他长到十三岁,自打记事起,就一直是遭人白眼来历不明的野种,尽管阿娘疼爱他,可他的心,却时常是空落落的,觉得自己像无根的浮萍,没着没落。 这一刻他却生出了归属感,好像这广阔的天地间,终于了有了他的一寸容身之处,有一个女人,危险来临时,挡在了他面前,叫他不要怕,说要保护他。 谢六郎一颗心颤栗的忍不住热泪盈眶,江秋意回头瞧见了,却以为他是吓的,连声安慰他:“别怕别怕,洞口窄,它进不了来的!我有个好主意!” 安慰完谢六郎江秋意就赶紧干正事了,送上门的大肥可不能就这么叫它给跑了!野最是性急暴躁没耐性的,此刻正在一次仅能侧身容纳下一个人的洞口拱着,可要那洞口,它是无论如何也拱不进来的,再一会它就该不耐烦走掉了。 江秋意连忙在火堆旁拾了一根稍微长一点的粗树枝,对着火苗烧红,举着树枝就要侧身挤进那山洞的出口处。 “秋娘,你干嘛!”谢六郎一把就捞住了江秋意的胳膊,情急之下用力过猛,将江秋意整个人都带进了他的怀抱里。 江秋意却急的来不及计较那许多,一边挣扎着想挣脱谢六郎的钳制,一边说:“野都很笨的,既暴躁又记仇,惹怒了它,它一定会发狂的,到时候拱不开就会拿头撞,等它自己个儿撞死在洞口,咱们家就有肉吃了!” 谢六郎听了这主意,却吓出了一身的汗,发了疯的野有多可怕,他是领教过的,忙不迭的阻止江秋意:“不行,万一它真的撞进来了呢?” “就算它真的撞进来了,不死也得脑震荡啊,哦,就是晕晕乎乎的,我们两个大活人还收拾不了一头受伤的大肥啊!况且你也不看看,我们这里有。 谢六郎看着她像个孩子盯着糖葫芦一样,盯着原本女子见了,应该吓的花容失色的血淋淋没有头的野,有些好笑:“后来它在俺胳膊上扎了两个血窟窿,俺把它砍死了。” 江秋意听到血窟窿的时候,有些心疼的看了谢六郎一眼,紧接着又继续盯着野了,嘴里头还问:“那后来野是怎么吃的?” “叫讨了去了。” 什么鬼?有点好东西就被抢? 江秋意盯着眼前的大肥,哼!想在她江秋意手里抢东西,可没那么容易!有种倒是故技重施,再来抢一个试试! 第033章聘汝为妻,死生不离 晚上还没吃饭的江秋意,盯着野口水都流下来了,眼珠子却在不停的转动,想着明天怎么把野弄家去。 这么大一头野,吃是肯定吃不完的,春季多雨又潮湿,也不是做腊肉的好时节,古时候又没有冰箱,时间长了肉坏掉多可惜啊! 想来想去,还是留下一小部分自家吃,大部分拉石屏街市上去卖吧!既然要拉到街市上,二十几里的路,就算六郎力气再大,一路硬扛着走过去也不是办法。 于是江秋意问:“六郎,村里头谁家有牛车不?” 江秋意没有提马车的事,马匹在大秦那是相当于现代的限量版劳斯莱斯,可不是哪哪哪都能有的,整个石屏县城,估计也没几家大户有马车,别说谢家村这样的小村庄了。 谢六郎说:“家有牛车,他常常要去石屏县衙和临安城的县衙走动,所以备了牛车。” 江秋意听完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谢大郎简直就是谢家村最有钱的人了,就他家有牛有茶叶,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这整个村只有一头牛,就谢大郎那样,是不用指望他将牛借出来帮忙耕地的,那农忙的时候怎么办? 江秋意又问:“就一头牛,那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耕地的?” “用人拉犁啊,谁家也不敢去问借牛,一头牛的价格都抵得上好几亩地的收成了,万一叫他的牛累出个好歹来,谁也赔不起啊!” 唉……牛都比人金贵啊! 江秋意想了想,看来先将野拉到街市上去卖,卖剩下的再拉回家自己吃,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谢大郎轻易是不会把那么金贵的牛车借给自己的,没必要平白的找上门去自讨没趣。 有些犯愁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眼下她虽不会再任由六郎家被谢大郎欺负,但也不适合和他们撕破脸闹的太僵,毕竟将来自己一走了之是没事了,可六郎他们一家子,却是要长长久久待在谢家村的。 江秋意托着腮帮子,皱巴着一张脸,完全忘了谢六郎的棉袄还在火堆旁烤着,此刻他正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方才和野搏斗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子冷风钻进身子里,谢六郎忍不住打了一身喷嚏。 “阿嚏……” 一身喷嚏,居然打了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叫江秋意吓的,差点没一头栽野身上去。回过头这才注意到谢六郎衣裳单薄,连忙搂着他的肩膀不停的替他搓身子,好叫他身上热乎些,嘴里说着:“走走走,你先进去,我早些枯树枝将这野盖一盖。” 谢六郎还是头一回被一个女子这么抱着搓揉着,哪里肯走,当下就不自觉的往江秋意的怀抱里又钻了钻,说:“没事,俺帮你把野盖好,咱一起回去。”嘴上这样说着,人却还是窝在江秋意怀里,半点干正事的迹象都没有。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么小就知道吃豆腐了,再过两年还得了? 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些枯树枝树叶将野盖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拎着野头又挤进了山洞里。江秋意走在前头,谢六郎拎着头走在后头。刚一进去,就闻到一股焦味,定眼一看,居然是六郎的棉袄着火了! 江秋意急的,直接伸手就去拿那件旧棉袄,火星子烫的她又立刻将棉袄甩在了地上,好容易把火甩灭了,那棉袄却已经烧的不成样子,是没有办法再穿的了。 江秋意很是愧疚的回头,正好谢六郎也已经挤进来了,可他的视线却没有先去看地上烧焦了的自己唯一的一件厚棉袄,而是第一眼就看见了江秋意被火星子烫红了的手指。扔了头就冲过去,执起江秋意的手,冲着烫红了的地方,一个劲的吹气,心疼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江秋意却特别不好意思的开口:“对不起啊,你的棉袄烧坏了,等明天野卖了钱,再给你买一件新的。” “衣服烧了就烧了,一件衣服而已,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伸手去拿着火了的衣服呢!” 谢六郎一眼就看出来江秋意肯定是情急之下,想去挽救他的那件被火烧着的旧棉袄,若不是这样,怎么会烫伤这么大一片。 “你等着,俺出去一下。” 丢下这么一句话,谢六郎急急忙忙的就转身离开了,江秋意都来不及阻止。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一趟露营折腾的,自己是挺享受的,倒叫六郎吃了不少苦,得犒劳犒劳他! 江秋意拎起被谢六郎丢在地上的野头,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里面掏出了一把古朴的小弯刀。按照原主的记忆,这把弯刀是她打小带在身上的,仅有成年男子的手掌那么长,特别的小巧,倒是挺适合女子随身携带。 古朴青铜所制的刀鞘上,扭七扭八的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江秋意歪着头在火光下仔细的研究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居然看懂了。 刀鞘上刻着细小的文字:聘汝为妻,死生不离。 江秋意的心头漏了一拍,这句话让这把毫不起眼的小弯刀,看起来有了定情信物的嫌疑!虽说这是原主打小就带着的,可被卖进梁府之前的记忆虽然很模糊,对这刀的来历也记不清了。但那时候才多大!怎么会有人跟她定情呢?说不定这弯刀是原主捡的呢!算了,不想了,想那么多干嘛!那么久远的事情,想了也没用! 可是这小弯刀,是真的很趁手啊!简直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拔刀出窍,看着刀刃上闪烁着的寒光,倒让她想起了她最爱的14号手术刀!真的好怀念做手术的感觉啊! 于是乎,江秋意秉持着对动手术的热情和严谨,将野头上的槽头肉,一点点的切割下来,放在原来包贴饼子的白布上,整整齐齐的摆好,几乎每一块都是两指宽的大小,拿自己带来的那一小把盐巴撒上去抓了抓。谢六郎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没回来,江秋意只好举着火把起身,出去外面找些能串肉的细树枝。 江秋意发现,这座山真的不愧它“金贵岭”的称号,在山洞附近随手折了几根小树枝,回到洞里一看,居然是红柳!那简直就是串烤肉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第034章六郎想当爹绝对没问题 在热力的作用下,红柳会分泌出一种带着香气的神奇,浸透到烤肉里,清香扑鼻,分解了肉的油腻又增添了肉的鲜美,简直就是最天然最美味的调味料啊!江秋意串了整整十三串肉,已经将整个头上能剔的肉都剔干净了! 举着肉串在火堆上仔仔细细的烤着,肉串在火光里吱吱啦啦的冒着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擦口水擦的下巴都快没皮了,六郎还没回来。就在她快忍不住快要偷吃的时候,六郎终于赶回来了,江秋意听见动静一回头,差点没吓的将手里的烤肉串都丢了。 那哪还是谢六郎啊!简直就是一个泥人啊!只露出两只明亮的大眼睛和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谢六郎说:“秋娘,你看,这是山坑泥,冰凉彻骨,治疗烫伤是最好的,敷上去你的手就不会疼不会起泡了!” 江秋意的心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满身泥污的谢六郎,也不知维持着双手捧山坑泥的姿势,跑了多远的山路,黑夜里穿着单衣在山林里穿梭,就为了让她不疼不起泡? 谢六郎走了过来,将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山坑泥,仔仔细细的涂抹在江秋意被烫伤的右手手背上,一边抹,还一边吹气。不知是含有大量矿物质的山坑泥的冰冷,还是谢六郎的心意,江秋意的心,一阵阵的发抖。 “六郎,别对我这么好,你待我这样好,我要怎么才能还得清?”江秋意为人,是最欠不得人情的,但凡人家对她有点滴的好,她都是要豁出命去报答的。 而仅仅一天的时间,谢六郎却让她觉得,她都快还不清他的恩情了。 因怕上层泥土不够凉效果不好,干脆整个人跳到泥坑里去挖最深处的泥土,谢六郎一张脸上,几乎全都被黑色的山坑泥遮住了。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江秋意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着说:“俺愿意,不要你还!” “傻瓜!”你不要我还,我却是非还不可的!不还清你,我怎么能安心去看世界? “去洗洗吧!洗完了来吃肉,很香的!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忍不住偷吃了!” “你饿了你先吃。” “不,我等着你,你快点哈!” “好!” 江秋意在谢家村的第,总体来说还算过的很圆满的,既吃上了肉还洗上了澡,除了她最后真的没有办法和谢六郎睡在了一块,谁叫谢六郎的棉袄被她烧了呢! 于是乎,她和谢六郎背靠着背,用谢六郎烧焦的破棉袄当被子,自己换下来的那一身衣服全都铺在了地上,两个人在山洞里过了。 身上洗的爽利,肚子吃的饱饱,江秋意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相当真实的梦,梦里她变成了女扮男装的祝英台,而谢六郎就是梁山伯。 梦里他俩也睡在了一处,戏文里的祝英台在床的中间摆了一排书,上面放了一碗水,为了防止双方越界。可到了她这却不是那么一回事的,书本上面放的不是一碗水,而是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大砍刀,然后她翻了个身,一只脚搭在了谢六郎身上,那把刀就对着她的脚砍了下来。 “啊……” “秋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哪里痛吗?” 谢六郎紧张的问着,整个人却一动都不敢动,而且,他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啊!江秋意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突然一翻身,整个人都趴他身上去了。 软软的身子带着淡淡的香气,谢六郎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却不敢叫醒她,也舍不得推开她,直到江秋意像是做了噩梦,一阵阵的尖叫,谢六郎这才出声。 “我的腿!” 一个骨碌,江秋意直接坐了起来,一伸手就摸着梦里被大刀砍掉的那条腿,等到确定自己的腿还在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江秋意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她松完这口气,却发现还不如叫那一口气憋死算了!因为她正在谢六郎身上,姿势是她上他下。 “啊……” 江秋意吓的猛一起身,差点没直接掉地池子里,一张脸羞的通红,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睡觉不老实,从小就这个毛病,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造孽啊!这么嫩的豆腐你也敢吃!江秋意你不怕被雷劈啊! 江秋意愧疚的啊,活像干了什么特别缺德的事情似的,倒叫谢六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结结巴巴了大半天,才说:“天快亮了,咱走吧!” “哦,对对对!我们还要去集市上卖野好给你买新棉袄呢!”说走就走,江秋意麻利的收拾了昨天带来的东西,还指使谢六郎,赶紧出去看看野还在不在,别跑了。 谢六郎半个身子挤在洞口的缝隙里,还回了句:“那头上的肉都叫咱吃进肚子里去了,它还能往哪跑?” 额……谢六郎话虽然不多,却每每一句话说完,总让江秋意有种自己是个大白痴的错觉! 靠! 不提老娘好歹比你进化多几千年,就是现在也比他谢六郎大了六岁啊!那孩子怎么能早熟成那个样子!刚刚自己骑在他身上的时候,分明是碰到那个硬硬的地方的。 难怪古代人都是十三四岁就成亲,就谢六郎那样的,想当爹绝对没问题! 脑子里没羞没臊的想着,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也没耽搁。江秋意收拾好东西出去的时候,谢六郎已经野身上盖着的树枝枯叶也收拾干净了,正等着她呢。 “等等啊!” 江秋意凭着昨晚的记忆,往北边走了十几步,果然看到了一小片的红柳长在巨大的灌木丛中。 江秋意折了其中一支递给谢六郎,说:“六郎,记住这个味道,眼下这红柳的叶子还没长出了,不好和你说它是什么样的,但是你记住这个味道,还有你看。” 江秋意拿出小弯刀,将红柳枝的皮削掉了,才说:“红柳削掉皮之后会分泌一种带着香气的,所以用它来烤东西吃是最好不过的!” 江秋意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和谢六郎说这些,只是想着,他要去当兵打战,多知道一些野外知识,总是好的。 可谢六郎的眼睛却闪闪发亮的盯着她手里的弯刀,估计是没见过这么精美的兵器吧!还是瞧出了这刀的什么特别之处? 第035章这弯刀来自大魏? 伸手将自己的小弯刀递给他,江秋意说:“你要是喜欢,送给你了。” “不不,这刀这么小,俺用着不趁手,不过这刀可真漂亮,你哪来的?这刀鞘居然是青铜的呢!青铜在大秦,价比黄金了!青铜制作的物件,也只有皇室贵族才配使用呢!” 谢六郎这么一提醒,江秋意这才想起了,在大秦,丝绸茶叶号称软黄金,但价格和真黄金,还是有一定差别的。而青铜却是真真正正和黄金等价交换的,因为出产青铜的,是世代欺凌大秦,不与大秦通商的大魏。 难道,这弯刀来自大魏? 不会啊!秦魏老死不相往来,两国既不通婚,又不通商,就连大魏出产的铜器,都是先流传到大燕,再经大燕,辗转到大秦的,这中间倒一把手的大燕,世代以来,不知道捞了两国多少油水,尤其是对秦。 至于大秦的粮食是如何到魏地的嘛? 很简单,大魏遇上天灾人祸,本国的粮食不够吃了就发兵攻打大秦,叫大秦打趴下了,再和谈,索要一大堆的赔偿。这样的局势,已经维持了数百年,大秦不是没有出过贤明睿智的君主,只是始终扭不过敌强我弱的局面,何况本国还有一大堆掣肘的根深蒂固的老氏族,内忧外患下还能维持这么多年,大秦的皇室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秋娘……” 谢六郎发现,江秋意经常出神,而她当出神想着自己心中的事情时,就好像将整个世界都隔绝了,没有人能靠近得了她。 这个时候,谢六郎总会有种江秋意不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总有一天她会离开的恐慌。 “好了,我们走吧,六郎,你能扛的动这野吗?要不然你在这等着,我先下山去招呼几个人来帮忙好不好?”江秋意回过神来,好心的提了个建议。 不曾想谢六郎却不领情,“哼”了一声,直接将地上的三百多斤重的大野扛在了肩膀上,嘴里不满说了句:“你小看人!” “呵呵……好,好好!我们家六郎啊,最厉害了!那咱们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下山的路走去,可江秋意却没有直接领着六郎回家,而是问了四爷爷家在哪,和六郎直接扛着大野奔四爷爷家去了。 日头才将将在薄雾里显现出来,因是早春,地里头也没什么活干,河面又还未化冰无法捕鱼,家家户户也就没人那么早出门的。 四爷爷的家在谢家村的东头,江秋意和谢六郎一路走来,倒是一个人都没碰上,敲了门,四爷爷家唯一的小孙子谢光辉就来开门了,一开门看见了个巧笑嫣然的姑娘家,一时间问话都忘了。 江秋意倒不知道四爷爷家还有其他人,还以为就他们老两口呢!这会子见了个十七八的少年郎,有些怔愣,回过头疑惑的看着谢六郎。 谢六郎也不舍得将野放下,扛着野探过身子就给江秋意介绍:“秋娘,这是四爷爷家的孙子光辉,光辉哥,这是,这是俺讨的新媳妇。” 最后那一句,却是既羞涩又得意的,隐隐还带着炫耀的意思。江秋意娇嗔的白了六郎一眼,也没有反驳,她要在谢家待下去,也只有这么一个身份是合理的。 于是乎,江秋意笑眯眯的说:“光辉是吧?你该是和六郎平辈的吧?那我唤你一声大兄弟可好?大兄弟,四爷爷起来了吗?” 谢光辉还沉迷在全身笼罩在薄雾里,脸上却挂着璀璨笑容的江秋意带来的震撼里,完全搭不上话。屋里头就传来了他奶奶的声音:“可是秋丫头?老头子,俺听外头好像是秋丫头的声音。” “是我,四奶奶,我可以进来吗?” “真的是秋丫头呢!这一大早的外头雾气大寒气重,快进来快进来!” 等到江秋意和谢六郎进了院子,从里屋迎出来的四爷爷四奶奶才瞧见了六郎放在院子里大野。 “天老爷啊!这么大一头野啊!这是,这是六郎猎的?六郎,可受伤吗?” 四奶奶慌慌张张的将谢六郎拉到自己跟前,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生怕再向上一回一样,身上哪里被戳出几个血窟窿来。 谢六郎的心暖暖的,拉着四奶奶的手,连声安慰她:“奶奶,没事,没事!哪都没伤着!这野是自己撞在石头上撞死的。” “是啊是啊,然后六郎一斧头砍下了它的头!我们商量着,抬四爷爷这里来,让四爷爷处置。”江秋意笑眯眯的说,从进院子开始,她就笑的特别灿烂。 四爷爷看在眼里,却觉得这个丫头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于是捋着的说:“这是你们猎着的野味,自然是由你们处置,交给老头子处置,算怎么一回事?” 江秋意也不是个爱耍心机的,她不过是不想受欺负吃亏而已,和四爷爷一家子,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于是干脆摊开来讲:“四爷爷,我们家的情况您也是知道,这野要是直接抬家去,能不能留得住都是个问题,还不如直接交给四爷爷处置呢,我就不信了,谢家村谁还敢来四爷爷手里头抢东西!” 四奶奶一听,立马说话了:“老头子,你可还记得上回六郎被野拱了两个血窟窿,后来活劈了那野,可那豁出半条命猎的野,六郎一家子可是一口也没吃上啊!那没脸没皮的活土匪,直接就抬他家去了!” 提起这事,四奶奶是一肚子的火啊!奈何六郎娘太窝囊了,眼睁睁看着大郎二郎两家子活土匪扛了那野去,吭都不敢吭一声!她自己个认栽了,他们这些外人也只能干着急,连个出面帮腔的理由都没有。 四爷爷如何会不记得!他也是在战场上博过命的,七岁的六郎就能劈了一头百把斤的野,他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对六郎格外的上心,在他眼里,天生神力的六郎,或许是谢家村,乃至整个大秦,未来的希望。 是以,这些年他在后山教自家孙子拳脚功夫的时候,也没落下六郎。若不是前年河边因为谢家村下的渔网,被楚村的人故意破坏了,六郎和楚村的人起了争执露了拳脚,叫他娘知道了,以死相逼不准他再习武,凭六郎的天赋,早就以一挡百了。 想起了这一茬,四爷爷心里头别提有多不舒服了,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六郎娘当成了驴肝肺,很长时间都不准六郎和自家再有来往,多少年没受过这样的冤枉气了! 眼下要是帮了,六郎娘回头又不领情的埋怨上,可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第036章你舍得? 江秋意察言观色,看出了四爷爷有些犹豫,她也不便强人所难:“四爷爷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实在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横竖是不会再叫六郎家再吃亏的!” 四奶奶一听就急了,谢六郎也连忙拉了拉江秋意:“秋娘,俺看还是算了吧,回头俺再和二哥好生商量商量,你放心,俺定叫咱家留够自己个吃的肉。” 谢六郎对他那两个哥哥,倒不是怕,而是让。他是念着他阿爹的养育之恩,不管他二哥再如何欺负他,他都是不会反击的。 六郎这么一往前,倒叫四爷爷看见了他身上的衣裳,唬了一下,忙道:“六郎,你袄子呢?这天穿成这样,回头寒气进了身,有你苦头吃的,光辉,快去给六郎找件衣裳穿!” 四爷爷说着,光辉就真的连忙推着六郎进屋了,江秋意很是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去看,毕竟说起六郎为啥会大冷天穿着件里衣到处乱跑,和自己还是脱不了干系的。 但是,四爷爷却明显是想支开六郎,有话对江秋意说,因为他接下来和四奶奶对视了一眼,四奶奶就说:“俺去灶房里头给你们做点热乎饭,秋丫头,你陪你四爷爷唠唠。” 临走,深怕江秋意害怕,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江秋意抬起头,恭恭敬敬的问:“四爷爷想和秋意说什么?” 这丫头是个通透的,老爷子也就不打算弄那些弯弯绕的虚的了,开门见山的说:“秋丫头,你打算在谢家村留多久?”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 四爷爷这辈子小小经历了那么多的事,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在他看来,这丫头是个特立独行的,通透伶俐又有主心骨,谢家村这样的小庙,迟早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江秋意说:“我想等六郎从战场上平安回来,再娶上一位年轻貌美的小,一家子幸福安康,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老头子瞧着,你和六郎,就蛮匹配的嘛!何苦再替他寻什么小?”看着笑眯眯的四爷爷,竟这么直白的将她和六郎凑作堆! 一贯咧咧的江秋意竟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爷爷,您说什么呢!我是个,又比他大了那么多,六郎是个好小伙,值得娶更好的姑娘。” 江秋意脸上有些绯红,老爷子看在眼里,只别有深意的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俺们老人家是搞不懂了,说说你想让老头子怎么处置这野吧!”既然找上了门,那想必是有了主意了,老爷子很明白,这丫头绝不是什么都没想周全就擅自登门的。 “谢谢爷爷!” “先别急着谢,说说你的计划先,办不办得到可是两码子事哈!”说到底是六郎家的私事,手伸的太长,毕竟不合理,这方面的顾虑,老爷子还是有的。 江秋意亲密的扶着老爷子往屋里头走,边走边说:“肯定办得到的,四爷爷可是谢家村的老祖宗呢!有什么是老祖宗办不成的事呢!” 六郎穿上了光辉的棉袄,这才后知后觉,四爷爷大有支开他的嫌疑,不知道是想和秋娘说些什么,一时情急,也没顾得上和光辉道一句谢,就赶忙出来看看。 一出来就看见江秋意扶着四爷爷,一老一少有说有笑的,那场面,别提有多热乎了。 光辉跟在六郎身后,也瞧见了,吃惊的说:“好多年没看见俺爷笑的这么开心了,俺爹,还有俺的三位叔叔全都战死之后,俺爷就没这样高兴的开怀大笑过了。” 六郎这才想起了来,四爷爷家一门英烈,年轻的时候就是立过战功的,后来又亲自把家里头的四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大战结束后,只换来了朝廷一块:“满门英烈”的牌匾。 江秋意一进门,就瞧见了堂屋里头悬挂着的那块巨大的,擦拭的一尘不染的牌匾,心头一颤,却没等六郎提醒,就不动声色的继续和四爷爷闲聊起来,半点没有露出惊讶或者好奇的意思来。 四爷爷瞧在眼里,心道:这不仅是个通透懂事的,还是个贴心可人的孩子。 但凡来过他家的人,无一不在瞧见那块当今太子亲自题字的牌匾之后,露出惊讶好奇,紧接着问东问西,了解事情的原委之后,又没完没了的称颂感叹。江秋意半句也没提,甚至故意的无视了那块,任何人瞧见了都觉得应该引以为傲的牌匾,这让老爷子心中,说不清的感动。 那是他四个活生生的亲儿,拿血肉之躯换来的。别说提了,他是想都不想看见那牌匾,因为那牌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四个儿子,全都死了。 当今太子在得知四爷爷将自己的四个儿子都亲自送上了战场,有感于他的大义,特意颁旨,但凡家中出过两位以上为国捐躯的烈士的,一律免去直系子嗣的兵役名额。 所以,谢光辉是不在此次的征兵范围之内的,可以说,因为父亲叔伯的牺牲,他这一生都不用去那九死一生的战场,和凶残嗜血的魏人打交道。 江秋意扶着四爷爷坐好,在给老爷子戴了无数高帽之后,这才将正事说了出来:“爷爷,这谢家村拢共有多少户人家?” “三十户。” “我是这样想的,这野这么大,我们一家子也是吃不完的,不如每家每户送上三斤,剩下的我们家留一点,其他的我和六郎拉街市上去卖,四爷爷看可好?” “你舍得?”四爷爷是个人精,不止没有回答江秋意,还一开口就反问。 江秋意笑了笑,说:“四爷爷看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怎么不舍得,乡里乡亲的,就算是每家三斤,不也就百十斤肉吗?这野这么大,剩下的也够我们去街市上给六郎换件新棉袄的了!” 真的只是去街市上卖肉换棉袄?当然不是,最主要的还是去瞧瞧这世道的行情如何,看看有没有什么发家致富的门道。 第037章这什么节奏? 这些话江秋意都是藏在心里没有明着说出来的,一个女人想搞点小生意,在现代的农村都不容易,别说是在古代了。 正说着话,四奶奶就笑呵呵的端着碾碎了的玉米熬的稀饭进来了,盛了满满两大碗,一下子就放在了堂屋里头的饭桌上。忙着招呼:“辉子,去,去灶房里把其他小菜端上来,秋丫头,六郎,快来趁热吃,趁热!” “奶奶,我去灶房里搭把手吧!” “去去去,进门就是客,哪有叫客人动手的道理,你快坐着吃,没有多少东西了,俺和辉子两个就成了。”四奶奶说着,还怕江秋意非忙,一个劲的将她按在上,还硬是将筷子塞到了她手里,再去拉六郎入座。 江秋意看着自己面前的大碗,那真的是大的跟盆似的,估计是四奶奶看六郎家伙食不好,特意将玉米稀饭熬的稠稠的,都跟干饭似的了,立着筷子估计都倒不下来。 光辉麻利的端上了几碟子小菜,不过是些普通的农家腌菜,最难得的是四奶奶那么一小会的功夫,竟还炒了一盘小腊肉,金黄金黄的腊肉冒着热气,看着就好吃。 白面蒸了馍馍,不像玉米面贴的饼子那样的粗糙咯嗓子,细腻而柔韧,雪白雪白的看着就让人喜欢。四奶奶一个劲的招呼江秋意和六郎多吃点多吃点。 六郎的眼睛有些发红,看得出来这些年没少受老爷子的照顾。其实他阿娘和阿爹,只是将他领了回来而已,养到了七岁,阿爹就没了,真正教他为人处世的却是眼前的这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而四奶奶更是发自心底里的疼他。 六郎吃着吃着,压抑不住心中的波涛暗涌,噗通一下就在四爷爷跟前跪下了。 “爷爷,六郎没出息,阿娘虽不准六郎再跟着爷爷习武,可爷爷的教诲,六郎一日也不敢忘,国家有难,俺就是再不中用,也会拼了这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绝不辜负爷爷的殷勤教诲!” 谢六郎的这几句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眶微红,对着四爷爷重重的嗑了一个响头,额头都嗑红了,叫四奶奶心疼的,赶忙想去扶。却给四爷爷一个眼神就拦下了。 六郎是个重情义知恩图报的,不叫他将心里的感激表达出来,反而憋坏了他。 四爷爷一只手亲自扶起六郎,饱经沧桑的眼睛里有浑浊的泪水,声音有些哽咽,却依旧铿锵有力:“六郎,大秦积弱,长久以来一直受魏人的欺负,那魏人的弯刀砍下了多少老秦人的头颅,可我们老秦人却是永不退缩的!” 四爷爷站了起来,原本佝偻的身躯一下子变得高大起来,四爷爷说:“秦人不好战,却也不畏战,即使一腔热血流尽,那也要流在自己的家国故土里。大秦,永远是老秦人的大秦!” 四爷爷的一番话,连江秋意这样的女子,都忍不住生出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向往,更何况是英烈之后的谢光辉呢! 谢光辉一下子也跟着跪在了四爷爷面前,恳求道:“爷爷,孙儿也要去当兵!俺爹同三位叔叔都为国捐躯了,爷爷也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的,不能到了孙儿这一辈就成了孬种怂蛋,孙儿也要去当兵!” 这下子,四奶奶再也忍不住,满是皱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嘤嘤的哭了起来,几度伸了伸手,却也不敢去拦,只能自己咽下苦水不住的哽咽着。 孩子大了不由娘,光辉终是不负他父亲叔伯的期望,长成了堂堂正正的大秦男儿。这让老爷子又是惊喜又是悲痛。他们家,仅仅剩下这么一根独苗苗了,若是光辉再没了,那他们家可就绝后了啊!老爷子当场白了脸,面对孙子的请求,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看出了老爷子的难处,江秋意连忙出来圆场:“这是干什么呀?正说着野的事情,咋跑题跑那么远?六郎,你也真是的,吃饭就吃饭,乱七八糟的说什么呀!” 说完自己拉了六郎一把,又伸手去拉谢光辉,劝着他说:“大兄弟,你先起来,你得容你爷爷缓缓不是,这么大的事,老人家总得有个考虑的时间不是?” 被一个笑眯眯的姑娘家这么一拉,定了亲事却还一直拖着未成亲谢光辉,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连忙自己个起来,哪里敢让江秋意扶他。 一顿早饭吃的异常坎坷,好容易吃完了,四爷爷就让光辉收拾了大刀匕首给六郎,然后再挨家挨户的去通知村民们来领肉。 六郎扛着大野,江秋意扶着四爷爷在后头跟着,来到了谢家村村口的百年老核桃树下。 一听说有野肉可以领,还是整整三斤呢!谁家不是老老小小的全家出动,跟着光辉就跑来了。 刚刚聚集到老核桃树下,就看见六郎正撸起袖管,将一头三四百斤大的大野,当场开膛破肚,那动作利索的跟干过屠夫活似的。村民绕着老核桃树围成了一圈,只听见一把娇俏的好嗓子在说话。 “各位乡亲,六郎昨晚在山里猎了野,和四爷爷合计了一下,咱乡里乡亲的,大伙平时也对六郎多有照拂,六郎是个知恩图报的,今儿将这野在这卸了,每家各领三斤,若是不够,尽管开口,横竖叫大家吃够了咱再拉街市上去卖。” 这一番话说的既圆滑世故却又不失情理,即将人情全都做到了六郎和四爷爷身上,又不会让人产生被施舍的反感心理。村民们那叫一个高兴啊! 如今这样的年景,家家户户虽说吃饱是不成问题的,可要是想吃上一两口荤腥的,却也是没有那么容易的。就连是河里头捕回来的鱼,那轻易也是舍不得自家吃的,除非在街市上没卖掉,死了才拿来家吃。 是以,每家三斤野肉,整个谢家村,谁也没这么大手笔过啊!何况还是大伙平日里都不怎么亲近的谢木匠的养子谢六郎。 “六郎啊,幺婶家里头也没有啥,还有一只不下蛋了的老母鸡,你娘身子弱,幺婶待会给你送家去,你宰了留你娘补身子!” “六郎啊,老叔家还有年前晒干的腊鱼,可香了,回头叫你热河哥给你送去。” “六郎,幺婶不是要给你老母鸡么?俺和你说,俺家有一大筐的晒干的大红枣,是俺自己院子里那颗老枣子树去年秋天结的,趁着幺婶的老母鸡给你娘熬汤,那滋味才好呢!” 江秋意有些怔愣,这是,这是个什么节奏? 第038章就是正经媳妇! 谢家村个民风淳朴的地方,没有平白拿人东西的道理,是以,才有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大却面善的妇人带头说了这么一句,其他村民也都纷纷附和。这个说要给六郎送白面,那个说要给六郎送红薯,村民们乐呵呵的瞧着六郎,谁也没想白拿这肉。 谢六郎头一回在谢家村被这么热情的对待,不免有些窘迫,只一个劲的摆手:“不不不,不用的,这肉就是给大伙尝鲜的,不用拿东西来换的。” 许是刚来的头一天就叫大郎二郎那两家子货色奇葩给吓到了,一开始江秋意还存了些小心眼,生怕这些人贪心多要,白送的肥肉谁不想多要点呢!才特地将要去街市上卖野的事情说了出来。不成想,这里的人竟都这样善良,日子虽不富裕,却也不会平白占别人的便宜。 这倒叫江秋意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帮着六郎推辞:“乡亲们,真的不用的,就是一点个肉而已,你们太客气了。” 江秋意这一开口,大伙这才将目光全都集中到,六郎身边这个娇小玲珑的姑娘身上。穿了一身稍显大不怎么合身的粗布衣裳,越发衬的她身量不如北秦女子般的魁梧,透着股娇小可人的灵动。一头乌黑的秀发,皮肤白皙的跟那刚刚蒸好的白面馍馍似的,五官小巧秀气,看着就可人。 自称幺婶的高大妇女笑眯眯的看着江秋意,问道:“六郎,这是你那刚进门的新媳妇?” 自己说完,却又惊叫了一声:“俺说六郎啊,你个没长心的傻孩子啊!这新媳妇刚进门,咋就能叫她出来抛头露脸?”声音大的有些刺耳,语气却没有半分恶意。 江秋意干笑了两声,道:“幺婶你莫怪,我只是六郎买回来给他娘冲喜的,原先又是个孀居的,算不上正经媳妇儿,是以没守那些新媳妇的理。” 这么一通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六郎却不愿意了,别别扭扭的嘟喃了句:“咋就不是正经媳妇了?就是正经媳妇!” 江秋意却是没来得及去听谢六郎嘟喃了什么的,因为她老远的就看见那两家活土匪,跟怕吃多大亏似的,风风火火的往这边赶了过来。 “六郎啊!你这是猎到野了呀?来来来,当家的,二郎,快搭把手抬俺家去,大伙看完热闹就散了吧!” 江秋意是故意的,她让光辉挨家挨户都说了分肉的事情,特意晚了半柱香的功夫再去通知谢大郎跟谢二郎两家子。特意叮嘱了,只说是六郎猎到了野,莫提分肉的事。量他谢大郎事后也没脸去质问光辉传话没传清楚。是以,大郎媳妇一来就打算故技重施,将这三百来斤的大肥直接吞了。 那话音刚一落下,身边一圈子的人脸都黑了。 大伙儿谁不知道这些年大郎二郎家的,一直在欺压六郎,就连六郎七岁的时候活劈野,豁出去半条命,最后吃肉的,却是野毛都没拔过一根的大郎二郎两家子。 那欺负人也是欺负的没边了,单等人家六郎家的孤儿寡母,好不容易将那野拾捣干净咯才上门硬抢。这事,村里边谁不跟明镜似的,大伙儿不说,不过是因为六郎娘自己认了,不愿和那两家子起争执,大伙也就没有帮腔的由头了。 可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打算硬抢了?先不说那头肥身上,已经有了六郎许下分给每家每户的三斤肉,就单单是大郎家的这么欺负人,大伙儿也是看不下去的。 眼看着谢大郎和谢二郎真的没羞没臊,直接上前来抬那肥,六郎急急的叫了句:“二哥,使不得……”话还没说完,就被二郎媳妇粗鲁的打断了。 “什么使不得,你猎了野,不抬家去搁着显摆什么?平白的叫人笑话不是吗?快来搭把手,你二哥两个人抬不动,抬二嫂家去,二嫂家有大灶可以褪毛。” “什么话?就你家有大灶可以褪毛啊?俺说老二家的,你咋就那么没羞没臊呢?当着大伙的面就敢跟你抢东西了?还懂不懂半点长幼尊卑礼义廉耻了?”大郎媳妇一听二郎家的说要把野抬她家去,当场就急了,也顾不得那么些人在场,劈头盖脸的就叫二郎媳妇训斥了一顿。 长幼尊卑礼义廉耻都搬出来了,可偏偏她干的就是最不知羞耻的事情,大伙都看不下去了。 还没等六郎两口子开口,幺婶就嚷嚷起来了:“我说,大郎家的,二郎家的,这六郎猎的野,凭啥抬你们家去啊?大郎啊,你大小可也是个里长,当着大伙的面,这么明抢你弟弟的东西,不太好吧?” 这幺婶的一句话,倒叫被大肥冲昏了头脑的谢大郎反应了过来,定睛一看,这谢家村三十户全都出动了,这看热闹来的也太人齐了吧?正觉得不对劲呢,抬着野的手不禁收了回去,仔细琢磨起这事来。 可他家那位平日里在谢家村跋扈惯了的婆娘,却是个没脑子的,当场就反驳幺婶。“什么不太好?横竖六郎和俺们才是一家子,幺婶,你这闲事管的也太宽了吧?莫不是看着这野肉嘴馋了?想吃肉招呼一声,俺家大郎也不是小气的,回头给幺婶送点红过去就是了。” 那话说的,活像野就是他们家的了,嘴里说着不是小气的,回头却打算给人送身上最不值钱的血?这小不小气,大伙一听,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 幺婶气的,一张脸全黑了,大伙也一个个的直摇头。 偏偏二郎家的还不识相的跳出来添了句:“就是就是,幺婶,漫说红了,回头野在俺家褪了毛,俺叫美玉给您老送半扇肺去。” 二郎媳妇一说话,大郎媳妇就不愿意了,回过头就和她起了争执,就野到底抬谁家去的问题,吵的不可开交。大伙儿跟看笑话似的看着,一个个的摇头叹气。这两厢对比之下,越发显出六郎的好来。 平日里真的是叫油蒙了心了,六郎这么好的孩子,大伙竟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大郎二郎两家子欺负了这么多年!这一回,是怎么也不能任由六郎受欺负了!大伙互相对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同仇敌忾,今日个,就算吃不上野肉,冲着六郎的那份心意,他们也是为六郎做主做定了! 谢大郎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这大伙儿一个个跟要吃人似的瞪着他这个里长,是要造反吗? 第040章我敢给,你敢拿吗? 谢大郎察觉出了异样,忙去拉自家那正和二郎媳妇吵的不可开交的婆娘。一贯见风使舵的二郎,也被村民们瘆人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连忙退的离那野远远的。 拉了拉自家的媳妇,两口子相视一眼,识相的躲在了谢大郎身后,横竖有啥事,还有他这个里长顶着呢! “那个,大伙,这是,这是怎么个意思?”村民们围将上来,一个个恶狠狠的瞪着眼珠子,谢大郎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 光辉这会子蹦出来卖乖了:“哦,里长,刚才跑的急忘了跟你说了,六郎原本是打算挨家挨户发三斤野肉的,俺逐家逐户的通知,到你这腿都快跑折了,就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 可那小子眼底哪有半点愧疚的意思,嘴角噙着笑,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不说六郎要分肉的事情。 他不说,谁又能想到常年累月连饭都吃不饱的谢六郎,猎了大肥,竟舍得平白分给村民们?还一出手就是每家每户发三斤?这是多大的手笔啊!漫说谢家村从来也没有这样的,就是整个石屏县城,也绝找不出第二个舍得这么干的人! 六郎在这做人情当老好人,自己一上来就打算私吞整头大肥,这一对比,难怪大伙看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鄙夷,谢大郎难堪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清了清嗓子,忙道:“大伙误会了不是,俺的意思是叫着野抬家去拾捣干净了,回头再分给大家。” 谢六郎将排场铺的这么大,卖了大伙这么大一个人情,自己就是再心疼,也是吞不下头野的了。 可今日这么一出,明显是有预谋的,偏偏就自己和二郎听到消息比其他人都晚,还是个不全乎的消息,说不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谢大郎是打死都不信的!谢六郎那傻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有心眼了? 看了看老核桃树下,整双手环胸,一脸浅笑的六郎媳妇,谢大郎知道,这阴损的主意六郎想不出来,那新进门的却是绝对做的出来的! 自家的婆娘还一个劲的拉他的衣袖,眼珠子盯着大肥盯的都快掉地上了,示意他想办法还是将那大肥私吞了。可眼下,他们已经犯众怒了,哪里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恼怒的甩了甩衣袖,将自家媳妇狠狠的瞪了一眼,才叫她老实下来,又堆起满脸笑容对大伙说:“误会,真的是误会!” 见好就收的江秋意适时的开口了:“若是成心想帮忙,也不用将野抬您家去褪毛这么麻烦,每家每户拿三斤回去,自己个就褪了。不如帮弟媳另外一个小忙吧!” 江秋意一脸笑意的说着小忙,谢大郎的心却突突突的跳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家弟媳妇开了口,满说是小忙了,就是天大的忙,他谢大郎也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份! “六郎媳妇,你说你说,能帮的一定会帮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江秋意朝谢大郎福了福身子,道:“这大伙分剩下的肉,我和六郎准备拉到石屏街市上去卖,若是方便,可否将牛车借来使使?不然这么大的野,我和六郎也没有办法运到十几里外的街市上去。” 顿了顿,没等谢大郎答话,江秋意又说:“若是觉得吃亏,我们给三十斤肉吧!全当是借用牛车的费用了。” 谢大郎当着里长,是个极其要脸面的,眼看着大伙儿都瞧着他,连忙说:“弟妹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吃亏不吃亏的,牛车你尽管使,哪能要你的肉!” “既然如此推辞,我也就不客气了,那劳烦光辉大兄弟跟着里长去一趟将牛车签来吧!六郎这边分了肉,我们就将剩的拉集市上卖去。” 自己不过是客气了一嗓子,哪里就是推辞了?还有她哪里客气了?谢大郎瞪圆了眼睛,看着江秋意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而自己却连半点推搡的余地都没有。 这一趟急慌慌的赶来,不仅便宜没占着,还平白的搭出去自家的牛车,谢大郎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偏偏还得挂着一脸的假笑,带四爷爷家的宝贝孙子去牵自家金贵的牛车。 大郎媳妇一听牛车要借出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三斤野肉之类的,慌里慌张的就去追谢大郎,一路嘀咕着不叫他借牛车。而谢二郎两口子,见谢大郎走了,却还是灰头土脸的混在了等候分野肉的队伍中。 江秋意说话算话,不仅家家户户分足了三斤有多的肉,还让各家随意挑选,想要那块肉便割那块肉!半点不含糊。六郎两口子这么爽利,大伙也不是那没长心的混人,都尽量的捡着同一半扇身上的挑,余下的一半,那上顶的肉再好,也是没人眼馋的。那可是人家留着卖钱的! 不管得了那个部位上的肉,人人都欢喜的不得了,对着六郎夫妇那是千恩万谢啊,活像是得了多大恩情似的,倒叫分肉的小两口都夸羞了。 等到谢二郎夫妇的时候,二郎媳妇直接就指着那半扇没动头的野肉,说:“给俺割这一溜的五花肉吧!要肥瘦相间的这一溜,还有这边的脊梁干上的瘦肉也来一溜,六郎,刀下深一点,这里脊肉要挖厚厚的才好吃。”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偏就谢六郎这个傻小子,“哎”了一声还真拿刀按那大伙谁也没舍得要的半扇肉上招呼。 江秋意一把就按在了六郎手背上,笑眯眯的对二郎媳妇说:“不如二嫂将这留着卖钱的半扇全扛回去吃吧!” 二郎媳妇倒也是个反应快的,当下就明白了江秋意这是恼了,在故意说反话呢!后头还有几家子等着分肉的,已经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真是没皮没脸,明知道那是留着卖钱的,也好意思张嘴!” “就是就是,还又要五花肉,又要里脊肉,还挖厚厚的,就他家会吃!难不成前头的都是傻子,不知道那没动头的半扇肉上好肉还多的是!” “大伙谁也不是黑心的,六郎家什么境况咱谁不知道,就那人家猎了野也没说藏私,方方的就拿出来和大伙儿分享,谁家能有六郎这胸襟?咋就还有那么不开眼的呢?” “那哪是不开眼,简直就是黑心肝!呸!” 谢二郎两口子被后头的议论声呛的脸色青红交替,那叫一个精彩啊! 二郎媳妇看着江秋意一脸落落大方的笑容,恨不得扑上去撕了她那张笑脸。咬着牙恨恨的说:“弟妹,这说的哪的话,可不是你叫人随便挑随便捡的,莫不是说话不算话?心疼了不舍得给了就明说啊,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相比二郎媳妇铁青的脸色,江秋意至始至终都是一副贤良温婉的笑容:“哪里是心疼了,我是怕二嫂不够吃,叫您整扇搬回去吃个够,这怎么能说是心疼不舍得给呢?我明明是对二嫂最大方了!” 关键是,我敢给,你敢拿吗? 第040章谢小弟的套路好深 江秋意也不说旁的,半句难听话都没有,只笑眯眯的说:“二嫂,来吧,叫这半扇全搬回去吧!若是力气不够,我喊六郎给你送过去。” 二郎媳妇恨红了眼睛,受了这奇耻大辱,眼看着就要发作,谢二郎却是再也,往日里笑脸相迎的乡亲们一个个的指指点点,拉了自家的媳妇,肉都没顾得上拿就羞臊的遁走了。 江秋意看着那遁走的背影,暗笑道:往后六郎家的风水也该轮流转了,哪有一直受欺负的道理! 这边将肉分的差不多了,江秋意才又想起一件顶顶要紧的事,哎了一声就开始往金贵岭的方向跑。 “秋娘,秋娘,怎么了?” 不明所以的六郎丢了刀子就跟在身后,一脸的紧张。 江秋意一边跑一边冲他挥手道:“没事,我去山里将昨晚放的套子收了,那里头有给你娘补身子用的好东西,你叫野收拾收拾,给四爷爷多割点好肉,回头等我回来了,一块去街市上去!” 那一边跑一边嗓门脸不红气不喘的喊话的功夫,可是前世在妇产科急症室练出来的,江秋意口齿清晰的吩咐着,脚下可半点也没停歇,就怕日头猛了误事。 看江秋意往山里跑,谢六郎还是很不放心的,冲跟谢大郎牵着牛车赶来的光辉喊了一句:“光辉哥,你快跟上去瞧瞧,别回头她在林子里摸迷了路出不来!” “哎!” 打看见江秋意跑了,谢光辉的眼珠子就粘在她后背上了,这会子得了六郎的请求,一股烟似的就追上去了。 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跟上去,六郎这才稍稍安心些,二话不说的将野利索的收拾了,该分的每个人都分完了,最后也不管四爷爷老两口怎么推辞,还是剜了足足八九斤好肉给他们。 见自己的在那站着巨无比怜惜的摸着他的老黄牛,活像生离死别似的。六郎也不含糊,剔了排骨,剜了五六斤肉就递给了他哥。 谢大郎那叫一个推辞啊,眼下,他是真的不想要肉,他只想留住他们家最宝贝的牛车! 四爷爷倒是慢悠悠的开口了:“大郎,你就拿着吧!这牛车你自己个也是经常赶到石屏去的,借六郎两口子跑这么一趟,还能少了一条腿不成?用不着那么心疼!” 谢大郎满脸堆笑,赶忙解释:“四爷爷说的哪的话,俺这哪是心疼了,可不是怕六郎没驾过牛车不懂行,想着叮嘱他两句嘛!” 四爷爷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头六郎已经割多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肉和排骨,交给了他,说:“,这份是二哥的,你给顺带捎过去好吗?” 谢大郎拿了肉,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才依依不舍的将牛车交给谢六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谢六郎在村口的老核桃树下坐了老大一会,等的心焦的时候,江秋意终于回转了,一来就笑眯眯的问:“四爷爷四奶奶可是先回去了?” 谢六郎忙点头:“嗯,四奶奶说回家去,将她藏的那坛子黄酒取出来给俺娘送去,说是南秦那边的妇人补身子都是吃黄酒炖鸡,她也没尝过,不知道是不是,叫你自己回头看着办,能用上就用,用不上就留下喝着玩。” 米酒在北秦都是相当稀罕的,别说黄酒了! 江秋意点点头,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跑急了还在山里头摔了一跤,幸好还是赶上了,要是日头猛了,非叫那好宝贝晒坏了不可! “光辉哥呢?” “哦,我叫他帮我把捕到的东西送家去了,走吧,咱趁着现在还早,赶紧上集去,去晚了罢集了可就惨了。” “好咧!” 早在等江秋意的功夫,谢六郎就已经将卸好的野肉全都扛到了牛车上,只等着江秋意人来了就立马可以走了。 “秋娘,你坐上吧!这牛车经得住的。” 大约赶了一半的路,谢六郎实在是心疼的,江秋意一路走的,满头大汗,双颊绯红却唇色苍白,活像要晕过去似的。 走了十几里,那是个什么概念?若是前世,江秋意就算是觉得累,也绝不会像这样跟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似的。到底这身子,起小吃了那么多苦,常年的挨打受虐,底子连前世的三分之一强健都没有。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江秋意实在撑不住了,也只好坐到牛车上面去。总好过待会累极了晕过去吓死六郎吧! 六郎殷勤的扶江秋意坐到了牛车上,望着她,没头没尾的来了句:“秋娘,有朝一日,俺会让你坐上八匹马的大马车的。” “噗嗤……” 江秋意失笑,谢小弟的套路好深,这在现代,是我许你一辆法拉利的意思了! 看江秋意突然笑了出来,六郎窘迫了,连声道:“你莫笑,俺是讲真的!俺一定会叫你坐上八匹马的大马车的!” 看谢六郎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又窘迫的满脸的通红。江秋意忍不住逗他:“那么小气干嘛?才八匹马?怎么也得十六匹高头大马,清一色的纯白好马,头戴丝绸大红花,背跨黄金鞍,才能配得上我江秋意啊不是吗?” 谢六郎这憨货,哪里听得出来江秋意是在逗他? 只见他认真无比的盯着江秋意的眼睛,庄严而肃穆的许下了自己的承诺:“好!俺一定给你十六匹高头大马,黄金马鞍头戴大红花,风风光光的……”迎娶你! 额……这,这…… 江秋意还来不及解释自己只是开个玩笑罢了,谢六郎却已经转身,专心赶牛车去了。 一路上皆是平坦的小道,虽不宽敞,但也是能容得下两三辆牛车并排的。二月的北秦,早晚温差大,早晨和夜里还是冷的很,可一到了晌午,却又热的不行。沿途的小溪流许多已经开始化冰了,看模样,最迟明日,也就能开渔了。 江秋意问:“六郎,平日里你也下河捕鱼吗?” 谢六郎点点头,说:“眼下地里没什么活干,又没到收成的季节,家家户户几乎都会下河捕鱼贴补生计的。” “那河里的鱼多吗?” “前几年还好,大约是三年前发了一次大水,从临安河到咱村口的小河,多了许多一指大小的小鱼仔,简直多的跟头发丝似的,那鱼却是没发吃的,太小,又有股子难闻的骚腥气,谁也不爱吃它。那小鱼仔太多了,其他大鱼却少了,所以这几年捕鱼贴补生计也不怎么成了,大伙都商议着不如外出寻点活计干呢!” 说起一指大小的小鱼仔,江秋意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念头就是:麻辣小鱼干!没办法,吃货的世界就是这么强悍! 只是不知,麻辣小鱼干这个主意,在这个世道能不能行的通呢? 第041章说的是三姐还是四妹? 一路上江秋意缠着谢六郎,几乎将谢家村这附近的物产全都摸清楚了,不由得感慨:古时候物资匮乏真不是一般两般的匮乏啊! 这一片地区,明明是好山好水好地方,大自然风光旖旎秀美,光看金贵岭的物产之丰富,就足以让懂行的人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那山里面可全都是宝贝啊! 可祖祖辈辈生活在福坑里的村民们,日子却过的清平,只懂得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勤勤恳恳的劳作,看天吃饭。想到这里,江秋意就觉得万分可惜,她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如何发家致富,以至于牛车一路赶到了喧闹的集市,江秋意都还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秋娘,咱到了!” 石屏街市是石屏县十里八乡唯一的贸易站,而且这里还是隔天一集,每月单日逢集,双日的时候集市上就只有一些固定的商铺开门做生意,其他的小商贩都是不来的,因为赶集的人少。 谢六郎的视线笔直的望向昨天他买江秋意的地方,那是个小凉亭,附近那一块的地方,专做人口买卖生意,若是牙婆子的车马没来,便会有一些赶集的小商贩占了那附近摆摊。 而买卖妇女儿童在大秦虽是合法的,却到底也是损阴德的事情,是以,向来牙婆子的马车都是不逢集的那一天来的,多少避着点人。想买女人或者孩子的人,也都知道这个规矩,不逢集的那一天还上集的人,有一半都是来找牙婆子谈买卖的。 谢六郎一直对买个媳妇回去冲喜这事是十分抵触的,但此时此刻,看着坐在牛车上的江秋意,他却万分庆幸当初听了四奶奶的话来买冲喜媳妇,不然怎么能遇上这么好的女人呢? 江秋意正发着呆,一道的视线活生生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捞出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谢六郎,又跟狼崽子见着小兔子似的望着她。 “看什么看!我是你姐!” 江秋意没好气的在谢六郎脑袋上敲了一记,然后自己个利索的从牛车上下来,歇了一路,总算是缓过来了。 谢六郎吐了吐舌头,装着鬼脸说:“才不是,你是俺媳妇!媳妇!” 江秋意都懒得跟他计较了,赶集做生意的全都是天不亮就从家里出发了,这会子集市上的摊位都沾满了,他们这拉着野肉的牛车,根本没地方放。 这不,才横在路中间一会,就有行头(市场管理员)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呼三喝四:“哎,那占道的那个,懂不懂规矩啊!路都叫你占完了,大伙还怎么做生意啊?” 江秋意忙将系在脖子上的汗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大半张脸,这才上前,笑着逢迎: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乡下人没搁集市上做过买卖不懂行,这不是昨晚猎了头野,想着到这来换点银子,头一回,头一回,您老见谅!” 行头是个五十出左右的高大汉子,长的魁梧,一脸的络腮胡须,皮肤粗糙黝黑,一双眼睛又大的跟牛眼似的。 谁家的小娃娃要是不听话,往他跟底下一领,唬上一句:“再不听话行头就叫你领家去!”那娃娃保证乖乖的再不敢闹人。 可就这么一个相貌吓人,脾气暴躁的老汉,却是在整个街市上说话最有分量的,不为旁的,就为他为人处世公道公平。这做买卖的谁还没有和人起疙瘩磨牙的时候,这时候行头一出马,保证处理的双方心服口服的。是以,邵行头在石屏街市上,算得上的头号人物了。 江秋意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这人虽是个长相凶狠吓人的,可眼睛里却一腔的正气,不像是个刁钻难相处的。 果然,邵行头望了一眼江秋意身后的牛车,看到了卸好的野肉正整齐的码在那上头,看那肉的颜色,还鲜亮的很,说是昨晚猎的,也不是唬人的。 这一男一女,女的个高些,脸上蒙了半条汗巾子,虽看不清容貌,却难得的生了一双灵动秀美的眼睛。而她身旁不说话的少年郎,却是个模样俊俏的,皮肤虽黑了了些,但若是换上一身齐整的衣裳,指不定你还以为是哪家的贵公子呢! 这看着,他俩谁也不像是会猎野的啊!而且既是要拉来卖的野,怎生的卸的一块一块的,除了那半扇整的,另外半扇看样子是叫人割了许多去的,连头都没有。 邵行头管理着街市也有些年头了,来历不明的东西,历来是不准在他的眼皮底下买卖的。 “来,你们先跟俺来!” 眼看着牛车堵住了一大半的通道,来往走动的人渐渐堵了起来,邵行头决定先将人领到别处问清楚。 整个市场,地方最是宽敞的莫过于的档口了。这年头,能吃得起肉的也没几家,是以整个市场拢共就两家子的,那边的地方大。 六郎家的牛车才在肉档这边停下,一个嗓门大的震天的男人就冲了出来:“乖乖,这么大的野,得有三四百斤吧?哪位好汉猎的,太了不起了!” “边去边去,还没问清楚呢!俺说彪子,今个你的肉没问题吧?若是再叫俺发现你往肉里头灌水,俺非掀了你的摊位不可!这年头,谁家买点肉是容易的,你再黑心,这石屏街市可就没有你做买卖的地儿了!” “不敢了不敢了,邵头,不就那么一回整吗?这都叫您念叨多少年了!俺那是被油蒙了心了,自打门牙叫您敲掉一颗,哪里还敢啊!” 那人那么一说,江秋意和六郎这才注意到那长的牛高马大,却一脸掐媚伏低做小的中年男子,果然是少了一颗大门牙,那模样很是滑稽,不由地捂嘴偷笑。 邵行头瞥了江秋意二人一眼,这才叫他们连忙收敛了起来。 “彪子,大牛呢?大牛今天怎么没出生意?” 两个肉档,却空了一个,是以今天凃彪的生意格外好,他都巴不得莫大牛天天不来呢!可这会邵行头问起来,凃彪却还是老老实实的作答的。 “俺早起来听卖红薯的郝大娘讲,大牛去谢家村找他们里长说亲事去了,年前花了十两银子定下了那里长的妹子,说好了开春迎进门,该是商量婚期去了,这混小子,不出生意也不提前招呼一声,俺好多宰一头耶,这弄的,肉都不够卖的。” 江秋意心头咯咚一声,谢家村里长的妹妹,说的是三姐还是四妹? 第042章真真是帅惨了! 邵行头啐了他一口:“你家住涂家村,离着十几里路,昨日儿背集你又没来,大牛怎么提前招呼你?你这一说俺倒想起来了,他这几日正嘀咕着,这门亲事指不定要黄,谢家村那里长,几日前才变卦,又将聘礼往上提了提,大牛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谢六郎在后面听的一脸的着急,张了嘴就想问清楚,却被江秋意阻拦了,江秋意用眼神示意他,听清楚情况再做打算,谢六郎这才安静下来。 “要俺说,大牛那也是犯傻,就那谢里长的妹妹,郝大娘是见过的,说是风一吹就倒,跟个纸片人似的,不知道大牛到底稀罕她啥?娶家来杀,下地干活,怕是一样也帮衬不上,再说了,大牛就本来就有一个成天喝药的丫头片子了,再招一个,天天光在家伺候俩药罐子就得了,还出来做什么买卖。” 没等邵行头说话,谢六郎就再也忍不住了,这说的不是他家四姐还能是谁?谢六郎抡着拳头揪着凃彪的领子怒吼:“你说啥呢?啥纸片人药罐子?你嘴巴给俺放干净点!” 谢六郎还没长成,凃彪却是个干宰杀营生的中年大汉,往他跟前一站,六郎可足足比凃彪矮了大半截,惦着脚才勉强能够着人家的衣领,气势上难免是弱了点的。 是以常年干着宰杀营生的凃彪,虽在邵行头那里伏小做低,当着谢六郎这么个半大的小子,却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冷笑着睨着眸子道:“哟,小子哎,咋滴啦?爷爷说着你相好的啦?你奶断干净了吗就敢跟爷爷叫板,识相的快撒开,爷看你小,不跟你一般计较!” 那话说的,再配上那大言不惭的语气和满脸鄙夷的表情,江秋意暗道了一声:惨了!赶紧凑过来拉住了邵行头,免得一会打起来的时候他着熟人欺负六郎。 邵行头被那蒙着汗巾的小娘子一拉,心想:俺正想去救那半大的少年郎,你倒好,不识好人心的拉住俺,那敢情好,回头那小子叫彪子打出个好歹来,可莫怨俺没救他。 这厢正各有各的心思,那边谢六郎已经抡起了拳头,一拳就叫凃彪打趴下了。 “呸……” 吐沫星子混着血,还有一颗的大牙,谢六郎一拳,竟叫他里头那最结实的大牙给打掉了一颗。 凃彪那是彻底恼了,从地上爬了起来,红了眼睛,竟操起身后的砍肉刀就往谢六郎身上招呼,江秋意惊的,一双手松开了邵行头胳膊,人本能的就想冲过去帮忙,却反倒叫邵行头拉住了。 邵行头这边拉住了江秋意,免得她不知死活的凑过去被误伤了,那边又急的大吼,“彪子,动手就动手,操家伙算怎么回事?快给老子放下!” 谢六郎跟着从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四爷爷,学的那几年拳脚也不是白学的,凃彪挥舞着砍肉刀,看着骇人,实际上却是毫无章法的,不过几个回合,就叫六郎整个人放倒了。 谢六郎反压着他的胳膊,将从他手里夺过来的砍肉刀架在他脖子上,恶狠狠的警告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叫俺再听见你说俺四姐是纸片人药罐子,俺就宰了你!” 邵行头这才摸清了眉目,敢情,那里长的妹妹,莫大牛心心念念想娶的美是这少年郎的姐姐啊! 这边连忙挣脱了江秋意,赶上去说:“好汉,彪子就一张臭嘴,其实也没什么坏心,你快放了他,大牛没来,这街市上可就他一家的,你要卖你的野肉,可还得指着他呢!” 六郎打架的时候,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狠劲,跟狼崽子似的,真真是帅惨了!看的人一秒钟变小迷妹啊! 但江秋意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的,连忙上去拉他;“好了好了,人家不过说一句,你牙都给人打掉一颗了,还不快撒手!快给人赔不是!” 邵行头的话不顶用,俏娘子的话却是一等一的好用的。 她的话才说完,谢六郎立马松开了,自己起了身,还拉了地上的凃彪一把,双手抱拳,道了句:“抱歉了,但你坏了俺四姐的名声,挨打就是你活该!” “你!你这臭小子!” 凃彪这厢还不想愿意,邵行头却拉了他一把,叫拽到了后头,指着被骚动引过来围观的人群。说:“行了,叫一个少年给揍了你还长脸了是吧?再嚷嚷,待会人还叫你再打趴下,你脸上可好看?” 凃彪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一双眼睛恨恨的瞪着谢六郎,谢六郎也不怕,瞪回去就是。那边一老一少互相瞪着眼,这边眼瞅着没热闹看了人群,开始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牛车上的野肉上。 “瞧,那么大的半扇,整该有三四百斤吧!这谁猎的,这么厉害!” “是啊是啊!不会是刚刚打人那小子吧?一看就是个练家子,准是他没错!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猎这么大的野,那把子力气得多大,可跟谢家村那个来历不明的小野种有的一比了,你们是不知道啊,去年俺亲眼瞧见了,谢家村的渔船烂了底,都沉到河底了,那小野种一把就叫渔船捞了起来,抗在肩头上了岸,村里头的大渔船,可不是得三四百斤嘛!” “俺也听说过呢,谢家村有个小野种,天生的蛮力,干活跟不要命似的,在河边拉纤,一个人就顶十个成年汉子呢!那会他才多大,约莫是十一二岁的样子!” 江秋意听着这些议论,虽不甚好听,但六郎在这十里八乡的,倒也大小算是个名人了。只是谢六郎脸色却不太好,习惯性的低着头,不敢与议论纷纷人群对视。 江秋意走到了他面前,将他挡在了自己的背影里,像是想保护他不受那些流言蜚语的伤害,谢六郎心中一暖,竟不像从前般听了那些话,心里头难受了。 江秋意也不说别的,只问在一旁恨的牙痒痒的凃彪:“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大师傅,是继续生气啊还是来谈笔生意啊?” 凃彪才想回:与你这小娘子有什么生意好谈的! 邵行头就拉了拉他的胳膊,又指了指牛车上的野,凃彪这才反应过来,他正愁着今日个生意好,肉不够卖呢!这送上门来的,不狠狠宰他一笔,怎么对得起自己刚刚被打掉的后槽牙? 第043章你还没猪值钱呢 凃彪张嘴:“那整的半扇留下吧,杂七杂八的那些俺是不要的,给你三两银子,你看着合适你就留下,不合适拉倒!” 江秋意对这银钱的概念还不是很熟悉,谢六郎长这么大,拢共也就吃过那么一两回肉,还都是谢木匠还在世时,过年的时候买回家的,那时候他还小,肉什么价,他也不清楚 是以,凃彪的这个价钱,是不是合适,这俩人都没底。当江秋意却是个眼尖的,她瞥见凃彪才说完,邵行头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扯了他的胳膊一把。 那肯定不能是凃彪出高价叫他惊着了,毕竟他才在六郎手底下吃过亏,哪能有那么好心?所以,肯定是价格很低了。江秋意也不直接说答不答应,只问邵行头:“行头,他的这个价格合适吗?” 这邵行头是负责整个街市的,他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能对谁有偏帮的。 被江秋意这么一问,尽管凃彪一个劲的朝他使眼色,邵行头也还是秉着一贯公平公正的态度说:“不合适,彪子,心别那么黑,三两银子,你也不看看那半扇肉起码将近两百斤!” “他打掉俺一颗后槽牙,怎么也得给一点医药费吧!三两银子,就三两银子!爱卖不卖!不卖你就拉家去!”凃彪那股子臭脾气上来,干脆蛮横起来。 “你嘴臭就是欠打!你怀了我们家姑娘的好名声,我们还没叫你赔呢!若不是六郎手底下留着神,别说一颗后槽牙了,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了!” 既然人家打算来横的,那江秋意自然也就不会再好声好气的与他商量了,不等六郎又抡起拳头发飙,直接岔了腰在那骂了起来。 凃彪和邵行头皆是一愣,听江秋意的口音,并不像当地人,可这发起飙来,却连一贯以彪悍著称的北秦女子,也是望尘莫及的。这边正被震的说不出话,那边江秋意却又接着满不在乎的说了起来。 “你不买就算,若不是看这野实在太大,吃也吃不完,你当我们想卖啊!与其便宜了你,不如回去继续分给乡亲们,横竖我们家六郎有的是力气,野一猎一大把!往后要是再猎了野,抬上集来直接就卖给另外那个屠户,你再想有这样的好事,门都没有!” “哎,你这小娘子!” 凃彪的话没说完,就被邵行头打断了,邵行头饶有兴致的问:“分给乡亲?小娘子,你是说你那一半切的零零碎碎的野,肉是分给谢家村的乡亲了?” “这有什么稀罕的?六郎是个心善的,谢家村的水土养育了他,猎了野,给乡亲们分一点尝尝鲜不是很应该吗?” 虽说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看热闹的,听江秋意这么一说,皆是不信的。这年头,家家户户吃口肉多不容易,不逢年节,不遇红白事,不来贵客,那是轻易不会买肉吃的。 “邵行头,邵行头……”人群里挤进来了一个人,不是别人,真是光辉。 他给江秋意送回去了东西,回到家都没喝上一口水,他爷爷就打发他骑着自家的毛驴也来集市上了,就是怕六郎和江秋意不懂行,在集市上吃了亏。 四爷爷和邵行头多少有些交情,每次有来集市上逛,都会坐在一处唠一会嗑,是以,光辉也就在邵行头这混了个脸熟,他的那门亲事,还是邵行头给保的媒呢! 所以,才一见谢光辉,邵行头立马一巴掌招呼在那混小子脑门上,大声吼道:“你个混小子,打算啥时候娶俺那外侄女啊!你这亲事都定了几年了,迟迟不迎新娘子进门,是个什么道理啊!” 其实,光辉是极其不愿意见邵行头,一见他,肯定就被逼着问成亲的事!可那也不是他不愿意成亲,实在是他太想去战场上建功立业了,可那功业又岂是好建的?若是自己在战场上有个好歹,岂不耽搁了人家姑娘。 所以,他十四岁定了婚,拖了三年,也没有上门商量婚期,奇怪的是人女方那边,竟也没提。谢光辉今年十七了,那同村他这么大的,娃娃都好几个了,四奶奶天天催着,四爷爷却是知道光辉心里的打算的,半是无奈半寒心,也就没有硬逼着他娶亲。 “邵大伯,莫说别的,今个是俺爷喊俺来给你打声招呼的,这是俺村的六郎同他的媳妇儿,六郎昨晚在金贵岭猎了野,一大早在村口挨家分了三斤,这剩下的才拿集市上来卖,俺爷让俺来和您老打声招呼,托您老给照顾一二,改日他请您老吃茶!” 谢光辉这么一说,倒叫人纷纷镇住了,挨家分三斤野肉啊!多稀罕的事啊!没成想,竟是真的,还以为是那小娘子随口胡诌的呢!这得是多大的胸襟才能这么舍得啊!这会子看热闹的,都恨不得自己也是谢家村的人才好,平白的对谢家村的人生出了许多的羡慕。 邵行头这才彻底信了江秋意的话,回过头冲凃彪喊道:“你瞧瞧人家是多好的孩子啊,你还这么黑心的坑人,重新出个价,再这么黑心,小心俺饶你不得!” 其实早在挨打后的那股子怒气下去之后,凃彪就对把他后槽牙打掉一颗的少年生了好感,他自负是个干宰杀营生的,一把子力气在整个石屏也是出了名的,这么多年除了在邵行头手下下吃过亏,还输给谁过? 况且他输给邵行头,还不是往肉里灌水骗称叫他逮住了心虚,不敢还手嘛!可刚才那少年,自己甚至都抄家伙了,也没在他手底下讨找一丝便宜,一眨眼就叫人撂倒了。 老秦人是最敬重汉子的,那少年郎虽看着瘦弱,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值得人尊敬的。 凃彪也不是个有坏心的,当场就出了实价:“半扇,就那整的半扇,杂碎的那些你拿家去吃吧,半扇俺给你十两银子,再多俺就没钱赚了,你多少得给俺留点利不是?” 江秋意这会子却有些哭笑不得。 半扇肉卖了十两银子,六郎两银子给了牙婆子买了她,牙婆子却跟捡着多大便宜似的,还有她那个前婆婆,三十枚铜钱就卖了她啊! 江秋意,你还没值钱呢! 第044章谁拿着钱不是一样的嘛! 的经过虽然曲折,但好歹是将野肉顺利的肉卖出去了。凃彪还很好心的给了些包肉的油纸,让他们叫剩下的零碎的肉,连同下水(内脏)一块包裹起来,不至于在日头下晒着。 将牛车赶到空地上栓好,光辉特别有眼力劲的在那守着看牛车,谢六郎就颠颠的跟着江秋意去置办新衣服了。 被烧掉的是六郎的厚棉袄,江秋意还想给他再添一件的,谢六郎却说不用,往后也没有冷天了,家里还有衣服可以穿。何况等他去了军营,军营里会发棉衣的,用不着费那个钱。江秋意觉得有道理,没想到想这谢小弟还是个会过日子的。但是有一样东西是不能省的,就是被褥。 谢六郎现在的炕是空的,别看这会子日头正猛着,穿了三姐的薄袄都热,可到了夜里,还是冷的瘆人的。不铺被褥,是没法过夜的,总不能天天晚上去睡山洞吧! 所以,江秋意和六郎进了一家打棉被的,买下了一床价格便宜的被褥,没敢买那最上等的纯新棉的好被褥,而是挑了里头掺有少许老棉絮的便宜被褥。 虽是掺了些老棉絮,保暖性就没有新棉花那么好,但胜在价格便宜啊!只花了四十文。可这个价格,还是伤害到了江秋意弱小的心灵。 55555……她还没一床被子值钱呢!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哎,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 买完了被褥,谢六郎硬是拉着江秋意去给她添了一身衣裳,说是江秋意只有一身衣裳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拗不过他,江秋意也只好同意了。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江秋意发现,这做生意的,卖的都是些寻常人家本来就有的东西。 比如红薯啊,野菜啊,腌菜啊之类的,稀罕点的是布庄和首饰店胭脂铺,茶叶店,却都是门可罗雀,仅有一两个小厮丫鬟般的进出,一进门就被当成贵客捧着供着,而生意好点的,也就算是肉档和榨油的档口了。 这地方盛产一种叫做胡麻的植物,它的籽子像油菜花的籽子一样可以拿来榨油,只是出油量并不高,所以价格也是不便宜的。当寻常人家却全都是使这个油的,因为怎么也比油便宜吧! 前后观察之后总结出一个经验来,这儿的人已经能勉强吃饱,却是吃不上巧的。能吃上一口肉都不容易,谈何其他精致的食物呢? 要是有什么东西,既价格便宜到人人想尝鲜都能买得起,又好吃到令人欲罢不能,那绝对是秒杀一切啊!眼下,江秋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成型的项目,和一个尚未确定的,只等着开渔了跟过去再最后确认一番的。 逛了一圈,只买了一床被褥和自己的一身新衣裳,多少有些不像话,江秋意便和六郎商议着,是不是该给他娘和他两个姐姐买点什么才好,省得回头他们吃味。 六郎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对自己的家人哪有什么舍不得的!于是帮着掌眼,给三姐买了她一直听说过却从来没有吃上过的糖糕,又给四妹买了她一直想要的胭脂,至于六郎娘,两人商议着买了三斤白面,回头好给她娘做点馍馍吃。 江秋意还挑拣着买了些做菜用的香料啊,陈醋啊,辣椒面之类的。而这一圈下来,也只花了一两五十文钱,被褥四十文,那一身衣裳是最贵的,五十文,其他的那些合起来才五十文。心里有了个底,一两银子在这能买多少东西,她总算是了解了个大概。 这也不能怨她,原主成日里被当成畜生一样圈养在府里头,在梁府待了那么多年,就没见过钱长啥样,哪能知道什么东西值什么钱? 但是眼下,她要带领六郎家过好日子,这银钱方面却是不能含糊的。江秋意将剩下的银子全都给了谢六郎,说:“六郎钱你拿着,回头回家给你娘去。” 六郎却一个劲的摇头:“秋娘,这钱还是你拿着吧!要是给了俺娘,她铁定锁柜里头就不往外掏了,她总是说钱是要省出来的,可你瞧俺家都省的一天只吃两顿饭了,也没见省出来什么钱啊!” 仔细想想也有道理,况且她还指望着这剩下的银子做本,看看能不能让六郎家咸鱼翻身呢!要是进了六郎娘的口袋,估计往外掏确实是难。可这回去不报账不说一声,总归不好吧?于是江秋意又问六郎:“这样不太好吧?你娘若是知道了我们卖了肉没把钱上缴给她,会不会生气?” 谢六郎却笑着说:“不会,俺家没有那么些穷规矩,都是一家人,谁拿着钱不是一样的嘛!” 到底两辈子都是没正经结过婚,过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也没真真正正处理过婆媳关系。江秋意笑了笑,也就没再纠结钱的事情,按六郎的话,是把她当一家人了,她也就没拿自己当外人。 眼见都快晌午了,江秋意和六郎买好了东西,就开始往回赶,路过烧饼摊的时候,买了五张烧饼。去了栓牛车的地方,首先进了邵行头看管街市时住的小窝棚,旁的也没有啥,挑了几块好肉,还有那两张烧饼,就给人家送了去。 期初,邵行头是死活不肯收的。 江秋意说了一箩筐的大道理,什么往后还有的是麻烦您老人家的时候啊,您要是不收俺们这点心意,往后碰上了难处,谁还敢在您老跟前张嘴啊!那一番口齿伶俐的,活生生的帮谢光辉,从邵行头没完没了的逼婚痛苦下解救出来。 见两边客气的不像样,谢光辉干脆叫东西往邵行头窝棚里头一放,推着江秋意和六郎就急急忙忙的走了,生怕再被拽回去商议婚事。 路上,三个人吃着烧饼,唠起了闲嗑,六郎问光辉:“光辉哥,你那门亲事都定了几年了,你咋不娶?四奶奶可是愁坏了!” “娶什么娶,俺是迟早要去上战场建功立业的,娶来家叫人姑娘冒着当的危险,给俺伺候老人啊!不娶,娶了俺亏心!” 这话才说完,光辉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话里头不是讽刺六郎做了缺德事,平白的坑了江秋意嘛!光辉急的,连声说:“俺,俺,俺不是那意思!六郎,弟媳妇,你俩莫往心里头去!” 可他的话,却又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么一想,谢光辉不免瞥着眼珠子瞅江秋意,想看看她到底是咋想的。 第045章忍字心头一把刀! 江秋意还没什么,六郎却是个死心眼的。黑沉着脸瞪着光辉就吼了句:“俺不会叫秋娘当的,俺肯定能活着回来,不光是要活着回来,俺还要立那顶大顶大的军功,迟早有一天,秋娘是要做将军夫人的!” 那少年口出狂言,可眉宇间逼人心魄的英气,却叫你不敢小瞧了他去。江秋意看着,只觉得六郎迟早有一天确实是会当大将军的,只是将军夫人?那还是敬谢不免了吧! “好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俩也别争,倒是光辉兄弟,提起从军,我不得不说上你一两句,若是不中听,你权当耳边风便是了,也莫放在心上。”江秋意坐在牛车上,歪着脑袋看谢光辉,脸上是难得的一本正经,连个笑模样都没用。 许是见惯她眉开眼笑的样子,谢光辉一时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忙道:“弟妹,你说,俺听着呢!” 站在了四奶奶的立场上,江秋意开了口:“你可知,你家堂屋里的那块牌匾,一日日的就像刀子似的,剜的你爷爷奶奶心头滴血,这些年跟前要是没有一个你,怕是你爷你奶早就熬不住,去跟你爹和你那三个叔伯一家团聚了!” 江秋意的语气悲凉,早晨四奶奶那捂嘴无声哭泣的模样,在她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那是最无奈的痛苦,你没有办法阻止孩子去做正确的事情,哪怕那会要了他的命。 江秋意说:“你一想只想着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可你想过报答你爷你奶的养育之恩吗?他们已经失去了四个儿子,再没了你,还能活下去吗?或者你敢像六郎一样,斩钉截铁的告诉你爷你奶,你肯定会活着回来!” “这个……”提起这个,光辉却是没底的。他不像六郎那个愣头青,他们家在战场上已经没了四条人命,四个活生生的汉子去了,都没一个回来的。谁还敢说自己一定能活着回来? 也不知道谢六郎打哪来的自信,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还要是立了军功回来! 可谢光辉却也看出来了,六郎从不说大话,他既那么说了,那他肯定就能做到。这也是谢光辉一直及不上六郎的地方,他身上有一股子韧性,只要他认准了的事情,就一定能办成! 自己这个自小与他长在一处的好兄弟知道他的秉性并不出奇,难得的是六郎新进门的媳妇儿也是真真的信着的。她信六郎能平安归来,所以她真心实意的支持六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语气放柔和了些,劝道:“建功立业,也不是非得是在战场上,心中有国有家,脚踏实地的做些实事,也不一定不能为国家出一份力啊!” 在江秋意生活的世界,早就没有了要去战场上拼杀才能显出爱国之心的那一套,人们在各自的行业做出个人最大的贡献,一样是爱国报国啊! 如今的大秦,和六郎家一样,最迫切的是脱贫,只有人民富强了,大秦才能强大,才能少挨打啊!这个道理,小到六郎家,大到整个大秦,都是适用的。江秋意却没有说出来,大秦严禁女子干政,妄议朝政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秋意的话,让谢光辉陷入了沉思,他不是不知道,家里头除了他这个孙子,也就是他那个嫁到楚村的姑姑,隔三差五的能回来看看老两口了。 还有姑姑打小送到爷爷奶奶跟前,爷爷奶奶一手养大的,她的表姐翠竹时不时的吩咐家丁,送点稀罕东西回来孝敬老两口,别的,也没有谁能常常在爷爷奶奶跟前伺候了。 谢光辉的心,密密麻麻的像是爬了很多小虫子,难受的厉害,原本拿定了主意要去从军的,被江秋意这么一说,倒是动摇了决心。 一行人赶回谢家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六郎原本是想招呼光辉回家吃饭的,但光辉怕出来时间长了,老两口担心,推脱了家去了。 牛车赶到了家门口,东西都卸下了,六郎想帮着拿进门,却叫江秋意使唤还牛车去了。谢大郎是个小心眼的,借的时间长怕是要生闲话的。六郎想着都到家门口了,就和江秋意说了一声,喊他三姐出来帮忙拿东西,自己就去还牛车去了。 江秋意推开破落的木门,手里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只脚才塌进院子,就听见谢四妹喊了一嗓子:“阿娘,她回来了!那个女人回来了!” 那个女人? 江秋意听着心里就不舒服,这谢四妹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横竖就是看她不顺眼,难道,是嫉妒她的美貌?哈哈哈哈…… “新进门的,你进来。” 六郎娘的嗓音听着不太好,像是憋了一股子怒气,跟在谁那受了冤枉气似的。江秋意察觉到了,一进门就卖乖:“婶娘,昨夜六郎在山里猎到了野,今个在集市上卖了钱,买了三斤白面,六郎说给您做白面馍馍吃。” “吃?你就知道吃!给我跪下!” 六郎娘突然就发火了,端坐在堂屋中间唯一一条长上,一张蜡黄的脸深深的气的通红,发抖着指着江秋意,恨不得生吞了她,泪流满面的骂着。 “你个不省心的,方才你二嫂来,说了多少难听话,说什么你大晚上的有家不住,勾了六郎出去野合,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子,指不定先头就是勾栏里出来的,说是还是好听的了!” 喘了一口气,六郎娘又接着骂:“俺心软将你留下,你却这么不省事,那野可是轻易好猎的,上一回六郎碰着了,半条命都没了!你先是撺掇他去战场上送死不成,又勾他大晚上不睡觉去猎什么野,你这是成心想害六郎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这边已经起了乱子,那边却还有添乱的。谢四妹将门口的东西翻腾了一遍,手里捏了盒胭脂抱了套崭新的衣裳就进来了。一进门语气里满是尖酸刻薄。 “阿娘,你看,指不定二嫂说的就是对的,你看看,咱家是什么家境,你瞧她都买了些什么,脂粉和新衣裳,阿娘,咱可是穷的晌午饭都吃不上的,你瞧瞧她买的这些东西,可是个过日子的?” 江秋意猛的瞪了谢四妹一眼,叫她吓的连退了几步,躲到门后面去了。江秋意却还是不解气,真想上去撕了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啊! 忍啊忍啊!“忍”字心头上一把刀啊! 第046章难报答 谢三姐原是去后山挖野菜去了,这一回来家,就瞧见了江秋意在堂屋里被阿娘劈头盖脸的骂着,一时间唬的不知怎么好,连忙进去问:“阿娘,这是咋了?” “咋啦?你问问她,问问这个女人都做了什么好事!三姐,你不是说她昨晚是去给阿娘找补身子的好宝贝去了吗?你可知道她到底干啥去了?这女人勾了六郎去猎野猪啊!猎野猪啊!可不是拿六郎的命不当一回事吗?” 谢四妹说着,瞧着江秋意只低眉顺眼的站在那,却不肯跪下,悄悄的走过去,对着江秋意的小腿肚就是一脚。狠狠的踢的她噗通一声就朝前跪去,连两只手本能的撑在地上,都没能幸免,在粗糙的地面上磨破了皮,鲜血直流。 谢三姐急的想去扶,江秋意却自己个爬了起来,眼底是一股莫名的倔强,那明明是受了冤屈了。 谢三姐这才突然想起来,刚才光辉哥来送东西的时候,阿娘和四妹吃过早饭,说是乏了,正在屋里头睡回笼觉呢!她也就没去打扰她们,而是直接将笼子拎回了灶房,来的时候光辉哥拿黑布盖着的,她连黑布都没掀呢! 这会子听谢四妹这么一说,赶忙解释:“有的有的,刚刚光辉哥送过来的,说是秋娘让他捎回来的,就是她和六郎昨晚上去给阿娘找的补身子的宝贝,放在灶房里了,俺现在去拿,俺去拿!” 还没等谁反应过来,谢三姐就急急忙忙的跑到灶房里,拎了那由树藤编织的简易笼子,上头的黑布都没来得及掀,等到了堂屋里头才喊了句:“阿娘,你看真的是有的,秋娘真的是给你找补身子的宝贝去了的!” 说着就叫那黑布一揭,那里头黑乌乌的蜷着一团,仔细一看,竟是条两指宽的乌蛇,谢三姐吓的尖叫了一声,当场就叫笼子丢了老远。 那一甩一摔之下,乌蛇便从简易笼子里钻了出来,吐着猩红色的信子,昂着头,阴冷的盯着她面前的谢四妹。谢四妹定睛一看,竟是条黑色长虫?当下腿都软了,整个人眼前一暗,嗯都没嗯一声就晕过去了,笔直的倒在了乌蛇面前。 乌蛇移动着身体,正朝谢四妹挪过去,六郎娘尖叫了一声:“四妹!”急的想去救她,奈何身体却像一滩烂泥一样不听使唤,根本挪不动脚。倒是跪在地上的江秋意,眼疾手快,一伸手就掐住了乌蛇的七寸,直接将它拎起来举的老高,再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摔的气绝身亡。 六郎娘瞅着,吓的魂都没了!这,这,这还是女子吗?徒手抓蛇?眼也不眨的就叫那骇人的黑色长虫摔死了?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谢三姐手脚冰凉,却还是赶紧过去安抚她娘:“阿娘莫怕,没事了没事了!秋娘叫那长虫摔死了!阿娘,你看,幸好有秋娘在不是吗?要不今天咱可就要葬身蛇口了!” 六郎娘那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脑子里却是异常清明了,没好气的白了她那个傻闺女一眼,气的要命:“幸好?你也不看看是谁叫这祸害弄家来的!你不是说这是她弄回来给俺补身子的吗?俺怎么瞧着她这是想弄回来害死俺的?” 然后转过脸来指着江秋意,气的发抖:“你说,你是不是存了心的想害死俺们这一家子?六郎呢?六郎哪去了?苦命的六郎啊!莫不是叫你哄上街市给卖了吧?” 这话说的,江秋意倒气不打一出来了,真真是好笑!六郎要是真的被她卖了,那她还上赶着回来这穷的叮当响的家干嘛?心里虽非议着,但好歹六郎娘也是个心善的长辈,要不怎么能将六郎这个养子捧在心尖上疼呢? 这么一想,江秋意也就不想同她计较了,好生好气的解释道:“婶娘,六郎只是去家还牛车了,我们去石屏卖野猪,是借了的牛车去的,这会子回来了,就赶忙给还回去了,怕他着急。” “什么?你还借了你的牛车?你可知道,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就是卖了你也赔不起你的牛车啊!你疯了你!你就是成心想害死我们一家子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呀!怎么就招了你这么个祸害家来啊!” 真是越抹越黑,好声好气的解释着,却又引来了更大的不满,江秋意简直无语到了极点。碰上这么个想象力丰富,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的,江秋意觉得再解释也是白费口舌的。 眼看着六郎娘又要自己气晕过去了,江秋意把心一横,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六郎娘面前,忍气吞声道:“婶娘,是我错了,您莫再生气了,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莫再生气了,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回头,我还得救你啊!这缺医少药女子又不能从医不能开方子的,您别闹成不? 江秋意这厢服了软,六郎娘那一口气才缓和下来,她也不是个心狠的,只是一大早的,被老二家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的难听话,实在是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啊!这会子见江秋意诚诚恳恳的下跪道歉,那语气里也满是真挚,一时半会却是想不出来怎么惩罚她。 只指着江秋意说:“你去灶房里跪着,等六郎家来再说,俺看,留是肯定不能留你了,赶明儿就叫六郎还将你领集市上去卖掉吧!卖个什么样的人家,就全看你自己个的造化了!” “阿娘,阿娘,别这样,秋娘都已经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她这一回吧!别卖她,别卖她!” “闭嘴!你瞧那是个过日子的吗?这才来两天,就闹得鸡飞狗跳的,再留下去,咱家还能有好吗?你是没听着你二嫂是怎么骂的,那话难听的,俺听了都跟着想一头撞死算了!” “阿娘,可是……” “别再可是了,没有可是!还不快去叫你四妹扶起来,当心她在地上着了寒!那才是你亲妹子,你个缺心眼的,平白对一个外人那么好干嘛?” 江秋意拖着嗑的生疼的膝盖独自走向灶房的时候,身后的谈话一字不差的落进了她的耳朵里。不能说不难受,毕竟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想要留下来和她们好好相处,不曾想,在人家心里,自己却只是个随时可以贩卖的货物而已。 六郎,你这二两银子的赎身之恩,咋就那么难报答呢? 第047章劈了个叉 谢三姐这边才将她晕死过去的妹妹抱,院子外面就传来了动静,而且动静还不小,听着竟有七八口人的模样。 他们家在谢家村是最穷的,阿娘又是个被买回来的续弦,自觉在人前总矮了别人一头,阿爹还在的时候还好些,阿爹的人缘好,偶尔也会有人来串串门子。可自打阿爹去后,阿娘就关起门来小心翼翼的做人,平日里跟谁也不来往,就是四爷爷四奶奶,也是有了阿爹的临终托付,才走动的稍微勤快些。 六郎家已经许多年没人来串门了,是以三姐扶着她娘从里屋出来,瞧见了一院子的乡里乡亲,整个都懵了,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六郎娘,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啊!既有六郎这么好的孝顺儿子,眼下还娶了个伶俐可人的好媳妇,往后啊,可有你享不尽的清福咯!” 说话的是幺婶,手里正拎着一只老肥老肥的大母鸡,一进门就将鸡直接了,六郎家院子里已经七八年没有养过鸡的鸡圈里头。笑眯眯的说:“这老母鸡不下蛋了,你身子不好,杀了炖汤补身子吧!” 这边幺婶的话才说完,三洋叔家的小儿子热河就上前一步,将自己手里头拎的两条腊鱼,塞在了谢三姐手里头。 道:“婶子,妹子,莫嫌弃,这是年前俺爹自己个腌的腊鱼,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那味道却是顶好的,俺爹说了,你们要是喜欢吃,年底做腊鱼的时候招呼一声,俺爹再给腌上个十条八条的,保准吃个够!” “大娘,这是白面,俺娘叫俺送来了,她在家整六郎给的那三斤好肉呢!说是回头再来您这串门拉呱,这点白面您收下,莫嫌少啊!” “大妹子,你看啊,俺这是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就是还有些顶好的全乎的没有疙瘩的大红薯,老姐姐全都给你搬来了,你莫嫌弃啊!” “婶子,这是红枣,俺家院子里老枣树结的,可甜了……” 六郎娘和谢三姐全蒙了,这一辈子在谢家村从来也没这么露脸过,赶着上她家送东西的人,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拨,竟像是整个谢家村的人都往她家来了一遍似的。可不管六郎娘和三姐怎么推辞,使不得的话说的嘴巴都干了,人家还是丢下东西就跑了,人多的,六郎娘和三姐追着去还东西也不知道该追哪个好! 最后一拨里头有谢光辉,他抱了个酒坛子来,说是黄酒,也是给六郎娘补身子的,完了如法炮制,放下东西就想走,却被六郎娘招呼着三姐,一块留住了,横竖在他嘴里,将事情的经过摸了个底清。 而谢光辉心里头对六郎的新媳妇存在了敬佩,说起话来自然都是夸奖称赞她的。犟脾气上来,真的跪在灶房里的江秋意听见了,脸上这才有了丝笑模样。 将心比心,到底还是好人多啊!不过三斤肉,却叫那些淳朴的村民感恩戴德的,活像做了多大的善事是的!江秋意心里暖暖的,方才在六郎娘那受的那点委屈,也就慢慢的烟消云散了。 送走了最后一拨上门送谢礼的人,六郎娘和三姐还沉溺在震撼中久久不能自拔。倒是谢四妹,醒过来之后虽说是错过了刚才的热闹,可也没耽误她发现自家院子里平白多出了那么多好东西! 白面,玉米面,胡麻油,红薯,老母鸡,腊鱼,红枣…… 东西多的,谢四妹长这么大,就是过年家里头也没置办过这么多东西的!她忙拉着她娘问:“阿娘,这是咋了?家里头怎么平白多出了这么多好东西?” 六郎娘还处在蒙圈的状态,半醒半梦间,就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谢四妹一听,这些东西都是挨家挨户拿三斤野肉换来的,脸都黑了,问了句:“那败家娘们呢?” “在灶房里跪着呢!” 六郎娘热泪盈眶的看着院子里乡亲们送来的东西,想着他们刚刚的赞美奉迎,她这辈子在谢家村就没这么长脸过!尤其是夭折了个儿子,又抱养了六郎之后,她就越发觉得大伙儿瞧不起她,自觉的就不与人来往,这些年,尽受气了,何时这么扬眉吐气过? 可谢四妹却是个心里有杆明称的!那些东西里头,最值钱的莫过于那只关在鸡圈里的老母鸡了!三斤野肉换一只老母鸡,还勉强说的过去,其他的什么红枣啊腊鱼啊玉米面红薯啊,那可全都是亏的啊! 三斤野肉就换那一点个红薯玉米面?这不是疯了是什么?况且这还是人家拿了野肉不好意思才送来的,江秋意这个败家的,一开始说的可是白送每家每户三斤野肉的! 她谢四妹长到十五岁,吃肉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凭啥她就那么大包大揽的,说送人就送人?还有!剩下的肉卖了钱,她竟然给自己买了胭脂和新衣裳?那胭脂额是她眼巴巴盼了多久都不敢买的! 那一身衣裳!虽比不上她柜里头那套,上回翠竹来看望四爷爷时送给她的旧衣裳,可那好歹也是套新的呀!她都多少年没添过衣裳了?穿的都是三姐的旧衣服改的,一点也不合身! 要是不白送掉那百十斤肉,能给她置办多少好东西了?凭什么有了钱,就光给她自己买衣裳买胭脂?江秋意算个什么东西!她谢四妹才是家里头的心肝宝贝,什么好东西都该先紧着她不是吗?谢四妹憋了一肚子的邪火,一进灶房,想也没想,就朝江秋意的心窝子去了一脚。 别看她跟个纸片人似的弱不禁风,可邪火上头,那也是攒足了狠劲的,那一脚要是朝心窝子踢下去,江秋意本就不怎么健硕的身子,根本是承受不住的。可已经在谢四妹脚底下吃过一次亏的江秋意,这会子哪会由着她故技重施?第一次是因为她没留心,叫她钻了空子。再来一次还吃亏!那就是脑袋进水了! 江秋意一动不动,等着谢四妹那一脚快要挨到她的时候,一伸手,一把拉住了谢四妹的脚踝,将她往下一拉,就叫她在灶房里活活劈出个大叉来。 “啊……” 谢四妹嚎了一嗓子,疼都快疼晕过去了,竟是一个字也说出来。六郎娘听到惨叫,连忙往灶房里钻,一进门却看见江秋意低眉顺眼的跪着,而谢四妹却劈的直直的,痛的都收不回来脚。 六郎娘连忙去扶,一边扶一边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四妹脚滑,劈了个叉……” 第048章真没拱! “不是,阿娘,她拉俺的脚,故意将俺拉劈叉的!”被扶起来之后腿肚子还直哆嗦的谢四妹当场就告状了! 谁还没一张嘴?江秋意也不是个吃哑巴亏的,当即反驳:“她朝我心窝子踢了一脚!” “没有,我没踢她!” “你没踢脚好端端的站在地上,我咋给你拉劈叉?你要是没踢我,那我就没拉你!”江秋意虽说还跪在地上,却没有半分矮人一截的意思。 谢四妹急的,也不顾得再跟她纠缠这些有的没的了,连忙拉着她娘就告状:“阿娘,你看看外头那些东西,哪样有三斤野肉值钱?江秋意这个败家的咋就那么阔气呢!每家三斤啊!那可是整整百十斤野肉啊!就换了这么点破东西,您说说她是不是败家,您说说亏不亏得慌!” “不亏,四姐,一点儿也不亏!”刚刚回家来的谢六郎,一进门就被三姐拽到了灶房门口,听到了他四姐的话,忍不住出声反驳。 六郎娘见六郎回家了,激动的抱住了他,活跟分别了多少年没见似的,不就一晚上一早上不在家吗?至于吗? 谢四妹翻了个的白眼,对于他娘对六郎这个野种的偏心,那她可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吐。明明她才是亲生的,阿娘却把六郎捧在了心尖上疼!他再是个男孩,不也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吗?怎么自己这个打她肚皮里钻出来的,还就赶不上六郎的份了? 谢六郎安抚了他娘,这才走到江秋意跟前,和她一块跪下。对着他娘说:“阿娘,你莫怪她。说实话今日个要是没有她,这野也就像俺七岁那年一样,又被二哥抬了去了。” 说起这事,六郎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当时他腿上胳膊上的血窟窿好容易才止住了血不往外冒,兴高采烈的和阿娘三姐几个,费了多大的劲才将那百十斤的野褪干净咯。 二哥两家子那会子上门了,二话不说的抬了野就走,六郎那时还小,多少有些小性子,气不过就去拦。二哥还没咋地,他娘就先甩了他一巴掌,骂他忘恩负义,谢家养大了他,要拿他的啥那都是应该的。 那是谢六郎头一回挨他娘的打,虽然过后他娘抱着他,一个劲的哭着给呼呼,说她是迫不得,并不是成心想打他,只是怕他们将他赶出谢家村。但是,那件事还是给谢六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他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自动自觉的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管他二哥怎么欺负他,他都咬着牙忍下来了,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谢家的养育之恩,不能心生怨念。可这回受委屈的却不是自己,自己怎样都是无所谓的。却不能由着秋娘受一丁点的委屈。 谢六郎说:“阿娘,你也知道,二哥若是真的想要那野,六郎也只能是双手奉上的。是秋娘想了这么个法子,舍了百十斤肉,却保全了绝大部分,还给阿娘赢了个好名声,您瞧,大伙送来的东西虽不值钱,却也是拿了自家最好的东西送来了,阿娘,三斤肉换这份人心,一点也不亏啊!” 眼见她娘又顺着六郎的话,认同的点了点头,谢四妹不禁大声嚷嚷起来:“就算白送肉这事她还有理了!凭什么肉卖了钱,就单给她买了胭脂买了新衣裳?俺们什么都没有?六郎,你这可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了啊!” 这谢四妹是个很会挑事的,古往今来,婆媳之间的矛盾根源,不就是媳妇和娘到底谁更重要这点破事吗?谢四妹这话一出,原本脸色缓和了些的六郎娘,又变脸了。 对于他四姐这个爱计较小心眼的毛病,六郎是能忍则忍的,毕竟他这个四姐,不足月就出生,一贯的体弱多病,一家子也就娇惯着她些。可眼下她这样误会秋娘,六郎却是少不得要辩解的。 谢六郎说:“四姐,衣裳是俺做主买给秋娘的,她就来的时候那一身衣裳,连件换洗的都没有,至于胭脂,那是买给你的,颜色还是秋娘挑的,说是挑的最适合你的肤色的。” 被堵了这么一嗓子,谢四妹的气势有些下去了,却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胭脂哪有衣裳值钱?那一身衣裳,够买好几盒胭脂了吧?真是会挑,给自己买好的,弄这么点破东西来打发人!当俺是叫花子呢!” 解释到这个份上却还是这副腔调,说实话江秋意真想上去叫谢四妹的嘴也撕劈叉咯!忍啊!忍!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看在二两银子的赎身之恩上,挺住!江秋意! 解释了这么多,四姐却还是不依不饶,六郎便有些恼了,他一惯知道他这个姐姐矫情,却不知道原来她是这么的蛮不讲理,刚想说些什么,谢四妹却又抢先开口了。 谢四妹想起了另外一个把柄,指着江秋意说:“旁的咱先不说,你说你放着好好的家不住,大半夜的勾了六郎上山去猎什么野,不是拿六郎的命不当回事吗?还有你弄条长虫回家来,可是想害死俺们?江秋意,这件事你还要怎么狡辩?” 我不想狡辩,我特么的只想叫你的嘴也撕劈叉了行不!内心是极其窝火的,嘴上却还是好声好气的解释着的:“猎到野纯属意外,原先是没有想着去猎野的,我初来乍到,又怎么会知道这后山有没有野?只不过是想去山里头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给婶娘找点补身子的东西而已,后来就遇到了野。” 说一半留一半,也不叫撒谎不是吗?这档口,将上山洗澡的事情说出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江秋意只能祈祷她们没有发现她和六郎都换了一身衣裳,要不然,不撒谎还真是没有办法蒙混过关啊! 可有时候就是那样,你怕什么就来什么! 谢四妹特别眼尖的喊了句:“你身上怎么穿着三姐的衣服?还有六郎,你的袄子不是光辉哥的吗?你俩怎么回事?昨晚在山里头孤男寡女的干什么了?衣裳都换了!” 六郎娘脸上那个神情,那叫一个精彩啊!活像养了十三年的好白菜叫给拱了似的! 我说真没拱,你信不?啊啊啊…… 第049章绝不拱手他人 眼看着六郎娘气的发抖,指着江秋意,那声音颤抖的,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在俺跟底下时咋说的?不是说关上门就给六郎当姐姐么?这是说着玩的?还真叫他二嫂说中了,真的是半夜的勾了六郎出去野合去了?” 这话说的,就难听了。 饶是江秋意再好的脾性,也是忍不了了。忽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照着右臂,袖管子就撸了起来。那气势凶猛的,活跟要把谁大卸八块似的,叫六郎娘和谢四妹吓的连连后退。 江秋意自顾自的撸起袖管,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和那上面赫然醒目的,殷红的守宫砂,江秋意将胳膊直接举到了六郎娘面前,神色悲愤:“婶娘,这是什么您该识得,若是这个还证明不得秋意的清白,那江秋意无话可说,您若是执意要六郎卖了我,那便卖吧!横竖我不过是个买回来的外人而已!” 这话里头,是置了气的。可若是不相干的人,又何苦置气呢?说到底,不过是她已经拿自己的心给了这一家人,却平白叫人糟蹋了,这才恼了。谢六郎是个明白事理的,不止没有觉得江秋意的态度太冲,反而是又惊又喜又感动,急急的上前去将江秋意的袖管子捋下来,目光触及那殷红的守宫砂时,羞的耳根子都是红的。 牙婆子只说她是个寡妇,前头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也没有细说,是以,六郎一直以为江秋意已经……毕竟她今年也十九了,寻常女儿家这个年纪,娃娃都会跑会跳了!却不曾想她还是…… 那一颗本就向着江秋意的心,越发的爱惜起她起来。挽了她的胳膊,对着他娘斩钉截铁的说:“阿娘,六郎这一生,都不会再将秋娘拱手他人,她是俺的!生生世世都是俺的!” 我勒个娘哩……谢小弟,你这是想帮忙还是添乱啊!不过你这不定时上线的撩妹属性啊!真特么让人花枝乱颤啊! 六郎娘也是被唬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江秋意竟还是个黄花闺女,更不敢相信,她竟一气之下咧咧的将这羞死人的事,摆到明面上来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就连谢四妹,也是一张脸羞的通红,眼珠子乱转不敢再瞅江秋意,这屋里头要是没旁人也就算了,偏偏还有六郎这个大小子搁这,她竟这么不要脸! 谢四妹羞的,一跺脚,骂了句:“你,你不要脸!”转身就跑了。 谢三姐赶忙进来,趁她妹妹不在跟前撺掇,安抚她娘:“阿娘,您瞧瞧外头那些东西就知道,秋娘这事办的没错,您看乡亲们多高兴啊!都快将阿娘当成庙里的活菩萨供起来了,这不还是多亏了秋娘嘛!” 其实谢三姐也不是嘴笨木纳,只是谢四妹太过刁钻伶牙俐齿,又一贯是个娇弱的,一家人都让着她,有她在跟前,谢三姐就显得笨拙了些。 这会子谢四妹羞跑了,谢三姐一心想帮江秋意,更是绞尽脑汁的说好话:“阿娘,昨晚上咱娘仨躺炕上说话的时候,您不也说秋娘是个苦命人吗?还说她性子烈,是个有主心骨的,往后这家里头有了她,咱指不定能少受点欺负呢!” 这话倒不假,实打实是出自六郎娘的口,那是在她听说江秋意带着六郎,连夜去山里头给她找补身子的宝贝之后,和自家的两个闺女在炕上说的闲话。而谢三姐这会子说出来,到底是含了两边拉圆的心思,不想让江秋意真的寒了心。 江秋意觉得这个谢三姐啊,看着愚笨木纳,实则是个通透的,比她那个目光短浅,自私小气的妹妹不知道强了多少倍!母女间的闲话,被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六郎娘面子上到底还是有些挂不住,先前觉得江秋意的那点好,早在二郎媳妇骂上门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这会子哪会那么容易消气? “少受欺负?你是没听见早上你走了之后,你二嫂上门来骂的有多难听!若不是俺关紧了堂屋的门,她指不定就要打进来将你娘活剥了!这还不都是她惹的!你好端端的去惹那个泼妇做什么?” 一听阿娘又受了欺负,六郎一脸的心疼,忙上前问:“阿娘,您没事吧?可有吓着?二嫂咋个又骂上门了?俺明明叫给她家也捎了一份肉去的,她怎么还来找您的晦气!” 六郎语气的无奈占了一大半,就是他二哥欺负到他头上,他也只是忍着,更何况他二嫂是个女人,他也不好计较,只是看自己的娘这样受气,却又是心疼的不行。 江秋意却将整个情况捋顺了,二郎媳妇该是在村口受了辱,这才把气撒到了六郎娘身上,连带着害得自己被这么一通折腾!好啊!好的很!看来前日个的魔芋汁还是太小儿科了!当着她的面不敢吱声,专挑软柿子捏是吧?真是好的很啊! 提起受的冤枉气,六郎娘就没有不委屈的,只流着泪对六郎巴心巴肺的说:“阿娘怎样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不把你赶出谢家村,要不是你阿爹走的早,你的户籍还没落到实处,阿娘也不用这么低声下气的求着他们,毕竟给你落户的事,就捏在你这个里长手里。” 感情,这谢六郎到现在还是个黑户啊?在谢家村这么多年,都还没上上户籍?这就难怪六郎娘隐忍成这个样子了,没有户籍的,人家可不是说赶走你就赶走你么!看来,给六郎落户,已经成了六郎娘的一块心病了。 有病就得治啊!咱有药啊! 江秋意噗通一声就在六郎娘面前跪下,说:“婶娘,我有办法帮六郎把户籍落实。” 六郎娘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头,忙问:“什么办法?你快说!”比起这件头等大事,先前的那点嫌隙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六郎娘激动的,一把就扶起了跪着的江秋意,眼巴眼望的等着她的办法。 打蛇打七寸,江秋意算是彻底明白了,要搞定六郎这个爱子如命的老娘,也就只有抓住她的心头宝了。江秋意说:“办法如何您先别管,我只求您应下我一件事,只要您答应了,我保证帮您把这是办的妥妥的。” “什么事?你说!” “您信我,不管我做了什么,您都要信我,信我是一心一意为了六郎,信我永远也不会害他!” 六郎娘一愣,这话说的,她竟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050章再难报答我也还是要报的 江秋意心知,她的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她来到这个家前后不过两天时间,而六郎娘说的,把她们家闹的鸡飞狗跳,客观上来讲也不是没影的事。是以江秋意就那样直勾勾的望着六郎娘,一如既往的施展她说服病人家属做紧急手术时的特殊技能,眼睛里全是自己心底里的一片真诚。她是真心想帮忙的。 四目相对间,六郎娘在江秋意的眼底,看到了她毫无保留的真诚,没有一丝复杂的心思,她只是纯粹的想帮忙。 两个女人,忽然间达成了共识。 六郎娘说:“好,只要你能叫落户的事情办下来,往后你要做什么,俺决不拦你,也不会再疑心你。” 只要户籍办下来,六郎就是正儿八经的谢家村的人了,还用得着整日里担惊受怕的,害怕旁人寻了名目将他赶出去吗?得了六郎娘的认可,就意味着往后她在这个家里头多少能过的轻松些,至于那个奴婢命公主病的谢四妹,再找机会叫她那一身臭毛病给治了就是! 江秋意就是这么一个人,伤心委屈来的快去的也快,通常她自己就消化了,根本不需要旁人开解。 这会六郎娘的脸色缓了下来,江秋意才瘪着嘴,甚是委屈的说:“婶娘,堂屋里头那条长虫,名叫乌蛇,那可是一等一的宝贝啊!就是那南秦的贵妇人,寻常也是吃不上一口的。” 那是好东西,那真是好东西啊!为了这个好东西,自己跑急了还在山林里摔了一跤呢!一番心意被误解成这个样子,江秋意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六郎娘原本经过这一番折腾,是想回转歇息去了,被江秋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堂屋里头还有一条摔死了的长虫呢!腿肚子不自觉的发抖,指着江秋意说:“你,你快去叫那东西扔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味药对六郎娘来说是太猛了,而她原本也是想着六郎娘这么个小妇人,可能是不敢吃这味药的,原本她就是打算悄摸摸的给她做了,叫她吃下去就是,也不必叫她知道那是什么。 所以她才特意找了黑布盖着,就是不想叫她们看见嘛!没想到还是露馅了!算了,再好的药,病人硬是不受,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但是,解释还是要解释的,不能白瞎了自己的一番好心。于是江秋意一边点头应下,一边又解释。 “乌蛇性平,味甘,归经肝,具有祛风通络的功效。婶娘您久病卧床,全身经脉闭塞,食用乌蛇对您的身体其实是大有好处的。” 一边说着,江秋意已经麻利的将堂屋里头,那条被摔死的乌蛇捡了起来,寻了原来那块黑布包起来,生怕再吓到六郎娘。昨晚上下套子的时候,六郎就隐约觉得江秋意是想捕蛇,因为她找的那种树叶,就是长虫最喜欢攀爬的引蛇树。只是没想到,她真的是想给她娘吃蛇。北秦人没有吃蛇的习惯,是以江秋意的话听起来跟天荒夜谈似的。 深怕他娘不信,六郎便帮着解释:“阿娘,您还记得去年夏天,您一直追问家里头没有银子,俺是怎么请得动石屏同仁堂的坐堂大夫的吗?” 怎么会不记得,当时自己病的只剩下一口气了,要不是六郎跟变戏法似的请了大夫来,自己早就没了!可这孩子,不管自己怎么问,他愣是不肯说到底是怎么请得动五两银子出一次诊的坐堂大夫的。这会好端端的提起,倒叫六郎娘的心思又勾起来了,忙问:“记得记得,你不是一直不肯说吗?” 整整五两啊!石屏的坐堂大夫下乡出诊,一贯是贵的离谱的,要不六郎阿爹怎会瞧了几次病,就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什么医者仁心都是唬人的!这年头,坐堂的大夫跟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有什么两样? 谢六郎看了看江秋意,明知道他娘会生气,但还是说出来了:“那是俺捕蛇换的,捕的就是秋娘说的那种乌蛇,坐堂的老大夫说,他手底下有个病人需用乌蛇入药,若是俺为他捕一条,他就为阿娘出一次诊。” “那你就真的去捕蛇了?你个混小子,你不要命了!你就不怕那长虫有毒,若是你有个好歹,阿娘就是活过来又有什么用?你个混小子!你怎么能去捕蛇!” 六郎娘抡着拳头就往六郎身上招呼,可那一拳拳的,又哪里舍得下半分力气。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六郎生受着,嘴里却还在为江秋意鸣不平:“阿娘也知道捕蛇危险,可秋娘不也是去捕蛇了吗?她一个女儿家,刚进咱家的门就救了阿娘一命,又风尘仆仆的冒着生命危险连夜去为阿娘捕蛇,不过是想叫阿娘的身体快点好起来而已!” 六郎娘一听,这会子是彻底的消了气了。妇道人家,对长虫一类的东西一贯是畏惧的紧的,而江秋意的这一番心意着实也是难得。可她到底还是拉不下来脸,只勉勉强强的说了一声:“是阿娘误会了。”然后就由谢三姐搀扶着进屋去了。 江秋意拿了乌蛇,就走进了灶房里头去,谢六郎还以为她受了委屈,该是伤心落泪去了,连忙跟上去想去安慰她。可一进灶房,却看见江秋意将那乌蛇按在案板上,掏出她怀里的小弯刀,顺着蛇腹,干净利落的就叫乌蛇开膛破肚了,那刀法利索的,切口竟笔直整齐的跟条直线似的。 谢六郎看的目瞪口呆,江秋意那边却已经利落的将乌蛇剥了皮去了头尾,只剩下白花花的跟搓好的长面条似的蛇肉。江秋意看着灶房门口的谢六郎,歪着脑袋笑眯眯的问:“你看,弄成这样子你娘就认不出来了吧?” 这还是存了叫他娘进补的心思了。谢六郎一愣,他最想问的却是:“秋娘,阿娘和四姐那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啊!我怎么不生气,不瞒你说,我刚才确实是将你四姐拉劈叉了,就那还不解气,我真恨不得将她那张小嘴都撕劈叉了!你说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嘴巴怎就那么刁钻呢?” 江秋意说着这样并不好听的话,眼底却一片清明,连一丝坏心都没有,不过是些真性情的抱怨罢了。 可六郎却还是心慌的,他又问:“你既然生气了,为什么愿意留下来?” “六郎,就算你那二两银子的赎身之恩再难报答,我也还是要报的,不是吗?” 第051章我接生去! 对着自己人江秋意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拿谢六郎当自己人的。看着谢六郎听完她的回答之后,居然有片刻的失落,江秋意不免有些好笑。这小子还想她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因为我爱上你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了,所以死皮赖脸的留下来? 院子里谢三姐已经手脚麻利的在收拾东西了,这才刚过晌午饭的时候,谢四妹却说被江秋意气的头晕,上炕睡觉去了。六郎娘就更不用说了,本来身子就弱,这么折腾一番也是累到不行了。而谢家两姐弟,却是这事见怪不怪了。 这越是不爱动弹动不动就躺着睡着的人啊!毛病就越是多!尤其是谢四妹,年纪轻轻的跟个老太婆似的!可这臭毛病也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了,想改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倒是谢三姐,真真是个好姑娘啊!手脚麻利,勤快顾家,心眼又好。 江秋意怎么看就怎么喜欢她,前世她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一直就想要个贴心的妹妹,无话不谈的姐妹花,怎么想怎么拉风!是以,江秋意迅速的想起那买给三姐的糖糕来,一股烟的跑出去翻她带回来的东西,却是连糖糕的影子都没有了。 见江秋意在翻东西,谢三姐凑过来问:“秋娘,你找什么?俺帮你找。” “糖糕,六郎说你喜欢吃糖糕,就给你买了几块,我明明记得是和香料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啊,怎么没有了?” 江秋意还在翻,谢三姐却拉住了她的手,说:“方才扶阿娘进屋,四妹正吃着呢,偷偷摸摸的撒了一床的渣子,叫阿娘又生了好大一通气,俺拾捣了干净了才出来的。” 靠! 江秋意几乎都忍不住要爆粗了,那脸色更是瞬间的难看了起来。 六郎见状忙说:“三姐,赶明儿俺去捕鱼卖了钱再给你买,给你买多多的。” 谢三姐却忙是推脱:“不要不要,别花那个冤枉钱,六郎,如今你也成家了,凡事先想着你媳妇要紧,看秋娘喜欢什么你给她添,别再姐姐身上花冤枉钱,姐姐什么都不缺的。” 都是一个产地的,还一个年头一个年尾的是同岁,咋就差别那么大?感情这好心眼全长谢三姐身上了,到了谢四妹那就什么也没剩下了?叹了一口气,江秋意还是不情不愿的说:“我不是生气,我是心疼你,那原本是买给你的,况且六郎也不是没给四妹买东西,胭脂不就是买给她的嘛!” 她现在是,吃了糖糕,拿了胭脂,还叫我那一身衣裳也掳走了!跟着还不领情,说什么好东西都叫人家占了,拿打发叫花子的打发她!那身衣裳江秋意却是不担心的,买的是她的尺寸,这前凸后翘的,她就不信谢四妹那洗衣板的小身板能撑得起来!就是可惜了那糖糕,三姐是一口没吃上啊! 谢三姐却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忙道:“没事的,谁吃不一样嘛!四妹身体不好,多吃点是应该的。先头上山挖野菜的时候带了干粮去的,已经吃过了。” 身子不好?是真不好还是懒的?谢四妹虽看起来是干瘦了些,却也不像是身体多么娇弱的人啊!算了,来日方长,懒得说她了!帮着把乡亲们送来的东西都归置起来,还将剩下的零碎的野猪头也处理了,尤其是猪下水,江秋意那是洗了一遍又一遍啊! 六郎从村口的冰河一趟趟的往家里挑水,回来的时候很高兴的说晌午的日头已经叫河面上的冰晒化了,明天就可以开渔了。三个人干着活说着话,时间过的倒也是快,就是一个下午,江秋意都觉得六郎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朝里屋的方向望了望,就是不知道是在愁他娘,还是他四姐。 出神出狠了,江秋意问他话都不知道回答,弄的江秋意伸出去冰冷湿漉漉的手,就捏在他皮糙肉厚的脸上,恶狠狠的问他:“问你话呢,想什么想那么出神?” “噗嗤……”谢三姐捂嘴偷笑。 六郎一阵窘迫,忙道:“没,没想什么,秋娘,你,你问啥呢?” “我问你,上户籍都要走哪些过程?” 谢三姐却是着实吃了一惊:“秋娘,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敢在阿娘面前夸下海口?要知道这事可是阿娘的心头病啊!万一你办不成,她是决饶不了你的!” 谢六郎也是一脸的紧张,江秋意却是满不在乎的,说:“但凡是你在这事里头说得上话的,咱就能叫这事办下来!” 这话一出,谢三姐就更按耐不住了:“不是的,秋娘,你是不知道,要是没有在里头掺和,六郎的户籍早就办下来了!一直没办下来不就是因为他卡着,不肯往县衙里的治栗内使那报吗?” 江秋意也是猜测到了,仗着里长这个位置,谢大郎除了作这点难,其他的也没什么多大的权利的。可偏偏就这一点,掐中了六郎娘的死穴,叫他们一家子压的死死的。 江秋意问:“除了由乡里往上报,在治栗内使那登记造册,还有其他的吗?” 六郎回答:“没有了,就这两层走下来,户籍就算是落到实处了” 那比现代的是办那些大证小证的简单多了嘛!卡就卡在谢大郎那里,只要他那里疏通了,那办下来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谢大郎那里啊,估摸着不多时就该轮到他们上赶着来求自己了,到时候别说是办户籍,叫他们干什么估计他们都是不敢不应的! 这桩事算是板上定钉了,接下来就该收拾谢二郎家的了!那泼妇,无缘无故的害她受了这么多冤枉罪,江秋意可不是个白受欺负不敢吭声的!倒是该仔细琢磨琢磨怎么整治她才好!最好一次就叫她整怕了,省得她三天两头的出幺蛾子,耽误自己发家致富! 这边正自己个想的出神,外头就有人喊了一声:“不好啦,二郎家的美凤叫她夫家的人送回来了,说是早产见大喜了,小娃娃也下不来,怕是大小都保不住了!夫家没婆奶招呼着就给送娘家来了!” 江秋意一听这里头牵扯着产妇和婴儿,本能早就超越了身体,条件反射的就冲了出去。 谢六郎大喊:“秋娘,你干什么去?” “我接生去……” 第052章我能帮上忙的! 在江秋意家门口大喊的是幺婶,她那一嗓门,几乎叫村尾的几家子人全都喊了出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商议着。 “幺婶,这可咋整?去涂家村请作法的师婆可还来得及了?听说八姓庄有个妇人难产,就是这位师婆作法叫孩子降下来的!” “涂家村在石屏南头,和咱这隔着三十好几路呢!哪来得及!不如去邻村请楚稳婆吧!” “请了请了的,才送家来二郎就赶了牛车去请了,这会子该是在回来的道上了,只是美凤快没气了,怕是等不及稳婆了呀,这可咋好啊?” 幺婶就住二郎家隔壁,这是见情形不对头,这才喊了大伙来商议的。尽管早起来才在村口起了摩擦,可乡下人到底性情淳朴,这会子都是真心实意的替二郎的大女儿美凤着急焦心着。 江秋意听着,也急出了一脑门的汗!她曾看过一篇报道,古时候女人生孩子发生意外的几率是现代的5倍之多,尤其是发生难产,早产的情况,那多半就是保不住的了。 “幺婶,幺婶,您带我去瞧瞧,我能帮得上忙的,我能帮得上忙!” 但凡是个产妇和孩子搭边的,江秋意就是不受控制的,这会子她可管不了什么大秦女子不从医的破规矩了!只一心一意的想去救那命悬一线的产妇和孩子。 幺婶这一听,却唬的不行,忙按着江秋意道:“莫胡说,你才进门又还没生养,去了沾了晦气,回头生不出孩子来可要怨恨幺婶没提醒你了!” 这万恶的封建迷信啊!这么说,那妇产科当班的那些还没生孩子的女医生女护士什么的,还要不要活了!真的是!江秋意却还是急慌慌的:“幺婶,您不知道,我在南秦的时候是药婢,对接生孩子很在行的,我接生的孩子,加起来都比谢家村的人口都多了!” 这还是往谦虚了说的,从业十几年,手底下接生的娃娃,可不是够组成好几个谢家村了嘛! 这可叫身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有人出声问:“你是说,你是稳婆?可稳婆不都是生养过的老妇人吗?哪有你这么年轻的?” “不是,我不是稳婆!”我可比稳婆厉害多了! 咽了一口气,江秋意掂量了一番才说:“我是产婆,就是专门帮贵妇接生孩子的,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幺婶,您就信我吧!快带我去,我真的能帮上忙!” 江秋意发现自己真正要扯谎的时候还是蛮难的,不过她说的也不全都是谎言,后来当了妇产科主任之后,她主要负责VIP病人,可不就是帮贵妇接生咯!幺婶这边还是不敢说话,心里头半信半疑的,她不搭腔其他人就更不敢说话了。 六郎跟了过来,虽听的不全乎但也了解个大概齐了,站在人群后面说:“秋娘,俺带你去!” 江秋意回头,这才得了一丝希望,就看见谢三姐扶着六郎娘,正冲着她摇头挤眉,像是在警告她不要滩这趟浑水。而六郎娘更是寒了脸站在他家门口,冷冷的望着她,声音不大,说的却是十分清楚的:“新进门的!不准去!你才进门又还没生养,去了算是个什么事?” 幺婶这会也跟着劝起来:“是啊是啊,六郎媳妇,可能你们南秦那边没有这规矩,可在俺们这啊,还没生养过的女人是见不得产房的血腥气的,怕是沾了晦气,回头自己生不出娃娃来,你婆婆也是为你好!” 江秋意却不能见死不救,一个箭步就冲到六郎娘面前,望着她说:“那是两条人命啊!一个小娃娃,一个还没睁眼看着世界一眼的小娃娃啊!我真的能帮上忙的!我真的能帮上忙的!” 一个小娃娃!江秋意只一句话,就戳中了六郎娘的心里的软肋。对她而言,这世上的任何孩子,都有可能是她那苦命的有缘无分的孩子托生而来的。想着,反正江秋意也算不上六郎的正经媳妇,她这性子又这么厉害,若是将来正经儿媳妇过门,她不曾生养或许还能安分些,不至于生出那僭越的心来。 心思这么一弯弯绕,虽是狠毒了些,但为了未来的正经儿媳妇,六郎娘还是点头默许了。 “谢谢!谢谢婶娘!” 压根就不知道六郎娘那些弯弯绕的江秋意,还误以为六郎娘也是个菩萨心肠的呢!欢欢喜喜的拉了六郎就跑了。 倒是幺婶,连忙赶上了说:“六郎娘啊,你糊涂啊!咋能真叫她去呢?回头生不出娃娃来怎么办?” 那点小心思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六郎娘掩了掩嘴角,只说:“那到底是两条人命不是吗?而且这孩子也确实是有两手的,您看俺眼瞧着都不行了不也叫她救回来了吗?俺是怕她就算去了,二郎家的轻易也是不会叫她进门的。” 幺婶听六郎娘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道理,而原本围在一起讨论的乡亲们,竟全都跟在江秋意和六郎身后一块跑了去了,幺婶只顾着和六郎娘说话,这会子才注意到。和六郎娘说了声:“俺也去瞧瞧”就急慌慌的也跑了。 六郎娘扶着门,远远的望着,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的。她一向是个心思沉喜欢琢磨事情的,可这一趟,却是真的琢磨不透将江秋意留下,对他们家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唉……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何况,就他们家的情况,再差还能差哪去呢?和女儿关了门,六郎娘秉持着一贯的听天由命的态度,干脆不去管了。 而六郎娘的顾虑却是对的,好容易赶到了二郎家门口,刚进门小两口就叫二郎媳妇拿了笤帚打出来了。二郎媳妇已经哭红了眼,这会子披头散发的跟泼妇似的,本就生的不好看,眼下更是面目可怖到了极点。举着笤帚怒吼:“你个骚浪蹄子,还上赶着来看热闹是不是?俺家都快死人了!你还上门挑事?你还是不是人了?” “不是的,二嫂,你听我说,我会接生,你让我进去瞧瞧,指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接生?就你?” 二郎媳妇说什么也是不信的,这新进门的才几岁?居然也敢说自己会接生? 这边还来不及和她理论,那边稳婆已经从屋里头跑出来了,一出门就大喊:“不好了,不好了,见大喜了止不住了,倒吊着都止不住血,这是天老爷要来接她娘俩走了。” 倒吊?这几天弄了个QQ群,想集齐七个葫芦娃召唤神龙,现在大娃已经有了跟着我俩天天在群里大眼瞪小眼的气氛好干,末了大娃实在受不了了好心的提醒某度可以在章节末尾推荐一下QQ群啊,这样其他的葫芦娃才能看见啊! 某度恍然大悟,哇塞!!!还可以这样啊! 来吧,让勾搭来的更猛烈些吧!567239640 感谢我喵不离不弃!你家智商这么感人,难为你了! 第053章我容易吗我? 心里头咯噔一声,江秋意再顾不得其他,推了挡在她面前的二郎媳妇一把,将听完噩耗后本就晴天霹雳的她推开,笔直的就往屋里头冲。 这地方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家里头的男人和没出阁的闺女都是要避出去的,怕沾染了晦气,要避的远远的。是以谢二郎去请了稳婆来,就带着小女儿美玉去家还牛车了。家里头只剩下二郎媳妇和稳婆,而稳婆接生的时候,一贯是神神秘秘,不叫人瞧见的。 若是不稳婆满手血,慌里慌张的冲出来,二郎媳妇这个当娘的,连里头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而江秋意一进门,饶是她上一世从业十几年见惯了女人生孩子的各种场景,却还是被吓的整个人都懵了。 那是个什么情况?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被倒吊在屋里头的房梁上,满屋子的血腥气都是从那个女人身上发出来的,地上那一滩的血迹啊,真是从那倒吊的女人身上,一滴滴,滴落下来的。 二郎媳妇本是反应过来江秋意冲进去了,要打杀上去弄死她的,一进门,见自己的女儿竟被倒吊着悬挂在自家的房梁上,吓的腿都,整个人只剩下尖叫了。跟过来的男人到底还是避讳着,连院子都不敢进的,可女人们却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全都一个个的蜂拥而进,将二郎家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谁看到倒挂在房梁上的美凤,不是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人人都吓的手足无措的时候,却只见六郎媳妇捞了条长,上去就叫美凤解了下来。先是抱在怀里伸手去摸她的鼻息,而后又执起她的手腕替她号脉,还摸了她的脖子,连带着在她那圆滚滚的肚皮上摸来摸去的。 一番动作之后,就对着门边上一滩烂泥似的二郎媳妇喊:“二嫂,快去准备剪子,蜡烛,薄被子,开水,我能救她,我能救她!快点,快点!” “啊?哦,哦,哦……” 这一听还有救,二郎媳妇立马活过来了,当下就从地上蹦了起来,才想往外去,却叫稳婆拉住了。 稳婆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婆子,穿着青灰色的袄裤,扎着腿,头上戴着一朵大红花,鬓上插一双偌大的银挖耳,一双眼睛小而狭长,生就一副刻薄相。 这哪行哪业里,最忌讳的就是同行插手。 可这屋里头的小娘子,看着也不像是干自己这一行的,偏生那口气却大透了天去,自己刚说了天老爷要来接人,她这一回头就说她能救?这要真是叫她给掺和了,这是一传出去,往后这十里八乡的,还有她立足的地儿吗? 稳婆扯了嗓门就骂:“哪来的疯婆子?搁这胡扯什么?见了大喜的就是天老爷定下的人了,哪还能有救?你这是想从主人家这唬什么吧?想讨赏还是想趁火打劫?”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偏也就二郎媳妇这个心疑生暗鬼的,还真就信了!当场收回了脚,一双眼冒着想吃人的绿光盯着江秋意问:“你想干什么?趁火打劫是不是?俺还告诉你了,俺家什么都没有!你想要啥?你说说你救美凤为啥?” 简直不可理喻到了极点,江秋意心里也是憋了一把火,漫说是产妇了,就是个正常人,哪有这样子倒吊着止血的?这是什么鬼治疗方法?还有,这人明明还有气,肚子里头的孩子也是足月的哪里是什么早产?,只不过提前了小半个月,又是臂位而已。 是见红了,但远远没有到血崩的地步啊!要不是她这样把人倒吊起来折腾,估计都不得这么严重的!哪有那稳婆说的那么玄虚,什么就天老爷就来接了?她根本就是庸医!不!她连庸医都算不上!她跟个“医”字就不搭边! 江秋意朝门外招了招手,对幺婶喊道:“幺婶,过来搭把手把人抬先,这样在地上着了风寒就更难好了!” 幺婶愣了愣,却还是和其他几个生养过孩子,不怕晦气的妇人一同进去帮忙了。 江秋意这边得了空,一转身揪住了稳婆的衣领,恶狠狠的警告道:“你老实说,叫产妇倒吊起来真的能止血吗?” 江秋意的眼睛里含了瘆人的怒气,那是一种对人命的珍视,以及碰到了视人命如儿戏的人的愤怒。 稳婆吓的一愣一愣的,不曾想这看着娇弱的小娘子竟还有这股子狠劲,可她也不是个吃素的,当下咬定了说:“那是肯定的,这是俺们这一行的看家本领,这是祖传秘籍!” “你瞧那,我方才看见了,她原本躺在的时候只是有点儿见红而已,血迹也不全都是深红色的,可你看看着地上这一大滩子的血,可不是你把她吊上去之后才流的吗?你这是止血啊?还是让她失血失的更厉害啊!” 江秋意厉声质问,对于这种拿人命开玩笑的,她是最见不得的。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恨不得一巴掌扇在稳婆那张刻薄的脸上,如不是看在她已经一把年纪的份上,江秋意早就动手了! 这直跟要杀人一样的架势,稳婆被吓的腿肚子都,又是个那么懂行的。稳婆自己折腾的,怎么能不知道产妇确实是被自己倒吊上去之后,才真正开始大出血的。 她来的时候,这家的当家的被吓的不行,因为人是夫家那边送回来的,说是不足月已经见喜了,一家子吓的都。可她来瞧了一眼,不过是有些许的见红而已,不碍事的,真正要命的是她肚子里的娃娃啊,竟是个胎位不正的! 干稳婆的谁不知道,碰着胎位不正的,那就是在和阎王爷打交道了,孩子接生不下来,一个不小心,拿不着主人家的一分钱,还得赔上自己的名声。是以,她们一贯的手法是,能接就接,接不下来就干脆不接推脱了去。可她一见主人家是赶的牛车来接的,心想,这一家子铁定是有钱的,到底还是起了贪念。 将人倒吊起来,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叫胎位扳正过来而已,哪知道会越闹越严重,眼瞅着情况不好了,稳婆这才慌了手脚出去喊人,都忘了先叫人放下来了! 时间不等人,一看这稳婆就是个草包,江秋意撒开了手,直接对二郎媳妇说:“二嫂,你要是指望这个草包,那我敢保证,今个儿大的小的都甭想保住了!” 二郎媳妇一脸煞白,江秋意这才缓了语气,说:“你问我要啥?眼下我告诉你,只要我救了你女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往后你就不准再找六郎家的晦气!你要是应了,我这就进去救人,你要是不应,就让这个草包继续祸害你女儿吧!” 其实江秋意哪里还会想谈什么判,只是这二郎媳妇却是个疑心病重的,你要是不提点啥,她压根就不会让你去救人!为了救个人,还得过五关斩六将,耍心眼的软硬兼施,我容易吗我?宝宝们,这一章是2500字的,过瘾吧!嘻嘻嘻!书架收藏走起来!为了人气我容易吗我?【捂脸】 第054章第一个孩子 二郎媳妇是个喜欢钻营心肠自私的,说白了,美凤虽是她的亲闺女,可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谁,而且她许的也不是什么多好的人家。那头就一个瞎了眼的老公公,和美凤那个卖货郎丈夫,全是一家子窝囊废!往后是指望不上他们养老的了! 所以啊,二郎媳妇就是再心疼也断然不会为了救美凤,任由江秋意狮子大开口的,可眼下,她只说不叫她再为难六郎一家子,竟真的这么简单?眼珠子转了一圈,二郎媳妇说:“俺可以应你,可若是你救不成呢?万一你害死了美凤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这将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到这种地步,简直就是前所未见了! 江秋意攥了攥拳,把心一横:“救不回来要杀要剐你尽管冲我来!眼下,你再不去找齐我刚才要的那些东西,耽搁了救人可赖不着我了!” 二郎媳妇这才一跺脚,转身就跑了,不多时就把东西全都找齐了,端到了屋里头。 却看见江秋意也爬在了床上,正半跪着抱着美凤,也不知道她是什么使了什么法子,美凤竟睁开了一丝眼缝,配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跟地狱里来的白无常一样吓人。 幺婶是唯一一个被江秋意留下来帮忙的,这会子见美凤转醒,那简直比二郎媳妇这个当娘的还要激动。拍着自己的大腿就掉了眼泪:“醒了,醒了,六郎媳妇,你真是活神仙啊!美凤有救了有救了!” 江秋意却没有幺婶那么轻松,她虽是做了心脏复苏和人工呼吸让美凤醒了过来,可稳婆的那一番折腾,美凤已经是完全没有力气自己分娩的了。眼下,剖宫产是完全不可能的了!那孩子还是臂位! 见二郎媳妇进来,江秋意招呼了幺婶顶替她的位置抱着美凤,问二郎媳妇:“热水呢?再去叫外头多烧些热水进来,待会你过来,拿汗巾浸了热水替她擦擦身子,能叫她舒服点。” 这边接过二郎媳妇手里头的东西,江秋意拿了汗巾浸了热水,替美凤擦洗,不一会一盆干净的热水,就红通通的成了血水,看着都吓人。二郎媳妇先后端进来了三盆干净的热水,又换出去了三盆血水。 最后一趟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冲还在替她女儿查看宫口出血情况的江秋意喊了一句:“你倒是快点帮她接生啊!流了这么多血,这人还能不能活啦?” 到底是亲生女儿,二郎媳妇这时候已经急疯了,江秋意也懒得跟她计较,美凤的出血并没有严重到血崩的地步,出血的情况有所好转,慢慢是止住了。可这孩子下不来,羊水又早就破了的,再耽搁下去这个小的可就保不住了。 江秋意拿了剪刀在点燃的蜡烛上来回的灼烧,简单的消了毒,眼下感染什么都得先放到后头,救命要紧。拿着剪刀走到美凤面前,对虚脱失力的美凤解释自己接下来的行为。 “你眼下是没有办法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了,我帮你侧剪开一道口子,再把孩子拉出来,你放心,我从前也这样帮别人接生过,没事的,我一定能保住你的孩子。”顿了顿,又说:“切口我会切的最小,不用缝针,你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做过很多遍的。” 江秋意秉持着从前的习惯,将治疗方案和病人仔细的解释一遍,但也还是跳过了其中的专业术语和危险,尽量的想让产妇安心。例如,那个孩子是臂位,接生的人必须小心翼翼,婴儿的胳膊上神经脆弱,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这里不像现代,拉伤了臂丛神经,还可以做修复手术。 在这里,只能依靠江秋意十几年的临床经验,在不把孩子整成独臂侠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从母体中分离出来,再晚了孩子就要缺氧了。 可二郎媳妇却是个不好说话的,美凤那边迷迷糊糊的还什么都不知道,二郎媳妇上去就拦了:“剪?剪哪里?就没听说过生孩子还要动剪子剪的,你到底想干嘛?谋财害命啊!”一把拉住了江秋意,叫她的胳膊扯的,都跟要扯下来似的。 “你松开我,你再不松开,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江秋意急的,直朝外头喊:“进来个人,叫美凤她娘拉走!快点!” 一直等在门口听信的妇人们,这会子得了信,一下子就进来了两三个人,可却谁也不敢去拉二郎媳妇,一时间倒叫屋子里挤的一团糟。幺婶扶着美凤,一咬牙,大声咋呼了句:“还杵着干啥?六郎媳妇叫干啥就赶紧干啥啊!快叫二郎媳妇拉出去,别耽误了救人啊!” 幺婶在谢家村一贯是有好人缘的,打刚才开始又一直是在里头帮忙,是个知道情况的。这会子她开了口,立马上来两个人将二郎媳妇拉了出去。 二郎媳妇犹自在冲着江秋意的方向拳打脚踢,破口大骂:“六郎媳妇,俺告诉你,美凤要是有个好歹的,俺跟你没完!俺决饶不了你!” 深吸了一口气,江秋意已经镇定了心神,她对待每一条新生命,每一位产妇,从来都是抱着时而十二万分的认真严谨的。侧剪了一道小口子,便将消过毒的手伸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摸索到了婴儿的头部,再慢慢的托住,这外边的一只手则拉住了卡在宫口出婴儿的肩头,慢慢的将孩子拉了出来。 全程一气呵成,动作轻柔却连贯,看着轻松,实际上江秋意却出了一身的汗。只要她手底下有一分力气拿捏不准,这孩子可就要变成残疾人了。好容易将孩子抱了出来,可那孩子的脐带却在脖子上饶了两圈,抱出来之后剪断了脐带,却是连一声哭声都没有。 幺婶瞧见了,惊叫了一声:“咋不哭?可是没气了?” 吊着一丝气勉强清醒的美凤听见了,吓的喊了一声:“我的孩子……”就晕过去了。 孩子的体温偏低,应该是脐带绕颈羊水早破缺氧了。 江秋意手脚麻利的将孩子包裹在薄被子里头,再伸出食指和中指,切合着最准确的力道,一下一下的给那个孩子做着心脏复苏。江秋意的全身,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二月的天竟里里外外的衣裳全都湿透了,两鬓的秀发更是跟刚从河里头捞出来一样,直滴汗。 “哇哇哇……” 一身破空响的啼哭,总算叫江秋意眼底闪烁着的泪水变成了灿烂的笑容。 “活了,活了!孩子活过来了!六郎媳妇,活神仙啊!活神仙啊!” 外头听着婴儿啼哭的人谁不是激动的就想往里冲,却只见房门被打开了,六郎媳妇手里头的薄被子里,裹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西落的日头染红了天边的云霞,也在江秋意身上洒下了一层薄薄的黄金色光晕,她抱着孩子,站在光晕里,竟美的跟天仙下凡似的。 第055章俺肯定陪着你 江秋意从二郎家出来的时候,院子外头的人早就听说了里头的事,方才那稳婆在六郎的拳头威逼下,也向不放心赶来瞧情况的谢二郎坦白交代了。 美凤只是提前小半个月羊水就破了,孩子算不得早产。但是她夫家那头,就两个啥也不懂的男人,着急忙慌之下,赶了几里路用架车子将人硬推了过来,一路上受了颠簸,才到娘家就有一点点见红了。 这女人生孩子见红是大事,家里头慌了手脚,借了牛车就去请稳婆,哪知稳婆却瞧着主家人赶着牛车来接,还以为是多有钱的人家,铁了心的想赚这笔赏钱。孩子胎位不正,她竟自己想了个法子,将人倒吊在房梁上,估摸着能将胎位扳正过来,不曾想却折腾的美凤差点搭进去了半天命! 谢二郎听了,气的眼眶都红了,一脚就将稳婆踹的老远,嘴里骂道:“滚!往后别再叫俺再瞧见你,再叫俺瞧见你,俺宰了你!” 谢二郎是个天生的残疾,一贯是个畏手畏脚的脾气,撒这么大一通火,倒叫大伙给吓着了!可见他虽膝下没有儿子继承香火,却也没有半分不怜爱自己的两个女儿。 这会子见了江秋意,谢二郎噗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眼眶里噙着泪,朝自己的脸上就甩了一巴掌,唬的江秋意连忙去拦。 “二哥,你这是干啥?” 六郎也赶忙上前去,想将他二哥扶起来,谢二郎却是说什么也不肯从地上起来。 谢二郎跪在了江秋意和六郎面前,满心的愧疚: “六郎,弟妹,二哥不是个东西,这些年没少给六郎苦头吃,今个遇着事了二哥才明白,一家人到底还是一家人,六郎啊,是二哥对不起你,难为你和你媳妇还肯来救美凤,今日要是没有你媳妇,美凤就没了,二哥是混蛋,从前那样对你!” 谢二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那是真心的羞愧难当啊!想想自己从前是怎么对六郎的?那简直就没拿他当人看过,别说是一家人了!可出了事人二话不说的就来救人了。 先头自家那个泼辣的,为着在村口受辱的事情,可才去六郎家撒泼过,听说刚刚来的时候,小两口还是叫自家那个泼辣的那笤帚打出来的。 一般人摊上这样的事,谁愿意往跟前凑?人命关天的事,一不小心落了埋怨事小,缠上人命官司才真真的可怕。谢二郎这会子心里头除了羞愧,就只剩下感激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人看笑话,当场就要给江秋意磕头。 江秋意哪里肯受,忙侧开身子。单膝在谢二郎面前跪下,说:“二哥,也是美凤自己个有造化,我只是帮了一点小忙,她们现在母子平安,二哥,您当外公了,是个大胖小子啊!你们老谢家的第一个亲孙子啊!” 是个小子?是个小子啊!谢二郎一听,立马破涕为笑,激动的一张脸都是红的,手和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江秋意笑着说:“已经抱出来了,二哥,还不快进去瞧瞧您的亲外孙!” “哎!” 谢二郎欢喜的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的泪水都顾不得擦,就一瘸一拐的冲进去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进去凑热闹了。 这会子,提着吊着的那一口气缓了下来,江秋意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没了气力,刚想站起来,整个人却软软的往一边倒去。出乎意料,却没有倒到冰冷的地面上去,而是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 谢六郎眼疾手快的接住江秋意的身体,眉宇间心疼的不得了:“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摇了摇头,江秋意说:“没事,缓一会就好。”谢六郎扶着她,在二郎家的矮墙下靠着歇息。 喘了几口气,江秋意才问:“美凤夫家的人呢?怎么我一个也没见?” 谢六郎说:“俺这边有这个规矩,女人生孩子要提前送回娘家来,等孩子落地了才由娘家的人去报喜。所以美凤的相公叫她送来之后就回家等信去了。” “也就是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她男人是不能在跟前陪着的?” 江秋意只觉得世界都是黑暗的,这都是些什么陈风陋习啊!一个女人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莫过于生孩子的时候了。这个时候丈夫不能陪在身边,那还要男人干嘛?心里不满,江秋意脱口而出:“我将来生孩子的时候男人要是不在身边,孩子生下来就姓江!” 谢六郎一听,立马急了:“俺陪着,俺肯定陪着你!” “去去去,有你什么事?熊孩子!走吧!赶紧回家去!” 江秋意翻了一个的白眼,休息够了,自然就不想再在人家院子外头的矮墙下蹲着了。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屋里头没有点灯,不等到瞎黑啥也看不着,六郎娘是舍不舍点灯费油的。灶房里头烧火发出来的微弱火光,是唯一的光亮。 没见着六郎娘和谢四妹,只有谢三姐在厨房里头忙活,一听见外头门响,就立马跑出来问:“怎么样了?美凤生了吗?母子平安吗?” 江秋意还顾不上答,黑漆漆的里屋就走出来一道人影,人未到声先到。谢四妹捏着嗓子说:“三姐,平不平安的有你什么事?你少在那狗拿耗子闲操心了,还不赶紧做饭去,俺都快饿死了!” 谢三姐的脸色闪了闪,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哎,你饿了是吧?饭马上就好了,你去屋里头点灯吧,马上可以吃了。”然后就一溜烟钻进灶房里去了。 江秋意翻了翻白眼,侧着头和谢六郎说悄悄话:“你四姐一直是这个德行?” 谢六郎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挠挠脑袋,也不好说什么。 江秋意却是个有话直说的:“这副德行,你娘也不担心她将来嫁不出去?” 谁知谢六郎却说了句惊人的:“不会嫁不出去的,莫屠户又来那商议婚事了。” 谢四妹配莫屠户?那画面……虽还没见过那莫屠户,可横竖屠户还能长啥样? 江秋意也心知,就谢四妹那性子,是断然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于是她又问:“那你娘和你四姐能愿意吗?” “肯定不能,俺娘还指着四姐能和四爷爷家的翠竹姐一样,嫁去大户人家当姨奶奶享清福呢!” 啊?怪不得那样娇惯着谢四妹,感情是指着她去攀龙附凤啊! 第056章三儿啊!你都瞧见了啥啊? 江秋意和谢三姐把最后一个菜端进屋的时候,谢四妹已经做在桌子旁边撂了筷子。一脸不悦嘴埋怨:“三姐,家里头那么些好东西你咋不知道做?天天的贴饼子红薯汤,盐疙瘩野菜,吃的俺都快吐了!” 谢三姐有些局促,本来打算坐下的,被谢四妹这么一说,忙站起来说:“俺是怕做的不好吃白糟蹋了好东西。”看了看她娘,又推了推摆在她娘面前的小碗,说:“阿娘,这米酒红糖您趁热喝了吧,秋娘说这是要趁热喝的。” 谢四妹咽了咽口水,她娘跟前的那碗散发着热气和香气的甜汤,里头还有一个圆滚滚的野鸡蛋呢!昨晚上三姐也给阿娘做了一碗,说是江秋意交代下的,野鸡蛋也是她拾回来的。阿娘见她嘴馋的不行,背着三姐偷偷的给她尝了好几口,可甜了!那滋味,尝过了再想起来,再看看眼前阿娘跟前的小碗,嘴就更馋了! 可谢四妹也不是个没长心眼的,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就是再嘴馋,也是不敢再像她娘撒娇讨要的。对比之下,越发觉得自己面前的那碗添了小米的红薯汤,就跟喂的似的。这要是平时,红薯汤里能加进去一点儿小米,熬的浓稠的,对他们家来说,就是顶好的伙食了! 可眼下,灶房里堆了那么多好吃的!三姐这个憨货,居然就弄了这点东西出来糊弄人!谢四妹越想越生气:“不吃了,不吃了!天天吃野菜,吃的人面黄肌瘦的,连副人样都没有!” 一看谢四妹发了脾气,三姐赶紧哄:“四妹你别生气,你想吃什么你告诉俺,俺去做去,俺现在就去做去!” 其实也难怪谢三姐作难,那抬回家来的野肉七零八散的,还有一大堆的下水,看着都不知道该打哪下手,她又是一惯没有做过肉的,哪里敢轻易的下手? 六郎娘也有些不悦,但不是针对谢三姐,而是冲江秋意:“一天到晚的不着家,晚饭也不知道做。” 叹了一口气,江秋意心里明白,六郎娘虽没指名骂姓,可确确实实是在数落她!于是她说:“婶娘,要不你们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去包几个饺子吧!” 六郎娘不置可否,看在江秋意这么乖觉的份上,脸色倒也缓和了许多。江秋意前脚刚走,她立马就抓过六郎问:“咋样了?美凤咋样了?孩子保住了吗?男孩女孩?” 谢六郎不免有些好笑,他娘憋着这个问题,早就憋的心痒痒了,可当着江秋意的面,却偏偏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还真是难为她了。其实就连谢四妹也是好奇的,这会子正竖起了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呢!倒是谢三姐,趁她娘没注意,溜出去灶房里给江秋意搭把手了。 一眨眼的功夫,江秋意已经将面和好,盖着笼布在那醒发呢!这会子正剁着肉馅,见谢三姐进来,笑眯眯的问她:“你过来做什么?累一天了,咋不先吃点东西垫垫?” 谢三姐是她娘的第一个孩子,本也该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可谁叫她是个女孩,下头又还有一个从小就不好养活的妹妹呢!谢三姐已经习惯了照顾一家大小,所有的活都争着抢着干,倒不为别的,只是真心觉得自己身强力壮的,应该要多干点而已。 还是头一回有人像江秋意这么关心她,阿娘的心思全都在六郎和四妹身上了,几乎就没怎么正眼瞧过她。心头有些微微的发酸,谢三姐说:“俺来给你搭把手,两个人快些。” “好呀,你今天挖的野菜还有吗?有的话洗干净咯待会掺一点在肉馅里,光吃肉也不好吃。” 江秋意也不客气,支使起谢三姐来完全没拿她当外人。姑嫂俩在灶房里头,将肉馅和洗干净剁碎了的野菜混合,在把醒发好的面擀成饺子皮,江秋意手把手的教着谢三姐,不一会两个人就包出了四五十个饺子。 肉馅也用完了,头一回和面,手底下没准,面和多了,干脆扯成了薄薄的面皮,等着锅里头水开的时候,和饺子一起下进锅里去。 点了少许的盐巴在饺子汤里头,只等着灶底下猛火烧开,再盖上盖子闷上一会,等饺子全都熟透了,就可以捞上来吃了。等着功夫,江秋意开始和谢三姐话家常:“三儿,四爷爷的外孙女翠竹,嫁的很好吗?” 六郎的语气里,不是没有羡慕,而能让一个当娘的生出了叫自家闺女去给人做小的心思,那日子肯定也是过得十分让人眼红的。 谢三姐傻乎乎的笑着说:“翠竹姐啊!她出嫁三年了,年年过年都给娘家杀宰羊,这十里八乡的人都说,咱这一块,就属她嫁的最好了!” “那到底是怎么个好法呢?”江秋意赶紧问。 提起四爷爷家的翠竹姐,那谢三姐就有话说了:“翠竹姐十三岁的时候跟着她娘在临安城做绣活,就被临安城最有钱的大户人家大少爷相中了,白银一百两风风光光的娶回去当四奶奶了。” “那大户人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据说祖上是南秦迁过来的没落贵族,复姓长孙,掌家的大少爷,也就是翠竹姐的相公,长孙央在临安县衙挂了个捕头的闲职,家里头有一位正妻和三房姨太太,翠竹姐命好,嫁过去是做四姨奶奶的。” “四姨奶奶?” 见江秋意的脸色像是有些瞧不上翠竹姐去给人做妾,谢三姐又赶紧解释:“别看是去做小的,那长孙少爷对翠竹姐可上心了,头一年翠竹姐回乡省亲的时候,俺还瞧见了他在林子里抱着翠竹姐,叫她抵在树干上抱在怀里头长时间都不舍得撒手,可见是真心疼爱她的。” “哐当”一声,江秋意手里头的盛饺子的大汤勺,一下子整个掉到了锅里。一张脸,突地跟火烧似的红了起来,唬的谢三姐一阵一阵的。 “咋啦?秋娘!你没事吧?可是不信?俺没诓你,俺是真的在林子里头瞧见了,呜呜呜……” 谢三姐犹自在担心江秋意不相信,还想解释,却叫江秋意慌慌张张的捂了嘴,只剩下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完全搞不清楚情况。 抵在树干上抱在怀里头长时间不撒手?三儿啊!你都瞧见了啥呀?某度决定逐渐开污,宝宝们接招吧!哈哈哈哈…… 撒娇打滚求书架 第057章谢四妹的烂桃花 江秋意这边捂了谢三姐的嘴,却连半分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都没有了,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信我信!饺子好了快盛出来吧!不然在汤里头久了饺子皮该破了!” 谢三姐是个心思简单的,笑着点了点头,两个人利索的盛了饺子,一人端两碗,江秋意将谢三姐按下坐在上,叫着她先吃,自己才去灶房里端自己的那一碗。 江秋意端了碗,一只脚才踏进门,谢四妹嘴里头还塞着一大口饺子,举起筷子就指着江秋意说:“阿娘,新进门的头三天不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吗?她昨日个就坏了规矩了!今个还要叫她继续坏规矩吗?” 这作死作的,也是没谁了! 江秋意端着碗,收回了踏进屋里的那一只脚,六郎急急的站了起来想为她辩解,却被她一个眼神就阻止了。 也不生气,反正待会谢四妹会比她更生气的。 江秋意端着碗,凉飕飕的撇了句:“哦对了婶娘,有件事忘了说了,今个去集市上卖野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说是街上杀的莫屠户来向提亲,想娶四妹回去做续弦。” 果不其然,“啪”的一声,谢四妹一把就筷子拍桌子上了,嘴里的饺子甚至都顾不上咽。当场恼羞成怒:“江秋意,你说什么呢!谁要给那臭屠户当续弦?阿娘,你要给俺做主啊!俺不要给那屠户当续弦!” 莫屠户癞想吃天鹅肉这事,谢四妹是自己个提前知道的,那会子她娘已经病的不成样子了,她也就没找她娘商量,而是自己去找了她二嫂。 这会子六郎娘是头一回听说,不由得一颗心都紧张了起来,喊住了凉飕飕撂下这么个重磅炸弹就打算走人的江秋意:“秋娘,你快进来说清楚!” 事关自己的人生大事,谢四妹也就顾不上再去计较,什么新媳妇上不上桌的破规矩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秋意,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 江秋意端着自己的碗,就着六郎让出来的空位坐了下去,笑眯眯的说:“我也就在集市上听说了这么一档子事,具体情况您还得问六郎,刚刚他去家还牛车的时候,还与他商议来着。” 谢四妹一听,翻了个的白眼!敢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啊!那还叫她进来干嘛?不过这会她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忙拉了六郎就问:“怎么说的?他是不是已经决定要俺我卖给那屠户了!” 六郎娘也紧张兮兮的望着他,谢六郎叹了一口气,说:“说那莫屠户是好人家,叫俺回来跟阿娘说说,人家在石屏街市上的有正经生意的,家里条件又不差,四妹嫁过去肯定是吃穿不愁的。” 实际上他说了那屠户家的一箩筐的好话,可他大嫂却是说了谢四妹一堆的坏话。什么就她的小身板,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还叫他娘惯的啥也不会干,谁家会愿意娶她这么个病秧子,莫屠户能看上她也是她的福气了。 不等六郎娘张口,谢四妹就急了。 “什么好人家?分明是大嫂收了那屠户的定钱了,才这么着急要把俺嫁过去,阿娘你别听的,那回俺在他们家的墙根下听的真真的,大嫂收了那屠户的十两定钱!” 谢四妹是真的急红了眼,说话也再没个遮拦,当场就叫心底里的话说了出来。 “阿娘,翠竹姐出嫁的时候,人那头可是整整给了一百两啊!更别提这每年给娘家杀宰羊的,阿娘,俺长的哪里比翠竹姐差了?凭啥她一百两嫁去当姨奶奶,那就要十两银子嫁给一个杀的?” 这原本是母女俩的小心思,虽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但上赶着去给攀附人家也不是什么多光彩的事情。这会子谢四妹口不择言的说了出来,倒叫六郎娘这个做长辈的有些难堪。 这一看,她娘还不说话,谢四妹当场急哭了:“阿娘,要是真的将俺卖给那屠户,那俺情愿去死!” 哭着哭着,就开始无理取闹起来:“那该死的屠户,看上谁不好?为啥偏偏看上俺?他咋不看上三姐呢?三姐还没嫁呢!凭啥就要俺先嫁人?” 好的从没想起过她姐,倒是有什么她自己不情愿的,立马就想推到她姐身上去了!江秋意冷眼瞧着,心里头越发不喜欢谢四妹了。与她多番作难自己无关,而是谢四妹的品性,真真叫人喜欢不起来。 越说越不像话了,六郎娘这才开了口:“闹什么!你娘还没死呢!这桩婚事俺是头一个不会应的!” 急红了眼的谢四妹,连她娘都顶撞了起来:“您不应又有什么用?是里长还是正妻长子,长兄如父,阿娘你只是个续弦的,俺们姐妹俩的婚事可不就是在他手里头掐着吗?” 几句话下来,跟拿刀子戳六郎娘的心窝子似的。她的一张脸瞬间惨白,这一辈子,最耻辱的不过是她这个续弦的身份,谢木匠死了,这谢家上下,她这个续弦是没有半点做主的份的。要不是六郎是个抱养的,谢大郎压根就不想理他,就连六郎的婚事也都是谢大郎说了算的。凡事都是他谢大郎当着家,尤其是自己两个闺女的婚事。 江秋意原先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茬,还想着人家的娘还在,谢大郎就胆大包天的贪图聘礼,擅自做主人家女儿的婚事。江秋意还以为那是不合理的呢!眼下这么一听,谢大郎那样做,竟还是合乎情理的了?天了噜,到底还有多少陈规陋习是她不知道的? 六郎娘这会子心里难受的紧,却偏偏没有半点主意,一双眼瞅了一圈,六郎眉头深锁,愁容满面,三姐焦心着急,却也是拿不出主意的。瞅了一圈,只有新进门的那个,气定神闲,好像叫他们一家子都愁坏了的大难题,在她那就不是什么事似的。 六郎娘开了口:“秋娘,你可有办法帮帮你四妹?” 帮这不断给她找茬,横竖看她不顺眼的谢四妹挡烂桃花?就是真的有法子江秋意会帮吗?而且,人家是到谢大郎那提的亲,想拒绝这门亲事,自然还是要过谢大郎那一关的,就算江秋意有心想办,谢大郎那又岂是好商量的?网站规定每日更新一章为了弥补宝宝们,会时不时的奉上某度和编编相爱相杀的片段,今天先来第一回合。 某度:我想去吃烤肉。 编:去啊。 某度:没钱。 编:昨个刚发的稿费,钱呢? 某度:还给爸爸了…… 编:凑!老娘昨天千叮咛万嘱咐你丫的答应的好好的不买鞋的,又特么的手爪子贱清空了购物车是不是! 某度:可是鞋鞋真的好漂漂…… 编:…… 某度:我想吃烤肉了…… 编:吃鞋去…… 某度:…… 第058章要怎么一起睡? 既然被点名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埋头吃饭了。咽下去嘴里头的面皮,江秋意说:“四妹真心不想嫁,难不成还能硬压着她上花轿不成?” 这事不关己不想理的态度,当场就叫谢四妹惹毛了。谢四妹站了起来,指着江秋意骂:“怎么不能!你不知道北秦惯有抢亲的风俗吗?到时候就按抢亲的风俗叫婚事给办了,连花轿都不用,那屠户一个麻袋就能将俺捆了家去!” 这彪悍的习俗啊!娶老婆用麻袋捆?我喜欢!江秋意的眸子亮了亮,奈何谢四妹的脸色太悲惨,她也就不好显得太过兴致勃勃。婚姻大事,那是女儿家的第二次投胎,头一回投身在什么样的人家那是没的选的。可这第二回,怎么也得擦亮了眼睛给自己找一家好的吧? 所以,谢四妹的心思也并不过分,她不想嫁给莫屠户去过那杀猪的生活,也不能指责她些什么。到底还是心软,尤其是谢六郎也眼巴眼望的看着她,指望她能拿出点什么主意来帮他四姐一把,那黑漆漆亮晶晶的眸子,看的人心里酥酥麻麻的,想不帮他都难! 叹了一口气,江秋意问:“婶娘,这婚事那屠户自己个跟商量就能定下来了?” 听得江秋意询问,知道她是想弄清楚情况好想办法帮忙。六郎娘忙回答:“大概齐这样也是可以的,但礼数周全的,有诚意的,怎么也得请了媒人,亲自上门来与俺这个当娘的对一对生辰八字,俺再是个续弦,不也是四妹的亲娘么!” 自己个的亲闺女,婚事自己都做不了主,就因着她是个续弦的身份。提起这事,六郎娘的眼泪就是忍不住的。 “那把那屠户弄家来,叫他知难而退不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一大家子的,都快愁死了人! “你说的简单,在前头把这关,为了那些聘礼,他也不会轻易让提亲的人上门的!” 要真的那么简单,还用得着这么愁人吗?谢四妹听完江秋意的主意,明显是不屑的。 江秋意却笑了笑说:“你那里啊,眼下只要和他沾边的事情,都特别好办!你看着吧,不出几天你大嫂就该求上门了!” 那床被褥可不是真的拿去换木炭那么简单的! 江秋意胸有成竹又一脸高深莫测的,再问下去倒显得自己蠢笨无能了!谢四妹冷哼了一声:“你最好是说真的,这门婚事要是退不了,俺饶不了你!” “四妹,胡说什么?吃饱了就进屋睡去!” 心思沉稳的六郎娘瞧清楚了眼下的情况,江秋意身上可担着他们家最要紧的两件大事。六郎的户籍,和四妹的婚事!托人办事,哪有不奉承着的道理! 是以,六郎娘当下喝斥了谢四妹,又转头对江秋意说:“秋娘,这事只要你帮了四妹,俺们一家只都会念着你的好的,将来四妹要是有那个富贵命,也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 虽然江秋意并不赞同六郎娘和谢四妹一心嫁豪门的心思,可看了看她们家这一贫如洗的生活,也不能怪她们生出了那样的心思。毕竟这个时候的女子,在她们自己的认知里,除了嫁个好人家,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改变命运的方式了。 江秋意微笑着说:“婶娘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四妹不想嫁,我一定想办法搅黄了这婚事。”顿了顿,又说:“还有六郎户籍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办好的!” 六郎娘这一听,立马眉开眼笑的。 举起筷子,就往江秋意碗里夹饺子:“来,来,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这孩子,咋自己盛的全是面皮,来,吃饺子,这饺子馅和的真好,三儿的手艺见长啊!原先饺子都包不好,今个这肉馅和的刚刚好,不咸不淡的。” 谢三姐可不贪功,忙道:“阿娘,这肉馅是秋娘和的,俺只是帮忙洗了点野菜而已,饺子皮都是秋娘自己个擀的,您瞧,擀的多薄,煮熟了都能看见里头的肉馅呢!偏偏还不容易煮露肉馅,秋娘的手艺真好!” 谢三姐打心底里喜欢江秋意,夸起她来那是绝不含糊的。六郎娘愣了愣,先是那魔芋豆腐,再是这饺子,江秋意的手艺确实是没话说的!又通药理,不止救了自己一命,还懂接生。若不是年纪大了点,又是个寡妇,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呢! 除了心里头她支持六郎去当兵的那块疙瘩,还没完全消下去,六郎娘这会子对江秋意是再没有什么不满的了。 可她支持六郎去当兵,不过是和六郎相处的时日还短,感情不够深才会那么舍得。若是她和自己一样,对六郎有了深厚的感情,那定是也不会再支持六郎去那九死一生的地儿的。六郎娘是个喜欢琢磨事情的,心里头这一番的琢磨下来,就有了主意:“吃吧吃吧,天也不早了,都吃了早早歇下吧!别平白的浪费灯油。” 除了被她娘赶进屋的谢四妹,其他的人总算是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算不上丰盛的晚餐,谢六郎吃到最后,打了一个巨响的饱嗝,叫一家子都逗笑了。六郎娘指着他笑话:“你个没出息的,跟没吃过啥似的,也不怕吃撑了!” 谢六郎特别不好意思,要是往常也就算了,偏偏还是在江秋意面前,耳根子都羞红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偏偏她们都还笑作一团的取笑他! “阿娘,三姐,别笑了!” “咦,六郎,你咋不说秋娘,就光不准俺和阿娘笑话你,秋娘笑话你就成是吧!”谢三姐收拾着碗筷,还不忘挤眉弄眼的取笑谢六郎。 “三姐!”谢六郎羞臊的,一股烟就跑了。 江秋意帮忙收拾着碗筷,哪知道六郎娘却突然来了句:“好了好了,叫三儿自己个收拾吧!秋娘,你跟着六郎回房吧!” “回房?回哪个房?” “当然你和六郎的房间啊!你是六郎买回来的媳妇,难不成还想挤着跟俺姐妹俩和阿娘一起睡啊?” 这谢三姐,突然变得鬼精鬼精的,叫江秋意措手不及。可更叫她措手不及的是,她还没准备好跟谢六郎一起睡啊!虽然昨晚上也一起睡过了,可那不是烧着火堆在露营嘛!这在在家炕上,黑灯瞎火的,要怎么一起睡?宝宝们,今天家里头停电了,惨绝人寰啊! 这一章是我跑网吧里头更的,太不容易了,速度书架啊!各位宝宝! 来,乖乖的,么一个! 第059章喊你一声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江秋意盯着六郎娘的眼睛,她不是有言在先,自己给她当儿媳妇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的么?现在又催着她去跟六郎一起睡,几个意思?她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清明灵动却又带着穿透人心的凌厉,六郎娘有些心虚,不敢与之对视。 在江秋意质问似的的眼神下,六郎娘只得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家里头拢共两张炕,俺和三姐四妹挤在一张炕上已经是勉强,你不和六郎睡一间屋,难不成去睡灶房啊?” 谢三姐已经麻利的端了碗筷出去,屋里头就剩江秋意和六郎娘两个人,六郎娘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老实说,你给俺当正经儿媳妇,俺虽不乐意,但是俺们老谢家也是不会亏待你的,将来新媳妇进了门,喊你一声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江秋意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六郎娘刷新了,原本只觉得她是个胆小懦弱的妇人,却没想到,她原来还有这么些心思!但凡是她认为对六郎好的,她管别人怎么样! 唉……说到底,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么一想,江秋意也就不想和她计较了!她心里打着这样的算盘,可不代表自己就要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啊!顶多一个月,六郎就该跟着部队开拔了,难不成她还真能叫一个十三岁的熊孩子搞大肚子啊!切! 江秋意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她对六郎娘的话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注意力倒放在了别的地方:“婶娘,昨晚我交代三儿的,叫您用茶叶水洗身子,您洗了吗?” 六郎娘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瞪了江秋意一眼,像是嗓子里被她塞进去一个大鸭蛋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看六郎娘那难以启齿的模样,江秋意越发理解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妇科医生了!真要有,那也是混不着饭吃的!这些个病人,一个个讳疾忌医的,有病根本不敢找医生,嫌丢人! 江秋意放轻了语气,像在哄一个不肯打针的孩子似的,说:“婶娘,这没什么的,您不用觉得不好意思的,您看啊,女人家有这些小毛病是很正常的,尤其是生养过的妇人,十个里头有九个是有跟您一样的问题的!” 江秋意说的委婉,六郎娘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些,眼珠子一转,才问:“你从前当药婢的时候,也是帮人,帮人瞧这些个问题?” 其实还是接生为主,主攻的产科,妇科只是选修而已,但也差不多啦! 江秋意点点头,接着又说:“您身下的问题并不十分严重,最严重的是贫血,也就是气血不足,三姐和四妹生在同一年里头,四妹又是早产,对您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再加上这些您郁结在心,忧思成疾,这才熬跨了身子。” 六郎娘听的聚精会神,关乎身体性命的事,谁能不放在心上呢。她问:“俺还能活几年呢?”其实心里是早就做好了自己活不几年的心理准备了,毕竟这几年,她身上的病就没断过。 江秋意失笑,靠近六郎娘,在她身边坐下微笑着说:“有我在,您会长命百岁的!看着六郎娶妻生子,再看着六郎的儿子娶妻生子,将来五代同堂,最小的那辈小娃娃都不知道该管您叫啥,直接叫您老祖宗!” “呵呵呵呵……” 江秋意的话,叫六郎娘喜极而泣,仿佛真能有那么一天似的。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六郎娘叹息了一句:“丫头,你心眼真好。” 可怎么就是个寡妇呢?还比六郎大了那么些!说到底,六郎娘对江秋意的出身还是很在意的。那也不能怪她,她是将六郎捧在心尖上养大的,任何母亲,都会觉得自己儿子只有这世上最完美的姑娘才能配得上。 和病人亲近,进而更加了解她们的身体状况,这是妇产科医生的必备技能。六郎娘心里生出了亲近之意后,江秋意趁机问:“昨晚您洗了吗?今个有没有好点?” 瞅江秋意那股子锲而不舍的劲,六郎娘觉得,自己要是不回答她,她还会没完没了的继续追问下去的!重点是,六郎娘也觉得江秋意那匪夷所思的治疗方法,居然是有用的!身上难受了这么多年,昨晚上被三姐软磨硬泡的拿茶叶水又是泡,又是搓,竟是一晚上利利爽爽的,也不痒痒也不难受了! 硬着头皮,六郎娘答了一句:“洗了,是好点了。” 那已经算是她最大尺度的回应了,江秋意觉得,这会子她要是提出来帮她再检查检查,那六郎娘绝对会觉得自己是疯了,而且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好在来日方长,而且她这个妇科顽疾,也不是轻易就能彻底根治的,眼下先让她逐步接受治疗要紧! “茶叶水您要先洗上一阵子,防止病情再度恶化,红糖米酒也要接着吃,吃完了咱再杀了那只老母鸡给您补身子,眼下您的身子太虚弱,虚不受补,一下子大肆进补也是不好。” 六郎娘一听,却里面推脱起来:“杀老母鸡?俺这身子也就这样了,真要杀老母鸡,就你们几个吃吧!你们年轻多吃点,俺这把年纪了,吃了中啥用?” 其实六郎娘也没有大年纪,她也就比谢大郎大出去那么八九岁的样子,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却因为常年缠绵病榻,整个人看起来竟比真实年龄老上了十来岁! 拉过六郎娘的手,江秋意说:“婶娘说的哪里的话,您才四十出头,正是等着享清福的时候呢!怎么会不中用,这些事情往后您就不用操心了,都交给我吧!您只要安心调养好身子就好!” 六郎娘的病,一半在身上,一半在心里,她心里头琢磨的事情太多了,又不是个豁达的人,郁结在心,伤了身子。江秋意做的,不过是想六郎娘能放宽心,好好调养身子。 可她的这一番好心心,在屋里头不睡觉,搁那听墙角的谢四妹那,却成了这个女人野心勃勃的要来她们家当家做主,往后,她这个家里头人人迁就的心肝宝贝,日子就要不好过了! 谢四妹躲在黑暗里,暗暗的想:一定要想个办法叫这个女人赶走才行某宝宝打赏了书逗给,昨天发现了特惊喜的跑群里头感谢她,结果那姑娘说:好久了,你才知道啊,桑心了…… 额,不是你听我说,内什么是后台重症无能者,数据什么的是最近才学会看的……哈哈,说白了就是技术渣…… 顺道手推广一下偶们的群,人相当的不多,可是颜值高,本来是想集齐七个葫芦娃的,没想到捞着两个小仙女,这样也好,集齐七仙女吧!回头咱洗澡去! QQ群:567239640 第060章哎呀吗呀我的乌蛇啊! 和六郎娘说了一会子话,江秋意从堂屋里头出来的时候,谢三姐已经干完了活,这会子正端着大木盆,里头是热气腾腾开水,散发着茶叶独特的草木清香气味。谢三姐对她娘是顶顶上心的,这份孝心,不知道比那个成日只知道撒娇装柔弱的谢四妹强多少倍! “三儿,辛苦你了。” 谢三姐抿着嘴,笑的有些腼腆:“秋娘,你说啥呢?这都是俺应该做的。”谢三姐顿了顿,又问:“秋娘,俺看灶台上还有根长面条,那是等着做啥的?” 长面条?哎呀妈呀我的乌蛇啊! 这会子才想起来那被剥了皮的乌蛇,江秋意狠狠的朝自己的脑袋瓜子敲了一下,嘴里自言自语:“啊!什么记性!忘的一干二净的!”抬脚就往灶房里跑,回头还不忘嘱咐谢三姐:“快端进去吧!水不烫手就可以了,全凉了也不好的,你快进去!” “哎!” 江秋意在灶房里找早了她剥了皮的那条乌蛇,原本雪白的蛇肉,颜色有些暗淡了,已经失了鲜气。好可惜,这就算是糟蹋了!正惋惜着,忽然听到院子里一阵阵“咯咯咯”的叫声,突然想起了,还有一只老母鸡呢!拿起灶台上的刀,将乌蛇剁成了好几节,干脆拿出去喂鸡了。 六郎铺好了炕,听见了院子里头的动静,一出来就看见江秋意蹲在鸡圈旁边,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少了白日里的那份精干伶俐,柔柔的,像拂面而来的春风般沁人心脾。 走近了却听见江秋意在和老母鸡说话:“辛苦你了呀,婶娘不敢吃蛇,那就你吃吧!往后我多去捕点蛇回来喂你,到时候再用你给婶娘补身子,一举两得啊!” 谢六郎仔细的瞧了瞧,江秋意正往鸡圈里头去一节节的蛇肉,而那老母鸡,竟真的吃的津津有味。蛇肉全都去完了,江秋意又说:“你看你,也算是死得值了!有几只鸡能吃上乌蛇这样上等的野味啊!大补啊大补,你是一只好命的鸡,知道吗?要知足!” 说到要知足,江秋意突然低下了头,声音也下来。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江秋意低着头,前世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后来又各自再婚,他们除了出现在她一些特别重要的人生决定里,其他时候都是不存在的。 所谓的重要人生决定,不过是反对她当妇产科医生,反对她坚持单身,反对她最热衷的户外运动…… 反对,从来都是反对…… 上一辈子,她活成了所有人都讨厌的样子,变态工作狂,嫁不出去的齐天大剩,极端运动爱好者……现在,她有机会重来,江秋意突然抬起了脸,今夜月光璀璨,那斑斑点点的漫天繁星,相比之下相形失色。 江秋意的嘴角开始有笑容蔓延开来,她在心里感叹:多好,有几个人有机会重新开始的?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重新活一遍,这一次,一定要自在开心,将生活过成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下了决心,方才那一点点迷茫错乱,就全都烟消云散了。江秋意拍了拍衣裙,站了起来,一转身就看见了目光灼灼的谢六郎。这熊孩子,又跟狼崽子似的盯着她!江秋意都怀疑自己哪天稍不留神,就得叫这狼崽子吞了! 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江秋意说:“看什么看?还不去睡觉!” 谢六郎说:“等你呢。” 然后低下了头,就着月光,江秋意都能看到他从耳根子红到了脖子上! “等我干嘛!我是你姐姐!不是你媳妇!老跟你睡一块算怎么回事?” 江秋意说着,就打算往灶房里去,心里想着,得赶紧赚钱盖房子啊!就两间屋!往后怎么住啊! 谢六郎瞧出了江秋意的心思,忙说:“你睡屋,俺去灶房睡!”一个箭步,抢在江秋意前面就挡在了灶房门口。 其实灶房里头哪有什么地方可以睡觉啊!灶台和水缸占了一大半的面积,再有就是垒柴火的地方,和一个陈旧的木架子,原先是用来存放米面粮油这些的。在灶房里勉强熬一晚上还是可以的,可要是六郎参军前的这一个来月都窝在灶房里,那就是不切实际的。 想了想,江秋意就放弃了,无奈的对六郎说了声:“算了,咱回屋吧!” “哎!” 你小子,声音里的高兴能不那么明显吗? 相比谢六郎的欢喜雀跃,江秋意从灶房门口,走到六郎那屋,那可是走的相当慢啊!脚下每迈出一步,都跟有千斤重似的!六郎先进了屋,在屋里头点了灯,等江秋意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铺着厚厚的玉米秸秆,上头简单的盖着几件旧衣裳,谢六郎傻乎乎的站在灯光下,憨笑着说:“你睡炕,俺睡地上就成。” 却原来自己的那点小顾虑,六郎不是没有看出来,他主动将炕让了出来,就是不想让自己有半分的委屈。 “六郎……” 声音里有些哽咽,六郎每每让她觉得,好像都是自己在受照顾,可她明明是想好了要好好照顾他们一家子,以此来报答他的呀!炕上铺的是今个买的那床新被褥,屋里头唯一的一张棉被,虽说不是新的,可也整齐的叠好,放在床脚处。 江秋意走了过去,摸着被褥的一脚,低声说:“地上凉,又没有被子,光盖那几件衣裳怎么成?不行咱就一起睡吧!” 谢六郎愣了愣,脸上的憨笑却是完全收敛了起来,看着江秋意,神色无比的认真:“不,俺不能委屈了你。” 江秋意错愕,抬眸对上了谢六郎的眼睛,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里全是认真。 谢六郎说:“俺现在还配不上你,你是个好女人,等俺将来能配得上你了,俺再跟你睡一头。” 江秋意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当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居然生出了小女儿家的羞涩却又雀跃的心情,顿时叫她羞愧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谢六郎自己个躺在了地上的简单床铺上,身上盖着旧衣裳,说了句:“秋娘,早些熄灯睡吧,不然待会阿娘瞧见了咱还在点灯熬油,要过来说咱了!” 还有这事?江秋意想也不多想,麻利的吹息了桌上的油灯,摸着黑想回炕上的时候,脚下一绊,整个人跌在了人肉地垫上,耳畔全是谢六郎沉重的呼吸声……人气破万说好的加更来咯!怎样,说话算数吧!哈哈哈哈,回头破十万的一天爆更两万字! 今天在群里勾搭两个小仙女,说到了上学那会好穷,没控制住就污了会如何穷的,紧跟着到现在都鸦雀无声,那是相当的尴尬啊…… 菇凉们,是个相当个正经的,你们表误会啊! 第061章 江秋意这第二个晚上,睡的那是相当的不踏实啊! 首先,摸黑脚滑扑了谢六郎一把,吃了好大一块嫩豆腐!跟着自己睡炕,谢六郎却睡在了一堆秸秆上,良心跟有一万只蚂蚁在爬似的,挠的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秋娘,你睡不着吗?” 终于在第八百次翻身之后,躺在秸秆堆上的谢六郎,忍不住开口询问。 江秋意轻轻的“嗯”了一声,停顿了好久,才说:“六郎,要不你睡炕上我睡地上吧!这样子我真的睡不着觉!” 江秋意说着说着就坐了起来,窗外的月光洒在她是身上,隐约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谢六郎心头一颤,却扯开了话题:“睡不着咱俩聊天吧!” “聊天?” “嗯,和俺说说你以前的事情吧!”那些俺不知道的事情! 谢六郎也坐了起来,逆着月光,他整个人都在黑暗里看不清楚,江秋意却还是感受到了他两道灼热的目光。 这个从前的事情,不管是她自己的,还是原主的,江秋意都不想再提,顿了顿,她说:“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说它干什么,我们来谈谈未来吧!六郎,你将来想做什么?” “大将军!”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没有半分犹豫,却又带着坚定不移。看不清谢六郎脸上的神情,江秋意却还是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他心中的信念。只有在这个时候,谢六郎身上才又有股子少年郎该有的意气风发和朝气。 江秋意笑了笑,说:“嗯,很好的理想。” 谢六郎有些错愕,对于自己这个天荒夜谈的梦想,她好像从来也没表示过怀疑。记得自己第一次在四爷爷和光辉哥面前提及的时候,他们可是一脸的不敢相信啊!就连一贯看重他的四爷爷,也说他的这个理想太遥不可及了,劝诫他做人应该量力而行,而不是一味的好高骛远。 可江秋意,却从来没怀疑过,好像在她看来自己真的能当大将军似的!谢六郎问:“秋娘,你信我?” “为何不信?滴水尚可穿石,你想当大将军,有什么不可能的?但是六郎你为什么想当大将军呢?” “为了让瞧不起俺的人都能瞧得起俺,为了让阿娘以俺为荣,为了让阿娘安享晚年,现在还为了……”为了给你十六匹高头大马…… “还为了什么?” “这个暂时不告诉你,总之,你只要记住俺一定会当成大秦的大将军的!” 谢六郎激动的站了起来,眼睛里透着建功立业的野心勃勃,几乎能在黑暗中使人看到光明。 江秋意失笑,啐了他一句:“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还不稀罕知道呢!不过话说回来,六郎,军营可不比谢家村,你要是真的去了,凡事不能一味靠忍。你记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双倍奉还!” 江秋意觉得六郎身上其实是有股子狠劲的,只是被他娘压的太厉害,以至于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一双利爪了。谢六郎是狼,丛林里最凶猛的肉食动物,不是小绵羊。这和打小阿娘就一直在耳边循循善诱的教导完全不同,阿娘从来都是告诉他,遇事要忍要让,不要与他人产生矛盾,咱惹不起咱就躲! 这些年一直在按照阿娘的教导活着,可谢六郎的心里不没有憋屈。这会子江秋意的说话,正和他意。于是他说:“记下了,你放心,俺在外头定不会叫别人欺负了去的。” “嗯,那咱就睡吧!对了六郎,明天开渔,你带我一起去吧!” “啊?你要去看开渔?” “是啊,咋啦?” “秋娘,女人和小孩是不能接近渔船的,不吉利你不知道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 江秋意的脸瞬间就跨了,非常不满的嘟囔了句:“你们这怎么那么瞧不起女人啊!女人咋啦?我迟早叫你们知道知道女人的厉害!” 语气里满是赌气的味道,像个小孩子似的,倒叫谢六郎觉得好笑起来,笑了笑,他又问:“你为什么想去看开渔呢?” 江秋意脑子里总有些古灵精怪的想法,可她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既然她那么想去看开渔,定是有些什么主意了。对于那种“不吉利”之类的封建迷信,江秋意是嗅之以鼻的,却也深深的明白,那不过是人们心中的一种信仰,更多的是表达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自己是完全没有必要故意去和这种敬畏硬碰硬的。 江秋意郁闷了一会,才说:“我想去看了看你说的那种没人要的小鱼仔。” “看那个做什么?每次下网捞上来之后,大伙都是成网子成网子的丢掉的,吃都没人吃。” “都丢哪了?” “顺着河边丢啊,横竖是不会再扔回河里的,那玩意就跟野草似的,在河里头祸害的其他大鱼都少了!” “你和我说说,明天开渔之后大伙通常都做什么吧?” 一听江秋意的声音里兴致勃勃的,谢六郎连忙回道:“渔船下河捕了鱼,长辈会带着妇女和孩子在河边祭河神,男人们送回来最大的那条青鱼宰杀祭河神,然后就可以带着捕回来的鱼去街市上售卖了。” 这十里八乡唯一的农贸交易地点就是石屏的集市了,可目测谢家村村口的那条足有八九米宽的小河,流经的地方应该不少啊!这,恐怕也是不太好卖的吧! “那捕鱼卖鱼赚钱吗?” 谢六郎顿了顿,说:“也谈不上多赚钱,寻常人家自己想吃了,自然有办法下河逮几条,这捕捞上来的鱼,大多数是卖给石屏县城里的大户人家,或者街道上做买卖的生意人尝鲜的,价格也不高。” 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购买的人群又少,价格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个道理,江秋意还是明白的。 捕捞上来的鱼,几乎都是活不长时间的,死了就更不好卖了,有这个鲜活时间的限制在这里,谁手里头逮着了鱼,不是抓紧脱手,一个个的都抱着给钱就卖的心理,价格自然一低再低。 这是这个地区普遍存在的死循环,包括每年收获的粮食在内,都陷入了这样的一种僵局里,江秋意想要发家致富,只有跳脱出去这个死循环,才能有机会。可到底要怎样,才能让人们接受一样前所未见的新事物呢?怎样打开市场,也是江秋意眼下最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鼓捣了一个上午的咸鸭蛋大肉粽,好像给宝宝们一个人来一个尝尝啊!咸鸭蛋是自己腌的,油汪汪的可香了! 马上端午了,宝宝们要吃粽子哦!耐你们! 第062章她来干什么? 后来是聊到哪里睡着的,江秋意一点印象也没有了。第二天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是谢六郎蹲在她的床前,不停的用手推她把她给摇晃醒的。 谢六郎一边晃她一边说:“秋娘,得罪了!” 紧跟着骨溜一下钻进了被窝里,江秋意迷迷糊糊之间,被谢六郎挤整个人都朝里头去了一大截。那炕是挨着窗户底下的墙搭的,被六郎这么一挤,江秋意差点直直的撞在墙上。 谢六郎的手在她身后往前一捞,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腰肢,江秋意被这连番动作惊的正要惊叫出身,谢六郎却腾出了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你……” “嘘!别出声,俺娘来了!” 正说着,就听得外头叫了一声:“六郎,该起了!”然后,木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六郎娘推了门进来,啥也不看,眼珠子只往炕上瞟,果不其然看到了窝在被窝里只露个头的两个人,嘴角笑的,都合不拢了。 “阿娘,您怎么又不敲门就进来了!” 谢六郎根本不敢回头,天知道他这会子脸都红成什么样了,但却还是硬着头皮出了声。 六郎娘咯咯咯的笑了两声,才道:“你这孩子,俺是你娘,进你屋还敲什么门!真的是!” 江秋意那一脑门的黑线啊,可真是活见久啊!儿子都娶媳妇了,进屋还不带敲门的!也不怕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 “阿娘,你快出去!俺都这么大了!” 六郎有些恼羞成怒了,说话都急了,六郎娘捂着嘴偷笑,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只说了句:“不早了,快起吧!”然后就出去了。 六郎娘走后,江秋意才发觉捂着她嘴巴的那只手已经出了不少汗,黏黏的跟她流了多少口水似的。 贝的无限惊喜中,门口就响起了一阵尖酸刻薄的声音。 “咋那么臭?堂客,你家茅坑冲了你家灶房了,这么臭!” 大郎媳妇,她来干什么?某度就是爬上来说一下昨天的章节名没有是因为……脑子又迷糊了 今天的更新这么慢是因为审核编辑发现了昨天的章节名缺失于是乎今天的就被打回来了……对的,连带着昨天的一快改了,然而,乃们并看不到,只有在后台偶们自己能看到…… 所以…… 耐你们,啵一口…… 第063章一大早的嘴这么臭! 江秋意手里头拿了大头菜,都来不及放下,直接就从灶房里迎了出去。谢三姐是个见了大郎媳妇腿肚子就直打哆嗦的,这会子抱着笤帚本能的就挡在了鸡圈前,而大郎媳妇可不正眼勾勾的盯着鸡圈里头的老母鸡吗? 她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大嫂,一大早的嘴这么臭,吃屎了?” 大郎媳妇那个脸啊,当场就变了,掐着嗓子张嘴就想骂,六郎娘却急忙忙的从里屋小跑了出来,上来就将江秋意拉到身后。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大郎家的,这丫头是个口无遮拦的,你大人有大量,别和她一般见识!” 大郎媳妇心里头憋着一股气,哪里那么容易撒下去,半张好脸都没给六郎娘。但好歹还顾虑着自己个这一趟来是有正事的,犯不着耽误了正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骂娘的架势。冷冷的说:“今个开渔,俺家粮食不够,是来跟你借点粮食好给大伙做顿早饭的,你放心这算村里头借你的,回头捕回来的鱼卖了钱就还你。” 这话说的好听,可谁不知道,但凡被她借走的东西,就不存在还这一回事!今个她这上门来说借还是客气的了,若是在从前,那她可是一上门二话不说看中啥拿了啥就走!而大郎媳妇今个这一反常态的原因,很大原因是因为家里头多了江秋意这个新媳妇。 回头看了一眼江秋意,六郎娘头一回有了些底气在心里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不是俺不愿意借,只是大郎媳妇,你也知道俺们家在谢家村那可是最穷的一户了,这借东西哪有借到俺们头上来的,谁家粮食不必俺们家多?” 大郎媳妇这一听,说话就跟没好腔调了:“哟,堂客,您这是谦虚了吧?这一出手就是每家每户三斤猪肉的,别说谢家村了,这十里八乡的谁还能有你家阔绰,咋地,昨个在大伙面前那么大方,今个做顿早饭的粮食都不愿意借了?” 大郎媳妇绕着六郎娘绕了一圈,她身子圆润,嫁给谢大郎之后,又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难,是以保养的很好,六郎娘在她面前跟个佝偻老妇似的。被那么恶狠狠的瞪着,加之尖酸刻薄的讽刺,六郎娘本能的就想躲回屋里头去。 江秋意却撸了手里头的臭疙瘩就往大郎媳妇跟底下凑。嘴里头说着:“大嫂,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俺家阔绰那是俺家的事,你借东西自然要有借东西的规矩,立个字据来俺家里头的粮食,你想全部借走完俺都是没有二话的。” 大郎媳妇被熏的,捏着鼻子往后撤,嘴里头却还是轻易不饶人的:“说出去你也不怕人家笑话,借你一点粮食竟还要立字据?真是可笑的很,字你识几个?张口闭口的立字据,况且这是帮村里头借的,俺凭啥给你立字据?” 这话说的,到时候叫她还粮,她就会说:粮食是给村里头借的,凭啥她还!如意算盘打的,捕鱼所得银钱她想占着,这么点粮食都不想出。江秋意对大郎媳妇的为人,只有大写的服了。她却也不急不恼,只笑眯眯的反驳:“亲兄弟还明算账,你借东西不立字据凭啥借你?” 一大早就赶到大郎家,打算帮忙做早饭的幺婶,三洋婶在大郎家没看到半点炊烟,谢大郎说他媳妇上六郎家来了,这两位就寻了过来。在院子外头就将里头的动静听清楚了。 三洋婶说:“这大郎媳妇也真是太过分了,谁不知道他们家在谢家村那是拔尖的头一份,上赶着上最穷的六郎家来借粮食来了,她也不嫌难看!” “难看?她可是个知道难看的?你可不知道,昨个分肉,六郎叫大郎给他二哥也捎一份回去,那可是好几个人都亲眼瞧见的,可大郎回了一趟家,他媳妇说什么都不肯让他把二郎的那份肉送过去。” “啥?你是说大郎家的把二郎家的肉给私吞了?这回头叫二郎媳妇知道了,又得打起来!” “可不是吗?说到底大郎媳妇这么跋扈,还不都是大郎惯的,平日里她在村子里横行霸道的,他谢大郎啥时候管过?” 外头正说着话,江秋意却眼尖的瞧见了,笑眯眯的招呼道:“幺婶,三洋婶来了咋不进屋,快进来啊!”越过了大郎媳妇,江秋意笑眯眯的就往前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手上还有一个恐怖的嗅觉炸弹,一时间笑的有些尴尬:“幺婶,还有那位婶子,快进来,我去洗把手先。” 说着就跑到灶房了去将自己的手里头的大头菜放好,刚才没来得及盖的坛子重新盖好,洗干净了手这才出去。大郎媳妇却在院子里恶人先告状起来。 “幺婶,三洋婶,你们来的正好都来评评理,今个开渔要给大伙做早饭,俺家里头粮食不够了,想着上六郎家来借点先顶着用,回头捕回来的鱼卖了钱再还他,偏偏俺这个新弟妹啊好不讲理,说什么让俺立字据,你说这早饭是做给大伙吃的,字据犯得着俺来立吗?” 幺婶和三洋婶听的一脸的不屑,但碍于她是里长媳妇的身份,到底也不好当场反驳叫她难看,只是没人愿意接她的腔罢了。 江秋意从灶房里头出来了,当着大郎媳妇的面,毫不忌讳的就说:“要是幺婶和三洋婶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来借东西,那是自然不要立借据的。可大嫂就不一样的,以您的人品,就是立了借据我都还担心呢!” 这话说的,直接的不能再直接了! 大郎媳妇在谢家村这么些年,哪受过这样的气,当场就爆发了:“好你个骚浪蹄子,羞臊俺是吧!好,今个这顿早饭,俺还就不做了!” 大郎媳妇叉着腰在那骂:“去年开渔大鱼没捞着几条,打上来一大网子没人要的小鱼仔,那几条大鱼卖的钱还不够买俺那顿早饭的粮食的!俺平白贴进去那么些粮食,今年你们再想有这样的好事,门都没有!俺不干了!” 大郎媳妇骂骂咧咧的,拂袖而去,余下的人却都傻了眼,幺婶问:“这,这没人做早饭,难道叫汉子们饿着肚子下河啊?”相爱相杀日常二: 编:昨个我去办了个健身卡。 度:哼哼,是去看教练啊还是去勾搭肌肉男了?不,以你的人品绝壁的双管齐下…… 编:……不是,我想问你,为啥健身馆里那么多镜子啊!跑个步往左边一看,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一跳,往右边一看又被自己吓一跳,你说老板是不是抽风,弄那么多镜子干嘛? 度:老板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编:啥? 度:你虽然胖,但你并孤单…… 编:…… 哈哈哈哈哈……某度扳回一城,暗爽中! 第064章开渔早饭1 大郎媳妇走的也太麻利了,一溜烟就不见了,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江秋意暗想:她应该是借题发挥,估计去年开渔卖的钱确实还不够她早起来那一顿早饭钱的,今年她是打死也不肯再往里贴粮食了,才上赶着闹了这么一出。 能借着粮吧横竖亏的不是她自己家,借不着她干脆就撂挑子不干了一了百了。这如意算盘打的,自己还真的着了她的道了? 跟前的两个婶子都是一脸的愁容,三洋婶更是唉声叹气的:“这可咋整?难不成今年开不成渔了?这几年捕鱼虽不赚钱了吧,但好歹能补贴一个两家用,家里头也能见点个荤腥啊!这要是真的开不了渔,可咋整?” “幺婶,几个汉子下河?” “就十个,村里头十个最壮实的小伙子,你别看人不多,可那一个个的饭量可都不比你家六郎小,还有帮着忙活祭河神的妇人,也是要安排早饭的,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十几个二十人吧!” 那这一顿早饭确实过劲,难怪大郎媳妇撂了挑子。但是在江秋意这,却全都不是事。她说:“幺婶,这样吧早饭俺家来做,待会捕到的鱼,大鱼俺们家不要,您能让六郎把捞上来的所有小鱼仔都拿回来吗?” 到底是公家出的第一次渔,就算那小鱼仔是扔掉没人要的,但自己要是去捡,叫人看见了也是要说闲话的,江秋意倒无所谓,偏偏六郎娘是个最听不得闲话的。到时候又得生好大一场气,平白破坏了眼下这难得的和睦。 是以江秋意想着了这么个法子,用一顿早餐来换没人要的小鱼仔,总该没人说闲话了吧!可六郎娘听完立马急了,一个劲的拉江秋意的衣袖,拉的那两位婶娘也不好意思搭话了。 六郎娘的心思,江秋意如何不知道?可她却有自己的计量,只低声的和六郎娘说:“婶娘,您要信我,我不会叫咱家吃亏的,真的,您就信我这一回!” 江秋意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极强的说服力,六郎娘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收回了手。这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她既然说不会吃亏,那铁定就不会吃亏的。 幺婶和三洋婶可吃惊坏了,六郎娘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们谁不知道?那抠的啊,都恨不得一口粮食做两口的吃,眼下竟真的同意了这明显亏本的买卖? 一二十个人的口粮可不是闹着玩的,就换那没法吃的小鱼仔? 幺婶这边都觉得太过吃亏了,忙劝道:“六郎媳妇,你肯出头做这顿早饭自然是好,可你不要大鱼只要小鱼仔,就太吃亏了,每年捕上来的大鱼怎么也得百把斤,能卖不少钱呢!” 三洋婶也连声附和:“就是就是,大郎媳妇说的去年贴粮食了,那是因为去年碰巧和楚村赶在同一天开渔了,这上集卖的鱼一多,价格就被压的死死的。今年是再不会了,楚村的渔船去年触礁了就没修,今年这十里八乡就咱谢家村还出渔,旁的村子见河里头大鱼少小鱼仔泛滥成灾,一个个的都放弃了捕鱼的营生了。” 三洋婶不说,江秋意倒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感情这麻辣小鱼干的生意要真能成,还成了谢家村独一份的独门生意了!摇了摇头,她说:“俺们家的情况大伙也是知道的,只要大伙不嫌弃俺待会拿出手的饭食太过粗糙,俺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大鱼俺是真的不想要,俺只想要那些小鱼仔,越多越好。” 见江秋意已经拿定了主意,幺婶和是三洋婶一商量,就说:“那成,俺去和前头的人说一声,今年的渔网网眼就不留那么大了,这样能多捞上来些小鱼仔,横竖不能叫你们家亏太多!” 江秋意感激的笑了笑,说:“还要劳烦幺婶和三婶和前头说一声,时间是来不及了,俺就将就着做点粉汤给大伙垫垫肚子,手艺不好大伙别嫌弃。” “粉汤是个啥子东西?”三洋婶问。 “是一种家乡小吃,不好说,做出来婶子就知道了。”江秋意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倒叫那两位唬的一愣一愣的,带着满心的好奇就走了。 见人都走完了,六郎娘这才开口:“你这是,你这是打算做什么?”六郎娘是急的,一脑门的汗啊! 江秋意却笑的相当轻松,推着六郎娘说:“婶娘,早饭做好了,您先去吃饭吧!我让三妹给我搭把手就成,四妹要是起了,您叫她也来灶房里给我打打下手吧!人多速度快点。” “俺才不去!俺早饭都没吃呢!你自己个大包大揽的事自己个解决,三姐,还不把早饭端进来一块吃,你也别帮她,一天到晚的尽没事找事!” 谢四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显然是将事情听的一清二楚的,这会子撅着嘴站在堂屋里头,脸上不止写着“袖手旁观”,更多的还是等着看笑话。 不等江秋意说话,谢三姐就麻利的钻进了灶房里,盛了两碗锅里头香气四溢的面疙瘩,用锅胚(藤条编织,可以用来当锅盖,也可以当托盘)端了着,就进了堂屋:“阿娘,四妹,你俩吃吧,俺去给秋娘搭把手。” 说完也不等她娘和四妹说话,自己个就跑了。谢四妹瞥了一眼她三姐的背影,啐了一口:“劳碌命,贱骨头!” “胡说八道什么呢!嘴里头怎么没个把门的,女儿家说话那么难听,再说了,她好歹是你姐,怎么能那么说她!” 六郎娘听见了当然是不愿意的,两个都是她生的,虽说四妹一张嘴生的伶俐,比较讨她的欢心,可也不代表她不喜欢老实本分的三姐啊!哪里听得一个女儿那样骂另外一个女儿?当场脸都黑了。 谢四妹知道说错了话,连忙将她娘跟前的碗推了推,才讨好的说:“阿娘,俺不是说三姐,俺是说那个新进门的,她没事找事,俺是骂她!” 六郎娘一听,却还是不愿意的:“秋娘?那你也不能那样说她,别忘了她已经答应了你退婚,还有六郎户籍的事情,咱家这两件大事可都挂在她身上,你对她好点,听见没有!” 谢四妹那一张脸啊,五颜六色的,却又不敢再惹她娘生气,一面乖巧顺从的答应下,一面暗暗的想着:非得找个什么办法,整死江秋意不可相爱相杀日常三: 度:我每次在梳妆台码字的时候都要放个加湿器,你知道为什么不? 编:还能为啥,你臭美呗,码字加保养两不误,话说这方法好像还不错!改天我也试试。 度:错!我只是不想瞧见镜子里自己那损色。 编:…… 第065章开渔早饭2 这边江秋意带着谢三姐,在灶房里头胡乱吃了一口,就开始准备起二十口人的早饭起来。江秋意要做魔芋粉汤,家里头已经没有异杨树的树枝了,谢三姐是见过的识得的,于是她自告奋勇去后山摘去了。 谢三姐走后,江秋意自己个则将整个野头都丢进了大锅里,大火熬着汤底,拿出了她从山上挖回来魔芋,挑拣出来五个大的,淘洗干净,削了皮,拿出上回那竹片编织的箩筐,还是反过来,仔仔细细的磨着。 好容易将五个魔芋都磨成了汁,谢三姐却是还没有回来。大锅里头的底汤已经熬好,简单的加进去一点个盐巴,拍碎了一小把白胡椒粒也丢进去,再将干辣椒切成两半,一并下锅,添最后一把火烧开,就将底汤盛了出来。 捞出整头放凉,将那上头残余的一点个碎肉,也剥了放底汤里头。再剥了几头大蒜,再切一把葱花,这时候谢三姐已经折了一把异杨树的树枝来家,江秋意让她还像上回那样,烧了灰再拿进来。 底汤熬好之后锅里头兑的水已经烧开,魔芋汁慢慢的加进去,一边加一边那擀面杖顺时针方向搅拌,在热力的作用下,原本清汤寡水般的魔芋汁和着一大锅的水,慢慢的变得,搅拌起来都费劲。 谢三姐按着江秋意的法子,将树枝燃烧后的灰烬拿水冲泡,沉淀过滤出没有灰烬残渣的碱水,再递给江秋意,由她加进锅里头去。尽管已经见识过一次,谢三姐还是忍不住惊叹这如奇迹般的变化,锅里头那原本跟面糊似的液体,逐渐结块,变成了一整块巨大的,透着油光魔芋豆腐。 江秋意将魔芋豆腐铲出,又做了第二锅,五个魔芋,竟做了两大锅的魔芋豆腐,瞧那模样,别说是二十口人,就是三十口人也是绝对够吃的。这一回的魔芋豆腐全都切成了好看的菱形状,两指宽一指长,那一口下去,绝对过瘾! 六郎娘和谢四妹在屋里头吃过饭,接着送碗筷到灶房来的由头,急忙忙的赶来瞧瞧江秋意到底给大伙做了什么样的早饭了。 早上的杂面疙瘩,做的可真是好吃,可六郎娘却食不知味,一顿饭的功夫,谢四妹不停的唠叨。十个汉子的饭量有多大,再加上这十来个帮忙准备祭河神的妇人,这一顿早饭啊,昨个家里头的那点东西就差不多该见底了! 直叫六郎娘念叨的心里头越发的没底了,这急慌慌的往灶房里头赶,一进来就闻见了扑鼻的香味,原来是江秋意用辣椒面在做辣子呢。 锅里头倒了胡麻油烧热,加进去剁碎的葱姜蒜,爆出香味再倒进去一整碗的辣椒面,火辣辣红彤彤的辣子就做好了。六郎娘沉着脸,在灶房里头转了一圈,这家伙,瞧着那用来挑水的木桶,洗干净了里头整整齐齐的码着两大桶,之前吃过的那种魔芋豆腐。 这边准备了一大碗油辣子,那边还有一大碗蒜米和一碗葱花,还有一个原来用来盛米的大木桶,比挑水的两个桶都大,那里头正冒着热气,走近一看,却原来是一大锅的骨头汤,熬的浓稠发白,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六郎娘的脸瞬间就黑了,谢四妹瞧见了,一脸的得意,带着挑事的口吻:“新进门的,你这是要败家啊!俺知道你阔气,可你也不能总拿家里头的东西出去败坏啊!你瞧瞧你做的这些,得多少好东西啊!” 江秋意在那一桶底汤上盖了个锅胚,虽然锅胚大出去了一大圈,但好歹能保们,挨只亲嘴! 第066章开渔早饭3 谢三姐是个未出阁的,听见了院外面的动静原本是想跑出来瞧瞧的,才看了一眼,就羞的连忙躲进灶房里了。江秋意倒是落落大方的站着,笑眯眯的说:“亲一口你们也得先叫六郎过来不是?隔着这大老远的,咋亲啊?” 这话一出,大伙就都傻眼了,一个个的瞪大了眼珠子互相对视,跟着麻利的把谢六郎推到了江秋意面前,屏住呼吸,真的等着六郎亲一口给大伙看。就连谢六郎这个傻子,也是信了,一张脸涨的通红,头的不敢抬,别说看江秋意了。 眼见谢六郎被放了过来,江秋意笑着耸耸肩,当场就赖账了:“古人常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不巧在下就是小女子,出尔反尔什么的是很正常的!”顿了顿,又说:“早饭已经是做好了哈,你们要再闹,我可是连早饭都要反悔了!” 大伙一听,忙赔笑:“闹着玩的闹着玩的,新弟妹,别往心里去!” 江秋意笑着让开了门,带着几个人进了屋,两个人拎了两桶魔芋粉块,六郎自己个就抱住了那一大桶的底汤,根本不需要第二个人帮忙。又收拾了那几碗佐料,也跟着往河边去了。 大伙用饭的地方一贯是在祭河神的地点,就是谢家村村口的那块大石碑附近。渔船停在十几米开外,女人和孩子是轻易靠近不得的。 三口木桶在临时搭建的简易窝棚那安置好,江秋意就开始给大伙发饭。每人拿了碗筷来排队,轮到自己的时候,却都是免不了要问上一句:“六郎媳妇,你给俺盛的这是啥?”他们都没见过,谁也不知道这盛到碗里头的是啥? 江秋意也不瞒,直接就回答:“这是魔芋粉块,我娘家那边的一种小吃,您尝尝,要是吃的好,回头俺告诉您咋做的!” 碗里头先盛上满满一碗的魔芋粉块,在撒上葱花蒜米,舀上一小勺的辣子,再浇上一大勺的猪头骨熬的底汤,爱吃酸的再加几滴老陈醋,一碗芳香扑鼻的魔芋粉汤就成了。 纯白的底汤上飘着火红的辣子,青绿的葱花,夹一块魔芋粉块,入口爽弹劲脆,喝一口底汤,酸辣爽口,还带着肉香气。 最重要的是,六郎媳妇做的分量十足,那一碗还没吃完,她就招呼着大伙再去添满,你只管敞开了肚皮吃,人家管饱管够!往年哪有这样的光景,就是捕鱼丰收的时候,谢大郎家的,也就烧一大锅红薯汤,一人一个玉米贴饼子,再添多一碗稀的都得看大郎媳妇的脸色。 相比之下,这谢家村的人心,就全都跑到了六郎媳妇身上。男人们吃饱了下河开渔去了,江秋意却是叫那十几个妇人团团围住了。 “六郎媳妇,你这粉汤是怎么做的啊?” “是啊,六郎媳妇,今个这一顿,费了你家不少粮食吧?” “……” 乡亲们七嘴八舌的生怕问不上似的,一个个的挤在江秋意身边,其实她们最想知道的,莫过于那两大桶的魔芋粉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江秋意也不打算藏私,直接就告诉了大伙:“这金贵岭里头长着一种叫做魔芋的植物,就是你们这俗称的蛇六谷,在我们那就叫魔芋。” “啊?蛇六谷啊!那玩意有毒的!” 不等江秋意说完,三洋婶就尖叫了起来,连忙却捂自己的嗓子眼,吓的跟自己已经中毒了一样。果不其然,她这一声吼,恐慌就蔓延开了,一个个的脸上全是惊慌失措。 “大伙别怕,那蛇六谷生的时候汁液是有轻微的毒素,会使人皮肤红肿瘙痒,可煮熟了却是不会的!俺们家昨天吃的就是魔芋豆腐,你们瞧到今个不是还好端端的吗?要真是有毒的东西,怎么敢拿出来给大伙吃!” 江秋意连忙解释,生怕大伙不信,又说:“我是药婢出身,这些个药理的东西是老本行,绝对不会弄错的,而且我家乡那边的人,打小就吃这个,你们刚才瞧见的那两大桶魔芋粉块,只用了五个生魔芋就做出来了。” 眼下虽不是灾荒年景,吃不饱穿不暖,可谁家的粮食也不富裕,听得江秋意这么一说,一个个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是说,俺们这二十几口人吃的东西,只用了五个蛇六谷?” 幺婶问了一句,自打见过江秋意接生,她心里头就对六郎这新媳妇存了敬佩,凡事总愿意相信她。 江秋意点点头,说:“生魔芋磨了汁,再锅里头熬,再加上一点个碱水就成了,特别简单!唯一的难处就是磨生魔芋的时候得做点防护措施,不能叫皮肤直接接触到魔芋汁,这样就不会中毒过敏了。” 顿了顿又说:“就是过敏了也不怕,用清水洗干净了就是,也有个别个的人跟我一样,天生就不怕这魔芋的毒性,因此是不用做防护措施的也不会过敏。” “碱水是什么?” “林子里头有一种异杨树,它的枝干树叶都含碱,拿来烧成灰,再冲水沉淀,过滤掉渣子,沉淀下来的就是含碱的水了。” 江秋意越说,大伙啊越发的一头雾水,你看我我看你,都跟听不明白似的。一项新的事物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啊,是没有那么容易被接受的。 江秋意笑了笑,说:“大伙要是觉得愿意吃呢,不如这样,以后我每天搁家做一些,谁家想吃了,就上我家来拿,不用别的,开渔之后大伙谁家捕鱼的时候捞上来的小鱼仔,送过来换就成。” 这话一出,那十几个妇人,眼珠子瞬间亮了亮,那魔芋粉块她们刚刚都是吃过的,可真好吃啊!乡下人的餐桌上,来来回回的都是腌菜啊野菜啊这些,这魔芋豆腐可是个新鲜吃食啊!口感又好,又饱肚。还不用钱不用其他粮食,只要那些没人吃没人要的小鱼仔,就能交换这么好吃的魔芋豆腐了! 幺婶就先开了口:“那成,早起来就抓过阄了,明天就是俺家出渔,六郎媳妇你给俺备着,俺给你捞一大网的小鱼仔跟你换!” 其他人一听,连忙附和,一个个的都跟江秋意定下了。什么有毒没毒的,早就叫他们忘到了九霄云外。这年头,不怕死的大把,不怕挨饿的却没有几个! 江秋意一一应和着,心里头却乐翻了天:魔芋豆腐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市场,尝过的人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北秦人豪爽大方,没那么些穷讲究,这年头填饱肚子不成问题,谁又不想再吃点好的呢? 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这发家致富路又应该怎么走呢?哈哈哈,广告君乱入…… 小伙伴们帮帮忙去某度好朋友的新坑踩踩! 高甜宠文《宠溺无下限:霸道维少你走开》作者非常气候。 好朋友的文,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哦…… 第067章河边争执1 蛇六谷嘛,谁不知道,丑了吧唧的土疙瘩,沾着了顶多浑身痒痒两三天,也没大事,眼下却可以变成这么好吃的吃食,谁不稀罕啊! 江秋意被簇拥着,脸上带着笑容,耐心的和那些心中还有疑惑的乡亲们解释着,心里却是甜蜜的,魔芋豆腐在谢家村算是打响了第了,照这情形想在大秦推广,应该也不难。 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之后,四爷爷和四奶奶,互相搀扶着就来了,每年开渔祭河神,都是由这二老主持的。 乡下人的祭祀,也不十分隆重,在河边摆了一张供桌,桌上是每家每户送上来自家最好的吃食,一点个心意,孝敬河神的。临近晌午的时候,渔船回转,谢六郎怀里头抱了条七八斤重的大青鱼就来了,脸上的笑容灿烂的,跟捡了多大的金元宝似的。 青鱼交由辈分最高的四爷爷宰杀,再领着大伙在河边祭河神,按辈分排列,凡是参与下河打鱼的人家,全都三跪九叩,嘴里吟诵着古老的敬畏大自然的赞歌。一场简单却又庄重的开渔祭祀,就完成了。 江秋意却是迫不及待的,眼睛直往渔船那边瞅,祭祀过后,六郎看出来江秋意心急,就赶忙去将那一网子的小鱼仔拉过来了。那家伙,可不少,粗略估算一下,怎么也得有一百多斤。谢六郎拉过来往江秋意跟前一放,那一指长的小鱼仔,蹦的哪都是,密密麻麻的叫人看了心里头都。 这一网子上来,大鱼才十来条,顶多四五十斤,其余的就全都是这种让人看了就烦的小鱼仔。可江秋意却跟见了宝贝似的,脸上那笑容,掩都掩不住。伸手去抓一把小鱼仔,凑近了瞧清楚。 池沼公鱼,制作麻辣小鱼干最好的品种了!这种小鱼仔体型扁而薄,肉质干硬,嚼劲十足,鱼腥味却比其他品种的鱼都要重,不经过加工,确实是没法吃。可要是经过那一番加工,那可就不一样了!关键是制作方法并不复杂,操作起来也很简单!相比江秋意的心花怒放,其他的人可都是愁坏了。 “这该死的小鱼仔是越来越多了,在河里头就跟头发丝似的,密密麻麻的,大鱼却越来越少,往后这捕鱼啊怕也是不成了!” “是啊,实在不行,俺们也学楚村的汉子们,上临安城找活干去。” “哪就有那么容易,你当临安城遍地黄金啊?如今这年景,工钱低的,许多地方都只管一日三餐,工钱什么的,你就别想了!” “这可怎么好?眼瞅着征兵过后,可就该征粮了啊!交不上粮食前头搏命保家卫国的汉子要饿肚子,可粮食交上去了,家里头的女人孩子又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这有钱的都是那些个贵族世家,偏偏他们大多数还是有祖辈的功德庇佑,打起战来,既不用出壮丁又不用出粮食的,可怜俺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啊……” “哎,这就是命啊……” 江秋意听的越发的对大秦的制度产生了不满,但不满归不满,她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管不到人皇家的事上去,眼下,最要紧的是六郎一家子的生计。 村民们正发着愁,江秋意站了起来说:“大伙莫愁,往后下网,再捕着这样的小鱼仔,全都送俺家来,俺家收,有多少要多少,你们想换魔芋豆腐也成,想换银子也成。” 大伙一听,全都傻眼了,就连四爷爷四奶奶也凑了过来,拿一双“你切莫干糊涂事”的眼睛瞧着江秋意。 江秋意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说:“眼下我手里头也没那么些钱,这样吧,这小鱼仔,我按一斤一文钱的价格收,可每次只能给大伙结三分之一的钱先,剩下的打个欠条,等回头这小鱼仔卖了再还给大伙。” “这鱼卖不掉的,莫说一斤一文钱,就是十斤一文钱也是没人要的!” 他们不是没去卖过,确确实实的没人要的。吃都没法吃,嫌它没肉腥味又重。 江秋意微笑:“这样确实卖不掉,回头加工一下,它就能化腐朽为神奇了!到时候只怕大伙争着抢着要吃呢!” 已经了解了魔芋豆腐的神奇之处的女人们,一个劲的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俺回头捕了小鱼仔,全给你送去,你有多少钱给多少,剩下的,拿那魔芋豆腐来抵就成!” 男人们还一头雾水,女人们却全都是欢声笑语了。 谢大郎和他媳妇,躲在河畔的大树后头,只瞧见那边一派和乐融融的模样,什么也听不见。谢大郎气的,照他媳妇脸上就来一巴掌:“臭娘们!叫你做顿早饭咋那么难?你瞧瞧又叫那个野种出了风头!再这样下去,俺这个里长的位置,就该是他谢六郎的了!” 谢大郎家的日子过的宽裕,这么些年,大郎媳妇就没受过什么委屈,眼下挨了这一巴掌,可是满心的委屈啊!她还不是心疼自家的粮食嘛!二十来口人,这一顿早饭下来,光红薯就得用掉十来斤,玉米面更不用说了! 可谢大郎的脸色太难看,大郎媳妇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只嘟喃了一句:“你这个里长可是县衙里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可是他谢六郎能抢了去的!” 妇人之见!谢大郎都懒得跟自家媳妇解释那么多了,眼巴巴的瞅着那边,大伙热情的围着六郎两口子说话,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偏偏这个时候,二郎媳妇来了,上来就叉着腰在那骂:“好呀,黑了俺家的野猪肉躲这来了,俺说咋在家里头找不着你们这俩黑心的!” 却原来是二郎媳妇一大早的出门碰上了邻居,吊着美凤相公送过来的一串铜板,炫耀着是要上街给她女儿买肉做月子,说什么不稀罕人家那不要钱的,花钱买的肉吃着才香。 邻居诧异:“昨个六郎不是叫大郎给你家捎一份去了吗?俺瞧着可不止三斤,还带着好几根排骨呢!六郎可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他一份,你家一份,那都不带眨眼的。” 啥?六郎给她家肉了?她咋没见着? 第068章河边争执2 二郎媳妇这一听,当场脸就黑了。六郎叫大郎给他家捎了肉,她可是连跟毛都没见着啊!这还有什么想不通的,铁定是叫那黑心肝肥头大耳的两口子私吞了去呗!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将过连自己个瘸了腿的弟弟家的肉都私吞,这么不要脸的!要命的是,当着外人她可是也受了谢六郎送肉的人情的,可她哪见着什么肉啊! 这会子寻了来,哪还会有什么好脾气,谢大郎她不敢动,上去扑着大郎媳妇就打,真恨不得从她身上来三斤肥肉似的。谢大郎见状出手去拦,二郎媳妇却跟发了疯似的,又抓又挠的,半点不给他这个加里长的面子,谢大郎也是恼了,一把就将二郎媳妇推倒了。 这一推可要了命了,二郎媳妇倒在地上,鬼哭狼嚎傻撒泼起来。 “来人啊,里长打人了啊!来人啊,救命啊!谢家村的里长动手打人了啊!两口子欺负俺一个妇道人家啊……” 这边的骚动最终还是惊动了河边的人,大伙纷纷赶了过来,幺婶心善,见二郎家的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连忙去扶:“咋啦?这是咋啦?” 二郎媳妇是个有心计的,平日里吃了大郎家多少亏,今个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就绝对不能轻饶了他去!死活不肯起来,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哭喊:“俺这都是什么命啊!嫁了二郎这么个残废的受尽了欺负,就连一点个野肉,也要叫那狼心狗肺不是人的东西黑了去,大嫂,你吃着那肉就不觉得亏心吗?那明明是六郎分给俺家的!” 却原来还是为了昨天那肉,幺婶和三洋婶对视一眼,说什么来着,肯定得闹起来吧! 谢大郎的脸色,简直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昨个他就说不要去贪那点个肉和排骨,偏偏自家的这个就是不听啊,说什么就是拿了二郎媳妇知道了也不敢咋地的。 可原先这二郎媳妇对自己家的婆娘,那也是一个劲的忍让的多,这都是怎么了?先是堂客那个闷声不吭的,今早还和自家媳妇抬杠来着,再是这二郎媳妇干脆拼出去这么些年维持的假客气,脸都撕破了。 谢大郎被大伙瞧着,羞臊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连忙解释:“二郎家的,你误会了!俺和你大嫂几时贪你那点个肉来着,昨个事多,一时半会没给你送过去而已,你瞎说什么,俺还和你大嫂说着待会就给你送家去,正好给美凤坐月子吃呢!” 这情形,和昨天村口分肉的时候多像啊! 大郎媳妇心头拔凉拔凉的,也赶紧解释:“就是就是,俺没想私吞你的那份,正说着待会就给你家送去呢!二郎家的,你说说你这是闹什么!不就一点个肉吗?平白叫大伙看笑话!” 二郎媳妇如何不明白,要不是自己个这么一闹,他们怎么可能叫那已经私吞了的肉再吐出来?胸口的那口气还是憋着出不来,可人家张嘴闭嘴的只是耽误了送不是不送,还叫她咋说?一时间竟气的有火撒不出来,还坐在地上,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 穿过人群,江秋意走了过去,微笑着扶起了二郎媳妇,六郎的这位二嫂啊,就是个小心眼自私的,她心里头装的只有她自己个一家人,旁的那些人是死是活,她是一点儿也不关心的。再有就是说话难听,那一张嘴,欺软怕硬的,说话还难听。她这性子,说白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 江秋意扶起二郎媳妇,柔柔的说了句:“二嫂,既说是耽搁了,那你就姑且信他吧!堂堂一个里长贪图那一点个野肉,也忒不像话了,应该不会那样做的,对吧?” 相比二郎媳妇被扶起来之后的错愕,谢大郎听完江秋意的话之后,那脸色,简直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什么叫做姑且信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不是摆明了叫他难堪吗? 可这会子他却是不能发火的,毕竟这事他家那位确实是做的太过了,丢人也不能怨旁人。只能怨他那个不长脑子的臭婆娘!谢大郎心头憋着火,脸上赔着笑:“不会不会,臭婆娘,还不快家去给二郎家的拿肉去!”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谢大郎推搡着他媳妇就想走,江秋意却不紧不慢的开口了:“那故意刁难,一直拖着不给六郎办户籍这样的事情,想必也是不会做的,对吧?” 谢大郎一听,从后脚跟到头发丝,整个都麻了起来。 江秋意却还在自顾自的说:“昨晚上俺才知道,原来啊,六郎在谢家村长到十三岁,却还算不得是谢家村的人。这眼看着就要替谢家村顶一个名额去上战场了,却还是个没有根的黑户。” 叹了一口气,那声音越发的悲凉:“六郎虽不是生在谢家村,却和大伙一样,是喝着谢家村的水,吃着这片山头长出来的粮食长大的,十三岁了,媳妇都娶了,却连个正经户籍都没有,在谢家村还是个外人。” 户籍这事,谢大郎做的隐秘,六郎娘又是个一贯不与人来往的,是以大伙还真是头一回听说这事。 就连四爷爷四奶奶,也是不知道的。四奶奶拉了一把谢大郎,恶狠狠的质问他:“啥?这么些年,你一直没给六郎落户?啥意思?你阿爹将他带回来的时候,可是请了村里头辈分高的长辈们做过见证的,六郎就是他的幺子,是你的小弟,你拖着不给他落户是几个意思?” 不过是村里头的人头本上多添上谢六郎的名字,再就是去县衙里的治栗内使那登记造册,两下里简简单单就办成了的。到现在六郎还是黑户,说不是故意拖的,谁信? 谢大郎这会,想狡辩都是难的了,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好推脱着说:“不是俺不给办,是县衙里那的治栗内使那拖着不给办,这年头,半点事情没点好东西,疏通打点,哪有那么容易办成的?” 敢情,他拖着这么些年,他还有理了?冒个泡泡 关于宝宝们说的更新太少太慢的问题,某度特意在这给大伙解释解释,真心不是偷懒没码稿子,实在是为了积攒人气网站规定没有上架之前每天只能更新一章,不得某度偷懒啊! 宝宝们乃们千万不要嫌弃偶……后面人气上去了会爆更的!一天两万字,存稿都攒好了,只等着人气够了爆更,乃们要耐心等待啊! 耐你们!么么哒! 第069章河边争执3 幺婶一听,当场就说话了:“那还不简单,这开渔的早饭是六郎家的做的,这开渔所得就该归六郎家所有,里长你就挑那里头最大最好的鱼,给那治栗内使送去,抬抬笔杆子的事几条好鱼还办不成?” 这办法倒不是不可行,北秦这一块,礼都轻的很,寻常人家托人办事,一坛子腌菜就成了,河里头捕捞上来的鲜活大鱼,已经算是很好的礼了。 谢大郎还想推脱:“这鱼可是公家的,大伙都有份,俺这拿去给六郎办户籍送礼了,回头哪个心里头不舒服,该埋怨俺这个里长当的不公道了!拿公家的东西去办自家的私事。” 这会子倒清正廉命公事公办起来了!江秋意翻了个白眼,还想拖?哪那么容易! 不等江秋意说话,大伙就一个个的表态:“谁心里头不舒服了?横竖不过几条鱼而已,大伙谁家少吃两口不成?再说这开渔的早饭是六郎家做的,这捕捞上来的鱼本就该是六郎的!” “是啊是啊!你只管拿去给六郎办户籍,俺们谁也不会说半句闲话!倒是你要不给六郎叫这事办成了,大伙就该怀疑你别有用心了!” 七嘴八舌的,叫谢大郎说的啊,那叫一个哑口无言。 谢六郎在江秋意身边站着,眼眶都红了,一双手握的紧紧的,看着那些为他出头的乡亲,心里头说不尽的感激。 江秋意侧着脑袋俏声和谢六郎说:“瞧,可亲可敬故乡人啊!六郎,记着大伙的这份心,永远也不要忘。” 谢六郎重重的点了点头,而后戎马一生征战天涯,半点不敢忘老秦人的深情厚恩。 四爷爷冷眼瞧着,“咳咳……”了一声,大伙将他要开口了,就纷纷住了嘴看着他。 四爷爷拄着拐杖,不满的瞪了谢大郎一眼,然后说:“先去村里头拿人头本叫六郎的名字添上,回头再叫光辉拎着鱼跟你一块去,治栗内使那当差的,当年给俺家送牌匾的时候他还上过一趟门,亲自给光辉的爹和几个叔叔消的户籍,多少还有点交情的,和他说说,看在老头子的面上叫这事给办了吧!” 四爷爷轻易不插手村里头的事,偶尔有帮衬六郎家的,也从不曾像今日这样,叫他家的那块牌匾都抬了出来说。 谢大郎当场就急出了一身冷汗:“老爷子这话说的,这点个事哪用得着光辉兄弟去,俺自己个去就成了,今个铁定就能办下来,您放心,您放心!” 谢光辉却是积极的,一阵小跑回去拎了几条稍微大点的青鱼,架着谢大郎的胳膊就说:“里长,那咱就走吧!走晚了治栗内使那没人当班了可就不好了!” 驾着就准备走,江秋意却急急说了句:“,回头办下来了,劳烦将村里头的人头本借给俺,也好叫六郎娘瞧瞧,她愁这事啊愁的郁结心头,这么些年病榻全是愁的。” “可不是嘛!堂客爱瞎琢磨钻牛角尖,六郎这一直当着黑户,她能不担惊受怕,生怕他叫旁人赶出谢家村去吗?” 江秋意回头,这开口的竟然是二郎媳妇,她也真是有脸说,好像想赶六郎走这事没她的份似的!不过眼下,她既然调转了枪口,重新选择了,江秋意也就不与她再多计较了。多个帮手总好过多个使绊子的吧! 大郎媳妇,谢大郎那个恨啊,一口黄牙都快咬碎了。偏偏还没有发作的理由!谢大郎被光辉架走后,大郎媳妇也灰溜溜的趁着没人注意跑了。 好的那几条大青鱼全都拿走了,剩下的白鲢,鲤鱼,大伙和和气气,你推我让的分了分,就各自家去了。江秋意和谢六郎将小鱼仔全都倒到了自家的水桶里,六郎抱着,两口子就回家去了。 二月的北秦,晌午的日头很好,不烈不燥,晒久了却还是火辣辣的。 回了家,江秋意和六郎两个,将家里头编织起来专门晒东西的簸箕全都翻找了出来,将小鱼仔倒在那上面,整整铺了三个簸箕,不够用,六郎还跑附近邻居家借了两个过来,这才将小鱼全都铺上去,放在太阳底下晒。 忙完了就已经到了晌午,临走的时候,江秋意和谢三姐说过,叫她将那坛子黑暗料理全都淘洗了,泡的不成样子的野菜那些事断断不能要的了,就那里头的疙瘩头淘换出来还能吃。 谢三姐一个晌午都泡在灶房里了清洗东西,谢四妹一个劲的在里屋喊臭,最后实在了,干脆蒙着被子睡觉去了。倒是六郎娘,身子难得爽利起来,亲自下了厨做了饭。她那是心疼六郎出河捕鱼,那孩子哪回不是下死力的干活?同一条船上的十个汉子,那九个使的力气还没他一个多。 六郎娘照旧贴了玉米贴饼子,炒了一小盘的耳朵加头皮,筒骨没舍得放完,就放了一半,兑上了一大锅的水,烧了一大锅的汤。 谢三姐的疙瘩头洗了十几遍,洗干净了切成了薄片,装了一小碟,一荤一素,一锅骨头汤,玉米饼子也不小气的数着贴了,很是阔气的贴了一整馍筐,横竖晌午吃不完晚上可以吃。 六郎娘在灶房里做着饭,突然眼眶子就。上一回她家有这光景,还是六郎阿爹在世的时候,哪怕他丢了胳膊得了肺痨,可好歹家里头还有个顶事的男人不是么! 自打六郎阿爹没了之后,这个家就越过越没点个家样了,这眼看着一点点的好起来,还都是从秋娘进门之后才开始的。六郎娘想着,端了菜走过院子的时候就喊了一嗓子:“六郎,秋娘,洗把手,快进来吃饭吧!累了一天了。” 江秋意听见了,摆弄好了小鱼仔,笑眯眯的答了句:“好咧,婶娘您歇着吧!剩下的俺来端。” 六郎娘没好气的啐了她一口,笑道:“傻丫头,还喊什么婶娘,都圆了房了,该改口了。” 这前后的变化,真叫江秋意措手不及。原先六郎娘可是巨无比的嫌弃自己的出身,明明白白的警告过自己不准打六郎的主意。一会一个样,阴晴不定变化多端的,江秋意简直就是应接不暇啊!六郎娘的心思,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女人心,海底针啊! 谢六郎鬼机灵的趴江秋意耳边低声说了句:“顺着俺娘的意思吧,省得她往后再刁难你。”跟着就自顾自的张嘴对他娘说:“阿娘,秋娘这是害羞了,来,秋娘,快叫一句婆婆!也叫你这新婆婆高兴高兴!” 这一老一少的母子俩,全都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屏住呼吸等着江秋意开口。 嘴角抽了抽,虽然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江秋意还是小小声的喊了句:“婆婆……” “哎,乖,快来吃饭吧!” 六郎娘欢欢喜喜的就端着菜进了屋,连步伐都是轻快的,整个背影也透着欢喜。 “秋娘,你改口了,那就是承认自己个是俺媳妇了!俺记住了,你放心俺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的!” 冒了这么一句,谢六郎一溜烟的就钻进堂屋里头去了,江秋意追上去解释不成,直有种仰头望天的冲动,这是要闹哪样啊?宝宝们,郑重其事的宣布一下哈: 宝宝们看到页面上的书架吗?麻烦动动手指点一点,每天书架超过一千了加更一章,分享超过一百个加更一章,打赏书豆超过一千也加更一章,人气值破5810万也加更,这样下来每天就有好多借口可以加更了是不是!嘻嘻嘻……没办法,免费期间想加更只能找些借口了不然上面不同意啊!上面可是有人的) 关于分享的,宝宝们可以进群截图,看到了够一百个加更:567239640 第070章麻辣小鱼干 连着收了七八天的小鱼仔,谢六郎家里头,哪哪哪晒的全都是腥臭扑鼻的鱼干,谢四妹被熏的啊,终于忍不住了:“阿娘,再这样下去这屋子还能不能住人了?您瞧瞧外头那院子里全都是腥的要死的小鱼仔,连屋顶上也全都是,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瞧着外头顶着日头在翻晒小鱼仔的江秋意,六郎娘手里头拿着鞋底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几日,她算是彻底的瞧清楚了江秋意的为人了。 那天晚上她拿了卖野猪肉的三两银子出来,说清楚了那猪肉卖了四两银子,那一两是怎么花的,也说的一清二楚,没有半点隐瞒。自己试探性的收下了那三两银子,人家也没说半点不情愿,成日里该咋样忙活还是咋样忙活。 六郎同三姐每天上山挖蛇六谷采摘树枝,她就在家里头收小鱼仔,晒小鱼仔,连同做魔芋豆腐。 二月里正赶着清明节气,这一整个月十里八乡的都有上坟的习俗。谢家村那些个外村嫁进来的妇人,一个个的回娘家上坟的时候,都要来秋娘这买上一大块的魔芋豆腐,带回去给娘家的人尝尝鲜。 这一来二去的,这魔芋豆腐竟跟那山头上见了春风的野草似的,在十里八乡疯了似的蔓延开来,这两日开始有楚村,李大寨,杨家沟这几个临近村子的人也来买魔芋豆腐的。 一文钱买一大块,足够一家好几口吃上饱饱的一顿的,江秋意还不厌其烦的给来买魔芋豆腐的人介绍各种各样的吃法。什么魔芋豆腐炒酸菜啊,凉拌魔芋豆腐啊,魔芋粉汤啊,油炸魔芋豆腐啊,魔芋豆腐呛小野菜啊等等等,那花样多的都够做一桌魔芋豆腐宴了! 来买的人,一个个的,别提多高兴了,一听说江秋意还收小鱼仔,全都说回头也下河去捞点来卖给她,不要钱换魔芋豆腐就成!反正那玩意河里头多的是,随随便便站在河边下一网子,就够换好几块魔芋豆腐了! 是以这几日,不光谢家村的人给江秋意送小鱼仔,附近村里头也开始有人往这送了。六郎娘一开始也不是没有担心的,眼见着收了这么多的小鱼仔,回头卖不出去砸手里头可怎么好?可那一日,江秋意拿第一批晒好的小鱼仔试着做了一碗麻辣小鱼干,六郎娘尝过,就不担心了。 那可不要太好吃了!麻辣鲜香,吃过第一口,就根本停不下来,一直吃到上下嘴唇都麻辣的红肿起来,却还是停不下来的。口里头那嚼劲啊,真是越嚼越香啊! 昨个,六郎秋娘去了趟石屏集市,走了四爷爷的后门,托了集市上的邵行头,介绍了一家卖干货的,在他的店里头铺了第一批的麻辣小鱼仔。 和人家说好三天卖不出去,贴补人家三十文钱,要卖出去了,按照每斤十文的批发价给那店老板,他卖可以卖一斤十三文,一斤赚三文钱净利润。 头一趟是谢家村开渔所得的那百十斤小鱼仔晒的,晒干后掺了花椒,辣椒面,盐,胡椒粉,八角粉,胡麻油制作成了麻辣鱼仔,也不过只有五十斤左右。 秋娘回来说,等过两天再去看看,要是在石屏这个价格卖不动,那就再放低些,或者拿到临安城去卖,这麻辣小鱼干的生意,她是很有信心的。 虽说江秋意收了这一院子,一屋顶的小鱼仔,可她没花家里头一分钱,要么是用魔芋豆腐换的,要么是用卖魔芋豆腐的钱收的。家里头也不过是出了六郎和三姐这个两个劳动力帮忙而已。六郎娘也就撒开手让江秋意折腾去了。 开渔的那天晚上,光辉将村里头的人头本往她家一送,那上头谢六郎的名字下面,已经盖上了石屏县城治栗内使的红头大章。六郎娘的心头大石终于落了地,眼下她是咋瞧江秋意就咋顺眼,就是江秋意将谢家翻个个,她都不会说点啥的。 听得谢四妹抱怨,六郎娘便不高兴了:“咋不能过了,那小鱼干全都等着卖钱的,再说了昨晚上人秋娘不也说了嘛,要在河边搭个建议的窝棚,往后再晒小鱼仔就在河边晒了,六郎和你三姐不是上山砍柴搭窝棚去了嘛!” 江秋意来了之后,天天变着法的做东西吃,这一日三餐,就几乎没有重样的。短短的几天,就光是谢四妹,脸上都能显出肉出来了,和原来那干瘦枯槁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谢四妹可没觉得江秋意有多好,除了能鼓捣点好吃的,旁的也就没啥能耐了,一天到晚的就不能见自己去歇一会。刚进屋,她就在外头喊:“四妹啊你要多走动,瞧你瘦的,多走动走动身体好,老躺着小心躺成老太婆!” 偏偏阿娘最近跟着了魔似的,居然对江秋意言听计从,尤其是她解决了六郎的户籍问题之后,阿娘简直就把她当成神了! 见自己的抱怨没有任何效果,谢四妹忍不住又提了一句:“阿娘,莫屠户那档子事,她到底办了没有啊!这都多少天了,过了二月,可大把好日子了,到时候俺可咋办?” 谢四妹是说什么都不会愿意嫁给那莫屠户当续弦的,她阿娘就是个续弦,看看这日子过的,可只一个憋屈说得尽的?虽说那莫屠户原配留下的是个闺女不是个儿子,将来是要嫁出去的,指定不用像阿娘对谢大郎那样的受气,可续弦到底不好听,何况他还是个杀猪的! 谢四妹是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莫屠户那营生的行当,又怎么会愿意嫁过去跟着他一块过日子?听说他还是个克妻的,前头已经克死一个原配和一个续弦了! 提起这档子事,六郎娘也是发愁的,略微沉吟了一会,还是起身出去,走向院子里头的江秋意。 “秋娘啊,这二月快过完了,莫屠户那档子事可有眉目吗?” 身后六郎娘柔柔的声音传来,江秋意弯着腰翻小鱼干正翻的起劲,这一听,心头咯噔一声,哎呀妈呀,光顾着发家致富奔小康,倒叫她小姑子这档子烂桃花忘的一干二净的! 这会子要是说忘了,估计堂屋门口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眼巴眼望的小姑子,非叫自己生吞活剥了不可! 江秋意呵呵了两声:“婆婆,您别急,俺心里有数呢!有数!”好多宝宝们说一天一更太少了,来来来,都去评论区留下乃们的小爪子,等评论满一百条加更加更!怎么样?__嘻嘻…… 宝宝们,追文实在累的话就先攒攒再看吧!不久之后会有爆更的,到时候一天两万字的让你们看个够! 不说了,攒稿子去咯! 耐你们! 第071章贵客登门1 婆媳俩正在院里头说着话,院子外头,就有人喊门了:“六郎在家吗?六郎,俺光辉啊,邵行头来了,还带着干货铺的谢掌柜的呢!快开门迎贵客啊!” 江秋意这一听,立马来精神了,和六郎娘说了一声:“婆婆,俺去开门,您先回屋。” 六郎娘是个一贯不喜欢招呼人的,乡里乡亲她招呼起来都局促的紧,这一听外头有俩陌生人呢,这不急匆匆的就回了屋,也顾不上礼数什么的了,只全都交给江秋意了。 江秋意开了门,可不是么!邵行头和干货铺的谢掌柜的,一人拎了一坛子酒,一人抱了一包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正站在院门口,笑眯眯的看着呢。 江秋意连忙往里迎:“贵客登门,有失远迎啊!失礼了失礼了!” 这院子外头冲天的腥气就叫人熏的够呛的了,这院里头的味可就更重了。 江秋意很是不好意思,想了想,还是说:“院子里头晒着鱼,腥气,要不劳烦二位移驾,咱还是去四爷爷家叨扰吧!” 邵行头是陪着谢掌柜来的,怎样他都是没有意见的。 可谢掌柜的这一趟来,可不就是为了那鱼干嘛!这会子能瞧见那是怎么制作的,怎生肯走!连声说:“没事没事,俺们没那么娇气,专程来寻的六郎,哪有上人家家的道理。” 谢掌柜那一双狭长的眼睛,一个劲的往院子里头瞅,这一趟来是为了啥,江秋意心里头已经有了底了,她也不小气,方方的就让开了道,叫人进了屋。 一进院子,见那满院晒的小鱼干啊,那叫一个吃惊啊,摸摸这个簸箕问问这个,摸摸那个簸箕问问那个,来来回回的问的全都是制作麻辣小鱼干的事情。 江秋意心里通透,嘴上避重就轻的应着他,说一些留一些,直问到邵行头听得眉头都皱起来,却还是只明白了个大概齐。 谢掌柜的心里暗道:这小娘子可真是个厉害的,口齿伶俐,分寸拿捏的准,既不得罪人,却也叫人轻易套不出她制作麻辣小鱼干的秘籍来。 这边邵行头的脸色一脸开始不悦,谢掌柜连忙停止了询问,跟着进了屋。 江秋意摆上了几个茶碗,冲出来的却不是寻常人家吃不起的茶叶茶,而是带着一股子花香气的花茶。为贵客奉上了茶碗,笑着说:“乡里人家吃不起茶叶,这是金贵岭采摘的荼薇花泡下的花茶,两位莫要嫌弃,将就着喝上两口,解解渴。” 干生意的全都是眼尖识货的,光冲着那一股香味,就足以勾起人们尝鲜的兴致的了,还别说那琥珀色茶汤里头飘着点点玫红色花瓣,美的简直叫人不忍心喝它!这要是换上上等的白瓷茶盏,那得美成什么样啊! 谢掌柜想着,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入口花香沁人心脾,回味犹甘,竟是一点也不那上等茶叶差!反倒是多了股新奇劲!这,这荼薇花茶,可不是又一个天大的商机么!内心激动的啊,手里的茶碗都是颤抖的,张口就是:“六郎媳妇,你家六郎呢?俺今个是来找他谈大生意的!” 躲在屋里头的六郎娘和谢四妹这一听,都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直勾勾的盯着外头的动静。 偏偏江秋意却是个沉得住气的,连是个什么样的大生意都没问一声。直接就说:“那您来的不巧,六郎上山砍柴去了,不到天黑恐怕都回不来,最近收的小鱼仔多,院子里晒不下,正准备在河边搭个建议窝棚,拉个场子,往后就在那晒小鱼干。” 那神情,淡定自若,好像这麻辣小鱼仔的生意,早就上了轨道似的。 瞧那外头一院子晒的鱼干,听说这家人从没干过生意,一下子铺排这么大,就不怕砸手里头么?这么一想,谢掌柜的就生出了吓唬吓唬江秋意的心思。 他放下了茶碗,故意沉着脸说:“六郎媳妇啊,你们家弄这么些小鱼仔,你就不怕回头卖不出去砸手里头吗?” 江秋意摇摇头,微笑着说:“原先还是有一点顾虑的,今个见了您,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那眼神里透着机灵劲,楚掌柜的在石屏街市上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就没见过江秋意这样的。 昨个她跟在邵行头身后一块进的他的铺子,一番简单的介绍之后,也不用等邵行头帮她开口,自己个就清清楚楚的说明了来意。 先是拿出了一小包的麻辣小鱼干给自己尝尝鲜,然后又提出了不要钱先铺货,三天卖不出去赔偿自己三十文钱损失费,要是卖出去了,往后石屏街上这麻辣小鱼仔的生意啊,就由他家杂货铺独家经营。 谢掌柜的先是折服在这小女子淡定自若,不卑不亢的态度里,再是被那麻辣小鱼干的神奇口感给征服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留下了她那五十斤小鱼干,可没想到,仅仅一天的时间,居然全都卖完了! 那小鱼干不压称,一斤十三文钱听着不便宜,可五文钱就能称上一大包了呀!那一包就够一家子人就上两顿饭的了!这麻辣小鱼干,可比吃肉便宜,比吃腌菜野菜香啊! 说起了卖出去的头一份,还是误打误撞。 江秋意一行人留下东西走了之后,谢掌柜的一边将那麻辣小鱼干倒出来摆在柜台上,一边又忍不住嘴馋,捏着一个吃一个,好吃的根本停不下来。 这时候隔壁卖绸缎的李掌柜的,进来买胡麻油,瞧见了就问自己吃啥吃那么香,捏了两条给他尝尝鲜,这一尝不要紧,倒叫绸缎庄李掌柜的吃上瘾了,当场买了两斤,足足两大包啊! 开了个好头的谢掌柜,这下子可好了,进来一个买东西的,就捏两条小鱼干给人尝尝鲜,但凡是尝过的,就没有不买的,半斤几两。 虽再没有绸缎庄老板一下子买两斤那么阔气的,可一眨眼的功夫,五十斤麻辣小鱼干就卖完了! 后来街上那几家做生意的听见了风声赶过来买的时候,自己愣是拿不出来东西卖了!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竟卖断了货去!这是要发财的节奏啊悄悄告诉乃们,晚一点会加更一章哦!嘘!!!! 感谢昨个加书架加收藏的宝宝们,乃们真好!都是小可爱!么么哒! 第072章贵客登门2 谢掌柜激动的,恨不得连夜就赶到谢家村来再进些货了!可方才在院子里,却生出了打探人家制作秘籍的心思来,这不都是商人的通病嘛! 别看江秋意是个妇道人家,却也是个通透的,怎么能瞧不出谢掌柜的那点心思,她不点破,不过是想要仰仗他手里头的销售渠道罢了。 有了这个底气,谢掌柜的也不为自己方才的举动感到羞愧了,反倒笑着反问江秋意:“见了俺就不担心了?哦?那你倒是说说,为啥见了俺就不担心了?” “因为您是上门进货的呀,昨个那五十斤小鱼干,不是卖完了就是差不多卖完了,反正您是瞧见了商机,不然怎么会带着邵行头登门呢?” 明人不说暗话是江秋意一贯的行事作风的,她不喜欢来那些虚的,看着谢掌柜,当下就把话挑明了。 “和您明说了吧!麻辣小鱼干这门生意是潜伏着无限商机的,那东西好储存又方便运送,弄好了往更大更繁华的城市销售,也不是难事。我之所以第一站就选在石屏,不过是因为眼下手里头没有那么些钱折腾,等这生意做起来了,只一个石屏街市可是远远不够。” 往各位的茶碗里又添了些花茶,江秋意又说:“所以啊,我们家还指望这门生意将日子过的红火起来呢!麻辣小鱼干的制作方式,您也不用再打听了,我是不可能往外漏的,您要是觉得一斤赚三文钱的纯利润还满足不了您,那您尽可以去制作自己的麻辣小鱼干去卖,我们家的货再找别的地卖就是了。” 江秋意那脸上,带了薄薄的寒霜,一双乌黑深沉的眼睛,轻轻的瞥了谢掌柜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什么需要仰仗他手里头的销售渠道,那可真是想多了!谢掌柜瞧着江秋意的脸色,再掂量了一番那麻辣小鱼干的市场,心里头明白人家这是好货不愁没地方卖。 他占了这个契机,还不全因和邵行头交情不错,邵行头也是瞧出来这东西不愁卖不出去,心里头想着照顾他的生意,才将人领他铺子里头去的。要不然他领谁家铺子里头去不是卖? 江秋意这直白的将谢掌柜的那点个心思说了出来,邵行头脸色就不好看了,当场冷哼了一声:“要不怎么说无商不奸呢!昨个还真真的计较着,到时候卖不出去好白收人家三十文。今个上来就钻营人家吃饭看家的本事了!” 邵行头的脾气,那整个石屏街市就没有不知道的。他为人仗义正直,最是爱帮扶弱小,对那些个心思不正的,可是见一个打一个毫不留情的。 谢掌柜的这厢干笑了两声,瞧那外面的排场,这麻辣小鱼干制作起来也不容易,自己啥也不费,摆在铺子里,一斤就能纯赚三文钱的利润,昨个那五十斤可就足足赚了一百五十文啊! 笑呵呵的朝自己嘴巴上装模作样的抽了一巴掌,谢掌柜的说话了。 “商人的臭毛病又犯了!俺的错是俺的错!六郎媳妇,你莫放在心上,这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俺虽不是你们谢家村的,可八百年前还是本家呢!这生意就还是咱两家子做吧!” 江秋意这才稍微缓和了脸色,正正经经的谈起了合作方式:“趁着邵行头在这,咱两家立个字据,就往后这生意如何合作的方式,达成具体的协议。” 谢掌柜的和邵行头这一听,全都来了兴致,心想着她一个乡下妇人,这做起买卖来怎么就那么头头是道,字据协议什么的,不全都是人干大买卖才有的事吗? 谢掌柜的在石屏街市上开了三十几年杂货铺,哪跟谁定下过什么协议之类的?不都是他拿钱进货,再在自己家的铺子里头卖出去,从中赚点个倒一把手的差价嘛!不由得好奇的问:“那六郎媳妇你打算立啥样的协议?你识字吗?” 江秋意谦逊的笑了笑:“虽不识几个,但立个协议还是可以的。” 她转身,问了一句谢光辉:“光辉兄弟,俺家没有笔墨,四爷爷那该是有的,你能回家去帮我借一点吗?告诉四爷爷一声,回头啊俺还他一摞上等的宣纸和徽墨!” 谢光辉自打进了门,眼珠子就没从江秋意身上离开过,这会子她突然转过脸跟自己说话,倒叫他一时紧张的话都答不上来,只一个劲的点头,又尴尬又激动抬腿就往家跑去了。 江秋意继续说着协议:“对于这合作方式,我有几个要求,当然,谢掌柜的也可以提出您的要求,咱们商量着来。” 他可没想过什么合作方式什么协议之类的,不过就是从别人那进点货,然后再拿自己铺子里头去卖,哪就有那么复杂了?是以,谢掌柜笑眯眯的说:“你先说,你先说。”他倒要看看,这小媳妇能翻出什么浪来。 原本也没想弄那么些虚的,要不是这谢掌柜的一进门就打探制作麻辣小鱼干的秘籍,她也没想整那么多弯弯绕。可眼下,却不得不丑话说在前头了。 江秋意说:“先头说好的,一斤十文的批发价卖与您,只要这收小鱼仔的成本没有往上涨太多,会一直按照这个价格给您,但是相对的,您卖出去的价格也不能随便起价。” 这一层,谢掌柜不是没有想过,他原先想着,先便宜卖上一段时间,等整个市场打开了,再把这个价格往上涨一涨,多赚点钱的事谁不想啊! 江秋意这么一说,不等于直接挡了他多赚钱的财路了么!他怎么能愿意:“那怎么成?还没听说过有这种事情的,你只管卖你的东西给俺,俺怎么卖,卖多少钱,那是俺的事,你这要求也太不合理了吧?” 邵行头捋着络腮胡子不说话,他也觉得没有这么做生意的。 江秋意却很坚持:“谢掌柜,麻辣小鱼干本就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我做这东西,一是想给家里头赚点家用贴补,二是想改善改善大伙的生活,您要是坐地起价卖贵了,那些像俺们这样并不富裕的家庭,还买得起吗?” 这话一出,邵行头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瞧着那娇小的小妇人,身上竟有股子男儿的英气,更难得的是,她有一颗仁心。说好的加更来了哦!啦啦啦啦 以后会不定时不定量加更的,乃们要耐偶哦!挨只亲嘴!!!么么哒! 高考的学子们!加油加油!加油!!!!! 第073章当家的回来了? 谢掌柜没想到江秋意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说:“做生意又不是开善堂,谁能买得起,谁又买不起,俺哪管得了那么多?” 江秋意却是不肯的:“一斤三文钱的纯利润,您再不需要付出其他的,站在铺子里头动动手动动嘴,就能净赚这份钱。利您已经有了,利益之外,再考虑考虑其他的,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做生意确实不是开善堂,开了门自然是想要赚钱,可赚钱的同时,还能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好呢?” 江秋意站了起来,看着自己满院子的小鱼干,这几日,来她这送小鱼仔,买魔芋豆腐的那些人们,全都是最淳朴忠厚老实的乡下人家,一个个的,得了点魔芋豆腐,都高兴的跟过年似的。 江秋意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她要赚钱,可她也要回报那些个给她提供赚钱机会的善良的人们。 一文钱收一斤小鱼仔,晒干了再加上佐料,人工,制作成麻辣小鱼干,成本大概在一斤五到六文钱左右,她卖给谢掌柜是十文钱一斤的进货价,他零售价是十三文一斤。这中间的利润已经很可观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往上抬了。 江秋意盯着院子里看了许久,心思更加坚定了,回过身和谢掌柜说清楚:“我做的东西就是要大家伙都能吃得起,这是我的底线,您要是觉得可以接受,石屏街市上的麻辣小鱼干生意,就由您独家经营。您要是接受不了那咱买卖不成仁义在,只当是交了个朋友了,日后有机会再合作。” 这利润被供货商定死了,谢掌柜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事情,他沉着脸不说话,看不出来心里到底是咋想的。 江秋意却不着急,这丑话才说了一半,谈判的技巧就是如此,你一下子提出太多的要求,人家很容易就产生了逆反心理,考虑都不考虑,直接就拒绝了。是以她先说一点,让楚掌柜慢慢消化。等他能接受这一点,她再提别的。 堂屋里沉默了许久,久到里屋的谢四妹都急的一头汗,趴在她娘耳边一个劲的念叨。 “阿娘,你看她,可是个会做生意的,人家来进货,她只管卖就是了,人家卖多少钱,她管那么宽干嘛!回头再叫这买卖搅黄了,这满院子的小鱼干,就等着砸手里吧!” 六郎娘也是着急,一只脚都迈出了门槛,就想着出去劝劝,那边那位谢掌柜却说话了。 谢掌柜说:“好,这个俺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的进货价不涨,俺的销售价就不涨,这一斤麻辣小鱼干,俺就赚三文钱,多余的俺也就不想了,权当是积德行善了!” 这谢掌柜的祖辈上也是农民,当年逃荒来到这石屏也是种地,到了他这一代有了点小本钱,最后才在街上开了杂货铺,谢掌柜的小时候那也是在田埂上长大的,农家人餐桌上是个什么样他不是不知道。还别说,这麻辣小鱼干五文钱就能买一大包的,寻常人家还是可以负担得起的,可真要再贵点乡下人想吃可就舍不得了。 江秋意这边压着他不让他卖高价,她自己这进货价,自然也就不好意思涨,也就是说她压着他们两家的利润,就是为了给乡里人家的餐桌上,多添一道菜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谢掌柜的不止没有恼怒,反倒觉得难得起来。一个妇道人家,有这样的心思,可真是难得啊! 搞定了最棘手的部分,江秋意微笑着又给那二位添满了茶,然后接着说:“这石屏独家市场是您的,可您从我这进的货可以往外卖,却不可以往外批发给石屏以外的买卖人,他们要进货必须走我这直接进,我也不让您吃亏,但凡是您介绍上门的批发商我给您提成。” 谢掌柜的端着茶碗才想往嘴边送,被江秋意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愣了。这小娘子,心思周全的,连往后其他批发商的事情都想到了,敢情她是想将这麻辣小鱼干的生意做的满大秦都是啊! 可这也不是不可能啊!被江秋意这么一点醒,谢掌柜的心思就静下来了,仔细想了想,大秦有多少吃不起大鱼大肉的穷苦人家,这麻辣小鱼干就有多少顾客。 还有那些吃惯了大鱼大肉想尝尝鲜改改口的,这可不就是最新奇的吃食么!凭着这麻辣小鱼干的独特口感,那绝对是上下通吃啊!穷人吃得起,富人吃得惯,再没有比这个更有市场的了! 谢掌柜的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赶上了。他身上商人爱钻营的毛病是不少,但到底也不是个坏心的,不然邵行头那样一身正气的人,能把江秋意往他铺子里头领吗? 谢掌柜笑眯眯的说:“六郎媳妇啊,往后俺可就要跟着你混了,俺信你不会亏待俺,你放心将来要是有人也想做着麻辣小鱼干的买卖,俺就给你领家来!至于提成,好说好说!” 谢掌柜的心里头门清,他不是没想过批发商的事情,是不是可以瞒着自己批出去一点。可他进货十文钱,卖才卖十三文,这中间拢共也就三文钱的利润,他批发能批发多少呢?十一文?十二文?一斤赚那么一两文的,还得担着被发现了合作做不成的风险,还不如老老实实的零售呢! 再说了,瞧着这六郎媳妇一开口就是,三天卖不出去给他三十文补贴的架势,那也不是个小气的。指不定她的分红就比他自己个批发的赚的还多了! 想明白了这些,谢掌柜的就再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了。高高兴兴的掏出了五两银子,往桌上一搁,说:“六郎媳妇啊,这是昨个你送来的那五十斤小鱼干卖的钱,按照你给俺的批发价,五十斤,一共是五两银子。” 然后又从怀里头重新掏出了十两银子搁在桌上说:“这回俺要一百斤的货,这是十两银子,一把手交清给你,什么时候能给俺货?” 里屋哐当一声,却原来是谢四妹见了那桌上上白花花的银子,激动的叫搁在门边,放洗脸盆的架子推倒了。此刻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呢。 院子外头也起了动静,是六郎的声音,刚进门就喊:“秋娘,河边的小窝棚俺搭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谢掌柜的听见了,笑眯眯的问:“当家的回来了?” 江秋意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脸上红扑扑的,只低头“嗯”了一声,起身端了碗花茶迎到院子里去了。 第074章要叫多少人羡慕死咯! 谢六郎从外头回来,日头叫他的脸晒的红扑扑的,接过江秋意手里头的茶碗仰头牛饮,这才喝完,就瞧见了屋里头迎出来的人。 “家里来人了?” “嗯,谢掌柜和邵行头来了,来商量麻辣小鱼干的事。” 谢掌柜这时候已经拎了他来时拎的那包东西迎了出来,见了谢六郎就将东西送了上去,笑眯眯的说:“头回登门,也没啥好东西,这是二斤白米你拿着吃,好吃了再来店里头拿!” 谢掌柜的是个做惯生意的人,人情世故这一套,他熟络的很!东西早就备下了,只不过刚才六郎不在家,一直没拿出来罢了! 说起来,这就是这个地方又一个气人的陈规陋习!旁人登门送礼的时候,只能是家里头当家的男人接,女人是收不得的!那是对送礼的人的轻蔑,是以要是当家的男人不在,人家拿了东西来也是不会拿出手的。 江秋意扶额,这地方,女人的地位要不要再低点啊? 谢光辉回家去拿了纸笔,这一进门,就瞧见了六郎和江秋意站在一处,远远瞧着,真是一对璧人啊! 六郎憨厚朴实,江秋意秀美动人,就那么站在一处,看起来多么美好!谢光辉的心里头突然酸的发紧,头一回,他对谢六郎有些嫉妒了。被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微妙感觉吓了一大跳,谢光辉连忙甩甩脑袋:想什么呢!那可是你兄弟啊!还有你兄弟媳妇! 进了门,谢光辉就大声嚷嚷:“纸和笔来了,纸和笔来了。” 江秋意笑眯眯迎上来,说:“辛苦你了,晚上在这吃饭吧!” 想都没有想,谢光辉就说:“好啊!正好尝尝你那手被六郎吹嘘得悬乎的不能再悬乎的好厨艺!” 谢六郎这个憨直的就不愿意了:“哪是吹嘘,本来就是啊!俺就没吃过比秋娘做的更好的饭菜了!就是石屏集市上的菜馆子也没我们家秋娘做的好!” “露馅了吧!还说不是吹嘘!你什么时候下过馆子啊!俺还不知道你!顶多站在馆子门口流着哈喇子闻那个味!你哪有钱下馆子!俺跟你可不一样,俺可是跟在俺爷和邵行头在那馆子里头吃过的!可唬不了俺!” 这谢光辉啊,挖苦起六郎来啊从来都是嘴下不留情的。六郎嘴笨,说不过他就动手,这不,又撵的谢光辉在院子里乱蹿。江秋意也不管,就由着他兄弟俩闹去吧! 这边招呼了谢掌柜和邵行头,就进屋将方才定好的口头协议,全都写了下来。一式两份,签了字,沾着墨水按了手指印,还有邵行头这个见证人在场,这就算是一桩板上定钉的买卖了。 谢六郎和光辉在院子里闹了一会,就进屋了,这会子瞧见了江秋意手里头的契约,兴冲冲的凑过来问:“秋娘,你还识字呢!” 谢掌柜的那是笑的见牙不见眼:“何止识字,简直是位女秀才了!瞧这些的一手好字,可比俺为了记账写的那些个鬼画符好看多了!六郎啊,你是个有福气的,你瞧瞧娶了多好的媳妇啊!” 这谢掌柜啊,拍起马屁来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啊:“有这做麻辣小鱼干的手艺,做起生意开还头头是道,又断文识字,六郎啊,你这媳妇娶的,要叫多少人羡慕死咯!” 后头刚进屋的谢光辉听见了,也一个劲的附和:“就是就是,羡慕啊羡慕!”叫六郎羞的满脸通红,忙去捂谢光辉的嘴。 江秋意却不怕臊,全是夸人的话,害羞啥?她妥帖的将契约收了起来,然后说:“二位稍后,这天也不早了,晚上就在这吃顿便饭吧!” 邵行头却是个死心眼的,这几十年的,他晚上都是在街市上的小窝棚里头睡的,替街上的商家打点着,倒也不是防贼,主要是怕哪家不小心走火了之类的。 摆了摆手,说:“天色尚早,这会子走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到街上,这饭俺们就不吃了,你要真心谢俺,给俺来上二斤麻辣小鱼干吧!那玩意拿来下酒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你昨个给的那一包,早就叫俺吃完了!” 邵行头是个有话直说的,他知道江秋意也是个不喜欢弯弯绕的,心里的话,干脆就那么咧咧的说了出来。 江秋意闻言,立马回道:“哪那成,饭是要吃的,小鱼干肯定也是要带的,日后承蒙邵行头照顾的地方还多的是,您大老远的来一趟,哪能不吃饭就叫您回去,叫人知道了该说俺们不懂事了!” 江秋意这伶牙利嘴的场面话,邵行头是见识过的,靠他那张笨嘴,争是争不过她的。忙给旁边的谢掌柜的使眼色,叫他赶紧帮忙搭腔啊! 谢掌柜的也是急着回去的。 绸缎庄的李掌柜,知道这麻辣小鱼干是谢家村的乡下人家自己制作的,特意嘱咐了,叫他怎么也得先给他捎十斤小鱼干回去,好送给一直跟他合作的生意伙伴尝尝鲜,这好歹也算是他们这儿的特产了不是吗! 只是他明日天不亮就要动身,去南秦进今年最新一批的布料,要是搁这吃了饭,少不得到黑,就得住上一晚上,那可就赶不上明个早起来李掌柜的趟了。 这李掌柜的可是整个街上,买卖做的最大的了,整个石屏,就他一家和南秦有生意上的往来,在他们这些小商贩的眼里啊,那可是拔尖的头一份了。谁不想和他多走动走动。 谢掌柜的开了口:“今个真的是不成,改明儿俺们早早的来,定在你家叨扰一顿,今个天太晚了,俺们得赶着回去,邵行头身上可担着整条街市所有商铺的生命财产安全啊!晚上是要值夜的,那可不敢耽误啊!” 生怕不够说服力,又赶紧将李掌柜的那档子事也拿出来说,一个劲的就想走。 江秋意听完,也就不多留了,招呼了六郎一声,就去灶房里头将上午做好的第二批麻辣小鱼干拉了出来。 整整一麻袋的,从里头拿出足足三四斤的模样,拿白布包了,递给邵行头:“行头,这是给您老下酒的,改明儿俺再给您做一样搭配这麻辣小鱼干的东西,保管叫您吃的恨不得自己没长两张嘴!” 邵行头也是个好吃的,这一听眼珠子都亮了,忙问:“啥?啥搭配麻辣小鱼干的?” 众人也甚至好奇,就连谢六郎这个当家的,都不知道江秋意说的是什么?冒个泡。 评论区有宝宝说我不太淡定,我想说你说的对!是相当的淡定啊!这确实是第一次在阿里发文,心中忐忑是难免的,疯癫了一阵自然就好了如今算是慢慢步入正轨了,但是不淡定依然是控制不住的,没办法就这么个怂人捂脸。 还有宝宝说更新太慢读者会流失,我想网络世界这么大你们能恰好来看我的文,这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我很珍惜!所以我用心勾勒脑海中每一个一闪而过的灵光,只想给你们看我能写出来的最好的故事。 第075章造个小人儿出来 江秋意却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神神秘秘的说:“反正是您没吃过的,我只告诉您是一种酒。” “酒?” “哈哈哈……” 邵行头听完就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不是老头子吹牛啊,但凡是咱大秦的酒,俺就没有没喝过的!除了那皇帝老儿的贡酒咱喝不上,其他的酒咱啥没尝过?” 谢掌柜也连忙帮腔:“这话倒不假,这邵行头啊,这一辈子就败在这个酒字上头了,他攒的那点钱全换成酒了!” 邵行头却是潇洒:“老头子没儿没女的,留着钱干啥?换一口自己个爱喝的快活快活有啥不好?” “好,好,只是您别回头酒劲上来了,又抡起拳头打人就成!”楚掌柜的和邵行头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那交情好的,是没说的了。 江秋意笑着,这个年代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真挚,少了许多勾心斗角,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可爱。 “我这种酒啊,等酿出来的时候,保管叫您吓一大跳!” 江秋意笑着,也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是先预热一下,叫他们有个心理准备而已,到时候咱拿东西说话。 麻利的将剩下的麻辣小鱼干摆弄好,麻袋扎上了口子。家里头没有称,但估摸着也就和昨个差不多,五十斤左右。 江秋意当场拿出了五两银子,说:“回头您到铺子里上了称,给俺报个数就成,这估摸着也就五十斤左右,就先收您五两银子,剩余的到时候给您送货的时候您再结账。” 谢掌柜的为人,熟络之后也不是那小气的,连连的摆手:“何苦来哉,早给晚给不都是要给你的吗?你且拿着就当是定钱了!你要是不拿,俺这心里该疑心你是不是还生着方才进门时的气呢!” “您这说的哪的话,哪能呢!没有生气,真没有!”谢掌柜的坚持,江秋意也就不推脱了,说着笑着将人送出了门,一再的嘱咐路上小心些,目送着他们赶着牛车离开,自己个才回了屋。 谢三姐还在河边看窝棚呢,江秋意想去叫,谢光辉却是个识相的,知道接了这么大一单子生意,家里头肯定有话要商量,麻利的就说他去叫谢三姐一溜烟就跑了。 江秋意和六郎进了屋,谢四妹一眨眼就冲到了江秋意跟前,摊开手就说:“银子呢?银子呢?快拿出来俺看看!” 谢六郎的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江秋意却不恼怒,方方的就叫怀里头的十五两银子掏了出来,却没有交给谢四妹,而是走了过去放到了六郎娘面前。 “婆婆,这是咱家卖麻辣小鱼干赚的第一笔钱。” 六郎娘伸出了手,去摸那一锭锭闪着白光的银元宝,神色激动的,仿佛堆在她面前的是金山银山似的。 谢四妹一把冲到了桌子旁边,拿起一锭银子,忍不住的惊叹起来:“这能买多少胭脂水粉和头花了!还有新衣裳!阿娘,俺要做一身新衣裳,俺都多少年没做过新衣裳了!” 说起新衣裳,谢四妹就忍不住拿眼珠子往江秋意身上瞅,她身上那身青碧色的衣裙,可不就是买了野猪肉那日新买的么!自己穿了不合身,阿娘做主给了她,偏偏江秋意穿在身上那是说不出的好看啊! 青碧色衬的她肤色越发白里透红,发丝乌黑,明眸善睐,面若桃花。头一回她穿了这一身出现在人前,真真的叫人眼前一亮啊! 谢四妹长相随了他娘,江秋意没来之前,她的相貌在谢家村,可以称得上最拔尖的了,要不怎么能叫莫屠户远远的一眼就相中了,巴巴的上赶着来提亲呢! 但凡有三分姿色的女人,对其他长相好看的女子都是不会有好感的,尤其那人还是个人见人爱的性子,那就更讨人厌了。 谢四妹这几日啊,没少给江秋意使绊子,但最后吃亏的却全都是她自己。就连她最拿手的,在她娘面前挑拨是非,竟也不管用了!她娘现在根本不听她的,全家人都不听她的! 六郎娘的心思全都在那白花花的十五两银子上,听得谢四妹这么一说,当场脸就拉的老长:“说什么呢!成天就想着糟蹋钱,这有钱了就该攒起来,留着将来给你们姐妹俩办嫁妆,再给六郎……” 六郎娘突然住了嘴,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江秋意,后半句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了。 谢四妹却是个不怕死的,拉着她娘的胳膊也不管她脸色如何,缠着就问:“再给六郎啥?可是再给六郎讨一门正经媳妇儿?这可是阿娘一辈子的心愿啊!给六郎找个好姑娘当媳妇,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谢四妹一边说,还一边挑衅似的看着江秋意,活像想看她的笑话。江秋意却不动声色,好像给六郎讨正经媳妇儿什么的,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 六郎却不愿意了,当场黑了脸:“四姐,你胡说什么?俺有媳妇!秋娘就是俺媳妇!” 谢四妹却不依不饶:“不是俺瞎说,她就是一个寡妇,还大你那么多岁,哪算得上什么正经媳妇,等将来你出息了,肯定是要另娶的!她顶多就算个妾!” 谢四妹正说着,却叫六郎娘捂了嘴:“没完了你!女儿家的说话也没个遮拦!你那婚事还想不想退了!快给俺进屋去!” 一边骂着,一边就将谢四妹推进了屋,回过头才对江秋意说:“秋娘,你别往心里去,四妹这都是叫俺给惯的,一身的臭脾气,她还小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说着,热切的拉过江秋意,乐呵呵的和她说着:“这十五两银子啊,你就先拿着吧!俺也瞧出来了,你不止是个会过日子的,还是个会用银子生银子的,这钱俺拿着也只能攒起来,你拿着,指不定啊就能赚更多的银子了!” 江秋意应付楚掌柜的那一套,六郎娘瞧的真真的,她心里头有了计较。连老商贩都称赞不已,那就说明江秋意这做买卖的手段,确实是很有一套的。 旁的不说,照着她目前这赚钱的速度,一年之内叫这老宅子翻新翻新,再置办几样正经家具,也不是不可能的啊!心里头有了这个盼头,六郎娘哪里还会着紧那区区十五两银子? 瞧着这势头,在谢家村想盖过拔尖的那一户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六郎娘心里头计量着,看着江秋意越看越得意了!要是再生下个带把的就再好不过了! 江秋意却被六郎娘满脸亲善和蔼的笑容唬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直觉告诉她,六郎娘在打她的主意,那意味颇深的眼神老瞄着她的肚子是几个意思?难不成还真指望着她跟六郎造个小人儿出来? 第076章那可是紫皮石斛啊! 江秋意硬着头皮伸手拿了其中的五两,说:“婆婆,这十两银子就由您先保管起来吧!眼下做这点小生意,要不了那么多钱,留着这五两银子收小鱼仔,买佐料做鱼干就够了,其余的还是您拿着吧!往后再赚了钱,一并交由您保管着,回头等年下咱在村里头买块地,再盖一处屋!比家还漂亮,还宽敞!” 六郎娘心里想着,能将这老屋翻新翻新,再置办几样像样的家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可这江秋意一张口,就要买地盖新房!那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啊! 她这一辈子,自打进了谢家的门,就没看过谢大郎谢二郎一天的好脸色,不管她如何掏心掏肺的待他们好,他们还是从不把她当一家人看,甚至连她生的同样是谢家的孩子都是外人。 这叫她心里头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憋屈? 再瞧着谢大郎住着谢木匠生前盖好的大房子,本该给她这个后娘也颐养天年,帮衬着养育他年幼的弟妹的,可谢木匠刚咽气,谢大郎就将她们赶到这老宅来,不知不管不问,还时不时的由着他那泼辣的婆娘打上门来。 六郎娘心里头憋了一口气,她是做梦都想在谢大郎两口子面前扬眉吐气啊!江秋意这话,简直都说到她心坎里去了!谢大郎最洋洋得意的,不就是他们家那谢家村拔尖头一份的大房子嘛! 那可是谢木匠一砖一瓦,一点点盖起来的,还有谢二郎的家,虽比不上谢大郎家的那么大那么气派,可那也是谢木匠盖起来的。可惜他的这两个儿子啊!一个个的就没有争气的! 谢木匠一辈子任劳任怨的,到头来那两个不孝的,还要自己个年迈的爹顶替了他俩年轻力壮的去上战场!三姐四妹还有六郎,那时候都还那么小!为这事六郎娘这心底里是恨死了那两兄弟! 六郎娘的声音有些哽咽,拉着江秋意的手说:“好孩子,辛苦你了,这几天不亮就上山挖蛇六谷,白日里又忙活一整天,往后这家里头那点个家务活,你就别忙活了,统统交给三姐和四妹吧!” 谢四妹惯有听墙脚的毛病,这会子听见了,立马蹦出来说:“阿娘,你可别指望我!我什么都不会做!再说了,我这一双手生的这样好看,就该十指不沾阳的,不然将来怎么能……” 后面的话,到底还是没出嫁的女儿家,饶是谢四妹这样的,也不好意思明说出来。 六郎娘白了她一眼,可到底宠溺了多年,一时间也不忍多加苛责,只挥挥手叫她赶紧进去,别跟着瞎掺和。 江秋意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小姑子啊,真的是铁了心的想攀龙附凤了!可且先不说往后怎么样,她既说不什么也不愿和莫屠户结亲,那倒不如趁着明日赶集将那事了了。 江秋意说:“婆婆,明天给楚掌柜送货的时候,我和六郎去找一趟那莫屠户,先瞧瞧那是个怎样的人,再看看如何劝他知难而退。” 六郎娘点了点头,外头起了动静,她忙将桌子上的银子全都装了起来,却原来是谢三姐和光辉回来了。 三姐一进门就高兴的不得了:“秋娘,俺听光辉哥说咱的小鱼干卖出去了?是吗?” 江秋意拉了她,笑眯眯的往灶房走去:“走,咱俩去做饭,一边做我一边跟你细说!” 其实她表面上看着镇定到波澜不惊,可那心底里也是高兴的翻江倒海的。这会子见了三姐这个闺蜜,少不得要跟她好好说说的。一边走着,一边回过头说:“六郎,太阳快下山了,院子里的小鱼干管收起来了,别回头沾了夜里的露水就白晒这一天了!” “哎!俺晓得,灶房里柴火可够吗?不够你喊一声,不要自己劈仔细伤手,俺给你劈。” “好。” 江秋意挽着谢三姐都进了灶房,影都没了,谢六郎还维持着一脸傻笑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看得谢光辉一阵好笑:“行了行了,日看夜看,还没看够呢!” 谢六郎这憨厚,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哪能够!一辈子都看不够的!” 虽是背对着,六郎娘看不见六郎脸上的神情,但那声音里的痴迷,却在六郎娘心中敲响了一记警钟! 别回头,还没叫江秋意生出那深厚的感情出来,六郎的一颗心就全都搭进去了!可眼下他们日夜相处,又是新婚,瞧那黏糊劲,六郎的心搭不搭进去,哪里是自己控制得了的! 六郎娘捂着怀里那硬的咯人的十两银子,心乱如麻,来来回回的想:她不是寡妇多好!她要不是大了六郎那么些多好! 六郎娘的心思,江秋意是浑然不知的。她在灶房里和谢三姐有说有笑的,说着自己的宏图大业,什么麻辣小鱼干的生意,不止大秦能做,大燕啊大魏啊!将来都要有她江秋意的麻辣小鱼干! 还说什么要创立一个品牌,就叫秋娘麻辣小鱼干!然后请最有名的花旦小生给她的麻辣小鱼干打广告,还什么让茶馆里说书的也给她做广告…… 谢三姐听的云里雾里的,要不是家里头根本就没有酒,她还怀疑江秋意是喝多了呢!只是看她那一脸兴奋的模样,谢三姐虽听不懂,却还是安静的倾听着不敢打断她。 嘴上说着话,手里头却也没有闲着。院子里那只老母鸡,今天晌午就被逮了杀了,阿娘是一顿心疼啊!可江秋意说,再过一个多月就该立夏了,夏天进补不好,应该趁着这春风粥的大娘,哈哈哈哈…… 第077章心里头对光辉有意思? 这紫皮石斛是江秋意山上收蛇无意之间在一课大树上发现的,爬上去摘下来仔细瞧了之后才确认,那确实是紫皮石斛,石斛里的顶级品种。 紫皮石斛益胃生津,滋阴清热,新鲜的紫皮石斛,拿来煲老母鸡汤,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紫皮石斛的植物清香,分解了老母鸡汤的油腻,让肉香里带着一股独特的药材香气,却又不像当归等中药材那么浓烈,只是淡淡的清香气味,渗人心脾。 熬了一大锅的老母鸡汤,那边的面肺子,已经由谢三姐切了薄薄的片,上头撒上蒜米子,葱花,芝麻,熬好的辣子,再拿热油一泼,那香气,扑面而来。 所谓的面肺子,就是拿那天的野肺,反反复复的清洗,一直洗到肺发白,白面加上一点胡椒面,盐巴,花椒面加冷水调成面糊,再一股脑的全都灌进肺里头。 那一整个肺,涨的七八分满的时候再拿削尖了的小树枝,把口子封起来,丢进锅里头去煮上一两个时辰,捞出来挂在屋檐下。 想吃的时候再添一把火,丢在锅里头蒸热了,拿出来放凉,切成薄片,再配上佐料,泼上热油激发香味,面肺子既有肉的香味,又有面食的清淡,关键是吃了还十分顶饿。 是以,六郎特别喜欢吃,每次切上一大碟,他一个人就干掉一大半!这一整个面肺子,也就剩今晚这最后一小碟了,正好切了给光辉尝尝。 江秋意早上进山的时候是背了给背篓去的,那是昨个去赶集的时候特意买的。六郎这几日捕到的大鱼买了几十文钱,给他娘他娘不要,说是叫他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谢六郎得了私房钱,非拉着要给江秋意给她买东西,一个劲的往那什么胭脂水粉,珠钗首饰的小摊前面逛,最后江秋意啥也没看上,就看中了一个大背篓! 那大的呀,她背起来从后面看整个上半身都看不见了,偏偏江秋意就喜欢它大,说是下回进山的时候,就能可劲的往家里头搬宝贝了。 六郎拗不过,最后花了十文钱,给江秋意买了个大背篓,剩下的十文钱,到底还是瞒着她,买了一支简陋的珠钗,那上面没有任何繁杂的花纹,只贴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珍珠。 虽没什么光泽,算不上好货色,可那圆润可人的模样,谢六郎一眼就瞧上了。他觉得很像他的秋娘,给人一种温柔心安的感觉。只是那珠钗江秋意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因为谢六郎不敢送啊! 多亏了六郎送的大背篓,早上进山的时候啊!江秋意可是满载而归啊! 背篓里有香椿芽,洋槐花。江秋意拿了出来,洋槐花过一遍水洗干净了,拿出两个鸡蛋敲进去一块搅拌,再加上一点盐巴,就可以下锅大火猛炒了。 洋槐花炒鸡蛋,鸡蛋是邻村人拿来换魔芋豆腐的,家养土鸡蛋,那一打出来,鸡蛋黄金黄金黄的,跟现代的时候那些个人造蛋,可是没法比的! 洋槐花这个时节还只是长出了一大串的花骨朵,尚未盛开,吃起来口感是最好的!那是一种藤本植物,开出来的花跟风铃一样,是一整串的,有紫色的,白色的,迎风摇曳,别提有多美了! 江秋意想着,将来盖了新房,肯定要再院子里移栽几颗,再搭个架子让它爬藤,没开花的时候可以吃,等花朵盛放的时候,又是别样风情。 至于香椿芽,锅里头烧开水,丢进去烫一下,原本暗红色的叶子就全都变成了青绿色,再捞出来切小段,撒上盐,拍几颗大蒜丢进去一块搅拌,滴上几滴香油,简简单单,不需要任何其他多余的佐料,香椿独特的气味,就足够征服人的味蕾。 面肺子,老母鸡汤,洋槐花炒鸡蛋,凉拌香椿芽,再用三洋婶那天给的一点酸菜,炒了魔芋豆腐。再装上一小碟的麻辣小鱼仔,六个菜,也就够了。 方才熬老母鸡汤的时候,江秋意就顺着锅边,贴了饼子,剁了荠菜,掺了玉米面和白面各一半,这样的杂菜贴饼子,头一回做的时候,就没够吃的。 家里人喜欢吃,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家就全都做的这个吃的。那天幺婶来了瞧见了,还新奇的不得了,说她们以前怎么没想起来,将芥菜剁碎了了掺里头一块贴饼子也好吃啊! 一直都是拿盐腌下了,腌成了盐疙瘩菜就着吃的。那天尝了一个可喜欢的了,在灶房里跟江秋意请教了大半天,回去就去做了。 这年头,光吃白面吃不起,可掺着一点和玉米面混在一起能叫一家子吃的欢喜,也还是负担得起的。是以这种这样的杂菜贴饼子,在谢家村不出两日就成了家家户户的主要口粮了! 好在开了春,田埂上,山坡上,哪哪哪都是荠菜,再多的人吃也是挖不完的。 江秋意和谢三姐把饭菜端进屋的时候,外头的太阳已经彻底沉到了山的那一边,六郎干活,光辉也不好意思闲着,一顿饭的功夫,俩小伙子将院子里屋顶上晒的小鱼干全都收了,还劈了好大一堆柴火,跟比赛似的。 干了下力气的活,这会子闻见了香喷喷的饭香,肚子竟没出息的不约而同的打起了响雷,引得大家一阵阵的哄笑。 六郎光辉摸着头,尴尬的不得了。 六郎娘笑着招呼他们:“光辉,饿了吧?快坐吧!六郎,你也真是的,怎么能让光辉跟着你干活呢!过门就是客,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谢光辉的眼珠子在桌面上冒着热气的菜过了一圈,忙说:“婶子您客气了,俺跟六郎是兄弟,他上俺家也没少帮俺干活!说句不要脸的,俺来您这就没拿自己当外人,您不嫌弃就好!” 谢光辉这张嘴啊,在他们这一辈的后生里头,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大伙都说四爷爷应该送他去临安城的大商铺里头,当几年的伙计学学本领,回头自己个在石屏街市上就可以开店做生意了,要不真是浪费了他这好口才。 几句话,就叫六郎娘哄的眉开眼笑的,连带着平日里没什么好脸色给人的谢四妹,都不觉莞尔,脸颊绯红。 江秋意瞧着,难不成这四妹心里头对光辉有意思?啦啦啦 环河骑行的结果就是今天整个人都废了! 菇凉们,真的是老了,不服不行,乃们要珍惜十七八的好时光啊!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就,千万别拘着,尤其是刚刚高考完的菇凉们,可劲造作吧!别给青春留白,岁月久长,那个如果当初最磨人…… 哈哈哈………… 第078章吃多多长高高! 有了这份计量,江秋意就回过头去打量谢光辉,可谢光辉真的一门心思在桌上的饭食上,正眼都没瞧过四妹一眼。仔细回想了起来,光辉往家里来的次数也不少,从没见他对四妹有过什么特别的意思,见了面,不过是她叫一声:“光辉哥”,他回一句:“四妹”。然后就没有了。 谢光辉对四妹,还没对三姐热络呢!可他这边全无心思,四妹那边瞧着却不像啊!那一双眼时不时的朝谢光辉身上扫,视线每触及他一次脸色就又红了几分,说不是暗恋,你们信吗? 只是这谢光辉是已经订了亲的,虽然还没娶,可也算是有婚约在身的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有婚约也就算了,关键这看起来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这四妹的情路咋那么坎坷呢? 江秋意才叹了一口气,就叫六郎紧张的呀,忙问:“咋啦?可是累着了?哪不舒服吗?” 一句话成功的将满屋子人的注意力,全都从美食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江秋意真的很想赏六郎一记爆栗!可当着他娘的面,她可不敢。忙说:“没啥,没啥,来来来,大家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六郎娘微笑着给光辉夹了个大鸡腿,光辉哪里敢要,忙捂了自己的碗:“婶子,您吃,俺年轻力壮的吃那好的肉干啥!您吃!要不然给四妹吃,您瞧四妹瘦的一阵风都能叫她吹飞了!” 谢光辉的一句话,叫四妹心里头那是既激动,又羞涩啊!激动的是谢光辉众目睽睽之下那样关心她!羞愧的是他那是在嫌弃她太瘦吗? 听说,四奶奶给光辉定的那门亲事,女方是个身强力壮好生养的,四奶奶还指望着她过门以后三年抱俩呢!感情,是光辉哥自己个好那一口? 一想到这,谢四妹的脸都垮了,沉着脸说:“俺不吃,俺就瘦咋地了!没见识!南秦的世家小姐,千金贵妃,哪个不是弱质纤纤的!只有苦命的女人才牛高马大的!” 这几句话顶的,谢光辉连连解释:“是俺错了,俺错了!四妹哪是瘦啊!四妹跟那南秦的千金小姐似的,貌美如花美若天仙!俺嘴笨不会说话,妹子你别往心里头去啊!” 江秋意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要是还嘴笨,那这世上的人就全都是哑巴了!这不,谢光辉几句话才出,又叫阴晴不定的四妹,恢复了一副小女儿家娇羞无比的模样。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这谢四妹平时阴阳怪气的,谁的帐都不买。这见了光辉,倒一会一会的脸红! “吃菜吃菜!光辉快点吃吧!秋娘的手艺啊,那是没话说的,咦,秋娘,这老母鸡汤咋跟中午不一样?还有这,这是什么?” 六郎娘发了话,是因为桌上有两个菜是今天晚上头一回出现的,她也没见过也没吃过,所以这才问江秋意。 江秋意替六郎娘舀了一碗老母鸡,特地捞了根紫皮石斛在里面,说:“这是一种草药,叫紫皮石斛,益胃生津,滋阴清热。我在山上偶然发现的,用来煲老母鸡汤是再好不过的,它分解了鸡汤里的油脂,您尝尝,这汤肯定比晌午的喝着要清甜。” 然后又分别介绍了香椿芽,和洋槐花。江秋意平日里说话的时候,声音柔柔的,和她张牙舞爪起来时的凌厉,完全不一样。 谢光辉头一回见着她这么居家恬适的样子,不由得看呆了眼。他的眼神全在江秋意身上,谢四妹的眼神却全在他的身上,如何能发现不了谢光辉正一脸痴迷的看着江秋意,那痴迷,和六郎一般无二。 谢四妹那一颗心,跟被人丢到油锅里似的,顿时烧的火冒三丈,偏偏江秋意还浑然不觉的,竟微笑着给光辉夹菜,那看在谢四妹眼里,就更成了存心勾搭。不由得尖酸刻薄的开口:“六郎还在这看着呢!” 到底碍于谢光辉的脸面,没有明说。但江秋意是个通透的,如何能领会不谢四妹语气里的警告? 她却不恼,当着大伙的面,就亲昵的给六郎夹菜:“怎么能忘呢!六郎,来多吃点香椿,还有这汤也多喝点,你正长个呢!吃多多长高高嘛!” 那语气,亲密的竟跟哄孩子似的,完全不顾及旁人的感受,当场秀恩爱,倒叫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起来。 谢六郎是个直心眼的,他哪听得出江秋意是在拿他当小孩哄,只觉得秋娘待他好,秋娘说什么都是对的!当场接话:“嗯!俺会吃很多很多的!长的又高又壮!” 其实谢六郎的个头也不算矮,只是他原先总是按着他娘的意思,低头做人,是以整个人在气势上首先就矮了一截,再加上常年缺乏营养,又郁郁寡欢,整个人看起来就又瘦又弱。 这阵子吃的好,心情又舒畅,整个人挺起来腰杆做人,倒叫江秋意总生出一种错觉来,好像那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似的!可仔细一瞧,不还是那个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小屁孩嘛! 这一顿饭吃的,也还算其乐融融。吃过饭,光辉和六郎和六郎娘闲聊了一会就走了,六郎亲自将他送了回去的。他们两家,一家在村尾,一家在接近村口的地方,好在也不算是很远。 所以,六郎还来得及赶回来送江秋意去洗澡。每天摆弄一堆腥味冲天的小鱼仔,一直不洗澡,完全是不行的!最少也要两三天洗上一回啊! 好在六郎有心,晚上两个人假装熄灯睡觉,然后再领着她从后院溜上山。在那处秘洞里洗了澡,再过上一夜,第二天再假装是一大早从家里出发去山里头挖蛇六谷了,顺利的溜回去。 这样干过几回了,倒也没叫他娘觉出什么不妥。这几日六郎在修他家的澡堂子,弄好了就可以在家洗澡了。 可在他看来,秋娘一整日里,最舒服的时刻,莫过于是晚上泡在温泉里的时候了。洗尽那一身的疲劳,舒舒服服躺在水里和自己聊天,经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然后自己就有机会去把她捞出来啦! 一想到这,谢六郎送光辉的时候,几乎是拉着他一路狂奔的,光辉笑话他是赶着回去搂他媳妇上炕,他也不反驳。回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跑的就更快了!生怕赶不上,秋娘自己就进山了,她胆子那么大什么不敢干?哈哈哈…… 乃们不要吐槽章节名,偶知道偶知道 欢迎去评论区留下乃们的小爪子哦! 耐你们!!! 第079章教坏小盆友啊! 谢六郎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先去和他娘打了声招呼,说已经将光辉送回去了。然后再跟他娘说他回屋歇了,还嘱咐他娘也好好休息,这才自己回了屋。 江秋意已经将两人换洗的干净衣服全都收拾好了,背篓里还带了点水,那温泉池子里的水是不能喝的,一股子矿物质的味道,上一回半夜里醒了渴的要死,六郎跑了多远才给她弄回来一点水喝。 两个人熄了灯,在屋子里头等啊等啊,等到里屋已经完全没有动静了,才蹑手蹑脚的出发。 其实这个点啊,要搁现代,也就八点钟不到,可古代的时候没有什么娱乐,尤其是农村第二天一大早还要早早的起来操持生计,是以人们都歇息的特别早。 江秋意和六郎偷摸摸的溜了出来,在林子里走了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来的次数多了,自然轻车熟路了。洞口堆着六郎特意找来遮盖的树枝杂草,移开后俩人就钻了进去。 江秋意是二话不说的就脱衣服,迫不及待的就跳进温泉里啊!六郎举着火把去点火堆,这洞里头堆了不少他弄回来的柴火,今夜是不用出去拾柴火了,再烧几个晚上都是够的。 点上了火堆,再去把床铺好。从林子里寻了干草铺在地上,上面再铺上从家里带来的就单子,这山洞里比外头暖和上许多,待会他们再和衣而睡也就够了。 这几天做麻辣小鱼干,魔芋豆腐,江秋意真是累坏了。泡在暖和的温泉里,舒服的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眼皮忍不住的就耷拉了下来,靠着池子中间的那块大石头,晕晕乎乎的就睡着了。 六郎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和衣下了水,等淌到秋娘身边的时候,自动自觉的闭上了眼睛,伸手一捞,抱住了水里头她那纤细嫩滑的腰肢,打横抱起,却依旧猫着腰,让江秋意的身体还是泡在温泉里,生怕她着了凉。 六郎在池子边铺了一张干净的单子,把江秋意往那上面一放,在闭着眼睛麻利的将她一裹,就成功遮住了那无限的春光。 当然,第一次的时候是没有那么成功的。 江秋意突然在水里头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又担心她在水里头泡太久了泡出毛病来,只好硬着头皮将她抱上来。头一回见着她光溜溜的身子,谢六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啊!干瞪眼熬到天亮! 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将秋娘抱起来,想用单子将她裹起来的时候,因是头一回干这样的事,没有经验,闭着眼睛一伸手就摸到了圆润润的某个地方,吓的他猛的睁开了眼。 眼下这闭着眼睛都能将人麻利收拾好的功夫,那不全都是练出来的么!熟能生巧熟能生巧,呵呵…… 更加诡异的是第二天秋娘一早起来,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居然只嘟喃了一句:“哎,知道从水里头出来不知道穿衣服啊?瞌睡虫上脑,干脆裸睡了还?” 他们是分开在山洞里的两个地方睡的。秋娘睡在火堆旁边,六郎则睡的稍微远一点点。 是以,头一回六郎听见了秋娘那样自言自语,也就没上去跟她解释清楚。怎么张嘴啊?说是俺将你从水里头捞出来的?没好意思替你穿衣裳干脆就给你裹着被单那样睡了! 这种话,六郎打死都是说不出口的。好在,江秋意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解释,他也就逃过了一劫。 将怀里头的人儿安置好,六郎忍不住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那样钟灵秀美的眉目,真的跟北秦的女子完全不一样呢!可她那彪悍的性子,面对他们时强势的态度,又简直和北秦的老爷们有的一比了! 谢六郎越看,就越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啊!老天爷能叫他遇上这么好的女人,那他这前面受的再多的苦,就全都是值得的了! 谢六郎正出神,睡熟了的江秋意,却说起了梦话,只是和上一次一样,谢六郎完全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秦燕魏通用吴语,大吴一统天下的时候吴语就成了唯一的通用语,后来大吴分崩离析,天下分裂成了秦燕魏三国,可这通用语还是没有变的,是贯通天下的唯一语言。 四爷爷说过,只有三国里某些血统尊贵的皇族,才会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而他们本族古老的语言文字,却是只能在本族流通,绝大数人,是听不懂看不懂的。 头一回六郎听着江秋意说着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梦话,心里头也是咯噔了一声,不知怎么的,隐约的不安。 这第二回再听见,却仿佛觉得那是一首小调,宛转悠扬,像是床前阿娘唱的摇篮曲,那语言,是自己完全听不懂的,曲调,却带着柔软的温馨。可只有半截,每次到曲子正的部分,就调不成调语不成语,仿佛是遇到了极大的阻碍,想不起来后面的部分了。 江秋意这个时候会眉头深锁,像是有拨不开的迷雾,在她的梦里面缠着她。不多时,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 六郎很心疼,忍不住轻轻的摇晃她:“秋娘,秋娘,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秋意迷迷糊糊的转醒,做了一个亢长而零碎的梦。在梦里她一会策马奔腾在辽阔的草原上,一会被锁在梁府阴冷潮湿的小黑屋里。有一个女人,握着小弯刀,一遍遍的对着她哼一首动人的歌谣,听的她昏昏入睡。 那歌谣唱的是:精壮的汉子策马狂奔,柔美的姑娘翩翩起舞,草原的牛羊成群结队,天上的繁星啊,指引我归家的方向…… 不知怎么的,这个梦总是在江秋意陷入深度睡眠的时候跑出来困扰她,平日里寻常她是不会做这样的梦的,只有累极了,整个人睡的不省人事,就会反复的做起那个没头没尾的梦来。 下意识的像腰间摸去,想去拿那把小弯刀,却触碰到自己的皮肤,江秋意垂眸,这才注意到自己像一颗大肉粽一样被裹在被单里,一抬头谢六郎跑的连影都没有了。 “俺,俺,俺去睡了!” 看看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身上这捆麻袋似的包裹手法,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仰山洞长叹:江秋意,你教坏小盆友啊! 第080章给你做身火红的嫁衣 因是第二日还要一早的赶制,已经收了人家谢掌柜定钱的麻辣小鱼干,江秋意和六郎起的格外的早。比平时还早上一个时辰,外头的天都没亮,只得点了火把出去。 春露深重,在林子里穿梭,很容易就沾了一身的露水。六郎却格外贴心的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江秋意头上,还特意走在前面为她开路。 两个人走着,江秋意说:“六郎,今个要是去石屏街市,是不是该去县衙报到了?” “嗯,昨个俺们村已经有好几个人去县衙登记过了,一人领回来家三两白银,算是朝廷提前发的军饷。回头俺领了,给秋娘再做一身衣裳吧!就用那大燕上等绸缎,给你做一身火红火红的嫁衣!” “不要,我要嫁衣干什么?我又不和谁拜堂成亲,再说了三两银子哪够做一身绸缎嫁衣的?那大红色的红绸,可是最贵的!三两银子做个盖头还差不多!” 说起了这个,江秋意就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这个年代,纺织业落后你简直都不敢想象!怪只怪上辈子除了对做手术和户外运动感兴趣,唯一有研究的也就是吃!纺织业什么的真的是一窍不通!不然在这方面下功夫,肯定能迅速暴富啊! 六郎听完这话,却突然停了下来,害得江秋意一不留神,整个脑门就装他后背上去了!疼的呀,眼泪都彪出来了!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也不说一声!”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撞哪了疼吗?” 谢六郎见江秋意眼角闪着晶莹的泪光,吓的手足无措,一张脸心疼的都涨红了。 “没事!瞧着你身无三两肉的模样,倒怪结实的嘛!将来上了战场,撞也撞死那帮大魏人!” 江秋意说着,抡着拳头,笑呵呵的朝谢六郎的胸口上打上一拳,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得意。 谢六郎一阵羞涩,之前的那个话题,两个人谁也想不起来了。 倒是江秋意,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六郎啊,这些日子你多陪陪你娘,等你走了她估计要伤心好一段日子了。” “嗯,俺知道,可俺还是担心,到时候俺走了阿娘拿你撒气。” 这段时间,谢六郎旁敲侧击的跟他娘商议参军的事情。可那就像阿娘身上的逆鳞似的,碰也碰不得,只要你一提起来,她就一个劲的哭啊哭,仿佛他这一去就永远回不来了似的,怎么也不肯同意他去参军这件事。 六郎孝顺,见他娘哭的不成样子,也不敢一味的再提参军的事情。可他心里的主意却从来没有动摇过。 秋娘说,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悄悄的走,横竖她会将家里照顾的好好的。 光辉去了几次衙门,人家一查他上头出了父亲叔伯四个烈士,说什么也不肯收编他,说那是违反当今太子的旨意的。 光辉没法子,只要死了心不去参军了,要留下来照顾四爷爷四奶奶。他这一留下,家里头要是有什么事情,好歹他还能帮衬着点,六郎也能走的安心点。 提起他娘死活反对的这件事,江秋意当然知道,六郎要是偷偷的溜去当兵,他娘知道了,肯定没她的好果子吃。可是对于追求梦想,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权利。 尤其是六郎这种认准了就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反对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反倒是叫他心底里平添了一份忧虑,不能全心全意的投入,那样对他来说还更加的危险。 江秋意所做的,不过是让他无后顾之忧罢了! 是以这会子六郎提及,江秋意便笑着说:“不怕,我这么可爱,到时候哄哄你娘,她又心软,很容易就原谅我了!” 那语气里轻巧的,好像真不是什么大事似的。谢六郎的一颗心,倒也放下了不少。 走着走着,江秋意说:“六郎,你看着魔芋豆腐还挺有市场的,不然我们在集市上找个小档口,专门卖魔芋豆腐吧!哦,还有豆腐,豆皮,豆干这些东西。全是豆制品,成本不高,卖的便宜点,肯定有生意!” 谢六郎一听,又愣了:“豆腐,豆皮,豆干是啥东西?也是用蛇六谷做的吗?” 是滴是滴,这个时候还没有豆腐啊!江秋意那叫一个高兴啊!关键是这座山里面还有可以用来点豆腐的豆腐草啊!熬一熬烧一烧,兑到磨好的黄豆浆里就可以做豆腐了! 北秦大面积种植小麦玉米,江秋意已经在考虑,等这一垡的麦子收了之后,自家院子后面的那三亩薄田,就用来种植魔芋,沙土土壤,又不向阳,种粮食长势不好,种魔芋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然后就是跟四爷爷租几亩地来种黄豆。谢家村的田地是按人口分的,四爷爷原先有四个儿子,再加上他自己的户头,一个男丁分三亩地,总共得了十五亩地。 眼下老两口年纪大了干不得重活,光辉自己一个人又顾不过来那么多的田,因此这十五亩地啊,有五亩给了谢大郎种,谢大郎每年也就给他们家三担麦子或者玉米不超过三百斤。 这纯天然没有化肥啊农药啊人工浇灌的等等,现代化农业手法的辅助,玉米麦子亩产差不多都在三百到四百斤左右,这五亩地一季怎么也得手一千多斤粮食吧!谢大郎就给三百斤,也真是够黑的了! 可四爷爷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谢家村有两家人,原先分地的时候是在大郎前头的上一任里长分的,那一位里长瞧着人家家里头全是死了男人的孤儿寡母,就格外照顾,分地的时候每家多分了两亩地。 这在村里头并不是什么秘密,大伙都是知道的谁也没二话,横竖不过垦荒的时候每家都出几把子力气,多开垦几亩地出来而已,也没少了谁家自己的地啊! 可谢大郎上任了,揪着这一点不放,硬说那死去的老里长,兢兢业业为谢家村奉献了一辈子的老里长,徇私舞弊了,非要收回那两家人的四亩地充公。 四爷爷一眼就瞧出来了,哪那是想充公啊!分明就是想收回去私占! 第081章大秦明月 那两家子有了老里长多给的两亩地,日子才勉强的过活,真要叫谢大郎收回去了,可就过不下去了! 四爷爷仁义,找到了谢大郎,将自己家的五亩地租给了他,每年随便他给多少粮食抵地租都成!得了那五亩良田的便宜,谢大郎也再不提徇私枉法那档子事了。 几天前四爷爷提起要再租地出去的意思,他想叫光辉寻思着出去做点买卖,不想叫他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说是祖祖辈辈的农民,到这一辈换一换也是不错的。 江秋意相当支持四爷爷的这个想法,谢光辉那一张嘴能说会道的,不去做买卖,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边已经跑题跑到没边,那边谢六郎不满的晃着江秋意的胳膊:“秋娘,你还没回答俺呢!” 江秋意笑的一脸尴尬,很容易就陷入自己的宏图伟业里无法自拔啊! 见六郎一脸的不满,连忙解释:“不是用魔芋做的,但是豆腐形状和魔芋豆腐差不多的,比魔芋豆腐还要白一些,没有那么结实,很软的。” 这解释起来真的很费劲,江秋意干脆说:“等你服往兵役回家,我应该差不多就做出来了,到时候你一吃就知道了!” 江秋意对这时局看的很透彻,而且她也四处打听过了,前头早就已经开战,先遣部队是原先就驻扎在闸北的,那才是大秦真正能打战的精锐部队。 这些五湖四海乡下地方招募上来的新兵蛋子,是没有机会直接上前线的。除非遇上像六郎爹那一回那样的突发情况。前头一位将军叛变了,泄露了军情,秦军被打的措手不及,损失惨重,没有办法才让刚刚招募上去的新兵上了战场。 这一回领兵的是大将军杨力,征战沙场几十年的老将,对大秦忠心耿耿,决不可能再发生叛变之事。最重要的是这位将军为人古板谨慎,只要他领军,那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新兵蛋子全都只有修城墙,扛锅灶当伙头兵的份,是没机会上战场与魏人厮杀的。 江秋意私底下打听到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告诉六郎,眼下他正摩拳擦掌的要去施展一番拳脚,告诉他这些不是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吗? 是以,江秋意在确定六郎此行危险不大之后,才敢给他出偷偷溜走的主意。这会子说着他到时候归家,也自然而然,没有半分怀疑。 谢六郎傻笑着,挠挠自己的脑袋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俺回来,你给俺吃豆腐!” 哎!你!熊孩子!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说者无意,听者却想歪了!江秋意羞了,小脸红扑扑的。 倒叫谢六郎看的目不转睛:“秋娘,你真好看,俺敢说,这世界上就没有比你更好看的女人了!” “呸,那是你没见过!咋就没比我更好看的女人了?远的不说,咱们大秦那位名满天下的大秦明珠朝歌公主,肯定就比我漂亮,不然人家能叫大秦明珠吗?” 谢六郎这厮,脱口而出就是情话啊!满满的老司机套路。谢六郎说:“她是大秦明珠,你就是大秦明月!小小明珠如何与明月争辉!” 我去,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哦!江秋意听的,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花枝乱颤啊! 可面上却还装模作样的说:“胡说!什么明月!我顶多就是这林子里的萤火虫,屁股上一点微弱的光,够在这林子里耀武扬威就可以了!明珠明月什么的我都不稀罕!” “秋娘是萤火虫,那俺也是萤火虫!横竖,俺同你都是一类的!” 谢六郎笑的,那一张脸上带着动人心魄的灿烂阳光,而他身后不知何时,正上升着一轮并不刺眼的红日,带着温暖的光晕,透过枝丫上刚刚冒出来的新芽,斑斑点点洒在谢六郎身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股神秘气息。 江秋意只觉得谢六郎要是彻底长开了,那可不得了啊!凭着那一张脸还不知道该招惹多少桃花债呢! 两人在林子里穿梭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背了满满一背篓的好东西。香椿芽啊,洋槐花啊,掐了一大把回来,打算待会去石屏的时候给邵行头和谢掌柜的捎一些过去叫他们也尝尝鲜。 谢三姐已经起来在灶房里忙活了,江秋意和六郎晚上的小动静她是知道的,所以每次都老早的起来,将灶房里的早饭做上,省得回头秋娘回来晚了来不及做。 早饭做好的了就开始准备这一整天要卖的魔芋豆腐了。谢三姐很难得竟跟江秋意一样是对生魔芋免疫的,因此洗魔芋,磨汁的工作就都交给了她,这几天她也学会了做魔芋豆腐。 江秋意时常笑话她,等将来她出嫁了,靠着这门手艺也能在夫家挺直腰杆当家做主了。 六郎娘和谢四妹一贯起的晚,他们三个起的早的要忙着做小鱼干魔芋豆腐什么的,等了几回一块吃早饭,六郎娘过意不去,后来干脆叫他们这些等着干活的人先吃,她和四妹起来了再热点饭对付一下就成。 谢三姐早饭做的简单,熬了点玉米粥,切了几个疙瘩头焯水后下锅爆炒,就着杂菜贴饼子就可以了。 那疙瘩头可以拿来炒着吃,还是秋娘告诉她的。上回三姐腌的那一坛子腌菜全都毁了,秋娘说回头等她得了空,她要做什么?榨菜?谢三姐很是期待!她觉得秋娘来了之后,她们家的日子真的是越来越好的了! 那天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还碰到二嫂了,往常二嫂见了她,少不了都是要尖酸刻薄的讽刺她几句的。 这一却笑眯眯的和她说,回头等美凤的儿子满了十二天,夫家的人来接回去做月子,就叫美凤相公给她们家送喜蛋过来,好好谢谢秋娘的救命之恩。 一块洗衣裳的几个婶子姨娘也全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回来家和秋娘一说,秋娘却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二嫂指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 第082章莫屠户的亲事 简单的吃过早饭,六郎将已经晒的七八成干的小鱼仔,又重新铺出来晒,秋娘就在灶房里加工起了麻辣小鱼干,谢三姐在里头帮忙。 忙活了两个时辰,终于是又做了五六十斤麻辣小鱼干。见谢三姐也是累的满头大汗,江秋意就想犒劳犒劳她:“三儿,待会去集市上送小鱼干,你想不想去?” 谢三姐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算了,俺不去了,俺还是在家看门吧!万一待会有上门来送鱼或者买魔芋豆腐的呢?家里头没人可不成。” 江秋意想了想也是,折中一下,又说:“叫六郎留下,他的事再耽误一天也不怕,你和我一块去集市上上逛逛,你不是说没去过石屏集市了吗?” 谢四妹那一回叫莫屠户相中了,还是非赖着要和六郎一块去卖鱼才去上的。说起来,女孩子出嫁前是轻易不出门的,就算是乡下人家的姑娘,那也是恪守妇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这成过亲生养过的妇人就又不一样了,操持着一家的生计,少不得是要去街上置办东西的。 谢三姐还从来没去过石屏街市,四妹去过那一趟之后啊,回来说的天花乱坠的,叫三姐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向往。这会子江秋意这么一说她哪能不动心呢? 可想了想,还是不安:“算了吧,阿娘这几日还数落四妹呢!要不是那一回她非赖着跟六郎去上集,也惹不出莫屠户这档子事来。俺还是不去了省得惹麻烦。” 谢三姐这谨小慎微的性子啊,即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江秋意觉得她活的太受拘束了,忍不住的就想带着她打破规矩:“找一身六郎的衣服穿着,女扮男装,大秦民风淳朴能惹出什么麻烦来?” 这边说着,那边就自己跑到院子里和六郎商量了,也不等谢三姐回答。六郎二话不说的就去拿了一身衣裳来,江秋意说要去就趁早,趁着她娘和四妹还没起来赶紧走,免得她唠叨。 这边三姐换好了衣裳,六郎已经从四爷爷家借了老驴过来,再三的叮嘱啊,要不是光辉一老早的就上山砍柴了,真想叫光辉跟着去,不然他真是不放心。 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说:“好端端的一个少年郎,却像个老太婆一样的啰嗦,横竖等你从军后,这家里头的事情不都得我们几个小女子担着吗?现在就练习起来没什么坏处!” 几句话叫六郎说的无话可说,这才依依不舍的让她们上了路。 可江秋意和谢谢三姐前脚刚走,大郎媳妇没隔多久,就来了。就跟专门瞅着江秋意不在家,这才往家里来似的。 刚门就扭捏着身子大声嚷嚷:“堂客啊,俺瞧见六郎媳妇和一个小年轻赶着毛驴出村了,那是上哪去啊?那小年轻瞧着眼生的很,哪个村的呀?这六郎可知道他媳妇跟别的男人跑了?” 狗改不了吃屎,那嘴里头就没个干净的。 六郎娘和谢四妹已经起来了,趁着吃饭的功夫,六郎已经将三姐和秋娘去送货的时候告知了他娘,他娘正准备数落他呢!大郎媳妇就来了。 若是寻常别的什么事,六郎是绝对不会跟他大嫂计较的,她说的咋样难听他都忍着。可这话里污蔑着秋娘,可就又不一样了。大郎媳妇才进院子还没进堂屋,谢六郎就冲了出去。 “大嫂,请你嘴巴放干净点!和秋娘在一起的是俺三姐,为了出门方便换了一身男装而已。” 谢六郎的眼珠子瞪圆起来,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感觉,才小小年纪,全身上下就散发着骇人的威严。 大郎媳妇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想起来最近在这家人手底下吃的亏实在太多了,连她家那口子都叮嘱她,没事别往六郎家跟底下凑,准没好事! 可谢大郎已经五六天不着家了,他在石屏后街有个姘头,是个卖酒的小寡妇,成日里勾了不三不四的男人作一处,搅的那些个男人家里头鸡犬不宁的。 大郎媳妇不是不知道,可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闹也闹了打也打了,可谢大郎不止没有收敛,还往那头走的越发的勤了!家里头但凡是点个银钱,全叫他拿去贴给那不要脸的贱女人了! 大郎媳妇那个气啊!其实她这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家里头的大小子,去给人家当了倒插门,收了人家一大笔礼金,打那以后就几年几年的见不着一面,这儿子有跟没有似的。 二小子吧,前头和他爹一言不合打了起来,离家出走到现在连个影都没有。只剩下那宝贝疙瘩三小子,在杂货铺那当伙计,为着给他娶媳妇的礼金,大郎媳妇这不,又硬着头皮上六郎家来了。 大郎媳妇发现,自打江秋意进了这个家门,这一家子弯了许多年的腰杆子居然全都挺了起来,这会子连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谢六郎,也开始学会顶嘴了! 大郎媳妇心里那个窝火啊!可有什么办法呢? 她还指望着将谢四妹嫁出去收聘礼呢!要不是谢大郎在江秋意手底下吃了几次亏,死活不肯再招惹她,就凭他长兄如父的身份,按照抢亲的旧习俗,麻溜的就叫婚事给办了!可谢大郎不是担心过后江秋意会蓄意报复嘛!死活不肯再得罪她。 大郎媳妇这会子上门,特意瞥着江秋意不在家这才来的。六郎娘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她将集市上莫屠户的情况说的天花乱坠,再将谢四妹自己个的情况分析清楚,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毕竟,就谢四妹小身板,那不成还指望嫁什么好人家啊! 多日不见,谢四妹挽着六郎娘从堂屋里头迎出来的时候,着实叫大郎媳妇吓了一大跳。 六郎娘的色气红润,整个人不再那么畏畏缩缩的躲避别人的目光,看起来神清气爽的。 最神奇的是谢四妹,印象里她可是病怏怏的瘦的跟纸片人似的,这才多长时间?一张小脸长出了肉,不再瘦骨嶙峋的吓人,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姿色一点也不比当年嫁的那么好的翠竹差! 大郎媳妇直觉,莫屠户的这门亲事悬了。啦啦啦 冒个泡,想我了没!嘻嘻嘻! 昨天被猫挠了,要去打针,连着打九针!555555……相当悲催! 想起了小时候还被鸡叨过,差点没毁容。 朋友喂了两只超级温顺的兔子,我去给它们喂食,它就咬我…… 经验总结,度某人不得小动物们的欢心啊!估计是天生八字相克! 乃们说说,小动物们为啥总欺负?? 第083章和顺桃花 那边大郎媳妇登了门去替莫屠户说亲,这边江秋意却在谢掌柜的铺子里头,见到了谢大郎的小儿子谢和顺。要不是带着谢三姐来,她瞧见了认出来惊呼了一声:三顺子!大家伙的还不知道这里面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这谢掌柜家,就是大郎媳妇心心念念想要替她儿子攀附的那门亲事。 而谢和顺还没在谢掌柜的这里当伙计,他爹就和后街卖酒的寡妇勾搭上了,这么些年不止没有断干净,还越发的痴缠起来,长时间的干脆就住那寡妇那里不回家了! 他们这无媒苟合叫多少人指指点点,和顺要面子,就瞒了他爹是谢家村里长的事情。谢大郎因这事做的丢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杂货铺这当伙计,从来也不往这前街来。 是以,这一层的关系倒还真没人知道。上回六郎和江秋意一起来,碰巧和顺进货去了不在铺子里,没和六郎撞上。 和顺去进货今天一大早才回来,一回来谢掌柜的就拉着他一个劲的说那麻辣小鱼干,说的眉飞色舞。什么这东西如何的好吃如何的好卖啊,还有做这东西的小娘子怎生的厉害啊! 说了一大堆,就是没说这是谢家村的六郎家新娶的小媳妇做的。 这会子见了一身男装的谢三姐,和顺先是唬了一跳,再是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才将人认出来:“三姑姑,怎么是你!” 和顺比谢三姐大一岁,比六郎大三岁,今年十六。 六郎娘进门没多久,谢大郎就娶了媳妇,大郎媳妇又是个能生的,一进门就连生了三个小子。倒是六郎娘许多年都没动静,毕竟那会六郎爹都快五十了。 是以,谢大郎的三个儿子啊,比三姐四妹还要大上那么几岁,就连二叔家的美凤,也是比三姐四妹大了两岁的,美玉就和三姐四妹同岁,却也是比三郎这个小叔大的。 这年岁上再怎么样辈分是不能乱的。该怎么称呼还得怎么称呼。和顺的性子既不像谢大郎,也不像大郎媳妇,是个忠厚老实的,要不这谢掌柜的怎么能看得上他呢! 谢三姐有时间没见过和顺了,虽说起小也不怎么在一块玩,但到底是血脉至亲不是吗?这会子见了,激动的都热泪盈眶了!一个劲的问:“三顺子,你在这当伙计吗?辛不辛苦,过的好不好?有没有吃什么苦?老板可苛待你吗?” 江秋意听的莞尔,谢三姐这直肠子的性子啊!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谢掌柜的可不就在那身后站着呢!和顺也是一脸的尴尬呢! 江秋意忙笑着打圆场:“要是在谢掌柜的铺子里当伙计,三儿你尽管放心好了,哪会吃什么苦受什么苛待?谢掌柜可是顶好顶好的人了!” 几句话说的,谢掌柜的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一家人还不识一家了!没想到咱两家竟是这么有缘!和顺在俺这都做了两年的伙计了!是个勤快能干的小伙子。” 和顺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尴尬的挠了半天头,这才注意到说话的女子他还不认识呢!带着疑惑问谢三姐:“三姑姑,这位是?” “这是你小叔六郎刚进门的新媳妇,你六婶子。”谢三姐介绍的时候,眉眼间满是得意,像这是件多骄傲的事情似的。 和顺眼珠子差点掉地上,他娘一天到晚的数落着,骂六郎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又摊上那么个穷的叮当响的家,往后注定打一辈子的老光棍,绝对是娶不着媳妇的! 没成想人家这么快就娶媳妇了!比他娶的都早!和顺跟他娘不是一路人,他就是在村子里看不惯他爹他娘的做法,才早早的出来当伙计,一年到头也就过年回家一趟。 就那他回一趟家,他娘还巴巴的寻了个借口,去六郎家叫人家蓄水的水缸都抬了回来,欺负人也是欺负的没边了。和顺劝说不了又做不了他娘的主,直觉愧对六郎一家子,也就没脸上他们家走动。 这会子见了江秋意,忙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唤一声:“六婶婶好!俺叫和顺,在家排行老三,大伙都唤俺三顺子。” 瞧着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身上没有一点他爹娘的势利小人坏脾性,江秋意很喜欢,欢欢喜喜的应了:“三顺子,很高兴认识你!改天回村就来家里吃饭,婶子给你做好吃的。” 说起江秋意的手艺,谢三姐忍不住的就要夸奖上几句,那边谢三姐拉了和顺,亲亲热热的聊着这几年的变化,那边江秋意就和谢掌柜的交接起了小鱼干。 昨个谢掌柜先拿回来的小鱼干是五十五斤,今个江秋意借了毛驴驼过来的是六十五斤,这加在一起还多了二十斤。 谢掌柜的也不多话,当场多付了二两银子。还说好往后不需要她们送货来了,既有着这层亲戚关系,直接叫和顺回村去取就成了。这边正说着话,那里边谢掌柜的闺女谢桃花就出来了。 和顺眼见,瞧见了连忙去扶:“大小姐,你怎么下来了?可是想要点什么?招呼一声俺给你拿上去就是了,你下来做什么?仔细绊倒了。” 江秋意和谢三姐对了一眼,那女子面目清秀模样端庄,却双眼无神,眼睛里头没有半点焦距,竟是个看不见的。 谢掌柜的叹了一口气,说:“俺也不知是命里克着这些孩子还是咋地,老伴走的早,六年前桃花她两个哥哥去了前线就没一个回来的,这偏偏桃花生了一场病,竟是无端端的瞎了眼,这可不是老天爷存心叫俺活不成么!” 谢掌柜的老泪纵痕,哽咽着说:“不瞒你说呀,这俩孩子两情相悦,可俺就是怕和顺他家里头嫌弃桃花是个睁眼瞎,这不,想招和顺来当上门女婿,等俺百年之后,这铺子就权当是补偿他替俺照顾桃花了。可和顺却不不应啊!” 江秋意这就奇怪了,瞧着和顺那么仔细着谢桃花的模样,明明是有情的,却又为什么不敢应呢?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早早的去打针,看到了一对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老爷子推着轮椅,奶奶在轮椅里坐着晒太阳,见着有人来了,认识不认识的都笑一笑,口水流出来了老爷子弯着腰,慢慢的替她擦…… 有一天我们都会老,也许你会觉得还很遥远,可日子一天天的过,其实并不远了。 愿当我们老去时,身边有个擦口水的人…… 宝宝们,今天父亲节,快快去给父皇大人送祝福吧!要乖哦!爱你们! 第084章年画上的钟馗? 当然,这档子事吧,有大郎媳妇这个当娘的在,她也不好插手不是吗?瞧着谢掌柜那一脸的难受,江秋意安慰道:“您老莫急,儿孙自有儿孙福,人都说好事多磨不是吗!姻缘的事急不得急不得!” 谢掌柜的听了这话,这才稍稍好受了点。 “六郎媳妇,既然你跟和顺是亲戚,劳烦你找个机会替俺问问他到底是咋想的?你要说他不想娶桃花吧,你也瞧见了他对桃花那个样,真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啊!却又为什么不肯娶她?可是为了倒插门不好听?若真是这样,俺也不一定非要他倒插门啊!” 谢掌柜的仅剩下这一个女儿了,肯舍了招女婿倒插门的心思,可见是真真的看重和顺,还有心疼他闺女了。 江秋意听着,心里也暗中计量着,再怎么样谢掌柜的这个忙也是得帮的! 那一个清秀佳人有着一把好嗓子,那边柔柔的开了口:“顺子,谁来了?俺听着好像是你的亲戚,可是?” 和顺扶着谢桃花走了过来,十分不好意思的对江秋意和谢三姐介绍说:“三姑姑,小婶子,这是桃花,掌柜家的大小姐。” 听得见和顺这样子介绍,却看不见他那一脸的羞涩,谢桃花眉心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无奈:“两位好,晌午就在家里吃个便饭吧!俺现在去做去。” 和顺一听,连忙拦:“桃花你别去,饭俺去做去,上回你在灶房里烫伤了手才好没多久,俺说什么都是不会再让你进灶房的了!” 江秋意这一听,忙说:“好了好了,别忙活了,这才什么时辰,我们还要去邵行头那一趟呢!给他带了点东西。对了,三儿,把背篓里给谢掌柜准备的东西拿下了,光顾着见着和顺高兴了,差点给忘了!” 谢三姐一听,忙去将背篓里准备好的香椿芽和洋槐花拿出来,洋槐花的那股子香味,一下子就散发的到处都是。 谢桃花笑着问了一句:“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江秋意说拉了她的手,捏了一小把洋槐花放在她手心里,说:“这是洋槐花,是紫色的,趁着花还没开摘下来,洗干净了敲两个鸡蛋一块搅拌,再下油锅煎熟,芳香扑鼻,可好吃了!” “呵呵……”谢桃花将手心里的东西凑近鼻尖闻,不由得赞叹:“真的好香呢!俺爹昨晚从谢家村回来后,就一个劲的夸您,说您是个能干的巧妇,果然名不虚传呢!” 江秋意笑着说:“你爹的话可信不得,生意人那张嘴啊,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谢掌柜当场就喊冤了:“俺说的那是实话啊!” 亲亲热热的聊了会天,江秋意再三告辞,最后差点没走成,要不是推脱着找邵行头还有重要事情,估计都是走不脱的,说什么都得留下来吃顿晌午饭。 去找邵行头的路上,路过一个耍猴的摊子,从来也没见过耍猴的谢三姐,根本就挪不动脚了,整个的就粘在那走不动道了。 江秋意没有办法,塞给她二两银子让她买东西她非不要,最后只好给了她一点个零花钱,这才自己去找邵行头。 谢三姐看着那人指挥着猴子上蹿下跳的表演各种动作,看的整个人都入迷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猴子耍着耍着,就有人捧着托盘来要赏钱了。是个高个子的男人,肩头上还蹲着一只猴呢!见了人就趴人身上亲亲密密的搂搂抱抱,别提有多可爱了。 本来人家出来混口饭吃的,都不容易,谢三姐怀里头踹着江秋意给的三十文钱,她是打算拿出几文钱来当赏钱的,可当她往自己个怀里一掏,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举着托盘的人瞧她那拿不出来钱的模样,一张笑脸当成就黑沉了炭。嘴里更是没一句好话:“哟,这位小兄弟,是来瞧霸王戏的吧?俺们行走江湖的啥样的人没见过,瞧霸王戏就瞧霸王戏,装模作样的掏什么掏!” 几句话,叫谢三姐羞臊的头都抬不起了,只一个劲的解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俺本来是有三十文钱的,可不知道怎么地就不见了,真的,俺没打算瞧霸王戏的……” 耍猴的这会子吊高了嗓子喊:“难不成你还想说在这的老少爷们谁偷了你的钱不成!还是俺们的猴偷了你的钱啊!小兄弟,你瞧霸王戏就够缺德的了,还张嘴就诬赖好人?来来来,抬起头来叫大伙瞧瞧你长什么模样来!” 耍猴的男人一伸手就捏住了谢三姐的下巴,谢三姐那见过这阵仗,当场就慌了,吓的跌坐在地上,哭着说:“你别碰俺,你别碰俺!” 她身边站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一身的破衣烂衫啊,还满脸的油腻腻的,活跟在猪油里头捞出来似的,只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特别的机灵。一下子就挡在了谢三姐面前,小小的身板张开了双臂,像老母鸡保护小鸡仔似的,挡在了谢三姐面前。 “你别碰她!就是你的猴刚才趴她身上的时候偷她的钱了!俺都观察你们好几天了!只要你们来赶集,就有人抱怨丢了钱!俺刚才瞧见了就是你那猴偷的钱,穿蓝衣服的大伯,您瞧瞧您腰包里的钱可少吗?刚才那猴也偷你钱了!” 这小孩口齿清楚的,一双眼睛又生得特别的明亮,说话有板有眼的,这不她一说完,那边穿蓝衣服的中年男子,就慌的掏出自己的腰包,果然里面少了几十文零钱。 这偷不一次性偷干净,只偷零碎的,轻易是不会被发现的。除非像谢三姐那样,身上拢共就三十文零钱的,才会立时发现。 蓝衣中年男子一看钱果然少了,当场就信了小女孩的话,揪着耍猴的衣领不放:“好啊你啊!你个外乡人,敢欺负到俺们本地人头上来了是吧!这哪是耍猴给俺们看呢?分明是拿俺们当猴耍!” 这骚动一出,原本看耍猴的大多数妇女老人孩子,就全都散了。只剩下两三个中年男子,耍猴的对视一眼,当场摔了托盘,哐当一声,从后头立时冲出了六七个牛高马大的汉子,瞧着就是一伙的。 谨剩的那两三个中年男子一瞧这情形,慌的乱连滚带爬就跑了。 领头模样的那个男子说:“那小的瞧着模样还可以,洗干净了卖给牙婆子去,这娘娘腔转手卖去宫里头当太监吧!能赚上一大笔呢!” 谢三姐听了,惊出了一声的冷汗,抱起那女娃娃就开始没命的跑啊跑啊!可身后的人去紧追不舍,她慌不择路,一下子撞在了一个巨大的身躯上面,摔的头晕脑胀,迷迷糊糊间,好像看到了那年画上的钟馗?啦啦啦 今天也是早早更新哦!乖吧!么么哒! 第085章这怎么话说的? “呔!哪来的混小子,居然敢掳俺闺女,你也不打听打听俺莫大牛的名声,俺的闺女你都敢掳不要命了是吧!” 那钟馗一嗓子,叫三姐吼的顿时清醒了过来,只见他伸手就要来抢自己怀里头的小女娃,还以为他跟耍猴的是一伙的呢!谢三姐咬着牙,说什么也不肯撒手!这一耽搁,耍猴的人就追上了来。在一条小巷子里,将人团团围住围住了。 “爹爹,你糊涂了,不是这个姐姐要抢俺,那些个才是坏人,他们不是正经耍猴的,他们用猴子偷钱,这姐姐的钱就是叫他们偷走了!他们还说要把俺卖给牙婆子呢!” 怀里头紧紧抱住的小女娃,面前的睁开了谢三姐的束缚,探出脑袋无比清楚的跟她爹说明了情况。 浓眉大眼的莫大牛只远远的瞧见自家的闺女被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劲的在街上狂奔,他撂下肉档拔腿就追,哪里想到这里面还有那么多弯弯绕?可听他闺女这一说,这是个姐姐?可瞧她抱着他闺女死活不撒手的那股子拧劲,分明是个男子啊! 耍猴的也听着了,几个人商量起来:“,那是个女的啊!咱这下发了,还卖个牙婆子做什么,直接拉到临安城的勾栏里一卖,这一大一小的,卖的钱够咱兄弟几个快活一阵子的了!” “哈哈……对,对对!瞧着那个模样不孬,要不咱自己快活够了再卖掉!横竖去勾栏里玩也是要花钱的嘛!” “是啊是啊!这主意好啊!” “哈哈哈哈……” 听着那些污言秽语,再瞧着自己慌不择路居然跑进了死胡同,这地方又僻静,谢三姐当场腿就软了,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心想着今日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但她就是豁出去性命,也不能加那些人将自己糟蹋了!还有这孩子!这孩子还那么小!一想到这,谢三姐就连忙将那小娃娃搂在怀里,对着那些人哀求道:“你们放这个孩子走吧!她还那么小,放她走吧!求求你们了!” 小女孩被谢三姐搂在怀里头,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搂着,好们要乖乖的,书架收藏评论给力哦!小爪子动起来!!! 第086章开在一棵树上的桃花 童言无忌,小孩子家的那些话一出,倒叫在场的大人一阵阵的尴尬,尤其是莫屠户,那家伙,急的一头的汗。看了看江秋意和邵行头,一个劲的道歉:“小孩子的话,莫当真,莫当真。” 回头一把就叫他姑娘抱在怀里,也不管他闺女一个劲的挣扎着不肯离开谢三姐的身旁,就给江秋意让开了一条道。江秋意这才一个箭步冲到谢三姐面前一番仔细的查看,确定三姐只是晕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才回过神来询问。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家三儿不是在看耍猴吗?咋跑这小巷子里来了?” 莫屠户抱着闺女,刚想说话,他怀里头的小人儿就不乐意了:“俺爹,你放俺下来,俺来说,你嘴那么笨,说不好!让俺来说!” 伶牙俐齿的偏偏还带着小娃娃的奶声奶气,叫人听了忍俊不禁。莫屠户也是一脸的尴尬,却还是依着他闺女,将她放了下来。 小女娃一下来就钻到谢三姐身边,紧张兮兮的守着她,生怕谁叫她抢走了似的。 “那帮耍猴的猴子会偷钱,俺娘的钱就叫他们偷了,然后他们还说要把俺和俺娘卖掉,俺娘抱着俺逃跑,就被他们堵在这巷子里了,还是俺爹及时出现救了俺们。” “等会等会,小姑娘,谁是你娘啊?”江秋意听着,只觉得一脑门的黑线。 那小姑娘却直接拉起了谢三姐的胳膊抱在怀里,撅着嘴理直气壮的说:“戏文里英雄救美之后,美人儿不都是以身相许的吗?英雄救美这一场俺爹已经演完了,接下来就该是以身相许了!所以她就是俺娘!” 这娃娃,逻辑清晰的有条不紊啊! 完了完了,谢四妹赶了一回集惹了一朵烂桃花,三姐在自己的怂恿下都女扮男装了,怎么还是避不开桃花债啊!关键是这姐妹俩的桃花还开在一棵树上了!这可怎么好? 小孩子的话还是做不得主的。顿了顿,江秋意看着莫屠户说:“莫屠户是吧?你和俺们老谢家真是有缘,前后两回,都和俺家姑娘撞上了,听说最近你又去了趟谢家村商议婚事?” 莫屠户一听,脸上立马露出憨厚的笑容,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卖猪肉的围裙,连忙解了下来,整理整齐了衣冠,以示尊重,才敢答江秋意的话。 “是的,俺是去商议婚事了,那还不是你们家突然把礼金的数目涨了,俺是去和他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再少点,他这聘礼要的也太多了,俺实在是拿不出来。” 江秋意淡笑,谢大郎肯定是看着屠户老实,想着能宰多少宰多少,人家在街上的能没钱吗?谢大郎家那两口子肚子里那点小九九,她还不了解么! 只是瞧着这莫屠户俩父女的穿衣打扮,却也并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一出手就是十两的定钱,这莫屠户也算是大方的了。 江秋意仔细的打量着莫屠户,人是长的牛高马大的,邵行头的个子就算是高的了,这莫屠户生生的还比他高出半截头去,常年杀猪干的全是力气活,那一身的腱子肉,活跟要喷射出来似的。 长的是其貌不扬,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嘴唇厚厚的唇色又暗,脸上还有些坑坑洼洼的痕迹,着实是有些骇人。可那一双眼睛,眼底流露的却是一腔正气,没有半分猥琐小人势利,和邵行头是一般无二的正直。 邵行头是个管事的,靠的就是那刚正不阿的性子吃饭。可这莫屠户却是个做买卖的。但凡是买卖人,少不得要像谢掌柜那样的圆滑老道,就连之前见过的另外一位的屠夫,那也是事故的很,隐约间透着股买卖人的狡诈。 偏生这莫屠户,难得的是身上竟瞧不出来半点商人的毛病,活脱脱的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江秋意瞧着,确实不像个坏人,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聘礼不聘礼的,我们家倒不是很着紧,我婆婆说了,这嫁闺女是要看人的,一个人的秉性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是什么正经人,就算家里头有座金山银山也是要败坏清光的,人要是老实本分这日子才有过头。” 莫屠户这一听,可高兴坏了!谢大郎那厮,但凡谈及婚事一张嘴就是银子!压根就没和他商量过钱以外的事情。 这莫屠户心里头窝火啊,要不是当时在大郎媳妇,拍胸脯保证过完年就叫他迎新人进门,他也不会脑子一热就给了十两银子的定钱。这最后一趟去,莫屠户都急了,他想着实在不成就把那十两定钱要回来,这桩婚事就揭过不提了。 谢四妹长得着实水灵,那日他远远的瞧见了一眼,四下打听了来,才知道是谢家村里长同父异母的妹妹,今年十五,瘦是瘦了点,但没关系他家就是的,娶了过来顿顿好肉的养着,不出半个月就珠圆玉润了。 莫屠户瞧上谢四妹也不光看她的模样看对眼了,最重要的是那天他瞧见了,谢四妹是个对小孩子有耐心的。 街上有个小娃娃和家里头的人走失了,谢四妹领着他,满街的给他找家人。那天早晨才下过雨,那孩子哭着到处乱跑的时候摔了一跤,摔的一身泥,模样都瞧不清楚了,可谢四妹也不嫌弃,将他抱在怀里头,弄的自己一身的污泥。 打那时候起,莫屠户就认定了谢四妹是个心眼好模样俏的好姑娘,将来也会对琦官好,一心一意的就想娶她。 眼下,听得江秋意这么说,连忙应道:“瞧俺这猪脑子,光顾着和你商议,倒缺了礼数了,您放心,改日俺一定亲自上门给老人家请安,婚事俺会请媒人登门细说的,这礼数断断不会缺的。” 倒也不傻,一点就透。知道谢大郎那条路难走,立马就上了江秋意这边的道了。只是他不知道,谢大郎那边只是想管他多要几个钱,江秋意这边可是一心想将他这婚事给搅了的。 江秋意笑的有点虚,毕竟把别人哄上门再给人当头一棒这事确实有点缺德了。想了想,又说:“家里头可有什么长辈没有?光是你自己个上门,好像也不怎么合适。” 多个长辈在,怎么也不至于打起来吧?千万别!瞧这莫屠户的个头,真要打起来,六郎还不一定赢呢! 到时候他再一个麻袋把谢四妹捆了去,谁也拦不下他呀!那可真是,打了包票的事情要是办不成,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度:555555…… 编:嚎完了再来找我嫌弃脸 度:偶滴霸道总裁文又要扑了…… 编:淡定,谁还没扑过几本文?姐要是不扑街死能来当编辑么? 度:再也不写霸道总裁文了! 编:对的,你不适合。 度:嗯,是不适合,女主玛丽苏,男主狂拽霸,真心搞不来…… 编:我倒不觉得是因为这个。 度:那因为啥? 编:因为从来也没霸道总裁爱过你啊! 度:…… 我编日常,每日损度千百遍,度度依然当她是初恋! 第087章人不可貌相! 莫屠户挠着脑袋说:“俺爹娘早没了,俺是外乡人,小时候跟着爹娘逃荒到这来的,在这边也没什么亲戚,到时候俺叫上邵行头吧!行头,您跟俺一块去吧!” 邵行头这一听才想推辞,却叫江秋意拉着了:“正好,行头不是说要尝尝俺的手艺吗?到时候跟莫屠户一块来,正好能吃上俺亲自给您老做的饭菜!” 声音脆生生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看就憋着什么坏呢! 邵行头捋了一把络腮,别有深意的看了江秋意一会,然后才笑眯眯的应道:“那也成,那俺就去吧!可记着,这算你两家同时欠了俺一个大人情哈!” “多谢这位英雄仗义出手相救,三儿感激不尽。” 不知什么时候转醒的谢三姐,正对着莫屠户的背影柔柔的福着身子道谢。 “客气啥!俺哪是什么英雄,俺就是个杀的,再说了你不也保护了俺闺女嘛!真要说起来俺还要谢谢你呢!” 莫屠户转身面对着谢三姐,咧咧的挠着自己的脑袋。 谢三姐却羞红了脸,怎样都不敢抬头,偏偏一双眼睛还要忍不住的偷偷瞄上两眼,那脸上的红晕,怎生一个娇羞雀跃形容得了! 苍天啊,你玩我呢!两女一男狗血三角呢?!!!! 江秋意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这边拉了谢三姐,那边就笑眯眯的对莫屠户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时候也不早了,俺们先走了!” 拉着谢三姐想走,她的另一个手却被那个小女娃拉住了,小女娃扁着嘴,一副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拉着谢三姐的胳膊摇晃着。 “俺就知道没有人喜欢俺,没人愿意给俺当娘,俺自己的娘死了,爹爹后来娶的那个娘也不喜欢俺,丢下俺们自己跑了,现在你也不喜欢俺,不想给俺当娘!” 那语气委屈的,活像被谁了似的。三姐这个心软的,当场撇开了江秋意的手,心疼的不得了的,将那小女娃抱在怀里一个劲的哄。 “你别哭,别哭,俺喜欢你,俺是真真的喜欢你!你是个好闺女俺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别哭了,别哭了。” 三姐年纪不大,可在家照顾弟弟妹妹照顾惯了,身上那股子自然流露的母性,压也压不住。被抱在怀里头哄的小姑娘,前一刻还泫然欲泣,这一刻却已经眉开眼笑了,居然认认真真的哄骗起谢三姐来。 “既然你也喜欢俺,那就给俺当娘吧!街上的兰花小木头他们几个都有娘,就俺没有。你给俺当娘会很幸福的,俺是个乖宝宝,俺爹是个大英雄还救过你,真的你一点儿也不会吃亏的!” 谢三姐听得她这一番话,羞涩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愣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一张脸更是羞的通红,十足的小女儿家做派,叫江秋意瞧的那是一个心惊肉跳啊! 叹了一口气,无奈之下,只好给邵行头使了个眼色,邵行头这才过去,叫那死黏着谢三姐的小娃娃抱了过来,捏着她的鼻子说:“琦官,这个月你吓跑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了?你不能见了谁都逮着人不放,叫人给你当后娘啊!” 琦官不服的嘴,可在邵行头怀里头到底还是老实的,只弱弱的顶了一句:“哪有,俺也只不过有那么七八个看上眼的而已,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给俺当娘的!” 邵行头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宠溺的摸着琦官的头发说:“好孩子,你爹这不是紧锣密鼓的给你找娘了吗?你放心,很快你就有娘了!往后啊就不要再街上逮人给你当娘了。” 琦官一张脸气鼓鼓的,指着她爹说:“俺爹是个傻子,那个妹妹不好她帮人是要东西的,这个姐姐才好!爹,爹,不要娶妹妹,俺就要这个姐姐给俺当娘!” 小孩子气急了,感觉自己有理还说不清了,干脆闹了起来,大声的哭了起来,眼泪哗哗的,手打脚踢的着自己的不满。邵行头逮不住了,只好交还给莫屠户,莫屠户说了几声抱歉,就将他闺女扛在肩头,跟扛麻袋似的扛走了。 谢三姐失魂落魄的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父女,脸上全是对那孩子的心疼,邵行头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一个劲的摇头。 那边父女俩走了,江秋意一行人也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江秋意忍不住打探了起来:“邵行头,这莫屠户人怎么样?” “唉……” 先是叹了长长的一口气,邵行头紧接着说:“也是个可怜人啊!”像是不知道从哪说起,沉吟了片刻,邵行头才开始娓娓道来。 “琦官他娘怀上她的时候,大牛应了朝廷的号召去了当兵,回来的时候吧琦官已经呱呱落地了,可她娘生她的时候难产,只瞧了琦官一眼,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儿就撒手去了。” “大牛也是可怜,自己个又当爹又当娘的将琪官拉扯大,这中间多少人劝他叫他再找个续弦,也好搭把手养大琦官,他一个大老爷们,成日里带着个奶娃娃在肉档里过活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啊!可他就是不肯!大牛重情义,非要替琦官娘守够三年才肯再娶。” “琦官四岁的时候,也就是去年,大牛娶了石屏南边朱家村的一个,可不曾想那早就有了,在大牛家自然是待不住的,自打大牛娶了她就没上过一个炕,大牛老实只想着日子长了自然就好了。” “谁知道那见大牛老实,胆子竟大起来,将那引家来,次数多了闲话就传出去了,大牛听了总是不信,若不是他自己个撞见了,只怕还一味的将外头说闲话的人打趴下,不让人说他媳妇的闲话,死活不信那背着他偷人。” 事听到这,江秋意不禁感叹,这莫大牛的运气也确实背了点,这年头礼法森严,敢偷人的概率低的就跟母上树一样,这都叫他遇上也是没谁了。 江秋意感叹着莫大牛的运气背,谢三姐却着急着结果,见邵行头停顿下来,忙追问:“那后来呢?后来咋样了?” 邵行头说:“后来啊,你们谁也想不到大牛是怎么处理的。” 就莫大牛那性子,瞧着就是个暴脾气,江秋意脱口而出她想到的:“将那男的废了女的浸笼了,还是将那对狗男女绑了游街示众?” 这绿帽子戴的那么结实,任是哪个男人都的。 邵行头却得意洋洋的说:“错了,哪样都不是,大牛将人放了,还给了那十两银子的盘缠,叫她离了这个地方,和那个男的好好的过日子去。” 啊?被绿了还给人盘缠叫人远走高飞?这什么路数啊? 第088章说好的礼教森严呢? 江秋意和谢三姐,何止是一脸的不信,简直就跟听见谁信誓旦旦的说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一样,同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邵行头。 提起这事,多长时间,邵行头一直觉得莫大牛窝囊,那女的浸笼绰绰有余,那男的直接报官告他良家妇女,咋地也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莫大牛倒好,不吭声的就把人给放了,还给人盘缠让人远走高飞?真是窝囊到了极点! 邵行头眯着眼睛说:“俺原先一直骂大牛,这事干的窝囊,那天朱家村的里长来赶集,还叫俺好一顿羞臊,咋地也是他们村的人,竟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可不得好好数落他这个里长一顿嘛!” “听了俺的难听话,那里长先是一个劲的叹气,再说起了那的坎坷来。那是换婚换来的,她家里头拿她给朱家村一个六十岁的鳏夫换了他的孙女,去给她当媳妇。” 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妹妹嫁给了爷爷,哥哥娶了孙女?这往后见了面,不全都乱了套了吗?说好的礼教森严呢?全都喂了狗了? 邵行头显然也是不屑的:“那原先有一个相好的,那人却是个匠人,走南闯北的也没个定性,家里头等不及他上门提亲就将她嫁了。” “据朱里长说,那过门之后老头见她年轻又有几分姿色,疑心是过不住的生怕她给他戴绿帽,成日里给她打的呀活生生的腿都打瘸了一条,好几回都打的背过气去了。好容易熬了几年终于熬到老头一命呜呼,老头的孙女伙同她的丈夫,也就是的亲哥,又将卖给了大牛。” 听到这三姐已经泪流满面了,她是个心软善良的,最见不得什么人受苦受难了,哪怕是她见也没见过的陌生人,她听了心里头也是一样的难受。 拍了拍谢三姐的肩膀,江秋意叹息。 “这就是女人的可悲之处,自己的命运竟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三儿,听我一句,往后你自己个的事一定要自己拿主意,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你不是物品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该有主宰自己命运的权利!” 江秋意的这句话,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有些超前了,尤其是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女人的这一生,就被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束缚在一寸天地里,扭曲了自己,才能去成全那些所谓的妇德。 谢三姐似懂非懂的望着江秋意,既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却也觉得那根本就不可能做到!还没听说过哪个姑娘的婚姻大事是自己个做主的,真要有那样的,还不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要脸? 邵行头却佩服起江秋意的心胸来!那日她压着麻辣小鱼干的价格,不让谢掌柜的卖高价,邵行头就对江秋意很有好感了,眼下再听她这离经叛道的话,只觉得这个丫头不简单,那一份心胸多少男儿都比不上! “可是莫大牛知道了那的遭遇,才将她放了?” 原先还觉得看不透莫大牛的路数,听了邵行头这么一说,江秋意倒觉得,这个莫大牛还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邵行头点了点头,说:“其实那来了之后对琦官也很好,干活利索叫一个家收拾的齐齐整整,要不是她那相好的寻了来,指不定真像大牛心里头打算的,日子长了她的心也定下来了,自然就能好好在一块过日子了。” 说起那的相好的,邵行头那是一肚子气啊! 逮着江秋意就气冲冲的质问:“后来俺也找人打听过了,她那个相好的啊,就是你公爹的关门弟子,楚村的楚大圈!瞧瞧你公爹都收的什么弟子!学徒的时候那人的秉性都没看清楚吗?良家妇女这样的缺德事他也干得出来!” 江秋意被冲的云里雾里的,回过头来问谢三姐:“你阿爹还有关门弟子啊?” “是有一个,跟着阿爹学了三年的手艺,阿爹死的时候他还没能出师,就找了和阿爹相熟的另外一个木匠师傅学徒去了。早先那几年只要他来家,就会拿着东西上俺们那去的,大圈哥人很好的,就是最近这几年不知怎么地没了消息,阿娘还经常念叨怕他是出了什么意外呢!” “呸!哪是出了什么意外!不是忙着勾搭良家妇女嘛!也就大牛这个憨货!那女的命苦饶过她也就算了,咋还将那男的也放了!就是不报官也得给他打断一条腿啊!” 邵行头那个嫉恶如仇的脾气要是上来了,那可真是气的一脸的络腮都翘起来了。 江秋意连忙安抚他:“行头您莫气,俺倒觉得,莫屠户这是办的厚道!怕是再也寻不着他这样的好人了!这世上最难的就是以德报怨,人家负了他欺辱了他,可他却成全了人家,这份心胸是真真的令人折服。” 瞧着莫大牛那一副五大三粗的样子,怎么也是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一个人!要说再没脾气的人遇上了这样的事,也少不得要闹的鸡飞狗跳的。落在任何人手里,那和她那相好的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冷哼了一声,邵行头很是得意的说:“那是,大牛的人品那是没得说的,你瞧他做买卖这些年,但凡是家里条件不好又往他跟前来,想吃上一两口肉的,他没说的,上好的肉就白送人家!” 江秋意这一听,倒来了兴致:“哟,那还真瞧不出来啊!莫屠户竟这么大方,这样子做生意也不怕贴老本么!” 邵行头脾气下去了,就想起来挖苦江秋意了:“要不怎么说人不可貌相呢!咋样,看走眼了吧?真当俺不知道,你诓大牛上你家是为了啥?说吧,是不是看不上人家,想叫他死了这条心来着?” 邵行头那一双眼睛啊,何止一个“毒”字说得尽!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江秋意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原先是这么打算来着,那不是我们家四妹自己个瞧不上他么!也是不了解这莫屠户的为人,还当他就是个有头无脑的莽汉,这清楚了他的品行,这桩婚事倒可以认真考虑考虑了!” 身边的谢三姐听得这么一句话,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没当场跌到。江秋意忙扶了她,一个劲的问:“咋啦,可是哪不舒服?” 后知后觉的谢三姐,只问了一句:“这,方才那个人,是想娶四妹的那个屠户?” 我的亲妹啊,你这反射弧是有多长?说了这么大半天,你才明白啊!看着谢三姐那一脸的震惊加难以接受,江秋意是越看越觉得这里头的问题大了! 第089章一石三鸟 一路打石屏回乡,谢三姐那都是跟丢了魂似的,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后来干脆一言不发。江秋意瞧见了也没说什么,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就是自己想想清楚了。 刚到村口幺婶就急慌慌的迎了上来,说:“六郎媳妇,你可算是回来了,快回家去瞧瞧吧!你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你家就和你大嫂闹起来了,俺们这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你快去瞧瞧!” 江秋意这边心里头惊了一下,先不说他们是为啥闹起来的。倒是这大郎媳妇居然忍了这么长时间没来找她!也真是叫她出乎意料了!难不成那被褥她没用?怎么可能!就她那小气样,费了那么多木炭换回来被褥怎么可能不用! 这边将毛驴给了三姐,嘱咐她将毛驴还回去,再好生的谢谢四爷爷。这才跟着幺婶往家里头赶。 还没进院子,就听见大郎媳妇嚎嚎大哭着:“谢大郎你个没良心的,你说说俺跟了你这么些年,给你生了三个带把的,俺有哪点对不起你了?你在外头鬼混也就算了,这回过头来还诬陷是俺不检点,害了你和你那姘头?谢大郎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旁人确实不明白他们在闹什么,江秋意这一听,心里却门清。还能有啥,一石三鸟呗,谢大郎,大郎媳妇,还有谢大郎的姘头,全都中招了吧! 这可怎么话说的,意外的收获啊! 心里头有了底,江秋意这就进了院子,张嘴就问:“哟,大嫂,这是演的啥?全武行啊?大嫂您这造型也太奇葩了,披头散发的演女鬼呢?还有您脸上这五爪印是猫挠的?” 也不怪江秋意嘴下不留情,那两个黑心的在人家家里头闹起来也就算了,居然还砸起了东西!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不心疼,那一院子的簸箕,晒鱼干的架子,全都推到了,已经晒的八九成干的小鱼干撒的哪都是。 那还不止,估计这两口子还满院子你追我跑来着,要不那撒在地上的鱼干怎么全都踩碎了,就是捡起来仔细的淘干净沙土,那也是不能要的了。瞧着自己辛苦了好几日的心血就这样被糟蹋了,江秋意心里头那叫一个窝火啊! 谢六郎扶着他娘,可那哪是扶着,分明是被他娘拽的死死的,六郎娘整个人虚脱了似的靠在六郎身上,死死的拖着他就不叫他出去掺和。 谢大郎来的时候可是满面怒火,跟要吃人似的,六郎娘还从没见过他这样!一下子吓的腿都软了,哪里还敢跟他正面交锋,只盼着他们闹完赶紧走就是了! 一贯是被欺负的,遇着了事就只想着躲!可六郎的两只眼睛里却全是怒火,看着那满院子的鱼干,那可全都是秋娘的心血啊! 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做魔芋豆腐换小鱼仔,晒鱼干的时候更是弯着腰站在那日头底下一遍遍的翻,生怕哪一面晒不到口感不好。 打翻第一个簸箕的时候,谢六郎就想出去拦了,可偏偏他娘这个时候晕了,他顾着他娘这一头,就顾不上院子里的小鱼干了。眼看着满院子的小鱼干全都毁了!谢六郎那个心疼啊! 这会子见秋娘回来了,更是自觉愧对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谢大郎那边憋了一肚子的气,听了江秋意那几句不怀好意的话,刚想发作,却忽然想起来江秋意的另外一重身份来!药婢!是啊!她可是药婢啊!还替美凤接过生! 谢大郎一个箭步就冲到了江秋意面前:“弟媳啊,你看啊,是这样的,六郎的户籍也办了下来,怎么说这件事情也是出了力的,眼下这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帮,你看……” “,这话你就说岔了,六郎的户籍还不多亏了大伙的豁出去的青鱼么!是里长,这给村民办户籍本就是你应当应份的事,再说了您还是六郎的呢!自己一家人办这点事情算什么?对吧!” 江秋意刚进门瞧见满院子狼藉的那股子火气这会子下去了,笑眯眯的回着谢大郎的话,谢大郎却觉得青天白日的后背一阵阵阴风嗖嗖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话被江秋意说的接不下去了,谢大郎只好另外起了个头:“呵呵,那你看,眼下这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帮,你看这……” 谢大郎说谢大郎的,江秋意跟没听见似的,自己个蹲在地上捡那些小鱼干,捡着捡着突然抬起来头,望着里屋的谢六郎问:“六郎,今个晒了几袋鱼干?” “十袋,按你的意思,铺的比较稀疏,先把这些七八成干的全都晒好了先。其他那些比较潮湿,腥气还很重的都拉到河边晒着呢,光辉哥帮忙在那看着呢!” 江秋意一回来,六郎娘知道她不会让六郎吃亏的,这才撒开了手,由着四妹将自己扶进了屋。谢六郎这会得了空,急忙的赶到了江秋意身边,一脸的愧疚:“秋娘,是俺对不起你,没有保护好这些小鱼干。” 江秋意撒了手里的鱼干,是不能要了呀!站起来冲六郎笑了笑,说:“没事,大嫂也不是故意的,对吧?” 谢大郎这一听,连忙答:“是是是,真不是故意的,那弟妹你看给帮忙的事……” 江秋意摆了摆手,笑眯眯的说:“确实不是故意的,可再不是故意的,俺这十袋的小鱼干也是毁了呀!你看看这事咋办吧?先解决了这事咱再谈给您帮忙的事,一件件的来。” 谢大郎一听,立马拿刀子似的眼神朝他媳妇身上剜,恨不得给她剜出几块肉来。大郎媳妇这会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哪里受得来他这样看她! 大郎媳妇也想明白了,谢大郎这是看江秋意回来了找着救星了!他口口声声的小忙,不就是给那个贱女人治病的事嘛!谢大郎的这一颗心,是全扑到那个狐狸精身上去了!这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救她! 受了这么多年的屈,这会子是再也忍不住了,蹦起来就说:“六郎家的,你别帮谢大郎,俺赔你这满院子的损失!你要是敢帮他,俺跟你没完!” 表白表白,静云宝宝,晴天宝宝,小护士,我喵…… 感谢每个追文的宝宝们,谢谢你们的支持!每次看到你们的留言,总是会心中一暖,我写的东西,有人看,有人喜欢,简直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煽情的话就不多说了,接着码字,接着努力! 谢谢大家,鞠躬撒花 第090章要了你的命可信? “泼妇!你个泼妇!臭不要脸的泼妇!”谢大郎这头一听,立马又撵了上去要打人。 眼看着又要乱起来了,江秋意沉着脸,喝了一声:“要闹滚你们家闹去!今个不管你们俩谁赔,横竖这满院子的小鱼干没道理白糟蹋了!你们自己看着办,是接着闹啊还是有事说事!” 谢六郎和江秋意站在一处,她脸上薄霜似的带着怒气,谢六郎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心疼那些好好的东西都被糟蹋了,心下越发的自责起来。 谢大郎一听就停下来了,那头还急等着他回去救命呢!要是他不把这事解决好,往后就别想往花的酒铺子里钻了。 谢大郎赔起了笑:“六郎啊,好弟弟,算哥哥求你了,和你媳妇说说,真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忙,举手之劳而已,你这院子里的东西赔你还不成嘛!你说多少钱都赔!” 外头还那么些乡亲围观着,谁不知道六郎家这些小鱼干收的时候才一斤一文钱,满打满算也值不了几个钱,谢大郎之所以这么大方,还不是为着花的风光。 江秋意冷哼了一声,道:“,十袋小鱼,全是晒得八九成干的,一斤小鱼只能晒出来五两,这十袋子是五百斤,还是小鱼仔的时候是一千斤,可是足足花了十两银子才收回了的。” 顿了顿又说:“你别当我是狮子大张口诓你的,这里头人工费还没算进去呢!要是不信你就拿称来试试有没有五百斤。然后自己个回去弄一斤小鱼仔晒干了看是不是只能出五两!” 十两?谢大郎这一听,跟割肉似的,可见那满院子撒的哪都是的小鱼干,那分量是在那搁着的,人家也没撒谎。 为着花那叫人丢了魂的身子和她往日里的恩爱,谢大郎一咬牙,说:“成,十两就十两,俺赔你就是,弟妹啊,这会子可以去给帮一个小忙了吧?” 江秋意当即伸出了手,说:“,劳驾您先给了损失费先!”这种人,很容易当着大伙的面说的好好的,背着人就赖账的。 谢大郎这边一咬牙一跺脚,当真就从自己怀里头掏出了十两银子来准备给江秋意,大郎媳妇这一见,立马红了眼,披散着头发就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十两银子抢了过去。 嘴里更是骂骂咧咧的:“谢大郎,你疯了!家里头的银子可是留着给三顺子娶亲的!咱不说的好好的嘛!出了二月就上门去给他提亲,你敢动俺儿子娶媳妇的钱,还是贴补你外头那不要脸的娼妇,俺死给你看!” 大郎媳妇那边抱着银子,一头就要往六郎家的院墙撞去,江秋意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六郎这个憨厚,竟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挡在他大嫂跟前。 大郎媳妇受了刺激,当真是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冲向矮墙的那个劲头,一分力气都没留,这下好了,全撞在六郎身上,大郎媳妇那颗的脑袋笔直就撞在了六郎的肚子上。 受了力,大郎媳妇跌坐在地上,想死的人毫发无损,谢六郎却吃痛的满头大汗,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肚子,腰弯的跟颗虾米似的。 江秋意连忙赶上去想给他查看伤势,青天白日的当着那么多人,江秋意伸手就去撩六郎的衣襟,倒叫六郎羞的一个劲的捂的死死的就不叫她看,嘴里更是求饶:“俺没事,俺没事,你别,你别……这么多人呢!” 还知道害臊,说明伤的不严重! 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谢六郎一眼,忍不住戳着他的脑袋骂他:“你傻呀!不知道拉她回来就好,拿自己的身子去挡,当你的身子铁打的啊!” 谢六郎傻不拉几的恍然大悟:“对啊!把人拉回来也成啊!干嘛要去挡!哎哟……” 看着他那一脸认真的懊恼样,江秋意真是又气又好笑,转过身来看着大郎媳妇,对这个蛮横跋扈的妇人,第一次有了怜悯之心。 在路上从幽魂似的三姐嘴里也知道了七七八八,大郎媳妇虽说是生了三个儿子,可真正在她跟前的,也就只有一个三顺子。 老大去给大户人家当了倒插门,收了一大笔礼金,除了隐约知道是在立新城那一片,具体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说见着人了。几年前和谢大郎一言不合吵起来就离家出走了,至今是死是活也没个信。 谢大郎又在外头有了人,一天到晚的不着家,她一个妇道人家,可不就将全部心思都寄托在了唯一一个还留在自己身边的儿子身上么! 大郎媳妇跋扈蛮横,势利,市井小民的缺点她全部都有,可她的坏,全都在面上,叫人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世上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隐藏在柔善外表下的白莲花! 扶起跌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只知道嚎嚎大哭的大郎媳妇,江秋意叹气道:“大嫂,生命多可贵,咋能遇上点事就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 这边才有了一点个怜悯,大郎媳妇却是个青红不分的。 当场甩开江秋意的手,恶狠狠道:“谁要你在这假惺惺做好人?俺还告诉你了!要不是你和谢六郎这个野种捣的鬼,俺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吗?你们一个是野种扫把星,一个是丧门星!还真是绝配啊!” 这女人已然是一条疯狗,见人就咬,你指望她幡然悔悟改过自新?那是不可能的了! “啪”的一声,江秋意一巴掌甩在了大郎媳妇那张胖脸上,顿时五个手指印当场显了出来。 大郎媳妇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新进门的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她,她可是大嫂,还是里长夫人啊! 院子外头的人瞧见了,那也是一个个的倒吸几口凉气啊!这大郎媳妇在谢家村横着走这么些年,可还从没在谁手底下吃过这么大的亏。 那一巴掌甩完,江秋意不止没有半点怯意,反而一步步的逼近大郎媳妇,语气里透着寒冰。 “六郎是你公爹当着谢家村一众老祖宗的牌位,堂堂正正认下的养子,他的名字就在谢家村的人口本上,那上面还盖着治栗内使的红头印章,他不是野种,他是谢家村谢木匠的儿子,谢六郎!” 江秋意绕到了大郎媳妇身后,背对着院子外外头围观的众人,一只手摸上了大郎媳妇的脖子,最后的几句话,声音压的只够她们俩人听见的,语气里尽是阴森诡异。 “再让我听见你骂六郎是野种,我就要了你的命,你可信?” 第091章小试医术 大郎媳妇整身体绷的笔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像有是一条阴森可怖的毒蛇爬在后背上,正朝着她的咽喉吐着火红而沾满剧毒的信子。 腿一软,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似的就要朝下软去,江秋意却十分好心的扶住了她,更是笑眯眯的说道:“大嫂,这是怎么了?可是被我吓坏了?你也莫怕,只要你不没事找事,我是不会故意和你为难的。” 离得近了,大郎媳妇身上那股子淡淡的难闻气味就钻到鼻子里去了,她的问题应该不轻,不然怎么会连走路站立的姿势都那么奇怪?夹着两条腿扭扭捏捏的,要不是跟底下这么些人在,估计大郎媳妇都要忍不住痒痒伸手去挠了! 也亏得她能忍住这么久不来找自己,还是她忘了自己打的另外一个身份?看来很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江秋意扶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大嫂,怎么样,是不是很痒很难受啊?又红又肿还不能挠,连小解都是疼的吧!这种问题我从前见多了!” 江秋意说着,眼睛还瞥着谢大郎的方向,这谢大郎也火急火燎的找来,听着那话里的意思,他外头那个也是中招了,可见这段时间他们夫妻是同房了,然后谢大郎又出去和外头那个鬼混了。 这一来二去的,感染就越来越严重了。妇科炎症什么的最怕的就是混乱无度了。 听着江秋意将自己这几日来身上的苦处说的一点也不差,大郎媳妇当场变了脸色,这才又想起来她替美凤接生一事,想来她是千金一科的个中高手了。 大郎媳妇的脸色数变,方才那一撞,最后关头当真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心里产生了恐惧却收不住脚了,要不是六郎那一挡,那自己也只能去黄泉路上后悔去了。 她不能死,她这一死,不是平白便宜了外头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么!她死了腾出来空,正好叫那狐狸精堂堂正正的登堂入室啊!那怎么成! 心思缓回来的大郎媳妇,再听得江秋意这么了解自己的病情,当场换了副嘴脸,紧紧的挽住江秋意的胳膊:“弟妹,弟妹,你可是有法子?可是有法子?” 江秋意撇开了大郎媳妇的手,凉飕飕的答了句:“那是自然,我从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 这边说着说着,吊起了大郎媳妇的胃口,就不关管她了,走过去对谢大郎说:“啊,听说你们收了石屏街上上莫屠户的十两定钱,要将四妹嫁给那莫屠户当续弦,是吗?” 这话峰转的也太快,谢大郎一时反应不过来,老老实实的答了句:“是。”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劲的捂住自己的嘴。 要是不知道这莫屠户的为人,那江秋意肯定就顺势要求谢大郎将那钱给人退回去,这婚事就此作罢。 可知道了这莫屠户的为人,江秋意又免不了犹豫了起来。谢四妹一心挤进豪门当阔少奶奶,可那并不见得就比嫁给莫大牛幸福多少!至少莫大牛是个有情有义忠厚老实的,虽说其貌不扬吧,可胜在有一颗善良仁义的心啊! 是以,那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就改成了:“既然如此,哪天带着人登门也叫俺婆婆瞧瞧,好歹也是她嫁女儿,这礼数周全些,总没有错的嘛!” 江秋意想着,这来来去去的太麻烦,干脆叫人全都叫到一出,一次性解决算了! 谢大郎原本还以为江秋意又要趁火打劫,叫他将那十两银子退了呢!这两厢下来他得损失二十两!哪成想突然说起了礼数周全这么一茬,倒叫谢大郎再一次的措手不及。只能干和着:“好,好,弟妹说的对。” 解决了一桩,就该另一桩了。外头看热闹的人还没散,江秋意也不说旁的啥,只蹲在地上,一个劲的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动作神情里全是心疼啊! 那外头的人就开始议论了:“瞧,不像话,两口子打架跑人家家里砸东西来了!” “是啊是啊!就没见过这样的!你是不知道,六郎媳妇倒腾那点个小鱼仔容易嘛!天不亮的就起来做魔芋豆腐,换点个小鱼仔,天天的又淘洗又翻晒,从早到晚就没见她歇过半口气,你瞧这全糟蹋了,造孽啊!” …… 这一个月里谢大郎已经见识过两次犯众怒的后果了,连忙朝外头深鞠一躬:“大伙说的对,今个是俺两口子混账,自己家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倒给大伙添麻烦了,你们放心,六郎家损失的这些东西俺都会照价赔偿,不会叫六郎吃亏的。” 其实就算他赔了十两银子,那也还是吃亏的。因为这东西只差最后一道工序,就可以变成一斤十文钱的麻辣小鱼干了。 江秋意之所以没有按麻辣小鱼干的市场价要求赔偿,不过也是怕人言可畏,谢大郎再怎么不好,在人家眼里他们到底是一家人,这边叫他赔的多了免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 而且这麻辣小鱼干的市场才刚刚打开,没有必要横生枝节。 那边谢大郎说着漂亮话,这边江秋意就直接问他要钱:“既然如此,那现在就赔呗,也叫大伙看看咱们的里长说话是算数的,那家伙,吐口唾沫就是颗钉啊!” 对于江秋意这样顺杆上,谢大郎简直都要习以为常了!怀里头那十两银子是花寡妇给的,是给她抓药用的,怎么也不能动。这谢大郎身上也就被他媳妇抢去的那十两了,寻常人家谁带那么些钱在身上。 没了法子,谢大郎只好走到自家媳妇跟前,低声吸气的求着她。大郎媳妇一开始拧着一股劲,死活不肯同意,也不知道谢大郎压低了嗓子跟她说了什么好话,最后她竟然同意了! 那十两银子交到江秋意手里的时候,大郎媳妇的眼睛就跟长那上面似的,扣都扣不下来,直勾勾的就盯着那银子看。 拿了钱,江秋意就顺势卖个乖,转身对院子外头围观的乡亲们说:“大伙瞧见了,俺们里长啊那也是说话算数的,瞧,这损失费他也赔了,大伙都散了吧,我们这边还要关起门来好好收拾收拾院子呢!” 外头的人吆喝着需忙招呼一声,六郎和江秋意客客气气的拒绝了,这才关上了院门。 这里头的事情,江秋意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也不说别的,先是领了大郎媳妇进了屋,关起门来仔细的检查了一番,再出来的时候,大郎媳妇那一张老脸羞的那是一个通红啊,垂着脑袋,是再也不敢抬头了。 这倒叫谢大郎好一阵的好奇,江秋意在那屋里头到底对他家那个泼辣的做了什么,怎么她突然害羞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这不是说好的爆更,是个小惊喜! 就问乃们惊不惊喜!嘻嘻嘻嘻…… 实力验证某度一点儿也不懒! 快快快把评论区刷够一百条啊宝宝们,不然我编问起为什么突然加更,木有好理由会被喷死的…… 额,乃们就没有什么想对说的吗?觉得好想跟乃们开个茶话会哦! 因为好爱乃们!也因为是个话痨,哈哈哈哈…… 第092章要挨打了要挨打了! 其实也没有啥,不过是些很寻常的妇科检查,脱了裤子人认真仔细的检查了遍而已,六郎他娘也做过,然后整整三天见了江秋意就躲,吃饭都不敢跟她一个桌。 这会子大郎媳妇这个样,江秋意已经见怪不怪了。要怪就怪这个封建落后的时代,男人那出了什么问题,是可以直接去找大夫的,坐堂的大夫在男科方面也都有很专业的经验。 女人却是不行的,大夫都是男的,你怎么好去说自己身上的毛病?再说了,但凡是身上有点问题的,一顶“不检点”的大帽子就扣了下来,还有哪个敢让人知道自己身上的病痛,是以这个时代女人总比男人短命。 江秋意拿出了一早就备好的药膏,这是她每日托着上集的人,一人一味药,一点点帮她从石屏街上上的药铺里买回来的,她不敢直接开药方叫人去抓药,大秦女子不从医啊! 这十里八乡的,就石屏街上一家同仁堂大药铺,也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坐堂大夫,突然冒出来一张不是他下的药方,那他肯定免不了要刨根究底的。 逼的没办法了,江秋意这才托人一味药一味药的去买回来,好在也都是些寻常草药,开了春等山头绿了自己个在山里头都能找着,也就没引起什么怀疑。 七凑八凑的,总算拼成了几服口服的药,还有一些能熬成药膏外用的。这阵子六郎娘身上的毛病已经好了不少,这常年顽疾虽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彻底根治的,但好歹她已经不用成夜成夜瘙痒疼痛的睡不着觉了。 六郎娘都好的差不多了,大郎媳妇却还没有上门,害得她成日里被四妹落井下石,说什么大郎媳妇三天上门,结果鬼影都每一个,说话都是放屁之类的…… 江秋意正疑惑着呢,方才给大郎媳妇一检查,就啥都明白了。忍!主要靠忍!都感染成那个样子了,也亏得她还能忍得住! 本来这些个药,一半六郎娘用着,一半就等着大郎媳妇上门来讨呢!可这会子却犯愁了,原先没想到谢大郎外头会有人,这只够一个人的份两个人怎么分? 想了想,江秋意将药膏给了大郎媳妇,她这是根源,问题比较严重。嘱咐她要记住方才她在屋里头的叮嘱,再三的嘱咐她,将家里头的枕头被褥什么的全都翻出来晒晒太阳,还给了她三服药,大郎媳妇得了这些东西,赶忙的就回家去了。 江秋意对大郎媳妇心里头有点个愧疚,也就没和她计较医药费的事情,对谢大郎可就不一样了。 江秋意说:“啊,您那边的问题应该是和大嫂这一样的,您要是想让我过去瞧,这怎么着也得……” 谢大郎是个明白人,当场就表态了:“弟媳妇你放心,这医药费的事情不成问题,只要你将人瞧好了,啥都好说。” 这眼瞧着刚回来又要再出一趟门,江秋意给六郎使了一个眼色让六郎陪着谢大郎,江秋意说:“那你稍等一会,我进去和婆婆禀告一声再随你去。” 进了屋,六郎娘和谢四妹的脸色都不太好,江秋意倒没有明说大郎媳妇身上出的问题,只说要随谢大郎去瞧一位病人,还将对莫屠户的了解也一并说了出来。 六郎娘听完,感叹了一声:“不曾想这屠户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男人。” 还是在街市上做买卖的,虽说干的是宰杀的营生,上不得什么台面,但好歹有份正经买卖在,一出手就是十两定钱,也不是个小气的。六郎娘这厢动了心思,不禁拿眼睛瞧谢四妹,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 谢四妹听着江秋意说了一箩筐那屠户的好话,越听就越恼火!这哪有半点帮她退婚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包办她的婚事,趁早的将她打发给那屠户去。 见自己的娘竟也当真了,谢四妹气的脸都绿了:“阿娘,你看俺干啥?任他千好万好,俺就是不愿嫁她!他不是英雄救美救了三姐吗?俺看他跟三姐的缘分比俺深,要嫁就叫三姐嫁他吧!” “混账东西!你不嫁就不嫁,人家求娶的是你,怎么能突然扯到你三姐身上去?平白了坏了她的名声不说,这外头的人该怎么看咱家?” 六郎娘听了四妹的话是真生气了。她守寡的时候年纪尚轻,这一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了。 江秋意心里凉飕飕的,看来这三姐的桃花开的也不好啊!正想着她,谢三姐就从外头进来了,该是听到了前头的对话,一进门就替莫屠户打抱不平。 “四妹,秋娘说的都是真的,那莫屠户真的是个好人,也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你,要是你真的嫁过去,他肯定不会亏待你的。还有他的那个闺女也是个好姑娘,很招人喜欢的,你嫁过去不会受苦的。” 谢四妹这一听,那还得了,当场就说:“阿娘,您瞧瞧,三姐这话里话外的全是人家怎么怎么地好,可见那一场英雄救美是叫她一颗心都救走了,您还拦着不让俺说,这事实不是摆在眼前了吗?” 谢三姐这一趟上集,本就是江秋意撺掇着先斩后奏的,眼下还折腾出这么一出来,旁的不问,六郎娘当场就拿那怨毒的眼神望着江秋意。 江秋意心知,这是将六郎娘惹毛了,才想解释,三姐却自己个跪在了她娘面前:“阿娘,不怪秋娘,是俺自己想去的,俺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一回集市,实在好奇的紧,秋娘经不住俺的央求这才带了俺去的。” 这是要替她扛雷的节奏,江秋意哪里肯任由三姐将那罪名背了去,明明是她鼓捣着叫她去的,这出了事哪能让三姐受罚? 紧挨着谢三姐就跪下了:“不,婆婆,是我的错,是我硬拉着三儿跟我一块去的,三儿老实原本是不敢的,我叫她换了六郎的衣裳女扮男装,她是拗不过我才去的。” “不不不,阿娘,真的是俺自己想去的……” 姑嫂俩谁也不让谁,都想把罪名往自己身上扛,看的谢四妹是一肚子火啊!她三姐跟她咋就没那么亲密呢?偏偏跟一个外人倒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六郎娘瞧着,却也是一肚子的火,这一个两个的,不守妇道不知安分守己过日子,尤其是这个江秋意,是不是仗着自己能赚钱,腰杆就直起来了?想造反啊! 想到这,六郎娘就不肯轻易饶了江秋意了。对着谢四妹就说:“去灶房里找根藤条来,俺今日倒要看看,你俩身上的皮是不是痒痒了!一个两个的安生日子不知道过,尽折腾!” 江秋意抬眸,见着了六郎娘眼中坚定不移的立下马威的决心,知道今个这一顿是逃不掉了,心中只感慨,难怪婆媳关系几千年以后仍旧是无解的难题,自己就够小心做人了,到头来还是惹了她婆婆不高兴。 真是人媳难为啊!难道今天真的要挨打了? 话痨度又来了,这几章超不多都是两千五多字的,怎么样,诚意十足吧! 给一颗星拉低整个评分和人气值的宝宝们千万手下留情,攒这点人气着实不容易,爆更是要看数据的,人气太低我编就会让她手底下的其他作者先爆更,就又得往后靠一靠,如此恶心循环下去…… 手下留情,谢谢! 静云宝宝,没错,就是叫你,来,么一个! 我觉得等我编星期一上班我也会跟这一章的章节名似的,要挨打了要挨打了……555…… 第093章当娘才能有定性 “哎!” 谢四妹听了,一脸的幸灾乐祸,高兴的不得了的就要出去,江秋意却开了口:“顺便叫六郎和他去村口等着,告诉他家里边处理好了,我就去村口跟他汇合。” 她想着待会这屋里头要是闹起来,六郎少不得是要进来搭救的。可婆媳之间这事,当儿子的越是掺和就越是乱的厉害,还不如早早的支开他免得他越帮越乱。 可她这话听在六郎娘耳朵里却那么不是滋味,活像这新进门的在当家做主支派起一家老小来,刚想发作。仔细一想,支开六郎也不是坏事,以六郎目前对江秋意的感情,是绝对见不得她受罚的,到时候他一进来救了江秋意不说,还平白的添了母子俩之间的间隙。 这么一想倒突然觉得江秋意懂事了,她让四妹出去支开六郎也不是坏心。 但是六郎娘了解她自己的儿子,如果四妹真的那样出去说,六郎不跑进来看是怎么一回事才怪呢!当场叫住了四妹:“四妹,你等一下。” 又对着江秋意说:“你自己个出去和六郎说。”六郎娘心里人头是跟自己打了个赌,她想看看这个人的秉性到底是怎么样,她是出去支开六郎,还是趁机告状? “好。” 江秋意起了身,在谢四妹前头走了出去,三言两语,就将外头等着的六郎和大郎打发走了,临走时谢大郎是一个劲的叮嘱抓紧点时间啊!生怕去晚了落埋怨。 六郎这一惯的对江秋意言听计从,心思又单纯,就跟着谢大郎先走了,关院门的时候,瞧见了他四姐手里头拿了根两指粗的藤条就往堂屋去,也没多想。 支走了六郎,江秋意就回屋老老实实的跪着,这事她办得确实不漂亮。女孩子家最在乎的就是名声了,三姐女扮男装去赶集,又引起了那么大的骚动,传出去了名声真的不好听,这样难怪六郎娘要生气,她是最看着这些东西的了。 “婆婆,千错万错都是秋娘的错,您就饶了三儿吧!她还小不懂事,是俺带坏了她不能怪她!” 她是诚心诚意的像六郎娘道歉的,当一个人真心实意的道歉的时候,别人怎么可能没有感觉呢! 其实她刚才老老实实的支走了六郎,没有趁机告状,挑拨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六郎娘看在眼里,心里头的气早就消了一大半了。眼下,她不过是想磨一磨江秋意身上那满身的锐气,免得她不知道安生过日子。 拿了这个主意,六郎娘就板着脸,说:“你俩都是个错,谁也逃不脱,都得罚!” 转身又对谢四妹说:“四妹,一人打一下,也叫她们都知道知道错,看看以后还敢不敢肆意妄为了!” 谢四妹听完,翻了个的白眼,又是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她这个娘啊!总是那么心软,明明也是个心思沉爱琢磨心眼小的,偏偏每次到紧要关头,心肠就软了! 一人打一下?这算什么惩罚?谢四妹心里是极其不服的,不过既然她娘都开了口,她也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了,省得自找没趣。 “啪”的一声,藤条抽在谢三姐后背上的时候手举的高高的,落下来的时候却多少还是收了几分力气的,说到底也是亲姐妹,三姐平时又那么照顾她,谢四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谢三姐挨了那一下,只觉得疼的并不狠,不免感激的看了她妹妹一眼。却见她扬起藤条,举的并不高,落下的势头瞧着也不厉害,可将将落在江秋意身上的时候,却是咬着牙一脸的狰狞。 “啪”的一声,还没有刚才打谢三姐的声音响,江秋意却被打的本能的“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前趴了下去,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疼出来的。 “秋娘!”谢三姐一阵心疼,连忙去扶,抬头就指责她妹妹:“四妹,你下手那么重干啥!” 谢四妹摊摊手一脸的无辜:“三姐,瞧你说的,俺打她使的力气还没打你大呢!很疼吗?你都没喊疼,你瞧瞧她,这是做戏给谁看呢?要是六郎在这可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还以为阿娘的心肠有多黑呢!” 谢四妹这根搅屎棍啊!江秋意觉得,真的是无可救药了,还是趁早将她嫁出去,祸害别人去吧!免得她这一天到晚的在这挑拨离间。身上挨了打,嘴上却还要卖乖。 “三儿,是我自己身子弱,婆婆怎么会心肠黑呢!婆婆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人了,我们犯了这么大的错,婆婆也只是小惩大诫,这要是换了别人家,还不知道要怎么重罚呢!” 长辈面前软话说多点总归是不吃亏的,江秋意也算是摸清楚了六郎娘的脾性,但凡你服了软,她的气就消了一大半了。 这不,听得江秋意这么知情识趣,六郎娘也就生不起气来了,却还是忍不住唠叨:“秋娘,不是俺说你,他家的事往后你少掺和,你瞧瞧今天闹的这一出,白白糟蹋了多少东西!” 其实这事根本就赖不到江秋意头上,大郎媳妇一开始是上门来给莫屠户说项的。 谢大郎那是在那寡妇那受了气,听了她的枕边风,当真疑心自家的婆娘不检点才传了他一身毛病,还害得他平白的在大夫那瞧病的时候丢人现眼,这才回家来找她算账的。 家里头找不着人,一问之下知道他上了六郎家,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这段时间少招惹这家人,一来是他们家来个厉害的,二来是生怕六郎当兵这事被搅黄了,到头来还得自己个去那九死一生的战场上去。 这个不省心的臭婆娘,真当自己的话是耳边风了!谢大郎心里头憋了火,一进门就没对大郎媳妇客气。正巧大郎媳妇也在六郎娘碰了软钉子,眼瞅着就收不成聘礼了,心里头也着窝火呢!这两下里没几句话不就打起来了么。 江秋意机灵,当场就将谢大郎赔偿的十两银子拿了出来递给六郎娘,更是仔仔细细的给六郎娘解释了一番。 “婆婆,这是赔偿的损失费,当然那些小鱼干要全都做成了卖出去肯定不止这个价,但是我是这样想的,咱家一文钱收的小鱼仔,制成小鱼干卖出去却是十文钱一斤,碰着外行的一听,这当中的利润太骇人,我怕旁人多想,就没让谢大郎照麻辣小鱼干的市价赔偿。” 这话倒是点醒了六郎娘,叫旁人知道了这麻辣小鱼干这么赚钱,难保没有眼红的。还是她想的周全,就是性子太跳脱了,时不时的没个定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得想个法子将她的心彻底的定下来,六郎娘想着,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女人当娘更能让她定性的了。看来得赶紧叫她怀上个一儿半女才是! 只是这怀孩子的事情是菩萨娘娘管的,可有什么办法能使不? 乃们猜马上她婆婆可会阴她怀宝宝? 六郎十三岁,乃们支持他当爸不?意见建议通通砸来吧! 哈哈哈哈哈…… 第094章卖酒的花寡妇1 江秋意觉得最后结束的有点莫名其妙,六郎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就不计较了,放了她去村口找谢大郎他们。临走时她嘱咐了三姐院子里头的小鱼干是不能要了,全都收起来先,却也不舍得扔,想着以后拿来喂鸡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在村口和谢大郎他们会合之后,江秋意什么也没说就上了谢大郎家的牛车,谢大郎那叫一个归心似箭啊!这紧赶慢赶的,总算在晌午头里又赶回了石屏集市上。 牛车绕过了前头繁华喧闹的街市,直接钻进了僻静的后巷,看得出来谢大郎没少来,轻车熟路的,直接就到了花的酒铺里。 这个开在偏僻后巷里头的小酒铺,当家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相貌在这一片那是出了名的艳丽动人。她不是秦人,据说是大魏更往北,北胡那边的蛮夷子,几年前才来这石屏开了这么个小酒铺,自称是个,姓花,大家伙也就都叫她花了。 可对于她的来历,传成什么样的都有,说的最多的就是她原先是勾栏里的,不然怎么能抛头露脸的出来开酒铺,还和那么些男人不清不楚的。 江秋意知道她和谢大郎的关系,不然谢大郎也不会巴巴的求着自己来给她看病了,是以心里头先对这个人存了偏见。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花可是抱着酒坛子窝在一个吃酒的男人怀里头的,还任由那人光天化日之下上下其手,自己个却笑的花枝乱颤。 谢大郎虽是习以为常了,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冷哼了一声惊动了那交颈鸳鸯,这才喊了句:“花娘,人俺给你找来了。” 花笑着从客人的怀里头站起来,一身风尘味,也难怪人人都说她是勾栏里出来的,满说是在古代,就是21世纪,她的行为也是够的了。 笑眯眯的走到谢大郎身边,软绵绵的就往他身上靠,拿兰花指戳了他一下脑门,娇滴滴的啐了句:“死相的,还舍得回来啊?还以为你叫你家的黄脸婆打断了腿出不来了呢!” 花穿的那一身暗紫色的衣裳那是相当的前卫啊!衣领开的隐约都能瞧见里头的沟壑了,六郎瞥了一眼,活像吞了一直死苍蝇似的,顿时噎的满脸通红背过身子去,不敢再看。 谢大郎那是被这花勾了魂了,哪里还想起起来生什么气,只色眯眯的盯着她的胸口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的。调笑了一番,花的目光才转移到江秋意和谢六郎身上。 上下打量了之后,说了句:“谁给我瞧病?可是这小公子?长得可真俊啊!来吧,跟姐姐进来仔细的给姐姐瞧瞧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了,成日里痒痒的紧,你可得好好的给姐姐治治。” 嘴里说着不检点的话,那爪子就伸直接向了六郎,吓的六郎一个劲的往后躲,连忙躲到了江秋意身后去,活像这白送的艳福跟瘟疫似的。 花见过无数上赶着生扑的,还没见过谢六郎这样送上门都躲开的,这会子来了兴致,不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他来。 这仔细打量起来,还真不得了!那少年长的怎生一个俊俏形容得来!眉目俊朗轮廓分明,小小年纪,眉宇间竟是勃勃英气,一双深邃的黑瞳,更是带着勾人的魔力,像是瞧到你心坎里去了,叫你一阵阵的忍不住欢喜。 “啊,这瞧着身上的病该是不严重的,不然怎么能这么性致勃勃呢?倒是这脑子里的毛病不轻,见着谁都张嘴也不怕磕坏了牙!” 江秋意挡在谢六郎面前,心里是极其不舒服的,有种自己家的好白菜叫别人家的蠢盯上了的感觉。 对着花,江秋意的语气可没那么友好:“花是吗?我是怕您牙口不好啃不动,要知道我们家六郎可是有主的了,你想吃,还得先问问我的同不同意呢!” 花这见着男人就勾搭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谢大郎不就是她勾搭的男人其中一个么!为着自己的那点个欢愉着想,谢大郎可不能由着她把江秋意给得罪了。 连忙拉了她,说:“好了,别胡闹,这是俺六弟,这是她媳妇,专程来给你瞧病的,还不快收了摊回家去,叫俺弟媳好好给你瞧瞧。” 这一听来给她瞧病的竟是个女的,花就更兴奋了:“女大夫?你们大秦不是女子不得从医的么?” “大秦还没有当街调笑卖酒的呢,你不也打破着规矩么!咱就别绕那些有的没的了,直说你到底看不看病了,不看我们就回去了,这奔波了一天晌午饭都还没吃呢!” 江秋意无比哀怨的想着,早知道这样就在集市上买点啥吃算了!都怪那耍猴的,闹了那么一出,害得她们只能意兴阑珊的趁早回家,三儿好不容易来一趟市集,哪也没逛啥也没吃上就回去了,这藤条挨的可真冤枉! 六郎也还没吃呢!三姐和秋娘回来的时候离饭点还有些时候,折腾那么一出,又紧赶着往这来,可不是都饿着肚子么! 花成性,却也不是小气的,这一听都还没吃饭呢!当场就吩咐她铺子里头的伙计下厨去炒两个小菜来,硬拉着就招呼人吃饭,说什么吃完再看病也不迟,横竖她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倒也是个真性情的,简单的一顿饭菜,花亲自给各位斟满了酒,江秋意却说什么都不肯喝,有工作的时候不喝酒,那是她的规矩,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破坏的。 花也不勉强,她的兴头全在谢六郎身上呢!一个劲的给他劝酒,完全不顾在场的谢大郎脸都气绿了。弄的最后,谢六郎连吃的三分饱都没有,丢了碗就说他先去外头的牛车上等着,叫江秋意赶紧看完了病回家。 横竖勾搭不上了还?还有男人能从她手底下走脱的?花不免有些好笑,看着江秋意就说:“嫁了个这么俊俏的小郎君,你也不怕别人盯上你碗里的肉?” 江秋意翻了个白眼,心想:可不是别人,明显就是她自己盯上了! 第095章卖酒的花寡妇2 江秋意却满不在乎:“那有什么?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看的再紧不也有从手指缝溜走的那一天么!”这份豁达,可不是寻常女子比得了的。 花当场笑了起来:“哦,说的这么大气,那要是姐姐想吃你碗里的肉呢?你可让?” 江秋意停了筷子,特别认真的看着花说:“那我先折了你的手,再敲碎你的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筷子都能伸进我碗里头的。” 那语气里,明显是带了轻蔑,江秋意是毫不掩饰自己完全瞧不上花的为人。两个女人四目相对,彼此间波涛暗涌,连空气里都散发着浓浓的硝烟味。 谢大郎坐在那当间,一阵阵的头皮发麻啊!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可这俩女人就跟被定身了一样,都不带眨眼的,直勾勾的死盯着对方,暗自较劲呢! 僵持了许久,还是花先败下阵来:“得,算你厉害,不眼馋你碗里的肉就是了!可不是怕了你,权当是老娘日行一善放过那小子了!” 江秋意淡淡的笑了笑,收了刚才对视时的强硬,还是不怎么在乎:“他不用你放过,就算你真有本事把筷子伸到我碗里来,夹不夹得起那块肉还两说呢!” 花抿着嘴笑的无限风情:“这话说的好有底气啊!小妹妹,姐姐告诉你一句,男人都是猫,你见过不不吃鱼的猫吗?” 说着,一只手勾了谢大郎的下巴,当着江秋意的面,亲亲热热的就在谢大郎脸上亲了一口,可以看出来,谢大郎一身的热血全都涌上了脑门,那眼神急切的,恨不得立刻就拐了花钻被窝去。 江秋意翻了个的白眼,照花的这个生活习性啊,治好了这回肯定还会有下回的! “我不与你说这些,也跟你说不着这些,咱丑话先说在前头,今个这一趟是看在的面子上的,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可别再找我,找我我也不来。” 说着,江秋意站了起来,对着花说:“走吧,找个隐秘点的地检查检查,你有时间在这腻歪,我可没工夫看你做戏。” 花闻言推开了正在她身上黏糊的起劲的谢大郎,也跟着站了起来,她身上确实不爽利,干那档子事的时候竟还有点疼,这可不是好兆头,她的生活里可就剩这档子事还有点意思了。 其实她也拿不准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将这不干净的毛病传给了她,只不过其他人都没有谢大郎这么好哄,叫她一唬,就当真疑心是他自己的婆娘不检点了。 花戳了谢大郎的额头一下,然后扭着腰肢,带着江秋意进了她酒铺后头的院子了。 这是一套一进出的小院,前头是酒铺子,中间隔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后头就是花平时自己住的三间屋子了。中间一间堂屋,左右两边是两间厢房,江秋意被领进了右边一间的厢房里。 这花家看起来不差钱,要是说靠着她前头那点酒铺子,就能让她睡上黄花梨的大床,江秋意是打死都不信的。看来花的那些个相好的啊,没少给她贴补东西。这不,才进屋花就得意洋洋的炫耀了起来。 “妹子,你瞧这梨花木的大床怎么样?还有那梳妆台,可是上等的红木的,那上头的铜镜打磨的极好,梳妆的时候,看的可清楚了。” “嗯嗯嗯,劳烦你赶紧脱了裤子躺躺好,咱速战速决可行?” “呵呵……还是头一回有女的猴急猴急的叫老娘脱裤子呢!可老娘偏不喜欢速战速决,裤子都脱了,自然是时间越长越好的!” 花嘴上没个正行,身体倒是老老实实的按照江秋意的吩咐,脱了裤子上了床。 就她说话的这尺度,也是没谁了!难怪能引得谢大郎成日里的不着家,跟把魂都丢她这似的。热辣大胆耍得开,偏生还长一副风情万种的好皮囊,哪个男人见了不心痒痒的想尝尝味? 江秋意一言不发的替花检查身体,她工作的时候最是认真严禁,只问一些跟病情有关的事情,其他的那些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她是一概不应的。一番检查下来,这花的问题确实没有大郎媳妇严重。 大郎媳妇该是感染好几天了,一直隐瞒着自己个熬着呢!偏偏谢大郎难得回家一趟,她就是身上不爽利,也不能叫她那难得回家的男人白回来一趟。 同房之后问题就更严重了,大郎媳妇也是有苦说不出来,这年头,女人身上的这些个病啊,根本就没有可以瞧的地方。 花可不一样,她哪里会怕什么被人指指点点之类的,谢大郎上同仁堂瞧病的时候,她可是跟着去了一趟的,还不是大夫不肯帮她看,说有伤风化,叫药童拿笤帚给她打出来了么! 谢大郎那天瞧了病,回来吃了几贴药倒见好了,还死皮赖脸的想来纠缠她,她身上不爽利自然不会给他好脸。 谢大郎那厮还说什么不让就不让,回家找他媳妇去,他又不是没地方解决。花气急了这才想起来将脏水泼到大郎媳妇身上去。 撺掇着谢大郎回去找他媳妇算账,临走时还故意给了他十两银子,说是叫他去给自己抓药,但花根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不过是想用自己的贤惠大方衬托大郎媳妇的粗鄙丑陋罢了。 没想到谢大郎还真给她弄回来个能瞧病的,江秋意问的那些病症,全都是她这几日身上有的,一点也不差。检查完,花才提上裤子,就急忙问:“咋样,严重吗?该不是往后干那档子事都快活不起来了吧?” 江秋意这边洗着手,真特么的不方便扶额啊! 这花的需求是得有多强,这身上还感染着炎症,心里头想的就全是她的生活了。本着妇产科医生的职业道德,看来真的非常有必要跟花普及一下的后果了! 第096章花寡妇的坑 洗干净了手,转过身一本正经的来对花说:“非常严重!你身上已经出现瘙痒,同房时疼痛,你再和男人鬼混不止影响你的身体健康,还有可能导致你无法生育,或者转化成慢性炎症,变成无法根治反复发作的终身痛苦。” 这话里头可一点吓唬她的成分都没有,花该是个在这方面有些经验的,不难看出她平时也很注重那方面的清洁卫生。 不像大郎媳妇,压根就没那方面的意识,那天穿的那里裤,上头全是腥臭赤黄的白带,也不知道穿了多长时间了,她也不知道换洗一下。 而且花的问题发现的早,她自己个也看重,发现自己不爽,光剩下男人快活之后,就没有再和男人同房了。哪像大郎媳妇,为了留住谢大郎还忍着身上难受让谢大郎又折腾了她几回。 如花,她的问题却是轻的,只有一个男人的大郎媳妇,倒比她严重了好几倍!这也算是奇葩了! 听了江秋意的话,花的脸瞬间跨了,拉着江秋意的胳膊说:“妹子,你可得救救姐姐,姐还指望着这无本的生意多赚几个,将来好给自己养老呢!生不生孩子什么的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姐姐这无本的买卖还得继续做下去啊!” 靠!她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饶是江秋意这样称得上见多识广的,都忍不住惊讶到咂舌。她当然知道花口中的无本买卖指的是什么! 只是没敢想,花那么敢说,就算是勾栏里挂牌出来卖的姑娘,也没她这样大方承认自己是做皮肉生意的。 这份敢做敢说的勇气,倒叫江秋意有点佩服起来,忍不住说道:“当真是无本买卖吗?可我怎么觉着,那是这世上本钱最重的买卖呢?” 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眼睛一闪,又恢复了风情万种的模样:“说什么呢?裤子一脱,往那一趟,舒舒服服的爽上一番,的银子就来了,可不就是不要本的买卖么!” 世上千万人,便有千万种活法。江秋意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说什么,只口述了一张药方。 “我只是个药婢,是没有资格开方子的,我将你需要的药说与你听,你分几次去药铺抓回来,只要不拿方子,不一次性抓齐所有的药材,就没有问题。” 说到这个,花那是一肚子的气:“你们大秦就是麻烦,女人有病都不能去瞧,一听是的病,大夫就叫药童给你打出来了,你说气人不气人!在我们那巫医瞧病可不都先紧着老人女人和孩子么!” 江秋意这会才仔细的瞧了瞧花的面容,一来就被她的豪放做派给惊到了,倒没仔细端详起她的容貌来。 花的五官深邃立体,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眼睛头发虽也都是黑的,但整个轮廓看起来倒是有点像混血儿。人们口中说的天地最北的蛮荒之地,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机会真得出瞧瞧,是什么样的水土,才能养育出花这样豪放的做派? 花离乡背井一路到这,倒也真是不容易啊!估计她这豪放的做派,在她们家乡那倒也不至于多另类。 江秋意瞬间对花口中那个有巫医,又会先给老人孩子和女人看病的地方充满了好奇。忍不住就问:“那看病的巫医有女的吗?你们那女人能不能当巫医的?” 花嗅之以鼻,有点瞧不起江秋意的浅薄见识的意思:“怎么不能?当巫医只要你有医学上的天赋,女人又怎么样?女人怎么就不能当巫医了?不是我说,你们大秦人可真没见识!干什么都把女人排除在外!” 提到这,就不得不为自己诉诉苦了,花那张嘴,就跟缺了根把门的门栓似的,开始絮絮叨叨的倒起了苦水。 “当年我开这酒馆费了多大的劲啊!屋主乡绅,衙门里头打杂的管事的拍板的,上上下下的男人睡了个遍才叫这酒馆开起来,我多不容易啊哦!尤其是县衙的那个什么秦师爷,那玩意又小又短的,偏还是个急色鬼,没几下就还要纠缠个没完,非让姐姐用口……” “得得得,打住!我对你生活一点也不感兴趣,你也不用故意说出来羞臊我,我都敢来给你看那病了,你觉得你说的那些话,会让我觉得难堪吗?” 江秋意凉凉的抱着自己的胳膊,看着明显带着目的开污的花,完全没有再跟她瞎掰下去的意思了:“说正事,药方子我只念一遍,你记得住就去抓药,记不住就继续痒痒着吧!” 碰上这么个动不动拉着人聊生活的主,江秋意简直是一脑门的黑线啊!废话,上辈子光在理论上了解过那档子事,后来也没机会实践,这心里头能不痒痒不好奇吗?这花再这么说下去,估计她就要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了! 花瞧着江秋意确实没有半点羞臊的意思,原本打算整她的心思也就被扫了兴。她的这一招,可是百试百灵啊! 但凡有打上门来和她算账的某个相好的家里头的正妻,花就将她家男人那档子事拿出来说,只要她一张嘴,保准说不到一半,打上门的女人就羞臊着遁走了!这江秋意倒是个有意思的,竟脸不红心不跳的?有意思,有意思啊! 那边江秋意抱着胳膊,故意放慢了语速说:“败酱草,白花蛇舌草,蒲公英,横经席,茜草,鸡血藤,当归,醋延胡索,每次两味,分开从药铺抓回来,莫叫坐堂大夫起了疑心,惹出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再用茶叶泡了水洗身子,用大木盆装着泡,每天一次,往后没事也可以用茶叶水泡着,消炎止痒效果很好的。” 瞥了一眼花那满不在乎的神色,江秋意觉得这肯定不是个乖乖听话的病人,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医嘱:“还有,身子没好清之前少跟男人沾,要不然反复的发作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你!” 第097章烂桃花 当真不怪花埋怨,这大秦的医疗制度,真的制定的一点道理都没有!女子不得从医就够蛮横无理的了,那些个医学知识,还全都掌握在极少数的医学世家手里,比如石屏的同仁堂,坐堂大夫就是大秦医学世家之一的孟家旁支。 花倒也识趣,笑眯眯的说了句:“你放心,姐姐自己爽不起来是不会平白便宜那些臭男人的!何况姐姐很喜欢你和你家俏郎君,还指望跟你们交个朋友呢!不会害你的!抓药的事我会办得妥妥的!” 花的那一双眼睛,风情万种的瞧着江秋意,可那里面分明带着别的小心思,嘴角的笑,全是猫儿的贼乎劲。 江秋意扶额,这还没咋地呢!谢六郎就惹了这么大一朵烂桃花,往后可还了得?难不成她要一路和谢六郎的烂桃花死磕到底了? 谢大郎当真是个过河拆桥的,将人拉到酒铺里来给花瞧病,末了一两银子就将人打发了,推搡着还有事,死活不肯送江秋意他们回去了。 出手还没花大方,花拎了一坛子陈年老酒,她铺子里卖的啊,那全是兑了一大半凉水的假货,反正那些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花喊一句“好酒”,谁敢不应和着? 这一坛子却真真的是一滴水都没掺的,一掀开盖,那满屋的酒香啊!谢大郎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嘟喃着:“有这么好的酒早不拿出来给他尝尝!” 花却说:“死相!你想喝?拿钱来!三两银子一坛,你舍得吗?” 谢大郎当场住了嘴。 江秋意却不好意思收了:“就替你瞧了一眼,不值得你拿这么贵的酒,已经付了诊金了,你的酒还是收起来吧!” 花却一把将酒塞到了六郎怀里头,还趁机在他胸口撞了一把:“这可不是光给你的一个人的,姐姐瞧上这俏郎君了,你先替姐姐好好着,开了窍了再叫姐姐尝尝鲜!” 江秋意这一听,还打着六郎的主意呢!趁着脸拉过谢六郎就走:“六郎咱走,酒你就抱着,既然人家成心给,咱也没道理一直作假不要,权当是此次出诊的谢礼了!” 花在那后头,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啊:“妹子,吃味了还?刚才不是很大方的吗?” 那边人已经走远了,谢大郎迫不及待的就将自己的一双肥手探进了花的领口里,,一个劲的揉呼哧呼哧的。 花没有像平时一样,被谢大郎这一番搓揉当场就身子,同样急不可耐的迎合起来,而是拍了一把谢大郎的手,冷着脸说:“老实点,老娘身上不爽利,回家折腾你媳妇去。” 谢大郎当场就不乐意了,有花这样的珠玉在前,又还怎么瞧的上他家的那个黄脸婆,他在六郎院子里,诓那黄脸婆拿出十两银子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可全都做不得数的。 什么花才是不检点的那一个,这一回给她瞧完病就恩断义绝一刀两断再也不来往了呀,天天回家住之类的,全都是哄人的,谢大郎压根就没这么想过。 可花在那事上头的兴致,他是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只自己一个,是满足不了花的胃口的。花还有多少相好的,他管不了也管不着,可要是她看上了不该看上的,那他可就有话说了。 这边想了想花突然冷待自己的原因,谢大郎就张口了:“俺说,你莫不是当真瞧上那个野种了?俺可告诉你,你平时怎么乱来,俺都管不着,这谢六郎可是俺名义上的弟弟呢!你要是跟他搅在一块,那俺可……” “那你就怎样?”花嘴上说着,手里头可没闲着,一把就握住了那玩意,攥在手里一顿,当下就把谢大郎的呼吸急促,满脸的涨红。 “别说他只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了,就是你亲弟,你亲儿子,老娘看上了照样拐上炕!你能耐我何?掐死我?你舍得吗?” 花说着,手里的速度加快了,谢大郎当场受不住了缴械投降:“不舍得,不舍得,小心肝,小宝贝,你要是身上不爽利,用手也成,快,快,快……” 男人啊!全都一个德行!花这样想着,就任由谢大郎将她搂进了屋,关起了门,好一番折腾。 江秋意和六郎这边,眼见从花酒铺子里离开后时辰还早,六郎就说既然已经来了,顺道去县衙登记了吧!也省得回头还得瞒着他娘,再寻名目出来特地办这事。 俩人来到石屏县衙门口,远远的就瞧见了县衙门口围了一大帮的人。负责征兵登记的官差在县衙门口摆了两张桌子,前面一张有两个人,一个负责实名登记造册,一个负责发放银两。 后面一张桌子比前头那张要长出很多,坐着四个人,每个人面前摞着高高的几沓线装书,那四个人,不停的翻看着自己面前的书籍。 不得不说,大秦对军队是特别大方的,人还没上战场,就事先发放三两银子的安家费,银子虽说也不多,当好歹也够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开销了。 六郎排进了队伍里,他前头还有五六个人,北秦人高大,六郎站在队伍里,从前面看,看不着他,从后面看,也看不着他,完全被人群淹没了。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江秋意才会觉得他真的还只是个没长开的小少年,平时他太大男子气概了,你跟他在一起,总也想不起来他的年纪,反倒老是有种被保护,被照顾着的心安。 六郎排着队,江秋意闲得无聊,就研究起这征兵登记造册的流程来。不得不说,制定这个规章制度的人,还真是个事无巨细都安排周全了的人。 据说大秦这几年无论从征兵制度还是农耕农务,甚至是外放官员的调派任命,全都由当今太子殿下亲力亲为,皇上如今鲜少过问朝政,百姓们过的好与不好全都由太子殿下一人承担。 凌晨四点起来更文…… 去趟南京,嘻嘻嘻…… 55555……悲催了,回来才发现早早的更新了之后一直没有通过审核,有个把词乃们懂的…… 哎哎哎……好累,来回六百多公里,累是人了…… 第098章秦师爷1 大秦的朝堂当真诡异,不知道兵营里会不会也这么诡异?江秋意甩了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仔细的研究起眼前的征兵队伍来。 前来应征的人报上了名字,后头的四个人,桌案上摆的就是治栗内使掌管的人口统计本,你的名字你父母亲兄弟姐妹的名字,还有你出身年月日,具体的家庭住址,要和人口统计本上登记的一致才能领到那三两银子的安家费。 要是没有或者对不上号,这军还是可以参的,只是那三两银子就是没有你的份的了。安家费安家费,户籍上都没有你的家,怎么会给你费?在这个没有指纹识别照片什么的年代,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江秋意犹自感叹着这制度的周密,县衙里一道刻意拔高了的男声喊道:“秦师爷驾到……” “噗通” “噗通” 府衙门口竟跪倒一大片,就连那正办事的官差,也全都站了起来肃然起敬。那架势,江秋意被唬了一跳,还以为他喊的是:“皇上驾到”呢! 只见县衙的中门先走出来了一个点头哈腰引路的衙役,紧接着穿着一身青墨色长袍的秦师爷,端着架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那面相尖嘴猴腮鼠目寸光的,江秋意第一反应是想起了花的话:又短又小没几下就…… “噗嗤……”一下没忍住,这一声笑在秦师爷的淫威下霎时鸦雀无声的县衙门口,突兀的令人侧目。 “是谁?谁笑了?秦师爷驾到,尔等贱民不俯首拜见,谁还敢笑?” 闯了祸了,江秋意也不急,气定神闲的走了过去,礼貌性的福了福身子,对着大伙郎朗道:“师爷虽在衙门里辅助县太爷佐理政府事务,却并无官衔职称,也不在官府体制之内,大伙见到他是不必跪拜的。” 大多数人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的,只全当是除了县太爷,这官最大的就是师爷了。听得那小娘子这么一说,这师爷竟然是没有官职的?那秦师爷哪里来那么大的胆,成日里在县衙门口的征兵处耀武扬威的摆官家威风呢? 谢六郎是第一个站起来的,媳妇儿说的话那他是毫不怀疑的,就算江秋意说咱跟皇帝老儿那也是平起平坐的,谢六郎也绝不会在皇帝老儿面前再弯一下膝盖的。 秦师爷眯着眼睛远远的瞧见了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正站在那,带着一口南秦吴侬软语的口音,脆生生的说着话,管她说的是什么呢!美人儿说啥都是对的! 秦师爷这边已经流了哈喇子,身边的狗腿子衙役却是个不长眼的,冲过去指着江秋意就骂:“呔!哪里来的泼妇!秦师爷面前你也敢胡说八道?信不信俺将你拿牢里头去!也叫你尝尝这官家大狱的滋味!” “哦?那敢问这位官差你拿人的名目是什么呢?就因为我在说了几句大实话?还是大秦律在你这石屏县衙变了样?老百姓见到没有任何官职阶品的师爷竟也是要下跪的?” 江秋意可不是随便就吓唬住的,那边谢六郎刚一瞧见自己的娘子被为难,就想冲过来,却被江秋意一摆手一个眼神,就制止了。这点小事还用不着他出来抡拳头。 江秋意和狗腿子说话的时候正好是面向秦师爷那一边的,方才只一个侧脸,就叫秦师爷起了色心,这会子见了真容,那才叫真正的是动了贼心了。 秦师爷一阵小跑过来,照着那狗腿着腿肚子上去就一脚,嘴里骂着:“‘不长眼的东西,说了多少遍了,少拿本师爷的名头在外头唬人,本师爷也就是县衙里头一个小小的师爷,你耍什么威风!” 那边拍师爷马屁的衙役还没明白过来今个是怎么了,上回也是在这征兵处,有个愣头青见了秦师爷没下跪,他当场就将人下大狱了,今个怎么一反常态装起好人来了?县太爷还在乡下他那庄园里头没回来!他这装给谁看? 狗腿子一肚子的委屈刚想辩驳两句,就被负责登记造册的另几个衙役拉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冲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坏了秦师爷的好事,不然回头有他受的! 谁不知道秦师爷最近在开酒馆的花那吃了闭门羹,这一身的邪火正愁没地撒呢!这送上门的小美人,他能轻易叫她跑了吗? 衙役们识趣,招呼了其他人继续进行着征兵造册的工作,装作没看见秦师爷正没皮没脸的缠着江秋意问东问西。 江秋意冷着脸,睨着眸子看着眼前的尖嘴猴腮的秦师爷,一个劲的问她这个问她那个,半句话都不搭腔,也难为他自说自话还能掰去。 “小娘子,你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婚配与否啊?” “小娘子,今天是来赶集的吗?还是家里头有谁是来登记的,招呼一声,这安家费嘛……” 很显然,他这话是故意吊江秋意的胃口的,江秋意倒是老老实实的顺着他的话尾问:“安家费咋样?难不成朝廷定下的三两安家费,还能因人而异,生出点什么变化不成?” 秦师爷高深莫测的笑着,装模作样的捋着他那并不浓密的:“小娘子,这话你就说岔了,俗话说的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这变不变化的不还得看人嘛!” 这话里头的意思,这里面还是有名堂可以做的。江秋意听明白了,却不感兴趣了,官家的事啊实在太大,不是她一只手可以揽得过来的,眼下还是先过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小日子要紧。 那边眼看着六郎已经登记完了,江秋意二话不说,扭头就要走。 才一转身,秦师爷却已经麻利的转到她前面,伸开双手拦着。 “哎,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咱不是说着安家费的事情吗?怎么急着要走?你先别急着走,听本师爷跟你说,就算你家里头没有来当兵的,本师爷也能叫你家领上一笔丰厚的安家费你信不信!” “不信!我也不感兴趣,你让开,青天白日的一个师爷在县衙门口拦着一个有妇之夫不太好吧?” 何止不好?简直有伤风化,江秋意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身体呈现出防备的站姿,随时随地准备开挂了。 第099章秦师爷2 而那边眼瞅着谢六郎已经憋红了脸暴脾气就要上来了,要不是江秋意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不准他掺和进来,估计这秦师爷满嘴的牙早就叫他打掉完了。 六郎越来越生气,站在那跟要吃人似的瞪着这边看,连他身边的人都退避三舍,可见这火气得有多大。 江秋意暗想着自己是不是招黑体啊!怎么这麻烦一个接一个的就没断过?不是说大秦民风淳朴吗?怎么三姐头一回上街就遇着耍猴的偷钱,自己更惨,居然在县衙门口被调戏了? “你别不信啊!给本师爷报个身家姓名来,本师爷立马就叫你领到朝廷的安家费,你想领几份领几份,领完了再跟本师爷上衙门后院登记登记就成了。” 秦师爷那叫笑的啊,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话里话外,活脱脱的跟朝廷的衙门是他们家开的似的,安家费还想领几份领几份?一个师爷是有多大的权利? “她不信我信!秦师爷,好本事啊!本官倒不知道,原来这朝廷给士兵的安家费,还是可以私相授受,想领几份就领几份的!” 江秋意这边正烦的想一个手砍刀叫那色鬼师爷砍晕了溜之大吉,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嗓音。 一回头,站在她身后的秦师爷颤巍巍的喊了句:“司徒大人……” 复姓司徒?大秦的国姓啊!在大秦只有皇室的人才复姓司徒。这小小的石屏县衙,一个九品芝麻绿豆大的县太爷,居然来自皇室?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刚才秦师爷出来的时候那阵仗大的跟天子出巡似的,眼前这位石屏县城真正的一把手孤零零的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大伙全都愣成了一堆,竟是谁也没跪。 倒是秦师爷最先反应过来,上去就溜须拍马:“大人您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还要在乡下再住上一段时间吗?大人您的北秦水稻种出来了?” 司徒律津是皇室旁支,小小也算是个王爷,只不过是个不务正业不受宠的王爷。但凡复姓司徒的男子,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在大秦朝堂上争权夺势?复姓司徒的女子嘛!自然是通过下嫁各种世家权贵,来帮助娘家人去争权夺势。 司徒律津是个异类,而且是个异类到不行的异类!他父母早亡,成年之后不知奋发图强的光耀自家门楣,反倒是倾家荡产的搞起了南秦水稻北秦种的劳什子研究了。 这些年在这事上头,一个劲的瞎折腾啊!他爹娘留下的那点家业,都叫他败坏的差不多精光了,要不是看在他给当今太子当过几年伴读的份上,谁还能把他当回事。 太子见他疯魔似的纠缠在这个事情上,大笔一挥就将他打发来北秦来,石屏这个地方是司徒律津自己选的,原因是这里是整个北秦相对来说土地比较肥沃水源充沛的地区。 司徒律津挂了石屏县太爷的名号,一来就跑到乡下他自己掏钱买下的试验田,常年累月的不来这衙门一次,因此他在这地方当了三年的县太爷,除了秦师爷还真没人认识他。 这边见秦师爷巴结讨好着,那边的衙役才信了这真的是来了三年的新县太爷,连忙一个个上前来拜见。 “拜见大人……” 江秋意退开了几步,给六郎使了个眼色,想趁乱溜之大吉,谁知道脚底下刚挪了一步,那眼见的县太爷就喊住了她。 “那边那位夫人,请先暂且留步,本官还有些事情需要你留下来协助调查!” 司徒律津穿着一身便衣,那布料却是上等的丝绸,面上绣着暗藏的繁杂花纹,不仔细看还当真看不出来,只当他是穿了一身简简单单的白衣而已。可是光那袍子上大燕最有名的浅藏针刺绣,估计就够一个绣娘绣上大半年的了。 即使只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县太爷,那他也是个复姓司徒的县太爷,江秋意可不敢有那小瞧人的心思,乖乖的转了身,福了福身子道:“不知大人想让民妇协助调查什么?民妇这边急等着回家,回去晚了只怕婆婆会不高兴的。” 刚才江秋意和秦师爷的对话,司徒律津混在登记造册的人群里,虽听的不十分真切,却也是听了个大概齐的。 他的书童告诉他,朝廷拨下来的安家费,有一大半已经进了秦师爷的口袋,只是他们手里头苦于没有证据,秦师爷伺候过石屏县衙三任县太爷,人脉深的很,他也不好贸贸然动手。 正找着证据呢!这秦师爷当街调戏民女,竟毫无顾忌的就说了出来,真当他这个县太爷是死的啊!贪赃枉法都这么明目张胆! 眼下亲眼瞧见了这秦师爷的做派,是怎么都不能由着他四处祸害的了。司徒律津正眼瞧着,眼前这脆生生的小娘子是个有主意的,刚才她当众拆穿秦师爷身上并无半点官职一事,就足以证明她不是个没见识的。 司徒律津正色道:“本官要你把秦师爷和你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大声说出来,秦师爷贪污朝廷给士兵的安家费一事,本官已然知晓,你就权当是举报人协助本官办案吧!” 江秋意这一听,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啊!协助办案,再闹到公堂上去,回头叫六郎娘知道了,还不剥了她一层皮啊!瞧着这一身书生意气的县太爷,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这县衙门口,没瞧见那一帮子衙役全都站在了秦师爷那一边吗? 江秋意这边还没说话,那县太爷就转身对着衙役们吩咐:“来人啊,将秦师爷拿下,先下了大狱,给这小娘子录一份口供,择日审理秦师爷时再宣这小娘子出堂作证!” 书生意气的县太爷已经调理清晰的下了命令,虽然语速异于常人,慢吞吞的,但好歹也是红口白牙下的命令了吧!偏偏在场的衙役却没有一个有所动作的,全都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上去拿那秦师爷。 秦师爷在石屏树大根深,这县太爷虽也来了三年,可大伙谁也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现在却要他们当众拿下如同地头蛇般的秦师爷?他们怎么敢动 啦啦啦,小惊喜来啦!今天加更! 么么哒,爱宝宝们! 第100章风波起 秦师爷倒是乖觉,当场跪下了喊冤:“大人冤枉啊!您莫听信了这刁妇信口雌黄,小人什么都没干啊!朝廷的安家费可一直都是管着账房的老李在负责,小人从没插手,何来的贪污一说啊!” 江秋意很想说:我也什么都没说啊!是你家大人早就对你贪污一事心知肚明,正挖空了心思等着抓你呢!谁叫你自己见色起意,青天白日的在县衙门口就口无遮拦! 其实也不能怪秦师爷没有一点忌讳,上头派来的这位县太爷,上任三年,可走进这县衙大门的次数,拢共就两回!还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县衙里的小小事物,不全都是他一个人做着主吗? 日子长了,秦师爷的心也就大起来了,还真拿自己当这一县之长了!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见着个年轻漂亮的小娘子,口无遮拦的炫耀炫耀自己手中的特权,引得她来攀龙附凤,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况且这秦师爷虽也五十有多,却偏偏是个鳏夫,膝下还无儿无女的,在外人面前道貌岸然,府衙里的人谁又不知道他是个老色鬼?光是花寡妇的酒铺子他就没少不要皮不要脸的往里钻! 司徒律津冷笑了一声:“秦师爷,你要是不服,咱今个就上你府衙外的私宅搜查一番,要是找出了来历不明的收入,你又当怎么说?” 秦师爷一听,这三年不管事的文弱书生县太爷,还真想跟他来真的了?复姓司徒又怎么样?还真当他不知道啊!司徒律津祖上不过是皇室的旁支,在他爷爷那一辈就人丁单薄门庭冷落,再没出过什么身居要职的能人。 到了司徒律津这一辈,直接就被太子爷大笔一挥发配边疆了,不过是嫌他在长安太碍眼,司徒律津前脚一走,他家祖传的王府后脚就被改成了太子的御风营集训场。 听说他还将王府的那点个家产早早的就败坏精光了,身边就跟着一个小书童,在石屏这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可真是虎落平阳了呀!秦师爷的脸色数变,眼睛里的畏惧逐渐消失,慢慢的显露出狗急跳墙的痕迹。 江秋意瞧着,心下凉了半截,偷偷的走到县太爷身后,悄声问他:“大人,除了县衙里的这些人,您还有别的人手吗?” 司徒律津不知道这小娘子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光明正大的回答了她:“我一个县太爷,县衙里配备的差役就足够了,要那么多人手干什么!” 唉…… 我刚才为什么要笑呢?都怪那花寡妇,说什么又短又小还又软啊! 江秋意转身对着六郎一个劲的使眼色,六郎倒也不笨,瞧出了江秋意脸色凝重,悄悄的就从人群中退了出去,隐在了后头仔细的观察着。 司徒律津站的有些不耐烦了,他后面还一堆的事呢!可没工夫在这一直耽搁。忍不住又对那些衙役吩咐了句:“来人啊,快将秦师爷抓起来先,再来几个人跟着本官去秦师爷家查抄他的家产,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晾你也抵赖不了!” 可衙役还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动,倒是全一个劲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秦师爷,像是习惯性的在等他发话呢! 秦师爷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当真被抄家下狱还能有好?握着石屏一县之权,总管全县八千多人三年之久,秦师爷的眼睛早已被权利蒙蔽了。突地从地上站起来,怒吼了一声。 “呔,哪里来的混人竟然冒充县太爷?不要命了你!这是个假的县太爷,大伙都知道咱们新来的那位县太爷啊,长期在乡下庄园里侍弄花草,是不会到这县衙来的,这个人仗着自己面相上有三分相似,竟上这唬人来了!赵三,管虎,快叫人抓起来,他是个假的!” 真不愧是干师爷的,那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至少那些衙役是当真信了。新来的县太爷长什么样他们谁也没看清楚过,但是秦师爷在石屏那可是实打实的行着一县之长的专权啊! 被秦师爷点名的那两个衙役,是跟他穿同一条裤子的,上来就一左一右的将司徒律津包围住了。 司徒律津成日里跟水稻作物打交道,哪里见过这样颠倒是非的场面,当场有些懵了:“等会等会,你,你是在说我这个县太爷是冒充的?” 秦师爷冷笑了几声:“那你当本师爷在说什么?县太爷本师爷可是见过的,绝对不是你!虽有几分相似,刚才还唬的本师爷信以为真了,可仔细一看却又分明不是!赵三,管虎,你俩还不快点动手!” 眼见那两个衙役当真就要将司徒律津拿下了,江秋意轻飘飘的说了句:“秦师爷刚才称这位大人为司徒大人,复姓司徒,那可是皇家的姓啊!这大秦律法严苛,光是对皇室不敬一罪就要割舌,还有人敢冒充皇室的?” 这帮人都是睁眼瞎,人家身上那一身上等的丝绸可是寻常什么人都能穿得起的?浅藏针的刺绣,从来都是专供皇室的。只一身衣裳就足以说明司徒律津的身份,何况他腰间要佩着龙首含尾的玉珏,那可是司徒皇室的家族印章,非皇室子弟不能佩戴。 六郎早已经躲在一边蓄势待发,手里头那坛子酒举的高高的,只等她招呼一声就会冲秦师爷这帮子人摔过来,她再趁机将这糊涂县令救走,免得他被秦师爷这地头蛇生吞活剥了。 江秋意的那句话还是起了作用的,那两个衙役谁也没动手,一致回头为难的望着秦师爷:“秦师爷,他真的是冒充的吗?咱十几年交情了,你可别坑俺们啊!冒犯皇室的罪过可大了!” 秦师爷不由得狠狠的瞪了江秋意一眼,心想着回头非好好收拾收拾这刁嘴的小娘子不可!心里头想着龌龊的心思,面上却端出了掌权者的威严。 “他就是个冒牌货,真的那位还在乡下种田呢!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县太爷从来不上衙门来的!你们俩还不快动手!怎么,本师爷的话你们都不信了?是不想吃公家的这碗饭了是吧!” 感谢书友777835099打赏的书豆,鞠躬撒花谢谢谢谢! 虽然人气值最近掉的惨不忍睹,好不容易爬到了两万五又下滑成八千,但是只要还有宝宝愿意看,就会一直坚持写下去的! 现在也学会淡定了,面对催更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赶脚,乃们别闹,都悄悄的,咱还没排到爆更的时候不好太明目张胆的违反编辑的安排不是,也是有上司监管的人呀! 嘘,悄悄的,会时不时给乃们小惊喜的。 第101章从龙卫 秦师爷放了狠话,那两位衙役当真就不敢耽搁,上来就一左一右的挟持住了司徒律津,江秋意一看糊涂县令就要被地头蛇吞了,当即回头喊了一声:“六郎!” 谢六郎从人群后冲了出来,一个大酒坛就往秦师爷跟前砸,吓的秦师爷连同那两个衙役全都一个劲的后退。 “哐当”一声,酒坛子摔的一地渣渣,醇香的酒气四溢,江秋意却没时间好好欣赏,和谢六郎一左一右,驾着糊涂县令就跑,一溜烟的就跑的没影了。 “追!快追!那个冒充县令的跑了,你们还愣着干嘛!快追啊!” 秦师爷在后头歇声抵里的喊着,江秋意和六郎听见了,脚下的速度就更快了。 七拐八绕的,终于把糊涂县令从地头蛇的血盆大口下解救出来,双脚才一着地,司徒律津那好一阵狂吐啊!感觉跟小时候随太子殿下乘着御舟出使大燕一样,脑袋上全是金星,晕的站都站不稳了。 好容易吐干净了,司徒律津靠在一个扶着他的少年郎身上,张嘴就来了一句:“你们,你们挟持本官做什么?” 他虽说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但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江秋意没好气的叉着腰吼道:“我们吃饱了撑的挟持你?那是在救你你不知道啊!真叫那秦师爷将你拿下狱了,还能有你的好?” 司徒律津也不知是吐傻了还是怎么了,活了二十个年头,第一个心头像是被什么猛的撞击了一下,他看着江秋意那张因着一路狂奔而满面红霞的脸,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想说些什么。 眉目清秀中带着灵动,五官小巧而秀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仿佛那里头随时有千言万语说不尽似的,生气的时候声音脆生生的,像一股清泉流进了人的心坎里。司徒律津竟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全身酥麻,动弹不得。 江秋意瞧着他那副傻样,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宅男加屌丝嘛!难怪他这县太爷当的,差点叫一个师爷给下了大狱。这边正伸出了手,打算把刚才拉扯中不小心扯掉他的那块玉珏还给他,脖子上就一片冰凉。 “秋娘!” 六郎一声惊呼,还没迈出去步子,肩头上就架了把寒气深深的长剑,对面的江秋意,也被如幽灵般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秋娘!” 谢六郎情急,一动之下肩头的长剑毫不留情的划破了他脖子上的皮肤,霎时间鲜血直流,谢六郎却顾不上吃痛,只一味的想到江秋意身边保护她。 “别动!六郎!” 片刻的吃惊失神之后,江秋意终于意识到了目前的处境,如鬼魅般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单单拿下了自己和六郎,还有四个人举着剑,像铁桶一样将那糊涂县令围在了中间,警惕的戒备着四周,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 糊涂县令再怎么糊涂,人家也复姓司徒,是堂堂大秦皇室啊!身边还能没个把个侍卫保护?用得着你救?江秋意,你到底是傻呢?还是傻呢? 司徒律津正按着自己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口,被自己的从龙卫挡住了全部视线,瞧不清楚江秋意的模样,一颗心总算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江秋意一开口,他又心跳快的厉害。 “县令大人,我们真的只是想救你,不是挟持你。” 挟持皇室成员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江秋意有些着急了,尤其是六郎虽被人拿刀驾着,全身上下却散发着骇人的杀气,大有跟制服他的人同归于尽的势头,江秋意急的满头的汗。 司徒律津摆了摆手,挡在他身前的从龙卫便列开了一条道让他走了过去,只一个眼神,那些人便收了剑,恭敬的退到一边,列着防御阵势警惕四周。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本大人?” 我们傻!我们笨!我们还以为不救你你就要翘辫子了呢!哪晓得还有这么厉害的护卫躲在暗处保护你! 江秋意心中吐槽了一万遍,还暗自告诫自己,往后再有路见不平的事情千万不要再拔刀相助了,一声吼就行了!然后有多远躲多远! 福了福身子,江秋意道:“我们是十里外谢家村的村民,他叫谢六郎,民妇江秋意,今天是陪着他来府衙登记造册的,刚才那一场意外,全是误会,误会啊!” 对于和官家打交道这种事情,江秋意向来是敬而远之的。私心里想着,这一世她只想老实本分的过日子,哪怕往后六郎在军队里混出点什么名堂了,她也早就离开谢家村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了,朝廷官府什么的,还是少沾染为妙。 司徒律津自幼喜文厌武,是以并不像多数大秦男子一般刚毅勇猛,身上反倒多了几分书卷气,说起话来也是一贯的慢吞吞的:“哦,既是如此,本官便信了你们,只是你们还要随本官回一趟府衙,秦师爷一案,你俩可是重要证人。” 江秋意听完眼珠子转了一圈,再看看六郎,自打刚才那糊涂县令傻乎乎的盯着自己瞧了一会,神情古怪,这六郎的脸色就变了。 糊涂县令刚一挥手让他的侍卫撤了防备,六郎就母鸡护小鸡似的挡在自己面前,生怕糊涂县令瞧多她一眼被他占了便宜似的。江秋意有些无奈,推了推谢六郎的肩膀,他就是不让开,叹了一口气,江秋意干脆躲在谢六郎身后说话。 “大人,民妇家中还有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的婆婆要照料,若是随了您去这一趟县衙,恐怕今夜是赶不回去了,您看这样好不好,您先暂时将那秦师爷关押,等到开堂会审,民妇再与我家相公过堂作证,大人看可好?” 司徒律津只觉得那声音格外的悦耳,不禁将她说的那几句话在脑海里颠来倒去的回味着,猛地瞪大了眼,然后结结巴巴的问:“民妇?相公?这少年郎是你的相公?” 怎么会? 第102章风波骤起1 还以为是姐弟呢!司徒律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兮兮的等着答案。这回江秋意还没说话,谢六郎就抢答了。 “是的,她是俺媳妇,俺是她相公,咋啦,大人你有意见啊?有意见也没有,俺们已经是正经夫妻了!” 哎哟我的谢小弟啊!这可是县太爷啊!还是个复姓司徒的县太爷啊!咱不巴结讨好掐媚逢迎就算了,你说话的口气能别这么冲吗? 不过好在司徒律津眼下是没工夫去计较谢六郎的语气了,他只觉得自己刚才还噗通噗通直跳的心脏,此刻是被一颗大石头压到了谷底,爱情的种子还没萌芽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甩了甩脑袋,正想说话呢,那边秦师爷就领着人马追上来了,回头一看,这一肚子的难受劲没地撒,司徒律津大手一挥,咬牙切齿的道了句:“拿下!” 秦师爷和他领着来拘人的两个衙役,三两下的功夫,就全部被绑了跪在地上,一个个大写的懵逼。那是,小小府衙的差役怎么能和大秦最精锐的从龙卫相比! 黑衣人拿人的那几下功夫,叫谢六郎看的眼都直了,江秋意看在眼里,心想要是能给六郎找个正经师傅学些厉害拳脚就好了,这样他去前线自己也能更放心些。可眼下只剩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上哪去找什么正经师傅呢? “王爷,这些人怎么处置?” 江秋意正想着,黑衣人里头就走过来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单膝跪在司徒律津面前,虽带着面纱瞧不清容貌,可听那声音中气十足应该是个中年人。 六郎的眼睛又亮了亮,他看出来这个人是那群黑衣人里头武功最高的一个,方才那几下身手,没有半点花哨却利落急速,直击要害。六郎脸上的钦佩仰慕那是遮盖不住的。 司徒律津从小到大的兴趣全都在书本上和农作物上,他脑子里对于官场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一点概念都没有的。当初太子让他到北秦来当县太爷也是一片好心,看他在长安实在过得艰难,想给他一片悠闲自在的天地。 他选了石屏,一来是这个县算是整个北秦土地最为肥沃,每年收成最好的地区,临安河又有许多支流环绕在这个县内,对于自己的水稻种植是很有帮助的。 二来是据每年呈上来的邸报,这石屏县的师爷已经前后辅助过三人县太爷了,在治理内政管理日常事务上是很有经验的,自己一来就可以直接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要管,全都交给他算了。 却没想到,最后这问题还是出在这秦师爷身上了!头两年还好好的,打去年开始,就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己虽说是不管事吧,但还是安排了人督察秦师爷的,免得他干出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来。 司徒律津脑袋里全是浆糊,他是最怕处理公务的。这边手底下的人刚问他怎么办?他顿了顿,却也只能说出一句:“关起来,全都关起来!” “等等,拿人下狱是要有名目的,大人要是只凭着那臭婆娘的一面之词将小人下狱,小人不服!” 秦师爷不曾想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到底还是小瞧了这位县太爷的实力了。难不成他的情报不准?他不是一个备受冷眼,被发配边疆无权无势的落魄王爷吗? 司徒律津这个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口吃,别看他现在说话只是有气无力的语速慢了点,可那也是费了他多大的劲才矫正过来的,眼下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被秦师爷这一驳,口吃的毛病就上来了。 “你,你……你贪,贪,贪赃枉法由来已久,何止,何止是一面之词!” 好容易两句话说完,在场的人除了从龙卫其他却全都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倒叫司徒律津羞愧的满脸通红,脸上的汗水跟下雨似的一个劲的往下滴。 秦师爷那一张利嘴可是官场里磨出来的,一看这县太爷还有口吃的毛病?心里头就越发的不畏惧他了,不顾一切的喊冤诉苦起来。 “冤枉啊大人,小人前后侍奉过三任县太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从不敢有半点马虎啊!自打大人三年前来了石屏后寄情山水,小人呕心沥血披肝沥胆的治理石屏,生怕有半点行差踏错,既扰了大人的清幽又辜负了大人的一番信任,大人啊!小人真的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啊!” “你,你,你……” 秦师爷自己喊着冤,话里话外可全都是在说这位县太爷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整个县城都多亏了他这位劳苦功高的师爷在打理着。 虽说这县太爷糊涂是糊涂了点,但好歹还算是个好人,至少比那秦师爷强吧?眼瞧着秦师爷仗着自己的一张利嘴,不停的颠倒黑白,那糊涂县令被他呛的那是哑口无言,除了一个“你,你你……”别的就再也说出来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石屏县摊上这么个糊涂的县令,也真是够呛的了!不过好在人家的出身不一般啊,关键时刻还是很有用的。司徒律津正急的满头大汗,口齿到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江秋意慢悠悠的开了口。 “秦师爷,你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指认这位县太爷是冒充的吗?还带了衙役过来拿人,先不说你贪不贪脏枉不枉法,以下犯上,冒犯皇室这一条,你就是逃不过的吧!” “对!对!对!” 司徒律津也想说这事来着!只不过口齿说不出来而已。 秦师爷沉了脸,目光怨毒的盯着江秋意,恨不得将她那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撕碎了! “啪啪啪……” 左右开弓,秦师爷自己将自己的嘴巴抽的那叫一个响啊!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是小人眼拙,竟一时将大人认错,小人该死!求大人看在小人这三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过小人这一回吧!” 这风向转的可真够快的,刚刚还斩钉截铁的说人家是假冒的,这会又变成眼拙了?你不是眼拙,你是眼瞎…… 第103章风波骤起2 秦师爷老泪纵横,渐渐的围观的人多了起来,大伙瞧见了不明所以,各种各样的猜测全都有。 “怎么回事?那不是秦师爷吗?咱石屏县的一把手啊!新来的县太爷不管咱们的死活,来了三年没坐过一次堂,咱这石屏县小小的事,可不都靠着秦师爷一个人打理着么!” “是啊是啊!秦师爷可是辅助过三任县太爷的,上一任县太爷升迁的时候是要带了他一块去享清福的,可秦师爷放不下咱这石屏县的老百姓,硬是谢绝了!” “是啊是啊,秦师爷可是好人啊!好人啊!” “好什么好?一把年纪了还和后街开酒铺的花寡妇不清不楚的!臭不要脸!” “这话说的,这石屏街上走的男人几个没钻过花寡妇的酒铺子的?该不是你没钻上,吃味了故意污蔑秦师爷吧?” “你!” 议论声越来越复杂,江秋意听着,只觉这秦师爷的表面功夫做的倒还不错,那么些人说他的好话呢!那边司徒律津已经冷静了下来,看着议论纷纷大有鼎沸之势的老百姓,心头只盼望着一个人快点到来。 许是老天爷知道了司徒律津的急切,他这边正心急如焚,那边他的书童不问就带着县衙唯一三个没跟秦师爷同流合污的衙役匆匆赶来了。 “启禀大人,小人方才带人查抄了秦师爷的私宅,抄出白银三百两,正是此批朝廷下发征兵用的安家费被贪污的那一部分,另有一本账簿,详细记录了历年来秦师爷私下售卖各村里长一职所收的赃款!” 书童掷地有声的禀报,一时间在民众里炸开了锅,人们纷纷流露出差异,震惊,不敢相信的神情。而书童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还有一事,大人,抄家的时候邻居反映,时常半夜听到秦师爷家中有女子的哀嚎,我们仔细搜查了一番,发现秦师爷家中密室里竟关押着三名少女,其中一名已气绝身亡多日,是被,是被……” 听着书童语噎不祥的汇报,还有他脸上那不忍的神情,江秋意全身一震,回头恶狠狠的瞪着秦师爷,只见秦师爷已经没有了刚才听见抄出官银时的淡定,刚才他分明还不停的转动着眼珠子想给自己找借口开脱呢! 可这少女的事一被捅破,不止他一个,连带着他身后叫赵三管虎的两个衙役,全都面如死灰,整个人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跪都跪不直了。 司徒律津先是愣了许久,他只知道秦师爷在朝廷发放给士兵的安家费上动了手脚,却没想过他身上居然还带着人命官司?反应过来之后,司徒律津脸色沉着,肃穆道:“不问,去楚村找那个稳婆过来验尸。” 大秦礼法森严,但凡出现女尸,都不会由仵作验尸,而是请来当地有名的稳婆协助官府检验尸体,这是出于对女性死者和她家人的一种尊重,即使人死了也要严苛的遵从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法约束。 而这十里八乡的也就只有楚村有一个稳婆。可是楚村的稳婆?那不就把美凤倒吊起来的那个连半桶水都不算的骗子吗?叫她来验尸?她能验出个什么来? 眼看着那书童已经站了起来,江秋意一时情急,从六郎身后钻了出来。 “大人,楚村的稳婆就是个骗子,你叫她来验尸是验不出什么结果来的,我去吧!我是药婢,精通千金一科,只要是女人,不管是死的活的,我肯定能比那稳婆瞧的明白!” 药婢?那可是南秦世家贵族的家生奴才,打小花了大把银子精力培养,习得一身的医术好终身照料主家,轻易是不会外放的,她既是药婢又是怎么流落到这北秦来的? 司徒律津不说话,谢六郎还以为他不相信秋娘的话,忙给她作证。 “真的,俺媳妇没骗你,之前俺家美凤生孩子,差点没叫楚村那稳婆害死,还是俺媳妇将人救了下来,母子平安呢!还有俺娘,俺娘的病也是俺媳妇治好的,俺们今天也是来街上给人瞧病的!” 不知道六郎是多了个心眼嫌花寡妇的名声不好,故意不提她的名字,还是只要一想起来那个女人就浑身不舒服,所才故意不说她的名字。 司徒律津越听就越对今天碰巧撞上的这位小娘子感兴趣了:“既然如此,那你便随本官一块过去瞧瞧吧!” 回过头又对自己的侍卫吩咐了句:“押着他们一块到现场去,本大人要他们心服口服!省得回头有人说本官仗着皇族的出身,欺压平民百姓!” 和书童一道来的三个衙役已经先行一步前去打点了,书童在前面领路,县太爷走在前头,江秋意和六郎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侍卫们押着秦师爷和那两个跟他同流合污衙役,身后跟着一大班看热闹的老百姓,一行人走在街上浩浩荡荡的。 江秋意回头瞧了一眼,果然不断的有凑热闹的老百姓加入队伍,眼见整个石屏街市上的人都出动了,远远的好像还瞧见了邵行头和谢掌柜的身影也隐没在队伍中。 秦师爷的私宅有些年头了,离县衙并不太远,走过去也没花多长时间。江秋意一行人到达的时候,先行一步的那三个衙役,已经将密室里救出来,尚且还活着的那两名女子押了出来,跪在了秦府门口。 衣不蔽体满面污垢瘦骨嶙峋,瞧着和街上的乞丐没什么区别,跪在大庭广众之下瑟瑟发抖,远远的江秋意就瞧见了那破衣烂衫遮盖不住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青紫淤横,那一颗心顿时酸胀的难受。 前世她救治过一位被玷污的病人,知道那是怎样可怕的一种遭遇。 “下跪何人?报上名来!本官是石屏县衙的县太爷,尔等有何冤屈尽管细细说来,本官定为你们主持公道!” 第104章惨案1 众人站定后,司徒律津有模有样的问起了案来。可跪着的两个女子,一个全身瑟瑟发抖,当场晕了过去,一个吱吱啊啊的神情癫狂,胡乱比划着,可嘴里头就是没有一个清晰的吐字。 江秋意皱着眉,直接推开司徒律津走了过去,先是查看了那名晕过去的女子,然后回过头来对司徒律津说:“大人,她是惊吓过度晕厥了,给她找个地方先安置下来吧!”然后也不等司徒律津说话,就自顾自的转过身去和另一名女子说话。 “你莫怕,我是好人,不会伤害你的,你舌头怎么了?我看看可好?” 那女子先是抗拒的,很害怕的向后躲了躲,江秋意也不逼她,只伸出了两只手,温柔的看着她。 “不怕不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知道你说不出来话,我给你看看舌头好不好?也许我能帮你呢!我会治病,给女人治病我最拿手了!” 那女子只剩一双惊恐的眼睛满怀戒备的看着四周,不管江秋意怎么说,还是不肯让她靠近。 江秋意也不急,一遍遍的和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几乎是将软话好话全都说了个遍,脸上始终带着浅淡温柔的微笑,没有半分轻视没有一丝不耐烦。 倒是她身后方才押着这两个疯疯癫癫的女子出来的衙役有些不耐烦了,县令大人在场,还有那么些围观的老百姓,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衙役不免心烦起来。 “俺说,你到底是来协助办案的还是来谈心的?不是想看她的舌头吗?你要是不好下手掰开她的嘴,俺来帮你,别磨叽了赶紧的!” 那衙役说着,一把上前就抓住了女子的肩头,作势要把她的脸掰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衙役还没怎么着呢,江秋意已经反手将他伸向女子的魔爪抓住,只掰住了中指,手上一用劲向上一翘,那衙役就吃痛的嗷嗷大叫起来。 “哎哎哎……你干啥!” “我倒要问问你想干什么!她是受害者不是犯人!大秦律哪一条教你把受害者当犯人审了?还是你看她是女子,还是个受过凌辱的女子,从心里就轻看了她!根本不把她当人看!” 江秋意很生气,那衙役对受害者的态度真的让她怒火中烧,手上的力气再大一分,这中指就要废了。 “秋娘,别生气……” 谢六郎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江秋意的肩膀上,在她身边蹲下,她的举动已经在百姓中引起了骚动,毕竟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官差,而且还是个女子,这样的事情不管起因如何,人们都只会诧异于这女子的诡异。 谢六郎用身体挡住了江秋意,嘴里虽然劝着江秋意不要生气,可他自己看那衙役的眼神分明也是带着暴怒的。 “秋娘,不如将她带进去再问吧!这里人太多她这么害怕,可能也问不出些什么来。” 谢六郎的话说的十分有道理,江秋意又如何不知道?可是秦师爷在石屏素有好人缘,若不当面拆穿他的虚伪面具,恐怕这件事在百姓中不知道会流传成什么样子。 江秋意不在乎这些,可明显司徒律津是在乎的,他不止是这石屏县衙的县太爷,还复姓司徒,代表着皇家,他的行为不能给皇室带来任何污点。而这样一桩铁证如山的惨案,也不应该留下任何容人猜疑的疑点。 江秋意沉了眸子,放开了那衙役的手,只对那如惊弓之鸟的女子说: “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你的整个人生都毁了。可正是如此才更加不能任由害你的人逍遥法外,你不指证他,他就能一直喊冤,可他当真是冤枉的吗?你咽得下这口气吗?你被害的这样惨,若是还有人议论起这桩惨案时不明所以,被那禽兽往日的虚伪面具所骗,为他喊冤,你甘心吗?” “唔,唔,唔,不,不……” 处于惊恐中的女子猛的扑了过来,抓住了江秋意的肩膀,污浊的脸上全是泪水,长大了嘴艰难的吐着字,却发音混乱神情癫狂,看起来跟突然发了疯似的。 “你张开嘴,张开嘴!” 那女子抓着江秋意的肩膀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简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江秋意吃痛,六郎看到她皱眉,想去掰开那女子的手却被她制止住了,江秋意只一个劲柔声的和那女子说着话。 女子闻言张开了自己的嘴,露出了满是斑驳咬痕甚至已经开始化脓的舌头。江秋意的眼泪,当场就一颗颗的掉了下来,饶是谢六郎这样的男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人,她说不清楚话,是因为想咬舌自尽,而且不止一次,她的舌头咬伤了,几乎已经全部咬烂完了,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江秋意背对着司徒律津,司徒律津能看见她颤抖的双肩,而她浑身散发的浓郁悲伤,满满的不忿,透着微风,慢慢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江秋意艰难的站了起来,说:“活人说不了话,死人却还能为自己伸冤,大人,请允许我为里头死去的那位姑娘验尸,不管这些禽兽都做了什么,尸体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们的。” 江秋意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可她看司徒律津的眼神却那样坚定,说话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咬的特别僵硬,余光瞥过秦师爷那边时更是凌厉的如同刀子一般,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司徒律津点点头,江秋意便走进了秦师爷的私宅,在里头待了许久,出来的时候神情是异常悲愤的,站在逐渐斜落的夕阳下,只觉得这世上怎么还能有这样的人渣? “大人,屋中的女子是被人凌辱致死的,生前曾遭受惨无人道的蹂躏,尸体上多处骨折,周身全是皮鞭抽打,火烛烫伤的斑驳痕迹,新伤旧伤,日复一日,舌头也同样咬烂了,那些禽兽应该想防止她咬舌自尽,竟将她一口牙全都拔完了。” “啊……” “天哪……” 第105章惨案2 围观的百姓开始惊呼,这样闻所未闻的残暴手段,当场吓的好几个妇人脸色发白,瑟瑟发抖。江秋意虽面不改色,可那淬了毒的眼神到底还是泄露了她心底里的悲愤。 她将手中的小铜片呈给了司徒律津,说:“这是屋内那女子一直握在手中临时前也不曾撒手的信物,是一条项链的小吊坠,上头刻着一个‘菱’,大人不妨查查这东西的由来,或许能知道死者的身份。” 江秋意这边才说完,人群中就有一个五十岁出头的老妇人惊呼了一声:“那不是俺们村小菱儿的吊坠吗?她奶说秦师爷给她在临安城大户人家找了份差事干,这是,这是咋啦?” 那老妇人说着,就拼了命的想冲过来看看江秋意手上的吊坠,却被司徒律津的从龙卫挡在了外头,进不来。 司徒律津一个眼神,侍卫就将人放了进来,那老妇人见了司徒律津,先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他面前,情绪激动,嘴里头只剩下一句:“官老爷,官老爷……” “老夫人您先起来,先瞧瞧这吊坠再说。”司徒律津亲自去扶,江秋意也将吊坠送到了老妇人面前。 “菱儿,小菱儿啊!这就是俺村小菱儿的吊坠啊!官老爷啊!这是,这是咋啦?秦师爷和她奶说是带小菱儿去大户人家那做奴婢的啊!这是咋啦?” 老妇人捧着那吊坠捂住心口,当场嚎嚎大哭起来,仅仅是同村已然悲痛欲绝,那小菱儿的家人又当如何? “暗,暗,俺爷四……” 原先一直不肯开口的女子突然扑了过来,抱着江秋意的腿,张大了嘴,口齿不清却还是拼命的想哭诉自己的冤屈。 “你是想说你也是这样被他骗过过来的吗?”江秋意蹲了下去,扶着那女子,只见她一个劲的点头,那眼泪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大人,您听见了吗?秦师爷不止贪污朝廷征兵用的安家费,他还诱拐良家少女凌辱,草菅人命,这样的畜生,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江秋意愤恨的喊了一句,声音大的几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原本还在为秦师爷说话的老百姓,也开始随声附和:“对!畜生!凌迟处死!” 眼见事情败露,铁证如山,赵三最先反应过来,从秦师爷身后爬了出来大喊。 “大人,大人!这都是秦师爷指使的!贪污安家费,拐骗这些女子,全都是秦师爷指使的!俺只是一时糊涂被秦师爷拐上了贼船,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管虎见状也连忙爬出来举报。 “大人,这些女子全都是秦师爷下乡巡查各乡民情时诱拐来的,死了的那个是第一个是从李寨拐来的,秦师爷尝到了甜头,又从八姓庄骗了一个,楚村骗了一个,全都说要带她们去大户人家那儿做奴婢,大人,俺也是被秦师爷给骗了,那日俺酒喝多了糊里糊涂的就……” 秦师爷见赵三和管虎竟然背叛自己,将罪名全都推到了自己身上,哪里还忍得住。当场就互相揭起了老底。 “赵三,管虎你们这两个叛徒!本师爷贪的银子你们俩没少挥霍吧?还有这些女人你俩也没少作贱吧!赵三,要不是你自己个不行了把气撒在女人身上,李菱能被你活活打死?还有管虎!酒喝多了是吧?那你咋回回来光折腾楚苗苗?还不是因为她才来没几天身上毛病少,能叫你折腾尽兴咯!” 这相互指证之下,各种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倒是不用审,那三个人渣就将彼此的罪证全都抖落了个干净。江秋意蹲在那女子身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她实在没有必要在听一遍自己惨绝人寰的遭遇。 “大人,刚才那女子醒过来撞墙自尽了!大人!” 方才负责将其中一名昏迷不醒的女子,带下去休息的衙役慌慌张张的跑来,脑门上全是汗。 “畜生!” 两条人命,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谢六郎一听,再也忍不住,一个转身抽出其中一个侍卫的佩刀,当场就架在了秦师爷脖子上,红了眼眶,全是恨。 江秋意捂住楚苗苗耳朵的手突地使上了劲,像是恨不得谢六郎手里的那把刀在自己手上,此时此刻,她也恨不得将那些渣宰全都撕成碎片。 “谢六郎!莫动手!大秦铁律,杀人者偿命!他本来就死罪难逃,你这一动手平白的还要贴上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值当的!快把刀放下!” 司徒律津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没有被那感同身受的仇恨蒙蔽了双眼,而是理智的劝说着谢六郎,可已经恨红了眼的谢六郎,如何听的他的劝! 在司徒律津的话音落地后,江秋意也迅速的反应过来,扑过来按住了六郎握刀的手,带着哭腔道:“六郎,把刀放下!” 相视一眼,谢六郎看到了江秋意眼底的担心,本已经硬起来的心肠,瞬间软了下来,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谢六郎哽咽:“秋娘,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江秋意语塞,没有办法回答他。 司徒律津却被谢六郎那一句话,震惊的整个人突然的灵台清明起来。 说到底,他才是这一县之长,出了这样的事,追根究底就是他这个当县太爷的不务正业,将所有的事情全都交给了秦师爷,才叫他有朝一日权力膨胀,目无王法。 对着围观的百姓,司徒律津深深的鞠了一躬。 “石屏的老百姓们,下官司徒律津,上任石屏三年以来放任秦师爷等人为祸四方是本官失职,等本官处置完秦师爷等人,自会像朝廷如实禀报自己的失职渎职之罪,但本官在此向各位保证,秦师爷此类事件,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在石屏县管辖之内发生!” 司徒律津身上的书生意气在这一刻迸发出惊人的威力,他敢于当场承认自己的事务,没有任何狡辩甚至是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同样,他也深深的为自己的失职感到万分愧疚。 啦啦啦,乃们想我了没? 我发现有时候给评论区的宝宝们回复的信息总是消失不见,好奇怪哦,并没有回什么限制级的内容啊! 宝宝们想跟零距离亲密接触吗?新建裙号:567239640,欢迎勾搭 第106章受害者 秦师爷等人被带走时百姓们是一片喝彩,这样的禽兽走到哪里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天已暮色,司徒律津正打算派府衙的马车送江秋意回去,不料却被江秋意谢绝了:“大人,让马车先送六郎回去吧!这姑娘身上的伤很重,恐怕除了给她找个坐堂大夫瞧瞧,还需要我的照料。” 江秋意虽说的隐晦,可言下之意却再明显不过,这姑娘身上有些地方的伤是坐堂大夫不屑去看的,估计也只有江秋意能治疗了。 司徒律津那边还没表态呢,谢六郎头一个就不愿意了:“不行,你不回家那俺也不回去,俺要在这陪着你!” 赌气的跟个孩子似的,就生怕自己的糖被谁抢了!说完还自顾自满心戒备的看着司徒律津,仿佛司徒律津要跟他抢啥似的。江秋意有些无奈,好声好气的安抚起谢六郎来。 “都不回去你阿娘会担心的,你还是先回去吧!正好替我解释一下,命案的事莫说的那么细,千万别吓着老人家。大概齐的与她说一遍,就说我正留在这照顾受害者,你娘心善定不会怪罪我夜不归宿的,你也不会是不是?” 最后一句带着些许俏皮的揶揄,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谢六郎听了,只觉得自己是无端端小家子气了一番,脸色有些尴尬,局促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才说:“那好吧,俺都听你的,那你自己在外面当心点,千万照顾好自己!” 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之后,谢六郎才依依不舍的上了官府派来的马车,江秋意和楚苗苗也上了另外一辆马车,只是不同的两个方向,一个向南,一个向北。 同仁堂的大夫一看是府衙的官差上门求诊,自然是不敢怠慢,秦师爷私宅那档子事,不消片刻早就传的沸沸扬扬,这老大夫见着病人之前,心里就是已经有了个底的,可问诊的时候却还是很震惊。 能瞧的地方瞧了个遍,孟传良在药童捧过来的水盆里洗干净了手,整理齐了自己的衣冠,这才出屏风,跟县太爷禀报。 “回禀大人,此女伤势最重是在舌头处,口腔已经溃烂,纵使治好,往后也很难像正常人一样说话了,至于身上其他地方的伤,男女有别,请恕小人实在不方便为她诊治,听说今日有人协助大人验尸,想来也是略通药理的,大人不妨叫那人来看看。” 不止是男女有别,在这位老医生眼里,除了世家贵族的女子那些个千金贵体是值得医治的,其他的贫贱女子,生死只有天命,完全没有必要浪费自己的一身好医术去救治。 至于这个女子就更加没有必要了,出来那样的事,她就不应该活下来!听说一同被救出来的还有另外一名女子,人家一醒就撞墙自尽了,倒落得一个贞烈女子的好名声,人们谈论起她时只会有更多的怜悯,她的家人也不至于蒙羞。 这个女子嘛!瞧她舌头上的伤口,倒也不是个怕死的,只怕当时被凌辱真的是恨不得去死吧! 她的下巴已经是习惯性的脱臼了,刚才为她检查舌头上的伤口时孟传良就发现了,那应该是凌辱他的人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经常往她嘴里塞布条导致的。饶是如此,她还是逮着机会就想咬舌自尽啊! 可既如此刚烈,又为何还要苟活于世?不学那另外一名女子,给自己留个贞烈名声,也少为家人添辱。 孟传良简单的开了药方就递给了县太爷身边的小书童,然后说:“大人,一日三次,连吃三天,能不能熬过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早在那句不方便诊治的时候江秋意就全身都炸毛了,人命关天,竟一句不方便诊治就草草了事?这位所谓德高望重的坐堂大夫,竟轻易的抛弃了他的病人,随随便便开了副药方,那上面竟是几味治疗小儿夜啼受惊的安神药! 这是什么大夫?能救他不救?江秋意气的,夺过药方就问:“大夫,你是觉得她只是受了惊吓吗?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然给她开小儿定惊散?你到底是不是大夫?” 一句话,叫众人惊的面面相窥,老大夫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小药童就先站出来了:“你是什么人?竟敢质疑坐堂大夫的诊断?大夫开药自然有大夫的道理,这女子已然这样了,根本就没有继续救治的必要!” 小药童到底还是少磨炼,竟直接的就将老大夫一路过来时与他私下说过的话直接就宣之于口了,这下子不止江秋意怒火中烧,连司徒律津都看不下去了。 “什么话?本官让你来救人,你却认为没有救治的必要了?难不成你是在公开违背本官的命令吗?” 生长于皇室的人,再怎么虎落平阳,身上还是带了股上位者的威严,尤其是司徒律津话音刚落,外头就进来了一个黑衣侍卫,明晃晃的刀剑就架在了老大夫的脖子上,吓的他当场腿软。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不敢,小人这就重新开药方!这就重新开药方!” 江秋意这边犹自不解气,只听得屏风后“乒乓”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哼,江秋意全身一震,不顾一切的从进去,楚苗苗显然是听见了外头的谈话,生无可恋,竟砸碎了床边喝水的碗,用那碎片割腕自杀了。 “姑娘!”江秋意一声惊呼,连忙上去捂住了楚苗苗手腕上的伤口,止住了那不停往外冒的鲜血。 “大人,止血药!快叫大夫拿止血药!”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江秋意一整晚都不敢合眼,滴水未进,亲自守在床边,就生怕那姑娘醒过来之后再做什么傻事。 一直到次日谢六郎早早的从家里赶来,江秋意仍一动不动的守在床边。明明只是素不相识的人,她却这样尽心尽力到仿佛那是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司徒律津和谢六郎站在门外,虽神色各异,却是在看同一个女人。 第107章三人行必有我师 屋里头的江秋意还在说话,从昨晚一番紧急抢救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她就开始坐在床边不停的跟她说话,说了一晚上,这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我知道你肯定很痛苦,不想活了。我也知道,现在对你而言死了比活下去更简单,一了百了,不用再遭人白眼受人非议。就好像痛苦全都没了似的,可是你想过吗?如果你真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甘心吗?” “你的人生,一辈子还那么长,这个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你重新开始,不要死,活下来,去一个没有人知道你发生过什么的地方,忘记这里的噩梦,重新开始。” “和你一起受苦的女孩都死了,就剩下你自己,这不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生命是恩赐,是给予你无限可能的恩赐,不要死,活下来,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活下来了,往后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什么是能使你害怕的了!” “好姑娘,不要死,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江秋意的声音有股直刺人心的魔力,床榻上的人其实早就醒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睁开眼睛,那泪水就跟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流了就没停过。 这过的漫长而艰难,若是没有耳边那个锲而不舍的声音,恐怕自己早就再死一次了。楚苗苗艰难的睁开了眼,眼泪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可她仍固执的想看清楚眼前这个素不相识,却拼尽全力拯救她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 恍惚间,那眉眼竟像庙里的观世音菩萨一样,乌黑的眼眸子里全是慈悲怜悯,楚苗苗愣了愣,仿佛见到了她身后七彩的光晕,佛光四射使得她灵台清明,那一刻,她的心竟奇异的安定了下来。 她说:“暗,俺,不是,俺不死!” 江秋意神色凝重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她探过身子,抱住了楚苗苗,咬字清晰,艰难而坚定的说了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走出房间的时候楚苗苗已经喝了药,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睡去,江秋意亲自检查过药方,还给楚苗苗身上的伤口上了消炎愈合的药,这的救治让她的身体有些体力不支,一出门就头昏脑涨,站立不稳,差点没晕过去。 门外的两名男子同时本能的伸出了手想去搀扶她,只是江秋意的身体却是向着谢六郎的方向靠去的,司徒律津顿了顿,讪讪然的收回了手。 靠着谢六郎,江秋意有气无力的说:“大人,请派人好好照顾她,若是她家里头的人寻了过来想见她,请一定要先询问了她的意思,看她愿不愿意见。眼下,她是再受不得半点刺激了。” “嗯,本官知道了。” “若是无事,民妇就先回去了。”江秋意很疲惫,更多的是心里的疲倦,气愤过度,怒急伤身。 这边谢六郎正扶着江秋意要走,那边司徒律津却急急忙忙的开了口:“你协助本官办案有功,本官应该给你奖励才对,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没有,俺们啥都不想要,你好好的治理好石屏,不要再出现秦师爷这样的人渣就成了!”六郎的声音里全是愤恨不满,对于这位糊涂县令他是半点好感都没有的。 江秋意却突然间神志清明起来,想起了一件事,转身就说:“大人说的赏赐,可有什么禁忌吗?还是不管民妇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大人都会答应?” 被这么一反问,司徒律津突然有种被狐狸盯上了的感觉,咽了咽口水说:“职权范围内,本官只当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 江秋意转身,正色道:“六郎不久就要奔赴前线了,我希望大人可以让您身边的侍卫,教六郎一些杀敌立功的本事,他原先也是会些拳脚的,只求大人的侍卫指点一二就好。” 江秋意算是看出来了,糊涂县令身边的侍卫全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还剩十几二十天的时间,就算学不成绝世高手,多少也能为六郎的平安归来增添一道保障不是! 谢六郎这个憨货,人家那边都还没说答应呢,他这边就先拒绝了:“不成!俺自己有师傅了!四爷爷就是俺的师傅!怎么可以轻易的改换门庭拜他人为师呢!” 你!江秋意气结,年纪小小的居然固执的跟头犟驴似的!不止像头倔驴,还是头大笨!放着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不知道珍惜! 司徒律津不免拿那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谢六郎,突然想起了昨晚他的从龙卫队长前来向他谢罪,在主子面前被人夺了兵刃,乃是侍卫的大忌,若不是司徒律津一贯温和治下,只怕那侍卫长就只有以死谢罪的份了。 可一番询问下来,从龙卫侍卫长魏潭确实对谢六郎很是佩服的,说他身手矫健,反应敏捷,骨骼奇佳,一腔热血,是难得的习武之才。 司徒律津摊了摊手,看得出来江秋意确实很想让谢六郎受指点,于是他说:“侍卫长也说过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本官可以安排侍卫队长来教他,如果他愿意学本官这边没有问题。” “俺不干!俺自己有师傅!”谢六郎却一根筋的认准了,梗着脑袋望着江秋意,像是坚定到不能再坚定了。 江秋意又好气又好笑,谢六郎拧起来的时候就跟小孩子似的。她不得不拉过他的手,细细的解释着:“只是请旁人指点一二,又不是当真让你改换门庭摆他人为师,你没听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就话吗?” 谢六郎这孩子太不会聊天了,他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来了句:“没听说过!”还理直气壮一脸傲娇! 江秋意气的直接就在他手背上狠狠的掐了一下,然后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只要你虚心求教,就到处都有值得你学习效仿的对象,以他人之长,补己之短,有何不好?还是你铁了心想把命搭在战场上,不想回家了?” 第108章学艺1 最后一句算是击中谢六郎的软肋了,急得他连声辩解:“俺怎么会不想回家?俺是一定要回家的!再苦再难俺都要立了军功回家来!” “那你就去学!多学个一招半式就多一分回家的希望,我想四爷爷知道了也会支持你的,你习武是为了杀敌,学的更好不是能杀更多的敌人吗?这样有何不好?” 谢六郎当真认认真真的想了想有何不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什么不好,最后也只好妥协了:“好,那俺学,哪怕是指点一招半式,那也算是俺谢六郎的恩师了!” 谢六郎说着,就朝站在司徒律津身后的侍卫队长重重一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侍卫队长黑衣黑纱,虽看不清容貌,却能感觉到那是个不苟言笑的。 他只望了司徒律津一眼,见司徒律津点点头,便上前一步,扶起谢六郎说:“时间有限,我也只能在招式上指点你一二,其他的要靠你自己慢慢参悟,所以这师傅二字,在下实在当不得,你我权当以武会友吧!” 想着这么好的资源,多学一刻是一刻!江秋意当场就将谢六郎留在了县衙里,一个劲的叮嘱他多问多看多学啊,深怕学少了吃亏似的。 江秋意自己谢绝了县衙的马车相送,笑话,六郎昨晚回去的晚,又只让马车送他到村口自己个进村去的,是以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这青天白日的,要是让县太爷用马车将自己送回去,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呢!算了,人言可畏,没有必要惹那不必要的麻烦。 江秋意从县衙出来后,去找了杂货铺的谢掌柜,被他缠着将昨天的事全头全尾的说了个遍,满足了他的八卦之后这才借着了他家的毛驴。 谢掌柜生意做的还行,家里头有一辆牛车和一头毛驴,正巧和顺赶着牛车去进货了,要不然谢掌柜还是想让江秋意赶牛车回去的,牛车稳当。 唏嘘感叹了一番,见江秋意实在不愿过多的谈及秦师爷一案,谢掌柜知道那是她心里头难受,也就刻意的转移了话题,想说些让她高兴的。 谢掌柜说:“六郎媳妇啊!你是不知道啊!咱这小鱼干可好卖了!仅仅昨天一集,就卖出去了许多,但凡是尝过的人,就没有不买的,又便宜又好吃,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今日虽说背集,那也挡不住咱小鱼干的势头,估摸着明后天就得叫和顺上你家去进货了,你备着点,这次还是要一百斤!” 说着这生意上的事,江秋意的脸色总算缓了缓:“小鱼干算不得什么顶好的东西,咱也就是赚个薄利多销的钱,但是掌柜的您放心,咱是立下过契约的,这石屏街市上小鱼干的生意,我是绝对不会再批发给旁人的。” 这谢掌柜的一听,含笑的着点点头,心道这小娘子心思倒是通透,自己个不就是担心这小鱼干这么好卖,其他做买卖的眼馋想分一杯羹么!她既然这么说,还有什么不信的呢! “不担心不担心,咋都是实在人,不弄那些虚的。您不批发给其他家,我照您定下的价格卖,咱就赚那薄利多销的钱!” 江秋意浅笑着说:“嗯!只要咱这麻辣小鱼干的生意做好了,往后两家搭伙做买卖的机会还多着呢!您放心,有什么好事一定第一时间想着您!” 谢掌柜的这一听,立马笑的见牙不见眼,好说歹说的非要打包些山核桃,瓜子回去叫江秋意一家子吃着玩,你不拿还不行!最后江秋意从杂货铺走的时候,谢掌柜还亲自相送,送出去了多远!倒叫江秋意真的是不好意思到了极点。 还没出石屏的街市,一心想娶谢四妹的莫屠户就收到风声,说是他小舅子的新媳妇正在街上呢!二话不说的割了一大块五花肉,紧赶慢赶的总算是赶上来了。 “小嫂子,小嫂子您留步!” 莫屠户那嗓门,简直跟河东狮吼似的,就算是聋子也听见了!还吓的手里头牵着的小毛驴一个劲的哆嗦。江秋意回头,就看见莫屠户拎了串五花肉朝她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个小尾巴。 刚刚赶上,莫屠户还没说话呢,他闺女就脆生生的说:“这肉是给俺娘吃的,俺娘是那个姐姐,不是那个妹妹!” “琦官!你这孩子!快,一边玩去,再胡说爹爹叫你锁家里不让你跟着上肉档来了!” 小女娃一听,固然老实了,却还是心有不甘的朝她爹做了个鬼脸:“爹爹是个糊涂蛋!姐姐是好的,妹妹不好!妹妹帮人是要收钱的!你咋就不信俺呢!” 帮人收钱?谢四妹帮谁了?收钱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女孩又急又气又委屈,最后一跺脚一溜烟的跑了。莫屠户笑的一脸的尴尬,江秋意却若有所思。不等莫屠户开口,江秋意就问:“能说说你瞧上俺们家四妹啥了吗?为什么一门心思的想娶她?” 莫屠户先是有些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在江秋意的执意询问下,将那日瞧见谢四妹帮助一个小公子寻找家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莫屠户说:“俺倒不是贪图你家姑娘的美色,要真论起容貌来,你家四姑娘还真没你家三姑娘长的俊呢!俺是看上了她的那副心肠,她对那迷了路的小公子那样好,将来待俺闺女也不会差的!” “迷了路的小公子?是这石屏镇上的哪户人家的小公子吗?” 莫屠户不明白江秋意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做什么,但看在马上就要成为一家人的份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不是,好像是临安城的大户,带着小公子下乡游玩呢!” “那你可瞧见了我们家四妹将人送回去的之后的事情是怎么样的?”江秋意又问,她隐约觉得这事情啊,肯定是有两个层面的,而莫屠户只瞧见了其中一面。 莫屠户说:“没有,那会档口来人买肉了俺就回去了,后来听街上的人说,就是你们家四妹平安将小公子送到家人手上的。” 听到这里,江秋意就没有再问了。她看着莫屠户说:“你喊住我做什么?可是有什么事吗?” 第109章学艺2 莫屠户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说:“瞧俺这脑子,俺是来给您送肉的!来,给,您拿回去吃!拿回去吃!” 江秋意也不拒绝,家里头卖完送完剩下的零零碎碎的野猪肉已经吃完了,微笑着接过那肉,在手里头掂了掂,足有五六斤重,江秋意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递给莫屠户。 “这是肉钱,多少就这些了,你也别推迟,都是小本生意,最少也收个成本不是嘛!没道理白吃你的猪肉,传出去还不知道俺们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呢!你说是不是!” 四妹不想嫁,江秋意对莫屠户的态度自然不会特别热情了,在他上门之前还是得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也不等莫屠户推迟,江秋意就说:“不瞒你说,和你的这桩婚事啊,一直都是谢里长在做主,家里头其实并不怎么满意这门婚事,这将来怎么样还是个未知数,平白要你的东西不好!” 江秋意其实挺喜欢莫屠户的,可谢四妹铁了心不想嫁他,他又一门心思的只瞧上谢四妹了,那她也没有办法,与其等他登门的时候当头一棒,不如提前给他透透气通通风,让他也有个心理准备。 这不,莫屠户听完,整个人都傻眼了。 江秋意心中不忍,到底还是补了句:“万事还是等你上门来再慢慢商议吧!这钱你拿着,我先走了,这眼看着好像要下雨了!我得赶紧回家去。” 也不等莫屠户反应过来,江秋意就连忙坐上小毛驴跑了。前脚刚进家门,外头就下起了细雨,这春日里的微风细雨最是滋润万物,想必这一场雨之后,五桂岭就该彻底绿了! 院子里最后一批小鱼干被谢大郎两口子糟蹋了,这眼看着下起了雨,也不知道会不会连着下好几天呢?要真是那样,那可就耽误了小鱼干上市了。河边晒着的鱼干也差不多了,只差最后一个日头,就能彻底干透了的。 江秋意回来的时候,谢三姐正在灶房里收拾呢!眼瞧着变天了,她就慌着收拾起了小鱼干,幸好有光辉哥叫来了好几个小伙子一块帮忙,不然她一个人还真没办法将小鱼干全都收拾回来。 江秋意一夜未归,谢三姐这会子见了她跟多久没见似的,亲亲热热的挽了她的胳膊:“秋娘,你可算回来了!担心死俺了!你不知道六郎昨晚上和阿娘大吵了一架,这会子阿娘还生着气呢!” 六郎和他娘能因为什么吵架啊?还不是征兵的事!江秋意这一听,心里暗道一句不好!六郎这个没长心的,肯定搂不住,一不小心跟他娘说漏嘴了,将他已经完成征兵登记的事情说了出来。 江秋意觉得大事不妙,连忙拉了谢三姐问:“那你娘呢?该不会又是在屋里躺着吧?” 谢三姐点点头:“阿娘昨晚上气的一晚上没睡觉,早起了就喊头疼,吃过早饭就一直在屋里躺着,四妹陪着她呢!秋娘,六郎真的已经在县衙登记了?他去当兵的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阿爹从前线回来时是个怎样的模样,谢三姐到现在想起来都不寒而栗。部队的人将他送到了县衙,是阿娘领着他们亲自去接的,一条胳膊没了,整个人又黑又瘦,完全没个人模样。 阿娘流了一晚上的眼泪,说了一晚上前线的各种危险,谢三姐听的心里难受,对于六郎坚持要去当兵一事,她也开始害怕起来。江秋意知道她的担心,连忙安慰她。 “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打听过了,六郎他们这一批是后援部队,主要负责清理战场修筑城墙之类的,这次领兵的大将军杨力为人谨慎,从不让没有受过训练的新兵上前线的!而且我还给六郎找了个武功很厉害的师傅指点他,眼下他就在衙门里学艺呢!” 谢三姐这一听,里面眉开眼笑了:“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俺去告诉阿娘去!阿娘要是知道了,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谢三姐听风就是雨的,江秋意忙拉住了她:“等会吃饭的时候再去叫也不迟,你不是说你娘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吗?叫她再睡一会,咱先做饭,吃饭的时候再跟她慢慢解释。” 说着,江秋意拿起了那块五花肉,笑眯眯的问谢三姐:“知道这是谁家的肉吗?三儿啊!今日莫屠户说了句话,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复述给你听,你想不想知道啊?” 谢三姐哪禁得住引诱,当场就问:“他说了什么?可是提到了俺?”这话一出,当场自己就羞红了脸,一双眼睛是再也不敢看江秋意。 瞧着模样,分明是红鸾心动,情窦初开了,敢情那一场英雄救美之后,真的要接一场倾心相许了? 江秋意知道她是害羞了,于是故意阴阳怪气的说:“某人说啊,要是论容貌,四妹还没三姐长的俊呢!” “胡说八道!那屠户是不是瞎?谁不知道俺是谢家村长的最俊俏的姑娘!”外头谢四妹的一嗓子,叫江秋意听的那是太阳穴直跳啊!不是讨厌死莫大牛了吗人家夸三姐碍她啥事? 谢四妹拈酸吃醋的进了灶房,对于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她是非常介意的!旁的不说,谢四妹在自己的容貌上那是非常骄傲的,竟然有人说她还没那个呆头呆脑的三姐长的俊?那不是瞎是什么? 三姐见四妹走了进来,连忙说:“是是是,俺怎么能和四妹比呢!大伙都说四妹是谢家村长的最俊俏的姑娘了!就是在整个石屏县城,那容貌也是一顶一的!” 姐妹这么多年,三姐哪会不知道四妹最是从看重她自己的容貌,自然也知道怎么讨好她。 这不,她这就话才说完,谢四妹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神色也缓和了许多。把自己当公主一样在灶房里环视了一圈,谢四妹说:“还不赶紧做饭,虽是下雨瞧不见日头,可也已经正晌午了,再不做饭想饿死人啊!” 第110章灶房烟火 这颐指气使的,也不知道谁给她的胆子一天到晚拿自己当主子,江秋意翻了个白眼,手里头利索的忙活着,眼见灶房的炊烟升起,谢四妹掩了口鼻万分嫌恶这里的油烟,正想出去,江秋意手里头切着五花肉,嘴上有意无意的就张了口。 “四妹啊,今遇上了莫大牛,方才知道原来我们家四妹竟是这么个菩萨心肠的,难怪那莫大牛一心一意的想娶你,那不是瞧上你的容貌了,他是瞧上你的人品了!我看着婚事啊,还真不好办!” 谢四妹一听,那一只脚立马收了回来,转过身来沉着脸问:“啥意思?你说清楚!他瞧上俺什么人品了?” 江秋意说:“那回你在集市上见义勇为送一个迷路的小公子回家,莫屠户瞧见了就认定你心肠好,喜欢小孩,将来肯定能对他原配留下的小女娃也好,所以才一心想娶你的。” “这个白痴!俺帮他还不是因为瞧那孩子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要不然俺……” 谢四妹情急之下漏出去了一半,眼珠子转了一圈,却是不肯再接着说下去了,只恨恨道:“你尽管将那屠户诓家里来,婚事俺自己有办法叫他反悔,不用你操心!” 谢四妹说完,衣袖一甩就走了,活像谁欠了她似的!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对三姐说:“三儿啊,四妹这个性子,迟早是要吃大亏的,心太高,可有句老话不是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吗?” 谢三姐点点头,她其实对于四妹一心想进大户人家的想法也不是很赞同的,谢三姐说:“其实俺也觉得阿娘和四妹的心思不太好,那大户人家又岂是那么好进的?俺们家这种情况,四妹就算是进了大户人家也会被人瞧不起的。” 顿了顿,谢三姐又说:“有一回俺帮四奶奶洗衣裳,闲聊时说起过翠竹姐的那门婚事,四奶奶却并不是十分欢喜,她只说翠竹能进长孙家多少还是和太子亲笔题字的那块牌匾有关系的。” 这一层江秋意倒是没有多想,听得谢三姐这么一说,忙问她:“那四奶奶还说过什么吗?” “四奶奶和俺说,女儿家还是找个踏实本分的男人嫁了的好,粗茶淡饭的过一辈子,怎么也比深宅大院里勾心斗角的强,翠竹姐嫁过去三年肚子一直没动静,肚子不争气,日子也是难过的很。”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自古以来豪门就不是那么好进的!幸好三姐就从来没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江秋意笑了笑,说:“四奶奶说的对,老人家的话还是要多听的,我瞧着莫屠户就挺老实本分的。” 谢三姐闻言先是羞红了脸,然后脸色一沉,低声说了句:“他瞧上了四妹,一心想娶的也是四妹。” “可你四妹不想嫁啊!三儿,姻缘的事情说不准的,咱走着瞧,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的,只不过掉到你碗里头的时候你可千万记得接啊!” 江秋意说的高深莫测,更是一脸的鬼机灵,谢三姐似懂非懂,一双眼睛像那炉灶里的火苗一样,忽闪忽闪的。 晌午饭将那五花肉切了一半,过油炸成了金黄色,再加入八角,香叶,桂皮,小茴香,胡椒粒等调料,倒入酱油加水没到肉,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一直炖到五花肉软烂为止,再加入适量的白糖提提鲜味,红烧肉就做好了。 上次三姐用来装暗黑级别腌菜的坛子,早就被江秋意塞满了她亲手制作的榨菜了。和三姐一块上山,有幸在她之前发现大头菜的地方还找到不少泥土深处的好宝贝。 挖回来的大头菜叶子早就在一冬的寒雪里腐烂了,就连根须都冻坏了不少,洗干净泥土,将那些坏掉的剔除,再把大头菜切成佛手形状,用盐腌制七天脱水。 取出腌制过的榨菜半成品,在日头底下晒它个六七成干,用手搓一下,搓出水来,在放进坛子里腌制三天。 三天之后再拿出来重新晒一遍,同样晒到六成干左右,按自己的喜好切成片,切成条,或者切成丁,然后加入五香粉调味均匀,爽脆弹口的榨菜就做好了! 密封在坛子里,每次吃的时候拿出来一点就可以了。 江秋意拿起来坛子边专门留着夹榨菜用的筷子,没沾过油没有水的,夹出来一大碟榨菜丝,她还是比较喜欢切成丝,夹的时候好夹。 偷偷尝了一块,味道非常不错,和某著名品牌的榨菜有得一比了!可以考虑大面积种植大头菜,那东西也不金贵,特别好养活的。到时候再大量腌制,还是在谢掌柜的杂货铺里卖,这不又多了一项收入吗?发家致富奔小康还远吗? 中午吃的是红枣玉米面发糕,红枣还是上回乡亲送来的,用剪刀剪碎,剔除枣核子备用,玉米面和成光滑的面团,盖上笼布醒发一小会,再重新揉面,将里头的气泡全都揉出来。 再醒发一小会,最后搓成长条,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小剂子,挨个的放在掌心里搓圆了,点缀上红枣再上锅蒸,红枣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独特的香甜气,叫人闻了就食指大动。 红薯没有直接煮成天天吃早就已经吃烦了的红薯汤,而是将红薯先蒸熟了,压成泥,再掺进去上回托人从集上买的一点糯米粉,做成了红薯汤圆,再下到锅里,这样一来,稀的稠的就都有了。 江秋意在灶房里做饭的时候,谢三姐是最喜欢跟着打下手的,每回她看秋娘做饭,那都跟有魔法似的,一小会的功夫,她总能将那些最简单不过的食材,做出变幻无穷的花样来。 打她来了之后,谢三姐越发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个饭菜,那就跟猪食似的!六郎真是好福气,可以一辈子吃着秋娘做的饭菜,谢三姐心想,哪怕她将来出嫁了,那也不能嫁得太远,不然回娘才蹭饭太不方便了! 第111章当真冤枉人 姑嫂俩人将饭菜全都端进了屋,谢四妹已经早早的坐在饭桌旁边等着了,看着那碗油光华亮的红烧肉,嘴馋的一个劲的咽口水,偏偏喊了她娘好几声,她在屋里头炕上躺着就是不应声。 江秋意早上不在家,这几天被她的手艺养叼了嘴的谢四妹哪里还吃得下三姐煮的红薯汤,还有她弄的盐菜疙瘩。这会子早就饥肠辘辘了,可她娘不上桌她们这些小辈也不好意思先吃啊! 谢四妹很是着急,自己个就进去叫去了,江秋意听见了里屋的对话。 “阿娘起来吃饭了,晌午有红烧肉,您早上就没吃,晌午还不吃,您不饿吗?” “吃吃吃,你弟弟就要去送死了,你还就知道吃?都是俺平时里太惯着你了!一个两个的,心都野了,还学会先斩后奏了!名字都报上去了才回来同俺说还中啥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俺这个当娘的?” 谢四妹平白挨了一顿训,却不敢顶嘴。她娘的脸色可不好看,昨晚上哭了一夜,这眼睛全肿了,偏偏六郎这个没良心,一大早就跑了,说是去官府协助办案,说的好听,还不是奔着他那小媳妇,哦不,老媳妇去的呗! 这会子江秋意回来了,六郎却还没回来,阿娘还不知道呢!谢四妹见缝插针的捣乱:“阿娘,六郎还没回来呢!秋娘是自己回来的,也不知道六郎可是已经跟着军队走了?” 六郎娘这一听,那心就跟被刀剜掉一大块似的,忙不迭的从炕上起来,冲到堂屋,对着江秋意厉声质问:“六郎呢?六郎已经走了吗?” 江秋意站在饭桌边上,瞧着六郎娘的脸色,心知这顿饭是吃不上了,她的这位婆婆啊,那情绪就跟青藏高原的天气一样,那叫一个变化多端让人应接不暇啊!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因为六郎,六郎从军,她打心底里就过不去那道坎。 江秋意福了福身子,低眉顺眼的说:“不是的,六郎只是在县衙里跟着县太爷的一位侍卫学些拳脚,这样对他将来也有帮助,他晚上就会回来的。” 已经是尽量的伏小做低了,连说话的声音都轻轻的,生怕刺激到六郎娘可她那一肚子的气还是下不去,指着她就骂:“你怎么不拦他?你的心是铁打的吗?相处这么多天了,他可是你男人,你怎么舍得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江秋意这会子听明白六郎娘话里头的深意了,难怪这段时间对她那么好,但凡见到她跟六郎在一块,那都是眉开眼笑的。敢情是指着她这温柔冢,葬送六郎的英雄梦啊!不得不说,六郎娘的心里头的弯弯绕可真不少! 也许是六郎将从军的决心在他娘面前表露清楚了,六郎娘倒没有再胡乱指责江秋意撺掇六郎从军,只是埋怨她没有拦着。江秋意耐心的解释。 “从军是六郎的心愿我不敢拦,而且我也打听过了,六郎这一批过去是不会赶上和敌军的正面交锋的,前头早就打起来了,他们这一批不过是后援预备军,去了也只是清理战场修筑城墙什么的,领军的大将军为人谨慎,是从来不会让新兵上前线的,六郎此去并不是凶险万分,如今他又有高人指点,能多学些保命的功夫,所以他不会有事的。” “若是没有凶险又何必学那保命的功夫?你压根就没想过要拦他,是不是?” 江秋意语噎,只能老实的点点头,她确实没有拦,这件事她一贯是支持的,男儿有梦就该去闯,将他困在谢家村这一寸天地里郁郁不得志,安全是安全了,可他会一辈子不快乐了的。 江秋意的不否认彻底激怒了六郎娘,她这一肚子的气舍不得撒在六郎身上,可对着江秋意,她却是不会手软的。指着外头正下着小雨的院子,咬着牙说:“上院子里跪着去,六郎上门时候改变主意不去军营了,你啥时候再起来!” 江秋意一愣,看着六郎娘说:“婆婆,我可以出去跪着,可是不管是您还是我,我们都没用权利让六郎改变主意,人生是他自己的,他有权利为自己做决定,我们是他的家人,我们能做的不是阻止他而是支持他,有了亲人的支持,六郎才能安心,才能无往不利,反对只会让他分心,平添了危险。” 解释完也不等六郎娘再做任何反应,而是赌气似的自己就大步走了出去,当真就跪在了细雨绵绵的院子里,任由雨点浸湿了她的衣裳,只一双眼睛固执而坚定的望着六郎娘。 谢三姐这一看立马急了,拼命的求她娘:“阿娘,春雨湿寒伤身,您叫秋娘这样跪着,她会生病的!” “哪就那么娇弱,你瞧她平时干起活来,炯的跟牛犊子似的,这点小雨就受不住了?真受不住那也是装的!上回她进山掏野鸡蛋淋成个落汤鸡回来也没见她咋地!” 六郎娘的眼睛闪了闪,想起了野鸡蛋的事情。 谢四妹说完自己就后悔了,江秋意淋成落汤鸡掏回来的野鸡蛋,还不都是为了给她娘补身子,她自己是一口没舍得吃。她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娘江秋意往日里的好。 这不,她娘听完立马动了恻隐之情,明显是心疼了。站在屋里头问。 “你劝不劝六郎不要去当兵?” 这是想给江秋意机会了,只要她顺着台阶下,六郎娘就不会再为难她了。可江秋意却不肯再瞒骗她,六郎娘迟早得面对这个现实。 江秋意说:“婆婆,六郎自己个拿的主意,我实在劝不了他。” “你点子那么多,六郎又那么听你的话,只要你真心想劝怎么会劝不了?俺看你还是铁石心肠!就是不关心六郎的死活!” 若是不关心,又怎么会四处的打探前线的情况?若是不关心,又怎么会死皮赖脸的给他找高人指点?若是不关心,又怎么会每次进山,一逮着机会就向他传授野外求生知识? 六郎娘的这几句指责,当真冤枉人。 第112章别有什么三长两短啊! 江秋意脾气也上来了,心里头不服,虽不至于跟一个长辈计较当场撕破脸吵起来,却也别过了脸,不想再和六郎娘解释了。多说无益,日久见人心。 见江秋意那一脸的不忿,六郎娘心里就跟不舒服了,冷哼了一声:“跪吧跪吧!跪到你想清楚为止!不孝啊!一个两个的全都是不孝子孙啊!” 六郎娘伤心欲绝,捂面哭泣,饭也吃不下了就自己进了屋,徒留急的不得了却帮不上忙的谢三姐,和盯着却吃不上同样干着急的四妹。 谢三姐先是进屋好说歹说的劝着她娘,奈何她娘死活不应,咬死了要江秋意劝得六郎回心转意不去当兵才肯让她起来。 三姐没有办法,在屋里急得团团转,出去找了把破伞想给秋娘稍微遮一下风雨,却被她拒绝了,她也是一根筋的想跟她娘杠到底了。 谢三姐逼的没有法子了,低声说了句:“俺去找六郎,六郎可是在衙门里头?俺去把他叫回来,阿娘最疼六郎,六郎肯定能救你!” 三姐才想走,却被江秋意一把抓住了:“别去,就这么十几天的时间,六郎在那多学上一招半式,将来就少一分危险,你别去打扰他了,我不碍事的,横竖他晚上就回来了,等晚上再说。” “那俺去找四奶奶,叫四奶奶过来说说情!” “也别去!三儿,四奶奶四爷爷年纪大了,这雨天寒气重,你让老人家出门,回头受了风寒或者路上滑不小心磕了碰了,咱怎么担待得起!” “那怎么办?难不成你就在这里跪倒晚上去啊!不行,你会生病的!” 见三姐心疼的不得了,江秋意心里头暖暖的,淡淡笑了笑:“没事,这点小雨不碍事的,你快进屋去吧!被回头我没事叫你给淋生病了我还得照顾你!” 江秋意再三保证自己受得了,又一个劲的叫谢三姐进去,谢三姐没有办法就只好进去了,一进屋就瞧见了四妹慌里慌张的捂着嘴,瞧一眼那桌上,她就是再捂嘴,看着那少了大半碗的,谁还能不知道是她偷吃了? 谢三姐心里头很不舒服,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添乱跟她四妹吵起来。冷哼了一声闷闷的就把碗筷全都收拾了,连带着她自己也不吃了。 四妹还眼明手快的抢了两个玉米面红枣蒸糕,跟着朝三姐做了个鬼脸,三姐生怕再惹她娘生气,也没干吱声,只能自己生闷气。 江秋意到底低估了男人对于武学的热情,六郎竟在这档口上不归,于是乎江秋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雨里跪了多久,只知道老天爷跟故意要整她似的,从开始的绵绵细雨,到后来雨势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刚开始还能隐约的听见屋里头的吵闹。 大约是已经到了晚上了,六郎还没回来,三姐沉不住气了,想要出来救江秋意,六郎娘却不肯发话,于是谢四妹干脆将堂屋的门关了起来,从里头顶住房门,死活不让三姐出去救人。 闹的狠了六郎娘便喊了一嗓子:“她不肯劝六郎回心转意,就是要你弟弟去送死,你敢救她,俺就一头撞死给你看!” “阿娘……” 然后就是谢三姐一个劲的哭啊哭啊哭,最后她只得趴在门后面,一边哭一边安慰江秋意:“秋娘,你莫怕,天亮了俺就去找六郎,等六郎回来就好了,秋娘,你撑住,一定要撑住!” 还有谢四妹的落井下石:“嚎什么呀?三姐不是俺说你,不就淋一下雨吗?天上下的又不是刀子,你瞧瞧你,活跟阿娘把人往死里整似的!至于吗?” 江秋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其实昏过去之前她也是后悔了,干嘛要傻了吧唧的真在这跪着,横竖天黑成那个样子,雨又没断过,她就是进屋躲一会也是没人知道的啊! 正想着偷奸耍滑溜进屋躲会,跪得太久又没吃饭,竟一头栽在雨水里不省人事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谢三姐打开门一瞧,江秋意趴在院子里那一大滩的雨水里已经不知道昏过去多久了! “秋娘!” 谢三姐吼了一嗓子,忙不迭的冲到院子里,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扑在泥地上抱起江秋意,冲着屋里头大喊:“阿娘,阿娘,你快来看看啊,秋娘晕倒了!阿娘……” “一大清早的鬼吼什么呀!” 谢四妹还揉着眼睛没清醒过来,她娘就慌的从屋里头一把推开她冲了出去,差点没把她推栽跤。罚跪的人是她,出了事紧张的要死的人也是她! “这可怎么好?怎么好?”六郎娘见三姐怀里头的江秋意一张脸惨白,摸了一把她全身冰凉,六郎已经吓的六神无主了! 她没成想六郎会不归,江秋意知道她一贯夜里头睡不安稳,是以给她调养身体的药里头加了几味安神的药。昨晚吃了药之后心里头虽念着差不多了就叫三姐去喊她进屋,可后来竟昏昏沉沉的睡去,全然忘了还有个人在院里头跪着呢! 这可怎么好?她一动不动又全身冰凉的,莫不是死了吧? 六郎娘正六神无主,谢四妹过来瞧了一眼,也吓得连连后退,倒是谢三姐率先反应过来了:“阿娘,先叫人弄屋里头先!” 娘俩好不容易将人抬进了屋,去发现原本全身冰凉的江秋意竟开始全身发烫,一张脸烧的通红的,三姐替她换下了湿透了的衣服,又拿那冰凉的毛巾一个劲的给她敷额头,折腾了许久,还是不见一丝好转。 谢三姐急的冲出去朝里屋的她娘喊了一句:“阿娘,俺去找六郎,叫六郎给秋娘找大夫!” 说完就想往外跑,六郎娘却出声喊住了:“等会!” 谢三姐急的不能行,还以为她娘又要阻止她呢!谁知道六郎娘竟拿着银子就出来:“找六郎中啥用?两手空空的你请得动大夫吗?拿着,这是五两银子,快去,跑快点,家里头有阿娘照看着呢!” 别,千万别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啊 一看到分割线就知道啰嗦度又要出场了吧! 没事,就是想说本宝宝好喜欢我们家秋娘啊!从前扑了好多傻白甜女主的文,总结出来经验,本宝宝就是写不来女主傻白甜的那种甜宠文。 秋娘的个性不是十全十美也算不上女强,连金手指都没有。她有七情六欲,会犯傻会赌气也会坚强 这就是想要的接近真实点的人格,而不是一看就是那种现实生活中完全不可能有的玛丽苏圣母心或者女超人 希望看文的宝宝们会喜欢! 爱你们 第113章府衙门口 六郎娘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江秋意那模样真的是把她吓坏了,自打进了他们家的门,那丫头就跟铁打的似的,刚毅果敢,处理起事情来面面俱到,强势坚韧的让人都忘了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子。 “哎!” 谢三姐将银子揣进怀里,红肿着眼眶就往外跑,坐上了江秋意昨天跟谢掌柜借来的毛驴,真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来,赶紧飞到府衙去找到六郎。 谢三姐火急火燎的赶到石屏县衙门的时候,天才将将大亮,门口站岗的衙役正打着呵欠呢,谢三姐梗着脑袋就想往里闯。 “哎哎哎……哪来的疯婆子,天还没大亮就来闯府衙?活腻歪了不是?” 那衙役上去一脚就将谢三姐踹翻了,整个人从县衙门口的青石台阶上滚了下来。莫大牛肩膀上扛着半扇肉,每日早早的宰了送去肉档,这府衙门口就是他的必经之地,方才他已经路过一趟了,送过去半扇肉了。 这一趟正走着,却突然小腿肚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害得他肩头上的半扇肉都掉到了地上,霎时间沾满了泥沙和雨水。莫大牛正想骂娘,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撞的他!低头一看,却瞧见了一张满面泪痕的脸。 谢三姐一个咕咚直接翻到了莫屠户脚边,这一抬头,刚一对上莫屠户那张跟钟馗似长的凶神恶煞的脸,谢三姐顿时像找到救星一样。 “你,你,你!你帮俺你帮帮俺,六郎在里面,俺要见六郎!” 谢三姐已经语无伦次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就拉住了莫屠户的胳膊,一个劲的求他。 莫屠户还没闹明白怎么一回事呢!就瞧见了谢三姐胸口上的靴子印,可见她之所以会撞到自己,完全是因为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这暴脾气就上来了,抡起袖管就去找那衙役理论去了。 “会不会好好说话?会不会好好说话!你动手打人干啥?人家一个姑娘家,你下那狠手!人都叫你踹出去多远!” 这石屏街市上拢共就俩屠户,可全都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这个姓莫的,那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啊!可这官差到底是端官家饭碗的,怎么好在一介平民面前矮一截?是以那官差虽底气并不十分的足,却还是故意梗着脑袋态度蛮横无理。 “打的就是她啦咋地!这可是县衙,官家地盘,岂是任由你们胡乱撒野的地方?俺可警告你们啊!县太爷已经回府衙了,你们在这闹,回头惊扰了县太爷,那可是死罪!死罪你们懂不懂!咱们这位县太爷那可是堂堂皇室!” 谢三姐早就急的不得了,凑了过来急忙忙的解释:“大人,大人,俺们不见县太爷,俺要见谢六郎,他是俺弟弟,昨个来了府衙跟县太爷身边的侍卫习武,至今未归,家里头他媳妇生病了着急找他回去,大人求求您帮帮忙吧!” 说着,谢三姐噗通一声就给那衙役跪下了,一个劲的哀求他。 那衙役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只是三姐说的这档子事,他可是一点也不知道啊!昨晚上他才来换的岗,尚且还沉浸在秦师爷这盘根错节的老树居然被新来的县太爷扳倒的震惊中,哪里知道什么谢不谢六郎的事! 眼下天还未大亮,你叫他进去通报扰了县太爷的清梦,还是放任这个小女子自己进去找,那他都是没有那个胆量的。 那衙役斟酌了一下才说:“要不你再等会,天亮了俺进去给你通报,不是俺不通融,你瞧瞧这才什么时辰?新来的县太爷是王爷出身,这个时候肯定还在睡觉,回头惊着他可就算是冒犯皇室的大不敬之罪啊!俺可不敢进去找死!” 这县太爷的脾气秉性什么的都还没摸清呢!分了个最低等的守门差事的小衙役,哪里敢进去将来头大的吓人的县太爷从被窝里挖出来? 可是谢三姐心急如焚,这里越是耽搁一刻,秋娘就会多一分危险。见那衙役是铁了心的不让自己进去,也不肯通报了。干脆豁出去性命,嗓子在县衙门口大喊。 “六郎,秋娘病了,你快出来!六郎,秋娘病了,你快出来啊……” “哎哎哎……你你!你别喊!姑奶奶哟,这天还没亮透呢!扰了大人的清梦,可不是你我担待得起的!” 衙役见状就想上来捂谢三姐的嘴,却不曾想站在一边的莫屠户一个箭步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往左,莫屠户就往左,他往右,莫屠户就往右,死活拦着他。 有了莫屠户的帮助,谢三姐干脆叫的大声了:“六郎,六郎!快回家!秋娘病了!六郎,你快出来……” 一直跟侍卫长探讨到三更才不得不在县衙过夜的谢六郎,这才刚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做了一个特别不安的梦,梦里他三姐一直在喊他回家,还说秋娘病了。 谢六郎猛的一睁眼,这不是梦!真的是他三姐的声音,难道秋娘真的是病了?谢六郎一个骨溜就爬了起来,甚至来不及穿鞋袜,赤着脚就冲出去了。 县衙门口,果然看见了他三姐,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脑子里来来回回只剩下一个念头:秋娘!秋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谢六郎骑着府衙的快马往家赶的时候,那是他头一回骑马,负责指点他功夫的侍卫长听见府衙门口的动静后出来问清楚了情况,就将自己的马借给了谢六郎,都还没来得及传授他骑马的要诀,那少年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驾着马就狂奔而去,这一身的好骑术竟是无师自通的? 谢三姐拿着银子,由莫屠户领着去请大夫了,谢六郎先行回家,那一路上,他的一颗心全提在了嗓子眼,只期盼着上天仁慈一点,只要秋娘平安无事,哪怕要他折寿十年,二十年,他都心甘情愿。 秋娘,秋娘…… 昨天评论区有个宝宝说要拿枕头打死我,我瞧见了之后莫名的欢喜耶,请叫我受虐狂! 然后我给那个宝宝回复了好几条评论都莫名的没了,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觉得审核评论回复的那个编编跟我有仇,好多时候我给宝宝们的回复都让她给下了 在这里郑重其事的告诉宝宝们,都快快到的碗里来吧!的群清一色颜值爆表的小仙女哦! 567239640 来勾搭,带枕头,穿衬衫,表扣扣子 哎哟,伦家好害羞哦………… 第114章六郎此生 好不容易赶到家,谢六郎下马的时候生生摔了一跤,太过心急马儿还没停步,他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膝盖摔的几乎站不直,可他还是不管不顾的往家里冲。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自己三更入睡的时候才将将停歇,听三姐说为着自己当兵的事情,阿娘竟罚她在这院子里跪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还不让她进屋。跪了整整一个晚上,那样大的雨落在身上该多冷! 谢六郎心如刀绞,他这一辈子从没这么慌过,一进屋就看见他娘正守在江秋意身边,不停的拿着汗巾给她擦汗,那一腔的怒和怨竟化成为了苦水,全都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 饶是他再气,再愤怒,也不敢对他娘生出半点怨恨之心。他只恨自己做事不够周全,前个为何要说漏了嘴,叫他娘知道了征兵登记的事情!要不是他自己说漏了嘴,那秋娘也不会平白的遭这罪! 一想到这里,谢六郎悔恨的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声音响的叫屋里头的六郎娘都吓了一大跳,回过头一看,却见她的心肝宝贝儿子,自己把自己打的满嘴是血。 六郎娘心疼的忙扑过去:“六郎你干啥!咋能自己个对自己下这么重的手呢!” 谢六郎站在门口,一只手死死的扣着门沿,他的一只脚已经迈进屋里头了,可另外那只却怎么也迈不进去,他害怕啊!他害怕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会这么一直死气沉沉的睡下去,再也不会醒过来对着他笑了…… “阿娘,她,还,活着吗?”声音很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却又哽咽的让人心酸。 “活着活着……” 六郎娘从来也没见过六郎这样的神色,只觉得他是害怕到了极点,忙安慰他:“不碍事的,不碍事的,只是发了点烧,待会退下去就好了,你莫怕,莫担心。” 谢六郎终于将那一只脚也迈进了屋里头,却是低着头跟他娘说了句:“阿娘累了,去休息吧!秋娘这俺自己来照顾。” 六郎娘才想说一句:“阿娘不累。”就看见她儿子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了鞋面上。他膝盖上全是泥水,还隐约有些殷红的血迹渗出来,瞧得出来这一跤摔的不轻,可他竟跟一点也不觉得痛似的。 六郎打小就是个打掉牙和血吞的个性,极少在她面前掉过眼泪。 这一次,却是垂着脑袋,无声的落着泪,可见心里头当真是难受到了极点。六郎娘瞧着也跟着难受了起来。他虽没有流露出半点责怪她的意思,可却恨极了自己,那还不如直接怨恨她呢! 瞧着炕上的江秋意都烧的开始说胡话了,六郎娘就更自责了,捂住嘴不敢让六郎听见自己的哭声,哭着就转身走了出去。 和刚才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来她身边不同,这屋里小小的一段距离,谢六郎走的极其的缓慢,好容易熬到了江秋意身边,瞧着她那张烧红了的脸,还有那被汗水浸湿了的鬓发,心如刀割。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执起江秋意的手,说:“你别怕,俺会陪着你的。大夫能将你救回来则罢,就算救不回了,不管你去哪,俺都是要跟你一路去的。” 谢六郎的手抚上了江秋意额前凌乱湿漉漉的鬓发,将它归置到一边,然后说:“天上地下,夫妻总归是要在一处的……” 江秋意烧的糊涂,嗓子里干的都要冒烟了,迷迷糊糊间好像见到了谢六郎,也不管是不是,连忙提起一股劲猛地睁开眼,对着他说:“,乖吧!你让快点更新就加更一章! 乃们要爱我,爱我! 只为你一人执剑……凑,男友力男友力啊!!!!!! 第115章回家 淡竹叶紧急退了热,可高烧过后整个人还是虚的,江秋意被谢六郎背回家的时候,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的,进了家门,只听见谢三姐破涕为笑的声音。 “秋娘,你总算回来了,阿娘都急疯了,去求了四爷爷,叫了合村的人正满趟的找呢!你和六郎去哪了?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家里没了人影,吓死俺们了!” 却原来六郎走的急,忘了和他娘说一声了,江秋意浑浑噩噩,恍惚间好像还听到了那糊涂县令的声音?呵呵,果然是烧坏脑子了,县太爷怎么会到她们家这种小地方来? “六郎,其他的待会再说,还是先让大夫瞧瞧吧!”司徒律津望着谢六郎后背上的江秋意,竟忍不住有些揪心。 六郎是个心无城府的,那侍卫长却是个通透的,素日里除了负责司徒律津的人生安全,还掌管着收集情报一事,昨个那一番相处下来,有意无意的就将这谢家的情况摸了个遍。 早上司徒律津问起谢六郎的时候,侍卫长也就顺便将他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都汇报给了司徒律津。 是以,司徒律津已经知道了江秋意的处境,也知道她命运坎坷,波折多舛,心中对她的怜悯便又添了几分。 这同仁堂的孟传良原本是不想来的,他早定好了今日去给石屏的大户人家的老太爷请平安脉,随随便便的走一遭,就能拿到十两银子的赏钱,诊金之类的还是另外算的,又怎么瞧的上谢三姐手里头的那点钱,何况还得受那一路的颠簸下乡去。 谢三姐急的死活拦着大夫不叫走的时候,司徒律津正好往那赶,正想着用府衙的马车将大夫送江秋意家去,便瞧见孟传良正为难谢三姐,司徒律津气的差点没叫同仁堂的招牌给拆了! 这会子孟传良瞧症怎么敢不尽心,心中只暗谈:不知这乡野村妇到底和县太爷有什么关系?竟能让他如此上心! 瞧完了症,孟传良毕恭毕敬的向县太爷禀报:“大人,这位夫人身上的热已经退下去了,性命已无大碍,只是风寒入体伤了身子,还需好好调养一番才行。” “调养身子的药物你尽管捡最好的开,诊金本官不会亏待你,本官这一县之长出手,不会比陈府的老太爷小气!” 司徒律津是有意讽刺孟传良的,这边都急的火烧眉毛了,他却执意要去瞧那无关紧要的平安脉,还不是狗眼看人低,贪图陈府老太爷的诊金丰厚嘛! 医者父母心,孟传良被县太爷这么一番冷嘲热讽,脸上不免有些挂不住了,连声道:“大人言重了,但凡是大人的吩咐,小人都是万死不辞的,能为官府尽力是小人的荣幸!” “哼!下去开方子抓药吧!记住,捡最好的药抓!” “是,是,是,小人告退。” 大夫退出去之后,就剩下六郎和司徒律津在屋里头了,谢六郎一转身,单膝在司徒律津面前跪下:“多谢大人出手相助,谢六郎铭记在心。” 司徒律津忙扶起他:“你言重了,本官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倒是你,难不成你也通医术?我见着你三姐的时候她明明说你娘子已经烧的快不行了,那她这烧到底是怎么退下去的?是你给治好的?” 谢六郎摇摇头:“不是,是秋娘自己救了自己,之前她在山中偶然寻得一种叫淡竹的草药,退热有奇效,人都烧的迷迷糊糊了,还知道告诉俺,俺就是带了她进山去找那种草药了。” 司徒律津闻言,对着昏迷不醒的女子就更加的佩服了。 谢三姐已经去通知大伙不用再找了,人已经寻回了。六郎娘也由四妹和三姐搀扶着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不少关心江秋意的乡亲。 一到家门口,众人就被院子外头老核桃树下拴着的马车,和另外一匹高头大马吓住了! 马匹在石屏那可是相当稀罕的,整个石屏县城也没几户大户人家有马车的,左右也不过家里头养了一匹马,再套个车斗子方便家中不会骑马的女眷出入,那就是顶顶了不得的了。 这眼下,谢家村最穷的谢六郎家门口竟同时出现了马车和骏马!怎么能不叫人吃惊到下巴都合不拢? 六郎娘不明所以的看着谢三姐,希望从她口中能得到个一知半解。谢三姐却说出了一句更让人掉下巴的话。 “哦,阿娘,县太爷来了,请了大夫正在给秋娘问诊呢!咱这位县太爷还是位王爷呢!” 六郎娘听完,腿肚子都打转了,她这辈子见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官府的衙役,再往上那她就是没见过的了。这头一回见着县太爷这么大的官居然还是在自己家里?而且三姐还说那县太爷还是位王爷? 和六郎娘的震惊害怕不同,谢四妹听完眼珠子都亮的吓人!县太爷!王爷!撇开了她娘的手,谢四妹急急忙忙的就冲了进去。 屋里头江秋意还是昏迷不醒,六郎正在和一位身穿白袍气度非凡的男子说话,光是从那背影上看,似乎有些消瘦,可周身散发出来那种站在云端的高贵气息,却是不容忽视的。 谢四妹低头瞧见了自己方才被她娘拖着出去找江秋意而弄脏的裙摆和鞋子,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依依不舍的看了屋里头一眼,就急忙转身回屋去捯饬打扮去了。 她要把翠竹送她的那套漂亮裙子换上,还有她给的那双锦面的绣鞋,衣裳虽不怎么合身,鞋也略微大了些,可那料子却是她整个衣柜里所有衣服里头最好的,这谢家村所有女人的衣柜里,也找不出比她的这身行头更好的了。 谢四妹心心念念的全都是往后她将有数不清穿不完的好衣裳了,好容易捯饬好了出去,县太爷却已经上了马车,车帘子将将放下了,谢四妹只瞧见了个削尖的下巴,连个全乎模样都没瞧见。 第116章谢二郎登门 反倒是一张丑陋的脸恬不知耻的在她面前无限放大,莫屠户嘿嘿嘿的傻笑着站在院子里望着她,谢四妹气的一扭头就关上了堂屋的门,直接给莫屠户吃了个闭门羹。 这该死的屠户他怎么来了?竟还有脸对她笑!怎么办? 谢四妹的眸子深了深,咬了咬牙,靠人不如靠自己,她今天非想办法叫那该死的屠户死了他那条癞想吃天鹅肉的心不可! 县太爷居然到谢家村来了,听说六郎的新媳妇还帮着县太爷办案呢!这消息就像山头那雨后的野草一样,不消片刻就在谢家村疯狂蔓延开来。 一场重病后的江秋意,整个人都已经好利索了,可谢三姐还是这不让她干,那不让她干的。连在日头底下翻翻小鱼干都不叫她动手,一个劲的将她从河边赶了回来。 江秋意走在谢家村的桑陌小道身上,离六郎从军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心竟渐渐的开始没着没落起来起来。 六郎这阵子每天天不亮就往衙门里跑,天不黑透了都不来家,一日三餐竟全都赖在县衙里了,只单单晚上回来睡个觉。 就这样分秒必争的功夫,还是挤出了空隙,将他家的澡堂子修好了,不会再钻风,江秋意每天洗澡也不用大老远的进山了。除非偶尔想去享受一番,要不然她和六郎的那个秘密基地,最近还真的去的很少了。 六郎在县衙也不是白蹭饭,司徒律津这个吃惯山珍海味的,对魔芋豆腐和麻辣小鱼干却偏偏吃上了瘾,六郎每天早上走的时候,那都是从家里打包了一大堆带走了,不止县太爷,县衙里当差的,谁没尝过他们谢家的东西。 魔芋豆腐和麻辣小鱼干,已经迅速的在石屏流传开来,昨日和顺来拉小鱼干的时候说了,有位临安城来的马贩子正和谢掌柜打听麻辣小鱼干的事情呢,谢掌柜的说了,等他那边确定好了,就领家里头来。 今天是二郎家的美凤小娃娃满十二天的好日子,他们这一块的规矩,小娃娃在满十二天之后,夫家的人就可以来接回去了,月子要坐满四十二天,剩下的三十天是要在夫家过的。 夫家的人来接是要好生热闹一番的,以示娘家这头的昌盛,不会叫自家闺女在那边叫人轻看了去。 江秋意才进家门,就看见谢二郎就上门送喜蛋了,染的通红的喜蛋一下子给六郎娘送过来了十二个,这是太姥姥才有的规格。谢二郎还特意抱了小娃娃来,一进门就给六郎娘磕头,嘴里头喊道:“小毛蛋给太姥姥磕头了,太姥姥抱抱!” 奶香奶气的小娃娃抱在怀里,六郎娘当场红了眼眶,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她进门的时候大郎和二郎都已经是半大的小子了,从来也没对她这么亲昵过,这个家里头他们都是同一个谢字的,只有她一个是外人。 可今天二郎竟拿那对待亲娘的规格待她,抱了自己个的亲外孙上门来给她报喜,这叫六郎娘如何能不感动! 那日罚了江秋意之后,闯出了那么大的祸事,还差点叫她害死了,六郎娘心中愧疚,却又拉不下脸来跟江秋意道歉,干脆就避而不见,饭都不在一个桌上吃了,自己个单独在里屋吃。 江秋意倒没什么,就好像那事一点没往心里头去似的,天天做了饭就给她送屋里头,菜全捡那最好的给她夹到碗里头,吃啥也没落下过她。进进出出,嘴里仍甜滋滋的喊着:“婆婆”,真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那日县太爷来了之后,跟六郎娘那是好一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要给前线的杨大将军写信推荐六郎去给将军当亲兵,有了大将军的照顾,六郎肯定会平安无恙的回来。 六郎娘其实也看明白了,六郎是铁了心的要去当兵,劝是劝不回来了。反倒是江秋意说的对,已经如此,一味的阻止他只会让他分心,平增危险,倒不如支持他鼓励他,让他安安心心的去,平平安安的回。 而江秋意的所作所为,也不过就是为着这个。 想明白了这些,谢二郎开了口求六郎娘给美凤的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六郎娘就说了:“叫秋娘起吧!秋娘识字,又一贯是个知书达理的,叫她给小娃娃起名字吧!” 说着,就把孩子递给了刚刚从外头回来的江秋意,那孩子在六郎娘怀里头乖的跟只小兔子似的,可这才到了江秋意怀里头,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叫大伙都吓了一大跳。 江秋意也不慌,笑着轻轻的调整了姿势,慢慢的踱步摇晃起来,嘴里头柔柔的说着。 “臭小子,可是还记恨我将你拉出来的时候太使劲了?你可不能记恨我,要是没有我这高超的医术,你的小胳膊就废了!你知道有几个人能接生臂位的孩子却又不拉伤新生儿脆弱的臂丛神经吗?我可是很厉害的。” 大概是她说的话太奇怪,谁也没听懂,除了她说她自己很厉害,谢二郎听懂了,连声的附和:“是,是,弟妹就是厉害,要是没有弟妹美凤母女俩就保不住了!美凤还说着呢,等她出了月子,一定要过来好好的谢谢她婶子。” 江秋意连忙推迟:“二哥你言重了,言重了,我和小娃娃开玩笑的,是美凤和这孩子有福气,有福气。” 谢二郎也不是个心眼有多坏的,随了他爹谢木匠,老实巴交的,这些年他们家全都美凤娘当家,他也就是跟着他媳妇后头转悠,美凤娘的许多做法其实他也是不赞同的,可是他没办法啊! 还有他谢大郎,那他就更说不上话了,当初要不是谢大郎帮衬,他一个瘸腿的哪能娶上媳妇呢!所以他们想糟践堂客和六郎,他也就只有跟在后面看着的份了。有时候他虽于心不忍,可到底还是胆小懦弱,不敢忤逆他大嫂。 那样的日子又何尝不窝囊呢? 第117章十方之内保平安 这回六郎媳妇救了美凤母女俩,美凤娘虽然还是不阴不阳的,但是谢二郎却总算是撇干净了一直蒙在心头的猪油,看清楚了到底谁是好人了! 听得江秋意谦虚,谢二郎连忙说:“不管怎么说,这孩子和他娘是弟妹救的,这起名字还真要劳烦弟妹了,弟妹你给起一个吧!这屋里头就属你肚子里最有墨水了!” 谢二郎的这句话算是戳中谢四妹的短处了,她身上唯一的不足就是大字不识。废话,江秋意来之前,她们家都穷的吃不上饭了,她上哪学识字去? 是以谢四妹阴阳怪气的说:“二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起呗,再推脱可就作假了哈!还是你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墨水,起不出来名字?” 激将法? 谢四妹正说着话,六郎正好就走到了院子里,远远的瞧见了江秋意怀里头抱着小娃娃,脸上带着柔软的浅笑,她是第一个看见了他来家的,黑色的眸子亮了亮,慢慢的开了口。 “美凤夫家姓什么?” “姓方,就在离咱这不远的八姓庄,离石屏市集很近的。” 谢二郎还在喋喋不休的夸奖他的女婿,各种好各种孝顺本分,江秋意垂着眸子,看着怀里头的孩子,再看看站在院子里日头下的谢六郎,江秋意说:“方十安,这孩子就叫方十安,二哥你看可好?” “好,好!十安?好啊!弟妹起的名字自然是好的!”谢二郎高兴的合不拢嘴,一个劲的拍手称赞。 谢四妹看不惯江秋意出风头,凉凉的说了句:“方十安?不伦不类的,可有什么出处吗?” 谢六郎从院子里走了进来,还没进屋,就听见江秋意淡淡的说:“方十安,十方之内保平安。” 这话是在对他说的。尽管江秋意没有抬头,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怀里头的孩子,谢六郎还是觉得,那句“十方之内保平安”是在对他说的。 谢六郎走了进去,说:“二哥,这名字很好。” 谢二郎笑的见牙不见眼,一个劲的说:“好,好!就是好!俺这就回去告诉美凤,小毛蛋有名字了!方十安!方十安,好名字啊!” 谢二郎大笑着离开,就跟在六郎家捡着宝似的,一路回家去,见着人就说六郎媳妇给他的亲外孙起了名字,叫方十安。 谢二郎走后,江秋意知道六郎娘这阵子见着她不舒服,乖觉的说道:“婆婆,待会上二哥家贺喜我就不去了,我去河边看着晾晒场,换三儿去吃喜宴吧!” 江秋意说完就想走,六郎娘却出声叫住了她:“一顿饭的功夫,小鱼仔晾在那又不得长翅膀飞了,六郎都特意回来贺喜,去喊上三儿,咱家全都去吧,人多热闹你二哥家也有面子。” “哎,俺和秋娘这就去喊三姐,阿娘您先和四姐一块去吧!” 六郎知道他娘一贯不善于表达,这喊住了江秋意说了这么一番话,已经是她的内心愧疚的表现了。 欢欢喜喜的拉了江秋意就走,也顾不上让江秋意再说些什么,出了门,一抬头瞧见了自家老核桃树上长出了一些奇怪的新芽,谢六郎倒停了下来,仔仔细细的瞧着。 “秋娘,这,这老核桃树咋啦?这不像是新长出了的枝丫吧?这大树枝干上长的啥?俺咋看着像野草呢?会不会叫核桃树缠死了?俺上去拔了吧!” “站住!” 江秋意一听,吓的连忙拉住了谢六郎,当真是怕了他了,眼这么尖,瞧着那大树上才长出来半指长的嫩芽子,还没多长呢他就发现了。 “别拔,我好不容易移植过来的。紫皮石斛是共生性植物,不是附生,不会影响核桃树本身的生长的。而且它性微寒,味甘,归胃,肾经。益胃生津,滋阴清热,鲜食或者手搓制成石斛枫斗,药食两用,可是顶好的宝贝!” 六郎听的晕晕乎乎的,但是看江秋意脸上神采飞翼,他整个人就跟着高兴起来了,摸着脑袋憨笑着:“俺不懂,秋娘你觉着好就好,俺是怕你太辛苦了。” 江秋意抿嘴笑了笑,白了谢六郎一眼,心想我倒是不想辛苦想当少奶奶享福,可这不是没有那条件嘛!不过没关系,没条件咱可以自己创造啊!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和河边去,立春后的北秦天气开始转暖,下了那几场细雨之后,万物都受到了滋润,家家户户院里院外的老核桃树,全都长出了嫩芽子,江秋意看着有些奇怪,就问谢六郎。 “六郎,你们村咋家家户户都种了这核桃树?接出来的核桃可大?” 现代的纸皮大核桃全都是多代嫁接改良后的品种,皮薄如纸肉质肥美,可山核桃却是不一样的,外壳厚的很,核桃仁却很小,估计涩味苦味也会重些。 六郎抬头仰望了一下盘根错节生长着的老核桃树,小时候他也问过这个问题,答案还是阿爹告诉他的。 “谢家村从前是块荒山,漫山遍野长满了这种核桃树,俺们的祖先迁徙到了这里,垦荒种地,安家落户,盖屋的时候都会尽量迁就着这老核桃树盖,毕竟这每年结出来的山核桃啊,是小娃娃最喜欢的嘴头食了!” 六郎像是记起了美好的往昔,脸上的神奇平静而美好,尽管他在谢家村的生活不尽人意,可他对着片养育他的土地,还是有种深刻的眷恋。 “六郎,你阿娘,是在哪将你抱回来的?抱回来的时候,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吗?” 看着他对人情的眷恋,江秋意忍不住揣摩起了谢六郎的身世。 谢六郎收回了眸子,低着头沉默了一会,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踢踏着,像是很难开口。江秋意也不急,耐心的等着。 六郎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忧伤迷茫,竟毫不掩饰的展露在她面前,一双眼睛失神的仰望这天空,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又像是知道了永远不会有答案,一切不过徒劳。 江秋意很心疼,伸出手搭在六郎的手背上,不知怎么地,她总觉得六郎根本不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反倒像是个饱经沧桑精疲力尽的老人…… 加更一章感谢某宝宝的打赏! 开始懂了,么么哒! 第118章喜宴1 “五郎哥哥下葬的时候阿娘病的下不来床,没有去坟头送一送他,病好之后阿娘就跟阿爹一块上坟去了,三月初十,就是在那一天,阿娘在老坟头上发现了俺,将俺抱了回来,所以,三月初十就是俺的生辰。” 三月初十?今个已经二月二十七了,今年是的二月是小月,那六郎生辰也就没几天了。 “阿娘说俺身上有一块玉佩,随身携带,应该是凭证。她一直替俺收着,之前病的快不行的时候拿了出来交给俺,俺当了二两银子,买了你。” “什么?你把那么重要的信物当了?当给哪家当铺了?死当还是活当?可能赎回了了?”江秋意激动的,一把就抓住了六郎的胳膊,一双眼睛更是神色紧张的望着他。 谢六郎却摇头苦笑:“当铺的伙计说,那不过是块最寻常不过的白玉,成色都不怎么好,手工更是拙略,上头除了几个难看的符号也没有别的印记,是找不出什么出处的,没有人会将那当成信物的。” 六郎的神色有些哀伤,来历成谜出身不详,如何能轻易看开?才想劝,却又听得他说:“今日谢六郎在此立誓,请诸天神佛各路神仙,河神老爷见证,谢六郎永生永世不会离开江秋意,不管六郎将来成就如何,江秋意永远是谢六郎的妻!” 这话锋转的! “你……” “秋娘,这是俺的心意,你明白吗?” 谢六郎那双眼睛实在太认真,认真到江秋意本想嬉笑两句怼回去的,却不敢看他那双眼,只能眼神飘忽无处安放的说了句:“不明白,我听不懂。谢小弟,你,你还小,这样,这样的事以后再说!” 说完自己一溜烟就跑了,跟生怕谢六郎在她后头再追上来说什么似的,忙从谢三姐一路小跑过去,她真的需要个人来救场啊! 好端端的去趟河边,喊三姐回来一块去吃喜宴,不知怎么地,江秋意突然有种在高中被男生表白的感觉,虽然,从前在高中的时候太学霸,人又胖,是没机会被表白的。 但是她想,要是有的话大概也就是她现在的感觉了吧!那就是,看见谢六郎好羞涩啊!简直都不敢看他了!对于谢六郎没有没尾的突然表白,江秋意很是尴尬。 谢二郎家的喜宴是在他家院子里办的,早早的村里头的女人们就全都赶来帮忙了,洗菜摘菜,刷碗洗碟子。这是这里的风俗,但凡谁家有红白宴席,能来搭把手的,不要招呼,都会自己个上门来帮忙。 外嫁的女儿生了小娃娃办喜宴是不收贺礼的,乡亲们拿了自己家里头最好的吃食来,全部集合起来就是这一场喜宴的食材,主厨自然是当家主妇,这时候就是看一个女人是否贤惠的关键时刻了。 这一场喜宴要是叫大伙吃高兴了喝高兴了,那这位女主人自然是要在十里八乡受人称赞的。江秋意渐渐的喜欢上了这里的风土人情,许多看似奇怪的规矩,实际上都透露着先辈们的智慧,和他们遗留下来的为人处世之道。 六郎去了趟家,拿了魔芋豆腐,榨菜和麻辣小鱼干来。他娘已经早早的来帮忙了,正在和几个相熟的妇人聊天,远远的见着六郎两口子进了院子,也不知道旁边的妇人和她说了什么,叫六郎娘哄的笑的合不拢嘴。 六郎将东西交给了他二哥,兄弟俩正说着客气话,二郎媳妇就迎了上来,直接都挽住了江秋意的胳膊,就好像她们一贯有多亲密似的。 “秋娘,俺就唤你秋娘,可好?” “好,二嫂随意。”你都直接就喊了,还问什么好不好! 二郎媳妇挽住江秋意的胳膊,一张并不怎么和善的脸上,却偏偏做出了一副亲切和善的表情:“美凤一直念叨着你呢!她做月子不能见风,正在屋里头等着你这个救命恩人呢!快快算进去瞧瞧你侄女!” 江秋意还没说去不去呢!二郎媳妇就半推半拉着她进了屋。月子里好清静不能见风也不方便见客,是以前来贺喜的人全都在院子里,不曾进来。只江秋意一个例外的,被二郎媳妇拽进来屋。 美凤美玉姐俩的相貌都随了她娘,不是江秋意偏心,那确实是比不上她们家三姐和四妹的,尤其是美凤,估摸着是婚后操劳了,看起来竟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分,甚至还没江秋意这个当小婶子的显年轻。 地里的农活重,她那个公爹又是个瞎了眼的,身子还不十分硬朗,可不都靠他们小两口累死累活的支持着么! 一看见江秋意进来,美凤就急着想起身,二郎媳妇一个箭步,上去就将人按住了:“美凤,你可不能起来,老人家常说,月子底里是不能下炕的,仔细着了地上的凉气,往后腿脚不好!” 这就是谬论了,满说是顺产,就是现代的时候破宫产,产后三天产妇就能下床走动了,一直在床上躺着,那才是真真的不好呢! 到底还是忍不住,江秋意说了句:“二嫂,其实美凤想下炕走动走动挺好的,对她的身体恢复有帮助的,这人越是在炕上躺着,才越是招毛病呢!” 二郎媳妇背对着江秋意,脸色有些不高兴了!心想: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指手画脚起来了!可回过头去的时候,二郎媳妇那张刻薄的脸上已经堆满了笑。 “弟妹是产婆,精通医术,听你的准没错!回头等美凤苏爽利点再叫她起来,刚刚奶了小毛蛋,身上正痛着呢!” “痛?” “呵呵,可不是嘛!美凤这奶水太少了,小毛蛋吃不饱的总是扯,一来二去的,这妈头子就破了,奶一回疼出一身汗,俺这当娘的看着都可怜。” 前几日遇着了郝媒婆,说了一档子好事,二郎媳妇可算是惦记上了,可这事要是过不了江秋意这一关,那是万万办不成的。二郎媳妇算是闹明白了,万事千万不能跟她江秋意对着干,否则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第119章喜宴2 所以这回她想办成这事,还得先和六郎这个新媳妇打好交道先。是以,她现在说话做事,任谁都能一眼瞧出来她是在巴结江秋意。 美凤皱了皱眉头,她娘要是对谁好啊,那肯定是想指望点什么!之前她娘巴结着大伯家,还不是指望着能从里长大伯手指缝里捞点好处嘛! “美凤娘,该开火啦,你还搁屋里头磨叽啥子,待会亲家上门吃不上饭,该笑话咱谢家村不懂礼数了!” 外头喊的是幺婶,这谢家村妇人里嗓门最大,办事最利落的就属幺婶了。幺婶喊了这么一嗓子,二郎媳妇也不好意思再在屋里头待下去了,忙笑着跟江秋意赔罪。 “弟妹啊,招呼不周,你先在屋里头歇一会,陪美凤说说话,外头的事情不用你帮忙,你就在这歇着!” 这倒让江秋意不敢当了,她婆婆可还在外头忙活着呢!她这个当儿媳妇的在屋里头歇着,那多不好意思啊!忙说:“二嫂,这不好吧?大伙都在忙活,就我一个闲着的,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哪有啥,谁敢说咱的闲话!你别多想,就搁着歇着!外头催的紧,俺先出去了!” 二郎媳妇说着自己个就出去了,走之前还将江秋意按在了美凤的炕边上。美凤忙往里头让,这一动弹,扯着了身子上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的。 美凤生完孩子,江秋意来瞧过几回,她生孩子侧剪缝合的伤口,在第六天就拆线了,当时疼差点没晕过去。不过好在她的身体素质好,江秋意也格外注意着,拿草药熬了水常常的给她消炎,倒也没有感染没有其他的产后不适。就是她这奶水,实在是太少了。 江秋意问:“奶还是不够孩子吃的吗?” “怨俺自己个不争气,方平砸锅卖铁的凑了银子过来给俺娘买肉,顿顿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俺这奶水就是少的可怜,婶子你看,十二天了,十安还是瘦的跟刚下生的时候一样,这可咋好?” 美凤说起来,就忍不住的哭了出来,脸上全是愧疚,觉得自己既对不起孩子,又对不起那么些好吃好喝的。 奶水不够孩子吃的,这可怎么好? 美凤夫家的条件并不太好,这年头刚下生的小娃娃,除了吃母亲的奶水,便只能强喂一点米汤了。大米在北秦金贵,美凤家也供应不上几顿给这小娃娃吃。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米汤就是再金贵,那也没有母亲的奶水好啊! 江秋意瞅了一眼睡在美凤身边的孩子,奶水供应不上,是有些瘦弱了。便问问:“那天我说让你娘给你熬鲫鱼红枣汤,猪手花生汤,吃了都没效果吗?” 美凤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见自己把江秋意搞糊涂了,忙解释道:“吃过一两回,也没见什么效果,俺娘就停了,说是这些个东西,那都是大户人家的大少奶奶才吃得起的,俺们乡下女人哪有那个命顿顿吃那么好!” “猪手要是吃不上就算了,可鲫鱼这村口的河里头不是有吗?” “俺爹腿脚不便不敢上河里头下网,俺相公为了俺做月子的这些个吃食开销,没命的往返石屏和临安,哪还顾得上去打鱼。”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眼下的大秦,普通人家都各有各的难处,谁的日子过的也不轻松。可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大伙都是真心实意的来贺这添丁之喜,这里的人淳朴,有口吃的就好,知足常乐。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握起美凤的手,道:“你生产时失血过多,气血损耗导致了生化无源,不能化血生乳,须得活血散瘀,疏肝理气,调经滋肾才能上为下为月水。眼下这膳食通乳既供应不上,我再给你想想旁的办法。” 说着,见美凤一脸的难受,江秋意又说:“你且把心放宽些,奶水不足又不是什么大事。产后七情所伤,肝失条达气机不畅,经脉涩滞,也会阻碍运行导致奶水不足的。” 美凤这一听,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问:“这心里头难受还会导致奶水不足啊?这,这……” 江秋意微笑着点点头,中医理论里,有大量人的七情六欲与身体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美凤这郁郁寡欢,愁云惨淡的样子,那搁在西医里头,都快成产后抑郁症了! “那是自然,我不哄你,你尽管放宽心,等我回去为你调一味药,吃了药再加上你心情好,奶水自然就下来了,到时候保管小十安吃都吃不完,这边吃着那边漏着,你还得拿碗来接!” “噗嗤……” 尽管已经为人母了,可一听江秋意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美凤还是羞的满脸通红,偏偏想起那个一边吃一边漏的场景,却又忍不住的好笑。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美凤和她娘那算计刻薄的性子不同,她心底善良老实本分,日子虽然不过的不富裕,可她却不曾埋怨,反倒是话里话外,都在心疼她的男人众人奔波劳碌。 江秋意问:“美凤,你相公是做什么的?” “就是个卖货郎,从临安城进点胭脂水粉,珠钗头饰,花样子什么的下乡来卖,一年到头穿街走巷的也挣不来几个钱,俺们成亲的头一年,为了挣够给俺爹娘的聘礼,大雪都没到膝盖了他还出去卖货,差点叫命都搭路上了。” 这成了亲的女人,说起自家的男人啊,那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别看美凤平时闷闷的,这一说起自家男人,江秋意连个插嘴的空档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她名为诉苦,实为秀恩爱。 这日子要是实在过的艰辛,嫁的男人又不像话,那你是提都懒得提他的。美凤这样絮絮叨叨的,还不是因为她心里边是幸福的。自顾自的说了自家的一大堆鸡毛蒜皮的琐事,美凤这才想起来问一嘴巴:“小婶子,六郎叔叔对你好吗?” 他对我好吗?江秋意脑子里“嗡”的一声…… 宝宝们,看文的时候麻烦动动手指加入书架好不好啦? 爱你们! 第120章谢六郎家要添丁咯! “谢六郎此生,只为你一人执剑……” “江秋意永远是谢六郎的妻……” 美凤的那一嘴巴勾出了谢六郎的那两句话,一字一句同时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叫她整个人傻傻的呆住,嘴边竟忍不住溢出了丝丝笑意。 “定是对您很好,瞧您给乐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别看俺小叔叔年纪小,可稳重老实,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小婶婶你也是有福气的!嫁了个如意郎君!” 如意郎君?谢六郎是如意郎君?不不不……他就是个小屁孩! 甩了甩心头上乱糟糟的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江秋意发现美凤是真能聊,又那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好容易在她的话尾捡着一个空隙,江秋意忙插上一句。 “美凤,我正考虑着在石屏街市上弄个小档口,卖魔芋豆腐和榨菜,可六郎马上就要去当兵了,他一走家里头就没个男人了,我是无所谓,但我婆婆估计是不会同意我抛头露脸的出去做买卖的,不如咱搭伙干吧!” “咋搭伙干?” 魔芋豆腐和榨菜美凤都是吃过的,小婶子来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带过一些过来,说起了美凤心里头都不好意思,劳烦人家上门来给自己做检查,不仅没收半分诊金,还拿了那么好吃的东西来。 “租一个档口,费用和食材都由我来出,你家相公就负责在档口上帮我做买卖,每天按卖出去的魔芋豆腐和榨菜的重量拿提成,他卖出去越多当日的工钱就越多,怎么样?” 美凤听的眼珠子都直了。她娘天天念叨着,这六郎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买回来一个这么能捣腾的媳妇,这一天到晚的上他们家送小鱼仔,买魔芋豆腐的人就跟赶集似的,没完没了的。 她娘还说这六郎一家子一天下来不知道得赚多少钱呢!这谢家村能叫她娘眼红的,不过就是里长大伯家,和孙女嫁的最好的四爷爷家。眼下连她娘都眼红起六郎家的买卖来了,可见人家的买卖做的确实不孬。 何况八姓庄就在石屏集市六里开外,十方他爹要是当真能在集市上替六郎家做买卖,就不用一天到晚的不着家了,她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在外头出点什么意外了! 美凤激动的差点当场就答应下来了,这么好的事情上哪也找不着啊!正激动着,外头就热闹起来了,原来是她夫家那边来人了。 这一块的人,添了丁的夫家上娘家接媳妇孩子的时候,孩子他爹都是要抱一只采毛的老公鸡上门的,一进院子就将老公鸡放了,再扯掉它尾巴上的一根毛,叫它到处乱扑腾,扑腾到谁的怀里头啊,谁家就能沾上这添丁的喜气,来年也抱上大胖小子! 江秋意听着外头动静太大,没忍住好奇心就走了出去瞧热闹,院子里一群人正围成了圈,热河哥眼尖,最先瞧见了江秋意走了出来,便带头起哄:“六郎家要添丁咯!” 众人嬉笑着让开,江秋意才看清,谢六郎抱了一只羽毛鲜艳亮丽的老公鸡,正站在院里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六郎家要添丁咯……” 这一顿喜宴啊,基本上就全都是在别人的羞臊中度过的,江秋意都没吃上几口,一个个过来取笑她和六郎的乡亲,都闹的没完没了,简直就跟闹洞房似的。 坐同一桌的六郎娘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推了六郎一把,要不六郎这根傻木头,怎么能抱着那寓意添丁的采毛鸡呢! 众人闹的厉害了江秋意也不恼,过不了多久,这院里头的大部分男人就都要离家万里了,他们要到远方去保家卫国,承担作为一个大秦男人的责任。 今天大伙都撒开了闹敞开了笑,不过是借着美凤的添丁之喜,好生的热闹一番,借此驱散心头的离别伤感。 美凤的相公在谢二郎的带领下过来的敬酒的时候,江秋意总算见到了被美凤念叨八百回的十方他爹真人。难怪美凤那么死心塌地,当真是个做买卖的会说话的很。 上来举着酒杯就说:“小婶子,美凤说的没错,您当真就跟那庙里头的观世音菩萨似的慈眉善目,是俺们一家子的大恩人啊!俺给您跪下了,要是没有您今日这场喜宴怕是办不成的!” 江秋意忙去扶:“言重了,是美凤自己有福气,也是你们老方家有福气,添了个大胖小子,今个是好日子,咱不说这些了,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都收到了。” 方平虽是站了起来,可那心里头的感激还是没有表达够:“小婶子说的对,今个是好日子,小叔叔今天抱着了采毛鸡,来年这个时候,大伙就能吃上小婶子家的喜宴了!” “哈哈哈,是啊!是啊!” “六郎,可得加把劲了,别怂啊!” 说着说着,火又烧到了自己这头,江秋意回头看了一眼,谢六郎正跟他的兄弟朋友们笑作一团呢,活像他真想明年办添丁喜宴似的。 喜宴过后大部分人都散了,江秋意和三姐留下来帮忙洗刷,四妹扶着六郎娘回去了,六郎正在院子里跟美凤相公清理扫洒呢。正洗洗涮涮着,就听见二郎媳妇在跟谢二郎吵架。 “你说你大嫂今个不来是几个意思啊?从前他们家办事,咱少过他哪次礼吗?就他那大儿子去给人当倒插门,他不也没羞没臊的办了一场吗?咱家今个大喜的事,他俩口子为啥不来?” “嘘嘘嘘,你别吵吵,许是家有旁的要紧事呢!你看咱村来了那么多人,你这面子也够大了,家没来就没来呗,你咋呼啥!” “啥叫他没来就没来?谢二郎你这个窝囊的!一辈子受你大嫂的气,还连累的俺也得跟着看他们的脸色,今个大喜的日子,他又是里长又是的,他不来不是当着大伙的面打咱俩的脸吗?你这个没长心的咋就那么蠢呢!” 众人面面相窥,二郎媳妇那越扯越大的嗓门,摆明了不就是想闹的人尽皆知吗? 乃们是不是好心急想看六郎和秋娘滚一滚啊? 哈哈哈哈…… 俺家六郎才十三岁,花骨朵啊!一个个的是想辣手摧花还是咋地? 嘿嘿嘿,一群坏宝宝! 第121章谢大郎的三个儿子 “那你想咋样?他不来难道俺还能上门去硬把人拉过来啊?人就没来你还能咋地人家?” “你!你!俺咋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呢!遇着啥事都不中用!” “……” 屋里头越吵越厉害,后来就听见了美凤和美玉上去劝的声音,慢慢的才平息下来。院子里干活的女人们听见了,就有话讲了。 “说起了这大郎两口子也正够过分的,亲弟弟这么大的喜事他都不来个人,也不知道忙活啥呢!” “你不知道啊?谢大郎这里长快保不住了!” “啥?你从哪听的?消息可靠吗?” “咋不可靠,马上整个石屏都快传遍了,秦师爷,就是那个贪钱又害人的禽兽那件案子,你知道吧!” “咋不知道,不还是咱村六郎媳妇帮着县太爷给办的吗?县太爷还亲自到咱村来了呢!说起这事,你可不知道,前天俺上集买肉,那屠户一听俺是谢家村的,硬是白给了俺半斤肉呢!自打六郎媳妇来了咱谢家村,咱谢家村可出名了,到哪都高人一等呢!”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咱谢家村的六郎媳妇手巧,会做好吃的魔芋豆腐,麻辣小鱼干!能给人接生还会帮县太爷办案,现在整个谢家村的人都跟着沾光呢!” “俺娘家原先是石屏集市上的,俺那几个姐妹可瞧不上俺嫁到乡下来了,现在啊,一个个的都巴望着俺回娘家的时候给她们捎点魔芋豆腐,洋槐花,香椿芽回去尝尝鲜呢!” “就是就是,六郎媳妇,多亏了你啊!你可真是俺们村的大福星啊!” 江秋意正埋头刷碗,这些土陶碗全都是各家各户拿来的,待会洗干净了各家的人就会来认领,洗着洗着,只直觉所有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大伙不干活了全都直勾勾的看着她,正等她回话呢! 回什么呢?你们都把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难不成我真的上天去啊! “跑题了跑题了,刚刚不是在说里长的事吗?这里长保不住和秦师爷一案有什么关系啊?” “哦,哦,对!对!咱还说谢大郎里长一事。” 话题迅速的被岔回去,江秋意依旧埋头干活,可却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那个禽兽啊!不止贪污了朝廷给士兵的安家费,这么多年十里八乡的里长一职,全都是他一手操作的,你想当里长,没问题,拿银子来,一百两银子换一个里长!明码标价啊!” “县太爷知道这事后,不愿意了呀!当场发了话,但凡是秦师爷卖出去的里长一职,全部撤销,还按原来的规矩,由村里头的人自己个挑选自己的里长,所以俺说,谢大郎这里长啊,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 “一百两买一个里长?这谢大郎家原来这么有钱啊!一百两啊!都够盖几座宅子的了,俺知道谢大郎是咱村最有钱的,可不知道原来他家这么有钱啊!” “就是再有钱,人不也见着六郎家有点好东西就抢吗?你可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和顺来家了,大郎两口子居然说他家的水缸不够用,上六郎家连人一口蓄水的水缸都抬走了,一个冬天六郎上河里头凿了多少回冰,叫人看着都心疼!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是啊是啊,那两口子真是坏透了,要不平顺咋能不认他俩离家出走这么些年都不回来呢!” “说起了平顺也可怜,捡了个瞎眼的姑娘回家,巴心巴肺的疼着想娶人家当媳妇儿,谁知道他爹娘黑心,骗了他出去做工,转身就将那瞎眼姑娘给卖了!平顺疯了似的去找,人海茫茫,牙婆子走南闯北的,上哪找去啊!” 瞎眼姑娘?江秋意隐约有些明白和顺为啥不敢娶桃花了。 回家的路上,江秋意拉着六郎仔仔细细的问了谢大郎家三个儿子的事情,不问不知道,一问才发现原来这世上啊,还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谢大郎的大儿子叫贵顺,十三岁的时候大郎两口子就将他送去了给大户人家当倒插门,其实也跟卖儿子没什么区别了,说是去大户人家当姑爷享福去了,可他的娘子却是个天生痴傻的,还比贵顺大了整整十岁。 要不是人家家里头见姑娘家年纪大了,实在没有法了,能看得上谢大郎这样小门小户的人家嘛!据说谢大郎收了一大笔丰厚的礼金,估计就是靠着这个才买了一个里长,家里头才能置办起牛车,还有那么些好东西。 老二平顺吧!他去给人倒插门一事他这心里头就是一直埋怨着他爹娘的,觉得他爹娘糟蹋了他的人生,是以一直也不怎么和他爹娘亲近。 平顺的脾气火爆,听说当年回来家一看他爹娘将他的瞎眼心上人卖了,当场就和谢大郎打起来了,差点没叫谢大郎活活掐死,就是他娘,心窝上都挨了他一脚。 这三个孩子里头就属和顺最心软,二哥都走了,家里头只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大郎媳妇这才反应过来,儿子生的多管个鸟用,得能在跟前伺候着才是正经的啊!所以,对和顺那是掏心掏肺的好啊,恨不得啥都给他置办齐咯! 江秋意听完,越发的瞧不起谢大郎两口子了,都是些什么人!虎毒还不食子呢!瞧他们干的那是人事吗?亏得她那天见大郎媳妇身上难受成那样还有些内疚呢!这种人拉出去打靶都死不足惜!往后是再不能对他们手软了! 小两口正走着,还没到家了,后头就有人喊了:“小叔叔,小婶子,等等俺,等等俺!” 江秋意和六郎回头,原来是美凤的相公方平追上来了,手里头还抱着那只采毛鸡,一来就一把塞在谢六郎手里。 “小叔叔,这采毛鸡您抱回去吃,俺家里头条件一般,别的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感谢小婶子的救命之恩了,这鸡您千万拿着,你要是不拿,可就是嫌弃俺这谢礼太轻了!” 方平一脸局促,送谢礼是虚的,该是还有话要说? 第122章万一我害了你怎么办? “俺,俺不是,俺没那个意思,方平,你,你这……” “小叔叔,你别推迟,还是您真觉得这采毛鸡不好?没关系,您要是不收这鸡,俺回头上集砍十斤好肉,买三斤白面,再给您打一坛子酒来可成?” “别,别,你别破费啊,俺不是说鸡不好,美凤正坐月子,你回去杀了给她吃……” “小叔叔,您放心,美凤吃的俺绝对不会亏了她的,为了给俺们老方家传宗接代,美凤都豁出去半天命了,俺爹说了,往后美凤就是俺们老方家的大功臣,俺们就是自己个不吃,也得叫美凤吃好了吃饱了!” 江秋意站在六郎身边,瞧着这方平却是个心肠不坏的,至少他是真心的疼惜美凤,还有他爹能说这样话的人,还真是个通情达理的。 瞧着吧,美凤家眼下的状况虽然不好,二郎媳妇嘴上不说,可心里头到底还是瞧不上美凤嫁了个穷家的。可江秋意却觉得,美凤的福气在后头呢! 一个家不怕穷,就怕心不齐。美凤一家子眼下虽啥也没有,住的还是祖上的老宅子,只有一间屋,却也孝顺,只叫他公爹住着,小两口一直住在祖屋旁边随意搭建的草棚里。 可人家一家子心齐啊!都朝一个方向使劲,一心的想把日子过好了,美凤相公又是个知冷知热的,往后的日子啊,定不会差! 遇上自己喜欢的人,江秋意总是能帮一把是一把的,这美凤相公急急忙忙的追上来,恐怕不止是送谢礼这么简单,道谢的话他刚才都已经千恩万谢过了。 拉了一把六郎,江秋意说:“六郎,既然盛情难却,你就收下吧!你不收,人美凤相公后头的话都不好张嘴不是!” 方平走街串巷的做买卖,那心思也是通透的很,被江秋意这么直白的点破,倒有些难为情起来,一个劲的干笑着。 只谢六郎这一个直心肠的,还说什么:“那有啥不好张嘴的,方平你尽管开口,都是一家人,有啥不难为情的!俺就是不收你的鸡,该帮的忙还是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方平也就不好再作假了,连忙说:“小婶子,美凤和俺说了搭伙干买卖的事,俺就是来问问,小婶子这话可当真?” “当真,怎么不当真,你小婶子我虽是女子,可那也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我这心里头要是没有些眉目,也不会贸贸然跟美凤开口的,只是我忘了问了,这一趟的征兵,你不用去服兵役吗?” 方平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顿了顿,他说:“小婶子,你知道俺们村为啥叫八姓庄吗?” “不是因为你们村里头有八个姓氏的人家嘛?” “可你知道为啥其他村子都是一个姓氏的,只有俺们村是八个姓氏的吗?” 这一点,江秋意倒没有想过,六郎的神色也有些凝重,让江秋意不得不正色的听着方平接下来的话。 方平说:“俺们那在俺爹那一辈,还是八个村庄挨在一块的,六年前的那一次征兵,八个庄子的男人出去了八百人,一个村出了一百壮丁,那在整个石屏都是头一份的!” 说起来父辈的荣耀,方平还是很骄傲的,可他紧接着却又红了眼眶,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可去了八百人,回来的不过五六人,还全都缺胳膊断腿的,就连俺爹那眼睛也是在战场上叫魏人的火油烧伤了。没了男人的八个庄子,迫于无奈就并在了一起,当今太子仁慈,免了俺们八姓庄两代以内的兵役,所以俺确实不用去服兵役。” 八百人只回来五六人?江秋意的心噔的一下,就像被扔进了冰窖里,再看看六郎,六郎马上也要去战场了,这可如何是好啊?万一他回不来了,万一他回不来了咋办? 勉强撑着笑脸和美凤相公说了一会话,只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美凤,多做些补血补气的吃食给她吃。说起这个,美凤相公的脸色暗了暗,江秋意知道,还是在为美凤不够奶水喂孩子的事情烦心。 方才在二郎家江秋意已经私下里教了美凤一些按摩手法,叫她试试看多按摩按摩,看看能不能疏通经脉,让下来的顺畅些。宽慰了美凤相公几句,还答应他会想法子叫美凤问题解决了,美凤相公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至于搭伙做生意的事,只也叫他安心了,回头事情周全的差不多了,再找他细说。 神游似的回到了家,江秋意整个下午都是失魂落魄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全都是八百人只回来五六个这回事。现在她终于理解六郎娘为什么极力反对六郎去参军了,她一直以来将这件事看的太轻了,几乎都有点不当一回事的。 一直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江秋意还是浑浑噩噩的。六郎说着话她一直不答应,后来干脆壮着胆子摸到了炕上,睡在了边缘上不敢挨她,就这样跟她说话,她还是跟没听见似的。 “秋娘,秋娘,你咋啦?咋跟掉了魂似的?”谢六郎摇晃着江秋意的肩头,见她一直不搭话,干脆将她整个身子都扳了过来,这才瞧见了,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这可叫谢六郎心疼坏了,一个劲的哄她:“咋了?这是咋啦?可是哪不舒服吗?别哭了,你哭的俺心里都跟着难受了……” 谢六郎正手足无措着,江秋意突然探过了身子,伸出双臂抱住了谢六郎的脖子,紧紧的抱着他,带着哭腔说:“八百人就回来五六个,还全都是伤残的,六郎,我好害怕,万一你也回不了来了怎么办?我想帮你,可万一是我害了你呢?” 却原来是被八姓庄的陈年往事吓到了,谢六郎轻轻的拍着江秋意的后背,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安抚她。 “不会的,俺身手这么好绝对不会有事的,而且俺们这一批只是后援军,领军的又是杨力大将军,他才不会给新兵蛋子上前线的机会呢!” “原来你都知道啊?”他竟知道 我是猪,章节序列号搞错了被打回来修完之后才更新出来,宝宝们,对不起了…… 天太热,智商常常不在线啊! 第123章断子绝孙脚 “本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能有机会立个一等军功回来呢!那天府衙的人笑话俺白日做梦,俺才知道原来前线早已开战,俺们就是被征集去打扫战场,修筑城墙的。” “话虽这么说,可那到底还是战火飞天的地方,怎么比得上家里头安全,你说你本来在谢家村待的好好的,我一来就怂恿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的赎身之恩,怎么对得起你娘!” 江秋意松开了谢六郎,她就是这样,伤心难过从来都不会太久,自己就能给自己擦干净眼泪了。 谢六郎怀里头空落落的,有一阵阵的冰冷,突然间觉得,一个人要是不觉得冷的话,那是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温暖过,有一天你知道什么是寒冷了,那就说明你曾经拥有过温暖。 六郎说:“秋娘,不是你怂恿俺去的,是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去的。自打阿爹将胳膊丢在了战场上,俺就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给他报仇!魏人砍下了俺爹的胳膊,害得俺爹得了肺痨丢了性命,这是杀父之仇!杀父之仇不报,俺还配当男人吗?” 江秋意本来想说:你本来就不是男人,不过是个少年郎。可谢六郎脸上的神色太过严肃凝重,她也就没好意思说笑。倒是想起了另外一茬,江秋意问:“你可知道方平说的烧伤他爹的火油是咋回事?” “咋不知道呢!魏人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火油和弯刀,他们用强弩将装满火油的土罐子弹到城墙上,再射出火箭点燃,熊熊烈火不知吞噬了多少老秦人!大魏的火油是这世间最可怕的武器了。” “那你可知道火油是个什么样子的?” “俺听阿爹说过,跟水一样,就是看起来稠一些,气味难闻的很,不能沾一星半点的火光,沾上就着火,火势瞬间就大的无法扑灭,只能任由它烧光一切。” 江秋意听着,觉得这应该是汽油柴油之类的矿物质,大魏盛产通铁矿,开采铜铁的同时发现了油田,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秦就没有可以破解魏人火油攻势的办法么?” “没有,一般魏军出动火油强弩,秦军就只能避其锋芒,但是似乎火油在他们大魏也是十分珍贵的,轻易不会拿出来使用,除非是战事胶着,或者寒冬来临,他们想赶在闸北城墙凝结三丈厚的冰墙前结束战事,才会使用火油强弩。” 江秋意又详细的问了许多关于火油强弩的问题,有些问题六郎答不上来,其实若不是这几日他在衙门里学艺,和那帮衙役从龙卫混熟了,增长大许多见识,江秋意的绝大部分问题他都是答不上来的。 最后,江秋意自言自语般的总结了一句。 “这火油强弩看似厉害,对秦军来说万分凶险,可对魏军又何尝不是呢?魏人狡诈,将强弩安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使得秦军没有办法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前,先将其毁去。” 顿了顿,她又说:“可若有一人力拔山河气盖世,百步穿杨,能在千万军中独独瞄准那装满火油的小罐子,向那射程之外的强弩射出火箭,那岂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能叫那魏人自己尝尝这火油的厉害!” 江秋意的喃喃自语干说完,谢六郎就激动的一翻身,整个人翻到了她的身上去,黑眸里折现出闪闪亮光,野心勃勃的咧开了嘴:“秋娘,你说的太对了!只要在魏人发动攻击前先烧了他们的强弩,这战就赢了!” 唰的一下,江秋意的脸就红了,这这,谢六郎什么时候爬来的?还明目张胆的压在自己身上,他该不会是明年真的想办添丁喜宴吧? 忍不住的就一脚踹去…… 夜幕下宁静的小村庄里有人嗷呜了一声,然后微风吹过,气息微甜。 自打那天晚上六郎将自己压在身下,挨了自己一击断子绝孙脚,虽说只用了两成力气,谢六郎还是恼怒了好几天。每天天不亮就走人,上衙门学艺去,天黑了回家还要去后山打会野兔子,当真是不折腾到上炕睡觉的时间不着家。 江秋意也很忙,顾不上理他。麻辣小鱼干的销路太好,还想趁着春天催生万物,多移栽些紫皮石斛,眼下做魔芋豆腐的事情她已经是完全顾不上来,只扔给了三姐一个人侍弄。 好在三姐是个手脚勤快,干活仔细的,从挖魔芋到在自家院门前卖魔芋豆腐,全都不用江秋意操心,挖一趟的野魔芋能使几天,每天要磨多少野魔芋,做几锅的魔芋豆腐,谢三姐门清。 她卖着魔芋豆腐,连带管着收小鱼仔,来往乡亲笑脸相迎,与人和气亲善,整个人跟脱胎换骨似的,一点也不像六郎家从前那个老实木纳,见着人就低头走的傻姑娘了。 河边的晾晒场请了三洋叔家的热河哥帮忙照看着,热河哥六年前那一次征兵的时候服过兵役了,比六郎爹稍微好点,没有丢了整条胳膊,只少了左手的手掌。 可却是个身残志坚的,三洋婶瞧着江秋意一家子忙不过来了,那天从家里拿了条腊鱼就上门了。 热河少了手掌,原先说好的媳妇一听就不愿意了,这么些年也没再说着合适的,毕竟乡下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劳动力,你这家里头又不富裕,还没了一只手掌,哪家的姑娘能愿意上门? 为着能给热河说个媳妇,三洋叔两口子那是没日没夜的死干蛮干,三洋叔分不到渔船下河的时候就自己个拿了网子去河边下网子,为的就是能多弄点鱼卖了钱好给热河说媳妇。 三洋婶更是点灯熬油的做绣活,一双眼睛都快熬瞎了,赚那一点个银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一心一意的就想给热河说媳妇,省得他老大不小的了还孤家寡人一个。 热河呢,地里头的活那可都是他自己个干的,有闲暇的时间也不敢闲着,上石屏去给人帮工,拉砖搬瓦,给大户人家倒夜香,啥没干过?谁叫他少了一只手掌,学不成啥手艺,可不就得干那最脏最累的活么! 是以他们家的日子,过的其实也并不好。 第124章不这样如何能美名远播? 三洋婶上门,支支吾吾的说了老半天,江秋意才听明白,她是想为热河在她这谋一份工,瞧着他们家也实在是人手不足,江秋意一个人都顶三个用,这才敢开口,旁的也不敢说,只说工钱全由江秋意开,多少都成,总比热河去城里给人倒夜香强。 那可不是来的正好么!谢掌柜的带过来了一位批发商,说是在临安城开酒楼的,吃着这麻辣小鱼干对味,批了整整两百斤回去。 正赶上四奶奶正式将光辉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拉着光辉要去临安城置办聘礼,顺道去看看光辉的表姐翠竹。江秋意便说,叫光辉去替她瞧一眼这位批发商的酒楼,实地考察考察,看看能不能长久的合作。 那位掌柜的太圆滑,眼神里满是歪心思,临安城又离的远,江秋意怕这合作关系不能长久,这才叫了光辉去暗访。 这谢光辉一走啊,没有十天八天的是回不来的,这河边的晾晒场可不就累死江秋意了么!六郎娘身子骨弱,又不喜欢出门,江秋意也不好意思叫她帮忙,至于谢四妹嘛!呵呵,那你就更别指望了,她不添乱就不错了。 热河这个人江秋意是知道的,不爱说话,却是个吃苦耐劳的,这边给三洋婶添了一碗金银花藤熬的凉茶,江秋意笑着说:“婶子说的哪里话?您肯让热河哥来给我搭把手干活,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是您给我添麻烦了呢!” 得了这句话,再看看六郎媳妇脸上那真切的笑容,三洋婶这一颗心才总算落下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这凉茶进口带着一股青草气息。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可江秋意说这凉茶清热解毒,去火去燥,这天渐渐的热了起来,喝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六郎媳妇啊,你放心,热河虽说缺了一只手掌,可他干起活来其实不比那全乎的人差哪去,俺回去也会好好嘱咐他,一定尽心尽力的给你干活,绝不偷奸耍滑,你要是瞧着他哪做的不好,尽管扯开嗓子骂他娘的逼,婶子不会怪你的!” “噗嗤……”三洋婶是一惯的心直口快,尤其是喜欢爆粗口,江秋意都习惯了。 “婶子,这样吧,按着眼下的这生意的进项,先给热河哥一个月三两银子的工钱,您也别嫌少,等回头生意再红火起来,这工钱肯定会再往上涨的。” 三洋婶一听,脸色都变了,忙说:“六郎媳妇,你莫不是不清楚俺们这一片的行情,婶子也不瞒你,俺们这出去做工的,一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工钱那就是顶好顶好的了,像热河这样有残疾的,能摸着一个月五十文钱干的活就不错了,你,你这工钱给的太高了!” 江秋意怎么会不知道,在大秦,米面粮油什么都贵,就像牛羊马匹都比人值钱,最不值钱的就是人了,何况是人工,外头哪都是想做工的,三两银子一个月,这都快赶上府衙里当差的一个月的粮饷了。 微微笑了笑,江秋意说:“婶子,可不是这样说的,热河哥为啥残疾,那还不是为了报价为国嘛!只凭这一点,他的工钱就该比别人高!没了这些丢胳膊断腿的汉子在前头顶着,哪有咱这太平安稳的生活?我敬重热河哥,他绝对担得起这个工钱。” 一番话叫三洋婶说的老泪纵痕,自打热河缺了手掌被退了婚,他们家就跟在人前抬不起头似的,同村的人倒不成说什么,可热河出去做工,叫多少人笑话过?就是他不说,他这个当娘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从来人都是嫌弃他缺了一只手掌故意给他最少的工钱,还没有谁偏偏为着他是个残疾人,特意出高价的。美凤说的没错,这六郎媳妇可不就是活菩萨么! 送走了三洋婶,外头闲逛的谢四妹就回来了,这阵子家里头不那么紧张了,江秋意给三姐四妹都置办了几身衣裳,吃得好穿的好的谢四妹,整个人看起来面若桃花,加之她自己又会打扮,每日引得附近几个村子打了小鱼仔来买的半大小伙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瞧。 这谢四妹自己察觉到了,别提有多得意了,最近没事就爱打扮的跟只花蝴蝶似的往外跑,在村子里溜达,在村口人的小河边闲逛,走到哪都是一堆的狂蜂浪蝶。 六郎娘骂过她几次,可叫谢四妹一句话就驳回去了。谢四妹说:“不这样如何能美名远播?叫那临安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都知道谢家村有这么个天仙般的姑娘?” 这一句话顶的六郎娘深以为然,虽觉得于理不合,不过谢四妹也只是在自己村子里溜达,也没见她和哪个小伙子有说有笑过,旁人倒也拿不出她的什么错处来说闲话。 何况,她自己个还见着人就说是他们家秋娘叫她多出来走动走动的,对她的身体好。大伙瞧着谢四妹确实不像往常似的病怏怏的,瘦的一阵风都能吹气来,也就没多想,真当她是在锻炼身体呢。 只有江秋意,那是彻底的无语了。谢四妹这样故意的一番卖弄她的美貌,临安城的公子哥还没上门,倒是有不少好小伙托了媒人上门提亲的,谢四妹那是谁的瞧不上,一门心思的就想进豪门。 江秋意也劝了六郎娘几回,奈何她根本都听不进去,她也就没有办法了。莫屠户那边说好了要上门的,可不知怎地,突然就没了消息。至于一心促成这门婚事的谢大郎两口子,眼下是没那个闲工夫管这事了。 他们家一百两银子买的里长帽子,眼看就要戴不住了,临近石屏县城的几个村子,但凡是拿银子买的里长全都撤了,不日就要轮到谢家村了,大郎两口子哪里还坐得住,听说是去临安城托人找关系去了。 那是,一百两换来的乌纱帽要紧还是十两银子的定钱要紧啊! 第125章可不是软柿子 这谢四妹一回家啊总是会给江秋意找茬,这不一进门就问:“三洋婶来干啥?她儿就不是个倒夜香的,你少跟他们家来往,穷酸!” 这口气大的,就跟忘了他们自己家不久前还是谢家村最穷的,一天只能吃上两顿饭的。江秋意忍不住点醒她。 “四妹,人各有运道,三洋婶一家子目前运气不济,可不代表往后人家的日子不能好起来,你别忘了,不久前你还连晌午饭都吃不上呢!” “你!你!” 她说的是事实,谢四妹无法反驳,更令她无法反驳的是家里头眼下的好日子,那可全都是江秋意带来的,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要是没有她折腾那点个小鱼干的生意,谢家哪有这光景! 气的一跺脚,干脆不跟她计较了,横竖自己将来是要嫁到那大户人家去当少奶奶的,犯不着跟她这个乡野村妇一般见识。 江秋意进了灶房,那里头还有一只穿山甲等着她去调理。她给美凤弄了不少偏方,还去同仁堂抓了通乳的药,可还是收效甚微。 这只穿山甲是自己掉到六郎的陷阱里的,六郎捡回来时候已经没气了。穿山甲能够达畅气血,擅长通经下乳,治疗产后不下,效果非常的好。 利索的将穿山甲处理干净了,下锅熬了一大锅的汤给谢二郎家送去,准备叫谢二郎给美凤送家去。 端着锅到了谢二郎家院子外头,就听见里头在吵架,江秋意没想听墙角,可仔细一听,却原来是跟自己家有关的,忍不住的就停下了脚步,没有吱声。 “美凤娘,你就别折腾了好吗?那六郎媳妇对咱家多好,救了美凤母女俩不说,听说还想帮衬着咱女婿做点小买卖,你可不能再使坏了,你是没瞧见,美凤都拿六郎媳妇当菩萨看了,你再使坏,小心美凤不认你这个当娘的!” “不认就不认,有啥了不起?你以为俺愿意认她这个闺女啊?不长眼的非要嫁这么个穷家,到现在还在住草屋,要不是怕大伙笑话说闲话,名声不好再影响了美玉嫁人,你以为俺愿意搭理他们那一家子死穷酸的!” “你,你咋能这么说呢?美凤好歹也是你亲闺女,她相公送来给她坐月子补身子用的银钱,全叫你克扣下来了,就给她做过一回猪手一回鲫鱼,就这美凤不也还见天的跟旁人说你心疼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这么好的闺女,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好啥好?嫁了这么个穷家,也不能帮衬俺点啥,她自己都吃不上喝不上,你还能指望她将来给你养老送终?当初俺拦着不叫她嫁,她个缺心眼的自己非要嫁,没过门呢就跟方平钻了小林子,名声都坏完了,逼的俺没法了只好认了这么亲事,你真当俺心里头不气?” “好啦,祖宗耶,你声音小点,美凤现在也是当娘的人了,过去那么久的事你还提它作甚,平白坏了美凤的名声,将来她在孩子面前咋做人?就算你不满意美凤的婚事,可这跟你把三姐往火坑里推有什么关系?” “要不咋说你没长心呢?张媒婆说好了,只要俺给王员外叫这门婚事办成了,就给咱美玉说个好人家,那门楣决不比王员外差,还给咱二十两银子的谢礼,咋地,就许你收人莫屠户的十两银子,还不准俺拿这二十两的谢礼了?” “可那王员外今年都六十了,比堂客还大那么些,你咋忍心叫三姐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那么个糟老头子?” “六十咋地了,要不是算命的说生肖属兔命格属火的姑娘家旺他,准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人家能瞧上谢三姐这么个无知的乡下姑娘?” “王院外啊!整个石屏县有一半的土地都是他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膝下无子,三姐嫁过去要真的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往后可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可是多少人眼馋不来的!” 六十岁的老头!二郎媳妇这该死的,居然想把她们家三儿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难怪这阵子对三姐这么殷勤,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好心啊! 哼,想嫁他们家三儿,那得先问问她江秋意同不同意! 手里头端着满满一锅下奶汤的江秋意,几乎是立时转身的,可一转身还没迈出去一步,就想起来小十安那双乌黑乌黑的眼睛,还有美凤伤心自责的眼泪。 到底,二郎媳妇是二郎媳妇,美凤母女是美凤母女! 江秋意转身,深吸了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在院子外头就喊了:“二哥二嫂,我来了。” 声音脆生生的,无端的叫做贼心虚的二郎媳妇吓了一大跳,谢二郎也是先唬了一唬,才想起来赶忙去开门。 谢二郎将自家的院门一打开,就看见江秋意站在门口,却没有打算进去的意思,手里头还端着一口大汤锅。 笑眯眯的说:“二哥,这是给美凤的,你抓紧时间趁热给她送过去吧!叮嘱她一定要连汤带肉的吃,这里头是六郎在山上猎的野味,给她补身子开奶是最好不过的,一顿吃不完两顿吃,反正是一定要吃完。” 谢二郎好奇的揭开了锅盖,只看到一锅熬的奶白的汤正散发着浓郁的鲜香气,光是闻闻都让人垂涎三尺,可见这锅汤六郎媳妇下了多少心血,回头冷眼瞧了自家那黑心的婆娘一样,谢二郎这才接过汤锅,心中满是愧疚。 “美凤的事让你操心了,你这前前后后忙里忙外的,叫二哥如何过意得去。” 江秋意也不虚伪客套直接说:“是美凤和我有缘分,我喜欢她,但凡是我江秋意看得上眼对得上脾气的人,那我自然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可要是一而再再而三想打我们家坏主意的人,我自然也不会轻饶了她!掏别人的心肺,我也绝不会手软的!” 这是警告,也是实话,她江秋意可不是什么人善被人欺的软柿子 最近数据上涨,编辑批准爆更指日可待了,哈哈哈哈哈! 炎炎夏日,宝宝们要注意防暑哦!多喝水多吃蔬菜多吃水果,不能贪图舒服就一直在空调屋里待着,太阳没那么猛的时候要出来蹦蹦跳跳出出汗哦! 爱你们!挨只亲嘴!么么么 第126章在六郎走之前叫你怀上 江秋意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二郎媳妇,目光清冷而凌厉,直叫二郎媳妇看的心里发紧,一阵阵的心虚,正想着是不是刚才两口子在院子里说话叫江秋意听了去,江秋意那边就直接验证了她的想法。 她说:“二哥二嫂,先头我当着四爷爷的面让保证过,六郎当兵回来之前,三姐和四妹还有他娘,都会好好的在家等着他。您二位当时也在场,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这是我对六郎的承诺,谁要是想让我失信于六郎,那……” 最后的尾音故意拖的长长的,让二郎媳妇不得不抬头正眼看着她,看看她到底想怎么样。 “我会让她比死还难看!” 二郎媳妇猛的全身颤抖了一下,瞳孔收缩,指着江秋意:“你,你……” 还没你出来,江秋意就收了那一脸活阎王的表情,笑眯眯的对旁边呆若木鸡的谢二郎说:“二哥赶快去美凤家吧!顺道和她说一声,叫她相公明天上我们家来一趟,做买卖的事情有眉目了,喊他过来商议商议。” “哎!俺这就去,俺就去,弟妹啊,其实,其实……” 看得出来谢二郎是想解释王员外那档子事,江秋意摆了摆手,只笑着说:“二哥不用解释了,我只说一句,有我在,谁也别想打三姐四妹的主意!六郎这阵子迷上了上山打猎,一天到晚弄回来五步蛇啊毒蝎子什么的,要是哪天不小心钻了二嫂的被窝,我也是不会解释的!” 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呆若木鸡的谢二郎和将将反应过来就恨的直跺脚的二郎媳妇。 “你,你,你看她!她这是在威胁俺!” “她不是在威胁你,她是在警告你,你要是再不知死活的动那歪脑筋,可别怪俺不跟你睡一个被窝,俺可不想睡到半夜叫毒蝎子爬到脖子上!你自己个看着办吧!俺去给美凤送汤了!” 谢二郎说话自己就一溜烟跑了,留下二郎媳妇叉着腰在院子里骂娘,走过路过她家院子外头的人,只听得她在骂,可骂了半天却不知道她是在骂谁?可见得罪她的人是让她心生顾忌,不敢直接骂出来的。 江秋意一边气呼呼的走回家,一边想着回去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跟六郎娘他们说一下,可又转念一想,后天六郎就要随军队开拔去前线了,这个时候再告诉他这样的事,不是让他走也走的不安心吗? 算了,反正有她在,她是决定不会让二郎媳妇得逞的!还是不要让六郎烦心好了! “哎!” 江秋意大叫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一件顶重要的事情!后天十一,那明天就是初十,是六郎的生辰啊!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的,差点就这事给忘了,她还答应了六郎给他做生日蛋糕呢! 想起了之后就赶紧往家里跑,隐约记得家里头好像没有鸡蛋了!千万不要啊! 已经是正晌午的时候,谢三姐正在院门口收拾她的小摊子,这个点了就没有人来买魔芋豆腐或者送小鱼仔了,所以,她正往家里头收拾东西呢! 远远的就瞧见了江秋意一路狂奔回来,头发都跑的乱七八糟的,谢三姐失笑:“咋啦?跑这么快,后头有鬼撵你啊?” 谢三姐脸色的皮肤被日头晒成了非常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整个人带着某种沁人心脾的爽朗,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这丫头已经不是自己刚来的时候那个隐忍懦弱,只一味会哭的傻丫头了。 支个小摊子在自家院门口做点小生意,人来人往的与人交流的多了,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起来了。江秋意麻利的搭把手,两个人将今天收的小鱼仔,还有卖剩下的魔芋豆腐全都搬进了院子里。 今个收的小鱼仔比往日少了许多,这让江秋意不禁有点好奇了。 三姐心里是个有杆明称的,一天卖多少魔芋豆腐,收多少小鱼仔,她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了,要是家里头晒干的小鱼干库存不多了,她都会提前招呼好经常来送鱼的人多下几网子的。 江秋意问:“今天收的小鱼仔怎么这么少??” 谢三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道:“俺忘了今个是初九了。” “初九咋啦?” “三月初九是出了二月以后的头一个好日子,天长地久,眼下又赶上朝廷征兵,可不是很多定了亲的,媒人说过的,全都抓紧将新媳妇娶了嘛!是以今个办喜事的人多了,大伙都去吃喜宴什么的了,就没什么人下河了。” 这么一听倒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二月里赶着有清明,极少人家会把喜事定在二月里的。除非像谢六郎买她一样,是回来冲喜的。 江秋意这边正自己出着神,谢三姐就神秘兮兮的趴在她耳边说:“出征前娶亲都是想给家里头留下香火,你咋样啊?阿娘天天晚上在炕上念叨,你这肚子咋还没动静呢?” 这个白眼那翻的那是彻底的的,江秋意进门前后不过一个月的事情,能有啥动静啊!六郎娘好歹也是生养过的人,咋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难怪一天到晚的问她,可想吃酸的?可想吃辣的?原来是在打她肚皮的主意? 苍天啊!谢六郎才多大啊!苍天回了句:十三,明天就过生辰,还在跟你冷战,因为你用断子绝孙脚攻击人家!而且你答应人家的生日蛋糕还没谱呢!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想着这六郎也忒小气了点!不就是把他踹下了床吗?至于天天躲着不见她吗?再说了,他不爬我身上拿棍顶着我我能踹他吗?不讲理!好不讲理! 谢三姐见江秋意脸上的神色变化多端,一会阴一会晴,还真当她是在为肚子没动静的事情烦恼呢!忙说:“秋娘你也别急,俺娘说了,她趁着今个的好日子,去姑子庙求求送子观音娘娘,一定让菩萨保佑,在六郎走之前叫你怀上!” 啊?!!!! 第127章到底是命还是人为? “噗嗤……” 本来喝了一口金银花凉茶在嘴里的江秋意,噗嗤一下全都喷出来了!难怪这一大早的就不见六郎娘和谢四妹,原来是去求送子观音去了! 唉…… 江秋意觉得六郎真的是非常明智,每天早早的起来将他打在地上的地铺收拾干净了,不叫他娘起一点疑心,要是他娘知道他们睡在一个屋里头这么久,其实都是一个炕上一个地下的根本就没圆房,那还不得活剥了自己? 一想到这些江秋意头都大了。自己找灶房里转了一圈,一个鸡蛋也没找着,江秋意忙出来问三姐:“三儿,咱家没有鸡蛋了?之前不是谁还拿鸡蛋来换过魔芋豆腐吗?吃完了?” 谢三姐点点头,说:“这阵子下了几场雨,母鸡落窝不下蛋了,也就没人拿鸡蛋来换魔芋豆腐了,咋啦?你想吃鸡蛋了吗?” 江秋意瞧了一眼自家鸡圈里,只有一只采毛的老公鸡,上哪能去有鸡蛋去?这年头,条件稍微好点的自己家养上三五只母鸡,有个把个鸡蛋平时轻易也不舍得吃的,都是留着家里头来客人了才吃。 条件不好的养不起鸡的,那自然就吃不起鸡蛋啦。所以一来二去的市场上还真就没有卖鸡蛋的。饭馆里头用的,全是喂有蛋母鸡的人家送去的。 咋吃个鸡蛋都那么难呢!看来非常有必要去买几只小鸡崽回来养着,以后吃蛋吃肉什么都方便点。可眼下鸡蛋的问题怎么解决? 见江秋意愁眉紧锁,谢三姐还以为她是嘴馋就想吃一口鸡蛋,忙道:“俺去给你买几个回来吧!幺婶家里头喂了十几只老母鸡,她那多少应该有几个鸡蛋的。” 一听能买着,江秋意忙说:“那咱俩一块去吧!我顺带看看,要不然从那个幺婶再买几只母鸡回来,咱家有老公鸡,到时候配上,看看能不能孵一窝小鸡崽出来!” “嗯!” 谢三姐脸上全是笑,姑嫂俩一顿简单的午饭应付过去后,就去了幺婶家买鸡蛋。幺婶热情好客,又是个好人缘的,是以她们家的客人从来就没断过。 才刚刚过晌午饭没多久,幺婶家院门口的老核桃树底下,摆了小,就坐了三四个纳凉偷闲的妇人,并着幺婶,正闲唠嗑呢!远远的江秋意就听见了秦师爷等人已经被定了秋后问斩,幺婶还说起了那件案子里头唯一的幸存者:楚苗苗。 经过一番调理休养之后,县太爷命人将她送了回去,哪知道她家里头的人嫌她被人凌辱,已经败坏了门风,死活不让她进门。她爹甚至气的要一根白绫吊死她,省得她活着辱没家门。 要不是府衙的人拼命拦着,那姑娘才逃出了魔窟,就要死在自己个亲爹手里头了。不得以县太爷只好将她送去了姑子庙暂住。 “哎,天可怜见,造孽啊!听说那姑娘今年才十四,正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出了这样的事,十里八乡的还有哪个男的敢娶她?这一辈子就算是毁咯!” “可不是吗?莫怪她爹心狠,像她这样的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好歹给自己留个贞烈名声,平白的连累家里头被人指指点点说难听话。” “听说死过很多回了,舌头都是自己个咬烂完了,现在虽治好了,可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的说话利索了,失了清白还落了残疾,这姑娘这一辈子算是彻底没希望了!” “说到底都是那挨千刀的禽兽,畜生!平时人模狗样的,你咋想得出来他们能干这样的事情?听说那两个衙役,家里头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出来这样事,千刀万剐了死不足惜,叫家里头的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可不是嘛?这年头,出了啥事,最后遭罪的全都是俺们女人啊!唉……” 谢三姐远远的听着那些事有些害怕,不自觉的拉住了江秋意的手,江秋意才从回过神来,安抚她:“没事,别怕,坏人已经抓起来了。” 幺婶是最先瞧见江秋意姑嫂俩的,连忙站起来迎了过来:“六郎媳妇和三姐来了,快快快,快过来坐,一块纳凉!” 被幺婶拉了过去,坐在一群上了年纪的妇人中间,大伙跟事先串通好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向江秋意提问,无非是问她最近发明什么新鲜吃食没有,六郎娘待她好不好?六郎待她好不好?肚子里有动静没有? 江秋意也不嫌烦,倒是笑眯眯的一一应和着,只是神色间还是有些走神,像是在想自己个的小心思。 最后还是三姐开了口:“幺婶,你家还有鸡蛋吗?俺们想跟你买几个鸡蛋回去。” “说啥傻话呢?啥买不买的?想吃了就来婶子家里头拿,那有啥!你等着,婶子去你找去!这春雨寒潮,老母鸡老窝,鸡蛋下的少了,估摸着没几个了,你们先拿回去吃着,回头不够再上幺婶家来拿!” 幺婶说着就进屋去了,剩下的人就又在那继续闲扯起来了。 如意娘就是楚村嫁过来了,说起来还和楚苗苗家沾着亲带着故呢,可她话里话外,却全是说着楚苗苗她爹娘的理。江秋意的脸色已经逐渐冷下来了,她还在那接着说。 “要俺说,这楚苗苗也是忒不像话了,你们是不知道啊!她爹娘原先是想给她说一门亲事的,她自己个不愿意,说什么想学他爹做陶的手艺,差点没叫她爹打断了腿,谁不知道这手艺向来是传男不传女的,女生外向,早晚有一天是要嫁出去的,她要真学了她爹的手艺,可不就平白将这手艺泄露给外人家了么!” “她既然想学他爹的手艺,咋还能跟那个禽兽去当婢女呢?” “不是她想去,是她爹见她动了这门心思,担心她在家迟早得叫她偷学了去,所以才托秦师爷给她找份奴婢的差事干干,打算将她支派的远远的,磨她几年脾气不那么倔了再嫁出去,去做婢女也顺便给家里头赚点个补贴,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这要是她的命啊!” 命?到底是命还是人为! 第128章说谁做买卖倚楼卖笑呢? “早知道能出这样的事,还不如当时就应了她爹娘的,早早的嫁出去,就不会弄到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了,唉,真是可怜……” “可怜啥?女孩子家家的心那么野,有好人家不知道嫁,还想学什么手艺?这不,遭报应了吧?所以说啊,俺们女人啊,这一辈子就该本本分分的嫁人生子,伺候好公婆夫婿,照养好孩子,这才是女人该走的路!” “嫂子,你这话就说岔了,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该走的路,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在你看来,嫁人生子是正道,可在楚苗苗眼里却不是,她不过是想学一学自己感兴趣的手艺,又不是干了什么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坏事,哪能就遭报应呢?” “她的不幸,不是因为她想学,而是因为她爹跟防贼似的防着她,甚至不惜将她送去做婢女也不肯教她。” 江秋意的语气里不自禁的就带了批判和谴责,那日楚苗苗割腕自杀时濒临死亡时的眼神太绝望,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活着也无处容身了。 那绝望的眼神一直在江秋意心头挥散不去,知晓她被秦师爷拐骗的前因后果后,很难不站在楚苗苗的立场上替她感到愤怒。 如意娘年纪并不大,才嫁过来谢家村大概也就七八年的功夫吧,二十四五岁左右,生了一个小子一个闺女,这日子过的并不富裕,为人处世也是一惯小家子气的,当场被江秋意这么一驳,难免觉得脸上无光,张了嘴就呛声。 “女人就该守好女人本分,相夫教子才是正经的,学手艺干啥?学了难不成还能外出做工或者抛头露脸的出去做买卖?要知道,只有那倚楼卖笑的女子是做买卖的,正经人家的好姑娘,谁也不会出去抛头露脸!” 这说着说着,还含沙射影起来了?说谁做买卖倚楼卖笑呢! 江秋意也不客气:“倚楼卖笑也得有倚楼卖笑的资本,若是没些个勾人的本事,哪里又做得来那买卖呢?所以说,嫂子,你也别瞧不起勾栏里头的姑娘,人那也是凭真本事吃饭的!不比谁差!” “你!你!” 如意娘气的猛地站起来,指着江秋意说:“你这么不知羞耻,六郎知道吗?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一纸休书就休了你!哦,俺想起来了,不用一纸休书,你是六郎二两银子买回来冲喜的,根本就算不得正经媳妇,哪里来的休书呢?” 江秋意眯起了眸子,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还没说话呢,后头就响起了谢六郎凉凉的声音。 “嫂子,这么好的媳妇儿俺疼她爱她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休妻?你想多了吧!倒是这几天俺时常撞见大壮哥往石屏街市后头的小巷子里头跑,听人说那里头住着个开酒铺的花寡妇,也不知道大壮哥是贪杯呢,还是贪图别的?” 六郎回来了? 江秋意回头,却看见谢六郎和司徒律津并肩站在一处,这一介小小农家汉,和那天潢贵胄的皇族世子站在一起,竟毫不逊色? 如意娘被谢六郎这么一呛声,再加上江秋意双手环胸饶有深意的挑眉看她,一时间羞的她满脸通红,冷哼一声就扭头就走了。 司徒律津是第二趟来谢家村了,上一回在六郎家院子外头,大伙全都忙着诚惶诚恐的磕头请安了,谁也没瞧清楚这县太爷长什么模样,是以他突然跟着谢六郎回家,大伙还以为那是六郎在外头认识的新朋友呢,谁也么多想。 谢六郎刚想出声提醒大伙司徒律津的身份,就被司徒律津一个眼神阻止了,倒是司徒律津,当场开起了六郎的玩笑:“六郎,想不到你护短护的这么明目张胆啊!你媳妇和人家拌两句嘴你也腔,还是不是男人了?” 谢六郎这阵子跟着他那个带面纱不苟言笑的侍卫师傅,切磋的时间长了,不止学了他的武功,连不苟言笑一本正经都学了过来。 只见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去看着司徒律津,然后理直气壮的说:“俺是不是男人和你无关。你今天是来干嘛的?到底还比不比了?” “比什么?比什么?” 江秋意拉了谢三姐,兴致勃勃的就往司徒律津和谢六郎跟前凑,有意无意的瞥瞥司徒律津,再瞧瞧谢三姐,似乎是在打量些什么。 “打猎,有人说六郎是个天生的神射手,只消几日,箭术已经在我这从小勤学苦练的人之上了,我不服,想来一场公平的比赛。” “在衙门里射演武场上的靶心到底有什么不公平的?俺十发十中,你才有五发正中靶心,明明就是你输了,还不肯承认!” 说起来被赖掉的胜利,谢六郎还是十分不满的,说好的不苟言笑当场破了功,嘴巴都撅的老高的。 “那,那死物能和活物一样吗?你到底比不比了?少废话,要比就趁早,不比我可回去了!你就少惦记我的寒月弓了,你不再赢我一次,我是绝对不会心服口服的将它拱手相赠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俺要是再赢你一次,你就把寒月弓送给俺!可不许再耍赖了!” “谁耍赖了?你到底走不走了?” “走!你走前头,俺跟俺媳妇说两句话先!” “切……” 六郎回头,兴致勃勃的跟江秋意说:“这个糊涂县令死要面子,在演武场输给俺之后还赖账,俺待会定要他输的心服口服!秋娘,你想吃什么?兔子还是山鸡?要不俺再给你猎一头大野猪吧好不好?” 从刚才六郎说要跟他媳妇说几句话的时候,三姐就识趣的退开了,这会子幺婶正拿了鸡蛋出来想上去打招呼,都被三姐拉住了,大伙捂住嘴偷笑,看那小两口站的近近的,正说着悄悄话呢。 江秋意倒不觉得自己和六郎的举动在外人眼里有多暧昧,她只被六郎这突然转变的画风弄的措手不及,揶揄着问他:“你不生气了?不是不爱搭理我吗?咋现在又愿意跟我说话了?” 第129章俺没胡来! 被江秋意这么一提醒,六郎就又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丢人现眼,他也没干啥,不就是一时兴奋过头翻她身上去了嘛!何至于一脚踹他上把他踹下床?简直太伤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了! 见六郎的脸色又不高兴了起来,江秋意忙哄他:“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条件反射而已,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下不为例,但你也得保证以后不许胡来!” “俺没胡来!” “你!” 你都昂头了还是趴在老娘身上,还没胡来,那啥叫胡来啊?江秋意翻了个白眼,打算彻底揭过去这一页,不再跟谢六郎较真了。 “算了算了,你快去吧!别让人等你,回头跟那糊涂县令说一声,明个你生辰,又是最后一天在家,就不去县衙了,在家好好过个生辰,陪陪你娘。” “还有你。” “嗯嗯嗯,还有我,快去吧!晚上留糊涂县令在咱家吃饭,反正他有马车,吃完饭再叫他赶马车回去就是了。” “好!” 小孩子就是好哄,冷战了许多天的谢六郎,突然就又变回了那个很好说话的少年郎,江秋意目送六郎离去,一回头,只见大伙全都笑容暧昧的盯着她,活像她刚才干了什么好羞羞的事情似的。 “这,这,这是干啥?全都看着我,我脸上有花啊?” “哈哈哈……” 一阵哄笑,谢三姐也不例外的跟着众人取笑起江秋意来,尤其是幺婶,上来就说:“六郎娘还唉声叹气的要去庙里头求菩萨娘娘显灵,你们瞧着小两口的腻歪劲,哪还用得着菩萨娘娘操心啊!” 紧接着大伙又是一阵大笑,江秋意难得的有些难为情,稍稍扭捏了下,就过去和幺婶说:“好了,婶子,您就别取笑我了,快给我鸡蛋,六郎的朋友晚上要在家吃饭,我得回去准备准备。” “哈哈,好了好了,幺婶就不笑话你了,这鸡蛋总共十二个,你拿出去吃去。” 江秋意拿过鸡蛋,却还和幺婶商量了起来:“婶子,要不你卖两只母鸡给我吧,我正想着养些母鸡留平时下蛋吃呢。” 幺婶也不是那小气的,这事她却摇起了头。 “不是婶子不肯,你不知道,婶子家的这些个全是老母鸡,养了有三四年了,下蛋下的很少了,有的都落窝了,婶子正愁着卖不出去呢!你要是想养鸡,过几天婶子上集买小鸡苗的时候带了你一块去,买些小鸡苗回来养,长大了还能多下点蛋。” 江秋意点点头却又问:“婶子,老母鸡最是补身子,应该好卖才是啊?那你为啥发愁?” 幺婶却是一个劲的摇头:“好卖个啥?老母鸡肉老,要炖上许久才能软烂,寻常人家吃个饭,谁有那个闲工夫去熬个鸡蛋熬一两个时辰的?” “那你往大户人家卖啊?专门卖给有钱人,还能买个好价钱!” “哪那么容易,你不知道,人大户人家都是有固定的农户专门送去的,要不是里头有人帮衬着打点着,年节的孝敬着管事的,人家才不买你的呢!” 却原来是上头有人才好办事啊! 幺婶的一番话引发了江秋意的深思,她印象中做生意自然是赚有钱人的钱更容易了,大多数有钱人都不会在乎那一个两个的小钱,买东西不眨眼。可在这却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看来她想从大户人家那里捞油水,还的再仔细琢磨琢磨。 因为幺婶死活不肯收那十二个鸡蛋的钱,江秋意只好又买了两只老母鸡,只叫幺婶挑那已经不下蛋的了,说是回去杀了吃的。 江秋意给的钱其实平日里幺婶去集市上卖。两只鸡根本卖不到这个价钱,但是她心肠好执意要给这么多,幺婶也只好慌的连家里头那几枚鸭蛋都拿出来给她了。 买了鸡买了蛋的江秋意和三姐高高兴兴的往家走,其实江秋意留司徒律津在家吃饭,还是动了别的心思的。 没开始冷战前,六郎每天回家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这位糊涂县令了。糊涂县令其实一点也不糊涂,他只是无心政事,醉心农业而已。 听六郎说,司徒律津居然一直在搞水稻种植,南秦水稻北秦种,在这里的人听来全都是天方夜谭,毕竟北秦气候寒冷,土地相对贫瘠,大部分地方雨水又不如南秦充沛,就算是真的种了水稻那收成也是少的可怜的。 可江秋意却深深的佩服起这位糊涂县令的初衷起来。 听六郎说,司徒律津之所以这么执着,不过是因为小时候遇上过北秦逃荒过去的人,说是家里头吃不上玉米面了,司徒律津便问他,那为何不吃大米呢?那人回答:要是北秦有大米,那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 长大之后他或许也明白,并不是北秦真的种植上水稻,就不会再有人饿死了。可他却带着这么一个美好的初心,倾家荡产的坚持着这一梦想。 江秋意很佩服,佩服归佩服,可糊涂县令这想法想要实现,却还是遥遥无期的。能种植活不是难事,选几块水资源好点的土地,赶着小麦收成后播种玉米的这一季插秧,避开寒冷的冬季就成了。 可要是这收成抵不上玉米的收成多,那不是瞎折腾吗?水稻想要高产就要杂交,那可是现代才研发出来的高科技啊!哪那么容易!人袁隆平都搞了多久! 撇开这糊涂县令的异想天开,他这人还是相当不错的,六郎说的,司徒律津御下亲和不摆官家架子,脾气很好与人和善,年二十五尚未娶妻,府衙里却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相当的洁身自爱。 这可就难得了,别说在古代,就是在江秋意原来的世界,那也是相当稀缺的!江秋意动了心思,就开始打探三姐的口风:“三儿,你看那县令大人怎么样?” “很好呀!跟一般的官老爷不一样,这位大人很和善,也没有什么架子,而且他还收拾了秦师爷那帮禽兽,大伙都可喜欢他了。” “那你喜不喜欢他?” 看到好几位宝宝说追文追的好辛苦,其实从前看文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自己开了坑只要不被砍就是拼命添的,从来不裸更。 可是这更新的事情真不是自己一个人说了算的,网站和编辑有一定的规定,要好好遵守的,咱都是好宝宝嘛! 加更送给一直辛苦追文的宝宝们,谢谢你们一路上的陪伴,很感激。 请各位再耐心等待一下,预计这个月底或者下个月初就会上架的,到时候一定爆更回馈大家! 第130章倒还真的可以考虑考虑了! 江秋意一贯是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直接了当的就问了出来。 谢三姐吓了一跳,眼睛瞪的的,想都不想就回了句:“不喜欢,他是县太爷,俺怎么敢喜欢他?” “那你喜欢莫大牛吗?” “秋娘,你,你说啥呢!他,他想娶的是四妹,俺不跟你说了,你老是胡说八道!” 谢三姐一跺脚一扭头,红着脸就跑了。 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呢?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对她这种忠实颜狗来说,莫大牛的长相实在是太差强人意了,可偏偏一提起莫大牛,谢三姐那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是藏也藏不住啊! 既然四妹死活不愿意嫁,那三姐和莫大牛的事情,倒还真的可以考虑考虑了。嫁人嘛,当然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呢! 因着县太爷要来家吃饭,晚饭江秋意准备的十分丰盛,从幺婶那买的老母鸡拾捣干净了早早的就下锅小火慢慢炖着,三四年的老母鸡,在大锅里头不熬个一两个时辰是很难熬得软烂,也很难熬出它的精华。 落日西斜,余晖洋洋洒洒的照在院墙上,将院子里那几株移植过来的淡竹,叶子全都印成了金黄色,还有屋外老核桃树上的新芽,也闪烁着点点金光。 三姐正在院子里洗野魔芋,六郎娘和四妹也已经回来了,六郎娘请了一道平安符,正供在案头虔诚跪拜呢。 谢四妹自从听说县太爷要来家吃饭,就钻进了里屋拼了命的换衣裳梳头打扮,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六郎在外头打猎,灶房里的炊烟顺着夕阳的余晖袅袅升起,飘散在空中都带着一种温馨的味道。江秋意仰望着天空,心里难得的宁静知足,大抵,这样安定祥和的生活,就是再好不过的吧! “秋娘,你干啥呢?可是困了?困了进屋躺会,晚饭俺来做!” 谢三姐怀里头抱着一个崭新的箩筐,里头装着已经洗干净外皮,圆润洁白的野魔芋。瞅见江秋意逼着眼睛在灶房门口站着,还以为她是困了呢! “噗嗤……” 难得抒情一回,还叫三姐这最务实的人给扰了。江秋意失笑,只摇了摇头,倒想起了一件事情和三姐说。 “三儿,这楚村是有很多手艺人吗?你看之前拐了莫大牛媳妇的那个你爹的关门弟子,楚大圈就是楚村的,这楚苗苗的爹又是个烧陶的,可是楚村的男人都是学手艺的?” 谢三姐摇摇头:“倒也不是,俺爹他们那一辈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十五年前咱们太子提出了秦燕两国交流会,大燕的匠人到咱大秦来传授各种先进的技艺,咱大秦的农民到大燕去传授种植的技术,阿爹他们那一辈的匠人,工艺就全都是在那个时候学得更精湛的,原来咱大秦的手艺活可都落后的紧。” “咱这位太子倒办了不少事实嘛!烈士家属免兵役,朝廷给的安家费,还有这交流会,全都是些利国利民的好主意,只是十五年前,咱这位太子今年贵庚啊?现在该不会是个小老头了吧?” “十五年前,太子殿下十一岁,乾坤殿上舌战群臣,定下了秦燕互通技艺交流的国策,只可惜世家贵族掣肘,这样利国利民的国策,竟只维持了一年零三个月,就无以为继了。” 门口传来司徒律津清朗的嗓音,江秋意回头,就看见谢四妹一身桃花色罗裙,一阵春风似的飘了过来。进谢家的门这么久,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谢四妹,娇羞温婉,通情达理,温柔贤良…… 柔柔的参拜了司徒律津,就自顾自的钻进灶房,嘴里头捏着温柔的都滴出水来的声音问江秋意:“秋娘,大人难得来家一趟,咱晚饭可得做得丰盛些,来,你来给俺打打下手。” 然后一回头,又柔媚无比的对杵在门口的司徒律津和六郎说:“六郎,灶房油烟大,还不快领大人进屋喝杯茶,记得泡前几日俺刚晒好的荼薇花茶,叫大人尝尝鲜。” “哦!”六郎估计也是被他四姐的突然转性搞的一愣一愣的,直接没大没小的拉了司徒律津就走。 人还没走远就听见江秋意带着一丝狡诈的声音在说:“六郎哪会泡茶,三儿,你去屋里头伺候着吧!四妹来了这就不用你帮忙了,去去去,好好伺候着,司徒大人可是贵客啊!” “哐当”一声,谢三姐还没走出来,谢四妹手里头的碗就掉地上了,摔了个稀巴烂。 江秋意蹲下去捡起其中一瓣碎片,啧啧的直摇头:“想躲在灶房里啥也不干,回头菜一上桌就揽那现成的功劳呢,就没有机会和大人单独相处,啧啧啧,这就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谢四妹一听,脸都绿了,可也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温婉的笑容,连步伐都是柔美的,二话不说的就出了灶房,嘴里头还说着:“秋娘,三姐笨手笨脚的,还是俺去给大人斟茶吧!免得怠慢了贵客。” 可她说那话的时候,根本连瞧一眼身后的江秋意都没有,分明就是在说给屋里头的人听的。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对三姐说:“你们姐妹两个啊,一个胆太小,啥也不敢想,一个胆太大,啥都敢想敢做,能综合一下就好了。” 谢三姐似懂非懂,只隐约对四妹突然间的殷勤有些生气,三姐说:“四妹这就是以貌取人,一定是瞧着大人白白净净的比莫大牛好看,那天莫大牛送俺回来,俺知道,他不过是想来看四妹一眼,可四妹愣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头不出来了。” 三姐这会倒通透了,可她通透的还不在点子上,江秋意说:“三儿,假如易地而处,莫大牛是县太爷,司徒律津是屠户,你说四妹还会以貌取人吗?” “这……” 显然,三姐看人从来都是没有考虑过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的,她不像四妹那么会钻营,一心一意的只想攀高枝。可话又说回来,心气高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甘于平凡也不见得就是没出息! 第131章情爱上的幸福那是谈不上的 江秋意摇了摇头,往灶台里添了一把火,说:“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放心,就算你四妹平时不待见我,我也不乐意搭理她,可婚姻大事我不会看着她,不让她行差踏错的。” 谢三姐这才笑着点点头,嘴里头说的却是:“莫大牛是个好人,四妹嫁给他会幸福的。” “这你就错了,四妹铁了心的不想嫁,就算莫大牛对她再好,她也不会幸福的的。女人要嫁给自己心动,真心喜欢的,能让自己崇拜的男人,那才会幸福!” “可你和六郎不也是一开始硬凑成夫妻的吗?你看你们现在不是也很幸福吗?六郎待你好,你待六郎也好,这就叫,叫什么日什么情来着?” “日久生情是吧?” “是,是,是!就是这个,日久生情!你看你们现在不就很幸福了吗?” 江秋意一边往锅里倒进去一把鲜嫩的笋芽子,一边用锅铲翻炒,注意力全在锅里头的笋芽子炒肉上,完全没有留意到谢六郎正端着水壶在灶房门口站着。 “是挺幸福的,可是三儿,这种幸福仅限于我对目前的生活状态的满足,于情爱上的幸福,那是谈不上的,你也不看看我比你弟弟大了多少,就是比你都大了四岁,我怎么能去爱……” 江秋意利落的将炒好的菜盛出来,正转身想放到灶台边的小方桌上,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谢六郎,他那一脸的落寞,活像表白被拒一样,后头“小屁孩”三个字自动就咽进肚子里去了。 “嘿嘿……”干笑了两声,江秋意问:“六郎,有事吗?” “俺来打点热水回去泡茶。” 三姐麻利的起来将小煤炉上烧开的水倒进六郎拿来的水壶里,又问他:“你咋出来了?就留四妹和大人两个人在一块不太合适吧?” “阿娘正陪着说话呢。” “哦,那你赶紧回去冲茶吧!还杵这干嘛?” 六郎转身走了,可看在江秋意眼里那个背影却有些萧条,三姐没有多想,还自顾自的在灶房里忙碌着,可显然六郎是多想了。 晚饭上桌的时候,饶是一直在装优雅装淑女的谢四妹,都忍不住眼珠子亮了一下。司徒律津更是直接毫不客气的打量起每一道菜来,开吃之前,像个啥也没见过的人似的,挨个的指着那些菜问。 “这是老母鸡汤,三四年的老母鸡,熬了两个多时辰,放了点山上采回来的各种菌菇,这季节菌菇出来的少,所以能吃的都采了,就有些杂,姑且就叫杂菇老母鸡汤吧!” “这是野生的刚刚从土里冒出来的笋芽子,只有小拇指大小,剥掉了笋衣就跟筷子似的的粗细,锅里头下油,将用蛋清和盐巴腌制好的瘦肉片溜一遍,再盛出多余的油,剩少量的油爆香蒜米和辣椒碎,将瘦肉片倒进去,炒两下再加入切成一指长的笋芽子,大火爆炒,加盐调味就可以了,就是这笋芽子片。” “清蒸鳊鱼,鱼是下午热河哥刚送来的,三洋叔下河叉的,趁着新鲜就放了点姜丝清蒸了,正好吃个鲜味。” “这香椿芽大人应该是吃过的,六郎给你捎了不少去,听说你很爱吃,今个用鸡蛋和了面糊,炸了一味香椿鱼,和平时常吃的凉拌做法不一样,你尝尝。” “洋槐花炒鸡蛋,榨菜丝炒肉片,六个菜。熬老母鸡汤的时候顺着锅边沿贴了发面馍,自然不能跟大人平时的锦衣玉食相比,乡里人家的粗茶淡饭,大人您将就着吃。” 最后一句说的相当谦虚,可谦虚里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江秋意对自己的厨艺,还是相当满意的。 这一顿饭下来,司徒律津感觉这辈子都没吃这么饱过,饭后甚至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饱嗝,简直是非常有损他的官威。 跟着前来伺候的两个作平民装束的侍卫,江秋意也没有怠慢,因着他们死活不敢和司徒律津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尊卑有别。江秋意只好在灶房里单独给他两开了小灶,做好的饭菜一样不差全都留了一份出来,给他们吃。 这俩人就是吃饭,也得留一个值班的在门口守着司徒律津,其中一个才能去吃饭。江秋意瞧着,只觉得这皇家规矩森严,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这老天没让她穿去深宫内院里一天到晚的跟一群女人你死我活的宫斗,还真是对她太好了! 相比之下,还是这样粗茶淡饭的日子适合她。可谢四妹却不是这么想的,一顿饭的功夫,不停的给司徒律津布菜,殷勤的连明显是站在她那一边,支持她去县太爷夫人的六郎娘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 错过了上一次机会的四妹哪里肯轻易再放过这次机会,最后殷勤的司徒律津都有点受不了了,吃完饭茶都不肯再多喝一杯就匆忙走了,谢四妹瞧着那远远离去的马车,眼珠子在夜色下闪闪发亮。 江秋意和三姐在灶房里洗碗收拾,就听见六郎娘在堂屋说四妹,刚才殷勤太过,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谢四妹倒是理直气壮的,说什么县太爷矜持的女子见多了,像她这样与众不同的才能让人眼前一亮,留下深刻的影响,往后再也不会忘记。 司徒律津确实留下深刻影响了,一直到谢四妹出嫁离家,他就是再嘴馋江秋意的手艺,也不敢往家里来,深怕谢四妹缠着他。 “秋娘,差不多了,剩下的俺自己收拾就成了,你去休息吧!或者跟六郎去散散步,往俩不是最喜欢吃完饭去散步的吗?六郎天黑前从县衙赶回来,就是为了跟你一块去散步,怎么这几天没见你俩一块去散步了?” “呵呵……他在生闷气,正好我也想去哄哄他,那你就自己收拾剩下的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快去,后天六郎就走了,你们可要好长时间见不上了,现在抓紧时间多在一块。” 谢三姐挤眉弄眼的,都叫江秋意逗乐了。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洗干净手就出去了。只是六郎在不在家,她却是没底的。 第132章俺跟你一块去! 难得今天六郎老老实实的待在屋里头,没有像几天一样跑到外头野到天黑才来家。回到家里头又一声不响的冲了澡蒙头大睡,一场闷气生了那么许久也不解恨,当真是小气的很。 其实六郎也不是出去野,他打了猎了好多野味回来,有的拎到府衙和那边官差侍卫们打牙祭了,有的皮相好点的,他全都剥了皮说是留着冬天给江秋意做褥子。 屋里头谢四妹和六娘已经熄灯歇息了,其实她们这个生活习惯对身体一点也不好,六郎娘为了不浪费那点个灯油,总是吃过晚饭就早早的上炕躺着。江秋意想,还是得多赚点钱,至少让六郎娘不至于紧着那点个灯油钱。 进了屋,六郎已经将床铺好了,自己在地上睡的地方也铺好了,江秋意一进来,他就跟赌气似的自顾自的躺下去睡觉了,也不跟江秋意说话,也不理她。 “气性这么大呢?还生气啊?” 六郎没有理人,江秋意干脆也不理他,自己捡了两件衣服就要往外走,六郎忙一个激灵起身问:“你上哪去?” “洗澡啊!做了一桌子的菜,身上全是味,我去洗洗,你睡吧,不要等我了。” “俺跟你一块去!” 说着就要爬起来,江秋意回头没好气的笑着说:“我就在家里头洗,不上山,你跟着去干啥?一天到晚的想吃你姐姐我的豆腐是不是?” “俺没吃你豆腐,俺也不知道啥是豆腐!还有,你不是俺姐是俺媳妇!”谢六郎赌气的似的,一扭头就又躺进被窝里头去了,看着背影都能知道他正撅着个嘴。 江秋意失笑,不准备搭理他,前几天刚刚换的崭新的院门,就被砸的乒乓响。 “六郎,六郎,你快来啊!你快不行了,你快来瞧瞧啊!六郎救命啊!” 门外是大郎媳妇的鬼哭狼嚎,江秋意没听太明白,只隐约听进了她在不断的喊救命。六郎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单衣赤足跑了过去开门,一开门,大郎媳妇的哭喊就更加的惊天动地了。 “六郎啊!俺们活不成了呀!你他,你他快死了,你快去瞧瞧他呀!” 这是闹的那一出?就冲谢大郎三天两头的往花寡妇的酒铺里跑,也不像是身体有什么毛病会短命的样啊! 六郎已经被大郎媳妇连拖带拉的扯走了,里屋听见了动静的六郎娘也点起了灯,灶房门口的谢三姐同样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手上的水珠子都滴到了鞋面上也浑然不察。 江秋意见里屋点亮了油灯,忙冲屋里头的六郎娘喊了句:“婆婆,你别担心,我跟过去瞧瞧,你别出来了,夜里冷气重,仔细伤了身子,我跟过去瞧瞧,马上回来。” 说着抬腿就往外跑,她在后头远远的瞧见了大郎媳妇拖着六郎一个劲的往前跑,她在后头喊,可不管她怎么喊,大郎媳妇就是不肯停下来。 江秋意赶到的时候,六郎已经将谢大郎抬到了炕上,炕上的谢大郎脸色苍白,半睁半眯着眼,气若游丝的望着六郎,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六郎的手,那力气大的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谢大郎说:“弟弟啊,是活不成了,往后咱老谢家可就靠你了!你二哥是个瘸子,是指望不上他的,光宗耀祖的事,可就落在你肩膀上了!可怜你临死了还要被撤掉里长一职,就是死了也没脸下去见咱爹啊!” 大郎媳妇也抹着眼泪在一边帮腔。 “你这个里长虽是买的,可那不也是为了给咱村里头的乡亲们办点事实吗?自打你当了里长以来,勤勤恳恳的管理着谢家村,咱谢家村不是眼看着越来越好了吗?” “秦师爷一案,县太爷说撤职就撤职了,那你倒是把俺们卖官的那一百两银子还回来啊!这钱也没了官也没了,你这一口气上不来,命就要搭里头了!留下俺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江秋意一听,总算是闹明白今天晚上这一出是为啥了,还能有啥,想通过六郎,走县太爷的后门呗!不等六郎开口,江秋意就说话了。 “大嫂,你这话就错了,买官本就是不法行为,买官的银子朝廷自然是不会再往回退的,再说了,朝廷又没收你的银子,那不是秦师爷收的嘛!官府查抄了秦师爷的家产,还不够补他这些年捅的大窟窿的呢!朝廷没治你们的行贿之罪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一个里长,丢了就丢了呗!” “你!”大郎媳妇气的,眼珠子都瞪圆了:“你说的倒是轻巧,一百两啊!整整一百两,那可是俺们的全部家产了,这钱也没了里长也没了,不活了,俺不活了!” 说理说不过,干脆就撒泼要死要活起来,这是谢大郎早就跟他媳妇商量好的,六郎心软,又自觉亏欠谢家许多,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边大郎媳妇自己演的太孤单,谢大郎的戏也上场了,像是强撑起了一口气,抓住六郎,泪眼模糊的道:“从前都是不好,自打你进了谢家,阿爹就疼你疼的比俺跟你二哥这两个亲儿子还很,你叫俺们如何能不嫉妒呢?” 喘了一口粗气,谢大郎又说:“阿爹疼你,什么都想着你,就连吃饭的手艺都只教给了你一个人,你二哥气不过闹了一场,虽说最后你也没学成,可俺们不也没学上嘛!阿爹不肯教俺们,还不都是怕你多心,觉着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 “六郎啊,你扪心自问,阿爹待你如何?可是比待俺们这两个亲儿子还要亲!” 说着那些江秋意不知道的过往,她也就不好插嘴了,尤其是谢六郎那样的重感情,谢家的养育之恩,就是叫他拿命去还,他也绝无二话的,这不,谢大郎搬出他爹,六郎当场就动容了。 “,你莫急莫气,千万保重身体,撤职的事情俺来想办法,你千万保重身体!” 哎!这憨货又着了人家的道了! 第133章你是不是傻呀? “六郎,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莫要骗俺,俺们都去临安城找人了,人都说了没办法!这位县太爷身份特殊,眼下他正烧着他三年前新官上任就该烧的三把火,谁也不想去触他的霉头,你当真有办法帮你保住里长一职?” “俺不敢保证可是俺会尽力的,县太爷不像是个很难说话的人,再说当了里长之后也没干什么坏事,俺想应该是能通融通融的。” “六郎啊!可就指着你了!的命都在你手里了!活不活得成就看你的了,你可千万千万哥哥这一把啊!你不帮俺俺可就真的要下去见咱爹了!” “好好好,你莫激动,俺帮,俺一定帮!” 那话怎么说的?人善被人欺,果然不假!但凡长眼睛的人一看,就能看出这两口子是在演苦肉计呢!偏偏六郎这个憨的,还真就上了当。 可据四爷爷所说,谢大郎当了这个里长之后,除了在村民们面前耀武扬威炫耀他里长的身份,纵然他媳妇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欺负六郎一家孤儿寡母的,其他的倒也没干什么多坏的事情,丢钱又丢官的确实有些可怜了。 江秋意不说话了,六郎这样的性子她是劝不了的。但是这件事,她肯定是不会帮忙的!笑话,她巴不得谢大郎两口子都被赶出谢家村才好呢!再去帮他们保住本来就不该是他们的里长一职?门都没有! 从谢大郎家里出来后,江秋意在前头一言不发的走着,谢六郎就跟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似的,低着头跟在后面,也不敢追上去搭腔。 走着走着,江秋意实在气不过才回头指着谢六郎吼道:“你是不是傻呀?他们故意做戏给你看的你不知道吗?一个里长而已,何至于丢了就活不下去了?顶多不就是从今往后不能再在村里头耀武扬威了吗?有啥?” 六郎还是不说话,对上这么个闷葫芦江秋意简直是要被气死了。 “本来他拿钱买官就不对!咱做什么事情都得将就是非公道黑白分明,县太爷撤销那些买回来的里长职务,往后这村里头的里长就还是大伙自己个选的,众望所归的里长,这是多好的事情,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众望所归?那要是大伙都还选俺哥当里长,就算是县太爷撤了他的职,那他也还是里长啊!” 被江秋意无意间说出来的话点醒的谢六郎,抬起了头黑眸亮晶晶的望着江秋意,一时间高兴的无比激动。 “笑话,就凭你干的那些事,谁会愿意选他?选里长可是要全村人都同意的,别的不说,就已经跟你大嫂撕破脸的你家的二嫂,也是绝对不会再同意你当里长的,这些年她吃过多少亏!” “俺去求,俺去帮俺哥求情,都是一个村的,而且此次征兵,大部分年轻力壮的男子都要随军队出征,到时候村里头就剩不下几个男人了,其他人老的老小的小,也只有俺哥最合适了。” 六郎说的这个,江秋意倒没有想到,事实却是如此,而且六郎当真出面去求情,这事情还真是说不定就办成了!毕竟六郎曾经骑着县衙的快马回家,县太爷的马车还在他们家院子外头栓了好长时间,这是大伙都知道的。 这村里头的人听风就是雨,以讹传讹的还迅速无比,这几天来送小鱼仔的人外村人,还有人问三姐,六郎是不是和县太爷成了把兄弟呢! 六郎当真求上门,看在那三斤野猪肉的情面上,还有那些不胫而走的小道消息给大伙留下的悬念,指不定这事还真就办成了。 想到这,江秋意说:“六郎,你要想好,当真想保你?你把他保下来,万一将来他做出点什么对不起大伙的事情,那可就跟你脱不了干系了。” 江秋意总是觉得,里长一职清汤寡水的根本没什么甜头,可谢大郎既然肯花那一百两,还这么要死要活的演一出就是为了保住这个职位,那这里面肯定就还有不为人知的猫腻! 而且谢大郎的人品也让人信不过啊!六郎保他,无疑就是在自己身边埋下一颗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被炸的粉身碎骨! 可是六郎执意他,于是谢六郎的十三岁生辰,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村子里挨家挨户的替他求情,希望乡亲们能在之后的里长选举上再推选谢大郎。 连谢二郎家都去了,听了他二嫂数落了他大嫂几个时辰的不是,回家的事情,天空上明亮的星星正在头顶上忽闪忽闪的,可推门走进去,家里头却是一片黑漆漆的。 平时他娘熄灯早,他已经习惯了,可今天这也太早了吧!这才是吃晚饭的时间,怎么家里头跟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阿娘,三姐,四姐?秋娘?” 谢六郎尝试着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答应他,先是回自己屋点上了灯,却发现从江秋意并不在屋里头,谢六郎就有些慌了,连忙往堂屋走,还一边走一边喊:“阿娘,秋娘咋不在屋里头?她上哪去了?” 进了屋,他娘还是没有回答他,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正想往里屋去看看这人都上哪去了? “谢六郎,生辰快乐!” “啊……” 黑暗中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倒叫六郎有些措手不及,本能的就被吓了一跳。 屋里头亮起了点点微光,江秋意手里头捧着一大块圆圆的糕点,上头还点着十三根小小的红烛,火光衬托得她的脸异常的柔美,带着渗透人心的们的评论也会被吞,系统与我,什么仇,什么怨?!!!!! 第134章谢六郎的生辰 圆形的糕点上头,红烛很粗糙,看得出来的是匆忙之间磨细的,下面圆形的糕点通体雪白,跟用白雪堆出来的似的。面上一层铺满了玫红色的花朵,应该是用江秋意之前做好的荼薇花酱描出来的,漂亮极了。 “这是什么?”谢六郎问。 “先许愿吹蜡烛先,然后我再告诉你!”江秋意看着那十三根小红烛微弱的的火光,生怕一不小心就灭了,连忙催促六郎许愿。 正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听着六郎想许什么生辰愿望,谁知道他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十分虔诚的许了个愿望,然后一口气就将蜡烛全部吹灭了。 “许愿了吗?” “许了。” “许什么愿了?”你咋不说出来?这儿的人去庙里头拜神,或者在自家祭拜灶神爷的时候都是会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的,所以江秋意还以为能听到六郎的生日愿望呢! 谁知道他竟然说:“不告诉你,这是俺的秘密!” “你!”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可以吃这个东西了吗?”谢四妹最是紧嘴,第一眼看见江秋意刚做好的蛋糕时就已经口水直流了,好不容易等到六郎回来,真是迫不及待的想尝尝这么漂亮的糕点味道到底怎么样? 江秋意娇嗔的看了谢六郎一眼,真是拿他没办法,都不安常理出牌的,麻利的将蛋糕上面的小蜡烛全都拔了,抡了把切菜的大刀就牵过六郎的手,按着他把蛋糕切成了四份,装在碟子里,头一份就先孝敬给了他娘。 许是惊喜过度了,六郎高兴的一双手摸起来都是烫的,倒叫江秋意莞尔不已。 小碟子里装着一块松软的蛋糕,蓬松的蛋糕除了表面上有一层跟云似的东西雪白雪白的,边上还点缀着许多荼薇花酱描成的小花朵,看起来赏心悦目的。 谢六郎尝了一口,蓬松的蛋糕在口腔里融化,带着浓郁的奶香气和丝丝的甜蜜,忍不住问:“秋娘,这蛋糕是咋做的?可真好吃啊!” 三姐四妹和六郎娘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目不转睛的看着江秋意,她们也深有同感。 江秋意自己尝了一口,头一回做其实是没什么把握的,可这美味的口感,江秋意觉得,开一家蛋糕店都可以了。 笑了笑,她说:“我从幺婶那买了几个鸡蛋,又从三洋婶家要了一点羊奶。面粉加细砂糖,鸡清和蛋黄分离,只加入蛋黄,羊奶稍微煮一下,温温的就可以,用温热的羊奶搅拌面粉,细砂糖和蛋黄,搅拌成没有颗粒的面糊。” “盖上笼布,再用旧棉布抱起来发酵,接着就就是打发蛋清,蛋清里头分三次加入细砂糖,然后用两根筷子不停的搅拌,一直搅拌成这种白云一样的状态,拿筷子往上一拉,会拉出一个雪白的尖尖,你吃的蛋糕这表面上这一层甜滋滋就是蛋清打发的,叫奶油。” “打发好的奶油呢,一小部分加到面糊里面去,顺一个方向搅拌,一部分留出来最后用,剩下的奶油呢,就把鸡蛋面糊全部倒进去,上下翻动。加入奶油的面糊在倒入大锅里头,因为咱家没有小锅,我就在大锅里头直接蒸了,其实要是能用烤的,味道会更好的。” “面糊蒸好了之后就变成了蛋糕,放凉后再把剩下的奶油全部涂抹上去,接着再用荼薇花酱稍微点缀了一下,以后我再做一些果酱,再研究一下做个烤炉,以后你过生日,我给你做最正宗的蛋糕吃!” 江秋意一边吃一边讲解,不自觉的鼻尖就粘上了白色的奶油,六郎瞧见了,想也没想,很自然的就伸出了食指,弯成一张弓,上去轻轻的替江秋意擦掉了鼻尖上的奶油,还自然而然的将手指头伸进自己的嘴巴里面舔干净。 诡异的老脸一红,整颗心都扑通扑通的直跳,幸好其他人都在埋头猛吃,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六郎的小动作。 谢六郎这个没皮没脸的,居然凑过来趴在江秋意耳边说:“秋娘,你脸咋那么红?可是害羞了?” 害羞你个鬼!江秋意翻了个白眼,今天既然是给六郎过生日,除了蛋糕自然还有老秦人生辰时最爱吃的长寿面了! 吃过了蛋糕,江秋意就去灶房里头将长寿面盛了出来,她格外的小心,一根细细长长的面条一盛出来就装了满满的一碗,就生怕不小心弄断了不吉利。 面是江秋意和的,却是六郎娘亲手擀的,擀面杖每擀一下,六郎娘嘴里头就念念有词:“天老爷保佑俺儿才长命百岁,保佑俺儿长命百岁……” 六郎明天就要走了,这是他在家的最后一夜了。 这么一想,江秋意也就完全能理解六郎吃着长寿面,他娘不住落泪时的心情了,一顿晚饭吃的异常压抑,六郎即将离家的悲伤变成了铺天盖地的乌云,压在谢家每个人的心头上,就连谢四妹,都忍不住叮嘱了六郎好几句。 六郎一一应承着,眼眶红了又红,眼泪就是没有掉下来。最后伺候他娘睡下后出来时,江秋意已经洗刷完,正站在屋门前等着他。 进屋却发现地上没有铺他的床,原先他俩不管是谁先进的屋,都会叫地上的地铺先铺好的。谢六郎也没多说什么,进了屋就想找自己的铺盖来打地铺,却发现什么都找不着了。 于是很疑惑的看着江秋意:“秋娘,俺的铺盖呢?” 江秋意关上了房门,微笑着朝炕上努了努嘴,笑着啐了谢六郎一口:“你不就想上炕睡吗?那天叫你一脚踹下去了,这么些天都不理人,这在家的最后一个晚上便宜你了,就叫你上炕睡吧!” 提起那件事,谢六郎顿时羞红了脸,只觉得十分的没有面子,嘟嘟喃喃的说了句:“俺不是不理你,衙门里那几个弟兄说,要让女人觉得男人有男子气概,这个男人就要不苟言笑,还说了,俺谭师傅就是最有男人味的,他不就是不苟言笑嘛!” “这么说来你不理我,不是因为生我的气,是为了让我觉得你很有男人味?” “嗯……”那一声犹如蚊吟。 “哈哈哈哈……” 第135章我只需要你平安归来 看着江秋意一脸揶揄挖苦的笑,六郎觉得回头肯定要找那几个衙役好好算这笔账!出的什么狗屁点子,害他白白错过了那么多天和秋娘好好相处的机会,这眼瞅着就要分别了,谢六郎心里全是不舍。 “秋娘,你一定要等俺!俺一定会变成让你崇拜,让你心动的大英雄的!”六郎一个箭步冲到了江秋意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目光灼灼,神色坚定。 江秋意心中一颤,在那样幽深动人的黑眸下,竟有些不自觉的沉沦,那满腔的深情像是透过了目光的传递,直达江秋意心底。 “六郎,我不需要大英雄,我只需要你平安归来,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归来,哪怕再苦再难,你也要回来,家里头还有人等着你,没了你这个家就散了。” 六郎娘的眼泪像风寒一样也感染了江秋意,江秋意忍不住的哽咽落泪,挣脱开六郎的胳膊,整个人抱住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对于六郎,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只希望这个少年平安顺遂,永远不要有什么危险。 江秋意抱着六郎心里头全是不舍,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前一段她已经将自己能打听到的所有关于闸北战场,魏人作战习惯的情报,全部都跟六郎分析了一遍,可尽管做齐了万全的准备,也挡住不刀剑无眼啊! 离别在即,她压着嗓子说:“明天早上我就不送你了,你还要去石屏县衙报到,最后再跟着部队开拔,我去了亲眼送你走免不了要哭的,早上起来你悄悄的走吧!也别惊动你娘和你姐了,她们肯定会哭的更惨的。” 江秋意一边哭一边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浸六郎的衣襟,等她注意到了,正准备离开,一抬头却正巧碰上了六郎低下的脸。 鼻尖抵触着鼻尖,距离近的只能看见对方乌黑深邃的瞳仁,鼻息喷洒在彼此脸上,在心头点燃了一波热浪,顿时焚烧着两个人的身体,连带着脸跟充血似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炸裂了。 手握成了小拳头正抵在六郎胸口,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的撞击着胸腔,江秋意轻咳了一声,触电似的弹开了,心中暗念了一句:老娘嘞! 出了一身的汗,居然连腿都有些酥!一定是那几杯劣质的土酒引的!跟雄性荷尔蒙爆棚的谢六郎半点关系都没有! 江秋意自我安慰了一番,这才整理清楚了心思,偏偏六郎还亮着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的她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秋娘,俺能问你要一样生辰礼吗?” 江秋意低着头,头一回不敢直视谢六郎的眼睛,就连现在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格外的诱人,嗓子里头干干的:“你还要啥?我不都给你做过生日蛋糕了吗?” “那是你给的,虽然很好吃,可俺却是想要别的。” “那你要啥?” “俺想和你拜堂,三媒六聘,十六匹高头大马,堂堂正正的娶你进门,叫全村的人都知道,不,叫整个大秦的人都知道,你江秋意是俺谢六郎明媒正娶的媳妇儿!” 江秋意愣了,不曾想六郎会生出这样的心思了。可仔细一想,他正是个半大的小子,往日里除了村里头个别同龄的姑娘,也没见过别的女人,会对自己生出这样的心思,那也是很正常的。 可他这心思,又能维持多久? 心中明了,脸上的笑容淡淡的,对谢六郎说:“六郎,你这样说,我听着其实心里头是高兴的,不是我不相信你,当真是你年纪小,少阅历,等你将来认识比我更漂亮更优秀的女孩,你会后悔的。” 与情爱上,江秋意谨慎的如同在做一台难度最高的手术,她不敢有半点行差踏错,就怕一颗心丢出去了再收不回来,偏偏别人还不当回事,要将它踩在脚下,以她之骄傲,决不能容忍爱情里的半点瑕疵。 谢六郎却不是这样想的,他异常激动的抓住了江秋意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信誓旦旦的说:“俺不会,俺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这里头装的是你,就是你!永远都会是你!” 江秋意语噎,没有办法不动容,可理智却不允许她轻易的打开那一道严密死守的城门,放谢六郎进来。 “等再过几年你真正的长大了,要是你这心里头装的还是我,咱再来说拜堂的事情。”心里头想着,先将他应付过去再说,这少年心性大多是三分钟热度,维持不了多长久的。 可这回江秋意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谢六郎是个死心眼的,但凡是他认定了的,那是生生世世都不会改变的。 “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听出了江秋意话里头的敷衍,谢六郎很坚持的追问。 “怎么也得等你满二十岁吧!” “不行!十六!等俺二十还要七年,太久了俺等不及!明磊哥十四就当爹了,十六!等俺十六了,你就和俺拜堂!还有,还有给俺生,生……” 你丫的,有本事别脸红别结巴说出来啊! 江秋意在心中无力的吐槽了一下,生怕六郎娘待会见这边迟迟不灭灯又要过来查房了,连忙将油灯吹熄了,麻利的上了炕,然后招呼谢六郎上来。 “少扯那些有的没的了,快上来睡觉,明天你还要早起,先说好,睡觉就睡觉,你手脚老实点!可不准再爬我身上来了,不然我还踢你!” 六郎脸一红,不服气的嘟喃了一句:“就准你自己个睡觉不老实整个人都爬俺身上来,就不许俺挨你一下!” “你说啥?不想睡炕了是吧?” “不是不是,俺没说啥,俺说好,好!肯定不碰你,不挨你!” 这格外的短暂,两个人背靠着背,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136章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江秋意一觉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外头的天还没大亮,六郎已经走了。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速度其快无比的穿好衣裳,甚至来不及梳洗就开始往外跑。 “秋娘,你上哪?” 三姐在里屋听见了动静,披着衣裳跑出来问。 江秋意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的打开了院门,头也不回的说:“部队会经过小溪山山脚下的官道,我爬到山坡上去还能瞧见六郎,我去送送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即使没有回头,谢三姐也知道她是哭了,刚想说些什么,就叫里屋出来的她娘拦住了。 六郎娘冲着江秋意的背影说:“你去吧,自己个小心点,小溪山路不好走,陡坡崎岖的很,你自己个要小心点,别急,告诉六郎,当真打起来千万不要往前冲,一定要留着命回来,他老娘还在家等着他回来养老送终呢!” 六郎娘已经是捂了口鼻,嘤嘤的哭泣起来,连带着谢三姐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江秋意的背后颤了颤,微微的点了点头,就没命似的疯跑起来。 小溪山是五桂岭中的落英峰脚下一个小山脉,海拔不高,就是一个小小的山头,却无比的崎岖,长满了带着倒刺的荆棘,几乎连一条正经山道都没有,江秋意一路跌跌撞撞的爬了上去,衣裳都勾烂了好几处。 好容易爬到了山坡上,就开始往山的另一面爬下去,也是其陡无比,好几次差点正个人滚了下去。 连滚带爬的下了陡坡,就寻了一出能全方位瞧见官道的地方坐了下来,敢喘上一口气,就看见源源不断,身穿玄铁铠甲,手持长矛的大秦军队,气势如虹的走了过来。 前头领军的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身后的士兵举着大秦的黑龙大旗,火红的底子趁着昂首冲天的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的如同要喷涌飞出似的,只一眼就叫人热血沸腾。 离家万里,刀光剑影里去为妻儿父老博一份太平安康,每一个人脸上全都是无怨无悔,视死如归,铮铮铁骨,气势盖天的军人硬骨绵延了数十里。 江秋意胸中波涛汹涌,人虽隐在草丛里,却还是于万千人中,一样瞧见了谢六郎,他走在队伍里,昂首挺胸,没了素日里的隐忍谨慎,整个人朝气蓬勃,仿佛是找到了自己最好的归属。 嗓子里哽咽,可红唇微启时唱出来的却还是勃勃英气的军人铁血。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泰山可撼! …… 昂扬的歌声从山披上传来,隐约听得出是个女子的声音,可歌声里散发的蓬勃英气却是男子都比不上的,众人皆是听的如痴如醉,却又心中禁不住的疑惑,这歌声是出自何处?怎样的女子,才能吃唱出如此令人热血沸腾的军歌? 谢六郎的眼眸亮了亮,唇边全是藏不住的笑,眉眼间的甜腻几乎感染了他身边所有的人,谁也不知道,人人听的热血沸腾的歌声,到了他这,怎么效果如同听了心爱女子唱的情歌似的,笑的既甜蜜又幸福。 江秋意一遍一遍的唱着,一直到绵延不断的队伍终于变成了一条蜿蜒着的细线,渐渐的消失在视线里,才停了下来,望着那消失在天边的队伍,喃喃自语:“六郎,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失魂落魄的走原路返回,这一路走的,脸上都叫荆棘划烂了好几道口子都浑然不觉,倒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引起了江秋意的注意。 “楚苗苗?” 江秋意走近,看着那跪在地上挖泥挖的一身全是红土的人儿,忍不住惊呼。 楚苗苗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挡住了半张脸张口否认:“你认错人了,俺不是……” 说话含含糊糊的,吐字并不十分的清晰,如果说刚才看背影只是有点像,这会听声音,江秋意就彻底确定眼前的人真是楚苗苗无疑了。 “苗苗,是我,江秋意,你还记得我吗?” 楚苗苗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如何能不记得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救命恩人呢! “秋姐姐!” 楚苗苗先是惊喜的上前一步握住了江秋意的手,紧接着却又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讪讪然的松开了,后退了几步,脸色灰败的说:“俺,俺不干净,姐姐你,你离远点……” 这话里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江秋意是个通透的,此时也只装作浑然不知,上前一步亲密的拉住楚苗苗的手,笑眯眯的问她:“没关系,告诉姐姐,你上这来干嘛?咋还挖了这么多土?” 放在地上的背篓里,可不全都是土么!看样子还不像是在一个地方挖的,土质都不一样,只是她挖土干什么? 被江秋意这么一问,楚苗苗苍白的脸上有些难以启齿起来,只顿了顿,再抬头时却是目光坚定的:“俺,俺要做陶,姐姐你说过,找一个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目标,俺找到了,俺要做陶……” 那双眼睛里带着闪烁着的泪光,和六郎当初坚持要从军时的神情多么的相识,江秋意心头一软,忍不住拍拍她的手,轻声说道:“很好,姐姐支持你,这是个很好的目标,你一定会成功的。” “姐姐不会觉得俺心太野,太不知天高地厚吗?” “不会,你比任何人都厉害,只要你想做的,就一定可以做到,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高地厚!只要你不放弃,就是天上的星星,咱也能给它够下来!” 江秋意看着楚苗苗,她死过多少次了都挺了过来,命运待她如此不公,甚至连至亲的家人都不愿意再接纳她,可她没有再寻死,而是努力的想让自己活的更有价值,只这一份顽强不强的精神,就胜过了世上千千万万的人。 第137章那本书叫“度娘”! 楚苗苗还是头一回在做陶这件事情上没有被取笑痴心妄想,她看着江秋意,忍不住的红了眼眶,眼泪一滴滴的掉了下来,嘴里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秋意瞧出了她心中波涛汹涌,默默无言的凑了过去,紧紧的抱着她,轻声安慰。 “好姑娘,这世上最难的坎你已经迈过去了,往后再没有什么能拦得住你了,不要怕,想做什么就去做,人活着就是要不枉此生!” “嗯!” 楚苗苗哭了许久,终于是将心头的那点彷徨全都哭了出来,为了做陶,她已经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不将这件事情做成了,那都对不起自己受过的苦! 江秋意见她情绪逐渐平稳,目光里透着坚定,这才是开口问她:“这阵子你住在哪里?身上好利索了吗?大夫开的药有按时吃吗?” 江秋意的关心让楚苗苗心头一暖,她压低了嗓音说:“俺好,都好……” 六郎之前回来的时候说过,楚苗苗已经离开了县衙,也没有去县太爷为她安排的姑子庙,楚村也是回不去了,那她这阵子到底是住在了哪里?见她语噎不祥,江秋意忍不住追问。 “你有地方住吗?告诉我,你现在住在哪里?” 楚苗苗含含糊糊的不肯正面回答江秋意的话,只一个劲的说自己过的很好,不要她操心。江秋意没了办法,干脆旁敲侧击起来。 “你挖这么多土,可是打算自己回去烧陶?我看着你这背篓里啥样的土都有,可是最近这几个山头你都挖了,想看看哪里的土质适合烧陶是吗?” “嗯!” “你爹原先是在哪里挖土回去的,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还去他经常挖土的地方挖不就成了。” “俺爹,他是楚村后头的大兴岭挖回去的土烧陶的,可那的土粘性不大,烧出来的陶不耐用,三两年就开裂了,俺,俺想找找还有没有更好的陶泥。” 不止要做,还要做的更好。楚苗苗的这份心思,江秋意是很欣赏的,关于做陶,在她过去的阅历里,倒还真是有一丁半点认识的。 江秋意问:“这里做陶都有那些工序,你知道吗?” 楚苗苗摇了摇头,有些难过的说:“俺爹没回做陶的时候都是关起来门自己个在柴房里做的,俺只瞧见和黑呼呼的土进了柴房就变成了一个个的罐子,锅子,大碗小茶杯,可神奇了!” 说起这些,楚苗苗的脸色奇异的红润,不难看出,她是真心喜欢这门手艺的。 “那烧陶晒陶呢?你可瞧见过吗?” 楚苗苗还是摇头,她说:“俺只瞧见过俺爹把做好的陶器拿到院子里晒,烧陶的时候他是自己个出去找了一块隐秘的空地,每回还都是在不一样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再挑回来的时候就全都是烧好的陶器了。” 这保密工作做的,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这个时候的人最是在乎手艺不能外传的事情了,可想而知当年太子殿下发动秦燕两地技艺交流是有多不容易,司徒律津还在为那互利互惠的国策只能维持一年多而感到惋惜,江秋意却觉得能维持那么长时间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今太子,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心思一下子跑远了,江秋意回了回神,说:“我知道一些做陶的方法,不如你带我去你家瞧瞧你都进行到哪一步了,看看我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其实刚才听着江秋意问的那几个问题,楚苗苗就知道她是个懂行的了。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么细的,可她也是个女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密不外传的手艺的呢? 将楚苗苗听完自己的话之后,满脸的疑惑,江秋意说:“你也别奇怪,我识字,做陶的技艺全是在书上看来的,实际上自己并没有操作过,还不一定能帮上你呢!” “哦,原来如此!姐姐真是厉害!什么都懂,要是,要是俺也识字就好了,不用求着俺爹教俺,他也就不会将俺送到,送到那去了……” 犹如心头的一大块血肉模糊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楚苗苗提及的时候,甚至连那个禽兽的名字都不愿意说起,脸上的更是瞬间毫无血色。 江秋意很心疼,拍了拍的她的肩头说:“识字而已,又有何难?你要是想学,我教你,你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得会的。” 楚苗苗这才稍微平复了情绪,却还是一个劲的追问江秋意:“姐姐说的是哪本书上有记载做陶的手艺,等俺识了字,再贵俺也要去买回来看看!” 江秋意嘴角抽了抽,这个,这个就有点难以圆回去了,我能说那本书叫“度娘”吗? 跟着楚苗苗来到了金贵岭脚下的一个小山坡,这里离谢集村不远,站在山头上就能看见谢家村,可楚苗苗住的草棚,却是在西北方向,向着楚村。 两根胳膊粗的大树干,但是她一个柔弱女子,身上又有伤,将这两根树干扛回来应该费了不少劲。 两根树干支在左右两边,再搭一根稍微细一点的树干当横梁,铺上一些干草,仅能容纳一个人蜷缩着躲在里面,要是碰上下雨,那干草根本就是抵挡不住的,何况刚刚开春,蛇虫鼠蚁漫山遍野。 心头忍不住的发酸,楚苗苗的处境太过艰难,江秋意忍不住要伸出援助之手。 “苗苗,你跟姐姐回家吧!六郎走了,你跟姐姐回去和姐姐睡一个炕,可好?” 楚苗苗背对着江秋意,如今她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但凡见到她的人都说:“你咋不去死?你还是死了的好!丢人现眼,破烂货……” 只有江秋意一人,她说你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她说要带她回家…… 楚苗苗全身颤栗,背对着江秋意泪流满面。 “秋姐姐,不是俺,不和你回去,俺,俺不想见人……” 一句不想见人,道尽了命运待她的多少不公? 第138章泥条盘筑法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知道眼下她确实不适合出现在人前,那些食古不化的人,都认为不洁的女子就不应该还活在这世上丢人现眼。拍了拍楚苗苗的肩头,江秋意又提了另外一个建议。 “金贵岭深处有一处隐秘的山洞,遮风挡雨里头还有一池温泉,是我和六郎的秘密基地,要不你搬那去吧!再怎么样也比你住这好啊!” “不,俺,俺要住这……” “为啥呀?你瞧瞧你这小窝棚,风一吹就倒,要是下雨了就更不得了,还有现在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蛇虫鼠蚁什么的肯定少不了,这山头虽小临近村庄不至于有多凶猛的野兽出没,可万一……” 江秋意正苦口婆心的劝着,只见楚苗苗的眼睛一直眺望着同一个方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能瞧见一处三间大房的宅子,宽敞的院子里正晒着不少陶具,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忙进忙出的收拾着院子。 “你住这,是因为从这往下看,能看见你家,是吗?” 楚苗苗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院子里她娘正在洒扫,不一会她爹就从堂屋里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她的弟弟,弟弟不知道正缠着她爹说些什么,然后她娘也跟着上来劝说,她爹气的一甩衣袖,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柴房里做陶去了。 她娘正在哭,她弟弟站在院子里远远的眺望楚苗苗的这个方向。 “你弟弟知道你住在这?” 院子里那个十岁上下的小男孩,明明白白的凝视着这个方向,江秋意忍不住问。 楚苗苗点了点头,道:“这小窝棚还是俺弟弟帮着俺搭的,俺弟说叫俺等着,他一定会劝俺爹原谅俺的,到时候俺就可以回家了。” “可你并没有错,不需要谁的原谅,你是受害者……”江秋意很心疼,听楚苗苗的语气,她内心深处也是认为自己不应该苟且偷生的。 江秋意扳过楚苗苗的肩膀说:“你既然不想离开这里,那我找人过来帮你修间小木屋吧!你也别推辞,来,咱们看看你做的陶吧!” 提起自己热爱的陶艺,楚苗苗立即什么烦恼都没有了,拉着江秋意的手,兴致勃勃的就跟她介绍。 一点点大的小窝棚,竟然还腾出一大半的地方来放置那些她做好的陶具,甚至还小心翼翼的拿自己的棉被盖着。 可说是陶具,有些牵强了。那一个个泥罐子正处在粗胚阶段,还没有完善,更加没有烧制,就已经出现不少裂痕了。可样子做的是极好的,活灵活现,比市场上常见的各种土锅子土碗更加的秀气,精致。 江秋意脑子里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她抓着楚苗苗,笑的无比惊喜:“苗苗,咱会发大财的!我回去给你画几个图样子,你先照我画的图样子做几个样品出来看看,至于你这罐子开裂的原因,应该是土的问题,粘性不够。” 被江秋意的激情感染的楚苗苗一个劲的点头,然后说:“这附近的土俺都挖过了,没有一样正好合适的,做出来的锅子还没烧,太阳晒一晒就开裂了,可怎么办?” 江秋意松开了楚苗苗,在她那一堆整齐区分好的泥土前面蹲下,每一样土全都放到掌心里仔细的研究了一遍,然后说:“你试试混合两种泥土呢?看看能不能增强粘性,还有,你做陶的时候土全都是直接和水吗?” “是,直接和水就可以搓条做陶了。” 江秋意摇了摇头,说:“我知道一个方法,可能比较费事,但是做出来的陶具应该会耐用点。” “你说你说!俺不怕费事!”楚苗苗神情激动,一把就抓住了江秋意的胳膊。 江秋意不觉莞尔,笑了笑说:“你先试试把陶泥晒干,用一个大石臼椿土,捣碎之后再过筛,过滤出来细腻的陶泥再去和水,是用泥条盘筑法吗?” 楚苗苗却摇了摇头,说:“啥是泥条盘筑法?” 这回轮到江秋意吃惊了,这个时候没有电没有汽的辅助,不用最古老的泥条盘筑法,还能用什么方法做陶啊? “那你都是咋做成那一个个锅子,碗的?” “俺,俺就是一点点捏的,慢慢就捏成那些样子了。” 楚苗苗有些局促的低着头,其实她对做陶当真是一窍不通,虽然她爹就是做陶的,可这门手艺爹爹紧张的很,一心想着将来教给她弟弟,哪里会叫她知道半分? 硬搓硬捏居然还做出了那么精细的陶具,造型模样全都不比市面上老工匠做出来的差,可见这楚苗苗当真是有这方面的天分的,既然她爹死活不肯教,那自己还非叫她做出点出息来狠狠打她爹的脸不可! 细细的说起了自己说知道的:“泥条盘筑法就是说先把陶泥搓成粗细长短均匀的泥条,盘圈先筑一个底子,再一条条的往上盘,按照你想做的器具盘出来,全部盘好之后,再用蚌壳或者其他小木板之类的,里外两层全都磨平了。” 江秋意说着楚苗苗脑海里已经大概有个样子了,眼睛亮的吓人,几乎都是屏住呼吸在听江秋意说话。 “比如说做一个烧水的水壶,盘好磨平之后就要再修一下壶口,做两只可以端的锅耳,再做倒水时可以出水的壶嘴,做好之后依次沾上去,在用一根一指粗的棍子戳通壶嘴和壶身链接的地方,之后再阴干几天,一定不能暴晒,暴晒就之后再好的黏土都会出现裂痕的。” 说到这个,楚苗苗回头看了一看她做好的那几个土锅子和土碗,上面全是细细密密的裂痕,有几个裂痕特别大的,就是她晌午的时候晒的,本来是想着能快点晒干好去烧制,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 “那烧陶呢?” 楚苗苗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所有的工序,这门手艺,从前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可眼下听了江秋意说的那些方法,她都能细细的想象出每一个步骤落到实处时的情景,仿佛她已经可以独立操作一遍了。 第139章女子能顶半边天 “阴干之后还要进行修胚,找一个圆滑趁手的鹅卵石,就在河边随便都能捡着的。将做好的锅子里里外外更加细致的打磨一遍,这样烧好之后锅子里外都会更加的平滑,厚薄均匀,弧度大小更加的完美。” “磨好之后再晒两三天,再之后就是烧陶,这是关键的一步,能不能成功,就全在这一步了,眼下还有一种烧陶用的材料我需要去找一找,你先按照我告诉你的这些步骤实际操作一遍,等你的胚子做好之后,我应该就能为你找到烧陶的关键材料了。” “嗯!秋姐姐你放心,俺一定会做出来的!” “我信你,什么都不懂你都能做出造型那么好的土锅子土碗,现在知道了这些方法,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呢?苗苗,咱虽是女人,可也不是非得依附男人才能活着,记住了,女子能顶半边天!” 楚苗苗这样的情况,在这个将女子贞洁看得比性命更重要的社会,与姻缘上估计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江秋意私心里想着,潜移默化的改变她,让她自己独立起来,而做陶,显然就是支撑她活下去最大的动力了。 微微点了点头,楚苗苗望着江秋意,只觉得她身后晨曦的红日,都没有她面前的这个女子耀眼,她说着话,浑身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没有半分寻常女儿家的小家子气,反倒像是个气吞山河的男子。 “我先回去了,六郎刚走,家里头正乱着呢,我尽快寻了人来帮你盖房子,你且先安心专研做陶的事情,其他的都不要去想,不要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楚苗苗哽咽,衙门里的人虽一日三餐的照顾着她,县太爷也来瞧过她几次,可她心里知道,他们全都瞧不起他,所有的人,都觉得像她这样肮脏的女人就该去死!不死简直就是违背天理了。 就连姑子庙碍于县太爷的威严收留了她,可背地里谁不是在骂她亵渎了菩萨?弄脏了她们的清修之地。逼的她连夜逃到了这荒无人烟的山上。她不想见人,也不敢见人,要不是抱着那卑微念想,多少次她都想一头撞死在荒山野岭里算了! 只有一个江秋意,从头到尾对她除了怜悯就是怜悯,绝对没有半分不瞧不起。楚苗苗想着想着,忍不住就冲着江秋意跪下了:“秋姐姐,大恩大德,苗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 江秋意本来都打算走了,见楚苗苗跪下了,连忙过去扶她:“说什么傻话?快起来!我帮你,是因为你自己个争气!还有,我真心喜欢你,对于喜欢的人,姐姐从来都是掏心掏肺的。” “那姐姐不喜欢的人呢?” “那自然是掏那人的心肺咯!” “呵呵呵呵呵……” 原本还泪眼婆娑的楚苗苗,被江秋意这么故意的一逗,终于破涕为笑了。 因为绕道去了楚苗苗住的地方,江秋意这一趟回家走的路就格外远了些,走到家门口,差点没累瘫了。 谢三姐如常的在院门口支了小摊子收小鱼干,卖魔芋豆腐。可今天来送小鱼干的却没有了青壮年,全是一些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最大的看起来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 来买魔芋豆腐的妇人也少了很多,更不像往常一样聚到了一起就有说有笑的,全都是满脸的愁容,更有不少捂嘴无声哭泣的。 是啊,家里头的顶梁柱都走了,留下这一门的孤寡老弱,这男人们最快也得等到年底寒冬来临才能回家,而且能不能全手全脚的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大伙又有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江秋意想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征兵过后这一季的麦子就成了朝廷要征收的兵粮了,到时候这家家户户可怎么过活啊? 光在石屏打转是不行了,必须想办法从临安城这样富贵的地方打开门路,让这些家里头没了男人,很快粮食又要被朝廷征收了去的贫苦人家,人人都有口饭吃! 江秋意走过自家门口,和那些垂头丧气的妇人们一一打过招呼,就进去找六郎娘了。 还没说上几句话,院子外头的人就听见谢四妹尖锐的嗓子在喊:“什么?六郎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要买地垦荒种那没人吃的蚕豆?还要挖塘养鱼请乡亲们来搭把手给你做工?你疯了不成?家里头有几个钱能容你这样铺排?你是想败家啊!” 江秋意的声音很清冷,没有半分被侮辱的愤怒。只听见她说。 “不是我想铺排,想败家,我只想是个大伙找一条活路!婆婆,地里头的这一茬麦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男人们全在前线打战,朝廷来征收兵粮,谁敢不给,谁能忍心叫前线搏命的男人们饿了肚子?” “可交完兵粮,剩下的粮食够大伙熬到玉米收成的时候吗?这年头,谁家还有存粮?到时候大伙怎么过活?” 屋里头江秋意的话,正是大伙眼下最担心的问题,大伙不由得屏住呼吸一个个竖起耳朵听着屋里头的动静。 谢四妹吊高了嗓子尖酸刻薄的说:“你是庙里头的菩萨啊!旁人家能不能活关你啥事?管好自己家就成了!种什么蚕豆?你说这一季的麦子收成之后跟四爷爷租几块地种蛇六谷还有大头菜也就算了,种蚕豆干什么?你是天天的不折腾点事情出来就难受的慌是吧!” 谢四妹的话越说越过分了,六郎娘皱了皱眉,却没有阻止她的意思,显然她也是不赞同江秋意去临安城的。 江秋意看六郎娘不开口,脸色阴沉,就知道她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了。瞥了一眼跟跳梁小丑一样的谢四妹,不理她只对着六郎娘说:“婆婆,不是我圣母心,人人都想帮,这一趟买地垦荒对咱们家也是大有好处的。” 但凡是对自己家好的,六郎娘都是有兴趣的,不是她自私自利,只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心哪有那么大,六郎娘这心里头啊,只能装下他们一家子人。而江秋意见她终于有点感兴趣了,又连忙解释。 第140章档口 “您瞧,咱家只有三亩地,眼下魔芋豆腐的生意越来越好,山里头的野生蛇六谷几乎已经快挖完了,马上就供应不上了,如果我们不自己大面积种植的话单凭咱家那三亩地,哪够?而且我还想种一些大头菜出来做榨菜呢!” 江秋意顿了顿,故意绕开种植蚕豆的话题,先搞定谢四妹,那种人,给她张空头支票她就闹不起来了。 “等咱租了地咱家在这十里八乡的也就算得上是大户了,到时候石屏的档口做起来,再看看光辉这一趟临安城打探的怎么样,指不定咱家还能在临安城开铺子,专门卖麻辣小鱼干,魔芋豆腐,榨菜。” “眼下是见天的热起来了,临安城是富贵之地,那些有钱人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到了夏天肯定没胃口,咱的农家特产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开胃的稀罕小菜,我敢肯定到时候生意绝对不会差的,您就等着当东家老太太吧!” 六郎娘还没说话呢,原本一直挑刺的谢四妹立珠子亮了:“那俺不就成了东家大小姐了吗?阿娘,这主意好!有了铺子,咱就能当东家了!” 江秋意当真是忍也忍不住的翻了个的白眼啊!这谢四妹,果然是势利现实到没有比她再夸张的了。 六娘却没有那么容易动心:“你这嘴上说的轻巧,做买卖岂是容易?石屏的档口俺也没见你干成了啊?光是脚不着地的想一出是一出,你先将石屏的档口弄清楚了再说!” 这是有戏了!只要石屏的档口弄清楚了赚钱了,想买地垦荒种植甚至挖塘养鱼就都容易了。 江秋意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六郎娘喜滋滋的道了句谢:“谢谢婆婆,我这就去约美凤的相公来详谈合伙开档口的事情。” 才出自家的院门,就叫一群妇人团团围住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围着江秋意,想从她这讨一丝生机。 谁不知道三洋婶家的热河在江秋意手底下做工,就是在河边晒小鱼干,这样轻巧活,一个月都有好几两银子的工钱,那热河还是个缺了一只手掌的残废的。 “六郎媳妇啊,俺是隔壁八姓庄的,你可帮俺,俺这家里头还俩闺女,一个十四岁的小子,他爹去了从军,俺们家回头再交了兵粮,可就揭不开锅了……” “俺家也是,六郎媳妇,你这还要人手不?俺也不求什么工钱不工钱的,就给俺家大娃子一口饭吃就行!他今年十二,你别嫌弃他小,手脚麻利着呢!要不是眼瞅着要吃不上了,非亲非故的俺也不敢跟你张这个最嘴!” “……” 屋里头的对话显然是叫他们全都听见了,江秋意被围在人群中,鼻尖发酸,她一直在用医术救人,可难道收起了那一身的医术就没有办法救人了吗? 顿了顿,她说:“大伙先听我说,方才的对话你们也听见了,临安城的事情还没谱呢,可我向大伙保证,只要我们家真的要买地垦荒,用人一定从乡亲们家里头找,只要是勤劳肯干的工钱绝对不会亏了大家。” 江秋意说着,脸上的神情坚定,她对扩充自家种植面积,甚至是去临安城开铺子的事情,那都是是势在必行的,大伙瞧见了,这才有点希望,慢慢的给江秋意腾出了一点空间。 这阵子麻辣小鱼干的销量确实不错,维持一家子的生计甚至是现在想盖房子,都不是不可能的。但石屏毕竟只是一个小县城,销量再好也受到了局限。江秋意想着,拿现在现有的本钱搏一把,把生意做到北秦最富的临安城去。 她对在场的乡亲们说:“眼下虽然还没谱,可我有信心能做到!大伙且安心吧!你们这些半大的小子也都听着,别一个个哭丧着脸,家里头当家的男人们都走了,现在就是你们扛起这个家的时候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照顾好家里的女眷,知道吗?” 那些被江秋意的目光扫过的小少年,一个个跟受到了鼓舞一般,全都重重的点了点头,身上的颓废也都消失不见了,一个个打起了精神头,看着江秋意。 微笑着安抚好大伙,正好有八姓庄的人在,便托了她去知会美凤相公一声,让他来石屏街市与自己汇合。 江秋意是步行去的石屏,八姓庄的人跟着她一路走的,然后在穿过石屏街市回庄子里去喊美凤相公,八姓庄离石屏街市不远,美凤相公方平很快就到了。 将他领到了自己早就租好的档口,这个档口正好在买肉的旁边,因为肉档这边是整个市场最宽敞的地方了,其他的几乎全都是有人占着做买卖的了,饶是邵行头再看重江秋意,也不能将旁人撵走叫地方腾出来给她做生意啊! 最后还是江秋意自己拍板将档口定在了肉档旁边,正巧就挨着莫屠户的肉档,江秋意等人的功夫,已经跟莫大牛打过照面了,可他却没了那日送肉时的热情,臭着一张脸,爱理不理的。 也不知道是为了啥? 想了想,估摸着是因为那天在四妹那吃了闭门羹吧!也就见怪不怪了,见方平来了,就仔细的与他说起了合作方式。 “这档口是一个月租金是三两,你要是想和我平分每个月的利润,那咱这租金和成本就得平摊,每个月赚多少,除去成本铺租咱两家子平分。” “或者你替我在这看档口,魔芋豆腐和榨菜卖出去多少给你提成,你的工钱就从每日里卖出的东西里算,魔芋豆腐每斤卖三文钱,除去铺租和成本,每十斤给你五文钱的提成,每天卖个一百斤左右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样你一天大概能有五十文钱工钱,你看怎么样?” 一天五十文,一个月就有十五两的收入了!这样下去很快家里头就能盖上新房了,美凤和自己还有孩子,再也不用住在钻风漏雨的草棚里头了!那还用得着问怎么样?这天大好事落在哪个头上能不乐意的? 第141章你难道还想抢亲不成? 方平自己心里清楚,江秋意给的这个工钱,那全都是看在美凤的面子上,就算是平分每个月的利润,也那不见得比这多多少了,一个月十五两对乡下人家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何况自己眼下又哪里拿得出钱来平摊租金和成本呢?做人要有良心,方平当场表态。 “小婶子,俺看这样吧!每天要是卖不出去一百斤,那工钱就按每十斤五文钱算,要是卖超过了一百斤的那也只拿一天五十文的工钱,你看如何?” “不不不,卖多少算多少,这生意就指着你来做呢!自然是不能亏待了你的。” “小婶子说的哪里的话,一天五十文,就是去给临安城的大户人家做工,也不过是一天三十文撑死了!”方平有些激动,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哽咽。 “俺知道小婶子是想帮衬俺,心疼美凤和孩子吃苦才将这工钱给的这么高,俺不是那没长心的,这一年到头的走街串巷,风里来雨里去的一天也不敢歇着才赚几个钱,小婶子你给的这一个月工钱,都顶得上俺当卖货郎大半年的收入了。” 方平看着江秋意,简直就跟看命里头最大的贵人一样,他的媳妇儿子全都是她救的,就连她媳妇奶水不够奶孩子都是人家治好的。想着想着,方平噗通一声就给江秋意跪下了,农家人朴实,没有什么比下跪更能表达自己的感激了。 一早上被跪了两回,吓的江秋意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连忙上去扶:“这是干啥?好好的说着话,咋还突然跪下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一个大男人的,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市上给我一个小女人跪下,算怎么回事?” 方平却不在乎,一个劲的摇头,哽咽道: “没有您,美凤和十安早就没了,俺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还有您那天托俺老丈人送去的下奶汤,美凤吃了当真就好了,小十安现在有足够的奶水吃了,那是见天的长啊!您不止救了他们娘俩的命,还帮衬着俺做生意,俺就是给您三跪九叩,都不为过!” 方平比美凤大了好几岁,家里头穷,一直也没说上媳妇,娶美凤还是足足攒了一年多的钱才将美凤迎进门的。 是以他并不比江秋意小几岁,估摸着应该是差不多岁数的,被他一口一个敬语称呼着,又那样的感激涕零,江秋意真是觉得有些难为情起来。 “你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只要美凤和十安好好的,我心里头就高兴,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也不用一直挂在心上,倒是美凤正奶孩子呢,你可得别不舍得买肉回去吃,也叫她别老省着,往后咱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方平重重的点了点头,破涕为笑:“这一日五十文的工钱,美凤就是想吃龙肉俺也敢给她买了!” “那也得有人卖你才能买得着啊!呵呵呵……” 江秋意笑着,气氛顿时欢快了起来。美凤的相公虽说家里头确实是穷了点,可为人处世却不孬,当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见他执意不肯收超过五十文的工钱,知道这里面多少还含了几分他做人的傲气,不愿意平白被人施舍,也就没有再坚持。说好了一日五十文,家里头负责生产,他在这负责卖。 既然是在这肉档里选了一个档口做生意,少不得是要和两位的屠户打声招呼的,江秋意领着方平和那位之前跟六郎干过一架,被打掉一颗大牙的屠户凃彪打了招呼,拜托他往后多多照顾着点。 江秋意也不是那不识礼数的,先前出来的急了没带东西,还特地绕到谢掌柜的杂货铺跟他买了两包麻辣小鱼干来,权当是见面礼了。凃彪方方的就收下了,说什么往后在街上遇上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成了。 倒是到了和谢家有着数不清干戈的莫屠户这里,吃了闭门羹,莫屠户态度恶劣的将小鱼干甩了回去,只说了句:“你们家的东西俺吃不起,你们家的人俺也高攀不起,指教照顾什么的还是别拿俺寻开心了。” 这话说的,定是受了谢四妹的刺激了,江秋意想了想,后来三姐死劝活劝的,四妹好像是被三姐推着追到了村口,和莫屠户说了几句话来着。 估计不是什么好听话,要不然莫屠户能这么阴阳怪气的吗?江秋意有心问清楚,却又不想自家的那点事弄得人尽皆知,于是干脆支开了方平。 “方平,咱这就算是定下来了,明日开张,还要劳你一大早到家里头来拿魔芋豆腐,我和谢掌柜的说好了,先借他家毛驴使着,等生意做起来了,咱再自己买一辆牛车,到时候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方平连忙摆手:“不辛苦,这比俺走街串巷当卖货郎轻巧多了,八姓庄和谢家村虽然在街市的两个方向,可却是在一条直线上,道还好走,而且又都离街市不远,可比俺从前走去临安城进货走的道近多了!不用毛驴不用牛车也可以的。” “百来斤的魔芋豆腐还有两缸子榨菜,你挑着走那么远很累的,还是去借谢掌柜家的毛驴吧!我已经和他说好了,你去牵就成,三顺子在谢掌柜那当伙计,他认识你的,你去了正好和他说会话,好久没见了吧?” “是是是,上回见还是俺上家里头来娶美凤的时候呢!就打过那一个照面,平日里大伙都忙着讨口饭吃,亲戚间走动的少,俺还不知道原来三顺子在这当伙计呢!可得去和他好好聊会。” 好容易间方平支开了,江秋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莫大牛:“四妹和你说什么了?你可是打算这婚事就这样算了?” “算了?那怎么可能?俺可是给了你十两银子的定钱了!他还从俺这拿了多少回肉!就这么算了,俺不是亏死了!” “那怎么办?四妹无心嫁你,你难道还想抢亲不成?” 看文的宝宝们动动手指头加入书架好吗?书架比例都占不到点击率的三分之一,某度甚是尴尬啊!要是觉得还可以看,麻烦宝宝们加入书架吧!鞠躬撒花感谢啦! 567239640,新建的QQ群,里面全是高颜值的小仙女,欢迎来勾搭哦!玩微博的宝宝们也可以搜阿里零度结冰,来互粉吧! 第142章那你说怎么办吧? “抢亲?帮了人又问人家要银子,还瞧不上俺这宰杀营生的女人,俺抢回来干啥?前头真是瞎了眼了,还以为自己碰上个菩萨心肠的好姑娘了,没想到她原来是看着那小公子虽然满身泥污却衣着不凡才出手相帮的,事后还问人家要了十两银子的报酬!这样的女人,白送给俺俺也不娶!” 江秋意已经隐约猜到了谢四妹不会那么好心的白帮忙的,看来为了让莫屠户死心,她是豁出去了,不惜自己揭露自己的真面目。 十两银子?她居然一直有十两银子?她娘病的快死的时候她都没有拿出来,最后逼的六郎不得以当了唯一能和自己身世之谜有关的玉佩,换了银子来给他娘冲喜。 这谢四妹的心肠,当真是石头做的吗?亏得她娘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偏心她都偏心到面子上了。 江秋意叹了口气,问莫屠户:“你既不想娶又不愿意平白贴了那十两银子,那你说怎么办吧?” 莫屠户眼珠子转动了一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张嘴就说:“你家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吗?叫三姐是吧?那十两银子过了你的手,俺是要不回来了,要不俺就娶三姐吧!横竖俺是不能白花那十两银子的!” “什么话?” 江秋意爆喝一声,声音大的叫莫屠户都吓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摔跤。心里头腾的一下烧起一把火,嘴上直接就爆粗了。 “你说什么屁话?我们家三儿是将就的是吧?娶不成四妹要不回十两银子就拿三儿充数是这意思吗?莫大牛,你咋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熊样?癞想吃天鹅肉啊?我还告诉你了,你那十两银子是谢大郎收的,跟我们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有本事就去找他要回来去!” 莫大牛被这一通抢白,急的一脸大汗,刚想反驳,就又被江秋意抢了先:“我们家三儿多好的姑娘?勤快能干老实本分,长的又漂亮,咋到了你这就成了将就了?莫大牛,漫说是将就了,就是你诚心诚意的求娶,我们家三儿还不一定肯下嫁给你呢!” “俺,俺,俺没说将就……”莫大牛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冒出了这么一嗓子,紧接着就低着头不敢再看跟炸了毛似的江秋意。 太可怕了,小小巧巧的一个小娘子,瞬间变得跟林子里长大了血盆大口想吃人的母老虎一样,还是三姐好,温柔善良,说话细声细气的…… 莫大牛的解释倒还是有点用的,看得出来他并不太擅长表达自己的心意,但江秋意还是有些刁难他一下,就当是替三姐事先试探试探了。 “不是将就是啥?你倒是说说,你咋想的,一会想娶四妹一会想娶三姐,你当我们家是菜市场,她姐俩是大白菜啊!随你挑随你选?” “不是,不是,俺,俺不是那意思!” “俺爹,你嘴咋那笨呢!俺来说!”一阵风似的,莫屠户那个机灵闺女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上来就嫌弃她亲爹。 小琦官今年五岁,打小是在街市上长大的,学的头一句话就是:“少了不卖!”跟做买卖的人混久了,那一张小嘴厉害的,还没几个大人能说过她。 只见她穿了件大红绣花的对襟褂子,洗的上头绣着的花都有些脱线了,看得出来是谁家的大小孩嫌小了穿不了,给她的,就她穿在是身上还是有点大了。底下是一条碧绿色的薄棉裤,倒是七八成新,裤腿扎起来的,上头叫她逮的都是泥。 头发胡乱的扎起来,左边是冲天辫,右边是哪吒的小包子,上头还插了一朵已经凋谢干枯的牵牛花,估计那是昨个就扎上的,小姑娘臭美,一直也没舍得拿下了。 要不是那孩子有一双灵动的圆溜溜的大眼睛,江秋意还真的想感叹一声:没娘的孩子真是苦啊! 小琦官叉着腰,撅着嘴对江秋意说:“你别欺负俺爹嘴笨,俺爹就不是那意思。原先是俺爹傻,叫猪屎糊了眼睛看不清楚人,他现在知道了,姐姐是好人,妹妹不好,所以俺爹要娶姐姐,不娶妹妹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噗嗤……”果然是亲闺女,我可半句被舍得骂你爹啊!你这当闺女的上来就是你爹傻,你爹猪屎糊了眼…… 江秋意被逗笑了,向琦官招了招手,那小姑娘很有眼力劲的就颠颠的跑到了江秋意跟前,江秋意蹲了下来,拿自己怀里头的手帕一点点的擦拭小琪官脸上的污渍,也不知道莫大牛多久没给她洗澡了,这孩子脏的,江秋意正条帕子都擦的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才面前将那一张小脸擦干净。 擦干净之后,就发现小琦官的脸色不像一般的孩子一样的红润,上回见她也是一脸的油污,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的脸色。 这回离的近了瞧仔细了,这孩子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发白无血色。再摸摸她藏在宽大的褂子里头的胳膊身子,当真是瘦的很啊!可偏偏小肚子却圆鼓鼓的涨着,整个的一副营养不良发育不好的样子。 难怪之前凃彪说莫大牛家里头已经有一个小药罐子了,琦官平时,该是没少吃药。 江秋意忍不住抬头问莫屠户:“琦官可是老也不好好吃饭?吃一点凉的就拉肚子,夜里睡觉还发虚汗?一年到头的伤寒就不断,发起烧来好几天也退不了?” 莫大牛顿时眼珠子瞪的圆圆的,瞠目结舌的:“你,你,你咋知道?琦官打小就这样,俺俺俺没少给她请大夫看,那苦巴巴的药灌了多少都不见好啊!” 江秋意又仔细的把了把琦官的脉象,然后捏着她的小脸说:“肠胃弱脾胃虚,娘胎里带来的,光吃药是不行的,得配合平时的饮食,给她进行食疗。” 这倒叫莫大牛听的一愣一愣的,忙追问:“啥?啥食疗?” “这你别管,跟你说那么多你也不一定能听明白,反正你只要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害你闺女的!” 莫大牛一愣,只觉得那小妇人看着琦官的时候眼睛里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这样的眼神那天在他们家三姐脸上也看大过,不知怎么地,明明是想娶谢四妹的,可这几日却总是时不时的想起谢三姐来! 第143章本官随你去 江秋意又拉过了琦官的手,那双小手上还沾着些烧饼屑,刚刚给她擦脸的时候嘴角也有,应该是用这脏兮兮的手拿烧饼吃了。那小手脏的啊,都不能看,难怪她身子这么弱,就是太不讲卫生了。 掏出另外一条帕子,给琦官擦手,一边擦一边哄她。 “小琦官,瞧见那边的档口没?那是姨姨家卖魔芋豆腐和榨菜的档口,你要乖乖的吃饭洗澡洗手,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明个开张,你最喜欢的姐姐也会来哦!咱给她看一个漂漂亮亮的琦官好不好?” 小琦官顿时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个劲的拍手:“好啊好啊!俺娘要来看俺了!爹爹,俺要去把最漂亮的花裙子拿出来,俺回去洗澡了,回头叫郝奶奶给俺扎小辫子,俺娘明天来了见琦官这么漂亮,就不舍得走了!” 小孩子心性,笑着跑着就走了。江秋意站了起来,这孩子确实讨人喜欢,至于这莫大牛嘛!还是少调教。 “食疗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仔细想了想,四妹的事情上你确实吃亏,本来长兄为父,你走谢大郎的道也不是没有道理,横竖是我们谢家收了你十两银子,这样吧,这十两银子你也别往回要了,三姐四妹你哪个都别惦记了,我给你治好你闺女的病,就当抵了这十两银子,怎么样?” 莫屠户这一听,哪里还有不情愿的,激动的人都从肉档后头钻了出来,眼巴巴的望着江秋意:“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能治好琦官的病?” “也不算多严重的病,身子弱容易感染风寒而已,染上了又难好。也难为你了,又当爹有当娘的一个人拉扯她。琦官好好调理一番就成了,小孩子恢复能力强,好的快,就从明天开始吧,每天方平来的时候我都托他送药膳过来,你要叮嘱琦官一定要吃,还有给她拾捣干净点,你瞧她身上脏的,越是不讲卫生越是爱生病你知不知道!” 莫大牛一个劲的点头,却也为难:“俺,俺也是抽不开身,干这点个生意起早摸黑的,琦官有时候正经饭都吃不上,还是俺坑了这娃,多好的闺女啊,叫俺领的一身的病……” “回头你将就着娶一个谁回来给琦官当后娘不就好了?”江秋意是故意挖苦莫大牛的,当场就羞臊的莫大牛举手投降,一个劲的道歉,说他当真不是那个意思,也没有半点轻视三姐的心思。 因是在集市上,江秋意就顺道去了趟匠人聚集的地方,想找两个人回去帮楚苗苗搭一出小木屋先叫她住着。价钱都谈好了,可一听是在楚村后头的小山坡上,木匠当场就问了:“听说楚陶匠的闺女就住在那山坡上,该不是给她搭的吧?” 江秋意点点头,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道了句是。结果人当场就将银子还回来了,还说什么那闺女晦气,谁跟她沾边谁晦气,给多少钱都是不去的。 江秋意握着手中的银钱,气的发抖,恨不得将那一个个毫无怜悯之心的全都臭骂一顿,刚刚想发作,就听见后头有人说了句:“本官随你去。” 石屏县自称“本官”的还有谁,不就是那糊涂县令司徒律津嘛!江秋意回头,这县太爷还当真喜欢微服私访啊!只是今日毕竟是在石屏街市上,总有一个两人认识他的人,因此他带了顶斗笠,还特意压的低低的,瞧不清脸面。 不想让人发现身份却又自称“本官”,这不是前后矛盾吗?要不怎么说他是糊涂县令呢!还好市场上人声鼎沸,除了离他比较近的江秋意,其他人也没听清他刚才说啥,只隐约知道他是想接这活了。 匠人里头一个獐头鼠脑的人站出来说:“大兄弟,你可知道是要给哪家做活吗?是那个破烂货!俺劝你还是不要去了,你可不知道她不干净,那种肮脏的女人活着也是祸害人,谁沾了她那都是要倒大霉的!” “你才不干净呢!你全家都不干净!你破烂货!你特么的你全家都是破烂货!你可知道她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江秋意暴跳如雷,眼瞅操着旁边匠人们自己带来小憩的小,就要朝嘴巴不干净的那个人砸去,却给身后的人一阵狂拽,拉着她就跑,江秋意不甘心,被拖的远远的还狠狠的将小撂了过去,嘴巴里更是不饶人。 司徒律津拉着江秋意一顿狂跑,后头他的从龙卫已经将那群追打上来的匠人全都拦住了,可他还是拉着江秋意狂奔到没有人的地方才敢停下。 “你,你,你……凶……”本来就有些口吃,这么一通狂奔,在加上情绪激动,司徒律津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凶悍我蛮横我不像女人是不是啊?”江秋意喘了几口气就缓了回来,楚苗苗的遭遇太让人气愤,那些人居然连拿钱替她做活都不愿意! 遇上这么一遭事,江秋意想着,原本还计划等楚苗苗的手艺娴熟之后给她办一个陶厂专门烧陶的,以人们现在对她的态度,这件事情还不一定能成呢! 那要怎么办才能让大伙重新将楚苗苗当成正常人对待?而不是如瘟疫般避之犹恐不及。 江秋意眼珠子转动了一圈,想到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还是先解决楚苗苗的生存问题吧! “喂,你当真要去帮楚苗苗搭木屋吗?你不怕真像他们说的一样,晦气?” “晦气什么?她都在衙门里住了多长时间也没见本官有什么倒霉事啊!要不是她自己不愿意再住在衙门里,非要回家,我是不会赶她走的。” 歇了一会,司徒律津的话也就说的利索些了。可江秋意对这位县太爷的办事能力还是不满:“她回家回不去,你就把人撵到姑子庙,那是尼姑住的地方,你叫她去住算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也嫌弃楚苗苗? 第144章还真有一件事请你帮忙呢! “冤枉啊!这你可冤枉我了,我原本是叫她继续会衙门里住着的,可她不愿意啊!她说她不想在有男人的地方待着。我想了想,也只有姑子庙没有男人了,可谁知道那帮恶毒的尼姑,明里暗里的羞辱她,她待不下去了才走了。我派人去接她,可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回衙门或者姑子庙了,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安置她的地方,就只好先随她去了。” 江秋意白了司徒律津一眼,算是勉强接受他的解释了。只是心情依旧郁闷,六郎要是还在家那还好,自己打下手,六郎多少也是会些木匠活的,给楚苗苗弄一间遮风挡雨的小木屋还是可以的。 当真是家里头没了男人才知道男人的重要性啊!江秋意叹了一口气,问司徒律津:“楚苗苗现在就住在山上,连一个像样点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你是石屏的父母官,你说说怎么办吧?” “他们不愿意我去给她搭,木匠活我小时候跟着太子是专研过的,她一个人住搭一间小木屋能有多难?” “呵呵呵……”江秋意拍了拍身上的灰:“有多难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县太爷要是能盖木屋,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你别小瞧人,告诉你,我可是请教过大燕最好的木匠工人干活的,不信来打个赌,三天,三天我就能把楚苗苗的木屋搭好!” “你的手下帮不帮忙的?” “不用!本官自己一个人干!你信不信?” “我信,只是大人啊,你当真知道怎么盖木屋吗?还有盖一间木屋三天真的能盖好吗?” “当然能!就没有我司徒律津干不成的事!水稻本官都种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江秋意自动找到这话里头的亮点了,连忙问:“大人的水稻种植成功了?” “那是,本官买下的二十亩地全部插秧了,今年秋天,北秦的老百姓就能吃上北秦的大米了!从今以后大米不用从南秦运过来,省去了这一路上巨额的运送费,米价就会便宜很多,老百姓也能吃得起了。” 司徒律津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神采飞扬,就好像已经看见了一副丰衣足食国泰民安的美好景象,可江秋意的一句话,却将他的神采顿时压了下去。 “那南秦的农民呢?北秦人不吃南秦大米了,南秦的大米卖到哪里去?大人,你不觉得重点不在南北秦的农作物上吗?”到底还是忍不住,江秋意顿了顿,说: “道路不通,丰收时粮食滞销,欠收时外头的粮食进不来,这就是大秦眼下面临的困境。您瞧瞧从石屏到临安城不过三四百里路,这可一路上,又是山路,又是水路,又是小道的,往返一趟多艰难?旁的不说,就我们家做的麻辣小鱼干,要是想拿到临安城去卖,又是爬山又是涉水的,去到那价格不往翻几番怎么对得起这一路的艰辛?” 司徒律津点了点头,有些失落的说了句:“在全国范围内大修官道,是太子殿下多年前的宏远,只可惜耗资巨大,光是陛下那一关就过不去了,更别提想从把控着朝廷钱袋子的贵族世家那里拿钱。” 大秦的国库归四大世家管,掌管国家财政的大司农从上到下的各级官员,几乎全都来自孟魏崔张大世家。而贵族世家嘛!剥削阶级,他哪管你底下的人怎么样! 听来听去,这大秦的太子还真是个贤良的明君之才,大秦要是早换了他当家,估计早就变了样了,哪里还会向现在这样贫穷落后? 只是当今皇帝和太子并不亲近,太子是生母是章后,是孟魏崔章里头原来的大章,如今的小张不过是在章后仙逝章氏门阀没落后取而代之的。而太子当时是嫡长子,母族势大一出生就坐稳了储君之位。 可惜章后早逝,她去后章氏一族又诸多作孽,被刨出了许多欺上瞒下的腌臜事,最后招致合族倾灭,连太子都受到了多番牵连,失了圣心。 大秦皇室人丁并不兴旺,如今成年的皇子仅三位,太子,魏皇贵妃所出的禹王,孟贵妃生了梁王。三位皇子之中,禹王母子最得圣心,也深得众大臣和贵族门阀的亲近。这些年朝中易储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倒是陛下好像从未动过易储的念头。 司徒律津简单的将当今朝廷的局势跟江秋意说了说,江秋意淡淡笑了笑:“不是没有易储之心,而是在万事俱备之前不敢轻易的动那门心思,在皇帝心目中,朝堂安稳远远高于一切。” “这些年太子执行的每一道政令全是站在穷苦百姓的立场上,自然讨不了那些世家门阀贵族的欢心,陛下心中很清楚,倘若太子当政,就会直接伤害到那些贵族的利益,大秦只怕还得乱一场,所以,易储恐怕早就在咱这位皇帝陛下的脑子里筹划多年了。” 江秋意的话让司徒律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口齿又开始结巴起来。 “你,你是说……可陛下虽不太和太子殿下亲近,但陛下对太子也还算优厚啊!即使陛下和太子政见相左,陛下也不会过多苛责太子,反倒是支持他的多。” “那这么多年太子殿下有几条政令是真正能实行下来的?” “这……这,虽大部分夭折,可那不都是世家掣肘嘛!陛下一直是支持太子的。” “当真支持太子,太子还会失去所有世家的支持吗?你不觉得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上下折腾,既得罪了人又没办成几件事情吗?” 被这么一提醒,司徒律津也得察觉出不对劲了,刚想细问,江秋意却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摆了摆手,说:“跑题了跑题了,大人,说起了除了楚苗苗的木屋,我这还真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忙呢!” “什么事?” 望着远处翠绿的麦田,这几日在阳光的作用下,麦穗抽出,翠绿的麦穗上布满了细小的鹅黄色小花朵,花粉飞扬,空气中全是淡淡的清香,不出几个月这些翠绿就会变成金黄色,收成的季节就到了。 可江秋意却高兴不起来,恐怕整个北秦的农民都高兴不起来,而那些手里有粮仓存放着一大堆陈粮等着发国难财的奸商,恐怕要高兴的恨不得天天放鞭炮庆祝了吧? 第145章这官道你能修通吗? 江秋意很庄重的朝司徒律津福了福身子,说: “大人,征兵过后朝廷就要开始征收兵粮了吧?按照惯例,每家每户上缴的粮食只能得到市场价格的三分之一报酬,这是老秦人对国家的义务,可是征粮过后市面上售卖的全是大户人家囤积的陈粮,他们借此机会抬高粮价投机取巧,到时候又有几家人能吃上一口饱饭,大人想过吗?” 司徒律津脸色也沉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这是大秦历代以来的弊病,可又有什么办法呢?承袭祖辈功勋的世家大多是免兵役免征粮份额的,他们又绝大多数拥有良田千顷,囤积起来的粮食谁不趁着这个机会卖高价?” “没有办法?那到时候就只有一个局面。” 望着前面葱绿接天的麦地,从播种到收获,那里头凝聚了多少庄稼人的辛勤与汗水?可偏偏,上要吃不上饭的就是这些辛苦劳作的人们。 江秋意低吟:“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好!好!”司徒律津拍手称赞:“好一个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才华!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江秋意一愣,不过是想到了即将面对的情景,有感而发而已。却不小心在糊涂县令面前秀了一把,当真是愧对原著啊! 干干的笑了笑,对司徒律津说:“大人的重点错了,你不该关注我的才华不才华的,你应该想想怎么避免农夫饿死的局面。” 一句话让是司徒律津眉头深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都没有办法解决的大难题,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到时候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学学太子殿下,自掏腰包卖粮接济贫苦百姓罢了,即使是杯水车薪,能救一个算一个。” 摇了摇头,她对司徒律津的消极态度显然是很不满的:“这算什么办法?旁的不说,单单你掌管的石屏县就有十个村子,街市上做买卖的生意人家自然是不用你接济的,可这是十个村子,几千口人你接济得过来吗?” “那还能怎么办?朝廷征粮是必须要征收的,到时候百姓手里头没了粮,商人趁机抬高粮价,市面上的粮价本官根本无法控制,除了接济也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江秋意说:“大人,我有个办法,咱从有钱人那赚钱,赚到的钱再回报到穷人身上,这样一来一回,怎么也能撑过这段时间吧?等下一茬的玉米收上来了,大伙的日子自然就好起来了。” “从有钱人那赚钱?怎么赚?”江秋意的说法太笼统,司徒律津听着虽然觉得有道理,心里头却又不是很相信。 江秋意深不可测的笑了笑,张开了双臂,仰望着天空说:“首先呢,大人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修通石屏到临安城的官道,道路通则财路通。道路不通,百姓就永远要被局限在方寸之间,但官道的事具体怎么做那就要看大人的了。” “至于我这边呢,我要买地垦荒种黄豆蚕豆蛇六谷,办窑厂,挖塘养鱼,大量收购黄豆,再弄一个大一点的养殖厂,养上千把只的鸡千把只的鸭。还有牛羊,也养上几十头先。” 要是六郎娘在这,估计要被江秋意这大出天去的口气吓晕过去了,她描述的这个场面,那铺排的不是一般两般的大啊,就是石屏最有钱的大户也不一定能弄出这么大个场子出来。 司徒律津呆呆的看着江秋意,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身上带着一种直冲云霄的自信坚定,虽是天荒夜谈到没边没谱,可她脸上的浅笑偏偏那样笃定,就好像这一切她已经胸有成竹,而且是势在必行,非成功不可。 看着看着便看愣了,这样张扬的自信像极了早年间意气勃发的太子,就好像她的手里握着整个世界,她不止牢牢的掌控着,还能按照自己的心意,一点点的改变它,让它变成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乐园。 司徒律津没有说话,江秋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司徒律津说:“买地的事情我自己能解决,我说的那些事情都必须建立在官道能修成的情况下方能进行,毕竟临安城之富庶堪比南秦,大人,这官道你能修通吗?” 一双灵光闪动的黑眸直勾勾的望着你,眸底深处带着一丝丝的希翼,仿佛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倾注在你的身上,成与不成,皆在你手中掌控着。司徒律津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被如此寄以重托过,被江秋意这么看着,当下心中热血沸腾。 “石屏到临安城,不过四百里余里,最大的障碍就是小安山,山路崎岖山体陡峭又常有山贼出没,寻常人走到这几乎全都改换水路,走山下的临安河分支坐船绕过小安山再前往临安。这样一来路程就变长了,原本只有四百余里,走水路还要多绕三四百里,来回浪费了多少时间在路途上?其实只需要打通一条隧道横穿山体,这直通临安城的官道就修成了。” 石屏官道到小安山脚下其实已经是半成型的了,司徒律津所需要做的,就是修一条隧道而已。可偏偏这隧道,就不是那么好修的。撇开山上占山为王自成一派的山贼不说,这挖隧道的活计,可就不是那么好干的。 司徒律津的脸色凝重,他思索了很久,才对江秋意承诺。 “我修一封书信,向太子殿下讨要几名精通建筑的工匠,快马加鞭的赶来帮忙主导修隧道的事情,至于山贼,本官亲自去招安,如实在招安不成,再剿了他们。麦子收成之前官道一定可以修好!” 江秋意微笑的点了点头,这糊涂县令办起事情来当真还不算糊涂,只要这官道修通了,凭借自己的商业手段,卖出买进,货物易手,临安城的金子就会源源不断的滚到石屏来! 第146章十里八乡的头一份 方平是个做惯生意的人,从前走街串巷的当卖货郎练就的一张甜嘴,用在卖魔芋豆腐和榨菜上那简直是无往不利。 本就一张嘴讨喜,冲着江秋意的恩情,更是卖力的推销,这魔芋豆腐的生意仅仅做了十来日,就已经供不应求,不得以,江秋意又从邻村请了两个手脚麻利,老实本分的妇人来家里头给三姐帮忙。 地已经是看好了的,早饭的时候,江秋意再一次跟六郎娘谈起了买地垦荒的事情。 “婆婆,您也瞧见了,这魔芋豆腐的生意算是做起来了,眼下这一天天的都不够卖的,只能限量,一天也不敢做多,就怕家里头的生魔芋不够使了。金贵岭的蛇六谷已经挖的差不多了,最近几天都开始往青贵岭,大兴岭那些远的山里头找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谢四妹嘴里头吃着椒麻鸡,不下心抹了一嘴的油,还辣的呼哧呼哧的,就开始刁难江秋意了。 “不够卖是因为你卖的太便宜了,要俺说干脆把价格往上涨一涨,就卖一斤五文钱,还有你给美凤相公的工钱也太高了,热河哥的工钱本来就不低你还给他又翻了一倍,他现在一个月可是六两银子的工钱啊!” “还有李大寨过来搭把手的那两个妇女,工钱也高的离谱,眼下这样的时局,就是一天十文钱也大把人争着抢着干,你跟个不懂行的似的,给人开那么高的工钱!好像咱家是开善堂的似的!” 嘴角抽了抽,实际上每次听谢四妹说话,江秋意都是想大嘴巴抽她的。但,咱是那有涵养的人,不跟她一般见识,不看僧面看佛面。 忍了忍,江秋意说:“人心比人心,以诚待人,他人必以诚报之。我给方平的工钱是一天五十文,可他每天天不亮就早早的到咱家来帮忙,本来他只负责来拉魔芋豆腐去市场上卖的,现在他每天都挑家里头最忙的时候过来帮忙。” “新买的那几口专门做魔芋豆腐的大铁锅,要是没有方平,我和三姐两个人哪搬得动?再说了市场上的生意全靠他一个人支应着,你以为是容易啊?先头的那几天,他招呼客人招呼的嗓子都哑了,要不是我买了些胖大海叫他泡水喝,现在说话都还是沙哑的呢!” 夹了一个鸡腿放到六郎娘碗里头,江秋意继续说:“且不说方平现在干的活还有替咱家挣的钱早就已经超过了他的工钱,就是热河哥,还有李大寨来帮忙做魔芋豆腐的二蛋娘,杏花娘,也没对不起我给的工钱。” “人家手脚多麻利,进了院门一刻也不敢闲着,魔芋豆腐的活做完了,这院子里的洒扫,甚至是你谢大小姐的衣裳,不全都是人家洗的吗?再说说麻辣小鱼干,现在一天最少做三四百斤,全是热河哥扛到河边去晒的嘛?晒干了再送家里头来,看六郎去当兵了,还主动上山替咱家打柴火。” 六郎娘小心眼,却不黑心,她弄不清楚江秋意的生意是怎么做的,只知道光每天的进项,就足够她每天上交给自己好几两银子了。 刚开始六郎娘还留了个心眼,怕江秋意藏私房钱,会赚钱了自己主意大了起来,回头再干出点什么事情来。于是她每天盯着这些钱的进进出出,后来却发现江秋意弄了本很详细的账本。 六郎娘不识字,每天晚上江秋意就拿着账本,详细的记录今天一整天的账目。魔芋豆腐做了多少斤,卖出去多少钱啊?收小鱼仔多少斤花了多少钱,换出去多少魔芋豆腐,扣除人工铺租成本,净盈利是多少啊? 大到谢掌柜来进货送来的货款,小到家里头买盐买醋的开销,一笔一项,清楚明白,和剩余的银子也全都对得上,没有半底藏私。 渐渐的六郎娘也就不看那么紧了,只是这几天江秋意又闹着要拿钱买地垦荒,听她的意思,家里头的钱是得一分不剩的全部拿出来了。已经进了口袋的钱再往外掏,六郎娘是怎么都做不到。 江秋意还在劝:“现在是三月,正是种植农作物的大好时机,这一波种下去,就不用担心蛇六谷供应不上断了这门生意了。回头收了麦子,咱家那三亩地也别再种麦子了,土质不好影响收成,也种成蛇六谷,到时候这生意就算是做到临安城,咱也能供应得上。” “你要种蛇六谷俺是不反对,包括你莫名其妙的租了村里头家家户户门前院里的老核桃树,在上头移植什么紫皮石斛,俺也没说啥,可你说买地垦荒种黄豆种蚕豆,这两样东西管干啥?全不是粮食,最多做成嘴头食,种那个干啥?” 江秋意有些头疼,六郎娘忒细作,啥都要问的清清楚楚的,偏偏还一根筋,但凡是她觉得不对路的,你就很难说通她了,解释起来费劲的很! 眼珠子转了一圈,她说:“这样好不好,家里头现在总共有一百五十两银子,婆婆你权当是借给我了,六个月,九月九重阳节之前,我还您一千五百两,怎么样?” “啊?” “滋……” 六郎娘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谢三姐是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四妹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千五百两?六个月,六个月你就能赚一千五百两?你疯了吧你!” 江秋意深不可测的笑了笑,故意装作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睥睨率先提出质疑的谢四妹:“疯没疯你就别管了,反正只要有这一百五十两,我就一定能把它变成一千五百两!” 一千五百两啊!那是谢家几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巨大财富啊!六郎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仔细的盯着江秋意,似乎是想分辨她话里的可信度。 见六郎娘已经动心了,江秋意再接再厉的劝说她:“您权当这是一场豪赌了,哪怕输了也还有魔芋豆腐和麻辣小鱼干的生意顶着,一百五十两随时可以赚回来,要是赢了呢?远的不说,往后这石屏县十里八乡论起家业来,可就属咱家是拔尖的头一份了!” 十里八乡的头一份,这话算是说到六郎娘的心坎里去了。 第147章买地租地 为了说服六郎娘,江秋意简直是豁出去了,她又接着说:“家里头的情况好起来了,等六郎回家,他想说个什么样的好闺女说不成?哪怕是看上了临安城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那咱也敢上门提亲啊!” 这话一出,六郎娘的眼睛都是亮的,倒是谢三姐,忍不住就问:“当真娶了千金大小姐,那过门肯定是要当正室的,到时候你咋办?秋娘你……” 三姐的心疼让江秋意很感动,奈何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和六郎在一起的念头,自然是不会在意什么正室不正室的,到时候她巴不得功成身退呢!但是这话,肯定是不能当着六郎娘的面说的。 于是江秋意说:“我从来也没有忘记刚进门是许下的承诺,留下来,就是为了报答六郎的赎身之恩,谢家的日子过的越好,六郎越出息我就越安心。” 这话里头诚心诚意,六郎娘一瞬不瞬的看着江秋意,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说到底她原本也用不着这么费劲的说服自己,毕竟那一百五十两原就是她赚的,要是没有她,别说一百五十两了,家里头就是五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自打江秋意做起了买卖,整个家就叫她盘活了。有了一大笔存款不说,这天天饭桌上吃的,可不比大户人家差。 就拿眼前这一桌来说,宰了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冷水下锅大火烧开,再转小火慢慢炖了两个时辰,紧跟着捞出来放冷水里头冰着。 买了花椒麻椒回来,锅里头放一大锅油将花椒麻椒练成花椒油,再用老母鸡熬出来的汤加入各种香料和干辣椒段,熬出一锅浓浓的底汤,泼上花椒油。 一热一冷的冲击下,原本又柴又硬的老母鸡变得皮脆柔嫩,撕成小块放进麻辣汤里头,吃的时候再点上一点芝麻香油,切一些大葱放那汤里头。 汤底红辣香麻,大葱青白爽口,鸡肉软嫩麻辣,尤其是那鸡皮,爽脆无比,再沾着麻辣汤,简直好吃到让人流眼泪。 这叫椒麻鸡,她家已经不是第一次吃了,每次一做就是一整只鸡,一家四口两顿就吃完了。先不说这东西有多好吃,若是没有江秋意他们家就是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吃上一整只鸡。 六郎娘沉默了一会,放下筷子,走进了里屋,出来的时候就抱着一个长方形的小木箱,这还是江秋意在街市上给她新买的,说专门留她放银子的。这木箱可不小,六郎娘还埋怨她败家,买这么大的箱子得赚多少钱才能装满? 可这阵子瞧着江秋意赚钱的架势,想填满这口小木箱,也不是困难的事。 上头有一把精致小巧的锁,钥匙就挂在六郎娘的脖子上,洗澡睡觉都带着,宝贝的可紧了。可眼下她抱出来,脸上却没有半分不舍。 掏出钥匙打开了小锁头,小箱子里整齐的码着一百五十两白银,十两一锭,一共十五个,另外还有几串铜钱,应该是六郎娘以前攒的。 “秋娘,这里头是你最近交给俺的全部家当,全都拿去吧!生意上的事俺不懂,可你一心为了这个家好,俺是瞧的清清楚楚的,一千五百两俺是不指望你了,但是这十里八乡拔尖的头一份,你要当真能做到,那俺这辈子也算是扬眉吐气了!将来去了底下见了六郎爹,也能好好的跟他炫耀一番。” 其实六郎娘的心思沉,也不过是一惯吃亏吃多了,再加上自家的条件又不好,人就小家子气起来了。眼下这日子越过越红火,她的整个人也就变得开明起来。 江秋意有些激动,虽然也是软磨硬泡了好几天,但六郎娘最终还是同意了不是吗?这就说明,在她心里自己是值得信任的!而为了这一份信任,必须要付出十二万分的努力才行! 地是早就已经看好了的,就在美凤嫁过去的八姓庄。原来八个村庄集中到了一处,人丁稀薄许多田地就都荒废了,眼下只要通过乡里的同意,将那些荒废的天地全部买过来,再雇几个人除草翻地,很快就可以种东西了。 有了银子和六郎娘的信任,江秋意当天就把买地的事情给办了,事先她托方平回去打探过他们里长的口风,那里长召集了庄子里的人谈论了一番,那哪有不愿意的? 那一场血战之后,八姓庄龙拢共不过剩下三十几口老弱病残,虽说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婚嫁生养,人口稍稍增长了些,可大多数家里头还全都是半大的小子,根本算不上正经劳动力,是以,除了自家能干得动的七八亩地,其他的也就全荒着。 没有人耕种的地就充公归了乡里,八姓庄的里长是个年过古稀的精明老人,倒不是江秋意高价买地叫他动心了,毕竟地卖过这一回就没有下一回了,价再高又有什么用?而是她的承诺,她的承诺让郝里长动心了。 江秋意说:“我买八姓庄二十亩地,一亩十两,总共是两百两,可眼下我只有一百五十两银子能活动,里长要是信得过我,地还是二十亩,我不买,你们租给我,权当是八姓庄的乡亲们入伙我的生意了。” “每年收成之后,我按比例给每家每户分红,还有马上这地里头的活,庄里头有愿意干的工钱我绝对不会亏待大伙,若是您信不过,那我就只能买十亩地先,毕竟手头上资金有限,全花在买地上头后面的事情我就没有办法周转了。” 庄里头开会讨论的时候来的几乎全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像方平这样的青壮年,在八姓庄也找不出十个来,方平若不是他爹和他哥都从军了,估计他也逃不过上一场战役,也不能活到现在娶妻生子。 郝里长浑浊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乡亲们,八姓庄在整个石屏县是最穷的,眼前那些正在慢慢长起来的半大小子,大多数穿的都是死去的阿爹或者哥哥们留下的衣裳,一个个的连一双草鞋都穿不上。 他们已经穷的只剩下那些长满荒草的地啦! 第148章可不冤枉么! 江秋意的事情郝里长是有所耳闻的,尤其是他们庄子里原本的卖货郎方平,去给她做工不过十几日,家里头已经开始置办东西了,据说方平都准备盖屋了。 还听说李大寨有两个妇人也去给谢六郎家做工了,工钱都是一天一天现给的,管早午两顿饭,两个啥技艺也不会的妇人,一天都能有二十文的工钱。就是在街市上接活干的工匠也不过是这个价。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各有各的说法,地,有人买大伙当然是愿意卖的,至于租给她,大伙还是心存疑虑的。 “咳咳咳……”郝里长看着讨论的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大伙便全都安静了下来,等着听他拿主意。 郝里长年轻的时候也是上过战场的,八姓庄合并之前他在这一片就是名头响当当的,合并之后,他理所当然的就当了这个里长,大伙对他从来只有敬佩,没有任何不满。因为他处事公平公道,还一心为大伙着想。 上了年纪年轻时落下的那一身伤病就全都找了上来,郝里长费了好大力气才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他说:“俺这倒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知道大伙可愿意听一听?” “里长您说,其实这事俺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什么意思,大主意还是得您拿,您老说咋办,俺们就咋办!” 有人这么说了一句,其他人也就跟着应和。江秋意站在一边看着,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本是八个庄子八个姓氏的人,可聚集到了一块却能变成一条心,尤其是村民对郝里长的敬重,那可是谢大郎那个拿钱买官的里长比不了的。 郝里长像是已经经过深思熟虑了,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犹豫,直接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咱这样,卖十亩租十亩,大伙看如何?” 简短扼要,半句废话也没有却直接说了个两全的办法出来。就连江秋意也不得不佩服起这位郝里长的智慧起来。村民们当时就全都同意了,郝里长转身问江秋意:“谢家大嫂,你看如何?” 江秋意冲郝里长福了福身子,笑着说:“郝里长您是长辈,唤我秋娘便好,你说的这个办法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租地是以分红的方式租的,租金要以到时候的收成来支付,所以眼下我只能先付给您买地的钱,您看可以吗?” “可以,只是咱们得先小人后君子,到时候这收成必须当着大伙的面公开评估,拢共收上来多少粮食,必须叫大伙全都清楚明白咯,这样双方都不吃亏,但谁也别占谁的便宜,你看可行?” 江秋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非常喜欢这位精明的老人,原先看着只是个瘦弱老迈的糟老头子,却不曾想这么精明,面面俱到,做人也光明磊落,既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也不许别人占他和八姓庄的便宜。 “郝里长说的是,丰收的时候我抬了称来,地里头收上来多少我就称多少,再按市场价折合成银子,当场就能给大伙分红!” 她这话郝里长倒有些不信了。这要是种麦子高粱青稞玉米一类的粮食还好,偏偏她说要种什么黄豆,蚕豆?整整二十亩地全都种,那些个东西又不是正经粮食,哪那么容易换成钱? 不过这小娘子既然敢这么说,就且看看她到时候能不能办到吧!再不济就将租与她的十亩地收回来分给村民们自己耕种就是了,大伙干不动也不过是因为那些地已经荒废了好些年头,谁也没有那么大的劳动力能去重新开垦。 既是租给了她,她少不了是要重新开垦,再沤一沤田的。在她手上转一圈,好了能收回来租金,不成不也能收回来十亩肥田么!郝里长的心里头算的清楚,当场就十分爽快的,当着村民的面跟江秋意签订了协议。 一百两卖地的钱,才过郝里长的手,他就按人头分给了八姓庄的每家人。 江秋意有心,知道八姓庄的荒地已经充公,卖出去钱了也是大伙平分,谁也不能独占这一百两,于是她来之前先去了趟市集,将一锭十两的白银全都换成了一两一两的碎银子。 谢家村三十户,将近两百口人,每家每户都是五六口人。老人,青壮,儿媳妇,细伢子,闺女等等,可八姓庄三十好几户,却只有不到一百人。 几乎每家家里头就只有一个老迈伤残的老人,守寡多年的儿媳妇,半大个细伢子。还有好几家只剩下一个孤寡老人,跟底下养着个细伢子,却还不一定是自家血脉,不定是哪家大人全没了过继过来的呢! 方平一家在八姓庄已经算是最圆满的了,虽是穷的要住草棚,可好歹家里头还有个能扛事的男人。 六年前那一场血战,在大秦的国史上只留下:主帅投敌,惨败。六个字,可对于八姓庄乃至其他千千万万家里头有人把命搭进去了的人家来说,那就是这一生都缓不过来的伤害。 买了八姓庄的地,可重新开垦是件重活,这庄子里也没几个人能干得动的,劳动力还得从别的村子找。倒是八姓庄这些个半大的小子,全都是十来岁出头,正是心灵手巧朝气蓬勃的时候,学些轻巧点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想着想着,江秋意说: “地里头的活太重,估计大伙也没几个能干得了的,我瞧着这庄子里的小子多,我那头正准备开个陶厂,专门做制作陶具,你们看看可有人愿意过来当学徒的,工钱肯定不能跟大人的比,但是一日三餐管饱,有学的好的,将来可以当大师傅,这身价肯定就跟着往上涨。” “陶厂?做陶不都是独门秘籍么?轻易不外传的,你可别诓俺,那陶匠做陶的手艺都是传给自家儿子的,亲闺女都不传,学徒也是要请客送礼,给师傅家白做多少年工才能学上的,哪里还有什么工钱?你该不是哄人的吧?” 提出质疑的妇人眼神里满是戒备,倒叫江秋意哭笑不得,本是好心想给那些孩子寻一条出路,却被当成拐卖人口的牙婆子一样戒备着,可不冤枉么! 第149章灵机一动 江秋意转身走到了郝里长家的桌子旁边,她来的时候给郝里长带了一个刚刚烧好的水壶,经楚苗苗没日没夜的钻研,这做陶的技术总算是叫她彻底掌握了。 还记得那一天烧出来第一批陶具,虽是炸裂了几个,可大部分全还是完好无损的,烧好的陶具再用练好的紫胶迅速涂抹上去,头一回动作不熟练,江秋意和楚苗苗都烫了一手的泡。 可看着那些在阳光下散发着幽深的暗紫色光芒的陶具,就觉得再苦再痛都是值得的。 江秋意拎过来的水壶光泽诱人,细致精巧,弧度圆润,尤其是那一层暗紫色的着色,简直是韵味十足。刚刚送给郝里长的时候,当场就叫他惊艳了一把,烧的这么好做工这么精细的陶壶,他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 水壶拿到了人前就更加有说服力了。 江秋意说:“这就是我们家陶厂烧出来的水壶,眼下家里头就一个做陶的师傅,可我们已经接了衙门里头的三笔订单,要给县太爷和几位衙役做一整套的锅碗瓢盆,却是是忙不过来的,所以才想找几个学徒打打下手。” “俺去,俺要学!” 人群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半大小子,眼珠子滴溜溜的盯着江秋意手里头的水壶,那根本就移不开眼了,脸上全是傻笑:“俺也要做陶,俺也要做这么漂亮的水壶,俺奶,你就叫俺去当学徒吧!好不好?” 那孩子大约十二岁左右,还没大透,一转身就拉着他奶奶的胳膊,不住的摇晃撒娇,差点没叫她奶奶那把老骨头给晃散咯。 “俺也去!俺才不要在家待着这不能干那不能干跟蹲大狱似的,俺也要去当学徒……” “俺也是!” “……” 孩子们全都兴奋了起来,可大人们却一个个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郝里长,像是在等着他说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八姓庄的大人几乎清一色的是年迈的老人家,或者是守寡多年的妇人,郝里长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江秋意转过身对郝里长说:“按理说这些细伢子们最好是能进学堂读书识字,可这眼下的时局,整个石屏县也没一家正经私塾,教书的先生也全都成了大户人家的私属,咱庄稼人的娃娃想读书识字,实在是难过登天。” 而且大秦尚武,朝堂上能说得上话的清一色是武将。寒门子弟出身的读书人也没什么出路。 顿了顿,江秋意又继续说:“倒是学一门手艺将来去到哪都是不怕的,他们现在还小,干不动地里头的活,若是能先学点手艺,将来想继续种田还是当个工匠,不也多了一个选择吗?而且我那儿也不拘着非要男娃娃去,女娃娃想学也是可以的。” 成年人的偏见太深,跟楚苗苗在一起做事难免不轻视她,叫她难过。可这下懵懂的孩子就不一样,他们还保持着一份天真,哪怕知道了楚苗苗的遭遇,也不会像大人一样瞧不起她。 这就是江秋意的私心,陶厂要办起来,单靠楚苗苗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可她又那么害怕跟外人接触,尤其是成年男子,司徒律津去给她搭木屋的时候,她都是避出去不与他相见的。 刚刚见着八姓庄这些半大的孩子的时候,江秋意茅塞顿开,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些孩子适合跟楚苗苗一块工作了。 郝里长盯着江秋意手里头的水壶看了看,女娃娃学艺就是说笑了,郝里长根本没当回事。倒是这男娃娃呀!不得不说,谢家娘子的那些话确实很有道理,有了手艺傍身,可比等老天爷赏饭吃种田出息! 再看看这水壶的工艺,没有几十年的经验是决做不出这么好的陶具的,想来是个靠谱的老师傅。只是这十里八乡的,好像就楚村一个陶匠,他的手艺可没这么好,那江秋意说的做陶师傅,难不成是她从外头请的?心思缜密的郝里长便问了句。 “替你做陶的师傅是哪位?怕不是咱石屏本地人吧?他这手艺看起来不像是咱这的风格。咱这的陶具做的哪有他这精细,里外磨的这样细致,这面上这一层暗紫色的外表透着亮,也是从未见过的,做陶师傅是?” 其实吧,江秋意是有心隐瞒的,楚苗苗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好,单看那日去集市上想找几个木匠替她盖一间小木屋就知道了,但凡知道是她之后就没有人愿意跟她沾了。可郝里长既然问了,江秋意也深知纸里包不住火。于是脑子里迅速转了一圈,灵机一动。 “这做陶的师傅是个命运十分坎坷的人,可她这做陶的手艺却是菩萨娘娘教的,有一日她于姑子庙里望见了漫天绯红的祥云,菩萨便传了她这一手的陶艺。” 江秋意说的玄虚,见大伙全都听的一个个的眼珠子都瞪圆了,才说“她就是楚村楚陶匠的闺女,楚苗苗。” “啊?楚苗苗?被三个禽兽玷污了的女人?她……” 接下来的话估计太不堪,那位惊呼的妇人也不好当着那么些半大小子的面说出来。 “哼!” 郝里长冷哼了一声,当场变了脸色。其他的人也跟着脸色难看起来,江秋意都怀疑,要不是刚才协议早签了,银子都分完了,估计她买地租地的事情都要搅和黄了。可她并不后悔,她是铁了心的楚苗苗摆脱眼前的困境。 她说:“在菩萨眼里众生平等,哪怕是经历过那也可怕的遭遇,菩萨依然没有放弃她。昨晚托梦与她,愿意为她现漫天祥云洗去污秽,日子都告诉她了,就是后日午时。” “后日午时会有漫天祥云?是只她楚苗苗一人能看见还是咱大伙都能瞧见啊?” 郝里长可不是那好哄的,听了江秋意的话,越发的把她当江湖术士看待了,先前的那些好感全都没了,甚至心里头已经开始后悔起租地的事情了。 “虽是为楚苗苗赐福现的祥云,可菩萨眼里众生平等,自然是人人都能看到,大伙若是不信,后日一早到姑子庙候着,晌午时分自然见分晓。” “晌午才有祥云,为啥要俺们一早就去?”不懂就要问,孩子的世界还是单纯的,不像成年人,他们早就在江秋意越说越悬乎的时候,就一个个的一脸不信了。 漫天祥云?菩萨赐福?那不全是瞎扯吗?祖辈口耳相传的故事里头倒是有,可又有谁是真的见过? 看到有宝宝抱怨更新太慢,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解释了很多遍了,真的不是偷懒没有码字,而是网站就这么规定的,上架前只能一天更新一个章节。 但素,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可以想点由头申请加更啊! 来吧来吧!跟我编申请了,截止今晚十二点为止,评论区满300条明天爆更一万字!乃们敢不敢都来留下小爪子啊! 稿子妥妥的备好,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感恩看文的宝宝,你们看一眼,都是我的荣幸!谢谢!么么 第150章难不成要叫人打出去了? “有道是心诚则灵,你不去早点到庙里头拜一拜,叫菩萨见见你的诚心,菩萨就能叫你看见那赐福的祥云了吗?”江秋意说的有版有眼的,眸色笃定,像是在说一件非常肯定会发生的事情。 她这骇人的言论一出,要不了半天的功夫,十里八乡的人就该全知道了,到时候聚集到姑子庙的人肯定不会少,这样一来,她就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楚苗苗重新夺得一个容存于世的身份了。 “若是没有那赐福的漫天祥云呢?”郝里长是轻易不会被忽悠过去的。 江秋意十分认真的说:“菩萨说了要为苗苗现漫天祥云,那就肯定会有,只是为表心诚,想看见祥云的人就必须在菩萨面前打坐诵经两个时辰,若是做不到,那肯定是看不到祥云的。” “这些都是菩萨说的?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郝里长的目光太过精明,看的江秋意有一点点的心虚,毕竟这睁眼说瞎话的事情她干起来还不是十分的得心应手。吞了吞口水,她说: “菩萨托梦给楚苗苗,告诉她打坐诵经两个时辰,成心礼佛,就为她现漫天祥云赐福,从此以后她将洗净尘垢,清清白白,圆满一生。” “那若俺们去了最后却见不到祥云呢?那不是白折腾吗?还不如在家多洗几件衣裳多赚文钱呢!” 说话的妇人平时里是靠着替大户人家洗衣裳赚一点微薄的生活费,粮食还没有收上来的时候,家里头没有半点收入,老人和孩子可就指着她洗衣裳赚的这个点个工钱勉强吃上饭的,是以她是轻易不敢歇息的,更别提歇下来去凑热闹了。 江秋意想了想,说:“若是入殿成心礼佛的人见不到赐福的祥云,我一人补偿铜钱三十文,权当是我江秋意哄骗大家给大家赔礼道歉了。” 这话一出,当场叫那替人洗衣裳度日的妇人激动的,差点没蹦得老高:“俺去,后日俺一定一老早的去,你说话可要算话啊!见不到祥云的就给三十文钱,到时候可别赖账啊!” “跑得了和尚还跑不了庙呢!我家就住在谢家村,我男人是谢六郎,大伙放心,我虽是个小女子,可也绝对是说话算话的!” 这会子江秋意已经有点着急了,时间紧迫,她得赶紧离开八姓庄,去趟市集,然后再赶去姑子庙才行! 乡亲们还围着江秋意问东问西的,全都对天现祥云一事好奇不已,郝里长却看出来江秋意已经心生离意,只是不好驳大伙的面而已。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好了好了,问那么仔细干啥?当真好奇到时候去看就是了,再晚也不过是后天的事情,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人六郎媳妇操持着几份生意,忙着呢,快送人出庄吧!” 江秋意感激的望了郝里长一样,福了福身子和八姓庄的乡亲们道了别,紧跟着就一步也不敢停歇的去了街市,先是去了趟绸缎铺,掌柜的去南秦进货还没回来,当家的是二把手的老伙计。 江秋意先是问了他店里拢共有多少绿色的布料,又一一过目,最后却还是一个劲的摇了摇头。 二把手的老伙计给李掌柜一家干了几十年的活了,老掌柜还在的时候他就是店里头最得力的伙计了,绸缎庄的这门生意,是再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的了。 店里头拿得出手的绿颜色布料全都摆在了那,这个颜色做成衣裳特别挑人穿,是以掌柜也不敢进多。 除去有一年那些小姐妇人的圈子里特别流行绿络纱,掌柜的头一回进了几十匹愣是不够卖的,后来又快马加鞭的去了趟南秦又进了一百匹,回来之后那阵潮流却已经过了,没卖出去几匹就全砸手里了。 那绿络纱刚到手的时候老伙计就看了的,菲薄的料子碧绿的颜色,可面料偏硬,还特别不透风,做成冬天的衣裳不够保暖,做成夏天的衣裳又不透气,其实就光是一个好看而已,并不实用。 老伙计是劝说过李掌柜的,叫他见好就收,不要再进货了。可他偏不听啊,头一批卖断了货还有几家子下定的,他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商机呢? 哪知道但凡穿过绿络纱做成的衣裳的人,没有人愿意再穿第二回的。原本看着很轻薄的衣裳,穿在身上生生能给你闷出一身痱子来。 剩下的九十几匹布,就一直在库房里堆着呢!掌柜的是进库房一回就唉声叹气一回啊!连本都没收回了,全贴了。这会子客人全部绿颜色布料都瞧不上眼,老伙计倒想起库房里积了灰尘绿络纱来了。 “这位客官,绿颜色的布料,俺这还有压箱底的宝贝没拿出来呢!您且等着,俺去给你拿过来瞧瞧。” 江秋意微微点了点头,目送那位老伙计一路得意的小跑进铺子后面的院子里。不多时便抱了一匹翠绿色的布过来,远远的瞧上去,就像那盛夏的树叶一样,碧绿的颜色醒目的很。 老伙计笑呵呵的将布匹摊开给江秋意看,还一边不住的赞美:“客官您瞧这颜色,上的多好啊!这可是俺们店里的镇店之宝,轻易不拿出来卖的,今个是瞧着您面善,又是个识货的,这才将镇店之宝都拿出来了。” 嘴角勾了勾,要不怎么说做买卖的人都是大忽悠呢!生意人那张嘴啊!当真是不可信。镇店之宝?当她傻呢? “伙计,这是绿络纱吧?面料轻薄色彩艳丽,可惜质地偏硬还特别不好剪裁,一不小心就勾丝了,做成冬天的也衣裳不够保暖,做成夏天的衣裳吧又闷死人不透气,你们掌柜的要是还有存货,怕是早就砸手里了吧?镇店之宝,你倒也真敢说!” 老伙计一听,这不只是个识货的,还是个知道行情的,再瞧她一进门啥也看不中的架势,莫不是来砸场子的? 当场转身向后头的两个伙计使了使眼色,这两伙计也机灵,立即上后院,一人摸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棍出来,就杵在门后头,风一吹布帘子卷起来还能看见他们凶神恶煞的眼神。 江秋意失笑,这事闹的,难不成要叫人打出去了? 好感动,昨晚上码字到十二点,刷了一下发现评论309条,心里真的超级感动的,尤其是小槿兮,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刷,人家会以为你是水军的!哈哈 来吧来吧!废话不多说了,咱拿实际行动回报大家!接招吧爆更一万字! 第151章更深月色半人家 老伙计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是,谎言被当场戳破了任谁心情也不能好。见对方眼神里满是戒备了,江秋意忙说:“别误会,我不是来找茬的,我是真心想买这绿络纱,只是不想用钱买。” “来买东西不想用钱买?还说不是来找茬的?海子狗子,快出来,这人打秋风打到咱李氏绸缎庄来了,快来将她撵了出去!” 哎哟我滴妈呀!口才呢?谈判技巧呢? 江秋意顿了顿,忙将重点说出来:“我不拿钱买,可我能让你所有的绿络纱全都卖出去,你只需要给我五匹绿络纱当酬劳,我就有办法让你清空库房里的存货!” 老伙计一听,忙挥手制止了正准备上前的两个伙计,脸上满是狐疑却还是忍不住要问:“你说的可是真的?这绿络纱在店里头摆了两年多,伙计们多卖力的介绍都卖不出去,掌柜的没有办法了才收库房里去的,你说你有办法卖出去?” 江秋意点了点头,说:“我确实有办法,不过你还是先把你手里的尺子放下咱再谈,好吗?” 那老伙计的一把度量布匹的尺子举的老高,跟想一尺子拍死江秋意似的,叫她看的心有余悸。 脸色一僵,那老伙计倒是真的把尺子放下了,只是看江秋意的眼神还是充满了戒备,毕竟她说的话太过不可思议,任谁听了都是忍不住好奇又不敢相信。 “你说说你的办法,要是青天白日红口白牙的就想哄人,休要怪俺不客气了!” 江秋意松了一口气,刚刚从八姓庄一路暴走过来,累的智商都不在线了,这会子缓过神来,立即换了副模样,面色从容胸有成竹:“这绿络纱确实不适合做衣裳,可做不成衣裳难道就不能做其他东西了吗?” 侧了侧身子,看着不远处的临安河途经石屏街市的直流,河边上有一处不大的凉亭,古朴的亭子耸立河边的桃花树下,今年寒冬长,立春之后天气依旧寒冷,桃花盛开的晚,已经三月末,才将将有一两朵绽放的,树梢上全是花骨朵。满枝丫的嫩粉色,已经隐约能看出桃花盛放时的美态了。 看着看着灵机一动,就将自己心头原本想好的主意压了下去,对绸缎庄的老伙计说: “您瞧见那外头的凉亭没有,俗话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给您画个花样子,您照着这花样子做一套纱帘,就用在那凉亭上,集市上人来人往,不出半日,那些想要附庸风雅的夫人小姐,都会涌到您这来下定的。” “那凉亭是公家的,俺做什么要费那个劲去给公家的东西罩一层纱帘?越说越没谱了,走走走,你非得叫俺将你撵出去不是?” “不是,我还没说完呢,这就叫打招牌做广告知道吧?你这绿络纱横竖是砸手里头卖不出去了,倒不如舍出去一点,搏一搏,让你大赚一笔我不敢说,可将你这成本收回了我还是有把握的,你先听我说嘛!” “俺不听,你一会要五匹布一会又要俺贴本去做一套纱帘罩在那公家的凉亭上,俺这是绸缎庄,不是善堂,你走不走?不走俺可叫伙计过来撵人了,疯婆子!” “哎!你!” 小腹处传来一阵阵的剧痛,江秋意意识到自己大事不妙了,穿过来这么长时间还没面对过这个问题,差点忘了女人每个月还有这要命的一茬啊! 苍天啊,你玩我呢?不能换个时间吗?办正事呢!我说怎么脑袋突然不灵光了呢! 就在江秋意满头大汗差点没叫绸缎庄的人扫地出门的时候,身后一道凉凉的额嗓音犹如一阵春风似的飘了过来:“杨叔,先别忙着撵人,叫她再说具体些听听。” 江秋意回头,只看见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一个男子斜倚在绸缎庄的大门口,嘴里头叼着根青草,一头黑发拿那大红色的绸缎带着束了起来,穿了一身上等的玄墨色丝绸做成的长袍。 那人轻佻眉梢,眉眼带笑,唇边含情,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愁绪能越上那眉梢,那样明媚的笑颜,会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 江秋意的心脏狠狠的撞击了一下胸膛,突然就生出了恐慌,好想伸手遮住自己的双眼,不敢再去看那带笑的眼睛,仿佛多看一刻,心里那头小鹿,就要一头撞死在心壁上。 一见钟情什么的对她这种科学至上的人来说,从来不都是一句屁话吗?可这嘴角忍也忍不住的笑意,心里头又欣喜又慌乱,是怎么回事? 咬了咬牙,控制住了自己的神魂颠倒,好不容易才回转色身子,就听得被唤作“李叔”的老伙计说了一句:“少东家,您怎么来了?今日没去跟王员外的公子斗鸡吗?” 那人慢悠悠的晃荡了进来,走到了柜台边,又斜斜的倚在柜台上,就好像全身懒散的没有骨头似的,可偏偏眉目含笑,面容俊秀,就是叫人生不出一丝厌恶来。 “王公子找他相好去了,本少爷无聊了到处走走,喂,那边站着的俏娘子,花样呢?去画出来叫本少爷瞧瞧,本少爷对你的点子很感兴趣。” 江秋意的反应慢了半拍,侧过脸艰难的看了那人一眼,忙又慌张的收回了视线,这才对李叔说:“烦您拿些纸笔过来,我给您画下来。” 李叔瞅了一眼自家少东家兴致勃勃的样子,也知道他一贯是个爱瞧热闹的主,不敢拂他的意,忙去拿了纸笔过来。 江秋意的画工并不拿手,是以她将凉亭罩上绿络纱之后的效果画了出来之后,又提笔在旁边写下了一首诗。 更深月色半人家, 北斗阑干南斗斜, 今夜偏知春气暖, 虫声新透绿窗纱。 交于李叔,李叔再转交给他的那位少东家,他只扫了一眼,便拍手称赞。 “好!李叔,就照她这个花样子当即赶制一套纱帘,明日日出前就罩到那河边凉亭上去,还有这首诗,本公子抄录一份,你贴到那凉亭的柱子上去。桃花开败之前,咱有得忙了!” 店里头的伙计全都不明所以,皆是一脸的蒙圈,只余下江秋意与那少东家,对视一眼,眼底有着得遇知音的神采流动。 第152章李贯宇 “在下李贯宇。” “江秋意。” “幸会。” “幸会。” 一个双手作揖,一个福了福身子。这一世无尽无休的纠缠,就此开启。 “李叔,去库房里给这位姑娘抱十匹绿络纱出来吧!这是她应得的报酬。” 李贯宇还在笑,就好像他脸上的笑容从未停止过一样,不同的是他见了那副花样子,读了那首诗,看江秋意时眼睛里的笑容少了一抹戏谑,多了几分欣赏。 “少东家,这,这,俺实在不明白,她做什么了咱要白给她十匹布料,就算这绿络纱卖出去,可库房里的东西账本上都有数的,给了她回头掌柜的回来俺没法交代啊!” 李叔一脸的无奈,他们少东家这见着美人儿就走不动道的毛病又犯了,可他平时再怎么胡闹,也是绝不会把手伸进铺子里来的,因为他知道这铺子可是掌柜的,胡闹也是有个度的,决不平白的拿自己的买卖开玩笑。 李贯宇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和江秋意对视了一眼,竟有种莫名的默契,同时对李叔的不开窍感到无奈。回过头跟李叔细细的解释了起来: “李叔,你瞧这花样子,看似简朴无华,可边缘处全都点缀着同是绿络纱盘成的绢花,到时候罩上去,桃花一开,微风一吹,该是怎样一副美妙的场景?” 看李叔还是想象不出来,李贯宇又接着说:“那凉亭紧挨着圆拱桥,那是石屏的几家大户合资修的,还安排了家丁定时洒扫,是以寻常人家走道都是不敢从那过的,全都走了旁边公家那座不太气派的石桥。” 江秋意也主意到了,圆拱桥架在并不怎么宽的小河上特别的醒目,通体洁白,两头还各放了两座威武的石狮子,那些名为洒扫的家丁,其实是在看着桥不让穷人家通过的。 石屏的大户几乎都住在桥那边不远处清幽环境好的豪宅里,为着自己家中的女眷出入方便,不用和穷人们一块挤那座石桥,就合资修了这座气派的圆拱桥,还在桥头上立了一块碑,刻着出资人的名字。 可这桥修好之后,却是不让穷人通过的,原因无非是乡下人长年累月的一脚泥,身上脏兮兮的怕弄脏了他们漂亮的桥。仅石屏一个小小县城,就能窥探出大秦的贫富差距,尊卑等级。 “那么圆拱桥下的这座凉亭,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大户人家小憩的地方,您想想,这绿纱罩上去,一来增添了凉亭的美感,而来又为那些在此小憩的妇人小姐提供了一个更隐私的场所,她们如何能不心生好感?心里头欢喜了,自家的花园里的凉亭也罩上这么一层绿纱,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么?” 李叔这才茅塞断开,忙道:“是啊是啊!这些贵妇千金一贯的喜欢跟风,要是哪家有了某样新鲜玩意,其他人也会跟着也摆弄上的,就生怕跟不上风尚被嘲笑老土!” “这就是了,那还不快快去给江姑娘拿布去,人家给你出了这么好的主意,还不值十匹你本来卖不出去的布啊!” “等等,我要五匹就够了。”江秋意出言拦住李叔,又道:“除了做纱帘子,这绿络纱拢成绢花,做成腰带上的点缀应该也是很好看的。” 江秋意说着,当场就裁下了一块绿络纱,双手灵巧的穿梭着,不多时,便做成了一条细长的腰带。 裁出了三根绿络纱拧成长条,再简单的按照鱼骨辫的方法编织起来,上头系上垂着随风飘荡的一朵朵小花,却是比较麻烦一些,要一点点的盘起来,为了节省时间,江秋意也没盘几朵,只简单的做出个样板给他们看,却足以叫人眼前一亮了。 李贯宇和绸缎庄的伙计全都看呆了,也没瞧清楚她是怎么做的,突然之间,那丢了可惜,用又没法用的绿络纱,到了她手里就成了最漂亮的腰带。 “还有,做成扇面应该也是可以的,这绿络纱虽容易勾丝不太耐用,可做成不值什么钱的扇子应该是能卖出去的,因为它颜色艳丽,看着就让人欢喜,而且做成扇面正好能利用上它比其他面料偏硬的特性,精细些也可以在上面添一些诗词,夫人小姐们应该也会喜欢的。” 江秋意又想到一个点子,其实她一开始只想到了腰带的主意,凉亭的纱帘还有这扇面的主意,都是刚刚灵机一动才想到的,是以她说的时候自己也是一脸的兴奋,眼睛里透着股聪慧无双的灵气。 “江姑娘的主意越出越多,五匹布又怎么够呢?你刚才做腰带的方法,还有盘绢花的方法,方便教给店里的伙计吗” 李贯宇还是在笑,这个男人好像脸上就一直挂着笑容似的,叫人看了心旷神怡。 江秋意点了点头,当场毫无保留的就将编织方法全都传授给了绸缎庄的伙计。其实做起来很简单的,只是她一贯手快,外人一时觉得眼花缭乱罢了。放满了动作细细的讲解,很快店里头的伙计也各自作出了一条模样差不多的腰带。 李叔已经当场觉得物有所值,尤其是见少东家一脸的笃定,当场就去了仓库给江秋意取布料。 李贯宇还是站没站相的斜倚在柜台上,拿起方才江秋意画的花样子,也不知道是在看图还是在看诗,嘴角的笑意很深,看了许久,才冲江秋意说了句。 “诗中以春和月为题的不少,或咏春景而感怀,或望明月而生情思,你写春,不从柳绿桃红之类的着笔,反借夜幕将这春景掩盖起来,却独独造成另外一张朦胧而惬意的氛围,这须得是有心人,还是个有一颗诗心的人。” 江秋意着实是有些尴尬,李贯宇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像是在他眼里自己是个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的奇女子似的,但是,这个但是啊!那诗不是咱语文课本上教的嘛! 见她迟迟不说话,李贯宇便又问出了第二句让人很尴尬的话他说:“姑娘芳龄几何?是否许配人家?” “……” 第153章姑子庙不让进? 一直到从李氏绸缎庄离开,江秋意的心都是怦怦乱跳的。而李贯宇目送她离开时脸上却没有了笑容,生平第一次,这位洒脱,成日里喜笑颜开的少东家,深深的凝视着一个女子的背景,眼底除了惋惜,还有迷惘。 江秋意答他:“谢门妇,年十九。” 竟是已经许配了人家呢!唉…… 抱着五匹绿络纱,按照原计划下一站去的就应该是石屏县城小山顶上的姑子庙,可眼下她却不得不先去趟谢掌柜家。 一路疾走,几乎都有些慌不择路了,进了谢掌柜的铺子就撞见了和顺,和顺客气的嘘寒问暖,问长问短,急的江秋意没好气的把绿络纱往他怀里一塞,道了句:“我找桃花有些私事,先上楼去了!” 急慌慌的就上了桃花的阁楼,桃花听见了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吓了一大跳,不安的问了句:“谁?谁上来了?” “桃花,你莫怕,是我,江秋意。” 亏得是头一天来,量还不怎么大,仅仅是处的绞痛让人难以忍受,身上倒是没弄脏多少。看着谢桃花,江秋意斟酌着怎么开口,才能不让她尴尬死。 “原来是六郎叔叔家的小婶子啊!” “噗嗤……”饶是再痛,江秋意也忍不住揶揄桃花:“这还没过门呢,就开始随三顺子的辈分称呼我了?” 谢桃花闻言羞的一脸通红,难为情的低下头,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了句:“顺子已经向俺爹提亲了,八月十五中秋节,人月圆的时候就娶俺……” “咦?啥时间的事?顺子这榆木疙瘩的脑袋咋开窍了?我这还没开始做他的思想工作呢,他就已经自己想通了?”八卦心理还是战胜了生理上的疼痛的。 “小叔叔,哦,那个你家六郎走之前不是经常来石屏么,和顺子打过几次照面,有一次两人聊了许久,回来后顺子就将他家的情况全说了,原来他不敢娶俺,不过是因为觉着他爹娘品性不端,怕俺过门以后受委屈,来当上门女婿的话又怕街坊邻居的说闲话,说他是瞧上俺家这份家业了才肯娶俺这个睁眼瞎。” 还当时多大点事呢!就为着这么点小事就值当的差点不敢娶自己心爱的姑娘?这三顺子的心眼也太小了吧! 又传来一阵阵绞痛,江秋意实在忍不住了,就委婉的打断了明显是打开了话匣子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桃花:“桃花,等等,先问你个事哈!那个,我走街上突然小日子来了,你这有没有什么,什么东西借我用用?” “啊?” 谢桃花的嘴,张的大到都可以去一颗咸鸭蛋了,空洞的眼睛也瞪的圆圆的,跟活见鬼似的。 “唉,月事啊!我身上来月事了,你快点给我找点什么东西用用,还有,再借我一条裤子。” 江秋意急了,走了过去拉谢桃花的手,这才将她从震惊里拉了出来。 “哦,哦,哦!” 桃花转身,熟练的在她自己床边的小木柜里找出了一卷白布,拿起剪刀手起刀落,没几下就做出了一条月事带。 白布折叠了边缘缝上,再缀上可以系在腰间的细长带子,折叠起来的白布大概又三指宽,中间留出的空隙填进去了她梳妆台最隐秘的一个柜子里头提前烧好的草木灰,江秋意看着,一脸的黑线。 桃花将月事带递给江秋意的时候,头都不敢抬,只说了句:“你,你,你用吧,裤子,裤子就在衣柜里,俺也看不见,你就在这换吧!” 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江秋意麻利的给自己换上了,整理干净之后出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干净问清楚桃花:“桃花,这月事带里头只能填草木灰吗?不能塞别的东西吗?” 桃花低着头,说:“绝大部分女子应该都是用的草木灰吧,也有用棉花的,可是棉花不怎么吸水,还不如草木灰好用,也有用草纸的,但是草纸又太容易湿透了,也不好。再有就是特别有钱的人家,会用一些棉布料填在里面。” 我凑! 江秋意站着一动不动,因为她此时此刻两腿中间可不是那超薄柔软,有我超尽兴,做女生精彩不停的高级面包,而是最古老最原始最粗旷的版本。 欲哭无泪啊!穿过来这么久,第一次产生了非常强烈的穿回去的念头! 大约是感觉到江秋意的情绪不太好,谢桃花连忙安慰她:“没事的,这几天你只要不出门就好了,俺们小日子来了都是在家坐着的,不出去就好了。” 仰望阁楼几乎踮起脚伸长手就能够着的屋顶,江秋意再一次感叹:人算不如天算!还以为老天爷最近找着别的人虐着玩,已经放过她了呢!没想到…… “嗯,没事,我就是记性不好,没记住自己的小日子,才被弄的措手不及,桃花,今天谢谢你了!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给你包个的红包!” 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江秋意一番牢骚在心里完之后,就又打起了精神。大不了草木灰塞的多多的,顶多像夹了条胳膊在两腿之间,有啥!什么也不能阻挡她帮楚苗苗的决心! 坐着和桃花闲聊了一会,江秋意的肚子也就没有那么疼了,下楼走的时候桃花还出来送了,人走出去多远,和顺才没忍住问桃花。 “小婶子这是怎么了?来的时候风风火火的,走的时候轻轻松松的,就好像……”急着上茅房的人一样。最后一句太粗俗,和顺到底没好意思说出来。 桃花一脸羞红,啐了句:“问那么多干啥?女儿家的事你少管!”便娇羞无比的上了阁楼,自打和顺跟她爹提了亲,她就尽量躲着不与他见面,成亲前男女双方是要避嫌的。 江秋意抱着五匹布,好不容易爬到小山顶的姑子庙,庙门口迎客的小姑子见她只身一人前来没有家丁婢女随行,又没坐轿,当场起了轻视之心,伸手便将她拦下了:“这位施主,鄙庙今日不对外开放,礼佛请明日再来。” 什么?姑子庙不让进? 第154章亲起了那情哥哥的嘴呀 迎客的小姑子这边刚刚拦下她,那边就来个个脆生生的小丫头,上来熟稔的跟小姑子打招呼:“汇慈师傅,俺家老太太马上就到了,劳您先准备着。” “哎!姑娘客气了客气了,王老太太是大善人,咱这庙里头是随时准备着的,厢房素斋早早的就备好了,老太太什么时候来菩萨娘娘那都是欢迎的。” 江秋意的嘴角抽了抽,简直是嗅之以鼻,这年头姑子庙都势利成这个样子!以貌取人,清幽之地居然成了有钱人的专属,穷人礼佛也要避开他们? 周围环视了一周,干脆在姑子庙门口的菩提树下挑了个阴凉的地坐下,五匹布放在一边,自己吹起了口哨唱起了歌。 春风你轻轻的吹,桃花你慢慢的开,牵起了那情哥哥的手呀,庙里的姑子她羡慕不来…… 春风你轻轻的吹,桃花你慢慢的开,亲起了那情哥哥的嘴呀,庙里的姑子她眼红不来…… “……” “哎,你!你这个妇人,嘴里头不三不四的唱什么呢?谁羡慕你了!谁眼红你了!” 汇慈终于还是忍受不了江秋意的魔音绕耳,远远的瞧见山道上一顶四人抬的软轿上正在慢慢上来,心里头急了,连忙过来阻止那口出污言秽语的疯婆娘。 江秋意笑嘻嘻的看了她一眼,说:“庙里头的姑子啊,你没听清楚我唱的么?那我再唱一遍,牵起那情哥哥的手呀,庙里的姑子她羡慕不来,亲起那情哥哥的……” “别唱了别唱了!疯婆娘!佛门清修之地,岂容你在此口出污言秽语,识相的你即刻离开,莫冲撞了待会要来礼佛的贵人,要不然菩萨都饶不了你!” “你以菩萨使者的身份一天到晚的在外头败坏菩萨的名声,菩萨知道吗?” 江秋意站了起来,目光凌厉:“你也知道佛门是清修之地啊?菩萨眼里众生平等,何来的贵人不贵人之说?你以貌取人,我来时你将我拦下,不让我进去,现在却大开中门迎贵客?敢问你这是姑子庙还是那迎来送往的商铺酒肆啊?” “你,你,你个刁妇,伶牙俐齿的是吧!你眼瞎吗?不知道今日姑子庙是你等死穷酸来不得的?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大户人家礼佛是在每个月双日,你们这样的只能在单日来,你这般不识礼数,看我不去叫人将你打下山去!” “你才不识礼数呢!菩萨普度众生的精神哪去了?感情礼佛还要分尊卑贵贱是吧?有钱人就能走中门,享受你们无微不至的服务。穷人就活该被打下山去?你学的佛理都被狗吃了?是哪本佛经上教的你狗眼看人低?” “你……” “阿弥陀佛,汇慈,休要放肆,这位女施主说的对,为师平时里是怎么教导你的,众生平等,切不可以貌取人对穷苦人家心生轻视,你怎么又在庙门前为难起来礼佛的施主?” 姑子庙里施施然走出来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尼姑,虽是满面皱纹却难得的是红光满面,眉目慈祥,透着股出家人的平静祥和,和这位年轻气盛的势利眼小姑子完全不同。那看着就是将佛经真正念进心里,而不只是挂在嘴上的人。 “主持,不是汇慈为难她,实在是她蛮横无理,在庙门前口出污言秽语,玷污菩萨的清幽之地,徒儿气不过才赶她的!” 那汇慈告起状来,简直是白莲花俯身啊,颠倒黑白挑拨是非就没有不拿手的。 主持广慈并不说话,她双手合十,满脸慈祥的看着江秋意,那意思像是在说,汇慈说完了,该论到她为自己辩解了。 江秋意嘴角弯了弯,却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只说:“此情此景,到让我想起一首畿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这世上本来就是空的,看世间万物无一不是个“空”字的话,就无所谓辩解不辩解的了。任何事物,从心而过,不留痕迹,这是禅宗的一种很高的境界,只有所谓开悟的人,才能领略到这一层境界。 广慈不说话,只微笑着目光柔和的看着江秋意,眼神里不自觉的多了一份赞赏,回头吩咐了一声:“汇慈,去禅房里将这位女施主方才作的诗抄录下来,一直打坐到你能领悟其中的真谛,才准你离开禅房。” “主持,主持,王老太太马上就要到了,她来上香一惯是徒儿在跟前伺候着的,您这突然将徒儿关了禁闭,王老太太那头怪罪下来……” “去吧,终身平等,她若心中有菩萨,如何能在菩萨面前怪罪旁人?痴徒你为何还不悟?去吧,去吧!” 看着主持坚定不移的态度,汇慈虽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忤逆她的师傅,只是临走时向江秋意投来了怨恨的目光,更是含恨的拂袖而去。 “呵呵,我本来是到姑子庙来寻求帮助的,可不想一来就得罪了人,想来再想求主持大人帮忙,难如登天咯!”江秋意忍不住自嘲。 那边四人抬的软轿已经在庙门前落下,婢女掺扶着一位衣着华丽身形佝偻的老夫人下来。远远的瞧见了菩提树底下平日里想见上一面都难的主持,就想过来打声招呼,却被主持身边跟着的小姑子拦下了,直接带进了庙里。 “难如登天,施主就不登了么?”广汇主持问。 江秋意垂眸笑了笑,说:“我这人天生倔强,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只要我瞧上了,我也敢生那手摘星辰的心,登天而已,一步步来呗。” “那施主第一步准备怎么做?” 和广慈主持的祥和平静相比,江秋意身上多了几分沦陷在滚滚红尘里的世俗功利。她带着目的而来,且不达目的是不罢修。 “第一步嘛,我想让主持请我喝一口清茶,我给主持讲一个故事,不知您意下如何?” “如我不请你喝这口清茶不听你这个故事呢?” “那我就天天到庙门前唱歌给您听,主持境界高,不为外事所动。可我这魔音绕而过往香客恐怕受不了。嘻嘻,主持大人还是请我喝这杯清茶吧!我唱累了,嗓子正干着呢!” “呵呵,如此说来,贫尼今日是不得不听你这故事了,女施主,里面请吧!” 报告各位宝宝,我编问我是想这个月底上架呢?还是九月中旬,我说我跟我的宝宝们商量一下,来,乃们说,你们这个月底是不是都要入学这个时候爆更你们有时间看吗? 万更,过瘾吧! 真正爆更的时候是一天两万,连续一个星期,第二个星期逐日递减一章,一直到最后维持每日六千,不会掉链子的! 留言给,咱商量一下爆更时间。 第155章休了你夫君,嫁与我吧! 广慈主持掌寺三十余年,自问精通佛理,通晓经书,听完江秋意的故事,却还是一头雾水:“贫尼愚钝,实在不明白施主的意思,施主还是明说吧,想让鄙寺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说楚苗苗的过往说的有些难受了,江秋意的眼眶微红,看着广慈主持说:“我想借贵庙,为她重新得一个容存于世的身份。世人不容她,不过是嫌她肮脏,但倘若菩萨都能接纳她,凡夫俗子又有什么资格再排斥她呢?” “施主此心至臻至尚,只是你所说的满天祥云之事既然借了菩萨之名,便得有十分把握才好,不然恐怕要弄巧成拙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好,根本无需那些弯弯绕。广慈主持是个通透的,根本没被江秋意说的那些用来哄村民们的话唬住,而是直接就看透了她的本意。 定了定心神,朝广慈主持福了福身子:“所以才来求主持大人施以援手啊,只要将这绿络纱布置在大殿里头,后日上午来见证奇迹的人在这大殿里清心打坐上一两个时辰,自然会有漫天祥云。” 广慈半眯着着眼睛看了看,江秋意抱进来放在圆形石凳上的几匹碧绿色的布料,笑的深意不明:“如此说来,你需要鄙寺提供场地,还需要将大殿重新布置一番,贫尼这间小庙,是所有事情中的关键,是与不是?” 江秋意坐在广慈对面,含笑对上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淡淡道:“确实是,但姑子庙的山门前现出了漫天祥云,要不了多久,上山的这阶梯就该重修了,闻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阶梯都会被踏平的。” 清抿了一口茶,主持这里是上好的雨前龙井,虽是去年的陈茶,可也是十分难得了,估计是哪位大户家眷经底下小姑子的手,传进来孝敬广慈主持的。 佛教是大秦的的国教,上至皇室宗亲,下至平民百姓,对侍奉在佛祖菩萨跟前的和尚姑子,那都是万分敬畏的。 江秋意之所以会猜测这雨前龙井是通过底下人的手传进来的,全都是因为看了主持的住所。 一间再简单不过的禅房,里外没有任何一间精美奢侈的饰品,估计唯一区别于庙里头的小姑子们的,就是这四五米长,三米宽的小院子了。主持的禅房在姑子庙最后头,是个独立所在,这里清幽的令人不自觉的沉静。 院子里头也没有那些金贵的芝兰花草,不过是些碧绿的淡竹,有一口大水缸,里头翠绿的浮萍下将将冒出来掌心那么大,圆圆的几片荷叶,那是主持养的一缸荷花。 广慈主持身上的袈裟已经有些旧了,就连她脚下的鞋子,也是穿了许多年的,鞋面洗的发白,几乎看不出来原来颜色。这样的两袖清风一心侍奉菩萨的人,又怎么会收大户人家那些金贵的东西呢? “阿弥陀佛,正如施主方才所说,本来无一物,何尝惹尘埃?世间一切皆是空,香客多与少,与菩萨而言并无区别,贫尼又何须生那一缕执念呢?” 靠,被自己的话怼回来了,瞧广慈主持的颜色,今日不辩上一辩,怕是不能轻易说服她了。 “与菩萨而言无甚区别,可于沦陷在滚滚红尘里不得超脱的芸芸众生,难道也无区别吗?正如那海滩上一个浪头翻上来许多小鱼,全都搁浅在沙滩上,于大海而言或许无甚区别,难道对那一条条离了水奄奄一息的小鱼来说,也无甚区别吗?” 广慈先是一愣,古井无波的脸色掠过一抹震惊,对方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利益得失她并不看重,她在乎的只是能否帮得上忙。 “阿弥陀佛,施主好辩才,只是这世上苦难众人云云,正如那沙滩上的鱼儿,多如牛毛,施主一人一双手,又能救得过来多少帮得过来多少?人各有命,天意该她命中有此劫难,你又何苦执意相帮?” “天意?倘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不成还要认命不成?再者说了,她那根本就不是天意,就是人祸!倘若真的是天意,那便是天意不公!既然不公,就该奋起反抗!” 江秋意神情有些激动,于这清幽宁静的禅房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她慷慨陈词:“一人一双手确实能力有限,可那又如何?难道要因为能帮的不多,就不帮了吗?旁的不说,你救的那条鱼,它就会在乎。” 深吸了一口气,江秋意的语气开始软了下来,带着无尽的悲伤。 “我想做的,不过是让她艰难的日子不要再雪上加霜,主持,您知道楚苗苗腕自尽时眼神有多绝望吗?她不是甘心赴死,她只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大千世界,没有她的方寸容身之所……” 广慈浑身一颤,被江秋意突然间感同身受而散发出来的悲伤感染,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菩萨慈悲,施主是有大善心之人,倒是贫尼浅薄了,枉自修行多年,今日受教了,果然是佛海无涯啊!” 江秋意落座,知道这件事情广慈主持是打算施以援手了,她却也不会平白要人帮忙。 她说:“楚苗苗的做陶的手艺当真很好,改日叫她给主持做一套茶具,算是报答主持大人施以援手的恩情了,还有您这庙里头给香客吃素斋用的碗碗碟碟,陶厂开起来了,我给您做个全套的送来,您莫推辞,千万一定要收下啊!” 眼神狡黠,嘴角微勾,带着些别有深意的笑容,望着广慈主持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哈哈哈,施主真乃妙人也!” 广慈主持难得的哈哈大笑,瞧着那狐狸似的的笑容,哪还有不明白的,送陶具是真心实意,可借着她这富贵人家往来不绝的风水宝地趁机替她家的陶具打响名头,却也是真的。 江秋意下山的时候步伐特别轻快,她这一趟出来,解决了买地租地的事情,又搞定了为楚苗苗正名的事情,到时候陶厂和种植两手抓,就算是朝廷征粮后粮价高涨,她也能保证周围的人最少都不至于饿死了! “江秋意,休了你夫君,嫁与我吧!” 身后传来清朗戏谑却又带着万分认真的声音,江秋意一个踉跄,直直的从山门前的台阶滚下去,电光火石间,瞥见李贯宇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全是害怕…… 我编说累积十万书架可以开始爆更了,看文的宝宝们还没有加入书架的动动手指头啦!现在已经有八万了,还差两万,加油加油! 第156章好白菜不会叫猪给拱了吧! 卧槽! 虽说也没剩下几节台阶了,可这一摔还是相当的酸爽,江秋意扶着自己摔惨了的老腰,一瘸一拐的刚一站定,李贯宇便急急忙忙的从阶梯上冲了下来,一脸的关切:“怎么样?摔哪了?没事吧?” “有事!绝对有事!”侧开了身子躲过了李贯宇的掺扶,江秋意心情恶略到了极点:“你特么的有病啊!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的,不过是看你快走远了,情急之下一时出口,没想到会吓到你,是我考虑不周,是我考虑不周!江姑娘你没事吧?伤着哪里?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李贯宇再次伸出手想来掺扶,江秋意却又往后退了一步,只盯着李贯宇的眼睛说:“李公子请自重,无论你娶亲与否,可我已经是有妇之夫,男女有别,公子还是站远点好!” 江秋意离开绸缎庄后,李贯宇失神了很久,恍过神来后又扑出门去找,正好瞧见了她从谢掌柜的杂货铺出来,谢掌柜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桃花小姐还亲自出门相送,那一看就是相熟之人。 李氏绸缎庄占着石屏街市上最气派位置最好的三间门面,可自家的老头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贪吃嘴,是以常年累月的没少往谢掌柜的杂货铺里串门,拼着两家的交情,李贯宇没费多大的劲就打听清楚了江秋意的情况。 此时此刻他开了口:“你那十三岁的小夫婿不是上了战场了么?魏人彪悍,这一去是九死一生,不多时你便要再守一次寡了。” 李贯宇的肤色白皙,相貌如同比寻常女子还要清秀上几分,脸上带着施施然的浅笑,一双笑眼,更是毫不掩饰的对江秋意伸出了爱慕之意。 “李贯宇,来,你过来,我同你说句悄悄话!” 伸出了雪白的柔夷轻轻的招了招手,加之左右顾盼生怕叫人瞧见的神情,噌的一下就点燃了李贯宇心头的那一把火,他二话不说的凑了过去,连往日里的倜傥都维持不止,活生生变成了一副下流的急色鬼模样。 近了……近了……当距离变得十分贴近时,李贯宇没有等到美人羞怯的耳畔低吟,而是一阵天玄地转。 整个人竟然被那娇俏玲珑的小娘子抓着衣领翻到了肩上,还没瞧清楚她是怎么把一个体重明显比她重一倍的男人扛起来了,就被她重重的摔落到地上,地面上的砂石咯在后背上,疼的他一阵阵的哀嚎。 “哎呀,哎呀……你……” “李贯宇,你要是再敢说一句六郎死不死的话,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江秋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贯宇,叉着腰横眉怒目,活像戏本里头的母夜叉的模样。好容易乌龟王八似的的翻了个身,却见江秋意已经转身拂袖离去,想来是将自己当做登徒子看待了。 李贯宇心中一急,冲着那道背影大喊:“我不过是一眼将你瞧进了心底里而已!” 他头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呐喊着在为自己辩解,可此后余生,这句话在他嘴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的语气,也从一开始的,慢慢的转变成刻骨的痴缠与哀伤。 江秋意闻言脚下一顿,眉心微微皱起,似是有一抹什么情绪在眉眼间流动。可她却没有回头。无论将来如何,她现在名义上还是谢六郎的妻,既是如此,她就不能让六郎的名声蒙上半点污点。 脚下大步迈开,像是生怕走慢一步就要被后头的妖精勾了魂似的。活了两世,头一回见到一个男的脑海里只有妖精两个字。李贯宇的笑,总带着勾人心魄的魅力,不是妖精是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江秋意有些怔愣,整个人都不太舒服,三姐关切的问起了她,她只嘟喃了一句:“小日子来了,难受呢!” 谢三姐虽是羞红了脸,却还是一转身出去泡了碗老姜红糖水端进来,上次四妹小日子来了也难受,江秋意就给她泡了碗老姜红糖水,她喝了直嚷嚷着往后每个月都要喝红糖水了,早知道有这好东西,得少受多少罪? 其实就算是早知道,从前她们家也是买不起的,家里家外置办的这些东西,哪样不是秋娘来了以后才一点点买回来的?就连自己身上这套崭新的衣裙,不也是秋娘为她添置的么! “秋娘,起来喝点红糖水吧!你不说这红糖水对女人好嘛!” 江秋意翻了个身,心想我可不是这么说的,哪有你那么委婉,我明明说的是和宫有关的! 穿过来之后这副身体第一次经历葵水,今天又跑了不少路,全特么靠脚皮磨过去的,一回到家松下来那口气,身上懒散的出奇,干脆就顺着三姐手里的碗沿喝了起来。 一碗温热的红糖水下肚,冰冷的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暖意,人也稍微舒服了起来。 “三儿,今天和顺来家拿小鱼仔了?” “嗯。”谢三姐将碗放回桌子上,乖巧的点点头。 “你跟着他的牛车上集了?” “你咋知道?你走的时候顺子还没来呢!” 江秋意笑而不语,只拿一双眼睛别有深意的朝谢三姐身上瞅了一圈,那笑是明明白白的揶揄。 谢三姐窘迫,羞愧的低下头喃喃道:“俺,俺,俺不过是想过去给琦官洗个澡,你也说了,不爱干净才老生病,这阵子她吃着你做的八珍糕身子确实好多了,可大牛太忙,也没空好好照顾她,俺不去,她还干脆就躲懒不洗澡了……” “呵呵呵……三儿啊,老话说女生外向果然没错,这还没咋地呢,你就一口一个大牛的叫着,你忘了人家瞧上的可是你四妹!” “才不是,大牛喜欢的是俺,他了解清楚四妹之后就说他不喜欢四妹了,那天在巷子里他抓着俺的手亲自跟俺说的,说他喜欢俺!” “巷子里?特么的他还在巷子里跟你干什么了?”江秋意“嚯”的一下从蹦起来拉住谢三姐,紧张兮兮的问道。 靠!好白菜不会叫给拱了吧? 第157章天天晚上想俺想的睡不着觉 瞧着江秋意一脸的紧张,倒叫谢三姐吓的愣愣的实话实说:“没干啥,他就说他喜欢俺,问俺,俺心里咋想的,能不能成给他一句痛快话。” 这莫大牛,当真是简单粗暴效率高啊!不愧是娶过俩媳妇的人,经验老道了! “那你咋说的?” “俺,俺啥也没说,羞都羞死了!” “呵呵呵呵,要真知道羞,你还巴巴的上人家里头给人家闺女洗澡?三儿,你不知道,其实莫大牛也是好心,他怕有人说你的闲话,想着干脆把你娶进门算了,否则你一个清白姑娘,天天往一个鳏夫家里头钻算咋回事?” “哪有天天,俺不过三五日去一回,俺就怕人说闲话,都是跟着琦官悄悄的进去的。” “鸟过留声人过有痕,何况琦官一口一个‘娘亲’的叫着你,虽是童言无忌,可在大人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三儿,我正经和你说,你想清楚了,莫大牛当真是你的良人吗?” 江秋意脸色肃穆,自打她来了之后,谢三姐见过她的各种嬉笑怒骂,可就是没有见过她这么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只拿一双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瞧着你,不想错过你脸上最细微的表情。 谢三姐一反常态的不再那么羞怯,她明白只要秋娘知道了她的心思,就一定会帮她的。生平头一次,她生出了勇气想为自己做一次主,还是做那最大的主,婚姻大事! “秋娘,旁人看莫大牛只觉得他相貌丑陋粗鄙不堪,干的宰杀营生又不入流。可俺却瞧着他有一副侠义心肠,你知道他这肉档的生意干了这么多年,为啥家里头还不如另外一个屠户么?” “按说他家就他和琦官两个人,不像凃彪,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大家子,他生意又一直比凃彪强,赚的钱应该比凃彪多才对啊!可他没有,他给的那十两银子,还是当了琦官他娘的嫁妆首饰才凑到的。” 说到这,谢三姐顺着床边慢慢坐下,鼻尖有些发酸。 “俺瞧见了,莫大牛做买卖从来不坑人,绝不缺斤少两的不说,但凡是手头拮据又想吃上一两口肉的,走到他跟底下,他当真就白白给人一大块好肉,说是赊账,可这些年他赊出去的,又有几份能收回来?生意做成这样,他还没亏死也是奇怪了!” “噗嗤……” 江秋意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说:“人心比人心,莫大牛人好,那往他跟前去的也不全是那黑心的,大伙知道他家里头还有个闺女要养活,轻易也是不会上他那去赊账的。” “他与俺说,他瞧上四妹不为啥,不过是以为四妹是个会心疼小孩的,想娶她回去她能好好待琦官,其实他也不图啥,就想要有个对琦官知冷知热的。但是和俺相处了几日之后,才发现,发现……” 后头的话却是含在嘴边愣是说不出来了,江秋意秒懂,那肯定说的是情话了才能叫三姐这么难以启口。但是莫大牛那个傻大个,嘴里头能说出什么情话来?当下叫江秋意好奇的心痒痒。 “发现啥?莫大牛发现啥了?你倒是快说啊?你要是不说,我可不帮你了,这桩事你自己去和你阿娘说去,看她能不能愿意将你许配给莫大牛!” “哎!别,别,好秋娘,好秋娘,俺说还不成嘛!你千万别恼!” “说,说,快说!” “莫大牛说他发现俺长的比四妹俊,心眼比四妹好,不,俺比老秦国所有姑娘长的都俊,俺叫他天天晚上想俺想的都睡不着觉……” 这话说完,谢三姐就彻底没脸见人了,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脸,在江秋意的“哈哈哈哈”大笑里,恨不得捂死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江秋意才断断续续的说:“要不怎么说男人哄起女人来,天上飞的麻雀都能叫他哄下来,想不到莫大牛五大三粗的,竟也这么会说情话!” “小点声,秋娘,你别笑了!” 谢三姐撤下自己的手连忙捂住了江秋意的嘴,六郎走后她就挪过来跟江秋意睡一个炕了,四妹出的主意,怕家里头没个男人秋娘又这么年轻貌美的,回头再干出点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出来。 三姐觉得四妹是想多了,可她对这个主意确实是不反对的,挪过来和秋娘睡一个屋,白天干完活晚上在一个炕上说说话,一天身上的乏累就全都散了。 江秋意在外头折腾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她身上又不舒服,见里屋正吃着饭,也就没进去,只和六郎娘说了句:“婆婆,我身上有点不舒服,晚饭我不吃了,我想进屋躺会。” 这会子躺的差不多了,里屋却还点着灯,想着应该是六郎娘还在等着她报告今天的战果如何呢!毕竟她是拿了家里头的全部家当出去的。 撑起了身子下了炕,江秋意对谢三姐说:“你也累一天了,洗洗睡吧!我进屋去和你娘说说今天的情况,待会出来碗我去洗去。” “不用了,俺去洗了碗再去洗澡,你只管去和阿娘说话吧!” “嗯!”也不和谢三姐客气了,小日子来的时候却是身子懒散的很,就不想动,勉勉强强的走到里屋,一看谢四妹也没睡呢,正和她娘说着话,就知道肯定没有好事! 这不,才一进屋,谢四妹就率先发难了:“你不是说你去买地租地吗?咋还和楚村那个脏东西扯上关系了?俺可是听人说了,你跟八姓庄的人打了包票,说什么菩萨娘娘要为那个脏东西赐福,显漫天祥云,呸!就凭她也配?” “身子不知道被糟蹋了多少回,都脏的不成样子了,也不怕脏了菩萨娘娘的大殿,还有你,六郎不在家,你不知检点规矩做人,平白的招惹那个脏东西干啥?你不知道她现在在大伙眼里比那勾栏里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还不如吗?” “啪!” 第158章太欠抽了! 巨大的一声响,活像是摔烂了什么锅碗瓢盆似的,响的在灶房里洗碗的谢三姐都听见了,一出来就看见四妹捂着脸,嘴角有几丝鲜血流出,整个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江秋意。 这是当着她娘的面,打了她娘从小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头的亲闺女啊!谢三姐瞅见,她娘的脸都绿了。 “放肆!俺还活着呢!你就敢当着俺的面打你大姑子?江秋意,你想造反是不是?”六郎娘气的直发抖,一只手不停的拍击桌面,上头的茶碗都叮咚作响。 “这是咋啦?咋啦?阿娘,您别生气,秋娘肯定不是故意的。”谢三姐忙冲了进去做和事老。 “不是故意的?三姐,睁大你的眼睛瞧瞧,她一巴掌叫俺打的都见血了?还不是故意的?那她要是故意起来,还不得要了俺的命?阿娘,俺不活了!从小到大您都没舍得动俺一根手指头,今个一个外姓人当着您的面就将俺照死打!阿娘,俺不想活了,呜呜呜……” “江秋意!江秋意!”六郎娘气的牙根痒痒,那一只手颤抖着指着江秋意,嘴里头就剩下那一句话,其他的却是气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转动了打人打的生疼的手腕,江秋意脸上可没有半点悔意,这一巴掌她早该送给谢四妹了。 她说:“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听了头半句,六郎娘的脸色稍稍有点回转,三姐也一脸欣喜秋娘肯认错,谁知道她后半句说的却是:“就是一时没忍住,四妹,实在你这张臭嘴啊,太欠抽了!” “江秋意!阿娘,你听,你听她咋说俺的,阿娘,呜呜呜呜……” 谢四妹是个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的人,从到小大她就一直利用自己不足月出生身体孱弱的借口,在这个家呼风唤雨。眼下她知道自己斗嘴斗不过江秋意,打就更不用说了,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于是她干脆哭倒在她娘怀里头,一个劲的装柔弱装受害者。 “六郎走的时候你咋和他说的,你说你会好好的照顾好他娘和他的两位姐姐,叫他不要挂心家里,这才几天,你就将他四姐打成这个样子,江秋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能赚钱了翅膀硬了,不把俺这个当婆婆的放下眼里了!” 江秋意可不是平白被冤枉不为自己辩解的人,她当场就说:“先不提四妹刚才狗嘴里吐不出半个象牙来,就说说我,婆婆,我不止是把你放在眼里了,我更是把你放在心里了!不然刚才那一巴掌我还不能下那大的狠劲去打她!” “哦?这么说你是在替俺教训闺女了?俺倒不知道四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你来替俺教训她?她在俺跟前,从来都是一等一的孝顺,你替俺教育她?有什么理由能轮到你替俺教训她?” 六郎娘扒拉开趴在她膝盖上痛哭流涕的谢四妹,站起来与江秋意对视,凭着长辈的身份,气势上倒也没输给一脸黑沉的江秋意。 其实顾虑着六郎娘的心情,有些扎心窝子的话,江秋意一直隐忍着没敢告诉她,可见她不明所以的一味偏爱那个黑心眼的谢四妹,江秋意实在忍不住了。 “婆婆,你知道买我回来给您冲喜的银子,是六郎当了唯一能找出他的身世之谜的玉佩换的吗?你知道你病的快要死却吃不上药的时候,四妹腰里头其实一直踹着十两银子却不肯拿出来给你抓一副药吗?” 这话一出,六郎娘如遭五雷轰顶,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趴跪在凳子上的亲闺女。 “你胡说,俺哪来的十两银子?阿娘,你别听她胡说,俺要是真的有十两银子,俺能不拿出来给你抓药吗?俺可是你的亲闺女,哪有亲闺女对自己的亲娘见死不救的!” “可你还偏偏就这么做了,要不我怎么能说你就是欠抽呢?你扪心自问,你娘对你多好?你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家里头有好吃好喝的不是先紧着你?” “三儿一个人包揽了家里头所有的活,她和你一样大,只是生在了年头,可你瞧瞧她的这双手,和你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能比吗?” “你娘没舍得叫你洗一个碗做一次饭,可你腰里头踹着十两银子,硬是看着你娘病的奄奄一息,你弟弟没了办法当了自己唯一能证明身份的玉佩,谢四妹,你的良心被狗啃了?十两银子?你娘的性命在你心里还不值十两银子是吧?” 江秋意说的急了,神情异常的激动,情绪感染的叫身边的人都感同身受,像是她在心里头憋着这些话已经憋了许久,今天是终于忍不住了。 “十两银子?你口口声声的十两银子?俺就问你,俺那十两银子在哪?你倒是找出来啊!俺一个姑娘家哪来的这么大一笔钱?江秋意,你不说清楚红口白牙的就想冤枉人是不是?” 谢四妹的眼珠子飘忽,她心底里头也不敢肯定,虽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没进门,可她最近在帮莫大牛的女儿调理身体,说是治好了他女儿就抵了莫大牛给谢大郎的那十两银子,他也就不会再打自己的主意了。 当时自己还觉得挺好的,却忘了为了让莫大牛死心,自己是把那件事情告诉过他的,因为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她帮了人,拿点酬劳不是很应该吗? 瞧着江秋意的神色,她应该是知道了,可知道了又能咋地,横竖她找不着那十两银子自己就还能抵赖!就算她叫了莫大牛来对峙她也不怕!难不成她娘能不信自己的亲闺女而去信两个外人? 谢四妹越想,心里头就越有底了,又吼了一嗓子:“银子呢?你倒是将十两银子找出来啊!” “这个时候了还不知悔改,谢四妹,你这性子当真是得好好调教了,不然将来非得害死你自己!” 江秋意气的直摇头,当场对六郎娘说了句叫谢四妹心惊胆颤的话:“婆婆,柜子里头那套翠竹给她的衣裳,那十两银子她应该全换成碎银子缝在裙摆了。” 谢四妹脑子里嗡的一声,她怎么知道的? 第159章可安好? 六郎娘不敢相信,跌跌撞撞的跑到屋里头去开了锁,家里金贵的东西她全是锁在柜子里的,从前连红薯和玉米面都锁这里,还是江秋意来了之后那些不敢上门打劫了,这柜子里才不藏粮食了。(567239640) 就是藏着粮食的时候,四妹也一直将翠竹给她的那套衣裙搁这里头一块藏着,六郎娘还只当她是宝贝那套漂亮裙子呢! 颤巍巍的翻了出来,伸手一模,果然摸到了一个小硬块,六郎娘当场腿都,连走出里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抱着裙子颓废的跌坐在炕边上,整个人都是愣的。 谢三姐见她娘迟迟不出来,连忙冲进去瞧,将她娘面如死灰的坐在那一愣一愣的,扑了上去抢过她娘手里的衣裙,她也是不信的,四妹怎么能那样做呢?于是手摸到了那一块块的硬疙瘩。 三姐还是不信,拿了把剪刀就将那双面双层的裙摆剪开了,直到一块块碎银子骨碌骨碌的掉到了地上,谢三姐才跪到了地上,颤巍巍的拾起了银子,哽咽着望着她娘:“阿娘,真的是银子,秋娘没冤枉她,四妹她……” 谢三姐是哭的不成样子,话都说不下去了,倒是谢四妹慌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爬到里屋她娘跟前:“阿娘,不是,这银子不是俺的,肯定是她!绝对是这个诬陷俺的!这银子是她藏在俺的裙摆里的!” “四妹,这柜子的钥匙不是在你那就是在阿娘那,秋娘从来也没摸着过,自打阿娘的身子好了以后,她都很少进这里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错,还想赖给别人?” 谢三姐越说越痛心疾首,扑过去揪住谢四妹的衣领,哭着质问她:“四妹,阿娘当时就快死了,你有银子为什么不拿出来?你知不知道阿娘当时真的会死的,那咱就没娘了,没娘了啊!” 三姐气的浑身发抖,当时她娘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她都想到将自己卖给牙婆子好换银子给她娘瞧病了,要不是六郎先她一步把玉佩当了,又换回来个会治病的江秋意,估计她到最后还是得走卖身那一步,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娘去死啊! 可是四妹,她有十两银子居然藏了起来,情愿藏起来也不拿出来给她娘瞧病!松开了叫她气不打一处来的四妹,谢三姐忙跪到她娘跟前,一个劲的替她拍拍后背顺顺气:“阿娘你莫气,你莫气莫伤心……” 可她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又怎么能安慰到她娘呢? 六郎娘心如刀割,老泪纵痕:“四妹,这银子打哪来的?你自己说。” “阿娘,你听俺说,俺不是有意不拿出来给你瞧病的,俺,俺只是藏着藏着就忘记了,对,阿娘,俺只是忘记了还有这十两银子……” “说!银子打哪来的!” 六郎娘的这一声爆喝,叫谢四妹认清楚了自己今天是狡辩不过去了,哆哆嗦嗦的,最后只得将她那次在集市上帮人还要酬劳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唉……”六郎娘听完,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垂着头无声的哭了许久。 直到见江秋意走了进来,才对她说:“是俺不好,打小光顾着心疼她身子弱,惯着她,叫她养成了这副模样,她这副心肠,总有一日是要害了自己的,秋娘,俺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吗?” 六郎娘的语气心酸到让人心疼,江秋意点点头,说:“好。” 地上跪着的谢四妹突然间心跳的噗噗噗的,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你既然能说得动姑子庙的主持后日腾出菩萨的大殿来,想必是与她还有点交情的,俺拜托你去和主持说一说,叫这个不孝的去庙里头清修一段时间,念念佛经,只盼着能菩萨点化点化她。” 谢四妹听完还不等江秋意回答,就傲呼一嗓子:“阿娘,俺不去,阿娘俺错了,俺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让俺去姑子庙了行不行,俺真的不想去当尼姑啊!俺还要嫁人呢!你不也常说俺是要嫁到那大户人家当少奶奶的嘛!阿娘……” 六郎娘气的一把推开了趴在她膝盖上的谢四妹,痛心疾首:“阿娘的错,阿娘没有教养好你,你成今日这副模样,阿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幸好俺是活了下来,若是当时真的死了,养出了你这样的闺女,下去怎么有脸去见你阿爹?” 气的又是哭又是骂,好大一会六郎娘的情绪才稍微平静下来:“你要是还想当谢家的闺女,将来从家里头出嫁,就乖乖的听话,去庙里头好好的清修,学学佛理,懂懂人事!等你学好了,阿娘自然就去把你接回来了。” 六郎娘全是看明白了,今天她敢对自己的亲娘收手旁观见死不救,明天她就敢去干那杀人放火昧良心的事。这样下去,迟早是要害了自己的!加上这么些年,她已经养成了好吃懒做的毛病,哪户好人家敢要她?确实应该改改她的性子了。 谢四妹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六郎娘赶出了家门,江秋意送着去了姑子庙,那一路上谢四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对江秋意那是好话说尽苦苦哀求,甚至再三的保证往后不跟她作对了,绝不会再故意为难她。 可江秋意还是不为所动,直接就将她送到了姑子庙,亲自押到了广慈主持面前,广慈主持只睁开眼缝瞧了一眼,就高深莫测的说了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惜了可惜了,既然来了,那就是有缘,留下吧!” 谢四妹临走的时候还咬着牙在江秋意耳边说了句:“你给俺等着,有朝一日俺也要叫你身败名裂,再抬不起头做人!” 江秋意叹气,这性子得吃多大的亏才能彻底顿悟?但愿这清幽的佛门能磨一磨她的心性,叫她至少懂得,任何时候人命都比银子值钱。 想到这,江她竟开始思念起说过人命比银子值钱的谢六郎,不得不说,谢小弟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只是不知道大军抵达闸北城没有,他在军队里一切可安好? 有个宝宝说一直看不到更新以为是弃坑了等的好心急。然后我回复了她好几条全都显示不出来(一脸蒙圈完全不知为啥吞我回复),在这里说一下不知道她能不能看见,宝宝试试刷新或者卸载重装一下看看行不行,行不行都爱你! 还有玖月宝宝我也回复了你的,想勾搭你到的碗里来,又被吞了,于是在文中给你留个暗号,那一串数字是的裙,你快点跳进来吧! 当然还有这么多宝宝都来吧!来围观你们家逗比吧! 第160章一寸之地 虽是在姑子庙清修,江秋意到底还是不忍心,上下打点了一番,除了昨天和她起了争执正在被关紧闭的汇慈那没去,其他的小姑子全都是打过招呼的,让她们照看谢四妹。 因着汇慈被关禁闭的事情,江秋意的大名早就在姑子庙传开了,众人皆对她含了一丝敬畏,再加上一个个的都对明日姑子庙前将显现菩萨神迹的事情充满了好奇,见她好话说到了跟底下,就没有不应承的。 实话是只对广慈主持一人说了,为了顾全谢四妹的名声,对其他人一律都是说她身子孱弱,想借着菩萨的宝地沾沾灵气,休养身体。 离开了姑子庙,江秋意倒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看了楚苗苗,她擅作主张想为她正名的事情,她在山上与世隔绝,怕是现在也还不知道呢! 江秋意到了小山坡这,司徒律津说话算话,倒是真的为楚苗苗建了一座小木屋,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大门的门头都开歪了,可至少也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见江秋意来了,楚苗苗高兴的一手泥就跑过来想拉她,才伸出去手就想起了自己正一手泥呢!特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俺姐,你咋来了?可是有人要陶具吗?” 楚苗苗的眼睛亮亮的,提起陶具的事情她总是格外兴奋,对这一门手艺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热情。 “是想叫你做一套精细点的茶具,我想送给姑子庙的广慈主持。” “广慈主持?她可是不受香客的东西的,何况还是俺做的不入眼的东西,而且,而且,俺也不敢去玷污菩萨的清幽之地……” 楚苗苗越说声音就越小,头也越抬不起来,她才多大,这样的自卑难道就要如骨随行的跟着她一辈子了吗?江秋意顿了顿,决定干脆连她一块唬算了。 她说:“你知道吗?广慈主持跟我说了一件事,她说菩萨知道了你的事,怜悯你所受的苦难,疼惜你活下来的勇敢,菩萨要为你赐福,明日在姑子庙的山门前,菩萨会为你显现神迹,为你现漫天祥云,还你一个清白干净的灵魂。” 楚苗苗捂住了自己的嘴,一个劲的摇头,激动之下受过伤的舌头就说不出来话了,只那一双眼睛楚楚可怜的望着江秋意,像是在不断的询问她:“真的吗?真的吗?” 江秋意点点头:“菩萨眼里众生平等,你遭了那么大的罪,菩萨只会更加的怜惜你,怎会嫌你脏?苗苗,你若是不信,明天跟着我去姑子庙吧!若是你能瞧见那漫天的祥云,是不是就能相信,其实你比这世上的许多人都清白!” 楚苗苗含泪点点头,只觉得无限的感动,也顾不住自己一手一脸的泥了,直接就扑在了江秋意的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江秋意说服了楚苗苗明天跟着她去姑子庙瞧神迹,又与她说了自己想办陶厂请她当大师傅教学的事情,刚开始楚苗苗是拒绝的,打心底里就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给人当师傅,何况十里八乡的哪个敢来跟她学徒。 “明日之后,你便会重新取得容存于世的一寸之地,但这地方有多大,又或者你到底能不能成功的在这世上立足,最终还是要看你自己。苗苗,你想躲在这深山里一辈子吗?你做陶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想叫老秦人又或者天下人都用上你做的陶具吗?” 那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淡,像是怕惊了某只受惊的小鹿,可和着风却吹进了楚苗苗心里,她怔愣在原地,最后只傻傻的重复了一句:“天下人都用上俺做的陶具……” 正如不想当将军的士兵都不是好士兵,那么不想名扬天下不手艺匠人也都不是好匠人。 江秋意的话真正的触动了楚苗苗的心,她捋直了舌头艰难的说:“若是菩萨都能接纳俺,旁人的那些闲言碎语又有什么?明日若真的有漫天祥云,俺就要做这天下第一的陶匠!” 江秋意感动:“这就对了,唯有如此,方才不负你的天赋!” 又和楚苗苗说了一会话,江秋意挂心着家里头,也没停留多久,就直接回家去了。 这古代缺乏先进的交通工具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用去健身房了!上哪都得靠两双脚,江秋意觉得要不了多久,她这身子骨就该练出来了。 头天葵水来潮的时候身上难受的要死,到了这第二天,倒是好了许多,就是那月事带实在是不舒服,江秋意想着非得找个办法改进改进不可,要不这往后几十年,怎么受得了! 一路胡思乱想的走到家,刚进院子就听见了大郎媳妇哈哈大笑的声音:“要俺说,堂客你将四妹送到姑子庙去沾沾佛气还真是做的太对了,你瞧瞧她瘦弱的跟个纸片人似的,没前没后的,一看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主,这将来咋好许人家?” “不好许人家大嫂不也张罗着要给四妹说亲事吗?还收了人家的十两定钱!”江秋意一进门就直接走到了六郎娘身旁站着,不难看出她精神头差的紧,实在是强打着精神在应付大郎媳妇的。 偏偏大郎媳妇这个不开眼的,还硬拉着六郎娘不咸不淡的东拉西扯!这会子见了江秋意回来,六郎娘如获大赦,道了句:“秋娘,你陪你大嫂说会话,俺不太舒服,还是先进去躺会。” 大郎媳妇只当是六郎娘一贯的病怏怏的,也没说啥。江秋意却是知道的,跟前一下少了一儿一女,虽说都是知道去处不是没消没息的,但是六郎娘心里头的不得劲,还是避免不了的。 六郎娘进屋休息,江秋意顺手帮她关上了房门,转身就毫不客气的问大郎媳妇:“大嫂无事不登三宝殿,咱就不玩那虚的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她语气不善,难得的是一惯嚣张跋扈的大郎媳妇居然只是顿了顿,又笑眯眯的看着江秋意,倒叫江秋意生出了一种黄鼠狼给鸡拜年而自己正好是那只鸡的感觉。 第161章保媒 大郎媳妇先是天上地下的夸奖了一番,好话说到连她们家养的老母鸡都别人家的俊的份上了,还是不肯说她到底是来干嘛来了。 她越是这样,江秋意干脆就不急了,坐在那闲闲的听着她东拉西扯,一直到她都快扯不下去了也不接话。还是去河边回来的三姐听见了,不耐烦才接了句: “大嫂,有事不妨直说,能帮的秋娘一定都会帮的,咱都是一家人,实在不用这么客气。” “三姐呀,去河边收小鱼仔回来啦?也是,你把小摊子支在河边,来送鱼的小年轻不用进村,直接在村口就能把小鱼仔卖给你了,也省得多跑几步路,热河也不要来回的扛了。” “听说你们准备将河边那块地盘下来盖个小作坊,专门弄小鱼仔,这事你放心,如今你大哥又是里长了,万大事都有他帮着呢,河边那块地不是谁家的,是公家的,公家的事你大哥说了算!” 说完又转过头来对江秋意说:“你们家这魔芋豆腐一直在这老宅子这么简陋的地方凑合着做也不是办法,改明儿叫你大哥再批一块地,给你们盖几间大宅,这老宅子就权当是魔芋豆腐的加工作坊好了,一大家子的全都搬到新宅子里去,多舒坦!” 这是将她们家的情况摸的底清的节奏啊!这些事情,江秋意多多少少和三姐热河他们几个透露过,大郎媳妇打听到了也不稀奇,只是她这一味的巴结讨好到底是为了啥?倒让人疑惑起来了。 “大嫂要是不说你来到底是有什么事,那我可就不留你了,这后面还一堆的事,忙着呢,你慢走我不送了。” 江秋意装模作样的站了起来,倒叫大郎媳妇唬的立马就说了。 “和顺来家说谢掌柜的想叫你上门去替和顺提亲,俺们这提请男方家里头不止要请了媒人去,还要有本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跟着一块以示诚意,谢掌柜的点名道姓的就要请你去……” 却原来是为了这事,大郎媳妇只知道他们之间的过节,疑心她不会轻易答应,却没注意到其实抛去上一辈的恩怨,她找就跟和顺还有谢桃花混的很熟,哪里有不帮忙的道理? 这一层,江秋意却是不打算跟大郎媳妇点破的,毕竟让她有事求着自己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她短时间内就不敢再那么嚣张跋扈了,连带着六郎娘那她也得好好巴结着! 江秋意顿了顿,说:“大嫂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族里头德高望重的长辈你该去请四爷爷啊!怎么能叫我去呢?我去多不合适?我是六郎的媳妇,随了六郎的辈,怎么能算得上和顺德高望重的长辈呢?” 你当俺想叫你去啊!话到了嘴边,大郎媳妇还是忍了下来,毕竟人家女方那头什么要求都没提,就只要这个江秋意上门保媒。 和顺回来说了,谢掌柜的已经在石屏街市上替他们小两口买了新房,三进出的大院,五间厢房啊!而且还临着街,和顺要是想另立门户出来单干,辟出一间前屋来虽是就是一间铺子啊! 光是成亲,女方的嫁妆,谢掌柜现银就给出了六百两!嫁妆单子上头还那么些好东西呢! 大郎媳妇都盘算好了,等过上个一年半载,新媳妇生养了她这个做婆婆的自然是要跟过去伺候月子加带带小娃娃的,到时候她就能名正言顺的住进新房去了,和顺又这么孝顺,还能卸磨杀驴叫自己再撵回来不成? 到时候她人都跟到街上去了,还能管不住爱钻酒铺子的谢大郎,他不就仗着自己经常要出去应酬走动,时常骗了她出去和那老妖精厮混吗? 一想到往后大把大把的好日子正等着自己,大郎媳妇就是再想发火也全都忍了。只赔着一张笑脸对江秋意说。 “这不是谢掌柜的指名道姓的要你这个当小婶子的去嘛!俺也是没办法了,你瞧瞧和顺这一段是多好的姻缘,你就权当可怜可怜这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吧!帮帮他,就随提亲的媒婆一块去,啥也不要你问,你就去个人就成了!” 大郎媳妇都求到这份上了,江秋意也就松了口:“日子定在什么时候啊?” 一听有戏,大郎媳妇立马眉飞色舞的说:“和顺自己提过一回了,为了表示咱家的诚意,下月初八还要正式上门提亲,婚期私下里商量好的是八月十五,要按说,这趟提亲去,将日子往前挪挪也成,不是非得定在八月十五那么大老远的。” “你瞧瞧这,五月初六,五月十五,再不济六月初六,六月初八,不都是好日子吗?干嘛非得定在八月十五?你说是不是?”见自己说完之后江秋意一开始没有说话,大郎媳妇又将自己的想法连忙说了出来。 其实她也是怕夜长梦多,这天上掉的馅饼万一被谁半路抢了去可怎么办? 江秋意却不认同,和顺和桃花情比金坚,感情好的如胶似漆的是决生不出什么变故来的,要是有什么变故,那也是父母这边闹夭蛾子的可能性比较大。 想了想,江秋意忍不住刺探起大郎媳妇来:“大嫂,对着新媳妇你没什么意见?” “意见?那哪能有啥意见啊?他们家那么有钱,谢掌柜一出手就是一套三进去的大院给他闺女当新房,那闺女听说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恪守妇道的好闺女,俺还能有啥意见?” 听着大郎媳妇的话,似乎还是不知道谢桃花眼睛看不见的事情,江秋意顿了顿,又问:“大嫂,我问的是你对新媳妇个人的看法,不是问你对她家财产的看法!” “好啊!那闺女长相水灵,明眸皓齿眉清目秀的,哪哪哪都好啊!” 这就彻底肯定了,和顺是有心瞒了桃花眼睛看不见的事情了。大郎媳妇还真的是有一点也不知道呢!毕竟桃花的眼睛哭瞎了以后,基本也就没下过她的秀楼了,旁人还全以为她不过是在恪守妇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已。 第162章怎好辣手摧花? 到底也是件伤心事,谢掌柜的就更没道理四处去宣扬自己的闺女眼睛哭瞎了,而坐堂的那位老大夫没将人眼疾瞧好,自然也是不会去说谢桃花眼瞎的事情的。 是以,大郎媳妇还真的就被蒙在鼓里了。其实江秋意觉得和顺根本就没有必要瞒着他娘,就他娘对人家谢掌柜家产的眼馋劲,漫说桃花只是眼睛不好,就是脑子不好她都没有二话的想结这门亲。 这样瞒着,反倒埋下了一颗雷似的。她只是隐隐的不安,却还没有点破,毕竟当事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有心瞒着,她这也不好去戳穿它。 离下月初八也没几天了,江秋意这头答应了,大郎媳妇欢欢喜喜的就归家去了,张罗着要回去将家里头好好收拾一番,她儿子娶的可是石屏街上大买卖人的闺女,这么张脸的婚事自然要大肆操办一场的。 江秋意送走了大郎媳妇之后,又进了屋和六郎娘说了好久的话,不过是安慰她四妹在姑子庙是不会受苦的,她上下都打点了,广慈师傅德高望重,她将四妹留在了跟前亲自管教,定能好好的磨一磨四妹的性子,到时候还她一个乖巧懂事的好闺女云云。 说着说着,六郎娘都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对四妹情愿藏起来十两银子也不肯拿出来给她这个亲娘救命一事,还是过不去。嘴上说着:“俺不要闺女了,闺女再好,将来也是别人家的,俺就要你这个儿媳妇了,只有你才能在跟前给俺养老送终!秋娘,你啥时候能给俺添个大胖孙子,俺就啥也不想了。” 江秋意拍拍六郎娘的手背,略有些惭愧的说:“这个恐怕是,我昨天小日子刚来。”她也没敢胆肥的告诉六郎娘她和六郎根本就没有圆房,除非自己雌雄同体,不然上哪去给她添大胖孙子去? 六郎娘一听就更加失落了,后来饶是江秋意再怎么安慰,也还是高兴不起来。江秋意从里屋出了来,到是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当场就去和三姐商量了起来。 “三儿,不如咱去将琦官接过来住几天吧!” “啊?” 谢三姐正磨着魔芋豆腐,这活目前为止还是她自己一个人干的多,二蛋娘和杏花娘弄了几次全都起了一身的痒痒疙瘩,自己就再也不敢让她们帮忙了。她们也就帮帮忙做魔芋豆腐什么的。 秋娘定的石磨还得过几天才能送来,之后用石磨磨汁,就不用靠她自己一个人手工磨了。这么突如其来的一说,谢三姐完全反应不过来,好端端的怎么说要去接琦官过来住? 江秋意在谢三姐旁边拉了条小坐下,拿起生魔芋也磨了起来,边磨边不紧不慢的说:“琦官的身子是得好好养着,接咱家来一日三餐我变着花样的给她做,肯定叫她吃的白白胖胖的,还有,你想给她洗澡也就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 最后一句揶揄完谢三姐,就又说:“四妹的事你娘心里头正过不去呢,琦官是个多讨喜的小娃娃,她要是能到咱家来天天在你娘跟底下转悠,保准她百病全消天天乐的见牙不见眼,也就不会老盯着我这不争气的肚子叹气了。” 三姐和江秋意住一屋,自然也注意到了她手臂上的守宫砂依旧鲜红,问过她一回,秋娘的回答倒叫她噎的说不出来话。 江秋意说:你家谢小弟才十三,还没长开呢,我怎么好辣手摧花? 想想也是,村子里虽然也有早成亲的,不过最少都得十五六岁了,六郎确实小了点。谢三姐说:“这事要不要和阿娘先商量一下,大牛那边应该是不会反对的,俺就怕阿娘不同意!” “所以咱才要先斩后奏啊!就凭琦官那张水灵的小脸,还有那抹了蜜似的嘴,你娘能舍得将她撵出去?你看着吧,出不了几日,这小祖宗绝对就是你娘的心头宝了!” 江秋意这么一说,倒叫三姐也忍不住想象那个场景,心也跟着乐了起来:“是啊,你说的也对,咱什么时候去接琦官合适呢?” “不急不急,明早方平来的时候你不是还要给他八珍糕叫他带过去给琦官吃吗?到时候你叫他先去和莫大牛说一说,探探他的口风,他要是同意呢,就叫他给琦官收拾几件衣裳,亲自送琦官过来,你俩也好趁机见上一见!” 江秋意说的古灵精怪的,谢三姐啐了她一口,说她没正行,就羞的埋头干活了。脑海里想的却是到时候莫大牛来了,自己穿那件衣裳合适?要不要把秋娘给她买的珠花也戴上?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四妹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珠花,不知道走的时候带了没有?心里头就是再气她不懂事,可到底还是亲姐妹,谢三姐忍不住问江秋意:“秋娘,四妹在姑子庙,没事吧?” “没事,你四妹的性子在外头吃不了亏,她不给旁人找麻烦就不错了,谁还能为难得了她?何况我也在姑子庙上下打点了,广慈主持亲自带她,不会有事的,最多吃不上肉天天吃素斋呗?也正好叫她清心寡欲一段时间!” 听了江秋意这么说,谢三姐这才放了心,却还是免不了失望的低喃了一句:“四妹真是糊涂,咋就能那么糊涂呢?” “她不是糊涂,是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而已。人呀,还是脚踏实地老实本分的好,动那么多歪歪肠子,最终害人害己!”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谢四妹不过是看着她娘就快,想留着那十两银子将来为自己谋一条更好的出路而已,于理智上来讲是无可厚非的,可于情字上来说,却又忒薄情了一些!毕竟是自己的亲娘啊!怎么就不比十两银子重要了? 没有生养之恩,只有养育之情的六郎都能为他娘豁出命去,两相对比之下,谢四妹就更难让人原谅了。 这是第几次想起六郎了? 江秋意惊觉,自己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个沉稳老练的少年,想起了时还一颗心暖暖的全身舒坦,这是什么节奏? 看文的宝宝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本周五25号本文开始上架爆更了,好处就是每天更新两万字,会持续一周左右,然后再根据订阅情况决定是逐日递减还是一直每日两万,即使递减也会维持每日一万更新的,稿子我已经攒好,爆更是没有问题的! 不好的地方嘛,当然是上架就要开始收豆豆啦!在这里解释一下,是码字为生的,只有你们肯花豆豆看了,才会有收入,不然就要去吃土啦! 希望喜欢本文的宝宝们多多支持哈! 第163章可以发展副业了 有大事要发生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特别快,江秋意一觉还没睡饱睡足,天就亮了,她慌里慌张的起来收拾好,冲里屋的六郎娘喊了句:“婆婆,我出去一趟。”人就跑了。 江秋意不知道的是其实她每次出门出的这么顺利,也是六郎娘对她信任日益渐深的一种表现,否则在这礼法森严的大秦,谁家的儿媳妇能像她一样一天到晚的在外头抛头露脸的? 出门的时候迎上了前来她家做工的二蛋娘和杏花娘,她俩拉着她就问是不是真的会有祥云漫天,李大寨是石屏县里最偏僻的一个庄子了,虽说离谢家村不远吧,但进出都是靠一条三指宽的索道,是以消息是最闭塞的。 连她们都知道了,哪估计就是整个石屏人尽皆知了。江秋意点了点头,要不是家里头实在需要人帮忙走不开,这俩人还真想跟着她一块去瞧瞧热闹去。 江秋意安慰了一句:“心中有菩萨,菩萨自然是能感应到的,不一定非要亲临现场才能接受到菩萨的赐福,菩萨既然将祥云降在了石屏,那就是给整个石屏县的所有老百姓的!” 安慰完她都觉得自己可以再发展一个副业了,挂面招牌穿街走巷去当算命先生去!忽悠人绝壁一忽悠一个准的! 先是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和楚苗苗约好的见面地点,她已经等在那了,只是头上还是带着斗笠,边上缀了一圈厚厚的黑纱,生怕叫人将她认出来。 还是不敢光明正大的见人。不过她肯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拉了她,又一路着急忙慌的就往姑子庙赶,走一路心里头非议了一路:非特么的买驾马车回来不可! 这天天的上哪都暴走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尤其是小日子来的时候就更不好受了! 紧赶慢赶的,到了姑子庙,发现山门前固然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挤出了一身的汗才挤了进去,门口的小姑子找被这人声鼎沸的阵势给吓傻了,姑子庙什么时候一口气来过这么多香客了? “小师傅,我是江秋意,劳驾通报主持一声,说我来了,请她出来主持一下大局。” 江秋意拿手在那守门的小姑子面前晃了好几下才将她的魂晃回来,小姑子“哦”了一声,就赶忙进去通报了。 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她自己一个人,不见广慈主持的身影,她说:“师傅说了,今日之事乃施主发起,那自然还是由施主自己主持大局的好,方外之人不好插手。” 切!江秋意心里忍不住腹议了一句,不过是事到临头怕最后没有神迹,跟着她一块丢人现眼罢了,还得道高僧呢,老狐狸啊老狐狸! 有神迹她姑子庙名扬天下从此香客络绎不绝,没神迹她江秋意丢人现眼外加赔光家底!她不过是心善借了块场地给自己贻笑大方而已。 江秋意有些哭笑不得,可这个时候认怂是绝无可能的,她清了清嗓子,就对山门前人头涌动的吃瓜群众说了句:“各位安静一下听我说,安静一下。” 她的嗓音清亮,带着安抚人心的魅力,原本喧哗吵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只瞧见以为俏生生的小娘子正站在姑子庙紧闭的大门前,笑眯眯的看着每一个人,眼神和善,笑容温婉的如同和你最熟悉的人一样。 这是江秋意的杀手锏,几十年急诊经验磨炼出来的,和火急火燎的陌生人套近乎,笑容是必杀绝技。 众人安静之后,江秋意直接跳过了那些没有意义的场面话:“诸位今日都是为着同一个目的而来,只是这庙里头的菩萨大殿毕竟地方有限,恐怕是容不下诸位的,顶多也就进去三十人,大伙看看,咱抓阄可好?” 今日来的大多数是十里八乡的清苦大众,那些个有钱有势的大户都是不屑来和穷人们凑这个热闹的,他们也不是不信不好奇,多数还是派出了自家的下人来打探情况的。 江秋意说的办法一出,那些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家丁率先就不满了,他们都来自石屏的那几家大户,彼此之间计算不熟也都是打过照面的,自然是扎堆站在一起,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与寻常百姓区别开来。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不太客气的对江秋意自我介绍道:“俺是石屏王员外家的家丁,俺家老妇人是这庙里头的贵客,平日里可没少为菩萨添香油钱,今日这神迹要是显了,俺们家老妇人肯定是要瞧这头一份的。” 江秋意凝眸,王员外家?不会就那么巧是那天广慈要接待的贵客吧?不会那么巧就是老牛想吃嫩草,想走二郎媳妇的道娶三姐的那一家吧?不管是不是,就冲他这狗仗人势的损样,今天这事铁定是没他的份的了! 江秋意淡淡的瞧了他一眼,故意无视他,直接对着众人说。 “来来来,快快排队抓阄啦!能不能进殿就看菩萨娘娘的安排啦,咱是不敢当观音菩萨的家,她想选谁,谁自然就能得住那跟短的阄,要是抓不中,对不住了,菩萨娘娘都不选你,你就是硬闯进去也是冲撞了神灵,后果我可不承担!” 那王家的家丁气的脸都绿了,被彻底无视了不止,还被搬出了菩萨娘娘来压着,压的根本翻不了身,就是他家老太太在,听了这话,也是不敢忤逆观音菩萨的旨意的。 这么一想着,麻利的就钻到队伍里去,早早的出来了要是啥也打探不到,回去老爷还不扒了他的皮?其他的家丁见石屏最富的大户王家的家丁都老老实实站到队伍里去了,还能有什么二话,谁不赶忙的挤将进去? 江秋意手里握着一把事先长短剪好的青草站在庙门前,排队的人挨个的上来抓,一轮下来,生生是耗费了整整一个多时辰,幸好来的早,不然时间还真是不够用的。 眼瞅着已经有二十好几个人抓着短草了,这重新抓了一把青草里头也就剩下三两根短了的了,可排队的人却还是不少,这不,走到跟底下的就是昨天才挨了一击过肩摔的李贯宇! 第164章李掌柜家的疯儿子 李贯宇那一张笑眯眯的脸对她,到也知道江秋意目前的身份敏感,是个丈夫去了战场独守空闺的俏娘子,在人前不敢与她露出一点熟路,只笑眯眯的说:“劳驾给我抓一下。” 卧槽,你特么什么给你抓一下! 江秋意眉头跳了一跳,却也不敢发作,当场若无其事的青草递出去让李贯宇抓,但是他的运气也太特么的好了,一大把青草里就剩下三四根短的了,还真叫他也抓着了一根! 抓着了之后居然像个孩子似的,当场手舞足蹈又蹦又跳的,高兴的都合不拢嘴,不说半点没有大家公子的模样,连寻常农家小子都不会如他这般言笑张狂,喜形于色。 后头正好是几个经常往来李氏绸缎庄的大户家丁,互相通了一耳朵:“瞧,李掌柜家的疯儿子。” 是疯儿子,不是傻儿子,不说他傻,只说他疯,这一个疯字,倒也贴切,他那般嬉笑怒骂全由自己的心情来,完全不顾旁人的眼光,在循规蹈矩恪守礼法反而世人眼里,可不就是疯么? 话说回来,他不疯,能叫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有妇之夫改嫁给他? 这么想着倒也不替李贯宇觉得那是侮辱了,回头一看,他不是没听见后头的人小声议论他,只是他全然不为所动,好似那压根就不是说他似的,他有他的世界,色彩明朗欢天喜地,流言蜚语伤不了他分毫。 江秋意心中一顿,看着那笑脸倒生出几分敬佩来了。 这李贯宇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跑来凑热闹,江秋意倒是可以理解的的,只是这糊涂县令竟然也一身布衣带着斗笠的排到了队伍里,倒叫江秋意很是意外,无端端的就生出了捉弄他的心。 司徒律津才排到跟前,手指头正放在嘴唇上,一个“嘘”字示意江秋意不要揭穿他的身份,还没来得及出口,江秋意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县太爷啊!这不是咱的县太爷司徒大人么?民妇参见司徒大人!给司徒大人请安了。” 江秋意这么一闹吵,可好了,当场霹雳啪啦的跪一大片,司徒律津再想微服私访那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无奈的摘下了斗笠,直面他的百姓们。 “免礼免礼,本官今日微服而来,大伙不用,不用多礼。”司徒律津有种突然被抓包的感觉,瞧着率先站起来的江秋意,忍不住的带了责怪。 江秋意淡笑不语,郎朗开口:“菩萨面前众生平等,大人是抓阄啊还是?” 本来他也没打算走后门啊!这不是老老实实的排在了队伍里么?还排到了后头。江秋意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脆生生的一问,司徒律津倒也不好发作,只得官腔官调的答了句:“众生平等本官自然也不能例外,当然还是抓阄了。” 司徒律津的运气却没有李贯宇好,一把就抓着根长的,直接被淘汰了,虽心有不甘,倒也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一边,默不作声,半点没有要发难的意思。 大伙瞧见了,只道这抓阄的办法真是公平公正,人县太爷没抓找,不也没二话的被淘汰了吗?原本以王员外的家丁为首的那几个被淘汰的家丁,其实已经商量好了待会死活都是要闯进去瞧瞧清楚的,否则回去没有办法交差啊! 可眼下人县太爷都被关在了山门外,而且还是位来自皇室的县太爷,照样乖乖的在姑子庙外头等着,他们几个算老几?哪还敢吱声? 被选中的三十人跟在江秋意个引路的小姑子身后,姑子庙的正殿大门紧闭,众人走进去之后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本庄严肃穆的正殿到处布满了碧绿色的轻纱。 众人脸上皆是一震,谁也不知道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大雄宝殿弄成一片森林似的绿腾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贯宇脸上掠过一抹了然的轻笑,原来他家的绿络纱是用到这里来了,只是不知道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师傅,这菩萨大殿怎么连柱子都缠上了绿纱?可是有什么佛偈么?” 众人中有人终于忍不住提问,进了大殿就是人家的地盘了,江秋意微笑着双手环胸,只看着那小姑子,却不打算替她回答这个问题。 小姑子紧张踌躇了一下,看了看江秋意,发现她只笑,却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回到。 “阿弥陀佛,这是主持师傅的意思,主持师傅是得道高僧,修得到高深佛法,一语一意,皆有其深意,贫尼修行日浅,不得其中深意,无法为各位施主解答疑难,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哪里哪里,小师傅言重了,广慈师傅是有道高僧,她既然如此安排,自然有其深意,我等遵从便是了。” 进行到这时候,江秋意才淡淡开了口:“祥云显现前大伙还需清心打坐,平心静气洗涤心灵才能有幸亲眼目睹这一神迹,这就坐下吧!” 江秋意拉着楚苗苗的手,将她带到了观音金像前最近的蒲团,安排她坐下,又在她身边蹲着,征求她的同意。 楚苗苗隔着斗笠上的黑纱与江秋意对视,她的目光那样柔和,充满着鼓励,楚苗苗心中一颤,伸手揭掉了自己的斗笠,真颜显露出来,原本打算在她身边坐下的人瞧见了,立刻跟见了鬼似的,在大殿里惊叫出来。 “脏东西!楚村的那个脏东西啊!她怎么在这里?” 此话一出,一殿哗然,众人纷纷像躲避瘟疫一样往后撤,全都抱团撤到了大雄宝殿的大门口,惊慌失措的看着垂头不语的楚苗苗。 一人出声:“她,她怎么在这?也不怕脏了菩萨的清修之地?” 江秋意凝眸,慢慢站起来,脸色平静祥和,连语气都像是被这佛门清幽之地感染了,格外的温和。只问了句: “诸位莫不是忘了今日这祥云因谁而现?菩萨怜她命运多舛,愿显神迹为她洗涤一身尘污,诸位莫不是忘了自己不过是有幸被菩萨选中的见证人而已,真正的主角在这!” 第165章这事可是真的? “既是为她赐福,那她出去等不也是可以的么?反正她是主角,不会出去了就看不见祥云了吧?那样的话还算什么主角?她这么脏,离了近了是要倒大霉的!俺们是来见神迹的,可不是来触霉头的!” 说话的正是第一个惊叫出身之后立刻弹开三丈远的小妇人,穿了一身幽兰色的罗裙,瞧着不是农家妇,到也不像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妇人,应该是哪家买卖人的家眷,一脸的斤斤计较。 “脏?脏与不脏,又岂是你说了算?倘若她真的脏,众人芸芸,菩萨又为何单单赐福与她?你不是来见神迹的,你是托了楚苗苗的福,才有幸旁观,若是当真觉着晦气,你可以出去!你这张嘴才是真正的脏!” “你!” 那妇人不服气,与江秋意对视了片刻,可最后还是缩着脑袋退到了人后,不敢再与她直视。 “诸位以为如何?可还有觉得晦气的?尽可出去,外头还多的是人等着见证神迹呢!” 祥和宁静的大雄宝殿里,檀香缭绕,带着安息人心的独特香气,可李贯宇却生生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女子站在大殿中,没有厉声疾色,甚至眉眼间连一色愤怒都没有,她只是那一双倔强的黑眸,凌厉的扫射过每一个人的脸上,像是在质问:你说她脏?可你又比她干净多少?你自己知道,菩萨也知道! 在那样强势的气势下,众人唯唯诺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李贯宇微笑,慢慢的走了过去,问:“姑娘介意在下坐你旁边吗?” 楚苗苗摇摇头,眼中有泪闪现,但是她的目光只与李贯宇对视了片刻,便又转而继续投向江秋意,李贯宇甚至觉得,此时此刻,在这个姑娘心目中,那个逆光站在大殿中的女子,早已胜过诸天神佛。 李贯宇落座之后,江秋意也不再管大殿中的其他人,自顾自的在楚苗苗的左手边坐下,她和李贯宇,一左一右的坐在了楚苗苗身边,其他的人也就磨磨蹭蹭的逐渐落座,笑话,这千年难得一见的神迹,好不容易被选中了,谁愿意放弃? 漫长的两个时辰对大殿中定性不一的人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折磨,一开始大伙还都平心静气的打坐精心,可渐渐的就失去了耐心,有偷偷睁开眼东张西望的,有百般无聊左看右看的,反正就没几个能完整的坚持下来两个时辰不睁眼的。 就连李贯宇,都忍不住偷偷的睁开眼好几次,不过他是在打量这殿中铺满了绿络纱,到底是有何含义? 直觉告诉他,那个女人才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迹上,就算真的有神迹,那也绝对是她自己动的手脚,造假都造到菩萨头上了!胆真大!但菩萨是不会怪罪她的,毕竟她的初衷不过是想帮一个可怜人。 江秋意坐在楚苗苗左手边,饶是楚苗苗这样心境悲凉的人都被李贯宇赤果果的眼神穿过来,穿的心神不定,好几次都忍不住睁开眼看他,可李贯宇却没有一丝收敛的,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收敛。 他欣赏,他痴迷,他喜欢,仅此而已。 江秋意又怎么会没有感觉了?终于也睁开眼睛瞪了李贯宇一会,谁知他却笑的更欢喜,看的更放肆了,气的她干脆就不理他了。只直勾勾的望着前面发呆。 你看她像是在看什么东西,其实她什么都没看,眼前全是飘的,可脑海里却正在一砖一瓦的铺设着她的发家致富小康路,难得有个清净的时间,她将自己想干的事情,一点一滴,方方面面的想了好几遍,就怕有什么遗漏的。 紫皮石斛已经种下了,成活率也还行,毕竟是头一次大量移栽,收成之后扣除答应好各位乡亲的租金,剩下的银子应该够盖房子的了。 宅基地已经选好了,就挨着老宅子盖。他们家老宅子周围原先也是一大溜的房子,盖的还比他们家早上许多年,可毕竟是在村尾,后来大伙再盖房子全都朝前盖了,离村口越来越近。 这后面偏僻的老宅子没有人住了,年久失修,也就只剩下他们家这独一栋的老古董,还依然屹立在风中,其他的早就只剩下残砖烂瓦了。 而且原先的那几家人后来上战场的上战场,冻死饿死的冻死饿死,几乎全都没了,大伙也就说那一片的老宅子风水都不好,谁盖房子也不愿再盖在那了。 可江秋意却偏偏喜欢村尾安静,背靠大山,一到傍晚总能看见谢家村逐家逐户渐渐燃起的炊烟,阡陌交错,炊烟袅袅,给她一种特别踏实的感觉。 她决定把周围的另外两间宅基地也买下了,以他们家老宅子为中心,盖一座舒适宽敞的大房子出来。秋收秋种之后,大伙也正好都闲暇了下来,赶在大雪封路之前,先盖两间出来,到时六郎回家了会不会认不出门? 这么想着,江秋意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光彩,嘴角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笑意,弯弯的,带着一丝丝的甜蜜。 李贯宇四下张望,见众人皆左顾右盼的打量大殿中那些看似随意布置,实际上细节处却充满了小心思的绿络纱,一个个的忍不住交头接耳低声讨论起来。 “你看那大圆柱上的绿纱,上头盘着碎花,那是什么手法,俺还从来没见过,啥样的花是只有四瓣花瓣的?” “应该是一种草不是花吧?隐在那绿纱和红柱子中间,又同样是绿色,不仔细瞧还真看出来呢!那小师傅说这大殿布置成这样都是广主持的意思,难道这有什么深意不成?” “何止啊!你们看,这顶着遮住大殿屋顶的绿纱全都垂着一根根编织过的绿纱带,像不像林子里藤蔓?” “不像不像,俺看倒是很想李氏绸缎庄昨个才挂卖出来的绿腰带,精美的很!” “说起这个,听说圆拱桥底下的凉亭李氏绸缎庄做了顶罩子免费罩在那了,这事可是真的?” 追文的宝宝看过来,今天上午大大接到编辑通知,本文的上架时间被挪到了下周五9月1号,我知道你们的第一反应肯定跟我一样觉得闹心,真的是没有办法,网站就是这么安排的,作为早就已经攒到95万存稿的我真的是很压抑,扯皮了一早上现在才来更新,自觉心累。 胳膊拗不过大腿啊,爆更的时间被调整也是网站出于全面的考量才下得决定,大大理论了一个早上没有结果,只能厚着脸皮来求宝宝们不要怪罪了,请多多原谅,还有不要抛弃我! 第166章神迹 “千真万确,昨个俺上集的似乎正好撞见他们铺子里的伙计在那捯饬,倒不是罩子,是纱帘,布料就跟这大殿中的一模一样,微风吹过,绿纱飞扬,边上一圈桃花绽放,再映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美的让人走过那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切,那哪是给你看的?这不摆明了是李氏绸缎庄的人在巴结讨好和对岸的那些有钱人吗?你想想,那凉亭就在圆拱桥下,虽说和圆拱桥不一样,不是大户人家出资建的是公家的,可平时里可不就成了大户人家家眷的专属休息场所么?咱平头老百姓谁敢进那凉亭歇脚?还不叫守桥的狗腿子们打出来?” “是啊是啊,不过那可真漂亮,俺要有钱了,也想做那么一顶绿纱帘,装在自己个家里头,多漂亮啊!” “你就别想了,你家有院子有凉亭啊?再说了,咱乡下人家要那玩意干啥?进去的一脚泥的,挂在门上俺还嫌它碍手碍脚搞得进出不方便呢!” “……” 后头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正说的热闹,李贯宇见没人注意到他,正打算偷偷和江秋意说句话呢,就见她目光如灼的望着自己,似乎有些抱歉,应该是为了刚才那些话。 李贯宇无所谓的耸耸肩,笑笑示意自己并不在意,顿了顿又小小声的说:“你要是觉得抱歉,就告诉我,你刚才在想谁?想的都忍不住偷笑了。” 这人倒是知情识趣的很,一个眼神就懂你的意思了,还难得的观察入微,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捕捉到了。 江秋意,你在想什么! 顿了顿,挽出一抹甜腻腻的浅笑,她说:“想我夫君……” 那叫一个肉麻啊,楚苗苗坐在中间都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的低头垂眉,又是尴尬又是羞臊。 偏偏江秋意这个说了肉麻话的,还坦坦荡荡的接受李贯宇的眼光拷问,他笑着看江秋意,似乎想分辨她方才的话是故意气他的还是真心话。可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眸色一暗,收回了视线。 她没骗人,她笑,真的是因为在想谢六郎。 刚刚搞定了李贯宇,早前关门出去的小姑子就推开了殿门,碧空万里带着晴朗而刺目的光芒,众人回头时全都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 “时辰到了,诸位,出去抬头看看天吧!” 哪里还用得找出去抬头看看天,坐在大殿中睁开一条眼缝瞧见殿门外露出来的天空的一个小拐角,那原本应该洁白无瑕的白云,此时竟真的成了绯红的颜色。 “祥云!神迹啊!菩萨显灵了!” 大多数人全都情绪激动的爬起来就往外跑,跑到大殿外摆放香炉的院子里抬头见着了漫天绯红色的云朵,犹自不敢相信,又急急忙忙的冲出姑子庙的大门,像是想看看那外头的云是不是也如红霞一般,美的令人晕头转向。 江秋意拉起楚苗苗的手,听见了那些欣喜的尖叫之后,她反而紧张的闭上了眼睛,只咬着下唇默默流泪。 轻轻的将她扶起,一步步的走到了门外,楚苗苗的眼睛闭的更紧了,整张脸都是扭曲的,她害怕的颤抖,就是没有办法睁开自己的眼睛,亲眼看一看是不是真的有漫天祥云。 “菩萨已经接纳你了,接下来,你要学着自己接纳现在的你。” 江秋意松开了她的手,却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她身后,也不催促她赶紧睁开眼睛看看。是耐心的等着,等着她自己准备好。 终于,楚苗苗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将脸扬的高高的,慢慢的睁开了一条眼缝,撞入眼帘的是一片绯红色的天空,她不敢相信,猛的睁开眼想确认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于是,她看见了更大,更宽,简直无边无际的绯红色…… “真的有,漫天祥云……”楚苗苗捂着嘴,哭的不能自已。这一刻,她终于觉得自己是清白的,不脏,一点也不脏! 江秋意拉着她走到了山门前,看着那些被选中的人,激动的手舞足蹈跟山门前等候着的其他人描述着自己眼中不可置信的一幕,江秋意抿嘴一笑,郎朗出口。 “诸位皆是见证人,菩萨娘娘已经显示了她的神迹,在她眼里,楚苗苗与这世上的芸芸众生并无区别,从今以后,谁再说她一个脏字,可就是对观世音菩萨的不敬了!” 有幸被选中的人当真正好有几个八姓庄的人,其中一个家里头就有孩子闹着要去学做陶的手艺,叫他死活拦下了了。 今日见了这千年难得一见的神迹,那还有什么话说的?能被菩萨赐福的人,又怎么晦气?那是大大的福气才是啊! 那人拉了自家一块来瞧热闹的半大小子,上前就朝他膝盖踹了一脚,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楚苗苗跟前。 那人道:“这再没二话的了,俺家细伢子那天听了您要收学徒的事就死活跟俺闹,说要上您这来学徒,今个当着大伙的面,俺就叫程程给您行拜师礼了!” 说着就按着他家半大小子的头往地上磕,还一个劲的说:“程程,你可得争气啊,你师傅是菩萨娘娘赐福的人,你跟着她学手艺将来肯定能出息,就不用像你爹娘一样,为了给你留口活命的粮食,生生饿死了自己。” 说话的老汉五十出头,瘦骨嶙峋满脸岁月留下的沟壑,情绪激动,那眼泪流进了皱纹里都看不出来。 楚苗苗愣在当场,呆若木鸡,江秋意推了推她,说:“这是你的第一个学徒,还不快扶人家起来,你没瞧他爷爷快把他脖子按断了吗?” “你,你起来,起来……”楚苗苗也是紧张激动的手足无措,听了江秋意的话,才连忙去扶地上的半大小子。 其实她自己也不大,不过十五岁,那孩子看起来十二三的样子,她却要当人家的师傅了。回头很是忐忑的看了一眼江秋意,只见她正冲着自己含笑点头,目光中充满信任。 第167章有兴趣做点小投资不? 楚苗苗心头一热,对那孩子和他爷爷说:“你好好学,俺一定会用心教的,只要俺会的俺都教你,绝不藏私。” “哎!谢谢师傅!” 江秋意凝眸浅笑,接下来该准备准备盖陶厂的事情了,只是这银子不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李贯宇,笑的更甜了。李贯宇突然有种被狐狸盯上的错觉,但是他还是上前一步,等着江秋意跟他开口。 “李公子,有兴趣做点小投资不?” 李贯宇微笑点头:“怎么个投资法?” “入股我们陶厂吧!改天我弄几套苗苗做的陶具给你瞧瞧,她的手艺很好,我敢说将来我们陶厂做出来的东西,一定会风靡整个大秦甚至整个天下的!” 江秋意是属于敢想敢做的人,她说着这话的时候叫人听着虽觉得浮夸,奈何她脸上的笑容太过真切,神情笃定的好像那就是她一定能做到的事情似的,叫人莫名的想去相信,甚至追随她的脚步。 “不用,你的眼光在下还是信的过的,银子需要多少,你弄清楚了出个数目,直接来拿就行了。” “哟,李公子口气真大,不怕我狮子大张口讹你一笔啊?”江秋意说笑了一句,接着便正色道:“咱们两家还是签一份正式的契约吧!既然是入股,分红什么的还是白纸黑字写清楚明白的好,省得将来扯皮。” “嗯。”李贯宇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本想补一句:“谁敢跟你扯皮,谁的皮有你厚?”就看见县太爷在底下听了一圈人的描述之后,终于忍不住要跑过来问江秋意了。 李贯宇默不作声的站在了一旁,自打那天被江秋意摔了之后,他突然明白,在谢六郎生死未卜之前,他是绝对不能给江秋意惹出一点点闲话的,不然…… 司徒律津耐心的等了两个时辰之后,只见一群欣喜若狂的人跑了出来,指着天上自己明明瞧着空蓝空蓝白云朵朵的天空,一个劲的说:“红的,全是红的,漫天祥云,菩萨显灵了!” 他问了一圈,那些神情激动的人一个个翻来覆去的重复那几句话,他也听到些别的,什么广慈主持把大雄宝殿布置成了碧绿色的啦,什么打坐静心啦,但是就是看不出这其中的眉目来。 “那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律津还是忍不住要问江秋意,他实在太好奇了。平生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就是对新鲜事物,无解难题特别痴迷。 “哟,县太爷好歹也出身皇室,应该是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的,跑来问我这一介乡野村妇怎么回事?岂不是好笑?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你没听见他们说的,神迹呗,菩萨显灵呗!” 司徒律津一向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半信半疑的,原本还心存疑窦,当真以为是菩萨显灵了,可眼下瞧江秋意那一脸得意洋洋的神色,他是半点也不信什么神迹之类的鬼话了,一定是她在背后捣的鬼! “你不告诉本官,本官自己进去看!” “县太爷有这个功夫在这磨叽,不知道修官道的事情怎么样了?我可是记得某人红口白牙的许诺过,麦子收成之前一定将官道修通的,可没几个月了哈!” 江秋意的话里头明显带了激将的成分,偏偏司徒律津为人是最受不得激的。 当场就说:“书信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往太子府,本官也安排了人找落草为寇的山贼商议招安的事情了,等工匠一到,招安也就完成了,隧道很快就能修好的!” 江秋意浅笑,说了句:“那就好,我可是压上了全部家当,是血本无归还是吃香喝辣,可就全看大人您的了!您可千万不能坑我啊!” 司徒律津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本官一定会修好官道的!”说完瞧热闹的心也就淡了,自己大步流星的走了,像是被人催着要去干什么大事似的。 李贯宇凑了上来:“你和县太爷很熟?” “算不上很熟,父母官嘛,少不得得仰仗他一二,自然是要套套近乎拍拍马屁的。” “哦?在下可没见着你拍马屁,反倒是咱们的父母官大人,被你指使的团团转,那可是为来自皇室的父母官啊!” “切,那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可是正站在菩萨的庙门前,众人平等,皇室就高人一等了?” 没来由的生出了一种愤青的感觉,果然是和李贯宇这样太过真性情的人待在一起,很容易就被他勾出那些不经大脑的话来。 江秋意扯了扯嘴角,也不等李贯宇回答,直接就去了楚苗苗那边。 楚苗苗正被八姓庄的村民们围在了中间,十里八乡的就属他们庄子里半大的小子最多,地里头活是干不动的,出门给人做工,这么小也没人要,除了卖身给大户人家当奴才,可谁也舍得呢?本来他们庄子里就人丁稀薄。 这些十岁出头的半大小子们,正是皮的时候,一天到晚的在家没事干,除了到处祸害惹是生非还能干啥?眼下竟然能去当学徒,有工钱不说了还管饭,还能学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了。 乡下人朴实虔诚,既是菩萨赐福的人,他们也就再没有什么顾忌的了,全都围在了楚苗苗身边,一个劲的给自家的孩子说好话,就怕她不肯收。 楚苗苗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难以适应,再加上舌头不好着急紧张起来说话就更不利索了,只在人群中急红了脸,拼命的向江秋意投来求救的眼神。江秋意看见了,微笑着走过去替她解围。 “各位乡亲,这孩子们能不能当学徒,也不是这么一说就能随便定下的,这样吧!眼下我们接了姑子庙的单子,要为姑子庙做全套的素斋用的锅碗瓢盆,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想来当学徒的孩子,明日就可以先过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耐得住性子学这门手艺。” 第168章这孩子! 做陶可不比其他,是件极需要耐心和天赋的事情,楚苗苗也是这个意思。江秋意给她解了围,将她从人群中解救了出来, 一路走过那些原本对她避若蛇蝎的人们,他们一一露出了诧异敬畏的目光,看着楚苗苗,竟像在看观世音菩萨的信使一样,纷纷颔首示意,露出带着善意的微笑。 江秋意挽着她走过人群,看着身边畏首畏尾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见不得人的姑娘,慢慢的抬头挺胸,甚至敢与对她投来目光的人对视,心中的感动一点点的加深。 救了一个人呢! 这样的久违的感觉,让她觉得浑身充满力量,就好像她想在这过好自己的日子之余,再带领周围的人也过上好日子,真的不是没有可能的! 接下来的时间,江秋意过的异常忙碌,买的地需要大量人的人手重新开垦之后才能种植,还有挖塘养鱼的事情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就是手里头的钱啊,越来越不够用了。她知道大伙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但凡是给她干活的,她给出的工钱又比市面上的高,还管饭,这几天下来,手里头的银子是一点点的少下去,眼见就要捉襟见肘了。 “秋姨姨,俺要吃饭俺饿了!” 一道活泼的小身影冲进了灶房里,将江秋意的愁思拉了回来,她低头一看,还能有谁,不就是两天前才接来家的小祖宗么! “琦官莫闹,马上就好了,姨姨今天给你做糖醋排骨吃,可好?” “好呀好呀!秋姨姨做饭最好吃了!可比俺爹好吃八百倍!俺以前老生病就是吃俺爹做的饭吃的,自从吃了秋姨姨的饭,俺就不生病了!” “胡说,你以前老生病是因为你不肯好好吃饭,你爹那么疼你,什么好吃的不舍得给你吃?就是你自己个不好好吃饭而已!” 在灶台边上帮忙添火的三姐听见了,立马为莫大牛打包不平了起来。江秋意和琦官相视一笑,琦官这个鬼机灵,当下就没大没小的取笑起三姐来。 “俺爹还没娶你呢!你就这么向着俺爹了,秋姨姨,你看俺娘偏心,她喜欢俺爹多一点,喜欢琦官少一点!” “嘘!我的小祖宗咧,不是告诉过你,在家里有不能喊她做娘吗?她跟你爹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回头叫姥姥听见了,不打你的小屁屁才怪!” “才不会呢!姥姥可喜欢俺了!天天晚上要搂着俺睡,现在都不要俺娘陪她睡了,姥姥说,俺就是她的心肝小宝贝!她叫俺就留这儿永远也不要走了。” 琦官一张小苹果似的的脸蛋,经过江秋意这一阵子的调养,已经不像以前一脸蜡黄了,现在红扑扑的,更加衬托的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灵气满满。 真心是个长相特别讨喜的孩子,想来还是她娘的基因强大,要是随了莫大牛的长相可就惨了! “噗嗤……”没忍住,两个大人都叫这小娃娃给逗乐了。 谢三姐说:“这话倒不假,阿娘见琦官的第一眼就打心眼里喜欢上这孩子了,更是听说她打小没了娘,疼她就疼的更狠了。琦官这张小嘴也真是会哄人,没几天就叫阿娘哄的,愣是把俺这亲闺女又轰出来跟你一块睡了。” 四妹走后,三姐又搬回去跟她娘睡了几天,可琦官来了几天,六郎娘就嫌弃三姐每天起早摸黑的,起床的动静大,惊的孩子都睡不踏实,干脆又叫她撵了出去跟江秋意睡一屋了。 六郎娘有了琦官的陪伴,整个人精神头都好起来了,每天领着孩子在村子里,小山坡上到处玩,走动的勤了晚上睡觉也踏实,身上什么毛病也没有了。 琦官最喜欢去后山的陶厂完,因为手头上资金有限,江秋意和楚苗苗合计着,将陶厂的地址选在了谢家村的后山,小山坡下的一大块空地,简单的搭了几座遮阳避雨的亭子,建了三间存放粗胚的仓库,其他的也就没敢再铺排。 单独给广慈主持做的那套精美的茶具,已经精细的修缮过了,今日该是烧制的时候了,江秋意和琦官说好,待会吃过饭就带她一块去看陶厂的第一次烧陶。 午饭的时候,六郎娘看着饭桌上固定放在琦官面前的几块小糕点,眉头皱了皱,往她碗里夹了两块油光滑亮的糖醋排骨,转过头来对江秋意说:“秋娘,这糕点琦官吃了好多天了,该吃腻了,要不你别叫她吃了。” 江秋意伸手揉了揉琦官的头,微笑着说:“婆婆,这是药膳,她不能不吃的,且还得吃一阵子呢!琦官,这个糕点难吃不?” “不难吃,好吃的很,软软甜甜的,可比大夫开的那些黑乎乎的苦药好吃多了!”琦官抓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放,当着六郎娘的面笑嘻嘻的说:“姥姥,这很好吃的,俺很喜欢吃的!” 童言无忌又笑颜如花,可叫满屋子的大人都逗乐了,笑着笑着,六郎娘还是要问:“秋娘,这糕点是怎么做的?回头你教了俺,既然是每天都要吃的,你眼下又这么忙,往后俺给琦官做省得你顾不上。” “好呀,这是八珍糕,由八味药材研磨成粉末制作的。分别是芡实,茯苓,白术,莲子,薏米,白扁豆,党参,山药。做成糕点有益气健脾,祛湿的功效。尤其是对脾虚腹胀,消化不良,有很好的效果。” “方法也不难,这八味药材全都磨成粉末之后再过筛,筛出细粉,加入糯米粉,米粉,藕粉,加一点糖,温水和面,一旦要用温水,这样面团才有韧性和粘性,制作的糕点软糯,不易走样,盖上湿纱布醒发一小会,最后再捏成琦官喜欢的样子,上蒸笼蒸熟透了就可以了。” 生怕六郎娘劳累,江秋意又说:“回头我叫东西都按比例搭配好了放在柜子里,做的时候直接用温水和面就行了,糖您来放,可不能放太多了,琦官的乳牙还没换完呢,不能吃那么多糖!” “秋姨姨,你好厉害,你咋懂这么多东西的?” 哎,你这孩子! 第169章谢光辉回转 小孩子的问题你是不可能一笑而过直接忽视她的,因为她双手托腮,正拿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满心期待的等着你给她答案,那一脸崇拜的样啊! 江秋意顿了顿,故作深沉的说:“因为秋姨姨聪明啊,识字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书,就什么都懂了!等姨姨过几日得空了,就教琦官读书识字好不好?” “不好不好,俺要跟着大师傅学做陶,不要学写字!写字最无聊了!”琦官这个年纪,最是调皮捣蛋一天到晚没个停的时候,哪里肯乖乖坐下读书写字? 就是她说她去学做陶,还不是泥巴糊了一手,东跑西跑的去抹那些比她大的孩子们一脸!但凡她去了,楚苗苗总是要哭笑不得一场的。 江秋意笑了笑,决定先放过这小妮子了,她还小,不急,来日方长,眼下先让她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吧! 见六郎娘又偷偷往琦官碗里夹了块糖醋排骨,江秋意笑的有些无奈:“婆婆,琦官已经吃了七八块糖醋排骨了,虽然好吃,当毕竟是过油炸的,又是甜口的口味重,还是然她吃点青菜吧!也不能光吃肉,小孩子不挑食才能长高高啊!” 六郎娘是真心疼爱琦官,一听江秋意这么一说,又赶忙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琦官碗里,说:“对,你秋姨姨说的对,青菜也要吃,来来来,咱先把排骨吃了,糖醋排骨好好吃是不是?” 唉…… 江秋意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正吃着饭呢,外头就听见了一道有一阵子没听见的嗓音。 “弟妹在吗?俺光辉啊,俺从临安城回来了,刚刚晌午才到家的,俺奶叫俺先上你这来给你说说临安城情况,怕你等这么长时间该等着急了!” 江秋意喜笑颜开,立刻转身出去开门迎客。谢光辉这一走时日可不短,走的时候还是受了江秋意的嘱托去的,她可不就在家等消息的等的脖子都长了嘛! 先将谢光辉引进了屋,倒上了一杯热茶,热情的给他添了副碗筷,谁知他却说赶路回来半道上吃过了,推脱着不肯动筷子。倒是一眼瞧见了个漂亮的小娃娃,唬了一跳:“俺才走几天,六郎的闺女都这么大了?” “俺不是六郎的闺女!俺是石屏街市上卖肉的莫屠户的闺女!”琦官是个伶牙俐齿的,不用旁人讲,自己当场就反驳了。 一本正经的模样倒噎的光辉啥玩笑话也说出来了。六郎娘笑了笑,说:“琦官,不许没礼貌,这是你光辉大伯,来快给你光辉大伯问好。” “别别别,婶娘,俺还没娶亲呢,还是叫叔叔吧!大伯好显老啊!” “叔叔好!叔叔你要吃饭吗?这糖醋排骨好好吃,分你一块。”手里头捏了块沾满了糖稀的排骨就往谢光辉嘴巴里塞,他受宠若惊的赶紧张嘴去接,被摸了一嘴的糖稀却还是笑的乐呵呵的,一个劲的夸奖琦官。 “好了好了,你光辉叔来找你秋姨姨有事呢!乖,咱好好吃饭来。”六郎娘将琦官抱在了怀里,笑眯眯的哄着,一口一口的喂她吃饭。 吃下了那块排骨吐出了肉,谢光辉才道:“弟妹啊,你果然没看错,先头来咱家进货的那个商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酒楼老板,他就是个倒二把手的,他把咱家的小鱼干拉到临安城之后,你知道他转手卖给那些酒楼一斤卖多少钱吗?” 谢光辉咽了咽口水,江秋意也咽了咽口水,就连正喂琦官吃饭的六郎娘都忍不住好奇问了句:“多少?” “五十文一斤!” “多少?”边上的三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句。 谢光辉重复:“五十文,五十文一斤。他从咱家进的十文钱一斤的麻辣小鱼仔,一转手到了石屏几家大酒楼,就卖五十文一斤。那几家酒楼挂上了菜牌,伙计殷勤介绍,客人下了单端上来一小碟子,就卖一两银子!” “估计半斤不到的样子,也就是说酒楼最少是卖二两银子一斤的,俺滴个乖乖,咱这累死累活的,一斤还摸不到五文钱的赚头,人那边啥也不要,就平白赚这么大的利!” 那语气里尽是不忿,江秋意却耸了耸肩,她早就知道那人绝不会向谢掌柜一样,规规矩矩的按照他们签订的协议做生意的,毕竟这里和临安城往来不便,他虽是也签下了协议,可他不遵守,山高皇帝远的,几个乡下人又能拿他怎么样? 真正让江秋意意外的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麻辣小鱼干在临安城的酒楼居然可以卖出这样的高价!不,简直是天价了!这里面估计少不了那几家酒楼互相竞争的功劳。 “光辉,袁利后来怎么样了?按理说他中间倒这一把赚了这么大的差价,应该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再捞上一笔才对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耽搁了他?” 要不怎么说这六郎媳妇的小脑袋瓜肯定长的跟旁人不一样呢!三姐和六郎娘都还沉浸在麻辣小鱼干卖出去天价的震惊中,她就已经率先想到了那个号称自己是临安城一品居二掌柜的袁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光辉喝了一口茶,尽量斟酌着委婉点讲:“也没出什么事,那袁利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发了这么一笔横财,当下就往赌场勾栏里钻,听说勾栏里有他好几个老相好的,俺看他不把钱败坏干净咯,是不会舍得出来的。” 话里头说到了勾栏,谢三姐和六郎娘皆是脸上一红,一阵尴尬,六郎娘还忙捂了琦官的耳朵,饭也喂的差不多了,干脆抱着她上院子里玩去了。 三姐说了声:“俺,俺先把碗收了。”就麻利的收拾了碗筷钻进了灶房里。 江秋意后知后觉,一看人突然间撤的这么干净,才想起来光辉方才话里头提到了勾栏,不过就那么说了一嘴,人就都叫他吓跑了,那要是被六郎娘知道她其实非常有兴趣上青楼里转一圈的,还不得气懵过去啊? 第170章品秋陶厂 六郎娘和三姐都出去了,光辉一下子就变得拘束起来了,倒是江秋意,随性的坐在了一边,拉开了架势打算好好的跟他打听临安城的事情。 谢光辉没有办法,只好她问什么他答什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江秋意一眼。 有一阵子不见了,她似乎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白了,天天家里家外的操持着,皮肤叫太阳晒成了健康的红润,不像刚开始见她的时候,白的病怏怏的。 只是那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带着朝气勃发的干劲十足,仿佛这小娘子身上就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似的,她脑海里有一副美好家园的画卷,现下正提着笔,一笔一划的描绘着。 谢光辉有些走神,自己唬了一跳,又连忙收回了心神,江秋意正在问他:“这一趟的临安城尽给光辉哥添麻烦了,对了,你的聘礼置办的怎么样了?这一趟去可见着你姐姐吗?” 其实置办聘礼也不一定要舟车劳顿的亲自去临安城,在石屏街市上找家经常往来临安城的商家,下了订单托人家进货的时候顺道个你将东西捎回来就是了,补贴两个脚皮钱,大把的商户愿意接这样的订单。 这一趟去,其实是去瞧光辉的表姐翠竹的,估摸着是老两口怕她一个人在那豪门深院孤立无援,想去给她撑撑场面,走的时候四爷爷可是连棺材本都拿了出来,准备了一堆的东西叫四奶奶去到了上下多打点,别叫人小瞧了翠竹的娘家。 提起自家的表姐,谢光辉就忍不住的犯愁:“俺姐还好,就是过门时间也不短了,这肚子老没动静,自己个心里头难免难受,再加上她又是去给人做小,大户人家的规矩本来就多,俺这趟去,递了名帖还足足等了七日才见着俺姐。” “你表姐今年不到二十吧?这么年轻生孩子的事情急什么?” “唉,谁说不是呢,可她就是急啊!俺姐说了,过一阵子要回娘家来省亲,瞧她的模样好像很急似的,她说回头禀报了她家老爷就出发,估计不久就要到咱谢家村来了!” 有亲人归来,无论如何总是件喜事。江秋意含笑揶揄:“恐怕不止是回来省亲那么简单,估摸着是四爷爷四奶奶想喊她回来,押着你把婚事给办咯!省得你一天到晚的心思往外跑!” “你咋知道呢?俺爷就是这么打算的,俺这亲事是早就定好的,只等着下聘换礼选个良辰吉日,就可以抬新人进门了。” 谢光辉说着这么高兴的事,脸却耷拉了下来:“俺的兄弟哥们全都在前线拼命,生死未卜,俺却在这儿欢天喜地的成亲,想想真是窝囊!” 江秋意愣了一下,随即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凝望着院子里正跟琪官逗乐的六郎娘,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挂到了六郎身上,哪怕没有人提及,还是不由得就会想。 他好不好?可能吃上饱饭?会不会受伤?若是生病了会不会有人照顾?他,会不会想我? 晃了晃脑脑袋,似乎是想甩掉被谢光辉勾起了的愁思,她干脆口无遮拦的调侃了一句:“不窝囊,他们在前线拼命,你在大后方也可以拼命,等你成亲了,拼命的给谢家村开枝散叶,大秦人丁兴不兴旺就要靠你了!哈哈哈……” 说完也不等谢光辉反应过来,自己就跑出去院子里逗琦官玩了。谢光辉唬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嘴巴张的大大的好久都合不上来。 当真是个言谈无忌什么都敢说的女人啊!倒是他堂堂七尺男儿,反被羞的从六郎家走的似乎都是垂着脑袋出的门,死活不敢抬头看她。 谢光辉走在回家的路上,脑袋里想的却是:他那未过门的新媳妇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人?会不会和六郎媳妇有那么一丁点的像呢?倒不是说相貌,就是这性子,这性子会不会想她那样叫人见了就忍不住喜欢呢? 这么想着,谢光辉的心里,倒也生出了丝丝期盼来。 谢光辉走后,江秋意和琦官玩了一会,六郎娘有些乏了午休去了,江秋意带着琦官和三姐,到后山去烧陶厂的第一批陶具。 陶厂现在只有楚苗苗和七八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刚开始倒是来了一大波,可这里面也没几个真正有耐心能坐的住的。 还有些一开始家里头就打着叫孩子上这来混吃混工钱的,江秋意观察了几天,那些个不像话的,一人给了点小钱也就全都散了出去。 留下来的这几个孩子,全都是心灵手巧勤奋好学的,楚苗苗也不藏私,成日里耐着性子一点点手把手的教他们,其中几个比较有天赋的,已经能帮着楚苗苗修粗胚了。 今日是陶厂第一次烧陶,楚苗苗虔诚,非要拜过火神老爷才肯搭架子烧陶。江秋意来的时候是从家里带了祭品来的,只是一种信仰,如果能让楚苗苗安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江秋意拉着琦官跪在了最后头,楚苗苗领着她的八大弟子,简陋的桌案上摆着几样贡品,可她手握香烛的神情却异常庄重,对天叩首,楚苗苗跪在最前面祭拜。 “火神老爷在上,弟子楚苗苗今日要在此地烧陶,求火神老爷保佑烧制顺利,所有陶具全部完完整整,品秋陶厂往后年年岁岁都会供奉火神老爷。” 江秋意听见了楚苗苗的祈祷,隐约有“品秋陶厂”四字钻入耳朵,眉心一促,才想说楚苗苗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能想到这么别有深意的名字? 身后传来一道爽朗带着笑意的声音:“好歹在下也算是这陶厂的出资人之一了,首次烧陶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来个人知会在下一声都没有?秋老板,你失礼了哦!” 江秋意回头,瞧见李贯宇摇着把薄扇走在前头,后面跟了两个伙计,抬着两米高一米宽左右的一块大牌匾,上头龙飞凤舞的四个烫金大字,正是:品秋陶厂。 靠,品你妹啊! 第171章烧制 那牌匾立在了陶厂最显眼的地方,江秋意瞅着就跟块巨大无比的墓碑一样,怎么看怎么碍眼。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苗苗,咱陶厂的这个名字起的不好,回头叫那块牌子撤了,名字咱再想。” 楚苗苗正按照上次江秋意告诉她的方法,结合她自己最近摸索出来的经验,正指挥着那帮小学徒搭造待会烧陶具用的台子,小学徒偶有做的不和她心意的地方,她干脆就撸起了袖管自己干,只应付的嗯了一声,完全没听进去江秋意说的什么。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决定不骚扰楚苗苗了,这平地堆烧的方法相对古老,陶具会不会在烧制过程中炸裂,很大一部分还是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这时候人力已尽,再没有能插上手的地方,只是祈求上苍给口饭吃了。 没有办法,当下她们手里头没有银子,想搭窑烧制恐怕还得等上一段时间,难怪楚苗苗那么紧张。 台子终于搭好的时候,所有做好的陶具又都一件件的被规律的码到了台子上,上头铺了干草。台子的选料没敢用一根竹子,就生怕竹子在火里爆裂连带着弄碎了陶具。全都选用了实心耐烧火力稳定的中等树干。 楚苗苗已经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检查了三遍,可她举着手里头的火把,却还是不敢去点燃那一堆耗费了她无数心血的泥胚子上头的干草,站在日头下,整个人汗流夹背,最后实在受不了了,转过头来将火把塞给了江秋意。 “姐,俺,俺俺不敢,你点吧……” 江秋意没有接过火把,而是顺着楚苗苗的手,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搭在她肩头,推着她又回到了台子边。 “有什么不敢的?你不点火,它们就永远只是一堆塑了形状的泥,凤凰浴火才能重生,有什么?漫说你早就已经成功过一次了,害怕啥?大不了咱重头来过!姐陪着你!” 两个女人将火把伸到台子上点燃那一堆干草的时候,两只手都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毕竟江秋意手里头的其他投资短时间内是很难回拢资金的,甚至还要不断的砸银子进去,这陶厂是她最大的指望了。 火苗在风势的作用下四处乱蹿,很快所有的陶具就都没淹没在了热浪翻滚的烈火中,所有人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一堆烧的根本看不清里头情况的篝火,中间偶尔传来一两声炸裂的声音,都挑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只有琦官傻乎乎的拍手大笑:“炸了炸了,像爆竹一样!”吓的三姐忙去捂她的嘴,一个劲的告诉她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江秋意笑了笑说:“不碍事,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火苗熄灭的时候,楚苗苗是头一个冲上去查看的,只见她回头,傻傻的说了句:“姐,碎了三个,其他的,其他的,都成了!” 紧接着她突然冲过来抱住了江秋意,开始大喊大叫:“成了,成了,真的成了!” 要不是江秋意下盘扎的稳,估计都要被她直接扑倒在地上了。 “好了好了,你可是大师傅,那么多小徒弟看着呢,淡定一点!还不快去捞出来上紫胶,回头热度下去了紫胶可就上不好了!” “哎!” 楚苗苗应了一声忙去招呼她的小徒弟们帮忙,江秋意也没有闲着,撸起袖管就干了起来。李贯宇一个眼神,他的两个伙计也过去搭把手。原本荒凉的山野空地里,一群人劲头十足的干着活,就连那最小的小学徒,也没有偷懒耍滑的意思。 所谓的上紫胶,也是江秋意想出来的法子,山里头有一种叫紫胶的树,流出来的树脂全都是暗紫色的。 裹在棍子上往刚刚烧好的陶具上抹,既能给原本朴实无华的土陶具增添一抹韵味十足的艳丽色彩与光泽,又能防止陶具各个粘合处不渗漏。李贯宇只想到一句话:生存与自然而师法自然。 不管是麻辣小鱼干,魔芋豆腐还是这做陶的每一道工序,江秋意似乎比任何人都懂得与大自然相处,她会的这些个东西,一开始听起来稀奇古怪旁门左道的,可当真用到了生活中,却又受用无比。 “李贯宇,你有空在那傻站着还不过来搭把手,一群女人和小孩在这干活,你一个大老爷们站那么远的看着也不嫌臊的慌!” 江秋意实在是被看毛了,不得不出声打断李贯宇那两道赤果果的注目礼。 李贯宇倒坦荡,不想帮忙还真就没有一点想帮忙的意思,被江秋意嘲笑了还照样没脸没皮的说:“在下不是派了两个伙计帮忙了嘛?我是他们少东家,他们干的活自然是算到我头上的,而且,在下真的是怕烫啊!” 废话,那些个土锅子土碗什么的可都刚刚经历过一场烈火的淬炼啊!就是要趁着那股热度融化了紫胶才能均匀的抹上去,能不烫吗? 虽然江秋意事先缝制好了厚厚的棉手套人手一只的戴着,可看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样子,就是不烫手也是热的够受的了,李贯宇一向是最怕热的,按他自己的话说,头可断血可流,热起来就不行…… 江秋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果然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有时候觉得他真性情不造假吧,有时候又觉得他纯粹就是不要脸而已。尤其是他伸手去摸立在那的那块牌子上头“品秋”二字的时候,就忒不要脸了! 她开始觉得拉李贯宇入伙的事情简直就是给自己埋雷的自杀行为,总有一天她非叫李贯宇这颗雷害的粉身碎骨不可,可她没有办法啊,谁叫她手里头钱不够呢?没有李贯宇的那三百两,这陶厂还真是开不起来。 心里头暗暗想着:实在不行等陶厂上了轨道了,她就撒手不管算了,少和李贯宇照面,寡妇门前是非多,改嫁的寡妇再加上独守空闺,那是非就更多了! 何况李贯宇那个心思都刻在脑门上了!真是不省心! 第172章送陶 陶厂烧制出来的第一批陶具,风干了三天之后,江秋意亲自送上了姑子庙,六郎娘本来也打算跟着一起来的,都牵着琦官的手跟江秋意走到村口了,可又掉头拐了回去,只说了一句:“你去瞧瞧,她要是真的改了,就叫她接回来吧。” 六郎娘心情复杂,她分不清她倒是怕去了见到谢四妹死性不改然后伤心绝望,还是怕去到了见到自己幡然悔悟的亲闺女,又怪忍不住责怪自己太狠心将她送去了姑子庙。 其实谢四妹却姑子庙也没几天,估计金刚经都还念不全,况且广慈师傅那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谢四妹哪里会受什么委屈了?左右不过无聊一点,吃不上荤腥呗。 江秋意给广慈主持送去那套精心打造的茶具之后,看得出来,尽管她已经是得道高僧了却还忍不住眼前一亮。 那紫色的茶杯小巧精致,握在手里竟触手生温,一点儿也不比大户人家金贵的白瓷茶具差,反倒是多了份古朴典雅的灵性,不是那徒有外表的白瓷比得上的。 广慈师傅点点头:“从物件可见造物者之心,明珠蒙尘得你竭尽全力为之洗尽尘埃,是她之大幸,亦是江施主有福。” 得道高僧说话,总是喜欢天上地下的让人晕头转向,广慈师傅那些话,到了江秋意这里就自动翻译成了:“哇草,姑娘你好眼力,慧眼识人,楚苗苗也是真有两把刷子的,你俩搭伙干生意,肯定天下无敌!” 自动翻译之后,江秋意笑的一脸喝了蜜似的对广慈师傅说:“主持您过奖了,往后陶厂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是吃糠咽菜,全都要仰仗主持大人您了!” 江秋意给姑子庙做了全套足足够百十口人用的锅碗瓢盆,砸进去大把的银子,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借着如今姑子庙络绎不绝的香客替自家陶厂打响招牌。 你想想看,最不食人间烟火烟火的姑子庙都用了品秋陶厂的陶具,那些个虔诚的香客,又有什么理由不跟着用呢?更何况他们的这些东西,做的可比市面上那些用不到三五个月就出现裂纹的土陶具精美多了。 经过上次姑子庙前现祥云一事,现在姑子庙可畏是在声名远扬,庙里头的小徒弟还说现在每天香客多的,菩萨不知道要长多少双耳朵才听得过来每个人的祈祷。 广慈主持对此心中有数,她也欣赏江秋意在她面前敢于实话实说的态度,大多数人敬畏她得道高僧的身份,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虔诚仁善的模样,说着是来求她点化的,可偏偏那嘴里头却是半句实话也不肯说的。 这个江秋意却是不同,上回将她的小姑子送过来清修,对她实话实说全盘托出了事情的经过,眼底只有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却没有半分对她那小姑子的落井下石。 她这陶厂收容了八姓庄那些个最是调皮捣蛋的半大小子,在她那当学徒,美其名曰当学徒,不过是不想那些孩子总有一日免不了要为了一口活命的粮食,被卖给大户人家当奴才罢了。 倒不是大义无私到不想赚钱,她只是想只自己赚钱的同时也拉上旁人一把而已。这心肠,在这世道有多难得?广慈主持自己心中清楚。微微笑了笑,对侍奉在身边的小姑子吩咐道: “即日起庙里头接待香客用斋饭的时候,全部换上江施主送过来的陶具吧!若是有香客问起,就说这是谢家村品秋陶厂制作的,贫尼用着也倍觉清心,这紫陶很有佛缘。” 广慈师傅短短的几句吩咐之后,小姑子领命退下,江秋意几乎笑的见牙不见眼:“原是想借着主持的地方打打招牌,不曾想主持对我这么好,连名称都帮我想出来了,紫陶?我很喜欢,谢谢主持大人赐名!” “哦?这么一说,江施主还没给你这些陶具命名?倒是贫尼唐突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些日常器皿,我原本是连陶厂的名字都想直接挂块牌子,上头写‘谢家村陶厂’就行了的,又哪里还会去给陶具命名?乡下妇人,哪有那些个文采。”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澹台本无物,何处惹尘埃。” 广慈主持笑看江秋意,然后说:“能作出这样一首佛畿的,怎么会没有文采,江施主过谦了。” 江秋意嘴角抽了抽,笑的有些干,看来以后不能太爱现了,现多了容易露陷啊!又被广慈主持留着辩了一会佛法,辩到终于快词穷编不下去的时候,广慈主持总算是放人了。 从广慈主持那出来之后,江秋意就直接去了谢四妹的清修的住所,才一进门,居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嗓音,仔细一听,可不是消停了许久的二郎媳妇么! 她来干嘛? 不知道先头二郎媳妇是和谢四妹说了什么,竟引得她一个劲的哀求:“二嫂,俺知道这个家里头就二嫂最是菩萨心肠了,您一定要帮帮俺,俺是再也不要在这个破庙里头待了,天天敲木鱼念经,吃的还一点个油水都没有,俺都快疯!” 江秋意也不打算偷听墙角,不管二郎媳妇打的什么主意,反正都不会是好主意,能少叫她和谢四妹接触一会就是一会,她也不敲门,直接推了门就进去,把屋里头正说着话的二郎媳妇和谢四妹吓了个半死。 “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怕,二嫂这是干什么缺德事了?大白天的吓成这个样子?这可是佛门清修之地,要真有鬼啊,那也是住在人心里头的恶鬼!” 江秋意进门就将谢四妹拉到了身后,也不管她脸上厌恶自己的神色有多明显,直接就隔开了她和二郎媳妇。 “弟妹,你这说的什么话,俺不过是来上香,这不是听说了四妹在这清修吗?就顺道过来看看她,姑嫂俩说会体己话而已,既然你来了,那你俩唠一会吧!俺先走了,先走了。” 这落荒而逃的样子,还说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江秋意一转身就挡在了门口,凉凉道:“既然是姑嫂唠嗑,难得今个咱仨都聚到了一块,就再聊会呗,先说说刚才聊啥呢聊的那么高兴?” 第173章还能改过吗? 自打在江秋意手底下吃过几回亏,二郎媳妇对她已经有了一定的恐惧,再加上她救了美凤,现在美凤一家子又全都指着方平在江秋意那做工来养活,即使自己个心里头再不服气,那也是轻易不敢再得罪江秋意的。 二郎媳妇舔着黑黢黢的笑脸说:“弟妹啊,真没说啥,不过几句不要紧的闲话,你,你咋跟审贼似的,俺俩一个是你嫂子,一个是你大姑子,旁人并不知道的,还当俺俩是你的犯人呢!” “旁人怎么看那是旁人的事,与我何干?倒是二嫂说起了审贼啊,我倒真的想起了来了,二嫂该不是贼心不死,见三姐的主意打不上,就把目标放到了四妹身上吧?” 这二郎媳妇来这还能为啥?根本都不用费脑子去想,动动脚趾头都知道了。为啥?肯定还是为了那什么鬼劳什子王员外的亲事呗! 江秋意的脸冷了下来了,静静的看着二郎媳妇,有时候人心不一定能换人心,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二郎媳妇被江秋意定的发毛,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不笑不说话的时候阴森的像那林子里吐着红信的毒蛇,随时随地,就想要了你的命似的。 “江秋意,二嫂过来跟俺说会话咋啦?什么目标不目标的俺不知道,俺只知道自打你把俺从家里头撵出来之后,谁也没来看过俺!阿娘没有,俺姐没有,你们都巴不得俺死在这尼姑庙里头才好!” 谢四妹突然激动的跳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想帮二郎媳妇解围呢还是真的自己个炸毛了,她指着江秋意骂。 “你没来之前,俺是家里头的心肝宝贝,你来了之后,三姐和六郎里面就胳膊肘往外拐,还有阿娘,居然听了你的鬼话把俺送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还狠心的一回也不来看俺,江秋意,俺到底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俺?” 论颠倒黑白的本事,这谢四妹绝对是杠杠的,她这边跳出来开骂,二郎媳妇立刻见风使舵脚底抹油的跑了,江秋意抚额,叹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然后耐着性子跟谢四妹解释。 “四妹,如果她刚才来是说王员外家的婚事,你千万不能答应她。先不说王员外今年已经快六十了,你才十五,他都老的能给你当爷爷了,有钱又有什么用?” “还有就是二嫂一开始打的是你三姐的主意,我留了个心眼打听了,这王员外前头的几房正妻,娶的全都是大家闺秀,可过门三年不到全都死了,对外一律说的都是染了恶疾暴毙,哪有那么些恶疾?” 谢四妹顿住了,瞧她的神色,二郎媳妇应该只是把锦绣铺在了她面前让她眼花缭乱,根本没有告诉她这些锦绣下盖着的腐烂。 江秋意察言观色,又继续说:“后来是再也没有哪家的大家闺秀敢嫁给他了,这个王员外就开始纳妾,清一色找的小门小户穷人家的闺女,可最后他府里头也没留下一个半个,不是说犯了错卖出去了,就是说生病死了,四妹,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那么多女人到了他那就这事那事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谢四妹的脸彻底白了,整个人跌落在椅子里,诺诺的看着江秋意:“你说真的?你,你……” “这些事情都是可以打听出来的,除了我们这下乡下消息闭塞一点的不知道,石屏街市上有几个人不知道的?虽说许多人都说是王员外克妻,可我觉得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你不要听二嫂的,她是想旁人承她的情,把你介绍给了王员外,然后让王员外帮她家美玉找一门好亲事,你想想看,要真的是那么好,她怎么不把美玉嫁过去,巴巴的过来找你干啥?二嫂可不是那种肥水舍得流外人田的人。” 这话倒是说到谢四妹心坎里去了,她原本也疑惑着呢,二郎来了之后一个劲的吹嘘王员外家多有钱多有钱,家里头的奴才都是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说的她都恨不得立马飞过去看看王员外家是不是真的富的流油。 可江秋意说的这些,二嫂却是一个字都没提的,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存心要来骗自己的。抬头看看四周,谢四妹想着自己如今的光景,突然悲从中来,一把拍在了桌面上,那上头的茶具都被震的叮当作响。 “你们,你们都一个两个的都想害俺!俺现在还不够惨吗?有家不能回,天天跟一群尼姑窝在一起敲木鱼,阿娘也忒狠心了,不来看俺也不来接俺回去,难道要俺一辈子烂在这尼姑庙里?那干脆俺也出家当尼姑算了!” “你娘不狠心,她就是怕自己不够狠心才不敢来看你,一见到你不管你知不知错能不能改,就忍不住要接你回去,可她真心希望你能知错,你能改过。今早上都跟到村口了还是回去了不敢来,四妹,你能明白你娘的心吗?” “明白?俺不明白!这么说阿娘本来是打算来接俺回去的是不是?是你,肯定是你又在阿娘面前说了俺的坏话,阿娘才不来接俺的。江秋意,俺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害俺?还有阿娘,疼六郎这一个野种还不够,现在还要把野种的媳妇看的比亲闺女还亲,她到底是咋想的?到底是咋想的?” “谢四妹!你嘴巴放干净点!六郎是你弟弟,是你阿爹正儿八经收养的义子!” “呸!老坟头捡回来的野种他也配当俺弟?这么些年吃俺家的住俺家的穿俺家的,不知回报也就算了,还不知从哪找回来你这么个合起伙来欺负俺!明明俺才是阿娘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就算六郎是男孩,可他不过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凭啥阿娘疼他要比疼俺还多?凭啥?” 江秋意一震,原以为谢四妹只是自私自利,却不想她心底里的怨恨竟这样多,这佛门清修之地,将她耐着性子伪装的面具磨掉了,她干脆龇牙咧嘴的露出原本丑陋的面目了。 这样的谢四妹,还能知错?还能改过吗? 第174章伸手摘星 “就凭他肯当掉关系着自己身世之谜的玉佩来救你娘,你娘就没白疼他!” 江秋意到底还是忍不住,厉声质问:“谢四妹!你娘不疼你吗?从小到大她舍得叫你洗一个碗扫一回地吗?家里家外的活你姐一个人全干了,好吃好喝的却全都先紧着你,她和你同岁,不过是大了你八个月而已,可她对你娘心生怨怼了吗?” “倒是你,你娘巴心巴肺的疼着你,可她病的快要死了,你手里头有银子却不舍得拿出来救她一命,你知道她有多心寒吗?自打你走了之后,你娘成日里唉声叹息,吃不下睡不着,又能比你在姑子庙舒坦多少?” “她活该,谁让她不来接俺回去的?当年要不是她非叫家里头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阿爹治病,俺家至于穷成那个样子吗?谁不知道得了肺痨根本就是治不好的?她不信,非得叫家里头的钱全填进了那个无底洞,最后人才两空!” “俺这些年吃不上穿不上,就全都是她害的!俺才不会像她那么傻,明知道是救不活了还一个劲的往里头砸银子,那十两银子俺当时就算是拿出来了就一定能救活她了吗?” 江秋意再一次震住了:“所以你把钱留下来,准备等你娘走了以后给自己谋一条更好的出路,或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你已经找过二嫂了,大嫂那边是不可能的,她一贯跋扈,只怕收了你的钱也不一定会替你办事,你……” “俺怎么了?俺为自己打算有什么错?难不成阿娘死了俺们就都要跟着她一块去死?俺不过是想嫁的好一点,不用挨饿受冻,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这样很过分吗?很过分吗?” “不过分,好日子谁不想过?可你对自己的亲娘见死不救就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这就是不只是过分了,谢四妹,只有人,才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亲娘都不救的畜生!” “畜生?你骂俺是畜生?要不是你,阿娘早死了,六郎被赶了出去,二嫂得了俺家的老宅子,早就替俺找一户大户人家嫁了,俺现在过的就是少奶奶的生活,还用得着在这天天吃斋念佛吗?” 却原来,当初盼着六郎娘早死的那么人里面,还有一个她的亲闺女…… 江秋意只觉得心寒,心寒之后还心惊,幸好早上六郎娘没跟着来,她来了听见了该有多伤心? 怀里头还踹着六郎娘亲手缝制的小衣,说是怕四妹走的急,没带够换洗的,巴巴的熬了几个通宵,一针一线给她缝的。江秋意站了起来,将小衣从怀里头掏出来,突然就失去了和谢四妹争辩的兴趣,只小心翼翼的把小衣藏的皱巴巴的每一寸布料抚平,声音悲凉。 “你娘怀你的时候该是日盼夜盼希望是个男孩,可生下来你是个女孩,偏偏还早产身体虚弱,我相信当时肯定有许多人劝你娘和你爹,要不就把你丢了吧,病怏怏的小女娃,送人也是没人要的。” 江秋意的声音很轻,就像有一只蚂蚁,爬上了谢四妹的后脊梁干,她每说一句话,那蚂蚁就不紧不慢的往前爬几步,叫她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可你爹娘没有舍得不要你,哪怕知道你很难养活,哪怕不是他们盼望的男孩,他们还是把你留下了。在生命的最开始,他们没有因为你可能养不活,养不大而放弃你。可好不容易把你养大,你却一心盼着他们死快点?” “谢四妹,这么多年你白活了你!” 电光火石之间,江秋意已经反手给了谢四妹一巴掌,这一次的力气奇大,谢四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在了门槛上。 她摸着脸,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敢置信,江秋意居然又打了她!她长这么大,唯一挨的两回打都是出自这个女人之手,她怎么肯罢休?谢四妹瘫软在地上起不来,就开始破口大骂,什么样难听的词都从她嘴里彪出来过。 江秋意凉凉的站着双手环胸,任由她撒泼打滚,心里头只忍不住的要叹气,谢四妹这个样子,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禅房里的吵闹终于还是惊动了其他人,外头围了一圈修行日浅尚且保持着好奇心的小姑子,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隐约听着,四妹来的这几日,好像在姑子庙里也得罪了不少人。 那些人无非是说她好吃懒做啦,言语刻薄啦,见风使舵,巴结出身富贵的香客啦之类的。 江秋意听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其实按照她的个性,眼下真特么的想把谢四妹打趴下,将她那颗只装着她自己的心掏出来看看,倒是是什么颜色的? 可是她不能,六郎待家人最是无怨无悔,连他那两个不像话的哥哥他都隐忍了这么多年,更别说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了。 一名和谢四妹同屋的小姑子做完早课回来,双手合十,像江秋意点头见礼,而后又对谢四妹说:“静慈,师傅命修习清心经,是希望你能学会平心静气,你怎么又犯口舌,去禁闭室里面壁思过去吧!” 和四妹同屋的小姑子是广慈主持的关门弟子,广慈主持对四妹不可谓不照顾了,让她单独与自己的关门弟子住一间独立的禅房,衣食住行上全都比庙里头的其他小尼姑要好上许多,人家都还是十几个人挤一张大通铺呢! 可谢四妹并不领情,一如她娘视她如珠似宝,她依然心如蛇蝎。 掌管戒律的姑子很快就将四妹押走了,她被押去受罚的时候犹自骂骂咧咧的叫人听了都忍不住皱眉。 江秋意很惭愧:“师傅,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回家商量一声,不日便来将她接回去吧!本以为佛门清净之地能教会她平心静气,却没想到她只是平白的来乱了庙里头的清净。” “阿弥陀佛,江施主言重了,广慈师傅说过,你若是萌生了接静慈回家的念头,便提醒施主一句,你可是那要伸手摘星辰的人。” 伸手摘星? 来了哈,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放大招了!宝宝们,爆更来了! 第175章心好累(三更) 江秋意一愣,随即又笑了出来:“阿弥陀佛,谢谢小师傅,谢谢主持大人的点化。” 胸膛中因着谢四妹的事情被勾起的那种无力无能的感觉,像一团迷雾,原本笼罩了整个心田,广慈主持的点醒,让江秋意茅塞顿开。谢四妹死性不改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能做的自己都做,于心无愧!难不成还为了她就不活了? 离开姑子庙之后,江秋意径直去了八姓庄,她买的地租的地已经动土好几天了,只可惜进展慢的很,十里八乡的壮丁几乎全都是去服兵役了,留下来的男人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就没有几个好劳动力。 江秋意站在田头,这地里头的先是请了一帮妇人过来帮忙除掉了,妇人的工钱相对低一些,于是能请的人手就比较多,除草的工作早早的就完成了。 可是这翻土犁地,一连过了好几天,也没什么进展,眼瞅着这几十亩地,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种上,江秋意心里急的,站在田头口干舌燥的,恨不得自己个撸起袖管下田去干。 “谢夫人,谢夫人……” 不知打哪冒出来这么几句火急火燎的呼唤,江秋意愣了好久,才想起来是在喊自己。连忙回头去看,来的人竟然是县太爷的书童——不问。 “谢夫人,谢夫人,您,您救救我们家王爷……” 不问气都喘不上了,急忙忙的跑到江秋意面前,弯着腰扶着自己的膝盖,也不知道到底是跑了多远的路,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出什么事了?你别急,缓一缓,先缓一缓再说。” 可不问却顾不上自己了,噗通一声就在江秋意面前跪下,泪眼望着她:“夫人,您救救我们家王爷吧!他被小安山上的山贼挟持了,他们要我家王爷千刀万剐啊!” “怎么回事?从龙卫呢?你家王爷为什么会被劫持?他不是说招安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吗?” “都是那股子山贼狡诈!他们说要王爷亲自前去才肯协商招安一事,事先言明不准王爷带从龙卫或者衙役过去,奴才与王爷一块上的山,谁知道一上山他们就把王爷挟持了。” “放小人回来是要小人筹两万两黄金,才肯放过我家王爷,不然他们就要撕票!夫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家王爷啊,这些年王爷散尽家财种植水稻,接济贫民,王府早就穷的叮当响,根本筹不出两万两黄金啊!” 不问是王府的家生奴才,自打他爷爷那一辈就效忠于司徒律津一家,何况他还从小伺候司徒律津,其中请情谊自然是旁人不能体会的。 当下他急红了眼,连王府的家底都抖落了出来:“别说黄金了,就是白银一千两也没有啊,王爷连祖传的府邸都无偿送给了太子殿下当作羽林郎的训练场地,王爷现在两袖清风,什么都没有了,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还有人要害他?” 不问大约是跟在司徒律津身边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一下子慌的不成样子,几乎都口不择言了。江秋意想将他扶起来,却发现他双腿软绵,根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干脆蹲下,与他平视。 “不问,听我说,深吸一口气,先别慌,别慌,我有办法的,我有办法!” 江秋意看着不问的眼睛,眸色从容不迫,脸上波澜不惊,眼底胸有成竹,仿佛摆在她面前的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火烧眉毛的大事,对她而言,仅仅是举手之劳而已。 终于,这份淡定从容感染了不问,不问慌张惶恐到溃散的眼神,一点点的凝聚起来,他的眼睛里,只剩下这个说她有办法的女人。 “从龙卫呢?王爷不让他们跟着,他们就不跟着了?暗卫什么的不都是贴身保护寸步不离的吗?” “从龙卫虽是暗卫,可他们的宗旨却是:主人有命无所不从。王爷不让跟,他们自然就不敢跟了。都怪我,都怪我,应该提醒王爷的,哪怕命黎光暗中保护也是好的啊!那些乌合之众又怎么能察觉黎光这样的高手隐匿暗中,都怪我……” “若当真是乌合之众,又怎么会知道从龙卫这样隐秘的组织?”黑色眸中精光闪过,皇室暗卫这样的组织可不像禁卫军一样,能堂而皇之的摆在世人面前,绝大多数人是不知道从龙卫的存在的,要不然秦师爷怎么可能栽那么大的跟头。 可小安山的山贼居然知道?那么他们恐怕就不是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那么简单了。 “王爷被挟持之后,从龙卫没有设法营救吗?” 不问摇头,简直是痛心疾首:“王爷不准,被挟持后王爷给从龙卫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命他们退守府衙,不得他令不准外出半步,我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说,去找谢夫人,谢夫人会有办法的,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从龙卫或者衙役插手。” 江秋意挑眉,这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自嘲了句:“你家王爷倒是真看得起我,放着武艺高强的从龙卫不用,反倒来指望我,我一介弱质女流能干什么?难不成他指望我杀上小安山,把那群山贼全杀了救他出来?” “不,不,王爷说,不管结果如何,一定不能伤害那群山贼。”说到这,不问的眼泪就留的更凶了,连声音都是哽咽的。 “王爷连身后事都交代了,他说若是他没了,就修书告诉太子殿下,皇室的罪孽他已经尽力偿还一二了,请他看在自幼相识的情分上,放过小安山众贼,还有,一定要修通小安山的隧道,那是他答应夫人的,绝不能食言。” “唉……”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虽还不清楚事情的头尾,可这只言片语里已经露出了端倪,江秋意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只觉得认识司徒律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理智告诉她,皇室的事情一定不能沾,沾上了一点点都有可能被卷进那无底深渊里,可叹气归叹气,她说出来的话却是:“走吧,我随你去一趟小安山。” “夫人可是有办法了?您打算怎么救我家王爷?” “我打算用三寸不烂之舌去感化那帮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叫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心好累,其实我口才并不好!5555…… 第176章去见山贼头(四更) “不问,小安山的山贼大约有多少人?” “根据之前打听到的情报,大概是支不到两百人的队伍。” “他们占山拦路打劫多长时间了?” “已有十年之久。” “朝廷怎么没派兵剿匪?” “这伙人神出鬼没的,小安山山脉虽不高,可树木茂盛,地形复杂,寻常人进山很容易迷路,再加上这伙人寻常不会轻易下山打劫,这十年时间里,他们也没下来打劫过几次,就是着山路,过往的商旅缴纳一定的过路费,他们也就顺利放行,甚至还有商旅出钱请他们当向导,一路引领着过小安山。” “从石屏乃至更北边的一些县城,想去临安或者南秦,要么走水路,要么翻过小安山,其实当真论起来,翻过小安山耗费的时间比走水路还短,毕竟水路要绕上一大圈,这么说这群山贼也不全然是莽夫,他们占山,占的还真有眼光。”江秋意分析着。 “话是这样没错,可寻常商旅听说山上有山贼,还有几个敢从小安山过的,还不都情愿耗费更多的时间走水路。” “占山十年,可犯下什么大案吗?” “没有,府衙里关于这伙山贼犯案的卷宗少之又少,只有几起,不过是劫了几批无关痛痒的寿礼,最严重的一次是抢了朝廷押运粮草的官船,可那年正好赶上北秦大旱,这伙山贼抢了粮草全都发放给了石屏的贫苦百姓,朝廷出兵剿匪,连府里头的衙役都不肯出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哟,这么说还是群侠盗啊?一群有情有义的山贼,挟持了一名同样有情有义的王爷,这倒是真有趣。” 江秋意坐在马车里,突然笑了一声,走一路问了一路,大概齐的弄清楚了状况,不等赶车的不问说什么,自己就放下车帘子,安心的坐回马车里。 不问心急,马车赶的飞快,到小安山山脚下的时候,江秋意全身的骨头都快颠散架了。刚从马车里钻出来想说不问两句,脖子上一片冰凉,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来人围着黑色面纱,只露出一对又粗又黑的眉毛,和一双凶神恶煞的眼睛。不问已经被拖下了马车,一个壮汉押着他,脖子上同样架着一把大刀。 自己露头之后,两个壮汉明显一愣,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都抖了抖,差点没给她蹭破皮。 “咋地,救兵是个女人,叫你们大吃一惊了?” “救兵?就凭你?和这只软脚蟹,你俩也配称救兵?”押着江秋意下马车的壮汉明显的不屑,瞧江秋意的眼神都是轻蔑的。 “既然那么瞧不上女人和软脚蟹,又何必吓的亮刀子出来吓唬人呢?,有点个男人风度好不好?我一介小小女子,也值当你动刀动枪的?来,来,快把刀放下,你这样拿刀对着我,我脚软走不动道。” 江秋意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笑容忽闪忽闪,几句话下来,原本你死我活的冷硬气氛突然间莫名其妙的和谐了起来,她和这些人说话的态度,半开玩笑半讨饶,压根就没拿他们当凶神恶煞的山贼对待。 可奇怪的是那两个人竟然也不恼怒?互相对了一眼,不问脖子上的大刀还是驾着的,押着江秋意的壮汉改用刀柄抵着她的后背,驱赶着她往前走。 小安山和高耸如云端的金贵岭是没法比的,不过这上山的路植被也太茂盛了,人都是从爬藤植物中滩着过的,江秋意被那些藤蔓绊倒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摔跤之后终于看清楚了那些植物,她突然疯了似的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高兴的手舞足蹈。 “哎,,小安山上都是这种藤蔓吗?” 不止那个两个山贼,就连不问都被江秋意那一脸如获至宝的表情弄的一头雾水,其中一名山贼傻傻的回了句:“是啊,漫山遍野都是这种藤,砍也砍不完。商旅过路,兄弟们带斧头在前头开路,都能砍豁好斧子。” “闭嘴,老王,你话太多了!小心撕了你的嘴!” 押着江秋意的壮汉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刚才答话的相对身形矮小些的山贼讪讪然的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 “别生气嘛!有这漫山遍野的宝贝你们还要两万两黄金做什么?真是坐在金山银山上犹不自知啊!” “走走走,别他妈的废话,这玩意是能吃啊还是能喝?就是一大堆的杂草,你休想糊弄人!我看你身上也不像是带了两万两黄金的样子,两手空空的就敢上山来,你等着,看怎么收拾你!” “我没有两万两黄金,可我有价值两万两黄金的点子啊!快点快点,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见见你们了,糊涂县令的事情先放到一边,我有笔大买卖要跟你好好谈谈,走呀,你们倒是快点,别墨迹了!” 瞧着那个积极主动的不得了的俏娘子,那山贼露在黑巾外的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从来被山贼挟持的,就算是男人也都哭爹喊娘的,哪有她这样的,兴高采烈还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山贼头头的?不知道山贼头是山贼里最凶残的吗? 小安山当真是漫山遍野都长着生命里极强的那种藤蔓,朝廷若是当真派兵上山剿匪,人马陷在藤蔓里减慢了速度,那简直就成了山贼的活靶子,他们只需要搭弓射箭,压根不需要真正面对面的打起了,就足以让朝廷损兵折将了。 估计这也是十年来历任县太爷都不动这一块地方的原因,反正他们也没犯什么大案,就算是剿灭了也不见得是多大的政绩,可要是因此损兵折将,连累本就不富裕的朝廷还要出一大笔官兵的抚恤金,那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小安山的首领应该是深谙这其中的道理,一路走来,竟真的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他们在此地占山十年,踩也能踩出一条出入方便的小路来了,可是他们没有,反而任由藤蔓分疯长,进出也没有固定的路线,全靠斧头开道。 第177章都跟我下山种田去吧!五更) 想象中的山贼老巢最少应该是山寨大门紧闭,楼头上戒备森严,偶尔有拿着兵器巡逻,凶神恶煞的山贼走过。 可江秋意看见的,却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小山寨,于小安山山顶上,三三两两的孩童嬉戏着跑过,要不是司徒律津正被五花大绑在村子广场中央的圆柱上,浑身血迹斑驳,江秋意还真的以为自己不过是进了哪个寻常的小村落呢。 “王爷,王爷……” 不问红了眼眶,飞奔了过去想去看看司徒律津的情况,可还没跑到他身边,就被负责看守的人一脚踹在心窝上,翻滚出几米远,全身上下都是尘泥。 “王爷……” 不问挣扎着爬起来,还想再冲过去,却被江秋意制止了,她负责不问站起来,轻轻的说:“没事,你家王爷死不了,杀人的方法有千百种,人家既然选择了折磨他,那就说明一时半会还不会让他死掉。” “啪啪啪……” 一阵不紧不慢的掌声响起,江秋意察觉到周围的山贼全都不自觉的散发出敬畏,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大厅里头走出来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大汉,没有带面纱,只是左边脸颊有一大块的烧伤,疤痕陈旧,狰狞丑陋。 身边的两个山贼也都了黑色的蒙面巾,竟跟那山贼首领一样,全都是在左边脸颊有一大块狰狞的烫伤疤痕。虽然伤疤丑陋,可还是不难看出他们年纪其实并不大,估计也就二十几岁。 “爹爹,爹爹,你回来啦?这次下山可给俺带糖葫芦回来吗?” 不知打哪跑出来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娃娃,上来就抱住了方才押着江秋意的那名山贼的,亲密的搂着撒娇。 那被称作老王其实并不老的山贼一时窘迫,连忙推开孩子:“去,去,玩去,没看见爹爹办正事呢吗?快找你娘去。” 情急之下出手难免不知轻重,那孩子被推到在地上,愣了愣,突然间哇哇大哭起来,急的他爹一面瞅着自家首领的神色,一面心急如焚却也只能一个劲的吓唬自家的孩子:“别哭了,快滚去玩去!别搁这哭!” “来来来,我这里有好吃的糕点,你要是不哭了,我给你吃好不好?” 最是见不得小孩子哭的江秋意,拿出了怀里头原本给谢四妹准备的八珍糕,可惜她们一见面就吵架,最后气的都想不起来八珍糕这回事了。不过那个没良心的,想起来也不给她吃! 小娃娃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江秋意打开了油纸,里头放着几块漂亮糕点,他停止了哭泣,却也不敢伸手去拿,而是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爹,而他爹则回头看看他们家首领。 然后他们家首领再饶有兴趣的盯着江秋意。江秋意回头,瞧见了他深藏在兴趣底下的戒备,捏了一块八珍糕放在自己的嘴里吃了起来。 “很好吃的,是甜的哦!姨姨本来是给另外一位姑姑准备的,可惜我们俩吵了一架,然后我就气的没给她,现在便宜你了,你吃不吃?” 小孩子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呀转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又抬头看了看他爹,他爹仍是看他们家首领,这回首领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小娃娃瞧见了,一把就接过了江秋意手里头的糕点,塞了一大块在嘴里边,也不等他爹的指示了。 可见,连山寨里的小娃娃都知道,小安山是谁说了算。小娃娃得了糕点,一阵风似的跑了,江秋意站了起来,环视一周,自打他们进来之后,原本还在浆洗缝补的女人们带了玩耍的孩子,全都躲进了屋里,房门紧闭。 一时间只剩下广场上的江秋意一行人,还有悠悠转醒的司徒律津,看样子是被打的不清,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你,你来了……” “嗯,你还没死?” “没,这次,这次……” 大概是想说麻烦她了连累她了之类的话,江秋意摆摆手:“别,煽情的话我不爱听,回头折合成银子来谢我吧!” 司徒律津一愣,勾了勾干渴的缺水蜕皮的嘴角,说来了句:“好,秋娘,他们,他们都是苦命人,你,你不要为难他们……” “糊涂县令,你搞搞清楚好不好?我一介弱质女流现在刀斧加身,哪有那个本事去为难他们?你不担心担心姐姐我的小命能不能保得住,反过来叫我不要为难他们?当真是被打傻了吧?” “呵呵……他们,他们不杀女人的……” “哦?”江秋意倒也没觉得很意外,见那首领还在饶有兴趣的盯着她,干脆就方方的任由他看个够,自己也毫不客气的打量着他。 这伙山贼平时应该没少操练,清一色的全都是壮汉,这要是拉下山去种田,那几十亩地的开垦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吗?还有挖鱼塘的事情也就有着落了。 江秋意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弯弯的,眉眼间带着狐狸般的狡黠,倒叫那首领唬的一愣一愣的。 寻常人见到自己这张狰狞丑陋的脸,都不需要怎么吓唬,就该屁滚尿流的求饶了,怎么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却像饿死鬼见着饱饭似的,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笑? 视线胶着僵持不下,山贼首领先开了口:“不杀女人是不杀女人,可你这小娘子姿色不错,留下来当个压寨夫人还是不错的,兄弟们你们说呢?” “好!咱也空了这么多年了,是该好好找个女人乐呵乐呵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在这把这送上门的小娘子办了吧!你将人扛进去,弟兄们绝对不闹您的洞房,你好好干!” 大厅里头随即走出来十几二十个山贼,真他么的清一色的壮汉啊!除却江秋意身边的这两个还有那首领,其他的人脸上倒没有相同的烫伤,站在他们家首领身边,一个个没大没小的起哄着。 江秋意眼睛眨巴着,笑容甜蜜:“我不做压寨夫人,我嫁过人了有相公的,不如我做你们的大姐大,你们都跟我下山种田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紧接着满堂哄笑,敢情这模样俊俏的小娘子是个失心疯的啊?要做山贼的大姐大?还要山贼跟她去种田? 第178章他起了杀心?(六更) 哄笑声不绝于耳,不同于不问那种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情绪,江秋意的心已经比上山之前定下来了许多,如果这当真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那她真的会无计可施。 可是他们不是,但看他们对司徒律津的态度,应该只是对司徒皇室有着什么深刻的仇恨才是。 江秋意不动声色,面色如常的说:“怎么,你们不信?我这个人啊从来不说大话,我敢说,到最后,你们一定会同意跟我下山去种田的。” “小娘子,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哪来的自信?” 山贼头领只一个眼神,江秋意身边的小喽啰就又将大刀驾到了江秋意脖子上,这一回,明显带了些狠劲,冰冷的刀刃压的她肌肤生疼。 稍微动了动,旁边的人立马怒目相视:“老实点,不准动!” “哟,有这本事,上闸北城去叫魏人瞧瞧啊!拿着刀在一个女人面前耍什么威风?有本事你倒是真的砍下来啊?也叫你那儿子瞧瞧他老子是有多勇猛无敌!” 江秋意说这话的时候只睨了拿刀对着她的男人一眼,就足以叫他羞愧的低下了原本横着的脑袋,紧接着她目光如炬的盯着山贼头领,像是想从他眼里看到什么。 果不其然,他眼底掠过一抹不忿,似是被冤枉了,紧接着又恢复如常,看江秋意的眼神多了一抹毒辣,像是想恨不得撕了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嘴。 自古身边能聚集一大帮人的,不外乎以利益或者以道义聚之,瞧这山寨里头穷困潦倒的模样,还有他们这些人身上并不怎么体面的衣裳,就知道,这山贼首领不是靠利益把他们聚集在一块的。 “呸!朝廷拿我们当狗,我们凭什么要去替他们卖命?”说话的是山寨首领身后的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子,不同于其他山贼的威武雄壮,他看起来像是个地道的。 听这群山贼的口音,竟都不像是北秦这一片的人,来了十年之久依旧乡音难改,即使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极力隐藏了,还是不难听出,应该是南秦那边的人。 背井离乡从来只有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那么做,再看看首领脸上的疤痕,仔细瞧着应该是为了掩盖刺面的痕迹才故意烫伤自己的,在大秦,只有偷盗才被处以刺面或者剁手的极刑。 十年前落草小安山,十年来只劫了几批生辰礼,还有一船官粮,其余时间不不杀人不放火,山贼做到这个份上,倒也是奇葩的很。 心里头稍微有了些计量,江秋意说:“谁说的当兵打仗是为朝廷卖命?老秦人从军,从来只有一个理由:大秦疆土神圣不可侵犯!” 这样大义凛然的话,出自一介娇小妇人的口中,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和谐,反倒是她脸上的热血沸腾,叫人看了心生愧疚。 说完那一句,众人皆以为她接下来要慷慨陈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谁知道江秋意话锋一转,直接问那山贼首领:“喂,那位神勇威武的,咱来搭伙做买卖怎么样?” 众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就连不问都一个劲的拉扯江秋意的衣袖,倒是被打的半死的司徒律津,扯了扯嘴角,无力的笑了笑。 江秋意提起赚钱的事情总是异常的兴奋,却又不是普通商人那样的唯利是图,而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摩拳擦掌,恨不得尽早试试自己的计划是否可行。 早有眼尖的小弟去搬了把椅子放在了山贼首领身后,他淡然落座,翘起二郎脚饶有兴趣的看着江秋意:“这倒是有趣,那你倒是说说咱怎么个大伙做买卖法?可是我们杀人,你负责越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江秋意倒也是不恼,直接了当的说:“我在八姓庄租了几十亩地想种黄豆蚕豆,眼下各村各户的壮丁都去当兵了,那几十亩地原就荒废多年,这骤然开垦起来很是缺人手,你们都给我帮忙吧,我也不会叫你们白干活,我给工钱还管饭,怎么样?” “不怎么样,老子实在没听出来你这计划有什么好的?” “你帮了我这一次,等到秋天的时候,我能帮你把整个小安山的蛇麻草全都变成黄金!” “呵呵呵呵……,你听听,那就是个疯婆子,蛇麻草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除了拦路绊脚还能干啥?还变成黄金呢!真是个失心疯的女人。” 说话的是那个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叫高老八,平时在这山寨里的分量相当于智囊师爷。他的话一出,其他的山贼就都跟着随声应和。 首领不说话,只看着江秋意,像是知道她肯定还有下文。 江秋意也只是满不在乎的笑了笑,紧接着便一脸倨傲的说:“听说过魔芋豆腐和麻辣小鱼干吗?小安山在石屏肯定有眼线吧?你们的眼线有没有回来报告,石屏县出了两样风靡十里八乡的稀罕吃食。” 首领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神深了深,显然是听说过的。江秋意也不急,只笑着,高深莫测的说: “魔芋豆腐是用人人避如蛇蝎的蛇六谷做的,麻辣小鱼干是用白送都没人要的小鱼仔做的,变废为宝的事情我很拿手的,你们觉得这满山的蛇麻草除了帮你们困住那些想是上山剿匪的官兵就别无他用?其实不然,在我看来,小安山可是遍地黄金啊!” “你是那个谢家村的巧妇?秦师爷一案里头帮着官府验尸的稳婆?姑子庙门前为楚苗苗请出漫天祥云的妇人?” 江秋意说的没错,小安山在石屏确实安插有眼线,不然怎么能安然占山十年? 最近这段时间,最让山贼首领感兴趣的,莫过于秦师爷一案里头协助官府办案的稳婆,还有替此案受害者楚苗苗正名的所谓神迹,而这两者,都和同一个女人有关。 “是。” 江秋意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不知怎么地,她怎么觉得自己如实相告之后,原本不将她一介女流放在眼里的山贼首领,突然间眼中杀意旺盛,端正过态度看自己,却是警惕防备渐生。 完了!他起来杀心?可是为什么? 第179章我比稳婆能干!七更) 原来一个地方的气氛如何,是和里面的人气场有直接关系的。山贼首领眼中闪过杀意之后,他身边追随多年的手下全都即刻接收到了,立即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临大敌似的防备着江秋意。 诚然,被一群虎视眈眈的山贼盯着还是很毛骨悚然的,江秋意隐约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想办法补救。 “秦师爷一案协助官府不过是碰巧而已,我本是南秦大户人家的药婢,被卖到了石屏嫁给了谢六郎,那日赶巧撞上就顺手帮了官府一把。至于姑子庙的神迹,那就跟我更加没有关系了,那是菩萨显灵,我不过是医治过楚苗苗,怜她命运多舛才替她出面主持整件事情而已。” 山贼首领外号疤面,在这一片占山十年,却没有人知晓他真正的来历,只知道他虽落草为寇,却为人仗义,手底下从来没有伤害过老弱妇孺。 疤面沉着脸打量江秋意,但凡是太过能干的人,总是免不了要被人怀疑。江秋意干的那几件事情,在这一片不可不畏名声大噪啊。 “碰巧?那倒真是巧的很!来人,先将她绑了再说,你不是擅长变废为宝吗?那最近应该没少赚那的银子吧?将你绑了,回头自然有赎金送上山来。” 当真是老虎的摸不得,这帮山贼,就没按常理出牌的,莫名其妙的就打起了绑票的主意。心头涌上了薄怒,江秋意喊了一嗓子。 “落草为寇就当真连脸都不要了是吧?我男人随军打战去了,家里头就一个老娘两个病弱的姐姐,还有我这刚进门就要守活寡的媳妇,同样是老秦男人,谢六郎去保家卫国,你们这些山贼却绑了他媳妇儿去问他老娘要赎金?当真是好汉!好汉啊!” 挑眉一看,疤面身后的大堂上挂着“聚义堂”三个字的牌匾,江秋意的无名火烧的更旺了:“聚义堂?狗屁!一窝子不要脸的山贼,专门欺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义在哪里?道义仁义,你们是沾得上哪样?” 眼见着两名山贼拿了绳子当真要过来绑她,江秋意干脆撒开嗓子骂了起来,她的话掷地有声,就连那紧闭着的房门也有不少偷偷打开来看的。 疤面只觉得血液全都涌到了脸上,被一介女流如此羞辱,还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实在是太过丢人了!眼底有杀意掠过,这是头一次动了杀女人的念头。 挥一挥手,就有人拿了块脏兮兮的破棉布了江秋意的嘴巴里,将她双手都困捆了,连同不问一块,全都推搡着要去绑在那跟圆柱上。 江秋意刚刚被绑在了司徒律津身边,大堂后头就冲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疤面跟前:“,,你快去看看吧!小姐,大小姐要死了!” “胡说!芳儿早上还好好的,杏果儿你说清楚,大小姐怎么啦?” “大小姐腹痛难忍,而且,而且她,她,总之总之就是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都快疼死了!” “你个没用的丫头,你倒是说清楚啊,大小姐到底怎么了?” “俺,俺说不清楚,,您快去请个大夫来给小姐瞧瞧吧!啊,不不不,大小姐说让您去给她请个稳婆回来……” 即使被五花大绑,即使旁边的司徒律津正后悔莫及的碎碎念不该连累了自己,江秋意还是很清楚的听到了那个丫头说要去请稳婆。 哎呀妈呀,稳婆能干的我都能啊!不,我比稳婆能干一百倍!江秋意急的一个劲的就想喊出来,奈何嘴里头的布实在塞得太紧。 疤面听完小丫头的禀报之后,也顾不得其他了,一大群人急慌慌的就往后院冲进去,只隐约听得跪在地上的杏果儿回过神来之后,连忙追了上去,还一边跑一边说:“,你别进去,大小姐,大小姐的病不能见人啊!” 估计这位大小姐在山寨里的人缘很好,已经有几家听见动静的,开了门带了孩子也跟过去瞧了,就连负责看守的山贼,也都伸长了脖子望着后院的那个方向,都顾不上把不问也绑上去了。 江秋意侧过去脸,一个劲的朝司徒律津眨眼睛,示意他将自己嘴上的棉布咬掉,可惜司徒律津这根木头,死活看不懂江秋意的眼色,急的她没有办法了,只好伸长了脖子往司徒律津脸上凑,想蹭着他的脸,把塞嘴的棉布蹭掉了。 这司徒律津书读多了脑壳也浆糊了,被江秋意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的连连的后退,要不是他正被死死的绑在圆柱上,估计他都该落荒而逃了,还得是一边逃一边默念: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 他把脸列开的老远,江秋意没有办法,只好在他肩头上噌,可怜他身上有伤,被这一噌就疼的嗷嗷大叫起来。 “闭嘴!” 好容易蹭掉了塞嘴的棉布,江秋意看着司徒律津简直恨不得给他一脚,幸好这个时候疤面和他的弟兄们用担架抬了人出来,看守的山贼全都凑了上去关切的问东问西,根本没人管江秋意这边。 担架上抬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女子,正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脸色青白交错,脸上全是疼出来的汗,嘴唇却被她自己咬的都出了血。可不管身边的人怎么问她,她就是不肯说自己到底哪里难受。 杏果儿跟着旁边,声音都被五大三粗的山贼们淹没了,她一个劲的说:“找稳婆,找稳婆,小姐说找稳婆……” “找什么稳婆?”碎碎念的厉害了,疤面邪火上来,一反手就将杏果儿推倒在地上:“大小姐还没成亲又不是生小娃娃了,找什么稳婆?人命关天,你没瞧见她都疼成那个样子了吗?当然是下山去同仁堂请坐堂大夫啊!” 同仁堂的大夫,那就是那个仗着一点微薄的医术,选择性的医治他认为值得医治的病人的无良大夫吗?找他给贼窝里的女人看病?笑话吧! 第180章看诊(八更) “你去了也没用,人家根本不会给你看的。” 瞅准了时间,江秋意凉凉的开了口:“第一,你是山贼,同仁堂的孟春良见了你第一反应肯定是报官。虽说你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吧,可好歹也是这一带唯一的,朝廷拿了你,给孟春良一两个赏银还是有的。” 那群原本抬着担架正往山寨们从的山贼们忽然间停下了脚步,一个个回头愣愣的看着江秋意,显然的话还没有说话,可已经直中要害。 “更何况从龙卫虽听了他家糊涂王爷的命令不能上山来为难你们,可你要是不知道死活的撞到人家的地盘去,人家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第二,这位小姐的瞧着生的是女人病,女人的病你就是拿刀架在孟春良脖子上,他也是不会看的。” 孟春良倒不见得真那么有骨气,吓唬一下还是给看的,只是眼下江秋意却不得不这么抬举他。 “,,别去,我不去看大夫,你,你……” 疼的已经满头大汗的小姐艰难的爬了起来,挣扎着就想从担架上下来。杏果儿忙去扶,掺扶着她又一个劲的说:“稳婆,稳婆,给大小姐请稳婆,不要大夫,要稳婆……” 这一众的彪形大汉全都愣了,倒是江秋意忍不住的庆幸了起来:“,我能帮上忙哦!我是药婢出身,不然让我帮这位小姐瞧瞧吧!” 疤面却是不肯,当下黑了脸:“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打什么主意?你是看寨子里这么乱想趁乱逃跑吧?我才不上你的当,你一个年级轻轻的小妇人,你懂什么!” “你说我懂什么?我懂的肯定比你多,比如此时此刻,你不能明白这位小姐的痛苦,可我却能准确无误的说出来她的症状你信不信?” 瞅了眼那被丫头扶着却还痛苦不堪的捂着肚子的小姐,还有她那明显一直发抖的,江秋意说:“这位小姐肯定很想去茅房,可是吧又很不想去茅房……” “你,你,你住嘴!” 其实她也没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说那么清楚,这不才说不到两句,那位小姐就急了,也顾不得疼了,连声喝止江秋意。 江秋意十分配合的闭上了嘴,其他的事情就看这位小姐的了。 “,你先放她进来给我瞧瞧先,我,我实在是……太难受了……” 大小姐苍白着一张脸,话都说不全了,可那意思却是很坚定的。疤面愣了愣,也来不及细想了,一个小娘子,大不了就跑了吧!难不成还能叫她把那挨千刀的王爷也救走不成? 大小姐要紧!大小姐要紧! 疤面一挥手,立马有手下上来替江秋意解了捆绑,推着她下来,这个时候她倒也没讨价还价的提什么条件,而是直接的拉过了那位大小姐的手腕就替她把脉。 “这里恐怕不太方便问诊,大小姐你看……” “嗯……” 大小姐斜了一眼旁边的杏果儿,她立刻领会:“快快,快把大小姐抬回房间去,让这位夫人给她看看,快点快点……” 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又把那位大小姐抬了回去,江秋意跟在后面跑,才没走几步,就被疤面扣住了手腕。 “你不准打歪主意,芳儿是无辜的,挟持司徒狗贼的事情她是不同意的,若不是她求情,司徒狗贼早被老子打死了,我警告你,你要是治不了大小姐的病,我就杀了你!” 这话说的,怎么每次看诊都跟有生命危险似的?江秋意没好气的甩开了疤面的手,只说了句:“你是你,病人是病人,我拎得清,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前头的人脚步快,很快就将人又抬回了房间了,江秋意迅速的钻了进去,开口就问:“是不是尿频尿痛尿不干净?” 房内两人皆是一愣,江秋意却急火火的解释:“是不是一直想小解却实际上解不出来多少,还有就是小解的时候很痛,解完了还跟没解手一样,也是难受的紧?” “是是是……夫人,哦不,神医,你要救救我们家大小姐啊!她是不是快要死了?55555……” 这样羞耻的病症不管外头那帮大老爷们怎么问,杏果儿都是不敢说的,可她看着她家大小姐痛苦的都快丢了半条命了,也是急的快疯了。 听的江秋意将她家小姐的症状说的这么准确,当场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神医,神医,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小姐啊!” “去去去,快些去多弄点温开水进来,你家小姐要多喝水,你快点出去,有多少要多少。” 江秋意有心支开杏果儿,那丫头也是个没有心机的,听得江秋意这么一说,连忙转身就跑了出去。江秋意关起房门,对屋里头的那位小姐说:“你得让我看看,我大概齐知道是什么毛病了,可还是得亲眼看看才能对症。” 那小姐疼的神志不清的,像是不能理解江秋意的意思,只拿一双痛苦难忍的眼睛看着江秋意,除了痛苦却还有疑惑。 “你脱了裤子我给你看看,看好了就能给你开药了,回头你吃了药很快就能好的。”说着说着就要伸手去脱芳儿的裤子,叫她吓的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芳儿!怎么了?可是她欺负你?我就知道不能相信她,我进来了,大小姐,你别怕。” “站住!不准进来!我给你们家大小姐检查身体呢!你进来干吗?可是想毁了她的清白!”江秋意也是急了,这边上手没得逞,那边还有要进来添乱的,她干脆就吓唬完外头的开始吓唬里面的。 “你要是不让我看我待会开错了药,不止治不好你的病,还有可能害死你,我要是救不了你外头那个凶神恶煞的可不会放过我,糊涂县令就更不用说了,你自己想想,你身上可挂着三四条人命呢!大小姐!” 芳儿面露难色,但听了江秋意的话,到底还是羞怯的张开了腿,任由江秋意拿手了她的裤腰带。 第181章急性尿路感染(九更) 一番检查之后,江秋意最终确诊了,一如她开始瞧见这小姐的神色时所想到的病症一模一样。她在边上的水盆了净了手,小丫头杏果儿就进来了。 江秋意说:“我去给你家小姐找药,回来之前你给她多喝点水。” “可是,可是她这一解手就疼痛难忍,所以才不敢喝水的……” “越是不喝水才越是加重病情,一定要多喝水,待会我采了药回来给她服下之后就会缓解的,一定让她多喝水,不然她待会会尿血的。” 杏果儿唬的,脸都白了,那位芳儿小姐也是听完之后吓的浑身哆嗦,就着杏果儿端过来的大碗,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几口水。 江秋意从屋里头出来,门外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就像这整个山寨的人都挤到了这间小院里头似的,看来,这位芳儿小姐在这里举足轻重。 清了清嗓子,江秋意淡然自若的说:“小姐的病来的急,看着吓人,其实去的也快。我写个方子,你们放不问下山去抓药,一贴药下去保证小姐痛苦消除,连服三日,彻底治愈。” “抓药就抓药,干嘛要那狗官的书童去?你可是想耍什么花样?”率先质问的是高老八,一双眼睛里尽是算计阴狠的小人神色。 江秋意白了他一眼,极度不屑的说:“是啊是啊,我就是想耍花样,怎么地?你们要是不让不问去抓药,这药方我是绝对不会开的!” “大哥,你看,她绝对是想耍花样!拿大小姐的病情威胁我们,说不定那个书童一下山就会带了官兵杀上来的,他根本不会去给大小姐抓药的!” 高老八是疤面一行人落草小安山之后才追随上来的,跟他们本不是一路人,只是凭借着自己的一点个小聪明,在山寨里倒是混得还不错。 疤面那个莽汉本来是打算一刀劈了司徒律津的,还是他提出来赎金的事,想着拿了钱再杀人,到时候他再卷着钱跑路,谋杀皇室宗亲这个罪名就够小安山众人受的了,他们哪还顾得上去追杀他? 眼下横生枝节,高老八心神不宁,但他还是认准了不能让疤面被这个莫名其妙闯上来的女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但凡是江秋意提出来的,他都要反对。 “切!” 这不屑就是更明显了,江秋意也不怕这伙山贼恼羞成怒对她怎么怎么样,她凉凉的说:“不问下过一次山了,他要是想找官兵我还会上来吗?糊涂县令虽是糊涂的紧,可他手底下的人却对他是唯命是从的,他不让官兵上来,谁敢不听?” 疤面狰狞可怕的脸上神色动了动,戒备心却是没有那么容易消下去的:“为什么一定要那书童去抓药?你写了方子老子手底下有的是人能上同仁堂抓药,还是你以为山贼就没有本事在药铺里抓着药了?” “山贼”两个字咬的特别重,哪怕落草为寇十年,疤面骨子里还是对自己的身份十分不齿的。 江秋意大方的与疤面对视,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与你们无关,不问去是出于我自己的考量,你们难道不知道药婢是不可以开方子的吗?在大秦,只有坐堂大夫可以写药方,医术再高超的药婢都是没有资格开方子的。” “不问是县太爷的人,他拿着方子去抓药,同仁堂的孟春良即使心痒这方子打哪来,也绝对不敢不给县太爷的人抓药。若是换了旁人去,他来一句药方来历不明,不给配药,你又奈他何?当真拿刀架他脖子上啊?” 与强势之人对峙的时候,江秋意骨子里那股子不服输的拧劲也就被激发出来了,她说话的时候那伙山贼正不怀好意的将她包围了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瞪着她,活像想吃了她似的。 可她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意,寻常人,哪怕是男子,被几十个山贼围着都该腿软了。江秋意却面色如常,慢悠悠的说:“大小姐的病啊可经不起折腾,来的这样急,早上还好好的,眼下已经去掉半条命,再耽搁下去……”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屋里头那位本该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突然失声哀嚎起来,急的疤面连连的拍门:“杏果儿,发生啥事了?芳儿怎么样了?” 里头踌躇了一会,只听得杏果儿带着哭腔又气又急:“大哥你别墨迹了成吗?大小姐都快疼死了,你快点去抓药啊!女神医说大小姐吃了药就不会痛了,你快点去抓药啊!” 估计是水喝多了尿意上来,忍不住小解了一把才疼的狼哭鬼嚎的。急性尿路感染这种病啊,比起来牙疼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尿频,尿的时候却又疼的亲妈都不认识了,好容易熬过去了去还是感觉没尿干净,真真是相当要人命的! 疤面这会再顾不得那许多,转身过来抓着江秋意的胳膊说:“开方子开方子,我会让人送那个书童下山去抓药的,只要你能治好大小姐的病,我立刻放了你!” “纸笔。” 江秋意也不啰嗦,贼窝里一阵翻箱倒柜人仰马翻之后终于找出来的笔墨纸砚,迅速的写下了药方,然后说:“跟不问只会一声,挨个的把方子念给药铺的伙计叫他们抓药,不要叫他们看着药方,省得回头凭着字迹来找我麻烦。” 大秦药婢擅自开方,那可是要剁手的啊!话说回来,定大秦律的人到底是有多喜欢剁手?这个也剁手,那个也剁手! 疤面应了一声,就立马派人出去外头知会不问了,抓药的事情江秋意倒完全不担心,不问肯定会去的,也肯定能办的漂漂亮亮的。 只是那大小姐又在屋里头哀嚎了一声,看起来确实是疼的太难受了,于是江秋意说:“下山抓药时间不短,我看你们家大小姐快熬不住了,来个人帮我,我在山里头找着可有没有什么药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疤面一愣,这才注意到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一直态度清冷,不紧不慢,可是她眼底里的担忧和急切看起来却那么真。她当真,在为贼窝里一个生病的姑娘焦心,还是别有心机? 第182章不是让我来救他(十更) 不知道疤面堂堂一个山贼首领是怎么想的,居然跟着江秋意在山里头找药。盯梢这种事情不用老大亲自出马吧?可是某人却相当的爱岗敬业。 江秋意正弯着腰在泥土里扒来扒去,隔着后背上的背篓都能感觉到疤面火热的视线,叹了一口气,江秋意回头:“首领,你这样死盯着我,难不成是怕我长出来翅膀飞了?还是见色起意想干点啥?” 那张常年不苟言笑的脸瞬间掠过一抹尴尬的神色,疤面沉着嗓子:“大胆,你敢拿老子开涮?你信不信老子,老子……” “咋样?信不信你咋样?其实你并不能把我咋样。”江秋意挖了一通一无所获之后,干脆拍了拍膝盖上的泥站了起来,脸色如常,语气轻松,就像是在跟村里头的乡亲唠嗑似的。 “首先吧,你堂堂七尺男儿,自然是不屑对一介小小女子动武的,其次,你还得指望我救你家大小姐呢,所以啊,咱连现在的关系是,你有事求着我,我占上风!” 疤面一愣,然后咬着牙故作阴冷的说:“哼,难不成你没事求老子?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上山来干啥,不就是想救司徒律津吗?老子不会让你得逞的!” 江秋意没有理会他阴晴不定态度,继续在草丛里寻找。 一边东挖挖,一边西凿凿,然后说:“不问刚开始来找我的时候确实是想让我救他家大人,可我跟着他一路赶来,弄清楚了你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突然间明白了糊涂县令为什么让不问去找我了。” “为什么?” 疤面也很意外,第一眼看见那狗官搬的救兵居然是个俏生生的小娘子时,他怎么也想不通,狗官手底下有负责一县之城治安的官兵,还有他们皇室的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侍卫,他怎么偏偏找了一个小娘子上来? “他不是让我来救他,他是想让我来救你们,救小安山上的男女老少。” 十年时间,这群山贼已经不是当初占山时一个个只身一人的模样了,他们之中有不少人娶妻生子,山寨老弱妇孺已经不在少数,这估计也是这几年小安山众人比刚来时更安生的最大原因了。 他们现在连地方官员乡绅孝敬那些贪官污吏的生辰礼之类的都不劫了,只占着山赚一两个领路钱。司徒律津要修隧道穿过小安山,无疑是断了他们最后的财路。 估计是这新仇引发了那旧恨,才导致了司徒律津被绑架,被打了个半死。 江秋意的话让疤面整个人定在那里,像是听不懂,却又像是听懂了。那个天杀的王爷,根本不是自己挟持的,他是自愿留下的,哪怕知道留下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可他还是命令他的暗卫全部撤退了。 大秦皇室从龙卫的威力,他们这些人早十年前就见识过了,至今仍心有余悸,又怎么敢在他们手底下挟持他们的主子呢?狗王爷心甘情愿的留在山上,难道他是真的有心救寨子里的老弱妇孺? 不!不! 司徒一家全都是狼心狗肺的狗贼,说不定这又是他们的计谋,千万不能再上当了!疤面定了定心神,才想喝止江秋意,不准她再说那些动摇军心的话,谁知道她竟然跳了起来,手里头抓着什么东西,高兴的手舞足蹈。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也不管疤面的脸色如何难看,江秋意就是一个劲的欢呼:“我就知道,肯定会能找着的!这里山清水秀没有任何污染,找一点穿心莲,栀子,麦冬有什么难的。” “穿心莲?穿心的?是毒药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说,是不是狗太子派你来斩草除根的!齐家满门忠烈就剩下大小姐这一根独苗了,她不过是个弱质纤纤的小女子,你们还不肯放过她,一定要斩尽杀绝吗?” 疤面的大刀直接架在了江秋意脖子上,她的手还因为兴奋而高高举起,脸上喜获至宝的表情还没退尽,脖子上已经流出了殷红的血迹。 动了杀心的疤面,狰狞着一张丑陋的脸,此时此刻,与他山贼的身份再切合不过了。 江秋意不敢动,仿佛她稍微移动一下身体,疤面的大刀就会顺着她白皙的脖子看下去,跟砍冬瓜一样,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的脖子砍断了。 “穿心莲,又名春莲秋柳,一见喜,榄核莲,苦胆草,一年生草本药用植物,有清热解毒,消炎,消肿止痛的作用,与麦冬,栀子煎服,有清热解毒,凉血消肿,止痛镇定的功效。”薄唇微启,江秋意一字一句说的格外认真严肃。 “我手里头这个就是穿心莲,北秦气候寒冷,并不适合穿心莲的生长习性,所以相对来说是比较稀罕的,刚刚在山坡下阴湿的地方挖出来的长的跟麦子似的小块根,是麦冬,还有我刚才在地上好不容易找着的果实是栀子。” 脖子上的大刀微微动了动,压制她的力气没有那么大了,不难看出,疤面是一时激动,那位芳儿小姐的生死,牵动着他的每一根心弦。 “你要继续拿刀这样驾着我吗?要知道你在这多耽搁一刻,你家大小姐可就多痛苦一刻啊!” 周遭的杀气慢慢散去,疤面脸色依然很难看,可却难得的收回了大刀,只冷冷的威胁了句:“若是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先杀你,再杀那个狗王爷!” “然后你就等着谢六郎和司徒律津的从龙卫,天涯海角的追杀你吧!”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江秋意那是相当的不爽。 威胁人谁不会,江秋意说:“从龙卫可不是普通的侍卫,主人死了之后他们不会被重新编制进其他机构去,主人若是寿终正寝的,从龙卫就地解散。主人若是被人谋害的,那么从龙卫此后就只剩下一个目标——追杀凶手。” 这些事情,疤面显然是知道的,他并不害怕,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情相当感兴趣:“从龙卫又如何?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只是这谢六郎是个什么东西?你也敢拿出来威胁老子?” 第183章齐芳(一更) 其实吧,江秋意自己说完也是有那么一丢丢小后悔的,莫名其妙的就提到了明显名气不足以震慑四方的谢六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她就是觉得,自己要是折在疤面手里头了,六郎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 “谢六郎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你要是敢伤害我一丝一毫,六郎肯定会让你千倍百倍的还回来的!” “哈哈哈……据我所知,谢六郎不过是半大的少年郎,要不是买回来你这么个能折腾的,又是麻辣小鱼干又是什么鬼魔芋豆腐的,还帮县太爷验尸,一时间声名大噪,谁又知道谢六郎是谁?” 江秋意语噎,被呛声了就服软可不是她的作风:“没错,六郎是个半大的少年郎,可正因为如此,他总有一天会成为让你闻风丧胆的大人物,他还年轻,有无限可能,而你已经这把岁数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想她十九岁的芳龄动不动就被人嫌弃岁数大,那么她说一个三十出头四十不到的男人,这把岁数了,也自然能说的理直气壮的。 “我不跟你耍嘴皮子,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的医治大小姐,你的那些个威胁老子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老子说要你的命,要那狗王爷的命,可不是说着玩的!杀人不扎眼对山贼来说只是家常便饭!” 他们一边争辩着一边倒也一刻不敢停歇的往回赶,毕竟江秋意深知芳儿小姐现在是有多么的痛苦。 下山抓药是件很耗费时间的事情,江秋意救急的药都煎好让那位芳儿小姐服下了,不问抓药还没有回来。芳儿的情况稍微有些好转了,虽还是痛苦不堪,可倒也不至于像刚才那样满床的打滚了。 江秋意跟在屋里头照顾她,四下打量了下她的闺房,清幽静雅,还放着一张琴,隐约能见大家闺秀的模样。 小安山的事她猜得个十之七八,估计那糊涂县令是知道详情的,眼下出去问他,估计是不可能的。他正被五花大绑在广场上晒太阳呢!江秋意采药回来的时候还看见有小娃娃偷偷的给她他喂水喝,而负责看守的山贼也没有阻止。 她看见了,拿刀柄抵着她后背的疤面自然也是看见了,他倒是冷哼了一声,估计很不满意,但到底也没有说什么。 这里面有个结,而显然这位芳儿小姐正是这结症的中心。 江秋意转身,拿起干净的汗巾为芳儿擦拭脸上的汗水,然后淡淡开口:“芳儿小姐,我不知道你们十年前和皇室有怎样的纠葛,我只知道以小安山眼下的状况,司徒律津,是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你说是不是?” 齐芳一愣,全身不自觉的颤抖,只惶恐的看着江秋意,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发现了一般,满身戒备却又忍不住担惊受怕。 江秋意扯了一抹友好的笑容,道:“我为那糊涂县令的性命而来,来了之后却发现,比起他自己的性命,他更想让我救小安山上的几百条人命。” 齐芳和疤面刚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一样,面露疑惑,江秋意就干脆直接给她解惑。 “糊涂县令上山之前就知道小安山的山贼是什么来路了,可他还是只身前来,甚至下了死命令给他的从龙卫,任何情况下都不准他们妄动。说明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来了之后,却发现自己被愧疚蒙蔽了理智。” “堂堂的大秦王爷,哪怕他再落魄再不受重视,他也是复姓司徒,代表着皇室神圣不容侵犯的尊严。若是死在了小安山,一贯爱惜颜面的皇室难道不会举兵踏平小安山吗?” “哪怕你们中身强力壮的逃得掉,那老人孩子和女人呢?还有,这十年你们已经在石屏落地生根,当真牵扯起来,嫁上山的那些女人们的娘家,还能逃得掉吗?司徒律津书生意气,当他真的上到山上来,却又悔之晚矣。” “所以他找了你。” 齐芳勉强的支撑起自己的精神,生死存亡之际那些病痛也就只有咬牙忍了。她不是没有想过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然她也不会死活拦着,要不是她拦着,就凭司徒律津的小身板,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夫人是明白人,今日若是夫人肯对小安山施以援手,齐芳发誓,从今以后只要是夫人有所求,小安山众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齐芳,倒是个通透的,和外面那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不同,她心思细腻,又加之身份特殊是以城府极深。江秋意在她眼里,是小安山的一次机会,是以,她抛出了诱饵,希望江秋意能上勾。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江秋意只问:“小姐能当小安山的家?” 齐芳顿了顿,微微点头:“他们,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全都是为了保护我……” 那语气悲切,像是含了天大的冤屈在里面,却又不足以对外人道。她不道,江秋意却还是真心不想知道的,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是古今通用的。这里面水很深,她只想发家致富奔小康,不想滩浑水啊! 收了收自己无端被卷起来很想打死司徒律津的心思,江秋意拉着那位大小姐的手,说:“说服他们放了糊涂县令,然后全部跟我下山去种田。” 她笑眯眯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他们这满山的跟那山下寻常人家的劳动力并没有什么区别。 “放了那位王爷已是不易,江生性多疑戒备心重,你叫他放弟兄们下山,恐怕不容易。”齐芳面露难色,她口中的江正是小安山的山贼首领疤面。 江秋意心知不易,小安山众人来历不明,虽在此地落地生根,可却鲜少和山下众人往来,想来是有他们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可江秋意却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想法。 她说:“十年为寇虽是不得以,难道小姐甘心终身为寇?此次机会对小姐,对小安山众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机遇,你们能借此洗白,摆脱山贼的恶名,难道不好吗?” 第184章什么条件(二更) 齐芳神色微变,想来是江秋意的话让她动心了,于是江秋意接着说。 “借着修官道的契机,由朝廷出面招安,你们虽占山十年可到底没有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甚至因为先前劫官粮接济百姓一事在十里八乡享有侠名,此时归顺又是为了修通官道而让出小安山,此乃义举。” “山下的百姓知道了只会感念小安山众人的大义,绝不会将你们视作异类排斥。齐小姐,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 说到这最后一句,江秋意抓起了齐芳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直看到齐芳觉得自己的那一点小心思无所遁形。 “家祖齐越,曾官居大秦兵马大元帅一职。” 看着江秋意,齐芳不自觉的将自己埋葬多年的秘密淡淡的说了出来,而后泪流满面。明珠蒙尘,多年无人识。她既盼着有人能知道她那忠贞高贵的血统,又害怕被人指着骂乱臣贼子。 齐越,曾经的大秦朝堂上威风八面的一品武侯,戎马一生戍边守城,虽不曾为大秦开疆拓土,可他立在城头上却足以震慑魏人的狼子野心,以保北境安然无虞。 江秋意不止在六郎的嘴里头听说过齐越大将军的威名,就连老人们闲聊时最怀念的依然是齐越大将军在位时的岁月,边防安稳,男人们都在地里头,不用在战场上和魏人搏命。 只可惜,这样一心为国的忠良,高龄六十依然驻守闸北城,却卷入了刺杀储君的逆案里,堂堂一品武侯九族株连,齐越终纵身从闸北城十丈高的城头上跳下,以死明志。 这其中缘由,恐怕不止刺杀储君未遂这么简单,传闻当年是太子经手此案,也是这位仁义之名满天下的太子殿下唯一一次的大开杀戮,诛九族的命令就是他下的,连皇上都曾当众指责他执法太过严苛,手段残暴。 江秋意深知牵扯到皇室密辛的皆是麻烦不断,可眼下她也是骑虎难下,官道不修石屏县贫困的现象就很难从根本改变,再加上她自己已经铺排了那么大的场子,随时有可能血本无归啊! 到底当时是鲁莽了,太过急于证明自己了。唉……如今骑虎难下,也只有硬着头皮一件件一桩桩的解决下去了。 “齐小姐,我懂。” 面对齐芳的那种复杂情绪,江秋意其实很明白,她死里逃生,若是心里头没有复仇的愿望那是假的,可她自然也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螳臂当车而已。小安山十年,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根本做不了什么。 可她又如何甘心一辈子这么躲藏下去? 江秋意说:“当你想做的事情还力所不能及的时候,你应该先做你能做到的,而不是一味的怨天尤人甚至自暴自弃。” 她眼中没有阴谋或者算计,只是一片坦诚。 “落草为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司徒律津是石屏的县太爷,他或许对小安山会心慈手软,但是倘若将来换了个心狠手辣的县太爷上来,小安山真的有能力和朝廷精良的兵马对抗吗?” 齐芳苦笑,刚开始他们还是一群孑然一身的亡命之徒,可随着生活逐渐安稳下来,娶妻的娶妻,生子的生子,还有为了躲避兵役徭役,拖家带口前来投奔的,小安山与其说是贼窝,不如说它就是一个避难所! “你并不能指望他们为你进一步,不如就自己为他们退一步吧!这里的人,应该不是很多人知道小姐的身世吧?” 齐芳点点头:“江大哥谨慎,除了一开始随他护送我的几个兄弟,其他人都只当我是江大哥恩人的孙女,他认我当妹妹,无微不至的关爱我,全都是为了报恩。” “所以小姐还是有路可退的,你让疤面放了糊涂县令,让寨子里的弟兄们跟着我下山去种田,慢慢的融入到山下的百姓里去,至于你,如果你愿意,可以让糊涂县令在石屏找一处僻静的宅子先安置你,以后的事,咱以后再谋算。” 齐芳一愣,这江秋意没有说什么安置了她在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让她从此过上幸福安定的生活,只是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谋算,看来,她是知道自己心底里的不甘的。 她们相识的契机很尴尬,却难得的一见如故,彼此不需要多言就能知晓对方的心思,齐芳不由得心头一酸,她的身份,让她对谁都满怀戒备,无法敞开心扉可这个江秋意,却让她有种不由自主的亲近。 “小姐,药熬好了,药熬好了!” 杏果儿捧着一碗冒着热烟的苦药走了进来,却见她家小姐已经不像早上那样疼的满床打滚了,而是坐在那和女神医正说着话,不由得问了句:“小姐,你好了?是不是不用吃药了?” “当然不是,你家小姐这是强忍着呢!快把药端过来吧!她刚刚喝的是救急的,你手里的药才是真正能治她的病的。”杏果儿端着药上前,江秋意习惯性的给齐芳介绍。 “这里头有黄连,地黄,甘草,虎杖,赤芍,石韦,琥珀,知母,猪苓,车前子,当归,地龙。清热利湿,用于湿热引起的尿频,尿急,尿痛等尿路感染症有奇效,你这一贴药下去,下午就不难受了。” 齐芳已经麻利的将苦药全都喝进了肚子里,也不嫌苦也不嫌臭,可见她不是一般的娇滴滴的大家闺秀,她知道什么对自己好,决不娇气。 吞了吞口水,等嘴里头的苦味没有那么浓的时候,齐芳对江秋意说:“我答应你,官道的事,招安的事,还有让弟兄们帮你去种田的事,我都答应你,可我有一个条件。” 额,瞧着齐芳的神色,江秋意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什么条件?” “我要跟着外面那位王爷……” 额,这,这…… 第185章复姓司徒(三更) 江秋意和司徒律津说了三遍,那家伙只有一句话:“啊?” 嘴角抽了抽,江秋意几度怀疑司徒律津是脑子被打傻了,一脑门的黑线却还是耐心的跟他解释。 “齐芳小姐要跟着你,不过不是嫁给你,等她跟了你以后,招安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但是这位小姐身份特殊,我想她并不是真心想跟着你这个人,不过是看上了你的姓氏。” 江秋意实话实说,也没考虑司徒律津会怎么想,因为她当时问过齐芳,甚至是语气不善的问过她:“为什么?因为他复姓司徒?” 齐芳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她说:“是,因为他复姓司徒。” 她简单明了的提出了她的条件,不管原因为何,江秋意做不了主,就只能来问当事人了。司徒律津身上的伤不少,虽说都不致命吧,可他从小锦衣玉食,哪吃过这种苦,是以脸色十分的苍白,看上去非常虚弱。 他想了很久,说:“我不过是个备受冷眼无权无势的落魄王爷,给不了她任何帮助的,甚至她从前家族鼎盛时,是绝瞧不上我这样的人的,眼下她跟着我又有何用?” 晶莹的眸子转动了一圈,江秋意说:“小安山在石屏安插的有眼线,想来是打听过你的情况的,据说你曾是当今太子殿下的伴读?” “呵呵……皇室旁支的世子又有哪个没当过太子伴读?我不过是有时与太子殿下有过三分交情,可这于我不止没有半点裨益,多年来我反而因此屡遭排斥,仕途不顺。” “可你的王府却成了太子殿下的私人训练场,还有你来石屏,也是太子殿下大笔一挥,让你远离了朝堂纷争,不可谓不偏爱啊。” “来石屏就是我拿王府换的!太子殿下不过是看在幼时情谊,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免得我在帝都惹出来什么大祸最后让皇室蒙羞而已。” “切!” 这司徒律津在撇清他和太子殿下交情的时候倒是不结巴了。这世道,人人趋炎附势,谁不想攀附权贵,太子殿下在大秦可是除了秦王之下的万人之上,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想跟他攀亲带故。 倒是这个司徒律津啊!一个劲的划清界限反常的很!还没齐芳坦诚呢! 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江秋意没好气的说:“行了行了,你和太子殿下谁也不认识谁行了吧?我管你们什么关系,你无缘无故的害我深处险境,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自己说吧,你想怎么样,这小安山的一枝花你到底接不接?” “就是他想接,我也绝不会答应芳儿跟着这个狗贼,我现在就杀了他!免得芳儿受了他的蒙骗,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事情来。” 疤面抡着他的大刀,站在大堂前就冲着司徒律津嚷嚷,江秋意一看,大事不好,该是和齐芳谈崩了,这个莽夫气红了眼,竟真的想杀司徒律津! 眼瞧着他冲了过来,谁敢拦?身边的守卫已经远远的退开,就怕被溅了一身的血,齐芳追了出来,眼看着拦不住了,只能撕心裂肺的喊着:“江大哥,江大哥,你住手!住手啊!” 大刀朝着司徒律津的脖子笔直的砍下了的时候,原本站在一旁挪不动脚的江秋意,突然间一个箭步挡在了司徒律津面前,疤面大吃一惊,差点没守住势头,刀刃将将在江秋意鼻尖停下,却已浅浅的划破了她鼻尖上的肌肤。 “秋,秋……”司徒律津如遭电击,一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你!你竟为了这个狗官挡刀?”疤面连退三步,不敢置信的看着江秋意,看着看着,又像是突然明白了。 “难怪你敢上山来救他?原来你和他……哈哈,大小姐,这个女人和这个狗官绝对的不清不楚,你看见了吗?刚才她还为他挡刀呢!他们俩要是没事,她怎么会愿意为了他去死?” 疤面和司徒律津还有江秋意都在广场中央的一出两米高的台子上,这简易的刑台并不大,司徒律津被绑在台子中央的圆柱上,疤面连退了几步,已经退到了边上,此刻正回头急切向他家大小姐解释着,希望她能幡然悔悟。 江秋意摸了摸划破了皮的鼻尖,一股子邪火上了,她摸上去一脚踹了出去,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生生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踢下了刑台。 疤面摔了个五体投地,翻过身来啃了一嘴的泥,不敢置信的看着江秋意,江秋意却犹自不解气,纵身一跳落在了疤面的身边,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操起了他的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眼神狠辣。 “你给老娘把嘴巴放干净点!蠢驴!的就是一头蠢驴!小安山的人怎么会认了你这么头蠢驴当大哥?我也真是服了你了?刚才我要是不挡那一刀,你把司徒律津劈了,谋害皇室的罪名扣下来,小安山上的人还活得成吗?” 大秦律几乎就是为皇室和贵族量身定做了,里头罗列了千百条保护皇室利益的律法,单单是大不敬就够掌嘴割舌的了,跟别说谋杀皇室成员了。诛九族,连坐,不到血流成河不罢休,他们司徒家的血流一滴,都是要千百条人命来偿还的。 江秋意眼里不止有愤怒,更多是痛心疾首,对于疤面这样不计后果的鲁莽行为,她是痛恨到了极点。 “杀了司徒律津,或许是解了你一时的心头之恨,可朝廷的兵马杀过来的时候,你有能力保护这寨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免受屠戮吗?到时候他们惨死在官兵手下,这和你亲自杀了他们有什么分别?” 江秋意压制着疤面,让他不得不认真的听自己讲话,目的达成后,她随即丢了大刀,站起来对被骚动引出来的寨子里的众人说道: “大伙冷静下来听我说,司徒大人是来招安不是来杀人的,他心甘情愿的留在寨子里,受尽凌辱折磨,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招安的诚意吗?小安山不是万无一失,难不成你们还指望能在此地平安终老?然后子孙后代全部当山贼?” 第186章芳儿可以改姓(四更) 小安山上原本有不少亡命之徒,十年安逸生活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甚是有不少娶了山下人家的姑娘,再加上偶有拖家带口前来投奔的,眼下这已经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贼窝,不过是个同样有老弱妇孺的村子。 寻常人,谁愿意当山贼?即使当了山贼,那也绝对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再当山贼的,尤其是女人家,江秋意的话刚说完,就有不少牵着孩子的妇人忍不住偷偷的落泪,情绪复杂。 “司徒大人上山招安,一方面是给了你们一次下山重见天日的机会,一方面也是为了应对秋收后朝廷的征粮,若是官道不通,届时征粮过后石屏定会饿殍遍野,山下你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吃不上饭,他们能指望上占山为寇的你们吗?” “征粮?大伙听我说,咱啥时间想下山都成,千万别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被人哄下山去,你们想想看,闸北又打起来了,这一季收上来的粮食肯定又要叫朝廷低价收了去,到时候咱吃不上饭的时候,那些奸商再把囤积的陈粮拿出来卖高价,咱手里头有几个钱能买得起那些高价粮?这个时候朝廷来招安了,这不明摆着打算饿死大伙吗?” 说话的是高老八,他倒不是真的在聚义堂排行老八,这山上真正当家的也就疤面一个人,他不可谓不是独断专制的,这个高老八啊,平日里偷奸耍滑还尤其,虽说有点小聪明吧可在山寨的人缘可不怎么样。 但是此时他的话一出,已经有不少人点头称是的了。 疤面从地上摸了起来,捡起江秋意丢掉的大刀,架在她脖子上,说:“老八说的对,这狗皇帝抓了咱的人去当兵不够,还要抢咱的粮食,招安?呸!就这样的朝廷还想招安,他想得美!” 江秋意还没有说话,高老八见疤面这个首领难得的头一回在人前赞赏他的话,免不了更加的得意起来,连声说。 “就是,打战是朝廷的事,凭啥要咱老百姓出人又出粮食?大伙听我说,咱就守着这小安山不走了,朝廷征粮之后必须途经咱山下的水路,到时候咱如法炮制的将官粮一劫,到时候正赶上缺粮粮价飙升,那咱可就发大财了!” 疤面沉默,眸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江秋意却抢在他前头,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也配当大秦的男人!” 眸色深沉,全是上下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压迫力,就算是正拿到刀在她脖子上的疤面,都忍不住被那股气势震慑,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矮她一截的感觉。 “我以为各位落草为寇是形势所迫万不得已,却不成想你们中还有人有这样龌龊的心思!高老八我只问你,朝廷征的是军粮,是给前线搏命的汉子们送去的,你若是劫了,就不怕这寨子里谁家的叔伯兄弟缺了粮饿死在战场吗?” 回头看了一眼疤面,江秋意眼里的怒火是难以掩饰的,就像是跟一头蛮牛讲理怎么都讲不通似的,她简直是气的要暴走了。伸出双指轻轻的弹开疤面的大刀,语气凉凉。 “你要是砍,就利利落落的砍下了,要是不砍,就他妈的别老拿刀架在一个女人脖子上!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怒怼完疤面回过头又继续对小安山众人说:“修官道就是为了方便粮食运输,司徒大人在任上,他不比其他只顾着巴结讨好上级不理老的狗官,修官道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都亲力亲为,难道还会眼睁睁看着大伙饿死不成?” 好话几乎都快说尽了,小安山众人神色已动,却还都是拿不定主意,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最的视线,统一的都落在了疤面身上,见疤面目光灼灼的望着大小姐齐芳,又都齐齐的调转视线望着齐芳。 齐芳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正握着整个小安山的生死存亡。抛开别的不说,但是江秋意的这一手好医术就足以令人对她心悦诚服的,服过她的那一贴药之后,整个人都爽利了起来,那羞于启齿的毛病也没那么磨人了。 齐芳轻移莲步,十年前她家道中落,可自小就镌刻进骨子里的大家闺秀的教养却还是存在于一举一动之间的。她慢慢的走到刑台下,看着脸色苍白的司徒律津,一字一句,异常的清晰。 “王爷那天见我,只说司徒家愧对家祖的一片丹心,您愿意为替皇室偿还这一份亏欠,今想请问大人,我不想要大人用性命偿还,只想跟着大人,大人可愿意?” 她目的不纯,不是爱慕于司徒律津而真心相托,可她偏偏光明磊落,一介女子,当众问一个被捆于高台上的男子可愿意。不言婚娶,只说要跟着他。江秋意凝眸,心中顿时对这位大小姐又敬又爱。 司徒律津全身一震,他看了看齐芳,将她目光坦荡,就又忍不住望着江秋意,江秋意耸耸肩,示意他自己拿主意。他还没想好,就听见齐芳又说了一句。 “只有芳儿安然无恙的跟在王爷身边,大伙才能放心归顺朝廷,除了江和几位一开始就拼命保护芳儿的,其他人并不知道芳儿的身世,王爷,您若是不放心,芳儿可以改姓,从此大秦再没有齐越后人。” 齐芳的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是有意压低了嗓音在说话,是以只有在她身边的几个人能听见。 司徒律津,江秋意,疤面,还有负责看守的两个同样脸上有烫伤的山贼。不同于司徒律津的震惊,疤面他们几个脸上俱有痛色,像是极其痛心又极其无奈。 山寨里包括疤面总共就三人面带狰狞的丑陋伤疤,传言大将军齐越暮年时创立了一支由各地孤儿组成的童子军,出于收养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让他们为国效力的初衷,为大秦训练了一支赤胆忠心的敢死队,只可惜这后来也成齐家十恶不赦的罪证之一。 第187章首领江索(五更) 齐越倒台后,那些尚未正式收编进大秦军队的孤儿被遣散,许多人更是被安上了莫须有的偷盗罪名,处以刺面剁手的极刑。他们脸上,原是都刻了一个“盗”字,刺面剁手,选择了刺面,保全了一双还能握刀的手。 可即使他们狠的下心往自己脸上烙铁烫去那饱含耻辱的“盗”子,却还是难以再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人前的。小安山众人皆可下山,可他们带着那样的伤疤,再入世,只能引来更多人的探究。 齐芳执意下山,要带着小安山众人归顺朝廷,就等于是弃他们而且,更何况她还要抛弃那个忠烈神圣的姓氏,他们心中如何能不悲凉? “大小姐……” 疤面忍不住唤了一句,像是希望她改变主意,可剩余的话还没有说出来,齐芳就已经打断了他。 “江,占山为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我也受够了这颠沛流离的生活,身为女子我一不能光复门楣二不能报仇雪恨,那么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过的舒坦些,下山去王爷比不会亏待我,此后荣华富贵安稳一生想必也是先人所乐见的。” 齐芳像是换了一个人,说话刻薄寡恩,疤面等人听罢痛心疾首,几乎心寒到了极点。江秋意却一脸正色,她斩断了身边的羁绊,这是要孤身上路? 可她走的,绝不是她嘴里那安享荣华富贵的幸福路。齐芳想复仇,跟着司徒律津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江秋意心知,她抬眸望了司徒律津一眼,司徒律津脸上有种恍然大悟的表情,想来他也看懂了。 “承蒙大小姐垂青,律津感激不尽自不敢推脱,来日定当妥当安置小姐,必不叫小姐再受苦难。” 司徒律津是基于什么样的心态答应的江秋意不知道,但她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有无奈,虽是无奈,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成全。就像家里头欠了一笔债,就算不是他欠下的,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去偿还。 司徒律津被松绑之后放下了下来,江秋意看着他倒有些心疼了,要不是自己逼着他修官道,兴许他就不会和小安山扯上关系了,毕竟小安山从来就不是什么非要剿灭不可的贼窝。 江秋意一行人被放下山的时候小安山上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是那些不顾家庭反对,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与家人断绝来往也要嫁上山来的妇人,她们欢喜的想着从今以后就不用再躲躲藏藏,回个娘家也遮遮掩掩,不趁着夜幕不敢领外孙回去叫他姥姥姥爷瞧瞧。 愁的是像高老八这样混混出身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真心喜欢当山贼就想在聚义堂混口饭吃的人。可他们还没愁多久,就被大小姐齐芳请了去,一番密谈后,居然一个个都喜上眉梢一改之前愁云惨淡的模样。 而真正觉得从此以后永无宁日的,是疤面他们三个。齐芳将他们叫到了自己面前。 “江,林,我有几句话,希望你们能听一听。” 疤面原名江索,正是当年帮着齐越一手创立童子军的教头之一,身受齐家大恩,齐越一案后集结了几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路保护养育齐家唯一的后人齐芳,到现在也只剩下他们弟兄三人。 江索单膝跪在齐芳面前,虎目含泪。 “江索无能,这些年让大小姐吃尽了苦头,如今大小姐既然想去过那安稳富贵的生活,江索自然不敢拦,只嘱咐小姐一句,既然您执意如此,此后清明十五,就不要再为老将军烧纸添香了。司徒家的纸钱香火,老将军受不起!” 不是说不失望不气愤,她的血海深仇他们全都感同身受,替她恨着替她冤屈。可这一转眼她居然要无名无分的跟到仇人的家里头去?江索等人如何不寒心?如何不心生怨怼? 齐芳笑了笑,说:“江为芳儿操心了十年,如今芳儿就要去享福了,从今以后再不用江为芳儿劳心劳力了,您不是时常念叨着从前的好兄弟散落天涯,有机会想出去寻一寻他们吗?如今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齐芳从梳妆台上拿出了这些年江索给她的零花钱,一贯在山上从未下山一步的她,又哪里用得找这些银子?如今拿出来,却是再好不过的。 “这里头的银子不多,可也够江和林出去走一遭的,王有了家室,不便抛弃妻子的与你们同行。你们走了只他一人留下也并不显眼,脸上的伤疤随便找个理由就敷衍过去了。” 齐芳这话说的既无情又通透,被点名的王全安先是一愣,紧接着万分气愤的说了句:“我和一起走!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只当是同进退的!大小姐怕我们身份泄露您受拖累,我不怕,我就要跟着!” “那三娘和小豆子怎么办?” 齐芳的一句话就顺利的将王全安噎的哑口无言。 江索个率直,这些年东躲的养成了多疑的习惯,可骨子里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他最烦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了,拍了一把王全安的肩头,道:“大小姐说的对,你如今有家有室,万事只当以家人为先,不用担心!” 言罢对着齐芳深深的看了一眼,心痛惋惜无比包含其中,奈何齐芳已经心如磐石,决不回转。江索站了起来大步的跨出,身后紧跟着他的是林逸,王全安也想跟,却被齐芳拦住了。 仰望着小安山的天空,江索叹了一口气,才想跨步,身后齐芳的声音便带了哭腔:“江,你,你一定保重!若是想芳儿了,便回来看看……” 虎躯一震,到底是十年来一手养大的,如兄如父,这一朝离去,还不知相见何日?江索心中一片凄苦,只想着及早的找到当年的那帮兄弟,和弟兄们在一起,总归这一颗凄苦的心该有了着落。 第188章倦鸟归巢(六更) 江索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江秋意一行人下山的那一天,他就离开了小安山,只是没有离开石屏。到底还是不放心啊!他想看看,那狗王爷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招安不杀人,他更想看看,那俏娘子是不是真的有那个胆让山贼去帮她种田。 可没想到她真的敢!小安山的隧道已经在没日没夜的修筑中,山上的人一部分加入了修隧道的行列,拿着朝廷的工钱吃着官家的饭,在干一件人人听说后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的大好事。 一部分人受雇于江秋意,她在八姓庄搞的几十亩地,短短的几天内已经全部全部开垦完,江秋意烧了许多草木灰撒了上去,说是肥一下田,紧跟着下了一场小雨,雨后她开始种植,可她种下去的却是黄豆和蚕豆。 不止山下惯有经验的老农劝她不要种这些不能当粮食的作物,就连小安山上下去的也都忍不住要劝她,你说她种几亩蛇六谷是为了做她的魔芋豆腐,可这种黄豆和蚕豆又是为了啥? 不敢旁人怎么劝说,她都只有一句话:“放心,我心里有数。”胸有成竹,不容置疑。 江索离开石屏的时候江秋意正指挥着人挖塘,说是要养鱼,而她的“品秋”陶厂,制作出了第一批陶器,刚刚拉到集市上就被抢购一空,姑子庙菩萨跟前的香炉都是她家陶厂做的,谁还不跟宝贝似的争着抢着去买。 据说“品秋”陶厂已经不再接订单了,第一批陶器面世之后,他们接的订单已经要做到今年年底了。陶厂赚了钱,江秋意出手就更大方了,这几日给她干活的人,一日两顿,顿顿都能吃着大肉。 江索看着那些跟了他多年一直只知道喊打喊杀的弟兄们,突然间一个个的变成了朴实憨厚的庄稼人,瞧着金色阳光下泥土里冒出来的一点点嫩绿的新芽,一个个欢喜的跟家里媳妇生了儿子似的。 原以为会需要他的,毕竟这一大帮人在他手底下待了那么长时间,江秋意又是个女子,岂能轻易的驾驭得了一般五大三粗的山贼?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打算驾驭他们。 她与他们平起平坐,只谈分工合作不谈谁比谁地位高一截,她会问:“我给你多少多少钱,你帮我干哪些哪些活,这样可好?” 她会说:“干了半天大伙累了吧?都过来喝点金银花茶,这个时节山里头的金银花开了,最是清热败火,我熬了一大锅,还放了汤,特意冷凉了才挑过来的,大伙快来喝一碗,甜滋滋凉飕飕的,喝起来可舒服了!” 她跟那些不拿工人当人看的地主员外不一样,你给地主家干活,就算是管饭,最多也就两个冷硬冷硬的玉米贴饼子,和一碗稀的跟白开水没什么区别的糙米稀饭。 江秋意不一样,她在地头上支了两口大铁锅,一口锅炒菜,一口锅蒸馍馍。 早上是肉就她家那爽口到脱销,腌制时间长又比较费事,一时半会还供应不上的榨菜。江秋意捡着生的尚未腌制的,切成了长条混着葱姜蒜和辣椒一起爆炒,那滋味,好吃的你简直都恨不得将自己舌头一块吞下去。 午饭最少三菜一汤,两个素菜一个硬菜,硬菜就是一大盆的肉,啦,回锅肉啦,还有各种你叫不出名的做法,一做就是一大盆的,她总说地里头活重,不吃点肉哪有力气干活? 汤通常都是走肉档上拿回来的头骨,虽说不是什么正经好骨头,可偏偏她就能熬出一大锅奶白奶白肉香味四溢的浓汤来。 主粮是用玉米面,芥菜,熬完油之后剩下的油渣子剁的碎碎的,白面,掺在一起贴的杂面馍馍,一蒸就是三大蒸笼的。你想吃几个吃几个,她只一个劲的招呼你多吃些多吃些,决不像寻常地主家似的,翻那白眼瞅你,瞅的你即使只有三分饱,也不敢再伸手去拿吃的了。 到了晚上大伙也都各种归家了,她会将早午饭剩下的菜啊肉啊饺子馍馍啊!全都给大伙分咯,各自带回家去。刚开始是谁也不愿意拿的,因为见着她坐在地头上挨个的数人头包,哪那是什么吃剩的?明明就是她新做的。 后来她答应了大伙,以后当真只给他们发吃剩的,不再特意做了,又说的她家就几女人在家,哪吃得了这么些东西,大伙不要,她费劲挑回去也还是吃不完,到时候馊掉了可就造孽了呀! 都是庄稼人出身,即使上山当了山贼,可那对粮食的爱惜,是在骨子里血液里流淌的,谁能舍得好东西白白糟蹋了?她既答应了不做新的,又都是大伙自己个吃剩下的,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各自领了一份,欢欢喜喜的回家去了,连带着家里头的老婆孩子尝到了江秋意的手艺,都一个劲的夸她不止心肠好,手艺也好,人也漂亮…… 江索却瞧见了,比心思,自己手底下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哪能跟她江秋意比?不是不让她再做新的吗?那好,她就不做了。只是早上包的时候多包了几个,早上就吃不完了,刚刚好晚上放工的时候就够大伙每人领几个回家的。 饺子,馍馍,贴饼,连都是如此。 是以,地里头的活干完了,她也没提,可大伙谁也不会闲着,没事的时候走到地头上瞧瞧,哪儿冒出一根杂草都逃不过弟兄们的法眼。要是连着几天日头实在太猛了,不用说,肯定有一大帮人抡着自家的水桶来浇地的。 江索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瞧着他曾经跟着他有一顿没一顿的兄弟们,一个个红光满面的在地里头忙的满头大汗,时不时的还传出来几声插科打诨的欢笑,他看着,心里头突然生出了一种叫做感激的情绪。 “江也可以留下来的。” 有人说了一句,那声音清澈温婉,就像溪涧里拍打着河床的溪水,欢快而明亮。江索浑身一震,竟生出了倦鸟归巢的念想。 第189章黑化复仇之路(七更) 一回头,身后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她手里头拎着水桶,看样子是瞧着日头猛了好几天,要来浇地了。可她也瞧见了地里头那群已经把她的活给干了的人,倒也没虚头巴脑的觉得不好意思啊受之有愧啊之类的。 干脆把水桶放在了地上,笑眯眯的站在那看着别人帮她干活,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枣红色的方巾将她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全都包裹住了,她看起来像是个寻常的农家小妇人,只是那双眼睛,太过通透伶俐,仿佛世事都逃不过她的一双眼。 “谢夫人。” “江。” 江索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看着江秋意,然后忍不住朝她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没说话,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 江秋意退开了两步,不敢受他这个大礼,直说:“举手之劳,何况我也从此事中受益良多,江不必谢我。” 江索本是典型的武夫,身体总在头脑之前行动,可十年逃犯生涯,让他的性子逐渐沉淀,随着岁数增长,他渐渐的没了当年的雄心壮志,可天下之大,却无他安身立命之处。想到这,不免心中一片悲凉。 “小安山上多有得罪,江索再次向夫人赔罪了。” 这是他十年头一回在人前自报姓名,江秋意从齐芳那知道了疤面姓江,却从来不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而他此番自报姓名,是有心结交了。 江秋意回礼福了福身子,道:“不打不相识,我敬佩江英雄虎胆,也敬佩江有情有义,只是小安山如今已经彻底解散,每个人都得到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也可以的。” 江索苦笑:“多谢夫人好意了,我本是无根之人,心头唯一的那点念想就是当年的那些个生死兄弟,如今大小姐不需要我了,她说得对,我应该去找我的兄弟们去。” 齐越的孤儿营在正式被收编进大秦军队之前就解散了,成员散落天涯,齐芳却让江索去找?江秋意的心头漏了一拍,想着齐芳异常的举动。 司徒律津将她迎进了县衙,她既然提出要跟着他,糊涂县令就打算上报宗室,不返帝都,择日在石屏明媒正娶,迎她进门当正妃。 司徒律津父母早逝,多年来仕途不顺备受冷眼,帝都里的名门闺秀谁也不会嫁他的,是以他的婚事,自然也引不起什么重视,简单来说,他自己想咋办咋办,也没人会管他。 可齐芳却不允,进了县衙她和司徒律津约法三章,在小安山众人面前,她是跟着糊涂县令不假,可却不想要任何名分。更加不想在皇室那边露脸。 然后她遣走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江索,反倒是将明显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高老八几个人留在了身边,甚至让司徒律津在县衙后头给他们找了处小院子住着。 如今听江索说,她竟是以放他出去寻故人为由遣走他的。江秋意心跳的厉害,这个齐芳,这是要踏上黑化复仇之路啊? 司徒律津虽然糊涂,却也不傻,自小长在那样尔虞我诈的环境中,怎么能看不出齐芳的这点小心思?恐怕是齐芳捏死了他心中的愧疚,如今她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司徒律津也不好采取什么手段。 哎,真是糟心事一桩接一桩啊!江秋意叹了一口气,齐芳留下王全安恐怕不止是因为他在这里有了家室这么简单,王全安和江索他们是同一路人,留着王全安,就等于是留了一条联系方式在身边。 这女人,心思很是缜密啊! “既是去寻找知交故友,那江应该开心上路才是,故友重逢是人生乐事,小安山的一切,就让它全都留在小安山吧!十年守护,该还的您都还清了,您自去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不是很好吗?” 江秋意是真的不想江索这样赤胆忠心的人,有朝一日沦为别人手中的刀,所以她的话,带了几分点醒他的意思。 江索却浑然不察,他心中只觉得悲凉迷茫,好像突然就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干什么?老将军的后人已经不需要他的保护了,甚至于他再留在她身边,只会变成累赘。 那么他应该去做什么呢?除了去找当年的那些兄弟,他还能去做什么?江索摇摇头,只说:“谢夫义,江索今日有一事想拜托夫人,夫人若是可肯答应,那便是我江索欠下的人情,来日衔草结环,只当报答。” 其实他还没有开口,江秋意已经知道他所托之事是什么了,微微叹了一口气,江索当真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江秋意说:“江,你说吧,只要我江秋意力所能及的,我会尽我所能的。” “我走后,希望夫人能帮忙照看大小姐一二,她从小吃了很多苦,又一直住在山上涉世未深,我怕她吃亏,若是他日大小姐有难,希望夫人能施以援手,江索先在这给夫人跪下了!” 说着,堂堂七尺男儿,竟真的就在江秋意面前跪下了。为了齐芳!江秋意连忙上前掺扶,可江索不听得她的回答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叹了一口气,江秋意只好说:“我会的,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能帮则帮。” 江索这才肯从地上起来,他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田地里正在给小苗苗浇水都他的弟兄,王全安也在里头,他们都以为早就走了,却不知道他一直躲在暗处,默默的看着他们。 心头有些阴霾挥散不去,自从卷进了小安山事件之后,江秋意就一直心有不安。她真的是不想跟皇室沾上半毛钱关系,哪怕跟司徒律津的往来,也都是心里有个度的,如今因为齐芳的事,恐怕要牵扯不清了。 哎…… 三月已过,酷暑将临,前方已有邸报途经石屏,县衙里的人说大将军杨力死守闸北半分不退,魏人狼子野心不断攻城,前方战事胶着,这一场仗,恐怕真的得打到闸北城墙结上三丈厚的冰墙,魏人攻城无望才肯撤军。 “六郎,你还好吗?” 一声轻叹消弭在初夏的微风中。 第190章砸场子的(八更) 北秦的夏天是相当炎热难耐的,才四月底就已经热的人晌午头的都不敢出门了。可姑子庙的侧门里却钻出来一个人影,戴着斗笠,急匆匆的走上了通往山下万丈红尘,热浪翻滚的青石台阶。 江秋意正坐在院子里纳凉,头上是个简易的小木架,上面爬满了蛇麻草,这种绿色的草本爬藤植物生命里极强,从小安山拔过来几株栽在院子里,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爬的整个架子都是了。 她正算着帐,八姓庄的那二十亩地眼下豆苗才到膝盖那么高,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任何收入的,倒是工钱填进去不少。 可陶厂和魔芋豆腐的档口却是非常赚钱的,这个月单是档口赚的钱就足够付给工人们工钱了,陶厂赚的钱扣除成本人工杂七杂八的一大堆,还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江秋意想着,盖房子的事情可以着手准备准备了。 自己个正想着出神呢,院子外面就有人火急火燎的喊着,跟哪着火了似的:“秋姐姐,秋姐姐……” 只有陶厂的半大小子们会这样喊她,他们喊楚苗苗:“大师傅”,却唤她秋姐姐。江秋意问过为啥,里头最是油嘴滑舌的程程说:“因为姐姐漂亮!” 可门外那声音不就真是那个成日里嘴巴抹了蜜的臭小子程程吗?江秋意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出门,程程就闯了进来。 “姐姐,秋姐姐,快快快,你快去陶厂看看,砸东西了砸东西……” 他说的前言不搭后语,急的上蹿下跳,江秋意却也明白了他这是被惊着了,忙问:“可是有人上陶厂闹事来了?” “嗯嗯嗯!”程程的脑袋点的跟捣蒜似的,一张脸被日头晒的通红,可左边脸颊还是能隐约的看到淡淡的五指红印。 “你挨打了?” 程程本能的摸着自己的脸,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江秋意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奶奶的,什么人!居然敢来砸她江秋意的场子!当场冲进了灶房了,摸了根又长又粗的擀面杖就往外走。 “秋娘,你干啥去?” 六郎娘在屋里头听见了动静出来瞧,她领着琦官睡午觉呢,睡眼惺忪的就瞧见自家的儿媳妇论起袖管,手里头操了根擀面杖正往外走,看她那架势,哪是往外走啊,简直就是要出去砍人去了。 三姐原本歇在江秋意屋里头,这会也听见了动静跑了出来。 江秋意回头看了一眼,说:“三儿,你在家照顾好老人孩子,我出去半点事,程程,门口有毛驴,骑上了起县衙报官去!让县太爷派人过来,青天白日的砸场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程程一听要报官,连忙说:“姐,是大师傅的爹,是大师傅的爹!” 江秋意一愣,停顿了一下,才看着程程说:“你是说来砸场子的是苗苗她爹?楚村的楚陶匠?” “嗯!” 江秋意听完只嚷了一句:“不用报官了,去找几个小安山的兄弟过来,就说陶厂有人闹事,叫他们过来撑撑场子。” 说完江秋意开始没命的往陶厂的方向跑,连手里头的擀面杖跑急了掉了都不敢停下来捡。只恨自己没能长出一双翅膀来飞到陶厂去。 这阵子晌午有太热了,楚苗苗通常就让那些小子们自己去山里头找块凉快地睡觉去了,也有爱闹腾的就下河戏水去了。等到日头稍微弱些再回来干点琐碎的活儿,做胚修胚甚至烧陶,一般都是趁着日头还没那么猛,一早上就完事了。 陶厂里就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修胚,磨砂,上色,楚苗苗总有干不完的活。程程比较乖觉,时不时的会留下来陪陪她,给她搭把手,他也是这批孩子里面,手艺学的最好的一个。 楚陶匠打上来的时候已经喝的路都走不稳了,可他还是一进陶厂就找着了楚苗苗,那一顿的拳打脚踢的,什么楚苗苗这个万人枕的烂货害的他做的陶具全都卖不出去啦,什么打小就是个祸害精啦,自己不死还要活着害人啦…… 程程上去拦,却被一巴掌打的差点没晕过去,吓的他六神无主只好下山来搬救兵。 江秋意赶到的时候,楚陶匠正拿着捆陶具用的两指宽的麻绳勒在楚苗苗的脖子上,楚苗苗跌跪在地上,她爹两只手抓着麻绳抓到青筋爆出,一只脚还踩在她的后背上,一个劲的往后勒! 那就是在杀人!是在杀人! 江秋意甚至来不及多想,操起旁边还没精修的粗胚,绕到了楚陶匠的身后,照着他的后脑勺就砸了下去,胸腔里那股力气大的,恨不得将那颗脑袋砸的稀巴烂似的!可当着下手的时候还是收回了十之八九的力气。 “咳咳咳……咳咳咳……” 脖子上的麻绳才将将松开,楚苗苗就咳的撕心裂肺的,江秋意忙过去扶她,谁知她却一把甩开了江秋意,爬了过去看她昏死在地上的爹:“爹,爹,爹,你咋啦?” 楚苗苗回头,脖子上犹自浮现出错落凌乱的鲜红色勒痕。可她却望着江秋意眼神似怨似恨,像是怪她不该下手那么重!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心头堵的慌,却还是任劳任怨的蹲下了身子替楚陶匠检查。 “不碍事,我下手有分寸,晕过去而已,不至于要他性命的。”可当时他却是想要你的命啊!傻姑娘! 楚苗苗犹自心疼无比的趴在她爹身边一个劲的落泪,叫江秋意后面的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拿他当亲爹,可他爹却未必拿她当亲闺女,甚至拿没拿她当人看都是另外一回事!先不说这被他砸的稀巴烂的遍地狼藉可全都他亲闺女的心血,就说他刚才想勒死楚苗苗时的神情,当真是没有半分父女亲情在里头啊! 楚苗苗怎么就这么命苦?遇上那样的事还摊上个这样的爹!眼瞅着这个醉成一滩烂泥的人眼皮子微微动了动,有即将转醒的迹象,江秋意心头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着,简直无语凝噎到了极点。 第191章该死的是你(九更) 两个人合力才将楚苗苗她爹拖到了陶厂的屋舍下,给他喂了几口水,他就醒过来满趟的追着楚苗苗跑,浑身的酒气冲天,骂骂咧咧的非要打死她不可。 楚苗苗求饶,一边哭一边躲,不一会本就没剩下的几件还完好无损的物件就又全都摔了稀巴烂,这一批陶器里头有大部分都是茶碗,茶壶和碗碟,虽不是极其耗费人工的,却也是众人这许多天心血。 江秋意气的发抖,本来想拦的,看了看横竖全都砸碎完了,也就无所谓了。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将陶厂里的账本和算盘从地上捡了起来,也不管其他的,啪啪啪的就打起了算盘,算珠子撞击的声音清脆而明亮,饶是喝的醉醺醺的楚陶匠,也被这边的声音吸引了过来。 “你干啥?” “算账啊!” “算啥账呢?” “清算你砸烂的东西,回头好找你赔钱啊!” “啊!” 楚陶匠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总算有了一丝清醒的意识,张嘴就吼:“赔啥钱?俺砸俺闺女的东西,凭啥赔你钱?” “这会子你知道她是你闺女了?刚才你拿麻绳想勒死她的时候咋没想过她是你闺女呢?” 江秋意“啪”的一声就将算盘整个拍在了桌面上,一个崭新的才买没多久的算盘就叫她生生拍的算珠子四处乱蹦,她气的发抖,指着楚陶匠破口大骂:“你算哪门子的爹?有你这样一次两次把自己亲闺女往死里逼的爹吗?” 楚陶匠一愣,完全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个娇小玲珑的小娘子骂起人来嗓门居然那样大,简直都要叫他的耳朵震聋了,而且她眼睛里那股要杀人似的的狠劲,就跟在战场上厮杀搏命的人似的,眼眶都是微微的红。 江秋意走到了楚苗苗跟前,将她一把拉过,扯出她的衣领质问楚陶匠:“看看你把你闺女勒的,你咋就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她怎么了?她不就是想学你做陶的手艺吗?你不肯教,跟丢包袱似的把她丢给了那个禽兽,把她害成什么样了?” “她想回家你不让她回家,你让她去死。如今十里八乡的人都能接纳她了,你又打上这来想勒死她!你当的是那门子的爹?这世上有哪个爹是跟你一样的?不盼着自己的孩子好,恨不得她去死?甚至还要亲手勒死她!” “俺姐……”楚苗苗弱弱的唤了一声,声音嘶哑颤抖:“俺爹,俺爹喝多了……” “俺没喝多!俺就是要掐死你这个不要脸的破烂货!就是你!就是你害得俺在大伙面前抬不起头来,人前人后的被指指点点,你自己个躲在这山里头倒是清净了,你可知道俺是咋过日子的?” “谁瞧见了俺不翻一个白眼的?俺活这么大岁数,靠着自己的手艺堂堂正正的做人,从来也没受过这种闲气,到老到老了,还要被你连累的被人戳脊梁骨!你说你,你咋不去死?你死了爹拿自己的棺材本出来给你风光大葬,往后清明十五也绝不会短了你的香火,你活着干啥?你活着干啥!” 那一句句一声声,趁着酒劲撒出来,饶是江秋意听着都跟刀扎似的,别说楚苗苗了。她泪流满面,像一滩烂泥似的江秋意扶都扶不住,她就那样软绵绵的跌坐在地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了,只怔怔的望着她爹,怔怔的…… “凭啥要去死?她有什么错?”江秋意扯了楚苗苗,却没有办法将她扶起来,心里头知道,她爹说的这些话,这个傻孩子真的听进心里头去了。 没有办法,有时候你可以淌过刀山火海刀枪不入,可却要倒在亲人的只言片语里。越是至亲至近的人,他的一字一句就越是杀伤力十足。 江秋意蹲在楚苗苗身边,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却是在对楚陶匠说话:“你知道她选择活下来有多不容易吗?至少另外一个叫菱儿的女孩,获救以后就没有勇气活下来,她撞墙自尽,脑浆和血喷的哪都是。” 她的声音很荒凉,却又带着铭心刻骨的心疼。 “那是一条人命啊!十几岁的如花般的年纪,未来本该还有千百种可能的,可现在只剩下一杯黄土,换人们的一声叹息。苗苗也想死的。” 江秋意轻轻的拿起了楚苗苗的手,撩开衣袖,那上头有一条一指厚的疤痕,从左至右贯穿整个手腕,没有一丝一毫的断续,可见她当时是多么的决绝。江秋意将楚苗苗的割腕自杀留下的疤痕摊到了她爹面前。 “不是她不想死,是我,是我不让她去死!你知道那天晚上我费了多大劲才从阎王爷手里将她抢了回来吗?我救了她,我就是要她活着,因为她不该死!该死的是你,该死的是你那什么鬼传男不传女的破规矩!” 饶是如此,楚陶匠依然没有半分动容,反倒是指着江秋意破口大骂:“原来是你!是你害得俺抬不起头来做人!你为啥要救她?她都不想活了,你还救她弄啥?为了显摆你心肠好俺心肠歹毒是吧?看俺今天不连你一块打死咯!” 楚陶匠不知道灌了多少黄汤,半醉半醒间胆子越发的大起来,操起挑旁边的扁担叫嚣着就冲江秋意二人跑过来。第一下扁担下去,直接掀翻了桌子。 江秋意凝眸,这是想来真的了,难不成醉酒杀人不用偿命?他怎么这么狠心! 手里头攒了力气,脚下微微侧开扎稳了马步,一只手背在身后,凝眸冷对,只等着楚陶匠冲过来避开他的扁担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鼻梁骨不给他打断了人也得给他打晕过去! 江秋意这边正摩拳擦掌呢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司徒律津的从龙卫挡在了她的面前,手里头举着剑,架在了楚陶匠的脖子上。 这个从龙卫身上总是有股子凝肃的杀气,炎炎夏日,他的突然出现竟让人遍体生寒,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生怕比卷进那无边黑暗冰冷中。 第192章无怨无悔(十更) 江秋意心惊,司徒律津身边有六个从龙卫,虽然他们每次出现都是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可每个人的气场不同,即使是那位指点过六郎拳脚的侍卫长,身上也没有这么骇人的杀气。 这一个,显然不是那六个中的任何一个! 楚陶匠一个乡下人,活了几十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了,当场腿软的跟一滩烂泥似的,哪里还有半分刚刚喊打喊杀的劲头,软软的跪倒在那人面前立即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俺,俺没有钱没有钱……” 额…… 他当人家是打劫的了,所以,那人身上的杀气更盛了,甚至手里头的剑力道又重了几分,楚陶匠的脖子当场冒出了血珠子。 楚苗苗一看立马急了,扑了过去护着她爹:“好汉,饶命,求求您了,俺爹一大把年纪了,您放过他吧!” 楚苗苗这么一扑过去,倒叫她爹跟想起了什么似的,拽着她就往人跟底下凑:“好汉,要钱俺没有,你劫色吧!这是俺闺女,送给你了,送给你了……” 楚陶匠拼命的把楚苗苗往前推,恨不得人家的刀是架在她的脖子上,楚苗苗犹自不信,拼命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爹,竟然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许是楚苗苗的眼神太过难以置信,楚陶匠嘟囔了一嗓子:“看啥看?你要还是个好闺女,俺就是自己个死了也不会让人糟蹋你半分的!可如今你就是个破烂货,能救你爹一命你还想咋地?” 江秋意这边是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一步上去一脚就踹在了楚陶匠心窝上:“混蛋!你当的是哪门子的爹?这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人!” 楚陶匠被一脚踹翻,爬起来之后却一个劲的往后退,也顾不上疼了,江秋意看着娇小,那一脚却将他踹翻了好几米,好容易离了那恐怖杀手跟前,再不跑他傻啊! 可那一抹黑色的魅影却如风而至,楚陶匠还没爬出几步,脖子上又架了把明晃晃的利剑,一双寒冰似的眸子冷冷的睨着他,仿佛地狱来的恶鬼,只一眼就能将人拖进十八层地狱。 楚陶匠吓的,当场尿了裤子。 “不可伤人!” 司徒律津骑在马背上远远的喊了一嗓子,他的身后跟着两名从龙卫和几名府衙的官差,一身黑衣的人甚至没有回头看,只是别有深意的看了江秋意一眼,然后疾风似的消失无踪。 江秋意一愣,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不是从龙卫? 司徒律津已经下马走了过来,应该是在衙门里办公呢,难得今天他穿了正儿八经的官服,大秦的朝服一律是以玄墨色为主,见惯了白衣书生意气的司徒律津,今天这一身正气刚正不阿的官老爷形象倒让人耳目一新。 “你没事吧?” 江秋意摇摇头,挑了挑眉头,示意司徒律津看楚陶匠,楚陶匠已经吓的神志不清,而楚苗苗的娘和弟弟也闻讯赶来,司徒律津心细,是他派了人跟着程程去的楚家村将人请过来的。 在媳妇和儿子面前,本来已经吓尿了的楚陶匠,又端出了一家之主的架子,身上还没恢复几分力气呢就推了着急忙慌上前想来扶他的苗苗娘一把:“你来干啥!你来干啥!” “俺……孩他爹你搁这闹啥?喝多了咱就回家睡觉去,搁这闹啥!” 苗苗她娘偷瞄了苗苗一眼,又看看这遍地的狼藉,不用想都知道是她爹干的了,心里头对闺女愧疚得不得了,却不敢当着他爹的面表露出来,只一个劲的想快点将他拽走。 江秋意却是不肯这么轻易算了的,当场就发话了。 “慢着,砸了我品秋陶厂就这么走了说不过去吧?楚陶匠你搞搞清楚,你砸的可全是我江秋意的东西,你闺女在我这也是替我做事每个月领一点工钱而已,你上来二话不说就将我这儿砸的稀巴烂,如今这就想走了?” 就知道楚陶匠得撒泼耍赖,所以江秋意才故意将话挑明白了说,没想到就这样楚陶匠照样没皮没脸的撒泼。 “干啥?你还想让俺赔钱啊?自打这败坏了俺的名声,自己个还弄了这么个陶厂跟俺抢生意,俺已经多长时间没卖出去过一件东西了?你想让俺赔钱?那成这不是在你这做工吗?就用她的工钱抵!” 楚陶匠虽是个手艺人,可好歹也是经常在街市上行走的,算得上半个买卖人,前头借酒撒泼,这会子倒是清醒的不得了,耍起赖来啊条理清晰的! “她是她,你是你!你砸烂了东西凭啥她替你赔?” “那是俺闺女,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你!” 这楚陶匠倒也不抵赖,他知道这穿着官府的县太爷都出现了,也听说过一些县太爷和这谢家村小娘子的风言风语,人家能大老远的跑到陶厂来,难不成还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成? 所以他认赔,东西是他砸的抵赖不掉,那就赔呗,但却把赔偿推倒了楚苗苗身上。 原本是去八姓庄喊人的程程,刚出谢家村就遇到了县太爷下乡巡查的队伍,他也就来不及多想了,当场就拦路喊冤了。这会子听见大师傅她爹居然这么没皮没脸的,程程气的当场跳了出来打抱不平。 “大叔,你这也太过分了!刚刚你来的时候不是把大师傅刚领的工钱全要走了吗?你拿了她的钱还要打她杀她,砸烂了东西又要大师傅替你赔?也太过分了吧!” “这是俺们老楚家的事,关你啥事?难不成你和这有勾搭?俺就说她一个女的,领着你们一帮子半大小子能干啥?这里头要是没有龌龊事,你今天能站出来替她出头?” “你!你!俺没有!” 到底是年纪小,叫楚陶匠的几句难听话就羞臊的满脸通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别说是程程了,就连苗苗她娘都忍不住难堪的别过了脸,楚陶匠这张嘴,向来是什么难听话都说得出口的。 “俺赔!” 江秋意闻言回头,楚苗苗站在那里,脖子上鲜红的勒痕还那么明显,可她眼里却已经是无怨无悔了。 第193章脱离关系(一更) 楚苗苗走了过来她爹还在地上赖着不肯起来,她干脆就跪在了她爹面前,江秋意想去扶却被她一个眼神阻止了。 她的眼睛里有哀大莫过于心死的绝望,却也有一股终于认清事实的决绝。江秋意不再拦她,甚至隐约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爹,娘,这陶厂的损失俺赔,哪怕俺要在这做一辈子的工来抵债,俺也认了。” “苗苗……” “姐……” “哼!那是你应该做的!” 她娘和她弟弟都已动容,楚陶匠却依然铁石心肠,他看楚苗苗的眼神,真的是厌恶到了极点,没有半分父女之情了。 楚苗苗虽是在家一贯的不受宠,可好歹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情,她爹那样,当真是叫她的心痛的无法呼吸,端端正正的跪好,先是冲她爹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又冲着她娘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爹,娘,俺给你们丢人了。俺知道自打俺出事以后叫你们听了许多难听话,是俺不孝,可俺爹要俺去死,俺是万万不能从的。这世道待俺这般不公平,凭啥还要俺去死?人死了就啥都没了,俺不死,俺说什么都得活着!” 她喘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支撑自己的理由,继续说着。 “这陶厂的损失俺来赔,权当是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俺要和二老脱离关系,从今往后俺不再是你们的闺女,往后再有说闲话的,您就说跟俺没关系,俺不是你闺女,俺就是这荒山野岭里的孤魂野鬼!” 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是拼尽了全力不想让自己的哭出来的,可到底还是控制不住。人都是需要归宿的,任何时候,家就是一个人最初和最终最好的归宿。 楚苗苗此刻只觉得,从今往后这天地间她就是无根的浮萍了。 许是她一贯在家都是逆来顺受不敢吱声的,这么一大通话倒叫楚陶匠唬的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倒是她娘和她弟弟,全都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娘更是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只一味的哭嚎:“苦命的闺女啊,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呢?” “爹,你不是说只要俺好好念书,你就不找姐姐麻烦的吗?俺已经好好念书了你咋说话不算数呢?” “滚犊子,谁是你姐!她自己个都说了要跟俺们断绝关系了,及第,你咋不想想,你将来是要做状元郎的,有这么个姐姐往后你怎么做人?” “俺不管!哪本圣贤书也没有教人不认自己的姐姐的!爹,姐姐已经够可怜的了,您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楚及第的视线触及她姐脖子上的红痕的时候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他爹干的,在家的时候他爹就没少打他姐跟他娘,每次喝醉了酒那都是下了狠手的打,好几次差点没打出人命来。 偏偏他人小力气小,哪一回也拉不住,他爹倒从来不舍得动他一根手指头,只因为小时候算命先生说过他将来是要中状元郎的,他爹就拿他当菩萨似的拱着。 同样是一家人,可他娘和他姐在他爹眼里,还没家里头的老母猪宝贝。 “是她要断绝关系的,又不是俺逼的,正好今日县太爷大人也在这,回头在治栗内使上将她的名字从咱家那划拉掉,这个从今往后就跟俺楚陶匠没有半分关系了!俺也不至于在村子里抬不起来头做人了!” 楚陶匠这辈子凭借着一手做陶的手艺,走到哪儿不说趾高气扬的,那也是挺直了腰杆做人的,况且他不信佛不信鬼神,是以越发的觉得出了那样的事情,楚苗苗就算是不去死,也应该夹紧尾巴做人,最好是找个山洞钻进去不出来了。 没想到爱她反倒招摇起来了,在姑子庙闹那么一出,现在不止是石屏县十里八乡的人知道,恐怕连外地人都知道楚苗苗这么个破烂货的大名了! 叫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几杯黄汤下肚,越发觉得非得弄死她不可。 同是做这一行的,楚陶匠自然知道自己个今天砸烂的这些东西,就算他不吃不喝好几年也是赔不起的,当时邪火上来了也就不管不顾了,这后面江秋意说起了赔偿的事情,他心里头就害怕起来了。 这妇人有县太爷撑腰呢,听说这陶厂绸缎庄的少东家李贯宇也是有份的,人家有钱有势的,可是他一个小小手艺人能招惹得起的。 所以,楚苗苗愿意赔偿,还能跟他脱离父女关系,楚陶匠心里头别提有多庆幸了。 瞧着她爹嘴角不时溢出的那一丝丝庆幸的笑容,楚苗苗的心寒到了极点,她推开了她娘,回过头来冲着司徒律津磕头:“大人,就按楚陶匠说的,将俺的名字从楚家村的人口登记那划拉掉吧!” 她已经改了口,可见心寒的有多狠。 楚陶匠已经不是第一次想打死她了,楚苗苗心里头不是没有恨,可那到底还是她爹不是吗?所以她情愿委屈自己,老秦人恋家,户籍上除了名的,那就跟没有根的浮萍似的,再也没有着落了。 江秋意走了过来,站在司徒律津身边,她知道楚苗苗也不愿自己多为难她爹,叹了一口气,她说:“既然是两下都愿意断绝关系的话,那便断吧!横竖他也不配给你当爹!起来,苗苗,咱不怕,你不嫌弃就跟着我姓江!我认你当妹子!” 楚苗苗愣了愣,随即却又点点头,笑着哭着说了声:“好,俺跟姐姐姓,往后就叫江苗苗!本来俺的命也是姐姐给的,从今以后俺给姐姐当牛做马也一定要报答姐姐的恩情!” “不用你当牛做马,姐姐要牛马会自己赚钱买!”江秋意笑了一声,将楚苗苗扶了起来,理了理她被她爹扯乱了的头发,说:“你只要好好的给我当妹妹就可以了,姐姐会疼你会照顾你,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江秋意眼中有泪,楚苗苗的遭遇太过让人心酸,上一世她救的那个女孩最终还是没能承受得住跳楼自杀了。这件事在江秋意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她无论如何都是要帮楚苗苗跨过这道坎的! 第194章双啊(二更) “俺姐……” 苗苗再也忍不住,扑在了江秋意的怀里,委屈痛苦一股脑的全都哭了出来。 江秋意心中一阵阵酸楚,冷眼看着楚陶匠:“还不滚?要不要请刚才那位好汉亲自送你下山啊?” 楚陶匠闻言连滚带爬的,拖着老婆孩子有多快逃多快。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曾。 “说到底是下官放权给秦师爷那样的禽兽,才害了姑娘你啊!” 每每面对楚苗苗的时候,司徒律津总是愧疚不已,他的一个决定,害死了两条鲜活的人命,还毁了楚苗苗的一生。 楚苗苗摇摇头:“不是大人的错,早在大人上任之前那个禽兽就骗过一个姑娘的了,最早的那个姑娘,已经被他关了四年多了……” “那样的禽兽不应该判秋后问斩,活该凌迟处死!” 只要一提起来,江秋意就恨的牙痒痒!她看司徒律津的也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大人既然知道之前对不起咱石屏的老百姓,往后就多为百姓多做点实事,口头上的好话谁都会说!可好话能当饭吃吗?” 堂堂县太爷,还是个出身皇室的县太爷,被江秋意这么一通呛白,倒也不恼,反而是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一个劲的保证往后一定会好好当个为国为民的好县太爷的。 陶厂被这么一番折腾,之前多少天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苗苗怎么能不心疼,她对江秋意是充满了愧疚:“姐,对不起,陶厂的损失就从俺的工钱里扣吧!俺就算是赶工,也会将这批陶具全部刚出来的,一定不会误了你的交货时间的!” 江秋意却摇了摇头:“先不说姐心疼你的身体,不会让你没日没夜的赶工,就算是你赶出来了,陶具这些物件晒干多少天,阴干多少天,那都是有数的,咱不能为了交货时间就忽略质量问题,陶厂才刚开始做,品质是最重要的。” 想了想,她又接着说: “幸好这一批的订单里除了几家大户要的比较多,其他的都是十里八乡的零碎小单,回头我将名单列出来,叫方平在集市上做生意的时候挂出来,跟大伙正儿八经的道个歉,交货时间延误了,咱送点榨菜或者魔芋豆腐给人家补偿补偿,我想应该没有不愿意的,谁也不是急等着用,不过都是图新鲜,定一两个碗啊碟子什么回去试试而已,倒是那几家大户我得亲自去一趟。” 有钱人家事多,可不像淳朴的庄稼人那么好商议。可江秋意却没有在苗苗面前露出半分为难,反倒还宽慰她:“没事的,你只管好好做陶,其他的事情交给姐姐来办,放心好了,姐姐这么厉害,有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苗苗这才放下心来,她对江秋意已经崇拜到了她说什么自己都不会质疑的地步了。招呼了程程,还有司徒律津也叫手下底下的人搭把手,这碎了一直的陶具是全都要不得了,只能忍痛清理了重新再做了。 那边忙活着,江秋意这边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提醒司徒律津:“大人,芳儿小姐最近好吗?” “嗯。挺好的,她住在别院,每日里弹琴画画,除了原本小安山的那几个人偶尔过去和她说说话,平日里她连大门都不曾迈出去一步。” 提起齐芳,司徒律津有种复杂的情绪,最开始那几天自己还经常去看她,生怕怠慢了她。可渐渐的他发现,这位大小姐对他的到来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倒像是十分的无所谓,就好像现在的日子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其他什么她都不想了。 江秋意凝眸,真不知道司徒律津是怎么在帝都安然无恙的活了那么长时间的,看事情永远是那么简单,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提醒他。 “齐芳身边最信任的人都叫她自己遣散了,这看起来倒也有几分壮士断腕的决心,可她什么人不好留偏偏留了高老八那一拨子人在身边,还让你在县衙附近给他们找了小院住着,小山上原本跟她走的最近的那些人却没这个待遇,你不觉奇怪吗?” “齐芳说其他人呢在石屏都能找着住所,就高老八他们几个在这无根无基的,所以托我格外照顾些,至于将他们安置在县衙附近,那是我的意思,我看他们几个不像是什么正经人,怕他们生事,安置在县衙附近方便监视。” 江秋意摇了摇头,只怕糊涂县令的这点心思也是正中齐芳下怀,监管?就不知道是谁监视谁了!可眼下人家又没做什么,她也不方便过问太多,反倒是对另外一件事情相当的感兴趣。 “刚才那个人也是你的从龙卫?新来的吧?难不成你的护卫里有要告老还乡的,这是个来接班的?” 司徒律津摇摇头,说:“小安山的事情太子殿下知道了,这是他身边的人,他拨过来保护我的。” “那你还说你跟太子殿下没什么交情?这眼巴眼望的安排个武林高手过来保护你,你俩该不会是……太子正妃之位至今悬空,你也是老大不小了不娶妻,哦哦哦,我懂了,我懂了!嘻嘻嘻……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大秦不好男风,可燕地这样的事情却比比皆是,是以大秦的许多皇亲贵族私底下少不了要尝尝鲜的,是以江秋意的话刚说完,寻常人可能还不太明白,可司徒律津却是秒懂的,当场红了脸,连忙解释。 “不是,哎,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你你别走啊,你听我解释,我,我我和太子都是喜欢女人的……” “那也不妨碍你们彼此喜欢啊,原来是双啊……” “不是,我们没有,太子是我表哥……” “禁忌?哈哈哈……好了,你甭解释了我又没有歧视你,我这个人一向很开明的,绝对没有任何看不起你的意思!” “不是,不是,我有啥能让你看不起的!” “哈哈哈哈……” 司徒律津突然停下了,没有再解释,因为他看见了江秋意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就好像这么胡闹一番,让她的心情舒坦了不少,司徒律津发现,只要能让她一直这么笑着,让他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 第195章造起来(三更) 江秋意这几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往有钱人家家里头跑,石屏的几家大户,几乎都在品秋陶厂定了数量不小的陶具,大到院子里养鱼种荷花的大陶缸,小到装腌菜用的小碟子都有。 托姑子庙的福,这些个大户人家自从姑子庙神迹之后就掀起了一股子求神拜佛的高潮,恰逢这个时候广慈主持改革了姑子庙的待客之道,取消了什么逢双日庄稼人不准进庙礼佛的破规矩,一视同仁,每天只接纳三百名香客,无论贫富。 这消息一出,这些个有钱的不止没有失去烧香拜佛的兴趣,反而更加的积极了,想礼佛的全都早早的去到姑子庙前排队,人家广慈主持说了,谁排的队谁进庙礼佛,菩萨只接纳心诚之人。 这样吊起了之后姑子庙的格调几乎都可以媲美临安城的国教寺庙清泉寺了!所以啊,由广慈主持这样的得道高僧命名的紫陶,又是佛前专供器皿,就引发了一股订单狂潮。 江秋意收下的定金都够她在石屏街市上买座大宅子的了,可是她没有,她雇人上山大量挖掘野生的蛇六谷,囤积了不少。 还开始下乡收购黄豆,这东西不是主粮,种植的人很少,八姓庄那些贪玩的半大小子们,全都叫她发动出去下乡收购黄豆了。 她按照市面上的价格稍微压低了几文钱将黄豆定好了价,那些小子们出去收了回来她再论斤称好给人提成,脚皮勤快的嘴巴甜的小子,一天下来能赚十几文钱呢! 正是最爱到处疯跑不着家的年纪,得了这个活计就没有不高兴的!这不刚刚上集遇着了八姓庄的一位婶子,还好说歹说的非要拉她上她家里头去吃顿晌午饭。 说是感谢她给她家大小子这么个好活计,要不然那孩子天天在家皮的让人头疼,这下好了每天和小伙伴们比着谁收的黄豆多,谁收的黄豆成色好,一天天的积极的不得了! 赚了钱也懂得孝顺了,头天的工钱就给他奶和她一人买了三块糖糕,叫他奶感动的捧着糖糕直掉眼泪。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知道原来这都是他秋姐姐教的,他秋姐姐说了,往后他们就是家里头的顶梁柱了要孝顺要疼人啦! 江秋意推脱了好久,一个劲的说自己还有要紧事要办,又答应下来改天一定找时间上他们家去叨扰一顿,那婶子才好不容易的放了她。 好端端的给她扯出来一身的汗。方平瞧见了,直捂着嘴偷笑。 “笑啥?也不知道过来帮一句嘴,明知道我待会还得上那王员外家去赔礼道歉的,你倒好就站那看热闹呢?” 虽然辈分上方平是小辈,可年龄上也没差多少,再加上江秋意又一贯不是那特别计较这个的,所以现在她和方平相处起来,更多的时候是像朋友一样,而没有去计较辈分那些虚的。 方平也习惯了,笑眯眯的上前去牵过江秋意手里头的毛驴,赶紧卖乖:“小婶子,人那是一片真心的想请您上他们家去吃顿饭,俺怎么好出来拦?都是一个庄的回头俺该落埋怨了!” “就你精!我问你,告示贴出来之后你有没有好好的跟人说?名单我可是给过你的,哪村哪户的谁谁谁定了东西那上头写的清清楚楚的,你不认识的那几个名字我也告诉你了,你可别糊弄啊!我怎么看你昨天交上来的帐,榨菜和魔芋豆腐也没送出去几份啊?” 方平忙道:“小婶子您可冤枉俺了,俺哪敢糊弄啊!只不过您收下的这些订单并没有收人家定钱,大家伙也都不是那贪心的,知道是楚陶匠不讲理撒泼了一通导致的交货时间延误,大家也都能理解,送出去的那几份还是俺硬给人家的人家本来就不肯要,说又还没给您钱,晚几天就晚几天了,横竖不等着用,怎么好白收您的东西叫您贴本!” 这倒有点出乎江秋意的意料了,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所有下过订单的人都给人一定的赔偿的心里准备,没想到这儿的人这么实诚。 她确实没收人家定金,只是登记了下名字和人家要定做的东西而已,可说到底没能按时间交货也还是她的错不是!庄稼人心善,能与人方便的就都尽量的与人方便。 想到这儿心里头就暖暖的,越是在这块土地上待的时间长,就越喜欢这里的风土人情了。她开始想,即使将来六郎另娶他人,那她也不一定非要离开这里不可啊! 当然再待在谢家村肯定是多少有些不方便的,可以重新找个落脚的地方,比如八姓庄就很不错啊!小安山上下来的人除了少数拖家带口回娘家那头的村子,大部分都落户在八姓庄了。 这个庄子人少,可空置的房屋田地却是原来八个村子的份,虽然屋舍破落了些,住之前全都得修缮一番,但好歹也算是安家落户了,众人就没有不愿意的。 而对八姓庄的老弱妇孺来说,庄子里多了干活的好手,谁家要是有实在干不动的活的时候,招呼一声就有人能过来搭把手,倒也两全其美。 江秋意一开始还担心他们说到底是山贼出身,别回头再生出些什么事来,连着好几日早早的到八姓庄晃悠,不待到摸黑不敢回家。 可一连好几天观察下来,却发现小安山众人得了一寸容身之所,无不感恩戴德的,在庄子里行走全都循规蹈矩,甚至约束的自家孩子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人八姓庄的一只。 而八姓庄的人呢,都是些老人孩子,孤儿寡母,一开始的还担心害怕,白天都把家门锁的死死的,轻易不敢跟小安山搬下来的人来往。 江秋意看两边都这样避着也不是办法,她招呼着小安山众人帮她把那二十亩地种完之后,就办了场篝火晚会,吃不起羊肉做的烤串没关系,咱烤野生蘑菇啊,烤红薯啊,烤笋尖啊,野韭菜,烤鱼管够! 还从花寡妇那搬了好几坛土酒,关键是这气氛啊,咱得造起来啊! 第196章红杏出墙?(四更) 当晚两边的那层隔阂就戳破了,小安山众人当着江秋意的面约法三章,决不再行那强盗行径,绝不损害八姓庄的一丝一毫利益,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就是他们的亲人,从此他们掏心掏肺的也要报答这收容之恩。 八姓庄的郝里长是个明理之人,一开始他答应收容小安山众人,有一部分原因是看上朝廷给的安置费了,司徒律津办事是绝不会让平头老百姓吃亏的。 将小安山众人安置在八姓庄,他拨了一笔相当丰厚的安置费,相当于是从八姓庄村民手里头替小安山的人买了地买了房子了。这事小安山众人虽心知肚明,可说到底除了八姓庄,十里八乡的也没第二个村子敢收容他们了。 所以这份恩情还是在的,小安山的人表了态,他们虽是山贼出身却惯有侠名,郝里长这边也就吩咐了下去,叫大伙不必在避着他们了,渐渐的小安山众人也就融进了八姓庄里,现在妇人们都开始走家串院的话家长里短了。 江秋意放了心,再加上地里头的事现在基本上就不要她操心了,她也就很少往八姓庄跑了,重心全都放在了陶厂。 陶厂的名气是有一些了,可这几日她上大户人家那赔礼道歉的可不顺利,其中更是有两单直接被人取消了,定金要了回去还贴了不少好东西给人赔礼道歉。 今天王员外这一单,说什么也得拿下来!虽说已经吃过一回闭门羹了,可人家好歹也主动找自己定下了今天来商议这事不是吗? 所以绝对不能再一时看不惯人有钱人家的做派就将人得罪了,连带着赔钱和损失订单。 江秋意这边正一边平心静气的给自己做心里建设,那边李贯宇就跟有千里眼顺风耳似的,但凡江秋意在集市上露面,他肯定闻风而至! “秋秋,你来了!” 秋秋?额…… 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心里头那点建设被他这肉麻兮兮的一句话全拱塌了,再一次严肃的声明:“李少东家,您还是称呼我为谢夫人的好,再不济唤一声谢江氏也成,这一口一个秋秋的,您是想给我惹多少闲话?”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就她和司徒律津的泛泛之交都传出了不少闲言碎语,别说这李贯宇恨不得告诉全世界的人,他瞧上了人谢家村谢六郎的媳妇了!只要她一出现,他准拿一双含情脉脉笑意绵绵的桃花眼盯着她! 李贯宇可算是想明白了,这个小娘子就是那准了他不想与她为难的心思,借着他几百两银子过桥,陶厂刚刚收了几笔定钱就急着想还清他的入股银子,好把他踢出去,不再跟他扯上半点关系。 可他偏不!就不! 银子是绝对不会再往回收的,关系肯定还要继续有牵扯的!人家既然明目张胆的就想着过河拆桥,那他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虽不敢找上门去,可也派了伙计日日的盯着她这档口,但凡她在街市上露面,肯定是要过来好好亲近一番的。 大庭广众青天白日的他也不能做什么,也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虽然江秋意总是冷着脸不搭理他,可他就是愿意往她跟前凑,就好像能见着她心里头就很欢喜了。 是以江秋意虽冷言冷语,李贯宇却还是舔着脸笑:“张员外和梁员外的订单我又给你争取回来了,定钱已经送到我手上了,你是跟我去绸缎庄去取还是我找时间给你送陶厂去?” “哦?那就先谢过李少东家了,送定钱这么点小事用不着麻烦您老人家亲自跑一趟,改天找个伙计送陶厂去就成了。”这话里头是带了几分警告的意思了。 这李贯宇跟疯了似的,自打自己跟他提了一回将他入股陶厂的银子分拨还给他,毕竟他俩搭伙做生意一开始是她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旁人的闲言碎语,是以还是划清界限的好,免得玷污了彼此的名声。 然后这个李贯宇就跟破罐子破摔似的,不但没有再继续约束自己,甚至开始光明正大的接近她,一天到晚跟急色鬼似的在她身边转悠,扰的江秋意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偏偏人家啥也没干,除了含情脉脉的望着你,眼睛里的柔情都能滴出水来了。其他的,哪怕是言语上的轻佻都是没有的,江秋意好几次想喊:登徒子,都没能喊出来,这吃瘪的心情是相当的郁闷。 “好,我听你的,那你今日是要去王员外家吗?我打听到就剩他家你还没上门,我陪你一块去吧!这王员外家常年在我店里头做衣裳和我也算是有几分交情了,就前几日你出的点子弄的绿络纱的凉亭帘子,他家都定了三套,王员外也算是石屏首富了。” 这个江秋意是知道的,王员外家在石屏号称有良田千倾,家里头养活着好几十口的长工,可算不算的得上石屏首富可就得另说了。 王员外的经济来源主要是依靠地里头庄家的收成,王家几代人都没什么生意头脑,只守着良田千倾国过日子,是以不曾置办下什么事业。 倒是这李贯宇家里头,他爹可是把扒拉银子的好手啊!这些年豁出去命去大老远的从南秦往北秦贩布匹丝绸,可没少赚那白花花的银子。可是人家低调啊,要不是有这么个爱到处招摇的儿子,人家估摸着还以为李氏绸缎庄这一间小小的铺子没几个银子的赚头呢! 其实江秋意是实在不想再跟李贯宇扯上半毛钱关系了,倒不是怕被人说闲话,人爱说啥说啥,清者自清!可是吧!这李贯宇老是对着她笑,而且这年头像他这样嬉笑怒骂全由自己心情来的,实在是太难得了。 江秋意是怕自己欣赏着欣赏着就欣赏出事来了,到时候六郎回来没法交代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李贯宇接近她,江秋意最先想到的就是不能对不起六郎!可是话又说了回来,她和六郎也就那么回事,迟早是要散的,算不得正经夫妻啊! 六郎才十三,自己已经十九了,确实不是良配,这李贯宇其实是很对江秋意的路子的,难不成要红杏出墙?是不是不好啊? 第197章再也欠不起了(五更) 江秋意的心情相当的纠结,要不是先头已经有了谢六郎这个名义上的丈夫,她真的很想考虑考虑李贯宇的,他的性格确实让人很动心。可是,可是!六郎啊!姐姐可是为了你连野花都不敢多看一眼了,更别说采了! 沉着脸,面上可看不出半分刚才动摇过的样子,她面无表情的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吧!绸缎庄最近生意那么好,你还是回去忙你的吧!” 李贯宇却不是个那么好打发的,他见江秋意要走,就又没羞没臊的跟了上来:“那你去谈你的生意,我去王员外家讨杯茶吃正好顺路,咱一块走吧。” “你!” 江秋意气结,摇了摇头,只好快步走开,跟李贯宇拉开一定的距离。李贯宇倒也识趣,没有再紧紧粘着,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倒也不显眼。 只是这方平倒是和莫大牛凃彪他几个八卦了起来。 凃彪说:“方平,俺瞧着这李疯子是瞧上你们家小婶子了,你小叔六郎不在家,你可得替他多留个心!” 方平啐了他一口:“少胡说八道,俺小婶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家小婶子当然不是,这俺们知道,可你在这集市上行走的时日短,不知道他李贯宇是个什么样的人!” 莫大牛如今对江秋意的为人那是绝对的竖起大拇指称赞的,不为别的,就为了他们家如今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小琦官,那也是要对江秋意感恩戴德的。 方平倒是真不了解李贯宇的为人,只觉得他行为轻佻但偏生他对人总是笑脸相迎,倒叫人生不起气来。 凃彪紧接着莫大牛的话说:“李氏绸缎庄的这位少东家啊,十三岁的时候可是中过状元的,多光宗耀祖的事情啊!可不知为何,他高中之后却死活不肯做官,为这把他娘都气死了他还是依旧的我行我素,要不是李掌柜的就他这一根独苗,估计早都气的恨不得将他打死了!” “啊?中了状元不去当官回到咱这小地方成日里游手好闲的混吃等死啊?这,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要不怎么说他是疯子呢?”看着方平一脸的震惊,凃彪将这桩陈年旧事讲起来倒也有几分知情人的得意:“十三岁的状元,那可是咱大秦几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了,为这当年的县太爷政绩上还记上一功的。” “那他到底为啥不肯做官?”在方平的世界里,那当官可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行当了,有句老话不是是说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这套用在做官上面也是适用的。 凃彪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倒是莫大牛好像听过谁提过那么一嗓子:“好像是说什么劳什子不遇明主不出山,他的这一身才华,如今这君不君臣不臣的朝廷配不上他。” “这可不就是疯的么!还有人嫌弃朝廷配他不上的?你可不知道啊,当年李掌柜的气的差点没叫他打死,才十三岁的少年郎,被他爹打的奄奄一息了,却是不哭,反而大笑,说是打死了正好,反正这世道他也看不惯,本就不想活了!” “打那以后啊,这李氏绸缎庄的少东家是个疯子这件事就算是十里八乡的都传遍了,你看他今年也二十好几老大不小了,可有哪家敢跟他结亲的?俺听说李掌柜的还琢磨着从南秦买个闺女回来给李贯宇当小妾,先叫他们老李家的香火续上再说!” 莫大牛和凃彪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将自己直到的八卦全都说了出来,方平留心的听着,想着回去好说给他家小婶子听,免得她一不小心叫长相风流倜傥的李疯子给骗了。 江秋意这会子倒是管不了那么许多的,她再一次被拦在了王员外家的大门外头,李贯宇却一点也不着急,他看着江秋意吃了闭门羹,笑容越发的灿烂了,明摆着就等江秋意开口求他呢! 这是她第二回来王员外家了,上一回人家说的是王员外下乡巡视田地了,这回可是王府让她这个点上门来的,可她来了照样吃了闭门羹,人家说王员外正忙着,叫她候着。 这明摆着在刁难她的,江秋意想了想,难不成是为了前头想当亲家当不成的事情在为难她?没错,这位王员外不是旁人,就是二郎媳妇先后想说给三姐和四妹的那位王员外! 今年足足六十有三的王员外,听说王府里头除了一位年近八十的王老太太,多年来连个正经女主人都没有,这个王员外更是膝下没有个一儿半女的,眼见年近古稀了,可不就着急忙慌的想续上他们王家的香火嘛! 可他都这一大把年纪了,这香火是说续上就能续上的吗?江秋意本来还想着低声下气的说一通好话,看看这王员外能不能一码归一码的高抬贵手,让这单生意还能继续做下去,如今看来估计是她痴心妄想了。 人家既然不愿意见她,那就不见呗!江秋意上前一步,对着看门的家丁说:“既然王员外在忙,那麻烦这位小哥通报一声,让我见见这家的管家也成,我想将前几日贵府付给我的定钱还给王员外,顺便为给贵府造成的不便道个歉。”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个俏生生的小娘子,那家丁想了想,说:“那你等着,俺先进去通报一声,可管家见不见你俺可不敢保证啊!” “晓得晓得,麻烦小哥了!”江秋意笑着说,顺手塞给了那家丁几枚铜钱,算是给他的跑路费了。 家丁没有推辞,得了银子笑眯眯的就进去通报了。 “其实你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报上我的名号不就进去了,我说了我和王员外还是有几分交情的。” 李贯宇走了过来,说了几句风凉话。 江秋意睨了他一眼,说:“几个铜板我还是花得起的,可你李少东家的人情我可是再也欠不起了,陶厂那出还不知道要怎么还你呢!” 第198章王家老太太(六更) “我从未想过要你还,相反的我很感激你给了我这么一个机会,让我和你,至少还有一点点牵连。” “你……” 四目相对间,江秋意看到了李贯宇眼中的真诚,他不笑的时候其实是个很正派的人,可偏偏他脸上总是挂着各种各样的笑容,那些笑容里中总有一丝落寞,一丝丝的不得志。 面对李贯宇,一贯条理分明的江秋意竟拿他没办法,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其实她对李贯宇,除了那第一眼的心悸,在那之后就一直在克制了。偏偏这李贯宇像是懂她的克制似的,越发的肆无忌惮的接近她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觉得和这种人还是少说话为妙,你说什么他都能给你扯的不清不楚的。 王府的家丁过了很长时间才从里头出来,江秋意等的,都觉得自己的脸上快要被李贯宇的视线挖出两个洞来了。 跟着家丁出来的还有他们家管家,江秋意以为人家能让自己进去见一面就不错了,没想到管家都亲自迎了出来,还笑的一脸的阿谀奉承:“谢夫人来了?您看看这事闹的,贵客临门都怠慢了,来来来,快请进,俺家老夫人有请!” “老夫人?” 江秋意狐疑的看了一眼李贯宇,还没想明白这上门退个定钱怎么还惊动了他们家老夫人了?就听见王家的管家将准备尾随的李贯宇拦下了。 “李少东家,太不巧了今日俺们家老爷不见客,您要是有要紧的事留下个口讯,俺一定第一时间替您转达。” “哦?没事,我就是过了讨杯茶吃,没想到不受欢迎啊!” “哪能呢!少东家您多虑了,实在是老爷有要紧事脱不开身,您看要不这样吧,回头老爷得了空再亲自上门去给少东家谢罪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贯宇再跟就显得是想硬闯了,他不安的看着江秋意,江秋意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顺嘴又添了句。 “既然如此不凑巧,那劳烦少东家回去的时候走谢掌柜的杂货铺那去一趟,告诉我们家三顺子,回头等我一路回去,他今天正好要上我们家拉小鱼干呢,叫他上这来等着我一块走,我这就是退个定钱给人家,应该要不了多久的。” 李贯宇知道江秋意这话里头的意思,点了点头,说:“好,我顺路替你跑一趟,回头别忘了谢我就成!” 江秋意莞尔,就跟着王家的管家进了号称石屏第一大户的王府。王家的大宅是祖上留下的,五进出的大院,里里外外客房厢房数都数不过来。 可奇怪的是江秋意一路走来,这王府里头除了前院的几个看家的的家丁还有这管家是男的,其余的清一色的全是丫鬟。 而且这些丫鬟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特别的苍白,见的管家又领了个女人进来,病怏怏的脸色竟不约而同的浮现出同情怜悯,就好像江秋意马上要掉进火坑里似的。 心中虽是诧异,可脸上却装作一无所知,进了内院就看不见病怏怏的丫鬟了,有几个老婆子在那守着,江秋意被领着进去见到了王府高龄接近八十的老太太。 “谢江氏见过王老太太,给老太太问安了,老太太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最基本的这些个礼仪在乡里头平常都是用不到的,江秋意就是见着了谢家村辈分最高的四奶奶,也没这么虚头巴脑的请过安问过好,顶多就是热乎乎的冲上去挽着她老人家的胳膊撒撒娇什么的。 要不怎么说大户人家规矩多呢,江秋意这边都正儿八经的问过安了,人家老太太那边还端着个架子,先是慢慢的饮了一口茶,再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免了吧。” 这架子端的跟皇太后似的,江秋意直起了身子,脸上倒不敢有什么意见,毕竟是上人家这来赔礼道歉来了,连忙堆起了笑。 “贵府在品秋陶厂定制了一批紫陶器皿,原本是下月初二交货的,可我这边出了点乱子,这交货的时间恐怕还得再往后延个十来天,我今日来是道歉来的,不管怎么说,没能按约定时间交货就是我们不对,老太太您看这事……” “这事不急。” “啊?”那什么事急? “谢江氏,听说你家里头还有两个婆妹,也是到了适婚的年纪了,可许配人家吗?” 怎么还不死心还提这茬?难不成二郎媳妇没把话传清楚? 江秋意顿了顿,尽量语气平和的说:“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家姑娘确实还没许配人家,但六郎走的是说好了,他的两位姐姐的婚事得等到他回来再办,毕竟他现在是家里头唯一的男人,这个家当然还是得听他的。” “可我怎么听说你那个夫君不过是个养子,你那个婆婆也只是个续弦的而已,前头的正妻可还有个嫡长子在,你们家姑娘的婚事,按理该是这两位正牌哥哥说了算啊!” 刁钻刻薄简直就是王府的家传品性,从外头这位王员外苛待长工抠门小气的名声,到他们家老太太这说起话来冷嘲热讽的德行,都可以看出这王家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正妻?正牌哥哥?这意思不止是在讽刺六郎的身份,连带着是在说六郎也没有说话的份! 心里头一股邪火蹿了上来,江秋意使劲的压了压才说:“话是这么个话,理却不是那么个理,谢家的事其实关起门来就是我们一家子自己个的事情,实在是不足以对外人道,连累老太太您费心就更没必要了。” 王老太太脸上的沟壑抽了抽,自打在姑子庙门前瞧见江秋意和广慈主持说话,她想上去攀谈两句广慈主持却不肯接见她之后,王老太太就记恨上了。 凭她的身份地位,这么多年又给姑子庙捐了那么多香油钱,居然一直无缘与广慈主持见上一面!而这丫头在山门前唱了首有辱佛门清净伤风败俗的歌儿,广慈主持不止接见了她,还请她到自己的禅房喝了几杯清茶! 这是其一,而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得罪她的事情还多着呢!王老太太眯起她那双浑浊中却透着精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江秋意,心中一笔一笔的算着她欠下自己的帐。 第199章这生意做的(七更) 王老太太最是爱面子,偏偏江秋意这个不长眼的在后来姑子庙显神迹的时候还不让他们家的家丁进殿。 南头梁员外家的老太太现在逢人就炫耀,说她家的家丁见着了漫天的祥云,是祥瑞吉兆,还将福气传给了她,她这多年来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的毛病一下子全好了! 可他们家身为石屏第一大户,居然无缘目睹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神迹!这叫她如何不颜面扫地?这是其二。 第三就是王家想娶他们家那个粗鄙不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丫头进门,他们居然敢拒绝!要不是算命的说这十里八乡的就属谢家的那个丫头生辰八字最好,娶进了门肯定能给他们老王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谁能瞧上她们! 最可恨的就是她托媒婆去说的是谢三姐,谢二郎的那婆娘却妄想用谢四妹顶替,说什么她姐俩是同一年的生,谢四妹的生辰八字也是极好的。 而且她自己个又愿意,不像谢三姐一根筋死活不肯,还有她弟媳妇跟她关系最好,也死活拦着不同意。谢四妹吧,和六郎媳妇素有摩擦,指不定她正巴不得谢四妹早早的嫁出去呢! 王老太太找大师算了一下,这谢四妹的生辰八字倒也还可以,也是个旺夫的命格,就是听说人长的瘦巴巴的跟个纸片人似的,然后她谢里长还给她说过一门亲事,是说给了集市上的屠户。 虽说最后也没成吧,但到底名声是有了些污点了。他们老王家肯将就要这些个乡巴佬该感恩戴德才是!没想到这二郎媳妇却和媒婆说他们家那个新进门的弟妹是个泼辣货,这事估计还真不好办了。 哼!几辈子一脚泥的乡巴佬,也不想想能攀上他们王家是多大的福气,简直就是他们家祖坟冒青烟了才有的福分!竟然还敢拒绝?王老太太当下没了好脸。 “说吧,你想要多少礼金?谢三姐值什么价?谢四妹又值什么价,你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的整那些虚的,你当老太太我不知道呢,你之所以拒绝不过就是不想走你二嫂的手里头过那么一道,叫好处都落她身上了呗!” 这老太太一看就知道是一惯的横行霸道惯了的,真拿自己当皇太后了?既然她的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江秋意也就没有必要再客气了。 她说:“乡下人家的闺女或许不值什么钱,可老太太您知道吗?在我们家啊钱财一惯是看的很轻的,反倒是闺女的生活是很重要的。您儿子王员外今年贵庚啊?都可以当三姐四妹的爷爷了吧?请问这把嫩草要真是送到他面前,他这头老牛还啃得动吗?” 这话说的,在王老太太耳朵里听来就是相当的伤风败俗恶俗加低俗了,她当场被气的也维持不住那什么劳什子贵妇人的风度了。指着江秋意破口大骂:“不要脸!你这泼妇好生不要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浸笼!你这样伤风败俗不守妇道的就该拉出去浸笼!” “切……” 又是浸笼?还有没有创意了?江秋意翻了个白眼,还是那句话:“不好意思啊,浸不浸笼的恐怕您老人家说的不算,这得问我们家六郎,只可惜他现在人在边关,恐怕您老人家也做不了他的主!” “谢江氏你休要伶牙俐齿,旁的不说,你以为你真的能拦得住吗?我们王家想娶,你们家四妹一心攀龙附凤的她自己个又肯嫁,你以为你拦得住?惹恼了老婆子,回头老婆子就按抢亲的习俗将这事给办了!看你能咋地!” 靠!奶奶的,居然忘了还有这茬!江秋意心头一跳,但又想起来四妹现在正在姑子庙,只要她一天不回家,难不成抢亲还能抢到菩萨跟前去?只要把六郎娘那边按住了,不让她把四妹接回家,这事就成不了! 江秋意定了定心神,不打算和这老婆子继续争执了,只一心想着回去将事情先跟六郎娘通通气,当下对王老太太说:“强扭的瓜不甜,谢家虽不如你们王家这般有钱有势,可也不是能任人欺凌的,老太太,我今天是来退定金的,咱还是办正事吧!” “正事是吧?那好我还就告诉你了!王府不接受你退定金,下个月初八你必须如期交货,而且交出来的东西也必须和你那日送上门的样品是同样的品质,要是要一丁点不合格,你就等着倾家荡产的赔偿我们王府的损失吧!” 凑!不就是一些碗碗碟碟吗?你们王府能有什么损失? 江秋意手里头准备好的银子还不出去,心里头也堵了一口气,想了想若是先赶制王府的这一批货倒或许还是可以如期交货的,只是他们有意刁难,恐怕交货也不会让她交的那么顺畅。 这笔生意做的,当真是要憋屈死了!但是看在买卖的份上,忍了吧!轻轻吁出来一口气。 江秋意说:“好,品秋陶厂一定会如期交货的,我就是不眠不休日夜赶工也一定会把王府定的东西全部做出来,但是王老太太,你要是还想打我们家姑娘的主意,我告诉你只要我江秋意在谢家一天,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家姑娘跳进你们王家这座火坑的!” 说完她也不打算再和那老太婆纠缠,而是转身潇洒的离开,留下那气的发抖的老太婆恶狠狠的啐了句:“呸!女大不中留,你以为你是谁?你个小看着吧!谢四妹就是自己个爬她也会爬进我们王家的门的!” 江秋意从王府出来之后脸色不太好,和顺果然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可李贯宇也没有走,甚至和顺还是他花了几个铜板找了个小顽童去叫来的,自打江秋意进了王府的大门,他就一直在大门口守着,一步也不敢离开。 “怎么了?他们为难你了?需要我帮忙吗?”李贯宇眼尖,一下子就看出了江秋意的不对劲。 第200章搅屎棍(八更) 江秋意嗯了一声,想了想还是说:“真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吧。” 李贯宇这个人,最难得的就是他永远都能分清楚什么时候该正经,什么时候可以开玩笑。他见江秋意虽不至于脸色凝重,可也微微蹙了眉头,就知道她碰着难事了。 “你在集市上人脉广,帮我打听过一下王员外前头那几房妻妾是怎么没的,他膝下至今无儿无女可是有什么隐疾?他们家丫鬟怎么一个个病怏怏的,难不成是集体生病?着重帮我打听一下他在房事方面有没有什么隐秘的怪癖。” “咳咳咳……” 和顺原本是凑的近近的听着呢,可越听就脸越红,听到了后来干脆被江秋意的大胆言论呛的连生的咳嗽,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江秋意的这些话啊,就是放在男子身上都不一定能说的这么坦然的,别说她一个女人家,还是对着一个男人说这种话。李贯宇却没有像和顺一样惊吓过度,他听完脸色凝重,只沉吟了片刻便道:“好,我一定给你打听清楚了。” “谢谢。” 难得啊难得,要不怎么说李贯宇难得呢?他总是能跟上自己的节奏。江秋意冲李贯宇投去了感激的一笑,就招呼着和顺火急火燎的往家赶。 六郎娘前几天还念叨着去要不去把四妹接回来吧!当务之急是要把六郎娘按住了,千万不能让她把四妹往家接,不然肯定是要坏事的。可江秋意心急如焚的赶到家,却发现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屋里头谢四妹正跪在她娘跟前说着话:“阿娘,俺错了,俺真的知道错了,这段时间在姑子庙俺天天在菩萨面前许愿,往后只要阿娘能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俺愿意折寿十年,二十年,俺愿意一辈子在阿娘跟前服侍您照顾您,从今以后俺再也不要离开阿娘了……” 怎么那么巧,她去了一趟王府四妹就单点着她不在家的时间下山回家来?江秋意眼皮一跳,这去王府的时间是王家的人定的,而且今天有意无意的又像是在拖延时间,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三姐不在家,今天是和顺要来拉货的日子,她应该是早早的就在河边的小加工作坊等着了,和顺一进村也直奔那儿去了。 江秋意定了定心神,慢悠悠的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不止谢四妹在,连二郎媳妇都在。 这根搅屎棍,但凡她上门准没好事! “二嫂来啦?稀客啊!四妹你怎么下山了?和广慈主持说了吗?”江秋意正准备循序渐进呢,谢四妹突然扑了过来抱着她的小腿肚子开始嚎嚎大哭。 “秋娘,从前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俺真的知道错了,往后在这个家里头你指东俺不敢往西,你说一俺不敢说二,求求你了,不要再把俺撵出去,你不知道俺在姑子庙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她们……” 这边唱着,那边和的就起来了。二郎媳妇站了起来说:“我苦命的妹妹啊,你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当着你亲娘的面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回过头又对六郎娘说:“堂客啊,不是俺说你,你咋能那么狠心呢?你可不知道你们家秋娘先头得罪过姑子庙里头的小尼姑,那小尼姑知道了四妹借住在庙里头,就变着法的折磨她报仇,今日要是不俺去的巧,四妹就要被她们虐待死了!” 二郎媳妇说的这茬江秋意也吃了一惊,她看了一眼,六郎娘也正望着她,同样的一头雾水,于是江秋意问了一句:“二嫂,你这话什么意思?姑子庙里头有人为难四妹了?” “何止是为难?那小尼姑差点没把四妹弄死,堂客你看看她这身上伤的!” 二郎媳妇说着上去就撩开了四妹的衣袖,胳膊上果然有很多青紫擦伤的伤痕,再加上谢四妹当场疼的缩成一团,六郎娘看了再也坐不住了,忙从椅子上扑了下来,颤巍巍的抱起四妹的胳膊,眼泪当场就掉下来了。 “天哪,俺的亲闺女嘞,她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了?这是咋回事?都是菩萨跟前伺候的,心咋那么黑?秋娘,你不是托广慈主持照顾着的吗?咋会这样?你看看四妹身上这伤!到底是谁干的?” 江秋意刚想靠近去瞧仔细点,二郎媳妇就假装去掺扶地上抱头痛哭的娘俩,实际上却不着痕迹的将她挡开了。嘴里头还说着:“可不就是嘛!都是菩萨跟前伺候的出家人,心咋那么黑的,就为着和弟妹有些个摩擦,就把四妹打成这个样子,四妹也是冤枉啊!可怜啊可怜!” 饶是二郎媳妇再有意遮挡,江秋意还是看见了,她问:“四妹这是被人打的?” “不是被人打的难不成还能是她自己打的啊?弟妹,你这问的是什么话!”突然间,二郎媳妇的态度熟稔的好像她和六郎娘,和这个家从来没有过什么不愉快似的。 “可我看着怎么像是擦伤?像是摔跤摔的?” “秋娘,俺知道你不想叫俺来家,可是你也不能这么冤枉俺啊!俺这身上都叫她们打的没有一块好地方了,你咋能怀疑是俺自己摔的呢?” 谢四妹慌慌张张的将自己身上的伤口遮住,在她娘怀里头一顿委屈。六郎娘一贯最是心疼谢四妹的。 “俺的闺女啊!都是娘不好,娘不该送你去姑子庙的,你长这么大阿娘都没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咋就能叫人打成这个样子呢?那广慈主持还号称得道高僧呢!她怎么能任由旁人打你?她那是姑子庙啊还是贼窝啊!” 六郎娘实在是心疼,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江秋意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四妹,到底是谁打的你,你说清楚我找主持去,你去借住我是打过招呼的,嘱咐她们多多照顾着点,发生这样的事情咱没有理由吃这个哑巴亏的,一定要去问清楚!” “哟,可不是就多多照顾着点了么!说起了姑子庙的人跟弟妹你交情还真是不错,你托人好好照顾,四妹就差点连命都被照顾没了!” 这话说的,是一下子就把火烧到了江秋意身上了,果不其然,六郎娘的脸色都变了。 第201章气的直发抖(九更) 一个家里头的人要是成心害你,那你还真是防不胜防的,眼瞅着火烧到自己身上之后,江秋意反而有些眉目了,她冷静了下来,首先就排除了谢四妹当真是被人打的可能了。 “二嫂这意思,只在说我故意买通姑子庙里头的人为难四妹呗!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话不妨只说,没有必要拐弯抹角的,我听着累,你想叫人明白也不容易。” 二郎媳妇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今日才敢上这来的,当阳怪气的说:“弟妹你也别这么说,堂客是个明白人,这事俺也只说俺知道的,其他的那些俺不知道的,那俺可就说不好了!” 拉了一把,二郎媳妇就方方的坐下了:“弟妹,俺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管如实回答就成,如何?” “好,你问吧!”人家坐下了,江秋意也没必要站在,她坐在二郎媳妇对面,目光如炬,直看的二郎媳妇心里头发毛,可她还是硬着头皮张口了。 “你得罪过姑子庙里头的人,是与不是?” “不假,我和那里头一个小尼姑发生过一些口角,是她蛮不讲理,广慈主持最后罚她面壁思过了。” “前几去姑子庙瞧过四妹了,还和她吵起来了是不是?” “二嫂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说起了那天我和四妹会吵架,这里头可少不了二嫂你的功劳,要不是你昧着良心想将四妹说给那个六十三岁的王员外,我至于和四妹吵起来吗?” “哟,弟妹,这事你可就冤枉死俺了,什么王员外?俺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天俺去上香,知道四妹在庙里头借住就去和她说了一会子话,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一来俺就识趣的走了给你姑嫂俩腾地方,这里头哪有什么王员外的事?四妹,二嫂和你提过什么劳什子王员外吗?” 二郎媳妇一脸的得意洋洋,果不其然谢四妹摇了摇头:“没有,俺不知道什么王员外,俺去姑子庙是去忏悔的是去给阿娘祈福的,二嫂哪会那么没眼力劲,眼巴巴的上赶着上那去给俺说什么亲事?” 这是要合起伙来颠倒黑白了,当时为了怕六郎娘烦心,江秋意回来之后没有和她说在姑子庙和四妹吵了一架,更加没敢告诉她二郎媳妇正不安好心的计划将四妹嫁给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呢! 没想到这事到现在却成了硬伤,六郎娘脸色不太好看:“秋娘,那天你回来之后只说四妹很好,可没跟俺提过你俩吵架的事情,也没说过撞见你二嫂啊!” “堂客,这种事家怎么好意思跟您提?四妹是您的亲闺女,秋娘虽是个外来的可也是您的儿媳妇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她怎么好回来和你说她和四妹吵架了?” 这话刚说完,二郎媳妇觉得还不够过瘾,继续的添油加醋。 “吵架了还不止,听说四妹当场就被姑子庙的人惩罚了。要俺说,你家六郎也是有福,买了个媳妇这么能干,连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修之人都那么听她的话,怨不得咱县太爷和绸缎庄的少东家都一个个的跟哈巴狗似的跟在秋娘身后!” “二嫂!你嘴巴放干净点!” 江秋意当场就怒了,她一贯的不在乎那些爱在后背嚼人舌根子的人说的闲言碎语,可六郎娘却是极其听不得闲话的。这不,二郎媳妇这话刚说完,她的脸色就彻底难看了。 “婆婆,我和县太爷还有李贯宇从未有过任何有违礼法的往来,不过是些生意上的合作,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二嫂今天说这样的话,绝对不止是想中伤我这么简单,她是想将自己个干的丧良心的事情蒙混过去!” 江秋意站了起来,神色激动。 “二嫂打三姐四妹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六郎还没走的时候她就在打三姐的主意,我那时候想让六郎走的心安些就一直瞒着没有说,还以为警告她之后她会知道收敛,没想到她却又将主意打到了四妹身上!” “四妹,你别听二嫂的,先不说那个王员外今年已经六十三,年纪都足够给你当爷爷了,就是他们家的老太太那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我今天上他们家去商议陶具不能按期交付的事情,她就百般刁难……” 说着,江秋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不敢相信的指着二郎媳妇和谢四妹说:“你们是串通好的,你们和王家的人串通好了,使了调虎离山计先将我支开,四妹再跑到婆婆面前来哭诉,而二嫂你,全盘否认了王员外这档子事,你们是早有预谋的!” “哎,这可是怎么话说的,堂客,您瞧你们家秋娘,可不是疯了么?什么串通好了?什么调虎离山?俺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即使明知道这是个陷阱,江秋意还是忍不住,在自己家里头她不习惯那些弯弯绕,心里头窝了火,再说起话来可就半分技巧都没有了,她说的直白。 “四妹,你别看王家号称是石屏首富,可那王员外绝对不是良配,他在外头的名声可不好,苛刻长工抠门吝啬,最重要的是他续弦就是为了延续香火,可他今年都六十三了,这香火是那么好续的吗?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过了门却又生不来孩子那日子可怎么过?” 这边说完就又赶紧跟六郎娘说:“婆婆,四妹不能留在家里,今个我上王家人王老太太说了,逼急了就按抢亲的礼俗办了,四妹还是住在姑子庙比较安全,他们再猖狂,也不敢上佛门清修之地抢人吧!” “哎,有你这么当弟媳妇的吗?你小姑子才被人打的半死死里逃生的回来,你就又把人往外撵,四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这么见不得她在家待着?还真当自己是个当家做主的了是吧?你别忘了这家姓谢,四妹也姓谢!你可不姓谢!” 二郎媳妇这是存了心的胡搅蛮缠了,江秋意凝眸,气的直发抖。 第202章何必(十更) 再配合着她的话,谢四妹敖嚎一嗓子:“阿娘,求求您了,别让秋娘赶俺走,再去姑子庙俺会被打死的!阿娘啊,俺可是您的亲闺女啊,难不成您真还想白发人再送一回黑发人吗?” 这是捅到六郎娘心窝子里去了,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噩梦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谢四妹的话刚说完,她也顾不上明辨什么是非了,当场就表态了。 “算了,无论如何姑子庙四妹是不能再回去的了,可俺今日也在这明说了,王员外那档子事要是真的,那俺说什么都是不会同意的!四妹啊,你还这么年轻,大把的好人家等着你呢!千万不要被人蒙骗了!” 六郎娘到底没全都听信了二郎媳妇和谢四妹的,可她确实说什么都要将四妹留在家里头了,江秋意没了办法,只好趁着送二郎媳妇出去的时候再度警告她。 “二嫂你听着,我不管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天我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四妹掉进火坑里头去的!倒是你,那么眼馋人王家的财产,你怎么不把你自己的闺女嫁进去?” 二郎媳妇这会子可顾不上跟江秋意计较了,她心里头欢喜的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王家去领赏去。媒婆来找过她,只要她能让四妹回家来住,王家就给她十两银子的赏钱,这婚事要是能成,那她的好处更是少不了的! “哼,你少在这吓唬俺,俺什么都没做,你家四妹是自己个跑回来的,不叫她回姑子庙了也是你婆婆自己决定的,和俺有什么关系?你少往俺头上扣屎盆子!” “什么都没做今日这出苦肉计会唱的这么好?”江秋意没了耐心,干脆一把揪在二郎媳妇的有衣领上,眼神毒辣。 “你应该感谢自己有美凤这么好的闺女和方平这样的好女婿,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我再放过你一次,回头你邀功的时候别忘了跟王家的老太婆说一声,今个是我自己不长眼着了你们的道了,可你们要想从我手里头拐走四妹,可没那么容易!我答应了谢六郎替他守着这个家,他没回来之前谁也别想打三姐四妹的主意!” 二郎媳妇唬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江秋意面前逃开的,三姐带着琦官回来的时候都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二嫂这是怎么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愁容满面的看着三姐说:“三儿,跟你说个事,最近这段时间小作坊的事情你交给热河哥和光辉吧!我去和四爷爷说说一声,让光辉上咱这来帮衬一段时间,横竖他的婚期没到这段时间都得闲,让他来帮忙,你就在家看着四妹给我死死的盯着她,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啊?四妹回来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盯着她?” “哎,她自己个犯傻,我可不能由着她就这么毁了自己!回头六郎回来我没法交代。现在你听我的,一定好好看着四妹,知道吗!我现在就去一趟四爷爷家和他老人家商量这事,还得去趟陶厂,王家的那批货不肯宽限时日,恐怕要没日没夜的赶出来了,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你一定要好好看着四妹!” 江秋意脸色凝重,三姐知道她一贯是冷静沉着的,轻易不会露出这么为难的神色,是以她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三的保证自己一定会看好四妹的,江秋意这才放心的离去。 北秦的夏天说来就来,前几日早晚还凉风习习的,一转眼就热的人白天夜里的也没个舒坦的时候。 江秋意这段时间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陶厂那边日夜赶工,好在楚苗苗和她那帮小徒弟都争气,粗活重活又有小安山的汉子们帮衬着,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约定时间内将东西全都做出来了。 陶厂和家里头她两边的跑,那边都不敢放松警惕,奇怪的是谢四妹回来之后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小嘴抹了蜜似的天天在她娘跟前哄着逗着。 见了江秋意也是刻意的回避,躲不开了就小心翼翼的打招呼,活跟在她这受了多大的委屈,有多害怕她似的。 王家那边虽说那天王老太太撂了狠话,可在那之后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包括二郎媳妇这个从中穿针引线的,也没影了,一趟也没朝家里来,更别说做媒了。 江秋意心里头急的,人家什么动静都没有她也不好出手,只能日防夜防的提防着,顺便诅咒一下自己从前还觉得万分带劲的抢亲习俗。 这段时间她也打听清楚了,所谓的抢亲,绝大部分是那些儿女两情相悦,家里头却手头拮据办不出来一场像样的喜事的人家才会这样干,让男方一口麻袋连夜将女孩抢了去,聘礼嫁妆喜宴喜酒什么的一概省了去,省得回头弄的不像样被人笑话。 前提是两家子都是自愿的,说是抢亲,也不过就是个名头罢了!偏偏那天听王老太太那意思,她是打算钻这个空子了!江秋意心里头着急,却是有苦说不出,六郎娘那边她已经不好再去说什么把四妹送回姑子庙的事情了。 而姑子庙那边她得到的答复却是广汇刚刚被关完禁闭出来,就和四妹发生了口角,姑子庙的人说是四妹主动挑衅的,广汇修行日浅定力不够,四妹又有心找茬,最终两个人打了起来,四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身上的伤就是那么来的。 广慈主持亲自上门说明了情况,带了广汇来登门道歉,六郎娘倒是受宠若惊再三的表示这事四妹也有不对,还押着四妹给广慈主持磕头道歉。 那一番客套寒暄之后,江秋意送广慈主持,她却说:“江施主,人各有命,许是她命中注定该有那一劫,你又何必苦苦的与天相争呢?” “师太是方外之人,早已经看破红尘不问世事,自然不会为这些凡尘俗世所困扰,可我不行,身在这滚滚红尘中我只想凭借自己的一双手,护住身边的人。就算她不领情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况且我这一个人一向重承诺,但凡是答应别人的事情无论多难,我都一定会做到的。” 第203章不知死活(一更) “可你又怎知,你之火坑于不是她之天堂呢?殊不知你之天堂,在她看来或许正是火坑呢?江施主,人各有其缘法,你拦得住这一次,又如何能防得住下一回?” 这老尼姑说话总是高深莫测的,像是知道什么却又不肯明说,模棱两可的将来出了什么事都能圆过来,这不就是得道高僧了么! 无非就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之类的辩也辩不明白的论题而已,江秋意抬头望了一眼那一日晴朗的天空,倒不是说一点也不觉得累,四妹回来之后六郎娘又开始和她渐渐的疏远了,她心里头还是有些难受的。 可是她说:“尽力而为吧!我既答应了他替他好好守着这个家,就一定会遵守承诺的。” “而你同样盼望着他也能对你信守承诺,平安归来……” 江秋意回头不可思议的看了广慈主持一眼,突然觉得这厮要是长出头发来还了俗,她俩铁定能成为最好的闺蜜。这脑洞突然之间开的有点大了,晃了晃脑袋,精神高度紧张之后她总是容易紧张兮兮的。 毕恭毕敬的送走了广慈主持,紧接着就该是去王家交货了,一早想到了不会那么顺利的,可王老太太不小心一哆嗦打翻了第三个紫陶锅的时候,江秋意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老夫人,再是不小心打烂了别人的东西,那都是要赔钱的。方才那几个可都是您看不中的,也就是说您打烂的不是你们家的东西而是我的,我这个人向来小气,爱斤斤计较,麻烦您待会照价赔偿给我哈!” “咳咳咳,娘,您回来坐着吧,实在不成叫她们重新做一批就是了,何必这样挨个的检查,回头累了您老!咱是出钱的主,她们做的东西咱看不中,那重新做到让咱满意为止,可是没二话的。” 今日难得传说中的王员外也在。 江秋意扫了一眼,一看就是个刻薄寡恩的模样,那一双眼睛透着奸诈的精光,常年累月的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却是比乡下人同样六十好几的佝偻老头显得年轻的多,看模样也就五十出头的样子。 肥头大耳的跟谢大郎有的一拼,就是那一双眼睛啊,老辣阴冷,谢大郎和他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身上的暗红色绫罗绸缎也遮盖不住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抠门劲儿,一听说要赔钱连忙拉了他老娘坐下。 实际上这位王员外吧对正儿八经的娶一房妻妾回来延续香火这事,着实没有他老娘那么看重。 府里头有的是丫鬟,他又不缺这个,谢家村的那两个丫头他也派人打听了,姿色一般,要不是他老娘迷信非说人家生辰八字好,他也不愿意费这么大劲,就为娶一个乡下丫头。 听完王员外的话,江秋意心里头就有谱了,他们这是打算没完没了的刁难自己了,好在一开始接了王府的这笔订单,她多留了个心,那可是定了契约的。慢悠悠的从话里头掏出那张契约。 江秋意说:“王员外这话就说岔了,咱可是白纸黑字清楚明白的写着呢,只要我的货和先头的样品品质是一样的,你们是没有权利要求我重做的,那些个没必要的小把式咱还是算了吧,何苦耽误大伙的时间?” 要不怎么说王员外不愿意在谢家的那两个丫头身上浪费时间呢?她们家的这个小嫂子可不是好糊弄的,做起生意来面面俱到,你想从她手底下占便宜可没那么容易。 偏偏他老娘不依不饶的,非叫他娶了谢家的乡下丫头不可,大的自己个不肯,那个小的却是愿意的,全都计划好了,就趁着她弟媳妇今日来交货,王府的家丁一口麻袋就去将她抢了来。 是以眼下无论如何都要拖住这谢家的主心骨,只要她在这磨着,那头就容易得手! 可偏偏就在王老太太和王员外对视一眼,彼此有默契的准备再向江秋意发难的时候,他们家的家丁慌慌张张的就冲了进来,一张脸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竟不知道是去抢亲了还被山贼趁火打劫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山贼啊!好多山贼!小安山的贼要打杀过来了!打杀过来啦!” “来旺,你胡说啥?什么山贼?小安山的山贼不是被朝廷招安了吗?现在安置在八姓庄?你去的谢家村,咋能撞见他们的?” “老爷,俺也不知道啊!俺们几个才到的谢六郎家门口,还没进院呢就被十几个山贼冲出来一通打,要不是俺手脚麻利溜的快,估计就要像来福他几个一样,被那伙山贼抓起来绑在村口的大核桃树下了!” 听到这,江秋意脸上淡淡的,事情果然不出所料,这王老太太咬死了非要她如期交货,一方面除了为难她,肯定还有更深一层的目的的。 那还能有啥?不就是想趁着她熬成了渣,分身乏术累成狗的时候放松了警惕,再专捡着交货的时间再使一次调虎离山计,等她离开了谢家村,着人去将谢四妹捆了来不就成了。 三姐和六郎娘一贯是没见过大阵仗的,王家的人上门去抢,她们肯定是拦不住的,再加上四妹自己只怕也是参与了这计划的,哪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估计恨不得自己个往人家王家的麻袋里头钻呢! 好好的姑娘要是进了人家抢亲的麻袋,那跟进了人家门就没什么区别了,六郎娘重名声,到时候这婚事她不认也得认了,只怕还得自己个想个像样由头,等外人问起王府这有钱有势的架势咋也干那抢亲的事,好应对外头的闲言碎语。 王老太太见事情没办成,当场气的脸都黑了,坐在主位上一双浑浊的老眼恶狠狠的盯着江秋意,直恨不得要将她千刀万剐! 王员外此时也坐不住了,他的人挨了打回头铁定干不了活了,这他得损失多少?当下指着江秋意说:“好啊你!没想到你一个妇道人家竟然也敢这样的事!勾结山贼残害良民?走!报官!报官去!勾结山贼,你等着蹲大狱吧!” 蹲大狱?说谁呢?不知死活! 第204章腌臜(二更) 江秋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有钱就是好,拿出来明显不是上等茶叶的茶来招待自己这个不受待见的客人,喝在嘴里头却还是回味犹甘的。 “王员外你这话就错了,我事先声明,我可是早早的就上您这来了,谢家村发生了什么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你一口一个山贼的,我想您应该不会忘了吧?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山贼了,小安山众人可是县太爷亲自招安的,您这一口一个山贼的,去到县衙,咱先不说别的县太爷脸上恐怕不太好看吧!” 王员外一噎,才想说什么江秋意却已经没有耐心跟他们继续磨下去了,她站了起来说:“走吧,咱见官去。从前只道官字两张嘴,有钱无理说不清,如今我倒要看看咱这位金窝银窝里长大的司徒大人,是不是也只为你们有钱人办事!” 江秋意这边一主动积极的要去见官,王员外倒犹豫了。瞧着她那一脸有恃无恐的表情,难不成坊间传言是真的?谢家村的小娘子当真跟县太爷有些个瓜葛不成? “你,你莫要以外你衙门里头有人就可以只手遮天,王家在石屏可是大户,跺一跺脚十里八乡都要震一震,我还就不信了县太爷敢明目张胆的偏袒你!” 王员外是个外强中干的,原本已经有些怵了,他老娘在后面瞪了他一眼,他立马挺直了腰杆,冲着江秋意颐指气使的。 “哟,您多想了,县太爷哪用得着偏袒我啊!光天化日的王府的家丁上谢家村强抢民女,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哪用得着什么偏袒?您可不知道,自打出了秦师爷那档子事啊,咱们这位县太爷可是最恨欺辱女子的禽兽了!” “什么强抢民女?俺们这是正儿八经的娶妻呢!谢四妹和俺儿的婚事按的是抢亲的习俗办的!”王员外被噎的一个屁都放不出来,王老太太坐不住了,拍案而起反驳道。 “抢亲?老太太,您不能看我不是你们北秦当地人就欺负我不是?我怎么记得所谓的抢亲先决条件就是要男女双方事先通好了气,彼此商议好了全都同意了再由新郎官亲自拎了麻袋去扛人。” 不同于王家两母子突然间的无法反驳,江秋意气定情闲。 “首先我敢保证县太爷问案的时候,我婆婆百分百是不知道自己啥时候跟你们王府定下过这门亲事的,其次抢亲不是要新郎官亲自出马的吗?王员外可一直在这坐着呢,这不合风俗吧?以我对县太爷的了解,你们想让他承认这是在抢亲,而不是强抢民女,恐怕是难咯!” 王老太太气的,干脆指着江秋意骂道:“你个不识好歹的骚蹄子,王家瞧得上你们家的姑娘,那是你们老谢家祖坟冒青烟了才修来的福气,何况你家姑娘自己个也愿意,偏生你这个贱人从中作梗坏人姻缘!你是要遭报应的你知道吗!” 江秋意凝眸:“呵呵,这世上当真要是有报应,那第一个遭报应的应该是你们俩母子吧!王员外,你当真以为你前头那几位暴毙的夫人是怎么回事没有人会知道吗?” 她慢慢踱步到王府正厅的中庭,看着那俩年纪一大把的母子,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一阵阵恶心。 “王老太太,我劝您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王家的香火要是能续上,估计早就续上了,毕竟这府里头的小丫鬟这么多,却一直没那个福分估计就是报应!老太太,您就是给姑子庙添再多的香油钱也是没用的,别睁一只眼闭一只任由您儿子造孽才是正经的功德!” 估计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又或是从来也不曾见光的丑陋秘密,突然间被摊到了明面上,让人措手不及。王氏母子呆若木鸡,惊恐的望着江秋意。 江秋意言语里含了恶毒,眼神更是深恶痛绝。 “你们以为人死了卖了就没事了?听说过我帮县太爷验尸一事吗?暴毙而亡还是受虐而死,即使是皮肉腐烂只剩下白骨,在有经验的人手里头还是轻而易举的就能分辨出来的,不巧,验尸我拿手的很!” “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们家头一房的正经大太太也是大户人家出身,说服他们开棺验尸估计不容易,可后来纳的那两房小妾,可都是从小户人家买来的,要知道当初可以卖女儿的人,如今只要价钱合适,再卖一次女儿的尸骨又何妨?” “何况王家待他们并不好,好好的闺女进了你们王家说没了就没了,事后人家穷的吃不上饭的时候王员外可是连一口稀饭都不肯接济的,这要是能抓找王家的什么把柄再趁机勒索敲诈,我想他们应该会很乐意去衙门那递一纸诉讼的!” 王院外的脸彻底白了,他当场瘫软在他老娘跟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苍白着脸乞求似的望着他老娘,指望她出手替自己摆平麻烦。 王老太太年龄在那摆着呢,毕竟这一辈子活了这么长时间,经历的事情多了,她儿子干下的那些事她也不是不知道,心中早就想过了千百种应对方式,于是她故作冷静的问江秋意:“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让这事过去?” 估计在这位老太太心目当中,这已经是她这辈子的奇耻大辱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如今反过来要遭威胁了。可在她的心中,就没有白花花的银子解决不了的事情! 按照江秋意的性子,她恨不得立马将这件事情捅出去,叫这一家子的人渣身败名裂,可她又想到了楚苗苗。这件事捅出去之后,只怕王府的这些个小丫头,都会落得跟楚苗苗一样的下场,成为世人眼里的破烂货,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她总不能再去弄一场神迹出来忽悠人吧?心中一半火烧一半飞雪,天人交战了半晌,江秋意的脸色着实不好,可她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第205章好没道理(三更) 最终她决定退一步,保全那些小姑娘的名声,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这个世道的人是有多注重那点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楚苗苗还差点为了所谓的贞洁三番两次的送掉性命。 江秋意说:“我有三个条件,你们答应了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马。” 王员外那个人渣,一听还有戏,立马挺直了腰杆:“你休想狮子大开口,王府没有万贯家财,什么石屏首富那些都是虚名而已!” 江秋意这厢窝火啊!到底还是忍不住上去一脚就踹在了那个人渣的心窝上,疼的他满地的打滚,儿子挨了打,王老太太除了横眉冷对倒也不敢有别的动作,只是她看江秋意的眼神渐渐的染上了杀机。 冷哼一声,江秋意说:“疼吧?你作贱那些女子的时候咋不想想她们也是血肉之躯,会疼会死?” 王老太太是个镇定的,她一边将身子挡在她那不成器的儿子面前,一边恨恨的看着江秋意:“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来!” “第一,从今以后不准再打我们家三姐四妹的主意。第二,收了这批器皿银货两清,从此不再找品秋陶厂的麻烦。第三,你们府里头的丫鬟全部放出去,从今以后不准再祸害好人家的闺女。” “凭啥放出去?这些丫鬟是王家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凭什么放出去?她们全都是签了卖身契的,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凭什么放出去?” 那王员外一听第三个条件,立马炸毛了,甚至都顾不上心窝子疼了,梗直了脖子不肯答应。 江秋意冷笑了一声:“就凭我手里头捏着你们王家的把柄,你要是不按我说的做,就等着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吧!” 王员外噤声,又一个劲的望着他老娘。 王老太太倒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当场而已顾不得他儿子有多肉疼了,直接就答应了江秋意,却又说:“即使俺们照你说的做了,可难保你日后不再拿着这个把柄来要挟王家,那时候又当如何?” “什么如何?那你就认栽呗!谁叫你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头呢?”江秋意耸耸肩,突然一副无赖的口吻。 可她说完却又嫌恶的看了看地上的母子俩,不受控制的又添了句:“放心,只要你们不先来惹我,我是绝对不会再跟你们这样的人有半点牵扯的,我嫌恶心!” 王家一共有十一个丫鬟,最小的才九岁,当江秋意手里头拿着她们的卖身契,一把火烧成了灰的时候,那些个小姑娘噗通一下全给她跪下了。 江秋意伸手去扶,那个九岁的小姑娘胳膊上大片的青紫,新伤加旧伤,触目惊心。她回头看了王员外一眼,那眼神冰冷恶毒的犹如阴暗里的毒蛇,吓的王员外当场腿软。 王家给了每个丫鬟一笔丰厚的遣散费和汤药费,倒不是他们突然间良心发现了,那样的人根本连心都没有。 是江秋意逼着他们拿钱来换回正绑在谢家村村口的那三个家丁,如若不然,江秋意就要押着他们上衙门告王家强抢民女。 王老太太的这一计调虎离山本来还指望着能如算命先生所说的,娶一个旺夫命格的女子回来延续香火的,可眼下不止王家的香火延续不上了,还白白贴出去一大笔银子和十一个丫鬟! 是以江秋意带着那些小丫鬟们离开王家的时候,王老太太打碎了她送去的所有紫陶,也顾不上王员外一个劲的哀嚎那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 王员外迅速的想起了,江秋意临走之前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事闹的最便宜的倒是我家二嫂了,啥事没办成反倒拿了一大笔赏银,要不怎么说大户人家钱多人傻呢!” 于是来旺去谢家村领人之后,王府四个鼻青脸肿的家丁还跌跌撞撞的去了一趟谢二郎家,抢亲的事情没办成,讨要赏银要是再办不好,回去还不得叫王员外扒掉一层皮啊! 谢二郎家被闹的鸡飞狗跳,可奇怪的是动静闹的那么大,谢家村的人愣是跟谁也没听见似的,连出来一个瞧热闹的都没有。 可不是就没有嘛!打跑了强抢民女的坏人,六郎媳妇可是备了酒菜要款待乡亲们的,大伙谁不是高高兴兴的去喝两盅了! 这些都是后话,江秋意出了王府,李贯宇早早的就在一旁的茶肆候着了,见了江秋意领着一群小丫鬟出来,连忙迎上去:“怎么这么久,我都差点按耐不住冲进去了,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摇了摇头,心头的烦闷还是没有消退,王府的事情是李贯宇帮忙打听到的,说真的要是没有李贯宇的人脉,深宅大院里头的那点个事,还真的不容易被人知道。 江秋意还记得自己知道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她几乎是冲出去想去衙门报官的,她要让王家偿命!可楚苗苗把她拦下了,只说了一句话,就让她偃旗息鼓了。 楚苗苗说:“那些小丫鬟怎么办?即使那禽兽偿了命,她们也再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做人了!姐……” 江秋意妥协了,来了这个时代之后她自负自己有满脑子的先进知识,甚至开始有些飘飘然的感觉了,好像就没有什么是她江秋意办不到的似的。可是今天,她在王府里的妥协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李贯宇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他看得出江秋意情绪不好,挥了挥手,他手底下的人就识趣的将那些小丫鬟带去安置了。 江秋意失魂落魄的看着,问:“她们以后怎么办?” “这些孩子有几个是从牙婆子手里头买回来的,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着落脚的地方,就先安置在我家吧!等她们身子好全了再做打算。” “其他的那几个是从十里八乡买回来的,她们应该会想回家的,我让人先带她们去看看大夫,身子调理好了再送回去。” “贯宇,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把自己的孩子卖掉?” 李贯宇一愣,她这话问的好没道理,她自己不就是被卖掉的吗? 第206章撕闹(四更) 江秋意的底细,李贯宇多番打听之后总算是摸的差不多清楚了。她先是被拐卖进了大户人家当童养媳,又被她名义上的婆婆卖给牙婆子,再从牙婆子手上辗转到谢六郎手上,命运如此多舛,这让李贯宇的心头又添了几分怜惜。是以他回答江秋意的问题时格外的温柔。 “不想自家的孩子跟着自己饿死的父母会把孩子卖给大户人家,给孩子图一口饱饭吃。” 江秋意愣了愣,她知道李贯宇是在捡好听的说,其实有很多人卖孩子不过都是因为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在这里女孩儿被看的很轻,为了给儿子买身体面的衣裳都能将闺女卖了。 可李贯宇却不说这些,他只说些能触动人的柔软心肠的,他想告诉她,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江秋意也觉得好多了,没有刚才那么迷茫和失落了。她回过头来第一次对着李贯宇报以感激的一笑:“谢谢你。” 李贯宇一愣,外头的日头已经渐渐西斜,黄昏的日光明明是照不进茶肆的,可他仍然觉得眼前一亮,就好像那笑容含住万道光芒似的,他傻傻的说:“不客气,你我之间……” “你我之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光明磊落,李贯宇,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已经嫁给谢六郎了,在这里我永远都是谢六郎买回来的媳妇,我是绝对不会做任何玷污谢家名声的事情的!” 江秋意说完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她也不敢等李贯宇的答案,只觉得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容易犯错误!因为他们之间实在太契合了,江秋意一个眼神,李贯宇立马心领神会,根本无需多言。 跑的时候江秋意只一心的想着:六郎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李贯宇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唇边突然染上了笑意,和他平时疯疯癫癫的笑容不一样,他的这一抹笑,跟抹了蜜似的甜滋滋的。 她若不跑,能一直坦然面对自己,那李贯宇是绝对笑不出来的,可她如今已经开始不坦然了,呵呵呵…… 江秋意回到家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白天的事情她预料到了,除了六郎娘和四妹瞒着,还有谢二郎两口子,几乎整个谢家村都打过招呼了。四爷爷更是帮着出面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替她摆了几桌谢过大伙。 小安山的人也确实她找来的,对付那些不讲理的,谢家村的人还是太老实了,要是没有小安山的人过来撑场子,结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的江秋意不知道,估摸着王家的家丁才摸到院门口就被埋伏起来的乡亲们逮住了一顿暴打吧! 人多力量大,再加上整个谢家村的人都出动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了,估计那几个家丁回去之后得好好的吃上几幅压惊药! 这下子王家算是彻底不敢再惦记她们家的姑娘了,江秋意心里头总算松快了一些,正抬脚进屋呢,就听见屋里头谢四妹的鬼哭狼嚎。 “俺不活了,不活了,你们就是见不得俺好!那个就是见不得俺好!好好的一桩姻缘就这么被她拆散了!她是谁呀她!一个外姓人,凭啥跑俺家来指手画脚的,阿娘你是死了不成?凭啥啥事都是她江秋意说了算?” “啪……” 江秋意听见了动静着急忙慌进门的时候,谢四妹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而六郎娘气的,眼前一黑当场晕厥过去了。 江秋意忙过去扶了她给她掐着人中,好容易才将她那口气缓回来,谢四妹却一见她娘睁眼,立马捂着脸痛哭。 “阿娘,如今你也不疼俺了,也是见不得俺好,王家啊!石屏首富,人家还是想娶了俺去当大房太太的,可不比翠竹那小蹄子去当姨奶奶强多少?可您呢?您不帮着俺就算了,您还打俺?阿娘你是失心疯了吗?” “你,你……”六郎娘气的,胸膛不停的起伏,江秋意使劲的给她顺着,才没叫她又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 三姐抱着琦官躲在了屋里头,打四妹开始撒泼耍赖,她就捂住了琦官的耳朵,将她抱在怀里头不让她往外看,这会子见江秋意回来了,眼泪才止不住的往下掉,她的脸上有好几道血印子,全是谢四妹挠的。 原先她就是做好准备的,早早的守着院门,准备等着约定的时间到了自己个开了门就出去叫王家的人将她捆了去,为了能去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是豁出去了,什么脸面名声都不想要了。 外头起了动静闹了起来,四妹自己个往外扑却被拦住了,谢三姐也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出的,她趁着那空档赶紧将事情大概的跟她娘说了一遍,她娘一见四妹正自己个拼命的往外冲,气的并着她就去将人拖回来了,院门死死的锁着。 四妹却不安生,一通的胡闹啊,三姐相劝还被她挠的一脸都破相了。 六郎娘缓过来一口气,痛心疾首:“你,你,你让俺怎么说你?你想嫁人想疯了?那王员外六十有三了啊!六十三啊!比阿娘尚且大上小十岁,他都可以给你当爷爷了!” “那又怎样?他就是再老再丑他也是石屏首富!阿娘,你知道王家有多有钱吗?他家老太太每个月给姑子庙添的香油钱就足足一百两,一个月一百两!佛祖菩萨诞辰的时候那更是动辄豪掷千金的!” 看来是有人故意在四妹面前炫富了,是以她提起来王家的富有时,眼睛里直发光。那种羡慕,就是瞎子都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 “俺要是进了王家的门,哪怕将来王员外死了俺要守活寡那又如何?俺这一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不比什么都强!何况算命大师都说了,俺八字旺他们王家,过了门一定能给王家开枝散叶,到时候俺有银子有孩子,这日子有什么不好的?阿娘你自己不也守了半辈子寡吗?还穷的吃不上饭你不也过过来了吗!” 第207章该多好(五更) 谢四妹的那一点小聪明全都不肯用在正道上,但她说起话来可真是句句扎她娘的心啊! 守寡的日子有多难熬,只有真正守过寡的女人才会明白。可偏偏那些个苦是说不出口的,六郎娘只被气的直发抖,却被谢四妹的伶牙俐齿呛的一句话也说出来。 江秋意扶了六郎娘坐好,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有当场发飙,她蹲在谢四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问她:“你知道王员外的前几房妻妾是怎么死的吗?” 谢四妹一愣,捂着红肿的脸说:“怎么死的?暴毙呗,你想说王员外克妻是吧?俺不怕!他家老太太说了俺八字硬,跟王员外的八字最是相合,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俺只要嫁过去了,整个王家的财富都是俺的!” 那一回谢四妹听了王老太太找人捎上去的口讯,趁着姑子庙的尼姑都在午休的时候顶着烈日下的山,在茶楼里和王老太太那一番密谈,王老太太什么都告诉她了。连他们王家在石屏有良田多少顷,宅院多少座都告诉她了! 还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走的时候二话不说的就把手腕上的和田玉手镯脱下了送了她。谢四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就是王老太太身边的跟着的老婆子,那穿的衣裳都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 要不谢四妹怎么会一心一意的想要嫁给一个六十三岁的老头呢!她想嫁的,其实是王家的财富。原本以为她娘是会懂她的,没想到现在她也站在了江秋意那边,跟着那个贱人一块坏自己的好事! 谢四妹恨的,恨不得扑上去撕了江秋意那张假仁假义的脸,只可惜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不管怎么动手,最后吃亏的都是她自己。于是只剩下一双眼睛,淬了毒似的瞪着她。 江秋意瞧见了却也不恼,她反而觉得庆幸,这四妹这么好骗,幸好她拦着,不然她就真的稀里糊涂的进了王家,这一辈子就毁了,六郎回来她该怎么交代? 顿了顿,她实话实说:“四妹,你知道王老太太为什么每个月给姑子庙添那么多香油钱吗?王员外可是个出了命的抠门吝啬的,他娘这样大把大把的往姑子庙烧钱,他却也没有意见,你知道是为啥吗?” “这,这……”谢四妹摸不清江秋意到底是想说什么,但是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说王家的好话的,于是她就非要跟她反着来:“人王家的人心善,一心向佛不行啊!” “呵呵呵……这些个大户人家但凡往菩萨佛祖跟前跪的勤的,哪个心里头是没有鬼的?”江秋意的声音有些悲愤,却又带着力不能及的憔悴。 “四妹你知道吗?他们使劲的朝姑子庙烧钱,不过是想减轻一下王家的的罪孽而已。王员外不是克妻,他是不举,他不止不举还变态喜欢打女人,前头的那几房妻妾全都是叫他活活打出毛病来的,日积月累最后熬不过去了就全都死了,死的时候还都是处子!” 谢四妹如遭雷击,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秋意半晌说不出来话,六郎娘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想想今天要是没江秋意里里外外安排妥当了周全着,四妹如今可不就是…… “不,你骗人,你肯定是看不得俺去过好日子就故意骗俺的!王员外是个大善人,他前头的几房妻妾都是福薄的没那个命享受荣华富贵而已,肯定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你骗人!江秋意,为了骗俺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啊!” 叹了一口气,谢四妹一旦偏激起来你再想说服她可就难了。正为难着外头就有人喊门了,这天都黑透了还能有谁?江秋意狐疑,先将谢四妹的事情放了放就出去开门了。 院子外头站着李贯宇的伙计,是经常跟在他身边的东子,在江秋意这也算是混了个脸熟了。他毕恭毕敬的站着,说:“少东家说夫人可能会需要一点帮忙,所以让俺带了这位姑娘来。” 东子侧开身子,江秋意这才看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今日才重得自由身,逃脱魔窟的王家的小丫鬟嘛! 江秋意瞬间领会了李贯宇的意思,他是猜到了四妹不肯轻易认清事实,给她送个活生生的人证过来了! 知道了李贯宇的意思,江秋意却径直的牵起了那姑娘的手:“李少东家让你来干啥来了,你知道吗?” “嗯,俺知道,少东家说清楚了。” “那,你自己可愿意?”这种如同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事情,江秋意实在是不忍心。 那姑娘抬头看了江秋意一眼,到现在她都还不敢相信自己那张卖身契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烧了,她还带着她们离开了地狱,小姑娘点点头,说:“夫人不要担心,少东家没有强迫俺,确实是俺自己愿意来的。” 顿了顿,深怕江秋意还不相信,她又说:“夫人救了俺,俺知道就是替夫人做再多的事情都不足以报答夫人的恩情,这点点小事夫人不用放在心上,能帮上您的忙,俺心里头可高兴了。” 江秋意眼眶一热,嗓子里有些哽咽:“不用喊我夫人,我比你大,你叫一声秋姐姐就成,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谢春妮,从前也是谢家村的人,那一年闹瘟疫俺爹娘都死了,为了埋他们俺才卖身去了王家。说起了你家婆婆她们应该还是认得俺的,俺小时候还常跟三姐六郎一块上山拾柴火呢!” 江秋意一听就更佩服起李贯宇来了,十一个姑娘,他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哪一个过来做证都可以,偏偏选了谢春妮,同是谢家村的人,这样子说服力就更大了。 谢家村的瘟疫是在七八年前,那时候六郎爹还在,要不是他护着,六郎估计就被当成小灾星早早的赶出谢家村了。 江秋意领了谢春妮进屋,李贯宇的伙计很默契的在院子外头等着。屋里头谢四妹犹自一个劲的哭嚎着人家坏了她的大好前程,江秋意望着自己那间黑兮兮的小屋子,突然有点想六郎了,最近身心疲惫,他若是在该多好…… 第208章有客来访(六更) 谢春妮进屋的时候看着六郎娘,眼眶一热,喊了句:“婶子,俺是大埂家的春妮啊!您可还认得俺?” 说着就哭着扑到了六郎娘跟前,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等谢春妮抬起她那张满是眼泪的脸,接着烛火六郎娘这才想起这个苦命的孩子来! 可不就是春妮么!那时候村子里闹了瘟疫,她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没了,那时候大伙也都叫那场瘟疫闹的家家户户都见底了,谁也拿不出银子来帮衬这苦命的孩子买几口薄棺材将她家里头的人葬了。 听说后来这孩子卖身葬父去了,至于卖到了哪里却是没有了下落。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孩子,叫六郎娘如何不激动! “春妮,春妮,你起来,快起来先,这是咋回事啊?” 谢三姐也坐不住了将睡着了的琦官搁下就跑了出来,春妮是她最好的小伙伴了,她愣愣的站在那看着,一时间竟也不敢上前去相认。 江秋意说:“四妹,你好好看,春妮你认识吧?当年她卖身到了王家,如今算下来也有七八年了,你想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问问她,让她这个几乎是在王家长大的老熟人告诉你!” 提起王家,谢春妮还是口控制不住的满身颤抖,她回过头来看着一心想进王家大门的谢四妹,几乎是哭笑不得:“四妹啊四妹,你,你是不是觉得王家是个富贵窝,是个福地啊?俺告诉你那就是十八层地狱啊!” 谢春妮知道自己来这的目的,当下她捋起了自己的袖管,将那面上的新伤旧伤展露在人前。 即使油灯的光线昏暗,可还是能清楚的看出她的一整个胳膊,就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全都是伤痕,看起来有棍子打的,鞭子抽的,甚至是拿火烧的……触目惊心! 六郎娘大惊失色,连谢三姐也吓的倒退好几步,只有四妹直愣愣的看着,像是还不肯死心。 “俺进王家的时候老爷已经没了两房妻妾了,俺去的第二天,三姨太太也没了,王家说是得了急病说没就没了,第二天一卷草席直接埋在了乱坟岗。俺那时候小啥也不懂。直到俺满了十三岁,俺才知道三姨太太是怎么没的。” 谢春妮站了起来,伸手想去解自己腰上的腰带,江秋意知道她要做什么,便伸手去拦她,示意她不用做到这个份上,可谢春妮凄然一笑,还是将衣裳解开了,仅剩一件红肚兜的她,整个后背全是伤,那些伤疤比她胳膊上的更狰狞,更可怕。 谢四妹全身冰凉,如坠冰窖,春妮却还在说。 “他有时候咬,有时候拿鞭子抽,有时候拿棍子打,有时候拿鞭子抽,最折磨人的是他每次都是将人扒光了衣裳才打的,俺经常想去死,好几次走到了井边上却又不敢往下跳,四妹你知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吗?” “啊……俺不要听,俺不要听!” 当丑陋的事实被摊到了面前,谢四妹几乎崩溃,她开始尖叫开始泪流满面,紧接着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江秋意想追,却被六郎娘拦住了。 “别追她,她要是这样还想不明白,你追她回来干啥?” 六郎娘已经后怕到出了一身的冷汗,看江秋意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愧疚,自打四妹搬回来家后,她就有意无意的疏远她,到底还是疑心了她在背后使坏,为难四妹。 没想到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四妹好,甚至不惜受冤枉,吃力不讨好!六郎娘心里头有数,她看着江秋意莫名的感激。江秋意也领会到了,眼神坦然,并没有半点受过委屈的样子,直叫六郎娘心里头更疼她了。 谢春妮还是回李贯宇那去了,贸贸然回来总免不了要被人问东问西的,东子说了,他们少东家辟了处安静的宅子让那些女孩们先将养着身子先,往后如何安置再说吧。 李贯宇办事江秋意自然是放心的,搞定了王家的事,她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石屏以外更富有的临安城。想要度过这个即将到来的艰难时期,从临安城捞银子是少不了的。 正巧,嫁去临安城的翠竹回来了,难得的是她相公那位长孙大官人居然也跟着回来了。这几天十里八乡最热闹的莫过于四奶奶家了,这其中就属谢大郎两夫妇往那跑的最勤了! 巴结献媚这种事情江秋意做不来,是以她虽然有心去瞧瞧临安城的大户长什么样,可到底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天天在陶厂小作坊两头的跑。 这一天她才回家,就发现自家门口停了辆马车,听说翠竹两口子就是坐的马车进村的,那可是相当的阔气啊! 两口子回来之后也没宿在谢家村,而是在石屏街上最好的客栈定了上房,好像那位长孙大官人在石屏也有些买卖,除了头一天露露面,也不常来谢家村。 江秋意进了门,就听见了光辉的声音还有一道她并不熟悉的女人声音,这一猜就准是光辉和他姐翠竹来了。 怨不得十里八乡的都那么羡慕翠竹的这门婚事,一进门江秋意就被她满身的华服,满头叮当琳琅的珠饰耀伤了眼睛。 凑,这是搬了座金山银山往自己身上穿呢? 三姐没在家,六郎娘和四妹正陪着客人说话呢,见江秋意回来,六郎娘忙介绍:“翠竹,来,这是六郎新讨的媳妇儿,你唤她秋娘就好。” 回过头又对江秋意说:“秋娘,这是四奶奶家的翠竹,你快来见见,这可是贵客啊!人家现在已经是少奶奶了!” 六郎娘的话其他人听来倒没什么,偏偏谢四妹听完冷哼一声,黑着一张脸不管不顾的就走了。自打出了王员外那档子事情后,她就成日里阴阳怪气的,比以前更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为了迁就她三姐连头花都不敢戴了。 六郎娘有些尴尬,翠竹却浑然不觉,她这一趟来全都是奔着江秋意来的,先是打量了一眼被光辉夸的天上有地上没的六郎媳妇,初初看上去,不过是个娇俏伶俐的小娘子而已,当真有光辉说的那么厉害? 第209章优良传统(七更) 翠竹打量,江秋意干脆大大方方的让她打量个够,这进了大户人家啊,别的学没学到江秋意说不好,可这翠竹绝对是学会了有钱人那套用自己的眼光评价别人的臭毛病。 见她也打量的差不多了,江秋意笑眯眯的说:“是不是失望了?感觉并没有光辉说的那么厉害对吧?可你要知道,你们家光辉那张嘴啊,狗尾巴草都能叫他夸成朵牡丹,你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能信他说的话呢?” “噗嗤……” 几句俏皮话倒是让气氛欢快了不少,谢光辉却不乐意了:“弟妹你这可就冤枉死俺了哈!俺说的那都是实话啊!” 江秋意笑了笑,说:“光辉,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你杵在这你姐有什么体己的话也不好跟我说,麻溜的回去吧,你奶还等着你回去试喜服呢!回头别等不着你裁缝胡乱做一套,等你成亲的时候喜服穿不了那才搞笑呢!” 谢光辉婚期将近,他开始如同大多数新郎官一样,被人提起来的时候有些尴尬,一张脸微微发烫,别扭的嘟囔了句:“就爱取笑俺,回头六郎回来了非叫他好好治治你不可!这张嘴整日里不依不饶的!” 声音不大,却也被六郎娘听见了,她有些恍惚,却也打翠竹一进门说了一会子话之后,就知道她根本不是来瞧自己这个做婶子的,她是奔着秋娘来的。听说翠竹嫁过去三年,一直无所出。 六郎娘心领神会,说了句:“你姐俩说会话吧!俺去找找琦官,外头日头那么猛,别回头再叫她晒着了!” “好,婆婆您自己也小心点。” 江秋意麻利的进了趟里屋,拿出了一顶自己做的遮阳帽给六郎娘戴上,还嘱咐她:“这顶小的给琦官,这孩子淘的很,说什么都不肯戴,您一定别惯着她,小姑娘要白白嫩嫩的才好看,回头晒伤了皮肤她要被自己丑哭的!” 六郎娘应了一声“好”,便笑眯眯的出去了。翠竹有些惊讶,她和六郎娘打照面的机会不多,可印象中六郎娘一直是个自卑懦弱又小心眼的妇人,什么时候也没见过她脸上有这种安逸舒心的笑容啊! 江秋意回屋替翠竹泡了杯荼薇花茶,用的是陶厂做的紫陶茶具,楚苗苗特意做的,比批量生产拿出去卖的那些都要精细许多,握在手里头竟衬托得人的手无端端的白皙又修长,翠竹当场就稀罕上了。 “这茶杯可真精致,还有你这花茶,味道也很特别。” 江秋意莞尔:“你要是喜欢回头走的时候我让陶厂的大师傅给你做几套带回去,旁的不说,品秋陶厂的紫陶,就算是在你们临安城那也是稀罕物件!” 她脸上是亮晶晶的笑容,看的翠竹有些恍惚,她好像从来也没在哪个女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笑容,自信飞扬,连带着原本只是让人觉得娇俏的五官,也多了几分勾动人心的魅力。 翠竹撤了满心的防备,她姥姥也说过六郎的新媳妇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于是她将自己此行的目的,直白了说了出来:“秋娘,俺来这是想请你给俺帮个忙的,俺听说你原先是药婢,精通千金一科?” 她坦白了江秋意也不扭捏:“你想求子?”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每每提及翠竹总是忍不住也要掉眼泪。 “俺进长孙家三年了,可到现在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府里头的通房丫头都怀上了,只要生下来男孩老爷肯定是要提了她当五姨奶奶的。到时候俺在那个家就更没地位了!” “长孙家还没有男丁吗?” “有,大夫人和二姨奶奶膝下都有儿子,家里头的女人就俺一个没生养的,老爷虽没说什么,可俺心里头清楚,在那样的家庭里俺要是没个一儿半女的傍身,肯定是免不了晚景凄凉的。” 江秋意仔细看了看翠竹的脸色,既然长孙家已经有孩子了,那就排除了这不孕是男方那边出了问题的可能性,那么问题肯定就是在翠竹这了,可看她脸色红润,并不像是什么宫寒贫血之类的啊! 看了一会,江秋意说:“我替你检查看看吧,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如今我手边缺医少药的,我可不敢跟你保证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没关系的,你需要什么药开张单子给俺就成,俺一定能找来!” 江秋意干干的扯了扯嘴角,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需要B型超声检查仪!还得给你测孕酮!苍天啊,那些在古代靠着医术来了挂的女主都是怎么做到的? 在屋里头一番羞死人的检查之后,江秋意实在是看不出来翠竹有什么毛病,按道理说她这么年轻身体又这么好,应该是很容易怀上的啊!产道方面也好的很,连妇科毛病都没有! 想想她家男人有好几房妻妾,还有什么劳什子通房丫头,她这还能这么干净卫生没毛病也是奇迹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当然面上是不能露出一点来的,江秋意问:“你每个月小日子准时吗?” “挺准的,都是每个月初五那天来,自打一开始来了之后就没错过。” “那小日子的时候难受吗?肚子疼?手脚冰凉?” “手脚冰凉倒是有一些,肚子疼却不曾有过,俺娘还常说俺是个有福气的,十个女人里头有九个来小日子是不得劲的,偏偏俺都跟没事人似的。这说明俺身体好,可怎么就怀不上小娃娃呢?秋娘,你可瞧出来是什么毛病了吗?” 面对一双充满希翼的眼睛,江秋意有些尴尬,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江湖郎中了,想了想她又问:“那你和你相公同房一般是在什么时候?” 南秦那边的大户为了防止后院女人争风吃醋搅的家宅不宁,会大致的安排好所有妻妾的同房时间,虽然不见得会完全按照那安排来走这一个流程,那也好歹是个章度,能减少不少是非。 就是不知道这长孙家有没有这个优良传统了。 第210章怎么回事(八更) 虽说刚才被江秋意脱了裤子那一通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检查,已经让翠竹的羞耻心刷了新高,可这会子江秋意坦然而正经严肃的问起了房事,她还是羞的头都抬不起来。 江秋意也不急,她正忙着从脑子里十几年的临床经验里头逐一排除各种可能性呢!(顺带诅咒某个没给她开金手指的亲妈) 翠竹扭捏了半天,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说了出来:“府里头姐妹众多,俺出身低微,一般都是排在月底。” “月底什么时候?你是初五来的小日子,那同房是在每个月二十五之后还是二十五之前?” “二十五之后……”翠竹不知道江秋意为什么会问的这么清楚,可她还是如实回答了。 “凑!天不灭我!”江秋意激动的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腿上,“啪”的一声,响的都吓人,翠竹吓了一大跳,没弄明白她是怎么了。 江秋意却满面欢喜,总算是弄明白翠竹好好的怎么三年都怀不上孩子了!废话,她总是在安全期圆房,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压了压心头的激动,江秋意看着翠竹说:“往后你每个月换成二十一前后几天跟你相公圆房就好了,应该很快就能有好消息的。” 翠竹一头雾水,难道不用吃药不用调养吗?她之前可是没少喝那坐胎的偏方啊!努力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居然只让自己换个时间同房,完全没有要开药的意思,真有那么简单吗? “秋娘,这,这这能成吗?” 先不说姨奶奶们哪几天伺候老爷那都是大夫人定好的,就算她能豁出去得罪大夫人,耍些手段勾了老爷那几天来自己房中,可真的这样就行了吗?换个时间就能怀上了? 翠竹是一脸的不信,她已经做好了要受千辛万苦的准备,猛的一下变的这么简单,不怪她不敢相信。 江秋意顿了顿,在想应该怎么跟她解释才科学合理,可想了又想,估计太过科学合理翠竹会当自己是疯子吧? 那怎么说呢?总不能跟她细细的普及危险期和安全期的知识吧? 她真的没毛病,至少凭着她十几年临床经验检查出来的结果是正常的,应该就是点子背,一直没能在好受孕的时间里受孕而已。 江秋意想了想,说:“嗯,怎么说呢,是这样的啊,每个月二十一左右那几天旺你,真的,特别旺你,你试试,到时候要是还怀不上咱再想别的折,还有你记得同房之后不要起来,先把自己倒立起来,倒立你知道吧?就是……” “俺知道,俺知道,街头耍把式的表演过,俺见过的……” 翠竹已经羞的满脸通红,偏偏这六郎媳妇还一脸的认真,跟恨不得示范给她看似的,饶是她已经嫁为人妇三年,还是羞的抬不起来头,只还放不下心弱弱的问一句:“当真不需要吃药调理什么的吗?” “你实在不放心,去药铺抓几味补血养气的红枣阿胶什么的吃着也可以,今天已经十五了,从十六开始到二十一,都是好日子,特别好的日子,正好你跟你家相公出来了不在家,也就不用顾忌着家里头那些个规矩了,尽情折腾就是了。” “好,好好……” 翠竹觉得要是再问下去自己的脸估计就该着火了,她匆匆忙忙的转移了话题。 “你说的俺都记下了,回头要是真的成了,俺一定好好的谢你,俺听光辉说你有心想去临安城做点小生意?长孙家在临安有很多铺子,回头看看你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用客气。怎么说谢家村的人也是俺娘家人,俺一定会帮忙的。” 江秋意一笑,这个翠竹就是聪明,她没有整那些什么虚头巴脑的珠宝首饰或者银子什么的当谢礼,而是直接提出了要帮忙。 江秋意很高兴:“成,你们长孙家在临安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回头我遇着了难处,一定麻烦你。眼下我正好有一桩事情想问问你。” “你说。” “听说你们那酒馆里的麻辣小鱼干卖的很贵?” 说起来这个翠竹正想好好谢谢六郎媳妇这个大功臣呢! 她说:“是卖的很贵,俺回来之前酒楼已经卖断了货,很多人想吃都吃不上。俺家老太爷可喜欢吃了,光辉去的时候不是给俺带了一麻袋的去嘛,可叫俺在府里头长足了脸呢!谁不知道这东西稀罕的紧,俺娘家的人一出手就是一麻袋,一品居的掌柜的都拿不出来那么多!” 翠竹说着自己个就乐开了花,江秋意也跟着笑:“要不怎么说你们有钱人好糊弄呢!这东西在石屏的杂货铺里就卖十三文钱一斤,便宜的很,跑到你们那价格翻了好几番不说,还跟什么稀罕物似的!” “可不是嘛!往后这官道修通之后啊估计你这生意在临安城要做成头一份了!你可不知道,俺听说那个原本给那几家酒楼供货的商人,最近这段时间可受欢迎了,几家酒楼的掌柜轮流着请他吃饭,就为了套出他这小鱼干的来路!” 江秋意心里头乐了,这感情好,上回来的那个进货商虽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倒是真的做了一件大好事啊!自己个还没去临安呢,这麻辣小鱼干的市场就已经打开了,看来得抓紧督促糊涂县令赶紧修路才是正经的! 可没有几家人能像翠竹这趟回来似的,坐的大龙舟回来的,商旅往来一般都是雇佣最慢最便宜的货船,往来一趟很是费时间。 只要官道通了,紫陶,麻辣小鱼干,魔芋豆腐全都往临安城一铺排,赚回来的钱怎么也够大伙一人一口稀的熬过征粮之后的那段时期的吧!心里头正乐着,外头突然就有人喊了句:“六郎媳妇,陶厂那边出事了,你快去瞧瞧吧!” 江秋意心里头咯噔一声,这又是咋啦?可她才冲到门口,却看不见半个人影,好像刚才那一身咋呼是她自己的幻觉似的,怎么回事? 第211章劫道(九更) 陶厂眼下是谢家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了,不管有事没事,江秋意都得赶紧过去看看。翠竹知道她有要紧事,倒也不怪罪她招呼不周。只一味的叮嘱她千万小心,毕竟刚刚那一嗓子她也是听见了的,出来了却没见着报信的人,也真是奇怪。 可江秋意却没多想,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能有人拦路抢劫啊!可她这一时的大意,还就真的遇上了拦路抢劫的。 去往陶厂的途中毕竟之路有一段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江秋意走了无数次都没出过任何问题,可这一次,她居然被两个蒙面大汉拦住了。 她一愣,不多时已经震惊了下来:“两位好汉,咱远日无仇近日无冤,二位若是肯高抬贵手,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一瞅见那明晃晃的弯刀,江秋意就明白了这是有人买凶杀人来了,大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老秦人的刀尖不朝着老秦人的心窝子。但凡收了买命钱替人行凶的,自知造孽,用的都是魏人的弯刀。 可那面具下,却是真真实实的老秦人。 那俩蒙着黑面纱的壮汉对视一眼,同样都被面前这个小女子的镇定吓到了,要不是知道她此时此刻就孤身一人,还以为她后头有大把援兵呢! “小娘子,你也莫怪俺们心狠手辣,怪只怪你得罪了人,俺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这起码的买卖规矩还是要讲的,今日就算是你给俺们十倍价钱,俺们也不能坏了规矩。” 江秋意并不意外,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被她得罪的最狠的王家干的,买凶杀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王员外那个死抠门的变态有可能做不出来,可王老太婆那个丧心病狂的却是能做出来的。 自己只要活着一天,他们王家那点个肮脏的秘密就随时有可能给他们家来上最致命的一击,即使自己已经答应了不会主动去翻他们的旧账,可王老太婆却还是放心不下的,这么大的把柄肯定是在死人嘴里最安全了。 仔细打量了眼前的那两个杀手,也不知道是那个山头的,石屏这一片向来太平,这么多年除了小安山有一小股的山贼,就没听说过哪还有什么强盗之类的。 应该是从外地找来的,左右也不过就是再往北边去一点的贫困地区的地痞而已,因为看他们拿刀的姿势跟抡了把大砍刀准备去剁食似的,没有半点正经杀手的模样。 是以,江秋意心里倒不是特别慌,此处人迹罕至,凭她的身手对付这两个冒牌杀手应该还是勉强能应付的,毕竟来了这么久,她还没活动过拳脚呢! 把式刚摆出来,那两个人却突然勾肩搭背了起来。 “要俺说就这么杀了太浪费了,你瞧那小模样,不如咱哥俩先快活快活再杀了她?” “这主意好!反正她都要死了,不弄白不弄,你先来还是俺先来?” “这话是你接的,你先来吧!” “好!” 如今对方不止有杀心,还起了歹意,江秋意却没有像寻常女子一样吓的瑟瑟发抖,反倒是眼神里凝聚了更多的光芒,凌厉而凝肃。 那个歹徒走过来的时候还大摇大摆的:“喂,要俺说你就别挣扎了,横竖今个你是逃不过了,不如将爷爷伺候舒坦了,爷爷赏你个全尸!” “呵呵呵……” 本是剑拔弩张的江秋意,突然就巧笑嫣然起来,她收了面上的防备,笑的越发的下流:“爷,你咋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呢?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男人他就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小子,如今还去了军营长时间的不在家,长夜漫漫的可难熬了!” 那歹徒一听,先是回头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彼此眼中都掠过一抹惊喜,暗道:原来是个骚浪贱啊! 再回过头来看江秋意的时候却还没有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依旧带着几分戒备:“哼,你是不是想诓俺?你当爷爷是好哄的啊?” “瞧您这说的哪里的话,我如今孤身一人落到了你哥俩手里,能诓你们什么嘛?反正你们也不可能放过我了,临死之前快活一番有何不好?” 她说的豁达,又一脸令人头晕目眩的灿烂笑容,再加上这样的言语本就不是一般女子敢宣之于口的,那两个起了色心的歹徒当真就瞬间成了急色鬼,哈喇子都快把面纱浸。 江秋意自己扭了两步往前凑,却在那歹徒将将挨着她的时候不着痕迹的躲开了,抽出了手绢往他脸上一甩,娇嗔:“死相,这是在大道上呢,回头叫哪个不长眼的撞见了岂不是扫兴,咱到那草丛里头去,动静再大也不怕。” 说着,她自己就猫着腰一扭一摆的往路边半人高的草丛里钻,那两个被勾了魂的歹徒,跟在她后面就跟发了春的公狗嗅着了母狗身上的气味似的,弯刀都丢在了小道上,一心只想去快活。 人被领到了草丛深处,这一片跟其他的草丛无甚区别,甚至离刚才的小道也不是特别远,算不上隐蔽,可江秋意偏偏到这就停下了,转身媚笑着对那俩歹徒了衣襟上的第一颗扣子。 “还分什么先后啊,不想试试三个人一起是什么感觉吗?过来吧,来,来……” 她领口微敞,虽不至于露出点什么可偏偏媚眼如丝,一双修长雪白的手更是勾魂似的,捏着粉色的手绢一个劲的朝那俩人招手,俏皮的小丁香在殷红的唇瓣上徘徊了一圈,然后伸手去接第二颗扣子。 即使蒙着黑纱,还是能听见那俩人吞咽口水声音,脑门上的汗更是毫无疑问的宣示了他们此刻的急不可耐,俩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害怕有诈,等着对方打头阵呢! 江秋意也不急,继续放话引他们:“来嘛,一个在前面,一个在后面,试过吗?那简直是……” 那俩歹徒原是地皮无赖出身,几时见过如此形骸的女子?当下魂都被勾没了,只剩下一团火在身子里烧,直烧得他们脑子里一抹黑,几乎同时迫不及待的就扑了过去,身子涨的几乎都快爆开了。 第212章开门见山(十更) 江秋意还在笑,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待到那两个人扑到面前的时候,她已经一个旋身,反转到俩人身后,伸手在他二人后背上狠狠的推上一把。 失力再加上江秋意也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俩人当场收不住脚,笔直的就往下掉,可他们却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依旧往下掉,掉进了一个捕捉猎物的陷阱里。陷阱挖的并不是十分的深,本来是捕兔子用的能挖多深呢? 那俩人掉进去之后当场懵了,等反应过来被江秋意骗了之后恼羞成怒,就想跳上来弄死她,才发现自己陷在了荆棘里脱不开身,只要移动,倒刺就勾的他们皮开肉绽。 “贱人,你等着,等俺们上去非叫你千刀万剐不可!” 那俩人反应过来后倒也不傻,当下七手八脚的去弄缠住自己的荆棘,还不忘恶狠狠的警告江秋意。 江秋意双臂环胸,耸了耸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却对身后朗声道:“戏都演完了大人还不出来,难不成真等着他们上来将我千刀万剐啊?” 司徒律津掩在草丛里,被江秋意清冷的嗓音吓了一跳,已经从方才的震惊转变成羞愧,渐渐的走了出来,身边果不其然跟着齐芳。 一开始江秋意是打算直接将这俩歹徒放倒的,可她从微风中闻到了一股普通人察觉不到的香味,她对这种香味特别,在加上司徒律津的那位新来的从龙卫,散发的杀气但凡一点的人都不可能忽略。 也就坑里头的那俩半吊子,也好意思出来拦路杀人,正宗的杀手埋不远处都毫无察觉,也难怪他俩能掉坑里! 司徒律津走到江秋意面前的时候很是尴尬,今天去别院看齐芳,她正品着茶,看起来对紫陶是相当的爱不释手,一直说有机会想去陶厂看看,顺道拜访一下故人。 本想着自己今日也没什么事,再加上齐芳自打下了小安山,还没踏出过别院半步呢,就带着她来了,本来应该先去谢家拜访的,可她却迫不及待的想来看紫陶的制作,还说回头正好赶着饭点却谢家蹭顿饭去。 司徒律津也就由着她了。 可他们偏偏撞见了这一幕,歹徒刚跳出来的时候他就想出手的,齐芳却拦着他,说靠近点再看看,等江秋意自己解决不了了再出手,英雄救美在要掐着点出现才显得弥足珍贵,美人才会感激涕零。 于是他们就一直在后头猫着,看着江秋意这惊世骇俗的解决办法,眼珠子差点没掉地上。 不曾想她居然知道?这会子瞧旁观被抓抱了,就变成了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了,司徒律津心里头很是愧疚,站在江秋意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干脆将火全都撒到了坑里那俩二货头上。 “来人啊,将他们绑了送衙门里头去,本官倒要看看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本官的地盘撒野!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杀人,还有没有王法啦!” “不止杀人,他们还想劫色来着。”江秋意慢悠悠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倒也完全不在意自己刚才的行为全都落在了这些人眼里。 司徒律津,齐芳,杏果儿,四名隐在暗处突然冒出来抓人的从龙卫,还有远远站着的那个一身杀气的新人。其实也是多亏了他,要不是有一瞬间他的剑发出一声峥鸣,江秋意也不敢肯定真的有人躲在暗处。 不管有意无意,江秋意都朝那人投去感激的一眼,怎奈人家十分高傲的扬起了下巴,直接又高来高去的飞走了。江秋意错愕,紧接着收拾了心情若有所思的看着齐芳。 齐芳一脸的担忧:“秋娘,你没事吧?刚刚真是吓死我了!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歹徒,还把他们都弄进了陷阱里!” 杏果儿是个小丫头,心直口快的:“是啊是啊,女神医,你怎么知道草丛里有陷阱的?你刚刚那样做实在太危险了,万一他们不上当呢?” 自从江秋意治好了齐芳的病,杏果儿只要一见了她肯定就是张口一个女神医闭口一个女神医的,她说者无心,可难保听者有意,尤其是有齐芳这个心机深沉的主子在,指不定那天成了大坑,自己会狠狠栽跟头的。 可江秋意也不愿意为难杏果儿,难得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 “杏果儿,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别喊什么劳什子女神医了,叫秋姐姐吧!多亲热,姐姐就喜欢你这样可人的小妹妹!” 说着说着还伸出手去摸了一把杏果儿的下巴,惹的她咯咯笑的躲开,却还是不忘追问:“那好,秋姐姐,你快告诉俺,你是怎么知道这草丛里有陷阱的?还有你咋知道他们会上当呢?” “陷阱嘛,是陶厂那些半大的小子们闲着无聊的时候挖的,为了捕野兔打牙祭,怕谢家村的人误伤了,跟大伙都事先支会过的。至于那俩傻缺为啥会上当,自然是因为你秋姐姐我漂亮啊!美色当前有几个男人不晕头转向的?” 这一通解释江秋意虽是笑着说的,可眼神却逐渐冷了下来,说到了最后一句更是别有深意的看着齐芳,问她:“大小姐今天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到这荒山野岭来,是专门来看戏的吧?” 齐芳一滞,瞬间笑容温婉:“秋娘你说什么呢?是王爷带我来的,你送的紫陶我很喜欢,他特意带我陶厂看看那么漂亮的紫陶是怎么做出来的。刚刚确实是我拦着他,不让他过早的插手的,都是我的错你别怪他。” 司徒律津这个人向来是很守礼法的,两个女人说着话,他自然没有在跟前杵着的道理,指挥着他的人将歹徒绑了,装模作样的押到了一边问案呢。 通常笑的越灿烂的女人越阴险,自己刚刚不是才那么干过嘛!见杏果儿已经耐不住好奇心跑过去看司徒律津问案了,江秋意看着齐芳,她决定开门见山。 第213章他叫硬?(一更) “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可你要是算计我那就与我有关了,你要知道我这个人啊从来都是瑕疵必报的。” “呵呵,我不懂秋娘你在说什么?” “是吗?我觉得大小姐还是懂的好,毕竟巧合这种事情你不信我也不信,歹徒想杀我,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大小姐头一次上陶厂,他们就来了,真是巧的太紧了!而且啊那些个地痞无赖之间最是藏不住秘密的,想来大小姐也一直靠着这个受益良多吧?” “秋娘,你真的是越说我就越糊涂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齐芳愚笨,要不你直接说清楚好不好?” 两个女人吵架的话自然是你一句我十句才比较过瘾,想齐芳这样打死不认账还偏偏一脸天真一脸单纯,江秋意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落不到实处,这让她心里头更不舒服了。 “你想走的道是你自己的选择,于我暂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我自然不会与你为难,你又何必处处提防,处心积虑的想来打探我的虚实呢?齐芳我告诉你,我对你想做的事情不感兴趣,既不会帮你也不会害你,当然,你要是死活跟我过不去那就另说了。” 江秋意说的坦然,齐芳也就接了一句:“那若是你我利益有了冲突,你会主动对我出手吗?” “你这不是问废话吗?我都还没有危害到你你就防备我防备成这样,说明你心里头很清楚,我江秋意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所以啊,你最好尽量别让咱俩有利益冲突!” 说完她转身,不打算再和齐芳接着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在她看来齐芳完全就是闲的没事干了,到处树立假想敌呢! 今天的事情呢,肯定不会是她干的,她俩的关系还没僵到要她去买凶来杀人的地步。但是齐芳肯定是事先得到消息的,外来的混混要一五一十的摸清楚她的行踪,少不得要提前来踩点的,这一来二去的被石屏当地的混混察觉,也不奇怪。 而石屏的混混,如今正以齐芳手底下的高老八马首是瞻,所以啊,这位大小姐是收到风声拐了糊涂县令来看好戏来了,虽没有恶意,却也没安好心,江秋意也不想搭理她。 “王爷收到了紧急军情,令他四十天内征集军粮十万担,届时杨将军会安排运粮官回来押运粮草,你说你们家六郎会不会在队伍里?” “嗡……” 江秋意脑子里一阵轰鸣,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刚刚好像听到了六郎要回来了?六郎要回来了?六郎要回来了! 她回过头去看着齐芳,齐芳那张隽秀的脸上红唇婉转,却在说:“石屏是整个北秦里最靠近南边的,就算麦子成熟的比较早可也决不可能征集军粮十万担,要征集齐十万担军粮除非连来年的种粮一并征收了去,再加上大伙都不吃饭了。” 江秋意不知道齐芳的计划是什么,可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齐芳绝对不希望糊涂县令在任期内有任何不妥,军粮征集是两头得罪的差事,军队那边和百姓这边都会怨声载道,如今落到了司徒律津头上,齐芳只怕比他本人还焦心吧! “石屏没有难不成临安城也没有吗?临安城才是真正的产粮大区,上那弄点不就成了。” 江秋意满心欢喜,一想到六郎有可能会提前回来,就莫名的雀跃,可偏偏齐芳还不依不饶。 “临安城的土地都在乡绅富豪手里,他们大多数又都是世家子弟,别说军粮了,就连朝廷征兵他们肯派上一两个老弱病残的家丁顶替都不错了,征粮你指望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哦,那我可就管不着了,这是县太爷的事情,我一介乡野村妇手可没那么长!” 江秋意说完就当真不理齐芳了,她要去找司徒律津打听清楚,要真是齐芳说的那样,那六郎回来的可能性很大,毕竟他是本地人,在士兵的家乡征收军粮通常都会安排本地的士兵回来协助,有熟人好办事的道理到哪都行得通。 得了司徒律津的准信,又陪着他和齐芳逛了一圈的陶厂,到了饭点江秋意没有留他二人,直接就给撵走了,因为她不准备在家待了,如今她恨不得马不停蹄的赶去临安城,将那几笔大买卖敲定。 司徒律津知道她是为了应付征粮过来的饥荒奔波,再加上出来今天这档子事,虽说他回去之后肯定不会放过王家,可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将那个新来的满身杀气的从龙卫指派给了江秋意。 齐芳一脸高深莫测,江秋意倒没多想直接就拒绝了,想不到那个高来高去的高人,突然一团黑雾似的出现在司徒律津面前,他还老大不情愿呢。 抱着剑笔直的站在司徒律津面前,露在面巾外头的一双眼睛全是桀骜:“奉主人之命时刻保护大人,大人的命令请恕在下不能从。” 那语气可是相当的嫌弃和高冷,仿佛保护江秋意这么个小妇人委屈死他似的,这倒叫江秋意来了劲了,杀手可以高冷,但要不要高冷的这么可爱啊! “应,你主人除了叫你时刻保护本官,应该还嘱咐过你严格遵从本官的命令吧?从龙卫考核的第一守则就是服从命令,你这个样子再过十年也通不过考核的。” 纳尼?他叫硬?还是个没通过考核的从龙卫,那就有趣了! 江秋意骨子里的玩性当场就被挑出来了,本来她也是拒绝的,却当场反口:“司徒大人一片好心又盛情难却,到时候我就勉强带着这个不太冷的杀手上路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拍那团黑雾的肩头,哪知道人家跟瞬间移动似的,突然就转到糊涂县令身后去了,极力的反抗:“大人可以换一个人,在下不想保护女子!” “哟,这还性别歧视了呢!你学的一身好武功,不想保护女子光想保护男子是吧?口味也是够重的了!糊涂县令,怎么你们家的男人一个两个的都好这口?” “哎……” 第214章乱新娘(二更) 下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李贯宇满身酒气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只看了江秋意一眼,突然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将她死死的搂在怀里。 江秋意一滞,没有动,倒是糊涂县令疾声厉色的替了她吼了句:“大胆!登徒子!登徒子!” 李贯宇玩世不恭,却从不曾如此惊慌失措过,再说了,在其他人看来相当大尺度的拥抱,在她心目中也不过是一个很难过的大哥哥借了借她的肩膀而已。 “怎么了?喝了这么多酒。” 怀里头的人儿声音清冷,李贯宇如壶灌顶,瞬间清醒了不少,再是不舍却也还是放开了那个让人眷恋的怀抱。 他说:“不和他们死磕叫他们一个个喝趴下了,怎么能打听出来你今天会遇到危险。我是不是还是来晚了一步,美人被别的英雄救了吧?” 恢复了调笑的李贯宇让人觉得,方才那一瞬间他的惊恐就是你自己的错觉,江秋意心头微动,却也不愿意过多探究,她只说:“没事,美人是自救的,猫在一边瞧热闹的我唤他一声狗熊他都得应着,还什么英雄!” “噗嗤……” 本来打算上前来指责李贯宇不守礼法,大庭广众之下扑上来就抱着别人家的媳妇,可偏偏江秋意又说为了几句让他无地自容的话,自然也就板不起脸来教训李贯宇了。 倒是李贯宇和江秋意很默契的并肩走着,低声说着话,神态自然,一个没为刚才被自家夫君以外的男人抱了而羞愧愤怒,一个没为抱了人家媳妇而尴尬难堪,全都跟没事人似的,相当的自在。 身边的齐芳看着看着,突然说了句:“他们两个其实很配,心灵相通默契十足,说的大概就是他们这个样子吧!只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恨不相逢未嫁时啊!” “你是说……不会的,秋娘不是那样的人,她已经嫁给谢六郎了就绝对不会做出不守妇道的事情的!” “王爷,你确定你眼里的妇道,和她江秋意心中的妇道是一样的吗?一个敢在荒郊野外以色诱敌的女人,三从四德礼法规矩恐怕她都不放在眼里吧!” 司徒律津一愣,齐芳却已经自顾自的走远了,笑眯眯的缠上了江秋意和李贯宇,像是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江秋意回家后开始整理东西,出发前她必须将家里头都安排好,再加上明日十六就是光辉成亲的好日子,她就是再心急去临安也得先喝了这杯喜酒再走。再说了,养殖场的事情还没搞定,也是愁人。 因着翠竹两口子算是特意回来喝光辉的喜酒了,四爷爷又一贯看重面子,十六那天愣是摆了整整三十桌,谢家村的人全村出动了不说,连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远亲都请了。 翠竹嫁的好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是以有个机会走动走动谁也不会错过,一场喜宴下来,翠竹陪着长孙扬迎来送往的,倒有点让人弄不清楚今日到底是来喝谁的喜酒了。 乱新娘的时候江秋意进去瞧了一眼,虽说吧不像现代的时候整伴娘那么夸张,而且进去的又都是妇女,男子是万万不敢进去闹的,顶多到了晚上闹洞房的时候起起哄。可饶是如此,新娘子还是被这些三大姑八大姨的乱的直掉眼泪。 “好了好了各位婶婶姨娘,差不多就得了,别回头叫人新娘子吓跑了,晚上光辉该哭鼻子咯!” 江秋意笑着开口,有心帮新娘子解围,却一不小心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 “说起了秋娘倒是没被乱过呢!年底等你们家六郎回来,非得叫他好好的补办一场喜宴不成,娶了你这么个能干又漂亮的媳妇儿,偏生还小气的连喜酒都不请俺们喝上一口,也太不像话了吧!” 江秋意豪爽,直接说:“那有什么难的,就是不办喜宴嘛!等男人们全都凯旋而归,我出钱在村里头摆上几十桌庆功宴,肉管够,酒管够,大伙敞开了肚皮吃,敞开了肚皮喝!” 本是一句调笑的话,可她一说完,新房里的气氛反倒冷了下来。在场的哪个不是儿子或者相公去了前线的,一去数月生死不知,而且这种情况还将一直持续下去,谁不是眼巴巴的数着日子过的? 刚刚入夏就盼着寒冬快点来临,等闸北城墙上结上了厚厚的冰墙,就不用打战了,男人们就可以回家了,只要他们还有命回来…… 气氛有些僵,连带着江秋意心头也有些沉重,努了努嘴角,她说:“外头开桌了,大伙还不快去坐桌去,怎么着也得先把今天这顿吃饱喝足了再说啊!” “对,走走走,楚村那边也来了不少人呢,咱再不出去倒叫他们占了头彩了!” 幺婶先招呼了一声,其他人就跟着一哄而散了。谢家村和楚村一直关系也不太融洽,虽不至于两村老死不相往来吧可明里暗里也总爱攀比,翠竹她娘嫁去了楚村,今个可不就是来了不少楚村的人么! 人散了之后江秋意看着红盖头歪到了一边的新娘子,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给她把盖头调整好,然后说:“你莫往心里头去,这一片一贯是有乱新娘子的风俗的,大伙也没有恶意,都是跟你闹着玩的。” “嗯。” 那一声低弱蚊吟,若不是江秋意仔细的听着还真发现不了。新娘子的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有些轻微的发抖,应该是紧张吧。 于是她又说:“光辉是个很好的小伙子,你不用害怕,四爷爷四奶奶也很慈祥和善,你嫁进来以后不会受气的,他们一家子人很好你不用担心。” “嗯。” 还是闷闷的只应了一句,江秋意心想这新娘子应该是害羞了,就没和她多说自己个就出去了。 外头正热闹着呢!宴席已经开始了,光辉被大伙为着灌酒,翠竹看不下去替他拦了不少,姐弟俩被大伙堵着了怎么说都脱不开身,可瞧了一圈却看不见长孙扬的影子,倒也是奇怪。 第215章木匠(三更) 狐疑了一会就被三姐拉着入座了,谢四妹没有来,早上起来的时候她闹别扭呢,说什么都不肯来。六郎娘生了好大一通气,毕竟四爷爷家与她们家一贯亲厚,人家唯一的孙子娶妻,自然是全家出动的来给他贺喜才显诚意啊! 偏偏谢四妹说啥都不肯来,这个江秋意倒是有些理解的。好歹谢四妹也曾经对光辉心动过,可新郎成亲了,新娘却不是她。任谁谁也不愿意来见人家喜乐美满的模样。 只是谢四妹虽相得中光辉的人,却一直瞧不上他的家世,虽是吃穿不愁吧可到底离她想要的大富大贵还相距甚远。是以她从未表露过这方面的心思,六郎娘也就无从知晓了。 四妹没有来,楚村的楚大圈倒是来了,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因是那边坐不了,楚大圈又曾经是谢木匠的学徒,他就被安排在了六郎娘这一桌。许久不见六郎娘倒是和楚大圈亲亲热热的说起了话,连江秋意入座都未曾主意到。 “秋娘,你看,正在和阿娘说话的就是楚大圈,阿爹以前的学徒。哼!” 最后那一声哼是因为什么,江秋意很清楚。莫大牛那个号称被他克死了的续弦不就是被这楚大圈拐跑了嘛!是以三姐当然就不喜欢他了。 记得头一回提起他的时候三姐还说他人很好,很不错呢!如今心偏向了莫大牛这一边,怎么看都看人家不顺眼了,跟恨不得上去胖揍他一顿替莫大牛打抱不平似的。 江秋意不觉莞尔,拉了一把三姐,在她耳边说:“哼啥子?你应该感谢他,要不是他把莫大牛的续弦拐跑了,哪还有你什么事啊!” 被她这么一说,三姐瞬间羞红了脸,啐了一口:“你说啥呢!就爱拿俺说笑!” “姑嫂俩嘀咕啥呢!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也不怕人笑话!秋娘,快过来见见,这是你公爹的关门弟子楚大圈,你该喊他一声楚。” 六郎娘和楚大圈说了好大一会话,这才想起了介绍,和江秋意说完又对楚大圈说:“大圈啊,这是秋娘,六郎的新媳妇,你弟媳。” 楚大圈连忙起身,着着实实的冲江秋意作了个揖,道:“弟媳好,你和六郎成亲正赶上俺在外头做活没来家,给错过了真是不好意思,回头俺一定备一份厚厚的礼登门赔罪!” “楚客气了,我和六郎并没有操办喜宴,楚不用这么客气!您快坐!” 一番寒暄之后,楚大圈先张了嘴:“听说弟媳托人在楚村打听,想找几个木匠搭几座鸡舍是吧?” 是有这事,本来也一直在江秋意计划中的,奈何楚村的木匠几乎全都上外地找活干去了。不是每个手艺人都能像楚陶匠似的自己个做点小买卖养活一家子的,他们大多数得去更远的地方找活干。 冬雪融化后还没开春呢,楚村的手艺人就全都外出接活去了,江秋意放出风声有段时间了,可一直也没能找齐人手开工。如今听这楚大圈问起这事,他不就是现成的木匠嘛! 于是笑眯眯的说:“是啊,我确实想搭几间鸡舍鸭舍,怎么楚有兴趣?” 楚大圈一贯是个老实本分的,谢木匠能收他当关门弟子也是看中他的品行,在他心里谢家又一向不是外人,是以他当场就托出了老底。 “不瞒弟妹说,先前俺娶了个媳妇,她跟着俺走南闯北的去做活本就是辛苦,如今有了身孕了在外头实在是不方便,俺就想着怎么着回来家也好过在外头奔波吧!可咱石屏这一向是接不着什么活干的,俺这又不会旁的营生,眼看家里头就要揭不开锅了,听说了你这要找木匠才想上你这来试试。” 楚大圈一说完,江秋意还没表态呢六郎娘就先发话了。 “傻小子,你这话怎么说的!咱是一家人,莫说是你想接你弟妹这儿的活干,就是家里头揭不开锅上师娘这儿来,师娘也断然没有饿着你的道理。你师傅去的那些年,要不是你时不时的接济着,俺一个人也操持不起这几个孩子。” 六郎娘想起了往事,眼眶红了红,又转过头来对江秋意说: “秋娘,你进家门时日短,好些事不知道。你公爹走了之后最拮据的那几年,全都是大圈在外头做活挣钱接济俺娘几个,逢年过节他宁可苦着自己不吃一口肉,也得给咱家送三斤来,这几年六郎大了,木匠活又不好做了,六郎知道大圈不容易才死活不让他再苦着自己了。这做人啊锦上添花容易,像这孩子这样雪中送炭的,难啊!” 江秋意连忙掏出手绢递给六郎娘,顺着她的话说:“婆婆你放心,受人点滴涌泉相报的到底我晓得,我这也正好是缺人手的很,楚这一趟来还真是给我帮大忙了,我正愁着鸡舍铺排不起来呢!” 语毕又对楚大圈说:“楚什么时候有空了上家里头来一趟吧!鸡舍鸭舍的草图我早早的画好了,您来一趟咱商议着看看怎么盖起来,最好是越快越好,天越来越热了,我还等着能在夏收的时候出一批鸡鸭上市呢!” “啊?这离割麦子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了,你养鸡鸭哪能有那么快呢!一般不得养个个月才能吃得上肉吗?个把月那小鸡子顶多斤把重,你咋卖!” 楚大圈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过度惊讶之后就开始怀疑这六郎媳妇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她说的话简直是异想天开啊! “试试吧!先不说这个了,回头咱细聊,先吃酒吃菜!”江秋意笑了笑,并不打算更详细的解释她的计划。 其实她对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不过是仗着脑子里先进点的知识一步步摸索着来呗!蓄养鸡鸭的事情她是这么想的,在现代的时候物产丰富,人们丰衣足食之余开始追求口感,是以鸡鸭自然是散养或者野生的好。 但是对目前的大秦国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口感不是营养均衡什么的,而是能吃上能吃饱!那么反其道而行之,可以批量生产的商品鸡鸭,商品蛋,应该是可以杀出一条血路的! 第216章寡妇改嫁(四更) 楚大圈是个做事特别上心的人,酒足饭饱人都散场之后,他就跟着江秋意回家取图纸去了。可他接过那图纸一看,当场就犯难了。 “弟妹啊,你,你这画的是鸡舍吗?俺怎么看着跟笼子似的,谁家的鸡舍鸭舍是这样一格一格的,这鸡鸭都没有活动的空间了,这,你这……” 从前有幸参观过现代化的养殖场,鸡鸭速成28天,虽说喂的都是带着生长激素的饲料,但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跟作息时间有关的。江秋意画的这个草图,就是完全按照现代化养殖场的样子来的。 从小鸡仔,小鸭苗开始就圈养在一个六十公分长四十公分宽的喂养槽里,不让家禽下地乱跑,减少运动量借机让它们长的肥肥的。在加上放大喂养量,就算不能28天速成,两三个月出一批那也比寻常农家一喂喂十来个月才能吃上肉的强。 江秋意觉得解释起来有些复杂,在加上晌午多喝了几杯,眼下有点头晕晕的,干脆说:“楚,你且说能不能做吧!我这个跟你解释起来有些困难,你要是能给我做出来,回头我养一批出来你看了就明白了。” 楚大圈捏了捏手里头的图纸,问:“那你可是急着要用?你希望多长时间内盖好?” 歪着头想了想,如今只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这批鸡鸭肯定是能派上用场的,算了算日子她说。 “我急用,材料做工方面先不必那么精细,就打能使上一年的底子盖,越快越好,人手什么的你不必担心,如今八姓庄有不少小安山下来的汉子,你可以上那找些帮手,你看你最快多长时间能盖出来?” 楚大圈闻言又看了眼手里头的图纸,说:“弟妹,你这只求速成的方法恐怕不成,那回头风吹雨打的鸡舍不够结实,明年就得重新盖,可不是糟蹋钱么?” 这几句是真心替自家打算的,江秋意知道,也领了楚大圈的这份人情,可是她说:“眼下恐怕没有办法追求质量,我只要快,能勉强撑过大半年就成,至于到时候要重新盖,我还找帮忙,横竖肥水不能留外人田吗不是!” 楚大圈有些好笑,从来主家找人做活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做工好质量好,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有多耐用要多耐用!哪有谁像她这样,拿的银子往外砸,就图快,也不讲究质量什么的。 实在摸不清她的想法,可别说这活是自己主动张嘴讨来的,就算是谢家的人开口找他帮忙,那他也是绝无二话的。 没有再多想,楚大圈说:“你若是不求耐用,那木材做工什么的就不那么考究了,管使就成,这样的话也要不了多长时间,三五日就成了。” “既然如此那就三天吧,三天以后我还得亲自去一趟临安城,这件事就全部拜托给楚了,这是定钱,材料什么的你看着买,回头不够的我再给你添。” 说着,江秋意就从怀里掏出了三十两银子放在桌上,推到了楚大圈面前。楚大圈一愣,回来之后就常听人说谢家村的小娘子生意做的红火的很,又是陶厂又是小作坊又是档口的,成日里大把大把的往家里头划拉银子。 如今一看她竟轻轻松松的就拿出来三十两银子,楚大圈不得不信了那些谣言。想他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在外头做活,能剩十两银子来家就是个肥年了!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一贯需要他接济的六郎家居然变化这么大。 看楚大圈迟迟不动,江秋意想了想又站了起来,出去灶房里拾了十几枚鸡蛋装在小篮筐里拎了出来,对楚大圈说:“楚,这一趟你辛苦了,这鸡蛋拿回去给你媳妇补身子吧!你不说她怀孕了嘛!我这一时半会也没有啥好东西给你,这鸡蛋你先拿回去吃着,回头我再上集市上给大嫂砍几斤肉去。” “不不不……弟妹,你,你客气了!”楚大圈原是被三十两银子惊着了,如今再见江秋意这么客气,连忙推迟:“弟妹,俺怎么能拿你的鸡蛋呢!师娘身子一贯不好,你留着,留着给师娘吃吧!” “没事,如今天也暖和了,幺婶家养的母鸡不少,回头婆婆想吃了我再去她买几个就是,这没多少,就十几个你别嫌弃拿回去吧!” “哪那成呢!本来你刚刚给的银子就多了的,弟妹,真的不用,你放心你这活俺一定好好的给你干,你不用这么客气,真的不用……” 楚大圈是地地道道的手艺人,一张嘴并不像买卖人那般伶俐,江秋意客套的狠了,他倒不会说话了,只一味的推辞。 他实在不肯收,江秋意也就不强迫他了,干脆说:“那这样吧,刚刚那三十两你且拿着,回头不够了我再给你添,要是有剩的你也别再给我了,替我给嫂子买点啥好吃的,回头我得了空亲自登门去拜访她。” 楚大圈心头一热,他的事不是密不透风的,这一趟回来吴氏终日的躲在屋里头不敢出来见人,不就是怕被人嘲笑被人指点嘛!可江秋意却口口声声大嫂大嫂的叫着,眼神里更是没有半点看轻的意思。 “弟妹,俺,俺和吴氏……” “我知道。” “啊?” 楚大圈本还有些难以启齿,他原想着六郎媳妇可能是还不知道他和吴氏其实是半路夫妻,本打算坦白告诉她的,免得将来她在别人口中得知之后更加的瞧不上自己,没想到她居然是知道的? 楚大圈还在愣,江秋意却说:“无论如何,楚真心想娶,嫂子一心想嫁,那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嫂子已经有了身孕,说明连老天爷都是祝福你俩的,不必介怀那些有的没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才要紧!” 其实吧楚村的人坐了好几桌,哪儿就容不下他一个楚大圈,要巴巴的把他赶到谢家村这边来坐?江秋意想着,还是因为他的妻子吴氏是改嫁,楚大圈才如此遭人排斥。 第217章错认(五更) 可在江秋意看来,楚大圈这样的男人简直太难得了好不好!爱一个人就爱一个人,也不管她嫁过几个男人,只一心一意的想将她娶回去恩爱白头,别说这在万恶的封建社会有多难得,就是在现代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男人。 是以,她心里头不仅没有轻视,反倒是对楚大圈有几分敬佩,再加上六郎娘说的那些往事,楚大圈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就更好了。 楚大圈眼眶微红,哽咽了半天只说:“俺回去以后一定将弟妹的话全都说给俺媳妇听,弟妹,谢谢你!六郎真是好福气,娶到你这么好的媳妇儿!肯定是俺师傅他老人家在地底下保佑六郎!你是好人,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几句话下来在喜宴上顾忌着众人的脸色没敢怎么喝酒的楚大圈,倒比江秋意这个不小心喝多的说话还要语无伦次! 一番寒暄后楚大圈拿着图纸就走了,鸡舍的地址他是知道的,就在谢家村后山山脚下,远离住户却又交通方便,江秋意花了四十两银子从谢大郎这个里长手里头买下了那块地,并且盯着谢大郎把那些银子挨家挨户的平分了。 送走了楚大圈江秋意在自家院门口坐了好大一会,想着四爷爷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喜宴上的酒愣是买的半点水都没掺的,香喷喷的诱人的很,害得她没忍住多喝了几杯,没想到这后劲这么大! 坐了好大一会就站起来想往家里走,可她摇摇晃晃的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迷迷糊糊间竟是她这几天梦里经常见到的那张脸。 “呵呵……真他妈是喝多了,六郎你看看,我晚上做梦梦见你,白天喝多了发癔症还能看见你,难不成我还真的是爱上你这个十三岁的臭小子了?不会吧?这太离谱了,老牛吃嫩草也得有个度啊!我这个完全不行……” 说着说着自己摇摇晃晃的就想进屋去,却被自家的门槛一绊,整个人就朝前扑去,眼看着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江秋意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却没有迎来意料之中的疼痛,她跌进了一个怀抱里,带着她陌生的气息。 睁开眼睛,数月未见的六郎,竟撞进了眼帘里。 “六郎,你回来了……” “这是可不是想男人想魔怔了么!来,小娘子,既然你这么想男人,爷就发发慈悲接济接济你吧!” 那声音不是她熟悉的,六郎也决无可能说出这样轻浮的话,江秋意使劲的甩了甩头,再定睛一看,这不是翠竹的相公长孙扬么! 猛的从他怀里头挣脱,浑浑噩噩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不少,待到站定,轻吁了一口气,却并没有像寻常女子似的或羞愧遁走,或惊慌失措,她相当淡定的朝那人福了福身子,说:“谢过大老爷相救。” 长孙扬剑眉微挑,唇边带笑,只轻声道了句:“夫人客气了。” 他生就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刚刚在光辉的喜宴上迎来送往的时候就没少往小姑娘身上瞅,偏偏他身份高贵,还长就这么一副好皮囊,谁也不敢去指责他。 “你是谢家六郎的小娘子?” “是。” “听说你们家六郎今年才十三岁?” “是。” “还去了军营?” “是。” “哦,那这长夜漫漫的……” “咦,喜宴不是刚散吗?四爷爷咋朝这边走了?” “哪?” 说着长孙扬就迈出去门外头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可外头哪里有四爷爷的半点影子?江秋意冷不丁个的就将院门“砰”的一声关起来,长孙扬回过头差点没撞一鼻子灰。 摸了摸没被大门挤扁的鼻子,长孙扬突然笑了出来,喃喃自语:“倒是比他们家上赶着来的四妹有趣多了……” 关上门之后的江秋意也不管外头的人走没走,自己就冲进了灶房里,舀了一瓢冷水泼在自己脸上,喝酒真是误事!那家伙和六郎没有半分相似,咋就能将他错看成六郎呢? 自打听了齐芳说一个月后闸北会遣派士兵回来押运粮草,江秋意的心就没有一刻停歇的,老是忍不住去想,六郎会不会在队伍里?离家这么久,他有没有什么变化? 许是日思夜想多了,脑子都魔怔了!再加上喝了几口酒,唉唉唉……看来以后还是不能喝酒了! “谁在家里头,大白天的锁门干啥?” 院子外头是谢四妹的声音,因着院门是从里头反锁着的,她进不来气性上来了,干脆在门口大喊大叫。 江秋意丢了水瓢,也不管自己身上一大片的水渍就去开门了。谢四妹见她一身的狼狈,当场就起了疑心:“你在屋里头干啥呢?偷偷摸摸的大白天还锁门,还弄成这副模样!” 说着她就往里屋头钻,堂屋里屋厢房灶房全都检查了个遍,正好六郎娘和三姐也回来了。 “四妹,你这是干啥?” “阿娘,这女人肯定是不检点,大白天的从里头反锁了院门,俺在外头喊了半天她才来开门,还有您瞧瞧她这一身衣衫不整的模样,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谢四妹如今学乖了,说起话来虽依然尖酸刻薄,可不像以前那么直白了,要是换做以前,她看到满世界的嚷嚷:“江秋意偷人啦!大白天的在家里头偷人啦!”她就这么个意思。 可她现在不会那么直白的说出来了,学会了拐弯抹角,而且还知道让她娘先进屋再发难,顾全着她娘最是爱面子这一点。 经历了前几次的事情,六郎娘不会轻易的怀疑江秋意了,可仍旧拿眼睛看着她,在等她的解释。 江秋意无奈的笑了笑,说:“四妹,家里头你都快掘地三尺了吧!可发现我干了什么坏事吗?” “你……” 她说不出来,抓贼拿赃,抓奸抓双。 一看又是捕风捉影的事,六郎娘不免恶狠狠的看了谢四妹一眼,才想说什么就听得江秋意自己解释了:“我吃多了两杯酒有些晕乎乎的,在灶房里泼了点冷水醒醒酒,想着还去趟陶厂跟苗苗商议点事情。” 江秋意说着,突然注意到谢四妹脖子上隐约的有个小红痕,草莓? 第218章会洗完的杀手(六更) 楚大圈做事确实很让人放心,头一日江秋还亲自烧了茅根茶送去,见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楚大圈找来了小安山的汉子,人家一听是给她家盖鸡舍,没有不舍得下力气的,第一天就赶工赶到天黑透了还没一个走的。 还是江秋意亲自做了晚饭将人全都提拉到家里头来吃,末了当着众人的面装模作样的将楚大圈好一通说,怎好将人当牲口使呢!回头别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半夜鸡啼的周扒皮呢! 众人自然不知道周扒皮的典故的,江秋意又是好一通解释,直到月上三竿众人才散去,一个个的对主人家是说不尽的好话。 倒是江秋意特意在灶房里又开了小灶,扯了一碗面皮,对着漆黑的夜空喊了句:“高人,要不要出来吃口热饭啊?” 旁人不知道的还当她是疯子呢!好在家里头其他人早早的都睡下了,也就没人诧异了。 清亮的晚风拂过,黑暗中突然多处了一团黑雾,你不仔细瞧,他就淹没在夜色里根本无从察觉。 将院子里摆的两桌饭菜收拾出一块干净的角落,放下那碗热腾腾的面皮,又去灶房的大锅里端出来早早留出来的几样小菜,那从头大尾一团黑的黑影落座,江秋意将小菜放在他面前,也不说其他的,就转身自顾自的去收拾桌子了。 因着是赶工,楚大圈可没少找人,大伙一听是谢家要搭鸡舍,又都自发的要来帮忙,你说给他工钱吧,那是谁也不肯收的,只当你是瞧不起他。江秋意没办法了,只好做些好吃的尽一尽心意,是以晚上这顿是相当的丰盛。 那团黑影先是一直简直的坐着,自打那天从陶厂下来,他就一直留在谢家村了。 一开始江秋意是毫无察觉的,直到有天早起来她上山采药,差点没掉进那些熊孩子挖的陷阱里,一团黑雾突然出现将她掠到了树上,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跟在身边啊! 知道了之后江秋意就开始好奇,这高人的吃喝拉撒都是怎么解决的?以前跟在糊涂县令身边还好说,毕竟他的从龙卫有六人之多,肯定有换班之类的吧!大家轮流休息,可这一个跟在自己身边的,接到的命令可是昼夜保护啊! 而且就他一个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解决的。江秋意相当好奇,难得今晚给大伙做饭的时候瞥见了窗外闪过一道黑影,估计是被这饭菜的香气吸引过来的。于是她动了心思,每样菜都给他留了一点,等着人都散了才招呼他。 本来还想着他不一定会赏脸呢!可这会已经背对着江秋意吧唧吧唧的吃起来了,听声音就相当的狼吞虎咽,江秋意才回头说了句:“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那个“抢”字没说完,黑影就如同惊弓之鸟似的飞了出去,江秋意完全目瞪口呆,你说他飞就飞吧,还把一碗面皮跟一碗榨菜肉丝都端走了。 “噗嗤……” 摇了摇头,很难得的什么都没说,只是打哪以后她每次做饭都会留出来一份,专门放在他们家墙头上,每次去收的时候就只剩下洗的干干净净的空碗。 她在心里面暗暗的想:这是个会洗碗的杀手啊! 鸡舍快马加鞭的盖好之后,江秋意决定请他们村最有养殖经验的幺婶来帮忙,可头一天就出岔子了。 五百只小鸡崽里头小公鸡占了一大部分,五百只小鸭仔也是公鸭多。 盖好的鸡舍分开左右两排,中间是一条两米宽的过道,两排架子分了两层,每一层由两百五十个单独的小笼子连在一起,前面长长的喂养皿,底下做了个排泄通道,可以接住鸡屎鸭屎什么的,还能直接冲水。 鸡舍的屋顶采用的是双斜坡式屋顶,里最高的那一层鸡笼至少还有两米,另外开了几处小天窗,在加上鸡舍前后贯通的,如今是热天,并没有安装封闭式的大门,而是直接先用栅栏顶着用,是以通风效果非常好。 这一批没打算养蛋鸡,是以小公鸡小公鸭全都阉割过了,等长起来少去了发情期的折腾,才能更快的养大养肥。 可江秋意把小鸡崽小鸭崽往鸡笼里头放,幺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六郎媳妇啊!不是,真不是幺婶说你,哪有你这样养鸡养鸭的,你还年轻不懂,这鸡鸭不能像你这样养,买小鸡苗的时候俺就跟你说了多买母的多买母的,偏偏你不听,母鸡能下蛋啊!你要那么些小公鸡公鸭干啥?” 幺婶一贯是个情绪激动的,说起话来那就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别是瞧着公的比母的便宜一半,你就全都买了一大堆公的吧?傻丫头啊,回头养大了你要吃亏死的!吃一样的食,母的还能下蛋公的又不能!” 江秋意莞尔,这些话幺婶都念叨一路了,她解释了几遍没有用,如今也就懒得解释了,只说:“买都买回来了,婶子您是不是嫌我笨不打算帮忙了?您看我铺排这么大的场子您要是不帮我,那我可就真的要亏死了!” “唉,你这傻丫头!幺婶哪能不管你呢!罢了罢了,先养起来再说吧!不过丫头啊,你这小鸡崽全都塞到笼子里是要闹哪样?难不成就一直这么关着不打算放出来跑跑了?” “叫它们下来跑运动量太大长不肥,这批鸡鸭必须速成,所以我打算一天四顿的喂,三顿喂野菜野草河里头的浮萍,小虾米什么的,一顿喂做豆腐剩下了的豆渣子。” 说起豆腐,其实已经做了有段时间了,就在方平看的那个小档口那儿卖,可生意真正火起来却是在这几天,尤其是冰镇豆腐脑,那生意火爆的方平一个人愣是忙不过来,美凤出了月子了,一个背篓背着她家小十安就到档口帮忙了。 豆腐脑做好了之后运到了档口,肉档后面有一口深井,卖之前豆腐脑就一直在那井水里冰着,客人来的时候拉上来挖上几勺,爱吃甜的就撒点白糖芝麻上去,爱吃咸就切点榨菜丝,并着油辣子花生碎香菜等搁在那上头,吃的时候拿勺子搅拌搅拌就成。 第219章前往临安(七更) 自打开始做豆腐之后,老豆腐嫩豆腐,豆腐皮什么的生意都平平的,和魔芋豆腐差不多,就是这豆腐脑的生意啊,火爆到没法说了。 江秋意原先没预料到能这么好,就在档口后面摆了几张小桌子小而已,后来生意实在太好了,人来了都没位置坐,要排上好久的队才能吃上,她干脆去找了邵行头商议,然后将肉档后面的空位全都租了下来,摆了十来张桌子。 有时候方平和美凤忙不过来,莫大牛也不用招呼,自动自觉的就去搭把手了。还有小琦官,这段时间叫莫大牛接了回去,如今简直就成了档口的活招牌了。 每日笑眯眯的在那招呼客人:“爷爷奶奶叔叔婶婶们,快过来吃豆腐脑啦!冰滋滋甜丝丝咸香香的豆腐脑啊!好吃到停不下来啊在!快点来吃啊!” 她本就长的可人讨喜,在谢家调养的这段时间也养出了一脸红扑扑的好气色,再加上小姑娘如今也知道爱干净爱漂亮了,嘴巴又是一贯会说话的,站在那这么一说,十个有九个路过的都会过来尝尝的。 天气是一天比一天的热了,豆腐脑入口即化再加上在井水里冰过,吃进去的时候从嗓子眼一直凉到心底里,别说多舒服了!是以,如今除了麻辣小鱼干,最受欢迎的就是豆腐脑了! 其实八姓庄的小子们下乡收回了的黄豆囤积到一定数量了,江秋意就开始手把手的教三姐做豆腐,方法并不复杂,只不过做豆腐的活却比做魔芋豆腐要辛苦的多,从熬卤到点卤,再到压板成型,都是些费力气的活。 江秋意特意找了两个力气大的婆子来搭把手,就这每天她和三姐也累的够呛,可是这豆腐的生意却不能不做,做豆腐每天剩下的豆渣子拿来喂鸡是再好不过的了,豆腐要是卖的好,一天两顿三顿的都用豆渣子喂鸡鸭那才是真的好呢! 是以,辛苦是辛苦了些,江秋意和三姐却干劲十足,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六郎娘看她们实在辛苦也早早的起来搭把手,她年纪身子一贯不好,重的活干不来,烧个锅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一家人一条心朝着一个地方使劲,日子过的十分的充实,倒是谢四妹,经常一整天的不见人影,回来的时候往往是满面却又眼神躲闪。 江秋意留意到了,奈何实在是太忙了,陶厂,小作坊,鸡舍,如今又要做豆腐,她每天忙的,几乎挨着炕就睡着了,天不亮又得起来转一整天,一时半会也就顾不上谢四妹了。 家里头所有事情逐渐上了轨道,她也就开始把去临安城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官道已经修好了,在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大批的商旅暂时没有办法通过,可是一人一车,还是可以的。 江秋意找了光辉,怎么说他也去过一趟临安城了,有他在就不至于进了城两眼一抹黑了。 难得的是翠竹知道后找她家老爷长孙扬讨了份信,让光辉拿着到时候去长孙府见他们大管家,这大管家一贯的替长孙府在外头走动,整个临安城做买卖的没几个不认识他的,多了这层保障,江秋意就更有信心了。 这一趟临安城本就在江秋意的计划之中,再加上家里头她又事事安排妥当了,六郎娘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知道她是在为自家的生意奔走,帮她收拾好行李之后只一个劲的叮嘱她万事小心。 倒是江秋意没忍住,临走的时候还是偷偷的把六郎有可能会回来的事情告诉了三姐,两个人激动的抱在一团又蹦又跳的,但是她们都很有默契的决定不告诉六郎娘,毕竟这事还不一定呢,怕她空欢喜一场到头来更难受了。 临走的那天江秋意一身男装,毕竟出门在外还是作男子打扮方便些,她从县衙借了辆马车,把能用得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全都了马车里。 司徒律津亲自送的她过隧道,再三的跟她保证,等她回转的时候这隧道绝对就可以投入使用了。 江秋意很俏皮的说了句:“那是,我正准备从临安城往石屏大把大把的划拉银子呢,要是到了家门口银子却进不来,那可真的要气死人的!” 说完她策马飞扬,扬起的尘土淹没了那抹娇俏的青烟色身影,许多年后,司徒律津位高权重,可最怀念的竟是小安山下的风沙,梦里那抹倩影永远那样眉飞色舞。 直接穿过了小安山不用走水路,可这一路却不全是平坦宽敞的大道,靠近临安城之前,有很长一段路是在的丛林里的,官道尚未修通,这儿几乎没什么人走,是以除了被樵夫和附近的村民踏出来的小道,就没有什么正经的路可以走了。 江秋意觉得真是失策,还不如弄头毛驴套个架子车来呢! 大秦民间用的马匹不是纯种的大魏宝马,走这样的山道已经是相当的费劲了,再加上后头将近两米宽的车斗子,光辉赶了一会实在是慢的很,干脆拿了斧子下来把前面拦路碍事的杂草荆棘什么的砍一砍,辟出一条路来方便马车通过。 马车交给了江秋意,眼看着今晚就也要在这林子里过夜了,她干脆下来声的喊了句:“硬……” 应出现的时候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觉得江秋意喊他名字的时候老是怪怪的。可他又不屑于去跟这个小女子解释他叫“应”,不叫“硬”!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在她每次喊第一句的时候就出现,防止她扯着嗓门没完没了的叫硬。 前面的光辉一直不知道江秋意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是以头一回见到树梢上飞下来的那团黑雾时,吓的差点没尿裤子,举着斧头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江秋意一通的解释,才叫他明白这个人是不会伤害他们的,饶是如此,光辉还是借口去找点饮用水,当场遁走了。 江秋意一脑门的黑线,再看看那一团黑雾散发出来的骇人杀气,确实是够吓人的,她怎么觉得这个应就是故意的?光辉哥哪里得罪他了?非得睁着一双阴森森的眼睛瞪人家? 第220章话锋突转(八更) “瞧,跟你说的不要老是一身黑的飞来飞去吧,好好的把光辉哥吓成这样!” “哼!” “啧啧,高人是不是都特别喜欢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啊?显得贼高冷是吧?” 江秋意笑眯眯的,自打知道这是个吃完饭还会自己洗碗的杀手之后,她就连最后一点害怕都没有了,时不时的都逗逗他,偏偏他当真还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司徒律津够意思的是,他不止吩咐了应要好好保护自己,还给他下了死命令,要把自己当主人看待,也就是说,自己说什么他就得听什么。可偏偏他这个杀手呢,收起了那满身的杀气的时候,还真的不太冷呢! 江秋意有心捉弄他,看着天色也不早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干脆牵着马对杵在三米开外人说:“今晚看来是走不出这片林子了,你去找点柴火回来咱生火做饭吧,不好意思了哦,恐怕晚上你得跟着我一块风餐露宿了!” 她说着说着,故意做了一个擦口水的模样,吓的应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步伐坚定而快速。 “呵呵呵呵……” 身后是江秋意银铃似的的声音在林子里响起。她觉得这个不太冷的杀手性格是相当的,有机会一定要将他把面纱解下来看看到底长什么样! 应回来的时候江秋意已经将马放了在一边吃草,正在行囊中找了块麻布铺在地上,见应一小会的功夫,左手抱着柴火右手拎了两只野兔子就回来,她简直是眉开眼笑到! 笑着接过应手里头的野兔,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弯刀麻利的将兔子皮扒了,还不忘一边叮嘱应:“傻愣着看我干嘛?先把火点上啊!难不成你想吃生的啊?” “那是魏人的弯刀。” 手里的动作一顿,江秋意回头,应的眼睛里竟闪出了杀意! 应并没有走近,可有一瞬间江秋意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气,他嘴里头说着“魏人”两个字的时候,是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的。 “呵呵……我也不知道这刀是怎么到我这儿的,反正打小就带着了,家里头闹了瘟疫老老小小都没了,小时候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也想不起来这刀是哪来的了,也许是我捡的呢?或者是以前当小乞丐的时候偷的呢?” 江秋意有些拘束,尴尬的拿着刀却也不敢藏,这小刀她一直带着,倒不是那些发慈悲的没抢她唯一的贴身物品,估计是这小弯刀本来就只有巴掌大不显眼,偏偏那上面鬼画符似的雕刻了许多死丑死丑的花纹,看着就不吉利,丢大街上估计都没人弯腰去捡!是以,她倒是平平安安的保存了这么多年一点事儿都没有。 可是这会她却明显察觉到了应身上的肃杀之气,杀气一闪而过之后他整个人都是僵持着的,像是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似的。 她没有说谎,她真的不记得这小弯刀是怎么来的了,虽然她也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大秦的工匠可以锻造出来的,老秦人要是有铸铜炼铁的本事,还用受大魏的欺压吗? 手里头的弯刀突然间跟滚烫的烙铁似的,江秋意干脆一把丢到了应面前去:“给你,一把破刀而已也值得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拿去拿去,我也不要了!” 应弯腰捡了起来刀,发现上面刻着一些细小的魏文,于是他问:“这是魏文,这上面刻的是什么意思?” “聘……”话到为了嘴边江秋意却长了个心眼,她说:“我哪知道那上头刻的是什么意思?你不说那是魏文吗?我一个秦文都认不全的乡下妇人,你问我魏文的事情,我上哪告诉你答案去?” 应愣了愣,像是在掂量江秋意的话,可一时间却又听不出来她话里头有什么破绽,只能冷着脸说:“魏人全都是不如的东西,他们的东西也都是脏东西,既然不是你的那就不要藏再带着了!” 说着,竟真的把江秋意的小弯刀扔了,丛林他手劲又大,胳膊一甩小弯刀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哎!再不是我的东西我也带在身边这么多年了,你扔掉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和我打声招呼啊!” 虽说隐约也觉得那把来历不明的小弯刀指不定是个麻烦,可毕竟用着相当的趁手,就这么被扔了江秋意当然是十分的肉疼的,当下捂住了怀里头的刀鞘,说:“你放过我吧!这刀鞘给我留个纪念也好啊!” 应冷哼一声,终是没有再抢夺。倒是江秋意反而蹬鼻子上脸了:“你扔了我的小刀我没办法剥兔子皮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生火去。” 说着她就自顾自生火去了,还带一点赌气的意思。 应先是有些不忿,瞪了江秋意一眼,倒是老老实实的捡起了野兔子去河边剥皮去了。回来的时候江秋意已经烧了一锅杂菇汤了。正和光辉两个人一人一碗的喝着。 谢光辉见他回来,又是浑身上下一团漆黑,只留了一双阴森恐怖的眼睛瞅着他,吓得他扔了碗说了句:“俺,俺去解把手……”紧跟着又遁走了。 “噗嗤……你要是打算这么一直吓唬光辉哥,那进了临安城你就换下这一身黑兮兮的衣服,陪着我挨家酒楼的谈生意去!”她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子已经眉开眼笑的招呼应过去喝汤了。 应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杂菇汤,你看我带了小锅出来明智吧!既可以做样品给买家看,还方便风餐露宿的时候能吃上一口热汤,你当时瞧见我往马车里搬锅的时候那可是相当的鄙夷的,啧啧,这会知道姐姐的英明神武了吧!” “第一,我不是一般的从龙卫,我是专门负责暗杀的杀手,杀手是没有感情的,所以不存在鄙夷。第二,我没有姐姐,我的家人十几年前全都惨死在魏人的弯刀下了,这世上不会再有我的一个亲人!” 火堆燃的热烈,不时还有几声柴火爆裂的声音,可偏偏气氛却冷的让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江秋意手里还捧着汤碗,暗紫色的陶碗里清亮的汤汁冒着热气,她突然豪气干云的说:“干了这碗热汤,咱俩结拜成姐弟吧!” 应僵住,完全反应不过来。这,这话锋怎么突然转到结拜上了? 第221章不住店,买店(九更) 可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到令人炫目,就那样笑眯眯的看着你,眉眼间全是温柔,发自心底的亲切,仿佛你们真的是家人,是亲人似的。 伸手接过那碗汤,应并没有喝,只是淡淡的说道:“杀手生涯朝不保夕,还是没有家人的好,省得被人抓住把柄。”说完他侧过身子一仰头将那碗热汤一饮而尽,低头看向江秋意时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尖上流过。 其实她突然那样说是很冒失的,并没有任何值得人感动的地方。可偏偏她的眼神干净纯粹,仿佛她嘴里说的,不过就是她心里头想的,这样的直率真诚,让人没有办法感到唐突。 “切,把柄?瞧你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多了不起我多累赘似的,将来的事谁说的准?你不是还没通过从龙卫的考核吗?我看你的样子通过的几率也不高,不如跟着姐姐学做生意吧!姐保证你赚的盆满钵满!” “哼!谁要跟你学做生意……”最后那个“意”字还没说完,只觉得脸上一凉,那双芊芊玉手疾如闪电般扯掉了自己的面纱,对上了自己的真实面貌,先是一愣,像是被惊到了,紧接着便笑的前俯后仰。 “哈哈哈哈哈……” 应慌忙抢回黑纱蒙住自己的脸,可为时已晚,江秋意已经彻底看清楚了他的长相,如今正笑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连喝口汤都不肯取下面纱了!应,你长成这样当杀手真的好吗?那你确定自己不是女扮男装的?” 是的,这个不太冷的杀手实在长的太小清新了,哪怕扯掉面纱的时候他正一脸的震惊五官都是扭曲了,可还是眉清目秀到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男是女,唇红齿白明眸皓齿,任何形容女子美貌的词套在他身上都没有半点不合适! 他这样的出去杀人,估计人家会忍不住反扑上来,牡丹花下死吧!笑的肚子都疼了江秋意才擦了一把笑来的眼泪,赶紧坐直,某人生气了,正散发着骇人的气场呢!可看见了他的长相后,江秋意就果断的害怕不起来了。 “你!你!”隔着匆忙戴上去的黑纱看不见那涨的通红的脸,可耳根子却也红的能滴血。 “好了好了,我的错,别生气了,我向你保证,绝对不告诉任何人你长的这么漂亮!” “你!你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再毁尸灭迹!” “不信!第一你不是那样的人,第二你也不敢,哪有人会杀了自己奉命保护的人的?行了行了,我不笑了,我保证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她说着就假正经的,自己个麻溜的将已经剥过皮的兔子均匀的摸上一层盐巴,然后驾到火苗上面烤,一边烤一边心情相当愉悦的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应相当无奈的坐回到了火堆旁边,江秋意难得的没有再取笑他,反倒是认认真真的烤着兔子,好像她的所有注意力都被火苗上吱啦吱啦,逐渐冒出香气的野兔子吸引了。 晚风从树与树之间的缝隙残卷而来,火堆的火苗晃了晃,映的女子的脸忽明忽暗。她忽然说: “小时候的事情我很多都不记得了,可那种颠沛流离的感觉却记的清清楚楚,就好像被刻进了心底里,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了。我有一个弟弟的,可如今我连他长什么样,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应,其实我们真的应该做姐弟的。” “你多大?” “我十九,怎么,你改变主意了?那咱用烤兔子结拜吧!以后你就是我的弟弟了!” “不!” “啊?那你问我岁数干嘛?” “我也十九,可我是正月初一的生辰。” “啊!那你比我大啊!所以你不肯给我当弟弟是因为你想当哥哥吗?” “……” 从小安山下的隧道通过,走陆路足足比水路节省了三天时间,而且目前那陆路走的人少杂草荆棘丛生才多费了半日,往后走的人多了道路通畅,肯定能再快上不少。 临安城不亏为北秦第一大城,江秋意站在城门口仰望着高达十丈的城楼,当真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那进了城就更不得了了,她哪里还有半分在石屏街市上做做生意的精明伶俐劲。 看啥都是新鲜的都是好玩的,就差没有原地蹦三蹦满城的告诉人家她是土包子进城了!应换了身浅蓝色的衣裳,依旧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看那一身冷冰冰的气质在人群里还是相当扎眼的,尤其是他手上的那把寒剑,比他的人更冷。 “弟妹,不如咱想找家客栈落脚吧!俺趁着天早去趟长孙府给他们管家送信,大老爷的亲笔信这回肯定不用再等上那么长时间了,指不定明天管家就能带着咱到处逛逛了。” “不急不急,既然来了咱先自己摸摸底先,回头有个差不多了再去找长孙家的人,好铁得使在刀刃上,不好叫人跟着咱跟没头苍蝇似的乱逛的。走,咱先找个地方落脚先。” 可她说的找个地方落脚,却前前后后看了七八家客栈,竟没有一家相中的,应倒还好,除了贴身保护江秋意,其他的并不关心。 倒是光辉实在是忍不住了:“不是,弟妹,你到底想找啥样的客栈啊?刚刚咱看的那几家可都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上等客栈了,就那家宝来客栈,俺们上回来的时候就住那,环境好小儿又勤快周到,价格也公道啊,你到底是……” “他们生意都太好,不适合咱们。” 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江秋意就又钻进了一家客栈,可这一家门可罗雀,店里头跑堂的小二都不见一个,江秋意进去之后喊了好大一歇子掌柜的才垂头丧气的走出来,却也不殷勤招呼,只敷衍了句:“几位客官,住店啊?” “不住,我买店。” 那句话一出,掌柜的当场瞪圆了眼恢复了生机,连忙从柜台后面出来,殷勤招呼:“几位贵客里面请,里面请!” 不是说找地方落脚吗?不住客栈买客栈?这是闹的哪出? 第222章买店(一更) 富源客栈的掌柜的姓夏,而富源客栈是临安城的老牌客栈了,传了三代,原本是主要接待南来北往的货船上下来的商旅,一楼是五间大通铺,足以容纳百十号人,二楼有五间上房。 总体的规格放眼整个临安城算是最低档的了,就跟现代的招待所似的。夏掌柜的打他爹那接过客栈之后,眼馋人家一品居啊宏福楼啊那些集住宿酒楼于一身的一等客栈,依样画葫芦的将自家的客栈也改了。 一楼的五间大通铺全都改成了单间,又将二楼的上房仔细的装修了一遍,规格吧,虽比不上一品居,可也算得上是二等客栈了。 可他这么一改,倒是把自家原本细水长流的生意全都改没了。原本跑货船的那帮子拿命博钱的小买卖人,一看大通铺没有了,单间价格起码是从前大通铺的三倍,干脆回去船舱里将就一宿算了。 这些个小老板都不敢住了,那些在码头上扛活的,拉纤的,干脆一狠心一咬牙在码头附近的贫民窟里头租个老房子住算了,虽不比从前常住大通铺来的划算,可怎么也比住单间便宜吧! 富源客栈是临安城最后一家还招待那些讨生活的苦命人的客栈了,自从他家也往高等客栈靠拢之后,整个临安城的面貌都发生了变化。 大街上很少再出现那些赤脚光膀子的扛货郎,纤夫,和那些总是步履匆忙衣着光鲜却吃个饭都不舍得见点荤腥的小买卖人。 说到底临安城富庶起来也就是这几十年间的事情,夏掌柜打小就在这城里头混,自家又是做客栈的迎来送往,这做生意的门道应该是门清啊! 他爹临终的时候再三嘱咐他,做生意细水流长,别小看了那些光脚的,他们的生意可比穿金靴的好做多了! 夏掌柜却不信这个邪,一品居的下等客房那住一个晚上都得一两银子啊!说的好听的是单间,其实跟他那大通铺有什么区别?不就是多隔了几张木板子将床都隔开了嘛!偏偏人家就能收一天一两的房费!邪了门了还天天客满! 可自家呢?掏出老本里里外外照着一品居的样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原本想着往后生意就该红红火火了,再是比不上一品居怎么也得比自家原来的时候强吧! 那时候大通铺一晚上才收三十文钱,要是赶上常住的,那就更便宜了,二十文钱的一晚上人家一住就是大半年。 可邪了门的是,他这重金装修后生意不但没有比从前红火,连以前都不如了,现在他连一晚上十文钱都摸不着了。原先想着是不是店里头伙计不够伶俐,换了!可是掌厨的大师傅手艺不好?换了! 这样来回折腾了一年多,到现在夏掌柜的基本把他老爹留下的那点个家底全折进去了,如今这客栈,就他一个人都嫌多。家里头老婆子又病着,没办法,只好贴了告示出去想将客栈盘出去,可谁不知道他家客栈已经叫他做臭了,告示贴了大半年,眼前这几个人还是头一波进来问的。 是以夏掌柜的笑容是有多灿烂就多灿烂:“几位贵客打哪儿来的?这位老爷怎么称呼?” 夏掌柜的说“这位老爷”,可他的眼睛却没往任何一个人身上瞟,只是来回溜了一眼,接着又笑眯眯的了。 江秋意一乐,他这是摸不清应和光辉哪位才是花钱的主,按道理来讲像夏掌柜的这种开客栈的,那可都是人精啊!哪位爷是花钱的主那是一眼就是瞧出来的!到了应和光辉这摸不清了,也不能怪人家。 这两位爷啊!光辉穿的人五人六的,一身衣裳还是上回来临安他姐翠竹在绣坊给他做的,用的可是上等的绸缎,足足花了他姐三个月的月例呢! 偏偏啊,谢光辉走的是混搭风格,脚底下套了双五文钱的草鞋,还是个破的,大脚趾都露出来了,能瞧见他脚趾甲缝隙里的陈年泥污,这一看就是个常年下地干活的庄稼人。 再说说应吧!鞋倒是好鞋,上等的乌靴,乍一看不起眼,可你仔细留心着,鞋面上可都是精细的暗纹呢!还有那鞋底子足足有三指高,仅这一双鞋的价格就快赶上光辉那一身绫罗绸缎了。 偏偏,他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布衣,款式是简单最常见的款式,布料是最便宜的北秦麻布,价格也没比光辉那双草鞋高到哪去。 他们这么混搭,一个一言不发抱着把剑杵在那阴森冷酷。 一个东张西望的将客栈里外看了个遍,然后不住的在那个小娘子身边低声说:“弟妹啊,这客栈可不好,你看看咱进来这大半天的客人都没一个,你再看看板凳腿上这些灰,厚的抠都抠不掉了,他这客栈是干不下去了才盘出来的,眼下咱手里头钱那么紧张,你鸡舍都没舍得用好材料盖,咋能花钱买这倒霉客栈呢?” 就那小气样,可还真不像花钱的主,倒是这个一直笑眯眯的小娘子,虽粗衣布履可那一身的气度不凡。夏掌柜的顿了顿,往江秋意面前添了一杯茶,说:“这位夫人贵姓?” 好嘛,他总算看明白谁是花钱的主了! 江秋意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没有先客套一番“好茶,虽是去年的陈茶,可难得的是保存得宜,口感上没有那股子陈茶的霉味,很是难得。 “掌柜的你这家客栈打算盘多少银子?” 夏掌柜的先是一愣,极少遇上这么直接的主,还是个小娘子,眼底掠过一抹狡诈,听他们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外头那辆马车自己方才是瞧见了的。如今这小娘子这么一开口,夏掌柜的倒能确定他们三人的关系了。 草鞋配锦衣的应该是她们家下人,那一身的绫罗绸缎说不定就是她们家主子不穿了赏给他的!拿剑的应该是护院的,乌靴?不深究,没听说过谁家主人赏鞋子的! 第223章不花钱盘店(二更) 至于这个小娘子嘛!该是哪家大户家里头能管事的大丫鬟,虽说女子帮着打点生意的少之又少,可也不是没有。个别个特别能干的小丫头,常年累月的被自家老爷带在身边,主人家放手叫她打点打点生意,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想,夏掌柜的感觉自己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他默不作声,伸出了三根手指头,饶有深意的看着江秋意。 “三……三百?不……三,三千两?”光辉到底是见过些许世面的当场明白了夏掌柜的意思,可是这银子的数目,却足以令他瞠目结舌。 夏掌柜的点点头,说:“我这上下两层,后头还有一个清幽的院子却是不能给你的,我得留着自己个住,不怕您笑话,膝下的几个闺女都嫁出去了,上天垂帘老来得子,如今生意叫我糟蹋成这样,这院子并着那三间屋,我怎么也得给他留下来将来娶妻用不是。” 也正是暮年时又添了这么个乖儿子,夏掌柜的才想着拼一把更上一层楼,给他儿子多赚点家业。没想到老马失蹄,赔的都快吐血了,不得以将跑堂伙计和掌厨的全都遣散了,就他自己独自支撑着。 “三千两倒也不是狮子大开口,虽然您确实往上提了提,可说到底做生意哪有不准备好被人压价的,夏掌柜的咱先不说这三千两的事,如果你有兴趣我想和你谈谈另外一种合作方式。” 何止没有三千两,她压根就不想花一毛钱,可如今她可不是小日子来的那种脑残时期,说话可不会再像在李氏绸缎庄那么没技巧了。 果然这话一出,夏掌柜的就知道这是个通透的,心下就对她的另外一种合作方式有了兴趣,他问:“哦?盘店不就是你拿钱来我给你店,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合作方式?” 江秋意站了起来,刚刚还没有进来的时候她就将客栈的情况瞧了个清楚。不得不说夏掌柜祖上还是很有经商头脑的。 客栈对面就是临安河途经城里头的小支流,但凡下了货船想进城又不想在城门口被官差搜刮一通的,几乎都会乘小舟进城。进了城想找落脚的地方最先看到的就是福源客栈,再加上夏掌柜的改革之前价钱又便宜,是以富源客栈从前在天南地北的名头可比一品居响亮! 如今想将这生意拾回来,还得做那些赤脚的人的生意。夏掌柜的只一心想向高等客栈靠拢,忽略了他家这客栈的地址啊!根本就高档不起来,离最繁华的城中心且有一段距离呢! 再加上前头的几家商铺生意做大了又加盖了一层,福源客栈这间只有两层的客栈就彻底被挡住了,不往后头来根本瞧不见这还有家店! 是以这生意要想盘活起来,除了别出心裁做到仅此一家,没有别的办法。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要是有什么东西全城哪哪都没有,那你就算把店开到沟里头去还是会有人找过来的。 这个道理人精似的的夏掌柜怎么会不懂?不过是他没有好点子罢了!所以,合作的方式只能是除了在自己这里,他再也寻不到旁的人能跟他合伙干,或者他自己想单干也不行,这样江秋意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被过河拆桥的踢出去。 “您这当客栈不合适,却是可以当自助火锅店的。” “自助?啥子火锅店?” “嗯。” “什么是火锅店?” 夏掌柜的自然不懂,不止他不懂,谢光辉也是一头雾水,却听得江秋意突然吩咐:“光辉哥,却将马车里头那口带汽筒的锅子端出来,还有我带的那一包子香料也一并拿过来吧!” 谢光辉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可如今但凡是她江秋意吩咐的,光辉绝无二话,当场执行,江秋意让他往临安河里头跳,他都会觉得这里面肯定是有她的深意的! “夏掌柜的,借用你家的厨房,我给您做个火锅吧!咱一边吃一边谈生意怎么样?” 江秋意笑眯眯的说完,夏掌柜还没说啥呢,光辉抱着锅就进来了,夏掌柜的视线立马就被那口透着暗紫色深光,造型奇特的锅子吸引过去了。 “这,这是?” “涮锅,火锅专用。” 江秋意从谢光辉手里头接过紫陶锅子放在桌子上,大方的供夏掌柜的仔细的观赏。这是苗苗按照她画的图纸做出来的。 锅子分成上下两部分,上面是一口双耳圆肚宽口小鼎,中间筑了一道薄薄的分割线,如同太极般的将圆鼎一分为二。鼎下只有一足,链接着下面的托盘,托盘直径比圆鼎宽出二指,盘下有三足,稳固而牢靠。 原本画了好几种草图,甚至连老北京涮羊肉的炭火铜锅都画出来了,可是做出来的效果却不怎么样,要不就是结构不够结实,炭火烧一烧就出现裂纹,要不就是造型不适合用在土陶器皿上,导热不好。 反倒是这种曾经在博物馆里看见过的西周“小火锅”——井姬独柱带盘鼎,非常合适。做出来之后结构稳固不说了,导热性能还好,造型上也无可挑剔。 “掌柜的,你家可有青菜肉什么的了?” “青菜是有,肉嘛早起来肉档的大头送了几个猪脑,猪红什么的过来,我,我们家不太爱吃肉。” 夏掌柜的说的有些尴尬,只有那天天山珍海味的大户人家才不爱吃肉吧!他说不爱吃,实际上是手头拮据了不舍得吃! 看破不点破,江秋意淡淡的笑了笑,从怀里头掏出一锭银子对光辉说:“光辉哥,劳你去一趟集市买一溜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买一块里脊肉,再买点木耳葱姜蒜什么的回来。” 想了想,又回头问夏掌柜:“鸡蛋呢?您家有鸡蛋吗?” “有,有,还有几个。” 是院子里自家老母鸡下的,为了吃这点个鸡蛋,后院不够三米长的小院子愣是养了十几只母鸡,原本种下的花草早就被母鸡糟蹋的不成样子,这客栈通往后院的门都不能打开,一打开一股子鸡屎味都能蹿到前台来。 第224章吃火锅(三更) “那行,光辉哥,你快去快回,将我要的东西都买回来,我给你们露一手!” 谢光辉拿着银子出门去,江秋意就在夏掌柜的引领下来到了富源客栈的厨房,定眼一看,整个客栈她最满意的地方就是厨房了。够大够宽敞,两口大灶,三口小灶,不难看出从前铺子人气旺的时候这后厨得是有多忙。, 应是肯定要跟着的,可夏掌柜指点一番厨房里的东西之后,就被江秋意赶出去了,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明说。 “这是吃饭看家的本事,不能轻易的叫外人看了去,回头等您尝过了感兴趣,其他的一切咱再细说,在那之前我肯定是不能让您瞧见我是怎么做这些东西的,您说是不是?” 夏掌柜的一愣,不曾想这小娘子是个这么直接明快的性子,人精似的他当场明白了,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不好耍太多小心机的,虽然心里头好奇的要死,可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前面客堂等着。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厨房里飘出来一股辛香麻辣的诱人香味,和捂着口鼻被呛的一个劲打喷嚏,狼狈逃窜出来的冷面侍卫。 “哈哈哈……硬,你怕辣啊?不会吧!看来高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我这做的可是中等辣的锅底,还不是超级变态辣的,你就呛成这个样子,哈哈哈……” 江秋意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拿着锅铲笑的发抖的指着喷嚏打的直不起腰的应,笑的肚子都疼了。 夏掌柜的听见了动静忙跑过去问:“这么香啊,可是好了?” “没呢。”擦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泪珠儿,江秋意说:“锅底做好了,我再弄一些配菜就好了,正好您家有脑和红,回头光辉哥买了肉回来,再捏个肉丸,晌午咱吃顿好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光辉走到了大门口,闻着了里头的香味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江秋意要的东西他全都买回来了。他是个不怕辣的,应被呛的不敢再进厨房,他就进去给江秋意打下手了。 不多时准备就绪,炭火紫陶锅四稳八方的放在桌子上,底下的圆托盘放上了烧红的木炭,熬好的麻辣锅底和清汤锅底分辨加入太极造型的两边,再把配菜一一端上来,只等着锅里头的底汤冒泡,就可以开始烫菜了! 夏掌柜的这会子也看明白了,这是要边煮边吃啊!这方法新鲜,从来也没这样吃过。当场拉了把坐下了,兴致勃勃的看着。 锅里头的底汤烧开了,江秋意首先将捏好的一颗颗肉丸子放进去煮,还有脑,用漏勺盛着沉到锅底烫着,再接着把切成薄片的五花肉也丢进锅里头煮着,汤底翻滚迅速的捞出脑,五花肉薄片,分别盛在大家伙的碗里头。 然后她说:“好了,都先尝尝原汁原味的,试过以后再沾着酱尝尝看。” 夏掌柜的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有几个小碟子,里头装着看起来味道各异的集中酱料。 他先吃了一口清汤锅底的五花肉片,因是切的极薄,几乎都能透过晶莹的肉片看到对面的人影,吃在嘴里面半点没有肥腻的感觉,反而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 “这肉吃起来,有种草药的清香味啊!” “行家!” 江秋意笑了笑,说:“时间上来不及了,我只能用清水做的汤底,您瞧见的这清汤这边飘着的油花还都是刚刚放进去的五花肉煮出来的。要是有时间提前熬好一大锅的大骨头汤,用骨头汤做汤底再配上的我独门配方香料一起熬制,味道会更好的!” 又将三碟酱料摆到了夏掌柜的面前:“您瞧,这是酸甜酱,麻辣酱,海鲜酱。全都是我提前做好带过来的,您再用脑或者肉片蘸酱试试!” 夏掌柜的依次尝过了三种酱料,从一开始的开口点评到后来不住的竖起大拇指,再到后来干脆连大拇指都不了,举着筷子就跟光辉争食争的差点没打起来! 从麻辣锅里头捞出来的肉丸是现做的,也不知道那小娘子是用了什么办法,竟嫩滑弹牙到筷子夹不住掉到地上都能弹起来几下。 临安城四周河流众多常年的湿气重,是以这里的人们饮食上口味是偏辛辣的,夏掌柜的尝过麻辣锅之后就停不下筷子了,一直吃到全身大汗淋漓。 一点点平时吃起来没有什么味道的小青菜,丢进麻辣锅里头烫一烫,捞出来的时候颜色青翠油光华亮,根本不需要再蘸酱,就那样吃进嘴里都香的让人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吞咯! “这是豆皮,是一种用黄豆制作的食物,还有豆腐,但是豆腐不太好保存,所以我这一趟出来就没有带,现做也来不及,但是它的品相和这个魔芋豆腐是差不多的,就是颜色比魔芋豆腐白,跟雪似的,口感也比魔芋豆腐嫩滑,它可以放进火锅里面烫的。” 江秋意说着就往锅里面放进去几张切成长条的豆皮,然后还有一小把泡发好的红薯粉,又说:“这是红薯粉条,原材料就是最常见的红薯,晒干了磨成粉末再做成这样一指宽的粉条,因为是干制品,存放和运输都非常方便。” 夏掌柜的一边吃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秋意,耳朵竖的直直的,生怕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脑门上热出来的汗水滑到了眼睛里,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去擦拭,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这火锅好吃是真好吃,可如今是夏天,本来就热,你瞧吃这一会的功夫我们都热的不成样子了,这生意恐怕只能做一个冬天吧?” “您等着,我先给你们上点好东西先。” 江秋意说着就又往厨房走去,出来的时候用锅胚端了四个汤碗,放到桌子上的时候只看见碗里头的汤色黑兮兮的,里头飘着一两颗梅子和几片玫红色的。 端过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丝丝的凉气,和冒着热烟的火锅行程了鲜明的对比。 第225章敲定(四更) “尝尝这个,这个叫酸梅汤。” 于是一人一碗喝了起来,谢光辉是最先炸起来的,手里头还抓着碗:“这,这……好冰凉!俺还要一碗!” “有呢,我熬了一大锅,在井里头冰镇着呢,要喝自己去捞去!” “哎!”谢光辉抓着碗就往厨房跑,出乎意料的是一直闷声不吭,吃个饭都不肯摘掉斗笠的应居然也弹了起来,一个闪身就冲到了光辉前面去。 吃火锅吃的一身的汗,这酸梅汤又酸又甜又冰凉,简直就是炎炎夏日里最消暑的东西了! “同样的方法还可以做绿豆糖水,红豆糖水,甚至是红薯糖水之类的,做好了之后找几口深井,吊进去冰镇着就行了,还有一样现在在石屏卖的十分火爆的豆腐脑,也是可以冰镇着吃的。” 夏掌柜的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一半天的时间这个看着娇娇俏俏的小娘子不断的给他惊喜,他已经吃惊到说不出来话,只想静静的听着她说了。 说一半留一半是江秋意最近做买卖摸索出来的谈判技巧,她看着夏掌柜,笑眯眯的坐下,然后问:“您觉得怎么样?这火锅店的生意能做不?” 能啊!简直太能了!夏掌柜差点一秃噜嘴就说出来了,可毕竟祖上三代都是开客栈的,做买卖的门道他摸的门清,砸吧砸吧了嘴,摸了摸差点没撑破的肚皮,他说:“应该是不错的,只是这毕竟是夏天,天越来越热了恐怕……” 其实夏掌柜的这些顾虑要是放在现代那都不是事,空调一开哗啦啦的,一冷一热相辅相成,正好成就独一无二的身心舒爽。可如今连电风扇都没有在盛夏里开火锅店确实有点扯淡,但是江秋意却并不当一回事。 她说:“您这房子坐北朝南,前面有三层高的建筑物挡着正晌午的时候太阳晒不进来,只需要前后打通了多开几扇大的窗户,南北通透,到时候穿堂风一过保证凉滋滋的。而且北秦的夏天短春秋冬又都普遍的气温比较低,做火锅会是门很长久的生意。看得出来您还有顾虑,不妨大家摊开来说,直接明了,咱能合作就合作,即使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呢!好歹咱也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不是吗?”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夏掌柜的也就不好再磨叽了,直接说:“你说的这合作,是想怎么个合作法?” “这场合作里,您有场地我有点子,我也不瞒您,要不是最近手里头实在腾不出那么些闲钱来,我真的打算直接买下您这客栈自己个单干的。三千两您要的就有点虚了,目前福源客栈的招牌算是被您做砸了。” 说到这江秋意顿了顿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说话太直接,您别见怪。” 夏掌柜倒是特自嘲的接了句: “直接啥?你说的做砸了还是客气的,我简直是把老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客栈在我爷爷我爹手里头传了两代人,虽没能大富大贵吧但好歹是门细水长流的生意,到了我这才几年直接就成了想盘出去都没人敢接手了。唉……” 见夏掌柜没生气,江秋意才接着说。 “以富源客栈目前的名头再加上这地理位置的局限,您想盘出去一千两恐怕都是难的。可如果您跟我合作,客栈还是您的,如何把它盘活把生意操持红火起来,交给我。但是每年的分红我要占三成,做火锅用的所有原材料由我独家提供。” “原材料由你来提供我可以接受,毕竟就你刚才摆出来的那些东西,那口炭火紫陶锅,那些魔芋豆腐,豆皮粉条什么的,估计除了从你手里买也没有办法在其他地方找到,可是这分红你要占三成可就太贪心了哈!走你手里头进货还不够你赚的啊,再给你分你可不就不比我这个当掌柜的赚的还要多了!” 夏掌柜的反应了过来。这小娘子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啊!哦,她两手空空的来,小嘴一张出了个新奇点的点子就想着分三成红利?那她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夏掌柜的拒绝在江秋意的意料之中,所以她自然也有应对的法子:“您别光盯着我的赚头不放啊,您想想这生意要是真的坐起来,您每年得多赚多少银子?就是闭着眼睛开店一年也不会少于五千两的进账。” “我敢跟您打个赌,假如没有这么些赚头,分红我一分不要,就赚您个进货的钱,要是达到了这个数,三成也就是一千五百两,大头的三千五百两还是您的,要知道这个店如今可是想一千两盘出去都难的,一年三千五百两,一品居不过也就这个盈利吧!” 夏掌柜的听见三千五百两的时候眼睛已经冒精光了,祖上两代人辛辛苦苦几十年也没赚过那么多钱的,要是真能像她说的似的,即使自己将来百年了,也很给小儿子留下一份丰厚的家业了!下到地下了也有脸去见他爷和他爹了。 可他到底谨慎,没被冲昏头脑:“你,你这说的这么容易,哪有这么好的好事?即使你的东西再好,福源客栈的位置不行,客人也不会那么轻易上门的。” “如果您有诚意合作,咱可以先试营业半个月,半个月后要是不赚钱,您这客栈里的一应损失全算我的,但是前提条件是这半个月生意怎么做,您要听我的,里里外外我说了算,如何?” 三千五百两!夏掌柜的打小就不是他爷爷他爹那样墨守成规的人,要不然也干不出来不听他爹遗嘱,一意孤行改了整家客栈定位的事情。如今这生意在自己手里头已经没有活路了,倒不如拼一把。 最惨也不过就是做不起来,可人家都说了,要是不行损失算她的!那还有什么怕的?踌躇了许久,他终于一咬牙一狠心的说:“行,你我立个契约,白纸黑字的双方也好有个保障。” “成,我也正好有这意思。” 第226章开张大吉(五更) 夏掌柜一听连忙去柜台取笔墨纸砚,待到了跟前想着对方应该不会写字,有心作难一下:“合作条款是你定的,这契约你来写吧!” “好。”江秋意也不墨迹,直接接过纸笔就开始写了起来,可没有半分为难的意思。夏掌柜脸上一热,对自己的小心思有些脸热。 看着白纸上娟秀的字体,夏掌柜的才意识到,生意都敲定了他还不知道对面坐着的这小娘子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呢!这也是邪了老门了! 但凡做生意的哪个不是恨不得把合作对象的祖上八代都摸的底清,见过谁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就达成合作意向的? 夏掌柜心惊,从这位小娘子进门开始,她身上那股子从容不迫胸有成竹的气势就削弱了自己的戒备,从她的谈吐她的言行举止来看,她都和寻常女子太过大相庭径,偏偏她的特立独行却没有让人反感,反倒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信服。 “江秋意,石屏县谢家村谢六郎妻。”落款处她如是写。 福源客栈关门了三日,掌柜的把自己的媳妇和心肝宝贝的小儿子送去了亲戚家借住。挂了几十年的老招牌也拆了下来,换上了一块让人看不懂的招牌。 “哎,李秀才,您学问深,您开说说这福源自助火锅是个啥子意思啊?” 第四日的时候,富源门口聚集了一大帮人,大多数人手里头都捏着一叶巴掌大的纸,大红的底色看起来像是新人成亲剪窗花用的喜纸,上头用黑色的毛笔写着:三十五文任吃任喝,大鱼大肉,酒水点心,瓜果糖水,一应俱全!三十五文吃到饱! “这‘自助’打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应该是自己帮助自己,这‘火锅’嘛!应该是在形容某种带火的锅子。大概齐就是这意思,这福源客栈怕是更换了主人咯!” 被称作“李秀才”的书生一贯是在这一带卖字画的,此刻正在一帮子码头汉子中间掉书袋呢!环视了一周那些赤脚穿褂襟的壮汉,身着长袍的李秀才有种鹤立鸡群的优越感。 这些人都是被街头顽童们散发出去的传单吸引过来的,这几天临安城的人们议论纷纷的两件奇事莫过于福源客栈的变故,和满大街嚷嚷:“三十五文人任吃任喝”到处撒传单的顽童们。 上午时分,富源客栈,哦不,富源自助火锅店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先走出来的是大伙都熟悉的夏掌柜的,他嘴咧到耳朵后面笑着对众人作揖:“欢迎大伙赏脸光临富源火锅店,本店宗旨:三十五文任吃任喝!” 这话说着,谁都看得出来夏掌柜的脸色的笑容是硬挤出来的,那笑容里更多的是肉疼。三十五文,三十五文在临安城能吃着啥?随便下个小馆子,荤菜就得二十文出去,素菜也得十文钱左右才能吃上一个。 众人谁也没仔细看夏掌柜,反倒事纷纷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往店里头看,一阵穿堂风扑面而来,带着辛香麻辣的香味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味蕾,大伙纷纷使劲的吸了吸鼻子,贪恋的嗅着风中的那股子香味。 “夏掌柜的,您将客栈前后打通了?后院您不住人不养鸡了?”说话的是福源客栈的老租客,从前在一楼的大通铺一住就是好几年的,是以对客栈内部机构非常了解。他常年的在临安河边扛货,赚一点微薄的苦力钱养家糊口。 夏掌柜的点点头,心中却还是对面前黑压压的人头感到恐惧。他有种直接冲回去关门大吉的冲动。我滴个乖乖!这得几十口人吧!清一色的码头扛货的,拉纤的壮汉,哪一个个的饭量能小了去? 瞧着那一张张大嘴,就跟狮子的血盆大口似的,仿佛要将自己连同自家的店一块吞下去。夏掌柜的说不上来话,心跳的厉害,一时之间进退两难,竟不知道该咋整了。 “晌午饭时间了,大伙不饿吗?” 店里头走出来一个做伙计打扮的少年郎,俏生生的跟夏掌柜的站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夏掌柜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夏掌柜的一狠心一跺脚就自己个儿进店去了,不敢再看门口这些血盆大口一眼。 “喂,伙计,三十五文任吃任喝是真的吗?你可别是坑人的,回头吃多了再整个罚钱什么的出来。” 底下有人质问,像是问出了大伙的心声,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等着听答案。 江秋意穿了一身店小二的衣裳,黑灰色的布料衬托的她的皮肤比一般的店小二要白皙,看着门口涌动的人头,她倒是没有露出半分怯意,声音清脆。 “这传单都撒出去了自然是不会有假的,夏掌柜的祖上几代人都在这一块开客栈,做生意一贯是老实本分的,怎么能坑大家伙呢?至于这位大哥刚刚说的罚钱,这里面却是有这么一个规矩,当不是吃多了罚钱,是浪费了罚钱。” “咦……还是要罚钱吧!看吧看吧!俺就说哪有这么好的事,三十五文任吃任喝?这里头肯定还下着套着呢!回头这一罚钱那一罚钱的,不叫你裤衩都扒下来不叫你出店!” “是啊,是啊,罚钱,说到底还不是变着法的收钱吗?什么三十五文任吃任喝,那就是哄人啊!” “……” 人群开始喝倒彩,江秋意仍旧不慌不忙:“大伙别急啊!先听我说。我说的这个罚钱,准保一说出来大伙都会赞同的。” 这话到是新鲜了,还没听说过谁会赞同罚钱的,大伙不由得又静下来听她说。 “自助火锅所有菜品全都是自取自足,只要是我们店里头摆出来的食物,不管您要吃什么吃多少都可以,除了说好的按人头算的三十五文一位,其他的绝对不多收取一分钱。而这个罚钱嘛!自然是指吃不完却又贪心拿太多浪费的,因是自助火锅,所有菜品一旦上了就不会再回收二次使用的,所以立了这么一条规矩,但凡吃不完的食物超过三两的,按市价赔偿,这样公平合理不?” “合理!自然合理!最是合理不过了!”人群里响起一道悦耳动听的声音,江秋意循声望去,李贯宇正摇着折扇对着她笑呢! 第227章生意火爆(六更) 李贯宇显然是有心扮演一回吃瓜群众,因为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认识眼前这个店小二的痕迹,反倒是在人群中熟络的跟其他人讨论了起来。 “哎,别说这规矩还挺新鲜的,听着也合情合理,人三十五文管你吃饱喝足,你要是贪心拿多了吃不完糟蹋东西,本来就不对,罚一点钱本来就无可厚非,对吧大伙!” “嗯,好像也是这么个理……” 于是李贯宇开始在人群中引领舆论的走向,说到最后倒是没有人再质疑福源火锅店是开黑店坑人的,但是谁也不敢当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这个时候前堂开始上火锅了,刚刚门口飘出来的那股子经久不散的香味是从后厨房散发出来的,底汤上桌之后在炭火的热力作用下开始翻滚,麻辣香气瞬间飘的哪儿都是,大门口的人不约而同的都咽了一口口水。 江秋意看了看,说:“为了打消大伙的疑虑,前十名进店的食客一人只收二十文!掌柜的吐血跳楼价了,豁出去本钱都不要了!” “我!我!我第一个!”李贯宇是最积极响应的,二话不说当场就交了钱,大伙一看,当真是收二十文,立马有好几个人也围了上去,不一会十人的名额就被抢光了。 剩下的人没抢着吐血价,干脆站在门口眼巴眼望的等着,还一个劲的冲里头喊:“喂,是个啥子情况?都有些啥吃的?可有肉吗?” “有,有!” 李贯宇手里头端着碗,碗底下还夹着几块桂花糕,嘴里头叼着一片长长的切的菲薄混着红油散着热气的五花肉,口齿不清:“有五花肉有肉丸子大饼糕点瓜果什么都有,好吃死了,再不来菜叫人吃光了!” 说完他一骨溜的又扎进店里头去了,边跑边喊:“红烧肉给我留一份,留一份!” 这下子谁都坐不住了,红烧肉啊!就这一个硬菜,你随便上临安城哪家馆子吃,没有二十五文根本吃不上!要是换了像一品居那样的高级馆子,那可得好几两银子啊! 人群一哄而上,江秋意几乎被淹没,却还是能听见她在喊:“大伙别挤别挤,目前只有三十口火锅,一波只能容纳三十人进店!” 于是人群挤的更厉害了,谁都怕吃不上。 头一天的生意从晌午一直持续到晚上,后厨的人实在扛不住了,虽说第一天上工都想给掌柜的留下个吃苦耐劳的好印象,可还是推搡着年纪稍微大点的赵叔出来跟江秋意商量。 “秋小哥,你看你能不能跟掌柜的商量一下,明天再找几个人搭把手,这,这从晌午一直忙到刚才,肉啊菜啊,瓜果啊不停的洗啊切啊,甜汤熬了一锅又一锅的,实在是……” 要说活见久赵叔也是活见久了,几十岁的人了头一回见后厨里不用请掌勺大厨的。他原先就是福源客栈后厨的杂工,那掌勺的大厨一手手艺可都是家传绝学,绝对不往外露,是以像他们这样打下手的杂工,大部分人干了一辈子也都还是杂工。 夏掌柜的待他不错,客栈开不下去了遣散店里头的伙计的时候,每个人或多或少的都给了些遣散费。可他年纪也不小了又在富源干了这么些年,出去之后这长久的工作一时半会也不好找。 夏掌柜的上家里头找他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来了,一听只在后厨里搭把手,又赶紧将跟着自己做零工的儿子都喊来了。没成想这第一天的生意居然这么好!叫他爷俩都快累趴了。 赵叔不敢明说,只是支支吾吾的暗示着江秋意,只当这个新来的伙计在夏掌柜面前是个说得上话的,夏掌柜的好像什么都听她的。 今个这一天,后厨三个人一刻也不敢停的忙着,光辉也在前堂招呼,尤其是到了晚上的饭点,那更是连夏掌柜的都撸起了袖管在那收拾桌子好翻台进下一桌客人。李贯宇也没有走,他负责从后厨往前堂上菜,而自己则收钱收到手软。 心中沉吟了一下,江秋意对赵叔说:“您老今个受累了,摆台上撤下了的肉啊菜啊什么的,您带一些回家去,我听说您家里头还仨闺女呢,拿回去给她们打打牙祭吧!” “不不不,秋小哥,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干后厨的最忌讳就是手脚不干净了,我们哪敢拿店里头的东西啊!我是想同你说说,那洗菜洗瓜果什么的活轻巧,我家大丫头也能干,你看能不能和夏掌柜的商议一下叫她也来店里头搭把手,工钱少一半也成……” “这怎么行呢!”江秋意这话一出赵叔的脸色就沉下去了,他不是不知道客栈啊酒楼什么的是很少请女人做工的,不过是看着那活轻巧想试一试,要是成了家里头不就有三个人能赚工钱了嘛! “工钱该是多少就多少,少一半那不是瞧不起人女孩子嘛!再说了赵叔你爷俩干活这么卖力,你家闺女肯定也不会差!我不能亏了她。您肯让她来帮店里头的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明天你就叫她来上工吧!工钱和你家大小子一样。” 赵叔蒙了,夏掌柜的给他的工钱是看在从前他给福源客栈干了大半辈子的份上,特意给高了些。而他儿子嘛,如今是按照新人的工钱给的,那一个月也有五两银子啊!要是他闺女一个月也能赚五两银子,那…… “秋小哥,这事,你,你能做主?”赵叔瞧着这位小哥虽说挺受掌柜的重视,可雇佣工人这样的事情,难道她也能当夏掌柜的家? 江秋意笑了笑,对着从刚才收铺到现在一直在柜台算账的夏掌柜喊了一嗓子:“掌柜的,后厨人不够,再把赵叔他闺女叫过来帮忙洗菜……” “你拿主意,你拿主意就好!” 夏掌柜的头都不抬一下,甚至不等江秋意的话说完直接就应了。他全幅心思都在柜子里满满的铜板和白花花的碎银子上,从前咋没觉得这铜板也这么吸人疼呢? 第228章想回去的原因(六更) 赵叔激动的差点没老泪纵横,一个劲的握着江秋意的手说:“谢谢,谢谢,秋小哥太谢谢您了!” 只一瞬间赵叔的手就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弹了一下,然后他原本抓的紧紧的秋小哥莫名其妙的就离他十步远,身边还多了个带着斗笠的男子,胸前抱着一柄寒剑,斗笠下一双阴森的眼睛透着精光。 吓的赵叔当场腿软,完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尊凶神恶煞。江秋意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瞪了应一眼,连忙上前去跟赵叔说话。 “赵叔您客气了,快上后头收拾收拾,看看还有什么不禁放容易坏的,赶紧拿家去,这个点回去还能赶上给家里头的人弄顿夜宵吃吃!” 赵叔差点没连滚带爬,连问都不敢问刚刚那是什么情况,脚底一抹油的跑了。 “应,你这一整天的都上哪去了,也不出来帮忙,我们都快忙死了!” 听见江秋意都开口抱怨了,正擦桌子的光辉也多了句嘴:“就是就是,俺们都忙的脚不沾地了,秋小哥都喊你多少回,你就不出来帮忙。” “哼!”他什么也不说,倒是直接高来高去的又飞走了,专心点钱的夏掌柜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一阵阴风吹过,抬起头了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又继续埋头算钱。 “这是县令大人派保护你的护卫?” 李贯宇肩头上搭了条抹桌子布,忙了一整天的终于得了个空正经的和她说上话,于是他的脸上是心底里肆无忌惮的欢喜笑容。 江秋意点点头,故意无视李贯宇大写的“我好开心”,转身收拾起了摆台。前堂这里所有的桌子都被重新排放,腾出来靠墙的位置改用长长的案几摆放菜品。 肉类放在一个位置,蔬菜豆制品之类的放在一个位置,新鲜的瓜果糕点放在一个位置,还有就是甜汤,几口宽口大锅,边上放着小碗,想喝多少自己盛多少。 放在汤里头烫一烫就能吃的魔芋豆腐,白的跟雪似的豆腐,长条的豆皮,皱皱巴巴的腐皮,圆滚滚的豆泡,秘制的酸梅汤,临安城第一次出现的豆腐脑,这些大伙从来没见过的新奇食物,反倒是盖过了五花肉,肉丸子这些荤菜的风头,成了店里头最受欢迎的食物。 晌午一顿下来夏掌柜的就发现这里面的窍门了,原以为荤素任吃,大伙应该敞开了肚皮逮着肉不放才是,没想到人人上来之后端上一两盘五花肉,红烧肉之类的,吃下去之后就立马被甜汤啊,豆腐脑,酸梅汁这些东西吸引了目光。 素菜有人吃了又拿,拿了又吃的,反倒是肉不太受欢迎,还没猪脑猪红吃着香呢!再加上大伙谁也没吃过什么魔芋豆腐,豆腐豆皮之类的,凭着这股子新鲜劲,可不是一个劲的吃么! 量大就便宜,这些青菜瓜果都是夏掌柜的自己个去买回来的,什么进货价他心里头清楚,还有魔芋豆腐和豆腐,江秋意也没有算高价,她在石屏那边卖什么价是明说的了,比那个价格稍微便宜些,算是进货价了。 这几天他忙着店里头的改造,江秋意就弄了个小加工坊,专门做魔芋豆腐和豆制品。 她的办事效率那是极高的,半个上午租了房子,离街市不远位置嘛比较偏僻,门面又不对着街上,而是开在了巷子里,还是个小的可怜的小门,是以一直以来也没租出去。 江秋意一签就签了两年的租约,还一次性付清了房租,可叫房主高兴坏了,是以她说要做些小小的变动,房主也就不敢吱声,只由着她鼓捣去。 她倒也没干啥,就是将小门下边磊了起来,两边拓宽弄成了个小窗口,上头立了块牌子“豆腐坊”。然后麻利的招呼了好几个专门干洗衣缝补营生的妇人,就在她的小加工坊里开始制作魔芋豆腐和豆制品。 当然,她的小窗口还什么都没卖出去呢,这几天做的东西基本上都送店里头来了,尤其是豆腐脑,那别提多受欢迎了! 摸不清那位从晌午帮忙到现在的公子哥和江秋意是什么关系,夏掌柜的干脆眼观鼻鼻观嘴的专心算起账来,只当自己是不存在的,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 “你打算在临安城铺排多大的场子?银子可够使?” 李贯宇跟江秋意说话一直很直接,想什么说什么,从来也不弄那套虚的。听说她借了衙门的马车,拉了一车东西来临安城之后,李贯宇单人一骑就来了,什么人也没带,兜里头揣了一沓银票。 “目前来说还够,现在钱不能乱动,要紧的是先将征粮过后的萧条应付过去先,我想着先将这火锅店搞起来扎个根,豆腐坊也先做起来,其他的就是去各个酒楼转转,看看能不能给陶厂和麻辣小鱼干抓几笔订单。” “说起来你怎么不把麻辣小鱼干弄到这火锅店里来?肯定很火爆!” “你傻呀,你知道一品居拿我的麻辣小鱼干一斤卖多少钱吗?” “多少?” “二两。” “啊!这么夸张!谢掌柜的可才卖十三文钱一斤啊!临安城的人是不是傻啊!那你准备怎么办?难不成你在石屏限制了谢掌柜的价格,来到这你还想去限制人一品居的价格去啊?” “我傻啊!能卖高价为什么不卖?” “可你不是说……” “笨!不知道变通啊!你等着看吧,我给一品居那些大酒楼的是精品小鱼干,精品中的精品自然要卖高价,至于临安城的其他杂货铺嘛,那卖的肯定还是跟谢掌柜那一样的普通小鱼干咯。” 她的脸上有些俏皮的神色,眼底却是已经计划周全的深谋远虑。她说:“山长水远的我把批发价涨一涨,他们把零售价也涨一涨也是应该的,不过最多也不会超过一斤二十文的。明天夏掌柜找的伙计就到了,你陪着我出去转转,我想赶紧把这里的生意都敲定了。” “你这才来了几天就急着回去?临安城长什么样你还没看清楚吧!这儿可是整个北秦最繁华的地方了,谁来了不想多待一段时间好好玩玩的。” “六郎要回来了。” 李贯宇心头哐当一声,如遭电击,那才是她赶着想回去的原因! 第229章找茬的(七更) 有了长孙府大管家的引荐,还有李贯宇这么个公子哥压阵,江秋意在临安城的生意谈的十分的顺利,光是陶厂就接了好几笔大订单。 虽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他们好歹也算是翠竹的娘家人,是以江秋意给长孙府的老太爷,各房太太都捎了礼物,她赶时间,也就没有眼巴巴的递了名帖上赶着去送礼,只是拜托大管家替她略表心意。 可这一送不要紧,第二天光是长孙府就出了七八笔订单。 大房太太添置了整一套新的紫陶器皿,从蘸酱的小碟子到炖汤的汤锅,全都要换成紫陶的,而且要求做工一定要精细精美,只要东西像送进去的那口太极鸳鸯锅那么精致,价钱好说! 长孙府的大房太太是长孙扬的发妻,容貌上自然是不可能是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姨太太们的对手了,可长孙扬每个月该去大房屋里头的时候一天都不会落下,倒不是她们老爷守规矩,实在是因为大房太太烧的一手好菜!凭着那一手好厨艺她就成功的巩固了自己个正妻的地位。 深宅内院的什么不灵通,风声是最灵通的,大管家前头刚将大房太太的订单交到江秋意手里头,紧接着二房姨太太的小厮,三房姨奶奶的奶娘,通房大丫鬟的婢女,一股脑的全登了江秋意的门。 捏着手里头的订单,她有些哭笑不得,叹了句:“庭院深深啊!” 不过争风吃醋的女人就是可爱,生怕自己吃一丁点的亏,定金不说了另外的打赏也是厚厚的,江秋意掂了掂手里头几个姨太太们打赏下来的荷包,这里头的碎银子都够她给豆腐坊的工人们一整天的工钱了! 心里头乐的美滋滋的,小窗口外头却吵了起来。这几天一直是光辉在这看店做买卖,自从火锅店做起来之后,豆腐坊每天不止要供应火锅店的需求,小窗口这也渐渐的有生意了。 豆制品卖的便宜,还有魔芋豆腐,这一带的人比石屏富裕,谁家吃不起的?是以不出几日生意就红火起来了。光辉嘴甜,他招呼着一贯是很安生的,怎地今个外头就吵起来了? 江秋意侧着耳朵听,这房子细长细长的,他们一行人就在落脚在这儿,虽说住的还没家里头舒坦,但出门在外能省一个是一个,连李贯宇都放着一品居不住非要赖在这睡地板,哪还有什么话说的呢! 外头是个男人在吵,那嘴里头可没什么好话! “混账东西你出来!谁他妈的给你狗胆赶在袁大爷的地盘上抢生意?麻辣小鱼干是袁爷的独门生意,瞎了你的狗眼了居然敢上一品居跟你袁爷抢生意?滚出来!给爷爷滚出来!” “来咯,爷爷出来咯!” 一声脆生生的声音响起,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从窗口探出脑袋来,一脸的俏皮样引得围观的人一阵哄笑。 “哈哈哈……” 二斤黄汤下肚走路都有些不稳当的袁利,在人们的嘲笑声中才发现自己被侮辱了,上去一巴掌就上呼在窗口探出的那颗脑袋上,可谁知道手还没挨着,一阵寒光闪过,手指甲就被齐刷刷的削掉了一截,袁利甚至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挨着皮,整齐的削掉了最长的中指的指甲,其他人站得远看不清情况,可袁利这会子酒已经醒了一大半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莫名其妙的咋感觉被剑削了一把呢? “说吧,这么急着找爷爷干啥?” 袁利这个人啊,从第一次谢掌柜的带着他登门,江秋意就觉着跟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合作第二次的。要是按照她的脾气啊,第一次合作都不会有。 可还不是谢掌柜的说做生意不能全由自己的脾性来,跟什么样的人都得打交道,你是想赚钱又不是去交朋友的,管他人品好不好呢,有生意咱就做! 袁利一开始进门谈生意的时候还装的一本正经的,后来瞧着她们家就几个妇道人家没个男人在,言语上就开始轻佻,眼神更是放肆的在三姐四妹以及自己身上打量来打量去,要不是谢掌柜的在,估计急色鬼的面目就该露出来了! 不过也多亏了他将麻辣小鱼干引进到临安城来,省去了自己还要拓展市场的麻烦。是以江秋意刚才按住了身边的应,不然他那一剑可就不是削掉他一个指甲盖那么简单,估计五个手指头都给他削的一般长短了! 这个应啊,最近迷之暴力护主! 袁利晃了晃脑袋看着面前的青年男子,突然觉得好像特别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猛地想起了早上想去一品居弄点银子当路费,却被扫地出门,心头那股子邪火就烧了起来,刚才的恐惧和顾忌就烟消云散了。 “你是这儿的主事的?是你上一品居说的麻辣小鱼干是你家做的?” “嗯嗯,没错,就是我。” “那你可知道这门生意可是袁爷我独家经营的,如今你这蛮子招呼不打一声的横插一竿子,是几个意思?江湖上的规矩还懂不懂了?” 袁利说着头也不回的招了招手,人群中三五个地痞无赖就走了出来,站在他身后,一看就是一伙的。围观的百姓顿时有些唏嘘,纷纷往后退了退,不敢滩这趟浑水。 常在街市上走的人谁不心里跟明镜似的,眼前这几个人就是临安城里有名的二流子,尤其是以袁利为首的,平日里游手好闲走狗斗鸡吃喝嫖赌不说,还时常到处去祸害那些做买卖的人。 一大帮人的往人店里头一坐,各种找茬,弄的你不得花钱消灾,拿钱送走那几尊恶鬼。可往常他们的套路都是在人店里头装模作样一番才开始发难的,这上来就找茬的恐怕是跟店家先前就有过节了,只怕今天不是拿钱消灾那么简单了。 对着小巷的门被改成了卖豆腐的窗口,江秋意他们几个人进出都是走的开在另一个方向的正门,这会子外头的日头大,屋里头暗,是以袁利等人根本看不见隐在屋里抱着寒剑的应,要不哪敢那么嚣张的提什么江湖规矩! 第230章发威(八更) 对付这种人,当然不能指望他们会讲道理了。江秋意看了应一眼,他即刻领会,一言不发的穿过制作豆腐的操作间从大门出去了。 “秋小哥,你让应出去了外头的人怎么对付!”光辉急的一脑门的汗,自打江秋意女扮男装一来,他被强迫着喊“秋小哥”,时间长了倒也顺其自然了。 “不到外面去怎么收拾他们?” 低声回了光辉一句,江秋意继续跟外头的人讲道理,只不过她的道理却不是讲给袁利那几个二流子听的,她是有意说给围观的百姓们听。 “你说麻辣小鱼干是你独家经营,那么请问你这独家经营的东西是打哪来的?这东西虽说在你们临安城还新鲜稀罕的紧,可在石屏县早就是家家户户餐桌上最寻常的下饭菜了,难不成你还想说麻辣小鱼干是你发明的?” “就算不是我发明的,那也是我第一个带进这临安城的!一品居的生意是我谈下来的,你这么横插一竿子损阴德,得生儿子没你知不知道!” “你生儿子有没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品居的掌柜不知道有多感激我,他们那儿的麻辣小鱼干可是断货好长时间了,一直供应不上,我的出现恰如及时雨,将他从供不应求的困境中解救了出来,一品居的掌柜别提有多高兴了!” 这倒是真事,袁利是个有心计的,原先是想着这玩意销路这么好,一品居的卖二两银子一斤,他辛辛苦苦的从石屏运货过来一斤才赚几十文钱,实在是亏大了! 于是袁利有心吊着那几家提过货的酒楼,想着急他们一段时日再趁机抬抬价格,再加上他跑一趟石屏躲赌债却摸着了这么赚钱的生意门路,怎么能不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好好享受一番呢! 可等他享受完了再去那几家酒楼,却被告知人家已经自己找到供货渠道,不需要他了!好端端的财路就这么被人堵上了,袁利哪里肯善罢甘休! “你袁爷我今个把话放这儿了!你小子识相的赶紧给爷爷滚出临安城,那你这豆腐坊还能留着,要还不知死活的想抢袁爷的财路,哼哼哼!” “这话就新鲜了,第一,麻辣小鱼干本来就是我们谢家小作坊发明制作的,石屏县太爷还亲自给我们小作坊题了字,这东西算得上是我们石屏的地方特色美食了。” “第二,生意是人做的,人家找你进货你推三阻四的吊起来卖,难道还不准直接从制作者手里头进货了?我和一品居那几家酒楼是白纸黑字的签订了协议的,麻辣小鱼干由我们谢家小作坊专供。” “协议是谢家作坊和酒楼之间双向的,压根就没有你几个什么事!你眼巴巴的骂上门来不过就是眼红我这生意红火了,想来分一杯羹罢了!我告诉你,谢家作坊可不是由你拿捏的软柿子,今个你想从我这讨半分便宜,门都没有!” 她伶牙俐齿说话又有条不紊,一通道理讲下来在场的人没有不服气的,可他们服气归服气,还是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的,袁利那帮子人又岂是讲道理的。当场二话不说的就发飙了。 “你个作死的二愣子!给脸不要脸是吧!弟兄们,手里头的板砖都亮出来,给我狠狠的砸!就照脑门上砸!有本事你别躲,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人群作惊鸟状四下逃窜,光辉都吓的伸手就想去关窗户,倒是江秋意不慌不忙的伸手拦住了他,笑眯眯的火上浇油:“有本事你砸啊!你撕啊!的不敢砸今个的板砖就自己个吞咯!” 三五个二流子气势汹汹的冲将上来,板砖对着江秋意所在的小窗口就飞了出去,可一眨眼的功夫,却全都砸在了他们自己个的脑门上,一下子一个个的全都摔的四仰八叉,一脑门的血。 袁利离的最近状况最糟糕,他的那几个弟兄都只是挨了板砖而已,他却是自己个拿着板砖照着自己的脑门狠狠的砸了个头破血流,就那样还不止,拿板砖的那只手彻底废了,生生的被反手扭到后背上,骨头咔呲咔呲响,脖子上还驾着把寒气逼人的长剑。 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一贯欺行霸市的袁利居然当场了,潮了一大片,嘴唇直哆嗦,那张满口脏话的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怎么样,袁大爷,还闹吗?” “不,不……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这些街头地痞无赖和刀尖上血的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那一身骇人的杀气一出,原本满地打滚哀嚎的二流子们,大气都敢出了,袁利更是吓的直哆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抹了脖子。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又怎么样,这个神出鬼没的人刚才怎么出来的他们谁也没瞧见,反正他们就知道这样的人绝对是惹不起的。 袁利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刚开没几天的豆腐坊,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势利?哪个瞎了狗眼的告诉他这就几个没根基的外乡人的! “袁利,今在这给你立个规矩,你要是肯遵守,往后咱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要是不肯,今个就从这儿躺尸出去吧!” 江秋意黑沉着脸,应在外头震着,她只管拿出黑帮大姐大的气势来,话说的一板一眼的。 “我们初来乍到的确实没有根基的外乡人,可你忘了,不是每条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的,更何况你在临安城的地界上充其量也就是条小蚯蚓,想找我们谢家作坊的茬,你还不够格!” “是是是是,大爷您说的是,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该死,该死……”要不是脖子上驾着寒剑,袁利就该当场磕头赔罪了,典型的欺软怕硬,色厉内荏。 这就算摆平了?江秋意觉得有点没意思,碰上这么几个没种的二流子,她也就不打算再跟他们多费唇舌了。 第231章鬼上身?(一更) 这时候作惊鸟状般四下逃窜而去的人们许多都从暗处探出头来查看动静,江秋意知道不宜张扬,她身材娇小,自己个就从小窗口跳了出来,接过应的寒剑让应迅速的消失,自己个却用剑尖指着袁利的子孙根。 她居高临下的站着,眼神恶毒,声音冰冷,气势并不比满身杀气的应差,她说:“从今往后但凡是我们谢家沾手的买卖,你要是敢动半点歪心思,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不敢了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滚!” 于是乎,那一日原本想去买豆腐的人们莫名其妙的看了一场火拼,其实也不算火拼,毕竟刚开始操板砖的时候大部分就都躲了,后来只听见绵绵不绝的哀嚎。 再后来有胆子大的探出脑袋看了看,隐约好像看见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一下子放到了几十个无赖,无赖们跪地求饶,传说那家豆腐坊的主人从前是武林高手,厌倦了江湖争斗隐居于此开了这么家豆腐作坊,连豆腐的秘方都是从武林秘籍上流传出来的!吃了能强身健体,功力大增呢! 江秋意听着光辉有模有样的学着临安城里头这几日盛传的谣言,有些哭笑不得,广大人民大众的想象力啊,还真是无可限量,以讹传讹的那日袁利几个脑上门来那么点小破事都能变幻出几十个版本来! 火锅店的生意已经步上正轨,夏掌柜的每见江秋意一次都要把她当成神一样膜拜,用他的话说:这三十五文任吃任喝的点子实在是太精了!简直不是人能想出来的!(额!什么话!) 原本夏掌柜最担心的就是食客们一个劲的吃肉吃肉,吃的他血本无归,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吃肉的人越来越少,反倒是在深井里冰镇过的绿豆汤,红豆汤,八宝粥,豆腐脑,酸梅汤,新鲜瓜果这些个东西大受欢迎! 那些东西最是不值钱的,一点个豆子熬一大锅,食量再大的人几碗下肚就够撑的了,哪儿还吃得下多少东西!是以三十五文任吃任喝明面上看简直是再划算不过了,荤的素的,酸甜苦辣都能尝个遍,可实际上没有几个人能吃够本的。 夏掌柜的天天晚上点钱点的手都软了,每次见了江秋意都跟见了活菩萨似的!是以江秋意让他连夜加班加点的将原本改成单间的那一溜的房间全都打通了,再铺排几张桌子,夏掌柜的二话不说就照做了。 还有后院,除了留下一间屋子夏掌柜的自己个住,厢房堂屋什么的都砸了,让外头的风能灌进来,这样子不止屋里头吃饭的客人们舒服点,香味还能飘的更远,将更多的人吸引过来。 至于二楼的包间,江秋意说等盛夏过去了可以做成雅间,到时候应该会有些高门大户的有钱人忍不住过来尝鲜的,那可就不是三十五文钱的事儿了!雅间自然有雅间的收费,当然,一应设备服务也会比一楼前堂的自助高端上档次。 临安城江秋意足足待了二十五天,光辉开始两地的奔波,但凡这边有单子就需要他送回去给陶厂那边和小鱼干加工坊,再顺道将上一次下的订单做好的陶器,小鱼干什么的拉回来。 官道已经投入使用了,往来的商旅不多时就生生走出一条宽敞的大道出来,光辉第一趟回石屏的时候之前浪费了他们大把时间的那条小道还很难走,回来的时候马车就可以径直的驰骋了! 第三趟来回的时候光辉将他的新媳妇接了过来,其实他是老大不情愿的,只是四爷爷四奶奶瞧着往后他少不得要在临安城常住的,硬是将新媳妇塞了过来,估计是打着早日抱孙子的主意。 江秋意通透,立即将豆腐坊旁边的小院租了下来给他俩口子住,屋子不大,就一间主屋一间堂屋,连厢房都没有,厨房也小的紧,和豆腐坊是同一个房主,有了那些江湖传闻,那房主将租金收的可低可低了。 弄得她都不好意思了,直接招呼了他一家子上火锅店搓了一顿,平日里一打照面,不是魔芋豆腐就是豆皮豆泡,连那一品居二两银子一斤的麻辣小鱼干给来了也是不眨眼的。 房主得了这些个好处,平日里东西串门的时候没少说豆腐坊的好话,他原就是临安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街坊邻里的亲戚朋友的多的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谢家豆腐坊的名声是越来越好了。 虽是外出在外没有那么些讲究,但江秋意心细,怕光辉的新媳妇从来也没出过门,一时间离乡背井的不习惯,是以入伙的那一天还特意带了东西去给他们贺一贺。 一进门江秋意就喜欢上光辉的新媳妇了,那可真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女人!一转眼的功夫小小的院子就叫她收拾的有模有样的,地方虽是小吧可她拾捣的特别温馨,很有家的味道。 光辉媳妇跟邵行头一个村的,都姓邵,盛夏里出生的正赶上蝉鸣最厉害的时候,就起了名字叫邵蝉儿。 那日隔着红盖头江秋意没瞧见她的长相,后来她又一直守着新媳妇刚进门不见生人的老规矩,也就没机会见她。如今瞧着当真是个温柔贤良的模样,瓜子脸,柳叶眉,一脸的温顺,叫人看了忍不住的怜爱。 “蝉儿长的真好看,光辉兄弟好福气啊!” 放下了贺礼江秋意笑眯眯的牵起了邵蝉儿的手,亲亲热热的夸奖着,邵蝉儿个性内向腼腆,当场羞红了脸底下头不敢接腔。 倒是去厨房倒了茶水出来的光辉正准备说话,就听见“哐当”一声,他媳妇突然倒在了地上,江秋意虽是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的身子,可也受不住势头两个人齐齐的跌到在地上。 邵蝉儿口吐白沫,眼珠子死鱼一眼的翻白,四肢抽搐,竟像鬼上身似的发作了起来。 “光辉快去找条棉布来,快点去!” 屋子里突然冒出一阵血腥气,光辉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见江秋意将胳膊塞进了她媳妇的嘴巴里,那一丝丝的血珠子开始从她白皙的胳膊上流出来。 鬼上身,鬼上身!那是鬼上身!上辈子造了孽被诅咒过的人才会得的病! 第232章不详之人?(二更) 谢光辉吓的不敢动弹的时候应已经大步迈进,一手作刀携着势力就想冲邵蝉儿后颈砍去。 “别动她,没用的,本来就失去意识了你就是打晕她也没什么用,快找些东西过来塞进她的嘴巴里!” 应二话不说扯了自己斗笠上的黑纱卷成一团,两个人合力塞进了邵蝉儿的嘴巴里。又抓住了她的手防止她抽搐的时候挠伤自己,等到她悠悠转醒,却已经知道自己的隐疾发作,当场连嘴边的白沫都顾不得擦,哭着就爬到了光辉腿边。 “相公,你听俺说,俺,俺不经常这样的,就是偶尔,偶尔发病一次……” 江秋意的脚其实往前迈了一步,可她生生的止住了,这是小两口自己的事,她在这个时候不方便插嘴。只是光辉那一脸惨白的恐惧,倒是超乎了她的想象,羊癫疯而已,他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你,你,你一直都有这病?” 好容易谢光辉肯开口了,可他生生将自己的腿从邵蝉儿的怀抱里抽了出来,一连倒退了好几步,眼神里更是恐惧交集着戒备。 邵蝉儿忙又往前爬了几步,可在光辉那样的眼神下却怎么也不敢再去抱他了,只一味的哭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光辉见状瞬间明白了,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难怪定亲两年了你家也不着急着催婚,原来你是个被诅咒的不祥之人,邵行头这是保的什么媒,他这是要坑死俺吗?” “被诅咒的不祥之人?啥意思?”江秋意当场就问了出口,光辉脸上的凉薄让她看不下去。 “秋小哥,你是南秦来的你不知道,在俺们这只有上辈子造了孽被诅咒的人,才会像她刚才似的被鬼魂附身!那样的人都是不祥的,阎王爷派小鬼日夜看着的,谁沾了谁要倒大霉的!” 他一边说还一边哆嗦,可当真没有半分原来的男子气概。江秋意心里头嗅之以鼻,脸上却也不好太过鄙夷,只是过去在邵蝉儿身边蹲下,将手搭在她颤抖惊恐的肩头上,低声说:“好了好了,没事的,你别怕!” 对于安抚人她一贯是有自己的方法的,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似的,邵蝉儿镇定了不少,虽还是低声哭泣着,可眼神已经渐渐安定下来,静下来之后,她的眼底开始涌现:自卑,绝望…… 江秋意没有理会被封建迷信吓傻了的谢光辉,而是自顾自的询问起邵蝉儿来。 “蝉儿,你得这个病多久了?” “十二岁的时候得的,好几年了……” 邵蝉儿哽咽,这个倒霉的病让她连自家的院子都不敢去,天天的躲在屋里头,就生怕万一在外面发病被人瞧见了不得了。 “家里头可有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得过这个病吗?” “没有,俺爹说邵家清清白白几代人,不知道咋到了俺这就得了这么个造孽的病!俺,俺……” “那你还记得头一回发病是个什么情况吗或者说当时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大喜大悲之类的?” “俺头一回发病是因为俺奶去世了,俺是俺奶奶一手带大的,打小跟她感情深,那天晚上俺奶咽了气,俺娘说俺尖叫了一声就发病了,打那之后,隔三差五的就发作。” 邵蝉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倒霉,偏偏就得了这么一个病,好在她爹娘不嫌弃她,依旧视她如珠如宝,只是成日里长吁短叹的,生怕被外人知道了毁了她这一辈子。 就这样瞒啊瞒啊,一直瞒到邵行头上门做媒,她爹娘是又惊又喜,小心翼翼的将她身上的隐疾瞒下来应了这门亲事,日夜盼着她这病能好起来,可拖来拖去,一直拖到了谢家的花轿上门,她的病还是时不时的发作。 她爹娘没办法,存了侥幸的心理,告诉她过门之后一定要可劲的对夫家的人好,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尽快的怀上一儿半女的,哪怕将来有病的事情瞒不住了,也盼望着他们能念着她往日里的好,不要将她休回去。 蝉儿过门之后虽和光辉相处时日不长,可凡事都是千依百顺的,对家里头的两位老人家那也是孝顺到不行,四奶奶逢人就夸,说孙媳妇懂事乖巧又孝顺,是他们家光辉有福了! 如今这事竟这么快露了出来,完全在蝉儿的意料之外,想到这里她悲从中来,直起身子跪在光辉面前一个劲的道歉。 “夫君,是俺不好,俺不该瞒着你俺有病的事,求你了,千万不要休了俺,俺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只要你不休了俺,叫俺干啥都行!” 她声音悲切,一张怯弱的脸蛋上全是汗水,任是谁看了都会心中不忍,更何况是有着一夜夫妻百夜恩的谢光辉呢!他神色动了动,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可一想到这病的骇人之处,嘴边便又闭上了。 “如果她家里头没有其他人得过这病,那便不是血脉里带着的。这哪是什么鬼上身,诅咒,不过是羊癫疯罢了!” 谢光辉本质不坏,不过是有些迷信罢了! 江秋意定了定心神,换了一种轻松淡定的语气说:“这种病要是家里头其他的人也得过,那便是血脉里带着的,比较麻烦,还有可能会传给下一代。” 蝉儿听到这儿,脸色瞬间更白了,江秋意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在继续说:“可它的另外一种发病原因,却是受情绪之类的外因影响的,蝉儿家里头其他人没有这个病,所以是后天性的可能比较大。” 羊癫疯多发期是在青少年时期,这也是自己当年专攻的专业之一,是以江秋意分析起来头头是道。 “人在七情失调,饮食不节,劳累过度,或者遭受精神上的强烈刺激的时候,会导致心肝脾肺肾五脏气血失调,从而引发阴阳紊乱,气逆痰涌,火炎风动,蒙蔽心窍而突然神志异常,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两眼向上翻。这就是羊癫疯,和怪力乱神那些没有半分钱关系的。” 第233章魔怔了?(三更) 江秋意的话对邵蝉儿来说简直就是溺水的人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当场调转方向对着江秋意一个劲的磕头:“姐姐救救俺,救救俺……” 一边磕头一边的哭:“您说的一点也没错,俺奶去死前一直都是俺在跟前伺候的,俺几天几夜的不吃不喝,除了哭就是哭,连觉都睡不好,后来俺奶去了俺就得了这个怪病,好些年了也不敢看大夫,就生怕被人知道了往后没法做人。” 得了羊癫疯的人很容易造成一些性格上的缺陷,犹豫,自卑,孤独,悲观,更有甚者会有自残倾向。邵蝉儿看起来除了内心自卑点,其他的都还好,可见原先她爹娘是将她保护的极好的。 光辉还在那傻愣着,江秋意看了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干脆自己个扶起了地上的邵蝉儿,对她说:“只要不是血脉里带着的,配合着吃些药,平日里情绪控制着不要大起大落的,应该是可以控制发作次数的。” 说着就开始数落光辉:“你是不是缺心眼啊!至于吓成那个鬼样子吗?要真是你说的鬼上身,又是晦气又是不祥的,那她爹娘养了她这么些年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啊?亏你还是个见过世面的,怎么跟那些乡下妇人似的老封建老迷信啊!” 说着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赏给谢光辉,脸上更是毫不掩饰的鄙视。 谢光辉脸上一热,江秋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而且她医术好自己一贯又是知道的,当下被她斩钉截铁的这么一说,再想想自己刚才的熊样,倒真的有些惭愧起来。 “俺,俺……” “我给她开服息风定痫的方子,老规矩分次抓药弄齐了回来给她吃吃看,先看看效果怎么样,平时你对她好点,情绪稳定了对病情也是有帮助的。” 江秋意说话的时候正抓着邵蝉儿的手给她把脉呢,用的就是她那只胳膊被咬伤的手,可她浑然不察,倒是站在一旁的应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李贯宇拎着两坛好酒过来凑热闹的时候,这里头已经完事了,没了前头邵蝉儿的事情刺激着,他一进门就发现了没戴斗笠的应。 当场惊呼了一声:“秋娘,县太爷拨给你的护卫竟然是个女的?好生的这般如花似玉,女子习武,这,这也太稀奇了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头上束发用的头冠就被一闪而过的寒光削掉了,紧跟着一个浅蓝色的人影晃过,屋里头已经没有了应的身影。 李贯宇披头散发,后脊椎一阵阵的发寒,嘴巴张的大大的,完全不知道究竟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差点连命都搭进去! 本来是打算在光辉家吃饭的,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江秋意觉得他们小两口需要点私人的时间好好沟通一番,于是干脆拉着李贯宇饭也不吃了就往外走,还回过头叮嘱光辉。 “算了,药还是我去给蝉儿抓吧,你好好陪她说会话,光辉,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蝉儿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的珍惜!” 邵蝉儿红了眼眶,感激不尽的看着江秋意,谢光辉也在震惊惊恐之后恢复了理智,面上讪讪然的,只一味的点头。 离了光辉的新家,李贯宇倒也不好奇这没头没尾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被好奇心害死刨根究底,这也是江秋意相当佩服他的一点,即使好奇的不得了,自己不说,他也能忍住不问。 邵蝉儿的事情就有点牵扯到医患隐私之类的了,虽说她没有明确要求江秋意不能对外泄露她的病情,可秉着一贯的职业操守,江秋意也不打算跟李贯宇透露。 临安城比石屏大出去三四倍不止,有是整个北秦最富庶的城池,有钱人多的是,是以城中的医馆有不下七八家,江秋意这家买几味,那家买几味,好容易将药方配齐了,脚皮却已经磨掉了三层。 找了处凉亭坐下了休息,忍不住就开始吐槽大秦女子不得从医的缺德规矩。 “你说说,这定大秦律的人是不是被女人狠狠的伤害过啊?瞧瞧这堂堂的一国之法,居然针对女子罗列了好几条不平等的铁律!什么不得从医啦不得习武啦,不得干政啦,敢情你们老秦国的女人,这一生除了相夫教子,和锅碗瓢盆打交道,就不能有其他建树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李贯宇失笑,对于她这样荒诞无忌的言行他一贯是照单全收的,丝毫不觉得她的这些话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在他心里,江秋意就一直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说:“野史记载当年大秦立国时出过一位奇女子,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武能安邦文能治世,是秦高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时的长公主,她追随高祖征战天下,在硝烟弥漫的乱世里打下了老秦人的江山,可是后来大秦立国之后,这位长公主试图谋朝篡位,取高祖而代之,被她和离的驸马揭发,最后落得千刀万剐的悲惨下场,后来驸马出任廷尉,还负责带头制定了大秦律。” 相当峰回路转外加狗血的剧情啊!江秋意听的心惊胆颤,还好还好,她没好死不死的穿成了那位巾帼女英雄长公主殿下,什么倾国倾城指点江山?但凡跟皇室沾边的,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地! 这辈子她就想衣食无忧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那些个斗来斗去的事情,她是半点都不想沾手的。还是多赚点钱回头给六郎在地方上捐个小官,两个人齐心协力的造福一方算了,何必让他去前线拿命换功名呢! 江秋意揉着自己的脚,被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完了完了,她真的是疯了!不是说想好了给六郎挣点家业等他平安回来自己就功成身退的吗?怎么突然之间又有了这么滑稽的想法? 还想给六郎捐官,呸!真打算用温柔冢葬送他的英雄梦啊!难不成是最近心心念念的六郎有可能会回来,魔怔了? 第234章东宫皇太子(四更) 自打江秋发现自己对六郎开始心术不正之后,她倒不着急回去了。 晃晃悠悠的在临安城的郊外买了块空地,从当地的养有仔的人家那里买了好些个半大不小的小仔回来,豆腐坊每天剩下的豆渣子,火锅店的剩菜剩饭,拉过来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养场找了附近老实巴交的一对中年夫妇看管着,他们家的两个小伙子每天就负责从豆腐坊和火锅店收集豆渣子,潲水拉回去,一家子都是老实人,江秋意照看了几天也就撒开手让他们去管,自己很少再往那边去了。 等到临安城的佃户长工什么的开始收麦子的时候,已经过了快到五月端午了。今年的日头足,地里头的麦子早就晒的金黄金黄的,想必石屏那边也开始收割了。 可江秋意却莫名的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拖着拖着就不想回去。一直到糊涂县令连续来了三封信催她回去,她这才安排好手头的一切,准备打道回府。 离开石屏足足得有一个月多好几天,江秋意回到谢家村的时候村子里每家每户的麦子已经割的差不多了,全都在自家门口,院子里洒扫干净了晒着呢! 可大伙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丰收的喜悦,反倒是一个个的垂头丧气,活跟马上就要吃不上饭了似的。 江秋意心里头明白,一定是朝廷征粮的命令正式下达了,粮食被以市价三分之一的价格征收上去,庄稼人却要拿着这些少得可怜的钱,在去买大户人家囤积起来高价出售的陈年旧粮,这一来二去的,恐怕勒紧裤腰带都要饿死一人。 大秦律法严苛,对于那些不缴纳征粮的人可是有好些个残忍的刑罚等着呢! 偏偏这征粮,还全都必须集中在县衙门口进行,江秋意在信中跟司徒律津提过,让他试着将命令下达到每一个村子,由本村的里长负责征粮,不要在县衙门口聚集那么些人,饿着肚子人很容易发生的。 可司徒律津却没有办法按照江秋意的办法执行下去,因为衙门没有那么些人手,到时候粮食征收上来了再往县衙运,也是个麻烦事! 本来还指望着杨大将军派回来的押粮的士兵能帮帮忙,没想到前线战事吃紧,他安排不来那么些人手,只象征性的派回来几个人协作地方征粮,回头怎么运送到前线,还要司徒律津自己想办法。 这几日司徒律津被这些个事情压的吃不下睡不着的,嘴巴都急出了好几个大火泡,正坐在衙门里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征粮,怎么运粮,怎么让石屏的老百姓平稳的度过征粮之后无米下锅的饥荒局面。 想的他脑袋都快炸了,就听得不问在外头喊了声:“王爷王爷,谢家的小娘子回来了!守着小安山隧道的人回来禀报,亲眼见县衙的马车通过,直奔谢家村的方向!” 不问打小跟着司徒律津,自然知道他这几天最想见的人就是谢家村的小娘子了!这会子得了信忙不迭的就进来禀报,激动的一脑门的汗。 司徒律津闻言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边走边整理衣冠:“不问快点备马,咱马上去一趟谢家村!” “这是急着去见谁啊?” 突然间石屏县的衙门里静的鸦雀无声的,好像连树梢上的知了也不敢叫唤了,门口的官差没有发出一丝动静,可县衙里却大摇大摆的走进来一个人。 司徒律津定睛一看,当场就跪下了,他身边的不问更是以首叩地,不敢抬头仰望天威。 “太太太……” 结巴是司徒律津的病了,来人也不与他计较,浅笑着走过来单手扶起他,虽是笑着,可眉宇间那股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却让你不敢在他面前同他言笑。 “你还没说急着去见谁呢!” “秋娘……”那人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仿佛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在他面前撒谎或者隐瞒什么,司徒律津脱口而出之后又慌忙补充:“就是谢家村的谢六郎的小娘子,我在信中与您提过的那位奇女子。” 来人并不意外,脸上还是淡淡的笑,高贵优雅,从容不迫,即使在炎炎夏日里,他穿戴整齐,也不见一丝一毫的躁动。 “嗯,既然如此本宫便随你一路去瞧瞧,正好本宫也对你多次在信中提及的这位奇女子好奇的紧,这一趟来本是替你押运军粮的,正好也见见这位令我们司徒家最不入世的小王爷赞不绝口的奇女子长什么样!”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大秦当了几十年东宫皇太子,一国储君的司徒律锦。 “不不,不……殿下您……” “你是想说我去不安全是吧?怎么,石屏在你的治理下变成穷山恶水歹徒遍地了?本宫怎么记得你不久前还在私信里夸夸其谈,说这里民风淳朴几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难不成本宫一来就变样了?” 东宫太子那可是出了名的能言善辩的,当年幼冲稚龄就能舌战群臣,司徒律津这种一紧张激动就结巴的人,在他面前哪还有说话的份! 太子殿下大步的走在前头,司徒律津只能一边暗暗的在心中叫苦,一边快步的跟上,心里头巴望着待会见了面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啊! 这会子又不敢在太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派人提前去打声招呼,只有这么一路求神拜佛的提着心吊着胆。 可他提着的心吊着的胆,在六郎家院门打开的一瞬间就碎了一地。因为一贯对他还算恭敬和气的江秋意开了门,黑着脸瞅了他一眼,居然吼了句:“今天没空接待你,麻溜的滚蛋!”然后就把院门关上了。 司徒律津吃了闭门羹,除了懵,还是懵。倒是他身边一贯言行举止恪守礼法的太子殿下,失声笑了出来:“噗嗤,律津,你这位县太爷好像不怎么得民心啊!” 面上一热,司徒律津讪讪然的说不出来话,却听得里头江秋意的嗓门大了起来,她好像,在跟谁吵架? 第235章无媒无聘(五更) “婆婆,您糊涂啊!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不找个人通知我一声!” 刚刚回到家的江秋意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就在她赶回来的前几天,结束了石屏这边产业巡视的长孙扬路过谢家村,把谢四妹接走了!这事是挨黑做的,他人都没进村,就安排了个小厮在村口等着,谢四妹自己个收拾了包袱就跟着去了。 不明所以的三姐跟六郎娘当然拦了,可谢四妹说她和长孙扬早就在光辉成亲那天就好上了,她已经是长孙扬的人了,此番人家来接她,就接她回去当姨奶奶享受荣华富贵的! 六郎娘虽也是气她无媒无聘的就私下跟人苟合,可对方既然是长孙家,那她心里头还是窃喜的,当下不顾三姐的阻拦,亲自就送了谢四妹出村去。 这几日的反应过来四妹那样摸黑的跟长孙家的人走了,多少有些不体面,可只要一想到四妹以后就能跟翠竹似的,做那人上人,六郎娘心里头也就顾不上体面不体面的事情了。 如今面对江秋意的厉声质问,六郎娘有些下不来台,当场就端出了婆婆的架子。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个家是你说了算还是俺说了算?你别忘了俺是你婆婆,四妹是俺亲闺女,咋地,俺自己闺女的事情俺还做不了住了?你也想学谢大郎那两口子似的,欺辱到俺头上来是不是!” 六郎娘说着竟嘤嘤的哭了起来,如今她也算是摸准了江秋意的脾性,最是见不到她哭的。这不,她这一哭,江秋意就是有再大的火也只好生生的压了下来。 叹了一口气,她开始冷静的给六郎娘分析。 “婆婆,您想过没有,对方说他是长孙府的小厮您就信了?人心险恶,万一他是拐卖良家妇女的呢?您怎么就能放心让四妹跟着他走!” “不会,俺亲自送的四妹到了村口,那小厮就是跟在长孙老爷身边伺候的,俺见过好几回,绝对不会认错,再说了外人哪能知道四妹跟长孙老爷有……” 估计她是想说有染,估摸实在不太好听,顿了顿换了个说法:“谁能知道四妹和长孙老爷好过,巴巴的上这来拐骗她来了。” 要不怎么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呢!六郎娘能这样子分析,可见她也是个有些个心计的,只可惜全用在攀高枝上了。 江秋意又叹了一口气,说:“婆婆,那我问你,当年长孙府纳翠竹的时候是个什么境况?” 提起这个,六郎娘可就双眼放光了:“临安城那边是怎么操办的俺不知道,反正楚村那边,那动静闹的可大了!百花花的一百两聘礼用红托盘盛着进了翠竹家的大门,三天的流水宴席全是长孙府掏的钱,翠竹娘家只管收礼一个子都不用出!翠竹的那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啊,用的全是上等的丝绸啊!” “可同样是去当姨奶奶,翠竹那边大肆操办过,怎么到了四妹这就成了挨黑了偷偷摸摸的来接,别说嫁衣聘礼流水席什么的,婆婆您可连才乘龙快婿的面都没见着吧!” 这话一出,六郎娘当场就愣了,这几日的她心底里也隐隐的觉得这事办的不妥当,可又说不上来是个什么不妥当。如今江秋意这么一说,她当场就慌了。 “这,这,秋娘,你,你说这长孙府是个什么意思啊?对啊,同样是去当姨奶奶,咋四妹跟翠竹的规格差这么多?” “阿娘,俺就说了不能让四妹去,您偏偏就不信。如今可怎么好?长孙府不会真的骗了四妹去卖吧?” 一直不敢插嘴的三姐这会子也急疯了,她一贯是最心疼她娘的,从不跟她娘顶一句嘴,如今着急起来竟也忍不住埋怨她娘了。埋怨完就开始埋怨自己:“都怪俺,都怪俺,俺当时就应该死活拦着的!四妹,四妹……” “好了好了,先别慌,长孙家那么有钱,不至于专门来骗了四妹去卖的。”江秋意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啊,幸好这一趟的六郎没回来,要是他回来看见自己没能履行对他的承诺,好好的给他守着这个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江秋意却还是分出精神来安抚已经快要崩溃的六郎娘跟三姐。她说:“你们也先别自己吓自己了,长孙扬特意派人来接四妹,可见多少还是有几分情义在的,但是我想四妹能当姨奶奶的希望不大,看长孙扬接人这规格,估计四妹进了府也只能当个通房丫头什么的,当不上正经主子的。” “通房丫头?”六郎娘当场就哭出声来了,连带着三姐也一个劲的说:“咱去把她接回来吧!四妹不能去当通房丫头……” 这边娘俩抱头痛哭,六郎娘也连声的哀求江秋意:“秋娘,你想想办法,你想想办法!” “婆婆,如果我想按照四妹的心性,她既然瞧上长孙家的富贵了,哪怕是进府为奴为婢她也不会轻易死心的,她心里头一直想着麻雀变凤凰,即使咱家去接,她也不一定会回来!” 江秋意说的这些不是没有道理,可好好的闺女怎么能给人当通房丫头呢?见六郎娘的脸色实在不好。 “我和四妹素有嫌隙,如果我去她恐怕会以为我是去看她笑话的,要不婆婆您亲自走这一趟吧!县衙的马车还在外头,我去陶厂喊两个在那做工的小安山兄弟过来给您保驾护航,三姐和您一路去,去到了先上豆腐坊去找光辉,让光辉领着您去长孙府。” 她做事一贯周到,六郎娘此刻六神无主的,听得这么一席话,当场没有别的心思,只一心想去长孙府接四妹回来。她这辈子给人当续弦死了都不能跟自家的男人合葬在一处就已经够惨的了,她绝对不能让四妹连自己都不如! 当下简单的收拾了个包裹就要走,江秋意却拦下了三姐,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三姐脸色沉重,看着她娘急匆匆的步伐越发的心疼了。 第236章没一件顺心的(六更) 出了自家的院门,就瞧见县太爷并着几个随从正在她家院子外头候着呢,六郎娘吓的,迈出门槛的那只脚又收了回去,一想,不对劲,又赶紧的出去给县太爷磕头请安。 “老夫人快快请起,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江秋意在后头跟出来瞧见了,连忙扶起地上的六郎娘,没好气的怼了司徒律津一句:“不想让人多礼,倒是别穿着朝服满世界招摇啊!您这一身官府威武雄壮的,就差在脑门上刻几个字:‘尔等贱民快来拜我啊!’” 这几句话一说完,六郎娘全身一哆嗦,江秋意也注意到自己情绪不对了,抽了抽嘴角,看了司徒律津一眼到底也没说什么,转身边走边说。 “大人,马车暂时再借用几天,我婆婆要去一趟临安城,您要是有事和我商量呢就派个人上陶厂帮我招呼两个小安山的弟兄陪我婆婆走一趟。要不然我就自己去了,正好手里头还有几张订单要给陶厂送去呢。” 江秋意和苗苗感情很好,对做陶又有自己的一套研究,但凡她往陶厂去,那都是一头扎进去不到天黑不会回转的。司徒律津深知这一点,连忙说:“要不让衙门里的人陪老夫人走一趟吧!” “别,您的那点个人手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明天是征粮的头一天,五天征粮十万担,县衙的那点个人手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六郎娘坐进了马车里,三姐也紧跟着上了车,江秋意这才转过身来正对着司徒律津说:“赶紧的赶紧的,找个人上陶厂去招呼一声,跟他们说马车在村口等着,不问小哥,还要劳烦你将马车赶到村口去,我婆婆和三姐都不会驾车。” 不问本能的就迈出去一条腿,却又生生止住了步子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询问自己到底能不能去。可他看的却不是司徒律津,而是他身边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子,那人眉眼微挑不置可否,不问却如获大赦般笑着答应了江秋意,跳上了马车。 这片刻之间的电光火石落在江秋意眼里,她不动声色,心里头却有了计量。 司徒律津叫了人去陶厂,六郎娘他们也走了,只剩下江秋意突然间失落的望着自家的院门,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嘟囔了句:“烦死了,没一件顺心的!六郎也不回来了……” 司徒律津一滞,她那句细碎的抱怨,还有脸上老大不满的表情他一点儿也没错过,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一贯胸有成竹四稳八方的江秋意,竟也有这么烦躁不安的一面? 可他不觉得厌恶反倒觉得她赌气的样子很有女儿家的娇态。 深吸了一口气,江秋意已经平稳了心情,收拾起了情绪,笑眯眯的对司徒律津说:“大人屈尊降贵光临寒舍,请到里面喝口清茶吧!” 她笑的如沐春风,其实是嫌弃司徒律津一行人在她家院门口杵着太扎眼,毕竟外头关于她的各种风言风语就够多的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添麻烦。 江秋意注意到司徒律津本能的让身边的白衣青年先走,那青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司徒律津走在他前头那个别扭劲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却还是装作没看见,不知道。 进了屋就给客人冲茶,如今家里头茶叶已经不是什么多金贵稀罕物了,可想想人家什么好茶没喝过?自家的那点个一两银子一斤的茶叶,六郎娘天天宝贝的恨不得睡觉都抱在怀里头,进了人家的嘴,还不一定是那个味呢! 干脆去灶房里提了壶早早熬好放凉了的茅根茶,苗苗特意打造的那套精致的茶具也没拿出来,直接用紫陶大碗,一人一碗的给他们满上,热络的招呼:“大人,还有这位公子尝尝看,茅根茶,清热去火,夏日里喝最是消暑了。” 司徒律津面露难色,有心提点江秋意面前这位公子身份尊贵,不好拿这些个寻常之物出来招呼,可太子殿下却已经端起碗,豪气干云的干下去大半碗,唬的司徒律津也赶忙端起碗来咕噜了一大口。 “敢问公子贵姓啊?”人家不打算表明身份是人家的事,可这么大个大活人杵在面前,又是头一回相见,要是不问上那么一两句,岂不是特别奇怪。 江秋意想着人家最多报个假名假姓之类的,到时候她就将装傻进行到底,不多问,不多想就行了,哪知人家一张口就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司徒律锦,大秦储君。” “咳咳……” 江秋意本来端着大碗正准备往自己嘴里头灌上几口茅根茶解解渴,闻得此言双手抖了抖,接着规规矩矩的放下茶碗,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老老实实的跪到了地上,结结实实的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民妇谢江氏拜见太子殿下。” 她声音清亮恭敬,面上更是一副惶恐敬畏的表情,可看不出半分她在心中已经吐槽了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东宫太子八百万遍! “免礼平身吧!” 江秋意从这位史上最英明太子殿下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捉弄人的欢欣雀跃,不禁感慨,传言是不能尽信的!谁说的这是位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冷面冰山殿下的? 司徒律津也是吃惊到恨不得将眼珠子抠出来看看是不是坏掉了,他认识的太子殿下可是打小就比同龄成熟,他的声音永远自带威严,从不曾有任何一丝情绪,怎么到了江秋意这,竟变得有一丝丝顽皮的意思? 既然人家已经表明身份了,这屋里头肯定就没有自己坐的份了,可怜江秋意在自己家里头还得像个婢女似的杵在一旁添茶倒水,既然人家是太子,那就不好再用大碗请人家喝茅根茶了。 去屋里头翻了六郎娘宝贝的不得了的茶叶,看了一眼还是没舍得动。这茶叶她刚买回来孝敬老人家的时候,六郎娘那心疼的跟割了她的肉似的,一个劲的说江秋意败家,咋能给她一个糟老婆子买这么金贵的东西呢! 第237章逼死小老百姓(七更) 可第二天出门散步的时候是抱着茶罐去了,逢人就打开叫人闻闻看看,顺道数落数落她儿媳妇的败家,不会过日子,说的时候却眼角眉梢全是笑。那几天六郎娘那个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啊,江秋意觉得这茶叶买的真值得! 放进去那罐茶叶,转手拿了晒干的荼薇花茶出来。如今盛夏日头猛,荼薇花开的很少了,这些个晒干好的花茶,还是江秋意春日里做好的。 器皿自然是要用精心打造的那套比送进长孙府还要好的极品茶具,灶房里的小炉上慢火煨开的山泉水可比前头河里面的河水甘甜多了,用来泡荼薇花茶是再好不过的。 沸腾的热水冲泡下去,已经干枯的花瓣重获新生,一片片舒展开来,虽没有了盛开时玫红的花色,可那琥珀色的花瓣在茶汤中旋转,花香味四溢,不管从味觉嗅觉还是视觉上,都带给人完美的享受。 太子殿下抛弃刚才喝茅根茶的那种牛饮方式,动作优雅的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花香气,再浅浅的抿了一口慢慢品尝。 江秋意心中暗道:幸好没拿那罐茶叶出来!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把你家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可在别人眼里却不见得是多好的东西。反倒一些他们不常见的玩意更稀罕! 太子殿下一直在跟司徒律津闲话家常,完全忽略时间地点和人物! 凑!江秋意给司徒律津添第三杯茶的时候忍不住翻眼珠子瞅他,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特么的叙旧不能上衙门里叙去啊!巴巴的跑我家来鸠占鹊巢几个意思啊? 司徒律津收到江秋意视线化成的刀子,耸了耸肩,表示他也很无奈,完全猜不透这位万民称颂的太子殿下到底几个意思。 这边小心翼翼的眉来眼去,明眼人一看都是直接翻篇不会当场点破的,偏偏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太子殿下就当场戳破了。 “你们俩这眉飞色舞的是在打什么暗号吗?说来给本宫听听,本宫也很感兴趣呢!” 司徒律津当场就吓坏了,连忙从板凳上站起来,噗通一声给他们家太子跪了:“律津在殿下面前失仪了,律津惶恐。” 说着就伸手扯了一把江秋意的衣袖,生生的将她拉着和自己并排跪着,江秋意手里还端着茶壶,那叫一个窝火啊,干脆站起来说:“太子殿下此行恐怕不只是来跟司徒大人闲话家常这么简单吧?您有什么话请直接明言。” 其实她心里头的潜台词是:你特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那还一堆事呢没空跟你在这磨叽!当然,在这种皇权至上万恶封建制度下,借她十个狗胆,她也是不敢那么嚣张的。 江秋意心里头烦躁的很,自打听说了那位巾帼女英雄长公主的光辉事迹,可当真是半点不想跟皇室沾边了,可偏偏现在她家里头就坐着两尊复姓司徒的大佛! 这乡野人家的一介民妇,眉宇间竟有种不畏强权的英气,便是堂堂七尺男儿,在当今太子面前也不能如她这般淡然自若。至始至终,从她眼里太子都没看到半点对皇室的敬畏,即使有,那也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在她心头,东宫太子恐怕还不如这村里头的普通村民吧! 太子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对她赞不绝口了,当真是个奇女子。于是他说:“哦?那你觉得本宫此行应该是来干什么的呢?” 这不是明摆着要考她了嘛!套路是老了点毫无创意,可也比他不按常理出牌强,于是江秋意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想应该是来押粮的吧!石屏征粮十万担前线却腾出不出人手回来押运,也不见朝廷安排人过来运粮,这倒霉差事莫名其妙的就落到司徒大人头上,一个石屏县衙门才几个人,押运十万担军粮,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那些意图不轨的人,来啊来啊,快来抢我们家粮食啊!至于您,应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下黑手,人命关天的军粮居然会在大秦自己的国境里被劫,还消失的无影无踪。” 上一波的军粮被劫的事情朝廷自以为捂的密不透风了,一个字都不会露出去,哪知道生意人自然有生意人的门路,尤其是那些个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前线打的越惨越好,想趁机发国难财的奸商,军粮被劫这么大的商机,怎么可能盖的住! 一旦军粮被劫,朝廷破不得以就得向民间征收更多的粮食以充军用,虽然往常征兵过后都会征粮,可征收的数量不会像今年这么夸张,这要是按照朝廷规定的数量交上去,指不定连明年的种粮都留不住了。 这也是为什么整个石屏县全都愁云惨淡的原因,大户人家的地都是一把手从朝廷手里头买断的,即使征粮他们上缴的数量也不用像寻常农户那么多,有的家里头做买卖的,缴了赋税交征粮的时候直接就免了。 只有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他们种的是朝廷的地,即使是自己个垦荒开田的,只要没有从村里头直接买过来那张地契,那这地就永远是朝廷的,遇上战事上缴军粮是应当应份的。 大秦的农耕制度并不十分完善,可抛开这一次这样大量征收军粮弄的民不聊生的不讲,太平年月这样的制度还是对庄稼人十分和善的。 土地即使不是自己的,可朝廷并不追加其他多余的赋税,人们依靠着地里头的收成和老天爷的恩赐,填饱肚子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战时要出人出粮。坏就坏在,今年征收的军粮数量实在太庞大了。 而造成这样局面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大秦朝廷太穷了,拢共那么点军粮,半路被劫了,那么大个朝廷居然就再也拿不出替补的了,眼巴巴的要从最底层的老百姓身上抽血! 怪不得老百姓们要怨声载道,往日里没有什么,这个时候他们最容易想起那些大户人家,那些官老爷,一个个的锦衣玉食,可他们呢?家里头的老人孩子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 军粮,军粮咋不去找他们收去!凭啥一个劲的想逼死小老百姓? 第238章不能善了(一更) 这个时候再碰上个把不开眼的地方官员,就很容易发生了。估计这也是杨力大将军将十万担军粮这样的大头石屏的原因,其他地方就是征粮,也不会一次性征收这么大的量!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石屏县有一位复姓司徒的县令嘛!好歹扛着皇室的名头,乱起来可就不单单是了,那简直就是了!有这样的县太爷坐镇,老百姓心里头的顾忌也会多一些。 仔细想想,有这么个县太爷不止没有沾到皇室的半点荣光,还竟是出些倒霉事!想到这,江秋意就忍不住不待见眼前两位司徒了。 司徒们察觉到了,太子殿下率先开口,可他说的却是非常风马不相牛及的,他说:“大秦女子不得妄议朝政……” 看似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睨着眼睛讲的,脸上神色变幻莫测,语气中更是带着某种上位者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 司徒律津出了一身冷汗,刚想张口相帮,就被太子殿下一个眼神制止。 江秋意不畏不惧,神色淡淡,福了福身子说:“民妇只是在回答太子殿下的问题。” 这句话的真正意思是:我他妈的就是妄议了,那也是你先问的! 她脸色倨傲,语气不卑不亢,福了福身子就站的笔直,直接与东宫太子殿下对视,就差在脑门上凿几个字:我就不爱跟你们皇室的人说话! 太子失笑,收了那一身压迫人的威严,很难得平和的说:“谢夫人说的很有道理,那如今以你之见,明日征粮要如何才能顺利度过难关?” 江秋意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即使人家已经不耻下问了,可她还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废话!万一又是个套呢?她说:“民妇愚钝,哪有什么见不见的,这么大的事儿,您应该问司徒大人才是啊,他才是石屏县的县太爷!” 太子丰神俊朗的脸上礼贤下士的笑容有一丝僵硬,司徒律津忙扯了扯江秋意的衣袖,小小声说:“殿下问你你就答。” “我是收了殿下的咨询费了,还是拿了朝廷的俸禄了?欠你的啊?”当然还没有胆肥到说的人尽皆知,只是压低了嗓子小小的吐槽了一下司徒律津,把司徒律津气的又结巴了。 这边的明枪暗箭太子殿下很明智的选择了无视,江秋意不肯回答他的问题,那他干脆就坐下了喝茶,慢悠悠的把杯子里的花茶喝光了,也不说话,就浅笑着看她,似乎是打算在这喝茶喝到天荒地老了。 叹了一口气,和这些个连胎教都估计是争权夺势的人相比,自己显然还是太嫩了点!又给那尊大佛添了一杯茶,江秋意说:“如今十里八乡的也没剩下几个精壮汉子,全都是些老弱妇孺,闹起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百姓们寒了心。” 是的,青壮大部分都上了前线,地里头割麦子,八十岁的老妪五六岁的小娃娃全都出动了,可见真的是没几个劳动力了。当真闹起来从附近几个县抽调人手过来一,也就没什么事了。 可只要有有,就难免要流血要死人。这消息要是传到了前线那些豁出去命抵御外敌的士兵耳朵里,军队的哗变可就不是大秦能承担得起的了。 要征粮,还要百姓们心甘情愿的把嘴里头的粮食抠出来双手奉上献给朝廷,这才是为难的地方。 这个小娘子看的很通透,太子不打算接话,只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明日征粮,大人不妨将打过仗的老一辈们先请几位到衙门里头喝喝茶,听听他们的光荣事迹,表达表达朝廷的安抚,征粮开始的时候再放他们回到人群中去。” 四爷爷小时候他们那一代人适逢上一任大秦国君软弱无能,面对北魏的入侵通常都是赔钱赔粮赔女人,多少好人家的姑娘被朝廷征集了如牛羊般送到北魏去,从此生死不知,终身不得回归故里。 后来如今的大秦国君登基开始延续老秦人一贯的铁血路线,敌人来了硬着头皮打!实在打不过该赔偿再赔偿!这一做法得到举国上下的赞同,是以那个时候但凡能上战场打战的,都是莫大的荣耀。 在他们心底里,他们为老秦的女人们出气了报仇了! 即使已经商议了不少应对的方式,可第二天在县衙门口看到老百姓们扛着粮食来上缴的时候,江秋意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边的大姐身边领着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大的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怀里头还抱着个个月大的奶娃娃,一只手牵着比她小好几岁的妹妹,看着她娘瘦弱的身板拉着板车,将地里头收回来的麦子全部都交给了出去,换回来少的可怜的铜板,捧着铜板忍不住跌坐在一边嚎嚎大哭起来。 来交粮的大部分是妇女和老人,少有的几个青壮年瞧着那边的老人这边的大娘拉不动板车了,纷纷丢下自家的板车过去帮忙。 炎炎烈日下,绝望悲伤弥漫,红了眼圈的人们开始抬头望天,这世道是只给有钱人活的吗?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就该没有活路了是不是? “妈的!交他娘的屁啊!粮食全进了朝廷的口袋,俺们吃什么?老人和孩子就等着饿死吧!要完人又要粮,朝廷还给不给老百姓活路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炸了这么一嗓子,原本搬抬粮食的人们开始停手,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渐渐的,悲伤开始转换为悲愤,一种同仇敌忾的紧张气氛四下蔓延。 江秋意心头一跳,再瞅瞅那些被这种莫名的紧张气氛弄的不自觉握紧手中兵器的官差,只觉得今日恐怕还是不能善了了。 第239章怎么扛的下来?(二更) “弯刀犯境,杀我父母,烧我村庄。” “悍马飞踏,掳我牛羊,辱我姐妹。” “大秦,大秦,大秦,雄狮啊,你为何不觉醒?” 江秋意薄唇微启,她唱的是从四奶奶那学来的民谣,四爷爷那一辈的人口耳相传,烂熟于心的,如今虽然已经渐渐被人遗忘,可人群中那些曾经听着这首歌熬过艰难岁月的老人们,骨子里的铁血却在这一瞬间被唤醒了! “弯刀下的头颅血,一去不归的女儿泪,血染的大秦,雄狮啊,你终于觉醒!” “强弩来袭胸膛顶,弯刀砍下肩头担,赳赳老秦,一寸不让!” 潺潺涌动的人群中渐渐的也响起歌声,老人们忆起了曾经的峥嵘岁月,歌声中带着永不磨灭的铮铮铁骨。 一直唱到最是激昂的:“赳赳老秦,慷慨赴死!”江秋意已经泪流满面。 她走到人群中,牵起了那位嚎嚎大哭的大姐,将她粗糙的双手捂在手里头,泣不成声,可她说的每一个字,却全都烙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底里。 “我叫江秋意,谢家村谢六郎新过门的妻子。我们家六郎今年才十三岁,半大的少年郎,征兵的名额本来不用落在他头上了,可是他说他阿爹谢木匠在魏人的弯刀下丢了一条胳膊,回来以后命都没有保住。” “六郎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就是豁出去命了他也要给他爹报这个仇!砍下一个魏人的头颅算他报仇了,砍下两个他就赚了!很傻是不是?” “我不知道什么朝廷不朝廷的,这些时日里我想的最多的全都是六郎走到哪儿了?六郎好不好?六郎每天能不能吃饱饭?六郎受伤生病了有没有人照顾他?” “朝廷要征粮,我满心欢喜,因为我知道终于有一一件事情是我可以为我男人做的了!我们家只有三亩地,按照人头算我至少还要再买三百斤粮食才够交朝廷的征粮,我买了,即使朝廷给的补贴还不够我买五十斤粮食的,可我还是足足买够了三百斤,很傻是不是?” “其实六郎不傻,他只是孝顺,我也不傻,我只是一心想着这些粮食多少我家六郎能吃上一口,那么他就不会饿着肚子去挡魏人的弯刀,他就不会因为没吃饱没力气而受伤,或者丢了性命。” 她泣不成声,拉着那位大姐的手,哭的全身发抖:“大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我们交的粮食咱家男人肯定能吃上的是不是?然后他就可以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对不对?咱不会再守寡,咱的孩子不会没有爹了对不对?” 她没有劝,甚至没有半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意思,她只是哭着将自己心中最卑微的念想展现在人前,只一瞬间,在场的女子全都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江秋意的话,戳中了她们心中的软肋,要是这些粮食能换上了前线的男人们一个平安,那家里头就是喝清水啃树皮,怎么样也是愿意的! 渐渐的人群开始以她为中心靠拢,人们开始出声安慰这个哭的不能自已的柔弱女子,江秋意的事迹在十里八乡还是很出名的,大伙都知道她是个二婚头的改嫁寡妇,原本就守过一次寡,好容易嫁了谢六郎没过几天安生日子六郎就从军了。 见过谢六郎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瘦弱的半大小子,上了战场去面对那彪悍凶残的魏人,叫他的小娘子如何能不日夜提心吊胆,如何能不担惊受怕? 淳朴善良的庄稼人没有其他什么好安慰的,左右不过是宽慰她不要太过担心了,男人们肯定能吃上粮,也肯定能平安回家的。 一场眼瞅着就要发生的暴动,就那样消弭在一个女人的眼泪里了。太子站在不远处看着,眼睛里有一道精光闪过。 上缴了粮食之后换回来微薄的银钱,人们已经打算回去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可江秋意却站在县衙门口当众宣布了一件事。 “大伙先别慌走,我知道这军粮交完之后大伙手里头顶多就剩下些明年播种用的种粮了,这些种粮是千万不能动的。”她说的这个,谁又不知道呢,但是当真到了迫不得以的时候难不成还能看着家里人活活饿死啊! “我和广慈主持商议了在姑子庙开始粥场,大伙家里头实在揭不开锅的,可以上那吃口饭,如今粮食紧张,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呼大家,但是我保证,只要我江秋意手里头还有一分钱,就绝对不会饿着咱的老人和孩子!” 老百姓们面面相窥,她这话说的是不拘哪一村哪一庄的人都能去姑子庙咯?十里八乡的,整个石屏县啊!那得是多少人,就算她谢家如今在集市上有档口,家里头又有陶厂,鸡舍和小作坊,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你说的可是真的?不是你们谢家村的人也能去吃不?” 有人将大伙心底里的疑问都问了出来,江秋意微笑。 “再不是我们谢家村的不也是咱一个石屏县的人么!不拘着哪个村子的,只要家里头揭不开锅了,尽管过来,粥场会一直开到大伙家里头能揭开锅,我会努力维持到那个时候的,只是吃的不好大伙可别嫌弃!” “这说的哪儿的话!俺们感激还来不及呢!石屏县那么些大户那么些有钱人,也没有哪个有你这份菩萨心肠的,俺们会不会饿死他们才不会管呢!活菩萨啊!谢家村出了个活菩萨啊!” 离江秋意最近的那位大姐眼瞅着就要给她跪下了,江秋意忙扶着她,不敢受她这么大的礼,一个劲的说没什么的。 接着她又被老百姓围在中间亲亲热热的说了好大一会话,如今江秋意这三个字,注定要成为石屏老百姓长生牌位上供奉的最多的了! 好容易才在人群中脱了身,江秋意就被司徒律津抓住了:“你,你……你可知道如今粮食有多贵吗?你,你哪来的银子买粮食开粥场?熬到下一季的粮食能吃上,那就得到秋天了!好几个月你怎么扛得下来?” 第240章她怎么来了(三更) 江秋意甩开了司徒律津情急这下的禁锢,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当场吐槽:“要不怎么说你这个县太爷当的不称职呢!石屏县的老百姓都种植些什么你都不清楚!还好意思说什么爱民如子,呸!” 羞臊完他就接着好心好意的解释给他听:“每年春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种几亩红薯的,现在还有点早可最多也就不过二十来天应该就可以挖了。今年下了好几场雨阳光又这么充沛,红薯肯定会丰收的,到时候家家户户就有粮下锅了。” 顿了顿,她又说:“而且那些个大户囤积的全都是去年前年的旧粮,本来是打算趁机卖高价发一笔国难财的,我这边开了粥场,吃得就算是再差也勉强能填饱肚子,这样一来谁舍得花那个高价去买陈粮?” 她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且夏天干燥粮食虽不容易发霉可也耐不住蚊虫多啊,到时候粮食生了蛀虫,你看那些奸商还能不能扛得住高价!届时粮价恢复正常这日子也就不会那么艰难了!只要家里头能揭得开锅谁愿意被施舍?” 可就算如此,在一切如常之前,以她一家之力要扛下整个石屏县的口粮,也不是容易事!司徒律津还是忍不住的担忧,脸色凝重。 江秋意眨了眨眼睛,说:“当然这里面也少不得要大人您鼎立相助的,您种的那几十亩水稻不也可以收割了吗?难不成我这倾家荡产出人出力的力挽狂澜,您不打算有所表示啊?” “那,那是自然,本官从未打算藏私,那些水稻收上来本来就是打算接济百姓的,如今你既然开了粥场,回头本官让不问全部给你送过去!” “大人啊,听说您严办了王员外一家,他捐出了所有家产免去了他跟他老娘的死罪,如今他的良田千倾归了朝廷,这收上来的粮食自然是充当了军粮,可是他的家产呢?您不会打算中饱私囊吧?” “怎么可能!王府查抄出来的所有金银细软,本官早就登记在册,只等着上缴国库了!” “别,上缴什么国库啊!事急从权,如今这石屏的老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您还墨守成规眼巴巴的上缴什么国库啊!直接拿出来赈灾啊!” 王家几代人的家底累积在那,可不少啊!尤其是他们家粮仓里囤积的陈粮,怎么样够大伙顶上好几天的了! 要不是有这些老底在,江秋意也不敢大包大揽的说要开粥场,她不过是将事情先斩后奏的做出去了,司徒律津没得选,只能跟着她滩这趟浑水! 司徒律津还是犹豫不决,按道理说他堂堂县太爷处理一批抄没的家产,也不是没有那个权力的,只是朝廷的规章制度摆在那可不是留看的,没事的时候还好,万一将来发生点什么,这可能就是敌人拿来攻击太子的由头了。 毕竟如今太子殿下亲临石屏,这样的大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是要被人知道的。而他这个同样复姓司徒的旁支,就再也走不脱太子党的嫌疑,但凡是他犯下的任何一点点过错,都会成为太子殿下致命的污点。 正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太子殿下走了过来,询问了几句,面上不见几分为难,当场就下达了命令:“既然是为富不仁被查抄的家产,那金银没入国库,粮食拿出来送去粥场吧!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这么安排倒是没有任何毛病,即使将来他的政敌打算用这件事情来对付他,不到一千担的粮食够个什么罪?顶多被皇帝训斥几句罢了!根本无伤大雅。 江秋意也没动王家那些金银的心思,给她她还嫌不干净呢!如今有了司徒律津的水稻,王家的屯粮,她该去粥场好生准备一番,明日就可以开始施粥了! 刚刚悄悄的往后撤了撤想趁机开溜,眼尖的太子殿下就将她喊住了。 “谢夫人请留步,本宫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谢夫人帮忙出出主意。” 江秋意一脑门的黑线,这位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八字相克,她越是想躲,他就越是找事! 太子殿下不耻下问:“此番押粮定是万分凶险,夫人可有良策?” 其实太子殿下不一定是没有主意的,堂堂一国储君,千里迢迢的从南秦而来不就是为了护住这十万担粮食么!他怎么可能没有周全的准备?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要试探江秋意,看看她到底能有多聪明? 江秋意对太子殿下的心思不可谓不清楚,可她看破不点破,只问了句顶顶要紧的:“前线当真拨不出人马回来押粮了?杨力大将军得有多爱国?肚子都吃不饱了还在前头埋头苦战呢?” “噗嗤……” 太子殿下笑了出来,一双眼狡黠的看着江秋意,彼此心照不宣。 太子说:“你夫君谢六郎……” 然后他就不说了,江秋意的心被吊到了嗓子眼,几乎都快沉不住气了,可她还是压制住了,说了句:“六郎不是那种能让女人栓在裤腰带上的男人,我也不是那种想拴住他的女人,所以,大局为重!” 说完她自己就跑了,也不管在太子面前这算不算失仪了。倒是太子,出神的望着江秋意离去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说了句:“要是个男人多好!” 司徒律津走近,只听了一截,不由得回嘴:“哪儿像男人了?她性子虽然厉害了些,可明明还是个娇俏的小女儿家的。” 司徒律津看江秋意,只看到她是个令人着迷的女人,而太子殿下看江秋意,却看到了她身上的才华,无关性别,是真心爱才。 是以司徒律津这么一说,太子就嗅之以鼻了:“庸俗!” 当然,被太子批评司徒律津是不敢当场反驳的,只不过自己心里不满的腹议了一句而已。 他的腹议还没完,就听见骚乱的人群中有人柔柔弱弱的喊了他一句:“王爷……” 整个石屏这么甜腻腻的喊他王爷的,只有齐芳!她怎么来了? 第241章局势缓解(四更) 齐芳从人群中走来,今日她荆钗布裙未施粉黛,可身上那股子无风自动的优雅气息却越发让她在熙熙冉冉的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 她走上前来,柔柔的冲司徒律津福了福身子:“王爷,事情办得顺利吗?” 她指征粮,却没有明说,只问事情办的顺不顺利,紧守着大秦女子不得干政的规矩,没有半分逾越。 她向司徒律津行礼后便站直身子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 “嗯,顺利,你怎么来了?”司徒律津拿捏不准齐芳到底是来干嘛的,可他也拿不准太子殿下是个什么意思,也就没有明言他的身份。 “芳儿有些担心大人和秋姐姐,便过来看看。其实来也是白来,秋姐姐那么厉害,那里是芳儿这等无用女子比得上的。她刚刚在人群里,那眼泪说掉下来就掉下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几句话,司徒律津听的直皱眉。太子殿下倒是像听进去了一样,若有所思。 她这话里话外明着是在称赞江秋意,实则是生生的在捧杀她。 一个能用眼泪化解暴动的女人,如何能不让人惊心? 司徒律津听的心里头不舒服,可他也没有多心,见太子殿下似的有意要离去,便将齐芳拉到了一边:“芳儿小姐还是先回去吧,这会子外面乱,你秋姐姐也已经回去了,你要是想见她我让府里头的马车送你去谢家村吧!” “不用了,王爷您尽管去忙吧!不用管芳儿,秋姐姐现在怕也是不得闲呢!姑子庙的粥场大伙可都盼着呢!她肯定少不得要去亲自打点的,往后别说这石屏的十里八乡了,秋姐姐的仁义之名恐怕要万人传颂了!” 齐芳的声音不大不小,语调欢快,几步之遥的太子殿下听见了,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心头漏了一拍,面上却没有半分动容,不过是脸色又绯红了几分,格外的娇俏。 姑子庙的粥场每天都排起长长的队伍,六郎娘带着琦官并着广慈主持安排的小姑子们一块在山门前施粥。 江秋意看过县衙里治栗内使的人口登记本,石屏县大概有八千人口,去掉那些去当了兵的青壮,老弱妇孺不足五千。 要维持这五千人个把月的口粮,凭借着手里头现有的粮食,江秋意不敢把粥饭熬的太过浓稠,只跟一般人家在家的时候吃的一样。 至于干粮,还是玉米杂粮贴饼子,不过这是时节芥菜已经开花了,又老又硬,是不能吃了,便改用了其他一些能挖到的小野菜。 乡下人实诚,他们拖家带口来吃粥时,总会带过来一些自己个能挖到的野菜啊,野蘑菇啊,还有河里面逮着的小鱼。 但凡家里还能吃上一口的,绝不上粥场来添乱,不止没有争先恐后生怕吃不上的发生踩踏事件,还一个个的不敢多要,只求吃上一口不至于饿死就成。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四五天,有一星半点存粮的人家几乎就吃的差不多了,就连谢大郎这个最爱面子当里长的,都混在了吃粥的队伍里。 江秋意一看时机成熟了,干脆将从自家的养鸡场拉了一大批鸡鸭过来,现场烹调。 今天吃的是咸鸭粥,一人一大块玉米面发糕,明天吃的是滑鸡粥,一人一个发面馍馍。 县太爷送过来的新米吃腻歪了没关系,咱开始吃石屏首富王家的屯粮,玉米,小麦,高粱,青稞,什么都有! 人家开粥场都是一碗稀的可以数得清米粒的稀饭就将人打发了,她江秋意的粥场,每天变着法的出新鲜吃食,简直跟坐大桌吃宴席似的! 这边庄稼人吃香喝辣的,那边石屏,临安城手里头攒了一大堆陈粮的商家巨富,大户人家都开始沉不住气了。 手底下的人一波波的混到吃粥的队伍里打探消息,回来的时候全都一个个没出息的吃的肚饱肠肥的。 说是姑子庙的大雄宝殿都被堆满了粮食,石屏县太爷的几十亩水稻收割上来的新米,首富王家的屯粮,估计整个石屏县吃到今年冬天都没关系! 还有谢家的养殖场,一个月就能出五百只鸡五百只鸭,每一只都足足有四五斤重啊!这鸡鸭一上市还卖的特别便宜,就比那河里头的青鱼贵不了多少,等饥荒过去了谁家想吃口鸡肉了,上街上十几二十文钱就能买到! 不错,谢家的小娘子在临安城的菜市肉档租了个档口,专门卖“切割鸡鸭”。一开始人们还一头雾水,什么叫“切割鸡鸭?”。后来人家东西一摆上来就彻底明白了! 这有什么难懂的,不就是把鸡鸭宰杀好了之后,切割成一块一块来卖嘛!往常菜市上有乡下人家散养的鸡鸭卖,那都是活的整只的卖,买回去以后还要自己杀自己褪毛,别提多费事了! 可在人家这,她不仅给你杀好褪干净鸡毛鸭毛,你想买那一块人家都卖!明码标价,什么位置的肉卖什么价,童叟无欺,你想吃鲜嫩多肉的大腿肉呢就贵一点,你要是买那零碎的鸡脖子,鸡爪子这些没有什么肉的部位呢,就便宜点! 而且人家还明说了,她这儿的鸡鸭啊,肉质没有一般人家家里头散养的那么结实,全是圈在笼子里养的,不下地,成天除了吃食就是让它睡觉,所以肉质非常的鲜嫩,公鸡下锅爆炒一下出锅小娃娃都能啃得动! 附带着还免费教你怎么做,那菜谱全是饭店酒楼里没有的,什么宫保鸡丁啦,辣子鸡啦,盐焗鸡啦,咸水鸭,卤水鸭啊,五花八门的,还专门有饭馆为了学她这些菜谱,见天的上档口来买鸡买鸭! 那边开着粥场,这边却还能在临安城铺排着再开一个档口,可见她手里头的财力物力绝对是够够的,要不然呢每天吃掉那么多粮食,愁都快愁死了,还开什么新店啊! 临安城的长孙家是最先开始将存粮按照市价放出去的,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他手里头屯着粮食的商家纷纷放粮,废话,再不放难不成吞在库里头等着蚜虫吃完啊! 第242章可以交差了(五更) 放出来的粮食多了,粮价不止没有按照以往大秦每次征粮后的套路飙升,反而降了,连米店的伙计也不看人衣着招呼了,但凡一个进店的,哪怕你穿的跟乞丐似的,他都拿你当大爷伺候着! 陈粮,成了有钱人手里头的烫手山芋,谁都想及早脱手。 “大人这回可以交差了吧!” 江秋意站在当初六郎买她的那个凉亭下,看着石屏县的粮食铺子纷纷挂牌售卖,不同于不久前的大门紧闭,或者一两家开了门的,也是粮价高过天。 如今这些商家正比着谁比谁便宜,谁比谁先清仓呢! “嗯,我的人乔装打扮,从临安城的粮铺总算是凑够了剩下的三万担粮食。” 倾整个石屏之力,征粮时也只征集了七万担,剩下的那些不打那些富商屯粮的主意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 可手里头有屯粮的人家,和普通平头老百姓可不同,他们大部分有钱有势,逼急了联手捅到长安去,司徒律津的乌纱帽不保是一回事,剩下的三万担,就算是要把老百姓已经咽到肚子里的粮食掏出来,朝廷也会掏的。 大秦宝贝着军队,供养贵族,不苛刻商人,只虐待庄稼人。 撑了十日,刚刚出涡阳关军粮就被劫了,和上一次一模一样的手法,劫持了军粮之后连粮带车迅速在大秦地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连抢夺军粮的地点都胆大包天的选择在了相同地方——涡阳关城郊十里的红树林! 殊不知这一次就不像上次一样神不知鬼不觉了,太子带了人在后面包抄,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万分凶险。那伙人根本就没有打算将军粮带走,躲进了红树林深处的盆地里准备将军粮全数销毁。 当时背后主使尚未露面,可这七万担军粮来之不易,太子当机立断将人抓了,偏偏那些人全都是硬骨头,被抓后大部分挥剑自吻,侥幸存活下来的活口,至今不肯松口。 传回来的书信其中有一条提到了谢六郎,他确实在此趟回援押粮的队伍中,已经是百夫长了,他们本该和那几位士兵一样一早的回到石屏协助征粮的,中途被太子按下,一直在涡阳关外埋伏着伺机而动。 江秋意忍了很久,那天在县衙和司徒律津一番密谈后,人本来都已经走出府衙大门了,还是忍不住拐了回去,问了句:“他,他好吗?” 千言万语,只凝聚成这一句。 司徒律津点点头,说:“太子殿下给我私信中提及,六郎年纪虽小却勇猛过人,忠肝义胆,和同袍亲如手足很有大将之风。” 得了这么一句话,江秋意高兴了好几天,特别的骄傲,比人们口耳相传,说她是观世音坐下仙童转世,专门来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都高兴。 她唯一闹心的事六郎娘和三姐回转了,不出所料果然没能带回来谢四妹。 她入了长孙府,成了长孙扬跟前最受宠的通房大丫头,即使名份上并不光彩,可那一日见娘家人的时候,排场摆的可气派了。穿金戴银不说,身边还有两个专门服侍她的小丫头,那规格比之翠竹半点不差。 三姐和六郎娘说干了嗓子,她也不肯回来。说什么宁愿做有钱人家的丫头也不愿再回去乡下吃苦难受了。还说谢家苛待她,根本没拿她当一家人。 三姐转述的比较委婉,江秋意却知道,以谢四妹的秉性,如今一朝得势,只怕说的不知道要怎么难听呢! 可怜她还在洋洋自得,根本不知道长孙扬不过是图她一时新鲜而已,她那不知天高地厚自视甚高的性子,在那样的豪门深院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得罪人呢! 还有翠竹那边,四妹在光辉的婚宴上跟她夫君勾搭上了,这件事情在谢家村传出去风声是在四妹偷偷摸摸的跟着去了长孙府之后,应该翠竹回过来味了特意找人散播的。 如今四妹的名声在这一片的可真是不好听,六郎娘日日以泪洗面,三姐好几次气不过就跟说闲话的人顶嘴,江秋意却一反常态,只拉了三姐关起自家院门,全当没听见了。 她能怎么样?反驳吗?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啊!而且对于翠竹,江秋意心里头还是很过意不去的。 她对谢家不设防,帮她怀孕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呢,她就热心求了长孙扬的书信让光辉带着去长孙府,要是没有那封手书,他们找上门去只怕也是会被长孙府的大管家轻看,才不会那么尽心尽力的帮他们出面打点。 可一回头四妹就勾搭人家相公,还入了府当通房大丫头,她心里如何能不膈应? 江秋意亲自拎了东西去给四爷爷四奶奶登门赔罪,四奶奶是个妇道人家,平素就是再喜欢六郎一家,那翠竹也是她亲外孙女不是,心里头还是难免生气的,倒不至于给江秋意难堪,不过是不像往常般待她热乎了。 倒是四爷爷很通透,只说这件事也不能单单怪四妹,一个巴掌拍不响,那长孙扬看着道貌岸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要不是翠竹娘贪图荣华富贵,翠竹又先被他占了身子,四爷爷是怎么都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江秋意好一番道歉,却仍旧没能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倒是光辉媳妇回了家,在里屋听见了就出来帮江秋意说话。 她得了江秋意那副方子,每日仔仔细细的调养着,已经许久不曾发病了,人也就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怕见生人了。 “奶奶,您别生气了,辉子也说这事不能怨人谢四妹,那长孙大老爷是个情场里的老手,他要是瞧上了谁啊那怎么都是要弄到手的。长孙府有好几房的姨太太,勾心斗角的肯定是免不了了,如今四妹进了府,她和俺姐好歹也算得上半个娘家人,她俩互相扶持着在长孙府也有个照应不是!” 邵蝉儿是典型的三从四德下教养出来的女子,在她心里这件事情跟江秋意所看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243章姨奶奶难产了(六更) 江秋意觉得自家的小姑子勾引人翠竹的相公了,再怎么说都是他们家对不起四爷爷四奶奶和翠竹,哪怕这里面肯定还少不了长孙扬那混蛋的事! 可邵蝉儿看这件事却不一样,翠竹一个人在长孙府常年累月的也没个人帮衬一把,如今四妹进了府,相比长孙扬其他的妻妾,她俩好歹算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彼此之间更能相互扶持。 四奶奶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缓和点,其实她何尝不知道怪不着秋丫头,甚至四妹也不应该承担那么大的责任的,那长孙扬就不是个省心的! 邵蝉儿这边正给江秋意添茶呢,她从家里来的急,早上在小作坊侍弄小鱼干,一身的鱼腥气也没来得及换衣裳,这会子邵蝉儿闻着了,忍不住就干呕起来,最近她胃口不好,也没吃啥,可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吐。 “咋了咋了?可是受凉了胃里头不舒服?”四奶奶连忙上前,邵蝉儿懂事乖巧,进了谢家的门是当真拿她老两口当自己的亲爷爷亲奶奶伺候的孝顺的,四奶奶别提有多心疼她了! 就是四爷爷也忍不住问了一嗓子:“这是咋啦?这几日你就吃不下饭,莫不是打临安城回来的时候中暑了?辉子也真是!道上这么热,巴巴的送你回来干啥?俺跟你奶身体硬朗着呢,那用得着你伺候,他这不是折腾你嘛!” “爷爷,不怨辉子是俺自己要回来的,辉子那头如今正是最忙的时候,十天半个月的也不能来家一趟看看您二老,他一想起来您二老跟前也没个人照应心里头就慌的紧。” 蝉儿干呕了一会便舒坦了,开始细细的解释:“俺回来了虽不顶什么大用,可好歹您二老想喝口热茶就不用自己烧了,辉子也能放心踏实的做事,他在秋姐姐这可不止拿了顶高顶高的工钱,每个月还有分红呢!” 这一番话说的老人家眉开眼笑的:“怎就不顶用了,俺们蝉儿别提多好了!乖巧懂事,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走到哪儿人家都说辉子有福气,娶了个会疼人的媳妇!” 这话倒不假,蝉儿对光辉可好了,真心实意,体贴入微,就算谢光辉是百尺钢也早就化成绕指柔了。 这两口子如今蜜里调油的,尤其是蝉儿不犯病了以后,整个人神采奕奕的,成日里笑脸迎人,别提让人瞧了心里头多喜欢了。 这么一想,江秋意眉心一动,试探着说:“蝉儿,要不我给你看看吧,干呕不是什么大毛病,不过还是看看好点,省得四爷爷四奶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成日里担心你。” 老两口心思没有江秋意那么活泛,也就没多想,权当这丫头是想卖乖了,四奶奶噙住笑,白了江秋意一眼,算是将谢四妹的事彻底揭过去了。 江秋意会意,给邵蝉儿把起脉来就更细心了,仿佛确认了几次,江秋意趴在邵蝉儿耳边问:“是不是小日子一直没来?” 邵蝉儿点点头,她身子有毛病,小日子一直不准,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没有一次拖过这么长时间!上个月就没来啊! 心里头隐约有个想法,狐疑的看着江秋意,见她笑的跟只偷腥的猫似的,不怀好意却又满心欢喜,邵蝉儿当场眼泪都快出来了。 “恭喜四爷爷四奶奶,是喜脉,二老很快要抱重孙四代同堂了!” “真的?” “嗯!千真万确,一个月有余,应该是在临安城怀上的,四奶奶还是您老高明,送去临安城的是蝉儿一个人,接回来的可就是两个人了!要不怎么说姜是老的辣呢!” 知道四奶奶不再怪罪,江秋意也就大胆的开起了玩笑来。 四奶奶啐了她一口,直说她没大没小,不过也真是欢喜的不知所以了,一个劲的拉着蝉儿,嘱咐她往后家里头的活儿千万不要再下手了,想吃什么就跟她说,她去买,去做,一定要将他们老谢家的重孙养的肥肥胖胖的才好! 邵蝉儿刚开始的激动兴奋过后,眼神开始冷下来,甚至有些慌张,最后借口送送江秋意,将她拉到了墙角仔仔细细的询问起来。 “秋姐姐,俺的病会不会传给孩子?”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家里头从没有其他亲人得过这个病,那你的病就不会传给孩子,不过是你奶奶去世对你的打击太大,导致了你七情失控,伤了心智。这段时间你吃我开方子效果很好,可见却是是情绪失控导致了你的病发,并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自然就不会再带给孩子!” 江秋意说的仔细,邵蝉儿的脸色太害怕,她非常清楚这些病的痛苦,先不管生下来一个有病的孩子会不会被光辉嫌弃,就是她自己,也绝对不想孩子将来再受自己受过的这份苦。 说完却又忍不住问:“四奶奶和四爷爷还不知道你有病的事情吧?” 邵蝉儿难为情的点点头:“俺没敢告诉二老,一来是怕他们知道了会嫌弃俺,二来是光辉也担心二老知道后日夜提心吊胆的害怕。” “如今你的病情虽是稳定下来了,可女子有孕本身就情绪波动大,我觉得等过了头三个月胎像稳定了,你还是寻个法子去临安城跟光辉在一块好些,在自家的男人身边你心神安定下,对孩子好对你自己也好,也避免了万一孕中发病吓坏老人家!” 江秋意思虑周全,邵蝉儿也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可听完她又避免不了要担心害怕,紧紧的抓着江秋意的手,就像那时候抓着救命稻草一样。 “姐姐,您一定要帮帮俺,按俺想给光辉生孩子,他对俺这么好,也不嫌弃俺有病,甚至还隐瞒他爷爷奶奶,俺一定要给他们老谢家续上这香火,哪怕豁出去命都成!” 江秋意动容,宽慰她:“胡说什么!我可是千金一科的圣手!漫说整个大秦,你就是翻遍整个天下也决找不出另外一个比我医术更好的产婆了!你安心养胎,什么都别想,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生下孩子的!不要胡思乱想!” 这边正宽慰着邵蝉儿,那边急匆匆的飞奔而来一匹骏马,进了村都没缓下速度,远远的看见江秋意就喊:“谢夫人救命!谢夫人救命!我们家姨奶奶难产了!” 江秋意定睛,那不是跟在长孙扬身边的家丁吗? 第244章临安长孙府(一更) 听清楚了原委,江秋意一翻身便利落的上了马背,只说了句:“劳烦小哥去趟我家跟我婆婆说一声,我去长孙府给你们的五姨奶奶接生去了,记住,好好说话,切莫吓着我婆婆!” 江秋意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里颇有几分男子的刚硬,长孙家的家丁顿时心中一阵机灵,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善得罪这位夫人了。 可她仍旧翻身上马,二话不说就准备去救人。 长孙家的家丁说是谢四妹嫉妒原本的通房丫头喜鹊儿怀有身孕,被老爷扶了当五姨奶奶,所以将姨奶奶推到了荷塘里,五姨奶奶呛了水,这会子早产加难产,眼看着就要大小都保不住了! 胯下的马是好马,估计长孙府的家丁中途换过马了,江秋意一路飞驰,马儿还是跑的飞快。 从石屏官道马不停蹄的赶到长孙府,江秋意到的时候正好是第二天的凌晨,她上前敲门时自己灰头土脸的,赶路赶的发髻凌乱,跟街上的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偏偏心急如焚的等在大门口的大管家,一眼就将她认了出来,连通报都不用直接就将人领进了府。 长孙府很大,石屏首富的王家跟这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可江秋意却没有像四妹或者翠竹当年头一趟进长孙府似的,惊讶到下巴都合不上了,看哪拿都是新鲜惊叹。 大管家赵忠四十出头,是长孙家的家生奴才,从小家丁到姨奶奶都得卖他三分面子的大管家,他花了四十年!是以看人的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如今他看着谢家的小娘子,终于明白自家爷为何念念不忘的想把这小妇人搞到手了。 她与众不同!单单那份从容淡定,不被富贵荣华迷了眼的心智,就不是这府里头的庸脂俗粉能比得上的! 江秋意跟在大管家身后走着,可她越走面前的景象就越豪华气派,长孙家再有钱,五姨奶奶也是不会住在这等豪华规格的住院的,是以,她停住了脚步,脑海里浮现出长孙扬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头一震恶寒。 “大管家,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赵忠回头看那小娘子已经停住了脚步,觉着不编排个很好的理由,她是决计不会再往前一步的,爷可说过了,得将这位当成府里头未来的姨奶奶伺候着! 是以,他笑眯眯的上前很恭敬的禀报道:“小娘子,咱们爷说了,倘若您来了先去一趟书房,与他详谈一番要怎么救治五姨奶奶,好让他心里头有个底,回头老太爷问起来也能说清楚,不叫老太爷挂心。” “大管家,你们爷这话就不对了吧!” 江秋意看着赵忠刻意奉承的态度与之前他们来临安城办事时可谓是大相庭径啊!当时有长孙扬的手书在,他办起事情来倒也是尽心尽力,可却没有今日这么恭敬巴结。 还有他对自己称呼,“小娘子?”从前他不都是喊谢夫人的么? 心里头隐约有个不好的预感,江秋意的脸色就更冰冷了:“产妇我都还没见着呢,我跟你们老爷谈的什么劳什子救治?我不去书房,你们要真想让我替五姨奶奶接生,就快点带我去五姨奶奶的住所!” 江秋意心里是着急的,虽然她并不认为真的会是四妹将人推到荷塘里去的,但是豪门深院的,诬陷栽赃这种事情层出不穷,四妹刚刚进府,哪怕有长孙扬的三分宠爱,依旧是无权无势,想证明她的清白可不容易。 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产妇,来的路上也想过了,要是情况当真如那家丁说的那般紧急,长孙家的人怎么会舍近求远,大老远的派人到石屏去把自己弄过来?这一来一回的就不怕大小不保吗? 如今看来,江秋意隐约也明白了一点,只怕这长孙扬也是憋了一肚子坏水,他找自己过来,接生是一回事,那些个龌龊的心思只怕也是占了一大部分! 这么一分析下来,江秋意心里头的反感恨不得甩手走人,可四妹还在人家手里头呢!再说了那产妇是个什么情况,她大老远的跑这一趟,也不能不管人家啊!医生的天性让她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扭头就走。 赵忠被这小娘子这么伶牙俐齿的一驳,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可他到底是个老练圆滑的,当场又说:“既然接了您来,那肯定是指望您能妙手回春救我们五姨奶奶一命,再不济保下她肚子里头的小公子也成啊!” 长孙扬没有下死命令一定要将这谢家的小娘子诓到书房去,只说她要是察觉了不愿意,就随了她,切莫勉强。还是他们爷睿智,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出! 要按赵忠的说,以他们家爷的家世地位,再加上那风流倜傥的堂堂相貌,这些个女人哪有谁见了他们家爷不腿软的?四姨太太不就是在绣房跟了爷的,新来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丫头更不堪,直接跟了爷钻了小树林! 这位主,都登堂入室直奔长孙家的家主正院了还不愿意走了?真是不惜福! 心里头虽然这样想着,可赵忠面上却没有露出一星半点,还是笑眯眯的带了江秋意走了另外一个方向。 长孙家子嗣并不单薄,氏族贵女出身的大夫人膝下一子一女,血统高贵能继承家业的嫡长子今年都十岁了。二姨奶奶,三姨奶奶也都有孩子,她们还都是出身不低的官家小姐,不过都是庶女,出身没有大夫人尊贵罢了! 五姨奶奶这种通房丫头提上来的,即使生了小公子,血统也不够尊贵,并不能得长孙家的看重,这一点府里头谁不跟明镜似的? 要不是闹出了谢四妹争风吃醋残害长孙家子嗣这一出,这五姨奶奶生没生,生男生女,在府里头根本无关紧要! 这事一出,长孙扬当场就乐了,他还愁没什么名目能将谢家的小娘子诓到手呢!这不是老天爷也在帮他了么! 第245章你推她了吗?(二更) 赵忠没有软硬兼施的非要江秋意跟着去书房,倒让江秋意小小吃惊了一把,她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打出长孙府去呗!难不成他们还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啊! 赵忠一路将她领到了五姨奶奶住的西厢房,这边的规格和主楼那边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可见长孙府的尊卑等级制度是很森严的。 五姨奶奶的院子里,谢四妹正跪着呢,也不知道跪了多长时间了,整个人虚弱的想往地上一滩,旁边立马有小丫鬟拿着小皮鞭往她后背上一抽,抽的她差点没疼死过去,立马又跪直了。 谢四妹在家的时候没少惹江秋意的讨厌,可她到底是六郎的姐姐!六郎娘更是怜惜她打娘胎里出来体弱,从小将她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今日要是看见她被长孙家的人这么糟蹋,不知道该心疼成啥样了! 心里头窝起了火,那小丫头第二鞭刚想抽下去的时候,江秋意一个箭步就夺了她手里头的小皮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一发力就将那毫无防备的小丫头推得狠狠的栽了个跟头。 小丫头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刚想骂娘,江秋意一皮鞭就甩在了她面前,吓的她连声尖叫。 “放肆!哪儿来的疯婆子敢在长孙府撒野!” 说话的是三姨奶奶,五姨奶奶这摊破事,大夫人压根就瞧不上眼,二姨奶奶仗着进门时间比她早,一甩手也不管了,还在爷身边吹枕头风,将这破差事往自己头上扣! 谁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最晦气的?何况还是五姨奶奶这种低贱的奴婢生孩子,她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即使再是庶出也比是四姨奶奶,五姨奶奶这些个贱人不知道高贵多少倍! 如今沦落到要来看护五姨奶奶生孩子,这里头少不了二姨奶奶那个贱人在背后坑她,可罪魁祸首还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丫头!进了府就不安生,跟那个眼皮子浅的只能看见爷的雨露之恩的五姨奶奶来来回回的掐架,明里暗里斗了多少回? 如今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害得自己得上这来给那个小贱人当门神,三姨奶奶心里头怎么能不窝火? 江秋意没有理那个掐腰叫嚣的女人,而是弯腰去检查谢四妹的伤势,哪知她却不领情,一把就把她的手甩开了:“干嘛?你来看俺笑话了是不是?你现在心里面一定很得意吧!俺沦落成这个样子,你看了是不是特开心?!” 叹了一口气,看谢四妹还有力气惦记自己那点可笑的尊严,可见伤的并不是十分的重。 “我只是在想,你阿娘和你三姐要是瞧见了你今日这个模样,该有多心疼?” 一句话,让原本死死咬着牙关的谢四妹终于忍不住破了功,眼泪大把大把的掉出来,可她就是硬撑着不肯哭出声音来。 “你推她了吗?” “没有,俺当然没有,俺推她干啥?明明是她自己脚滑掉进去的,俺想去喊人来救她,黄鹂她们就跑出来押着俺,说是俺将五姨奶奶推下荷塘的!” 谢四妹尖叫起来,还是这一套说辞,可不管她说的再怎么歇声抵里,就是没有人相信她! “嗯,好,不是你推的就好,起来,不是你推的你在这跪个啥劲?人往你头上扣屎盆子你就认栽啊!傻不傻!” 江秋意说着就过去扶谢四妹,这一回谢四妹没有反抗,她惊讶的说不上话来,从前在家,她可是没少得罪江秋意,她们的关系简直就是水火不容的,可摊上这么大的事,自己一句没有,她居然毫不怀疑的就信了? 不止谢四妹惊诧不已,连被无视的三姨奶奶也是气的直发抖:“你!你!谁让你扶她起来的!她个小贱婢蛇蝎心肠的残害长孙家的子嗣,府里头没有将她千千刀万剐算是便宜她了,你竟然敢扶她起来!” 那边喊的嗓子都快哑了,最后几个字都破音了,江秋意还是不看她,只问谢四妹:“你签了卖身契了么?” 谢四妹摇头,上一回她娘和三姐来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不要签卖身契,这府里头给她什么东西都不要按手印,她不识字,有可能他们会坑害她。 谢四妹一开始嗅之以鼻,心想她娘真是小肚鸡肠,长孙府什么样的家世,坑害她一个乡下丫头干什么?不过她又仔细一想,她娘来的这么急,肯定不会想的这么细,卖身契的事情一定是江秋意交代的。 她虽讨厌她甚至憎恨她,却对她的行事作风还有缜密的心思,不得不佩服的。于是她很留心,文书一类的东西绝不沾边,进府的时间又还不长,这事就一直拖着。 得了谢四妹的准信,江秋意心里头就有谱了,回过头来看着那趾高气扬的贵妇,冷冷的说了句:“她又没卖给你们长孙府,依然是自由身的平头老百姓,你们打死她可是要偿命的!” “那这贱蹄子害了我们家五姨奶奶,一尸两命就不用偿命了?” “你家五姨奶奶一尸两命了?那你们家老爷还大老远的把我从石屏接过了干嘛?他脑子被门挤了?让我过来给尸体接生啊!” “哈哈哈……小娘子好一张伶牙俐嘴啊!” 长孙扬自打接到江秋意入府的消息后就一直等着,在书房坐等右等,美酒佳肴都准备好了,就是等不来佳人,一猜就知道赵忠果然没能将人诓进书房,笔直的冲五姨奶奶的西厢房来了。 上来就瞧见江秋意目中无人的推翻了打谢四妹的小丫鬟,那嚣张泼辣的架势啊,真叫自己喜欢到心坎里了! 这会子有心在三姨奶奶面前护着她,叫她也念着爷的好! 长孙扬本就有心显摆,今日穿的这一身衣服啊,纯白的底色泼墨的花纹,锦绣的金镶边,腰间束着九孔连环玉带,发束金冠脚踩乌金缎面高靴,他养尊处优皮肤白皙,配上那一脸的流里流气,就跟那戏文里的西门大官人似的! 第246章最适合干坏事了(三更) 江秋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偏偏谢四妹看着长孙扬的视线如胶似漆的落在她们这边,顿时心花怒放的恨不得扑过去哭诉自己的委屈! 谢四妹被打懵了神志不清,三姨奶奶却瞧的真真的,她们家老爷那哪是在瞧谢四妹啊!分明是在看她身边那个脏兮兮的小娘子! 嘴角抽了抽,爷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特了?那小娘子明明束着发,一看就知道是嫁过人的主,蓬头苟脸鬓发凌乱,活像闹饥荒时大街上的流民,一脸的灰都都看不清原本的长相! 她家老爷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啊,三姨奶奶平素是再清楚不过的,但是口味这么独特还真是头一遭,三姨奶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屑的勾了勾嘴角,似乎是在极力的压制内心的反感。 可压了半天,她也没压住,还是走了过来:“爷,这位小娘子好生无理,咱们长孙府可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岂能任由她这么目中无人的闯进来,轻易的就替这个罪该万死的小贱人开脱?” 长孙扬也是存了心想看江秋意如何应对,他对这个小娘子总是异于寻常女子的反应简直是百看不厌!她在临安城办下的几桩大事,赵忠描绘的有声有色的,勾的长孙扬直懊恼当时没有跟着回来亲眼瞧瞧。 如今入了寻常女子都要怯场的长孙府,她到是淡定的跟逛菜市似的,三姨奶奶横加指责,她也不恼,只拿一双凌厉的黑眸睨了她一眼,极度不屑。 “怎么,难不成三姨奶奶还想拿我治罪啊?我干了什么了我?长孙老爷请我来,是给五姨奶奶接生的,据说五姨奶奶的状况可不大好,屋里头的血水那是端出来一盆又一盆的,怎么,三姨奶奶忙着治罪不先救人,难不成是不想五姨奶奶有命生下长孙家的小少爷或者小小姐了?” 三姨奶奶的一听,连忙去看长孙扬的脸色,即使他们家再不看重五姨奶奶的这一胎,可孩子下了地到底还是复姓长孙,是正儿八经的主子,除了正室大夫人,她们这些个姨奶奶出身的见着了还得礼让三分呢! 长孙扬的眼睛恨不得长在那小娘子身上了,三姨奶奶见他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气势便又回来了。 “哼!你这个毒舌的妇人休要在这儿挑拨离间,长孙家的妻妾们都是全心全意侍奉老爷的,素日里亲如姐妹,我怎么可能不盼着五姨奶奶好!你休要胡说!倒是你们家谢四妹,亲手将怀着身孕的五姨奶奶推到荷塘里去,那是多少人亲眼看见的,即使她没有卖身给我们长孙府,可杀人偿命,她也逃脱不了罪责!” “杀人偿命?人死了吗?三姨奶奶,你说话好歹忌讳点,里头的五姨奶奶万一活下来了,知道你一口一个一尸两命,一口一个杀人偿命的诅咒她,恐怕你们这亲如姐妹的姐妹情谊就要到头了!” 说着,江秋意就不再管三姨奶奶那个无理取闹的,而是看着长孙扬:“长孙老爷,一句话,您到底是让我过来接生的还是找我过耍猴的?痛快点,我没工夫跟你们在这磨叽!” 长孙扬一听这话就乐了,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哪个女子敢在他面前这么吆三喝四的,再看看那俏娘子玲珑曼妙的身段,这清冷凌厉的声音辗转承欢起来不知道会不会变了腔? 他这会子心思全都在那龌龊事情上头,自然是美人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巴不得什么都顺着她,先将她哄开心了才好!摆了摆手示意三姨奶奶不要再说了,长孙扬清了清嗓子,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人命关天,还是先让这位俏产婆进去替春梅接生吧!” 即使故作深沉,可在称谓上他还是轻佻的挤眉弄眼,江秋意不理他,只叮嘱四妹:“在这等我,你又没犯事用不着任打任骂不敢还手,她们再敢打你就打回去!胳膊腿打折了我替你赔汤药费!” 说着,还横眉冷对那三姨奶奶,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生怕自己一进去了四妹又被罚跪鞭打。 三姨奶奶气结,长孙扬却笑的心花怒放,她也就只好隐忍着不发作了。 江秋意进了屋才发现所谓的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情况万分凶险了,五姨奶奶喊破了嗓子孩子也下不来,全都是瞎扯淡的! 这位五姨奶奶,可不是好端端的在床上躺着嗑瓜子么!哪里有半点难产的样子?还有屋子里这断断续续的叫喊声,居然是从一个小丫鬟嘴里发出来的。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正弯着腰完热水盆里放红曲,一盆清水一眨眼就变的了红彤彤的,不仔细看还真跟血水没什么区别。 估计是知道没有人会真的关系她生没生,外头又有三姨奶奶的坐镇着,哪怕是产婆来了想替她接生,三姨奶奶的也不会轻易放进来的,谁叫她们平日里就不对付呢!三姨奶奶的巴不得自己难产死了才好呢! 所以,五姨奶奶笃定了不会有人推开她这充满血光的晦气的产房的门,再加上她一不小心掉进了荷塘里还让正好路过的谢四妹那个贱蹄子背了黑锅,那她这难产的戏肯定是要好好演的! “王婆,你那血水弄好没有,弄好了就泼出去,记住了哈,去泼水的时候表情惊慌一点,就说我快不行了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了,让三姨奶奶把那个贱蹄子打死算了!还有红儿啊,你倒是叫的凄惨一点啊!叫的跟猫儿似的,这是在生孩子,不是在发春!” 得了吩咐的两个人正准备行动呢,一回头就看见屋里头多出了一个人,还披头散发浑身灰尘的,当场吓的尖叫起来。 “行了,别叫了!” 江秋意气结,风风火火的赶过来这一趟,还以为真的有产妇人命关天呢,没想到只是一场深院宅斗而已。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那三人惊恐的围成一团,全拿那见了鬼似的眼神看着江秋意,江秋意灵机一动,瞧了瞧外头阴暗的天色,今个乌云蔽日,恐怕还会又雷阵雨。 这种天气,最适合干坏事了! 第247章这可怎么好?(四更)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可是你压到我了,我就抓着你的衣袖从荷塘里爬出来了!这是哪儿?为什么外面那些人都看不到我?你们却能看得到?” 江秋意拨弄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她赶了的路,除了一脸的尘土就是嘴唇上毫无血色,再加上刻意将话说的十分缓慢,那古怪的语调让人毛骨悚然。 果然,屋里头那三个女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就尖叫起来。 “啊……” 可产房里有女叫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外头的四妹正柔柔的倚在长孙扬的怀里头,长孙扬一边给她拍拍后背压压惊,一边很关切的问着她家里头的情况。 三姨奶奶手里头的绢帕都快搅碎咯,恨不得过去一巴掌拍醒谢四妹那个油蒙了心的小贱人,老爷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偏偏她还跟个白痴似的,问什么答什么!不一会,连江秋意平时最拿手做什么菜都问了出来! 外头的人各有各的鬼心思,谁还去管屋里头是一个女人在叫还是三个女人在叫啊! “别叫了,再叫我把你们都拖回荷塘里陪着我,那地方好冷,好黑啊!天天,好难受啊……” 她学过太空舞步,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故意在地面上倒着划着走,那个年纪稍微大点的老婆子,一看这女人跟没有脚似的直接在地上飘,当场就吓晕过去了。 至于五姨奶奶和她的小婢女,则吓的浑身哆嗦,红儿不管不顾的直接爬到了五姨奶奶的,和她紧紧的抱在一起,哆嗦着嘴唇说:“后院的荷塘,从前就淹死过好多婢女,姨奶奶,这个,这个肯定也是……” 要不怎么说这些深宅大院的去焚香礼佛的人特别多呢!他们一个个的心里头哪个是没有鬼的?光天化日的就能吓成这样,可见平时是没少干亏心事啊! “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脚下踩滑了才会掉下去压着您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绕过我吧!以后初一十五的,我一定给您上香!再不然我回头上庙里给您立个长生牌位去,您饶了我,千万不要拉我下去啊!” 五姨奶奶从小长在长孙家,这个家里头有多少龌龊事,她不是不知道,荷塘里有多少冤魂,估计府里头没人能数得清!所以,她一想起来自己还一头栽进了那水里,恶心的恨不得把刚才吃进去东西都抠出来吐掉! 江秋意勾唇,差点没憋住笑出身来,就听见和五姨奶奶挤在一张的小婢女叫了一声:“姨奶奶,你,你怎么吓尿了!” 额前的碎发拨开,江秋意定睛一看,那哪是尿了啊!分明就是羊水破了!再顾不上捉弄人,上去就抓住往五姨奶奶的肚子上摸,吓的她连声尖叫着后退。 “啊啊啊……别抓我啊!” “行了行了,别叫了!大白天的哪来的鬼啊!我是人,是产婆,你们家老爷找来给你接生的!你不信摸我的手,我的手是热的,你见过哪只鬼的手是热的啊!” 五姨奶奶还是吓的直哆嗦,因为有孕而明显水肿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倒是她身边的红儿壮着胆子哆哆嗦嗦的摸了江秋意一把。 “姨奶奶,热的,是热的!是人,真的是人!” “混账!你个贱蹄子不要命啦!装神弄鬼的吓唬我!你可知道我……啊……啊,好痛啊,肚子,肚子……” 五姨奶奶话还没说完,已经疼的在直打滚了。 红儿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哪里懂这些,当场吓的腿都,一个劲的给她家姨奶奶揉肚子:“姨奶奶,姨奶奶……” 江秋意瞅了眼五姨奶奶的肚子,看这样子是足月了,肚子这么大,恐怕这孩子还真的不太好生。 “你,红儿是吧?别揉了,你家姨奶奶马上要生了,出去烧热水,越多越好,剪子,火酒,蜡烛,干净的汗巾,裹小娃娃的抱被,这些东西应该早早的都备下了吧?快些去拿出来!” 说着她便一把将红儿从拉下了,捞了个枕头塞在五姨奶奶,将她的蜷缩着的身子扳正,很严肃认真的告诉她。 “我装鬼吓你的事情回头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再跟我慢慢算吧,眼下你一定要听我的,我是产婆,接生孩子我很在行的,你要是是想后半辈子荣华富贵看着孩子长大,就听我的!” 五姨奶奶这会子已经疼懵了,脑子里不清楚,被江秋意扳正过来的笨重身子,原本已经疼的不能伸直,可后腰上多了个软绵的枕头之后,她又缓过来一丝力气,当场一脚就踹在了江秋意的心窝上。 “滚!你一定是那几个贱人派过来害我的!王婆说我还得七八天才生呢!你现在给我接生,可不是盼着我的孩子早产不足月夭折掉么!你想害我!我不生!我的孩子还没到落地的时间呢!” 这里面存在一个普遍的误区,十月怀胎十月怀胎,在医疗技术落后的年代,人们普遍认为胎儿要在母体中待足十个月才能落地,就跟美凤似的,小十安当时也被认为是早产,其实并不是,但凡是过了37周的孩子,就算是足月儿了! 五姨奶奶的肚子不管是从宫高还是腹围,早都超出37周孕肚该有的样子了,她自己说的还有七八天才满十个月,也就是说她的孩子至少已经40周了,这个时候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再说了,羊水都破了是她说不生就能不生的吗? 江秋意揉着自己的胸口,人常说为母则刚,说的真是一点也没错!五姨奶奶这阵痛来的猛,却还能使出这么大劲头踹她一脚,完全是出于保护自己孩子的本能。 这么一想,江秋意开始满心愧疚,不穿大白褂太久了,害她连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都丢了,居然装鬼去吓唬一个孕妇?真是胡闹到了极点! 回头她要真出点什么事,江秋意肯定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她心里头着急,可五姨奶奶死活不让她靠近,这可怎么好? 第248章接生(五更) 江秋意正急的团团转呢,五姨奶奶的阵痛一波一波的袭来,频率越来越高了,不用看也知道宫口已经开了,她憋着气,就是不让江秋意靠近。 “老爷,老爷,您快来救救喜鹊啊,好痛,我好痛……” 听得她神志不清时还在拼命的呼唤长孙扬,江秋意心念一动,知道该怎么劝了。 “姨奶奶,你家老爷就在外面呢,这孩子肯定是知道他亲爹来了才着急着出来,你把他生下来抱出去给孩子他爹,他肯定是头回抱刚刚出生的孩子,他会喜欢他的,往后这个孩子在他爹心目中的位置就会不一样的!” 女人生孩子晦气,一般当爹的都是孩子下生一两天之后才抱孩子的。 这一句说完,五姨奶奶那张满是细汗的脸果然怔了一下,显然是动心了。江秋意再接再厉,继续劝她。 “而且你肚子这么大,孩子肯定也很壮实,我是产婆绝对不会看错的,这孩子已经足月了,只不过提前几天而已,生下来绝对健健康康的,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真的?真的?老爷真的在外面?” “你不信就让红儿出去看一眼。” 那个叫红儿的小丫头果然就跑到门边,打开一条门缝看着了立马过来跟她家主子报告。 “姨奶奶,真的,真的,老爷在外头呢!大夫人生少爷的时候老爷都没在产房外面候着,咱府里生孩子能惊动老爷亲自过来瞧的,就您独一份了!要不怎么说,老爷还是最疼爱姨奶奶的呢!” 几句话成功的将五姨奶奶已经崩溃的情绪拉了回来,她脑子里灵活的盘算着,可她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了,想的可不像红儿那么简单。 今日她自己个失足掉进荷塘,然后将错就错诬陷谢四妹,老爷要是不来,她孩子没落地还能想办法糊弄过去,可如今老爷就在外头呢,府里头那几位主知道了可不会安生,她们会瞪大眼睛挖她的把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放过的。 要是被她们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动了胎气,一开始说什么难产啦泼出去一盆盆血水啦,全都是作假的,那她这个五姨奶奶可就当不下去了。 眼下,她这孩子就算是再不足月,也得生! “你,你真的会接生?” 五姨奶奶忍着剧痛,还是不肯轻易相信江秋意会接生,瞧着她的年纪和身段,自己有没有生养还是两回事呢!怎么就敢给人接生? 江秋意点点头,因着心里头的愧疚,她的态度又比平时严谨上许多,她走了过来,执起五姨奶奶的手,态度诚恳而认真。 “我为之前装鬼吓唬你给你道歉,现在起我们忘记之前的不愉快,你只要记得,我是产婆,是来帮你把孩子平平安安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你要相信我,按照我的话去做,我让你用力时再用力,我让你憋气你一定要憋住!” 她的眼睛,有种收服人心的魔力,更莫名的就使人心安,五姨奶奶不由自主的点点头,而后阵痛又将她的神志夺了去,她只能疼的一个劲的尖叫。 “红儿快准备东西!多找几个人搭把手,手脚麻利点,你家姨奶奶马上就生了!” 江秋意说着已经将五姨奶奶的身子扳正,让她平躺着,抽掉了垫在她后腰上的枕头,扯过一床锦被折叠好,铺在床上,再将五姨奶奶的上半身挪过去躺在那上面,这样一来,她的上半身便有了一点的高度,能使她在疼痛中舒服些。 扯掉了五姨奶奶的里裤,替她检查了一遍宫口,果然已经开了六指了,外头的火酒送进来之后,她便用火酒简单的给自己的手消了消毒,再将手伸进去产道里摸一摸孩子,可这一摸,却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孩子,竟是臀位! 五姨奶奶有孕后一直拼了老命的大补,她自己个长胖了三圈不说,肚子里的孩子也大的离谱,再加上又是个臀位! 没有任何仪器的帮助,江秋意的心开始犯怵。 倘若这个孩子的体重在七斤以下,又有现代那些B超仪器的协助,能一目了然的看清楚孩子在肚子里是单臀位,盘膝坐,单腿或者双腿直立的臀位,那么她还能胸有成竹的将接生出来。 如今,她就跟瞎子摸象似的,什么也看不着,只能凭借多年的临床经验,开始摸五姨奶奶的孕肚,一寸一寸,仔细的辨认着孩子的姿势。 当然,这个过程对五姨奶奶来说是个很大的折磨,江秋意的手要很用力的在她的孕肚上按压,一直到摸着肚子里孩子的轮廓,才能确认他的姿势。 “啊,啊,你,你干什么?” 阵痛已经让五姨奶奶半条命都没了,江秋意这一通乱摸,无疑是加剧了她的痛苦,她伸出手死死的扣住江秋意的手腕,死活不肯再让她碰。 手腕上被五姨奶奶尖锐的指尖化抓破了皮肤,疼的钻心,江秋意却无暇顾及,她定定的看着五姨奶奶,尽量云淡风轻的说:“孩子胎位不正,我给你压压,让他乖乖的先露头,有点痛,你忍着点,没事的。” 一听胎位不正,五姨奶奶几乎都要炸起来坐直身子了,可偏偏江秋意的眼神那么笃定,仿佛这种事情,她已经应对过千遍万变,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五姨奶奶怔怔的松开手,只觉得那双眼睛,当真是有魔力,你看一眼她眼中的笃定,就能跟着心安。 当然,已经开始分娩的胎儿,根本就不可能再扳正胎位了,只是大户人家讲究,但凡不是头先出来的孩子,都被视为不祥,哪怕是正室所出都不会为家中所喜,何况还是五姨奶奶这样的出身。 江秋意不想吓到产妇,故意隐瞒了臀位的事情,只专心的摸骨确认姿势,好容易确认了,眉头才松了下来。 幸好,是单臀位。胎儿臀部朝下,双髋关节屈曲,双膝关节伸直,而五姨奶奶骨盆腔宽大,虽然凶险,可自然分娩也不是不可能的。难就难在,她孕期吃的太好,孩子实在太大啊! 第249章协商(一更) 慌乱的心情持续不了片刻,江秋意已经自己收拾好了心情,长孙府的婆子们送进来东西后又全都退了出去,五姨奶奶的身份,生产时身边一个婢女一个稳婆伺候着,再多一个人超出她应该的规格了。 这正好合了江秋意的心意,她巴不得跟前没人看着她呢!因为她接下来要用到的接生方式,恐怕不是这里的人轻易能接受的。 单臀位又称伸腿臀位,五姨奶奶的孩子在肚子里是两腿伸直的,这种情况在臀位分娩里算是比较幸运的了,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是由于胎儿的臀部通常比头部要小,所以下降时可能比较快。 这边宫口已经完全开了,江秋意单手接住了孩子的臀部,为了让孩子更好的分娩出来,她拿出剪刀精准的进行了产道侧剪,直到娩出达脐部时吩咐五姨奶奶深吸一口气,憋住咯。 自己则迅速的反转,使胎背向上,两拇指放于胎儿大腿后面,其余四指放于骶部握住胎臀,将孩子上举并轻轻牵引,直至双足完全脱出才让五姨奶奶缓下那一口气,接着按照堵臀法慢慢牵引出双肩和头部。 一个浑身腥血胎膜未脱的孩子抱在怀里,江秋意浑身湿透,恍若隔世。 “啊啊啊……” 怀里头的孩子发出洪亮的啼哭,江秋意才回过来神,麻利的将孩子包裹好,抱过来放在五姨奶奶面前。 “是个女孩,很漂亮的女孩,得有八斤重,很健康很壮实。” 此话一出,五姨奶奶的心却凉了半截,顿时绝望的闭上眼不想看那孩子一眼。她心心念念盼着这一胎是个男孩,从此能母凭子贵。 江秋意看得出她的心思,叹了一口气,暂时也顾不上去安慰她了。她身上带着天蚕丝和麻沸散。这两样东西是她唯一能找到的最好的缝合材料了。 侧剪开的口子进行了最后的缝合,上一回替美凤接生后,她就一直留心着寻这两样东西,天蚕丝还好,价比黄金可到底还能买着,就是这麻沸散啊,当真是不好卖,这东西还是李贯宇不知道使了多少门道才弄到的。 生产进行的还算顺利,五姨奶奶并没有受多大的苦,只是见自己生了个女孩高兴不起来而已。 江秋意本想劝她,可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她就是再劝,也是起不了什么安慰作用的。 麻利的将孩子身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江秋意抱着孩子对五姨奶奶说:“我替你抱出去给你家老爷道喜,长孙家已经有嫡长子了,你这一胎即使是男孩也不能改变什么,生了个毫无威胁力的闺女,要是得了你家老爷的欢心,你母女俩的日子也不会差的。” 五姨奶奶的这一听,觉得江秋意说的很有道理,从她方才一直尽心尽力的帮助自己,五姨奶奶就知道这个人没坏心,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她真要有什么怀心事,刚刚有的是机会让她们母女没机会再睁眼。 这会子缓过来一口气,五姨奶奶说:“谢谢你!红儿,给这位,这位……” 见她的称呼下不来,以往的稳婆受主家尊敬了都被称一声“婆婆”的,可她这么年轻唤作“婆婆”又不合适,五姨奶奶一时犯了难。 江秋意轻笑:“我姓江,夫君姓谢,你唤我谢江氏便成。” 可江秋意刚一表明身份,五姨奶奶的脸色又变了:“你,你是谢江氏,那谢四妹?” “是我的婆姐。” 江秋意并不打算隐瞒,她上前一步,好声好气的跟五姨奶奶商量。 “我家四妹虽然顽劣,或许与五姨奶奶言语上多有冒犯,可她绝对不会出伤人性命的,况且你还怀着身孕她是不可能把你推下荷塘的。眼下你母女平安,四妹却在外头蒙受不白之冤,我希望五姨奶奶能大发慈悲证明一下她的清白。” 江秋意自认为自己说话已经够低声下气了,谦卑恭敬,收敛了自己一身的傲骨,就想帮谢四妹顺利的淌过这道坎。可她却忽略了豪门深院里,女人之间的你死我活可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 五姨奶奶冷笑,苍白的脸上恶毒的嫉妒写了满脸。 “哼!我遭这么大的罪差点连命都搭进去了,你现在让我去给谢四妹那个小贱人开脱?那不成你以为我生孩子生傻了?这长孙府的女人就够多了,她偏偏还要来凑这个热闹!进府就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我凭什么帮她?” 这会子五姨奶奶这么一说,江秋意就十分肯定,谢四妹真的是没有推她,要不然这个女人就该哭着喊着要四妹偿命,怎么会说什么帮不帮之类的。 怀里头还抱着个软绵绵的小娃娃,心头是柔软的,江秋意的脸色也沉不下来,可她的声音却没有刚才那样的委屈求全了。 “真巧,外头也有个口口声声要四妹替你偿命的三姨奶奶,打我进这院子,她就一口一个一尸两命,杀人偿命的替你讨公道,如今你也不肯放过四妹,看了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啊!” 一尸两命,杀人偿命这样的字眼听进五姨奶奶的耳朵里就跟刀子似的,一点点的钻进去剜她的心。她猛然想起自己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谢四妹这个乡巴佬,而是府里头那个出身比她高贵不知道多少倍一直压的她抬不起来头的女人! “方才我替你接生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如今你母女平安,那我就实话跟你说吧!你这孩子可是臀位先出的,我怎么记得大户人家最是忌讳这个,但凡不是头先出来的孩子,可都是不吉利的。” “你,你,你胡说!肯定是你为了救你家谢四妹才胡说八道的!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臀位生的!” 前面的话只是扰乱了五姨奶奶的心智,最后这个重磅炸弹才真正的给了她致命的一击,她挣扎着起来一把就把孩子从江秋意怀里头夺过,警惕而惊恐的看着她。 第250章如何报答你(二更) “我替你接的生,是不是头先出来我是再清楚不过的,况且你们家老爷既然能把我从石屏那么远的地方请过来给你接生,说明他对我的医术是很信任的,你猜,我要是走出去告诉他孩子是臀位生的,他会不会信呢?” 江秋意心里头凉凉的,她并不喜欢这么做,若是站在一个医者的身份上,她先是吓唬了这个产妇,现在又在威胁她,别说医德了,简直就是道德沦丧了!可她不得不这么做,谢四妹的处境并不好,她必须救她,不然将来六郎回家,她没有办法跟他交代! 狠了狠心,江秋意说:“你要是肯帮四妹洗脱罪名,我就把小小姐抱出去跟你们家老爷说一堆的好话,保管他会喜欢这个孩子喜欢的不得了!可你要是还是想害四妹,那我就出去说你这孩子是臀位生的,是个不祥之人。” “四妹要是获罪,你也落不着好处,平白便宜了那些看戏的人,何苦呢?我也不想害你和这个孩子,她刚刚出生,什么都不知道,多么无辜!” 说着说着,江秋意不免变得苦口婆心起来,与其说是威胁五姨奶奶,倒不如说是劝了。 “你这孩子生的这么漂亮,要是得了你们家老爷的欢心,将来肯定能许配个好人家,有一个锦绣的前程,你何苦为了害我们家四妹搭上自己和这孩子的一生?再说了,本来就不是我们家四妹推的你,你无缘无故的落水,难道就不想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害你吗?” 五姨奶奶一惊,喃喃出口:“我一掉下去看谢四妹转身喊救命,接着三姨奶奶的人就冲出来抓住了她,一口咬定是她把我推下去的,她们也没人管我,幸好近日日头猛,荷塘的水少我自己个爬上来了,不然就真的要淹死在里面了。” “所以你不觉得奇怪吗?三姨奶奶的人怎么那么巧就及时出来抓住了四妹?还光顾着抓人没空救你?” 江秋意已经明白了一大半,估计这所谓的失足落水也是被人动了手脚的,不过五姨奶奶的自己爬上来后看见四妹被抓,干脆把心一横就诬陷她算了,正好拿此事做做文章,博长孙扬的关注。 而四妹为什么会那么巧在那个时候去荷塘边?不用说,肯定也是被人坑的呗!江秋意只觉得厌烦,这女人之间的暗箭啊,永远是防不胜防的。 五姨奶奶眼珠子转了一圈,自己大概齐也想明白了,当下将孩子抱给了江秋意:“你做到你说的,我便会做到我说的!” 江秋意点点头,不怕她反悔,因为五姨奶奶已经明白了,她最致命的敌人,不是谢四妹,而是那个在暗地里盼着她一尸两命的人。 江秋意抱着孩子走出来的时候衣袖上沾了血迹,她往上翻了翻,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守宫砂因此而若隐若现。 长孙扬是沉淫风月场的老手,远远的,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那节雪白藕臂上半点殷红,顿时欣喜若狂。众人看到的便是他家老爷瞧见江秋意臂弯里的小娃娃之后,笑的惊喜万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始终都在那臂弯上。 “恭喜长孙老爷,是个小千金,母女平安。” 听到是个女儿之后,三姨奶奶的脸色立马得意起来,她膝下有子,虽然是庶出,可将来那也是要分长孙家的家产的,自然不希望再添个人来跟他儿子抢家产! “小娘子你辛苦了。来人,打赏,五姨奶奶放里头的人统统打赏!至于五姨奶奶,今日起就搬到南厢房住吧!老三,你旁边的院子不是还空着吗?打扫打扫,腾出来给老五住吧!” 南厢房的院子一直都住着出身比较高贵的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四姨奶奶和五姨奶奶这样出身的人,是只配住在西厢房这样的小院子里的,如今提了她去南厢房的大院里住,等于是清楚明白的告诉府里头众人,五姨奶奶真的飞上枝头了! 红儿听见了欢喜的眼泪都掉出来了,连忙进去告诉五姨奶奶,五姨奶奶反复的让红儿说了三遍,仍旧不敢相信,哪怕她生的是个儿子,她也不敢奢望过有这等恩宠啊! 如今这是? “红儿,快,快出去禀告老爷,是我自己失足掉进去荷塘里的,和谢四妹无关,她还好心的想要找人来救我,是,是三姨奶奶的人碰巧路过误会了!不关谢四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说的很急,像是怕刚刚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要飞了,甚至挣扎着要自己下床出去禀报,吓的红儿连忙拦住她。 红儿在外头一五一十的禀报着,江秋意瞥见,三姨奶奶的那一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灰,那双眼睛要是能射出利箭来,估计自己已经万箭穿心了。叹了一口气,这些个豪门恩怨真的让她很厌烦。 长孙扬不知道笑眯眯的说了什么,江秋意只顾着自己的心思没听清,只见他将孩子递给了红儿,吩咐红儿带回去给五姨奶奶好生照养,然后又问江秋意:“小娘子帮了长孙家这么大一个忙,想让长孙家如何报答你?” 江秋意看了他一眼,说:“我和我家四妹商量一下。” 于是她自顾自的走到谢四妹面前,并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 “长孙家虽然富贵,可这富贵窝里也有富贵窝的烦恼,一不小心就被人害了,不如你随我回去吧!长孙老爷不是要还我人情吗?你又没卖给他们,随了我回家,他们不会反对的。咱家现在过的虽不如长孙府,可让你吃饱穿暖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何苦在这儿跟她们勾心斗角!” 谢四妹进了长孙府时间虽不长,可她对江秋意的怨恨早就减少了,甚至还时常后怕,当时自己眼皮子那么浅,看上王家那点家产不肯撒手,要不是江秋意拦着,恐怕她今时今日不知道要沦落成什么样子!哪还有福气遇见长孙大老爷? 第251章秋娘,你快点回家(三更) 再加上今日她不辞辛劳的来帮自己,谢四妹心里头不能说完全不感动,可江秋意一说让自己跟她回家,谢四妹心头的那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了,不过是碍于长孙扬在场,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泼辣的一面,才没有当场发作。 于是拉了江秋意背对着众人,咬牙切齿的说:“你疯了让俺跟你回去!俺已经是老爷的人了,回去,回去干啥?再说了长孙府的富贵,你就是卖八辈子小鱼干也赶不上!” 谢四妹说完,江秋意的脸色就冷了,大有你自己想作死那我就不管你的势头。谢四妹慌了,连忙拉住她:“你要是真心帮俺,就用你的人情给俺换个名分回来!俺要当六姨奶奶,不要回去!” 江秋意想起了广慈主持的话,人各有志,她瞧不上长孙府的勾心斗角,可谢四妹却偏偏离不开这的锦衣玉食。于是她说:“我可以帮你这一次,只希望你将来后悔了不要来怨我。” 她眼神清亮,直穿人心,看的谢四妹有些心虚,可她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不怨!只要俺当上了六姨奶奶,阿娘也能跟着俺沾光,往后你再想在临安城办事,也不用走翠竹的道欠她的人情了,俺就能给你办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四妹不提翠竹还好,这一提起来又是一桩心病,今日她帮四妹求了这六姨奶奶的名分,只怕翠竹要恨死她了! 可没有办法,护短是人性的劣根子,江秋意只叹自己不能超凡脱俗,帮理不帮亲的事情对她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她走到长孙扬面前,福了福身子说:“老爷若是真心赏赐,那便给我们家四妹一个正经名分吧,她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您,我婆婆每每提及夜不能寐,我看了也揪心,金银财宝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给我们家四妹一个名分。” 江秋意说这些话的时候住在五姨奶奶隔壁院子里的四姨奶奶翠竹,终于忍不住好奇心也过来凑热闹了,这一来就听见江秋意在给谢四妹求名分,心里头窝火的,当场就吐了。 江秋意蹙眉,步伐迈的比谁都快,直接就走到了翠竹身边想去扶她,哪知翠竹心里头有气,一把就甩开了江秋意。翠竹双目含泪,别提有多委屈多心痛了,就好像被自己的好朋友在背后捅了一刀,她成了长孙府最大的笑话。 原本风风光光的跟着老爷去石屏谈事,老爷甚至赏脸参加了光辉的喜宴,可没想到能出谢四妹这么一出,府里头谁不笑话她显摆不成被倒打一耙,平白多出来个争宠的,如今再听得江秋意替谢四妹求名分,那脸色哪儿还能好! 江秋意看着她,应该是这段时间心情郁结,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整个人气色差了许多,眼睑下一片乌青,唇色发白。 “万大事身体要紧,你最近肯定很不舒服,我给你看看吧!” “不需要,谢夫人还是看好你家四妹要紧,如今她都快成了六姨奶奶了,哪天再跟五姨奶奶一样,也生下个讨老爷欢心的小小姐,说不定也能搬到南厢房的大院去!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们这些个低贱出身的人,还是离的远远的好!” 心里头有气,即使面上再不敢发作,生怕叫长孙扬看出来了厌恶她善妒,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可翠竹说出来的话却毫不留情,像一个巴掌似的甩在江秋意脸上,偏偏她还无法反驳。 郁闷的紧她干脆不再跟翠竹商量,直接就拉过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脉,翠竹大骇,可到底在场那么多人在,她也不好挣扎,只好恨恨的瞪着江秋意。 “你怀上了,别老生气了。” 江秋意松开了翠竹,这个时候长孙扬也走了过来,十分好奇的问道:“谢夫人,可是翠竹有什么不妥吗?她最近身子差的很,真是叫人担心啊!” 长孙扬在极力塑造一个懂得疼人的大老爷形象,他故意在江秋意面前重赏了五姨奶奶,显示他对自己的女人有情有义。如今又这么无微不至的关心翠竹,无非就是想让江秋意知道,他长孙扬虽然风流倜傥,可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跟了他绝对不会吃苦! 江秋意可不管他有什么弯弯绕,她只想着快点将长孙府的事情办完回家,她要去温泉那好好泡一个澡,累死,困死,脏死了! 她说:“恭喜老爷,你家四姨奶奶有孕了,月份尚小,要妥善安胎才好。” 此话一出,三姨奶奶和谢四妹的脸色可就不太好了,一贯对子嗣没什么感觉的长孙扬却出奇的高兴,一把搂过翠竹的腰,趴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可真是块不好耕耘的硬地头啊!爷累了这么久,总算把种子种上了!” 翠竹羞的,一跺脚就把脸埋进了长孙扬怀里头。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长孙扬的话声音不大不小,碰巧江秋意也能听见。 长孙扬甚至说完就刻意去留意她的神态,偏偏她目不斜视,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完全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 长孙扬真是想多了,这点微末的道行就想让江秋意娇羞?她江秋意什么没见过?你当着她的面滚床单,她都能非常淡定的用科学的角度来剖析每一个姿势。 刚刚喜得千金,有得知另外一个房姨奶奶有孕的长孙扬很高兴,谢四妹当场就被提了当六姨奶奶,翠竹也得了一堆的赏赐。 从头到尾守了一个晚上的三姨奶奶则毛都没捞着一根,回去还得给五姨奶奶收拾院子,气的差点没将自己的院子烧了。 江秋意没要长孙扬的金银赏赐,推说当是还了上回她来临安城开铺子时长孙家提携的人情了,出了长孙府,直奔马场,花钱买了一匹上等的好马,快马加鞭的就开始往回赶。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连气都不喘一就不要命的想赶回家,家里头其实也没啥大事急等着她回去处理,可她就是想回去,回去! 脑海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她,秋娘,你快点回家! 第252章他竟懂我至此(四更) 官道修通之后,从临安城到石屏,轻装上阵快马加鞭,大约一整个白日就能到了,当然,要像江秋意这样沿途不带喘气的,又骑的是上等的好马才行。 寻常人家出行都是靠马车,骡子,毛驴,牛车,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吃饭歇歇脚喘喘气,要是在道上歇上一夜,怎么也得两天时间才能到。 江秋意赶到石屏的时候直接去了她和六郎的秘密基地,她早晨从临安城出发,晌午饭都没吃一只在赶路,回到石屏事天已经黑完了,马儿栓在山脚下,彻底累瘫了,连草都不吃了。 可她自己却还精神头十足的往深山里淌,满心满意的就想赶到温泉洞去。进了洞漆黑一片,才发现自己简直是抽风抽到没谱了。 她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也不知道是盼着什么,总而言之这洞中的黑暗是彻底将她的那点不知打哪来的盼望击碎了。 悻悻然的点燃了火堆,放松下来的江秋意才发展自己全身疼的好像骨头都快散架了似的。 算一算,她已经不眠不休两天一夜了,水都没喝上几口,偏偏脑抽的往温泉洞这里来的时候,马背上的水囊都没拿,这会子又累又困,澡也不想洗了,情愿渴死也要先睡上一觉再说! 梦里,有人温柔的往她干枯的嘴唇上一点点的喂水,温热的甘泉流进嗓子里的时候全身舒服,好像重新获得了新生命似的。 “六郎?” 江秋意睁开一条细细的眼缝,好像看到了身穿铠甲的六郎,风尘仆仆却笨拙的喂着她喝水,因为她在梦里一个劲的喊口渴。 当真是累糊涂了,石屏县最后的三万担军粮现在应该出发离石屏好几百里了,哪怕六郎在押粮的队伍里没有跟着前头那七万担军粮一块出发,而是等着押运这后面的三万担,此时此刻,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江秋意心想,自己真是想那个小破孩想疯了,做梦都要梦到他!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呢? “秋娘,你上哪儿去了累成这个样子?俺在家里没寻找你不敢惊动阿娘,就直接上这儿来了,山脚下的马儿是咱家的吗?你心真大,就那样栓在那儿也不怕回头狼把马咬死啊!” 这一通絮絮叨叨的话下来,江秋意彻底清醒了,她猛的直起身子,脑门就和谢六郎撞个正着,“砰”的一声巨响在脑壳里回荡,六郎几乎反射性的捂着脑袋回退,江秋意则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 不是梦!好痛,不是梦! “六郎!” 尖叫一声,她再也顾不上那许多,直接扑了上去将谢六郎抱了个满怀!自打他从了军,江秋意表面上看上去有条不紊的生活着,家里家外,生意上村子里,哪哪哪都安排周全,照顾妥帖。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午夜梦回,多少次她被浑身是血的谢六郎吓醒了!而后一身冷汗,瞪眼到天亮再也睡不着! 他才十三岁!怎么能去那九死一生之地搏命呢! 怀里头的人儿是真实的,不像每次在梦里头似的,总是扑了个空,江秋意紧紧的抱着他,开始哭的像个惊慌失措的小姑娘似的。 “六郎,你有没有受伤?” “六郎,有没有人欺负你?” “六郎,六郎,你会不会死?” “不会,不会,俺好好的,没受伤,没人欺负俺,俺也不会死的!” 江秋意语无伦次,谢六郎却毫不嫌弃,不厌其烦的回答她的问题,一直到她哭的力竭,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 谢六郎的心揪在了一块,他的秋娘哭的这么无助,这样的恐慌不知道积攒了多久,要不然,她这么要强的人怎么会哭的这么厉害? 心中的恐慌宣泄的差不多了,江秋意才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谢六郎被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抹的不成样子的铠甲,正眼打量几月不见的六郎。 闸北的风霜让他的眉眼更加的硬挺,大秦玄墨色的铠甲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江秋意失笑,揶揄到:“如今我见了你,是不是要唤你一声官爷啊!百夫长!” 谢六郎既腼腆又得意,卸下头盔,揉了揉脑袋说:“俺,俺已经是千夫长了。太子殿下说俺护粮有功,亲自将俺提的千夫长。” 江秋意听完若有所思,却不动声色,依旧很为六郎高兴,她说:“你不是应该在运粮途中吗?怎么能擅自离营?” “不是擅自离营,最后的这三万担军粮要改道送往邺城,大将军亲自下的命令,燕人趁大魏犯境,屯兵邺城之外图谋不轨,朝廷紧急调兵前往邺城支援了,闸北让出了这三万担军粮先行支援邺城。” 大魏在北,与大燕接壤的邺城却在南,运粮队支援调转方向支援邺城,石屏确实是必经之地。 可军队有军队的规矩,他在途中离营恐怕还是不合规矩。 江秋意连忙追问:“那你怎么能回家的?难不成一路押粮这么紧急,军中还能准你的假让你回家?” 六郎有些尴尬,低着头说:“太子殿下给了俺一个赏赐俺没要,俺就换了一天假回来看看你,天一亮就要去追赶运粮队伍了。” 江秋意闻言气结,这个傻子,太子殿下的亲口允诺的赏赐啊!要什么不好啊!就要了一天时间回来看她?这来回折腾在路上的得有一大半时间,他们真正能相处的也不过就这么一个晚上! 难怪这个傻子风尘仆仆的,一脸的风沙比自己这个在马背上折腾了两天一夜的人丝毫好不到哪儿去! 心中懊恼,江秋意少不得埋怨他:“你傻呀!要什么赏赐不好?你可以加官进爵,金银财宝,再不济就让太子殿下这么一直欠着你一个赏赐,等将来紧要关头再拿出来使才合算啊!你回来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俺怕你担心害怕,想回来给你看看,俺什么都好,俺不会受伤不会生病不会死!你不要担心难过,要好好照顾自己,等着俺回来!” 江秋意一滞,他竟懂我至此! 第253章想亲你一口(五更) 两个人明明都是累极了,却偏偏谁也不肯睡,一整夜相拥在一起,比起第一次分离,已经体验过离别之情的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嘱咐不完的事儿。 一直到山里的野公鸡嘹亮的打鸣声穿透山洞的岩壁,钻进两个人的耳朵里,江秋意知道,真正的分别来了。 “你要不下山看你阿娘一眼吧!她想你想的慌。还有四姐的事情,我真的是对不起你,没有帮你守好这个家。” “不了,还是不要让阿娘知道俺回来过,省得她又要难过好长时间。至于四姐,她一心想嫁豪门,现在也算是随了她的心意了,你不用自责,就是俺在家,也不能处理的比你更好了!” 谢六郎重新穿上了盔甲,林子里的斑驳日光洒在他的铠甲上熠熠生辉,他好像又强壮了不少,一身的腱子肉子在铠甲里涨鼓鼓的,如今已经长到和江秋意一般高了,戴上头盔,整个人显得勇猛而英气勃发。 谢六郎走了过来,在军营内待了几个月,他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早就不是谢家村那个只知道缩着脑袋老实本分做人的少年郎了。 军营里有的是老兵痞子,晚上熄了灯,他们说的那些夫妻规闺阁中的乐趣啊,勾的谢六郎心痒难耐,他看着江秋意,一颗心砰砰砰的直跳,眼神亮的吓人。 江秋意抬眸,对上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唬的气血上涌。 谢六郎这厮,那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想亲你一口,想亲你一口! 凑!江秋意想起来昨晚两个人相拥夜谈,六郎有意无意的总盯着她的嘴唇看,那时候还知道羞羞臊臊的挪开视线遮掩一下,如今这是脸都不打算要了,直接就死盯着她的嘴唇看。 “你!” 江秋意捂住唇,红着脸白了他一眼:“谢六郎,混小子!你想干嘛!我可是你姐姐!你,你别乱来啊!” “才不是,你是俺媳妇!” 谢六郎固执的扳着江秋意的肩头不让她躲闪,虽是恨不得伸手将她捂住红唇的手指头掰下来,可到底没那么干,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那眼神里的渴望,一本正经到。 江秋意觉得谢六郎再这么死盯着自己,脸上迟早也被他烧出两个大窟窿出来,她扭了扭肩膀,发现这厮抓的真是紧啊!他本来就是一个怪力少年,要是狠了心的抓着你不放,你根本挣脱不开。 原先的羞怯已经慢慢要转变成恼怒了,正准备发火,六郎一句话,就让她刚刚蹿上来的火苗迅速的熄灭下去。 “秋娘,给俺亲一口,求求你了,好不好?” 你!你!你怎么可以认真,撒娇,霸道一起来!这让人如何招架! 江秋意觉得自己全身的气血在这一刻全都冲到脑门上了,她刚想赏谢六郎一记爆栗让他清醒清醒,可实现触及他已经戴了头盔的脑袋,就想起了马上他就要上战场了。 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能他这一辈子连女人的小嘴是个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心头发酸,心便下来。想想不就是亲一口嘛!豁出去了就是咯!从前她在国外医院实习,还动不动跟人贴面吻安呢! 不过就是谢六郎小了点,她有种老牛吃嫩草占他便宜的赶脚,可这不是他自己个提的要求么!权当是满足他了! 做好了一堆的心理建设,江秋意开口的时候还是觉得脸烧的厉害,她说:“那,那好吧,就,就亲一下下,你,你可不准伸舌头啊!” “好!” 谢六郎欣喜若狂,脸朝前一伸就想亲过来,偏偏江秋意别过脸去躲开了,的唇,便落在了白皙修长的天鹅颈上。 “等一下等一下,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江秋意挣扎,使劲的想挣脱。可落在脖子上的那一吻,却顺着圆润的侧颈一路向上,一寸一寸的探寻着,最后落在那张精巧的小嘴上,江秋意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溃散的一发不可收拾。 双肩被紧紧的抓住,根本无从逃脱,唇瓣上的抵死开始不满足于现有的领土,紧闭的牙关被顶开,属于谢六郎的气息,仿佛宣示占有般的到处攻城掠池。 一直到两个人身形不稳,江秋意才重新获得了空气,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谢六郎,摸摸自己唇,一脸的蒙圈,完全不能理解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六郎吃饱喝足,心情美好的不能再美好了,喘了一口气紧紧的抱着江秋意,而后松开她,翻身上马,身材飞扬的坐在马背上,眉眼间得意洋洋,仿佛凯旋归来的大将军。 “秋娘,你等俺回来,俺一定会活着回来娶你的!” 撂下这么一句话,谢六郎策马扬鞭,跑的飞快,连背影都是欢喜无比的。 江秋意怔愣在原地,半晌啐了一口:你丫的!不是说好的不伸舌头吗! 相隔数月再重逢的谢六郎,让江秋意彻底认清了他的真面目!那是个狼崽子!就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崽子! 平时看起来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原来憋着一肚子坏水呢!那接吻的技术销魂到这种程度,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难不成军营里还能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教他这些? 六郎离家的时候明明还是个傻白甜的小少年啊!隔了几个月怎么就黑化成老司机了? 此后每次江秋意再想起谢六郎,总是忍不住好奇他到底是打哪学的接吻技巧的?他在军营里该不会是干了什么坏事了吧? 心心念念的全在执着谢六郎的技术问题了,连做梦都不曾再梦见他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或者缺胳膊断腿的回来,总是梦见林子里的阳光打在他俩脸上,谢六郎的唇,纠缠着她!她羞臊着醒过来,羞臊着再入睡。 熬过了饥荒危机的日子过得特别飞快,一转眼就到了秋天,谢家村的老核桃树啊,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全都移栽了紫皮石斛,眼下,正是收成的季节了。 可这石斛收成起来之后却不安生,新鲜石斛还没送到六郎家呢,就被谢大郎两口子半路打劫了! 第254章掐架(一更) 谢大郎两口子的理由很简单,但凡是长在院子外头的老核桃树就是属于公家的,既然是公家的东西就不能让一家私占了,由他这个里长集中起来再拿去卖掉,所得银两村民们平分,这才公平合理。 大郎媳妇如今结了杂货铺谢掌柜的这门亲事,往后杂货铺的家业也算是他们家的了,她如今跟自己兜里塞满了金元宝似的,腰杆子别提有多! 谢大郎本来是不爱管这些闲事的,要不是最近给花置办东西置办的狠了,手头紧的慌,他也不愿意去触六郎媳妇的霉头,毕竟他们从来也没在她手底下讨过一个好。 可他来回打探了一番,这老核桃树上长着的一个根根丑了吧唧的草根,居然是种中药材,叫紫皮石斛,虽然没有人参鹿茸值钱吧!可大小也是个进项不是,更何况人家都爬树上收下了完了,他转手一卖就成,又不费事! 这钱,他不要白不要,六郎家现在可是发了大财了,都开始盖新房了,难不成还能巴巴的跑过来跟他计较这几根野草啊!再怎么说他也是,还是里长,这三分面子六郎媳妇总得卖吧! 再说了,这事他干的合情合理,本来院子外头的地就是公家的嘛!往年不过是看着核桃不值什么钱,才任由村民们自家收了自家院子外头的果实没吭声,可这要是长着值钱的的药材,那可就不一样了! 谢大郎两口子正在院子里数紫皮石斛呢,他们也弄不清楚这东西到底值什么价钱,只等着回头去问问药铺的掌柜的,既然是药材,自然是要卖给药铺的。 江秋意带了被半路打劫了紫皮石斛的几户人家,找到了谢大郎家门口。 “里长大人,开开门吧!这石斛的事情,咱得好好说道说道。” 谢大郎一听六郎媳妇在外头喊门,心里面立马就犯怵,如今她在十里八乡的声望高的,别说他一个小小的里长了,就是县太爷都不一定有她吃的开。 她家要盖屋,才开始出去买材料,当天就来了一大堆免费的帮工,十里八乡男女老少全都来帮忙了,她江秋意就是想在谢家村盖座皇宫,那么多人手也绝对够够的! 谢大郎是真心不想再跟她起摩擦了,你磨不过她也擦不过她!可这到手的紫皮石斛又没有再送出去的道理,壮着胆子开了门,谢大郎问:“弟妹啊,你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快进来坐,进来坐!” “谁要上你家去坐!,不是当弟妹的不尊重你,你说说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还里长呢!你也好意思!二郎是个瘸腿残疾的,你从他手里面抢东西不觉得臊的慌啊!” 江秋意还没开口呢,二郎媳妇就先发飙了。他们家的院子外头整整有三棵老核桃树呢!虽说她跟六郎媳妇关系不融洽,可看在美凤和方平的份上,六郎媳妇也没亏待他们,说好了跟大伙一样,紫皮石斛卖了钱也给他们分红。 没想到二郎这个憨货啊,谢大郎一句地是公家的,大伙都上缴了,集中在他那一块卖了钱再拿出来分,他个傻缺就真的把石斛全都交上去了! 那可是她花了钱请村子里的二毛蛋上去收割的,二郎这个死瘸子收割的时候指望不上,让他去六郎家交个货,他都能把东西半路给丢了! 二郎媳妇气的啊,也不管人多不多,当场就掐着腰在那开骂了。 这要是换了一年以前,她肯定是不敢的,那会谢大郎还是谢家村的土霸王呢,除了卖四爷爷老两口几分薄面,谁他放在眼里?谁不是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尤其是二郎媳妇,巴结大郎媳妇巴结的啊,什么时候敢在他们面前挺直腰杆说过话? 如今有这个光景,不过是因为谢家村多了个外来的小媳妇,她一个人就扭转了谢家村乃至整个石屏的风水! 还不到一年,人家在临安城铺排了多少生意不说,就是石屏,麻辣小鱼干加工坊,魔芋豆腐,豆腐的档口,养殖场,陶厂,切割鸡鸭的档口,哪一样单单拎出去不是给他们谢家村脸上长光的! 谢大郎可比他媳妇有眼力劲,就算是她媳妇一直洋洋自得的那门亲事,人家谢掌柜的不也是靠着六郎媳妇的麻辣小鱼干在赚钱么!真要闹起来,那亲家公站在哪一边还两说呢! 二郎媳妇说的难听了,他家那个泼辣的就憋不住想出来骂架,谢大郎这边忙给她按住了,那边却和江秋意一行人好声好气的说起了话。 “弟妹你们误会了不是,俺是真心的为大伙着想,你们想想看六郎媳妇如今家里头那么些生意要打理,一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的,俺也是好心帮她分忧来着,这石斛收起来谁拿去卖不是卖?回头俺卖了钱不也是分给大伙么!公家的地种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大家伙平分的!” 谢大郎这么一说,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二郎媳妇就不愿意了,谢家村就属他们家院子外面的老核桃树多,不止多,树冠还大,就她一家收下了的紫皮石斛就能抵上其他的好几家了! 之前江秋意说好的,愿意将老核桃树租给她种石斛的她给人一点租金,但是石斛还要麻烦大伙自己个打理,给老核桃树浇水施肥什么的不能偷懒,因为回头石斛收成了,是要分红的。你家收成好,自然分着的红利就多! 因此二郎媳妇平素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很是照顾那三棵老核桃树,浇水施肥别提有多勤了!只等着收成了能好好的赚上一笔!没错,她是跟六郎媳妇不对付,可她又不是跟银子过不去! 如今这分红变成了平分?她怎么可能愿意!了嗓子就撒泼:“凭啥平分?你家院子外头一根草都没长,你说平分不是明摆着想占便宜吗?咋就那么不要脸呢!” “骂谁不要脸呢?二郎媳妇,你胆肥了你!出息了是吧!看俺不撕了你这张破嘴!” 大郎媳妇到底忍不住,扑出来就跟二郎媳妇扭打在一块。这两人,见面就掐,当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第255章劝和(二更) 那边打的不可开交,连带这上去拉架的几位婶子都被殃及了,江秋意看着实在是烦,吼了一嗓子:“闹够没有!” 她这段时间往返在田间,官道,陶厂,皮肤晒成了小麦色,为了行动方便更多的时候又都是穿的男装,这一嗓子吼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当真让人半点想起不起来她其实是个女子。 打架的两个人唬了一下,纷纷停了下来,江秋意得了这个空,过去将六郎那两个不争气的嫂子拉了起来,一左一右的推开她俩,自己个则站在中间,左右瞪一眼,谁也不敢出声。 “打打打,吵吵吵,成天除了打就是吵,有什么深仇大怨非得撕破了脸打个没完没了!”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就开始劝。 “是啊是啊,大郎媳妇二郎媳妇,怎么说你俩也是妯娌,成天的这样打,不是叫人笑话嘛!” “有什么话咱就好好的说,都是一家人,能有什么说不破的,何苦闹的这么难看呢!” “是啊,你俩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着想吧!二郎媳妇,美玉都开始说婆家了,回头叫人打听到她有你这么个爱打战的娘,谁还敢跟美玉结亲家?” “还有大郎媳妇啊,你家三顺子马上就要娶亲了,你那城里头的亲家要知道你动不动的就跟人打战,能放心将闺女嫁给你当儿媳妇吗?” 最后这几句劝,算是劝到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心坎里了,她俩纷纷慌张的整理起自己打架打的凌乱的衣着,连揪散了的头发都慌忙用口水抹了捋好。 这事说到底也是自己当初欠考虑,谁家能想到谢大郎这么会钻营,愣是把人家院子外头的老核桃树说成是公家的!都是贪心惹的祸! 没事,咱有的是法子治贪心! 江秋意看着好不容易不打架的那两人,正色说:“你俩这么打下去也打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谁也不服谁,不如这样吧,我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你们看看愿不愿意。” 这话一出那两人就纷纷将视线转移到江秋意身上,一个劲的瞅着她,眼神里既有提防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能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 “紫皮石斛是药食两用的植物,是名贵药用植物石斛的一个品种,可以鲜食,也可以做成紫皮枫斗。性微寒,味甘,归胃肾经。有益胃生津,滋阴清热的功效。” 江秋意把石斛的价值缓缓道来,谢家村的村民几乎是不认识这种植物的,这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紫颜色的野草根罢了! 当初江秋意要不是一再保证,这移栽在老核桃树上的紫皮石斛跟老核桃树是共生,不是寄生,不会夺取核桃树本身需要的养份,又给了每家十几文的租金,大伙还不一定能同意让她移栽呢! 毕竟老核桃树结的果子好歹是个嘴头食不是,过年过节的来了亲戚朋友也能拿得出来招呼客人。 如今听她这一说,大伙的眼睛都亮了,要知道谢家村的老核桃树那可是多的数不过来的! 今年这头一年移栽,六郎媳妇自己个也说了,并无十分的把握,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每家每户的老核桃树挑老朽的枝丫上移栽了一些而已,可这收成可不少!这玩意要真能卖着钱,那多省事啊! 开春的时候爬到树上去插苗,之后不过就是多给老核桃树浇几次水,施施肥而已,然后直接到了秋天就可以上树收割了!还不耽误核桃树结果,多好的事儿啊! 这会子听得这小小的紫色树根居然有这样的功效,大伙都遗憾春天的时候没让六郎媳妇多移栽一些! 说完了功效,江秋意又说了:“大哥既然坚持要将这石斛收回去,由你拿出去卖了钱再回来给大伙平分,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东西在市面上的价格是敞亮的,咱今天就在这将价格说开了,紫皮石斛的重量称清楚了,当着大伙的面给大家一个准信,到时候大概一家能分着多少钱,让大伙心里都有个底,如何?” 谢大郎一听那张肥脸都皱巴成一块了,他不就是想着从这中间捞点油水嘛!要真是按照六郎媳妇的办法来,那他还能捞着个屁油水啊!他不说话,正思索着有什么好对策呢! 这边谢大郎两口子还没反应过来,二郎媳妇先不愿意了:“凭啥要平分?俺家三棵树,俺天天浇水天天施肥的,累死累活好几个月,凭啥跟人家一棵树的平分?俺不干!俺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二郎媳妇这个人啊,就是一点亏都不能吃,但凡是她觉得自个吃了亏的事,那是扯破了脸皮子闹她也不肯妥协的。 江秋意却有办法治她,直接威胁。 “二嫂,还是给我个面子吧!美玉不是说婆家了吗?方平说前几天李大寨的人还上档口那儿跟他打探咱家的情况来着,这亲事敲定之前啊,男方肯定是少不得要悄摸摸的来打听打听美玉的相貌人品的,听说人家可是书香门第啊!” 这二郎媳妇这么一听,顿时跟被人踩着猫尾巴似的,全身的毛发都炸起来了!咬着牙指着江秋意:“你想干啥?难不成你还想败坏俺家美玉的名声不成?俺可告诉你了,坏人姻缘可是最造孽的,你小心报应!” “坏人姻缘造孽,为了几十脸两银子把自己的亲婆妹往火坑里推不造孽?二嫂,要是人家知道你曾经和王员外走的那么近,还拿过他们家的赏银,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你!俺哪儿拿赏银啦?那个天杀的王员外不是派人来抢了回去了嘛!还打砸俺家好些个东西!俺跟王家啥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 二郎媳妇气的就想伸手去撕江秋意的脸,可她不敢,如今的六郎媳妇可不是当初刚刚进村时的二嫁寡妇了,她手里头有钱,有权,还有人,轻易谁敢得罪她? 这老天也是瞎了眼了,才短短半年,怎么就叫她发了迹了! 第256章销路(三更) 二郎媳妇一副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的糟心模样落在江秋意眼里,当真是说不上来的酸爽。暗自得意了一会,她也就没有过分为难二郎媳妇。 “二嫂,咱还是好好的吧!先看看应不应先,他要是应下了我也不会叫你吃多大亏,今年就先这么着平分着,明年可就不这样了,还按咱原来说好的各自分红,大不了我免费帮你家移栽,三年不收你的移栽手工费,如何?” 二郎媳妇的眸子一动,这石斛也不是随便拔一根就能种的活的,这东西还有一个育苗期,可具体怎么育苗,整个谢家村,哦不,估计十里八乡的也就她六郎媳妇一个人懂。 是以,她先前就说好,先试验一年,要是能成,往后她卖苗子给大伙,再收一点请专人移植的手工费,收成全归大伙自己个。 移栽手工费可不便宜,六郎媳妇专门教了两个半大的小子干移栽的活,如今这工价都往上涨了,一连免三年,那她也就吃不了多大亏了。 心里头想明白了,可脸上还是不愿意露出妥协的神色叫她得意,冷冷的说:“哼,大嫂能应下再说!” 江秋意知道,这是同意了。二郎媳妇这边不闹了,她就转过脸来对付谢大郎两口子。 “怎么样,想好了吗?您要是不放心我报的价格那也没关系,和顺正在我家呢,今天是他来拉小鱼干的日子,一会准得从这条道走,他在杂货铺干伙计也有年头了,这紫皮石斛枫斗是个什么价,他也是大概齐知道的,你可以问问他。”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和顺赶着马车来拉小鱼干,江秋意被大伙带走的时候他隐约也听见了是为啥闹起来的,不过就是他那对贪心的爹娘,又想黑大伙的血汗钱罢了! 和顺心里头着急,早早的将货上齐了就想过来看看,不曾想他一到,他娘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有儿子撑腰了整个人又斗志昂扬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石斛都是卖多少钱一斤的啊?” 江秋意看着和顺,被他娘拽着走过来的时候没少挨村民们的白眼,他的头都低的不敢抬起了,耳朵更是羞愧的红的都能滴出血了!偏偏大郎媳妇却一点也察觉不到,还得意洋洋的认为,这下好了,她儿子回来可肯定跟她一个鼻孔出气! 石斛收割之前,江秋意就打听过行情了,官道通了之后石屏与临安城的贸易逐渐繁荣起来,如今连石屏以北的更加偏僻的小县城,也开始走石屏的官道来往临安城做点小生意了。 正儿八经的大药堂,像同仁堂那样背靠大世家的,都有自己的药材来源,轻易是不会从外头收别人的,尤其你想着长久的批量的做下去,必然是会对原来给大药堂供货的商家带来损害的。 这不是江秋意所乐见的,这事她从自己的商品鸡鸭养殖上总结出来经验。 她大批量40天就能上市售卖的鸡鸭一出,原来零散养着些走地鸡卖两个钱补贴家用的老农就受到了影响。他们辛辛苦苦养了个月甚至一整年的鸡鸭,不可能跟江秋意这种速成的似的,卖的这么便宜,于是鸡鸭便砸在了手里头。 这还得亏是和顺细心,他时常的下乡去收点农家人采摘晒制的蘑菇木耳啊,自己制作的干豆角啊菜干之类的,往来密切了就注意到,原本那些个零散的养殖户,都被江秋意的养殖场顶的,一点个生意都没有。 农家人勤俭一生惯了,这鸡鸭到了能卖着钱的时候卖不出去,也不舍得自己吃,留在家里面吧天天的还得吃粮食,心疼了粮食光给野菜什么的吃又掉斤两,还有那鸡鸭下出来的蛋也不好卖了,一个个愁的啊,成天唉声叹气的。 和顺回来将这事对她一说,江秋意这才恍然大悟,忙又联系了临安城的一品居,收了好几户人家的散养走地鸡鸭,亲自带去了临安城。 听说她给人一品居的掌柜的做了一桌宴席,原材料用的就是农户散养的鸡鸭,和土鸡蛋。酒足饭饱之后,一品居开始对外大量收购农家人自己饲养的土鸡,土鸭,土鸡蛋。越是真正散养的一天到晚漫山遍野跑的,人给的价格越高! 这下子散养户算是有着落了,还想继续喂点鸡鸭鹅的就继续养着,能卖的时候自然有人到集市上来收,你自己不用跑临安城去,倒二把手的也瞅着了这么个商机。 到小地方去收鸡鸭鹅,然后拉回去临安城卖给各大酒楼,赚一点中间的差价!而临安城继自助火锅热之后,又了一股子土鸡鸭热潮。 各大酒馆里头挂牌的名菜,全都变成了:葱油白切鸡,叫花鸡,椒麻鸡,口水鸡,烤鸭烤鹅,烧鸭烧鹅烧鸡……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寻常人家吃鸡鸭鹅想吃经济实惠的,就去市场的切割鸡鸭档口,买些人家杀好褪干净的生鸡鸭回去,自己做。 有钱人想吃巧吃好的,就去下馆子吃正宗散养的走地鸡鸭,肉质紧致,嚼起来那叫一个香啊! 这样一来养殖场速成鸡鸭带给散养户的损失,算是挽回了不少。江秋意也得了经验教训,自己想发财,可也不能不想想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后果! 她大量种植石斛肯定是不能往大药堂里头送的,一来这条路难走,人家都有固定的供应渠道,不好打通。二来她也不想给大药堂原本的供应商造成损失。 所以她打算将这紫皮石斛做成枫斗,供应给茶叶店。这原本就是一种养生佳品,做成了枫斗直接拿来泡水,和茶叶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她可不打算告诉谢大郎,其实她早就联系好了几家临安城的茶叶铺子,当即一拍即合,他们也觉得这紫皮石斛枫斗药食两用,有养生的功效,市场应该不错! 再加上这个小娘子生意做到那么大,但凡是她经手的那些看似离谱到没边的生意全都发起了来了,正愁着无缘结识结识呢!如今财神爷找上门了哪还有往外推的道理? 第257章谢平顺(四更) 这会子大郎媳妇问了,她直接就将人家报给她的收货价格说了出来:“一斤四两。做成枫斗的话要晒干,重量就没有新鲜的时候这么重了,一斤新鲜紫皮石斛能出半斤枫斗,这样一来的话新鲜的石斛一斤的收购价应该在二两左右。” 大郎媳妇闻言连忙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院子里横七竖八的紫色草根,原来这玩意这么值钱啊!她家里有少说也得有四五十斤啊!一百两啊,一百两银子正在她家院子里躺着呢! 谢大郎也是听的心花怒放,可怒放完之后他也注意到大伙同样的也面露惊喜,这老核桃树上中的野草这么值钱,估计大伙谁也没想到吧!都还以为一人能混几十文钱回去够一家子吃顿肉就不错了! 这样一来,谁的眼睛不是试试盯着这紫皮石斛了?谢大郎再想动手脚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么大一笔钱,真要是动了大伙还不得跟他拼命! 就知道在六郎媳妇手爪子下是摸不着食的!她五指缝紧着呢!一星半点都掉不出来!谢大郎满脸的老大不乐意,眼珠子转了又转,正使劲的想法子呢! 他家那个泼辣的更直接,拉了和顺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三顺子,你说说,这玩意不能有这么值钱吧?莫不是你小婶子在坑咱?回头卖不出去这个价格咱家可不得亏死,还要给大伙贴钱不成?” 大郎媳妇的想法很简单,如今她跟前就和顺这么一个儿子,那家里头赚的钱还不都是他的了!所以和顺肯定会帮着自己家的!她很得意很笃定,坚决相信和顺肯定能明白她的意思,甚至连小小声先跟和顺通个气都没有。 “娘,小婶子没有说谎,这石斛枫斗就是这个价格,爹娘你们就别跟着瞎参和了,这石斛您全拉咱家来干嘛?新鲜的紫皮石斛很不禁放的,要做成枫斗才能卖,你们知道怎么制作吗?还有您二老是打算卖到哪里?可有跟人事先联系好吗?” 和顺的一番话将谢大郎两口子问的目瞪口呆,他俩哪有想这么多,不就是一早的图谋着想黑点钱,横竖只要是她江秋意看中的东西,肯定就不愁买卖,先抢过来再慢慢卖呗! 可这和顺说什么做成枫斗,谢大郎两口子知道枫斗是个什么鬼啊!和顺又说新鲜的紫皮石斛不耐放?别回头钱还没卖着东西全毁了,那大伙还不得活剥了他俩啊! 两口子互相看一眼,和顺一贯孝顺听话,今天这话听起来竟像是有点个胳膊肘想往外拐的意思了?谢大郎还好,男人的心思粗旷些感觉不到这些,大郎媳妇就不得了了 她跟前就剩这么一个儿子,别说六郎媳妇了,就是那未过门的儿媳妇想分她儿子的心,大郎媳妇都是不肯的!心里头捻了酸嘴上自然没有好话。 “没有又咋地,你是个死的呀?你搁街上当了这么长时间的伙计,咋地,你爹娘弄点紫皮石斛你还没路子卖出去?” 和顺这一听才知道原来他娘在打他的主意,他上哪儿去给她卖石斛去?连忙一个劲的托手:“阿娘,你别吓唬俺了,那俺可找不着门路给您二老将这石斛卖出去,先不说这东西收购价高不好出手,就是做成怎么做成枫斗,俺也不知道啊!” 大郎媳妇一听脸色就不好了,这已经到手的肥肉难不成还眼睁睁的看着它又飞回江秋意的锅里头? 其实大郎媳妇这倒是真的冤枉江秋意了,她原就没指望谢家村老核桃树出的紫皮石斛能赚多少钱,不过是想用石斛帮补一下大伙,给大伙多条来钱的路子好改善生活罢了! 她自己个的长远计划是在隔壁石泉县将那一大片的野生山核桃林买下来,鼓捣鼓捣自己的紫皮石斛种植基地,村里头这点核桃树能移栽多少?她还真没瞧上眼。 “俺爹,俺娘是个妇道人家没见识也就算了,怎么您也跟着犯糊涂,你常在石屏街市走动,可看到咱街上有哪家店铺像是敢收这个贵价物的嘛!” “您要是打算往同仁堂送,俺劝您还是别白费劲了,人家同仁堂的坐堂老大夫可是姓孟的!即使再是旁支,那孟氏家族有全大秦最大的药田,同仁堂能不走孟家进货而收您这乡下来的石斛?” 和顺苦口婆心的劝着,他说的话他娘可能听不进去,但谢大郎绝对是听的真真的!他想捞油水没错,可前提是能捞着啊!别回头油水没捞着反倒落的一身骚,又犯了众怒可就不划算了! 心思转了转,他怎么想就怎么觉得今个这事干的太冲动了,没想清楚就将石斛往自己家里拉,这回成了烫手山芋了,有心想往外撇,却又拉不下面子下不来台,干脆把心一横,撒开手不管了。 “问你娘去,这事本就是她自己非要这么干的,俺不管了,也管不着你们,爱咋咋地!” 说完他干脆拨开人群,上了自己家的牛车,摇摇晃晃的就走了。 大郎媳妇气的脸都绿了,看谢大郎那狗德行,肯定又是去钻花寡妇的酒铺子了呗!还能有啥!原本两口子商量的好好的,将村里的石斛攥在手心里趁机捞一笔,如今他说撂挑子就撂挑子了,可不就是任由她给别人欺负不管了吗! 所以说这男人就是靠不住!与其指望谢大郎,还不如自己个想办法多划拉点钱呢!可他这个当里长的走了,她一介妇道人家,论声望声望比不过六郎媳妇,论手段手段比不过六郎媳妇,还拿啥跟人争啊! 大郎媳妇就像被人一拳打掉了满口黄牙,如今和着血也得往下咽! “那俺也不管了,省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你们快点进去把那些个麻烦东西都拿走吧!真是晦气,好心好意的想替大伙做做好事,还落不着好了!” 大郎媳妇拼命的想给自己个找补点脸面回来,大伙听了权当她是放屁,谁也不爱跟她计较,只要这东西能顺利拿回来归置到六郎媳妇手里,大伙就吃不了亏,这不就好了嘛! 大伙正忙着将被收走的紫皮石斛往外搬,就听得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俺娘,三弟,俺回来了。” 这,这不是谢大郎家的二小子平顺嘛!咋还成了军爷啦? 第258章无缝的蛋(五更) 谢家村不得了了,谢大郎家的二小子失踪了好几年,回来时居然成了吃皇粮的官差,听说是在当今三皇子禹王跟前当差,从六品,正儿八经的大官啊!要不是县太爷出身皇室,这九品的县太爷见到他这六品的侍卫,可是要行礼的! 这阵子谢家村乃至整个石屏县的十里八乡,传的最的无外乎就是谢平顺的事情。那当真是衣锦还乡,那日在人群里,他穿了一身从六品侍卫的玄铁铠甲,手执长矛,威武雄壮的愣是把他娘唬的不敢上前认他! 江秋意却一直隐隐的不安,人人只道谢平顺一朝鲤鱼化龙平步青云了,可江秋意却瞧见他眉眼间的算计和阴戾,甚至他嘴里头喊着“娘,三弟。”眉眼间还全都是憎恨厌恶。 当真这么厌恶,这么些年不联系了不回来就是咯,又何苦回来让自己糟心呢?江秋意总觉得,这个在禹王那当差的谢平顺,早不归家晚不归家,偏偏在当今太子微服私访石屏的事情露出端倪之后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而太子微服私访的事情这么快露的哪儿都是,这当中可少不了齐芳和她手底下那帮二流子的功劳!坊间的谣言一开始传的有模有样的,甚至太子下令挪用本该收缴上国库的王家的一千担陈粮的事情,也被揭了出来。 以讹传讹断章取义者大有人在,听说传到了后来,太子挪用的就不止是陈粮了,还有王家的万贯家财,而他挪用的本来目的也不是赈灾了,成了中饱私囊。 司徒律津很着急,尤其是在闸北城御军有方,一口气打了不大不小好几场胜战的太子被紧急调回长安,被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一通训斥,听说还被罚面壁思过,两月不准参加早朝! 消息传到石屏,太子的紧闭期限都过了一大半了,可司徒律津还是急慌慌的来找江秋意商议,江秋意当时正在招呼大伙挖塘,她买了十亩低洼积水的田地,准备挖一个的鱼塘。 这十亩地可都连着山上渗透下来的泉水,是以常年的潮湿过度,种植粮食把收成也不太好,她买了下来挖塘,还准备顺着山泉水渗透的痕迹挖一条小水渠,这样一来山上的泉水就可以直接流进她的鱼塘里了! 谢平顺成天阴不阴阳不阳的在村子里晃悠,大郎媳妇有了个六品大官的儿子,那态度嚣张的简直就像整个大秦都是她家的。江秋意不愿意打理他们,自觉的就躲开了,正好这开塘养鱼的事情又被她提到了日程上来,自然成天的就往鱼塘这边钻。 深秋的天,司徒律津急的一脑门的汗,急急的就唤江秋意:“谢夫人,谢夫人,你先上来一下,下官真的有急事想跟你商议。” 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也不管自己一身的污泥,爬上了鱼塘边上,咧咧的就问他:“干啥?堂堂九品大官,好歹也是朝廷的脸面不是,这么大呼小叫的半点涵养都没有,魏人杀过来了还是燕人占了邺城了?” “不是不是,太子,是太子殿下出事了!” “被打入冷宫了还是扁为庶民了” “你!谢夫人,你这是大不敬!你怎么可以咒太子殿下!” “切,他又听不到除非你去告密!” 江秋意简直司徒律津的一惊一乍了,同样是站在权势中央的人,那位太子殿下,明显的就是只老狐狸,难怪这司徒律津要被踢出长安城,他可不就是个小白羊么! 被江秋意这么一闹,司徒律津心头那点个紧张忧虑还真是消散了不少,他愣了愣,才又说:“太子殿下被皇上训斥了,还被罚禁足东宫面壁思过,两个月不准参加早朝。” “哦。” 江秋意反应平淡,司徒律津还以为她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忙又说:“你说说,外面那些谣言全都是假的,太子殿下也不是没有能力自证清白,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直接就认罚了?这不是任由人家栽赃陷害他嘛!” “哦。” 江秋意还是意兴阑珊,司徒律津就更急了。 “你说说咱们要不帮太子,王家的家产当时查抄的时候都是记录在册的,这些东西一拿出来就能证明太子殿下不过是挪用了一千担粮食而已,而且还是给了粥场救济百姓用的,这个你也可以替他作证的!为了一千担粮食,堂堂一国的储君就被禁足两个月,太过分了!” 这下子一心置身事外的江秋意知道自己不开口肯定是不行的了,因为接下来司徒律津肯定会说,要不带着她还有证据一块上长安给太子殿下作证吧!怎么也要还太子殿下一身清白才是!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真的是很想敲敲司徒律津的脑壳啊!可毕竟人家不止是县太爷,还是位王爷,她还真没那个狗胆,只好开口阻止他继续好心办坏事了! “大人,咱这位太子殿上光环太多了,掉一两个不会死的!你要是真心为他好,那些证据就且留着吧!等着将来某一天局势允许了再为太子殿下平反,现在还是稍安勿躁,该干啥干啥,别没事找事了!” 可司徒律津却不依:“那怎么行,太子殿下是一国储君,一言一行都是万民表率,此次被人栽赃陷害,若是不能证明殿下的清白,这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的!” “不巧,你家殿下现在急需污点!”见司徒律津还是不开窍,江秋意只好耐心相劝。 “你想啊,他是太子,这么点大的破事他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还不容易吗?书信一封,你不是立马就把证据给他颠颠的送过去了?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由人家往他头上扣屎盆子?” “为什么?” 丫的,这个傻子还真问? “因为他需要污点来证明他不是一只无缝的蛋,这样苍蝇才会按耐不住想要出来叮他!” 话说到这份上,江秋意已经不想再理司徒律津了,正想再摸回池塘里帮忙挖泥巴,谁知脚下一滑,竟整个人笔直的朝污泥里扑去。偏偏看似软绵的污泥底下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硬是让江秋意撞的头晕眼花。 第259章衣锦还乡的目的(一更) 江秋意是被司徒律津亲自捞上来的,他的样子看起来是个文弱的书生,实际上力气还不小,直接把江秋意从污泥里捞出来可半点不费劲,倒是上了岸之后就一个劲的赔礼道歉。 “谢夫人,得罪了得罪了,我,我,我刚才……” 真是酸腐的够可以的,这个时候了还在关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礼法,江秋意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并不介意,栽的一脸的泥巴,也就不在意再用满是污泥的手去揉疼的不得了的脑袋了。 她这边正揉着,谢平顺这位六品侍卫大人,居然散步散到这鱼塘边上来了,远远的就瞧见了江秋意,上来很是关切的说:“小婶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摔跤了?” 江秋意点点头,并不打算接他的话,平顺的眼神太功利,江秋意总觉得,他连跟自己说一句话都是带有目的性的,所以也不愿意跟他多接触。 倒是六郎娘一开始听说平顺当了大官,还战战兢兢的生怕平顺要替他娘出头,找自己家的晦气。 可他回来十来天了,消停的很,大郎媳妇不管在村子里如何恢复往日的横行霸道目中无人,就是不曾来找她们家的晦气,六郎娘这才稍微安心了点,不用老是提心吊胆着江秋意好不容易创下的家业又要被抢走了。 江秋意倒不担心这个,她手里头全都是实业,铺子,加工厂,养殖场这些的,哪那么容易说被抢走就被抢走了!这大秦的天下还没有乱到这种地步,朝廷还是有王法的。 她是怕谢平顺憋着什么她猜不透的坏呢!不知道敌人想图谋些什么,自然就猜测不出人家会打哪儿下手,这才是最要命的,因为你没有办法提前做好防备啊! “这好端端的小婶子怎么会摔跤,可是有什么东西绊到脚了吗?” 谢平顺今天有点反常,往日在村子里遇上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连过问一句吃饭没有都不曾,今日怎么对她摔跤的事情格外感兴趣了? 江秋意不动声色,故意顺着他的话说:“好像是绊到什么东西了,这鱼塘都挖了一半了,地里头除了泥疙瘩不还是泥疙瘩,还能有啥?” “俺去替小婶子瞧瞧!” 说着,谢平顺也不等江秋意答应,直接就跳进了鱼塘,准确无比的在江秋意刚才摔跤的地方摸了起来,江秋意眯起了眼睛,隐约猜到了他想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谢平顺摸索了一番,直起腰来特别惊讶的喊了句:“这里头像是有块碑啊!小婶子,别是挖鱼塘把谁家的老坟给撅了,这可不好,犯忌讳的,大伙都要跟着遭报应的!” 他堂堂七尺,又是刻意吊高了嗓子,一下子那些正在鱼塘里帮忙挖土的村民们听见了,纷纷吓的扔了手里头的家伙什,一脸惊恐的望着江秋意。 “呵呵,平顺啊,你离开谢家村太久了,可能不记得了这一片整整十亩地都是潮湿的很,谁家先人下葬也不会挑在这里啊,回头棺木进了水了不是叫先人遭罪嘛!你说是不是?” 江秋意揉了揉脑袋站起来,仔细盯着谢平顺的脸色,想从他的一举一动中分析他这么做的目的,是想替他娘出口气祸害一下自己,让这开塘养鱼的事情黄了,还是有更深一层的目的? 谢平顺到底不是一直窝在石屏这种乡下地方没见过世面的,被江秋意这么一噎,他照样面不改色。 “咱这一辈没有,再往前可就说不准了,小婶子,你难道没听说过沧海桑田,指不定前朝的时候这地方压根就没有现在这么潮湿,要是有块碑,那肯定也是前朝的了,或者更久远些的朝代,说不定还是块古董呢!” 谢平顺越是敞开了往那没谱的地方说,村民们的好奇心就越是被勾起了,一个个的凑了过来,从刚才的惊恐转变成了好奇心十足,好几个胆大的甚至还学平顺方才那样,将手插进泥污里去摸。 “真的有块碑呢!还不小!” “是啊是啊,俺也摸着了!那上顶还刻着东西呢!” “是啥子?咱把它捞出来瞧瞧吧!指不定真是什么好宝贝呢!” 众人七嘴八舌,一个个的兴奋的不得了,谢平顺成功的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就连司徒律津这个傻子,也帮了句腔:“真有块碑那也得挖出来,鱼塘这个深度肯定是不够的,还得往下挖,不能被一块碑碍了事。” 看来,底下埋的那东西就是谢平顺衣锦还乡背后真实的目的了,他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禹王掌管着国库和户部,手里头捏着整个大秦的经济命脉,身后肯定少不了支持他贵族世家,和顺是他手底下的人,自然是替他办事。 往小了想,或者这块碑上面刻着的东西只是不利于自己,谢和顺只是想替他爹娘出头,在自己这里找补一些回来。 往大了想,谢和顺是替禹王办事的,那么这碑文就有可能是针对当今太子的,这样一来谢家乃至整个谢家村,就有可能被卷进诡异的权利旋涡里去。 不管是哪一种,江秋意都不可能任由谢平顺的奸计得逞,她当机立断,爆喝了一声:“不可!大伙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她如今在这一代声望很高,这么疾言厉色的一声爆喝,还真让那些已经探出去手去捞石碑的汉子们全都吓了一个激灵,纷纷停住了手。 江秋意一脸一身的污泥,原本的模样都分辨不出来了,她站在那煞有其事的说:“按照和顺的说法,这还真有可能是前朝或者更早之前的石碑,它在这个地方埋了这么长时间了,都有灵性了,咱轻易的挖出来,只怕不妥啊!” 说着,她就煞有其事的揉着自己被撞肿起来的脑门说:“我说怎么你们谁都没事,就我一个人栽跤了,俗话说的好,冤有头债有主,肯定是因为我只这个鱼塘的主人,石碑才故意惩罚我的!” 第260章骑虎难下(二更) 她说的悬乎了众人纷纷又吓的连连退开,像是怕那石碑挑起来咬人似的! 谢平顺见状眼中有不耐烦的杀气闪过,只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他说:“那小婶子的意思是这石碑不能挖,那你这鱼塘也挖到一半了,就这么算了不开塘养鱼了?” 江秋意其实是很窝火的,谢平顺算计到她头上来,不就是瞅准了她不会轻易放弃鱼塘吗?是啊,她又是买地又是请人挖塘的,真要是半路放弃了,不知道得亏进去多少白花花银子。 再说了,她手里头可还囤了大把大把的蚕豆只等着用来当鱼饲料呢!还有她在八姓庄租的地,可不是有一半种的就是蚕豆么! 这是骑虎难下了,放弃是断断不可能的。就这么挖出来正中了敌人的下怀更不行!江秋意眼珠子转了一圈,很是心平气和十分正经的说。 “咱去把师婆请来作作法吧!不管这底下埋的是什么,师婆是能通阴阳的人,让她替咱们先探探底先,要真是不小心撅了哪位先人的坟了,咱再请法师过来给他好好超度一番,回头重新寻一块风水宝地给他安家落户,咱再起石碑。” 大伙一听,这话有理啊!乡下人家可不敢动不动就请法师,可这师婆,与牙婆,媒婆,稳婆,虔婆,药婆一起并称三姑六婆,是这其中最悬乎的,传说道行高深的师婆,都能通阴阳,测吉凶定祸福! 这六郎媳妇是主家,大伙不过是给她做工的而已,东西又在她地头上,自然是她说了算!是以大伙谁也没有反对,纷纷应和。 “小婶子,你这也太怪力乱神了吧!不过是一块石碑,直接起出来就是了何必那么麻烦!” 平顺一看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了,按耐不住自己就开口了。 江秋意眯起了眼睛,笑起来的时候一张满是泥污的脸只露出一口瓷白的牙齿,当真是不一般两般的惊悚,幸好是大白天,不然人都要被她吓死了! “平顺啊,刚刚说撅到老坟头晦气不吉利的也是你,现在又说请师婆是怪力乱神了,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莫不是晌午多喝了两盅糊涂了?” 她几句话就将谢平顺噎的哑口无言,直觉的这小娘子口齿好生厉害,再看看她那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平顺心底莫名的就虚了,暗自在想:她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不会,就她一个无知村妇能知道个啥?这事本来就办的隐秘,绝对不可能有人知道的!县太爷都一脸蒙圈,她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啥? 稳了稳心神,谢平顺也不开口了,只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再心急了,省得露出了马脚。 江秋意看着谢平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的一准没有错!伸了伸手,对大伙说:“那行,今天就先放工了,还是按一天的工钱算,回头大伙上家里找三姐把工钱都领了,大伙今个辛苦了!” “哪那成,就干半天活哪有领一整天工钱的道理,再说了你这晌午还管吃,就俺们这几个饿死鬼投胎的,晌午又是肉又是菜的,先不说费了主家多少钱,就冲着主家亲自下厨给咱十几口人做饭,也是累的够呛啊,要俺说,咱这半天的工钱就算了,权当今个是来玩儿了,还混了一顿好吃的不是!” “哈哈哈……没错,没错,走走,咱大伙洗洗干净这就走了,半天的工钱要啥要,人主家本来给咱的工钱就比外头高,还管饭,咱这干半天活再去领钱,可不得臊得慌!”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上了岸边就准备去淘洗干净走人,江秋意知晓众人的心意,也就没有为那点个工钱的事情硬推搡来推搡去的。一托手,豪气干云。 “那成,今日我就领了大伙的情了,回头等我找了师婆请出石碑,这鱼塘咱还接着挖,不说别的,只一样,今后我谢家鱼塘的鱼大伙敞开了肚皮吃,你们要是敢给钱可就是打我脸了!今天你们不要工钱,我可半句话推脱的话都没说哈!” “哈哈哈……成!成!” 原本因为鱼塘里出了不明石碑的事情而沉重的气氛,在江秋意的豪爽下又轻松了起来,送走了帮忙挖塘的众人,再看着平顺离开,江秋意脸上的轻松就垮掉了。 她在鱼塘边的活水源头洗干净了脸,看着司徒律津说:“走,去我家,等我换身衣服有事跟你说!” 丢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等司徒律津了,她自己几乎是接近狂奔的跑回家,一进门差点没把三姐和六郎娘吓死,一身的泥又跑的火急火燎的,害她们还以为出了多大不得了的事情。 三姐缠着问她,江秋意拎了桶钻进澡堂子里将自己摆弄干净,她心里头有事手脚就越发麻利了,不一会已经出来了,掂量了一下就告诉三姐自己在鱼塘里摔了一跤,旁的那些暂且没说。 六郎娘瞧见她身上虽然换了干净利索的衣服了,可头发上还全是泥呢!忙招呼她在院子里给她洗洗头,一边洗,一边就跟她说话。 “秋娘,俺说一句话你别多心哈,俺瞅着咱家如今这家业在石屏县也没几个大户能比得上了,俺知道你是一心为这个家,可瞧瞧把你给累的,俺是真心疼啊!咱就这样守着现有的家业过不就成了,何苦还挖塘养鱼什么的那么辛苦?” 六郎娘的手柔柔的在她的头发上搓揉着,从山里头挖来的何首乌被江秋意熬成了膏状,挖一小块用来洗头,最是滋养秀发,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就是这么养出了的。 “阿娘,这鱼塘的鱼是非养不可的,还有几个月天就冷了,临安城的自助火锅店到那个时候可就没有那么好做了!” 江秋意接过三姐拿来的汗巾裹住头发,搓揉着擦干,眼神里满是忧虑。 司徒律津紧赶慢赶的赶上了,听了这么一句当下就好奇了:“天冷了火锅的生意不是应该更好吗?怎么反倒会不好做? 第261章名花已有主(三更) 对于县太爷的不请自到,六郎娘有些不舒服,她本能的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司徒律津又看了一眼江秋意,像是想起了什么。 司徒律津却很守礼,他唐突了第一句之后才发现江秋意正坐在院子里洗头发,一头柔顺乌黑的秀发被她用汗巾裹在手里,说不出的清丽动人,司徒律津连忙背过身子,很是愧疚。 “老夫人有礼了,下官一时情急唐突冒犯了,还望老夫人不要见怪。” 他直接的诚恳的道歉,确实让六郎娘心里头敞亮不少,先前那点个狭隘的心思也就淡了,笑眯眯的吩咐了三姐一句:“三儿,去凉亭里把茶具摆上,县太爷光临寒舍,乡下人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喝口清茶吧!” 说着别有深意的看了江秋意一眼,相处久了江秋意自然知道六郎娘这是让她赶紧把头发挽起来的意思。 说起了才气人,这地方的众多陈规陋习中就有一样,已婚的女子是不准披发的,全部都发都要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盘起来,麻烦的要死!还浪费时间!江秋意不止一次挽头发的时候就在想念现代的利落短发! 唉……叹了一口气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头发简单的挽起来,因为还没干透,也就没挽的那么结实,有几丝零散着掉落下来的,平添了几分妩媚。 人被领到了凉亭里,这个凉亭是楚大圈帮忙搭的,因着鸡舍的建造江秋意是多给了他钱的,是以家里头想搭个凉亭,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再收钱了,做工上更是尽心尽力的,按照江秋意画的图纸,又自己边边角角的美化了许多。 如今这凉亭上爬的并不是江秋意一开始想种的紫槐花,而是蛇麻草,纯绿色的藤本植物,这个季节上面结了一串串小小的果子,跟米粒似的的大小,一开始也是碧绿的颜色,如今见天的变黄了,越发衬托的叶子青翠,别有一番韵味。 司徒律津有阵子没来六郎家了,如今瞧见了这凉亭,微风一过扑鼻而来的青草香气,竟是格外的令人神清气爽,心里头很是喜欢,便问江秋意:“谢夫人这种的是什么?我看着上面结的有小果实,可是能吃的?” “能是能,不过不能这样直接吃,还要再加工一下,这个叫蛇麻草,一种酿酒的原料。等我把鱼塘的事情安排周全了,这蛇麻草也就差不多到收割的时候了,回头酿了酒先送你一坛!” 司徒律津闻言清隽的脸上满是笑意:“好,那就先谢过谢夫人了。” 其实江秋意听着他总是一口一个谢夫人,刚开始还是很别扭的,不过时间长了慢慢也就听习惯了,司徒律津又不是李贯宇,难不成学他不要脸的喊自己“秋秋”啊! 而司徒律津,他每称呼一次,都是在提醒自己名花已有主,千万不能生那不该有的妄想。摇了摇头,司徒律津又不死心的问了刚刚问过的问题。 “为什么天冷火锅生意反而不好呢?那东西那么热乎,天越冷吃起来越得劲啊!” 三姐端了茶水过来,忍不住也插了一句嘴:“是啊,上回光辉来家还说了,火锅店的夏掌柜的如今不知道有多盼望天气赶紧冷下来呢!说是还想跟你商商议着在前头再盘一家三间的门面下来,照这个火爆的趋势,到时候肯定不够坐!” “天冷了生意肯定好啊!火锅又是辣又是热乎的,吃进肚子里全身舒畅火热,到时候人多的不够坐是肯定的,可人越多越赔钱!” 六郎娘端了些干果出来,原本她是想送出来就自己个进屋去的,这一听说要赔钱,忙问:“为啥?这火锅店不是一直挺赚钱的吗?为啥会赔钱?” 见众人还是想不明白,江秋意只好摊开来说。 “如今赚钱是因为天热,进店的客人吃的最多的不是新鲜的瓜果就是冰镇过的糖水,就算烫火锅也是烫的青菜豆腐多,很少敞开了吃肉的,因为天太热,吃肉腻歪人,可这天要是冷了,你们想想!” “哇,到时候肯定有多少肉都不够吃的!”三姐最新反应过来,因为她自己就是那样啊,天热的时候吃不下肉,天气一转凉,那天天馋的啊,就想吃肉,给多少都能吃完!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江秋意又说:“一人三十五文任吃任喝,有钱赚就是因为每天肉类消耗的少,要是人人敞开了肚皮吃肉,那还不得亏死啊!” “不然到了冬天你就涨价就是了,改成一人四十五文,这样应该就不会亏钱了吧?” 江秋意白了司徒律津一眼,这位爷真的是自己个不花钱买东西就不懂消费者的心理! “涨价总归是要有名目的,你无缘无故的涨价,食客们会觉得你是店大欺客了,平白生出一种吃亏了,被宰了的感觉,哦,你有钱你愿意去当冤大头啊?” “这……那,那,你挖鱼塘跟这火锅店的生意有什么关系?”被损的有点脸上挂不住了,司徒律津忙转移话题。 江秋意还是没好脸色给他:“不告诉你,告诉你你也不懂,说起来一匹布那么长,你到时候直接看结果吧!我喊你来是有正事的,不是跟你谈我们家的生意经的!” 三姐失笑的捂住嘴角,到底年轻,县太爷也是这么年轻,又一贯的是个好脾气的主,所以三姐也没觉得江秋意说话有什么不妥的,倒是六郎娘,唬的一脑门的汗,忙一个劲的拽江秋意的衣袖,示意她跟县太爷说话客气点。 她心里头还指望着万一大郎家的六品大官发威,这位县太爷能帮衬帮衬她们家呢!就生怕江秋意把人家给得罪了!谁知县太爷却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还是好声好气的问道:“谢夫人有什么正经事请指教,下官洗耳恭听。” 江秋意估摸这六郎娘和三姐迟早也是要知道的,早知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是以就没支开她们,当场就说了。 “今天鱼塘里出现的那块石碑有古怪,肯定是谢平顺在捣鬼,至于是他个人针对我,还是他背后的主子想针对你背后的主子,我就说不准了。” 第262章到底是什么意思(三更) 司徒律津脸色凝重,他知道江秋意不会轻易的胡乱猜测,她既然敢斩钉截铁的这么说,那就肯定是有她的道理,至于什么样的道理,司徒律津不会问,因为他很相信她。 “难怪你忽然说要请师婆,我还在想你本来就不是那么迷信的人,这是一招缓兵之计?那接下来怎么办?”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六郎娘和三姐却惊慌失措。 “秋娘,你说的什么石碑?这,这,平顺捣什么鬼了?到底什么意思?” 六郎娘已经吓白了脸,连带着三姐看了她的脸色都跟着慌张起来,两个人紧张兮兮的看着就江秋意。 江秋意却是个能扛事的,再十万火急的事情到了她这她都能优哉游哉的慢慢理顺了再说。微笑着牵起六郎娘的手,轻声安抚她。 “婆婆,没事的,我就是担心你知道以后要害怕,才当着你的面直接说的,你放心,不管谢平顺想耍什么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六郎娘听了这才稍微的安了安心神,吞了一口口水对江秋意说:“这是要紧事,你和大人好好商议商议,俺和三儿啥子也不懂,就不给你们添乱了!” 说着,她主动拉起三姐就进屋了,她也是知道自己个子在跟前杵着,江秋意怕她吓到,说话总是忌讳着。 “你婆婆倒是真心信任你。” 司徒律津看着六郎娘的背影,感叹到:“能如你们婆媳这般关系融洽的,也真是难得了!六郎真有福气!” 那是,婆媳问题可不就是千古难题嘛!江秋意刚开始也遇到过,只不过六郎娘生性软弱,到底也没怎么真正的为难她。如今更是放开了手让她掌家,生意怎么做,银钱怎么花,一概不过问。 江秋意心里头是很感激的,她要是遇上个死不讲理的婆婆,那一天到晚的窝里斗就够烦的了,哪儿还有什么经历去操持那些个生意?如今能有这样的光景,还真多亏了六郎娘愿意信任她,体谅她! 话题扯的有点远了,江秋意并不是很理解司徒律津这样出身的人,对于寻常人家骨肉亲情的向往,只觉得他无比婆妈,白了他一眼继续回归正题。 “大人,太子殿下和这位禹王势如水火吗?” “不不不,你错了,要说还有哪一位是和太子殿下政见相同的,那就是禹王殿下了!” 司徒律津神情笃定,江秋意说谢平顺背后的主子想针对太子,他是说什么都不信的!赶紧举例证明给江秋意看。 “禹王不止一次因为支持太子殿下提出的新政,而同太子殿下一起遭遇到皇上的训斥,要不是因为他的母妃来自南秦最煊赫的魏氏家族,只怕他早就因为支持太子而遭遇排斥,哪里还能执掌户部。” 对于大秦朝堂上的局势江秋意是一知半解,其实吧她一开始是半点也不想知道的,后来因为六郎从了军,想着将来万一六郎的官做大了呢?再万一不小心站错边可不平白给一家老小带来生命威胁嘛! 秉着自保的本意,江秋意大概的了解了一下当今大秦的局势。只知道太子殿下的已经当了几十年储君了,在民间声望很高,百姓们都期盼着他能早日继承大统,这样一来新政就能光明正大的推行了! 至于新政嘛,自然是利国利民却多少有损那些个贵族世家的利益,是以,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的人缘可就不如他在百姓中的人缘那么好了! 他主张的新政总是推行到了一半甚至还没开始推行就胎死腹中,多年来上下奔波却没有真正的起到任何改变大秦根本的作用,反倒是得罪的人一波又一波。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太子殿下经常遇到刺杀!第一次轰动整个大秦的刺杀,太子妃舍命相救,一尸两命,东宫嫡子正妃皆陨,太子一怒之下灭了齐越九族,而皇帝震怒,下令全国严密缉拿刺客,浩浩荡荡的抓了好几年,连刺客的影子都没摸着! 此后从龙卫开始为世人所熟悉,那是因为太子遭遇的刺杀实在太过频繁,原本属于暗卫类型的从龙卫多次救驾,次数多了就没有办法掩盖自己的行踪了,太子殿下便也将从龙卫的存在搬到了阳光下。 百姓们才恍悟,原来大秦立国数百年,皇室一直是有这么一支暗卫的!传言从龙卫全是精英中的精英,武功高强,忠肝义胆。是以大秦的许多少年,毕生的梦想便是能成为一名从龙卫。 而其他方面江秋意也只了解到,朝廷上摊开了就和太子殿下作对的便是二皇子梁王殿下,他是守旧老派贵族世家的利益代言人,做任何事情都是高高在上的站在世家贵族的利益面前的。 所以,就属他与太子殿下的利益冲突最大,而梁王在民间的声望可谓是一塌糊涂,即使个喊着金汤勺出身的二世祖,活霸王!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啊! 倒是这位禹王,民间几乎没有怎么听说。 江秋意凝眸,心头拔凉拔凉的,禹王藏的这么深,要是将他得罪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万一真的一个不小心卷进这场丑陋的皇权争夺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她要是不掺和吧,难道要由着谢平顺的奸计得逞?这么一来她的鱼塘计划就要打水漂了,不管泥地里头出的石碑是针对哪种目的,鱼塘她肯定是开不起来了!赔进去已经投入的资金不说,火锅店那边也会受到影响的! 江秋意思来想去,简直可以说是心急如焚了,偏偏试司徒律津还要在她耳边说:“鱼塘那边刚刚没安排人看着,这会要不要叫几个衙役过去守着?省得被人动了手脚?” “你白痴啊!” 心里头烦闷的时候最容易口不择言,江秋意吼完再看看司徒律津一脸惊吓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样子,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好耐着性子说。 “他干这档子事的目的肯定是想利用民众的恐慌散播谣言,如今一个观众都没有,他肯定是不会去自找没趣的。” 第263章家书(三更) 这边才被江秋意吼完有点讪讪然的司徒律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看了看又重新陷入自己沉思的江秋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时候其中一名从龙卫现了身,他们都带着面具,江秋意也分不清他们谁是谁,只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应。 自打临安城的回来之后,应就消失了,司徒律津说是被太子殿下紧急调回了,毕竟以他的身手窝在石屏这种小地方,实在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那人在司徒律津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交给他一封信,人就消失了。 司徒律津眉头深皱,看了看江秋意,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头的信,不知道该用高兴的语气神情还是慎重的语气神情来说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江秋意被他看的心里头发毛,干脆抢在他开口之前就直接拒绝他:“大秦的能人异士饱学之才全都了吗?要是你家太子殿下又想打我的主意,我可告诉你,我不管!我也没有什么好点子给他,你让他找别人去!” 自打这尊大佛屈尊降贵微服私访石屏之后,江秋意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自己真的会被卷进天家那堆破事里的,可她一点儿也不想,她只想守着自己辛辛苦苦置办下的家业,安生的过她的小日子! 偏偏这位太子殿下跟无赖似的讹上她了!不依不饶的! 司徒律津也有些不好意思,举了举手里头的信,说:“你家六郎的书信,刚刚从邺城传回来的。” “啊?你咋不早说!” 江秋意一把就将信夺了过去,顿时整个人脸色都变了,不自觉的眼角眉梢就带上了笑意。 司徒律津有些震撼,也有些失落,淡淡道:“我想说来着,可不是你自己一通抢白,还以为太子殿下又想让你出主意了,张嘴就拒绝。” 江秋意没理他的嘟囔,也不扭捏,当场就撕开了信封仔细的看了起来,六郎识字不多,这份信是请的军中的人代笔的。 但代笔之前却是完全按照六郎的原话转述的,所以字里行间全透露着江秋意熟悉的味道。 六郎说燕人在边境劫掠,他们出兵反击,打了一场不小的胜战,六郎一箭射穿了对方的先锋官,折损了大燕不少人马,守将很高兴,赏了他们出征的人每人一次寄家书的机会。 六郎说他们此番押粮的人马全被留在了邺城戍边,寒冬来临时恐怕不能如期归家了,可对他来说这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因为边城经常会有大燕的军队或者土匪强盗到处劫掠,他能在实战中学习,也能不断的立下军功。 六郎说,他学会了几个字,一定要亲自写给江秋意看。 另一张信纸上是六郎的亲笔手书,寥寥几个字,却足以让江秋意泪流满面。 “秋娘,你一定等俺回来!” 落款是:夫谢六郎。 江秋意捏着信纸,泪光闪闪看着司徒律津,咬牙切齿:“说吧,和六郎的家书一块来的还有什么消息?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想用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郎,威胁他的妻子做什么?” 她竟如此聪明绝顶!司徒律津当时心里面只有这么一个想法,侍卫在他耳边的低语说好了是要在江秋意看过书信之后才能说! 如今她神色悲愤,司徒律津也隐约猜测出了个大概,愧疚,不堪层层叠叠在心头涌现。 可他了解太子,也清楚太子殿下做任何决定都是为了大秦的老百姓着想,他太想改变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家了,他太想让老秦人的腰杆能在燕人魏人面前直起来了! 司徒律津说:“太子殿下不日会在离开长安城,他在皇上面前请愿,要改变整个北秦地区贫困落后的局面,北秦一天不像南秦一样富庶,他就一天不还朝。” 江秋意一愣,她倒没有想过这位太子殿下能为百姓做到这种地步,还以为这个人故意将六郎留在了邺城,是想用六郎的安危来威胁自己替他出谋划策,好让他在夺嫡的诡异旋涡中成功问鼎宝座呢! “或许太子殿下并没有想用六郎威胁你,毕竟六郎在军事方面的才华,和他过人的身手,很容易就让他在士兵中脱颖而出,从而受到长官的青睐,他留在邺城,也不一定是太子殿下做了手脚。” 司徒律津还是不相信太子会这么做,因为他心目中的太子,永远都是那个一腔正气顶天立地的人,这些龌龊阴暗的心思手段,司徒律津不相信太子殿下会使。 江秋意却嗅之以鼻,没有这个意思家书就会经由驿站专门派发军队信件的信使送到衙门,再由衙门的人分发到自己手里,六郎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夫长,他的家书,何德何能劳动从龙卫的大驾,经由密信的形式送来? 懒得反驳,江秋意只问:“还有呢?太子殿下的话肯定不止这些吧?” 司徒律津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说:“太子殿下说谢夫人发家有道,等他来了北秦,少不了还要请谢夫人多多指点,我们这些读死书的呆头鹅,八股文在行,如何发家致富可真是一窍不通。” “噗嗤……” 司徒律津说的相当的难堪,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原话,他是一个字也不敢改动,只能一五一十的转述,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江秋意笑了出来,心情总算没有那么郁闷了,太子确实是算计她了。堂堂一国储君算计一个乡下妇人,当真不要脸到了极致! 可反过来想想,他想做的,不过是让更多的人能丰衣足食罢了!堂堂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却请愿到这北秦蛮荒之地来,放弃了南秦的富庶荣华,这份心胸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更何况他在朝堂上地位并不稳固,此番离开权利的中心,不知道多少人恨不得他永远回不去。他不是想让北秦富庶吗?那肯定有不少人不会让太子殿下如意的。 只怕太子出了繁华的长安城,就要过刀光剑影不断的生活了。 第264章馊主意(四更) 这些东西那位老狐狸一样狡猾的太子,不可能不懂,只不过他仍然愿意排除艰难险阻这样去做! 大秦有这样的储君,何尝不是百姓之福! 江秋意把家书捂在胸口,叹了一口气,说了句:“和你家太子说说,想发家致富也是需要本钱的,离开长安城之前,能搜刮多少就搜刮多少吧!他要是两手空空的来,可别指望我会自掏腰包帮他!” 得了江秋意的准信,司徒律津还是生怕她对六郎戍边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小心翼翼的查看她的脸色。 发现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才壮着胆子说:“这,这,殿下是储君,一直两袖清风的,就是将东宫的家业全都带过来,对整个北秦来说,恐怕也是杯水车薪。” 江秋意这回没客气,直接翻了个的白眼给司徒律津自己体会。 “太子要离开南秦了,难不成还没有人给他践行啊?不能开一两场欢送会?太子殿下办宴会,那些个肥得流油的贵族,好意思空手去?他在朝堂上再怎么没人缘好歹也还是太子吧!人家给他随礼那档次低的东西能拿得出手?” 想了想,江秋意又说:“太子殿下字应该写的不错吧?长安城那么多富商,要是有一块太子殿下亲笔题字的字画,或者墨宝什么的挂在家里,应该很有面子吧!正所谓千金难买有面子啊!” 出完了这两个馊主意,江秋意眼珠子一转,又说:“东宫正妃之位一直空悬,太子殿下不打算来之前将选个女主人照应一下家里吗?” “这,太子打算离开南秦,在旁人看来这无异是荒唐之举,这个时候选妃恐怕不太好吧?皇上会不会认为殿下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有那些个世家贵女一个个都精的很,他们的家族也不会让她们在这种时候嫁给太子的,所以这选太子妃……” “说是这么说,又没真的让太子殿下去金銮殿上禀报皇上,说他要选妃!私下里放出风声去就好,顺带手的叫太子府的人收集一下待嫁闺中的贵女画像,就说太子殿下打算自己先暗中选好人选再去禀报皇上,横竖皇后早逝,选妃的事情没有人为太子操心了,太子只要自己合眼缘就好。” “这,这不合礼法!皇后虽是已经仙去,可宫中还要魏贵妃代掌凤印,太子殿下选妃之事自然有她为殿下操持,怎可说殿下自己合眼缘就好?太子妃的人选不光光要看女子的品行,更重要的是家世!” “废话,不然你以为那位魏贵妃为什么这么多年没给你家太子找着一个合适的呀?她儿子禹王娶亲了吗?娶的都是哪些王公大臣的女儿?” 司徒律津被问住了,禹王娶正妃的时候相当低调,后面纳侧妃就更低调了,他的行事作风和梁王完全是相反的,想了一会,司徒律津才说:“禹王好像娶了三个侧妃,正妃同是魏氏贵女,几位侧妃身份也不低,都是来自各大世家。” 司徒律津陷入了沉思,江秋意见他要开窍了,这才说:“以你家太子现在的局势,正儿八经的贵女肯定不想嫁他,既然不想嫁,自然就要背后动手脚,那么太子府的下人,太子的心腹,这些人可就成了香饽饽!” “不想嫁女的要从中打点,那些个平时压根就够不上太子殿下这么尊贵身份的,想来个雪中送炭用自家的闺女博一个太子有朝一日还是能承继大统的锦绣前程,自然少不得要打点,你可别小看打点二字,这里面的油水啊!啧啧……” 司徒律津一贯不开窍,是以江秋意说的十分直白,可这直白却让司徒律津心里头很难受:“大秦竟腐朽至此吗?堂堂一国储君,一心为国为民却还要用此等手段搜刮钱财,当真是……” “当真是可悲可叹是不是?” 江秋意看着书生毛病又犯了的司徒律津,说:“水至清则无鱼,哪朝哪代能少得了污吏的存在?大方向没有错就成了,你家太子心中的正气,就是大秦的未来!前路艰辛险阻妖魔鬼怪不断,你还是睁大眼睛帮你家太子扫清一两个拦路石先吧!泥潭里可还有一块石碑等着呢!” 被江秋意这么一提醒,司徒律津这才想起了急急问了句:“那怎么办?这石碑要不干脆就不起了,还将鱼塘填回去,你的损失我偿还给你!” 简直是要被这个糊涂县令彻底打败了,江秋意自觉心累。 “咱先不提你赔钱根本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就说说,这一回人家已经出招了,你要是不接招,回头他再在别的地方算计你,你防不胜防,倒不如直接拆了他这一招!” 这话说起了也是很有道理,只是具体怎么做,司徒律津却没有眉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江秋意,等着她出主意。 “我今天提出了请师婆,肯定有人坐不住了在咱们前头先去跟师婆打招呼了,明天咱再派人去请,师婆肯定是事先跟人串通好的了,至于石碑上面会刻什么,咱也猜不着,如今之计,只有自己再搞一块石碑了。” 司徒律津听的一头雾水,江秋意却只问他:“你手底下的人能不能从陶厂扛一块石碑下来不惊动任何人?” 司徒律津点点头,他手下从龙卫六人,虽没有像谢六郎那样天生神力的,可习武之人的力气本就比一般,何况他们还都是个中高手。 “不能趁着天黑行动,今天这事被压了下来,他们肯定有所防备,会有人一整晚的守在鱼塘边,只等着我们行动好抓我们一个现行。” “如今正是夏秋交替的时节,每日凌晨日头升起之前会有半个时辰的浓雾,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行动,他们的人看守了,那个时间肯定也很疲惫,只要不发出太大的动静,应该能成功瞒过他们将池子里的石碑换了。” 第265章老板娘(一更) “摔下去的时候我隐约摸了一把,那石碑大小应该和品秋陶厂那块差不多,那么大的石碑一时半会不好找,所以他们肯定也没想过我们会打替换石碑的主意。但是今天没能直接起出石碑,他们肯定会严密看守的。” “在师婆到来和村民聚集之前他们肯定会有人下池子去确定石碑是不是还在,我们换进去一块,不直接拿走,这场戏才能接着演下去!” 她很细心,这种细心是从严谨高压的手术中养成的习惯,所以江秋意分析事情的时候,总是能面面俱到。 也幸好她之前一直看李贯宇送的那块描金牌匾碍眼,自己定了块石碑回来准备换了那块刻着“品秋”二字的大牌匾,只不过手头上的事情太多耽搁了,看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 “你上我这儿来他们肯定也猜到你是来商量石碑的事情的,现在先别急着回衙门,你一走他们肯定会以为你是回去调兵遣将的,反而提高了警惕,这样就不好了,你就在我这儿待着,我陪你跟他们打太极。” “打太极?” 这回不是糊涂县令傻了,这个时代太极还没发明出来,江秋意捂嘴偷笑了一下,从前她学过一些,只当是活动筋骨强身健体的。 六郎娘身体不好,她便教了一些给她,一开始六郎娘还摸不着头脑,想说她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让她学习舞技?说什么都不肯学,嫌别扭的慌。 江秋意软磨硬泡,陪着她早早的起来,连带着三姐,来她家搭把手做魔芋豆腐的那几位妇人一块,每天在院子里练上半个时辰。 没几天六郎娘就一身轻松,筋骨活动了松快了,整个人精气神都上来了,如今不要江秋意督促,自己都积极的不得了的练习。 而江秋意和司徒律津说的打太极,是种隐喻,她也懒得跟司徒律津解释了,带着他先是去看了看她们家正在盖的房子。 司徒律津可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对房屋构造自有一番独特的见解,江秋意采纳了不少他的意见,当场就改了草图,又和楚大圈几个细细的商议着,这新宅子要是盖好了,肯定是十里八乡最气派的。 看完了房子又去了河边的小加工坊转了一圈,热河如今已经是小加工坊的管事了,手底下管着七八号人,他做事认真负责,从不偷奸耍滑。 找的这些做工的吧,大多是和他一样在战场上受过伤,虽没有完全丧失劳动力可到底不是全乎人了,给人做工到处被歧视。他们在这里不止得到了工作,更多是一种尊敬。 不管是管事的小伙子热河,还是主家夫人,从来没有人五人六的使唤过他们,客气又和善,腿脚不好的便安排在作坊里挑拣小鱼仔。 个头大的肥的捡出来晒干了是做精品小鱼干的,个头小的头尾不全的另外放,做好了就是农家人餐桌上十三文钱一斤的那种小鱼干,是没有精品小鱼干卖相好看,可味道是一样一样的啊!乡下人才不拘这些有的没的,好吃就行。 翻晒小鱼干的都是身强力壮些的,别看那活看起来轻巧,可在烈日炎炎下弯着腰一直在晾晒网上给成千上万的小鱼干翻面,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来的,主家夫人给干这活的人一天多十文钱工钱,这是大伙谁也没意见的。 江秋意领着县太爷过来的时候,加工坊正忙的热火朝天呢,她一贯是没有那么些破规矩的,不像一般的地主大户,主人家来了那所有人都是要列队欢迎的,恭恭敬敬的让主家人出够了威风才能接着去干活。 主家不拘着这些,这里的人一开始还诚惶诚恐,慢慢的也就习惯了,知道她是真心没拿自己当人上人看,时常来了还卷起袖子就搭把手干活,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是以,只是她走过的地方工人们会停下来跟她点头致意,并不刻意的奉承着她。 倒是热河,今年夏天还说了一门亲事,明年开春娶亲,江秋意托人给他找的媒人说的亲事,是以他们一家子对她可谓是感恩戴德,都恨不得给她立个长生牌位供起来了。 所以啊,他见了江秋意过来,忙冲了两大碗茅根茶端过来:“小嫂子,喝茶喝茶!” 脸上是明亮的笑容,混着劳动所出的晶莹汗水,憨厚而朴实。 江秋意微笑,接过大碗也不客气,就喝了起来。 “热河哥,招呼大伙歇一会吧!眼下虽然入了秋,这天还是热的很,晌午头还是跟夏天的时候一样,让大伙歇会午觉,茅根茶,绿豆汤多熬点,仔细别中暑了!” “哎!来,大伙歇歇吧!咱老板娘说了,天还热的很,大伙多喝点茅根茶,愿意吃甜的就喝点绿豆汤,仔细别中暑了!” “好嘞!老板娘人真好!” “是啊是啊,老板娘就是活菩萨!” 那边七八个汉子并着热河,嬉嬉笑笑的进了凉棚休息,看见了江秋意有客人在,也不过来打扰,一个个笑呵呵的吃着东西歇歇乏。 “老板娘?这是什么称谓?” 跟在江秋意身边的司徒律津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大秦的女子被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约束着,几乎就没有出来做买卖的,即使有,也是像花寡妇那样不正经的。是以,对于女掌柜的这个称呼,实在太扎眼。 江秋意又不喜欢伙计们一见到她就毕恭毕敬的唤一声:“主家夫人”。既生疏又不好听,她到情愿被称作老板娘,是以她手下的伙计,全都是这么叫的。 “老板娘就是老板娘,你问那么多干嘛?走吧,看完这里再去养鸡场吧!” 去养鸡场的时候江秋意和司徒律津就明显的察觉到后面有人跟着了,养鸡场地势偏僻,虽是一条大道直通却远离村庄,毕竟鸡鸭养多了,粪便臭气冲天,所以江秋意选在了比较偏僻的山坡脚下。 他们不动声色,任由后面的人一路跟着。 第266章郎朗乾坤(二更) 只是司徒律津却惨白了脸:“至少得有两名从龙卫,他们的身形步伐我是认得的,你说的没错,禹王肯定是背后主谋,那石碑,绝不是谢平顺弄来对付你的,是禹王!” “现在知道也不晚,如今敌人一直认为他在暗我们在明,那就继续让他自作聪明下去好了!” 江秋意的话一出,脸色苍白的司徒律津眼睛里立马闪过精光,他说:“你愿意帮太子殿下了?” “切,我只想帮我们家六郎!” 江秋意心里头很清楚,六郎才十三岁就当上了千夫长,不管这里面有没有太子殿下故意放水的成分在,都足以说明六郎是有这方面的天赋的。 他要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太子殿下就不会将他留在军营了,他会把六郎调到他身边当个侍卫什么的,同样可以威胁她。 如今六郎还在军营里,太子甚至不让他留在闸北今年冬天好退伍回家,而是将他弄去了邺城戍边,这样一来他就不止是去服兵役时间一满就能退伍回家。六郎会成为真正的大秦军人,生生世世都是秦兵。 若他只是一辈子当一个小兵,那江秋意是不需要操那么多闲心的,可凭谢六郎的才华,他迟早有一天要一鸣惊人的,那么她,就需要为他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如果真的要靠边站,那江秋意更愿意站在当今太子这边,不止是因为那么多皇子里,她只认识一个太子,而是太子的那双眼睛。 那日征粮,江秋意瞧见了,她走进人群说服那位大姐之前,太子死死的盯着每一张悲痛欲绝的面孔,他要把每一个人的脸都记住,终其一生提醒自己,他是有多亏欠大秦的百姓。 那一日,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掌心应该是被指甲扣出了血的,可他隐忍不发,甚至连走到百姓中煽情一会都没有,以他当年舌辩群臣的口才,很容易就将这些淳朴的百姓忽悠了,让他们毫无理由的追随他,效忠他。 可他并没有,大概是觉得真正能做到让百姓丰衣足食之前,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江秋意想,六郎会选择太子的。 她帮太子,看着是碍于六郎的安危别无选择,其实她自己心里面清楚,太子,可以给大秦一个朗朗乾坤,而她,骨子里有一种热血一直被掩盖着,太子那一日的眼神激发了她的这种热血,她渴望为这朗朗乾坤,出一份力。 一直走到养鸡场,江秋意的心神都有些恍惚,历朝历代卷进皇权争斗里的人,下场都不太好,她很害怕自己会害了六郎一家。这种忐忑的心情,既矛盾又复杂。 好奇宝宝司徒律津却一到达目的地就被养鸡场独特的造型吸引了。 “你这,鸡鸭都是这么圈在格子里养大的?” 司徒律津走近了鸡舍中间的喂食通道,好奇的打量着两边上下两层的鸡舍,所有的鸡鸭全都是在一个狭小的格子里圈养着,吃食在面前的甬道,爪子下面是镂空的竹排,排便直接落进了下面的通道里,一冲水就赶紧了。 难怪她的养殖场几乎每一个半月就能上市一批鸡鸭,这吃的也太好了吧! 司徒律津看了一下,全都黄豆渣,还有当天没卖完的魔芋豆腐或者豆腐豆皮,剁碎掺在一起,加上少许的野菜野草什么的。 说难听话,这鸡鸭吃的比灾荒年景的老百姓还好! “嗯,这么圈着长的快,跟猪似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母鸡要下蛋,公鸡全都是阉割过的,不耗费那么多精力去雄起,长的又快又肥,所以档口上卖的大部分都是公鸡,母鸡除非那些落窝不下蛋的才会杀了卖。” 她正儿八经的讲解着,却叫司徒律津红了脸,半天不敢接话。 逛完了养鸡场日头就开始西落了,江秋意看了一眼,说:“差不多了,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你抓紧时间回去吧!正常的走就成,别赶也别故意慢吞吞的。咱就当啥也没发生过。” 司徒律津点点头,走之前还厚着脸皮要了一只鸡一只鸭,一筐蛋,而且完全没打算给钱。江秋意心想,这封建社会就是封建社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道理他们是真真的不懂啊! 回到了家她身子乏的很,可胸口藏着的那份信,却被体温捂的发烫,她在想应该怎么和六郎娘说这件事情。 入了秋她就一天天的数着日子,只等着寒冬来了六郎回家呢!还有三姐,如果六郎真的要戍边好几年,那三姐和莫屠户的婚事,恐怕就不能等到他回家再办了。 三姐过完年就十六了,虽然江秋意觉得她还小,可四妹已经先嫁了,这对三姐的名声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尤其是她一直在帮衬家里做生意,少不得要跟陌生人打交道的,日子长了她要是一直没嫁出去,闲话就该说起来了。 莫屠户介意不介意江秋意不知道,可三姐是个很传统的女人,那些闲话要是进了她的耳朵可是要扎心的。还有六郎娘,最是要面子,指不定又要转牛角尖呢! 脑子里这些琐碎的事情扰的江秋意心烦意乱,她浑浑噩噩的挣扎了大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三姐在她耳边咋呼。 “秋娘,秋娘,你快醒醒,鱼塘那边鱼塘那边好像出事了,刚刚热河哥来了一趟,说平顺哥领了师婆进村了。” 一睁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昨晚失眠一直到灰蒙蒙亮的时候收着了准信才睡着,这一睡就睡到现在,差点耽误了看好戏。 “不怕,不怕,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咱去看好戏就成!” 麻利的起来身,三姐不知道她昨天和司徒律津商量好的对策,所以这回急的跟啥样,江秋意先是安抚了她,出去就看见院子里来家搭把手做豆腐的妇人们,一个个好奇的探着脑袋使劲往院子外头瞅呢! 而六郎娘则靠在堂屋的门边上,捂着心口一脸慌张。 “婆婆,莫怕,啥事都没有,我都安排好了!” 第267章起碑(三更) 对于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六郎娘是深信不疑的,江秋意小声的安抚了她很久,才将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可她怎么也不想去凑热闹,闷闷的喝了安神茶就回屋睡觉去了。 江秋意也不勉强,伺候六郎娘睡下,一出来看了一眼院子里已经干完的活,笑眯眯的说:“别伸脖子了,那么好奇咱一块去看看就是了!” 得了这句话,众人纷纷拔腿就往外跑,这师婆进村的排场可不小,一张脸抹的全是血红的朱砂,走路都不是正经走的,是跳着大神进的村。 “小婶子,师婆已经请来了,咱这就去把鱼塘的石碑给起了吧!” 谢平顺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后面,前头的人已经直接冲着鱼塘的方向去了,他却还在这儿装模作样的请示江秋意。 江秋意冷笑:“平顺啊,你还真是有心了,我昨个不就是那么说了一嘴,你就这么积极的去把师婆给我请过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能从中捞着什么好处呢!” “呸!俺儿现在可是六品大官,要捞你这个破落户什么好处?你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大郎媳妇本来已经跟着人群走远了,见谢平顺停下来跟江秋意说话,又颠颠的跑回来耀武扬威了,得知平顺当了六品大官之后,大郎媳妇头一件事就是打杀到六郎家,将她娘几个都撕了! 平顺不准,不是不同意,而是阴森森的盯着他娘说:“不准去!” 大郎媳妇自己个也察觉到了,平顺虽是当了大官回来了,可再也不是从前他们家的二小子了,他一回来就直接将谢大郎撵了出去,让他爹少在他跟前碍眼。估计是还记恨当年那小哑巴的事情。 而自己的,要不是他还需要留个人在家给他烧锅做饭洗衣裳,估计也会把自己撵出去吧!大郎媳妇这几天人前耀武扬威的,回到自己家都是跟下人似的伺候着她儿子,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今天一大早的听说了平顺要去撅六郎媳妇鱼塘里的石碑,听村子里的人说那鱼塘原先有可能是老坟头,晦气的很,师婆都出动了。 大郎媳妇心里头热啊!到底是亲儿子,别看平时对她冷言冷语的,其实心里头还是有她这个当娘的,要不怎么巴巴想找六郎媳妇晦气呢?这之前按着她不让她轻举妄动,估计就是想给六郎媳妇来一发大的! 这样一想之后,大郎媳妇自然就是要跑过来棒打落水狗的,她在江秋意面前挺直了腰杆,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家儿子见了她那副嘴脸,眼底越过一抹阴冷的杀意。 大郎媳妇五感缺失,江秋意却不是,谢平顺眼睛里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她全都看在眼里,心头一阵阵的冰凉。 不知道谢平顺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可他决不再是村民们口耳相传的那个痴情不悔发了疯去寻哑巴姑娘的少年郎了。 这样的人,还是尽早将他打发走了好。 “大嫂这主意不错,想往脸上贴金啊也得有那个实力不是!回头我还真打算去打个黄金面具戴着玩,毕竟手里头的银子闲着也是闲着,回头闲出霉来了可就不好了!” 她说话不着四六,说完就走,压根就没打算跟大郎媳妇一般计较,大郎媳妇还想追上去骂她一通,却被谢平顺拉住了。 “滚回家老实待着!你要是敢坏王爷的好事,十个头都不够杀的!” 谢平顺的语气太阴狠,一直到他走了许久,大郎媳妇还反应不过来,但是最后一句她是听的真真的,妈呀,要杀头啊!大郎媳妇顿时连半点看热闹的心都没有了,像是被鬼撵着似的,没命的往自己家跑。 江秋意到的时候,师婆已经在发现石碑的岸边上装神弄鬼的跳起了大神。 摇头晃脑的又抹了一脸的朱砂,穿了一身挂着羽毛的黑色大袍子,脖子上挂了足足三圈的黑狗长牙,手里头拿着沾了鸡血的羽扇,一手摇着铃铛,一跳一落间念念有词,唬的众人一脸的敬畏加惶恐。 其实师婆和神棍就是一溜子人,通常没有几个有真本事的,就跟楚村那稳婆似的,半吊子都算不上,简直就是个大忽悠。 江秋意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倚在一边,看着那师婆上蹿下跳了好一阵,忽然整个人噗通一声跳到了鱼塘里,鬼上身似的吼了句:“天兆啊天兆!快,快,快挖出来,这不是老坟头的墓碑,是天老爷下的旨意!” 众人一听,一颗提着的心顿时下降了三分,只要不是撅到了先人的老坟头犯了忌讳,大伙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好几个青壮下了塘,顺着湿泥就去摸那块石碑。 “慢着!” 江秋意走了出来,原本因为她一直太淡定的谢平顺这个时候总算有了点笑模样。她出来阻止才是正常的,她家塘子里挖出一块天兆石碑,她要是袖手旁观,那就太不正常了。 “师婆婆,什么是天兆啊?” 江秋意蹲在塘边,问的一脸天真,好像真的不懂似的。 师婆眼珠子转了一圈,不着痕迹的冲谢平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故弄玄虚的对江秋意说:“天兆就是天老爷的旨意,大难要来了天老爷就会给人间警示!” “您怎么知道一定是凶兆呢?难不成不能是吉兆啊?就没有可能是天老爷想赐福人间,然后降下预示吉祥的征兆吗?” “这……” 师婆顿了一顿,发现众人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一个个的眼巴眼望的等着她的答案,她也就不好去偷看谢平顺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拿主意说:“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 得了这句话,江秋意站了起来朗声道:“师婆婆说,咱这塘里可是埋着一块预示吉祥的天兆石碑呢!快来挖快来挖沾沾福气!” “啊?啊!老身可没这么说!” 师婆慌忙解释,可性情高涨的众人哪里还听得见她的解释,六郎媳妇都自己个跳进了鱼塘里头去,大伙谁还肯耽搁,纷纷下了塘。 第268章破解(四更) 谢平顺站在岸边看着完全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情发展,只觉得脊背一阵阵的发凉,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件事情整个过程安排的滴水不漏,江秋意不可能知道的! 再说了,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昨晚上他们轮班看守,一只苍蝇飞过去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除了早上那段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期间。 浓雾!谢平顺忽然瞪大了眼睛,心头的不祥瞬间扩到无穷大。 那边池塘里的石碑已经被起了出来,谢平顺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死死的攥成拳头,太阳穴直跳。 不是他们的那块石碑! 上面尚且满是泥污,看不清那龙飞凤舞的字刻的是什么,谢平顺已经知道这不是他们事先埋下的那块石碑了。 他们的石碑没有这么大,早上他亲自下塘检查的时候只摸到了僵硬的石头,就认定石碑还在,时间仓促他也不能顺着真块石碑的轮廓仔细的检查一遍,只能大概的摸了一下,确认污泥下确实有一块石碑。 尽想着防着她别偷偷摸摸把石碑起走了,谁能想到她是换呢?算漏一步,满盘皆输啊! 谢平顺心灰意冷,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精力去恨江秋意从中捣鬼了,他更害怕的是事情搞砸了,王爷那边肯定是要怪罪下来的! 石碑被七手八脚的擦拭干净,污泥覆盖下刚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显现了出来,看热闹的村民们大多数是不识字的,江秋意这个时候就被推到了石碑面前。 “六郎媳妇,你识字,你看看这上头刻的啥子?是吉兆还是凶兆啊?” 众人屏住呼吸,精神高度集中的等着江秋意向宣判似的说出答案,江秋意佯装非常仔细的看了一眼,伸出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读:“国泰民安!大伙说,这是吉兆还是凶兆啊?” “吉兆!大大的吉兆啊!” “天老爷开眼,天降祥瑞,老秦人要苦尽甘来了!” “是啊是啊,咱和北魏,南燕同时打着战,天老爷却在这个时候降了福祉给大秦,咱们要打胜战了!大秦要国泰民安啊!” 人群爆发出山洪一般的兴奋,人们相拥而泣,积攒在心头多时的阴霾被一扫而尽,他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胜利,因为连老天爷都给大秦赐福了! 江秋意悄悄的退了出来,走到阴沉着脸的谢平顺面前,既不嘲讽,也不炫耀自己的手段更加高明,而是开门见山。 “谢平顺,我有个法子能让你逃脱惩罚,甚至还能将功折罪,你要不要听一听?” 这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谢平顺也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再抵赖甚至装傻,都是于事无补的,更何况江秋意说的法子,他自己已经想破了头都想不出来应该怎么回去交差。 禹王有多可怕,只要他们这些在禹王身边待过的人才知道,谢平顺甚至想走下下策了,一走了之,哪怕禹王震怒,将谢家村屠村了他都不管,他的爹娘,他的三弟,死不死的又跟他有什么干系? 关键是他知道自己走不脱的,哪怕能成功从那两名武功不知道比他这个半路习武的半吊子强多少的从龙卫手底下逃脱,天下之大,他也绝对无处安身。 更何况他如今的富贵,可是舍弃了多少东西才得来的?谢平顺绝对不肯放弃。 “条件呢?” 这个女人才不会那么好心,谢平顺很清楚。 江秋意也没打算隐藏:“我不想再在谢家村看见你,大人堂堂从六品侍卫,小女子得罪不起,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谢家村,那么你的主子,就永远不会知道你立功心切,背地里瞒着他都做了什么!” 谢平顺全身一滞,不敢相信的看着江秋意。 “禹王多聪明的一个人,现在还不到他跟太子殿下撕破脸的时候,你埋一块‘锦亡衍昌’的石碑下去,太子殿下再瞎,也看得出来禹王的夺嫡之心,那禹王这么多年的兄友弟恭兄弟情深不就白演了,你觉得他能放过你?” 这本不是禹王派他返乡的真实目的,他回来是查探太子微服私访石屏期间,除了那一千担陈粮,还有没有其他把柄可以抓大的。禹王的旨意很清楚,让他到石屏找太子殿下的把柄,顺道在民间散播太子在朝堂上不得圣心已经失势的谣言。 一来折辱他身为一国储君的声威,二来万一有人出来为太子殿下打抱不平,他们便可以利用起来从中周旋,趁机制造更多的动乱,让太子失了民心和君心。 谢平顺一开始目标明确,他犯下石碑这样低等而致命的错误,当着印证了那句老话:“色字头上一把刀”! 齐芳! 那只隐在背地里拨弄风云的纤纤素手,终于还是藏不住了。 江秋意不知道谢平顺是在什么时候掉进齐芳挖好的坑里的,但是她很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在按照齐芳的计划一步步进行着。 谢平顺被推到了前头当枪使,他要是不是傻的太狠,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所察觉了,齐芳一开始告诉他的那个可以让他立下大功,从此升官进爵的计划,根本经不起推敲。 而齐芳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江秋意很清楚。石屏太小,终究是容不下她的野心勃勃。 “带着这块天兆吉祥的石碑回长安吧!齐芳既然敢这样算计你,自然有办法助你脱身,再不济你带着一个巧舌如簧的美人和祥瑞回京,禹王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吧!只要你不回来捣乱,那块愚蠢的石碑就永远不会出现在禹王面前!” 江秋意背对着谢平顺,也不怕他会在她身后下黑手,主动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一双疲倦的眼睛看着欢欣鼓舞的村民,心头略微安定了一些。 谢平顺沉默半响,他压抑住了想去找齐芳算账的那股子冲动,江秋意说的对,禹王交代的事情他一件也没办妥,反倒是自作聪明的横生枝节。而禹王,最是容不得身边人自做主张不听号令! 第269章新宅落成(一更) <CDATA  而且他连禹王的心腹都不算,这个从六品还是来石屏之前才提的,原本他不过是禹王府一个下人。多亏了太子微服石屏,他才有机会替禹王办事。 若是不带上能言善道的齐芳,仅凭这么一块明眼人谁也糊弄不了的石碑,禹王那儿他根本说不过去! 带上齐芳?很明显的她一开始就料到自己在江秋意这里讨不找便宜的,她策划这一系列事情的真正目的,就是进京! 难不成真的要如了她的意,带着那个将自己当猴耍的女人进禹王府?禹王妃还不得杀了他! 谢平顺进退两难,所以他考虑了很久。江秋意也不急,因为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司徒律津姗姗而来,在百姓的欢送下将那块石碑恭恭敬敬的请进了石屏县衙,并当众宣布,择日将这吉兆送往京城,天降吉祥给大秦,这石碑是要送到皇帝陛下面前去的! 老百姓们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他们巴不得这个吉兆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是那天杀的魏人也能知道,老天爷都是站在大秦这边的!这场战,大秦必胜! 所以,石碑进京沿途,百姓们自发前来瞻仰,伏地跪拜者,焚香祷告者比比皆是。 这并不奇怪,燕魏同时犯境,大秦人心惶惶,这个时候有这么一个精神寄托出现,百姓们自然笃信不移,但凡出来一两个质疑这个石碑的出处的,骂都要被老百姓骂死! 他们可不管石碑上门的字体是不是刚刚镌刻上去不就,也管不着这石碑的质地完全不像是深埋潮湿泥地里多年的样子,他们只知道,天老爷庇护大秦,秦军会打胜战的! 百姓们齐心协力,这当然是上位者所乐见的,所以石碑送进了秦国皇帝的金銮殿,大秦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三拜九叩,感激上天赐福,满朝文武自然也只有俯首叩拜的份,谁还敢跳出来说上句质疑的话? 这一次突发事件以异常完美的结局落幕,江秋意从司徒律津那里听到了结果,已经足足过去了一整个月,这一个月里,闸北和邺城军心大振,燕魏久攻不下,士兵疲乏人心溃散,已显败势。 而引起了这一系列连锁反应的江秋意,却还在过自己的小日子。 他们家的新屋落成了!多亏了乡里乡亲的帮忙,一座豪宅居然在短短三个月里就建成了,接下来就是屋内的一些地方再仔细的返工一遍,入冬以前就可以住进去了。 六郎娘被江秋意掺扶着参观了一遍已经大致完工的五进出大院,一路走,一路喜极而泣。 “真好,真好!等六郎回来了一定吓死他!这么大的房子,瞧瞧柱子,俺一个人都抱不过来,得有多结实!这房子一直传下去,谢家的子孙后代都能住上!” 六郎娘抹了一把眼泪,紧紧的抓着江秋意的手说:“好孩子,谢家祖上是积了多大的福,才能让六郎娶上你这么好的媳妇!等他来家,俺一定还你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让六郎明媒正娶迎你进门!” 江秋意一听就愣了,谢三姐却知道,这是意味着她娘真的打心底里认可秋娘了,再不会生出重新给六郎寻一户好人家的女儿这样的心思。三姐激动的,也挽起了江秋意的手,含着眼泪看她。 江秋意揣摩了一下,尝试性的说了句:“婆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敢告诉你,怕你听了着急上火。” “没事,你尽管说,如今俺这日子过的是再舒心不过了!什么是俺都不怕,你直说就是!” 尽管六郎娘这么说,江秋意还是细心的扶着她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做好,斟酌了一下,才说:“六郎冬天,恐怕不能如期归来。” “咋啦?六郎为啥不能按时回来?”三姐一听立马急了,抓着江秋意的手不放。 倒是六郎娘这个最是把六郎栓在心肝上的,本来一听之下直接站直了身子,可看江秋意脸色如常,便知道六郎不会有危险,又慢慢的坐了下去,只问她:“六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江秋意便将那次六郎离营回来过了一夜,之后又调往邺城戍边的事情缓缓道来,听得三姐一阵阵的欣喜,可欣喜过后又忧愁。 “秋娘,去邺城戍边可能比闸北安全些?毕竟燕人文弱,不像魏人那么可怕,六郎去邺城是好事对不对?” 江秋意没有说话,文弱的是大燕的文人,可不是燕军!他们虽然不如马背上长大的魏人一般,弓马娴熟勇猛善战,可大燕有钱啊!他们的武器铠甲当世无双,光是武器装备就甩大秦几条街了。 这些话不能当着六郎娘的面说,不然她又该担心的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了,六郎走的时候他娘还好好的,等他回来的时候,他娘肯定要更好! 江秋意说:“对,去邺城比闸北好!六郎又跟着县太爷的侍卫学过几招,他的身手在军队里可不差,要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的就当上千夫长啊!咱就等着他的好消息吧!指不定他回来的时候就是大将军了!” 她故意捡吉利的说,倒叫三姐哄的眉开眼笑的。六郎娘一直沉默不语,江秋意以为她是生气了,连忙道歉:“婆婆,对不起啊,上回六郎回来我没告诉您,六郎怕你刚见着他,他就要走,您心里头难受,所以才没敢回家来见您的。” 自己的儿子当娘的怎么会不了解,还真别说,要是叫她摸着见六郎一面,可他一转头又要走,那她还真是承受不住的,免不了要哭哭啼啼的,倒是影响了六郎的心情。 所以她并不生气,她沉默是因为她一直在算日子,按照秋娘说的,六郎回来他们在山洞里过了一夜,那她要是怀上了这个时候也应该显怀了呀!秋娘的肚子那么扁,看样子是没怀上! 六郎娘不免有些失望,前头六郎在家那么长时间,秋娘也没怀上,莫不是她的身子不好生养?应该不会啊,她自己就是千金一科的圣手,可不止会接生,翠竹过门三年都没能怀上,来她这瞧了一趟回去就有了! 这些疑虑,六郎娘没好意思问出口,毕竟如今这谢家已经早就不是她当家了。 > 第270章鱼火锅(二更) <CDATA  一转眼到了冬天,刚刚立冬临安城的自助火锅店就关门歇业了,说是来年春天再开业,掌柜的身子骨不利索,辛苦了一整年想歇一个冬天的。 可这自助火锅店一关门,前面倒是开了一家鱼火锅,老熟客的进去一看,可还不是原来富源自助火锅店的那些个伙计在里面搭把手么! 众人就疑惑了,这是咋回事? 一个俏生生的伙计站出来解释:这家店是后头的夏掌柜和石屏谢家一起合开的,夏掌柜的不愿意太辛苦操劳,想歇一歇,后头的店歇业了便投了点银子在这家鱼火锅店里面,当个小股东,只分红不干活。 还有这等好事?难怪夏掌柜的愿意呢!啥也不干坐在家里享享清福就有钱收,谁还不乐意呢?这天也越来越冷的,人的惰性就出来了。 自然,这分红肯定没有他自己个开店赚的多,但是江秋意跟他分析的很清楚,夏掌柜的仔细的算过一笔账,确实是,冬天开自助火锅店不划算,一天到晚全是敞开了肚皮光吃肉的,他就得贴钱了。 难得这谢家的小娘子仁义,她明明自己个就能将前面那两层半的小楼买下来开她的鱼火锅,但还是拉了他入伙一块干,他出的钱不多,可分的红利也足够让他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在家里头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享清福了。 夏掌柜乐的清闲,偶尔也会闲不住的去店里头帮忙,里外的张罗招呼着。 这鱼火锅和自助火锅最大的区别就是,用鱼头鱼骨熬的浓白汤底,换了相对精致小巧的鸳鸯锅,边缘上镌刻的花纹一看就比富源店里头用的那些上档次的多,而且这店里头的装饰,也不是自助火锅店能比的。 大堂这一块隔开了许多私密性较强的小卡座,有四人座的,六人座的,双人座的。全部用屏风隔开,食客一落座,只能看见个乌黑乌黑的头顶,隔壁坐着什么人,除非你刻意窥探,要不然也是不知道的。 二楼就不用说了,精致的包间比原来富源二楼弄的还要豪华,富源的包间来的最了不得的客人便是身价不菲的商贾,或者那个小县城来的大户地主之类的。 鱼火锅店可就不一样了,连长孙扬这样的临安城大老爷,都带着姨奶奶过来吃过,夏掌柜的有幸招呼过一次,跟真正的富贵人家打交道就是不一样,长孙大老爷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元宝的打赏! 夏掌柜的激动的差点叫自己的舌头咬了,回话的时候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不过出了包间他就开始疑惑了,这长孙大老爷怎么竟打听秋小哥的事情?听说他们家有一房姨奶奶好像就是秋小哥的婆姐,应该是因为亲戚的缘故吧! 夏掌柜没再多想,可包间里的谢四妹却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她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江秋意这个不守妇道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的老爷,这几个月长孙扬但凡是去她房里的,颠来倒去的就是问有关江秋意的问题。 谢四妹心惊,他的这种热情持续了好几个月,不但没有消退的迹象,反而越演越烈了。如今翠竹已经有了身孕,明年就有子傍身了。五姨奶奶生了个特别得老爷欢心的闺女,小日子过的也是十分滋润。 其他那几房出身高贵早就生养过的夫人就更不用说了,只有她在府里头身份尴尬。 老爷是往她房里头去的次数最多不假,可有一次他竟然握着自己那一对,居然问:“不知道你家弟妹那一对握在手里头是啥滋味?你说你弟弟才十三岁,能满足她吗?” 谢四妹气的,差点没当场背过去,一连串的事情回想起来,她整颗心都是凉的。原以为长孙扬的这种情绪高涨了不了多长时间,不曾想男人全是一个狗德行,越是吃不到嘴里的,越是念念不忘。 这不,鱼火锅店开业,他几乎就把这当成自家的后厨了,天天的上这来吃!不曾想巧的很,一回都没碰上江秋意。 他一来,她要不就是去了豆腐坊,要不就是去了一品居谈生意,再不然就是去城里各大茶叶行看看人家的紫皮石斛枫斗还要不要下订单,反正就是不在,不在! 明明人就是在临安城,长孙扬甚至还派人专门在这看着,因为这鱼火锅刚开业,她现在一天在这待的时间最长,可偏偏他一来,她就碰巧走了。可他的人守在前门,压根就没瞧见她出去! 这么来回几次,长孙扬也就明白了,不是凑巧,是有人在故意躲着他!他可不是好糊弄或者轻易放弃的,长孙家那么大的家业在他手里顺风顺水,他长孙扬活了半辈子,还没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 “四妹啊,你入府也有段时间了吧?一直也没回去省亲,不如爷陪你走一趟吧!” 要是换了从前,谢四妹肯定要高兴的跳起来,翠竹当年回去省亲的情形她还历历在目,那十里八乡谁不是看红了眼?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谢四妹也有这么一天,怎么能不高兴疯呢! 可现在谢四妹却小心翼翼的说了句:“爷心疼妾身愿意带妾身回乡省亲是妾身天大的福分,可如今已经立过冬,眼看着就要下雪了,道上不好走,万一爷冻着了四妹就罪过大了,所以省亲的事情,还是等明年再说吧!” 她自认为话说的不着痕迹,可长孙扬却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睨着眼睛用指尖夹起她的下巴,不冷不热:“六姨奶奶啊,女人要是真的聪明呢,就应该聪明绝顶,如果不是,还是不要耍小聪明的好!” 谢四妹还没来得及说话,长孙扬已经将她一把捞起,手按着她的脖子将她上半身压在饭桌上,滚烫的汤锅就在眼前,谢四妹吓的直想后退,下半身却一截冰凉,长孙扬直接脱了撩起她的衣裙,脱了她的裤子。 “爷,别别!这是在外面……” “外面?爷想弄你,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你敢说半个不字?谢四妹,你舍得长孙府的荣华富贵吗?不舍得就好好趴着,叫爷侍弄舒坦了,才有你的好日子过!” “……” > 第271章被害(三更) 长孙扬肚子里就没憋什么好屎,江秋意很清楚,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回来。 美其名带着谢四妹回来省亲,倒是叫六郎娘脸上添光不少,碰巧赶上新宅子正式入宅,他们一行人回来也不用去石屏街上住客栈,家里头有的是厢房可以住。 六郎娘就别提多得意了,十里八乡的就没有比她更长脸的了。闺女嫁给了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虽说是当姨奶奶吧,可那到底不还是高攀上一门好亲事了么!儿媳妇又那么能干,挣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八辈子也花不完! 这几天光是听好话,六郎娘的耳朵就听的。春妮并着原先王府出来的两个无家可归的小丫鬟,总共三人外加一个能看护院子的老管家,如今进了谢家的新宅做工。 江秋意不喜欢把人当奴仆使唤,这些人跟店里头作坊里的伙计似的,都是自由身,只是在谢家做工。她没有跟其他大户似的,但凡是想进去吃那口伺候人的饭的,都要卖身给主家。 所以这些人有幸得到这么一份工作,别提有多欢喜了。春妮像个小姐姐似的领着另外两个小姑娘,里里外外的也不需要六郎娘支使,自己就将家务活干的漂漂漂亮的,恨不得每天青石地板都擦的能当铜镜照。 长孙扬出行也带了奴仆随行,他们听说了谢家的下人全是自由身,一个个的别提有多羡慕了,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遇到江秋意这么好的主家。 谢四妹自打回来以后,连六郎娘都发现她整个人变了许多,秋娘不在的时候她不爱说话,自己闷闷的沉着脸,谁也不爱搭理。 秋娘一回来她立刻换了一副热络的笑脸,常常上去挽着她的胳膊问东问西,比任何人都关心她累不累啊?吃没吃饭啊?要不要喝口水啊? 巴结的太明显了,三姐这一根筋的还私下里问过她:“四妹,你咋突然对秋娘这么好?从前在家的时候你不是最看她不顺眼的么?” 谢四妹只叹息的说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三姐学给六郎娘听,她只当是秋娘如今将家里头做发达了,四妹对她有所改观而已,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巴结和亲热,都是有目的的。 江秋意半夜三更敲锣打鼓的惊动了半个村的人时,六郎娘还蒙在鼓里。 “秋娘,秋娘,怎么了?”三姐披了外衣最先冲出来,她的厢房离江秋意的房间最近,所以她最先赶到。 可她一到就听见江秋意屋里头有男人的声音,在破口大骂。 “贱人!识趣的快点将爷放出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夜就不信了,你敢将事情闹大!不想好了是吧!” 谢三姐一愣,这声音,这声音! 谢四妹已经冲了出来抓着江秋意:“你疯了不成!快将老爷放了!你还想不想做人了!” “谢四妹,不是我不想做人,是你们做下那狗不如的事情,你们不要脸还指望着我替你们兜着?” 江秋意气急了,一张脸在夜色下气的直哆嗦,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四妹会帮着长孙扬算计自己。 这都是些什么世界观?再怎么说她也是六郎的媳妇啊!长孙扬是她丈夫,哪有人帮着自己的丈夫去自家弟妹房里头行那龌龊之事的? 六郎娘这个时候已经在春妮的掺扶下睡眼惺忪的跑了出来,家里面的小丫头和老管家也出来了。 “张伯,去把马车套上,我要去县衙告官!大秦还有没有王法了?富家子弟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吗?” 六郎娘一头雾水,她只听见了告官二字,当场清醒过来,抓着江秋意问:“咋来?出啥事了?大半夜的怎么要去告官?” “江秋意,你敢!爷给你十个狗胆你也不敢去告官,你要是敢去,明天天一亮十里八乡的人都会知道,你个水性的勾搭自己婆姐的相公,你跟本老爷成就了好事,谢六郎一辈子都要顶着绿帽子做人了!” 长孙扬明显是听见了外头的谈话,当场就出言不逊的威胁江秋意,而六郎娘这个时候身形不稳,差点吓的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晕过去。 具体情形再怎么不知道,这事情的大概也是能猜个不离十的。半夜三更的长孙扬的声音在江秋意的房里头传出来,这还能有什么好事啊! 谢三姐吓哭了,捂着嘴看看熄了灯的屋里头,又看看江秋意,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谢四妹,事情败露之后她一门心思的就想捂下来,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要不然她在长孙府的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秋娘,你听俺说,先把老爷放了,不能再让他这么嚷嚷了,惊动了村子里的人,咱家的名声就要坏完了!你旁的不顾及,难道六郎的脸面你也不看重了吗?” 江秋意冷笑一声,眼角却流出来心寒的眼泪:“谢四妹,你假装给我送夜宵把偷偷放在我烛火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弟弟谢六郎的脸面?还有你阿娘的脸面,乃至整个谢家村所有女人的脸面!” 心里头那股子被人背叛的愤怒一涌而上,即使谢四妹再怎么作,江秋意再怎么不喜欢她,可在她的心里,谢四妹依旧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是六郎的姐姐! “我对你还不够包容吗?你不喜欢我排斥我甚至算计我,我跟你计较了吗?你出了事,我骑了一天的马赶过去帮你,你说你要当长孙府的姨奶奶,我就用接生了长孙府小小姐的人情替你换了这个姨奶奶的位置,你为什么还不满足?为什么着那个来害我?” 江秋意泪流满面,心却异常坚定,她看着张伯厉声疾色吼了一句:“去啊!备马!欺凌良家妇女,长孙扬,你等着身败名裂流放千里吧!” 张伯一只脚才迈了出去,六郎娘却急急喊了一句:“慢着!不能报官,报官就毁了了!” 第272章屎盆子(一更) 江秋意手里头的洗脸盆被扔到了一边,她看着六郎娘,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走过去说:“婆婆,这件事情断然不能这么算了,长孙扬那种臭不要脸的,我非叫大家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不可!” 六郎娘却哆嗦着手拉住江秋意:“糊涂,秋娘,这事不能声张,闹出去得有多少人看咱家的笑话?” 六郎娘最是在意名声,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江秋意有没有受委屈之类的,她看了一眼院子外头,夜深人静的也多亏了如今他们家的大宅五进五出,大的没边,方才的动静大约还是没有惊动其他人的。 “秋娘,俺知道你受委屈了,可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六郎不在家,闹出去了可是你吃亏,你一个妇道人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六郎娘也是气的头重脚轻,要不是硬撑着一口气想拦着江秋意,将这丑事掩盖下来,估计她这会子就直接晕过去了。 “不,不能这么说,不是这么个理!” 江秋意一个劲的摇头:“我又没做错事情,我是受害者!那个他半夜的摸进我的房间意图不轨,要不是四妹给我下了药,我早就一刀杀了他!” 恨起来全身都是哆嗦的,江秋意的眼睛几乎是通红的,谢四妹刚走没多久,她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全身上下使不上劲,要不是她割破了手腕用疼痛让自己清醒,神志不清的,今天晚上就中招了! 可是失血让她霎时间变得虚弱起来,要不是她机智,假装顺从长孙扬,诓了他玩把刺激的,将他骗进了大衣柜里锁起来。现在恐怕已经…… “长孙扬对我不怀好意,四妹还帮他在我烛火里下了,我是受害者,他们应该要受到惩罚!” 江秋意气急了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失血的原因,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半点颜色,可她的心忽然冷静了下来,心头那种因为亲人的背叛而产生的愤怒,逐渐被理智掩盖。 “你要是不勾搭老爷,他能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吗?” 谢四妹冷笑着站在那,看着江秋意,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你去啊,去告官啊!俺承认,俺是在你给你挑灯芯的时候下了,可你以为俺愿意啊?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先我们家老爷的!你不守妇道,骨子里明明就是个小娼妇,偏偏要装的跟贞洁烈女似的!阿娘,你被她骗了!江秋意就是个,是她先我们家老爷的!” 不止对她没有半点愧疚,做下了那样的事情,谢四妹甚至半点悔意都没有,她一心维护长孙扬,甚至不惜颠倒黑白挑拨离间! 江秋意的心里有一个圆圈,圈子里的人全是她最珍惜爱重的,而六郎的娘,六郎的姐姐们,一直都在她这个圈子的最中心,不管谢四妹从前如何,江秋意都能包容她,因为她一直觉得即使一个人错的再离谱,都应该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 她给过谢四妹机会了,可她却错的越来越离谱! “娼妇??谢四妹,那你倒是说说我都是怎么你家老爷的?我和长孙扬不过几面之缘,还都是众人在场的情况下,从未私下相约过,我到底怎么他了?” “你!” 谢四妹牙口无言,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江秋意,一时半会还真回答不上她这个问题。 可屋里头锁在衣柜里的长孙扬却了嗓子喊道:“就是你先爷的!那日光辉成亲,爷好端端的从你门口过,你见了爷就往爷的怀里头钻,咱俩早就成就了好事,你当真忘了自己那日在爷求饶的模样了?”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哗然,尤其是六郎娘,一双眼睛猛的看向江秋意,那里头就是一个意思:解释! 江秋意冷笑,屎盆子扣到了头上,她却不焦不躁,长孙扬以为她肯定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是吧?还是他觉得只要引起了六郎娘这个当婆婆的怀疑,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是寻常妇人,遇着这个的丑事,肯定是拼了命的掩盖的,偏偏她不是!她是江秋意! “长孙扬,你是说我早已给你了是吧?”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黑暗中挣扎的长孙扬忽然想起了那日见到她手臂上的红点,其实他也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守宫砂!谢六郎虽然只有十三岁,可四妹说的他俩感情很好,谢六郎从军前两个人就睡在一张炕上,那是她娘亲眼所见不可能有假! 十三岁的男子已经成年,是个正常男子,谢六郎就是再不开窍,身边躺着这么个销魂的,也能无师自通啊!这瓜不给她破了,难道还留着她啊? 更何况那日她去长孙府是给五姨奶奶接生的,出来的时候袖管上也没少沾染血迹,胳膊上那个红色的小点,指不定就是血迹而已!只不过自己太想得到她了,不免下意识的将她美好化了,想象她什么都是好的。 这么一想,长孙扬就笃定了,对!不可能,谢六郎除非是不举或者脑子有问题,不然哪儿能放着自家媳妇天天睡一张炕,就那么干睡着啥也不干? 一个十三岁就当了千夫长,在军营里头步步高升的男人,怎么可能不举或者脑子有问题? 长孙家如今虽远离南秦,可不代表他们不关心局势了。大秦最年轻的千夫长,他在临安城知府那挂了差役的闲职,对这个还是有所耳闻的。 知府大人甚至还说,这个谢六郎啊,指不定将来还能更进一步的,毕竟这次整个北秦征集起来的兵丁,就他一个屡立战功的。 长孙扬却嗅之以鼻,再了不得立的战功再多又能怎么样?他区区贱民,又不是世家子弟,最多混个先锋官当当,军衔还不如他们长孙家的门阀显赫呢! 是以,长孙扬对于想睡谢六郎媳妇的心思,并没有因为听说了六郎在军队里的表现而放弃,他甚至更加兴奋了。 第273章坚持(二更) 一番思量下来,长孙扬就咬死了开始污言秽语不断: “我的小乖乖,那往爷身上爬的时候命都不,怎么能说是给爷呢?咱俩相好是你情我愿的,今夜要不是快活完你非要逼着爷将你纳入长孙府,咱俩也不能闹别扭!” 他拼了命的往江秋意身上泼脏水,谢四妹也开始帮腔:“江秋意,原来是这样的!你要不要脸?不过是个二嫁的,居然还妄图进长孙府当姨奶奶?我们老爷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一只破鞋?” “啪!” 谢四妹最后一个“鞋”字还没说出来,江秋意已经反手甩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她毫不留情,用尽了全力,谢四妹被扇的整个人摔倒在地方,嘴角顿时血流如注,吐出来好大口血水混着一颗后槽牙。 “你!” 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怔愣着往后退,就连一贯跟江秋意最亲近的三姐,也不由自主的向后挪了几步。 她身上散发的戾气太可怕! “谢四妹,我惯着你的时候你再怎么作死我都不会计较,可一旦你触及了我的底线,在我心里,你就不再是我江秋意看重的人,要知道我这个人小气的很,对待敌人,从来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你最好想想,是不是真的要与我为敌!” 口腔里的鲜血腥甜苦涩,谢四妹捂着脸,不敢与江秋意对视。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六郎被野拱了,浑身是血的来家,她一开门,惊吓过度还处于警惕状态的六郎,那一双眼睛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狼!跟山里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野狼一样!阴森森的闪着血光。 那时候六郎身上的可怕戾气,跟此时此刻的江秋意多像啊!他们真是天生一对!一对白眼狼! “你敢打俺?进了谢家的门你还敢打谢家的人?” 谢四妹已经被打蒙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江秋意骂。 “谢家养大了六郎那个野种,那个野种又弄回来你这个野女人,你俩就是一对养不熟的白眼狼!吃谢家的穿谢家的,喝谢家的住谢家的!还敢打谢家的人?” “阿娘,您当真是死了吗?这个家到底是谁在当?你要看着这个疯女人胡闹到什么时候?她自己不要脸难不成您也不要脸了吗?” 狗急跳墙的谢四妹,当场就把六郎娘气的一口气上不来,三姐扶着她一个劲的给她顺气,可她却还是一张脸憋的青紫。一直到江秋意出其不意,单掌微曲猛的在她后背上拍了一掌,六郎娘那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春妮,去找根绳子把谢四妹这个混账东西给绑了!”六郎娘缓过来一口气之后指着谢四妹恨的是牙根痒痒啊! 春妮还没能反应过来动弹一下呢,长孙扬带过来一直住在外院的奴仆管事终于听见了这后院的动静,冲了进来。 “这,这是怎么了?都是一家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咱好好说说。” 衣柜里的长孙扬一听见大管家的声音立马起死回生:“管家,你这个贱奴!死哪儿去了?还不快进来放爷出去!” 大管家眼珠子一转,立马明白他家老爷今天晚上是被拿住了,当场就想往里冲。 “站住!” 江秋意眼神冰冷拦在了门前,大管家和他身后的几个奴仆骇于她杀意勃发的眼神,当真停住了脚步不敢往前。 “这是谢家!看清楚了!这里不是长孙府!” 大管家没看见前头的激烈争吵,按照一贯的思维,不管今天晚上他们家爷有没有玉成好事,这小妇人的名节都是脏了,这个时候,最不希望事情闹大的就是她! 所以大管家尝试着和解:“是是是,都是老奴的错,谢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咱先把我们家老爷放出来,万大事好商量不是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您的名声谢家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是吗?” 每个人张口闭口的都是她的名声,江秋意心中的那点逆反心理就上来了:“谢家的名声就不劳你这个长孙家的奴才费心了,我不是大人,我只是一介小小女子,长孙扬这个不如的东西,我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的!” “贱奴!你跟她废什么话!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死的是吧?仔细爷出去了扒了你们的皮!还不快点救爷出去!” 指望着人家来救却还是没有半点好颜色给人家,不止长孙扬一个人是这样,绝大多数有钱有势的大老爷都是这样。长孙府的这些人,哪一个没听说谢家的下人不用卖身的事情,谁心底里不是对江秋意充满了敬仰? 可大老爷发了话,他们也不敢不听。 “谢夫人,您还是让开的好,不然冲撞了您,小的可管不了那么多!老爷,您等着,小的这就来救您!” 大管家说着就招呼了身后的四名家丁,准备往里冲,甚至伺候谢四妹的那个小丫头为显忠心,这个时候也掺和了进来。 张伯一看苗头不对,当场就冲了过去护在江秋意面前,还有春妮并着那两个小丫头。谢三姐舍了她娘,也冲过去挡在了江秋意面前,一只手紧紧的抓着她,吓的直哆嗦却还是挺直了腰杆挡在她面前。 “你们,你们想干嘛!” 三姐底气不足,长孙扬带了包括大管家在内的五名成年男子来,而谢家,除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家张伯,就只有几个腿肚子直打转的小丫头。 来硬的,他们不是对手。 “秋娘,听俺的,先把长孙扬放出来吧!” 六郎娘一见这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架势,吓的连忙出言相劝。 江秋意却意志坚定:“除了县太爷的大牢,长孙扬哪儿也别想去!” “可你即便把他告到大牢里头去了,对你对咱家又有什么好处呢?难不成你当真要闹的十里八乡全都看咱家的笑话吗?往后你让六郎在这石屏的地界里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六郎娘是铁了心的想将这件事情掩盖下来了,不是她不心疼江秋意,不帮她做主,只是出了这样的丑事,难道真的只怪长孙扬?那他为什么偏偏谁也不招惹,单单就是看上了江秋意呢? 第274章僵局(三更) 江秋意没去细想六郎娘的话,自然就不知道她心底里揣摩的东西。可是她仍然气愤:“婆婆,我不要好处,我要公道!我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面前挡着的三个女孩,全都是王府出来的,当初为了顾全她们的名声,江秋意妥协了。天知道她当时有多想将王员外那个绳之以法,向世人揭露他狗不如的面目! 可是她没有,为了那些所谓的贞洁名声,她放弃了退让了!今夜她们舍身挡在自己面前,江秋意心头酸胀,却更加确定了,一步不让!她要为自己讨回公道! 长孙扬必须为他行为付出代价!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公道?为了公道你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是吧?俺的话你也不听了是吧?你眼里还有没有俺这个当婆婆的?还是说你真的想去长孙府当姨奶奶?压根就不管六郎和谢家的名声了?” 六郎娘拍案而起,手掌拍在冰冷僵硬的石桌上拍的生疼,她气急了开始口不择言,或许是无心之失,或许是一不小心说出了她心中真正所想。 江秋意脚下一顿,有些站立不稳。即使不是全然信了长孙扬那混蛋胡说八道,六郎娘心里也是存了疑虑的。而她心头疑虑,对江秋意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眼眶里蓄满泪水,她努力的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从容些,可一出口却还是哽咽着:“婆婆,你你……” 深吸了好几口气,江秋意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下来,她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谢家来,所以谢家的每一个人,就都拥有了伤害她的权利,她自己是早就意识到了,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不受伤。 “去长孙府当姨奶奶?那您也太小看我了?长孙家是个什么玩意?一个没落的氏族门阀,在权势滔天的南秦待不下去了,才举家迁移到北秦来,他们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她挺直了腰杆,眼神逐渐清明:“这世上不是每个女人都存了那攀龙附凤的心思的。我江秋意想要荣华富贵,我会自己挣!”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六郎娘自认为摸清了江秋意的脾气,平日里她对自己话几乎是言听计从的,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她开口了,江秋意就会顺着她。 可她没想到,碰着这样的丑事,江秋意却铁了心不肯听她的,非要捅出去。 六郎娘不懂,其实她要是真的摸准了江秋意的脾气,就不应该跟她来硬的对着干,但凡她舍下面子求她,或者用对付六郎的那一招以死相协,江秋意说不准就真的动摇了。 可是眼下,众人越是逼迫她,她就越是梗直了脖子不肯低头! 江秋意拍了拍谢三姐的手,示意她松开自己,三姐一开始摇头,江秋意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谢三姐这才怔怔的松开她。 走到了门前,拽住了门缝里的那根红线,稍稍一扯,原本漆黑的屋里面居然亮起了烛火,众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长孙扬,你刚才不是问我往衣柜上泼灯油干什么吗?” 江秋意拽着手里头的红线,笑容灿烂,却叫人看了心底发寒。 “看见窗户上的影子没?来,告诉你们家老爷衣柜上面是不是有蜡烛。” 管家连忙一看,窗户上清楚的能看见屋里头衣柜的轮廓,那上面可不就是放着燃烧着的烛火吗?他不明所以,看着江秋意问:“你,你想干嘛?” “我把长孙扬锁在了衣柜里,掀了油灯往衣柜上泼了灯油,在上面设了机关,虽然简陋吧可还是很好用的。我这手里头的红绳拽一下,原本立在蜡烛上头的香火就点燃了蜡烛,要是拽第二下,蜡烛就会倒下了点燃衣柜上的灯油。” 一边说着,一边收紧了手里头的红线,江秋意说:“长孙扬你吃过一品居的烧鸭吗?知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吃,外皮金黄焦脆,里头的肉却嫩滑爽口。知道为什么吗?” 她忽然说的不着四六,众人摸不着头脑却又听的聚精会神。 “烧鸭是在炭火高温下闷住了烧制的,期间不透一丝气,只用大火使劲的烤着,皮下的脂肪全都变成了油,滴在炭火上吱吱啦啦的。跟你现在的情况很像哦!我这红绳一拉,你就要变成爆烤活人了!啧啧啧……” “啊……啊……放我出去!” “你最好还是不要拼命的锤衣柜,万一我还没拉绳,你就自己把衣柜上的蜡烛摇晃掉了,那我可不负责哈!” “啊……” 长孙扬尖叫,却只是一个劲的尖叫,不敢再用拳头砸衣柜的门。 “,放我出去!大秦铁律,杀人者偿命!你要是杀了我,你也要死的!” “大秦铁律,妇女者剖面阉割,这个你怎么不说?” 第一次,江秋意觉得残酷的秦律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长孙扬被江秋意逼疯了,他开始服软讨饶:“谢夫人,谢夫人,是我不对我狗不如,您原谅我这一次吧!只要你肯放过我,要多少钱长孙家都会给的!你要什么,你说你说,长孙家会满足你所有愿望的!” “我要你接受秦律的制裁!” “不不不,你仔细想想,这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 “长孙扬,再说一次,我不需要好处,我就要你接受秦律的制裁!” “秋娘秋娘!” 谢四妹扑了过来,跪在江秋意面前,她不能任由江秋意当真把长孙扬杀了或者送进大牢里,要不然她的荣华富贵就没了! “俺求求你了,你就行行好放过他吧!你不能杀他,你要是杀了他,俺和翠竹就要守活寡了!你要是把他送进了大牢里,俺和翠竹在长孙府就待不下去了! “翠竹现在肚子都大了,你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念着四爷爷对你的好啊!你忍心害他的曾外孙一出生就没有爹吗?是俺对不起你,俺给你磕头了,俺给你磕头了!你放过他吧!” 谢四妹的额头嗑在冰冷的地面上,脑门都嗑出了血却不敢停下,江秋意僵直了身子,陷入了僵局。 第275章有我在(一更) 江秋意的沉默给了长孙扬希望,他连忙出声:“是啊是啊,只要你肯放过我,我扶你家四妹做正室都行!从此你们谢家就是氏族旁支了,整个石屏县就是你们谢家的天下了!我还可以把在石屏的产业全部给你,良田商铺,全都给你!” 如今摆在江秋意面前的选择是:和解,她能得到一笔丰厚的赔偿。不和解,她即使是告赢了从今往后也要被人指指点点,她在这个地方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声望土崩瓦解,甚至谢家她也有可能待不下去了。 她心思不稳,失血过多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大管家瞅准了时间猛的发难,拨开了挡在他面前的众人,一心想立一个救主的大功,一下子冲到了江秋意面前,挥舞着腰间用来打杀犯错家奴的皮鞭,笔直的抽向了江秋意。 她没有躲,因为来不及。那一边“啪啪”一声甩在她脸上,侧到一边的左脸和脖子,顿时划拉开了一道长长的红印,冒着血珠子。 可她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那皮鞭,手上一使劲,打完人没有料到她居然不闪开直接挨下那一鞭,还在怔愣的大管家措手不及,一下就被江秋意拽到了跟前,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在了管家的心窝上。 大管家飞出去几米,胸腔里一阵腥甜,喉间发紧,没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些事情发生在电光火影之间,众人尚且反映过不过,江秋意却已经神志清明了。 长孙扬的和解,说着好听,一旦把他放出来他立马翻脸不认账!而且以他的性格,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不到处败坏江秋意的名声才怪! 他一个风流浪荡大老爷他怕什么?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不止不会有损他们长孙家的名声,还给长孙扬平添了茶余饭后炫耀的谈资。 石屏的小娘子,一个人支派起那么多生意,看着正儿八经端庄守礼的一个人,在他身下婉转承欢,他长孙扬多威风啊! 放了他,才是真的将谢家,六郎还有自己的名声丢进臭水沟里,再也洗不干净! “管家,你得多恨你家老爷才巴不得他早早的被火烧死?你打我,不怕我一哆嗦把红绳给扯了,要了你家老爷的狗命吗?” 长孙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听得江秋意这么一说,里面吼了一句:“贱奴!你干了啥?想害死本老爷是不是?” “不不不,老爷,我是想救你!” 管家急忙解释,挣扎着想起了却发现江秋意那一脚踢的可真重,他整片心头骨都是疼的,根本自己起不来,招呼其他奴才过来扶着自己,起来之后管家再不敢放肆,只惊魂未定的看着江秋意。 “张伯,你可以去备马了,直接去请县太爷派官差来一趟吧!我看他们谁还敢放肆!你们再上来,我就一把火烧死长孙扬!” 一听事情再无转圜余地,谢四妹就怒了,从地上爬起来摸了一把脑门上的血:“江秋意,俺都这样求你了,你还是不肯放过他是不是?好,大管家!把门锁死了不准人出去,别让他们出去报官,俺就不信了,你真敢放火杀人!” 杀人,那得多硬的心肠多可怕的决心啊!谢四妹不信江秋意真的敢拉下那根红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保住她的荣华富贵,这件事情捅出去了她在长孙府就无立足之地了!老太爷会杀了她的! “呵呵呵……要不怎么说四妹你是真的不了解我呢?你以为我往衣柜上泼灯油就只是为了吓唬你们威胁你们吗?要不你来试试,看我敢不敢?” “别别别,贱人,你让她去告官,爷倒是要看看这桩丑事抖落了出去她能落什么好!到时候爷就是咬死了是你先勾搭的爷,爷是强了你,那又能怎么样?大不了爷把你纳入府里当个通房丫头,你告的哪门子奸淫良家妇女?” 人在面临危机的时候总是容易生出机智,长孙扬在衣柜里提心吊胆闷久了倒叫他自己闷出机智来了。 管家等人包括谢四妹在内乍一听全都觉得有理,甚至连奉命去报官的张伯也是犹豫不决的看向江秋意。 “不用报官了,大人马上就到。” 一个黑影立在谢家的屋顶,凌晨起雾,本就看不清模样偏偏他还全幅武装,黑纱蒙的紧紧的,整个人神秘而孤寂。 “应!” “我已传信给大人,最多半个时辰,大人就会赶过来的。” 江秋意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人坚强是因为无所依靠,可这个曾经跟在她身边一直保护她,给她安全感的人忽然出现,她的坚强就出现了裂痕,虽不至于彻底崩塌,可到底忍不住抽泣。 应听见了那微弱的哭泣,从屋顶飘忽而至,持剑隔绝江秋意和长孙家虎视眈眈的奴仆,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哭什么,坐那歇会吧!有我在,他们不敢过来。” 事情的始末应并没有全部看到,他来的时候江秋意已经一脚踹翻了一个高大的男子,果然如他所想,这个女人会那么点三脚猫功夫。 隐约间听到她要报官,应想也没想,就用从龙卫的秘密联络方式传信给司徒律津,他们的人马上就回到。 偏偏这个时候她却像个惊吓过度的小女儿家似的哭了起来,当真是不可思议,看着局面,她明明一直掌控的很好,应还以为她心中根本无所畏惧呢! 江秋意弱弱的回了一声:“好。” 撒开了手顺着门沿慢慢的坐下,才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都使完了。她不是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她只是个正常人,会害怕会无助。 谢三姐小心翼翼的走近了江秋意,将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她身上,问出了一句让江秋意的坚强防线彻底土崩瓦解的话:“你,你,你可有哪个地方疼吗?” “三儿……” 江秋意再也忍不住,扑在谢三姐怀里痛哭起来,她哭的声嘶力竭,谁也不知道她划破自己手腕的时候有多绝望! 第276章光明正大的审(二更) 鲜红的血一点点的往外冒,可她身上还是软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怎么办?怎么办?窗户外面的黑影一直在晃动,她知道长孙扬就在那等着,等着她药效发作,她要是喊一声其他人还没听见,长孙扬就先冲进来了! 她不敢吱声,一直到能感觉到手臂上的痛,才挣扎着将自己手臂包扎好。整个过程,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长孙扬不会忽然推门而进,要不然她连反抗的能力没有! 那种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期盼上的感觉,江秋意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了!太绝望,太无助! 她哭的抽抽搭搭,谢三姐一个劲的搂紧她,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六郎娘远远的瞧着,也心疼的不能说话。 这个时候她才恍悟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没有一句关心,只是一心想着谢家的颜面。若不是委屈到了极点,她不会哭的那么伤心的! 司徒律津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长孙府的下人全部被衙役制服,江秋意没有力气起来开门,司徒律津干脆连人带着大衣柜一块押进了县衙。 谢家村的人争相奔走相告,县衙开堂断案的时候,府衙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的水泄不通。 司徒律津的原意是关起门来审案,长孙扬有罪直接判罪,他心疼江秋意的名声。 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的李贯宇,隔着衙役的阻拦就说了一句:“不!开了门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审!我去喊人,越多人围观越好!” 江秋意回头深深的凝视他,唇边有一抹感激的笑 司徒律津呆滞了许久才明白过来,是的,这样的事情他们越是想掩盖就越是掩盖不住,事情过后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即使她本就清白无暇,还是会有人趁机往她身上泼脏水的! 府衙公开审案,大衣柜打开之后,长孙扬先是猛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他在里头差点没被灯油和自己因为恐惧紧张而出的臭汗熏死! 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他就拿那尖刀似的眼神恨不得将江秋意千刀万剐,县太爷还没开始问案,他就开始竹筒倒豆子似的拼命数落江秋意的。 如何如何在谢光辉的婚宴上他,如何如何在他婉转承欢,说的污秽不堪偏偏又有模有样,乍一听跟真的似的。 江秋意一直没说话,她冷冷的看着长孙扬往她头上扣屎盆子,一直到长孙扬叫嚣着要谢家的四妹出来替他作证,看看到底是不是江秋意先不守妇道的他。 江秋意僵直了身子,她等着谢四妹来戳破最后的底线。 府衙的人去了谢家传召谢四妹,谢四妹却跟六郎娘还有谢三姐一块不见了踪影,遍寻不着。倒是谢家的下人们全数到场,将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差的在堂上重复给众人听。 “大人明察秋毫啊!您一定要为俺家夫人做主!她是个端正贞烈的女子,决不会想这个灭绝人伦的畜生说的一样不守妇道的!” 张伯跪在大堂上老泪纵横,对着司徒律津一个劲的喊冤,喊完了又朝着外头围观的众人说道:“大伙千万别信了这个畜生满嘴喷屎!他是放屁!谢家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她给大伙办了多少好事?大伙难道心里面不清楚吗?” “哼!活菩萨也架不住荡漾的,谢六郎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子,这个贱人却是个成熟的妇人了,长夜漫漫,她怎么能耐得住寂寞?” “指不定不止本老爷,这十里八乡的尝过她那销魂滋味的恐怕不在少数吧?听说她跟小安山下来的走的可近了,人家还不要钱的给她搭把手盖屋,肯定是夜里没少尝甜头,是挨个抡着来啊还是一晚上换一个啊?怎么样贱人,的活儿可好?” “呸!你胡说八道什么?俺们给帮谢家盖屋不过是念着谢夫人帮衬的恩情,从没有半点龌龊之事!你满嘴喷屎的看俺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人群里有小安山的汉子不堪欺辱,当场起来。司徒律津眉头深蹙赶紧示意衙役将人按下来。 长孙扬没成想小安山的就隐在人群中,刚才那大手伸过来真的差点将他给撕咯,吓的他连忙躲到官差身后去,嘴上却还是不肯服软:“说找你了是怎么地?你那么激动,难不成你就上过这个的炕!” 人群哗然,开始骂骂咧咧的诅咒长孙扬,这个人是谁他们没有几个真正认识的,可谢家村谢六郎的媳妇儿。他们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她经商种田,给了多少人一命的饭吃?她竭尽全力帮着大伙熬过了征粮之后最最饥荒的那段时日。 她从不看轻任何人,走在大街上遇上了,会给你娃娃一块糖吃,抱起孩子亲亲热热的逗弄着,她会问候你家里的老人好不好,粮食够不够吃,地里的活能不能干得动,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路过了看见老人在河边挑水,二话不说就替你将家里头的水缸挑满了。从此上了心知道这个庄子里的老弱妇孺用水困难,她就给打了两口深井,一口在村头,一口在村尾,李大寨的人一分钱没花就世世代代都能吃上甘甜的深井水了。 但凡力所能及,能帮的她都会伸出手来,哪怕就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长孙扬打死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场景,这些人跟疯了似的一边倒的帮着那个,他看风向不对,立马变了态。 “大人,和解,和解!我认栽,这个女人我纳入府当小妾还不成吗?这样一来就不能算是了吧?顶多是提前到洞了房!” 长孙扬很笃定,江秋意的名声已经毁了,她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等她进了长孙家的大门,揉圆搓扁那还不都是自己说了算! 司徒律津愣了一下,看向江秋意,倘若她真的已经被长孙扬……那,那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处置办法。 第277章民妇不知(三更) 人群中李贯宇捏紧了双手,喉咙里那句:“莫怕,和解个屁,告死他!大不了我娶你!”被他自己死死的压制住,因为他知道,江秋意如今局面已经够难堪了,他不能给她增添任何麻烦。 果然,一直沉默不语的江秋意忽然出声:“大人,良家妇女未遂怎么判?” “证据确凿者,缴纳罚金,流放三千里。”司徒律津不知道江秋意到底想怎么样,可那双清冷的黑瞳直勾勾的盯着你,你就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长孙扬是被所在我房间里的大衣柜抬来的,况且他自己也承认摸进了我的房间图谋不轨,这样算证据确凿吧?” “自然是算,铁证如山,当事人都承认了。” “那么我便告他未遂!不和解,不进什么劳什子长孙府,我就是要让他接受秦律的制裁!” 江秋意站了起来,撩开了自己的衣袖,露出鲜红的守宫砂,白皙的胳膊上一点朱红,众人哗然。 “烛火里下了迷香,我用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臂放出了毒血,用疼痛逼回了自己的理智,又将那个畜生诓进了大衣柜里锁起来,所以他并没有得逞,他说的那些我在光辉的婚宴上他,早就给他也是谎言!因为我江秋意是清白的处子之身!大伙若是觉得守宫砂不足以证明我的清白,那我愿意接受任何方式的检验!” 她目光灼灼声音郎朗:“有人或许会疑惑,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是应该拼了命的掩盖,哪怕真的给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了不敢说,何况他并没有得手,我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对吗?” “不对!凭什么?大秦铁律是只给有钱人或者男人制定的吗?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用秦律捍卫自己的尊严吗?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为什么要忍气吞声任由这个狗不如的东西继续人模狗样的逍遥法外?” 一声声质问掷地有声,江秋意无畏无惧,心智坚定。 “我就是要告他,流放三千里,那是他罪有应得!倘若他今日不伏法,不止我的尊严讨不回来,大秦铁律,也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好!说的好!铮铮铁骨不畏,看来不止老秦男人是硬骨头,老秦女人腰杆子也是直的!” 隐于后堂一直关注着整件事情的太子殿下,一身明黄走了出来,如同九天之上的天神嫡子,尊贵的让人不敢直视。 “参见太子,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司徒律津起身参拜,府衙的官差们也纷纷叩首,围观的百姓们这才恍然大悟,诚惶诚恐跪成一片。 江秋意也跪着,太子殿下的到来她并不意外,算一算时间早就过了太子禁足的时期,他既然有心到北秦来,自然是越快越好,走的越是慢,躲在暗处的敌人手上的刀就磨的越锋利。 应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既然是被太子紧急调回去了,忽然出现,江秋意也就猜到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太子殿下,已经安全抵达石屏了。 北秦他人生地不熟,只有石屏有心甘情愿辅助他和被迫辅助他的人在。 江秋意最后针对秦律的那些嘲讽,就是故意说给这位太子殿下听的。司徒律津太磨叽,而且坊间还有不少关于他俩的风言风语,他来审判,只怕最后还是要生出捕风捉影的事情来。 只有太子,他身份尊贵,从来没在明面上和江秋意这区区一介草民有什么瓜葛,没有人胆敢怀疑他徇私舞弊。 “律津啊!你身为地方父母官,就是这么看着你的百姓被人欺负的吗?” “臣惶恐!臣知罪!” “罢了!本宫今日在此是奉了皇上圣喻前来治理北秦的,本宫在金銮殿发下宏愿,北秦一日不如南秦富庶,本宫便一日不还朝!大秦铁律是治国之根本,岂容不法之徒蔑视?” 明黄的朝服整个大秦只有皇帝和储君能穿,那随风涌动的龙纹霸气外露,震的人全身颤栗,长孙扬此时已经吓成一滩烂泥,他怎么也想不到小小的石屏,豆大一点儿的事居然能惊动当今太子? 司徒律津是个没落王爷,他虽不敢得罪,却也没太放在眼里。可这太子,太子就不一样了!长孙扬彻底吓傻了。 “本宫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审判,长孙扬良家妇女未遂,证据确凿,罚长孙扬流放三千里,长孙府剥夺氏族出身贬为庶民,罚金万两赔偿谢江氏的名誉损失,大秦氏族再无长孙门阀!” 众人倒吸几口凉气,这,这处罚也……太重了吧! 长孙扬已经彻底晕死过去,剥夺氏族出身,在大秦只有谋逆的氏族才会遭遇这样的重罚,而他不过是未遂。 江秋意却脸色平平,她没有格外欣喜也没有感恩戴德,退堂后太子单独召见她,尚未开口,她便跪下说了一个请求。 “请太子殿下赐民妇通关腰牌,民妇要去邺城见谢六郎。” 太子不说答不答应,只问:“那你见完谢六郎还回来吗?” 江秋意抬头,一脸的茫然,从心而道:“民妇不知。” “当真是个贞烈性子,受不得半点屈啊!本宫已经重罚了长孙扬,你还不满意吗?倘若你真的气不过,流放三千里,本宫让他一百米都走不到就死无全尸可好?” 太子放低了架子,语气跟在哄小孩似的。他比江秋意大,又天生的沉稳,不拿捏着一国储君的架子,说起话来跟亲善和蔼的兄长似的。 江秋意却胆怯了,她垂眸不与,半晌从怀里头掏出一本小册子呈上:“民妇用这东西换太子的腰牌,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太子却来了兴致,看她那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由得对她手中的小册子好奇起来,接过来才看了几页,脸色数变。 “这,这是?” 小小的册子暗藏乾坤,别说一枚通关腰牌了,她就是想换个一品大员当当,太子殿下都会觉得是物有所值。这里面的东西,能颠覆这个国家! 第278章东宫玉令(一更) “这是《农耕物语》,我所懂得的所有农耕知识全部记载在这本小册子里,也包括农作物收成以后的加工,比如魔芋豆腐,比如豆腐豆干麻辣小鱼仔,还有谢家鱼火锅的草鱼为什么皮爽肉脆,弹滑爽口,这里面都有记载。” 江秋意特意说了这其中的一个例子,就是这一阵子风靡整个临安城的谢家脆肉鯇。因为饲养的数量不多,目前只在谢家鱼火锅店能吃到。 那是一种有普通草鱼经过特殊饲养而改变肉质的鱼。草鱼,又称鯇鱼,混子,黑青鱼,是一种典型的食草性鱼类,肉质肥美。 可谢家鱼火锅店的脆肉鯇咋一看跟普通鯇鱼没有什么区别,仔细一看却还是不能看出,脆肉鯇通体略带金黄,切成了晶莹的薄片放在底汤里头煮多久都不会像普通鯇鱼一样,鱼肉松散,夹都夹不起来。 这种鱼肉质紧致,吃起来十分有嚼劲,尤其是鱼腩部位,油脂肥美,香甜回甘。 太子抵达石屏头天晚上,司徒律津说请他吃点新鲜的,派了人去谢家村讨要了一尾三斤重的脆肉鯇,之前县衙的厨子可是到六郎家足足请教了半个多月,总算把县太爷爱吃的菜都学会了。当然包括这脆肉鯇的做法。 鱼塘如今喂养的脆肉鯇数量有限,江秋意看的紧,司徒律津也不好厚着脸皮经常去讨要,毕竟人家是指着这种鱼支撑整个鱼火锅店的生意。 太子尝过,其美味真不是一般山珍海味可以媲美的,所以他十分好奇的问了句:“那你就跟本宫说说,你家的鱼为什么会有这么特别的地方?” 巴掌大的《农耕物语》他就攥在手里,却不肯自己翻看,而是出言详询。江秋意也不扭捏,直起了身子回话。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秘方,不过是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将食草的鯇鱼投喂蚕豆,长期食用蚕豆的鯇鱼体制发生变化,吃起来的口感就和一般的鯇鱼不一样。” “我开鱼塘的时间仓促,全部用的大鱼苗没有打小就用蚕豆一点点喂起来,如果是从两指宽的小鱼苗就开始改喂蚕豆,那样会更好,肉质紧致爽口比现在强上十倍。” 谢家的鱼塘可是赫赫有名的,出了祥瑞如今又出了这么一种口感特殊的鱼,人们不懂那鱼为什么吃起来会有别于寻常的鯇鱼。 江秋意也没有刻意解释,于是民间就流传成了是因为她挖塘的地方原先埋着祥瑞,集齐了天地灵气,所以这鱼吃起来才那么特别! 可这种鱼要是能在北秦大量饲养,再供应进富庶的南秦地区,那么这其中的利润肯定是相当可观的。 不止脆肉鯇,这本小册子上记载的东西要是在北秦推广开来,不出十年,老秦人就能挺直腰杆昂首挺胸的在这世间行走了! 富民,而后国安,国安而后强兵,强兵御敌从此列强不敢践踏大秦国威! 这是司徒律锦毕生所愿,生在贫弱的秦国,他不敢想开疆拓土一统天下成就无双霸业,他只想国泰民安,大秦不再向任何一国朝贡纳税。 这些东西如今都是可以实现的,只要这个小女子肯帮忙,不到一年,她不止改变了谢六郎家的贫困,她还让很多人吃饱饭,寒冬来临时有钱添置棉衣炭火,不至于像往常一样,一家人可能就一间能穿得出门的棉衣,轮流着替换穿。 太子亲眼所见这石屏街市上的繁华,上一回他征粮微服私访此地,这里的人还因为手里头没有粮要闹饥荒而愁云惨淡,这几日他在街上走访,看见不少乡下人家赶集添置棉衣,炭火,将过冬的必须品一一添置。 这才多久?不过短短数月! 低头想着自己心头的震撼,手里头的小册子无意间翻开,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词。 “啤酒?这是什么?” “啤酒的最主要原材料是蛇麻草,又称啤酒花。小安山满山遍野都是,根本不需要特意种植,那是一种多年生的藤本植物,生命里极强,无需特殊看护。” “每年八月是采摘季节,采摘下来的啤酒花晒干,与麦子同煮,过滤冷却后加入蜂蜜和糖浆密封发酵,期间每天加糖,发酵的时间约长,酒精度就越高,成品喝起来就越带劲。” 江秋意说完看太子殿下还是一头雾水,对“啤酒”这个东西还是没有概念,想了想,她又说:“就是一种酒水,不过和殿下已知的各种酒喝起来都不太一样,它口感带着微微的苦涩,颜色是金黄色的里面有气泡,不烈不容易醉人。” “按照原计划,这个新品明年富源自助火锅店重新开张的时候就会上市,我已经酿制了不少,全部囤积在谢家的地窖里,它会引起另外一轮的轰动的,不止火锅店,到盛夏来临时,冰镇啤酒会轰动整个大秦的!” 她按部就班的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一环扣一环,耗尽了她所有的心血。原本她心头火热斗志昂扬,一心一意的想做大秦一等一的农商,杀出一条不依靠医术致富的血路来。 可这场意外让她忽然间有些心灰意冷,她觉得没意思,十分的没意思,不知道那么拼命是想干啥?现在江秋意一想只想去找谢六郎,可她连自己找六郎想跟他说什么都没想好。 太子看着低头不语的江秋意,她说完之后整个人就蔫蔫的不说话了,一时间气氛沉默的可怕。 “好。” 江秋意抬头,像是没听清太子说了什么。 太子弯腰将她扶起,盯着她的眼睛说:“好,本宫准了。”然后从腰间解下玉珏,递到江秋意手里:“这是东宫玉令,比通关腰牌好用,持此令者犹如本宫亲临,别说你想探营去看六郎,就是想调动三军,也无人敢不从!” 江秋意一滞,愣了片刻立马像挨着烧的滚烫的烙铁似的向后退缩,不敢去接那枚玉令。 “不不不,我我不要这个,我就要一个可以通关的腰牌,我只是想去军营里看六郎一眼,和他说几句话!我要你这个干嘛?” “你说的公平交易,《农耕物语》换本宫的腰牌,等价交换,本宫虽不是生意人,可知道等价交换。” 太子眼神坚定,这玉令,他是送定了! 第279章本宫愿意赌(二更) 一直到怀里踹着那块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玉令离开县衙,江秋意脑子里还是嗡嗡响。 她问太子:“你不怕我拿了你的玉令跑了就不回来了?” 太子说:“怕,可本宫愿意赌,这块土地依然藏着你最深的眷恋,你现在看不清自己在干什么没关系,等你想清楚了肯定会回来。倘若本宫赌输了,不过丢了一枚玉令,愿赌服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造一枚假的凑合着用呗!” 太子玉令,和皇帝玉玺差不多一样的存在,可是说造假就能造假的? 可太子满不在乎:“倘若本宫赌赢了,大秦就会多一个巾帼女子,一个能辅助本宫改写这个国家贫困历史的传奇女子!千秋万世之后,青史仍会铭记你江秋意对大秦的贡献。” 江秋意当场就心动了,她终于明白太子为什么会拥有那么高的声望,他真的是个杰出的政治家,即使在人心最为灰暗的时候,他依然能调动你内心深处掩藏着的热血,让你整个人跟着他一块沸腾,一起燃烧。 可她依然毅然决然的奔向了邺城,千里万里之途在她眼里不是阻隔,不知道要和六郎说什么也不是问题,她想见他,只要见到了,她就能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您,玉令!玉令!” 司徒律津激动的都结巴了,他焦虑的在原地转圈,脑门上全是汗。 “本宫自然知道玉令的重要性,可是律津啊,一枚死令能让北秦的老百姓从此以后年年岁岁,饥有粮寒有衣吗?” 凝视着已经看不见那一抹倩影的方向,太子说:“本宫自幼学习的是帝王之术,治国之道,致富,我们谁也没有她在行。即使有她给的这本《农耕物语》,想要落到实处没有个懂行的人帮衬着,恐也难成大气候。” “本宫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等待了,用一枚死令换她真心辅佐,这笔买卖很值当。” 说完他抬了一下手,应如影而至。 “跟着她沿途保护,权宜行事,倘若她离了大秦国境……”停顿了半晌,众人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太子,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咬着牙,异常清晰的接了句:“人死令还!” 应全身冰凉,俯首拜服,如风而逝。司徒律津呆若木鸡,不能理解太子口中的“离了大秦国境,人死令还”是什么意思。 就在刚刚,他,他明明,明明心胸开阔惜才爱才到可以倾囊相授的地步!可一转眼,一转眼他就下了杀令! 太子转身,一只手放在司徒律津的肩头,与他不敢置信的眼睛对视,声音冰冷:“律津,本宫是大秦储君,太子玉令若是落入燕人手里,那么大秦会怎么样,你应该比本宫清楚!不是本宫心狠,而是,国家安危高于一切!” 说罢他不再理会震撼的司徒律津,快步离开。 江秋意在路上奔波了七日,出发的第三天,她往回寄家书,交代了自己千里探营的事情,第五日她假装坠马逼出了隐匿暗中跟了她一路的应,软磨硬泡的逼着他利用从龙卫的联络方式,帮她了解家里如今的状况。 她走后,在太子和司徒律津的有心照拂下,谢家和她铺排的生意都没有乱,长孙扬被太子惩治,长孙府缴纳了罚金灰溜溜的举家迁移到僻静的乡下去了,哪里还敢再生事端? 李贯宇亲自去了临安城跟谢光辉解释了所有的事情,并着谢光辉将翠竹从长孙家接了出来,长孙家如今缺了主心骨,没了氏族门阀,树倒猢狲散,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四姨奶奶? 翠竹和谢光辉的媳妇蝉儿,两个有身孕的女人住在一块互相照应,再加上四爷爷四奶奶也去了临安城照应,日子过的还不算太差。 六郎娘带着三姐四妹住在姑子庙清心礼佛,谢家的下人本分的守着新宅等待女主人归来。 这就是应帮她弄回来的全部消息,听起来十分的风平浪静。 江秋意坐在篝火旁边,沉默不语,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着她因为长途跋涉而格外苍白的脸色,让人心头疼惜。 “怎么,后悔了?是不是想回去?去邺城的路你才走了一小节,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应打破沉默,往火堆里填了一根柴火。 江秋意摇摇头:“来都来了,不见六郎一面就回去干嘛?” “你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奇怪,出一点事就要去找你夫君哭鼻子吗?他在戍边,大燕今年闹了蝗虫灾害,出兵大秦不就是想捞点油水吗?你以为去邺城是好玩的啊?如今的邺城打的比闸北更厉害!” 江秋意一听立马惊了:“怎么会这样?不是说燕人只是小打小闹,看大秦与大魏开战想浑水摸鱼打劫几个城池而已吗?怎么会这样?” “那是我们的谍报还没有传回来之前,谁也不知道大燕的真实情况,自然对他们出兵的意图估算失误,幸好谍报传回来的不算晚,邺城如今已经重兵把守,大燕想强攻,也没那么容易。” 江秋意还是听的心惊胆颤,这样一来大秦的处境就太不妙了,同时对战两个比自身强大的国家,这胜算微乎其微。 和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时候这个两个贪得无厌的国家狮子大开口,大秦的老百姓就是榨干了血汗,也交不出那么多的朝贡。 那些世家贵族,掌政当权者也很清楚,同时被两只猛虎咬着,一旦撒手,它们就会将大秦撕扯成碎片。两国攻秦看着稳操胜算,实际上却将大秦逼的举国上下齐心协力死扛到底。所以,胜败还真是很难说。 江秋意慢慢分析着,心头豁然开朗,整个人就不那么焦躁了。 “给你。” 应递过来一个布条包裹着的东西,江秋意接过一看,居然是之前去临安城的途中被他丢掉的那把小弯刀的刀鞘!没了刀鞘她虽然还是不舍得扔掉削铁如泥的锋利小刀,可到底不方便随身携带了,只是一直收在身边罢了。 “假如那次你还随身带着这刀,就不用割破自己的手臂放血了,即使中了迷药,凭你的身手那个畜生也近不了你的身!” 应的眼睛里闪烁着愧疚和疼惜,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心头滋生的。 第280章绝命书(三更) 江秋意心头感动,还以为这小弯刀要去重新打一把刀鞘了呢!没想到原配还能回来!翻过包裹将藏在里面的刀刃拿出来,放进刀鞘里合二为一,再随身佩戴,有刀傍身,她的安全感又多了几分。 “应,咱结拜吧!你既然比我大,就给我当哥哥吧!” 旧事重提,应却冷着脸转身走开,不肯回答。 穿越南秦前往大秦最南边的邺城,在路上整整耗费了一个多月,南秦已经入冬,可这里是温暖的南方,即使深冬也不会像北秦那么寒冷,南秦的冬天其实和北秦的秋天差不多,天气凉爽舒适,要临近腊月才会真正冷下来。 这一个月江秋意啥也没干,软磨硬泡了一路让应跟她结拜,应始终不肯答应,一直到了邺城,她才算正经下来。 近乡情怯,她在邺城驻军大营外面整整站了一个上午,就是不敢上前去探营。 应等的不耐烦了,放下茶碗笔直的走向守营将士,亮出了自己从龙卫的腰牌,求见守将。 邺城守将是二品武将,来自大秦最显赫的门阀魏氏,为什么显赫呢?因为魏氏的女子历朝历代都是司徒皇族的婚配首选,比如二皇子禹王的母妃,当今大秦代掌凤印的皇贵妃,就来自魏氏门阀。还有禹王的正妃,也出自魏氏。 守将魏照听说了从龙卫求见,还以为是禹王身边的人来了,赶忙相迎,问清楚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那热情便下去了三分,再听说他们是来找一个叫谢六郎的千夫长的,那热情就熄灭的更厉害了。 这个谢六郎很有两下子,天神神力勇猛无敌,还是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虽然出身低贱但是魏照一开始还是很看重他的,大战小战总是愿意用他冲锋陷阵。 可是慢慢的这苗头就不对了,谢六郎神勇之名在军中广为流传,尤其是上一次千里家书一事,底下人不知道,魏照却很清楚。 其他那些人的家书不过都是沾了谢六郎的光,盖着一视同仁的幌子,实际上谢六郎的家书却是经由从龙卫的秘密联络通道,以密信的方式传回去的。 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魏照当时没搞清楚到底是太子的从龙卫还是梁王的,总之不会是禹王的,魏氏与禹王同气连枝,这样的小事禹王是不会瞒着他的。 司徒皇室有人特别倚重谢六郎,是想干嘛?还能指望一介贱民有朝一日取代他这个出身尊贵的二品武官当邺城的守将不成? 魏照是世家子弟里难得有真才实干的,不然也不能将驻守邺城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只是他为人心胸狭窄,最是容不得其他人比他更有才华! 所以,谢六郎最近打了好几场差点要了他性命的恶战,偏偏这小子命大的很,一身伤的回来每次都死不了。 上回吃了败仗魏照趁机公报私仇罚了他一百军棍,却差点没激起军中的哗变,三军将士为谢六郎求情,甚至连伙头兵都跑过来凑热闹! 魏照下不来台,最后勒令谢六郎将功赎罪,将他撵去驻守土城这才了事。 所以,江秋意来的很不巧,谢六郎已经被燕军围困土城三天三夜了,断粮缺水没有援军,这个时候,恐怕连尸首都找不着了! 但是魏照很聪明,他是不会轻易得罪太子的从龙卫的,所以他十分和善客气的说:“哦,您二位来的真不巧,谢六郎领兵查看敌情去了,才走没多久,恐怕没有三五日是回不来的,要知道燕军虎视眈眈,勘察敌情是很重要的。” 江秋意虽没有和应一样披着黑纱蒙面,可一身男装,魏照还是理所当然的将她也当成了从龙卫。 应没有说什么,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江秋意耸耸肩,应就说:“那劳烦将军在六郎回营后知会我们一声,我们就在城中的驿馆等着。” “那行,二位慢走。本将军还有军务在身,就不送二位了。” “将军客气。” 出了主帅大营,江秋意心事重重,应看不惯她这副小女儿家的做派,怼了她几句:“不就是晚几天吗?谢六郎去查看敌情干的是正经事,咱来的不是时候你哭丧个脸有什么用?” 守着主将大帐的士兵闻言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江秋意背对着他没有注意到,只知道应这个人啊,混熟了之后他身上那点神秘杀手的气质就荡然无存了,动不动就吐槽你,尤其是见不得江秋意有一星半点的软弱,活像她就该是个铁血无情的真汉子似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挤兑着,还没出军营,江秋意就被人拦下了,一看那身上的装束,应该是伙头兵。 他东张西望神情紧张的问了句:“可是来找谢六郎的?” 江秋意点头,应该是守营的士兵传出去的。有人来找谢六郎。 “可认识谢家村谢六郎的媳妇儿江秋意?” 又是一句紧张兮兮的问题,江秋意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当场说:“认识,可是六郎出了什么事情吗?” “拿着,拿着,六郎给他媳妇儿的绝命书,一定要送到他媳妇儿的手里!一定要送到,我走了,将军看到了会打死我的。” 那伙头兵神情慌张的往江秋意手里塞了一块衣袍,吓的跟见了鬼似的跑了。 江秋意来不及多问,她只听见绝命书三个字,低头一看,自己手里面拿着的是浸了血的一块衣角,双腿发软,应已经携了她快步离开军营。 一直走到离军营不远处城墙下的角落里,江秋意才被放了下来,这时候她才有空看清楚自己手里面拿着的是什么。 六郎的字是刚刚学的,那长虫似的歪七扭八的字迹江秋意自然是识得的。 那上面用鲜血替墨,手指代笔,只写了一句话:俺若回不去,你便改嫁,只是莫忘了俺。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江秋意像是看见了六郎就站在她面前,哽咽的说出了这句剜心的话。 第281章以太子之名(四更) “噗……” 喉间发紧心头混沌,她捂着心口猛的呕出了一口血。一月奔波,却换来一封绝命书?江秋意眼前发黑,眼看着就要晕死过去。 不,不!不!不可以! 她强撑着自己睁开了眼皮,救六郎,去救六郎! “殿下在邺城有能用的势力吗?魏照手底下有我们的人吗?” 江秋意捂紧胸口,擦拭着嘴角的鲜血,问出了她得知后的第一句话。 应已经准备接住摇摇欲坠的她支撑不下去的身体了,这一刻肃然起敬,毫不隐瞒:“有。” “帮我打听清楚六郎到底怎么了?” 那是一个要当大将军的少年,那是一个坚信自己可以衣锦还乡的人,那是一个让她好好等着的男人!不陷入绝境,他绝不会留下这样的绝命书。 谢六郎你明明让我等你的,你明明说要十六匹高头大马娶我当将军夫人的,怎么可以叫我改嫁? 江秋意失力的蹲在城墙下,一直到应回来之前,她脑子里来来去去的都是这几句话。 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渗入到你的骨髓里,可你毫无察觉,一直到你意识到自己快要失去他了,骨髓里反扑上来如同洪水猛兽般的疼痛,才让你明白,这个人,你不能失去! “六郎在军中风头太盛,魏照一贯是个不能容人的,他派了六郎去驻守土城,燕军攻打邺城,土城就是第一道防线,土城被围,魏照不肯派遣援兵,已经三日,六郎恐怕是缺水断粮,凶多吉少了。” 江秋意脸色如土,她挣扎着站起来,摸索到怀中的玉令:“这个东西,真的能号令三军?如同太子亲临?” “是!” “那斩杀一名二品武将呢?” 江秋意眸中掠过杀意,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即刻将魏照五马分尸。 “见玉令如同太子殿下亲临,别说二品武将,就是当朝宰甫一品大员也只能乖乖伏诛。可是你要想清楚先冷静下来,别仇恨蒙蔽了双眼,魏照的姑姑是执掌凤印的皇贵妃!亲表哥是禹王,你杀了他会给太子殿下惹下多大的祸事!” 应也是急了,当下拉住了江秋意的手腕,想阻止她冲动,却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冲动,异常的平静。 “若是惹了祸我便帮太子殿下擦屁股,烂摊子我来收拾,眼下先宰了魏照这个小人,他不配领军!在他眼里大秦的安危根本无关紧要,不然他不会公报私仇如任由六郎去送死,还有跟着六郎一起的将士,难道他们的性命也微不足道吗?” 江秋意十分平静的看着应,一步一步冷静应对:“先去联络军中的人马,我们要一击即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魏照,不能让忠于他的人有机会反扑引起军中内乱。杀了他,趁着夜色发兵支援土城救出六郎!” 应与之对视,心中天人交战,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做主的,可眼下就算用从龙卫的密信星火传讯禀报太子,也肯定是来不及了。 怎么办? 他忽然想起自己接到的命令里有一句:权宜行事! “好!一炷香时间我来接你,我们去宰了魏照那个狗贼!然后去土城救你家六郎!” 一炷香之后,江秋意已经在应的帮助下秘密潜入魏照的大营,土城被围,邺城的第一道防线眼看着就要被敌人突破了,青天白日的,魏照居然躲在营帐里喝的烂醉如泥,那不成是在庆祝终于除掉了六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吗?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江秋意击鼓集结了三军,应将魏照从大帐里拖出来的时候他犹自不知死活的高喊着:“喝!给本将军上酒!区区贱民想与本将军争锋?不知死活!谢六郎,土城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酒后吐着真言,真是老天都在相帮,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魏照的不打自招,江秋意办起事情来就容易多了。 “邺城的儿郎们!你们都听见了吗?魏照嫉妒谢六郎的才干,故意送他去土城送死,跟着他一块去的还有三千将士,三千铮铮铁骨的大秦儿郎!他们是多少女人的丈夫,多少孩子的父亲?多少老人的心头肉?可魏照为了一己私利将三千儿郎全都送进了燕军的虎口之下,这样的人,配当你们的将军吗?” “不配!不配!” 三军哗然,魏照的亲信刚想上前分辨,江秋意已经拿出了太子玉令。 “太子玉令在此,见此令者如同太子殿下亲临,尔等还不快快参拜!” 为首的几名将领当即跪拜:“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三军拜服,山一般的参拜声在校场响起。 “以太子之名,魏照玩忽职守,延误军机,当即斩首示众!” 江秋意的话刚说完,应手起刀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三军震撼,魏照至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头颅被应一踢,直接就滚到了他的亲信面前。 那几个人脚下一软,冷汗淋漓,谁也不敢相信堂堂魏氏门阀尊贵的二品将军,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被两个不知道从哪块土里面冒出来的从龙卫杀了! 不!是太子殿下的那块土!他们来的悄无声息,处事雷厉风行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要赶紧传信回去!眼下除了禀报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是夜,应点兵八千,江秋意换上了铠甲骑上了战马,星夜兼程赶往邺城五百里开外的土城。 大燕发兵三万围困土城,拿下土城之后便能直捣邺城。土城是兵家重地,这个地方因为经常受到大燕强盗,小股兵流的骚扰,早就无人居住,除了驻守的秦兵,这已经是座战火涂炭下的荒城。 魏照在以权谋私想杀六郎之前,也很清楚土城作为第一道屏障在军事上的重要性,可是他为了除掉六郎,不是舍弃了大秦的三千好儿郎,还拿邺城满城数万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做赌注! 他自负即使土城被攻破,他也能将燕军拦截在邺城之外,六郎却不会像他那样不拿老百姓的身家性命当回事,所以,即使援军久久不到,即使断粮缺水,他依然死守土城,寸土不让! 第282章千夫长谢六郎(五更) 三千对三万,鏖战三天三夜,本就新伤旧伤从未好利索过的谢六郎,站在土城满目疮痍的城头,凝视着北方。 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燕军就会攻城,他们已经两天没有吃过饱饭了,魏照给他的粮草上面盖着的那一袋是生了虫的陈粮,下面的袋子里装的全是沙子。 所以他们支援土城时是带了一天的口粮来,换防回去的人马却带走了土城原有的屯粮。谢六郎那个时候就知道魏照容不下他,为了杀他,不惜用三千将士的性命给他陪葬!甚至将邺城百姓的安危,大秦的安危全都当成了儿戏。 留下绝命书的时候谢六郎并没有想到魏照会做到如此地步,只是因为他伤势很重,失了一贯的勇猛让他心生不祥,生怕自己回不来了秋娘却还一直在等他。因为他承诺过要回去的。 谢六郎想,若真的能回去,他一定要亲手宰了魏照!哪怕是杀人偿命他也要宰了魏照!那个畜生,根本就不配当将军! 可是他还有命回去吗? “秋娘,俺对不起你!” 今夜的风格外的大,邺城的冬天,风也不会像石屏一样,如同冰冷的刀子似的将脸皮都刮掉一层。谢六郎却格外怀念那刀子似的冷风,吹在脸上就代表着脚下踩着的是家乡的故土。 不知道这风能不能刮到石屏去,告诉他的秋娘,他心尖上日夜想念的可人儿,六郎在想她…… 谢六郎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睛,不知何时城外的燕军营地里燃起了一把把烈火,一开始只是零零散散分散各处,完全看不出章法的各个小营帐着了火,而后星火燎原,火势顺着风越演越烈。 援兵来了! 燕军大乱,他们在人数上占了压倒性的优势,虽说连日来久攻不下,可土城已经到了极限,只等着明日太阳一升起就可以长驱直入,摘取胜利的果实! 而且他们围困了三天秦军的援兵不见踪影,探子回报驻守土城的无名小卒得罪了守将魏照,魏照是故意借着燕人的刀取那人的性命呢!是以燕军放松了警惕,便被人摸黑烧了营。 这营烧的也格外没有章法,古往今来但凡烧营的肯定都是冲着粮草去的,燕军的将领得知火烧营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加紧了粮草营的兵力布防,严防死守防止敌人烧毁粮草。 谁知这潜入烧营的人却放弃了辎重粮草,东一个西一个毫无章法的到处点火,有时候甚至燕军赶至,火还没点着人就跑了,根本不强求。还有的往营帐上泼的根本不是火油,粘不拉几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一整晚就跟打游击战似的,一个放火的人都没抓找,燕军大营除了粮草辎重完好无损,其他的营帐都被烧的不成样子! 不少士兵折损在四处扑灭火势的混乱里,领军大将燕士良脸色黑成了炭,日头刚刚升起来他就整军点将,攻打土城,他要将土城的每一颗头颅都砍下了才能发泄他心中的愤怒。 可战事刚刚拉起,后方的燕军大营居然黑压压的飞过来一大片乌云,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昆虫煽动翅膀的声音,燕士良大骇,那是蝗虫! 不好!粮草! 等他率兵回援的时候,他严密保护了一夜的粮草却成了蝗虫窝,密密麻麻的除了蝗虫,看不到半点粮食的影子。 留守的燕军全都成了俘虏,五花大绑捆成一圈,和甲胄整齐士气冲天的秦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军里有一人跨坐马上,眸色清冷面容姣好,铠甲下的身形娇小,像个没长开的少年郎。 “燕士良大将军,还打吗?” 他身前的秦军挽弓拉箭,箭头上捆绑着燃烧的热烈的火油包,对准了手无寸铁的燕军俘虏,他们的铠甲全部被卸,衣袍被火油浸透,一星半点的火光,都能让他们烧成焦尸。 被俘的燕军并不多,燕士良怒火攻心攻城心切,带走了绝大部分燕军,只留下不到六千人防守粮草辎重,因为他们的军帐已经被烧的没有任何防护的价值了,所以这六千燕军全都集中看守粮草营,于是便被一网打尽了。 其实折损这六千人对燕士良来说,或者对燕军来说都不是多大的损失,行军打仗,死人是再所难免的。 可是他们不能是这么个死法,在同袍面前沦为俘虏然后被敌人活活烧死,那他这个见死不救的大将军还如何能领军?如何让士兵心甘情愿的替他卖命? “本将不与无名小卒对战,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燕士良已经拿定了主意,可他却要输个清楚明白,他要知道自己究竟败给了谁?秦军里那个领军的少年郎,到底是何方神圣?兵法如此诡异,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千夫长,谢六郎!” “千夫长?” 燕士良觉得对方就是有意羞辱他!他只问了姓名,并没有问军衔。因为他知道除了邺城守将魏照的身份能与他大燕第一猛将相匹配,其他人都出身履历都不如他。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打败,他这当世名将的名头,可就岌岌可危了。 对方刻意说出了军衔,燕士良除了不信就是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可他却还是不肯死心,他要自己到底是怎么败的。 “阁下是如何知道这蝗虫会在这个时间飞过来吃了本将的粮草的?” 他不问他们是怎么知道大燕闹了蝗灾,那样大面积的自然灾害,朝廷即使掩盖的再厉害,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的。 秦人知晓,是迟早的事情。他原本想趁着秦军知道之前佯装像往常一样小打小闹的放松秦军的警惕,再一举拿下邺城,一路直捣黄龙打进长安城,把大秦变成大燕的粮仓,从此以后大燕称霸天下。 他的宏图伟业想的很美好,却不成想半路杀出个谢六郎,这些蝗虫就是此战的关键,烧营是为了激怒他好让他迫不及待的去攻城,可若是没有这些从天而至的蝗虫吓傻了燕军,六千留守兵将不会轻易被俘,他也就不会陷入两难境地。 第283章不能提前提前?(一更) 燕军败局已定,燕士良也有了退意,按理说他不耻下问,江秋意这个打了胜战的自然要趁机炫耀一番,说说自己是如何的用兵如神运筹帷幄之类的。奈何她现在没有这个心情陪燕士良唠嗑。 江秋意心急如焚,只想着赶紧进土城去看看六郎到底怎么样了!所以她态度相当恶劣:“我师从太乙仙君,能掐会算,驱动毒虫蛇蚁简直易如反掌不行啊!你再不撤军,我就让蝗虫吃完了粮食开始吃你的士兵!” 她说的相当骇人,燕军胆寒。大燕国中但凡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留,这小东西有多可怕他们是亲眼目睹过的,被俘的燕军心理防线最是脆弱,已经吓的崩溃,纷纷大喊:“大将军救命,大将军救命啊!” 燕士良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同意了撤军。 “卸下铠甲放下武器全部丢到这边来,你们缓缓而退,出来大秦国境我便俘虏。” “不行!若是你中途反悔,我军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再说了我们退了你们若是不肯俘虏怎么办?” “怎么办?燕将军你觉得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本可以用着六千俘虏威胁你们的皇帝拿钱拿粮来换,反正你们大燕富的流油。可我今日放你一马,不过是想着燕秦毕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两国还曾经通商交好,念着冤家宜解不宜结的情谊,不至于大将军回去以后那么难堪,怎么,您不领情?你想回去跟你的皇帝陛下好好商量一下怎么赎回俘虏是吧?” 江秋意的话一下子让燕士良哑口无言,确实,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燕士良咬牙,命令士兵丢了铠甲兵器,缓缓撤退,一直到退出大秦领土,秦军守信,果然命人将俘虏全都毫发无损的送了回来。却不见领头的小将。 粮草营燃起一把熊熊烈火,还在拼命吃食的蝗虫全数葬身火海,半只也飞不进秦地。 燕士良暗暗记下了那个名字:谢六郎,一个有勇有谋的可怕敌人。 江秋意快马加鞭飞奔进土城,收尾的事情她全都交给了应,此时此刻,她的一颗心全都扑在土城里。 “打开城门,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还沉浸在燕军撤退的喜悦中的土城士兵,欢欣鼓舞的打开了城门,将扭转局势的同袍迎了进来。 谢六郎站在最中央,一身铠甲熠熠生辉的江秋意一下子就落进了他的眼里,他甚至连疑惑都没有,只张开了双臂,扯着缺水脱皮的嘴唇,低低唤了一句:“秋娘……” 江秋意翻马,直接扑进了谢六郎怀里。 于是将士们便都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援军里一员小将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死死的搂住了神勇的千夫长谢六郎,然后哭的呼天抢地,跟个娘们似的。 而神勇的真汉子谢六郎居然紧紧的回抱着那小将,唇边是安然满足的微笑。 众骇,此地距离大燕很近,而大燕一贯是盛行龙阳之恋的,上至燕主下至平头老百姓,都好男风。 这神勇的千夫长……这…… 众人还来不及诧异多久,谢六郎已经笔直的倒下,轰的一声,山崩地裂一般。 援军小将还维持着抱人的姿势,只是她怀里头已经空了。 “六郎!” 那一声凄厉的呼唤如同困兽的绝望,那小将扑过去撕下谢六郎的铠甲,他身上斑驳的刀伤,剑伤,弓箭伤,钝器伤,全都集中的胸前,密密麻麻,整片胸腔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众人恍然,谢六郎从来正面迎敌,刀光剑影不曾退缩过半步!神勇之威是他用性命博来的! 三日,谢六郎整整昏迷了三日才醒过来,江秋意衣带不解在床前伺候着,谢六郎悠悠转醒时,他媳妇儿已经憔悴的不成人样。 端着药碗怔愣的对上他那双紧闭了三日终于睁开的眼睛,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嘴唇干裂,三日三夜不眠不休。 “俺醒了,再也不会死了。” “混蛋,王八蛋!” 江秋意丢了药碗,站起来气的发抖的指着谢六郎,心里有一千句一万句想骂他的话,可颠来倒去的却只剩下那一句。 “混蛋,蠢蛋!王八蛋!王八蛋!” 谢六郎被逗乐了,了嘴角笑,军营数月,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他已经不是谢家村憨厚的少年了。他的心智,寻常男子都比不上。 挣扎着想坐起来好好的哄哄他的秋娘,江秋意看见了却连忙坐在床边将手按在他胸口,啐了句:“存心不想活了是吧?给你伤口止血浪费了多少好药!你敢起来伤口,我掐死你!” 说着,作势去掐谢六郎的脖子,六郎并不躲,却眼尖的看见了她脖子上隐隐若现的伤疤。那是鞭子抽打的伤口,还是新伤才好没多久! 谢六郎熟悉各种兵器造成的伤势,他在军事方面的用心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还疼吗?谁干的?” 手指摸索着轻抚她原本白璧无瑕的脖子,谢六郎又心疼,又愤怒。 摸的江秋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头痒痒的实在难受,老脸一红,扯过了谢六郎的手握在掌中,她说:“小事,早就不疼的,你也知道我不是大度的人,打我的人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就别问了。” 和这里的鲜血遍地马革裹尸相比,她受的那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江秋意心中豁然开朗,她看着谢六郎,一字一句,说的特别认真。 “六郎,从今以后不准再受这样重的伤了,好吗?” “好!” “你可以保家卫国,你可以洒热血,绝对不能抛头颅,好吗?” “好!” “任何情况下,一定,一定要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人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答应我,好吗?” “好!俺答应了你三件事情,那你也答应俺一个要求,好吗?” “你说。” “咱非得等到俺满十六吗?不能提前提前?” “啊?” …… 第284章一直吃自己的豆腐(二更) 江秋意觉得军营真是个奇妙的地方,就像她的养鸡场似的,小鸡崽子进去,48天就长成了大鸡,能吃肉能下蛋。军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是个速成的好地方,就拿谢六郎来说,他不止是长高了,整个人的心智啊!那简直了! 应该找点黄豆做点真正的豆腐给他吃,不能让他一直吃自己的豆腐! 江秋意想着想着,脸就红了。每次都是心智坚定拒绝的,可一对上六郎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就丢盔弃甲了,任由他胡搅蛮缠。 尝到了甜头的六郎估计也是摸出了门道来,只要他一喊这里疼,那里疼的,江秋意就狠不下心来使劲推开他,所以,谢六郎受伤的日子过的很滋润。 “一直没问你,那日对阵燕士良,你怎么报了你家六郎的名头,他可是大燕第一猛将,你无端为谢六郎树敌,就不怕以后在战场上他下死手吗?” 应走进来的时候江秋意正在做抓饭,南秦盛产稻米,军队里吃大锅做抓饭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抬头看了应一眼,江秋意反问:“本来就是敌我双方立场不同,各为其主,难不成我报了别人的名字,他日在战场上碰见了燕士良就能对六郎手下留情了?” “这倒也是,可你说你没私心我可不信!谢六郎的威名如今已经传遍了整个邺城,很快也会传遍整个大秦乃至燕魏两国的。百姓们都说,谢六郎是天上的战神下凡,能掌控天气,操纵毒虫蛇蚁,神勇无双。” 江秋意盖上了锅盖,这抓饭最是讲究一个闷字,米饭兑上了适当的水,再掺上新鲜的肥羊肉,撒上盐和少许孜然,盖上盖子大火烧沸,改小火慢炖,九成熟的时候加入解腻的新鲜蔬菜,熄火闷上片刻便可以吃了。 大肥羊和蔬菜全都是邺城的百姓得知土城鏖战胜利之后,自发送来犒军的。 凝视炉灶里头的柴火,她知道土城如今的平静是短暂的,等魏照被杀的消息传入长安,就会掀起惊涛骇浪,即使土城大胜,功劳却全在谢六郎这个出身卑微的千夫长身上,那也绝对的功不低过。 所以她刻意在民间在军营为六郎造势,这样的声望或许可以保他一时无虞,却不能保护他一辈子。 朝廷暂时不敢明目张胆的过河拆桥惩治六郎,可当今皇帝如此宠爱皇贵妃,还有禹王,魏照之死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六郎。只要他们有心,迟早能让六郎栽个大跟头,他再小心谨慎也没有用。 他能依靠的只有真正的明君,一个贤明开达,能赏识他的才干的明主。太子殿下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魏照被他的从龙卫斩杀,太子彻底和禹王撕破脸,禹王身后的世家门阀也会趁机落井下石,太子这次,恐怕储君之位难保。 江秋意陷入了沉思,应看在眼里,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由得告诉他自己接到的线报。 “殿下说,储君之位他从出生之日起就在那上面赖着,如今也是时候挪挪窝了,你既然给他搞没了,回头再帮他抢回来就是了。” 江秋意抬头,对上应那张一本正经说笑话的脸,不免失笑出声:“你家殿下豁达,我也不含糊,你尽管回他,我弄丢了他的太子之位,将来还他一个九五之尊!” 此话大逆不道,寻常人岂敢宣之于口,偏偏江秋意娓娓道来,极认真又轻松的像句玩笑话,让人察觉不出半分不妥。 “秋小哥,千夫长喊你去给他换药了。” 江秋意如今一听到“换药”两个字条件反射的就脸红,倒叫进来传唤的伙夫看的一脸的疑惑。 一跺脚,她气的端着药碗活跟要操上棒槌想跟谁打战似的,就跑了。 江秋意到六郎营帐外时,几个和他相熟的士兵正在里面说话。 “六郎,幸好魏照那小子死的快,不然老子非叫他五马分尸不可!你瞧瞧他干的那叫人事吗?咱来的时候三千人如今只剩下八百不到,兄弟们一个个的身上就没有一块好地方,全他娘的扛着重伤守的城,他还一个援兵都不发!” “是啊,啥时间也没听说过要塞守将居然是区区千夫长的,六郎,不是俺瞧不起你或者啥的,你知道俺没那个意思。俺是想说这个魏照他娘的就不是人!他派你土城就是想让你送死!太过分了!” “他可是头一回干这缺德事了?六郎身上的伤都是咋来的?行军六日六夜刚刚回营,他连夜就让人突袭燕军,要不是他多番刁难,六郎至于这一身的伤吗?哦,战打赢了没有半点嘉奖,输了就要仗责一百军棍?这是什么劳什子道理?” “幸好太子殿下英明,若不是他派了从龙卫来宰了魏照,那咱大伙的命就交代在土城了!死了还是个饿死鬼,魏照那王八羔子,给咱的粮草都是些什么玩意?一袋袋的沙子!他娘的沙子能吃吗?” 里头七嘴八舌的怨气冲天,得有七八个和六郎有过命交情的兵将在。六郎一直沉默,一直到众人说罢宣泄完,江秋意就听见了他挣扎着起身的声音。 “噗通”一声,六郎跪下了。 “这,这是干啥?” 众人慌张的去扶,江秋意却止住了进去的脚步,定定的站在营外。 “大伙就让俺跪着说话,要不俺这心里,难受的慌。” 六郎顿了顿,才让自己哽咽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 “魏照滥用职权不错,可这事到底是因为俺才出的,他想让俺死,大伙不过是受了俺的拖累,尤其是那些死去的弟兄们,是俺对不起他们!” 他往地上重重的嗑了一记响头,脑袋砸在地上“咚”的一声,心疼的江秋意端着药碗的手都是哆嗦的。 “不,六郎,你别这么说,咱大伙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都怪那魏照心胸狭隘不能容人!” 大伙见六郎执意不肯起身,便都跟着他一块跪着,堂堂七尺男儿,本是有泪不轻弹的,可六郎眼神的自责内疚却让他们一个个红了眼眶。 第285章六郎,我要回去了(三更) 六郎的双肩一直颤抖,隐忍了半晌他才说:“是俺的错,俺应该早早察觉魏照的恶毒心肠,收敛锋芒不与他争锋,或许土城之战便不会如此惨烈,但凡他能早一天派援兵过来,弟兄们就不至于死的这么惨!” 江秋意心惊,她知道那个“或许”才是最折磨人的,六郎的这一生每每回想起土城之战,都会想着这个“或许”,而这个“或许”,会让他终身愧疚不得安宁。 “如今魏照已死,可即便他没有死,俺也不会再一味忍让了,曾经有人跟俺说过,处事待物不能一味的隐忍退让。要学会亮出自己的利爪,让那些欺负你的人都尝尝鲜血的味道!” 六郎在同袍的掺扶下站了起来,他说:“俺要当大将军!大秦立国数百年,从来没有过平民出身的大将军,俺就要做这第一人!等俺当了大将军,俺绝对不会再让弟兄们死的这么憋屈!老秦人的热血应该洒在战场上,而不是被自己人阴谋算计陷害。” 他伤痕累累,血战不止没有拖垮他的身体,他的心智,甚至激发了他骨子里的执拗,那样的志向直白的宣之于口之后,谢六郎的眼睛笃定的仿佛大将军印,从来都是他手心里攥着,他有一个目标,并且为之坚定不移的拼命。 众人先是骇然,而后坦然。 金龙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谢六郎入营以来屡立战功,视同袍如手足,就连一直陷害他的魏照,他都在战场上舍命搭救过好几次。 “好!” “好!” “好!” …… 没有过多的言语,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只用一个“好”字,便表达了他们支持六郎的决心。 “六郎,咱现在虽然只剩下八百人,可弟兄们和你是一条心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是,我们支持你!奶奶的,那些个世家子弟也嚣张了好几百年了,是时候让咱老百姓扬眉吐气一回了!咱就从千夫长,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总有一天,你会当上大将军的!” “是!大将军!老百姓自己的大将军!” 江秋意垂眸,有一滴眼泪掉进了药碗里,里面的人有离开的意向,她忙后退几步,佯装刚刚过来的样子。 只是刚出六郎营帐,一个个被他的热血激发的豪气干云的众人,一眼看见江秋意,抱拳别扭的唤了一声:“秋小哥。” 然后一个个面红耳赤神情怪异的走了,那些假装不经意往她身上瞟的眼神,别说有多怪异了。 江秋意摸不着头脑,进去就问:“你这些兄弟都咋啦?一个个看着我怪怪的。” “没事,大概是没见过像你这么标志的少年郎吧!” 六郎坐在床边,笑眯眯的朝江秋意招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江秋意原就娇小玲珑,穿了军装刻意隐瞒了女子身份,混在五大三粗的兵丁里头,看起来可不就是个小小少年郎么! 一番话叫人哄得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江秋意想,真是不得了了,六郎这张嘴越来越甜了,跟抹了蜜糖似的能甜死人。手里头的药碗递给了六郎,她说:“快喝,温度刚刚好的。” 谢六郎傻笑了一下,也不接,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就着碗就将一大碗黑漆漆苦了吧唧药汤喝完了。 江秋意放下汤碗,指尖微红,略略有些疼,她想藏起来不让六郎看见,奈何谢六郎百步穿杨的名头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眼尖,本就是个观察入微的人,再加上一双眼睛全都长江秋意身上了,怎么能看不见! “可是烫着了,俺看看!” 不由分手的就将江秋意的手拽在手里,瞧见了那指尖上的微红,心疼的不得了:“咋那么傻,不知道拿个托盘盛着呀!手指头都烫红了!疼不疼?” “你要是真心疼我,军营里这么多人,干嘛眼巴巴的让我给你送药换药?你支使谁不行?我正做着饭呢!” 六郎被怼的有些不好意思,又露出了憨厚的一面,只尴尬的挠挠头,然后就被江秋意顺势推倒了。 “来来来,换药换药,换好了我得回去看看我的抓饭好了没。” 他年轻体质好,即使受了那么多的重伤,依旧能吃能喝还能睡,恢复的就更好了。江秋意解下他身上的纱布,伤口依旧开始慢慢愈合,没有发炎没有化脓,不像之前一样皮肉外翻,血肉模糊。 江秋意一直生长在和平安稳的年代,穿越过来之后北秦虽然贫困了些,可到底远离边境,战火,从来没有烧到那里。她知道死人是什么样,从医几十年,怎么可能没见过死人。 可她不知道战场上的死人是什么样! 土城的战后清理,她站在城头上看了一眼。 尸体堆积成一座横七竖八的小山坡,仿佛那里已经不是人,不过就是些什么破落的物件。断胳膊断腿,被砍断的头颅,七零八散的尸块,利箭穿心扎的跟刺猬似的尸体…… 秦兵把他们的同袍,一个个的从尸山上扒下来,重新安葬。 之前土城危及,人手不足没有办法,阵亡的兵士尸体全都囤积在了一处,不是六郎没有给予烈士应有的尊重,实在是他没有时间,他要护着活着的人。 谢六郎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这座尸山,他跪在那,不哭不喊,只说了一句:“兄弟们走好,等将来六郎去了底下,再找弟兄们喝酒吃肉!” 原来,战火没有烧到石屏,没有烧到谢家村,是因为前面有这么多血肉之躯在那拦着,他们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家人挡下了刀光箭戟。利箭射穿了他们的身躯,就不会射向远方的家人。 江秋意懂了,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处理好伤口,和衣在六郎身边躺下,他倒乖觉,麻利的就往里让了让。 “六郎,我要回去了。” 谢六郎心头一滞,瞳孔收缩,瞬间翻身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身下的人儿。 第286章不如就现在(一更) 到了嘴边的那句:“不要走”,哽咽在喉咙里,就那么两厢对望,谁也没有开口。 别离,像冬天的风,刮到哪儿,都是一阵寒栗。 终于,六郎先开了口:“什么时候?” “明日。” “这么快!” “不快了,回去得走差不多一个多月,等我到家都到年跟底下了,你不在家我再不回去过年,你娘心里得多难受。” “嗯。” 六郎翻身勾着江秋意,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江秋意顾忌着他身上有有伤,不敢乱动也不敢真的将重量放在那上面,只靠自己单手撑着。 六郎却不愿意,硬着按着她的脑袋,故意的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江秋意没了办法,只好从了他。脸颊贴近胸膛时,她听到了“咚咚咚”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你要等俺回去。” “嗯。” “你要等着俺!” “嗯!” “一定要等俺!” 颠来倒去的重复这几句话,江秋意想起了自己那日不也是这样反复的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吗?所以,她格外耐心。 “会的,我会等你回家,我还等着你回家的时候吓一大跳呢!六郎,等你回去了你就会知道我有多厉害!” 江秋意带着小小的得意,侧过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六郎,笑容明媚。 谢六郎心跳加快,不知道又想起了旁人跟他胡说八道的什么,捧着江秋意的脸,额头抵住她的,鼻尖相对,气息都扑到了对方脸上。 “不如,现在就让俺知道你有多厉害,好不好?” 掌心里的小脸烧了起来,听懂了谢六郎的弦外之音,她的脸烫的特别吓人,气愤的挣脱他的手:“谢六郎,好好说话!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哪儿不正经了?老赵他们说,男人越是不正经女人就越是喜欢,难道不是吗?” 江秋意变了脸,谢六郎立马变回了那个呆头呆脑的少年,紧张兮兮的看着她。 “呸!胡说八道!不正经的女人才会喜欢不正经的男人!我是不正经的女人吗?” “不是,不是,俺,俺不是那个意思……” “再说了,他们讲的是男人,谢六郎,你才十三岁,就是个小男孩,顶多是个成熟点的男孩儿,一天到晚的瞎想什么呢?” 一提到年龄差距,谢六郎就歇菜了,这个事情,他真的是无能为力。哭丧着脸闷闷不乐的躺在那,只怪自己怎么不早出生几年呢? 见他安静了下来,江秋意便细细的嘱咐起了自己能想到的,要叮嘱他的所有事情。 “土城之战你战功赫赫,不日朝廷就会下令嘉奖你的,为了稳固军心照拂民意估计会给你个小官当当,也让世人看看朝廷是怎么知人善用,善待有功之臣的。但越是欢欣鼓舞你就越要戒骄戒躁,沉住气千万别被名利迷了眼,知道吗?” “知道了。” “魏照之死虽然不是你直接出面的,但是我用太子玉令调动兵马支援土城,明面上你已经是太子殿下的人了,禹王,梁王都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死盯着你抓你的把柄,好趁机打击太子。” “大秦的夺嫡之争已经我们无可避免,你要趁早想好自己想怎么样,若是你只当一个小兵丁自然不用去管这些,他们争他们的,最后谁当皇帝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可你想当大将军,没有皇室的支持,凭你平民的出身,就是立下再多的战功,也到不了那个位置的。所以你要想好,太子,禹王,梁王,你选谁?” “太子!”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江秋意狐疑了一下,问:“是因为太子贤名在外吗?还是因为他这次算得上间接救了你?” “不,都不是,秋娘,你还记得那次押粮吗?” “记得。” “那一战折损了百十人,远远不如土城之战激烈,可那百十人的坟,却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刨的。他就地撅坟,挖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日头升起的时候,太子殿下将阵亡将士的尸首,一具具的抱进刨好的坟坑里。” “他说,这些人的汗水,本该滴落在田地间,他们的手应该拿锄头,安稳一生儿女绕膝,百年后故去埋在家乡的土地上,如今却只剩下一缕幽魂能归故里,去看一眼亲人孩子,还有家乡的故土。” “俺从未见过像太子殿下这样的人,那一刻俺就想着,倘若这大秦是太子殿下当家,那这世道绝对是会不一样的,秋娘,你说是不是?” “是。”江秋意回握他的手,很肯定的说:“太子殿下会是百年难遇的明君,大秦在他手里肯定会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六郎听完,原本心头最后一点点顾忌也没有了,他看着江秋意说:“那俺就跟着太子,等将来太子成了明君,俺就做一个名垂青史的大将军王!” “好!大将军王!” 江秋意本不想告诉六郎太多,他在战场上拼杀需要心无旁骛,政治上的东西能少掺和就尽量少掺和。只是接下来有可能要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让六郎心里有个底的。 “斩魏照虽然不是太子殿下直接下的命令,可毕竟太子玉令出现在了邺城,我们又是以太子从龙卫的身份出现的,所以斩魏照的后果,太子恐怕要一力承当了。” “那太子会怎样?” “你远在邺城,可能还不知道,太子殿下如今已经远离朝堂,到了北秦,他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北秦一日不如南秦富庶便一日不还朝,这本不是一桩多好的事情。” “太子离开长安也是局势所迫,长安城明枪暗箭太多,他分身乏术又不愿缩手缩脚的躲在东宫什么也不做,所以干脆远离权利的中心,出来替老百姓做点实事。” “如今看来太子殿下当初的这个决定还真是神来之笔,斩杀魏照这样的事情他要是还身在长安,闹到最后指不定得多严重,如今他远离朝堂,梁王自太子走后权利膨胀,俨然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局面。” 第287章为什么要杀太子?(二更) “魏照之事梁王禹王肯定会落井下石,趁机打压太子在长安的势力,皇帝为了平衡朝局绝对不会杀太子,他们越是急着网罗足以令太子丧命的罪名,皇上杀太子的心就越淡。” “可这储君之位,太子殿下恐怕坐不稳了,毕竟魏氏门阀是大秦最大的贵族世家,魏照又是皇贵妃的亲侄儿,不重罚太子难以平复魏氏之怒。” 听到这里,谢六郎插了一句:“皇上为什么要杀太子?” “自古皇室从来都是父不父子不子的,太子是嫡长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储君,皇上或许是真心喜爱过他的,奈何他自小才华横溢锋芒太露,即使母族没落皇后早逝,太子殿下依然是深受百姓和朝臣们爱戴的一国储君。” “这不是很好吗?反正太子殿下迟早是要当皇帝的,百姓们朝臣们越是爱戴他,皇上不是应该越高兴吗?” 谢六郎满脸疑惑,在他看来,皇室不也是骨肉至亲的一家人吗? 江秋意很心疼,六郎的心底纯净污垢,即使战场杀伐,鲜血满身依旧没有改变他内心的善良。她本来不愿意破坏这份纯真的,可六郎如今的处境,已经容不得他懵懂天真了。 “这是帝王之术,在皇上心里,百姓和朝臣们只能爱戴他一个人,任何人太受拥戴,都会犯了他的忌讳。这和魏照害你,道理是差不多的。” “可魏照跟俺非亲非故,太子殿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看着固执的六郎,没有再说什么,只淡淡的嘱咐他:“旁的不说,单单魏照此事你就应该吃一亟长一智,别不长记性,韬光养晦懂不懂?你要是再把自己弄的半死不活的,我绝对不来救你了!” “懂,懂。俺懂,可不是你跟俺说的别缩着脑袋做人的嘛!这会又要俺当缩头乌龟,可见女人真真是善变!” 被吐槽之后的江秋意简直是一脑门的黑线,想也没想就往六郎胸口上给了一拳,疼的他狼哭鬼嚎的这才记起他一身的伤,本想给他看看的,可想起了他不知道装疼诓了自己多少回了,江秋意有些恼怒,干脆坐起来抱着胳膊看他表演。 演了一会没有预期的效果六郎也就不演了,笑眯眯的讨饶:“生气啦?别生气别生气,都是俺不好,俺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简直是拿这个一会三十岁一会三岁的人没办法,江秋意气结,却也只是戳了戳他的脑门就原谅了他。 他俩正在里头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呢,外头的就有小声的议论声响起来了。 “老赵,刚刚六郎是不是嗷呜了一嗓子?” “听着像。” “这,难不成是伤口撕裂了,咱要不进去看看吧!” “别,别,你傻呀,非得伤口撕裂才能叫唤啊,他俩现在正你侬我侬的,你进去了撞见了不该看见的该咋整?” “啊,你,你说是六郎和秋小哥在,在……可他俩都是男的呀,两个男的怎么,怎么?” “嘘!心照不宣心照不宣哈!这没什么的,此地离大燕近,邺城里头也有不少男子偷偷摸摸相好的,你别跟那乡巴佬没见识似的。权当是一种兴趣爱好了,有人贪杯有人贪吃,有人喜好男色,这很正常的。” “这,这……六郎那么勇猛,看起来不像是好那一口的呀!” “六郎勇猛,你没见着秋小哥娇小么,所以说他俩才能凑成一对啊,总得有一个是攻,一个是受……” “走走走,咱别说了,咱还是走吧!” 要不是被六郎死死的捂住嘴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江秋意就要冲出去跟人解释清楚了。 好容易等到人走干净了,谢六郎才放开江秋意。 “你傻呀,他们都误会了你干嘛不让我出去解释清楚?” “大秦铁律,女人进军营是要鞭挞的。你出去怎么解释?告诉他们你是俺媳妇儿,误会是解除了,可你就要挨鞭子了!”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误会你,你的名声怎么办?” “这你还真是冤枉他们了,当兵的只在乎自己的同袍上了战场会不会腿软,能不能在关键时刻一块出生入死,谁关心你是喜欢睡男人还会喜欢睡女人?” “那,那要是传出去叫外头的人知道了,你不是要当大将军吗?一个断袖情深的大将军,总归不太好听吧?” “等俺真的当上大将军了,你都不知道给俺生了几窝小娃娃了,还不足以证明俺到底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吗?” “你!呸!谁要给你生小娃娃了,你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娃!” “胡说,要不是你非不愿意,俺早就当爹了,大把跟俺一样岁数的男人当爹的!” 谢六郎说的十分憋屈,活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江秋意被他搅和的头晕脑胀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对啊,不是说好了做姐弟的吗?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这么突飞猛进了? 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怔怔愣愣的江秋意,被谢六郎一拽就跌进了他的怀抱里,挣扎着想离开,他却不哀嚎了,只吸溜了几声疼的龇牙咧嘴的就让江秋意老老实实的不再动弹。 “咱不去想那些你多大啊,俺多大这些有的没的,顺其自然好不好?你要知道,自打俺将你买了回来,在俺心里你就是俺媳妇了这辈子都是,俺会一直等到你打开心结真的愿意给俺当媳妇,只要你有一丁点的不愿意俺都不会强迫你的。” 江秋意想翻个白眼给他,说的好听,你丫的上下其手摸来摸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讲道理的。不过她也想起来,六郎闹归闹,当真没有怎么勉强过她,到现在不过亲亲嘴,隔着衣服摸摸胸口,搂搂抱抱,也没干多大坏事。 好几次差点没蹦住将她彻底拆吃下腹,可她眉头一皱,六郎就停下来了。其实他天生神力,真的想干嘛江秋意是拦不住的。可他没有,他知道自己心里还是介意他俩的年龄差距的。 第288章先去见李贯宇(三更) 离开土城的时候六郎执意相送,他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却还是不适合骑马,江秋意就和他坐了马车,许是昨天嘱咐的话说的太多了,今天马车里安静的吓人。 一直到送进了邺城,六郎才坐了马车回去。他如今暂代土城守将之职,轻易是不能离开的。 很奇怪,这一趟的离别他们都没有泪流满面,反而灵台清明。 和死亡相比,别离就像小儿戏似的,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回程不像来时那么疲于奔命星夜兼程,石屏那边有司徒律津照应着,什么事都不会有,所以江秋意很放心地沿途考察了南秦的风土人情。 走到哪儿吃到哪儿玩到哪儿,乐不思蜀到应都忍无可忍,差点没拿剑驾着她赶路了。 这段时间朝堂上的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明面上太子因御下无方又先斩后奏激起民愤,实则却是迫于魏氏为首的几大门阀贵族的压力,皇上将太子贬为“安王”,连带着长安城里支持太子的朝臣们都受到了牵连,被贬的被贬,发配的发配。 禹王因为献上了祥瑞深得皇上器重,太子执掌的礼部,吏部便到了禹王手中,后宫之中,代掌凤印的皇贵妃隐隐有入主椒房殿之势。 而梁王本来形式一片大好,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了君心,被皇帝到处打压,可打压归打压,六部之中除了礼部和吏部给了禹王,其他四部还是稳稳的掌握在梁王手里的。 太子曾经掌管的长安府,训练的羽林郎,还有守卫皇宫的禁卫军,全都回归皇帝手中,这三方互相制衡,远在北秦的太子殿下虽然失去了储君之位,却因为魏照恶行传入民间,百姓无不摆手称快,说太子殿下杀的好! 大燕撤军,劳民伤财的出征一次,搞的国中本就闹着蝗虫灾害的老百姓怨声载道,一时间暴乱四起,燕军正忙着四处镇压呢,而燕主则迫不及待的修书遣使来朝,要跟大秦通商,再不济花重金购买大秦的粮草也行。 大燕富庶天下皆知,秦国的掌权者不趁机狠狠的宰它一脖子血才怪! 南边安稳了就剩下北边了,今年暖冬,闸北城的冰墙结的异常的慢,而刚刚打败了大燕的神勇先锋谢六郎奉命支援闸北,将士们也不一心盼着冰墙结起了,他们正摩拳擦掌,等着给魏人也来个迎头痛击呢! 江秋意回到石屏的时候因为事先回报过行踪,太子殿下带着司徒律津,微服相迎,就堵在小安山的隧道里。 她回来的第一件是就是去临安城铺面,让生意伙伴们都看看,她江秋意没有一蹶不振,她回来了,生意是要长长久久的做下去了。 翠竹月份和蝉儿很接近,大约是三月里临产,翠竹不肯见她,不管怎么,江秋意到底是害得她失去了富贵的生活。 四爷爷四奶奶倒是很开明,尤其是四爷爷,他一贯是不喜欢长孙扬那个色胚子的,流放三千里,真是他罪有应得。 翠竹在长孙家过的日子怎么样他不知道,可单凭着上次他们去看她,名帖都递进去七日,还日日等在长孙府外才得以被接见,就知道翠竹的日子过的并没有她说的那么风光。 谢六郎土城大败燕军,以三千力敌三万的事情已经如同寒冬里的黑风似的,刮遍了大秦的每一个角落,如今他已经是神勇先锋官了,四爷爷很欣慰,拉着江秋意仔仔细细的问了很多关于六郎的近况。 说到土城之战,说到那仅剩的八百人身上的伤势,还有六郎全身的伤有多可怕,四奶奶红了眼,连蝉儿和光辉也偷偷的抹眼泪。 “该杀!该杀!那个魏照,当真是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四爷爷气愤填膺,当真是咬牙切齿。 絮叨完了这些,江秋意正儿八经的站了起来冲四爷爷四奶奶福了福身子,又朗声跟屋内的翠竹说:“一直以来我都欠你们一个道歉,对不起了,翠竹,四爷爷四奶奶,是我不好,害得翠竹没有了家。” 深吸了一口气,江秋意说:“翠竹,我知道你受了无妄之灾,生活一下子翻天覆地,这都是因为我不肯退让,坚持告了长孙扬,可是翠竹,我虽然对你充满愧疚,可若是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坚持要长孙扬接受秦律的制裁!” 屋里头的翠竹靠在门板上,她何尝不知道长孙扬并非良人,秉行不端,也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过,不过是贪图她的身子,而她为了取悦他,甚至不惜放下自己的尊严,礼义廉耻,不管任何场合都迎合他。 翠竹迫切的想怀孕不就是因为她实在受不了那样的生活了吗?小树林,小河边,院子里,花园里……长孙扬不分任何场合,只一味顾着自己爽快。翠竹心里头窝囊的很,就想着有子傍身再也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 长孙扬流放她并不伤心难过,可是长孙府树倒猢狲散,她的安稳生活一下子没了,这让她怎么能不心生怨怼? “你若是愿意,等你生完孩子之后,我可以为你开一家绣房给你打理,你以前不就是当绣娘的吗?绣房的日常经营你应该很清楚的,安稳的生活没了不要紧,翠竹,咱可以自己一点点把它拾起来,不依靠男人。” 江秋意是真心实意的,她觉得自己亏欠翠竹想补偿,而四奶奶说过,翠竹这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不是在在长孙府当姨奶奶,是从前跟着她娘在绣房当绣娘的时候。 说完绣房,江秋意开始说生活:“长孙扬虽然被流放了,可你要是同意,我能为你去讨一纸和离书回来,有了和离书,你就不再是长孙扬的四姨奶奶了,将来若是碰着真正的真命天子,你还可以重新组建自己的家庭。” 她说的这些可能对翠竹来说信息量太大了,江秋意也没指望她立刻回复,只说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是真心觉得自己对不起你,想补偿,你若是愿意,我说的这些话什么时候都算数。” 江秋意见到太子和司徒律津的时候,那俩人正盼穿秋水的等着她呢!可她却直接策马穿过,就丢下一句:“我先去见李贯宇。”然后就没影了。 第289章只一眼,终身误(一更) 李贯宇知道江秋意一回来就会来见他的,也知道只要她来了,他们之间无外乎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相处了。 他既盼着这一天早点到来,又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江秋意今日从临安城回来,李贯宇在石屏街市上圆拱桥旁边的凉亭里,早早的温好了黄酒,这酒不烈不燥,最是适合女人家喝。 他摇着薄扇,耐心的等待着命运即将给予他的审判。 江秋意匆匆而来,下了马气息都是乱的。寒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应该是一路从温暖的南秦过来,忽然有些适应不了北秦的寒冷,她穿的特别多,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她走之前,李贯宇最后见到她是在公堂上,她如愿以偿的让长孙扬接受了秦律的制裁,可她并不高兴,整个人蔫蔫的好像忽然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神采,只身下一个漂亮的空壳。 如今她回来了,眼神灼灼神采飞扬,又是那个他所认识的非比寻常的女子了。 李贯宇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笑容灿烂招呼她:“回来了?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凉亭上的绿络纱并没有去掉,不过因为日晒风吹的有些泛白了,今日微风,凉亭里温酒的炭火烧的热烈,一走进去整个人都暖暖的。 江秋意也不扭捏,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酒杯,郑重其事的看着李贯宇。 “李贯宇,我想清楚了。” “嗯。” 她本来想脱口而出的,对上了李贯宇那双心惊胆颤的眼,还是停顿下来斟酌了一番,才想张嘴,却被李贯宇阻止了。 “算了,你长途跋涉应该很累了,先回家休息吧,有什么咱以后再说!我今天忽然不想听了。” 他猜到了,他知道江秋意要说什么,所以不肯听了。 江秋意很心疼,李贯宇是多么潇洒不羁的一个人啊,率性而为,从来不瞻前顾后,也是同样的爱憎分明,最是憎恨模棱两可。 你说他们之间有什么吗?没有。可你说什么都没有吗?却又分明有。这种关系最是折磨人,它会将一个好端端的人逼疯。 江秋意将李贯宇引为知己,他们心意相通看待事物的眼光几乎契合到不可思议,可是江秋意不爱他,她已经是个成年女子,之前一直模棱两可,不过是因为不清楚自己对六郎的真实心意,现在她知道了,所以她要告诉李贯宇。 “李贯宇,我喜欢你!” 李贯宇正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江秋意站了起来,只一句,就让李贯宇迈不开脚步。 “你和我之间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很多时候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过多的语言,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意思,我将你引为知己,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喜欢你,我待你的心确实和旁人不同,可这种不同这种喜欢无关情爱,你懂吗?” “那谢六郎呢?你对他,你对他……” “我一直都不懂自己对六郎的心思到底是如何,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觉得以他的年纪只够给我当弟弟的。可是这一趟的邺城,我见到他那些在战场上拼杀的伤,我听见了他昏迷时呼唤我的名字,忽然间就懂了。” 李贯宇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很想走,真的很想走,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了。可他不能,你爱一个人,倘若不能让她觉得被你爱上是件幸福的事情,那么至少不要让她觉得不爱你是愧疚。 “我要等六郎,等他回来娶我,我和他,早在他从牙婆子的手里买下我的时候就定下了生死契约,从前我留下谢家是为了还他二两银子的赎身之前,可我所做的一切,我打拼下来的那些家业,早就超过了自己当初的设想。” “我一直也没明白自己干嘛赚起钱来那么有动力,生意铺排的哪儿都是,恨不得把全天下人的银子都赚了。如今我知道了,原来我心底里一直藏着一个小心思,我要让六郎看看,他的秋娘有多么厉害。” “这点洋洋自得和孔雀开屏求偶似的,都是巴不得炫耀给对方看自己的美好。”她说着绕了李贯宇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强迫自己不能心软,一定要说清楚。 “我喜欢你,可那份唯一的爱,早在遇到你之前,就给了谢六郎,你懂吗?” 李贯宇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江秋意眼里的清明,她的眼睛越是清明,他就越是绝望。 “假如那日买下你的是我,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终究不死心,这句话问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江秋意沉默,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假如。半晌,才开口。 “你看那边的凉亭,离你的绸缎庄多近,你就住在街市上,手里头还有闲钱。而六郎住在几里外的谢家村,他买我当掉了身上唯一的玉佩。从概率上来说,你先遇到我的机会是比较高的,可是没有,我依然是被谢六郎买了回去冲喜。” 她说的乱七八糟,李贯宇却听的分明:“你想说你和谢六郎,是上天注定要遇到的?可你不是最不信天,不信命的吗?” “我不信天,可我仍然相信缘分。” 李贯宇失笑,他的笑容颓废苍白,却毫无掩饰的展露在江秋意面前:“早知道我应该拦着不让你去邺城的。” “你觉得你能拦得下吗?” “不能,可我至少能告诉自己,你努力过了,无力回天不是你的错。不会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满盘皆输了。” 江秋意动容,她忽然对自己坚信的一定要跟李贯宇讲清楚,不能模糊界限,不能暧昧的那种信念产生了怀疑,因为李贯宇的绝望,让她心生愧疚。 忽然间,他潇洒一笑:“你也别愁了,我李贯宇风流倜傥,还怕没有美人儿投怀送抱吗?情伤而已,本公子熬一熬就过去了!你赶紧回家吧,好好休息。” 江秋意对于他的转变不是不奇怪,可如今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就像李贯宇自己说的,情伤,总归是要自己熬过去的。 她翻身上马,离去前深深的看了李贯宇一眼,李贯宇挥挥手,她就走了。 “只一眼,终身误……” 白雪飘落,有人叹息。 第290章我现在要回家(二更) 江秋意回了家,在谢家大宅门口翻身下马时,张伯已经老泪纵横的迎了上来,牵着马绳,一个劲的说:“夫人回来了,夫人受苦了,夫人夫人……” “张伯,家里还好吗?” “好,好,都好,县太爷常来家里看望老夫人,广慈主持也经常相邀老夫人去姑子庙聆听佛音,老夫人一切都好,就是四小姐,四小姐做了错事,老夫人将她关了起来,好几个月了也不肯放她出来。” 江秋意凝眸,长孙扬的事情,她半个字都没有告诉六郎,与前方的浴血厮杀相比,后宅里的这点心机算计又算得了什么? 抬眸望去,五进出的谢家新屋虽算不上富丽堂皇,却气派大方,这是家,每一个天黑总是会不由自主想回来的地方! 谢家的大门上没有牌匾,许多人都很奇怪,这么大一座豪宅,自然是要弄一块气派的牌匾挂上去才相称的,可江秋意跟六郎娘说:“咱等六郎回来吧,问问他是挂‘谢府’,还是挂‘谢宅’,他是一家之主,让他拿主意。” 六郎娘自然无比欣喜,可如今想起了,她当真是拿不定主意吗?“谢府”还是“谢宅”,一字之差而已,那么多艰难的觉得她都能自己做主,这一字之差她就拿不定主意了? 不是的,她只是私心里就想让六郎惊诧,让六郎转身看她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说:秋娘,你真了不起! 因为年龄的差距,这些东西,以前她从来不想。可你若是体验过失去的感觉,这世上的一切束缚,在你眼中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想的很清楚,笑眯眯的对张伯说:“府衙的人待会要是来找我,就说我累了,有什么事情等我明天一早去衙门再说。” 张伯忙不迭的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句:“若是太子,哦,不,安王殿下派人来找夫人呢?” “那也让他等着,万大事明天一早再说!我现在要回家!” “好咧!” 安王和司徒律津是通过应才得知自己要回来的,六郎娘和三姐她们事先没有收到风声,所以,江秋意走进来的时候,正坐在饭桌边看着一桌子菜发呆的六郎娘和三姐,惊的当场弹了起来。 “秋娘,你可算回来了!” 三姐箭一样的飞出来扑向江秋意,将她死死抱住,哭的一塌糊涂。六郎娘红了眼眶却硬憋着坐了回去。 江秋意抱着三姐,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放开自己,伸手擦干她脸上的眼泪:“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怎么能说走就走,也不说一声?一走走好几个月?俺,俺都吓死了,这个家要是没了你可怎么办?生意上的事情俺们半点都不懂,要不是大人和光辉哥他几个帮衬着,俺和阿娘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三姐一边说,一边哭的不成样子,语气里全是不满埋怨。而往往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展现在你面前,寻常人之间,总是客客气气的,点到即止。 江秋意安抚似的拍了拍三姐的手背,这才走过来跪在了六郎娘面前。她跪下去的那一瞬间,六郎娘的身体本能的朝前躬想去扶她,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婆婆,我回来了。六郎让我替他给您老人家嗑三个响头。” 说完她就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都嗑在实处,掷地有声。 “六郎,六郎,可好?” 六郎娘捂住了嘴角,眼泪像流水似的不断涌出。神勇先锋官的名声响彻北秦,他调防闸北的时候六郎娘和三姐多番打探,还故意等在官道上想见上六郎一面,谁知道部队是星夜行军,早就过了石屏,她们根本没碰上。 “六郎很好,他天生神力,百步穿杨,战场上的刀剑都得绕着他走,婆婆您就放心吧!等他回头给您挣一个大将军回来,您就是将军府的老夫人了!” 替六郎磕完了头江秋意就站了起来,一派轻松,报喜不报忧已经成了六郎和江秋意之间的默契,她肯定是不会说六郎身上总共有九十八道伤痕,最深的伤口直入肺腑,若不是他年轻体制好,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那就好,那就好!” 离开数月,走之前又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婆媳之间那么有了嫌隙,说实话,六郎娘到现在都不能接受江秋意当时的做法,即使她在公堂上亮出守宫砂自证清白,可那到底是一桩丑事,一桩不应该被外扬的家丑。 可她同样认识到江秋意的重要性,谢家的所有生意,全都是她一个人在打理,这已经不像之前她们还住在老屋似的,她摆弄点魔芋豆腐,麻利小鱼干的生意,一天有多少进项多少花销,六郎娘还能弄清楚,甚至假模假样的管着帐。 现在已经不行了,生意铺排的太大,不管是一起搭伙做生意的还是拿工钱养家糊口的工人伙计,全都是只认她江秋意一人,而不是谢家。现在哪怕她跟前还有一个儿子,想从江秋意手里接盘这些个生意,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六郎娘心中生出了敬畏,江秋意的离家出走让她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已经不是那个被谢家买回来冲喜,无处可去要依靠谢家的小寡妇了。 如今不是她需要谢家这个落脚处,而是谢家需要她! 这样的认知让六郎娘面对江秋意的时候,客气的非比寻常。 江秋意不是没有察觉到六郎娘眼睛里的敬畏,可是她不愿意过度的替自己辩解,日久见人心,只要做好自己就成。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六郎最看重的人,她养大了六郎,念着这个,江秋意不会过多的与她计较。 她说:“婆婆,之前忽然离家是我不对,我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这么任性了。” 六郎娘顿了顿,倒没有想到她会主动服软,当时她的态度多么决绝,八匹马都拉不回就是要将那件丑事捅出去。六郎娘怎么能不生气?她这个婆婆当的,半点做不了儿媳妇的主,可仔细一想,若不是她的坚决,那件事只怕现在会闹的更难看! 第291章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一更) “我要谢谢您,官府传召的时候您没有让四妹上堂作证,您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知道你虽然生气,可还是支持我的,不然你不会带着四妹躲起来不让她上堂作证。” 叹了一口气,六郎娘说:“本就是四妹对不起你,你没有让官府把她也抓起来就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俺不让她上堂也是不想她再出去丢人现眼了,这闺女算是白养活了,到现在都执迷不悟。” 提起四妹,六郎娘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打小就不该那么惯着她,瞧瞧她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她还年轻,时间长了总能慢慢想通,只要她知错能改,我保证绝不会跟她计较。” 江秋意很清楚,谢四妹再怎么样也还是从六郎娘肚子里钻出来的,亲生骨肉,她再生气再失望也不可能当真舍弃她,所以她明确的表态,只要谢四妹改过,她就不会再计较。 她一贯是说到做到的,肯这么说六郎娘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夫人饿了吧?快吃饭,快吃饭。” 春妮并着桃枝和小米儿站在一旁抹泪,看着这个家的女主人总算是回来了,她们成日里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天知道她们有多害怕江秋意一走了之再也不回来了,那她们好不容才有了些盼头的好日子可就全毁了。 “吃饭,咱吃饭!” 六郎娘将江秋意拉入了席,如今的谢家餐桌上已经不是玉米贴馍馍红薯稀饭不断循环了,即使江秋意不在家,她之前留给六郎娘的家用,也够谢家大鱼大肉的吃上半辈子了,可六郎娘没有,她一贯是勤俭惯了,晚饭还是吃的十分简谱。 “桃枝,你去灶房再炒几个菜吧!杀鸡这孩子怕是等不及了,炒鸡蛋,炒盘鸡蛋上来,再切点腊鱼炖白菜。” 六郎娘说着,那小丫头应了一声就跑了,步伐轻盈的都能瞧出欢喜来。 “那腊鱼还是你三洋叔家里头自己腌的,俺还记得头一回吃上他家的腊鱼就是今年春末,当时他让热河拿了鱼干来谢你和六郎给的野猪肉,这一转眼,这一年就算是过完了。” 可不就是过完了么,江秋意回到石屏已经是腊月二十五,没几天就除夕了。 “也不知道六郎,啥时候能回来?” 叹息了一声,屋里头的炭火烧的越是暖和,饭桌边的三个女人就越是担心远在极寒之地的六郎会不会冻到。饭桌上的饭菜越是冒着热气儿,她们就越会想六郎能不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新宅在盖的时候江秋意干了一件特别奢侈的事情,她花了大价钱从山上的秘密基地将那股子温泉顺着埋在地下的管道引到了家中,所以,谢家有两个澡堂,一个和寻常人家差不多,一个却是一口温泉池子。 江秋意吃完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泡澡,澡堂里整个冒着热气,泉水一路流淌到这儿虽不如山洞里温度那么高了,可澡堂经过特殊设计,只留几个出气口其他地方密封性极好,这热气散发不出去聚集在这屋子里头,无比的暖和。 泡到了一半三姐就进来了,脱了衣裳下来和江秋意一块泡着,她有太多的话想跟她说,等不及晚上上炕再说了。 “秋娘,你怎么走了这么久?邺城离咱这儿很远吗?” “远,邺城在大秦最南边,咱们这虽属于北秦地界,可好歹还是靠着中心一点的地方。六郎从邺城调防闸北,等于是从大秦最南边到大秦最北边了,可他们行军却只用了一个月,可想而知肯定是马不停蹄星夜兼程的,恐怕得吃很多苦。” 对着三姐江秋意好歹也能说一说自己的担忧,三姐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一些,不至于像六郎娘一样,知道了以后要整晚整晚的担心到睡不着。 “其实咱家现在的日子这么好,你既然见到了六郎咋不告诉他,让他来家算了,咱不当那什么大将军不要什么功名了,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过日子不好吗?” “三儿,男人和女人不一样,咱们心目中的好日子在他们心目中永远比不上家国热血,他们要的,不一定真的是功名利禄,不过是个征战天下的过程。” 六郎骨子里有种潜藏的热血,江秋意很清楚,战场在世人眼里或许是地狱,可对谢六郎却不是,那是他的归属,一个能发挥他的潜能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三姐不懂,她也不能理解江秋意的话,只直勾勾看着她抬起了擦拭身子的胳膊,一把抓住。 “你这个守宫砂怎么还在?你去了那么久居然没有跟六郎圆房吗?阿娘刚才还念叨说不知道你这回能不能怀上呢!” 说完她自己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个还没出嫁的女儿家,当然是羞的抬不起来头。 江秋意失笑,没有解释什么,说不上来,那档子事吧总觉得应该是水到渠成的,她和六郎,还没到火候。 “羞什么羞?这些事情你早早开窍也是好的,改天我和婆婆商量一下,你和莫屠户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女儿大了留不住,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秋娘,你又笑话俺!”三姐低着头啐了一句:“俺不嫁,六郎还没回来呢俺不嫁!” “你不急莫屠户难道也不急啊?你的事我和六郎说过了,目前的情形不好说,他什么时候能回家还没定数了,你要等万一等成了老姑娘莫大牛不要你了怎么办?” “他敢!” “哟,小娘子好厉害哦,还瞪眼啊!哈哈哈……看不出来莫大牛长的跟牛鬼蛇神似的,居然是个妻管严啊!” “呸!谁是他的妻了,再说为了大牛真的不丑好不好,就是不爱捯饬自己,男人要那么好看干嘛,是能吃啊还是能喝啊?” “哎呀我的妈呀,我这才走了几个月,我们家三姐啥时候这么能说会道了?难不成琦官那张伶牙利嘴还会传染?” “秋娘,你你太过份了,一回家就拿俺开涮!” 说着谢三姐扑了过来,池子里一时间水花四溅,嬉笑不断。 昨天少更新了一章,乃们咋不告诉我捂脸 今天补回来吧! 第292章中毒(二更) 踏踏实实睡了一晚上,江秋意吃完早饭出门的时候,安王府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家门口。 是滴,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前太子殿下,放着整个北秦最繁华富庶的临安城不落户,偏偏把安王府安在石屏县城了,而且还相当的低调,压根就没辟地重建,就买了座离县衙很近的六进出的小院,穷酸的紧! 江秋意还以为是安王殿下离开长安城之前没捞着油水呢,没想到刚进安王府就被直接领进了库房。 八大箱的金银珠宝啊!简直是要亮瞎她的铝合金眼了!这些东西,就是买一箱都够她倾家荡产的了,要不怎么说你永远也想象不出来有钱人能多有钱呢! 江秋意毫不掩饰垂涎三尺,完全钻进钱眼里的模样让安王和司徒律津看了不免好笑,司徒律津还急着昨天他们亲自去小安山隧道相迎,她不止没有感恩戴德反而扬长而去的事情。上了就拉着江秋意的袖子说:“谢夫人,昨个你在安王殿下面前失礼了,还不快快去给殿下赔礼道歉。” 江秋意“哦”了一声就正儿八经的走到安王面前躬身作揖:“殿下,民妇昨日归家心切,若有冒犯,万望海涵!” 态度倒是挺端正的,就是说出来的话不太走心,来了这北秦贫困之地,又被剥夺储君名分的安王殿下,这段时间逍遥自在,验证了那句“心宽体胖”的老话,长膘的趋向太明显,整个人都圆了一圈。 “平身免礼吧,本王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谢夫人离家日久,归心似箭是人之常情,倒是本王和律津唐突了,不该贸贸然去迎你的。” 瞧瞧这礼贤下士亲善和蔼的态度,半点没有皇天贵胄的傲慢,江秋意听了本该心悦诚服诚惶诚恐的,谁知她去上前一步,紧紧的抓住安王的手腕。 就那一抓,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冰凉的刀。 八道黑影忽然出现,库房里顿时剑拔弩张。 江秋意却浑然不察,司徒律津已经被杀气骇的说不出话,有心点醒江秋意赶快放开太子,却被杀气压的说不出话来。 “殿下,您这几个月饮食如何?” 太子原也是在那一瞬间冷了眼眸,杀气和戒备同时迸发,可江秋意的一句话却叫他彻底放下了杀心,挥一挥手,八名从龙卫消失无踪,他才看着江秋意说:“一如往常。” “既然一如往常,您不觉得最近长胖了许多吗?” “是有些,本宫的衣裳都是最近新裁制的,大约得长了五十斤左右的模样。” 江秋意脸色凝重,安王虽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还是回答的很仔细。 “您来北秦不过三月,就长胖了五十斤,若是饮食一直如常,您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或许是殿下远离长安,勾心斗角的事情少了加上北秦水土养人,所以才长胖了一些呢?” 司徒律津上前,这个时候他们都明白江秋意的意思了,司徒律津说:“殿下的饮食由专人负责,用膳之前经由银针试毒,医官验毒,专人尝毒三道把控,每一个流程都是有专人盯着的,毒物是绝对混不进殿下的饮食里的。” 江秋意听完只觉得心累,吃个饭都这么多麻烦事,是得被刺杀多少次才能制定出这么严密的流程严防死守着!天家富贵啊!到底图啥? 叹了一口气,她说:“可能是民妇多疑了,不如请殿下躺下,民妇为你仔细检查一番,倘若真是民妇多疑了便好,若不是……” 安王二话不说扫了一眼库房,也没有什么能躺的地方,除了他面前记账用的的长桌,干脆大手一挥,将账本,笔墨纸砚都扫落地上,然后整个人躺到桌子上去。 江秋意的检查很仔细,她自然而然的解开安王的衣襟,完全不顾男女之防,脸色凝重而认真。 安王坦然,并无半点尴尬,倒是在一旁立着看的司徒律津几度欲张口阻止,觉得她一个妇道人家,脱了安王的衣服在他身上按来按去实在不妥。 纤细的手指在安王的胸膛,腹部,肋骨处均匀的按压,安王诧异,这样的亲密接触除了让他心头一阵慌乱之外,他竟感觉不到皮肤上的触感,江秋意的手明明按压在他身上,可他却感觉不到力度。 “殿下,坐起来,我看看后背。” 安王坐直了身子,自己将敞开的衣襟褪下,裸露的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他却没有半点感觉。按理说他生于温暖的南方,长于温暖的南方,北秦的冬天么对他来说应该是难以承受的寒冷的,譬如司徒律津,就冷的鼻尖耳朵都是通红的。 但是安王,他像是感觉不到寒冷。 “殿下,您中毒了。” 江秋意把太子的衣裳拿起披在他身上,一番检查过后整个人反而放松了下来,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凝重了。 司徒律津却急了:“中毒,这不可能!殿下的饮食甚至日常起居根本无缝可入,怎么可能中毒?” “可是慢性毒药?” 穿好了衣裳安王似乎对自己中毒的事情并不十分震惊,就好像那是家常便饭似的,来北秦数月这么消停,他自己还一直在担心那些人是不是沉住了气,在憋着什么大招呢! 如今知道他们早已出手向自己投毒,那么他反倒是安心了不少。可怕的不是敌人做了什么,而是你不知道他们将要做什么。 “殿下,即使是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但只要它还是毒物,就不可能逃脱那么多道检验,尝毒之人每日和您的饮食分量是一模一样的,假如您中了毒,他不可能幸免的!” 司徒律津很笃定,他倒不是有心质疑江秋意的诊断,只是安王中毒,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替殿下尝毒的人,最近也发胖吗?” 安王看了一眼江秋意,知道她是对自己忽然发福产生了怀疑,其实他自己吧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能吃能喝心情愉快,发福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偏偏这小娘子就对此事这么介意? “律津,去传章超过来给谢夫人看一眼。” 安王想,等一直替他尝毒的章超来了,一切自见分晓。 早上五点爬起来更文,到现在还没更新出去…… 好可怜(捂脸) 第293章肥胖致死(三更) 章超自幼长在东宫,出身太子母族旁支,皇后在世时从章氏旁支里拣选了百名幼子暗中养在东宫,他们与太子同岁,多年来替太子尝毒,如今百人已剩十人不到。 江秋意见到章超之后却没有让他脱衣检查,她只看了一眼,将他的手掌执起来在虎口处按压了一下,章超不设防,瞬间疼的叫了一声,江秋意就说:“殿下,他没有中毒。” 然后她走到安王身边,同样在安王虎口处按压了一下,安王却全无感觉,之后她又过去如法炮制按了一下司徒律津的虎口穴位,司徒律津同样吃痛大叫。 “虎口处这个穴位血管薄弱最是容易感到疼痛,同样的力度,你们都觉得痛,可殿下却毫无知觉,可见,他的身体已经不正常了。” 江秋意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冷汗淋漓,特别是章超,他的职责就是替安王尝毒,如今他没中毒,安王却中毒了,可不就是他失职了么! “属下该死!” 章超跪地,诚惶诚恐。安王冷了眼眸,并不责罚他也没有出言宽慰,只说了句:“退下吧!” 章超随即匍匐着跪退出去,却不敢离开,而是跪在院子里请罪。 “本宫的母后出身章氏门阀,曾经是大秦是数一数二的大门阀世家,可母后死后章氏开始没落,早就没有了往日的辉煌。章超是母后亲自为本宫拣选的,和他一起入东宫的章氏旁支子弟本来有一百人之多,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人了。” 安王语气凉凉,听不出情绪,只一双眼睛凝视着屋中的一箱箱金银财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秋意却很震撼,安王不过二十五岁,可替他尝毒的一百人却只剩下不到十人,这其中殒命的九十几人,还能有啥?不就全都是死于各种针对安王的投毒么! 东宫太子之位,竟让人垂涎至此! “你一定很奇怪,本宫对权势怎生贪恋成这个样子,幼年丧母,母族没落,身后没有可以仰仗的后盾,氏族针对,连番打击下本宫还是死死的扒着东宫太子之位不放,是得有多贪恋权势,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安王的自嘲让司徒律津心里难受,他刚想出口替安王辩解,安王便挥手阻止他。 安王说:“本王是贪权,只有权力掌握在本王手里,本王才能施展自身的的才能,才能让这大秦的天下,按照本王的意愿发生改变,倘若有生之年不能荣登九五,不能推行新政富强大秦,那天降我司徒律锦于皇室有何意义?” 他的这些话,说是一时触景生情有感而发不为过,可江秋意却知道,这个时候的有感而发,多少还是含着收买人心的意味。安王沉浮皇权旋涡多年,政客的那一套已经渗入他的骨髓里了,对于有人之人,不仅要收服,他还需要别人心悦诚服毫无保留的辅佐。 今日倘若六郎在,势必当场表态,愿为安王披肝沥胆,鞍前马后至死不悔。 可江秋意不是热血男儿,她的心,先是装下了家,而后才能有国。 她看着安王,只说了一句:“殿下天纵英才,生于皇室自然是带着使命而来,如今的大秦没有任何人比您更适合当皇帝的了,您会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这些龌龊肮脏的手段决不会成为您征途上的阻碍的。” “这么说来,夫人是真心愿意辅佐本王了?” “殿下说笑了,何来真心不真心一说?早在您将太子玉令赠与民妇时,民妇就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江秋意说的俏皮,气氛顿时倒是融洽了不少。可司徒律津却还是心急如焚:“殿下究竟是中了何种毒物?若是慢性毒药夫人可能分辨出来?咱去将投毒之人连锅端了!” 江秋意却摇摇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我只瞧出了殿下中毒后的症状,可究竟是何种毒物能诱发这种症状,目前还没有办法确定,何况殿下的饮食日常起居把控如此之严格,这毒物照样混了进了,恐怕想找出来是难上加上难的。” “那殿下的症状到底是什么呀?我们怎么就没瞧出来什么不妥啊?” 包括安王本人在内也很想知道江秋意为什么一言断定他是中毒了,他的身体出了长胖些并无任何不适啊! “殿下倘若真的只是长胖,肌肉不会如此松弛,如果只是松弛还好,可怕的是殿下正在逐渐失去痛觉。” “失去痛觉?”司徒律津疑惑。 “是的,方才我按压你们每个人的虎口,你们全都吃痛出声,只有殿下是没有感觉到痛的,还有殿下,我替您检查的时候手指在您的肌肤上按压,你是不是也没有任何感觉?” “是的。” “你的意思是敌人投毒的目的不是想要殿下的性命,而是使他发胖,使他失去痛觉,可殿下发胖充其量就是外形上难看些,没了往日里的威仪而已,失去痛觉并不致命,这投毒之人煞费苦心的搞这些做什么?” 司徒律津的话让江秋意的脑洞瞬间开到了别的地方去,她脑补了一下胖成相扑士的安王穿上龙袍的样子,确实是……惨不忍睹啊! 果然,一胖毁所有! “噗嗤……” 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江秋意连忙收敛心情,正色道:“这次投毒的目的不是为了要殿下的性命,是想使殿下发胖,不正常的长胖会让全身的肌肉松弛,敏感度降低,肌肉麻木,最终失去痛觉,失去痛觉不是真正的投毒目的,你们听说过肥胖致死的吗?” “肥胖致死?”他们自然是没有听说过的。 江秋意解释:“一个人如果肥胖过度,五脏六腑的功能便会下降,乱七八糟的会生很多病的,脂肪堵塞全身血管,引发心脏,动脉堵塞,从而诱发心脏缺血,大脑缺血,再加上痛感缺失,那天被人捅了一刀血流干净了都没感觉。” 她说的这些安王和司徒律津只听懂了一大部分,其他那些不太明白的他们也无暇细究了,尤其是司徒律津:“那如今怎么办?这毒可有解救之法?” 第294章陈年旧事(四更) 江秋意想了想,她脑子里关于先解毒还是想找出毒物的来源两种方案僵持不下,最后她说:“这毒并不难解,难的是找出投毒的方法,不然就是解了毒也没有什么用,不干净的东西一直混进来,殿下总不能一直不吃不喝吧!” “为着您的安全着想,臣建议先将府中负责您饮食的相关人等全部关押起来审问,一定要找出究竟是何人在殿下的饮食中动了手脚。” 司徒律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场就被江秋意反驳了:“不好,如此一来便打草惊蛇了,那么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出他们到底是如何投毒的,只要投毒的手法不被发现,我们就防不胜防。” “可你不是说这投毒的方法一时半会很能找出来吗?难道就这么任由着殿下一直吃那些有毒之物啊?这毒素累积,万一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的……” “不会三长也没有两短的,殿下只需要每日酌情减少进食,饭后一百步,早晚晨练便可降低毒物的药效,给我一点时间找出殿下中毒的原因,我也很奇怪,什么毒物这么厉害,竟像是只针殿下一人似的,那个尝毒的人半点事都没有。” 说起了这个,她就难免有点兴致勃勃了,投毒之人手法高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做到不伤尝毒之人单单使安王中毒,真的是太神奇了,江秋意难免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安王和司徒律津面面相窥,比起他俩的心惊胆颤,江秋意显得太兴奋了,还毫不掩饰。 她说:“殿下若是允许,我可以女伴男装入安王府与您同吃同住,只有清楚你的日常起居所有细节,才有可能找出投毒的方法。” 这下子连安王也不淡定了,她说的可是:同吃同住!女扮男装固然可以瞒过外人的耳目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可她到底是女儿家,还是个有妇之夫,和安王同住?这…… “怎么,安王府虽然寒酸,可不至于在殿下寝室旁辟出一间小屋子给我住的能力都没有吧?” 安王和司徒律津顿时有些尴尬,他们确实是想太多了。 说完了今日来此的意外发现,江秋意开始询问安王:“好了,此事急不来,殿下还是先让外头那人起来吧,不然他这么一直跪着,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投毒之事您已经察觉了吗?” 安王却淡淡笑了笑,伸手推开库房面向院子的那扇窗户,示意江秋意看一眼,江秋意对外望去,那院子里跪的哪里还是章超,早就换了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家丁,看样子是负责这院子洒扫的。因为安王府的大管家正在训斥他。 “这长廊中的落雪怎么没扫干净?如今化成了雪水咱家殿下要是不小心踩着了滑到怎么办?你就在这跪着,偷奸耍滑的小东西!殿下一贯仁慈,惯的你们一个个的都无法无天了是吧!” 那小家丁犹自辩驳:“大总管,奴才发誓,奴才真的打扫干净了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有一滩雪水在那。” 他是相当的摸不着头脑,太子却临窗站着,说了句:“王振,算了,命他重新打扫一遍就是了。” “老奴遵命。” 那人躬身向安王行李后这才转过去对小家丁说:“还不快起来,殿下仁慈绕了你这一回,下次再偷懒小心咱家揭了你的皮!” “谢殿下,谢王公公!” 显然安王府的这位大管家行事周密,一定是他看到了章超在院子跪着,虽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也不难猜测这其中的门道,为了防止消息外露这才弄了个小家丁代替章超跪在院中。 安王关了窗,江秋意却被那句王公公惊呆了,这么说来,外面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太监?真是活见久,见到活的太监了! 她问:“那个,那个王公公是太监?” 安王以为江秋意问的是他的王府里怎么会有公公随侍,便跟她解释。 “母后仙逝时本王年幼,临终前求了父皇将王公公调入东宫照拂本王,此番来北秦,本王怜他年迈,本是不愿意带着他长途奔波的,可他却坚持侍奉左右,本王便将他也带了来。” “这么说这位先皇后怀着殿下的时候,这位王公公是跟在皇后身边的?” “是的,母后在世时王公公便是椒房殿的掌事大太监了。” “殿下传他进来我问几个问题好吗?” 江秋意心中有一个疑问需要验证一下,所以她的眉眼格外认真严肃。 王振被传进了库房,他一生恭敬守礼,恭恭敬敬的向安王和司徒律津行完礼之后才问:“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安王说:“起来答话吧,这位夫人有几个关于先皇后的问题想问一下你,你要如实回答,如同回答本王一般,不得有所隐瞒。” “是,老奴遵旨,事关先皇后老奴还是跪着回答贵人的话吧!” 说着便恭恭敬敬的向江秋意跪拜了一下,江秋意虚受一礼,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 这个王振得有六十好几,在这个时代算是高寿的了,慈眉善目,看起来并不算老。 江秋意问:“先皇后怀有身孕时,可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王振不知道这个小妇人怎么忽然问起先皇后的陈年旧事,可他知道这位肯定就是昨日让殿下吩咐府中准备酒席想要好生款待,甚至亲自去接却没有接回来的贵客了。 他恭敬的答话:“殿下是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皇后当时茶饭不思,孕吐不止,足足到殿下七个多月皇后才稍微能吃下一点东西,那段时间娘娘消瘦的厉害,连带着殿下出生时身体也十分孱弱。” “娘娘心疼,总觉得是自己对不起殿下,便遣散了乳母亲自喂养殿下,好在娘娘生产之后食欲便一点点好起来,身体恢复的很快,便将殿下喂养的很好,殿下打小就长的比其他皇子快,才十个月就会走路了!先皇后别提有多高兴了!” 第295章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一更) 说起往事,王振眼中有莹莹泪光,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泪,连忙拜伏:“老奴失仪了,只是先皇后爱子之心每每提及,总是让老奴情不自禁,这世上待殿下最好的便是了,可怜她无缘得见殿下今日之荣光。” 王振情真意切,连带着安王和司徒律津都动容了,倒是江秋意十分不解风情的打破了这煽情的气氛:“敢问公公,产后亲自喂养殿下的那段时间,胖吗?” 这话就问的有点不太恭敬了,王振气结刚想反驳,却发现房中气氛不对,一提起胖,安王和司徒律津同时变了脸,再结合安王殿下这段时间不断需要裁制新衣的事情,王振大骇,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冒着大不敬,他回道:“胖!娘娘有孕之前,怀有殿下之时一直都是身材纤瘦的,为了能够亲自喂养殿下,娘娘服食了神农草,整个人便开始肥胖起来,一直到后来殿下断奶,不再服食神农草了可娘娘的体型却回不去了,这才会失了君恩。” 王振说的这件事情,是椒房殿的秘事,就连安王也是不知道的,他一直以为他的母后,从来都是那么胖的,不曾想竟是为了自己,服食了神农草才导致的肥胖。一时间心思复杂,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江秋意却很好奇:“什么是神农草?”这个她当真没听说过。 “老奴也说不清楚,当年娘娘产后虚弱,太医院的院首孟常德负责为娘娘调理身体,他的妹妹孟贤妃告诉娘娘有一味神农草可强身健体,只要用量得当便能使身体迅速恢复,娘娘亲自喂养殿下的心愿便能达成,只是这神农草很容易使人发胖,并且往后恐难恢复,孟常德曾劝娘娘慎重,可娘娘却还是选择了服食神农草。” 听到这里江秋意已经有些眉目了:“那后来是怎么仙逝的?” 这个问题就涉及宫廷密辛了,王振不敢回答,连忙看向安王。 安王沉默了片刻,终究艰难的点了点头。 “娘娘是在梦中仙逝的,殿下五岁时入主东宫,从身边被带走了,娘娘忧思过度,郁结心肺,最终英年早逝。” 这便是江秋意所说的肥胖致命了,除了王振,其他人当即明白过来。 神农草使得先皇后产后迅速恢复身体,得以亲自喂养太子以尝心中亏欠,可也使得先皇后迅速发胖,一发不可收拾。 刚开始时看起来是身强体健了,可后来逐渐肥胖过度,血管堵塞手脚麻木行动不便,这身子便渐渐垮了下来,那段时间皇后亲自带着太子,即使有神情疲惫懒散的症状显现,一句操劳过度就掩盖过去了。 至于她的病逝就更好解释了,太子入主东宫皇后自然是不能拦的,他是一国储君入住东宫能稳固地位,可心肝宝贝似的日夜带在身边的孩子骤然离开,而后见一面都要等到初一十五入宫请安的日子到了才能母子团圆,皇后难免心里落差大。 忧思由此而生,椒房殿里没了太子的身影,皇后恐怕就更懒得动了,恶性循环下去,最终死于肥胖导致的心律不齐,哪怕再高明的仵作验尸,也检验不出任何毒性,只能将死因概括成:忧思成疾,心肺郁结。 “王振,你先退下吧!” 安王扶额,并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王振退下后司徒律津却拍案而起。 “这么说来先皇后的病逝不是意外,那就是一场阴谋!孟常德,是他献药害了皇后,可是孟家一直都是忠心耿耿的呀!他们从不掺和党政,不管将来谁继承皇位,孟家这种医药大世家都不会受到牵连的,于前程无碍他为什么要害皇后?难道是孟贤妃为了梁王?可是皇后去世后不到一年,孟贤妃也病逝了,这又如何解释?” “如果我没才猜错,皇后服食神农草的药案太医院应该还是如实记载着的,只是被可以保密起来了而已,那当中一定清楚的记载着孟常德曾经将神农草的副作用告诉过皇后,只是皇后爱子心切一意孤行,认真计较起来,神农草并不致命,他也没有错。” 江秋意如是说。至于孟贤妃的病逝,那就更加好解释了,还能有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呗,瞧瞧人如今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魏和风光无限的魏氏门阀! 安王一贯镇定,关于皇后的仙逝,他记在心里,可今时今日摆在他面前的局势不容他去深究这桩宫廷秘史,他要做的,是韬光养晦。 “如今可是我的饮食中也被掺入了神农草?” 江秋意看着安王,说:“这个问题我暂时无法回答殿下,神农草这种东西我没听说过更加没见过,仅凭刚才王振所言很难断定它的药性,殿下不妨寻一些来,我做几个小实验确定一性再说。” “大秦所有的药材全都经由孟家的手流通各地,神农草本王也不曾听说过,应该是一种稀缺的名贵药材,孟家人要是曾经用它来暗害过母后,就更加不会让这种草药在市面上随便流通了,要弄到手恐怕不容易。” 江秋意想了想,说:“嗯,殿下如今一举一动恐怕都在敌人的严密监控中,神农草还是交给民妇吧,民妇一定会想办法弄到手的,有时候官家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民间人士出手反而事半功倍。” “那殿下现在就什么都不做?万一毒性加剧了怎么办?”司徒律津是真的担心安王的安危,对江秋意不打草惊蛇的做法很是不满。 安王却是支持的,他自嘲:“神农草之毒不过是使人肥胖,我母后当时是爱子心切,必定用量比本王大上许多,饶是如此她不也撑了五年之久么?难不成本王这从小弓马娴熟的身子,还能比母后更孱弱不成?” 司徒律津还想再辩,江秋意却开口了:“殿下适当的增强运动量,饮食酌量减少不要被人发觉,我每日再为您针灸一次,活血通脉,不会有大问题的,一旦我弄清楚神农草的药性,自然就知道他们是怎么投毒的了。” “本王信你,你放心去做就是了,今日让你来,实际上还有另外一桩更重要的事情想与你商量的。” 江秋意不得不佩服,这位前太子,实在与众不同,母亲惨死真相被揭穿,自己身中同种毒物,这些事情在他眼中竟都算不得什么,那她倒是真想知道,什么是更重要的事情。 第296章拜夫人为相(二更) 安王从怀中取出了一副十分珍贵的羊皮地图,扑在长桌上。江秋意上前看了一眼,不免有些震惊。 这是北秦的地貌图,上头详尽的记录着整个北秦的山川地貌,人文气候,鲜红的小字详细的备注着各个地方原有的农作物和当地的水土情况,甚至连一年四季的大致气候都注明了。 看墨迹,是新近绘制的。 “这几个月殿下亲自走访了北秦的各个县城,详尽的查勘了当地的山川地貌,一直在等你回来,想同你制定适应每个地区的发展之道。” 司徒律津也上前,对于安王做的每一件事,他除了衷心的膜拜,便是恨不得竭尽所能的帮助他达成所愿。 江秋意也很震撼,这个人曾经是一国储君,尊贵无比的人,自古执掌江山社稷者,各个嘴里头说着爱民如子,可又有几个真的能做到呢? 安王可以,倘若不是将百姓放在心尖上,那他只需要发挥自己作为政治家的魅力,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于他,为他肝脑涂地便是。 可他至始至终一直在关心民生民计,他想让老秦人能够吃饱喝足,南秦富庶,他毫不犹豫的离开了,奔向这片还有许多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的土地。 江秋意仔细看了一眼,指着东南方向的丘陵地区说:“这个地方没有适用于种植粮食的平原地形,全是绵延不断的丘陵,却多雨水,寒冬时也比偏北方的地区暖和,可以将丘陵重新开垦,建成梯田,用来种植水稻。” “梯田?水稻?你不是说在北秦种水稻相当于鸡肋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怎么忽然又说要种水稻了?还有梯田是什么?” 安王沉稳,自然是不会随便插嘴的,这提问题肯定的任务肯定就落到了好奇宝宝司徒律津身上了。 江秋意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非常不满他的打断,这才接着说:“这里山丘太多,常年降雨量比北秦的绝大部分地区都要多,是以水源充足,开垦梯田种植水稻最少能满足这一带的所有老百姓的日常所需,他们就不会一味的对外迁徙放弃故土。” “只是梯田的开垦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彻底完成的,开田是,要找不怕风吹,向阳,平缓,无病虫害,雀鸟不来吃又终年保水的肥沃坡地,开成台地后先种三年旱地,待其土熟在垒梗放水把它变成梯田。” 江秋意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笔墨纸砚,在长桌上铺了一张白纸,看了一眼那山川丘陵的轮廓,大概勾了出来开垦梯田之后的模样,然后说:“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前期开垦势必十分辛苦,必须投入大量金钱人力物力,可长远计,有了梯田,这里的百姓世世代代便能自给自足了。” 她手中的那张薄纸,是一副水墨山水画,安王只觉得眼前一亮,屏南地区多山少平原,绵延不绝的山脉并不十分高耸,雨水充沛却没有什么多丰饶的物产,这里的人生活困苦,少有一点能种植的土地,出产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的。是以常常有人举家迁移,屏南便越来越荒芜。 江秋意说梯田,可能短时间内收效甚微,可这却是个能从根本解决问题的方法,安王自然满怀希望。 说完了梯田,她又开始指着由临安河冲击而成的良梨县说。 “这个地方地势平坦,是临安河河道流经的高滩地,县内金盖酥梨皮薄多汁,酥脆甘甜,还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若是官道修通,能将金盖梨运出来而不是任由其熟烂在枝丫上,便可增加当地百姓的收入。” “这一带地势平坦,盛产菊花,白芍,桑皮,这里独特的地理气候养出来的这三味中药,其药性绝对比孟氏门阀在南秦种植的要好,殿下不妨从中调停。令医药世家破例收购此地的药材。” “要知道孟氏常年垄断药材市场,其他小的医药世家势必早有不满,这个缺口打开了,北秦很多地方出产的药材就可以在当地大面积种植,百姓们有了稳定收入一个地方的经济自然就会被带动起来。” 凭借着一张详尽的地图,她将自己心中所有能想到的致富之法娓娓道来,利与弊解释清楚,思虑之周全恨不得面面俱到。 “这些还都只是纸上谈兵,殿下若是想付诸实践还是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亲自前往监督方案的实施。这会是个艰苦卓越的过程,只怕您从南秦带过来的那八箱珠宝,要全数填进去了还不一定够。” “本王不在乎,只要老百姓们都能吃得饱饭,人人安居乐业,本王大不了再厚着脸皮回长安搜刮一遍,反正这些钱财本来就是取之于民,如今用之于民,本王舍了那点脸面又有何妨?” 江秋意心领神会,看来这库房里的金银珠宝还真是安王听从了自己的建议,从世家贵族那里搜刮来的,不禁感慨,堂堂一国储君这么穷,那些个贵族豪门却一个个富的流油。 本是说着这些事情,安王却忽然抓着江秋意的手,神情庄重的说了句:“夫人之才堪称当世无双,本宫他日掌权,一定要废黜‘大秦女子不得从政’这一条铁律!拜夫人为相,让您总领国家大政!” 江秋意吓的,连忙挣脱安王的禁锢,心想这王爷莫不是激动疯了?居然要拜她为相?连忙摆手:“不不不,民妇这点微末的伎俩根本登不了大雅之堂,王爷您抬举我了。” 可惜安王一脸的求贤若渴,如痴如醉,哪里听得进去,只一味的说:“北秦富强有望了!有望了!” 司徒律津也是听的一脸震撼,他原以为江秋意只是比寻常女子聪慧些,于经商一事上有独特的门道,才使得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迅速致富,不曾想她的学识如此渊博,见识如此独到! 别说是寻常闺阁女子了,就是当世男子,也无人能出其左右! 第297章鸡肋的药效(三更) 江秋意当天就住进了安王府,出门上街去了一趟李贯宇家的绸缎庄,买了一身质量上乘的男装换上,再刻意贴了络腮,再由司徒律津相伴安王府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司徒律津推荐给安王的门客,化名谢江。 在太子府住了三天,手底下的人总算是替她在黑市买回了一小盒的神农草,价格倒是不贵,就是这玩意药效太奇特,寻常是用不着的,一般大药堂也就都没有存货。 江秋意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做了一个又一个的试验,最终黑沉着脸去找了安王。 “怎么,你找出投毒的方法了?” “嗯,找到了。” “这方法高明到令你震撼了?” 安王正在寝室内关着门一蹦一跳,那是江秋意交给他的一套减肥操,最近他天天练,倒不见得真的迅速瘦下来了,可活动活动全身松散,整个人还是很舒服的。 “现在可以确定,孟氏就是蓄意谋害先皇后的,当年不止谋害先皇后,连带着您也是想一块害了的。” “这话怎么说的?本王这二十五年从未有中毒征兆,怎么能赖到孟氏身上,何况如你所说,神农草的副作用他是清楚明白的告诉过我母后的,是母后固执己见,当真论起来孟常德还是可以摘的干净的。” “可若是他并没有将药效全部告知先皇后呢?” “你的意思是他有所隐瞒?” “是的,神农草可不止让先皇后发胖,还通过母乳在您身上积累下了药性,平时是不会显露出来的,可要是您服食一味补品,积攒在身体里的神农草药性就会被唤醒,那么您的症状就会和当年皇后一模一样。” “是什么?” “龟板胶。” “龟板胶?” “我发现您的膳食里每总有龟板胶的身影,用量不多掺杂在其他滋补的药材里一起炖汤,很难被发现,就算检验残渣也是检查不出来的,龟板胶是由乌龟腹甲煎熬,浓缩制成的固体胶,一旦熬煮便会溶于汤水,无迹可寻。” “是毒药吗?” “不是,相反的这是一味相当温补的药材,没有任何毒性,性偏平和,味甘而咸,有滋阴替阳,益肾健骨的作用,并兼补血止血,常用于肾阴不足引起的骨蒸,盗汗。寻常人服用是对身体大有益裨的。” “所以章超什么事都没有,偏偏本王差点胖成了,因为本王身体里还潜藏着神农草的药性,而他没有。是不是?” “嗯,这幕后黑手不可不为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啊,一场投毒估计在二十五年就先下了引子,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沉得住气也真是奇怪,如今殿下已经远离长安,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这个时机到也真是选的很奇怪。” 安王却不觉得奇怪。 “倘若本王还是东宫太子,又死在长安城,不管表面上看死因有多么的天衣无缝,父皇都会下令暗察司查明真相的,母后服用神农草之后变成了什么样父皇不是不知道,本王的症状一模一样,父皇绝对会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的。” “而今本王远在北秦,如果真的死了,送进长安城的便也只是一具腐烂的尸首,甚至于本王死前发胖的事情,他们是不会让父皇知道的,神农草的事情就会被掩盖下来,本王就能死的风平浪静。” 江秋意咂舌,安王毫无忌讳,开口闭口的死不死的,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将生死放在眼里似的。 “唉……争权夺势的事情在皇家一贯是避无可避的,倒是叫谢夫人见笑了。” 安王苦笑,额头上渗出了不少汗水,可见他真的是发了狠在练习,你说他不怕死,他又相当的惜命,你说他怕死,他又未把生死放在心上。 他的心只装着家国,达成所愿前,竭尽所能的要生存下去。 这一点和六郎很像,同样都是生命力顽强的男人。想到这里,江秋意心头温暖,便对太子说。 “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只有您这边看似不知情,敌人才会渐渐的放松警惕,我有法子根除您体内的神农草余毒,只要余毒清除干净,龟板胶便对您没有任何害处了,只是您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那就有劳谢夫人了,本王的身家性命可就托付给夫人了!” 当日,江秋意陪着安王微服出访,谁都没带,在石屏兜了好几个圈,最后住进了谢家大宅。 谢家只有谢家的厨子,安王府的人没有吩咐也不敢跟过来,江秋意便利用安王只谢家小住的这段时间,用引血排毒法清理干净安王身上残余的神农草药性。 原先她还有过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的,这神农草在现代的时候连听说都没听说过,是一种早就绝迹的珍稀药材,对生长激素的促长作用这么大,是不是可以用在家禽的速成养殖上? 鸡舍里的鸡鸭要是吃了神农草,再加上她独特的圈养方式,哪里还要48天?简直可以跟现代的人工速成养殖相比,28天就出一批鸡鸭了! 可是想想,这药性居然能在安王体内潜藏了二十五年,江秋意觉得相当可怕,万一鸡鸭吃了以后再转移到人的身上,那所有大秦人都成了大胖子怎么办? 这就是跟那不法商人给家禽打激素是一个道理的,赚钱肯定是赚钱,就是太缺德了。 所以江秋意也明白为了为什么这神农草最后会失传了,它的功效实在太鸡肋,按道理是可以用来促进生长,治疗一些天生瘦弱的人,可这药性一直潜身体里,一旦不小心碰到龟板胶就诱发出来,最后肥胖致死,实在太可怕了。 所以她也就没有打算将神农草推广或者珍藏起来,而是束之高阁了。 腊月三十,她到这里来的第一个除夕,是跟当朝前太子和落魄王爷,还有六郎娘,三姐,莫屠户父女,还有邵行头一起过的。 彼时谢家灯火通明其乐融融,可大雪纷飞的闸北,谢六郎却在经历一场伤亡惨重的决战。 第298章真的打他了?(一更) 闸北大胜,老秦人头一回将魏人打跑了的消息传到石屏,已是正月初十,年味已淡的石屏,百姓们却欢欣鼓舞的比过了一个大肥年还高兴。 只有安王府,得知六郎消息的江秋意高兴不起来。 因为今年是暖冬,闸北的冰墙没有结起来,一贯嗜血好战的魏人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他们每次攻打大秦都止步在闸北的十丈冰墙外。 只要秦人咬紧牙关挺到凛冬来临,他们就只能望冰墙捶胸惊叹,无功而返。而每一次劳民伤财的征战都会让国中空虚,下一战便只能休养几年之后才能兴兵北上。 今年看起来像是连老天爷都在帮魏人,闸北的冰墙竟然没有结起来,他们还不发了疯的进攻? 六郎奉命偷袭敌后,可他却在敌后方迷了路,并没有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战略袭击敌人后方,而是绕到了敌人右侧,打了一场对战局影响不大的埋伏战。 大将军杨力正面迎敌,因为谢六郎延误了战机差点没全军覆没,鏖战一天一夜后,谢六郎总算是走对了路,成功伏击了敌后方。 魏军腹背受敌,仓皇败退。 大秦对魏,打了数百年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战,大将军杨力名扬天下,成了大秦不折不扣的战神。 而六郎,因为延误军机被仗责一百,罢黜先锋官之职,又变成了一名小兵丁,大将军还惩罚他戍边,不准他跟随大军凯旋归来。 江秋意听完沉默了一会,只问了句:“那一百军棍是真打还是假打?” 安王就乐了,忍不住回了句:“怎么,难不成是真打,夫人还要去找杨力大将军拼命不成?” “我不找他,冤有头债有主,算账自然是要找殿下这个真正的幕后黑手的!” 江秋意神情笃定,不等安王辩白便说:“殿下心智过人,与其等着旁人出手给六郎使绊子,不如自己先将他摘出来,如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杨力这位立了大秦立国以来最大战功的大将军身上,人人都想拉拢他,恐怕是暂时想不起来找六郎算账了。” 安王微笑,算是证实了江秋意的想法,于是她继续说:“杨力大将军一天不选边站,那些人一天就无暇顾及六郎,久而久之这位被留在闸北戍边的小兵丁,很快就会被那些贵人所遗忘,哪怕他们还记得魏照之死,恐怕也不屑于去对付一名远在大秦苦寒之地的无名小卒了。” “夫人聪慧,当世无双。” “世人皆称赞杨力大将军这一战赢的漂亮,唾弃六郎走错了道延误了军机,还差点害死了杨力大将军,可要我说,这一场盖世之功,本来应该是六郎的,对吗?殿下!” 对方如此聪慧,安王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实相告:“确实,六郎不是迷路延误军机,而是故意绕到了敌人左侧,大魏的萧太后和那三岁的小皇帝就在大军左侧观战,六郎杀进了军帐,惊了圣驾这才乱了敌人的阵型。” “他只打了一个伏击战,吓一吓那萧太后,并没有跟他们死战到底的意思。六郎的目的,是为了让萧太后领着左侧所有魏军仓皇逃窜。然后他又星夜兼程赶到了敌人正后方,和大将军前后夹击敌人,左侧的兵马已撤,仅剩三分之二兵力的魏军被打的措手不及,他们本来人心就不齐,各自为保存实力,当场就撤军了。” 就好像她到了前线,参与了整场战术的指定似的,江秋意分析起来和事实分毫不差。 安王很是敬佩感叹道:“你们夫妻还真是鬼才,杨力就将六郎制定的这套战术传回来的时候,本王犹豫了很久,不曾想还是夫人最懂你家六郎的心思,竟分析的半点不差。” 江秋意却有些不满:“这种自己吃哑巴亏,功劳别人领的蠢办法,除了我们家那个呆子,还有谁会这么干?” “吃亏是福,你家六郎才不傻,他用这一战让本王对他刮目相看,他日本王掌权,他将是我大秦盖世无双的大英雄!” “六郎之才当权者都会眼红,可他的出身却不是人人都能接纳的,这一点殿下您确实让人心悦诚服。” 是的,出身血统同样高贵的安王,心中就是没有门第之分,他用人,只看重才华。 江秋意却还在纠结一个小细节:“那一百军棍!为了逼真使人信服,真的打他了?” 刚刚展现完大智慧的江秋意这个时候又流露出妇道人家的计较来,还这是让安王有些哭笑不得:“没真的打,做给人看的而已,六郎立下如此盖世功勋,不能光明正大的奖赏他已是本王心中有愧,怎么可能还真的仗责他!” 江秋意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这样一来六郎回家又变得遥遥无期了……” “就算他现在回来夫人恐怕也是没有时间在家和他好好团聚的,你忘了我们之前制定的宏图伟业了,是时候开始一点点的付诸实际了。” 安王说的没错,提到休养生息,发展民生民计,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 南边的大燕吃了败仗,不能伸手白拿大秦的岁贡,却又因为蝗虫灾害不得掏出大笔大笔的银子跟大秦购买粮食赈灾平息国内动乱,大秦的国库因此充盈不少。 北边大魏同样吃了败仗,萧太后和小皇帝本来就是不支持左右并肩王出战闸北的,此番受了惊吓,左右并肩王又无功而返,这三番势利一直势同水火,这一次回去之后恐怕也是要斗的如火如荼,怕是短时间内没有精力再兴兵犯境了。 天时地利人和,大秦此时不崛起更待何时? 她对安王说:“我们第一站先去丘陵搞梯田,闸北打了胜战,服兵役的壮丁很快就会回家,到时候只要殿下愿意出钱,肯定大把人愿意加入垦荒的行列。” 看清楚局势的江秋意也是雄心万丈,家中早已安排妥当,这几日就能出发了。 第299章掌上明珠(二更) “银钱不是问题,夫人需要多少尽管开口,利国利民之事,本王即使倾家荡产也会竭尽所能的!” 安王言出由心,没有半点虚假。 这时候外头却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声音:“王爷永远不会倾家荡产的,殷家有万贯家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您娶了我做侧妃,大秦首富的所有家产便全是王爷的!” 安王扶额,嘴角抽搐,像是碰到了令人无可奈何的大麻烦。 江秋意转身看到了一个小丫头就站在长廊下,一身鹅黄色的绫罗绸缎衬托的她越发的稚嫩,俏生生的孤零零的,看起来不到十二三岁的模样,看着安王的眼神却带着刻骨的迷恋。 江秋意当下明白了,这是一出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啊!其实她相当明白安王的顾虑,这和她一开始看不上谢六郎差不多是一个道理的,安王今年二十五,是个成熟稳重的成年男子,那姑娘看起来却还没发育完整,他怎么下得去手? 小姑娘咧咧的走了进来,满是敌意的打量江秋意,为了避免被假想成情敌,江秋意连忙解释:“我已经成亲了,夫君也是殿下的下属,我和安王,半点关系都没有,他看不中我,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那姑娘倒真是心无城府,江秋意如此一说,她便笑了,稚嫩的脸上笑容明媚:“那就好,既然如此,本小姐以后不会为难你的,你要让你的夫君好好的替殿下效命,干的好了本小姐重重有赏!” 说着就从随身的荷包里头掏出一小把小珠子江秋意手里:“这是南海珍珠,一颗能顶一锭金元宝,本小姐喜欢你,就赏你了!” 江秋意摊开手一看,整个人都凌乱了!一颗顶一锭金元宝,这小姑娘一出手就是十颗珍珠,十锭金元宝啊! 苍天,她那个小荷包里可不得装了好几万两银子?大秦首富,果然不是盖的。 眼睛又钻进了钱眼里的江秋意开始细细的询问那小姑娘:“敢问小姐芳名啊?今年芳龄几何?你和殿下是怎么回事?方便透露一下吗?” “我叫殷明珠,我爹是大秦首富殷翰林,安王殿下救过我,所以我要以身相许嫁给他,我爹说了,只要殿下愿意娶我,殷家的万贯家财全都是我陪嫁!” 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江秋意在想,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养出这么真心真情与众不同的女子。或许在众人眼中,她也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子,虽然大秦没有明令禁止女子经商,可出来抛头露脸做买卖的女子少之又少,自己能挣脱礼教束缚不过是因为她比别人都多进化了几千年。 而这个女孩,爱便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即使那人曾是东宫之主,即使东宫不纳商贾之女已是世人皆知的等级制度。 江秋意很喜欢这个女孩,她的眼中有着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不像春妮,不像苗苗,或者三姐四妹,她们过早的见识了这个世道的丑陋和艰辛,小女孩的那点天真早已荡然无存。 她笑着问:“英雄救美啊?安王殿下,想不到您还干过这么浪漫的事情呢!” 安王还未说话,殷明珠就万分激动的将这个盖世大英雄如何如何在歹徒的手中,营救她这个弱女子的光辉事迹,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说个没完。 她眼中神采奕奕,想必这一生都不会忘却这段美好而浪漫的经历。 江秋意却听出了些端倪,她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感兴趣了,眼眸慢慢冷了下来,嘴角的笑渐渐淡了,扭头看了安王一眼,彼此的视线在空气中短兵相见,安王坦然,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江秋意瞬间明白了过来,这姑娘一生难忘的那一场浪漫邂逅,不过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 “哇,这么厉害呢!可你说了半天还没告诉我,你到底多大啊?” “十四啊!我娘就是十四岁嫁给我爹的!所以我十四岁了也可以嫁人了!” 殷明珠说着赌气似的看着安王,十分不满他总是以自己年龄小拒绝自己。 江秋意却将她拉到了一边,悄声的跟她说了好一会话。 一开始殷明珠的眼睛瞪的的,嘴巴都能吞下一整个咸鸭蛋了,然后不谙世事的小脸蛋渐渐的变红,到最后直接捂住脸,从手指缝里偷偷的看了一眼安王,一跺脚,只留了一句话便跑了。 “那,那我,我再等两年,等,等我长大了,殿下你一定要娶我!” 安王失笑,这个殷明珠一路从长安城跟到石屏,说什么都要住在安王府里,安王设计了一场英雄救美诓了殷家无数金银珠宝,本就心中有愧,便狠不下心来赶走她,却也她这三天两头的蹿出来逼自己娶她。 殷明珠才十四岁,安王却已经二十五了,他十五岁迎了太子正妃孟氏入主东宫,若是她没有死于那一场刺杀,现在他们的孩子即使没有殷明珠这么大,那也比她小不了多少。 所以在安王眼里,殷明珠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算不上女人。 江秋意却看着屋外殷明珠的背影若有所思,她说:“掌上明珠,可见她的父母是将她如珠如宝的养育着的,要不然她不会这么天真,这么真性真情。” 安王也深有感触,殷明珠的天真无邪和自己的老谋深算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或许他狠不下心赶她走,不止是因为愧疚,还有对那份美好的向往吧! “殿下恐怕没有想过要殷家的至宝吧?” 江秋意话里有话,安王自然听得明白,可他并不尴尬,反而很坦然的说:“确实是个意外,人们常说大秦最富在长安,可没有人知道下半句,要本王说,长安最富在殷家。” 可殷家并不出名,只隐约有一个大秦首富的名头,还没几个人听说过,要不是江秋意是个做买卖的,还当真不知道大秦有这么一个首富之家呢! 第300章出人命了!(三更) 提起首富殷氏,安王先是叹了一口气,语气却又不由自主的带了钦佩:“当真算起来殷氏原先也是血统尊贵的世家门阀之一,大秦的开国功勋,制定大秦铁律的殷嵩便是首富殷家的高祖。” 江秋意惊讶了一声:“殷嵩?那位巾帼女英雄,大长公主的驸马?” “是的,大长公主的驸马。后来他因制定了残酷严苛闻名于世的大秦铁律而声名远播,倒叫许多人忘了他曾是公主驸马,其实殷氏这一脉认真算起来也有司徒家的血脉在。大长公主伏法时驸马擒敌有功,她的孩子全部没有受到牵连。” 这么一说江秋意倒有些理解数百年前的那位驸马,为什么会出卖自己的妻子,亲自将她送上了断头台了。 他舍弃了妻子,保全了家族。 秦律中那些针对女子的不平等条约,也就情有可原了。他是不想,再有奇女子如大长公主般最后下场凄凉。 “殷氏如此显赫的出身,怎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一点江秋意当真是十分好奇的,遥想当年那位驸马的尴尬处境,他却还能让家族繁荣昌,盛顽强的在大秦这片土地上存活下去,不可不畏手段高明啊! “那是因为殷嵩死前给后世子孙留有遗训,子孙后代千秋万世不得入朝为官,只能经商不能从政,还自请贬黜了殷氏的氏族门阀出身,自他死后殷氏后代一直遵循祖训,甘为最末流的商贾,而且世世代代低调谨慎,渐渐的便被世人遗忘。” 估计当时这位先人的决定没少被世人耻笑,不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再当高贵的氏族,沦落成最不入流的商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的做法。 可这种急流勇退的精神却在江秋意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做法,值得学习效仿。 “殷家如此出身,殿下哪怕真的纳了明珠当侧妃,也是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话说的就有些嘲讽的意思了,江秋意可以理解安王当时的做法,首富之财,谁不眼红?他急需用钱,使一计英雄救美让应家对他感恩戴德重金相酬倒也无可厚非,可他偏偏意外的搅乱了一池春水,这就有点缺德了。 “本王不会娶她的,她还那么小,总会遇到真正的良人,本王自问自己从不是任何女子的良人。因为本王心中,情爱从来都是末位,我只想要这大秦的富强天下!” 安王就这点好,他可以手段肮脏,却绝对心思光明,听起来很矛盾,他却一直是这么做的。 江秋意也不忍再苛责他,仔细的详谈一番之后,制定了大概的策略,两日后出发,她负责丘陵梯田,太子去谯城调停中药采购之事,司徒律津有修官道的经验,便负责良梨。 这三个地方是他们选定的北秦最具代表性的地区,作为试验点先行实施脱贫计划,三年为期,效果初现时再在北秦其他地区推广各种因地制宜的脱贫政策。 出发以后她会很忙,三姐的婚事已经和六郎娘商议好,定在了今年盛夏六月,到时候她肯定是要抽空回来家一趟的,最不放心的就是蝉儿和翠竹了,她们产期将近,好在丘陵离临安城并不太远,临产的时候她再抽空回来一趟就好。 这些事情江秋意全都想的很仔细,却怎么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 石屏的事情有三姐和莫屠户,邵行头,谢掌柜照应着,她很放心。倒是临安城那边,豆腐坊和火锅店的生意,还有跟一品居等大酒馆的合作,全靠光辉一个人支撑着,很是吃力。 过年的时候光辉一大家子来家,江秋意与他商议好了,三顺子如今成了亲,一味的在他老丈人那当伙计不免叫人笑话他吃软饭,有心在石屏街市上再开家铺子吧,市场又太饱和,根本没有什么多大的赚钱空间了。 江秋意想让他到临安城给光辉搭把手,光辉如今是大掌事,和顺去了可以当副掌事,减轻光辉的压力。 光辉如今家里头有两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要照应,四爷爷四奶奶又是上了年纪的,有人给他搭把手他能腾出开空多照应照应家里,那他自然是高兴的。 所以过完年和顺就跟着去了,走之前还特意的把桃花安置到谢掌柜那里去,大郎媳妇别提多不高兴了,逢人就说他家三顺子可是六品大员的亲弟弟,哪里用得着去给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做工! 就是没人爱搭理她,有几个听不下去的怒怼她替江秋意出一口气的,还差点没打起来。江秋意知道之后只笑眯眯的说了句:“和顺自己个愿意,谁也没拿刀架着他脖子逼他不是?儿子大了不由娘,这话说的当真一点没错啊!” 大郎媳妇气的,好几天都下不来炕。 临走前肯定还是要去一趟临安城的,好在现在官道畅通无阻,往来方便,江秋意先是去了光辉家,四爷爷四奶奶在家呢,翠竹也在,就是蝉儿上街买东西去了,四爷爷说光辉请的老妈子跟着呢,江秋意也就放心了。 在光辉家坐着说了一会话,她便告辞了,还有几家店要去招呼一声,毕竟未来几年她对这边的生意可能照应的会比较少了,还得需要人家好好帮衬才是。 翠竹还是躲起来不肯见她,想来还是不愿意原谅她。江秋意也就没说什么。 一番巡视下来,四爷爷口中早早就去了店铺的光辉却不在,倒是和顺,上手很快,里里外外的招呼的很周全,江秋意瞧着,他这哪是来给光辉搭把手分担工作的?分明是将光辉原先的工作全都顶替了做了。 正是忙的时候光辉不在铺子里,这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 江秋意不免疑惑的问了三顺子一句,他却说光辉去了豆腐坊,可她明明刚从豆腐坊回来!然后又推说他去了一品居下这个月的订单,可她方才去过,一品居的大掌柜的还抱怨,怎么这个月的定钱都交了那么久,货还没送来。 脸当场就沉了,还没说什么呢,外头跑进了一个老妈子,两手的血一脸的慌张:“来人啊,救命啊!出人命了!” 第301章婵儿要生了(四更) “不好,这是照顾光辉媳妇的老妈子!” 和顺尖叫了一嗓子,人还没出去呢,江秋意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那人面前,抓着她问:“蝉儿呢?蝉儿呢?” “鬼上身,流血了,流血了……” 老妈子已经吓的神志不清,她姓吴,原先是在豆腐坊做工的,光辉见她心细利索,便问了她愿不愿意去他家给他照顾一下家里的孕妇老人,工钱他来出,比在豆腐坊高十几文,这吴妈便答应了。 其实她照顾蝉儿她们几个也没几天,跟这一家人都还没怎么相熟呢。 这忽然间蝉儿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脸色苍白的倒地抽搐,跟鬼上身似的,下身还出了血,她吓已经不知所措了,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找人救命,真的找着人了,却又反应不过来了。 “蝉儿在哪?你从哪儿过来的?” 瞧着她手上的血,江秋意已经红了眼,她冰冷的语气让吴妈瞬间冷静下来,说:“就在前面街口,就在那呢!” 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指,江秋意已经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三顺子,快去套马车,喊个伙计过来搭把手,咱把蝉儿弄回家去!” 她跑的很快,吴妈一说鬼上身她就知道坏事了!一定是蝉儿的癫痫发作了,吴妈一手的血,惊的江秋意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恨不得生出翅膀来立刻飞到蝉儿身边去。 因为是在大街上,所以她去到的时候蝉儿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好不容易挤进去却发现围观的老百姓们全都一脸的惊悚,站成了一圈是不假,可以蝉儿为中心到人群,却还是有很大一片的空隙。 人们不敢靠近,低声细语:“鬼上身鬼上身啊!” 江秋意不多话,将蝉儿身边的障碍物全都扫清了,她就倒在卖陶罐子的摊位旁边,万一不小心踢翻了那摊位,陶罐子砸下来可就要了她的命了! 她上去就把摊子掀翻了,那摊位主喊了一句:“哎哟我的罐子哎!要了老命了!” 刚想上前找江秋意的晦气,可一看地上那踌躇着口吐白沫的人,压根就不敢靠近了。 蝉儿的牙关咬的死死的,江秋意生怕她咬到自己的舌头,好不容易撬开了她的嘴,却发现手边根本没有趁手的东西,干脆把自己个的手臂塞到了她嘴里,一时间疼痛钻心。 她抱着蝉儿的头让她侧着脸,防止嘴巴里头吐出来的白沫倒灌到鼻腔里呼吸不了,也顾不上被蝉儿弄得满身的污秽,伸手就去摸她的肚子。 孩子已经入盆了下降了,怕是宫口都开了,看着地上那一滩的水渍,羊水破了,这些都是临产的征兆,可蝉儿的癫痫发作,根本没有办法自己生产了。 所有的情况在脑子里过来一遍,江秋意大声的喊了一句:“劳驾哪位好汉帮个忙,去街尾的铁匠铺帮忙取一样东西,就说是鱼火锅店秋小哥早前定下的那套小刀,这点银钱算是答谢了!” 江秋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也不管里头有多少钱,当街就扔了出去,一听那砸落在地上结结实实的响声,绝不低于十两银子。 可围观的众人却还是没有人敢动,临安城是北秦最富裕的城市,这里的寻常人家即使没有大富大贵,可生活无忧,谁也不会为了十两银子去沾那天大的晦气。 鬼上身,那是被阎王爷诅咒过的,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会这样遭罪,谁去帮忙那可是要得罪阎王爷的。 这里的人都有这么一个共同认知,是以,他们一个个的是眼馋那袋银子不假,可又全都是惜命的,江秋意把荷包就扔在蝉儿脚边,人们忌讳着谁也不敢过去捡,要不然早就被人趁乱抢走了。 一看周围的人冷漠的眼神,江秋意心都凉了,扯开嗓子解释。 “她只是孕期抽筋而已,女子怀有身孕很容易抽筋的,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她的情况比较严重一些,可绝不是你们说的鬼上身,求求大伙了,搭把手吧!再不然大的小的都保不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何况这是两条人命啊!” 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哭腔,有一些生养过的妇人开始掩着嘴议论:“是啊是啊,我怀孕的时候也抽筋,那小腿肚子抽筋抽的都能叫人疼晕过去!难不成她真的是抽筋?” “有这样一抽全身都抽的吗?” “这可不好说,还有人怀上娃娃跟个没事人似的,也有人一吐就得吐到生,这人跟人可不一样!” 议论声纷纷,人群蠢蠢欲动,忽然冲出来一个半大的小子,捡起荷包对着江秋意说:“我去,街尾的严铁匠那去要鱼火锅店秋小哥定下的刀具是不是?” “嗯!” “取完了还送到这儿吗?” 那孩子浓眉大眼,长的格外的精神,被他这一问,江秋意连忙低头看了蝉儿一眼,她这情况恐怕熬不到回家了。 她说:“对,还送到这儿来,你快去。” “我叫栓子,我爹是给大户人家倒夜香的,我们家就住在临安河边的土房子那,我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我拿了你的银子跑路。” 那孩子说完就跑了,江秋意也来不及感慨这孩子的临危不乱和有条不紊了。和顺这个时候已经牵了马车过来了,江秋意招呼着他还有店里头的伙计将蝉儿抬上了马车。 和顺一看江秋意的胳膊就在光辉媳妇的嘴里头咬着呢,血流如注,当场撕了自己的衣袍团成一团,塞进了光辉媳妇嘴里。 “这,这是咋啦?” 和顺头一回见这样的阵仗,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和所有人一样:鬼上身! 可那到底是相熟的人,所以他没道理见死不救。 江秋意上了马车就将车帘子放了下来,从窗户那探出脑袋跟和顺说话:“三顺子,去附近要热水,干净的汗巾,蜡烛,火酒,剪刀,蝉儿要生了,来不及回家了。” 第302章那一定是你(五更) “不行啊小婶子,这孩子不能生在外头,不吉利的!” “都这个时候了哪儿还顾得上吉不吉利啊!蝉儿受不了颠簸,马车赶到家里她的血就流干了!” 和顺被江秋意的脸色唬的说不出话来,头一回他看见这个永远那么胸有成竹的女人,竟然一脸的害怕。 她害怕极了,从来对自己医术那么自信的江秋意,号称接生过的孩子抵得上三个谢家村人口的江秋意,真的很害怕。 因为她要在这里给蝉儿进行剖宫产! 没有任何医疗仪器的辅助,甚至连一把趁手的手术刀都没有,她还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成功剖腹,还有手术后巨大的感染风险,这孩子,只有七个月! 这一切都快将人逼疯了,医院为什么不让医生给家属做手术?一旦病人和医生有了情感上的联系,关心则乱。 江秋意全身哆嗦,可她知道等那个孩子把那套小刀拿回来的时候,她的手就会稳下来的。什么都不做,任由蝉儿这么抽搐下去,她和孩子都保不住了。 “三顺子,去找碗酒来!” “啊?酒?要啥酒?” “随便,只要是酒就成,快点,我给蝉儿先麻醉了,不然待会剖腹之痛她是承受不住的。” “麻醉?剖腹?” 和顺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使的,可他还是麻利的按照江秋意所说的,他们在街上,想找一碗酒是再容易不过的了。 好事之人已经将马车团团围住,纷纷探出了脑袋想看看马车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只见一个伙计模样的男子端了一碗酒过来,马车里那个女子接进去之后,很快里头一直踢踏得马车砰砰响的动静就没了。 “和顺,快去街尾严铁匠的铺子看看,刚刚有个孩子给我取刀去了,怎么还没回来?” “哎,俺这就去!” “来了来了来了!” 正说着那个孩子呢,他就风风火火的跑回来了,手里头捏着一个牛皮小包,众人好奇却看不清楚里头装了什么。 “严铁匠不肯信我,我将你给的那十两结清了你欠他的尾款,他才肯将东西给我的,你看看对不对,是不是你想要的效果。” 他是看过了,要不然不会这么说,江秋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将身子缩回了马车里,牛皮一打开,六把完全按照她的图纸打造的手术刀呈现眼前。 外形上基本达到她想要的要求了,强度当然不能6CR13冷轧马氏体不锈钢相比,可严铁匠的手艺很好,手术刀做的锋利无比。 江秋意又重新探出脑袋喊了一声:“三顺子,热水!汗巾!东西都准备齐了吗?” “好了好了,马上好!” 和顺从临街的商铺找齐了这些东西,送到了马车边,可马车里狭小是空间却将江秋意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 蝉儿被灌了掺着麻沸散的酒,已经失去知觉沉沉睡去,可江秋意的手却还在发抖。 她从来没有在手里握着刀的时候发抖过! 科学赋予她坚定不移的自信,如今她竟一遍遍的在心中祈求老天让她的运气好一点,运气好一点,一定要救活蝉儿跟她的孩子! 手和刀都已经用火酒消了毒,可她还是忍不住探出脑袋趴在马车窗户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再看见周围形色各异的目光,气不打一处来,她扯开嗓门大吼:“滚!全部滚开!这里人命关天,没有什么热闹给你们看的!快滚!全部都滚!” 吼完她瞬间两眼空洞,完了!情绪崩溃的她根本就握不住手术刀了。江秋意的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里掉出来,可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就是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好像她不哭出声音,就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似的。 “莫慌!莫慌!” 人群中有一道清亮的嗓音想起,抬眸望去,李贯宇也不知道打哪个脂粉堆爬出来的,衣裳不整,脸颊上还有一道殷红的唇印,任谁一眼都能看出他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去了。 人们鄙夷唾弃,甚至毫不掩饰的退避三舍好像李贯宇是瘟疫似的,江秋意却在那一瞬间忽然镇定了下来。 李贯宇走过她在主意到,他光着脚,估计是听说了街面上的骚动,一着急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过来了。 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替一个鬼上身的产妇接生的,除了她江秋意,还有谁? 李贯宇想也不想就从软玉温香的脂粉堆里爬出来,冲到这里却看见她失态驱赶人群,只一眼便知道她的情绪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莫慌,你的医术很好,当世无双,这个世界上要是有一个人能救里面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一定是你,江秋意!莫慌,来,深吸一口气,然后进去救她,你能救她的!大人和小孩,你都能救下来!” 李贯宇的眼神很镇定,江秋意觉得自己像是在照镜子,镜子里那个男版的自己说服了她,于是她吐出胸膛中那口浊气,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没有人知道她在马车里干什么,却可以看见坐车的底板,不断的渗出鲜血来,滴落在地面上叫人看的胆颤心惊。 吴妈已经去了光辉家,四爷爷四奶奶还有翠竹一路互相搀扶着过了,刚走到马车边瞧见那地上的一滩血迹,四奶奶当场就晕了过去。 光辉是最后一个赶来的,他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走近马车就被四爷爷一拐杖打趴下去。 “混账东西!不肖子孙!蝉儿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然在外头乱来?叫她撞见了惊的她动了胎气。你这个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吴妈回去全说了! 四爷爷气急了一拐杖落在光辉身上可是毫不留情的,巴不得要打死他。和顺看见了连忙上去拦:“四爷爷,四爷爷,消消气,消消气!” 光辉挨打不敢躲,那拐杖全都落在了实处,别看他爷已经上了年纪,可到底是当过兵练过武的,恨极了想打死他,使的劲可不小。身上疼的已经快撑不住了,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马车底下的那摊血迹。 蝉儿怎么会流那么多血?蝉儿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今天更了五章,一万五千字,求表扬!求评论!(可怜兮兮) 第303章一定要快(一更) 渐渐的车板底不再滴血了,一声微弱的哭泣挑动了众人的神经,大伙都知道,这是孩子下生了。 “进来个人抱着孩子!蝉儿快没气了!” 江秋意喊了一声,外头的人一激灵,四奶奶正昏迷着,其他都是男子也没有合适的,翠竹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 扑鼻的血腥味让她整个人差点没吐出来,再定睛一看,哪里还能动弹。蝉儿躺在那,肚子上敞开了一道巴掌长的口子,看样子孩子就是从那儿直接抱出来的。 江秋意把孩子塞到她手上,说:“外面太冷,这孩子不足月出去会着了风寒的,你抱着,害怕闭上眼睛不要看,我一定能把蝉儿救回来的!” 说完也不管翠竹如何,专心致志的就去救人了,翠竹惊恐的闭上了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偶尔从眼缝里偷看一眼,江秋意真拿着针线一层层的将蝉儿的肚子缝起来呢! 那动作熟练的好像她以前做过千遍万遍似的。翠竹不敢再看,死死的闭着眼睛,一个人的肚子被剖开一个大洞还能活吗?她全身冰凉,整颗心都掉到了冰窖里。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等江秋意做好术后缝合止住了血,她整个人已经手软脚软了,可依旧镇定的探出头,旁人不看,只对李贯宇一个人说:“快回石屏找安王,安王府一定有千年人参,向他讨一株过来救命,一定要快!” “好!” 李贯宇迅速的消失在人群里,江秋意却喊过来谢和顺。 “去一品居找大掌柜,让他领着你去大药堂买一株上等野山参,告诉大掌柜,我是要来救命的,请他一定帮忙掌掌眼,多少钱都没关系,一定要五十年以上的,要快,李贯宇回来之前就靠这个给蝉儿吊着一口气了,最多一炷香时间,三顺子你一定要办妥,不然蝉儿就活不成了!” 谢和顺愣了一下,江秋意又吼了一句:“快去!”他才恍然大悟,拼了命的往一品居的方向跑。 一品居的大掌柜在临安城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了他在,和顺就不会拿着钱买不着真正的五十年野山参。 江秋意的话已经让谢光辉彻底吓傻了,他猛的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掀开车帘子想看看自己的媳妇儿到底怎么了,谁知道江秋意动作却比他快,一把就把他推到了,还骂了一句:“滚!等蝉儿缓过来这口气,我非跟你仔细算这笔账不可!” 看那一脸气愤的模样,是听见了方才四爷爷打邵光辉时骂的话了。 马车被掩的严严实实的,不让一丝冷风钻进去。 “那个小孩,叫栓子的,可在外头了?” “在,在,姐姐,我在呢!” “会驾马车吗?” “会!” “过来替姐姐驾马车,要快,却也要稳,一定要稳知道吗?” 江秋意的声音在马车里听起来闷闷的,不知道是不是哭了,那个叫栓子的小孩二话没说跳上了马车,冲着明眼人一瞧就是一家人的四爷爷喊道:“老太爷,烦您给指个路。” 四爷爷当场就报了自家的家门,栓子赶着马车走了,他气的去敲打跌坐在地上呆若木鸡的谢光辉,让他背起四奶奶也慌忙赶了回去。 和顺将野山参买回来的时候,蝉儿的气息微弱的几乎摸不着了,惊惧过度导致了她癫痫发作,又动了那么大一场手术,她的脉搏微弱的跟不跳了似的。 道地野山参呈八字形,有两条主干,形态优美,江秋意也不问多少钱买的,当场让和顺熬成了浓浓的汤水给蝉儿灌了下去。 药效发作时吊回了她半口气,可真正要救命还得等李贯宇回了。只有九朝皇贡的千年人参才能救她的命了。 可偏偏还容不得江秋意喘一口气,蝉儿的孩子早产,竟发起了低烧,高烧虽然可怕,可这体温过低却更要命。 翠竹将孩子抱过来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凉,反应低下,江秋意摸了一把,孩子连动都不带动一下的,小胳膊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出现硬肿,心脏却跳的额扑通扑通的别提有多快了,这是心动过速的症状。她当场红了眼。 再这样下去这个孩子就会逐渐的出现多器官损害,呼吸减慢,呼吸暂停,甚至肺出血,血压下降,甚至死亡。 必须给他恢复体温! 江秋意当机立断,对翠竹说了一声:“翠竹,脱了衣服上炕躺着,将这孩子搂在你怀里,快点,不然他身子暖和不起来命就没了!” 说着江秋意抱着孩子又往炭盆里扔了好几块木炭,炭火烧的热烈。 翠竹也不扭捏,她有孕以来体温一直比普通人高,大冬天的穿秋天的衣裳一走动都能出一身的汗,之前蝉儿担心她这样会不会不正常,还替她问过江秋意。江秋意说了只要人不觉得不得劲就不妨事,蝉儿这才放下心来。 脱好了衣服上了炕就躺在蝉儿身边,她身上没剩下几丝鲜活气了,全身也是冰凉的很,翠竹的眼泪便忍不住一滴滴的掉了出来。 江秋意把孩子的衣裳抱被全都扒了,光着小身子放进了翠竹怀里,翠竹火气旺体温比常人高,用蝉儿之前的玩笑话说,她翠竹姐就跟揣了给暖手炉在身上似的,一冬天的挨着她身上都是暖和的。 给早产体温过低的新生儿恢复体温不能操之过急,要逐渐复温,体温越低,复温越应该谨慎,一不小心复温过快就会导致休克,抽搐,或者呼吸暂停。翠竹高于寻常人的体温正正好,用人的体温提供温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等待李贯宇归来的过程是漫长的,小院里悠悠转醒的四奶奶听说了孩子又快不行了,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外头一阵骚乱,江秋意这才开了门出去。 “奶奶,您别怕,没事的,孩子就是早产了体温有点低,我让翠竹搂着他呢,翠竹身上热,不大会孩子就会缓过来的,缓过来就好了。” 四奶奶这一听才哆嗦着扑到江秋意跟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拽着她的手说:“对对对,翠竹身上跟个小火炕似的,俺的小重孙一定没有事的,那蝉儿呢?俺孙媳妇咋样了?” 第304章李婉娘(二更) 江秋意不语,蝉儿能不能缓过来这口气,她真的没有把握。四奶奶一看她那红着眼眶咬紧嘴唇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心头一口浊气上去,惊的也说不上来话了。 光辉家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了,偏偏还有不长眼找上门来的。 谢光辉养在外面的姘头,这个时候找过来了,谢家大乱,大门都敞着呢,那姑娘是由她两个哥哥领着来的,进来就押着她跪在了四爷爷四奶奶面前,揪着她的头发“砰砰砰”的往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脑门都嗑出了血。 “老爷子,家门不幸了,出了个这么不要脸的闺女,听说她今天吓着您孙媳妇了,俺哥俩特意绑了她来给您二老赔罪了!” 江秋意冷眼瞧着,只觉得那哪儿是来赔罪的,分明是来讨要名分来的,因为那姑娘一双泪眼含情脉脉的哀求似的瞅着谢光辉,谢光辉当场什么也顾不得连忙阻止她那两个哥哥再打她。 “二位大哥,有话好说,咱有话好说,别再打婉娘了。” 小栓子这个时候不动声色的走到江秋意身边,悄声告诉她。 “姐姐,这女的叫李婉娘,是个十九岁的老姑娘,一家子都住在临安河边的小土屋里,不是临安人,逃难来的,原先许配过人家,不过人家嫌弃她行为不检点就将婚事退了。她和这位大掌事勾搭有好几个月了,俩人没少去钻临安河上的小船坞,她家里人是知道的,一直不拦恐怕是看上了这大掌事的身家。” 江秋意却不免觉得好笑,如今她对谢光辉是一点个好感都没有了,他有个狗屁身家!衣食住行能有今日之富贵,哪一点不是靠着她江秋意的关系? 听完之后也不置可否,回屋嘱咐了翠竹几句,摸了摸蝉儿的脉象,虽然薄弱可到底还有半口气吊着,往火盆里又添了几块木炭,江秋意才又走出来继续看他们演戏。 李婉娘的两个哥哥绑了她来说是赔礼道歉,可话里话外的却将谢光辉和李婉娘做下的事情全都挑明了,言下之意是想要一个名分了。 这是谢光辉的家事,江秋意极力忍耐,告诫自己不要插嘴。 一直到李婉娘的大哥开始拿蝉儿当街发病这件事情说项,言之凿凿的那就是鬼上身,好像他们真的亲眼看见似的。谢光辉也不解释什么,只一味的想将李婉娘和她两个哥哥哄走再说,可人家既然已经登堂入室,轻易又怎么肯离开。 四爷爷老辣,他一眼看穿了这几个人的心思,当场发话。 “谢光辉已经娶妻,俺们乡下人家无权无势,没有本事学那大户人家三妻四妾的,你家姑娘和俺家光辉相好是他俩自己个的事,老谢家就一个孙媳妇,如今正在屋里头生死不明的躺着呢,三位慢走不送!” 四爷爷黑沉着脸下了逐客令,一把将谢光辉从李婉娘身边扯走,李婉娘的两个大哥当场就变脸了。 “哟,老爷子,您这话就没意思了吧?啥叫他俩相好是他俩自己个的事情啊?谢光辉跟俺妹子已经做了夫妻,你们谢家想白吃这碗干饭不认账是吧?” 摇头晃脑的横了起来,李婉娘的两个哥哥常年在河边拉纤,长的牛高马大的,平时也不是什么好人,一身地痞无赖的气势,看着这院子里头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中看点的男人就是谢光辉了,可他喝了李婉娘的迷魂汤,是绝对不敢跟他哥俩动手的。所以,他们有恃无恐。 可四爷爷也是个暴脾气的,在这样的人面前是绝对不会屈服的,李婉娘的两个哥哥越是蛮横,四爷爷就越是铁了心不会让李婉娘进谢家的大门,连四奶奶都是一脸嫌弃的看着这兄妹三人。 “光辉干下这么一档子不要脸的事情,俺不打死他也要将他逐出家门,你们有本事就让他在外头娶了你家姑娘,俺不问!可这老谢家的门,是绝对不能进这么脏的东西的!” 四爷爷说话毫不留情,一拐杖就打在谢光辉脑袋上,叫他的脑袋敲开了花。 “谢光辉,你个瞎了狗眼的混账东西!这样的女人你也能看得上?你是不长眼是吧?谢家满门忠烈,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不肖子孙啊!你滚!滚!老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爷爷,爷爷……” 光辉立马跪下,知道自己错了他爷打他,半点不敢躲。 那李婉娘却看不过去了,扑过去抱着谢光辉,一把就掀翻了四爷爷的拐杖,护着光辉大叫:“当家的,你是死的,你爷都不拿你当人看了想打死你,你咋不知道躲啊?” 别瞧她打进门到现在一直低眉顺眼的,却原来是个泼辣的,当场站起来对抗四爷爷。 “老爷子,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这院子可是光辉的,咱这一家子的衣食住行可都只指着他呢,您怎么能赶他走呢?这就是他的家,您让他走哪儿去啊?” 这话就算是客气的了,江秋意瞧着她那嚣张跋扈的态度,心里头分明想的就是:这是她男人的家,要走要是你们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走! 李婉娘一家是从更往北去更贫穷的地区逃难过来的,说是逃难,不过是她两个哥哥躲避去服兵役罢了!到临安的日子不长,还不到一年,她生的妩媚,走哪儿都能吸引男人的眼光,来了没多久就经由媒婆说项,定了亲。 男方是老实本分的人家,要不是她大哥喝醉酒了跟新姑爷说漏了嘴,叫人知道了他们家逃到临安来的真正原因根本不是家乡闹饥荒过不下去了,不过是他哥俩怕死不敢上前线罢了。 人家怕将来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受到牵连,她这桩婚事就黄了,被退了亲家里头那两个嫂子也不是好相处的,成日里挑她的刺,她出嫁心切不想在家吃干饭受排挤,倒是找过几个男人,可惜没一个正经想娶她的,一来二去反倒是坏了名声。 第305章这会子想死了?(三更) 碰上谢光辉这么个年轻俊俏又当着大掌柜这么有出息的,李婉娘可不就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勾引着他,叫他一颗心都扑在自己个身上么! 今天的事还真不是有预谋的,李婉娘勾了谢光辉领她上街买东西,谢光辉一开始怕叫人撞见还不肯的,是她软磨硬泡他才领了自己上街去的,就那么巧!偏偏就碰上了谢光辉的正牌媳妇儿。 李婉娘干啥死活要谢光辉领她上街买东西呢?她缺啥吗?这几个月谢光辉没少往她那填补,她啥也不缺。还不就是因为有一回在街上瞧见了谢光辉挽着他媳妇儿亲亲热热的逛街么! 李婉娘心里头气不过,趁着光辉没有发觉她媳妇撞见了他俩,大庭广众的故意钻到了谢光辉怀里头,那股子腻歪劲,瞎子看不见都能嗅出来他俩之间关系不一般。 果然光辉媳妇当场就在后面摔了一跤,脸色苍白的吓人。 其实她和谢光辉这档子事,也不能全怪谢光辉不仁义,趁着他媳妇儿怀有身孕在外头偷腥,要怪就得怪光辉媳妇儿自己。自打她有了身孕以来格外小心,都不让谢光辉近她的身,他俩成亲没多久邵蝉儿就怀孕了,谢光辉对那档子事,等于是刚刚品出来味就吃不上了,能经得住外面的诱惑吗? 这几个月李婉娘自问是将谢光辉拿捏的死死的了,谢光辉家里头什么情况她也摸的很清楚。 乖乖,那可不得了,这临安城里头最火爆最赚钱的生意都在谢光辉手里头攥着呢! 主家是个年轻的妇道人家,丈夫去了前线服兵役,闸北打了胜战之后服完了兵役的壮丁都回了家,就她家的男人没回来,听说是犯了错被罚留下戍边了。 江秋意把临安城的生意铺排起来之后,刻意的低调行事,除了那些正儿八经的合作伙伴知道真正的当家人是她,其他人都只见过谢光辉,自然而然便将他捧到了天上去了。 再加上谢光辉有意在李婉娘面前显摆,也没有据实相告,李婉娘这个穷山沟里出来的眼皮子浅的很,还以为自己钓着了金龟婿了呢。如今说起话来那是半点也不客气,呛声完四爷爷,四爷爷还没说话呢,她又开口了。 “俺和光辉那是两情相悦,多一个人给你们老谢家开枝散叶老爷子您应该高兴才对啊!已经是这样了难不成您还真要把俺和光辉往外赶啊?凭什么?您要是看不过眼尽管回乡下去啊,您放心,光辉孝顺,养老送终一样也不会差了您的!” 一句话把四奶奶气的上去就要撕她的嘴,那个粗鄙不堪的女人竟然一把就将四奶奶推倒在地上! 江秋意冷了眼眸,光辉连忙扑过去扶他奶,冲李婉娘吼了一句:“婉娘,你干啥?那是俺奶!” “你奶咋啦?你奶咋啦?谢光辉,你也想提起裤子不认账是吧?在炕上的时候你咋跟俺发誓的,你说你要让俺当家做主,要给俺荣华富贵,让俺当少奶奶的,合着都是蒙俺的是吧?随便来一个人都能将俺欺负了去,那俺还要不要活了?” 谢光辉被呛的满脸通红,除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从软玉温香忽然间变成泼妇的女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婉娘的两个哥哥一左一右的站在四爷爷身边,四爷爷气的浑身颤抖,却也没脸面求助江秋意。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吱声的江秋意,又回了一趟屋,外头的动静翠竹听见了,当真是又心急又气愤。 “秋娘……” 长孙扬出事以来,翠竹第一次开口叫她,江秋意正往火盆里填木炭呢,她知道翠竹想说什么,回过头来深深的看了翠竹一眼,只说了一句:“放心。”人就出去了。 栓子机灵,从后院灶房里摸了把菜刀出来,隐隐露出一点点给江秋意看,然后问她:“姐姐,要打吗?” 江秋意失笑,真是个好孩子,回头得带在身边好好的调教一番。 摇了摇头,她走到了院子里,看了谢光辉一眼,神思复杂,像是在思考应该拿他怎么办?要是按照她自己个的心愿,谢光辉干出这样的事情,她恨不得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将他赶出八丈远,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不能,她还得顾虑年迈的四爷爷,四奶奶,无所依靠的翠竹,还有蝉儿,和她刚刚出生的孩子。 “四爷爷,四奶奶,二老想怎么处置光辉?” 对于这件事情,她还是要尊重老人家的意愿,四爷爷气的只剩下一句:“叫他滚!老谢家不要他这样的瞎眼畜生!” 四奶奶也挣脱了光辉的掺扶,步履阑珊的走到四爷爷身边,老两口互相依偎着,一个劲的抹泪。 “造孽啊造孽啊!万一蝉儿缓不过来这口气了,你可就造了孽了!人家好好的闺女嫁给你,可是给你这样糟蹋的?光辉啊,你,你你!” 谢光辉瞅着平日里最疼爱他的奶奶都不打算护着他了,心下何止一个后悔可以说得清的,一个劲的往屋里头瞅,红着眼睛说:“要是蝉儿没了,俺,俺就给她偿命!” 这一句话就彻底激怒了江秋意了,她也不管四爷爷四奶奶还在跟前看着,上去反手就给了谢光辉一巴掌! 谢光辉比江秋意小几岁,可江秋意随了六郎的辈,按理说还得喊他一声光辉哥呢,被当着这么多人一巴掌扇在脸上。谢光辉顿时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会子想死了?早干嘛去了?谢光辉,好,好,你真是出息啊!我自问看人眼光不差,没想到还真是瞎了眼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种人?好!当真好的很!” 李婉娘看着谢光辉挨了打还不还手,瞧着打他的人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妇人,当场就不愿意了:“你谁呀?凭什么打人呀?你是谢家什么人?谢家的家事轮得到你管吗?” 江秋意冷眼睨着李婉娘,带着一种不可一世的傲气,好像跟她这样的人多说一句话都会降低自己的身份,别说跟她动手了。 冷笑一声,她倒是想出了法子惩治谢光辉。 第306章不再帮任何人接生了(四更) “谢光辉,铺子上的事情你也劳心劳力很久了,我江秋意谢谢你了,回头叫三顺子在账面上把你应得的酬劳一次过结清给你,另外给你五十两遣散费,往后那些事情就全都交给三顺子了,你这样的大佛我江秋意的小庙容不下你,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这话一出,谢光辉当场就傻了,慌乱的喊了句:“弟妹……”可替自己求情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转脸去看他爷跟他奶,才发现他们也不想管他了,谢光辉很绝望,偏偏李婉娘还一个劲的在他旁边问他这女人是谁呀? 问急了谢光辉便吼了一嗓子:“谢家的当家主母!俺手头上管着的那些生意全是她的,俺不过就是个管事的,啥也不是!连这三进出的院子都是她买的,其实俺啥也没有,之前俺是骗你的,全都是骗你的!” 这会轮到李婉娘傻眼了,可江秋意却不给她缓过神的机会,当场就下了逐客令:“听见没?这院子是我买的,你们这几个人还不快滚?信不信我上衙门去告你们擅闯民宅去?” 李婉娘的两个哥哥两步并作一步,凑到李婉娘身边恶狠狠的问她:“咋回事?这软脚蟹是个空壳子?当咱是冤大头蒙呢?” 李婉娘脸上挂不住了,忙去拉谢光辉:“你说的可是真的?这院子不是你的?” “不是不是!如今俺连大掌事都当不成了,你满意了吧?为什么非要上这儿来闹?咱不是说的好好的,回头等蝉儿生完孩子,俺再跟她商议了迎你进门的吗?你为啥要来闹啊?” “还不是街上的人都说你媳妇儿活不成了,俺哥这才急眼了非要带着俺上你家来讨个名分吗?这能怪俺吗?俺没名没分的跟了你好几个月,你天天说的要娶俺要娶俺,可也没个明确时间,俺心里头能放心吗?” 那边撕扯起来,江秋意却已经没有耐心去看了,对和顺和栓子吩咐了一声:“三顺子,操家伙,小栓子,刀亮出来,把人给我撵出去!连谢光辉一块撵出去!” “哎!” 那小孩当即亮出了手里头的菜刀,李婉娘的两个哥哥全都是贪生怕死欺软怕硬的,原就被江秋意吓的没了底气,这会子再看见明晃晃的菜刀,可管不上是不是被一个半大的小子握在手里头了,当下逃命去了。 光辉不肯走,被和顺和小栓子硬撵出去,还是跪在了大门外面,李婉娘叫不动她,也气的不搭理他自己个走了。 一直到当天晚上,应才将千年人参送了过来,他骑术精湛,又会轻功,李贯宇就是再不要命的赶路也比不上他的脚程快。 江秋意在邵蝉儿床前照顾了三天三夜,她的那早产的孩子已经恢复体温脱离了危险,可她却一直昏迷不醒。 她不止耽搁了去原先去丘陵的行程,连带着差点搭进去自己半条命,邵蝉儿却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啊……啊……” 从没有一个病人的死亡会带给她这样撕心裂肺,毁灭性的打击。 江秋意反复的施救无效后,整个人都崩溃了。 “蝉儿,蝉儿,没了……” 四奶奶和翠竹哭到昏厥,江秋意脚下千金重,她却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了院子外头。将谢光辉拎了进来,揪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往蝉儿冰冷的脸面上贴。 “感觉到了吗?很冰很凉是不是?她死了!她死了!她的身子再也暖和不起来了,光辉,你媳妇死了,蝉儿没了,蝉儿没了!” 吼出最后一句话时,江秋意已经晕厥了,应探身接住,只觉得她的身体滚烫的跟火烧似的,整个人都烧的神志不清了。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在颠簸的马车里了,心头先是唬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呢,定睛一看,见着了应,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应,什么时辰了?” “我们已经离开临安城,在前往丘陵的路上走了两天了。” “什么?那蝉儿呢!蝉儿!” 江秋意忽地坐直了身子,一脸的不敢相信,探出脑袋往马车外头瞅了一眼,才发现应没有骗她,他们真的离开了临安。 “李贯宇跟殿下说你不适合再留在临安城了,后续的事情他会帮你跟进的,你还是离开好一些。” “蝉儿!不行,我要回去送她最后一程!” “我们已经在路上走了两天了,回去也得两天时间,等你回到人已经下葬了,北秦的规矩,停灵三天就得让逝者入土为安,你回去,不过是在她坟头上一注香而已,于事无补。” “怎么就于事无补,她还那么年轻,我给她开了刀做了手术,麻醉,切口,缝合,止血消炎,我什么都做了,为什么?为什么蝉儿还是没了?” 江秋意抱住了自己的头,哭的全身颤栗,她曾经答应过蝉儿,一定会让她母子平安的,可是蝉儿还是没了!还是没了!她对自己的医术太自信,她不应该让蝉儿要这个孩子的,这样蝉儿就不会死了! “你别想了,你已经尽力了,人命有天数,阳寿尽了谁也办法,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的。想想丘陵,想想你即将要做的事情能改变多少人的人生?想这些,不要再去想临安城的事情了。” “孩子,孩子,蝉儿的孩子!” 混乱中她唯一抓住了一点神志:“那孩子是早产,不好养活,我得回去照顾他!” “殿下已经请了乳母还遣派了随行的御医留在谢家照顾,那孩子不会有事的,秋娘,振作起来,你忘了你在邺城看见的那座尸体堆积起来的小山了吗?大秦要是不能富强,邵蝉儿的孩子有一天也要去前线搏命的,可能是差不多和你家六郎一样大的时候,你现在不振作,是想等十几年后看见邵蝉儿的孩子也出现在那样的尸山上吗?” 被悲伤击垮的神志逐渐回来,江秋意全身颤栗,她说:“应,我以后再不帮任何人接生了……” 第307章蝉儿长鸣(五更) 当一个人沉下心来,心无旁骛的专注在一件事情上的时候,时间过的飞快。 江秋意带着丘陵仅剩的原住民开山垦荒的时候,开出了优厚的工钱,外出务工的劳动力一下子涌回来不少,垦荒造梯田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丘陵一代多雨,天地间笔直垂落的雨量冲刷她心底里的伤痛,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敢让自己有半点空闲胡思乱想,过度到可以安静的在心中默默的与蝉儿对话。 梯田的开垦一开始并不顺利,当地的老百姓抱着怀疑的态度不愿意帮忙,安王调派了大量的人手过来帮忙,江秋意挨家挨户的去游说当地的老百姓参与其中,不厌其烦的向他们解释垦荒筑造梯田的好处。 一开始人们半信半疑,可当他们真的投入其中的时候就被这梯田独特的构造深深折服了。 种植过农作物的庄稼人都知道,这样的构造有利于防止水土流失,蓄水,保土,增产。他们看到了希望,从此以后丘陵地区的人再也不用离乡背井的迁徙到异地他乡,遭人白眼,或者留守家园却从来吃不上一口饱饭。 看到了希望的人们,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歇的在地里干活,人们口耳相传,梯田开垦进行了六个月,已经开始有离乡背井的人们举家回迁,而六月是三姐的婚期,江秋意该回去一趟了。 这小半年她一直保持着和司徒律津还有安王的联系,谢家的情况安王会细心的告知她,有两次她还收到了六郎的家书。 头一封安慰信,大概是安王告知了六郎邵蝉儿的事情,六郎在信里说:“秋娘,俺真的是恨自己,为啥你最伤心的是时候总是不能陪在你身边?” 那张纸上面有一个字被泪痕模糊了,江秋意摸了很久,像是还能感受到六郎滚烫的泪滴落在那上面,她写了一封回信,只说:一切安好,勿念。 勿念?可他又怎么能不念呢?谢六郎辗转反侧多少个夜晚?恨不得长出双翼飞回到她的身边来,哪怕什么忙也帮不上,能抱抱她,给她擦擦眼泪也好啊! 第二封信,六郎用自己拙略的画工画了一副闸北的地形图给她,本来想画风景的,谁知道画成了这个鬼样子。 江秋意回信告诉他,六月三姐的婚事,她会亲自回去好好操办的,即使他不在家,三姐也会风光出嫁的。她和莫大牛情投意合,成亲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可日子一天天近了,当她的马车驶入石屏的时候,江秋意却还是近乡情怯了。 “姐,咱在这歇了一个多时辰了,再不赶路今晚就得歇在街市上了,你可是想先去铺头看看?” 小栓子在那一次遇见了江秋意之后,就铁了心的要跟着她学本事,竟自己一个人从临安城撵到了丘陵,走的时候就从他爹那拿了十文钱的盘缠,一路乞讨到了丘陵,竟也没饿死没迷路,也真是人才了。 他今年才十一岁,年岁虽小却格外的聪慧,胆子也大,不然怎么敢自己一个人离家走了数百里的路到丘陵投奔江秋意?江秋意觉得他是块可造之材,便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但她经历了邵蝉儿的事情,轻易不敢与人太过亲近了,对小栓子虽是尽心尽力的教导,可再不敢太过亲近。索性小栓子是个男孩,脸皮厚又自来熟,并不介意江秋意的严厉和冷淡。 “不去了,先回家吧!” 谢家的大门上正绑着红绸呢,江秋意说过要回来操办三姐的婚事,可六郎娘这个当娘的还是提前准备好了许多东西,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下了马车本来想先回家的,可一转身她却朝四爷爷家走去。 蝉儿被葬在了谢家村的老坟堆那,四爷爷四奶奶领着翠竹还有长鸣回了谢家村,翠竹生了个女孩,长鸣很争气,虽然是早产可有了太医和乳母的照料,这半年来倒没生过什么大病。 江秋意站在四奶奶的家门前,想起了头一回上他们家来还是她走在前头。六郎扛了野猪,光辉开的门,一转眼,物是人非。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忽然就从里面打开了,是翠竹,彼此相对一眼,竟一时之间默默无言。 “你,你回来操办三姐的婚事?” “嗯。” “进来吧!俺外姥也好久没见你了,一直念叨着是俺们家对不住你!” 翠竹的一句话差点没让江秋意紧绷着的情绪再度失控,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屋里头就响起了一个声音。 “见天的搁这家白吃白喝的,让你出个门打桶水咋那么墨迹?俺使唤不弄那个鼻孔朝天的奶娘,还使唤不动你一个吃白饭的外姓人了是吧!” 江秋意一看,可不就是李婉娘么!还是挺着个大肚子的李婉娘。 翠竹很不好意思,既尴尬又厌烦的说了句:“光辉自己个不争气,最后还是叫那个女人登堂入室了。” 莫大牛的原配去世后,他自己个带着琦官给她守了三年,这才半年,谢光辉竟然搞大了翠竹的肚子?瞧那模样,怎么也得四五个月了,竟是在蝉儿去世后没多久! 心头一阵阵的恶心,只觉得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了,看错了谢光辉这一整个人了!蝉儿,蝉儿真不值! 被迎进了屋,和那个女人对视一眼,她来了谢家村以后才知道这个江秋意背后竟然有县太爷,安王府给她撑腰,这样的人她自知是得罪不起的,刚刚还插着腰骂翠竹呢,这会子见了江秋意就像老鼠见着猫似的,连忙躲进了厢房里去。 江秋意也不管她,径直进了堂屋,见了四爷爷四奶奶,说了好大一会话,只半年的时间,二老竟像是老了十几岁,完全没有了从前的精气神。 乳母是安王寻来的,抱了孩子过来见江秋意,长鸣被养的白白胖胖的,完全看不出来早产儿的孱弱。 江秋意很欢喜的打赏了乳母,才问:“这孩子的名字谁起的?” “是光辉起的,寓意蝉儿长鸣……” 江秋意心神恍惚,谢光辉已经醉醺醺的从外头回来。 看到有好几个宝宝给的打赏了,好开心好感动,其实不用的,你们愿意看大大就好高兴了,不用这么破费的,书豆都留着看文吧!有空多给评论区踩踩大大就很满足了! 以后每逢周末会加更的,平时会尽力维持每日六千更新最少,哪天更少了记得提醒我,我会补上的! 最近开了个新文,希望书旗上显示出来的时候宝宝们多去捧捧场! 鞠躬撒花原地感谢! 第308章不破不立(一更) 四爷爷和四奶奶同时叹气,尤其是四爷爷,黑沉着脸可眼底的失望透顶还是掩藏不住的。 谢光辉摇头晃脑的从外头回来,李婉娘听见了动静在院子里就吊高了嗓子骂娘。 “谢光辉!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又去灌黄汤了是吧?回来干啥?咋不死在外头算了?天老爷啊,俺这都是什么命啊!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废物!” 江秋意眉心紧促,刚想起身,四奶奶就按住了她,叹了一句:“丫头,你别问,让他们闹吧!” 果不其然外头就闹起来了,光辉醉醺醺的骂了句:“谁求着你来着?不是你自己大了肚子找上门的吗?” “谢光辉!你这个孬种,敢做不敢认是吧?那女人在的时候不见你有多疼她,现在人都死的透透的了,你搁这演什么情种啊?你要真那么放不下她,咋不跟她一块死去?” 闹的厉害了翠竹听不下去就出去帮腔,忍着性子好言相劝,不曾想李婉娘却连带着翠竹一块数落,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怀里头的孩子眼睛圆溜溜的,那模样隐约和蝉儿有几分相似,江秋意心头微动,蝉儿是个那么传统的女人,温柔贤惠,她要是还在,大概也是不忍见光辉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的。 “四爷爷,四奶奶,二老这一辈子恩爱白头,可以算是咱们村最有福气的人了,我想请四奶奶给三儿梳头,二老要是肯答应,今日就随我家去住几天,带着翠竹一块,我有段时间没回来了,正想跟二老好好聚聚呢!” 江秋意的话说的婉转,可四爷爷四奶奶心里明白,她这是看不过眼有意接他们去过几天安生日子了,可那到底也不是长久之计,四爷爷没多考虑就想拒绝。 他的话还没出口,江秋意就先说了:“爷爷,有句话叫不破不立,您懂我的意思吗?” 四爷爷一愣,她这是想将光辉重新扶起来的意思了? “丫头,那个混账东西不值当你费心的。” “念着他起了长鸣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是真的后悔了,权当是为了蝉儿,为了长鸣,我想再拉光辉一把。” 江秋意说的很平静,可四爷爷知道她一贯是个嫉恶如仇的,按着她原先的性子啊,她不把光辉踩进泥地里就不错了,哪敢指望她再伸出援手拉他一把? 可如今她的心性仿佛更成熟了,性子收敛了不少为人处世也更加的周到圆滑了。 其实即使江秋意不说,四爷爷最后也是绷不住要求她的,毕竟他们家只有光辉这一根独苗了,他要是一蹶不振了,二老百年之后,蝉儿留下的这个孩子落在李婉娘手里头还能有个好? 心思一沉,四爷爷和四奶奶相视一眼,他们连问都没问江秋意打算如何拉光辉一把,直接就说:“好,俺们跟你去,老婆子,你去喊翠竹进来,咱拾了两件衣服这就走,孩子们都带上,他们爱咋闹腾咋闹腾,咱不问了。” 四奶奶去喊了翠竹,顺道跟光辉说了一声江秋意要接了他们家去住几天,给三姐梳头压嫁,光辉倒是没说什么,只听说江秋意回来了,自觉没脸见她,自己个躲屋里头去了,连个照面都不打算打。 倒是那个李婉娘啊眼珠子一转就动了心思。那谢六郎家是多有钱,五进五出的大院,家丁奴仆一应俱全,漫说是谢家村了,那样的家业在十里八乡都能算得上头一份的。 每个月的十七,谢家的老夫人就会去姑子庙点长明灯祈福,然后在山门前免费派发蒸糕,白面里头掺了鸡蛋,红糖,上面铺满了蜜枣,蒸的蓬松软绵,吃起来甜的呀,李婉娘来了谢家村之后,每个月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谢家派的发糕了。 自打邵蝉儿没了之后,自己靠着这个大肚子进了谢家的门,可这一家子就没一个给她好脸色的,尤其是那个专门来照顾邵蝉儿那个短命娃的乳母,仗着安王府的出身,那简直是眼高于顶! 乳母和翠竹这个两个奶孩子的人,那吃食全是安王府供给的,先前还有一个厨子在这给那乳母做饭呢!自己厚着脸皮坐到了一处想去吃上一口,毕竟她现在也是个怀有身孕的人,应当应分的吃点好的。 谁知道那乳母当场连盘着都端走了,只说了一句:“安王府的东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的,也不怕闪了舌头!”就将她羞臊的没皮没脸,再怎么嘴馋也不敢去跟人家坐在一桌了。 如今那小崽子大了些,乳母能照应的过来,厨子便回去了,只每天定时的送些鸡鱼肉蛋等新鲜吃食过来,还有太医每个月都会来瞧那小崽子一次,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就是直接住在了这儿随时照顾不走了。 瞅瞅这帮人的上心劲,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小崽子是什么龙子龙孙呢!可李婉娘心里头清楚,那还不全都是看在谢家那个小娘子的份上!听说她帮着安王制定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致富政策,而安王原先可是太子,如今要将北秦治理的跟南秦一样富庶才能重新当太子,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李婉娘早就将这些事情打听清楚了,她也知道为着邵蝉儿的事情江秋意铁定是不喜欢她的,要怪就怪她那两个没长脑子的哥哥,非得逮着邵蝉儿断气那会逮着她上门去闹,江秋意一贯又跟邵蝉儿要好,可不就是把她给得罪了么! 可说到底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怨,李婉娘心想这江秋意能对邵蝉儿那么好,肯定是个心软的人,如今自己正大着肚子呢,要是能跟着也住到谢家的五进出大院里头去,不也能享几天清福吗? 谢光辉是指望不上了,李婉娘打定了主意连忙去帮翠竹收拾东西,顺带手的给自己也拾捣了个包裹,翠竹气的不理她,她就打算这么混在最后头跟到谢家去。 江秋意一开始就瞅见了,四奶奶正打算说呢,她就先将人按下了,低声说了句:“她自己上赶着找没脸,咱赶她做甚?” 第309章动了胎气?(二更) 李婉娘心中窃喜,一路跟到了谢家的大门前,还为自己的机智窃喜,看着那座气派的豪宅,想着自己马上也能过上少奶奶的生活了,简直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 别说,光辉家那两个老不死的还真有点用,这江秋意这么喜欢他们,指不定不久之后就能让光辉回去当大掌事,漫说那里头的油水了,就是江秋意给的工钱,也够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了! 回头看她那两个尖酸刻薄的嫂子还敢嘲笑她不! 心里头想的都快乐开了花,可她偏偏就在谢家大门的门槛外面被拦了下来,李婉娘一愣,先是赔笑:“劳驾,将二位的手收一收,俺要进去。” 那门口站岗的两个人却板着脸,压根就不理会她,目不斜视的,好像眼里跟没她这个大活人似的。 眼看着翠竹她们就要走远了,李婉娘忙喊:“俺奶,俺还搁这儿呢!” 四奶奶佝偻的背影颤抖了一下,刚想回头就被江秋意拦下了,谢三姐已经出来,刚开始见着了江秋意别提有多高兴了,可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还有事情要处理,忙帮她将四爷爷一行人迎进家里头去。 得了空江秋意就开始往回走,站在门廊下笑眯眯的看着李婉娘,也不说话,只拿眼睛瞅她,像是在问:有何贵干? 李婉娘扯了扯干干的嘴角,捧出一张笑脸来说:“那个,那个,俺爷俺奶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一贯都是俺在跟前伺候的。” “所以呢?” “这,这,虽说给夫人您家的小姐压嫁梳头要不了几天,可二老一贯是俺伺候惯的,猛地俺不在跟前,只怕两位老人家会不习惯的,所以您看,是不是……” “哦,你也想来我们家住几天?” “不不不,俺主要是想在二老跟前伺候着,尽一点当孙媳妇的孝道。” 李婉娘低眉顺眼,伏小做低的跟有多温柔贤淑似的。 江秋意冷笑,情绪几乎没有一丝起伏,可那说出来的话,却冷的跟刀子似的。 “李婉娘,你想太多了,四爷爷的孙媳妇是邵蝉儿,如今正埋在谢家村的老坟堆里呢!你不过是个连续弦都不算的妾!尽哪门子的孝道?” “你!你!” “我什么?你以为我会看在你大着肚子的份上可怜你?你以为我江秋意有一副菩萨心肠?什么人都能接纳?告诉你,我没让你给蝉儿偿命就算不错了,想进我谢家的大宅?等你下辈子投胎重新做人再说吧!” “你!你不能这么对俺!俺还怀着孩子呢!” “哈哈哈……笑话,你的肚子是我搞大的吗?跟我有半个铜子的关系吗?想上我们家来吃香的喝辣的,李婉娘,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啊?我请四爷爷四奶奶和翠竹来是因为我喜欢他们,你呢?你跟着来想干啥?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喜欢你?” 李婉娘气结,指着江秋意质问:“那你刚才在俺家咋不说?俺在这后头跟着走了一路了你咋不说?是成心消遣俺是吧?” “是!” 江秋意不打算否认,她直接就说:“你自己上赶着来找没脸,难不成我还不能做做好心成全你啊?” “好啊,你,你!”李婉娘气的要死,一脑门的汗,又羞又臊,正想跟江秋意拼命呢,忽然心生一记,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狼哭鬼嚎:“不行了,不行了,俺,俺这肚子疼,怕是动了胎气了……救命啊……” 江秋意嘴角一抽,这演技拙略的两个护院的快控制不去上去踢她了。 “动了胎气啊,小栓子,去同仁堂请个大夫回来瞧瞧,在咱家门口动了胎气,咱怎么也得给人瞧好了不是吗?” 可奇怪的是江秋意刚说请大夫,李婉娘立马从地上蹿了起来,慌里慌张的说了句:“用不着你假好心,俺,俺没事!有两个钱了不起啊!谁稀罕!呸!” 骂完自己个就跑了,江秋意瞧着她那硕大的肚子和灵敏的身手,眼眸深深。 江秋意虽时不时的会写家书托人捎回来,可算起来也是小半年没回家了,六郎娘和三姐一左一右的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尤其是三姐,脸上全是马上要当新娘子的喜悦和激动。 这小半年没回家,家里头倒还安生,四妹一直单独住在自己的小院里,很是安分守己,六郎娘虽是气急了她干下的糊涂事,可到底是亲闺女,渐渐的也就原谅了她。 这一趟江秋意回来,谢四妹很自觉的躲了回去,不想触她的霉头。 江秋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吃晚饭的时候六郎娘试探性的提起四妹如今的处境尴尬,听说年底长孙扬的流放之期就满了,长孙府的人却没有来接四妹回去的意思,六郎娘想问,到底怎么办? 翠竹已经拿了和离书,恢复自由身的事情六郎娘是知道的。大秦的女子地位低下,和离书这种东西本来是不会在寻常老百姓人家出现的,尤其还是长孙府和自家这种这样悬殊的门庭。 一般只有金枝玉叶的公主郡主才有资格在婚姻不合心意时以和离的方式解除婚姻关系。 说白了就跟男子休妻一样,和离明面上看虽然是男女双方平等同意解除了婚姻关系,可传出去到底男方脸上无光,是以和离在世人眼中,那就跟男子被女子休弃没有什么区别,是丢脸丢到极致的! 除却身份尊贵的金枝玉叶,哪怕是女方的家世地位高于男方的,轻易都是拿不到和离书的。翠竹能拿到,全都是江秋意的功劳。 倘若她只拿到休书一封,那便成了下堂妇,再嫁无望。可她拿到和离书,便不是被休弃的下堂妇,改嫁名声也能好听点。 六郎娘的心思,江秋意怎么能不明白,小半年过去,她的气也消了不少,虽然再也不会想从前那样将谢四妹视作最重要的亲人了,可她心里头也明白,谢四妹这么一直在家住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她问六郎娘:“那四妹还想回长孙府吗?” 第310章姑娘出门子(三更) 六郎娘摇摇头:“她回去还能有好?翠竹都不回去了她肯定就更加不会回去了,只是这被休弃的名声实在太难听。” 江秋意听完从话里头掏出了一封自己收着小半年的和离书放在桌子上。 “这是和离书,和翠竹那封是一起讨回来的,四妹要是不想再回去给长孙扬做妾了,从今以后她就是自由身了,跟长孙府没有任何关系。” 六郎娘热泪盈眶:“四妹那样对你,亏你还事事替她着想,真是苦了你了,好孩子!” 对于六郎娘的感激,江秋意反应平平,谢四妹的事情一时半会也只能这么搁着,要真的随了自己的心意将谢四妹扫地出门,不管她的死活,只怕六郎娘还是不肯的,倒不是江秋意怕了六郎娘,只是六郎,六郎对他娘,是真的很看重。为了谢六郎,江秋意选择了隐忍。 倒是三姐的婚事,把江秋意积攒了半年来的消极情绪全都冲散了。 北秦的婚俗很是有意思,新郎要亲自进门来背媳妇,而谢家五进出的大院全都有人守着,莫大牛进到三姐的闺房前被闹腾的,端正气派的新郎形象荡然无存,要不是有琦官那个机灵嘴一直帮衬着,莫大牛恐怕被整的更惨! 一进屋琦官就抱怨了:“俺舅娘,你盖那么大的房子弄那么多的门干啥?害的俺爹都差点叫闹新郎的卡着进不来了!” 江秋意失笑,女方这边会闹新郎,不过就是新郎进门背媳妇前同村的宗亲们各种刁难,各种玩笑,而新娘子进了男方的家门,他那边的人就会乱新娘,是一个道理的。 “好琦官,回头舅娘就去把家里头的门全都拆了可好?你这个小机灵,等我们家三儿到了你家,你可得保护好她,别叫乱新娘的给她弄哭了,知道吗?” “知道,舅娘你放心,俺自己的娘,俺一定会保护好的!” 一贯不多话的莫大牛当场接了一句:“俺自己的媳妇俺也会保护好的!”叫三姐羞的红盖头下的小脸蛋都跟身上的嫁衣一样火红了。 江秋意微笑着看莫大牛,如今瞅着他顺眼了倒不觉得他有多丑了,原先一直干着宰杀的营生,家里头又没有女人,父女俩别提有多邋遢了。 这小半年他过来给江秋意搭把手,专门负责往来的匀调货物,陶厂的紫陶,作坊的麻辣小鱼干,养殖场出的鸡鸭,所有的货物临安城那边下了订单之后,全部经由他走官道运送。 莫大牛不杀猪卖肉了,最高兴的肯定就是石屏街市上的另外一个屠夫了,他那生意好的,见天的笑的合不拢嘴。 第二高兴的就是六郎娘了,她心里一直忌讳着莫大牛干宰杀营生的杀孽太重,怕以后有什么不好的。如今他整个人拾捣的干干净净的,精精神神的,不止丈母娘越看越欢喜,江秋意也觉得其实三姐眼光真不赖。 莫大牛长的端正,一看就是那种忠厚老实的人,浓眉大眼高鼻梁,不杀猪了眉眼间的凶神恶煞之气也就淡了,尤其是心里头有了谢三姐之后,那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她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他站在那一双牛铃似的大眼睛看着谢三姐,激动的眼眶微红,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娶她了似的,踌躇着不敢上前去。 “俺爹,还愣着干啥?背啊!背啊!快将俺娘背起来!” 江秋意觉得这琦官啊还真是替她爹操碎了心,她这么一点醒,莫大牛这才壮着胆子上前去背谢三姐。 这边三姐才上了莫大牛的背,六郎娘就开始哭了起来。 “俺儿哟……俺的亲闺女哟……阿娘养了你十六年,如今你就要离开阿娘了,这没了雏儿的巢空落落的,扑腾不动翅膀的老雀儿眼都要哭瞎了呀……三儿啊……” 这是哭嫁,女方的亲娘哭的越起来,往后这闺女回门的次数就越多。 三姐的眼泪瞬间就滴到了莫大牛的肩头上,她开始挣扎着要下来:“俺不嫁了俺不嫁了,俺要跟阿娘在一块,俺不嫁了……” “爹,爹,快跑,快跑!俺娘的脚不能落地的,落地了新娘子过门不安生的,快跑,跑!” 琦官踮起脚尖拼命的去按在她爹后背上挣扎的三姐,还一面跟个小大人似的支派起她爹来,这些个成婚的习俗,琦官可是比谁都上心,见着一个有年龄的人就问,什么讲究她都知道。 莫大牛一听,果然背着谢三姐撒腿就跑,外头的人作势拦着不让姑娘出门子,谁知道他还真的硬冲,倒叫拦门子的吓退了。 送走了三姐,六郎这才真的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四奶奶,幺婶等人忙安慰她,姑娘出门子是大喜事,嫁的还不远,家就住在石屏街市上,想她了坐上家里头的大马车,半个时辰就能到女婿闺女家去,大牛是个实在人,待三姐那样好,他家那闺女那么机灵可人,三姐以后享不尽的福呢! 六郎娘听了这些话才稍微好受些,可到底是亲闺女出嫁了,心里头难免不舍,众人皆能理解,谁家嫁女儿的时候不是这样呢?一方面跟割肉似的舍不得,一方面又巴不得闺女嫁的好,后半生过的幸福。 按道理来将,闺女出嫁喜事是不会操办的那么排场的,规格肯定不能盖过了娶媳妇的去,可江秋意和六郎没有办婚宴,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三姐的这次婚宴,办的格外隆重。 谢家五进出的大院全都摆满了宴席,连临安城那些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知道了谢家要办喜宴,纷纷全都登门道和,那排场,都快赶上皇帝老儿嫁女了。 当然,李婉娘是不知道皇帝嫁女儿是个什么样啦,只是看着谢家的排场,心里头难免不舒服,人跟人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谢三姐瞧上了个杀猪的,最后却这样风光大嫁,自己明明跟了个大掌事,却沦落成今天这种田地,还要眼馋人酒席上的饭菜!李婉娘心里头恨极了,可筷头上却停不下来,那嘴巴里塞的满满的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谢光辉坐在她旁边皱着眉头,只一味的给自己灌酒。 这两口子貌合神离的,众人瞧见了直叹气,从前光辉跟他那个小媳妇但凡出现在大伙眼前,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光辉还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呢!哪是如今这个醉鬼的模样? 第311章遭贼(一更) 喜宴一直从晌午头吃到了日头西落,谢家如今人手很足,江秋意去丘陵之后写信回来安排了招募护院的事情,这些人全都没有卖给谢家,只是在这府中看家护院,足足有五十人之多。 平时有十人守着谢家,其他人跟着莫大牛负责往来的货物调配,江秋意特意请了衙门的捕头指点了一下这些人的拳脚,她不指望他们个个能武功高强什么的,只想防着再有长孙扬那样的事情再发生时自己措手不及。 今日莫大牛娶亲,这些人平时跟他相熟,全都过来喝喜酒,酒足饭饱之后自然帮着谢家收拾残羹剩饭。 闹腾了一天,江秋意都有些疲倦了,看前面收拾的差不多了就想趁着夕阳余晖,微风清爽上小河边转转,谁知道刚走到小河边就撞见了李婉娘在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那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临安城有名的泼皮无赖袁利!自打上次被江秋意小惩大诫,已经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不曾想今日在谢家村露面了。 “贱女人!躲这儿来了!老子还说怎么死活找不着你的人影了!要不是你哥嫂怕死,老子还找不着你了是吧!居然敢偷老子的钱!你不要命了!还钱!把老子的钱还回来!” “死泼皮,那是俺应当应分该得的!俺白给你睡那么多次,拿你二十两银子怎么了?还值当的你从临安城追到这儿来?你是穷疯了吧!” “贱人!你值二十两吗?你这样的破烂货卖到勾栏里也就一晚上十文钱的嫁,你敢拿老子二十两银子,你看老子不掐死你!” 袁利将李婉娘按在了地上,伸手就去掐她的脖子,她被掐的快要断气了,扯着嗓门喊了一句:“你不能杀俺,俺肚子里怀着你的种呢!” 袁利当场停了下来,然后又冷笑:“臭婆娘,你诓谁呢?谁信你!你跟那个谢光辉那档子事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啊?怀着老子的种谢光辉能让你进他家的门?他是脑子有病吧?” “真的,真的,你看!” 李婉娘说着就从自己的衣裳下拉扯出一个小棉包出来:“俺这肚子只有四个月,那个女人死了以后谢光辉就再没沾过俺的身子了,这孩子是你走船回来俺那几天咱俩住船坞的时候怀上的,俺没得办法了只好栽给谢光辉。” “你没得办法了?你分明就是偷了俺的钱怕俺找你算账自己个想跑路,这才想起来谢光辉这个冤大头了!臭婆娘,心真狠啊!二十两!一分都不给老子留,老子这几个月差点没饿死!” “给你留钱干啥?留了钱给你你也是全它贴到勾栏里去!俺跟了你一年多,你给过俺啥子吗?谢光辉给俺买的那些个东西,全都让你当了吃喝嫖赌,可止二十两?早都不止了!俺拿你二十两银子算是便宜你了!” “你有本事,你攀上高枝了!那你怎么混的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啊?” “还不全都是谢家那个娼妇害的,她不让谢光辉当掌事了,谢光辉那个窝囊废死了媳妇就天天喝酒,也不正经干!袁利,要不你带俺走吧!这个破地方俺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李婉娘似乎忘了袁利刚刚还想掐死她呢,立马爬到了他脚下抱住了他的大腿,哀求他带自己走。 袁利淬了她一口,一脚就将她踢翻了,也不管她是不是还怀着身孕。 “呸!不要脸!谁知道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你说是老子的老子就信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来临安城之前在家乡就是勾栏里的,为了能吃上肉自己个把自己个卖到勾栏里头去,李婉娘,你也真是有够不要脸的了!” “还有你那两个哥也不是什么好鸟,逃避兵役也就算了,竟然还将你从勾栏里偷出来打算到临安城再卖你一次,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啊!拿刀子吓一吓,你那怂蛋大哥什么都招了!” 被翻出了老底的李婉娘恼羞成怒,干脆站了起来指着袁利说:“你,你,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还钱!不止要还老子那二十两,你要是不想让谢光辉那个窝囊废知道你那些个肮脏的秘密,就再拿二十两来封老子的嘴!” “袁利,你太不要脸了!俺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俺?” 江秋意隐在大树后,那边俩人已经吵到了忘我的境界,她悄声离开,全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当天晚上谢家就遭贼了,江秋意并不意外,院子里点了灯,护院们把那一男一女押出来的时候,她甚至还是笑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站在他们的立场上看,他俩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江秋意。 江秋意堵了袁利的财路,断了他靠麻辣小鱼干倒二把手发财的美梦。江秋意撤了谢光辉的职,让李婉娘的好日子过不上了。 谢家还这么有钱,今天又刚刚办了喜宴,热闹的人仰马翻的,看家护院的全都喝的醉醺醺的,早早的关了大门睡觉去了。 袁利是干习惯这些个偷摸拐骗事情的,李婉娘把谢家内部的大致分布跟他一说,他很容易就摸到了库房,想着今天晚上能发一笔横财了,可惜锁头都还没撬开呢,就被李婉娘口中全都醉成烂泥的护院给拿下了。 等在外头说是望风,实际上就是等着分赃的李婉娘也被抓了进来,小栓子搬了张太师椅过来给江秋意坐着,她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自投罗网的那两个人。 “栓子,去找谢光辉过来,告诉他该醒醒酒了!” 李婉娘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却还是耍了点小聪明当场说:“俺去,俺去,找俺家光辉是吧,俺去叫他来。” “别,不敢劳您大驾,回头又动了胎气谢家可担待不起,虽说这刚过了四个月吧胎像稳固了,咱还是得小心点不是!” “呵呵,呵呵……谢,谢夫人说什么呢?俺,俺这肚子都六个多月了……” 江秋意不说话了,只笑眯眯的看着她,看的李婉娘头皮发麻。 第312章事情败露(二更) 光辉其实在三姐的喜宴上喝的远不如他平日里喝的多,江秋意一回来就将他全家人都接了去,这几天家里面空落落的就剩下他自己和李婉娘两个。他心里面难受,回想起之前当大掌事的风光,再看看自己如今的落魄,黄汤竟渐渐灌不进去了。 这几日,他去了蝉儿的坟头,摸着她的墓碑和她说话,还撞见过江秋意一次。那天傍晚,她在邵蝉儿的坟头上哭的一发不可收拾,像个赌气的孩子似的,来来回回的说同一句话。 “空有这一身的医术有什么用?还不是救不了你!蝉儿,我以后再不敢自诩医术了得洋洋自得了,蝉儿,我再不帮人接生了……” 谢光辉本想过去,却又自觉没脸,刚想走边被跟在江秋意身边的小栓子拦下了,那孩子浓眉大眼的,十分机灵,谢光辉记得那日就是他赶着马车将蝉儿送回家的。 他告诉谢光辉,这半年江秋意一直在为没能救回蝉儿的命而自责,她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蝉儿却还是死于开刀后的感染。倘若她不给邵蝉儿开刀,而是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打下了,或许,或许还能救蝉儿一命。 可是她没有,这个医案在那个时候根本就没从她脑子里过过,她只一心的想让邵蝉儿母子平安,像她曾经对她许诺过的一样,所以她选择了铤而走险的办法,所以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害死了邵蝉儿。 谢光辉听到之后却哽咽着嗓子说:“蝉儿怀了身孕之后叮嘱过俺,万一有什么不测,一定要保孩子,如果孩子没了,她便是活了下来也会心疼的死过去的。” 谢光辉打心眼里就不怨江秋意,他甚至觉得江秋意对自己的惩罚还太轻了,像他这样趁着自己的妻子有孕,出去跟别的女人厮混的男人,就应该跟着蝉儿一块去了才能救赎自身的罪孽。 小栓子上家里来找他的时候,他正打算出门寻李婉娘,这大半夜的她还没回家,谢光辉就是心里头再厌烦她,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得出去将她寻回了。 跟着小栓子到了六郎家,一进院子就瞧见了被五花大绑的袁利。李婉娘立在一旁神色紧张。见着谢光辉过来了里面冲过来挽着他的胳膊一阵哭诉。 “光辉,这家人也太欺负人了,俺不过就是在院子外头站了站,他们二话不说就将俺押进来了,这是想干啥呀?不就是仗着有两个臭钱欺负人么!” 江秋意并不恼怒,任由她唱戏唱全套,李婉娘哭诉完江秋意的万恶,就开始哀求谢光辉赶紧带她回家,谁知谢光辉却越过了她,径直去到江秋意面前,一躬身,问了句:“谢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你酒醒了吗?” “醒了。” “以后还喝吗?” “不喝了,俺喝够了。” “好,那便回来铺头搭把手吧,从鱼火锅店的跑堂伙计做起,你可愿意?” “愿意,俺,俺!俺决不会再搞砸的!” 谢光辉双目赤红,膝盖弯曲着就想给江秋意跪下,江秋意却先他一步,将他扶起了。 “这半年我一直在怪你,觉得是你害死了蝉儿,其实我心里头明白,害死蝉儿的,我也有份,毕竟她的医案是我制定的,我亲自执行的,光辉,我欠着蝉儿一条命,你是她的男人,我会将这份亏欠还给你和长鸣的。” 李婉娘在后面听着瞬间就来精神了,听着那意思邵蝉儿的死是可以利用的?于是她上前插了句嘴:“俺们家光辉从前可是当大掌事的,你既然是要还人情,怎地叫他去做跑堂伙计?这也太贬低俺家光辉了吧!” 谢光辉忙扯她,李婉娘却还是不依不饶:“你自己个说的,邵蝉儿是你治死的,那你应该好好补偿俺家光辉才是,要不然他上衙门去告你一个谋杀,就说你故意害死了他媳妇,看你能咋样!” 李婉娘简直要被自己气死了,这么好的点子怎么这会才想到?可她认真一想,江秋意跟安王关系密切,听说跟石屏县的县太爷也多有来往,这要真的去告她,估计也是没有胜算的,不过是想拿来吓唬吓唬江秋意而已。 她要是不蹿出来,江秋意也是打算收拾她的了,在小河边听到的那些事,也是时候说给谢光辉听了。 江秋意回头,只一个眼神小栓子就心领神会,去了后院把一直在照料长鸣的安王府的太医请了出来。 “光辉,李婉娘肚子的孩子只有四个月,如今能瞧着跟五六个月似的,不过是在衣裳底下塞了棉花装的。” 江秋意这话一说出口,谢光辉正张脸都黑了,不由分说的伸手就去冲李婉娘的肚子按去,虽没能一把将她的假肚子扯下来,和那摸着真实皮肉的感觉跟摸着一团棉花能一样吗? “贱人!咋回事?你肚子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小栓子拿着匕首架在袁利脖子上,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一句:“偷盗是要剁手刺面的,谢夫人要是坚称家里头丢了顶顶值钱的东西,你说你剁两只手够不够赔的?” 说完扯掉了晒在袁利嘴巴里的布条,袁利大喊:“夫人饶命啊,全都是李婉娘这个贱女人出的主意,她的肚子只有四个月,她非说是小人的,叫小人偷了谢家的钱财带她远走高飞,谢夫人饶命啊!” “袁利,你,你这个满嘴喷屎的混蛋!” 李婉娘见事情败露,连忙扑过去抱住谢光辉的大腿:“光辉,你别听他的,别听他的,不是那样的,这孩子真的是你的,真的是你的!” “是不是,让太医检查一下月份不就知道了,倘若是,那谢光辉养着你谁也没话说,倘若不是,谢光辉就是再窝囊,也不至于替给别人当便宜爹吧?” 江秋意冷眼看着,谢光辉气急了硬押着李婉娘上去让太医把脉,李婉娘挣扎不已,肚子上绑着的小棉兜便掉了下来,她的小腹只微微隆起,还没有显怀,就算不是太医也一眼就看出来那绝不是六个月的身孕。 第313章又回来了(三更) 那本就是纸包不住火的事情,李婉娘一开始耍小聪明走这一步的时候其实并不聪明,相差着两个月的身孕,就算她能成功的叫谢光辉一家子糊弄住了,那月份到了孩子该下生了怎么办? 她就没想过到时候糊弄不下去了怎么办吗? 既然连太医都确定了只有四个月的身孕,谢光辉就断然没有再留着李婉娘这个可恶女人的道理了,他俩自己比谁都清楚,蝉儿没了以后的这大半年,他俩压根就没圆过房! 四个月的身孕,根本就不可能是老谢家的种!一想起来这几个月李婉娘肚子揣着别人的种,在自己j家耀武扬威,给他姐气受,给他爷爷奶奶脸色看,对自己更是没有半句好话,动不动的戳着他的额头骂他窝囊废。谢光辉气的恨不得掐死她! “李婉娘,你走吧!俺这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了!” 谢光辉冷静了下来,从怀里头掏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当扔给李婉娘,说:“这银子是俺自己的全部家当了,你拿了赶紧滚,要不然谢家将你和那个窃贼捆了一块去见官,俺可不管!” 光辉大半年没有收入了,成天的喝酒喝酒,怀里头能有多少钱?不过几块碎银子,还是翠竹背着四爷爷偷偷摸摸给他的。 李婉娘这么肯被这么点碎银子打发,既然已经撕破脸,她干脆不管不顾的撒泼起来:“谢光辉,你打发乞丐呢?俺好歹跟了你一场,这么点碎银子就想将俺打发了?你想得美,俺偏偏不走,就不走!你能咋地俺?” “他也许不能,可我能!” 江秋意面无表情的看着李婉娘:“你和袁利密谋上我家来偷盗,是被抓了现行的,我想袁利为了减轻罪责,说主谋是你也不是不可能的,对吧?袁利!” “是是是是,谢夫人,主谋真的是李婉娘,她趁着今个晌午喝喜酒的功夫摸到了你家库房,就是俺不出手她自己个也是打算找机会来谢家偷东西的,要不然她摸到库房去干啥?谢夫人,李婉娘真的是主谋!” 面对袁利的攀咬,李婉娘简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恨极了咬着牙就扑过去撕咬袁利,袁利手脚被绑,只要挨打份。 “王八蛋,要不是你走船回来祸害俺,俺能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方吗?肚子都叫你搞大了想回头去干老本行都不行,你不让俺活了,那俺也不让你活了!” “臭婆娘,你松口,松口,救命啊,杀人啦……” 那边已经撕扯的不成样子,江秋意挥一挥手,小栓子就招呼着几个护院的将让人扔了出去,一直扔出了谢家村,还警告他们再敢踏进谢家村半步,就要了他们的命! 小栓子原来在临安城的时候可没时候受袁利那伙子地痞无赖的欺负,如今总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了! 第二日日头升起,谢光辉辞别了四爷爷四奶奶就去了临安城,四奶奶看着他精精神神的样子,欣慰的直掉眼泪。 谢光辉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翠竹却起了心思,来问江秋意,从前说的开绣坊的事情还作数吗?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也算是看明白了,女人这一生都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实在是太可笑了。 豪门深院她不是没有攀上过,可那又怎样?还不是一朝倾覆? 这世道,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如今女儿一天天的长大了,翠竹开始想,将来有一天她的闺女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跟她似的,嫁人的时候只贪图对方的家世?根本不看对方的人品。 小时候穷怕了,像长孙扬那样的浪荡公子固然不是良配,可他的家世却足以让出身贫寒的姑娘家眼花缭乱。 万一将来她的闺女也步了她的后尘怎么办? 翠竹想,她不敢奢望自己能跟江秋意比,打拼下那么庞大的家业,可身边有了她这么一个个活生生的典范,她想或许自己也可以给女儿提供更好的条件的,至少不要让她像自己小时候似的,吃苦受穷。 为母则刚,一心想为女儿提供更好条件的翠竹将自己立了起来,江秋意自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要开绣坊,少不得是要跟各大绸缎庄合作的,这半年李贯宇也没闲着,接过了他爹的生意,如今李氏绸缎庄在北秦一口气开了十几家分店,排场大着呢! 江秋意想起了上一回他和李贯宇见面还是让他回石屏找安王取人参给邵蝉儿吊气,虽说蝉儿最终还是没能缓回来,可李贯宇的人情她还是记得的。 闲来无事拎了两壶在深井里冰镇过的啤酒,她去了李氏绸缎庄。 恰巧李贯宇在,他一看见江秋意进来,眼珠子都亮起了,笑眯眯就迎了上来,伸手就去接她手里头的酒壶。 “啤酒,还是冰镇过的?秋秋,你真是太够意思了!入了六月这玩意在市面上就不好买了,我都馋了好长时间了,你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东西你咋不多酿一点!” 江秋意还没来得及说其实真的酿了很多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火爆,最后还是卖脱销了,一时半会供应不上,她也很是尴尬,一品居的大掌柜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邵行头忽然就闯了进来,跟打劫的似的,二话不说就撸走了李贯宇手里头的酒。 “呔!秋丫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只给李少东家送酒,没有俺的份啊?俺可还是记着去年你当着你家六郎和谢掌柜的面,说这好酒要管俺喝给够的!” “噗嗤……” 其实她本来不是那么说的,可邵行头说的义正言辞的,江秋意也就没有反驳,连声说:“我的错我的错,可是行头,您当真是冤枉我了,我上街来哪能将您老人家给忘了呢?” “这不是跟李少东家有点事情商量嘛!正打算跟他商议完了回头上您老那儿去咱爷俩喝两盅呢!” 她笑容灿烂,阴郁可那么长时间,总算又开始会说俏皮话了。叫人直觉得从前的江秋意又回来了。 第314章背后的经营(一更) “啤酒小栓子给您送去了,知道您爱喝,拎了六壶去的,您和谢掌柜的一人一半,小栓子脸皮薄,谢掌柜的那么能说,回头小栓子说不过他啤酒到您那块能剩下多少,我可说不好了。” 邵行头一听,叫了一句“不好!老谢那个滑头啊!”忽地一下将啤酒塞回去给李贯宇,拔腿就跑。 江秋意看着都快笑背过去了,偏偏李贯宇还在一旁拈酸吃醋:“六壶?那也就是说他两家都是三壶的,秋秋,你厚此薄彼啊!” “我已经在着手准备酿造厂的事情了,等明年吧!明年夏天你想喝多少都有!” “以你的精明程度应该能料到这玩意儿的受欢迎程度的,怎么还弄的供不应求这么尴尬?” “安王要了一批进贡给长安那边的皇亲国戚,贵族世家了,我又不是神算子,能掐会算的,我原来的计划是头一年先在北秦打开市场,第二年再进军南秦,谁知道会半路杀出个安王来。一半的啤酒让他弄去了长安,这儿自然就不够卖了。” “安王不是无诏不能返京吗?” “要不怎么说安王殿下是只有千年道行的老狐狸呢!他人不能回去可东西还是可以送的呀!” 一边说着话,李贯宇已经将江秋意迎进了绸缎庄的后堂,六月的盛夏,外头热的都能将人烤熟,入了后堂总算是凉快了些,绸缎庄的伙计麻利的奉上了冰镇过的瓜果给贵客解渴,李贯宇嘴馋,开了一壶啤酒,已经倒出来两大杯了。 装啤酒的壶同样是品秋陶厂出品的,仿照现代啤酒瓶的模样制作的,瓶身稍微圆乎了些,瓶颈没有现代的那么长那么细,因为那也制作工艺实在太费事,成本也高。 江秋意便改良了一些,是以这啤酒瓶看上去倒更像是啤酒壶,有点个不伦不类的,好在这里的人谁也没见过真正的啤酒瓶长什么样!就欺负他们不懂呢! 说起了玻璃的烧制对这个时代来说还太不切实际,不然用来喝啤酒的杯子做成全透明的菠萝杯,黄金色的啤酒倒在那里面冒着气泡,多好看啊! 哪像现在,烧出了白瓷杯,做成了马克杯的模样,啤酒倒进去之后和白璧无瑕的杯身互相映衬,倒也好看,就是令他们震撼不已的气泡,要从杯口看才能看见。 李贯宇每次都到盯着那气泡和冒出来的一层白色泡沫看上许久,才舍得尝一口,喝完了总是要感叹:“冰爽透心,实在太舒服了!简直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江秋意就打击他:“这要是放在南秦,皇宫和大氏族都是有常年存冰的冰窖的,将这啤酒放到冰窖里冰镇着,或者喝的时候往杯子里放几块碎冰,那滋味才叫一个爽的呢!瞧你这点出息!” 李贯宇却不以为然:“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喝法,就跟他们天天燕窝鱼翅似的,咱吃玉米帖饼子不也照样逍遥自在吗?” “嗯嗯嗯,还是你李少东家眼界宽,境界高。” 李贯宇失笑,会揶揄人的江秋意回来了,邵蝉儿在她的心中留下的伤痕或许永远无法磨灭,她逐渐走了出来,或许心中还有缺口,她仍微笑着面对众人。 “过来找我什么事?难不成就为了给我送两壶啤酒?我可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哟,看来本人在李少东家心目中印象不佳啊!”江秋意吃了一口西瓜,红瓤多汁,一下子就把酷热的暑气消下去了不少,她说:“找你呢却是有事,你家不是开绸缎庄吗?我想弄一家绣房,往后还得请少东家多多提携才是。” “嗯,这倒是和本东家不谋而合了,我正想着绸缎庄的生意逐渐红火了起来,弄家绣房帮衬一下,这样贵客们定制的衣裳就不用拿到外头找绣娘做绣活了,来来去去的麻烦不说了,外头接绣活的绣娘大多也不靠谱,很是让人伤神,你要开绣房可以,咱两家合伙,银子不能全叫你一个人赚了吧!” 江秋意听完就差没拍手称快了,说实话绣房的事情她如今确实抽不出太多的精力出来经营,丘陵那边的梯田开垦正进行的如火如荼,她在石屏待不了几天就又得走,绣房要是跟李贯宇合作,那经营的事情就可以全部丢给他了。 “可以呀,求之不得呢!说实话绣房的事情我目前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可以经营它,但是吧多开一家绣房对我目前的财力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我想着绣房开起来,可以帮助很多女孩子,也算是一桩好事了,由你负责背后的经营,是再合适不过了。” “背后的经营?” “那是肯定的,从前的绣房到多数主事的都是男子,绣娘又大多数是妙龄女子,这其中难免有些龌龊事,一来二去的绣房的名声在外并不好,绣娘甚至被说成了主家的家妓,是以现在寻常人家对女子进绣房做绣娘是很抵触的,我打算让翠竹出面管理绣房,你负责在幕后掌舵就成了。” “翠竹?谢光辉的表姐?之前长孙扬的四姨奶奶?” “嗯,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那倒没有,不过是印象之中,谢光辉的这位表姐应该是柔柔弱弱的,打理绣房,你觉得她真的有这个能力吗?” “李贯宇,有一个词叫‘为母则刚’,一个当了娘的女人能有多坚强,是你们这些男人永远想象不到的。” 李贯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好好好,是小生见识浅薄了,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吧!外头做买卖的人如今都在流传着一句话,跟着谢家的小娘子有肉吃,小生三生有幸,当初品秋陶厂投进去那点钱,如今不知道翻了几百翻了,托你的福,我家老头见我这么有投资眼光,才肯将绸缎庄交到我手里。” “这么一说少东家升职了,如今应该是李氏绸缎庄的正经大东家了?” “那你也不多拎几壶啤酒来贺我升职,就这两壶,也忒小气了些!” “呵呵呵……” 和李贯宇说定了绣房的事情,江秋意心情轻松,接下来的几天她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再重返丘陵大干一场! 可她刚走出绸缎庄没几步,小栓子就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了,一脑门的汗。 第315章桃花挨打(二更) 小栓子一看见江秋意立马冲过来:“姐,谢掌柜那出事了,你家大嫂拿着休书要替和顺休了他媳妇呢!” 江秋意一听,连忙往谢掌柜的杂货铺跑,一边跑一边暗自在心中计量。 和顺如今做了她家的大掌事,身价水涨船高,再加上上回他二哥回来已然是六品侍卫,又在禹王跟前行走,谢大郎这个里长如今分量可完全不同了,大郎媳妇定是知道了桃花眼盲的事情了,替和顺休妻的事情,肯定是瞒着和顺的。 这么一想,江秋意忙对身边的小栓子说:“快去陶厂将和顺喊过来,他接了南秦几家大户的定制单子,早上我上集的时候他刚刚从临安赶回来想和苗苗确定工期,现在就在陶厂呢!快去喊他来!” “好!姐,那你自己个小心点!和顺那个娘泼辣的很,和顺他媳妇都挨了好几个耳光了。” 江秋意一听立马加快了脚步,等她到谢掌柜的杂货铺门口时,杂货铺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好容易挤出一条道来进到了里面,正好看见大郎媳妇举高了手要打桃花。 江秋意根本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上去就接住了大郎媳妇的手腕,捏的死死的,怒目相视。 “大嫂,这是闹的哪出啊?” 大郎媳妇许久不见江秋意了,猛的一看见她心下条件反射的一怵,腿肚子都是哆嗦的。江秋意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才将她一把推开,转身去扶地上的桃花。 “你爹呢?你在这受尽了欺负,你爹咋不知道出来拦一下?” “夫人,俺家掌柜的下乡去收货了不在家。” 旁边顶替和顺原来工作的一个小伙计哽咽着回答了江秋意的问题。 “那你是死的呀,你家小姐这样子挨打,你也不知道护一下!” “俺,俺……” 江秋意心疼的撩开桃花凌乱的鬓发,大郎媳妇这个做婆婆的得下了多重的手,将她左右两边的脸颊全都打的又红又肿,嘴角都挂着鲜血。 “小婶子,不怪他,婆婆教训儿媳妇是应当应分的,是俺自己不让伙计护的。” 谢桃花是个软弱的性子,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女子,逆来顺受,再加上眼盲,自觉愧对了和顺,他娘要打她,她自然是不敢躲的。 听了谢桃花的话,大郎媳妇心底里那点个怯场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可不是么!谢桃花是她的儿媳妇,做婆婆的教训自己的儿媳妇轮得到她江秋意管闲事吗?再说了,如今可还用得着怕她了? 谢六郎被罚了戍边不让归家谁不知道?可她的平顺可是给禹王当差的六品大官啊! 就算是和顺,那也是她江秋意死皮赖脸的求着他们和顺去给她当大掌事的!谢光辉的不正经干,才给她当大掌事没多久就捅出了那么大的篓子,哪像他们家和顺那么能干? 要是没有和顺给她把着,她的那些个生意能那么顺摊?论起来如今也是时候轮到她江秋意求着自己个的时候了。 拿捏着这样的心思,大郎媳妇腰杆子就挺直了,掐着腰就在那毫不客气的开骂。 “六郎家的,你手爪子也太长了吧!管闲事管到俺家里头来了?咋地,难不成你还想替谢桃花出头不成,俺可告诉你了,俺是她老婆婆,俺打她那是为了调教她,碍不着你什么事儿!” 桃花也不知道被打了多久了,一听见大郎媳妇尖酸刻薄的嗓门就吓的直哆嗦,空洞无神的眼睛里充盈着泪水,半句话都不敢说,却下意识的朝江秋意身后躲了躲。 江秋意怒火中烧,外头围观的人太多了,她也不好直接活劈了大郎媳妇,不然外头的人不知道,还以为桃花这个当儿媳妇的找来帮手打自己的婆婆呢! “大嫂,桃花是你儿媳妇不错,可你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就算你是她婆婆,那也不能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无缘无故就将人打成这个样子啊!谁还不是娘生的爹养的,你把她打成这个样子,是欺负她娘走的早,没人给她做主吗?” 江秋意的话成功引起了外头围观人群的愤怒,他们一个个恶狠狠的盯着大郎媳妇,纷纷指着她下手太重,不拿自己儿媳妇当人看。 “哼!理由?你自己个问问谢桃花,她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大郎媳妇有恃无恐,她敲打谢桃花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是这杂货铺,她也没少打上门来,当初和顺娶谢桃花的时候瞒了她桃花眼瞎的事情,她拿捏住了这个短处,连桃花她爹在她面前都抬不起来头做人。 问清楚了缘由才好相帮,江秋意扭头问桃花:“和我说说是咋回事?她不是头一回这样打你了,是吗?” 谢桃花哽咽,难受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艰难的冒出了一句:“俺婆婆想给和顺纳妾,和顺不愿意,婆婆就想替和顺休了俺,俺,俺说想等和顺回来……” 桃花心里头难受,说的也不详细,可江秋意自己却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 谢桃花眼睛看不家的事情本就是纸包不住火的,时间长了大郎媳妇知道了,肯定会觉得谢掌柜的一家是在骗婚,她压根就不会去想和顺在杂货铺当了三年的伙计,怎么能不知道桃花眼睛不好的事情? 如今和顺每个月的收入放在普通人家来说都够吃三四个月的了,有了些家底大郎媳妇自然就瞧不上桃花了,况且她还有个自认为是在当大官的儿子,一开始想给和顺纳妾,估计还是贪图着谢掌柜的家产,可和顺不愿意。 这下子矛盾就升级了,当娘的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是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好,肯定是当儿媳妇的吹枕边风呢!拿捏住了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让他有了媳妇忘了娘,和自己这个亲娘离心离德。 如此一来,大郎媳妇就彻底被惹怒了,抓狂的母亲是最可怕的,毫无道理可讲,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家产不家产的,先将她的宝贝儿子从那狐狸精的身边抢回来再说! 是以,原本只是想给和顺纳妾的,最终却演变成了要替和顺休了桃花。 好久没有在文底下哼哼唧唧了,你们可还习惯?哈哈哈…… 贪心不足求评论求包养啊!看文的宝宝们留下小爪印吧!谢谢啦!么么哒! 第316章无后为大(三更)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江秋意便开口了:“大嫂,你替和顺休妻的事情,和顺知道吗?他俩可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夫妻,可不是你张一张嘴说替儿子休妻就可以的。当真要休妻,也该由和顺这个当丈夫的出面!” “和顺是俺儿子,俺是他娘,俺说啥他都得听着,谁不知道俺家和顺是最孝顺的,俺说休妻,他敢不听?” 其实大郎媳妇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底气十足,要不她也不会天天上集市上来盯着,专门挑着谢掌柜不在家的时候打上门来,再说她也算好了,和顺还得七八天才会从临安城回来呢! 其实要不是她这个当娘的从中作梗,桃花早就被和顺接到临安城一块过他小两口的小日子了。 他们小两口也确实过过一点如胶似漆的好日子,那还是和顺刚开始去临安当大掌事的时候,他将桃花接了去,租了个小院子住着,地方不大吧可好歹是他们小夫妻俩的窝,日子过的和和美美的。 可偏偏大郎媳妇不知道打哪儿知道了桃花眼睛不好的事情,亲自打到了临安城去验证,确认了桃花眼睛看不见之后,大郎媳妇就以留下来照顾儿子为由,硬生生的挤进了他们小夫妻的安乐窝里。 然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肯定没完没了的刁难桃花,桃花温柔善良,和顺老实孝顺,小夫妻俩一味的忍让,反倒是助涨了她娘的嚣张气焰,好好的日子都叫她搅和的过不下去了。 不得以和顺将桃花送了回来,还住在娘家,就是不想她再受他娘的气,谁知道桃花前脚刚走,他娘又马不停蹄的给他张罗纳妾的事情,和顺烦的受不了了,干脆将他娘赶了回来。 回到谢家村之后,大郎媳妇也不消停,见天的拿桃花瞒着她眼瞎的事情揉搓谢掌柜的和桃花两父女。 父女俩一来是确实为着隐瞒桃花眼瞎的事情心中有愧。二来是看在和顺的面子上,不愿意跟大郎媳妇撕破脸,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关系闹的太僵,作难的还不是和顺么! 这边的人情通达却没有换来大郎媳妇的将心比心,她反而变本加厉的糟蹋桃花,今日更是打上了门来非说替和顺休了桃花。 不就是仗着她是和顺的亲娘么!江秋意却看不惯她的嚣张跋扈。 “和顺再是你的儿子,他已经成年还成家立室,休妻这么大的事情,难不成你这个当娘的一手遮天就可以了?再说了,你要替和顺休妻,那理由呢?七出之条,桃花犯了哪一条了?” 这下子算是把大郎媳妇问住了,谢桃花老实本分,对自己毕恭毕敬的,还当着拿不住她什么短处,总不能拿她眼瞎为由替和顺休妻吧?这七出之条上可没有这么一条。 可那确实是大郎媳妇死活瞧不上桃花的最主要原因,之前平顺也弄了个瞎眼的回来,闹的家无宁日,现在和顺又娶了个眼瞎的,她的儿子全都相貌堂堂的,怎么就这么倒霉一天到晚撞着瞎眼的姑娘。 一看见谢桃花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大郎媳妇心里头就膈应的慌。这将来要是和顺来家了,见着这么一个瞎眼的弟媳妇,可不就天天的在提醒他之前被他夫妻俩卖掉的那个小瞎子的事情嘛! 为着那事,平顺多少年都不来家了,大郎媳妇可不想这件旧事再被平顺想起了,可他要是看见这么一个瞎眼的弟媳妇,怎么能不想起来旧事? 脑子里想了一圈,大郎媳妇忽然盯着谢桃花肚子,本就肥的看不见眼睛的脸上瞬间笑的奸诈,她说:“七出之条无后为大,谢桃花进门这都多长时间了,连只蛋都没下,俺们老谢家可不要不下蛋的母鸡!” “他们成亲还不到一年,大嫂这无后的帽子扣的太大了,桃花可不敢当,再说了,生孩子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要是真的不能生,这问题出在谁的身上还不好说呢!” 谢和顺紧赶慢赶的赶到杂货铺的时候,刚刚挤进人群。就听见江秋意说了这么一句话,饶是他知道小婶子是在帮衬桃花,也难免的有些羞愤,这不是在暗示他有可能生不出来孩子么!作为一个男人,这多难堪。 是以,他又往后缩了缩,没在这个时候出去。 他娘却炸起来了:“六郎家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成日里就没个端庄样,论起来你好歹算是和顺的长辈吧,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啥叫问题出在谁身上还不好说?有什么不好说的?俺家和顺全全乎乎的,哪像谢桃花是个残废的,生不出来小娃娃不怨她这个残废的怨谁?” “眼睛看不见跟生孩子有半毛钱关系吗?你是用眼睛怀的孕,用眼睛生的孩子啊?” 江秋意当场就怼了回去,真是受不了大郎媳妇那副既无知又死不讲理的样子。 大郎媳妇被一通呛白,干脆横了心开始撒泼。 “俺不管,反正这样生不出来孩子的残废俺家是不会要的,谁要谁拿去!谢桃花,你这样死皮赖脸的缠着俺家和顺,不就是欺负他老实么?你自己说说,你又不能帮衬上和顺一星半点的,还要他来照顾你,如今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你还要坑害他坑害到什么时候?你要不要脸?要不要脸了?” 桃花听了,心中苦处的说不出口,只一味的哭,江秋意正准备替她怼回去呢,她却忽然拉住了江秋意,自己摸索到大郎媳妇面前,噗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哭着哀求她。 “婆婆,求求您了,别休了俺,俺会跟和顺说让他纳妾的,您想让他娶谁家的闺女,他一定会听您的,只要您不要休了俺,俺已经嫁给和顺了,这辈子生是和顺的人,死是和顺的鬼,要是离了他,俺就活不成了……” 桃花的哀求在大郎媳妇那儿可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让她更加肆无忌惮的践踏她的尊严。 第317章谢大郎出现(一更) 所以大郎媳妇毫不留情的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桃花,声音恶毒的连看不见她脸上狰狞神情的桃花都能感觉到她的恶毒。 “纳妾?你个眼瞎的残废也好意思当和顺的正妻吗?俺跟你说,当初俺让和顺纳妾的时候你撺掇着他不干,如今再想有这么好的事儿可没地找了,要当妾也是你这个睁瞎眼残废当妾!” 隐在人群中的和顺再也听不下去了,当场冲了出去。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桃花?桃花不是睁眼瞎也不是残废,她是俺媳妇!是俺媳妇!” 和顺红着眼睛扑过去将桃花扶起来,桃花听着了他的话,整个情绪控制不住了扑在他怀里头大哭,和顺心疼的脸上的肌肉都是颤抖的,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他娘一眼,那要不是他亲娘啊,他早就动手了! 大郎媳妇被这一眼瞪的心里头的火烧的更猛烈了,当场就不管不顾的冲过去拉扯桃花,一边将她从自己儿子的怀里头拉出来一边骂:“你个不要脸的瞎眼狐狸精,想挑拨离间是吧!” “你哭?你哭啥子?俺咋地你了叫你哭的跟死了老娘似的,这打小有娘生没娘养的就是不一样,一点儿礼义廉耻都不知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就往俺儿怀里头钻!要不是眼瞎,估计你早就去勾栏里头被千人骑万人枕了!” 大郎媳妇肥胖,又是下了狠手的想弄死桃花,才将她从和顺怀里头扯出来,急一把拽在了她的头发上,恨不得将她的头皮都给她扯下来。 和顺忙去护,却始终还是顾忌着那是他亲娘,不敢下手使劲推她。 江秋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从柜台上拾了把核桃,挑了个众人都看不到的刁钻角度,冲着大郎媳妇的膝盖,肚子,后颈椎,铆足了劲儿砸过去,大郎媳妇当场狼哭鬼嚎的摔在了地上,两只手都捂不过来疼的钻心的伤处。 “杀人啦杀人啦!谁!谁干的!” 江秋意拍拍手,走了过去特别好心的蹲在大郎媳妇身边高声说:“大嫂,这是咋啦?怎么还下跪了?你说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儿媳妇你也下得去手打她,你看看,这青天白日的遭报应了不是!” 大郎媳妇怎么会相信她鬼扯,疼在她身上她咋不知道,分明就是有人拿什么东西砸她来着,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她江秋意干的好事!当下不死心的找一圈想把证据找出来。 可惜山核桃圆乎,砸中了大郎媳妇之后,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大郎媳妇找了一圈,啥也没见着,心下一怵,该不会真的是活见鬼了吧! 这外头那么多人看着呢,大郎媳妇想自己怎么也不能露了怯,就冲着和顺对桃花的心疼劲,她今天说什么也得把他俩拆散了不可! 谢桃花家的家产铺子什么的她也不想要了,再没有什么比她的儿子跟她一心跟金贵的了,这样下去还得了? 现如今自己还能动弹呢,还不用指望他们养活,和顺就敢为了桃花公然顶撞她这个亲娘,那将来自己干不动了老了病了,还不是任由那个睁眼瞎的揉圆搓扁啊! 大郎媳妇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下了狠心要拆散他们,当场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和顺下了死命令。 “谢和顺,现在,立刻,马上你就给俺休了这个睁眼瞎的,跟俺回家,娘给你说一门更好的亲事,就凭你哥在长安城里头当真大官,大把的好姑娘等着你挑!你喜欢啥样的娘都能给你找来!” “娘,俺就喜欢桃花,你可知道俺这辈子能娶着桃花俺心里头有多高兴吗?只要想着桃花是俺媳妇了,俺做梦都能笑醒!这桩婚事你一开始不也是很赞同的吗?当初你可是巴不得桃花能给你当儿媳妇的,如今人娶进了门,你又为啥这样糟践她?” 和顺搂着桃花,拉扯中她的脸颊被大郎媳妇的指甲划烂了,身上的衣裳也被扯破了,头发全都散了下来,一双空洞的眼睛里全是惊吓,和顺的心都碎了。 “当初她就是骗婚!根本就没人跟俺说过她是个睁眼瞎!你又不是知道咱这个家差点就为了一个小瞎子就散了,多少年了你二哥都不肯来家,如今他当了大官衣锦还乡了,你弄这么个瞎子当媳妇是想膈应他是吧?你也不想想,哪天你哥回来了瞧见了,能不想起来当年的事情吗?” “当年本来就是你跟俺爹不对!俺哥说的好好的,他想娶那个姑娘,他会自己个挣钱养活那个瞎眼姑娘,不会花家里头一分钱的,可是你跟俺爹呢?明明答应他答应的好好的,一转头就把人卖给了牙婆子,这是你们干的不亏心吗?不缺德吗?” “说啥子呢?有当儿子的数落自己爹娘亏心缺德的吗?俺们再缺德,你不也是俺们一把屎一把尿养活大的吗?翅膀硬了是吧?敢指爹骂娘了!” 人群里挤进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大郎,而且一来就帮大郎媳妇说话,大郎媳妇回头一看,跟见着救世主似的,颠颠的就跑过去迎他了。 “他爹,你可算是来了,她们都快要把俺欺负死了!” 这话说的,围观的乡亲们齐刷刷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从头到尾就见她自己在那打人,骂人,撒泼,谁还敢将她欺负了去! 谢大郎本来不想来的,他正在花寡妇的酒铺里等着花寡妇今个能行行好,赏他一回呢!他已经快有好几个月没沾花寡妇的身子了,不为别的,如今这服兵役的壮丁全都归乡了,花寡妇有的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好勾搭,自然瞧不上他了。 可谢大郎不死心,天天就在那酒铺子里痴缠着,眼巴眼望的等着花寡妇鲜肉吃腻歪了能会过头来吃一口他这块老腊肉。 今个要不是酒铺里花寡妇的新欢从前街给花寡妇买糖糕回去之后讥讽他,说他家里头养了一只母老虎,如今正在谢掌柜的杂货铺里跟疯狗似的乱咬人呢!谢大郎也不会过来。 第318章大朗媳妇的死敌(二更) 其实他根本不想管和顺的事情,和顺一贯孝顺,每个月给他的家用让他拿来花寡妇那卖好是绰绰有余的,哪像那个号称在禹王跟前当差的和顺,来家一趟连根毛都没拔出来,还毫不客气的将他从家里头撵了出去,肯定还记恨着当年的事情呢! 谢大郎可没他媳妇那么拎不清,动不动的就拿平顺出来说事,平顺的态度很明显,压根就不用指望他能给自己养老。唯一能指望得住的,还真就剩下和顺这个老实的了。 所以他一开始还想着过来将和顺娘拉走的,要不是和顺提着了之前那个小瞎子的事情,大庭广众的揭他的短,谢大郎是不会出口帮腔的。 如今他说了话,看着就像是和大郎媳妇站在了统一战线,让大郎媳妇原本嚣张的气焰,又往上拔了新高。 “爹,俺不是数落您二老,俺是就事论事,过去的事情咱先不提了,就说说俺娘老作难桃花的事儿!她这是为啥子呀?好好的日子咱就不能好好的过吗?俺就想守着桃花过一辈子!俺不管她是不是眼瞎,能不能生娃,俺就是要守着她!” 和顺桃花的情况和光辉蝉儿不一样,谢光辉和邵蝉儿成亲之前压根就没见过面,经由媒人介绍,成亲以后即使渐渐有了感情,却也没有那么坚固。要不光辉怎么会犯下那档子错事,最终导致了今日这般惨况。 和顺跟桃花不一样,和顺在谢掌柜这儿当了三年的伙计,不敢说朝夕相处吧,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会短,感情深厚,即使和顺去到光辉当年在的位置,当了大掌事,他依然守得住初心,不会被外头的莺莺燕燕所勾引。 因为他心中,有一份真挚并且深厚的感情。 谢大郎这一听也有些急眼了:“不能生?啥意思?老谢家要绝后了?” 大儿子金贵给人当了倒插门去,是不能指望他继承香火的,老二和顺,明显的不对盘,生了儿子即使姓谢也不跟他一条心,等他百年以后跟别指望平顺会带着孩子去他坟头给他上一炷香,烧一摞纸钱了! 所以,谢大郎所有的指望也就全都落到了和顺身上,指望他养老,指望他送终,指望他继承谢家的香火。 可要是平顺媳妇不能生,这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爹!不是的,俺娘非叫俺休了桃花,理由就是桃花的肚子没动静,俺娘就说她犯七出之条,不能生养。可俺们成亲以后一直聚少离多,这也不能怨桃花啊!” 谢大郎这一听才稍微的缓和了脸色,不是真的不能生就好,不过仔细想想,就算是真的不能生,那让和顺再找一个好生养的就是了。谢桃花家里这么大个杂货铺,休了她,这杂货铺就没了! 这么一想,谢大郎便调转了风向:“和顺娘,儿媳妇又不是真的不能生养,这不是日子还短吗?咱再看看,过个一年半载的要是还怀不上,大不了叫和顺再娶个好生养的新人进门就是了!” 说着谢大郎一个劲的挤眉弄眼,眼珠子在杂货铺里溜了一大圈。他的意思跟了他几十年的大郎媳妇怎么会不明白,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看不得和顺对谢桃花那千依百顺的劲,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和顺就火上浇油了。 “俺不要娶新人!就算桃花真的不能生养,俺这一辈子也只要她这一个媳妇!不要别的女人!爹娘跟前又不止俺一个儿子,不还有二哥呢嘛!二哥可以继承咱家的香火,俺就守着桃花过一辈子!” 江秋意实在没想都和顺能对感情这么忠贞,几千年以后人们还逃不过香火传承的束缚呢!多少因为没有孩子而家庭破碎的,这样的事情几千年以后都不能避免,漫说是现在了。 和顺看着老实巴交的,又是个心软孝顺的,没想到他对桃花的感情能这么坚定。桃花的眼睛虽然看不见,可她选夫婿的眼光可是真好啊! 谢大郎本来是想给自己儿子一个台阶下的,谁知道他个缺心眼的,竟然不肯顺着下,还当场说出来那么让人窝火的话,叫谢大郎气的,都不想理他了!看来真得让他娘收拾一顿才能老实! “他爹,你听见了吧,瞅瞅那瞎眼狐狸精有能耐啊,叫咱儿子迷的七晕八素的,这样下去你还能指望得上将来咱老了病了叫他孝敬咱?他可不得听那骚狐狸精的,将咱这两把老骨头作贱死!” 这倒是点醒了谢大郎,男人的心思毕竟和女人不一样,他从来也没往这方面想过。可是自家这个泼辣的说的也不无道理。谢大郎一下子选不准了墙头。 大郎媳妇对谢大郎可以说是相当了解的,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多了他给自己撑腰,说起话来就更有底气了。 “三顺子,你要是不肯休妻不肯纳妾,那也成,可你的媳妇儿既然进了咱老谢家的门,就没有道理一直住在娘家的,传出去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倒插门呢!她想给你当媳妇儿,就得到公婆跟底下伺候着,大伙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啊!” 大伙齐刷刷的吸了几口凉气,就冲这恶婆婆今日下手这狠劲,那瞎眼的柔弱小媳妇去到她跟底下还能有好? 可偏偏人家说的在理,儿媳妇伺候公婆,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况且这恶婆婆就拿捏着这小媳妇眼睛看不见的把柄说事儿呢,肯定是不能以这个当理由回绝她的了。 大伙面面相觑,连谢大郎都忍不住偷偷的冲他媳妇竖起了大拇指,这个主意好,谢桃花要是敢拒绝,那不孝的罪名可就坐实了。她要是接受了,进了谢家的门,还是不是大郎媳妇想怎么吊打她就怎么吊打她! 和顺还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在家护着她不成! 正得意着,人群中忽然亮起了一嗓子,妩媚柔软,都能叫人的魂儿勾了去。 “谢大郎,原来你家黄脸婆长这样啊?难怪你恨不得死老娘身上,原来是有一个这样长相的媳妇啊!” 江秋意嘴角微勾,大郎媳妇的死敌来了! 第319章桃花,你有了(三更) 要说这大郎媳妇了解谢大郎,知道说出来怎样的话能让谢大郎调转枪头帮她。那江秋意更为了解的,就是同样身为女人的大郎媳妇了。 花寡妇风情万种的站在人群里凉飕飕的彪了那么一句,不着痕迹的朝江秋意看了一眼,彼此眼神在空气中交汇,心知肚明。 越过花寡妇,小栓子就站在人群里冲江秋意做了个“OK”的手势,这是她教的,但凡是小栓子办妥了她交代的事情,他就会做这么一个手势。 谢大郎站在那儿那叫一个尴尬啊,自家那个泼辣的已经变了脸色,哪里还记得住自己是来干嘛的,一双眼睛盯着花寡妇都快喷出火来了,咬牙切齿的问了句:“贱人,你说什么?谁是黄脸婆?” 花寡妇可有恃无恐,笑眯眯的答了句。 “你呀,难不成能是我啊?但凡是个长眼睛的男人,都能瞧出来咱俩谁是黄脸婆吧?不是我说的你,肥婆啊,你有功夫搁这儿吊打你那可怜的瞎眼儿媳妇,倒不如将你家男人看紧点,他这儿天天的往我这儿钻,也不怕醉死在酒坛子里!” 说完,偏偏还冲着谢大郎抛了个大大的媚眼,谢大郎全身一抖,魂儿都被勾没了。 大郎媳妇这下子彻底疯了,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往花寡妇那边冲,花寡妇也不傻,她可不是来讨打的,既然敢来,自然是有万全之法的。 这不,大郎媳妇才扑过去想厮打她,她就一个机灵往人群里钻,三两下的就绕到了谢大郎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 “你还想不想跟我好了?看着你家的母老虎打我是吧?我告诉你,今天她要是挨着我一根毫毛,你这辈子都别想再钻老娘的花裙底了!” 谢大郎好歹是一乡之长,虽说他平日里钻花寡妇酒铺子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可到底一下子当着这么多双眼睛被揭穿,脸上还是不免尴尬。 可他这份屈辱的心情却不舍得算到花寡妇头上,要怪就怪他家那个泼辣的,没事找事闹了这么一出。 所以大郎媳妇扑过来想打花寡妇的时候,谢大郎当场就推了她一把,吼了一嗓子:“行了,好不够丢人是吧?闹啥子?滚家去!” 大郎媳妇摔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谢大郎,夫妻几十年,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如今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谢大郎,你个昧良心的,俺跟你拼了!就为着这么个不要脸的娼妇,你敢打俺!” 骂着骂着,大郎媳妇便扑了上去,前头刚刚打了自家的儿媳妇,如今就和自己的男人打了起来,大伙看着,除了觉得大郎媳妇泼辣蛮横,是谁也没觉得她可怜。 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和顺却看不下去,自己的亲爹亲妈,在他老丈人的铺子里打成这个样子,他赶忙去拦。 失了和顺掺扶的桃花顿时失去了依靠,眼看着就要跌到。江秋意眼明手快的去扶,将将摸到了她的脉。 “桃花,你有了。” 谢桃花没听着,铺子里乱成一团乱麻,大郎媳妇既要打自家的男人,又要打狐狸精,别提有多忙了。谢大郎想惩治自家那个泼辣的,偏偏却又被儿子拦的死死的,一来二去的反倒是吃了亏,一张大饼脸都被挠烂了好几处。 “桃花,你有了!” “啊?有啥子了?” 谢桃花其实只是应付着江秋意的话,她眼睛看不到,可听在耳朵里的动静却叫她更加的心惊胆颤,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想过去劝架却被江秋意死死的挽住。 “公公婆婆,你们别打了,和顺,和顺……” “别去,你有了,仔细撞着。” 江秋意又说一遍,谢桃花这才后知后觉,转过头来拿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她:“小婶子,你说啥?俺,俺……” “你有孩子了,桃花,你肚子里有小娃娃了。和顺,你家桃花有身孕了!” 最后一句是故意吊高了嗓门说的,那边打战的人一听,全部定了下来,尤其是和顺,整个人怔愣了许久,直到桃花哭着又问了江秋意一遍。 “小婶子,你确定吗?俺真的怀上了?” “确定,脉象平缓而滑,是喜脉确定无疑,已经过了头三个月,桃花,你自己三个月没来小日子了自己不知道吗?” 关于小日子的那一句虽然是趴在桃花耳朵根下说的,可还是叫她羞的满脸通红,抬不起来头:“知道是知道,只是也没敢往那方面想……” “有啥不敢想的,你是个正常女人,成了亲有个恩爱的相公,怀上孩子不是很正常吗?只是差点没叫某个恶婆婆给打没了,三顺子,我就问问你可知道后怕?就你娘刚刚那种打法,要不是桃花的胎已经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这孩子就没了!你这个当相公的就是这样保护自己的媳妇儿的?” 和顺一听,红着眼眶就扑回了桃花身边,搂着她一个劲的掉眼泪,既欢喜又愧疚:“桃花,是俺对不住你,是俺对不住你!跟俺走,俺接你去临安去,这一回说啥也不能再叫俺娘欺负你了!” 这边安抚着桃花,那边就从自己的亲娘喊了一句。 “娘!桃花已经怀了俺的骨肉了,你要是还想要俺这个儿子,想要桃花肚子里你的亲孙子,就别再闹了!让俺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吧!要不然,要不然,俺就跟你们断绝关系!” 和顺老实,可老实人也是又脾气的,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别说他一个马上要当爹的人。所以他说的话,半点没有吓唬人的意思,而是打了定了主意下了狠心了。 谢大郎一个激灵,断绝关系?开什么玩笑!要是没了和顺每个月拿的家用,那他上哪儿找钱花去? 大郎媳妇也蒙了,完全没想到桃花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怀上,还有和顺,一贯跟她最贴心的亲儿子,居然说要跟她断绝关系?没了这个儿子,她还能指望谁去? 第320章她不是神(一更) 大郎媳妇心思未明,谢大郎却当场表态了。 “三顺子,既然你媳妇儿怀上了你就给她好好安胎吧!你放心,这回你娘肯定不会再跟过去折腾的了,她要是再敢闹,爹替你治他!咱爷俩是一条心的,你不想纳妾不想休妻,爹都不会逼你的!” 好人瞬间就让谢大郎给做了,他对儿子这巴结的态度,还不全都是为了和顺每个月给的家用么?大郎媳妇也不甘落后,她可就是剩下这么一个孝顺儿子了。 可毕竟她刚才闹的太过厉害,这会子一下子转变太大,她也拉不下脸来,只扭扭捏捏的说句:“娘也不知道你媳妇怀上了不是,娘要是知道了也不会打她了。” 这一场恶婆婆虐儿媳的大戏唱到这儿总算是收场了,邵行头去搬了谢掌柜这个救兵回来的时候,戏已经落幕了,看着自己铺子里满地的狼藉,谢掌柜的没二话,神色紧张的就爬上了阁楼。 桃花虽然已经收拾好了,可脸上的五指印一时半会却是消不下去的,谢掌柜的瞧着,那心里头跟被人拿刀剜似的的疼,恨不得狠狠打和顺一顿好替他的女儿出出气。 可和顺噗通一声就给在了老丈人跟前,一个劲的磕头赔罪,更是将自己的脸扇的啪啪响,恨不能替桃花受了那些罪,挨了那些打。桃花听见了哭的不成人样,小两口的抱头痛哭,叫人看了心都是酸的。 和顺是真心疼爱桃花的,谢掌柜的知道,如今桃花也怀上了,和顺说了这一回将她接去临安城一块过日子,一定不会再叫他娘跟了去再委屈了桃花的。谢掌柜这才消了气,可还是忍不住的又心疼又心酸。 见了江秋意,一个劲的哀声叹气。邵行头看他那副样子,也自觉内疚。 “唉,枉俺还是看着桃花长大的,她今日遭这样的大罪,俺竟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行头,那怎么能怪你呢!那个泼妇再蛮横也是个女的,你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替桃花打她一顿吧?再说为她还是桃花的婆婆,自古以来只有婆婆打儿媳妇的,你听说过哪个儿媳妇的娘家人出面将婆婆给打了,还能有好名声的?” 这不就是谢掌柜的一直隐忍的原因吗?要不是桃花她娘走的早,那她一个妇道人家急眼了和闺女的婆婆打一仗倒还没什么,可偏偏桃花就他这么一个不顶用的爹!只能任由着她的恶婆婆猖狂。 “六郎媳妇,俺听铺子里的伙计说了,今个多亏了你,要不然桃花指不定都叫她那恶婆婆打死了!你说俺这都是造了什么孽,桃花咋就摊上这么个恶毒的婆婆呢?她上店里头来闹不是一次两次了,一次比一次骂的难听,桃花懦弱,只知道一味的忍让,都叫她婆婆欺负成啥样了也不知道还一句嘴,但凡她有六郎媳妇你一分的强硬,俺都不用这么操心了。” “哦,谢掌柜的这是拐着弯的说我泼辣是吗?” “不,不是,俺不是那意思……” “呵呵……我说笑的,我知道您没那个意思。可对付桃花那个恶婆婆,你不泼辣是不行的,桃花性子太软,三顺子虽然真心实意护着她,可那边到底也是他亲娘,这往后的日子啊,只怕也不消停。” 这也真是谢掌柜所担心的,这一时半会的风平浪静还不全都是看在桃花的肚子上么,以后孩子生下来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可又有什么好办法呢?总不能真的逼着和顺跟他娘断绝关系吧?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谢掌柜说:“这都是命,这就是桃花的命,走一步看一步吧!” 江秋意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是她想到了一件事情:“掌柜的,你听说过眼珠子蛇吗?” “啥叫眼珠子蛇?” “其实我也没见过,是丘陵那一带当地的老人们说的,有一种通体雪白,大拇指粗的细蛇,专门挖蟾蜍的眼珠子吃,夜视千里,不畏强光。用它入药可以治疗大多数的眼疾,更有令眼盲者重见光明的奇效。” “真的?” 谢掌柜一听立马拍案而起,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在哪儿能找着这种蛇?花多少钱都成,只要能将桃花的眼睛治好,俺就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江秋意笑了笑连忙示意谢掌柜的坐下,她说:“这也只是老人们口耳相传的一个传说,因为它这神乎其技的功效,早年间人们大肆捕杀,如今这种蛇已经极其稀少,年轻一辈的都不知道有过眼珠子蛇的存在,要找,不能心急,得慢慢来。” 其实桃花的困境不只是因为她眼睛看不见,更多的是她的性格太懦弱了,逆来顺受,任打任骂,就算眼睛能看见了,也不见得能改变她的性格多少。 可是江秋意还是想帮她一把,她无意之间听到过的这个传说,虽说还不敢十分确定,可她还是想试试。 刚刚摸到喜脉的那种感觉,还停留在指尖的触感里,她心里面冰火交融。为着蝉儿的不幸,她已经告诫自己不能再卖弄医术了,她不是神,无力回天。 可桃花的困境又让她忍不住想伸出援手,想了想,还是将那个传说告诉了谢掌柜。 谢掌柜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希望的:“传说大多数不会是空学来风的,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还是多少有些可信的,俺一定要去给桃花寻来,治好她的眼睛!” “如今我负责在丘陵开垦梯田,这事就交给我吧!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替桃花寻药,只是你先别告诉她,她如今有孕在身,情绪还是不要大起大落的好,这事咱还不确定结果,等真的寻找了再告诉她不迟。” “好,好,俺都听你的,那就有劳你了!六郎媳妇啊,你真是俺家的大恩人啊!” 说着就要给江秋意跪下,唬的江秋意连忙却扶:“谢掌柜的,你言重了,咱不是一家人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邵行头也忙出来打哈哈,这气氛才渐渐融洽起来。 第321章小奶奶(二更) 离了谢掌柜的杂货铺,江秋意就去了方平和美凤的豆腐摊。豆腐摊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如今已经将制作加工零售一体化,全都搬到了集市上。 方平问过了江秋意,来回的从谢家村走货太过麻烦,如今他们能买得起门面了,便在街市上买了一处两间的门面,大堂摆了桌子跟饭馆子似的的,专门给客人吃豆腐脑,喝豆浆,豆汁用。 开了个小窗口跟原先临安城那个豆腐坊似的,临街卖豆制品和魔芋豆腐。 门面后头有个小院,两间小屋如今是方平美凤住着,方平他爹就给美凤带带小十安,小十安已经会下地跑了,琦官这个大姐姐也经常过来带他玩儿。 江秋意一开始是打算将这门生意全部给了方平两口子的,可方平和美凤却坚持要给江秋意做工,方平说他这一年到头靠着打理豆腐店就没少挣钱了,打小他爹就教他,做人要知足,他夫妻俩都很知足,不贪图其他的。 这么一来江秋意也就没有勉强,只是将原先跟方平说好的分红又往上提了提,生意好了方平工作量加大了,分红往上涨是很应该的,方平推脱不过,也就只好受了。 在店里头吃豆腐脑的客人还真不少,许久不见江秋意的美凤才瞧见她,立刻撇下了手头的活,亲亲热热的将她迎进了后院,方平也过来说了好一会话,不过是外头实在忙不过来了才又出去帮忙去了。 “十安,快快过来,这是你小奶奶,给你起名儿的小奶奶。” 江秋意被这个称谓唬的一脑门黑线,一眨眼她都成了奶奶了,可不就是么!美凤管六郎叫叔,管她叫婶儿,到了美凤的孩子那儿,她自然就成了奶奶辈儿了。 然而,奶奶如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还没生娃还没白头发。 看起来琦官没少领小十安出去玩儿,他晒的黝黑黝黑的,小胳膊小腿粗壮粗壮的,一贯又是在客来客往的店铺里长大的,一点儿也不怕生人,颠颠的就摇着小屁股跑过来,扑进了江秋意的怀里头奶声奶气的喊了句:“小奶奶,小奶奶……” 喊的江秋意心都化了,顿时对这个称谓毫无抗拒,胳膊一伸就将小十安抱在怀里头,亲亲热热的嘬了两口,叫小十安逗的咯咯笑。 这孩子的笑容纯真的能驱散人心头所有的阴霾,江秋意本来打算过来看一眼就走的,偏偏叫小十安缠的,在美凤家吃了晌午饭,又玩了一下午,直到日头西落,小十安玩累了趴她怀里头睡着了,她才脱开身。 安置好小十安,江秋意就起身跟方平美凤告辞,倒是美凤如今经常在店里面搭把手打点,原本就话痨的性子更加的放得开了,揶揄了江秋意一句:“看小婶子那么喜欢小娃娃,等哪天俺小叔来家了,你俩也抓点紧自己个造一个出来!” 这话刚一落地,方平就赶忙扯她的衣袖,她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六郎戍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转呢! 那一趟同去服兵役的人大多数都归家了,他们全都是去修修城墙,抬抬死尸,打扫打扫战场而已,并没有真正的上阵杀敌,也就全都保全了性命。 不想他们家六郎,先是调去了邺城前线杀敌,立了大功都当了先锋官了却又被调走,回援闸北,之后犯了错撤了职,戍边不能归家,也没个准确日期,说六郎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美凤的话可不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倒是江秋意,怔愣了一下便又笑笑:“不得了了美凤,如今都敢开你小婶子的玩笑了,方平,你可要管好你家媳妇这张嘴,她这么厉害,小心以后你都说不过她了!到时候她叫你欺负的没地儿哭去可没人管!” “小婶子!你说什么呢!” 美凤羞臊的啐了她一口,总算是把气氛又调节起来了。 店里头走不开,方平便没送出去多远,倒是美凤一路送到了牌坊下还想再送,江秋意就不让了。 “回去吧,再送就送到谢家村了,回头小十安醒了看不见你该哭闹了,你就别送了!” 美凤却还是依依不舍,她知道江秋意如今忙,这大半年的不才见这一次么,她这一趟归家还是为了三姑姑的婚事,恐怕过不了几天又要走了。 有些话,她一直憋在心里面没有说,如今借着机会,就说出来了。 “小婶子,如今俺全家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全都是多亏了您。俺知道俺娘一直跟您不对付,王员外那档子事俺也是知道的,可你不当没有记恨,还这样帮扶俺家。要是没有您,漫说没有俺和小十安的今天,就是俺有命将小十安生下来,他也绝不可能像今天这样衣食无忧的,指不定还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呢!” 美凤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俺和十安说了,将来一定要有出息,一定要好好报答您,是您给了俺全家如今这样的好日子,俺,俺,俺应该给您磕头的!” “哎!” 江秋意赶紧伸手去扶,有些责怪美凤的见外:“说什么呢!咱都是一家人,动不动磕头的像什么话!也是你家方平自己争气,生意叫他打理的这么好,我都该谢谢他才是,你这么见外做什么?可是不那我当一家人了?” “不不,不……小婶子,说实在的,你在俺心里,比俺那个闹心的娘对俺还要贴心!” 听了这话,江秋意便又问:“可是你娘又闹腾了?” “没,那倒没有,俺就是这么碎嘴一说,打个比方而已。” 江秋意却留了心,美凤的眼神闪躲,分明就是有事不想让她担心而已。想想也是命苦,桃花摊上了大郎媳妇这么一个恶婆婆无可奈何,美凤有二郎媳妇那样一个亲娘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呢? 相比之下,江秋意觉得自己算是很幸运的,至少六郎娘不会像大郎媳妇和二郎媳妇那样作! 第322章禹王良娣(三更) 留心了美凤的事情,江秋意回去就跟六郎娘打听,六郎娘告诉她,二郎媳妇贪图虚名,将美玉嫁给了一个秀才,书香门第,一开始别提有多得意了。 可惜那秀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家中的地全都叫他一家子放给人家种了,收一点个地租吧一家子还是讲场面的,尤其是美玉那个秀才相公,一天到晚的办这个诗文会,酒席,这钱都从哪儿来啊?可不就盯死了日子过的红火的美凤么!见天的找她要钱么! 美凤要是不给或者给的少了,美玉和二郎媳妇就上店里头闹去,说什么美玉相公将来是要当状元郎的,那点个钱又不是白要她姐的,将来肯定是要千倍百倍的还她的。 二郎媳妇本来就偏心打小长的漂亮些的美玉,再加上美玉跟她更贴心,她还指望着倚靠美玉将来能当状元郎的丈母娘呢,可不就是帮着她欺负美凤么! 六郎娘语气里可不怎么瞧得上美玉那位为了状元郎的相公,说他就是个好吃懒做的书呆子,一家子的懒货,上头三个姐姐,他爹娘也不正经干,之前吃不上的时候还将他大姐卖掉了给家里头买肉吃呢! 没娶美玉之前,一家子蛀虫就是靠着另外两个已经出嫁的闺女过活的,也是各种不要脸的压榨。如今有了方平这么个有钱的大姐夫,可不就立马转移目标,跑过来吸方平美凤的血了么! 江秋意气的都有些无语了,难怪美凤如今瞧着幸福,可眉眼间还是有些挥散不去的愁容,这外姥一天到晚的这样闹,对小十安的成长环境也不好啊!仔细想了想,江秋意说。 “婆婆,我今天上美凤那儿见着小十安了,那孩子粗壮粗壮的可吸人疼了,我想着三儿刚出嫁,还得几天才能回门呢,不如咱去将琦官还有小十安都接过了住几天,在您跟底下逗趣着,回头三儿回门再叫她带回去。小十安和琦官打小一块玩儿,两个孩子一块住咱家,您也就不寂寞了。” “好呀好呀!可是美凤会同意吗?” 六郎娘不担心琦官那边,那小两口如今新婚燕耳的,巴不得琦官不在跟底下凑热闹呢! 就是美凤那,六郎娘摸不准,虽说逢年过节吧美凤和她相公都会上家里来给她请安,可六郎娘知道,那全是看在江秋意的面子上,自然也就没真的拿他们当一家人,不过是表面上客气着。 说起了上回她见着美凤家那个胖小子,他还蹒跚学步,离了大人的掺扶还不敢自己走呢!六郎娘拿一快绿豆糕引他,他流着哈喇子挣脱了他娘的掺扶,撅着小屁股颠颠的就冲她走了过来,上去也不拿手,直接上嘴咬了一口,叫六郎娘逗的,乐了多长时间,只要一想起来小十安那个嘴馋样,就忍不住的发笑。 那个孩子可真是吸人疼啊!说要把他和琦官接过了,六郎娘心里头是一千个一万个乐意的。毕竟她不是十安的亲姥太,也不是美凤的亲外姥。 江秋意却打了包票:“怎么会不同意,小十安如今真是闹腾的时候呢,美凤她公公眼睛不好使年纪又大,照顾起来费劲,店里头生意又忙,您肯替美凤带几天让她喘口气,她感谢您来来不及呢!怎么会不同意!” 六郎娘这才笑了出来,乐的当下就要去厨房做泡绿豆,明天好给小十安和琦官做绿豆糕,软绵清甜,夏天里吃有解暑,是最好不过的了! 回来几天,一直没往后头的小院去,因为谢四妹住在那儿。 住在一个家里头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江秋意往后院里去,谢四妹住的小院坐北朝南,江秋意也没有苛待她,只是她回来的这几日,谢四妹刻意躲着她不与她碰面,如今找了过来,江秋意不过是想替六郎看一眼他四姐好不好而已。 可小院却是空的,转了一圈黑灯瞎火,等江秋意点上油灯,才看清楚这屋里头已经被清空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谢四妹的东西,一件也没留,全都拿走了。只留下一封信。 江秋意一打开,第一眼去看的就是落款,谢四妹不识字,这信肯定不是她写的。 果不然那上面写着:齐芳! 信的大概内容是说齐芳和她家四妹有一面之缘,彼此趣味相投情同姐妹,如今她做了禹王的良娣,很是想念四妹这个闺阁好友,特地派人来接了她去才长安城小住一段时间,以慰她的思乡之苦。 江秋意看完简直想狠狠的呸上几口!思乡个屁!齐芳本来就不是北秦人,她是正儿八经的南秦氏族贵女,不过是家道中落,逃难到了北秦而已!还有她什么时候跟谢四妹勾搭上了?禹王良娣?接走谢四妹恐怕还是跟自己帮助安王治理北秦有关! 谢四妹这个不记打又不记疼的,还是没死了攀高枝的心!做禹王良娣的闺中好友,诱惑力大的她都能不告而别!连她亲娘都抛褚脑后,这般没出息偏偏又爱耍小聪明,贪图虚荣,就是个炮灰的命! 只是苦了江秋意每次都得给她擦屁股,她可以不告而别,江秋意得去安慰她那个心脏承受能力不强的婆婆啊! 没得办法,只好隐瞒了齐芳干这件缺德事背后的目的,专挑好的跟六郎娘讲,还得细细的从小安山说起,至于齐芳是怎么当上禹王良娣的,江秋意还不能合盘托出上一回鱼塘石碑的事情实际上就是这位小姐在后背拨弄风云,只能谎称是谢平顺瞧见了齐芳姿色过人,有心讨好禹王,便将齐芳带了回去献给禹王。 这故事圆的滴水不漏,才叫六郎娘没有那么担心,只是还是忍不住对她那个狠心的女儿不满。 “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她想去就去,何苦不辞而别,也不跟俺说一声?难不成还以为俺会死皮赖脸的求着她不要去,误了她去长安城享福?” 第323章没完了是吧?(一更) “婆婆,你也别多想,许是四妹见我回来了,怕我拦,若是我没在家,她肯定就跟你说了,说起了她不告而别,肯定是因为我的缘故。” 江秋意这么一说,六郎娘忙反过来安慰她。 “怎么能怪你呢!她自己干下的那些烂事,你不跟她一般计较,还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就不错了,是她自己个不争气,眼皮子浅,俺本来还想着等三儿的婚事办好了,再给她也找个像样点的,老实本分的婆家,如今咱家有钱了,多给点陪嫁,她又是拿了和离书不是被休弃的,想重新再找倒也不难的,她自己可好,就这么悄没声的跑了,往后她的事情,俺是再也不想管了,孩子大了不由娘,她想咋样就咋样吧!” 六郎娘是失望至极了,但是江秋意却不能不去找谢四妹,她安抚好六郎娘,立马传书给了安王,叫他在长安那边的耳目留意着,找个机会将谢四妹弄回来。 老谢家有一个闺女在人家手里头,即使他们之间再离心离德,难不成将来别人拿谢四妹的命来要挟她,她还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她死啊? 受制于人可不是江秋意的作风,安王知道轻重,自然会留心的。 一整天折腾的,江秋意倒是无比盼望明日的到来,她去接了小十安和琦官过来,这样多少能宽慰六郎娘的心,过几天她要返回丘陵了,让小十安和琦官经常过来陪陪六郎娘,她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第二天日头刚刚升起来,江秋意就被她婆婆撬起来了,说是喊她起来吃早饭,其实还不是心急想去接娃娃们过来承欢膝下,六郎娘本想着一块去的,江秋意说三姐还没回门的,这在丈母娘的就上门不好,这才堵住了她。 她先去了美凤那,美凤没成想江秋意来能再来一趟,还以为她那么忙,昨个分别了之后又得小半年见不着了呢,这会子一大早的上了门,她别提有多高兴了。 江秋意再把来意说一说,别说方平两口子了,连她那不爱开口的公公都笑了出来,连声说:“那感情好,那感情好,俺这把老骨头都快叫小十安给折腾散了,就怕他去到了闹腾你家老夫人,那俺们偷了闲躲了懒,这心里头可过意不去。” “亲家,这你就多虑了,我婆婆巴不得小十安去闹腾了,如今家里头冷清,过几天我又要回丘陵了,这往后还要仰仗你们,得空多带小十安过去玩玩,也好叫老人家跟前热闹些,不至于天天一个人守着大房子空落落的。” 美凤忙应是,江秋意又留了一会帮忙,早市的时候店里头忙,现在一文钱一碗的豆腐脑,豆汁,豆浆对谁家来说都不是奢侈品了,赶集的人早早的从家里头空着肚子来,直接就上这儿吃早饭了。 做生意的人都贼精贼精的,这豆腐店的早点生意好,铺子外头就多了打烧饼的,炸糖糕的,卖油条的,蒸包子的,其他那些能就着吃的干的小吃,全都围着豆腐店,生意都好的不得了。 相互帮衬之下,豆腐店的早点就卖的更好了,喝一碗稀的,吃点个干的,一顿早饭就别提有多美了! 好容易早市忙活的差不多了,美凤赶紧去给小十安收拾东西,江秋意赶紧去三姐家接琦官。 可这儿的风俗,出嫁的闺女没回门之前,娘家人是不好上门相见的,江秋意就只好去托了邵行头去,邵行头没二话,不多时就将琦官领了回来。 琦官这个鬼机灵的,当着邵行头的面就问:“舅娘来接俺,是不是给俺娘俺爹腾空,好叫俺娘早日给琦官添个小弟弟啊?” “噗嗤……” 江秋意失笑,捏着琦官的小圆脸问:“琦官,谁教你这些的?” “街头的兰花娘,她说俺要腾空给俺爹俺娘,他俩才能生出小弟弟来。” “胡说,是你外姥想你了,想接琦官回去吃绿豆糕好不好呀?” “好,好!俺要去找外姥咯!外姥最疼琦官了!” 江秋意笑眯眯的牵着琦官,跟邵行头道了别这才回转去豆腐坊那儿接小十安,可刚到店门口,就听见美玉那把跟二郎媳妇几乎一模一样的尖酸大嗓门在那喊。 琦官当场挣脱了江秋意的手,随即跑过去捂住躲在美凤身后的小十安的耳朵,小心的哄着他:“姐姐带你出去玩儿,咱不怕,姐姐带你出去玩儿!” 才几岁大的琦官都知道大人不能当着小孩的面吵架,小十安虽然还不怎么懂他的小姨在骂什么,可他还是能看懂大人的脸色的,一张小嘴瘪成了一条线,琦官来了赶紧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跟求救似的看着她。 琦官十分懂事的领了小十安出去,也不走远,就在铺子外头的阴凉地玩着,小孩子毕竟不懂事,不一会刚刚还瘪着嘴想哭的小十安,就叫琦官哄好了。 美凤一个劲的跟她妹妹解释,不是不借给她钱,可这个月她公爹身子骨不好,瞧了几回病,手头上真的凑不齐她要的那么些钱了,还不是说不借给她,只是说没有那么多了,美玉当场就不愿意了,就在那闹了起来。 开门做生意的最怕人闹,更何况还是自家人,闹了不是叫人看笑话么!是以美凤一个劲的安抚美玉,美玉却偏偏欺负她姐老实,蹬鼻子上眼了!而二郎媳妇这个当娘的就坐在那看着,两个都是亲闺女,可她眼里头就只有一个美玉。 二郎媳妇身边坐着一个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看样子就是美玉的秀才相公了,端端正正的搁那儿坐着,闭目养神呢! 江秋意走了进去,吼了一嗓子:“方平,你是死人啊!人家欺负你媳妇,你是男人不打女人就算了,不知道叫人家男人打一顿给你媳妇出气啊!” 这话倒是点醒了方平,他也是忍无可忍了,当场丢了手上的托盘,几个箭步上去就揪住了美玉的相公,一把手就将那白面书生拎了起来,恶狠狠的骂道:“没完了是吧!你媳妇再骂俺媳妇一句,你信不信俺打的你满地找牙!” 第324章美玉相公(二更) 那白面书生吓的腿肚子直打转,眼珠子瞪的大大的,两只手死死的搂住自己的衣领,怯弱的说了句:“在下,在下是读书人,有,有功名在身,你,你不能打,打,对!在下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不能打在下!” 说到最后却已经是底气十足了,刚开始摄于方片满脸愤怒的那点个恐惧全消,末了还带着笃定的傲慢和轻蔑。 那边美玉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上来就去扯她姐夫的胳膊:“姐夫,你干啥?俺相公可是秀才!你敢打秀才?想去衙门吃棍棒是吧!” 大秦地界里,军队的人和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秀才在九品县令面前是自称学生,不用像平头老百姓一样行跪拜大礼的。犯了法,不能用刑,除非是先革除了其秀才功名,否则只能交由教官打手板。 是以,美玉和她相公能这么嚣张也不是没有依据的。 方平恨恨的撒开了手,回过头去安抚美凤。 美凤在家就没少受美玉的欺负,美玉得她娘的欢心,她的情况连三姐都不如,家里头有什么脏活累活全都是她干了也就算了,有事没事还得受美玉的挤兑。 当年为了嫁给方平这个穷小子,美凤更是彻底得罪了她娘,这么些年不管美凤怎么孝敬,方平怎么补偿,二郎媳妇打心底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 事情稍稍平息了些,二郎媳妇就上来跟江秋意打招呼了。 “哟,六郎媳妇啊,好久不见了,你说说你,这你家六郎戍边不能来家,你怎么也大半年的不见人影,堂客一个人在家住着多孤独啊,你俩这儿子儿媳当的太不称职了!” 这话明天上好听的不得了,可十里八乡的去了军营的人全都服完兵役回家了,只有谢家村的谢六郎犯了错,不得归家留守边城,谁不知道?二郎媳妇故意这么说,无非是想羞臊江秋意罢了! 江秋意并不介意,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她自己心底里清楚,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会为六郎受罚感到丢人现眼,在她心里,自有一杆秤用来衡量六郎的为人,外人怎么看怎么说,并不重要。 “是啊,我们这当儿子儿媳的确实不称职,这往后恐怕少不得要仰仗二嫂,我婆婆那边还劳您多走动走动,她老人家守着那么大一座房子为实寂寞,您没事可以去小住几日,我们家房子大,您想住哪间都可以!” 你不是挖苦吗?那我干脆就炫富! 炫完了家里头的富,江秋意就开始炫靠山。 “说起了我这几天恐怕又得走,其实你说说,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能帮上什么忙?偏偏安王看重,非得喊着我去给他出谋划策,不去还不行,可真是为难死我了,可人家是王爷啊,还是当过东宫皇太子的王爷,他的话,咱可不敢不听。” 那话里头的语气酸的江秋意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别说二郎媳妇美玉他几个了,尤其是美玉的那个相公。总算是见着了谢家最大的那尊大佛了!其实他娶谢美玉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谢家和安王殿下的那点个关系啊! 美玉的小婶子在替安王办事,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吴世瑞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十五岁中了童生试,得了秀才的功名,之后连续参加了两次乡试想考取举人的功名,可死活就是考不上! 甚至算命先生说是他家里头的发妻妨他,八字与他不相配不够旺夫,他二话不说就将跟了自己六年,生了三个孩子的发妻休弃了。 娶谢美玉可完全是因为今年又是三年一次的乡试,他已经耗费了六年的光阴参加了两回乡试都不能更进一层楼,这一回,无论如何都要中!而谢美玉的小婶子在替安王殿下办事,那一个举人的功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点个小心思不足为外人道,吴世瑞是在家里头跟他自己的爹娘早就商议好的,甚至为了哄着谢美玉,他爹娘还特意将他发妻留下的三个孩子全都带去老家那边住,不在美玉跟前膈应她。 是以谢美玉还以为自己嫁了个万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对她千依百顺的好,所以她伸手向她姐姐要钱的时候就要的更加的理直气壮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吴世瑞的那些个小心思,好歹他也是个秀才,那点个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自然是除了他自己的爹娘,是绝不会让外人知道了。 娶了谢美玉好几个月,终于有幸见到了谢家最大的那尊佛。吴世瑞可不像谢美玉和他丈母娘那么没见识,他整理好衣冠,就赶紧上前拜见。 “小生吴世瑞,见过小婶子,给小婶子请安了。” 整冠作揖,毕恭毕敬,这在江秋意看来可能没什么,可在谢美玉和二郎媳妇眼泪,却正经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别的不说,就是二郎媳妇这个当丈母娘的,谢二郎那个当老丈人的,从来也没受过吴世瑞这样的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吴世瑞这是想巴结江秋意呢!原本还打算仗着这个有秀才女婿扬扬威风的二郎媳妇,当场就黑脸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是个毕恭毕敬的笑脸人,抬举自己到这种地步,不是看着她身后庞大的家业,就是看上她和安王之间的关系了。 吴世瑞这点微末的伎俩,江秋意心里头清楚得很,可她不动声色,坦然的受了他的礼,微笑着说:“新姑爷多礼了,我也算不得你家美玉的正经长辈,你不用如此重礼来拜我,我承受不起。” “小婶子说笑了,长辈哪儿分什么正经不正经的,只要是长辈,这该有的礼就不能废,咱大秦可是礼教森严的国家,不是那些不开化的魏蛮子可以比的,老秦人最讲礼数,您是长辈,我拜您是应该的。” 说完还赶紧招呼他家美玉:“美玉,你快过来给小婶子请安啊!咱是晚辈,请安是应当应分的。” 态度亲昵而恭敬,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江秋意是吴世瑞的丈母娘,谢美玉的亲娘呢! 第325章我钱多我借给你吧(三更) 谢美玉不情不愿,跟她娘两个大眼瞪小眼的,尤其是二郎媳妇啊,那一张本来就黝黑的脸,阴沉的可怕,有种脸都叫她女婿丢光了的愤怒,偏偏还只能隐忍着不敢发作。 明显的黄鼠狼给鸡拜年,江秋意可不傻,美玉还没过来呢,她当场就推辞了。 “别,你家美玉那张嘴那么厉害,我可不敢让她给我请安,还是算了吧,我就是过来接小十安回家住两天,二嫂说的对,我婆婆跟前冷清,家里头是有几个小丫头在跟前伺候着,可到底不如小娃娃可人疼,接了小十安和琦官去,得让我婆婆欢喜好一阵子了。” 乡下人家有谁家里头能使唤得起小丫头的?乡里人家,有几个儿媳妇能不跟老婆婆打战的? 江秋意的话一落地,周围一片羡慕的声音,一个个竖起大拇指夸谢家的老夫人是个有福气的,家里头如今这般富贵,还摊上个这么贴心孝顺的儿媳妇,那简直是不要太好命了! 人家越是惊叹,二郎媳妇的脸色就越是黑,从前堂客是个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谁不说她是个短命福薄的?如今日子却过的叫人人都羡慕。反倒是她,女儿明明嫁了个秀才,被六郎家的富贵,谢大郎家平顺的六品大员一比,连跟毛都算! 二郎媳妇心里头窝火的啊,偏偏吴世瑞还没皮没脸的巴结着江秋意,在那一个劲的讨好卖乖,连上这儿来的目的都忘了,美玉还被他扯着在一旁赔笑,自己最得意的女儿女婿,在江秋意面前那副狗德行,二郎媳妇简直要气晕过去了。 实在忍不住,便插了一句嘴:“美凤,赶紧把钱给你妹妹,俺们走,俺们还有事呢,没工夫在你这磨叽。” 这江秋意正被吴世瑞缠的没办法往刚才的话题上引呢!二郎媳妇自己个就沉不住气给她开了条道,她怎么能不顺着趟过去呢! 美凤跟方平对视了一眼,碰巧今天小婶子在这儿,她夫妻俩明显的不想把事情闹大,叫小婶子看着了心里头再为他们家担心,可偏偏这一回美玉要的数目实在太大,就算是杀了他们小夫妻俩,他们也拿不出整整两百两银子啊! 夫妻俩拿不出银子不敢应声,可又害怕要让小婶子替他们费心,一脑门的汗,方平嘴巴利索些,又是哄又是求的说了句:“俺娘,这事咱慢慢商量,先让美凤去给十安收拾几件衣裳,让他先跟小婶子走了,咱再慢慢的商议,可好?” 二郎媳妇不识好歹,当场呛声:“慢慢商议啥子?你夫妻俩看着这么大一家店,一年到头捞多少油水?你妹妹不过就是问你借二百两银子而已,有什么好慢慢商议的?她是问你借,又不是白要你的不还你了,你怕啥子?” 二百两银子的数目一出,在场的人倒吸了几口凉气,好大的口气! 豆腐脑,豆子,豆浆全都是一文钱两文钱一碗的卖,魔芋豆腐其他的豆制品那些,也都是几文钱几文钱的往外卖,这当妹妹的不体谅姐姐姐夫常年累月的辛劳也就算了,一张口就是要借二百两银子! 漫说这家店不是她姐两口子,他们不过操持着这店也赚点工钱罢了,就算是他们自己个的店铺,卖这点个便宜东西的,也拿不出来二百两银子借人啊! 外头围着豆腐店摆摊做生意的,一个个都是知道做点买卖赚点个小银子有多难的,这一听,全都嗅之以鼻,甚至看向二郎媳妇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就没见过她这样当娘的,两个都是从她肚皮里钻出来的亲闺女,怎么能厚此薄彼成这个样子!她帮着小女儿上大女儿这儿来借钱,闹事,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大伙全看在眼里,一个个都气的不行。 美凤被呛的,无言以对。不能说她不生气,可到底是自己个的亲娘,她能怎么办呢?难不成拿笤帚打出去? 可江秋意却有话说了:“怎么了美凤,你妹妹问你借钱呢,拿给她就是了。” 这话一出,众人齐刷刷的看向江秋意,她不是跟美凤是一头的吗?怎么反倒帮声起美玉来了? 谢美玉也摸不清头脑,她跟她家这位小婶子可不亲近,虽说没得罪过她吧!可她打小跟她娘一条心,她娘不喜欢江秋意,她自然也就觉得江秋意是个贱人。 这忽然的帮起了自己说话,谢美玉简直不敢相信,可是转念一想,如今她的身份不同了,她可是未来的状元夫人,她姐是啥?不就是个卖豆腐的吗?还是给她江秋意做工的,怎么能跟她比! 这么一想,谢美玉也就坦然的接受了江秋意的态度,还给了满脸疑惑的二郎媳妇一个安心的眼神,偷偷指了指自己的夫婿,暗示她娘全都是因为吴世瑞的关系,她的夫君可是未来的状元郎,什么人敢不巴结! 二郎媳妇当场会意,吴世瑞被那两个女人的洋洋自得所感染,也是心照不宣的挺直了腰杆,等着江秋意去替他出头,要拿两百两银子。 美凤和方平为难的憋红了脸,最后还是方平硬着头皮说了句:“小婶子,不是俺们不肯借,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家里头拢共就三十几两银子,哪里那得出来二百两!” 明明是借钱给人家,却搞得跟欠谁万儿八千似的,连自家的老底都托出来了。其实家里头有三十几两积蓄就已经算是中上等人家了,寻常人家想攒下个十几二十两的,都要从嘴巴里死抠死抠,一点点攒下来。 “哦,这样啊!”江秋意一脸里了然:“也是,这豆腐店也没开多长时间,你家里头有老有小,一个月拿那点个工钱分红,问你借二百两银子确实拿不出来,不如这吧,那个新姑爷啊,我钱多,我借给你吧!” 江秋意一脸真诚,尤其是在说道自己钱多的时候,真的特别认真,脑门上就刻着几个字:我有钱,我超有钱! 第326章五百两(四更) 众人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吴世瑞是个读过书的,反应比其他人要快一些。当场扯了扯美玉的袖子,冲她挤眉弄眼。借钱的事情他是不会自己个出面的,哪怕在家是他使唤美玉过来借钱,可在外人面前,要维持他作为秀才的脸面,是以,借钱这样的羞于启齿的事情,他都是让美玉冲在最前头的。 美玉的一头雾水一下子就被他相公扯没了,是啊,江秋意那么有钱,她才是真正的金主啊!哪像她那个是穷酸的姐姐,每次借给十两银子都磨磨唧唧的,要软磨硬泡大半天她才肯拿出来。 美玉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钱最后是由江秋意来借,还不如一开始就问她姐借个五百两一千两呢!反正江秋意那么有钱! 眼珠子一转动,她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 “小婶子,您想替俺姐出这笔银子那是再好不过了,不过您看啊,您也不差这点个钱,不如咱打个商量,您干脆再多借俺们一点个,将来等俺相公高中了,肯定会千倍百倍的还你的,你看好不好?” “好呀!那你想借多少啊?” 江秋意的话才说出来,美凤就赶紧上去拉住了她,神色紧张的在她耳边说话。 “小婶子,别,你别这样,不能借给她,美玉嫁过去这个几个月,已经从俺这借走了五十两银子了,还不知道啥时候能还呢!她相公都参加过两次乡试了,连个举人都没混上,怎么能指望得上他将来高中状元来还钱?您别上当了!” 她自己个被坑害了,白瞎了五十两血汗钱,可不能再看着小婶子再被坑害了,是以,美凤说这些话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替江秋意着想,江秋意心领神会,自然承她这个情!背着美玉她几个,小小声的在,美凤耳边说了句:“别急,我又不傻,耍他们玩儿呢!别吱声!” 美凤这才安静下来,怔了怔,胸膛中那股窝囊的恶气,在听了江秋意的话之后,莫名的松快了些。 走了过去,因为被美凤单独拉走,美玉他几个脸色都有些不好,心想美凤肯定是想坏他们的好事呢!是以美凤走回来的时候,被三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的心里头发毛,美玉跟她相公是那样也就算了,最让美凤伤心的就是她亲娘了! 打小就偏心美玉,如今一趟趟的帮着美玉来讹诈她的血汗钱,更是半点不管她这个当丈母娘的这样做,会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在夫家没办法做人!即使方平跟她公爹心疼她,从不为这事为难她,可她也是有家有室,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怎么就半点不体谅她也要养家糊口呢? 美凤寒了心,她娘居然帮着她妹妹妹夫,上她这儿来借两百两银子,真当她是自己个能生出来银子还是咋地?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可只要她一不肯借钱,她娘就坐在店门口哭嚎,骂她不孝顺,自己个吃香的喝辣的,眼瞅着妹妹家日子过不下去,当娘的吃不上喝不上还不肯帮忙,不知情的人围在店门口看热闹,那生意根本就做不下去了。 为此美凤多番隐忍,只一个劲的安抚,拿血汗钱去填美玉家的那个无底洞,半点办法都没有。 江秋意不动声色的走回人前,仍是好声好气好商量的模样:“那你们想借多少呢?” 美玉一听,咦!有戏!神色都控制不住的激动,回视了她相公一眼,像是在询问他该说多少钱合适,夫妻俩对视一眼,美玉相公背着众人偷偷的冲他媳妇比了个一个巴掌,美玉脱口而出:“五百两!” 声音吊高了八度,别说多激动了! 吴世瑞却恨的一跺脚,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眼皮子咋那么浅!他明明是想说五千两好不好! 众人倒吸了几口凉气,五百两,寻常人家一辈子都攒不下这么些钱,就连美玉自己说完都有点底气不足,干嘛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相公,她相公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分明是在怨她说少了。 江秋意倒也没什么多大的情绪波动,只特别和蔼的问了句:“那我能问一下你们要借五百两银子去干什么吗?” 这一张嘴就是五百两,人家问一下是借去干嘛的,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嘛! 美玉答不上来,倒是吴世瑞开口了。 “在下是想借了这笔银子进京赶考,马上今年的科考就要进行了,从北秦到南秦,一路上的盘缠,和之后的各种打点需要花费不少银钱,小婶子愿意慷慨解囊资助小生,此恩此情,小生没齿难忘,他日高中必定重重答谢小婶子。” 本来是借钱,这吴世瑞三两句话就变成了是资助他,算盘倒是打的够精明的,江秋意还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只特别好奇的问了句:“去长安城赶考啊,这么一说新姑爷已经是举人了,当真是失敬啊!” 吴世瑞不知道江秋意是不是有意羞辱他,可认真看她脸上的神色想分辨她的说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却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心里头十分不痛快,吴世瑞还是勉勉强强说了句:“会试入秋八月才开始,小生现在还是秀才功名而已。” 美玉这个不懂察言观色的,偏偏在这个时候补刀:“会试俺家相公一定会高中举人的!他可是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功名的人!” “那这几年你家相公应该参加过最少两次会试了吧!怎么没中呢?” 江秋意一脸好奇宝宝的模样,眼神纯洁的没有办法讽刺的意思,当真是不懂就问而已!偏偏她问出来的话就是让人下不来台! 吴世瑞气的都恨不得掐死谢美玉了,他平身最恨人提及的就是关于他两次会试全部落选的事情了。偏偏她哪壶不开提哪壶,自己个把短处送上去给人揭。 考了两次,居然都没中上举人,还想着去长安城参加殿试?当真是痴人说梦。众人眼中逐渐流露出鄙夷,直叫吴世瑞羞臊的面红耳赤。 第327章立借据(一更) “前两次是在下准备不足,家中事物繁杂未能安心读书,是以落选,这一次在下有十足的把我,一定能考取举人的功名,请小婶子相信在下的实力,你今日帮的就是大秦明年的状元郎!” 吴世瑞这就不叫自信而是不自量力了,没有半分实力的人如此大言不惭,这是不知天高地厚,江秋意心中明白,脸上却还是不点破,莞尔一笑,淡淡开口。 “哦,新姑爷有此雄心壮志实属难得,毕竟这世上不是每个人还没通过会试就敢到处借钱要去参加举人才能参加的大殿试的,我十分敬佩你的胆量,这五百两银子,我借给你。” 要不是最后那一句话将吴世瑞彻底压了下来,就江秋意开头说的那几句不咸不淡的嘲讽,他就已经忍不住恼羞成怒了,偏偏她甩人一巴掌之后又立马往你嘴里塞一颗甜枣儿,让你张不开嘴来骂娘,要不嘴里头的枣儿就掉了。 江秋意说着,已经喊过了方平。 “方平,去把记账用的笔墨纸砚拿过来吧,正好你平时也不爱写字,今个我教教你怎么立借据,美玉家之前不是走你这儿借走了不少钱吗?回头你学会了叫把她管你借银子的借据全都补上。” “人家秀才是读书人,不屑于写借据这么有失身份,咱是买卖人,不怕什么丢不丢身份的,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咱是真金白银借银子给人家的主,别人好意思借,咱有什么不好意思立字据的,大伙说是吧?” “是!是!” 周围的人一听,那简直就差拍手称快了,一个个的兴高采烈的看着脸色涨成猪肝色的美凤他几个。 “小婶子,你什么意思?立字据?立什么字据?” 吴世瑞既然问了,那咱肯定是要回答的。 江秋意说:“借据啊!我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问我借五百两银子,不立张字据给我回头你赖账了不还怎么办?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何况咱这亲实际上还远着呢,还是白纸黑字的写清楚的好,你说是吧!”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吴世瑞恨的牙根子痒痒,却还是忍住了怒火说道:“君子之约重承诺,小生是读书人,绝不会食言的,这一点小婶子请放心。” “你是君子我不是,我就是个小女子,这银子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你想从我手里头借走它,不立字据肯定是不行的。不是小婶子信不过你新姑爷的人品,实在是有前车之鉴啊,你看看你们家从美凤这儿借走的钱就一文钱都还没还过吧?她连一张字据都没有,回头你再不认账,那美凤借出去的钱可就全都喂了狗了。” “说什么呢?说谁是狗呢!” 美玉是第一个沉不住的,饶是她一个脏字也没蹦,谢美玉还是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一张脸气的通红,掐着腰指着江秋意,一副她再敢多说一个字就要撕了她的样子。 江秋意却不是那敢说不敢做的,当场就沉了脸,端起长辈的架子,沉着声儿说道:“谢美玉,手指头指着谁呢?刚才不是还毕恭毕敬小婶子长小婶子短的吗?怎么这会儿小婶子就不是小婶子了?这就是所谓的书香门第对待长辈的态度啊?” “你!你!你也好意思自称长辈,跟你借点个钱还要立字据,俺相公可是要当状元郎的人,跟你借钱那是瞧的起你,给你个机会提前巴结未来状元郎,你别不识好歹!” 谢美玉那一脸的人上人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是状元夫人了呢!江秋意失笑。 “哟,那我还得谢谢你呢!未来状元郎跟我借钱还是我的荣幸了,只是不好意思问一句啊,像你这样并非出身世家贵族的状元郎,高中之后最多也就是混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大秦的从六品,每个月的俸禄是十三两银子,那我这五百两再加上利息,你打算怎么还?” “利息?” 吴世瑞的耳朵根子立马竖了起来,整个人表情都是狰狞的。 江秋意却说的理所当然:“这是自然的呀,我借钱给你收利息很奇怪吗?外头放小利子钱的一百两一年的利息是十五两,咱是多少还沾着点亲带着点故的,我也就不收你十五两小利子了,卖你老丈人一个面子,一百两一年十两,那五百两一年就是五十两的小利子。” “这样下来一年光是这利息钱就得要了你好几个月的俸禄了,当然这一切还得建立在你能考得上举人,中得了状元的前提条件下。如此一来,那你得猴年马月才能还上我这五百两借款的本金和利息?难不成你压根就没想过高中之后要当清官替老百姓办点好事,而是想从旁的地方盘剥银子当个贪官污吏不成?” 她语气轻巧泰然自若,仿佛再说一件再是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倒叫现场的其他人迅速的也说服了,大伙也都觉得,她的这个做法啊也没毛病! 大啦啦好几百两银子呢!凭借她的做生意的手腕,拿来做生意肯定还不止赚那么些,所以她肯借,还是念着亲戚的情面的,并没有什么过分之处。 倒是这个秀才啊!谢夫人说的对,哪怕他想来真的高中状元,出身在那摆着呢,说破了大天最多也就混个从六品的闲官儿当当,能有多少俸禄? 一张嘴就问人家借五百两,这银子以后怎么还?还不是从老百姓身上剥削吗?老百姓的最恨啥?贪官污吏啊!是以大伙霎时间充满愤怒的瞪着吴世瑞,仿佛面前站着的就是个活生生的剥削民脂民膏的大贪官似的! 吴世瑞感受到了敌意,原本脱口而出打算反驳江秋意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去了,反而是回头恶狠狠的瞪了二郎媳妇一样,仿佛是埋怨她在一旁袖手旁观没有出来帮腔。 二郎媳妇被她女婿这么一瞪,自然反应过来,赶忙过来帮口:“俺说弟妹,你这又是利息又是本金的,说白了就是压根没打算借美玉两口子钱呗,何必惺惺作态的又说这又说那!” 这当丈母娘的给女婿出头来了,方平在一边看的心里头那叫窝火啊!他对丈母娘怎么样?吴世瑞对丈母娘怎么样?谁心里头没点数?自打他日子红火起来以后,为着能让丈母娘高看自己媳妇一眼,方平孝敬了二郎媳妇多少好东西?可那个吴世瑞呢?摆着张秀才的臭脸偏偏他丈母娘还给他当尊大佛供起来!可真是偏心偏到没谱了! 第328章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二更) 那边同样是女婿的方平心里头正不忿着呢,这边二郎媳妇又开口了,她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一开口准没有好听话。 “你要是真有心借,这都是一家子人说什么立借据啊收小利子啊,还有你管他两口子将来怎么还钱,横竖俺那贤婿高中状元之后是不会赖你这区区五百两的。要不老话怎么说这人越是有钱就越抠门,越是富贵就越是六亲不认呢!这还没咋地呢,就不拿自己一家人当人看了,借一点个银子叽叽歪歪的,存心消遣俺们不成!” 她的话刚刚落地,江秋意就接茬的,还接的理直气壮:“哟,二嫂不算太傻嘛!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我就是存心消遣你们的,咋地咯?你们自己个没皮没脸的送上门找难看,我再不成全你们不是让你们白跑这一趟了嘛!” 围观者听了憋不出,当场哄笑。 这一羞臊吴世瑞就彻底怒了:“你!你欺人太甚!小生敬你是长辈以礼相待,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居然存心羞辱小生!你可知道小生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你竟敢如此放肆,就不怕小生告到县太爷面前去吗?” “怕,我怕的要死!” 江秋意故意做出浑身哆嗦的模样,叫吴世瑞激的牙根子都咬碎了,偏偏她还火上浇油:“一个六年都没考上举人的秀才,又封建迷信到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你的妻子妨你,于前程有碍’,就将自己成婚多年,已经替你生养过孩子的发妻休弃了的无情无义之人,我还真的是相当害怕啊!” “去县衙告我?你要告我什么呀?倒是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去县太爷那里揭发你品行不端,无故休妻,你说说咱这位嫉恶如仇最见不得治下子民含冤受屈的县太爷,会不会依律剥夺你的功名啊?我可是相当期待哦!” 吴世瑞瞪大了眼睛,看来对方是做过调查了,他脑子转了一圈,暗自想着:应该是美玉他姐两口子偷摸摸找这个女人告状来着,然后这个手腕通天的女人就对自己做了一番调查!要不他休妻的事情做的那么隐秘怎么会被她知道,他对外可全都是宣称他的发妻不敬公婆才被休弃的。 可是只要有心之人稍稍调查一番,就知道他的这个借口根本站不住脚,他的发妻在他们村子里那是出了名的孝顺,还有她自己个也是不肯接受这个被休弃的理由的。 这事要是被捅到县太爷那去,那他搞不好还真的连身上这点个秀才功名都要赔进去。他娶谢美玉不就是图着谢家与安王府的那点个联系,想以此走走后门吗?别回头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就得不尝失了! 心里头清楚明白的计量了一番,吴世瑞当场就不想再跟那个不讲理的女人继续胡搅蛮缠下去了,拉了美玉,啐了一口:“好男不跟女斗!” 骂完就想走,江秋意却不会这么轻易的饶过他们,当场伸出胳膊将人拦了下来:“哎,别走啊!新姑爷,五百两你不借了?” “不借了!那种利滚利的高利贷,小生打死都不会借的!小生读书是为了效仿圣贤,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欠下那么大一笔利子钱,不是逼着小生去当贪官污吏才能还上么!小生是坚决不会这么干的!” 这会子高调唱的多漂亮啊!江秋意都忍不住要为他的清高鼓掌了! “还真是书生意气,清明高洁啊!既然如此那你把欠下美凤两口子的银子也还上吧!正好将清高进行到底!” 吴世瑞当场脸都绿了,江秋意的手都伸到他跟前问他要银子了,他可说不出口自己家里头穷的叮当响,根本就还不上!叫人知道了那他这个秀才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美玉这个时候求救似的望了她娘一眼,二郎媳妇心领神会,当场跌坐到地上去狼哭鬼嚎了起来。 “哎哟俺的天老爷啊!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啊!嫁了个瘸腿的残废生了个赔钱货,含辛茹苦的养育成人,偏偏还是个黑心肠坏心肝的,将自己的老娘自己的妹妹往死里头逼啊!俺不能活了,俺不能活了呀!” 谢美玉洋洋自得,只要她娘一使出这一招,她姐立马缴械投降,根本没招!这不,美凤当场红了眼眶,除了一边哭一边说:“俺娘,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俺一心的孝敬你,你还要咋地?您怎么能……”竟是没有半点办法! 美凤越是哭,二郎媳妇就闹的于是厉害,一个的在那地上撒泼打滚:“女儿不孝,女婿不孝,逼死了人哟,一个个的全都是黑心肠坏心肝的,俺不能活了呀!不能活了呀!” 不动声色的江秋意冷笑一声,走到豆腐案上将切豆腐的大刀一把抓起,笔直的就丢到二郎媳妇跟前。 “哐当”一声,吓的二郎媳妇当场蒙圈,瞪大了眼睛看看就丢在自己腿边差点没将自己砍死的菜刀,再看看脸色如冰的江秋意,怔愣的问了句:“你干啥?” “你不是不能活了吗?那就死吧!这刀是切豆腐的,钝是钝了点,但是你别着急,慢慢割,抹脖子还是割手腕都成,别怕疼使劲点就行,跟咱在家杀鸡似的,一刀抹不断脖子就再补一刀,两刀不行就三刀,没道理人的手腕脖子还能比刀强了去的对吧!来,给你,死吧!” 说着江秋意就蹲在了二郎媳妇面前,拾起了那把豆腐刀往她跟前一递,吓的二郎媳妇当场就从地上弹了起来,一蹦蹦老高了!立时躲的远远的,对她手里头的豆腐刀避如蛇蝎。 “你!你!你想谋财害命啊!” “二嫂说笑了,凭咱两家今时今日的身家地位,说你想对我谋财害命还差不多,我对你?我能谋着啥?新姑爷你说是不是,你是个读书人,不能光顾着自己个有文化,有空得多教教你丈母娘,这成语可不是这么乱用的!” “谢江氏,你不要欺人太甚!” “叫小婶子!谢江氏也是你叫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长幼尊卑都不分了是吧!” 江秋意板起了脸,看着吴世瑞,一双清亮的眼眸正义凛然,在那样璀璨的光辉下,直叫人逼的不敢与之对视。 啦啦啦啦,新坑求关爱啊!撒泼打滚给我的两本文求评论啦啦啦啦啦啦 脸皮越来厚了(捂脸) 《重回七零年代当军嫂》,也很是酸爽的,都去看看嘛好不好!宝宝们!求求求求了 第329章别听你娘的(三更) 对方已经产生了怯意,江秋意却步步紧逼:“方平和美凤只是替我看着这豆腐店,每个月赚点辛苦钱,日子是过的比以前好了,可也绝不是那什么大富大贵的。美玉嫁给你才多久,你就敢让她上她姐这儿来借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都够乡下人家一整年的开销了,还得是十分富裕的,寻常人家几年都花不了那么些钱!要不是方平和美凤将豆腐店的生意做上去了根本拿不出这么些钱,方平从前走街串巷当卖货郎的时候一年到头才挣几个钱? 饶是如此人家对自己的妹妹,妹夫也没有小气的,明知道这钱借出去了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人家不也借了吗?偏偏有的人就是不识惯,你拿两好换不回他一个好,越是惯着他他越是蹬鼻子上脸的欺负你! “这才几个月啊!你俩成亲才几个月,谢美玉已经跟个吸血鬼似的从她亲姐姐这儿拖了五十两银子贴补你,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还是个读书人,有手有脚的不思进取,让自己的媳妇儿出去借钱,不觉得羞臊的慌吗?” “还有你们,谢美玉,二嫂,你俩是瞎了眼了是吧!就这么个怂货还捧在手心里当宝儿呢!他前头那个发妻可是给他生养了孩子都让他给休弃了,还说什么这么些年中不了举人就是他发妻克了他。那回头再中不了举人,是不是要把美玉也休了呀?二嫂,这就是你千挑万选的好女婿啊?你是成心想让美玉当下堂妇是吧!” “你!你胡说!俺娘,你听听,她咒俺当下堂妇!” 谢美玉气的一跺脚,当下就转身钻回二郎媳妇怀里头哭。可二郎媳妇却十分的心虚,这要不是吴世瑞前头刚刚才休妻,发妻又留下了孩子过门就得给人当后娘,他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根本就不会娶美玉。 二郎媳妇为什么会帮着美玉过来跟美凤借钱呢?还不是想让美玉在夫家受重视!其实说起来她也气,每次借回去的钱,美玉相公连给自己的老丈人丈母娘买半斤肉吃都没有,全都打肿脸充胖子,搞什么劳什子诗友会去了! 这边二郎媳妇黑沉着脸气的说不上话来,那边吴世瑞却一个劲的想走,他心里头清楚的很,自己个休妻的那档子事情做的却是德行有亏,万一真的被人捅到衙门里头去,那他这个秀才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当下连自己的媳妇儿和丈母娘都不想管了,就想着自己一个人赶紧走,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办法报仇!眼下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省得这篓子越捅越大。 偏偏江秋意就是不让他如意,自己个伸手拦住了他不说,还开始煽动群众给她当帮手。 “大伙儿搭把手,莫叫这个人跑了,吴世瑞,怎么,十年寒窗苦,连张借据都不会写啊?要不要我帮你代笔啊!不过我可是习惯了立借据的时候顺带手写上利息的,五十两一年收你十两利息也不为过吧!” “你!你不要太过分!说到底这是我们家的内务,轮不着你一个外人来管!” “这会儿我就成了外人了?刚刚是谁小婶子长小婶子短的,还毕恭毕敬的给小婶子请安,口口声声的咱都是一家人。才这么一小会的功夫,翻脸比翻书还快呢!新姑爷,大伙的眼睛可都是雪亮的,你这么干,德行有亏啊!” 一句“德行有亏”再加上她那满脸的“又逮着你一个把柄”的表情,让吴世瑞胸膛中的恶火腾的一下就烧起来了,可将将烧到了嗓子眼,却又喷不出来,只能自己烧自己的心。 吴世瑞吃了憋,二郎媳妇这个当丈母娘的立马出头,冲过来指着江秋意骂:“六郎家的,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美凤美玉都是俺闺女,她姐俩的事自然有俺这个当娘的做主,啥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我的那两个钱再臭,你们不也眼巴眼望的上赶着来跟我借吗?还有啊,二嫂,你还知道美凤也是你闺女啊?我还以为她是你外头垃圾堆里捡来的呢!瞧瞧你干的事,帮着一个闺女压榨另外一个闺女,美凤已经成家立业,上有老下有小,天天起早摸黑的赚点个辛苦钱,你半点不知道心疼她也就算了,还一趟两趟的上这儿来闹,你替美凤想过吗?” “万一她相公她公爹是个计较的,天天拿捏了这事来敲打她,甚至生起气来要休弃她,美凤能怎么办?你们是看着方平一家子实诚,心眼好,就可劲的欺负是吧!大伙说说,有她这样偏心偏得这么缺德的亲娘吗?” 斗嘴斗狠江秋意是半点不会输给二郎媳妇的,二郎媳妇的拿手好戏要死要活在她这儿又没有任何作用,耍嘴皮子功夫也赢不了她,上手就更加是不敢了! 自打那回被江秋意拿那生的蛇六谷糊了一个胳膊,差点没痒痒死,她就一直心有余悸。人家是个懂药理的,身上肯定经常藏着什么毒物,万一再给她下毒怎么办? 二郎媳妇被呛的瞬间息了声不敢再吭,人群已经议论纷纷,钻入耳朵的都是各种谩骂她偏心眼缺德的脏话,她十分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别看这些人都非亲非故的,可要真是同仇敌忾起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自己个淹死! 美玉他们家是还不起这笔钱的,二郎媳妇十分清楚,她不能看着美玉作难,为今之计就只有美凤出面了。 二郎媳妇撇开美玉的手,去到美凤跟前亲密的拉着她,双目含泪,开始软言相求。 “凤儿啊!那可是你亲妹子,难不成你还真的忍心逼着她小夫妻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你立借据?你妹夫是个秀才,这往后他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啊!凤儿啊!全当娘求你了,卖娘一个面子,那钱就让他们往后慢慢还吧!咱都是一家人,立什么借据啊!你说是不是!” 美凤最是心软愚孝,二郎媳妇整这么一出,她当场就心软了,才想开口应下,外头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成!这借据一定得立!凤儿,你别听你娘的!”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谢二郎便一跛一跛的走了进来。 第330章方家养妹夫(四更) 美凤是最先跑过去掺扶的,眼眶都红了,就喊了一句:“俺爹您咋来了……”声音就忍不住哽咽了。 打小她娘就偏心美玉,觉得美玉长的比她好看,美玉啥都比她强。还是她爹,能一碗水端平,两个闺女他一样的心疼,从来不会偏帮谁。这在美凤眼里就是天大的难得了,她从不敢指望爹娘有多疼爱她,不过是希望她娘能对她公平些。 “当家的,你咋来了?” 二郎媳妇看着谢二郎阴晴不定的脸色有些怵,谢二郎平时老实的连个屁都不敢吭,可他再怎么样也是男人,那也是有脾气的。 “俺再不来,你们就要把美凤糟践死了!俺就不明白了,同样是闺女,美凤打小就孝敬你,方平也是个孝顺孩子,她两口子待你还不够好吗?你怎么忍心这样糟践他们!” 谢二郎有些喘不上来气,这一路他是走过来的,紧赶慢赶。 美凤娘一大早的就出门去了,说是去看看美玉,当时他立马就猜到肯定又是去帮美玉来欺负她姐了,自打美玉两口子头一回在美凤这儿借着了钱之后就没完没了了,见天的啥也不干,钱花光了就上她姐这儿来借,活跟她姐欠她的似的! 偏偏美凤是个软心肠又实诚的!可不就被他们逮着了可劲的欺负么! 谢二郎先是想冲出去想将美凤娘追回来不让她去,可没想到她脚程那么快,自己都追到了村口愣是没赶上!想了很久,他厚着脸皮上了六郎家,之前在三姐的喜宴上他就想跟六郎媳妇唠叨这事的,可那天实在人太多,也就没逮着机会。 上了门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一大早的就上豆腐店来了,谢二郎心想,这感情好,正好撞上了能让她搭把手给美凤做主! 是以,谢二郎一来就站在了美凤那边,谢美玉和吴世瑞一张脸都黑完了,尤其是美玉,上去一把扯住她娘的袖子瞪了她爹一眼,噘着嘴不依,二郎媳妇肝火也上来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有人撑腰想翻天了是吧! 平时在家里可都是对她言听计从的,今个江秋意在这,一个个两个都敢跟她顶杆了!这个家到底是她的家,还是她江秋意的家啊! “俺咋糟践她了?谢二郎,你倒是说说清楚,俺咋糟践他两口子了?哦,俺嫁给你这个残废这么多年,任劳任怨的,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地位是吧!还有美凤,娘糟践你了吗?你别站在你爹后头,你出来说说清楚,你老娘怎么糟践你了!你如今攀上高枝了富贵了也学会六亲不认了是吧?” 撒开了怀不管不顾的二郎媳妇,嘴上越来越没把头。 “谢二郎你个挨千刀的,瘸着腿都上赶着上这儿来帮着外人糟践俺是吧!你知道个啥你就张口!前头那个女人是怎么糟践俺的你咋不说?她都拿刀逼着俺去死了!你来了不知道帮俺说一句话,上来就站了外人的墙头,俺真是瞎了眼了才嫁了你这么个残废的!” 众目睽睽之下,二郎媳妇张嘴闭嘴的就骂自家男人是个残废的,饶是谢二郎再好的脾气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上去一巴掌就呼在二郎媳妇那张黑瘦黑瘦的脸上,直叫她呼的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还不肯歇火,正打算一脚踹上去呢,美凤反应过来了赶忙死死的抱住她爹的胳膊,将她拦下,她娘才免了心窝子上的那一脚。 这情急之下当真是能见人心的,二郎媳妇巴心巴肺护着的谢美玉,她爹动手的时候她就站在她娘跟底下,第一反应居然是顾着自己直接弹开了,倒是那个一直不受她娘待见的美凤,当场就将她爹拦下,还一个劲的哭:“俺爹,你别打俺娘!” “谢陈氏!你有什么资格张口闭口嫌弃俺是个残废的?俺就是残废怎么了?这么多年你就给俺生了两个闺女,连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俺说过你一句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着一个劲的骂你男人残废,俺要休妻!这日子没法过了!” 成亲几十年,谢二郎为着自己的瘸腿一直逆来顺受,从来不敢在二郎媳妇面前大声出气,不就是为着自己个身上的不足感觉到愧对她么!可你越是让着她惯着她,她就越是不识好歹,谢二郎当下是铁了心了。 “美凤,你莫哭,你娘不认你这个闺女,爹认!她不是偏心美玉吗?从今往后就叫她去美玉家过去!谢家村你也别再回了!俺现在就给你一纸休书,你不是嫌弃俺腿瘸残废么?有本事你就另找个不残废的去!” 说着就要去拿方平手里头本来打算写借据的笔纸,叫二郎媳妇唬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脸颊上还火辣辣的疼了,赶忙去拦:“当家的,当家的,俺错了,俺错了,你别休了俺!” 开玩笑,她都这把年纪了,被休了还能找谁去? 谢二郎心火上了来,却不肯轻易饶了她,一把就将她推了过去。 “去去去,找你的贤婿去!他不是出息的很,不是未来的状元郎吗?你去跟他们过去!从此以后咱老死不相往来!你们飞黄腾达了俺们不眼馋,你们吃不上了要饭也别要到俺们跟前来!” 二郎媳妇被一把推到了美玉怀里头,尚且还反应不过来呢,吴世瑞就开口了:“哼!小生是娶媳妇,不是你们谢家倒插门的女婿,谁家的丈母娘也没有赖在女婿家叫女婿供养的道理!谢美玉,咱先说好,吴家可不养丈母娘!” 这翻脸无情的劲,连美玉都一愣一愣的,这还是她那个千依百顺柔情蜜意的好相公吗? 倒是江秋意凉凉的开口了:“女婿养丈母娘不合理,难道姐姐养妹妹妹夫就合理了?吴家不养丈母娘,难道方家就该养妹夫了?” 他们本来就站不住理,面对这一声声不留情面的呛白,自然是无言以对的! “你们一个个都是没读过书不开化的野蛮人,当真是秀才遇着兵,有理讲不清!小生不跟你们扯皮了,美玉,咱走!”说着吴世瑞就打算拂袖而去。 方平捏着手里头的笔纸,一咬牙拦在了吴世瑞面前:“想走可以,先将借据签下你再走!”方平难得的硬气一回,不肯让吴世瑞就这么走了。 第331章崔夫子(一更) 本就是欠着方平家的钱,其他人再怎么替他出头都没有他自己张嘴来的有理。方平也想明白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心疼美凤一直不受宠,想着让美凤在她娘那卖卖好或许她就能疼美凤一些,却没想到是个这样的下场! 被方平拦下的吴世瑞,彻底的僵直了身子,再看看周围百姓们的眼光,顿时羞从心中来,暗自想着今日之辱来日必报,恶狠狠的拿过笔纸三两下就将借据写好了,偏偏江秋意还不依不饶,非得让他按了手印再走。 这一趟的来,银子没借着反倒丢尽了脸,回去的路上吴世瑞走的飞快,压根就不想等后头的美玉。 谢美玉甚至没和她娘道一句别就紧赶慢赶的去追她相公了,美凤说了一大堆的好话才将他爹的火气消下去,不然他还坚持着就要休妻呢! 这一番闹腾下来,美玉总算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了,美玉两口子轻易是不敢再上门来闹的,借据在人家手里头,闹狠了方平拿着借据上县衙里告他去,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还有二郎媳妇,活了半辈子到这个时候要是被休弃了,那才真的是欲哭无泪呢!自然就不敢再帮着美玉过来折腾美凤了,甚至还一个劲的讨好美凤。 事情总算还是解决的差不多了,江秋意带了琦官和小十安回转,在家里头住了两天,小栓子年纪也不大,这几天跟这两个小娃娃混的不知道多熟呢! 尤其是琦官,总缠着小栓子,江秋意有时候还打趣她,让琦官快快长大,长大了好给小栓子当媳妇儿呢! 看着这几个孩子,江秋意就起了办私塾的心,如今前线没有什么大战要打,百姓们总算是能吃上饱饭了,肚子吃饱了,就该想想怎么让脑子也吃饱了! 她写信给安王商议办私塾的事情,安王倒是没有回信,只是支派了一个老先生过来,江秋意唬了一跳,居然是曾经的太子太傅!东宫被贬斥之后他引咎告老还乡,无人知其踪迹。 而这位老先生之所以能当上太子太傅,是因为他是大秦的第一大学士,号称整个大秦最饱读诗书的人,天下读书人的典范。这堂堂第一大学士,到乡下来教这些光着脚丫一脚泥的小顽童们读书,江秋意简直太为他屈才了,连着数日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就生怕怠慢了这位老先生。 老先生姓崔,出身大秦四大门阀贵族孟魏崔张之一的崔氏,一贯眼高于顶却是个通达世情的。他深知如今的大秦,唯有安王才能称得上真正的贤君明主,是以东宫被贬之后,他拒绝了禹王和梁王的招募,毅然辞官,暗中千里跟随安王来到北秦。 江秋意日日在他跟前晃荡,晃荡的他实在忍不住了,就说了一句:“谢夫人是不放心老夫负责这私塾的事情?” “不是啊!夫子高才,您肯屈尊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为这些顽童启蒙,小女子感激不已,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夫人既然放心,那就请速速返回丘陵吧!办学堂招生教学的事情,请一应交给老夫,老夫必不负所托。” 他来石屏的原因不就是接替下这位身怀鬼才的小夫人在这里未尽的工作么!崔夫子生平在才学上从未对任何人心悦诚服,可偏偏他对眼前这位小夫人不可不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尽管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下巴雪白的山羊胡子翘的那样的一本正经,可他心底里早就激动的不得了。 之前听说安王听从一介女流的建议治理北秦,将他气的呀!抡了戒尺就想去问问安王当年的大秦铁律是不是白抄那几万遍了! 可安王就拿出了丘陵梯田图,良梨梨园水利灌溉图,谯城药材流通渠道明细。三张图就将崔巍手里头的戒尺惊的掉在地上都毫无知觉。 奇才!鬼才! 崔夫子可管不了献策之人是男是女的,去他的大秦女子不得参政!这样的倾世才学能迅速的改变一个国家!只因为献策的人是女子就不用?那简直就是愚昧!愚不可及! 安王派他来石屏接手江秋意所说的私塾一事,崔夫子其实是激动万分的,可他毕竟是当世难出其二的大学士,这个老夫子的架子自然还是要端着的,要是倒退三十年他再年轻些能拉下面子,指不定他都忍不住要拜江秋意为师了或者结拜成异性手足! 江秋意自然是不知道老夫子的这些个心思的,听了他的话总算是明白过来,他这是觉得自己天天的在他跟前晃悠,跟不信任他能将私塾的事情办好似的,连忙解释。 “老夫子您误会了,我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只是以您的才学地位,屈尊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我是生怕怠慢委屈了您!” “夫人多虑了,老夫已经是风烛残年,能以无用自身再为大秦未来的国家栋梁启蒙授学,是老夫的荣幸,何来委屈一说?” “大秦未来的国家栋梁?” 江秋意凝眸,庄重而严肃的看着眼前的老先生,在他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坚定。难怪安王能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却原来是因为有这么好的老师啊! 老先生的心底和安王一样,认为朝廷用人应该唯才任用,给平民出身的文臣武将一个进入国家决策枢纽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真正的国家政策,决定权永远在那几个门阀世家手里。 平民出身的武将立再多的军功也当不上大将军,十年寒窗苦读好不容易高中状元郎的读书人,从政几十年,即使政绩再斐然,也挤不上真正有决策权的三品大官行列。 这是不公平的,世家贵族本来就比寻常百姓人家享受了更多的富贵荣华,锦衣玉食,凭什么他们上来就能直接登顶,而普通老百姓出身的,一步一个台阶爬上去,却还是连登顶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不公正的规定迟早是要废除的!江秋意在老夫子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笃定。 第332章形势变化(二更) 江秋意最终还是没等到三姐回门就马不停蹄的返回丘陵了,学堂的草图她已经画好,全权交给了楚大圈负责建造。 他第二回帮江秋意重新盖的鸡舍,面积是原来的三倍之大,架构结实选料上乘,半点没有从中动手脚捞油水,内部还是沿用原来老鸡舍的结构,江秋意十分满意,便将临安城那边的养猪场也交给了他去扩建,如今学堂的建造,更是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而崔老夫子也没有因为学堂一时半会还没盖起来就将私塾的教学往后拖延,而是在谢家的大宅里选了个宽敞明亮的中堂,令人买回来书桌笔墨纸砚,就开始开堂授学。 最高兴的莫过于六郎娘了,这下子好了,家里头永远都热热闹闹的,有她这么个一天到晚捯饬一大堆小点心好吃食来慰问小学子的好奶奶在,那些个陶的不行的小屁孩,别提有多愿意来上学堂了,倒也是相得映彰。 四处奔波的日子最容易过去,江秋意花了一年的时间在丘陵的梯田改造计划上,全部梯田开垦成功之后,她便开始在整个北秦地区二十三县逐个地方的视察,每到一个地方便同安王商议着制定相应的计划富裕地方,一连三年,昼夜不懈。 这期间朝堂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动,原本一直支持太子的禹王,在东宫被贬之后逐渐的崭露头角,短短三年,已经发展成朝堂上风头最劲的王爷,实力碾压有勇无谋身边又无能人可用的梁王,梁王在东宫失势之后也有过一段无限风光的日子,只可惜好景不长,如今隐隐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入主东宫之势的是禹王。 只是从来都没有人知道,皇上剥夺了安王的太子之位,却从来没有勒令他上缴太子玉令,甚至安王亲自上奏请示交回太子玉令,奏章呈上去之后却石沉大海要无音讯。 要不要交,皇上一句准话都没有。 安王一开始忐忑不安,司徒律津也疑心这是另外一个阴谋陷阱,万一将来被反过来污蔑安王心怀不轨,不肯交回太子玉令,意图谋反怎么办? 江秋意想了很久,查看了当今皇上登记以来处理功臣罪臣的一些档案,总结出来一个结果:当今的皇上啊,有着古今皇帝的通病!多疑,善变,制衡。 在他心中皇权恐怕早就超过了家国大事,亲情人伦,安王当储君深得民心时他忌惮安王,生怕他会因为章后之死,章氏被打压没落之事记恨自己。 太子被废之后,皇上恐怕早就料到了禹王或者梁王会日渐势大,毕竟他这么多年一直将眼睛盯着最优秀最得人心的儿子身上,忽略了这个一直躲在太子身后暗中培植势力的禹王还有那个野心昭然若揭的梁王。 从前皇上宠爱禹王,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生母得宠,另一方面是他一直站在太子身后,就好像他所发展的势力全都成了太子的帮辅地方,皇上当然要拉拢他,想将他从太子的墙头拽过来。 如今太子失势远离朝堂,禹王的势利却没受到丝毫影响,皇上不着急收回太子玉令,不过是留了一招后手给自己罢了。 江秋意把自己想到的这些事情全部告诉安王了,安王听后沉默许久,他到没有像司徒律津那样,愤怒,震撼,不敢置信。只背对这众人说了一句:“自古天家无情,如此看来,历代一脉单传人丁稀薄的大燕皇族,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呢?子嗣昌盛不过是平添争斗罢了。” 说起大燕皇室,江秋意真的不不惊叹一句:活见久啊! 燕国好男风,自上而下举国皆是,大燕的后宫向来都是一妃一后至多,谁最先生下了皇子便立为太子,自此君王再不踏入后宫,传宗接代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就该怎么快活逍遥就怎么快活逍遥去了。 大燕真正的皇宫并不是以规模宏大,气派豪华,富丽堂皇闻名于世的太和宫,而是建于南坞山脚下的崇化行宫,那里面圈养着燕主真正的后宫三千佳丽,不,应该是佳男。 当然,大燕历史上也出现过不好男风的皇帝,可是依然是从来没有养育成两位以上的成年皇子,即使真的有多一位皇子降生,也是未及成年便早夭了。是以大燕皇室是人丁最为单薄的皇族,历代燕主都是孤独的。可比起大秦皇室的人丁兴旺,燕皇室又何尝不是幸运的呢? 大秦立国数百年,兄弟相残同室操戈的事情发生的还少吗?当今这位皇帝陛下,不就是从七王夺嫡中趟着腥风血雨,一路上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登上了皇位。 到了安王这一辈,皇室虽说只有三位成年皇子,可依然斗的如火如荼。安王自觉心累,他只想一心一意的改变自己的国家贫穷落后的局面,并不想卷进那些腥风血雨的争权夺势当中,偏偏身在其中,逃脱不开。 这是这三年里朝堂上的变化,而对外,北魏那边左贤王叛乱,先是诈降而后和右贤王里应外合,想杀大秦一个措手不及,果然就他们得逞了,闸北城大败,魏军进城,大有横扫大秦之势,情况危急。 说起这事,就不由得得细细的从头说起了,事情是这样的。 闸北城大败后,左右贤王回去之后就跟率先撤兵的萧太后和小皇上撕逼起来,斗的那可谓是如火如荼两败俱伤啊!最后左贤王一气之下便率军叛出北魏,投向闸北城。 闸北的守将是二品武将魏蒿,跟被江秋意先斩后奏的魏照是一家的,只不过他是庶出,若不是魏家的嫡子魏照死了,这个二品武将的守城大将军职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他倒也不傻,一开始也是疑心魏人诈降的,一波波的密探往大魏境内钻,送回来的消息全都是说归降是真的,左贤王叛变是因为萧太后和右贤王达成一致,要削了他的军权悉数转移给右贤王。 做左贤王不能坐以待毙啊,一气之下便干脆判出大魏投向宿敌大秦算了!甚至还在闸北城外将追击而来的大魏军队打的屁滚尿流的。 而左贤王仓促出逃,留在大魏来不及逃走的家人全都被萧太后砍了脑袋,左贤王最疼爱的小妾的头颅都被送到了左贤王的王帐中了! 这下子左贤王怒了,当即反了! 第333章诡异的兵法(三更) 如此一来,立功心切急于表现的魏篙便打开城门,迎接魏军的到来,甚至还得意洋洋的上书长安,想揽那招降大魏左贤王的不世奇功。 你不得不佩服魏人的耐心,原以为他们就跟北魏风雪里的恶狼一样,见着是什么都是迫不及待的生扑猛扑,没想到一贯以勇猛彪悍,擅长用拳头弯刀解决问题的魏人,这回倒是动起来脑子。 左贤王诈降,整整半年完全臣服于大秦的管制的,叫他领着人去修城墙,他就去修城墙,叫他和前来骚扰的小股魏军做战,他就结结实实的出去给自己的同胞迎头痛击,渐渐的,长安和魏篙那边全都放松了警惕。 这个时候耐着性子一直潜伏着的恶狼就开始反扑了,不费一兵一卒,在酒席间就杀了魏篙等将领,头颅悉数高高悬挂在城墙上任由飞鹰将他们啄的稀巴烂。 魏人可没有秦人那么心慈手软,闸北城中被俘虏的两万戍边将士,悉数都屠杀了,满城的百姓数千人无一幸免。 消息传来,举国哗然,可掌权者并没有物伤其类的悲痛,只一心一意想着闸北失守,北秦危矣!魏军若是势如破竹的长驱直入,国都是不是要再往南迁一迁才安全? 甚至有门阀氏族已经开始将财产转移到了大燕去,随时准备好魏人打进来的时候跑路,这就叫保存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禹王和梁王呢,他们没蹦起来鼓掌就不错了!闸北失守最先倒霉的就是北秦,安王就在北秦呢!最好魏人杀进来的时候能一刀将他砍了,这样也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唯一为这个国家万千黎民殚精竭虑的只有安王,和六郎。 一开始左贤王诈降,六郎便是不信的,魏人对外宣称的闸北的秦军被屠杀殆尽,满城百姓无一幸免也是个天大的幌子。筹备酒宴之前六郎便嗅出危险的味道,来书与安王商议,逐渐的安排城中百姓出逃,大部分都躲到了深山老林里头去了。 士兵也是,愿意追随六郎这个无官无职无权无势的小兵蛋子的,全都跟着他躲过了那一劫,留下的那些全都是魏篙的亲信,基本上全都是各大世家塞进来的充数家奴或者在军中安插的眼线,又或者到军队来来混日子等升迁的纨绔子弟。 一张网下了半年,大魏朝堂上下配合着唱了这么一出好戏,最后却只捞着几尾小鱼,左贤王不想混了才会如实禀报闸北城中无比诡异的一切。 城,忽然就空了,老百姓走的只剩下三三两两。军营忽然也空了,除了平日里拍魏篙的那些马屁精,闸北的精英部队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左贤王耶律楚雄当时脑海里只闪过三个字:谢六郎! 那个动不动就被魏篙拖出去军杖一百的少年郎!那个虎目鹰视白百步穿杨天生神力的小兵丁! 居然小瞧了他,仔细想想他一直在魏篙的蓄意打压下仍然能在军营里站稳脚跟,身后随时跟着一班愿意将性命交托给他的同袍,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可要是传出去他堂堂大魏左贤王卧薪尝胆大半年就败在了这么一个小兵丁手里,那他还有何颜面可谈? 耶律楚雄隐瞒了谢六郎携军逃脱的事情,只关起城门来闷声不吭的想将剩余的人全部杀掉,反正早杀晚杀,这些人都是逃不过自己的弯刀的,不过是让他们多活几天罢了,杀光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 偏偏天不遂人愿,还没等到耶律楚雄杀过来,谢六郎就主动出击了。 他趁着魏军刚刚拿下闸北城,士气高涨居功自满的时候出击,秦军化整为零,从各个方向偷袭魏军,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前提下,能杀一人是一人,杀不了也绝不勉强!这是谢六郎对每一个同袍弟兄千叮咛万嘱咐的。 他能沉得住气跟魏人慢慢的打损耗站,游击战,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消磨的魏军无力离开闸北向北秦其他地区进攻,这便是六郎的全部目的。 拖,能拖一时是一时! 而安王这边也竭尽全力的帮忙,耶律楚雄谎报军功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右贤王耳朵里,他密报给萧太后,很快便自告奋勇要前来闸北接替办事不利的左贤王,做接下来的扫尾工作。 耶律楚雄自然是不肯开城门放他进来的,开玩笑,他豁出去性命尊严,甚至最喜爱的小妾不要了,在魏篙那等废物手底下忍气吞声了大半年,耶律楚兆那个小人什么也没干,三两句话就想来抢他的功劳?凭什么! 这边拖着不肯开城门让抢功劳的人进来,那边却一直抓不住逃脱的谢六郎等人,还一个劲的在各种小规模的对战中损兵折将,耶律楚雄急火攻心的差点没发狂! 最后一战打的才叫漂亮,擒贼先擒王,谢六郎摸黑进了耶律楚雄的王帐将他拿下,割了他的人头将魏军的肝胆都吓破了,在城内制造混乱,打开了闸北城门故意放已经乱了阵脚的魏军逃窜出去。 趁着夜色又烧了城外魏军的军营,释放毒烟,顺着夜风熏迷了魏人的眼,让他们在夜幕中几乎睁不开眼睛。 秦军站在城头上将耶律楚雄的人头高高的举起,架着十几把火把照亮着,一个劲的摇旗呐喊:“兄弟们,冲啊!援军到了,耶律楚雄死了,冲出去将城外的魏人杀光烧光啊!” 不明所以的魏军大骇,对冲出城门的自己人挥起了弯刀,混乱中自相残杀起来。双方杀红了眼,秦军不曾有一兵一卒出击,全都站在城墙上围观,摇旗呐喊。 待到天明,右贤王耶律楚兆看清楚遍地躺着的全都是魏军的尸体,才恍悟过来昨夜厮杀的双方,一直都是他们自己人在打自己人,当下心头拔凉拔凉的。 魏人自相残杀的火热,而秦军呢,秦军就站在城头上拍手称快呢! 闸北城已经城门紧闭,魏军死伤惨重,城墙上高高挂着死不瞑目的左贤王耶律楚雄的人头。 前来抢功的耶律楚兆这个时候倒是真的羡慕起人头挂在那的耶律楚雄了,至少他至死都是为国尽忠的忠臣,不像自己即将要面对举国上下的滔天愤怒! 第334章归家探母(四更) 要怎么向萧太后和魏国百姓交代,他竟认不出自己人,弯刀挥起,在秦人面前砍下了自己人的头颅。 他没想过要来打战的,耶律楚雄谎报军功,他只是过来接管闸北城,代替他收获胜利的果实的。预料到了耶律楚雄会反抗,所以他带了自己的兵马和萧太后的懿旨过来打算震慑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挥刀相向,自相残杀。 可如今呢,面对弯刀下倒下的自己人的尸体,他百口莫辩,耶律楚兆激怒惊惧攻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当场不省人事。 将士们想乘胜追击却被谢六郎拦下了来,闸北城城门紧闭,他们在城墙上严阵以待,磨刀霍霍,那些咬碎了牙和血吞的魏军,只能怒目相视,连想同归于尽都做不到。 哀兵必胜,谢六郎明白此时的杀红了眼的魏军如同绝望的困兽,猎人如果着走到了跟前,不止收获不到猎物,反而会被撕碎了喉咙同猎物陪葬。 闸北大胜,杨力大将军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推荐了屡立奇功的谢六郎擢升正四品忠武将军,接替识人不明魏篙担负守卫闸北城的守将一职。 闸北的大胜在整个大秦掀起了滔天大浪,甚至连土城之战谢六郎以少胜多之事又被旧事重提,民间民情沸扬,谢六郎的威名经由兴奋雀跃的老秦人口儿相传,一发不可收拾。 朝廷再也无法无视此等盖世奇功,他救了大秦的军队,救了一城的百姓,挽救整个国家免于战火涂炭的危险。 谢六郎,大秦数百年来最神勇的将帅之才,老秦人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甚至连上一次大将军杨力打的那一场胜战,都多亏了谢六郎勇猛,奋不顾身的奔袭两地,有勇有谋的相助,才让大秦对北魏,打了数百年来的第一场大胜战! 杨力大将军对此并不否认,他甚至私下里承认,他和谢六郎相比,不过是出身上占了优势,因为他是平民出身,又得罪了出了个皇贵妃出了个禹王的大门阀魏氏,所以才当了几天先锋官就被撤职。 一时间民情激昂,犯了众怒的魏氏和禹王,连夜就向皇帝上了奏章,为谢六郎请功,甚至皇帝的封赏刚刚到达闸北,禹王,梁王,各大门阀世家的贺礼便随后送到了。 忠武将军一时间风头无二,众人皆以为他该从此平步青云了,谁知道他却爱上了闸北的风雪,放弃了禹王,梁王伸出的橄榄枝,不肯去那花团锦簇的长安,而是坚持戍守边城。 三年已过,一千多个日夜不曾归家的谢六郎终于获得大将军杨力的恩准,归家探母。 杨力大将军奉旨检阅闸北军队的时候,谢六郎有了为期三个月的假期,他要回家,闸北的风雪已经融化,春日渐渐归来,那个他日夜思念的人儿,如今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谢六郎想着,不管她怎么变,那一双爱笑的眼睛是不会变的!他星夜启程,一路上马不离鞍,人不卸甲,回到谢家村的时候,正巧赶上了他三姐第二个孩子的满月喜宴。 今年年初的时候,秋娘来信说,莫大牛如今负责着家里头所有生意的往来调度,能在家里头待的时间少之又少,三姐头胎生了个男孩,这二胎眼看着马上就要生了,跟底下还有个小琦官,这一堆的孩子头围着她,她根本照顾不下来。 秋娘便告诉谢六郎,她想将原先家里头的大房子再单独劈一处出来,挂个“莫府”的牌匾上去让三姐名正言顺的搬回来住,这样外人也就不会说莫大牛的闲话了。而自己的女儿亲外孙都在跟前,她娘也能欢喜些。 谢六郎自然是同意的,所以他紧赶慢赶的赶回来喝一杯满月酒来了。 今天虽是隔壁的莫府办满月酒,可宾客实在太多了,隔壁根本坐不下,是以谢家这边也是摆了好几十桌,那场面既热闹又乱糟糟的,门口连个把门的都没有。 谢六郎栓马,自己个就进去了,他出现的十分突兀,忽地的出现在了宾客满座的院子里,一身银白色的铠甲在春日下闪闪发亮,边塞风沙磨砺出来的虎狼之气令人不由自主的对他肃然起敬。 满院嬉笑喧哗的宾客,忽地全都安静了下来,院子里静的连掉下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江秋意正在里屋给上客敬酒,这外头忽然安静下来了她抱着酒壶就走出来瞧了,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整个人就定住了。 那是谁?那!那!那! 那一抹浅碧色的倩影忽然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谢六郎漆黑的双眸里惊喜般的亮起了摄人心魄的神采,脚下一动,身上的铠甲便在这鸦雀无声的院子里摩擦出了清亮的响声。 众人不由自主的顺着他如获至宝的视线望去,又不由自主的给他通往那个人身边的方向让出了一条道。 他极力的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成熟稳重些,可偏偏走了几步,就再也忍不住了。 不管不顾的像一阵风一样冲到了江秋意身边,扑上去一把将伊人抱个满怀,这一刻,全世界都是空的,只有他的怀抱中是圆满的。 “秋娘,俺回来了……” 这一句话,他在梦里对她说了多少遍? 这一句话,她在梦里听见他说过多少遍?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她的六郎真的回来了? 他的秋娘真的抱在怀里了? 不知道被抱了多久,宾客里开始有童言无忌的小娃娃在那儿指指点点:“瞧,那个姨娘和那个哥哥好羞羞,他们在抱抱,跟爹爹在炕上抱抱娘亲似的……” 那娃娃的双亲立马捂了孩子的嘴,羞臊的无处遁形。 江秋意却一脑门的黑线:姨娘和哥哥?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她和六郎的年龄还是不在一个层面上! 心中哀叹,身子动了动想推开他,谢六郎还以为抱的太紧弄疼他的秋娘了,立马松开她,谁知道她一被放开了,就退了三步,站的老远,跟故意想与他拉开距离似的! 六郎回家了,好激动好羞涩的有木有? 哈哈哈哈,吃肉肉吃肉肉! 第335章不想被当成小孩看了(一更) 江秋意压抑了一下胸腔中那颗蹦蹦直跳的心,警告它再他妈乱撞胸骨都要撞断几根了。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六郎,军营里都给你吃了啥?拿增高药炒菜给你吃吗?” 是滴是滴!太他妈不可思议了! 三年前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的时候,六郎才跟她差不多一般高,三年未见,他居然整整比江秋意高出去两大节! 这就是传说中的最萌身高差,江秋意刚刚被他搂在怀里头的时候,整张脸都捂在了他胸前冰冷的铠甲上了,差点没被闷死。 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噗嗤……” 谢六郎失笑,如今他已经不是谢家村那个缩头缩脑的小少年了,这一笑却还是有着几分当年的憨厚天真,江秋意瞧见了才真真切切的相信,她的六郎已经回来了。 “秋娘,军营没给俺吃增高药,只是俺一直记着你说要吃多多才能长高高,所以俺就拼命的吃饭拼命的锻炼身体,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凑,凑!凑!原谅我老脸一红! 江秋意差点没被噎死,拿好几年前她随口一说的话来堵她,当时她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怎么到了如今的谢六郎嘴里,就好像跟变了一个味儿似的? 这边谢六郎回家的消息已经惊动了六郎娘和三姐,三姐抱着孩子,莫大牛掺扶着六郎娘,走过来的时候脚下都是飘的。 “六郎,俺的儿嘞!” 才瞥见一抹身影,六郎娘就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哭的连道儿都走不动了。 谢六郎红了眼眶,取下了头盔,大步走到他娘跟前噗通一声就给他娘跪下:“阿娘,不孝儿六郎回来了!” “六郎啊!六郎啊!俺的儿嘞,你可算是回来了,阿娘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呢!六郎啊……” 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在场的宾客也全都红了眼眶,谢三姐更是哭的差点孩子都抱不稳了,唬的莫大牛一惊一乍的。 “好了好了,六郎娘,快叫你家六郎起来吧!你家六郎衣锦还乡,可谓是双喜临门啊!这大喜的日子,你哭啥子?快,快别哭了!” 幺婶和三洋婶全都上来劝,六郎娘这才勉勉强强的收住了声儿,可那一只手紧紧的攥着六郎的手腕就不肯再撒开了,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又走了似的。 江秋意沉下了心,开始招呼满院的亲朋好友,莫大牛家的满月酒开了晌午一场子,所有的宾客又全都留下来了吃了六郎归家的团圆酒,热热闹闹的,一直闹到了日落西山。 如今他已经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了,假使司徒律津这个九品芝麻官县太爷不是出身皇族,那他见到六郎还要行跪拜大礼的!他这个战场上拼杀堂堂正正得来的正四品,含金量可比谢平顺那个溜须拍马帮主子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得来的从六品高多了。 江秋意想了想,十里八乡的也就他们家六郎的官最大了!这份骄傲自豪油然而生,晚上铺床的时候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可她铺好了好久,还不见六郎回来,想了想会不会是被他娘拉着说话去了,他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肯定是累坏了,江秋意有些心疼,正打算去找六郎娘让她开开恩,赶紧放六郎回来睡觉呢! 一出门就撞上了春妮,唬的春妮吓了一大跳:“夫人,您在客房干嘛?” “铺床啊,六郎赶了那么远的路回来肯定累了,我把客房收拾好了正想去喊他回来休息呢,对了,老夫人是不是还拉着六郎说话呢?” 春妮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江秋意,十分不解的问:“夫人,将军回自己家,您收拾客房干啥?还有他早早的就回您那屋去了呀,老妇人还特意嘱咐他喝了龙虎汤才去的。” 说到龙虎汤,那可是壮阳的啊!春妮一张脸都羞红了,直低着头不敢看江秋意。 江秋意愣了好久,才想起了来所谓的龙虎汤,其实就是乌蛇炖野山猫,还全都是挑的公的,有壮阳生精的功效。 壮阳!啊!啊! 然后江秋意的脸也红了,尤其是她还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春妮说的,谢六郎早早的就去了她的房间,她还像个傻子似的在这儿收拾什么客房!可不就是猴子派来搞笑的么,人家回自己家,睡什么客房啊! 这龙虎汤三个字来来回回的在江秋意脑子里乱窜,她从客房走回自己房间,简直用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 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一路上家里头的下人看见了全都跟见了鬼似的,一贯大方得体八面玲珑的谢家女主人,怎么忽然间跟个大闺女似的,一张脸羞的通红,见了人也不好意思抬头,不知道自己个在那想什么呢! 磨磨唧唧的磨到了屋门口,还没想好要不要推开门进去呢,谢六郎自己个就拎了个小包裹开门出来了。 他已经卸下了盔甲,换上了一身玄墨色的长袍,这是今年李贯宇的绸缎庄新进的上等绸缎,江秋意买了一匹,估摸着谢六郎的身高让裁缝做了一套,又拿去绣房让翠竹的绣娘在那上面秀了些简单大方的花纹,样式十分的好看。 只不过,做的有点短了,六郎穿在身上有种大人穿了小孩衣服的滑稽样,江秋意失笑,啐了他一口:“这袍子不合身,你快些换下来吧!你这趟回来带了换洗的衣裳吗?先去穿你自己带的吧,回头我再找裁缝给你量身定做几套。” 谢六郎却眯着眼睛笑:“没事,俺穿着挺合适的,秋娘亲手给俺做的衣裳,怎么样俺都喜欢!” 刚刚打开衣柜在一堆女装里头翻出这一套男装的时候,谢六郎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的秋娘没有忘了他,还是一心想着他念着他的,不然不能拿这么好的绸缎给他做衣裳,谢六郎当场就换上了,心里头高兴的跟啥似的。 江秋意忍俊不禁,扶额说了一句:“也不是我亲手做的,而且你穿小了,跟个大小孩似的,不好看,快点去换掉去!” 这下谢六郎没说的,立马就去换了!跟个大小孩似的?开什么玩笑,他当小孩当的够够的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约定好的十六岁,他是再也不想被当成小孩看了! 第336章六郎你在哪儿(二更) 六郎转身回去换衣服的时候,习惯性随手就把房门关上了,江秋意差点碰了一鼻子灰,摸了摸鼻子暗暗咬牙,丫的,这是鸠占鹊巢的意思吗?这房间明明是我的好不好! 还没生完闷气呢,谢六郎就换好了出来了,那个换衣裳的速度啊,不愧是军队里训练出来的! 可是他这一出门又随手把门带上,拉着自己就往外走是几个意思? “哎哎哎,等等,这么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六郎!” “去洗澡啊!” “洗澡?” “嗯嗯!” 拜托,你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能不能不要忽闪忽闪的! 江秋意顿了顿心神,这才忍住没有被迷晕了花枝乱颤,赶忙拉住了六郎:“不是,洗澡你收拾包裹干嘛?咱家现在有澡堂子乐,我从山洞里把温泉水引下来了,想泡澡不用进山了!” “俺知道,俺刚刚去看了,可这家里头的池子没有山洞里那个大,泡起来肯定没有那个舒服!” 肯定你个鬼啊!一样的好不好!再说了山里头那个就是个天然小湖泊了好不好!谁家能那么奢侈去搞个那么大的池子泡澡啊!就他们家这口直径五米多的池子,已经叫十里八乡多少人都羡慕的不得了了!这位小爷口气真大,居然还敢嫌弃! 江秋意晕晕乎乎的自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六郎却拉着她一个劲的往外走,唬的她连忙制止。 “天都黑透了咱这样出去被人知道了会说闲话的!如今不比以前了,家里头可不止你娘和三姐两个人,没有那么好糊弄的,咱这一出去,明天外头不知道要生出多少闲言碎语来。还是别去了吧!” “没事,咱翻墙走,俺带三千兵甲千里袭营都能不动声息,别说带你一个了!没有人会发现的,你抱紧俺,俺带你从墙头翻出去!” “哦!” 江秋意被谢六郎一扯,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怀抱里。他在战场上统领千军万马习惯了,自然而然的有种令人信服的威严,江秋意不由自主的就傻乎乎的听从了他的吩咐。 心里头那个恶毒的小人儿却笑的花枝乱颤:大晚上的在自己家翻墙头啊!好刺激好激动好羞涩有木有! 啊?不对!谢家可是有护院的呀! 江秋意还来不及提醒已经一阵头晕目眩,体验了传说中的轻功之后,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明个大街小巷都会有小童奔走相告,忠武将军衣锦还乡,半夜带着自家娘子翻自家的墙头!栽在了自家护院手里头,被当成小贼给拿下了! 这消息绝对的劲爆啊!足够大伙茶余饭后笑话上好几年的了!她也不要做人了!不要做人了! 可是她闭着眼睛认命的等着自家护院“呔”一声将他们拿下的时候,却迟迟等不来那一声吼。睁开眼睛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六郎已经抱着她奔出了几百米,谢家大宅被远远的甩在了后头。 这家伙,脚底下踩了风火轮吗? 江秋意不由得好奇的低下头去看谢六郎的脚下,却发现他只是疾步如风,走的飞快,连跑都算不上! 心里头暗暗想着:这家里头的护院回头得好生训斥一番了!都是干什么吃的?自家的女主人被人翻墙头扛走了都不知道!平日里肯定没有好好练功! 这倒是她冤枉那些个护院的了,他们怎么能跟在战场上往来不败的忠武将军相比!在他那些千里袭营的传奇里,谢六郎可是号称神出鬼没的,没三两下功夫,能空穴来风的传出那么多神话似的战绩吗? 江秋意晕晕乎乎的,一路上被抱着到了山洞里,她才想起来说:“六郎你快放我下来,你不累吗?” 谢六郎稍稍平息了一下气息,疾走如风倒不至于让他气息不平,他主要是激动的! 以前只要到了这个地方,秋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水! 是以,他像个狼崽子似的吞咽着口水,看了看江秋意,又看了看冒着白雾和热气的池子,一脸的期待。 江秋意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想起自己以前每天累惨了当着六郎的面就淌到池子里去,蹲在水里就把衣裳给脱干净了,每次还泡着泡着就睡着了,谢六郎都不知道将她光溜溜的从水里捞出来多少次了! 呸!以前怎么就那么不要脸呢! 这家伙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巴着,分明就是在说:“你去啊,去啊!快下水洗澡脱衣服啊!” 从前她只当谢六郎是个半大的少年郎,并未多想。可自打她自己个的心境变了之后,她整个人在谢六郎面前反倒是缩手缩脚了,咕噜了一声:“那个,天气凉我昨个才洗的澡,今天就不洗了,我去生火,你一路奔波肯定累了,快下池子泡泡解解乏吧。” 谢六郎眼睛里的光彩明显一下子就暗了,毫不掩饰他的失望,“哦”了一声,当着江秋意的面就开始脱衣服,军营里全是大老爷们,他是不羞臊习惯了,从前那个会害羞的谢六郎早就被老兵痞子教坏了! 江秋意唬的立时转身,逃似的去生火去了。 人再怎么变很多东西还是不会变的,比如说细心周到。江秋意打开了六郎收拾起来的包裹。里面除了他俩的换洗衣裳之外,还有一囊水,油纸细心的包了一些小点心,估计是看她晚上顾着招呼客人没怎么好好吃饭,怕她饿吧! 心中流过一股暖流,对于六郎忽然归家的那种不适应,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人还是那个人啊! 谢六郎在水里头泡着吭都不吭一声,不知道还以为他睡着了掉池子里淹死了呢!江秋意有些担心却不敢转身,背对着温泉池子喊了一句:“六郎,你好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想着该不会是睡着了吧?便又喊了一句,还是没有人回答,这下子江秋意就不淡定了,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就站了起来,可身后的池子里哪里还有谢六郎的影子啊! “六郎?六郎?六郎你在哪儿?” 心头的慌乱盖过了神志,她甚至不会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思考了,只是任由心慌席卷了全身。 第337章反作用?(三更) 江秋意绕着池子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谢六郎的影子,心里头着急起来淌着水就下到池子里去了,一颗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可才走出去没几步就被人自下而上的抱起来了。 “逮着你了!” 谢六郎闭着气躲在水里头,单单等着江秋意下水就将她整个抱了起来。 膝盖以下的腿全都被谢六郎抱在怀里头,整个人被他举的高高的,江秋意那颗吊起来的心气的不打一处来,双手攥成了拳头就去捶打谢六郎。 “混蛋!你闹什么呀!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掉池子里淹死了呢!混蛋!” 谢六郎生受着,那些小粉拳打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疼,是以他嘴上还腾出功夫来揶揄江秋意。 “俺又不是你,在池子里泡着都能睡着,第一次你睡着了掉进水里头都快将俺吓死了,就那样你都没醒睡的死死的,俺给你包被子你都没醒……” 说着说着他就不说话了,一双眼睛迷成了危险的缝隙。 江秋意心头一跳,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在水里头浸泡之后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呢!皱巴巴的衣裳清楚的勾勒出胸前的起伏,整个轮廓大小全部落入谢六郎的眼里,一览无遗。 “啊!混蛋!” 伸手捂住了胸前,江秋意的脸已经红的能滴出来血了,一个劲的催谢六郎将自己放下,两只腿也不老实的扑腾着,逼的六郎没有法了只好将她放下来。 脚刚刚挨着池子底她就想跑,像一条入水的鱼儿似的,一骨溜就想挣脱开去。谢六郎眼明手疾,一下子就抓住了江秋意的手腕不让她逃脱。 搅动的一池子泉水卷起了她的衣袖,一滴鲜红的守宫砂落进谢六郎的眼睛里,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就被全身的血液倒灌了,长臂一收将那个日思夜想的可人儿扯进了怀里,头颅低下,贪婪的吸允住了那一抹柔软甜美的唇瓣。 江秋意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起初还拼命的挣扎想要推开他,可那熟悉的味道在唇齿间辗转,抵死缠绵,却叫她再也承受不住,渐渐的放弃了抵抗。 他的唇,在自己的唇上纠缠了好久,直到彼此都不能呼吸才肯松开,可紧接着他却一路向下,啃咬自己的耳垂,脖颈,锁骨…… 他膝盖弯曲在水里降低高度来迁就江秋意的身高,手,渐渐的滑进了衣领里,谢六郎呼吸沉重,甚至那只在肌肤上纠缠的手都是颤抖的,他紧张到颤栗,像是渴望了千万年。 慢慢的顺着肌肤摸上去,那柔软捏在掌心里让人全身热血沸腾,只想可着劲的揉搓。 江秋意的心肠莫名的被触动,一滴泪堪堪滴落在凝视她胸前裸露肌肤的六郎肩膀上,在这样水雾迷蒙的池子里,他本该毫无察觉的才对,可不知道怎么地,他就是感觉到了。 抬起了头看着江秋意,双唇红肿,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眼睛里写满了不安与惶恐,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谢六郎立马收了手,将她的衣领揽好,捧着她的脸满眼的愧疚:“对不起,对不起,秋娘,俺,俺不弄了……” 他的秋娘哭了,他的秋娘委屈了,就因为他的鲁莽,他的冲动,吓到她了。 “不是,我,我,我只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江秋意眼神躲闪,她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可是她不知道会这么快啊!措手不及的令人慌张。 “俺会等的,俺以后再也不碰你了,俺会一直等到你准备好了为止。” 怀里头的人儿他等了整整三年,谢六郎并不介意再等一个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他有耐心,也有信心。秋娘是他的,永远都会是他的! 江秋意被搂的紧紧的,即使在温暖的泉水里还是能感受到某个地方的炙热,六郎涨的辛苦,将她抱在怀里头的时候更是全身绷直,死死的压抑着自己的冲动。 “要不你放开我吧,你这样抱着我很辛苦的。” 谢六郎自然明白江秋意说的辛苦是在指什么,他在军营里啥样的荤段子没听过?那些个老兵痞子啊,一个个的给他传授经验,听得他常常在夜里做梦梦见他家秋娘被自己从温泉里捞出来的模样。 如今伊人真真实实的抱在怀里,谢六郎已是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如何能不憋的辛苦? 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开,就算被心火烧干了身子,也不愿意放开那个自己渴望了多年的可人儿。 “不放,俺不放,能抱着你,俺憋死也愿意!” “噗嗤……” 失笑出声,江秋意倒有些觉得对不起他了,心里头挣扎了许久,弱弱的说了一声:“要不,要不我帮帮你……” “咋帮?你愿意了?” “不是不是,你别乱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可以用手帮帮你……” “啊?用手?” 老兵痞子们倒也传授过这一招,不过他们都说效果相当鸡肋,聊胜于无而已。 谢六郎没有体验过,可他的秋娘说的一脸娇羞,倒叫他忍不住想要尝试一番,当场就表态了:“那你来吧!” 江秋意被唬了一大跳,这个傻蛋那一脸视死如归英勇就义的模样是几个意思?瞧不上她的手上功夫? 虽然她一直也没机会实践,可她从前是将这当成一个课题攻克的好不好!竟然敢侮辱她身为学霸的学习能力!待会非叫你欲仙欲死不可! 那一池的温泉温度又迅速升了上去,化作了一池被搅弄的波浪翻滚的春水。 第二日凌晨回转的时候谢六郎还是抱着江秋意翻墙头回去的,没有惊动他们家半个笨护院,其他人就更加察觉不到他们一晚上外出了。 只是谢六郎却闷闷不乐,事情跟他的那些个黄段子大师傅,二师父,三四五六七八十师傅说的都不一样! 谁说的个把时辰金枪不倒的?怎么他在他媳妇儿手里头过不了几招就缴了械? 大男子气概顿时全消,他觉得自己简直颜面扫地了,老兵痞们可都说了,男人时间越长,女人才越享受,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儿落在他的秋娘眼里,还不知道要怎么瞧不起他呢! 谢六郎越想就越闹心,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不行,又开始疑心是不是他娘给他硬灌的龙虎汤起了反作用? 第338章本将亲手将你撕了(四更) 江秋意是不知道谢六郎心里头这些小九九的,她晚上睡的很好,今天早上神采飞扬的,心里头别提有多可乐了! 昨晚上六郎迅速的缴了枪,全程的表现就是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足以说明这三年来他一直洁身自好,没有在外头胡来,这让江秋意心里头很欢喜。 虽说男人这一辈子多经历过几个女人经验丰富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可要是她跟六郎彼此通了心意了,只是没点破,他却还是外头乱来,那她这心里头难免膈应,还说不准会怎么样呢! 他这么争气,这么乖,江秋意想,即使自己还没能突破年龄差距这道大观,可时不时还是可以给他一些甜头尝尝的,说不准次数多了,自己也就不那么别扭了,事情就可以顺其自然的水到渠成了。 这些个小心思不足以对谢六郎明说,吃过早饭之后,江秋意就提出了要带六郎去做几身衣裳,可他还对自己的没出息耿耿于怀,生着闷气不肯出门,没了办法了,江秋意就只好量了尺寸,亲自去上街挑布料给他做衣裳。 有阵子没见着了李贯宇了,江秋意亲自选了几匹颜色深浅不一的上等丝绸,细细的交代绸缎庄里的裁缝。 浅颜色的全都做成简单舒适的居家便服,颜色浓重庄严肃穆的全都做成锦衣华服,不要奢华,要低调有内涵的那种,在细节处做功夫。仔仔细细的交代完,要不是她针线功夫不行,都恨不得自己上手做了! 正四品忠武将军衣锦还乡的事情整个石屏已经传遍了,如今再瞧着江秋意这满面春风的模样,李贯宇先是替她欢喜,总算是手得云开见月明,漫长的等待还是将那个人等回来了。欢喜完了之后又忍不住的心头冒酸泡,从前到底还是存着一丝执妄,如今已经彻底化成了泡影,再无半点欺骗自己的理由了。 她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而他呢?永远了也等不来了。 江秋意嘱咐完了裁缝,便过来和李贯宇聊天,他们也有日子没见了,两家又有陶厂和绣房两门生意合作着,是以说起来这些时日里的各项事务,简直是没完没了了。 翠竹的绣坊如今也算是步上了正轨,江秋意一开始只想拉她一把,给她一块安身立命的地方,却没想到翠竹能将绣坊经营的那么好,如今不止石屏有一家养活着三十几个堂堂正正靠手艺吃饭的绣娘,就连临安城都开了家分店! 李贯宇提起翠竹,言语间也全是敬佩。都说为母则刚,此话诚然不假。 为了能给女儿树立一个更好的典范,翠竹经营起绣坊可以说是上了十二万分的心了,里里外外全都自己个亲力亲为,对待绣娘又跟对待自己个的亲人一般宽厚。 时间长了那些个一开始还抱着观望态度的人家也就渐渐的愿意将闺女送到玲珑绣房来学学手艺了,绣娘多了起来,都是如花般的年纪,集思广益,渐渐的绣坊出品的绣样越来越好了,在这一带小有名气。 大户人家一年四季的所需的绣品,大部分便全都交给了玲珑绣坊来做,订单多了起来绣娘们的收入也相当的可观,翠竹如今俨然成为了江秋意之后的石屏第二个奇女子了! 还有品秋陶厂,这几年生意已经做进了南秦,多少世家贵族的订单千里迢迢的飘了过来,那可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说着说着,江秋意一时兴起,就要去看看如今的石屏第二个奇女子,李贯宇自然是随行的,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去了位于街市另一头的玲珑绣坊。 不曾想谢六郎却自己个在家等着急了便寻了过来,在李氏绸缎庄被告知他们的东家带着谢家的夫人去了两家合开的玲珑绣坊去了。绸缎庄新来的伙计并不识得谢六郎,看他穿着普通粗布衣还以为他是谢家的下人,长的那么壮硕,应该是在谢家的看家护院的。 这伙计是个爱八卦嚼舌根子的,来了绸缎庄之后一直好奇东家年纪也不小了,家世又这么好,还长的相貌堂堂的,怎么就一直没娶妻,多番打听下来,才知道东家一直暗恋着谢家的小娘子呢! 当着谢六郎的面,那伙计就跟嘴巴没有把门的似的,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东家和谢家小娘子的闲话,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偏偏摇头晃脑的念起了诗,还说是谢家的小娘子当年用来拒绝他们东家的。 叫什么“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那语气里,说不尽的惋惜啊!末了还自己个总结了一句。 “其实要俺说啊,俺东家跟谢家的小夫人在是真正的郎才女貌,他俩搭伙做生意赚的盆满钵满的,两个人又年纪相仿心意相通。忠武将军今年才十六岁,比他娘子都小上六岁呢!又加上离家这么多年没有回转,从前的那点个感情恐怕早就淡了,要不是谢夫人一直念着忠武将军当年的赎身之恩,恐怕早就跟了俺东家了!” “也是忒重情义了些,平白搭上了自己的一生,不能跟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一对有缘无分的苦命鸳鸯啊!真是可怜!” 那伙计摇头晃脑的,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谢六郎已经铁青了一张脸,原本俊逸不凡的五官逐渐染上了薄怒,等伙计被一股惊人的杀气骇的一身冷汗渐渐反应过来,谢六郎已经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高举过头顶。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成年男子,虽说不上身材健硕,可也是个一百多斤的男子,谢六郎单手将人举起,还一举就举过头顶,这股子骇人的蛮力还不是最可怕的,真正可怕的是他眼里的杀气! “从今往后,只要从你这张狗嘴里再说出半个有辱谢家夫人的字,本将就亲手将你撕了!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俺信,俺信!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啊!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俺吧,可也不是俺一个人这样说,这事大伙都知道啊!啊……” 最后一句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扔了出去。 第339章看人家春看人家游(一更) 那一跤摔的可不轻,那伙计直接瘫在地上就直接起不来了,嘴角有鲜血溢出,李氏绸缎庄的人不明所以冲了出来,还没怎么地呢,就听见同样被这边的动静唬出来的,隔壁杂货铺的谢掌柜喊了一句:“谢六郎!” “哦!不!不!是忠武将军,草民失礼了,草民见过将军,给将军请安了!” 谢掌柜的膝盖还没触地,就被谢六郎付了起来,他收敛了一身的怒火,微笑着对谢掌柜说了句:“谢掌柜多礼了,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用讲这些虚礼!” 这一句发自内心的“一家人”让谢掌柜十分感动,他亲亲热热的招呼着谢六郎去他店里头吃口茶,六郎推脱不开,即使再心焦想走也得先去喝了那口茶再说。 这忠武将军在谢掌柜杂货铺的事情一下子就传了出去,街市上好多人都借故跑到谢掌柜的杂货铺买一点胡麻油啦,买一点米面啦,实际上全是来看这位名扬天下的大英雄的。 一时间杂货铺的伙计们忙的脚不沾地的,真是恨不得生出十双手来才好。来买东西的人瞧着这位少年成名的将军竟是如次俊美不凡,饶是已经成婚多年的妇人都不免红了脸。 那是怎样俊俏的一个小郎君啊! 穿了一身浅灰色的粗布长袍坐在那喝茶,眉眼间神采飞扬,可不是常年在田野间劳作一脚污泥的庄稼汉能比得上的,他眼中自有一股夺人心魄的精气神,倘若不经意的一个回头,你都会觉得,他在看你,他在看你! 那些个进店买东西的小妇人们,一个个满心好奇的来,走的时候全都羞红了脸,仿佛遇上了浪荡子弟被谁调戏了似的。连步伐都带着羞涩。 满心好奇的男子则是一个个的一头雾水,这传言诚然不可信啊,谁说的谢家六郎是个又瘦又弱没长开的半大少年郎的? 好家伙!谢六郎要是瘦弱,那老秦国就没有强壮的男子了!胳膊上的腱子肉涨的,跟石头疙瘩似的! 谢六郎喝着茶,听着谢掌柜天上地下的夸着他的秋娘这些年有多厉害多厉害,生意做的大过天,连带着一贯贫瘠的丘陵在她手里三年,如今漫山遍野都长满了水稻,简直就是天大的奇迹。 安王前去巡视,走在梯田上感慨良多,激动的双目泛泪,还是他们家秋娘的一首诗给逗笑的。 绿地青禾绕,麦穗低头笑,白云青山伴,小儿田中闹。 江秋意说:往后这将是丘陵最常见的场景,请安王殿下淡定些,上位者要喜怒不形与色才好,如此大惊小怪的叫人笑话! 点点滴滴,由谢掌柜娓娓道来,六郎听着就跟亲眼看见似的,唇边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偏偏他在战场厮杀上练就了一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这边听着谢掌柜说话,那边却也将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听的十分真切。 有两个妇人在小声议论。 “原来只觉得谢夫人和绸缎庄的李东家走在一起十分的相配,还惋惜她嫁了个小她那么些的小郎君,总觉得她应该和李东家是一对的才是,今天这么一看,忠武将军好生威武,谢夫人真是有福气!” “可不是么,谢夫人人那么好,合该她嫁个好男人的,哎,你说这位将军的气量怎么这么大,谢夫人陪着李东家在河边春游呢,他在这坐着喝茶也不着急,这要是换了俺家那个啊,俺跟了旁的男人去春游,他不得活劈了俺!” “噗嗤,你当谁都是你家那个醋坛子啊!人家是当将军的自然不一样,再说了谢夫人和李东家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这儿一片谁不知道,两家搭伙做买卖的,可不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么!谢夫人这桃花运真是让人羡慕死了,周遭全是那么优秀的男子……” 那些渐行渐远的议论声传进了耳朵了,谢六郎的脸色逐渐凝重,敷衍了谢掌柜几句便无心再留,起身就告辞了,直奔河边而去。 石屏街市上的小河清澈见底,水质很好,立春之后河边绿草茵茵,偶有一两朵争先绽放的桃花立在枝头上,很是有一番风情。 是以许多人会到这河边来春游,尤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总是借着春游的名目,上演一点什么美人遗帕,多情公子拾帕不昧寻迹送还暗生情愫啊之类的狗血浪漫戏码。 江秋意和李贯宇的同一爱好,就是到这儿河边来看真人秀,但凡有机会,总要到这儿来走一走,俊男美女们春游,他们看人家春看人家游。 “李贯宇,我打赌那位穿鹅黄色云罗纱裙的小姐待会走过去,肯定会不小心跌到在迎面而来的这位白衣公子哥的怀里,赌一两银子,怎么样,敢不敢?” “非也非也,那小姐看起来并不像是有那等胆色做派豪放的人,顶多是遗帕,你说的那种直接往人怀里扑的太夸张,是需要勇气的,那小姐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大胆之人,虽然她确实对那白衣公子有情。” 李贯宇和江秋意俩人站在河边新抽出嫩芽的柳树下,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并不怎么宽阔的小河堤岸边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这地方现在俨然成了邂逅圣地,凡是往这儿来的公子小姐,无一不是春心荡漾,红鸾星动的。 “那咱就赌一局如何?” “好啊!赌就赌,谁怕谁了!” “看,快看!过来了过来了,很快就要遇上了!” 江秋意紧张的都屏住了呼吸。 那一个戴着帷帽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轻移莲步,和白衣公子对面相逢,将将错身而过时,那女子脚下一软,竟眼瞅着就要往地上摔去,白衣公子明明是个文弱书生,不知哪儿来的敏捷身手,一个转身就接住了佳人。 “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你看你看!” 江秋意激动的扯住了李贯宇的胳膊,又是蹦又是跳的。从前她和李贯宇打赌从来没有赢过,不是她的观察没有李贯宇仔细,而是一般来这河堤上春游的都是石屏县上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李贯宇差不多都认识,自然是占了上风! 偏偏江秋意是个好胜心极强的,李贯宇从她这儿赢走了几两银子她可清楚明白的记着呢!一有机会就想赢回来。 第340章凭啥打人?(二更) 如今不同了,因为石屏通往临安的官道修通之后,石屏以北的其他县城,经常有商旅走石屏过道,前往临安,偶有家眷随行,渐渐的,开始有些外地的大户在石屏购置宅院,常年往来,在这必经之路上有一处落脚之地也是很不错的。 往往这些别院还会养一些外室啊,或者庶出不受宠的子女,渐渐的便多出了许多李贯宇也认不全的公子小姐了。 “好了好了,你赢了,你了不起得了吧!赢了区区一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你手底下的生意如今可谓是日进斗金,那你是不是每晚都躲在被窝里乐的睡不着啊?” “那不一样,这打赌赢的跟做生意赚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好不好,别废话了,给钱,赶紧给钱!你休想赖账!” 江秋意使劲的揪着李贯宇的衣袖,恨不得亲自将银子从他袖子里抖落出来。 “行了行了,我给,我给,你快撒开,撒开,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叫人看见了再误会上了,在下可是跳进临安河也洗不清啊!” “切,你李贯宇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看法了?一个青天白日就去眠花宿柳的人!” 江秋意嗅之以鼻,提起这茬李贯宇倒是难得的有些尴尬,即是邵蝉儿出事的那一次,他确实是从烟花柳巷的衣衫不整的就出来了,那一段时间情伤难愈,不过是想借着美酒美人儿忘却烦恼罢了。 可惜,收效甚微。 如今她坦然的调侃,倒叫李贯宇有些自相形愧起来,干干的说了句:“多长远的事儿了,记那么清楚干嘛?撒开,我给你掏银子!”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两碎银子递给江秋意,打赌的一两,不多也不少。 江秋意接过去之后捧在手心里,乐的见牙不见眼,打赌赢来的钱都长的特别好看呢! 春风拂过,伊人脸颊带笑,白皙的肌肤下透出一抹桃红,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微风卷过一抹早开而残败的桃花,堪堪落在乌黑的鬓发间,李贯宇情难自禁,伸出手去她的发间拿下那一朵残花。 疾步而来的谢六郎便堪堪撞见了这一抹,那个该死的臭男人居然去摸他秋娘的头发!那明明是他的!只有他才能摸! “登徒子!” 如同平地一声雷似的,谢六郎吼了一声,抡着拳头就冲了过来,江秋意在那一个瞬间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反应比愣在原地的李贯宇快了半拍,她忽地挡在了李贯宇面前。 谢六郎夹杂着雷霆之势的拳头,将将在她的鼻尖停下。拳风拂过,连鬓发都刷的一下往后飘,不敢相信这么重的一拳要是打在李贯宇面门上会怎么样! 江秋意眯起了眼睛,薄怒渐渐染上眉梢:“谢六郎,你干什么?” 六郎收拳,眼睛里掠过震惊,不信,嫉妒,愤怒。 他在干什么,眼睛里写的分明。 误会了呗! “你在干什么?” 这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方才的那一拳势头那么猛,旁人看见了避之唯恐不及,偏偏她想也不想的就替那个男人挡了,谢六郎看在眼里,痛彻心扉,一双手隐在袖子里,青筋毕露。 这是质问! 一种屈辱的情绪在心底里油然而生,面对谢六郎的质问,江秋意梗直了脖子,凉凉道:“干什么?你自己不是有眼睛看吗?你自己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一句话,堵的谢六郎心口像是被千斤重石压住,竟是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这个,那个,忠武将军,你误会了,我和尊夫人方才是在打赌,她赢了一两银子一时高兴才扯住了我的衣袖,我瞧见了她鬓发间落了一朵残败的桃花才伸手去替她拂下,并无任何越轨行为,你当真误会了。” “李贯宇,解释什么?人家自己有眼睛自己会看!要你多嘴解释!不懂什么叫越描越黑吗?走,咱不跟只会挥拳头的莽夫讲理,接着春游去!” 江秋意的脾气也上来了,拉着李贯宇就要走。她左手拉住了李贯宇,谢六郎却扯住了她的右手不放。 “忠武将军,请放手!” “不放!” 不止不放,谢六郎长臂一收就将人扯回了自己怀里,江秋意才想挣扎,他却一弯腰将人打横抱起,紧紧的禁锢在怀中,深深的看了李贯宇一眼,一言不发,而后大步流星的离去,丝毫听不见江秋意在他怀里大喊大叫。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谢六郎你干啥?” “回家。” “不回,我不回去,你放我下来,我才不跟你这个一上来就打人的蛮牛回家呢!” “俺没打着……”冤枉脸。 “那你也挥拳头了!要不是我挡着,你那一拳打在李贯宇的面门上,是不是要把人打死啊?” “不会,俺只运了三成力,顶多给他才打残咯,不会死人。” “谢六郎,你!你个白痴!凭啥打人?” “他摸你头发了……” “不过就是给我拂去头发上的残花而已,哪里就摸我头发了?” “他可以告诉你,让你自己拿掉,不必要亲自上手,男女授受不亲!” “你!”好!你牛逼,我竟无言以对! 李贯宇站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忽然就笑了。他突然知道江秋意为什么会选择谢六郎了。 在忠武将军眼里,那只是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小女人,旁人看不得摸不得想不得念不得,任何人胆敢有一丝妄想,他就要将你打的满地找牙。 这种霸道,源自于他心底里的自信,而他的自信,来自于江秋意的回应。不像自己,再多的爱慕到了她那里,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那便是两心相悦了,旁人再好,也没有丝毫插足的余地。 谢六郎就是头蛮牛!他再也不是当年可爱迷人的谢小弟了!他就是头不讲理的蛮牛! 江秋意被一路抱着在石屏的街市上穿梭,简直羞的抬不起来头做人了,偏偏这个谢六郎啊,还一路走一路慢吞吞的跟别人打招呼,若无其事的抱着她在人前秀恩爱! 羞的江秋意都无法坦然面对那些平日里将她当成女神敬仰的乡亲父老了。 第341章再看戳瞎你的眼(三更) “别墨迹了,赶紧回家!” “不是你刚才说的不想跟俺一块回家的吗?要不咱今天在街上住吧!俺现在有官职在身,咱可以去住朝廷的驿馆,不要钱的,还有酒菜热水供应。” “你有病啊!放着好好的家不回,住什么驿馆啊?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公款吃喝不花自己钱是吧!我告诉你朝廷的银子就是被你们这帮大蛀虫这么糟蹋掉的,可知道那全部都是老百姓的民脂民膏……” 咦,跑题了好像…… “娘子说的是,走,咱现在就回家。” 江秋意还没从那一声“娘子”的颤栗中反应过来,已经被谢六郎扔上了马,他利落翻身上马,然后一打马狂奔。 脖颈间是他偶尔低头喷洒上的炙热呼吸,后背因为颠簸而撞在他的胸膛上,那喷张肌肉轮廓分明的印在后背上,惹的心头一阵阵的小鹿乱撞。 打马回到家中,才想弯腰下马却又被他整个抱住了,江秋意觉得照这样的情形发展下去,自己后半辈子都双脚都不用沾地了,他俩的体型如今相差太远,别说抱了,就是拎着她的衣领,谢六郎都能轻易的将自己拎起来。 还没被抱进家门呢,一直在家里头候着的陶厂管事的程程就颠颠的冲出来了。见着了窝在一脸宠溺的忠武将军怀里头娇羞不已的谢家当家主母时,一脸的震撼,然后赶紧乖觉的低下头缩头缩脑。 忠武将军一脸的“再看戳瞎你的眼!”吓的他差点连自己来的目的都忘了。 “秋姐姐,您没忘了之前答应俺的事情吧?就是今天了。” 那一声“秋姐姐”叫的谢六郎听的是十分的不舒服,不悦的睨起了双眼,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子,打量的意味十足。 江秋意却听完之后一个激灵,顿时从谢六郎怀里头立了起来,紧张兮兮的问:“就是今天了吗?瞧我这记性,忘的一干二净了简直!你,那你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就等秋姐姐把苗苗带过去了。” “好好好,走,咱这就是走,你放心,我一定把人给你带过去,你先去准备着,别紧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苗苗又不傻,这几年你待她的心意如何,她不可能不知道的。” “嗯,一切就拜托给秋姐姐了,事成之后俺请姐姐喝三大坛喜酒!” “好,快去快去!” 这边像是在商量什么大事,谢六郎却听得一头雾水,只知道他的秋娘脚还没迈进门槛呢,就又要往外走,是以他赶忙拉住:“干啥去?那男的是谁?” 江秋意闻着了一股子酸味,可她没工夫跟这个打翻醋坛子的小心眼男人磨叽了。 “去陶厂,程程是陶厂的第一批学徒,他喜欢陶厂的大师傅,就是我的义妹苗苗,我看着苗苗心里头也不是没有程程的,就想成全他们,我给程程出了个主意,让他跟苗苗求婚,时间就定在今天,谁知道到了跟前却让我给忘了!差点没误了大事!” “求婚是啥?” “就是,就是……哎,你跟着一起去吧!不好解释,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好!” 是以本打算回家好好拷问清楚某人关于春游事件前因后果的谢六郎,又被拉去围观了求婚。 这几年陶厂越做越大,之前的平地堆烧已经无法满足陶厂的庞大的供给需求了,挨着原来陶厂的地址整一片的扩建了之后,江秋意还设计专门烧陶的陶洞,有效的减少了之前平地堆烧中的损坏,提高了成品出品率。 谢六郎面前的品秋陶厂,面积已经是原来陶厂的五倍有余,几乎是承包了整片山头,而事实上,江秋意早就将这一整座小山头全都买了下来,朝廷批复的地契就在她房间里的百宝箱里压着呢! 如今上了供应着整个大秦紫陶制品的品秋陶厂,还开始陆续接到一些大燕的订单,价格低廉的紫陶在大燕很受中下层百姓的欢迎,毕竟不是谁家都能用得上上等的白瓷的! 而紫陶价格虽然便宜,质量却并不比金贵的白瓷差,造型外观上更是比传统的土陶不知道强出去多少倍!所以紫陶一进如大燕的市场便受到广泛的欢迎,可惜路途遥远,在运输上还是存在一定的困难。 去年开始燕秦就恢复了通商,邺城如今成了两国货物流通的重要关口,远在北秦的安王极力促成的这件事,改善了边塞之城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因为商旅的往来,整座邺城都繁荣了起来,老百姓自然对安王感恩戴德。 江秋意最近都在想,是不是应该在邺城再办一家陶厂,毕竟大燕的市场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值得一试。 至于人手方面她根本不用担心,苗苗教徒弟从来不像传统的手艺人一样藏私,她尽心尽力倾囊相授,品秋陶厂如今除了她这个大师傅,已经拥有几十名技艺高超的陶匠了,独当一面再撑起一家陶厂绝对没有问题。 就是这生意铺排的距离太远,安排谁去都得是背井离乡,江秋意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该让谁去好,这事就这么一直搁置着。 “俺姐,你来了!” 陶厂里忙碌却有条不紊的伙计里走出一名女子,身上就穿着品秋陶厂的同一制服,玲珑绣坊出品,翠竹亲自设计改良的。 陶厂的人整日里跟烈火打交道,是以夏天的制服选用了最轻薄透气的云麻,袖子裤脚全都改成了窄小方便干活的款式,颜色上选用了深褐色,更显庄重还耐脏,干活毛躁点的小伙子身上沾上了泥土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苗苗如今虽然是管理着百十号伙计的大师傅了,可她对做陶的热情依旧不曾减少丝毫,每日里都是和伙计们一起上工,一起放工,连晌午晚上两顿饭都是在陶厂里和伙计们一起吃的,晚上也歇在陶厂里。 江秋意在家里头给她留的小院子,她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去小住几天,算是一家团圆了。陶厂改变了她整个人生,她也亲手一点点的将品秋陶厂做了起来,从不让江秋意多费心。 第342章情到浓时(四更) 江秋意回来有一阵了,陶厂她来的次数并不多,是以苗苗一见着她就欢喜的不得了,拉着她亲亲热热的说了好大一会话,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别的人呢! “将军,将军,见过将军……” 苗苗有些紧张,谢六郎却大大咧咧的笑着说:“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你既然是秋娘的义妹,喊俺姐夫就行了,不用叫将军。” 呸!你咋那么不要脸呢!江秋意在心里啐了谢六郎一口,偏偏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弯起了甜蜜的弧度。 “苗苗,咱好长时间没在一块谈心事了,走,姐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咱姐俩好好说一会话!” “可是姐,你刚回来的时候俺不是回家住了好几个晚上,咱都一聊聊一宿没合眼的,哪里好长时间没在一块谈心了?这不是才没几天么?” “额……不是,姐发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地方,一定要带你去看看!” “哦,那咱走吧。” “你就这样去啊?去换身漂亮衣裳再去。” “干嘛还要换衣裳啊?回头俺还得回来做事呢,最近陶厂的活儿多,程程又躲懒,一天天的不正经干,上半天工就告假回家了,说是家里头有事。你说他家里头能有啥事?他奶和他娘相继过世了,家里头什么人也没有了,还能有啥事?” 苗苗一脸的不满,提起程程来语气明显跟说陶厂的其他伙计不一样,江秋意看在眼里,忍不住揶揄她。 “怎么,你这个大师傅想当周扒皮不成?伙计家里头有事你还不许人告假了?还是单独对程程是这样?我怎么没见你对其他伙计也盯的这么紧呢?你俩……” “俺俩啥也没有,姐,你别瞎说,程程是个好小伙,俺是绝对配不上他的!” 像是被人踩中了尾巴似的,苗苗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赶紧的否认。江秋意知道,她还是过不去自己心底里的那道坎,一直觉得自己是再也不配获得幸福了。 叹了一口气,暗想着程程这求婚恐怕没有那么顺利了,可她既然答应了他,自然还是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最重要,其他的全都是狗屁!算了,咱不想这些了,走走走,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秋意把人带到了陶厂的所在小山坡的另一面,这个季节,正是洋槐花盛开的时候,程程有心,请了楚大圈帮他在草地里搭了一座凉亭,他扯了许多的洋槐花藤缠绕在那上面,紫色的,白色的小朵花,将整座凉亭布置的美不胜收。 他就站在凉亭里,远远的看着苗苗,双目含泪。 苗苗看见了,隐约也猜着了他想干什么,回过头来凄苦的看着江秋意,还未开口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俺姐,俺不行的,俺,俺不干净啊……” “你可以的,苗苗,程程不是不知道你过去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并不介意,仍是真心实意的爱重你,你又何必看轻自己呢?” “姐,他那么好,俺,俺不能耽误他,他值得更好的姑娘,俺,俺走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害怕,苗苗一转头拔腿就想跑,程程却在后头大声的喊住了她。 “江苗苗,你要是不听俺说一句就走了,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不愧是朝夕相处的,程程的这一句话当场拿捏住了苗苗,她停下了脚步,还来不及思考自己该不该停下,身体就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江苗苗,请你嫁给俺!” 程程单膝跪地,并没有追上来,而是固执的跪在了他自己亲手布置的凉亭前。 “俺是个粗人,认识你之前还是个淘的没边的野孩子,可自打认识了你,俺就恨不得一夜之内长大成人,长大了,就能保护你,长大了,就能堂堂正正的跟你在一起,苗苗,俺的这些心思你一直是知道的,对吗?” 苗苗泪流满面,却不敢吱声,连回头都不敢。 “你肯定要说自己配不起俺,肯定要说让俺去找个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俺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可你却不知道,在俺心里你的那些顾虑全都是多余的,对俺来说,你就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俺想娶你,只有你是俺一心一意想娶的媳妇儿!” 说到动情处,堂堂七尺男儿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难不成就因为你曾经发生过的不幸,你就要放弃咱俩这一辈子的幸福吗?俺心里有你,你心里有俺,咱在一块一定会白头偕老,幸福一辈子的,苗苗,你真的要放弃吗?” 从他开始改口不肯再喊“大师傅”起,程程心里头就认定了,他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娶回家,给她这个世界上最多最多的幸福,将她前半生所有的不幸全部赶走! “你给俺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不要觉得配不起俺,你不知道,俺真的是做梦都想娶你,只要你愿意给俺当媳妇儿,俺就是去死都愿意!” “你会被笑话的,娶了俺,大伙都会笑话你,即使不当着你的面儿,也会在背后指指点点,程程,俺,俺实在,实在是听不得任何闲言碎语了……” 苗苗还是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凉,这个中的心酸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确实,这几年她躲在陶厂刻意的避开与外人过多的接触,甚至在陶厂里也是埋头做陶,尽心教徒,从来不敢跟别人过多的交往,甚至遇到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说话聊天的伙计,都会下意识的避开,生怕在他们嘴里听见点什么。 她努力的在模糊那道坎,因为觉得自己垮不过去。 “你要是怕别人说闲话,咱就离开这儿,大秦这么大,咱找一个没有人认识咱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咱还是可以继续做陶的,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安定下来,你在家做陶俺去集市上卖陶,只要咱俩能在一起,怎么样都是好的!” 情到浓时,这世间的一切阻碍便都不是阻碍了。 江秋意没有想到程程对苗苗的感情会这么深,她受到了感触,回头看了谢六郎一眼,若有所思。 第343章你锁门干啥?(一更) 程程的话让苗的眼睛亮了一下,但下一刻她却转身训斥起程程来:“你说这话可自私?咱所学所有都俺姐给的,如今你却要离开品秋出去自立门户?那你跟这些年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紫陶名气在外,自然有个别个不安好心的,借着学徒啊,做工为名,实际上就是来偷师学艺的。 原本江秋意和苗苗的意思都是,这门手艺没有必要看的那么死,有心人想学便教吧!多一个手艺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生意是人做的,人家就是学了你的手艺也不一定就能抢走你的生意,江秋意对自己的经营渠道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怀好意的,心术不正的,既学了手艺出去为了自己做买卖还要拼命诋毁品秋陶厂的,苗苗对此非生气,从那以后就不肯什么人都教了,来学徒的总要经历一番人品考核才能真正学到手艺。 被这么一训斥,程程立时汗颜,尤其还是当着江秋意的面自己情急之下说出了那样的浑话,当下觉得万分愧疚。 陶厂的陶匠虽说没有卖给陶厂,全都是自由身,可毕竟他们今日的成就全都是依靠着陶厂得来的,学成了手艺就要出去令立炉灶,还要将人家的大师傅也拐走,确实不厚道。 “秋姐姐,俺,俺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俺只是想说服苗苗……” 一直没吭声的江秋意这个时候站了出来:“苗苗,其实程程考虑的没错,他是真心为你俩的将来打算的,你要是实在害怕别人说闲话,这样吧,我正打算在邺城再立起来一家陶厂呢,不如你跟程程一块过去,你看怎么样?” 说着江秋意就冲程程招招手,示意他别傻跪着了赶紧过来,程程会意立马颠颠的一路小跑过来,江秋意便开始细说起自己的打算。 “如今咱也开始做大燕那边的生意了,可惜路途遥远路上的损耗太大,紫陶千里迢迢的运过去实在没有什么钱赚,万一路上颠簸破损多了的话,那就直接是贴本的,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可放着大燕那么大的市场不做,我又不甘心。” “邺城如今成了燕秦两国通商的重要贸易要塞,咱要是在那儿再开一家陶厂,赚起大燕的钱来就容易多了。这事我一直想跟你们商量来着,邺城在南边千里迢迢,去那边当掌事的人就相当于是要背井离乡了,现在看来,倒是你俩最合适了。” 说完就开始冲程程挤眉弄眼,他赶忙接腔:“是是是,俺俩最合适!俺家里头也没什么人了,无牵无挂的,苗苗在这儿待的也憋屈,俺俩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到了邺城俺们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呸!谁要跟你开始新生活?俺就算真的去,那也是替俺姐去那边办陶厂干正经事的,谁要跟你开始新生活?不要脸!” 这一句啐的程程是相当的受用啊,他连忙顺着苗苗的话说:“是是是,咱是去干正经事的!开陶厂开陶厂,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等陶厂的办起来咱俩就成亲!” “谁答应跟你成亲了?程程,你给俺回来!别跑!俺可没答应你,你别跑!” 程程可不管,他权当苗苗是答应了,早就跑的没影了,苗苗在后头追着,一个劲的解释。 江秋意看着自己手把手教给程程的浪漫求婚仪式被他弄成这么不伦不类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谢六郎,有样学样的,当场扯了江秋意,借着程程辛苦打造的凉亭,当场就给江秋意跪下了:“秋娘,你嫁给俺吧!” 江秋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家伙太会捡现成的便宜了!可不能就这么容易的答应他! “不嫁!我才不会嫁给一头只会抡拳头的蛮牛!” “那俺以后保证不抡拳头了行不行?” 谁再敢伸手,直接拿刀剁手,绝不抡拳头了!谢六郎自己在心里头补了一句,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江秋意还是不接他那一茬,直接转身就走。 “不行!你离家三年回来整个人都变了,我得仔细考察你一段时间再说,看看你在军营里都被那些老兵痞子教会了些啥?整个人都大变样了,根本就不是我那个可爱的谢小弟了!” 谢六郎一脑门的黑心,他压根也就没想过给她当小弟好不好! 自打将她买回来,他就是一心一意想让她给自己当媳妇儿的,偏偏她一直拿着两人的年龄差距说事,好不容易自己熬到了十六岁,终于和她当初约定的年龄一样了,她还是不肯! “你说话不算数!明明答应过俺等俺十六岁就可以的!俺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江秋意自然知道谢六郎说的这个可以是指什么,顿时老脸一红,生气的骂了他一句:“流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不记得,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再说了你不也还没过十六岁生辰吗?不算不算!” “你!” 谢六郎气的半死,可人都快跑没影了,他也就只能起身来追了。 三两下就赶上了偏偏她不肯老实,还是想跑,谢六郎没了办法干脆将人扛在肩头上算了。 于是路过陶厂时,大伙齐刷刷的捂了脸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江秋意简直要郁闷死了,颜面扫地啊! 被扛回了家直奔卧室,外头青天白日的,谢六郎就开始锁门了。 “你,你,你!你锁门干啥?” “阿娘没事老爱不敲门就进屋,回头叫她瞧见了不合适!” “瞧见啥不合适?谢六郎,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江秋意大骇,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衣襟。 “不干啥,给你看样东西!” “我不看我不看!”江秋意第一反应就是立马捂住眼睛,脑海里闪过各种儿童不宜的画面,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看看,你看看嘛!” 她不肯睁眼,谢六郎干脆掰下她一只手,往她手里头塞了一件东西,冰冷的触感在掌心传来,江秋意这才慢慢的睁开眼。 手心里是一根朴实无华的珠钗,造型上十分普通,雕刻成了女子平日里最寻常戴的流云模样,难得的是珠钗的质地,竟是炫彩的紫水晶! 紫水晶啊紫水晶! 第344章雪儿想死你了(二更) “俺在闸北的冰河里拾着了一块紫色的石头,僵硬无比,雕了好几年才雕好的,你喜欢吗?” 紫色水晶的质地堪比钻石了,都是这世上最僵硬的东西,虽不知道他捡着的石头有多大,可将那么僵硬的紫水晶做成流云钗,还打磨的这么光滑,不知道他要耗费多少心血在这上面。 江秋意心头一暖,点点头:“喜欢,谢谢你,六郎。” “不用谢,你是俺媳妇,俺疼你是应该的,你要是喜欢,俺再去找些石头来给你做其他的首饰!” 他脸上有熟悉的憨厚笑容,江秋意看了忍不住笑话他:“这是紫水晶,几万年才能凝结成这么小小一块,是你说找就能随便找的吗?再说了这东西质地那么硬很不好打磨的,你如今已经是将军了,不要耗费心力去做这些事情,首饰我想要会自己去买的。” “那不一样,你买的是你买的,俺给你做的是俺做的,那是俺的心意,来,俺给戴上看看。” 说着谢六郎就欢欢喜喜的从江秋意手里头接过了流云钗要给她戴上,也不容江秋意拒绝。 人绕到了他身后,才在发髻上插上珠钗,双手便轻轻的搂住她,趴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了句:“秋娘真好看!” 江秋意不敢吭声,气氛太暧昧,她维持着僵直的身子有一会了,心想着差不多了谢六郎就会放开她的,谁知他越抱越紧,越抱越紧,到最后都恨不得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去似的。 江秋意吃痛“嗯”了一声,还来不及推开他,只扭过头去想让他放开自己,六郎却忽然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唇。 刚烈的男子气息钻进身体里,脑子忽然就不会思考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回应。 他伸手慢慢的将怀里的人儿扳正,捧着她的脸温柔的吸允着,想对待一件精美昂贵的瓷器,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她。 江秋意脑子里很乱,她一会想着这剧情发展的有点太快了,这么快就进行到这一步是不是不好啊?一会又想着刚刚在小河边被谢六郎误会的事情还没解释清楚呢! 神志是混乱的,因为谢六郎的身体太炙热,死死的纠缠着她,烧的她晕头转向的,一时半会抓不着重点似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弄上了炕,要不是肩头一片冰凉江秋意都发现不了,什么时候自己已经罗裙半解,衣裳半褪。 雪白圆润的肩头落在谢六郎眼里,烧起了一团无法扑灭的熊熊烈火。 “你,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可是她真的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偏偏全身酥软,连出口的嗓音都变成了暧昧的旋律。 “秋娘,秋娘……” 谢六郎苦苦的支撑着最后的理智,只趴在江秋意的肩头落下细碎的吻,死死的压抑着自己不敢违背她的意愿。 那一声声“秋娘”,唤的江秋意的心都化了,她忽地翻身而上,将那人压在了身下,凝视着那一双黑眸。 “六郎,你愿意,一辈子只拥有我一个女人吗?” “愿意!” “一辈子不纳妾,不去外面沾花惹草,若是你做了对不住我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好!” 江秋意动容,虽然只是一个字,可他漆黑的眸底神采坚定,谢六郎从来一诺千金,他敢答应,势必一定会做到。 欺身而下,柔柔的送上自己的红唇,她忽然什么都不纠结了,只想将自己献给这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 一味的索取和得到回应是不一样的,谢六郎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迫不及待的加重了她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伸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不让她离开。 初春的清冷被一扫而空,床上的两个人只觉得身体里都有一把火在烧,江秋意的鼻尖冒出了薄薄的汗珠,迷乱的眸子瞧见了六郎褪去了她身上最后一点遮拦,此刻,她正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 “秋娘,你好美……” 那人欺身而上,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将军!夫人,夫人,闸北的杨力大将军派人来找将军,此刻正在大厅里等着呢!”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呆了屋子里的那对交颈鸳鸯,谢六郎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上压着的人儿已经卷了锦被窝到一边去了,羞的恨不得用被子闷死自己。 正是最后关头,居然被生生打断了!谢六郎脑门上青筋毕露,心情郁闷的喊了句:“本将知道了,这就去!” 回过身拉连被子一块抱起来在怀里头哄:“行了行了,快出来吧!这不是什么都没干嘛!不要害羞了!” 你丫的,啥叫什么都没干,除了最后一道防线还没有突破,该干的都干齐了好吧! 江秋意闷闷的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揉揉自己有些红肿的唇瓣,很想问问谢六郎到底是打哪儿知道那么多技巧的?技术很好嘛!可很明显现在不是时候。 心头郁闷的要死,他都老练的根本不像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难不成这几年背着她在外头偷吃了?军营里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正经的,哪怕不出去眠花宿柳,朝廷也经常给立了军功的士兵发发福利,比如军妓什么的。 揣着自己的小心思一路被六郎牵着走到了正厅,还没进去呢就被一阵迷人的香气熏的差点没晕过去。 一道娇俏的粉红色身影从正厅内奔出,一下子就扑到了六郎怀里:“六哥哥,雪儿想死你了,你想不想雪儿啊?” 六哥哥?你丫的干嘛不干脆直接喊情哥哥算了! 生气了生气了! 江秋意沉了脸,眼睛里有危险的光芒闪出,被六郎牵着的手向后撤了撤,将呆在原地不敢动弹的谢六郎扯了回来。 “这位姑娘,忠武将军是有家室的,你这样到人家家里直接扑在人家相公怀里头,不太好吧?” “什么有家室的?六哥哥家里头就一个买回来冲喜的老寡妇,多年来又无所出,连妾都算不上!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六哥哥了,从今以后六哥哥就是大将军杨力的女婿了,摆脱了平民出身,他就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 老寡妇?去你丫的老寡妇,你丫的全家都是老寡妇!!!! 江秋意凝眸,一下子甩开了谢六郎的手。 第345章来吧来吧烂桃花(三更) 杨芮雪,大秦兵马大元帅杨力的幼女。杨力将军本有三子,自幼带在身边长在军营里,每一战大将军都带着儿子身先士卒,膝下三子悉数战亡,只剩下这么一个唯一的宝贝女儿。 是以杨芮雪即使生在武侯家,还是被千依百顺的捧在手心里养育着,年芳十五,长的甜美可人,即使说话的时候带着些千金贵女惯有的高人一等的傲慢,却因着年纪轻长相甜美,让人生不起气来。 江秋意却实在膈应,要不是刚刚她和六郎在屋里头差点成事,她估计这会心头不会酸的这么难受,也许就能更淡定了,而不是冷着一张脸站在那,用质问的眼神看着谢六郎。 “俺拒绝了!大将军提的时候俺当场就拒绝了!” 谢六郎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哗然,李芮雪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可六郎却顾不上去管她,只紧张兮兮的牵起江秋意的手跟她解释。 “大将军来阅兵,是说了这么一档子事,听他的意思是安王默许的,想借此抬高俺的出身,好让俺更进一步,可是俺没答应,真的,俺没答应!秋娘,你要相信俺,俺是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的!” 江秋意听完这心火烧的更旺了,这个该死的安王,亏她这三年呕心沥血的帮着他治理北秦,居然背后拆她的台?弄个女人来跟她抢男人?麻蛋!等死吧你!王爷了不起啊! 谢六郎神色紧张,生怕江秋意误会了就不理他了,也不管在场那么多人在,又重复了一遍他拒婚的事情,李芮雪难堪到了极点,饶是她再天真再不通晓人情世故,这点羞耻心还是有的,当场扑进了随行的乳母怀里,哭了起来。 “忠武将军请慎言,事关我们家大小姐的名声,大将军知道了恐怕会不高兴的!” 那乳母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了,老道些,不像杨芮雪,遇到事情只会哭。她那一双精明的眼睛打量江秋意,不屑的开了口:“你便是忠武将军买回来冲喜的那位吧?将军为了你放弃了平步青云的机会你知道吗?” 听了六郎的解释,再看看对方的反应,江秋意知道六郎没有骗她,拒婚的事情是真的。心中呐喊了一句:欧耶!她有心情对付烂桃花了 “这位大将军府的下人,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我们家六郎从军多年,军营里的事情我怎么知道?不过啊,平步青云什么的我们家不稀罕,回去跟你们大将军说,这么好的机会还是留给别人吧!我们家六郎喜欢靠实力!” 说完她就笑眯眯的望着谢六郎,当着大伙的面就伸手去捏他的脸:“真乖!还知道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你棒棒的!” “说谁野花呢?我们家小姐身份尊贵,你这是以下犯上,来人啊,掌嘴!掌嘴!区区一介村妇竟然敢侮辱将军府的大小姐!你是活腻歪了你!” 那老婆子一边搂着她家小姐,一边厉害了起来,她身后跟着的大将军府的仆人平时听惯了她发号施令,当着就上前准备惩罚江秋意。 谢六郎张开单臂将江秋意护在身后,一只手端正的放在腰间,沉下了脸,肃杀之气勃发。 “放肆!在本将的府中打本将的夫人?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动手!” 那一身杀伐之气是在死人堆里磨砺出来的,饶是大将军府的下人也被震慑的大气不敢出,而眼瞅着势头不对的谢家的护院,十几个人已经将正厅团团围住,一时间剑拔弩张。 “这是咋啦?这是咋啦?” 闻讯而来的六郎娘连忙出来打圆场,想来是春妮过去禀报了。 “六郎,六郎不得无理,这可是大将军府的大小姐,屈尊到咱家来,咱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说着便走近拉住了谢六郎,一脸的害怕,生怕六郎将他的顶头上司得罪了。 那边杨芮雪的乳母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立马收起了哭腔,笑容温婉甜美的跑过来跟六郎娘请安。而在乳母的示意下,大将军府的人也立刻撤了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雪儿给谢老夫人请安了,老夫人福祉绵延。” “不敢当不敢当,大小姐是千金贵女,折煞老妇人了。” 六郎娘慌忙回过头去扶,江秋意想都不用想,那乳母肯定是教杨芮雪要先讨六郎娘的欢心,谢六郎孝顺,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搞定了他老娘,还怕进不了谢家的门? 人家的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啪响,江秋意却冷冷的瞪了那乳母一眼,心中窝火的恨不得立刻杀到安王府去揪着安王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还有司徒律津,他知道不知道安王在打六郎的主意?还是他也秉着家国天下大局为重站在了安王的墙头上? 这边大将军家的千金大小姐真真是一见如故的挽着六郎娘在那天上地下的侃着,那边外头又起了动静。 “夫人,夫人,四小姐回来了!” “四小姐?” 江秋意皱眉,有些反应不过来。倒是六郎娘听见了惊的整个人弹了起来,喊了一句:“四妹!” 未等里头的人反应过来。谢四妹已经在院子里盈盈拜倒。 “阿娘,您的不孝女回来了,阿娘,女儿不孝……” 一身青衣的谢四妹伏拜地上,几年不见,她整个人都变了,举手投足间竟全是大家闺秀的优雅,即使是跪拜在地上,依旧动作优美。 六郎娘已经红了眼眶,不顾杨芮雪还在跟前,立马冲了出来,到了跟前真的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跪在那儿的时候,却忍不住哭了起来,不敢上前。 “阿娘,您莫哭,俺扶着您。” 六郎上前扶住他娘,将他娘引到了院子里他四姐跟前,六郎娘激动的浑身哆嗦,憋了半天,就骂了一句:“没心肝的,你还舍得回来啊?一走好几年杳无音讯,你心里头还有俺这个当娘的吗?” “阿娘,是女儿不孝,女儿从前不懂事,求阿娘原谅女儿,女儿这一趟回来只想在阿娘跟前侍奉,女儿再也不离开阿娘了!” 谢四妹扑了上来抱着六郎娘的脚痛哭流涕,江秋意却瞧见了院子外头分明停着两辆马车,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第346章不想混了是吧(四更) 当年安王的人到底晚了一步,没能在齐芳把谢四妹弄进禹王府之前将她带回来,这几年谢四妹便一直跟在齐芳身边,她已经从禹王良娣,一路爬到了侧妃的位置,帮禹王办了不少事儿,很是得禹王的欢心。 因为谢四妹的关系,江秋意也特意去了解过齐芳的过去。 她本是士族千金,她的爷爷齐越曾经是大秦赫赫有名的兵马大元帅齐越,当年所谓的对皇室不敬,实际上是齐芳的父亲醉酒调戏了太子妃,而后太子妃拼着残躯在混乱中替太子裆下了刺客的一剑,当场毙命。 太子悲痛交惧,当场下令灭了齐越九族,那是他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当年之事疑点重重,齐芳的父亲虽然没有继承乃父的勇武,却也是个正派君子,何以醉酒对堂堂太子妃意图不轨? 只可惜太子妃薨时腹中已经怀有太子骨血,一尸两命,太子在悲痛中丧失了理智,等他回过神来,齐越已经从闸北城的十丈城楼上终身跳下,只留下一句:“老朽以命侍君,君诚不信我!”便含恨而终。 此后大秦失去了一代名将,太子也失去了一位最支持他的老臣。 齐芳是齐越之后,安王如何不知?早在司徒律津招安小安山的时候便禀告给他了,可他心中有愧,这些年任由齐芳在禹王身边日渐坐大,她的目的是什么,谁又会不知道呢! 谢四妹一直跟在齐芳身边,早不回家晚不回家,偏偏跟六郎前后脚一起回来,看来齐芳和禹王的手,已经伸到了闸北城中了。 江秋意不动声色,安静的看着谢四妹继续扮演迷途知返的孝女。 那边母女俩抱头痛哭,六郎娘的眼泪是真的,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她曾经犯下天大的错误,只要她肯改,当娘的总是无条件相信她并随时张开怀抱欢迎她的。 李芮雪在一旁看的好奇,六郎觉得有些失礼了,便主动跟她介绍:“这是俺四姐,离家多年,突然回来不免情绪激动了些,让大小姐见笑了。” 大将军杨力称得上是六郎的恩师,他识人擅用一路提携六郎,对六郎有知遇之恩,是以六郎对他的掌上明珠还是十分客气的。 那边其实并没有多激动的谢四妹已经收住了眼泪,拉着她娘好奇的问:“阿娘,这位小姐是?” “哦,这是大将军府的小姐,今日刚刚到咱家,是来……” 六郎娘语噎,她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是来干什么的。出师不捷的杨芮雪在她乳母的眼神暗示下,向六郎娘解释了一句。 “老夫人,雪儿这一次是代替爹爹来看望忠武将军的,忠武将军如今是国家栋梁,爹爹十分爱重他,雪儿本来是跟随爹爹到闸北城探望几位叔父的,忠武将军回家省亲,爹爹在边疆视察抽不开身,便让雪儿代替他到将军府上慰问,如有唐突的地方,还望老夫人见谅!” 呸!睁着眼说瞎话!刚刚一进门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江秋意毫不客气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难看出,杨芮雪这番只以为天衣无缝的说辞,肯定是跟她乳母事先排练过许多次的,冠冕堂皇的,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脸红! 明明是杀过来跟她抢男人的好不好!筷子都伸到她江秋意碗里头了,哼! 六郎娘不明所以,对方可是六郎顶头上司的掌上明珠啊,肯屈尊到她这儿来,那她自然是觉得脸上特别光彩的,谢家如今都得大将军府另眼高看了,这要传出去多有面子啊! “大小姐客气了,你肯来是大将军看得起俺家六郎,俺心里头感激的很呢!” 六郎娘其实并不太会场面上那一套客气话,这位小姐的出身太高,她在她面前难免有些不自在,她这边还不自在着呢,谢四妹那边就开口了。 “阿娘,女儿正想跟您禀告呢!女儿这一趟回来还带了女儿的好朋友来,想让她到咱家来小住几天,她从未出过长安城,一直对北秦的风土人情好奇的紧,这一趟来是打算过了好好玩儿一趟的,女儿便邀了她到咱家来住,阿娘您说可不可以?” “这……” 六郎娘犹豫了一下,回过头来问江秋意:“秋娘,这……” “四妹的朋友自然是咱谢家的贵客,毕竟四妹还是咱谢家的四小姐不是么!婆婆您只管做主就是了,咱家现在房子大,来再多的客人也是住得下的。” 江秋意笑语晏晏,落落大方。可她心里头却清楚的很,这里面绝对是有猫腻的! 谢四妹一直跟着齐芳,齐芳又是禹王的侧妃,六郎如今风头正盛,在民间声望很高,在军中更是一呼百应,而他还没有明确摆明立场,谁不想争取拉拢他? 谢四妹在这个时候带着她的好朋友回家来小住?那不肯定是在打六郎的主意吗?一个两个的全使美人计是吧!当她江秋意是死的呀! 好,来啊,全都盯着同一块肉是吧,那就全都放进来让她们狗咬狗先! 谢四妹在花团锦簇的长安城学会了许多东西,如今这表明上的功夫可谓是能做的十足的,这边才得了应承,便赶紧感激涕零的给江秋意道谢:“多谢秋娘!我这就去叫她进来拜见阿娘。” 说着便去外头的马车上迎进来了那位小姐,不同于武侯府出身的杨芮雪,迎面走来的小姐是真正的南秦大家闺秀,洁白的帷帽将整个人从头到脚遮盖的密不透风,只从莲步轻移间偶尔能看着嵌着鸽子蛋大小南海明珠的鞋头。 心态优美,一步一寸将婀娜多姿,还未见着真颜,就已经勾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江秋意都听见他们家护院没出息的吞咽口水的声音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都是乡下人出身,啥时候见过走个路都这么好看的大家闺秀了! 德行!江秋意有些不高兴了,更让她生气的是谢六郎居然也看的目不转睛! 哎,不想混了是吧! 第347章真麻烦(一更) 混蛋!这一秒她还在心里头暗自骂着他,下一刻他却已经不着痕迹的蹭了过来,避开众人的耳目在江秋意身边低声说了一句:“秋娘,你看她的鞋真好看,好大一颗珍珠啊!回头俺也给你买一双去,你穿了肯定比她还好看!” “噗嗤……”这没见识的,居然是在看人家的鞋! 江秋意失笑,甜蜜的捂住了嘴角。 “小女子魏妤见过谢老夫人,仓促来访,给老夫人添麻烦了。” 盈盈俯身,礼数周全却不卑不亢,声音更是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跟她一比,杨芮雪简直就不在一个档次上,看来齐芳和禹王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拉拢六郎了,不然怎么舍得送一个魏氏门阀的贵女到石屏这种乡下地方来。 魏氏,可是禹王和皇贵妃的母族啊! “不麻烦不麻烦,寒舍简陋,怠慢小姐了。” 一下子家里头来了两位身份高贵的贵客,六郎娘有些应付不来,求助似的看着江秋意,希望江秋意赶紧帮她解围。 江秋意倒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就站了出来招呼客人。 “几位贵客远道而来都辛苦了。春妮你赶紧去将红泥小院和清风小楼收拾出来,这两座院子比邻而居,二位贵客都是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既然有缘同时到谢家来做客,正好借此机会大家做个朋友吧!住在一起彼此也多个说话的伴儿!” 她俩的出身谁也不比谁差,江秋意这一番话说完,单纯如李芮雪都对对方的来意产生了怀疑,更别说谢四妹和魏妤,她俩当场就明白了李芮雪出现在谢家的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 于是她们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姐姐妹妹的叫着,由春妮领着向后院去了。 六郎娘许久不见四妹了,便拉着她去隔壁看三姐和她的孩子去了。 倒是江秋意,人散了之后不阴不阳的冷笑着瞅谢六郎:“不错嘛谢六郎,桃花一朵朵啊!” “不是,秋娘,俺发誓俺谁都没招惹!” 谢六郎也看明白那两位贵客的来意了,其他人怎么打算的他压根就不想管,他现在唯一在乎的就是他的秋娘,千万别恼了他呀!好不容易才答应的,别回头到嘴的鸭子又飞了! 面对谢六郎的一脸无辜,江秋意也实在生不起气来,他说的没错,他确实没去招惹人家,不过是人家全都盯上他罢了。 回想起他的第一朵被自己掐死在萌芽期的烂桃花,当时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跟花寡妇说的那么洒脱,说什么不是她的不强求,当真谢六郎的烂桃花找上门了,自己还是不淡定了,心里头很窝火,有种自家的好宝贝老被别人惦记的膈应。 还不全都是因为这个混蛋一点点的侵占了她的心!害得她都洒脱不起来了!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谢六郎一眼,气愤万分的说:“那又怎样?人家还不是照样杀上门了,恭喜忠武将军美人环绕,要享齐人之福了,我之前说的话全部收回来,你哪儿凉快哪儿玩去吧!我不理你了!” 说完就要走,却被谢六郎一把扯住。 “秋娘,咱成亲吧!” 江秋意一愣,回过头去一看,谢六郎的脸色庄重无比。 “俺虽然还没有当上大将军,可俺已经攒够了银子能将你风光大娶,十六匹高头大马,俺没有忘记,你嫁给俺,当谢家堂堂正正的女主人,好不好?” 那两位的到来让谢六郎产生了危机感,他意识到自己应该给江秋意一个更加正式的名分,而不是让她一直顶着冲喜小寡妇的身份。即使她不在意,可谢六郎却不愿意让她再受一丁半点的委屈,也不愿意旁人轻看她半分。 江秋意感受到了谢六郎的真诚,他的心意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轻叹了一口气,理智又重新上线。 “这个时机恐怕不太好,禹王和安王同时出手,只怕不久梁王那边也会不甘人后,你要是在这个时候娶我,等于一下子就把三方的势力给得罪了,还是再看看吧,看看他们都有哪些招数,咱再见招拆招!” “俺不怕,得罪就得罪了,只要能娶到你,就算是得罪了全天下的人俺也不怕!” “好了,肉麻的话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你都是跟谁学的?别说这些傻话了,我回房先,你该干嘛干嘛去!” “回房?俺也去!” “书房,书房!我要去写信给安王,问问他到底是几个意思!让大将军的女儿嫁给你,他是想用你拉拢杨力啊还是想用杨力拉拢你啊?” “其实也不全怪安王殿下,大将军将大小姐接到闸北城其实是想将她许配给老将军林逸的嫡孙林舒的,老将军是对大将军有提携之恩,如今解甲归田,嫡孙林舒也到了适婚年龄,杨小姐本来是要许配给他的。” “那怎么落到你头上了?” 江秋意眯起了眼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谢六郎,既然一开始不是打算许配给他的,最后杨芮雪却看上了他,那就说明这其中肯定还有点什么英雄救美日久生情之类的狗血情节在的,要不然杨芮雪怎么会莫名其妙看上他! “这个,大小姐初来乍到对地方不熟悉,大将军便让俺陪着她在闸北城中游玩了两天……” 谢六郎说的无比尴尬,眼睛一个劲的往天上看,就是不敢去看江秋意那张越来越黑的脸。 “游玩两天?然后你就把人家的一颗芳心都游你身上了是吧!谢六郎,好啊你,你不是说没招惹人家吗?那人家明明是去相亲的,怎么正经对象没看上,偏偏看上你这个陪游的!” “你别生气,别生气啊,俺也不知道啊,大将军带着小姐去林家拜访回来,大小姐就绝色拒婚了,忽然之间就非说要嫁给俺,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呀!” 谢六郎一脸的冤枉,憋了许久,才想到一个理由给自己开脱:“许是那林家的公子太过其貌不扬,大小姐想拒婚拿俺当借口呢?” 江秋意沉吟了一会,有了谢六郎珠玉在前,只怕是杨芮雪确实没瞧上林家的公子,谢六郎那张脸寻常女子谁多看了两眼能不脸红? 该死,长的太俊真麻烦! 第348章两个敌人(二更) 偏偏外头还有那么些关于他勇冠三军的传奇故事,相比之下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林家公子肯定是要逊色几分的,自古美人都爱英雄,何况是谢六郎这样长相俊美的盖世英雄,杨芮雪看上并不出奇。 可恨的是安王的默许,明明知道谢六郎是她江秋意的男人,却还是默许杨力将杨芮雪许配给六郎,若不是六郎明确拒婚,这会儿谢家就多出来一个女主人了!那她这个二婚头改嫁的寡妇,该如何自处? 六郎是安王的人,大将军杨力心知肚明,虽然他在明面上从来没有明确支持过安王,可背地里对安王多次施以援手,早就足以说明他的政治立场了。 杨力想将女儿许配给谢六郎,谢六郎的夫人又在帮安王治理北秦,他不可能不事先请示过安王的,最后还是有了大将军亲自允婚的事,那就说明安王默许了! 和他心中权衡的大局相比,她江秋意算个屁啊!心里头窝囊的一塌糊涂,江秋意冲到了书房里,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质问信,在信中将自己一片丹心喂了狗的愤怒表达的一览无遗,将将写好,整个人却定住了。 杨力自从交回三军统帅的兵符之后便一直留在长安城享受他应得的荣华富贵,过着一品武侯的逍遥日子。这个时候被调离长安巡视边防,还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大将军府唯一的家眷都带出了长安,事有蹊跷。 禹王府也不甘落后,相安无事了几年,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要拉拢六郎,六郎在军中坐大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早不拉拢晚不拉拢,这个时候出手,是几个意思? 还有安王,拼着得罪她的危险也要将杨力和六郎还有安王府绑在一起,这个时机,微妙的很,江秋意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手中已经写好的书信被她揉成了一团投入火盆里,她重新坐下,开始分析如今的局势。 梁王在朝堂上已经被禹王打压的抬不起来头了,去年年底还被禁足梁王府险些褫夺了封号,要不是皇上接着开年祭祖的契机将他放出来,估计这会还在王府里禁足发霉呢! 被禁足的名目很蹊跷,竟然是多年前也闹过的圈地一事。 南秦的氏族大家拥有大片的土地,还凭借着祖上的功勋庇佑,相中那块地就自行圈起来作自家之用,而土地原来的使用者,往往都是些无权无势的平头老百姓,自然是争不过也斗不过的。 偶有不甘心流离失所的奋起反抗,却往往落得家破人亡的地步。 太子当年曾一力主张废除门阀氏族自行圈地的权利,远在闸北戍边的齐越老将军是头一个支持他的,为了支持太子,他甚至将齐家几代人用战功还回来的千里良田,全都无偿赠送给了流离失所的老百姓。 太子将自己的属地也全数捐出,罢黜圈地条例一事一时间在民间掀起滔天大浪,平日里敢怒不敢言的老百姓们纷纷走上街头,支持太子推行的新政,民意沸腾物议纷纷,皇上迫于压力便将圈地一事提上了日程。 大喜在望的太子便在东宫摆酒设宴,宴请了一众顶着压力跟着他奔走数月的群臣百官,就是那一场提前进行的庆功宴,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一夜之间,太子妃遇刺身亡,酒宴上支持太子新政的诸多朝臣被从四面八方杀出来的刺客屠戮,太子暴怒下失去理智,亲手斩断了齐家这条有力的臂膀,此后多年在朝堂上处境艰难,举步维艰。 而废除圈地令一事也在那些惊涛骇浪下不了了之。 如今圈地一事旧事重提,这次主张废除圈地令的竟然是禹王,而跳出来反对他的自然是死对头梁王,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梁王手底下的人却因为圈地打死了人,一家五口,老弱妇孺都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守卫自己家园的斗争中。 尸体被愤怒的当地人高高的抬到了神武门外,百姓们自发的在神武门外静坐示威,久久不肯离去。 前有禹王刚刚提出废除圈地令,梁王便犯了众怒因为圈地害了五条人命,这事情就是巧合成这个样子。 偏偏满朝文武都跟吃错药似的,忽然高度一致的赞同禹王废除圈地令的主张,一时间,禹王得到了朝臣百姓们的所有支持,百姓们甚至口耳相传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贤王! 当年还是太子的安王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不止吃力不讨好,还赔上了太子妃和他未出世的孩儿,还有齐越这名忠心耿耿的老臣的性命。 如今禹王做起来却如此的得心应手,事情还没落到实处呢,他就获得了朝野上下一致的好评,真是同伞不同柄,同人不同命啊! 这个时候双方都积极主动的拉拢军方的人,只能说明大秦三王争储这出戏已经唱到了高潮部分。 杨力号称大秦的三军统帅,战打完之后兵符却早已交还,留在长安他不过是个空有大将军名气却无权调动一兵一卒的空壳武侯,反倒是远离长安,才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王默许杨力将女儿许配给六郎,无非是想将三家彻底的绑在一条船上,这样他这个掌舵人才能更安心的乘风破浪。 禹王出手拉拢六郎,恐怕是齐芳想在禹王面前立功想出来的计策。她锦衣玉食的养着谢四妹这么些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她所用。谢四妹若是能不辱使命的将魏家的女儿送进谢府,那谢六郎手里头的兵马便成了禹王的马前卒。 若是不能,谢四妹携魏氏贵女入住谢家的消息也一定会传到安王耳中。 六郎本来就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安王,他们可以使一招离间计,借安王的手除掉谢六郎这个不安的隐患,或者引得谢六郎背叛安王,两虎相争,他们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这么一想,即使离着旋涡中心的长安城千里万里之远,谢家还是不幸的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而这后院里战斗的从来都是女人。如今她多了两个出身高贵的敌人。 第349章大将军府的人啊!(三更) 谢家的贵客小住了几日之后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北秦,临安城中特意来拜访的大户贵妇小姐数不胜数。 江秋意一开始还勉强撑起精神应付着,办了其乐融融几场的宴会,最后她自己都觉得无趣了,再有访客上门,干脆找谁的就直接让谁接待去! 三姐和六郎娘也终于回过来味,原来这两位千金贵女是都是冲着六郎来的,六郎娘简直就是又喜又惊,不管六郎选择了谁,他从此就可以摆脱平民出身,直接进入大秦的上流社会去当人上人了。 可她喜完之后就开始惊,这选择其中的一个势必会得罪另外一个,她就是见识再少也知道四妹带来的魏小姐身后是禹王和魏氏门阀,而大将军府的杨小姐却代表着一品武侯,是六郎的顶头上司,开罪不得的。 六郎娘不是没有想过实在不行就两个都迎进门算了,可这名分上又该怎么算?正妻的位置可只有一个啊! 再说了,家里头还有一个进门多年的秋娘呢!她待六郎那样好,这一整个家又全都是依托着她才发起来的,别看她平日里那么好说话,在大事上主意拿的才坚定呢,你让她做小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她不做小,那两位任凭哪一位出身都比她要高出不止一截两截,难不成让人家做小啊? 六郎娘一想到这些就一个头两个大,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偏偏当事人都特别沉得住气。 那两位进了谢家几天,相安无事,平日里遇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就连秋娘也是,除了头几天还客气的应付着那些上门来巴结这两位贵女的客人,之后烦了就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吩咐了护院的,找谁的进去通报一声,里头的人愿意见的就直接领进去,不愿意见的说清楚是人家贵女不愿意接见,直接撵走。 她自己呢,就该忙啥忙啥,跟家里头没这么两个人似的,半点不见她着急。 六郎呢,成日里寸步不离的黏着他,不管是李芮雪还是魏妤,他遇上了从来不多看一眼,冷漠疏离的打声招呼,又颠颠的去找他的秋娘去了。 最先沉不住气的是李芮雪的乳母张氏,这一日张氏特意选在午饭后六郎娘春困上头的时候单独前来拜访,六郎娘一直有歇午觉的习惯,又赶上春天来了身子懒散,困的都睁不开眼了却还得强打起精神来应付她。 “张妈妈找俺有什么事情吗?” 六郎娘身上虽没有诰命在身,可母凭子贵,谢六郎已经是正四品的忠武将军了,她在大将军府的一个下人面前,其实是不用这么客气的,但是吧她从前谨小慎微习惯了,但凡是遇着个有些个身份的人,总是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的应对着。 李芮雪的乳母张氏进大将军府几十年,李芮雪阵亡的三个哥哥都是她奶大的,大将军夫人生李芮雪时难产而亡,临终前拉着张氏的手殷切交代,让她一定要照顾好李芮雪。 张氏将李芮雪一半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养育疼爱着,一半又当成主子一样恭敬侍奉着,是以她看不得李芮雪受半点委屈。 小姐看不上林家的公子,偏偏挑中了忠武将军,张氏便带着她瞒着大将军一路从闸北偷偷跑了出来。 半道上大将军知道了勒令她们原路返回,大小姐说什么都不肯,非要过来找谢六郎,张氏是豁出去身家性命不要了带着小姐固执的过来了。 忠武将军若是肯娶她们家大小姐,大将军得此佳婿,便是生她们先斩后奏的气,也会从轻发落的。 忠武将军若是不肯娶大小姐,那她一个女儿家自己送上了门传出去要叫人笑话死的,大将军府颜面扫地,大小姐往后再谈及婚嫁也会被人诟病的。 张氏冷眼瞧着这几天忠武将军目空一切的态度,不止自家身娇肉贵的大小姐没能入他的眼,连魏氏送过来的贵女也没能打动忠武将军,他的心思,全都在那个大出去他六岁相貌品性出身样样不如自家小姐的发妻身上。 来之前张氏是完全没把忠武将军的发妻放在心上的,她甚至在和自家小姐提及的时候都忍不住替忠武将军惋惜。 谢六郎的相貌放在任何一个女子眼中那绝对都是让人面红心跳,忍不住失声尖叫的,年纪轻轻的又立了盖世奇功,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还是个大孝子,当年为了给他娘冲喜,二两银子从牙婆子手中买了个大他六岁的寡妇回来当媳妇儿,当真还是委屈的慌,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那寡妇给忠武将军当通房丫鬟都不够格,别说当妾了。 可来了这几日,摸清楚情况的张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对江秋意的称呼也从“那寡妇”不由自主的变成了忠武将军的发妻。 却原来这谢家上上下下的家业全都是她一个人打拼下来的,忠武将军离家时,谢家哪里是这般光景?这才几年,谢家俨然成为了石屏,乃至整个北秦的第一大户。 谢家的生意做的哪儿都是,而江秋意本人则一直在替安王做事。听说震惊天下的丘陵梯田,就是出自她的手笔。 有了安王这座大靠山,再加上她创下的这份家业,发妻两个字她确实担得起。更可怕的是她还将忠武将军的心攥的死死的,忠武将军眼里除了她,就再也瞧不进去其他女人了。 张氏没了办法,又不忍心看自家小姐成日里唉声叹气,想了想,只好来走六郎娘的门道。 “老夫人,奴婢今日前来。实际上有事想求老夫人成全的。” 张氏说着,双目含泪跪在了六郎娘面前,唬的六郎娘铺天盖地的困劲都没了,霎时瞪大了双眼,惶恐的想去扶章氏,偏偏张氏却固执的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老夫人就让奴婢跪着回话吧!这样奴婢才敢将心里头的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六郎娘没了办法,总不至于跟着她面对面的跪着吧?可就这么在她跟前站着又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忐忑了一会,才复又坐下。只是心中,一阵阵的惶恐! 大将军府的人啊!怎么办才好? 第350章自古都是婆婆当家(四更) 张氏见六郎娘终于拿出点主人家的气势坐下了,这才娓娓道来:“老夫人,奴婢今日斗胆上您这儿来,实际上是想求您一件事儿的。” 还不等六郎娘问是什么事,张氏就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了。 “不瞒您说,也不怕您笑话,我们家大小姐自小就爱慕像大将军那样的大英雄,初初随军到闸北时,边城风雪重,北秦又比不得南秦气候温暖适宜,大小姐水土不服很是难受,亏得忠武将军细心照料才得以痊愈。说到这儿,还得感觉老夫人的教养,忠武将军能有今日的成就,老夫人是功不可没的!” 三两句话,立时将六郎娘吹捧的通体舒畅。这张氏不愧是块辛辣的老姜! “大将军军务繁忙无暇分身,忠武将军又自告奋勇的陪伴我们家小姐在闸北城游历,那几日当真是奴婢见过的我们家小姐过的最开心的日子了。他们一个是盖世英雄,一个是贤良佳人,朝夕相处的难免暗生情绪,大将军对这段佳话也是乐见所成的,忠武将军若是做了大将军府的女婿,便能从此摆脱出身平民的枷锁,前途定是无可限量!” “奴婢们来谢家之前只听说过忠武将军家中有一个当年二两银子买回来冲喜的小媳妇,不曾想是谢夫人那样出色的女子。是以这几日我们家小姐成日里以泪洗面,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她既爱慕于将军,深情实难割舍,却又不愿意破坏将军和他夫人的感情和睦。小姐心地纯良,整日里自责痛苦,奴婢看在眼里实在心疼,故而今日斗胆来求老妇人成全。” “这,这,这,你想让俺怎么成全?” 张氏清楚明白的表明了来意,倒叫六郎娘没有办法再装糊涂了,只好硬着头皮问她。 张氏目光如炬,缓缓道:“奴婢实在不忍看小姐如此自苦,只求老夫人做主,我们家小姐愿意入府服侍将军,哪怕是为奴为婢都可以,只要能陪伴在将军左右,我们家小姐便于愿足矣。” 这一招是以退为进,堂堂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来给一个四品忠武将军为奴为婢?就是她杨芮雪自己个愿意,谢家敢真的让她为奴为婢吗?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谢六郎立下了盖世奇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英雄,大将军的小姐嫁给他一个四品将军,那到什么时候都是下嫁! 杨芮雪一颗心全都扑在谢六郎身上,张氏宠爱她,从小到大只要她们家大小姐想要的,她无论如何都会替小姐弄到手的。 张氏在里头刚刚说完话,六郎娘还震惊到合不上嘴巴,躲在屋外的杨芮雪就哭着扑进来了。 “老夫人,雪儿不怕您笑话,雪儿是真心喜欢六哥哥的,这辈子非他不嫁,我爹爹原本是打算将雪儿许配给六哥哥的,奈何六哥哥嫌弃雪儿蒲柳之姿不足以相配,当场就拒婚了。” “偏偏雪儿一颗心全都搭在了他身上,实在是情难自禁身不由己,这般没皮没脸的找上门来,连雪儿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可是老夫人,雪儿真的没有办法,这颗心已经给了出去,又怎么收得回来?” 杨芮雪生的柔美,眉眼间全是单纯天真的善良,让人看了就不忍苛责,更何况她情真意切,真情流露,甚至连小女儿家的名誉都不要了,可见用情至深。 六郎娘被感动的一塌糊涂,一个这么好的姑娘这样真心实意的爱慕她的儿子,她这个当娘又怎么能不感动呢? 本来比起四妹带回来的那位心机颇深的魏小姐,六郎娘就比较喜欢单纯的杨芮雪多一些,更何况六郎自己也说了,大将军杨力对他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恩。有恩必报,这些个浅显的道理,六郎娘打小就教给六郎。 是以她私心里是更愿意成全杨芮雪的,可她偏偏拿不住一个人的心思,那就是她的儿媳妇秋娘。 六郎那边肯定是不用说的,他眼里心里只有他的秋娘,家里头如花似玉半点不比秋娘长的差的这两位,六郎压根就没正眼瞧过。 自己的儿子她还不知道吗?这事的决定权不在六郎手里,在秋娘那儿,只要她点头了,六郎那边就好说了。 可秋娘是个什么态度,六郎娘还真的是没底。她如今和六郎同吃同睡,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了,两个人成日里出双入对的形影不离,六郎更是动不动人前人后的就抱着她,背着她,毫不忌讳的亲密恩爱。 这两位的来意如何,她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猜不到?偏偏她什么反应都没有,人家住人家的,她过她的,压根就不把人放在眼里似的。 这不,杨芮雪这边不就绷不住一直被这么晾着了,都求到她跟前来了,她能说什么? 六郎娘想了想,最后只敢尝试性的说了句:“大小姐你先别哭了,容俺想想办法,这件事情,还得先得到秋娘的首肯才行。” “阿娘,您是六郎的娘,是谢家的老夫人,秋娘是您的儿媳妇,自古以来都是婆婆当家的,哪有婆婆凡事都还要询问儿媳妇意见的?秋娘那么孝顺,只要是您拿了主意,她肯定不会忤逆您的!” 要不是门口走进来的人确实是谢四妹,就凭她说的那些话,六郎娘都不敢相信这下话能从她的嘴巴里头说出来。 她一直跟秋娘势如水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话里话外都夸着她了?再说了,她不是魏小姐那一伙的吗?魏小姐来谢家的目的不是跟杨小姐一样,都是冲着秋娘来的吗?她怎么忽然还帮起杨小姐了? 六郎娘被绕的晕晕乎乎的,自觉自己的脑子实在是不够用,干脆直接挑明了:“四妹,你的意思是说让俺直接做主叫六郎娶杨小姐?” “对啊,阿娘,这可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啊!杨小姐出身高贵,大将军又对六郎有恩,这本就是一段英雄配美人儿的佳话,秋娘那么识大体,她一定会明白娶杨小姐,对谢家对六郎都是天大的喜事的。她辛苦操持这个家,肯定愿意看到这个家更上一层楼的!” 谢四妹笑容温婉,丝毫不见当年刁钻刻薄的蛮横样,仿佛她与生俱来就是这么一个温柔识大体的贤惠女子似的。 第351章平妻(一更) 张氏和杨芮雪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楚谢四妹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带回来的魏小姐分明也是冲着谢六郎来的,却成日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有多清高似的,一贯直来直往的大将军府的人全都十分看不惯。 “正好魏小姐在咱家也住了有几天了,她还要去北秦的其他地方游历一番,趁着春日里天气晴好,女儿自然是要作陪的,走之前要是能喝上六郎的一杯喜酒,倒也算完美了。” 谢四妹这几句话比她刚才说的那些还要令人震惊。魏小姐要走?她还什么都没办成呢就要走?难不成大伙都错看了她了,人家真的是到谢家小住的,根本就没想跟忠武将军发生点什么? 杨芮雪心思单纯,所有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这么一听当场破涕为笑,激动万分的握住乳母张氏的手,差点没将自己心中的激动脱口而出,还是章氏按住了她,示意她收敛神色,她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谢四妹脸上甜甜的笑着,心里却不知道有多瞧不上这位没头没脑的将军府大小姐,人家说什么她都信,长脑子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六郎娘今天这一下子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她有点消化不过来,那边四妹已经开始和放下防备的杨小姐套近乎,三两句话下来,竟是一见如故! 当场连谢四妹都被杨芮雪的一片真情所感动,捏着手帕擦拭眼角闪动的泪光,柔柔的求着她娘。 “阿娘,杨小姐待咱家六郎的心真是太令人感动了,自古男子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如今杨小姐都愿意自降身份嫁给咱家六郎,咱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可毕竟秋娘先进门,这么些年对阿娘孝敬,又为谢家做了那么多事情,咱也不能忘恩负义的委屈了她,女儿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阿娘要不要听一听?” “好,你说你说!”谢四妹说的那些艰难的处境简直就是说到六郎娘心坎里去了,她自然不由自主的顺着谢四妹的话柄走。 “不如咱替六郎求娶杨小姐当平妻吧!这样她和秋娘便是平起平坐的,左脚右脚不分大小,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杨芮雪是不愿意的,张氏告诉她,她们要以退为进,最后逼着谢老夫人替谢六郎休了江秋意那个寡妇,杨芮雪才同意今日按照她说的做,到谢老夫人面前来演这出戏。 她才不要当什么平妻呢!那个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六哥哥,一个二婚头的老寡妇凭什么跟她堂堂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平起平坐? 要不是张氏一个劲的按住她,杨芮雪就要忍不住反驳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连乳母提及那个女人都是忍不住的一脸敬佩? 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抛头露面的给谢家挣了点家业吗?六哥哥要是娶了她,这座大将军府都是他的!这点家业算什么? 杨芮雪老大的不乐意却被张氏按了下来,六郎娘却眼睛一动。可见是真的听进去了,这个主意好,双方都得以保全,既然魏小姐还要接着去游历,那便是无心六郎的,也不用担心六郎会得罪禹王那边了。 等六郎做了杨大将军的女婿,以后谢家的孩子也能称得上是氏族出身了,这是改变整个家族的大事啊! 六郎娘有些小激动,忍不住就想去找江秋意商量,这么好的事儿,她没有理由会拒绝的。 正想着呢,外头江秋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今个人这么齐呢,我还担心婆婆您无聊,想着过来陪陪您呢,没想到您这儿这么热闹!” 张氏眸子一动,向六郎娘福了福身,带着她家小姐就跑了,竟像是被江秋意吓跑似的。 迎面撞上跟老鼠见着猫儿似的,别提闪的有多快了,众人皆是不解,连杨芮雪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乳母为啥要那么忌讳那个寡妇! 其实江秋意是收到了风声,说红泥小筑和清风小院两边都出动了,怕六郎娘应付不过来。特意赶过来搭救她的,不曾想刚刚这里面看上去其乐融融嘛!想来是她多虑了! “秋娘,你来的正好,阿娘想都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了,真要去找你商量呢!” 谢四妹轻轻热热的就迎上去挽住江秋意的胳膊,笑的一脸无害。不得不佩服齐芳,短短几年间居然将谢四妹改造的完全变了一人似的,变成了什么人呢?变得和齐芳越来越像了! 标准白莲花! 江秋意倒忍不住怀念起从前那个刁钻刻薄的谢四妹起来,至少那时候对付她是不用浪费脑细胞的! 六郎娘却在听完四妹的话之后愣了一会,不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吗?怎么推到自己头上了? 可六郎娘也没再往深的地方想,毕竟四妹说的那个办法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 “秋娘,你过来,俺有事同你商量。” 六郎娘忽然这么客气又这么亲密,江秋意自觉不好,这伙子人刚刚肯定围在一起算计她呢!空气中满满的阴谋的味道啊! 本来是想过来解救六郎娘的,看样子反倒是将自己搭进去了!江秋意有些郁闷,却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是这样的,想必你也知道了雪儿和六郎的事情……” 嚓,称呼都换了!六郎娘这是想临阵叛变的节奏啊! “杨小姐和六郎什么事儿啊?大将军允婚的事情吗?六郎不是已经当场回绝了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事儿了吧!” 江秋意不给六郎娘继续往下说的机会,张嘴就把话堵死了。 六郎娘一噎,直觉这天简直就是聊不下去了,天都被聊死了还要怎么说?难不成让杨小姐再哭一场,叫秋娘也给感动了? 听着她娘的话茬被堵死了,谢四妹开了口。 “是这样的秋娘,六郎当时肯定是怕你知道了要难过,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虽然只是将你买了回来一直也没有正经成婚,可在他心里还是很敬重你的,大将军许婚他不敢接受,肯定是怕你不同意而已。” 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活跟她谢四妹当时在场似的。 第352章离了我这里(二更) 谢四妹适时的提高了音量,说:“可你一贯会替谢家和六郎着想,自然知道和大将军府的这桩婚事对六郎是大大有利的!” “且不说大将军府三子悉数阵亡,就剩下这么一个身娇肉贵的大小姐,她的夫婿,将来势必是要继承大将军府的爵位的。就单单是六郎娶了她便可以直接脱离平民出身,从今以后谢家的子孙都将是高人一等的氏族子弟了,此等好事,简直就是直接摆在谢六郎面前的天赐良机啊!再说了你也不是那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人是吧!” 打开了个小缺口的谢四妹就赶紧去拉她娘的衣袖,挤眉弄眼的示意她赶紧接着往下说,别回头这缺口又叫江秋意三两句话给堵上了。 六郎娘会意便也跟着开了口,不过她还是拿不准江秋意的心思,话说起了也就不那么有底气。 “秋娘,四妹说的有道理,你,你跟六郎到底咋想的?不如跟俺说说吧!这儿也没有外人在,就咱娘几个说说贴心话,这杨小姐上门就是冲着六郎来的,你这么一直晾着人家终究也不是一回事啊,你说是不是?” “婆婆,六郎怎么想的您还是直接问他的好,他一贯孝顺,对您是知无不言的,绝不会欺瞒您什么的。至于晾着那位杨小姐嘛,婆婆您倒是真的误会我了,不管是杨小姐还是魏小姐,我压根就没打算为难她们。” 确实没打算为难她们,江秋意自己想的很清楚,古往今来,不管是深宫还是内院,所有女人的斗争都在围绕着一个男人,你斗倒了一个,自然还会有另一个,前仆后继的上赶着来,这种无休止的争斗有什么意思呢? 江秋意说:“不管六郎想娶谁,我都没有任何意见,两个同时娶进门我都不吭声。所以婆婆,这件事您应该去问六郎,对于这两位小姐,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置。” 她说的是真心话,没有半点做戏的意思。对于六郎,她至始至终的态度都是不替他做任何决定,支持他就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个时候他心头火热,你替他做主将那两位全推了,将来呢? 岁月长久,等他心头的火热渐渐淡下去之后,会不会后悔?江秋意不敢想等到六郎后悔时她该如何自处,因为光是想想,就觉得好可怕。 寻她而来的谢六郎站在院子里,听着她这般满不在乎的话,就跟被人狠狠的在胸口打了一拳似的,闷闷的。 他问:“那你呢?倘若俺真的娶了她们,你怎么办?” 江秋意回头,看见六郎站在那里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像是希望她会说出什么动人的情话来似的,比如求求他千万不要娶别的女人,比如告诉他自己有多爱她他,不能允许他娶别的女人。 可那些话只是在江秋意心头过了一遍,并没有脱口而出,她说的是:“我会离开,你与我的承诺既然不作数了,我又何必苦苦纠缠?我放手,你尽享齐人之福,从此飞黄腾达光耀谢家门楣,不是很好吗?” 谢六郎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尽管她那种洒脱清冷甚至满不在乎的就打算将自己拱手他人的态度,让他很难受,可他还是固执的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离了我这里,你打算去哪儿?” “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天下之大还能没我江秋意的容身之所吗?妾本非丝萝,何必托乔木?谢六郎,你这是要做出选择了吗?” 她的这个态度啊,在女子来说是相当强硬的了,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六郎娘听的一头冷汗,这样下去可不妙,她既想要那位身份高贵的杨小姐,又不能舍了这么能干的秋娘,必须让六郎明白,这个两个女人他都得想办法留下才是。 “呵呵……不急不急,这事咱再慢慢商量商量,六郎你过来,阿娘和你说说话,还有秋娘,咱都是一家人,别动不动的说什么离不离开的事情……” 六郎娘明显是打算和稀泥了,想先缓一缓再说,谢四妹却仿佛瞅见了江秋意和六郎之间的裂缝,高兴的忍不住拿手绢掩了偷笑的嘴角。 倒是谢六郎,目光灼灼的盯着江秋意看了许久,见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一声叹息,走了进来跟他娘请了个安,然后说:“阿娘,俺有媳妇了,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另娶他人,也不会纳妾。魏小姐和杨小姐那边,还劳您回绝了吧!” 六郎娘一愣,她没想到明明也是对江秋意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生气了的六郎。最后还是选择了她。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倒是谢四妹先开了口。 “六郎,你胡说什么呢?可是误会了?人家魏妤小姐真的是来北秦游历的,不是冲着你来的,你这样误会平白玷污了魏小姐的名声,难怪魏小姐都说谢家不能长住,得赶紧走才是,看来她也是猜到了你们要误会她的。” 谢四妹说的有些义愤填膺,仿佛真的是最好的朋友被别人误会了似的。 倒叫六郎一时间有些尴尬,连声说:“哦,是俺鲁莽了,还请四姐替俺跟魏小姐道个歉,谢家她愿意住多久都没关系的,四姐一定要替俺好好照顾魏小姐。” 六郎认了错,谢四妹也就不过分的纠缠,只微微一笑,相当大度的说了句。 “这还差不多,魏小姐是真正的名门千金,哪怕真的仰慕你忠武将军的威名,也绝不会干出那种自己送上门的不要脸的丑事的,她不过是好奇北秦的人文山水,看我回家想跟着过来看看罢了,六郎你这样误会,当真不该,难不成阿娘和秋娘也是这样想的?” 谢四妹那一脸的震惊啊,倒叫六郎娘因为她刚刚话里头贬低杨芮雪的那点个不悦不好意思表露出来的,谁不是这样想的呢? 两位千金贵女一前一后同时住进了谢家,杨芮雪想嫁给六郎想的就差在脑门上把自己的心思凿上去了,眼瞎的都能看出来,自然而然的跟着四妹一块回来的魏小姐,也就被同样当成了怀着跟杨芮雪一样的心思。 第353章六郎与妻两情相悦(三更) 谢四妹却说那是误会,也就哄哄六郎娘和六郎那个憨子,江秋意是一百个不信的。不过她也不得不佩服那位魏小姐的耐心,还真的是沉得住气啊! 来了这么多天不显山不露水的,完全不像攻势猛烈的杨芮雪,弄的谢家上上下下再没有眼力劲的下人都能看出来,这位杨小姐是铁了心的想嫁给他们家将军。 如今谢四妹更是直接替她喊冤,说人家压根就不是冲着六郎来的,倒叫六郎娘和六郎有种自作多情的汗颜了。当然,不是冲着他来的,谢六郎自然也就没有回绝她的权利了,反而为了弥补愧疚,还得主动留人家多住几天,好生招待。 不像杨芮雪,她这直来直往直奔主题的做法就比较吃亏了。 六郎娘听了六郎的话,才推说了一句:“杨小姐身份尊贵,大将军又对你有恩,咱可不能这么对人家,这事……” 六郎立马打断了:“这事没得商量,阿娘,俺这一辈子除了秋娘,哪个女人都不想要!您若是不好开口,俺自己去和杨小姐说去。” 说着便牵起了江秋意的手,也不等他娘回答了,直接转身就走。留下六郎娘和谢四妹面面相觑。 走的时候谢六郎心里头不太舒服,可着劲的攥着江秋意的手,像是故意惩罚她刚刚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和动不动就张口说要离开的可恨心思似的。 江秋意吃痛,自然是要挣扎的,谢四妹瞧见了,就示意她娘去看。 “阿娘,您看这事闹的,平白的倒叫他们小两口生出间隙来了,您看秋娘不高兴了呢!回头还不知道六郎得怎样哄她呢!您说说咱家这个憨小子怎么就叫秋娘拿捏的这么死呢?” “放着大将军的女儿都不敢娶,还一辈子不纳妾了,手里头有些个积蓄的庄稼汉都娶两房媳妇儿好给家里头开枝散叶呢,更何况六郎现在已经是大将军了,咱家也不是当初吃不上喝不上的光景了。” “这要是放在南秦那边啊,就咱家这样的家世,那六郎三妻四妾肯定是不在话下的,偌大的谢家只有一个女人传出去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六郎这个忠武将军惧内呢!回头军营里的当兵的都该笑话他了!” 谢四妹如今道行高了,话里话外没有说江秋意的半句不是,全都是在替她的弟弟抱屈,可她的话听进了六郎娘的耳朵里却那么不是滋味。 点到为止,不能操之过急。谢四妹在勾心斗角的禹王府吃了多少亏挨了多少打才磨炼出这一身的心机,她说完那些让六郎娘心里头不得劲的话,就不多嘴什么,反倒是拉着她娘亲亲热热的说起这几年在长安城的见闻。 锦绣繁华的长安城,自然是有说不完的故事的,当然,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她与魏小姐交往。 譬如魏小姐如何如何的菩萨心肠,每个月初一十五都去菩萨庙施粥,譬如魏小姐如何如何的孝顺长辈,譬如想给魏小姐提亲的人是如何如何踏破了魏家的门槛。譬如魏小姐是如何如何的才高八斗,诗词歌赋绣工女红样样都行! 诸如此类,叫六郎娘听的都对那位魏小姐生出无限的好感,看着是个清清冷冷的大小姐,不曾想原来是面冷心热啊!既温柔善良,又那么孝顺那么懂事,当真是难得。一时间倒叫六郎娘都忘了六郎要去回绝杨芮雪那一茬了。 杨芮雪怎么也没想到,她刚刚才自降身份演了那么一出委屈求全,深情难舍的戏码,六郎娘也答应的好好的,会替她去争取的,一转眼她刚刚回到房间没多久,谢六郎就来了。 一开始奴婢进来禀报的时候她还欢喜的不得了,以为是谢六郎终于被她的一腔深情给感动了呢! 没想到奴婢却说忠武将军有话要对她说,还不肯进院子,就在院外头站着,手里还牵着他的妻子。 杨芮雪的脸当场就垮了,连张氏都预感事情不妙。 “奶娘,怎么办?你说六哥哥是来干嘛的?他,他还带着那个女人,肯定没有好事!” “小姐,不管怎样您都应该出去看看,听听将军想说什么咱才能想对策啊!避而不见是不行的。” 听了张氏的话,杨芮雪才勉强打起精神来走了出去。 “六哥哥,你来了。” 只要看到谢六郎那双深邃黑眸,杨芮雪就会不自觉的心头砰砰直跳,这个男人实在太优秀了,他就是自己从小到大一直梦想要嫁的盖世英雄! “大小姐,六郎今日来是想跟您赔礼道歉的,承蒙大将军厚爱,大小姐垂青,六郎心中感激不尽,奈何六郎早已娶妻,六郎与妻两情相悦,心中实在容不下他人,不敢耽误了小姐,还请小姐千万不要在六郎身上浪费光阴了。” 谢六郎文绉绉的说着场面上的话,江秋意倒有些恍惚了,时间和经历可以改变一个人说话的方式,生活的习惯,那么初心呢? 她神游在外,完全没有注意到杨芮雪已经脸色惨白,这是她第三次被谢六郎拒绝了。 堂堂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竟一而再而三的被拒绝!屈辱和愤怒在杨芮雪心中滋生,连张氏都感同身受。 “忠武将军,你太过分了!若是没有我们家大将军在金銮殿上力排众议,保举你,你焉能有今日的成就?大将军对你有恩,你却这般折辱他唯一的女儿!你就是这样报答自己的恩人的吗?” 杨芮雪从小被娇惯着,遇事只会哭,这会又扑在了张氏怀里哭成了泪人儿,倒是张氏,严辞义正的质问谢六郎。 六郎自觉有愧,躬身赔礼道歉:“是六郎辜负了大小姐的一番好意,大将军对六郎的提携之恩,六郎一日不敢忘记,只是小姐的深情六郎实在不敢受,将军若是怪罪,六郎自愿领罚。” “你是说你情愿被我爹降罪惩罚,也不愿意娶我吗?六哥哥,雪儿不过是想留在你身边而已,给你当平妻,给你当妾,哪怕是为奴为婢都可以,就这么一点点卑微的心愿,你都不能可怜可怜雪儿吗?” 杨芮雪哭的梨花带雨,任你再是铁石心肠,看了都难免动容。 第354章就是不让谢六郎纳妾(一更) 一直没有说话的江秋意,看六郎实在是被哭的一个头两个大了,悠悠的说了一句:“安王说,大将军如果实在是嫁女心切,安王府还冷清的很,大小姐这样的佳人他也实在是仰慕,不如入府侍奉安王,倒也成全了一段君臣佳话。” 杨芮雪霎时止住了眼泪,傻傻的看着江秋意:“你,你说什么?” “安王确实默许了大将军许嫁,可也仅有那一次不是吗大小姐!安王说的很清楚,嫁娶之事需得两情相悦才好,大将军也是这个意思,他许嫁,六郎回绝了,此事便揭过不提了,偏偏大小姐你不死心,背着大将军到这儿来纠缠不清,牛不喝水强按头,谢六郎不想娶,是你死缠烂打他就会娶你的吗?” 挣脱来了六郎的手,江秋意走到杨芮雪面前,与她对峙,态度强硬。 “大小姐是个真性情的人,我佩服你敢于追求自己心中的爱情,这份勇敢不是每个女子都拥有的,所以我并没有做出任何为难你的事情,甚至放手让六郎自己选,大小姐,如今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请你尊重他的选择!” 一直沉着脸的独自郁闷的谢六郎这会脸上总算是有了点喜色,他的秋娘总算炸毛了,真是可爱! “不!不可能!六哥哥一定是还没有想清楚!没关系的,雪儿可以等,六哥哥你再想想,雪儿到底哪里不如这个二婚头改嫁的寡妇了?” “她比你大那么多,将来你正当盛年的时候她已经年老色衰。她出身卑贱,绝对是当不得你的正妻的,你将来是有一番大作为的,正妻一定是要名门闺秀才能对你的前程有所帮助!你想想清楚,要不然将来你会后悔的!你不能被她迷惑了,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杨芮雪还是没有明白六郎到底为什么不肯接受她,她以为六郎只是一时没有想清楚,所以便将那些厉害关系,得失利弊全都摆在了他的面前,希望他能认清楚什么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江秋意失笑,杨芮雪不懂痴情成了痴缠,便落了下成,不会让人感动,只会让人厌恶。 谢六郎已经皱起了眉头,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的,有人这么说的他的秋娘,他早就一拳给他打趴下了! 张氏见自家的小姐已经乱了章法,谢六郎却不为所动,便将目光放在了江秋意身上,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谢夫人,忠武将军没想明白,难道您也要眼睁睁的看着他犯错吗?寻常人家的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何况他已经是堂堂四品将军,府中添一两个新人不过是帮衬着您一块服侍将军罢了,我们家小姐本性纯良,进了府也不会与您争什么的。” “反倒是将军娶了她谢家从此便能拔高谢家门楣,连带着将来您生的孩子,也能沾着大将军府的光顺理成章的成为世家子弟,不再是卑微的平民,您就算是不为将军想么也得为子孙后代打算打算吧!” 张氏很清楚,这是她家小姐唯一的优势了,虽然可悲,可小姐不顾一切的就想跟谢六郎在一切,她身为下人,也只能帮她,只要能顺利的嫁进谢家,哪怕是平妻,是妾,也能图来日方长不是么! 她家小姐这么年轻,长的又这么漂亮。又出身高贵,时间长了,忠武将军总能迷途知返的。 委屈求全到这种地步,只能说这位杨小姐,想嫁给六郎想疯了! 江秋意回头看了谢六郎一眼,心想着都是那张妖孽的脸惹的祸,要不回头干脆让他出门就戴个鬼面具算了!省得自己一天到晚得拿笤帚把在谢家的大门口扫烂桃花! 四目相对,谢六郎一脸的无辜,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只好转过身来蛮横无理的说:“放屁,我就是个没见识心眼小的小妇人,你说的那些个东西我什么都不想,反正我就是不让谢六郎纳妾,他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我都不愿意,咋地啦?” 好好的道理讲不通,那就干脆撒泼吧! “你们也在这赖了这么长时间了,差不多了就打道回府吧!堂堂大将军府的家眷,赖在一个四品将军家里头白吃白喝像话吗?再说了,谢家的每一块砖都是我辛辛苦苦赚的,你吃完的喝我的住我的,还想跟我抢男人?缺不缺德啊!缺不缺德!” 氏族大家出身的杨芮雪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饶是张氏也没见过那一家的夫人能豁得出去脸皮不要,撒泼蛮横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俩面面相窥,江秋意却还在将撒泼进行到底。 “再不走我就去把大将军请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想嫁女儿想疯了,这么任由着他的女儿在外面丢大将军府的脸,大小姐,你自己的脸皮不要了还要让你爹这个堂堂三军统帅也颜面扫地吗?” “你!你!你!你欺人太甚!” 虽说大秦的女子不得习武,可杨芮雪毕竟生在一品武侯家,上头又有三个勇武的哥哥,打小看都看会个一招半式了,心中那股子屈辱上来,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想厮打江秋意。 江秋意也不动,杨芮雪还没打到她呢,谢六郎已经一个旋身,将她抱在怀里退出去了三步远。 沉了脸,他的秋娘为他吃了多少苦,谢六郎曾经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让任何人碰她一根手指头的。杨芮雪当着他的面就能动手,这样的女人要是真的娶进了门,还能有张氏说的什么不会跟秋娘争吗? 搂紧了江秋意,冷着眸子睨着杨芮雪:“大小姐,我从来不曾对你有过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谢六郎粗鄙配不上大小姐,还请几位收拾收拾,今日便离开谢府吧!这是本将的宅邸,不是大将军府!” 说着,不由得杨芮雪反应,便喊过了自己的亲信:“晋中,你负责将杨大小姐安全的送到大将军的身边去,今日出发,天黑前必须离开石屏县,否则军法处置!” “属下领命!” “禀告大将军,等六郎回营自会去账下领罚,他的掌上明珠,谢六郎不敢领受!” 说完冲着杨芮雪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她,抱着江秋意就走。 第355章就是李贯宇吗?(二更) 干净利索,果断坚决,杨芮雪完全不敢相信谢六郎竟会对自己这般绝情!之前哪怕他待自己也是疏离的很,可至少还是亲切的,不会像现在这样,简直是恨极了她! 江秋意窝在谢六郎的怀里头,既有些小得意吧又有些小甜蜜。想了想,还有些郁闷:“谢六郎,你这以后要是桃花朵朵开那我不是要累死,成天啥也不要干了,光给你收拾烂桃花算了。” “俺以为你压根就不想管呢!” 江秋意知道他是在膈应刚刚在他娘院子里自己那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可她还能怎么样?六郎娘和谢四妹一起开口,她能说啥? “本来我就不应该管,你自己惹的烂桃花凭什么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杨芮雪会这么痴心不悔,肯定还是你给过她什么希望了,比如一开始大将军让你陪她女儿去游城,你就应该拒绝的,这样一来就生不出后头的这么多事情了!” 想了想,江秋意打算从他怀里头挣脱下来好好的理论一番,奈何他天生神力,你根本就干不过他!挣脱不开了也就只好由着他这么一路抱着,反正谢家的人最近也见怪不怪了,谁让他们家将军就有这媳妇儿的癖好呢! 下不来,江秋意干脆就攀上了谢六郎的脖子,恶狠狠的质问他:“说,你是不是动过享齐人之福的念头!” “冤枉啊!俺这碗里头的饭焖了三年了都没吃上,哪有功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啊!” “噗嗤……” 谢六郎脸上是一个大写的冤,当时大将军让他陪小姐游城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到能生出这么多事情来!现在想想指不定大将军一开始就存了别的心思的,要不怎么不让林家的公子陪大小姐去游城,偏偏让他去? 果然还是凡事应该再多动动脑子,别每次啥也没干,遭殃的都是自己。 他说的遭殃,就是家里头住进了两个贵女之后,秋娘就不肯再让他近身了,都在一个炕上躺着,就是不让你挨她一下,那滋味简直就是古今十大酷刑之最啊! 谢六郎每次一蠢蠢欲动的时候,她就冷冷的说一句:“别碰我,生气呢!”他立马老实了不敢再动,是以今天趁着他家秋娘终于赏了他个笑模样,谢六郎疾步如风的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赶,心里头想的全是温故而知新,温故而知新! 江秋意才被抱回了院子里,房门近在咫尺呢!府里头的下人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李东家的伙计来了,好像是李东家出事了!” 江秋意一个激灵就从谢六郎怀里挣脱,想也没想,当时就跟离弦的箭似的,一下子冲出去多远! 谢六郎还维持着抱着人的姿势,站在原地怔愣了许久,心头的情绪逐渐复杂起来,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江秋意已经冲到了会客厅,揪着李贯宇的伙计就问你:“你东家怎么了?怎么了?” “少东家想去采芝兰,他听樵夫说在金贵岭的陡壁上见到过,便去采了,结果,结果从山崖上摔下去了,夫人,俺们找了一个晚上了也没找着人影,真的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夫人,求求您了,帮帮忙派些人手去找找吧!” 江秋意听完面如土色,若不是随后而来的六郎扶住了她,她就站不稳摔在地上了!金贵岭的陡壁有多高,她是知道的,李贯宇要是从那儿摔了下去,还能有好? 咬着牙,江秋意转身喊了一句:“小栓子,招呼人家里头所有的人上山找李东家,再去附近几个庄子多喊些帮手来,把能叫的人都叫上!戴上火把饮水和干粮,就是找到天黑,也得把人给我找回来!” 小栓子一贯机灵,又是一直跟在江秋意身边办事的,当下立刻就去招呼人手去了。江秋意这边挣脱了谢六郎的掺扶,脚步虚浮的走了过去扶起李贯宇的伙计,哽咽着骂了句:“怎么不早点来找我!白白耽误了一晚上一个上午!” “少东家之前交代过,忠武将军难得回家一趟,夫人您肯定忙着一家团圆,让俺们别轻易的来麻烦您……” “废话,都人命关天了,快,带我去看看你东家是从哪儿掉下去的?他是白痴吗?闲着没事干去采什么芝兰啊!为一颗不开花的破草连命都搭上了!” “少东家说,夫人喜欢芝兰……” 江秋意的脚步忽然迈不开了,眼泪就顺着脸颊那样流下来,李贯宇那个大白痴啊!她不过是不经意间那么顺嘴一说,何至于让他连命都搭上了!白痴!白痴! 开了春的金贵岭湿气很重,江秋意穿梭在山崖下的林子里,全身的衣裙都被潮湿的草丛,树叶上的露珠儿浸湿了。她带着人,从下午找到了晚上,一口气都不敢喘,一口水都不敢喝。终于在山崖下一颗干枯的老树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李贯宇。 看样子是摔下来的时候抓住了藤蔓,全身上下受伤最严重的就是他的右手了,整条衣袖都被磨没了,皮肉在凹凸不平的崖壁上因为下坠时的速度摩擦的血肉模糊。 江秋意检查了一番,腿骨摔断了,还不知道有没有内伤,她扶着李贯宇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头,毫不犹豫的就拿出了一直贴身带着的最金贵的固原丹,她琢磨了三年,耗费了无数金贵的药材,最终也只制成了三颗。 在经历了邵蝉儿之死的打击之后,江秋意害怕有一天同样的事情也会在六郎身上发生,于是她做了这种可以救命的药。 中医本来不是她的专长,制药就更不是了,所以这救命的药她做起来相当的费劲,可是她毫不犹豫的塞了一颗给李贯宇,可见,李贯宇在她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 谢六郎看着,他怎么会不知道秋娘有多宝贝白玉瓷瓶里的那三颗药,总说那是要留着给她最重要的人救命的金丹,皇上拿万里江山跟她换她都不给呢!如今她给了李贯宇。 江山不换的灵药,留给她最重要的人,就是李贯宇吗? 第356章炸开了锅(三更) 李贯宇的父亲去了南秦看望他早年间出嫁的姐姐,他多年来又一直没有娶亲,李家连个细心点照顾他的人都没有,江秋意吩咐人做了简易担架,直接将人抬进了谢家。 因为她那颗固源丹的缘故,李贯宇总算是留下了一条命,可是双腿还有一只胳膊严重骨折,身上还有多处的擦伤,最少得在床上躺上小半年了。 江秋意将他安置在了自己的小院里,日夜照顾,这一做法虽然在她自己看来并没有什么,却在谢家炸开了锅。 六郎娘直接就找了六郎谈话。 “六郎,秋娘把李东家安置在你们院子里不合适吧?这家里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回头该生出多少闲话出来!” “阿娘,那些喜欢说闲话本来就是无事生非的,没影的事儿都能说出大天来,俺不是也在院子里住着呢嘛!李东家昏迷不醒,秋娘不过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才亲自照顾他,并没有什么越轨行为,旁人爱怎么说,随他们说去就是了。” 谢六郎直接袒护江秋意,甚至还愿意为她作证,证明两人的清白,他这个当相公的都没说什么,旁人再说就显得多管闲事了。 偏偏六郎娘是个年轻守寡的,一直深受寡妇门前是非多的困扰,凡事小心翼翼不敢给别人留下任何话柄,又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儿子院子里还住着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呢!何况那个男人,还和自己的儿媳妇有不少闲话传出去过。 “话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你也当了将军了,咱做什么事情就更得顾着自家的脸面了,秋娘是没有做什么有违礼法的事情,可咱也不能任由别人误会啊!” “阿娘不是见死不救,不过是想让你去跟秋娘说说,咱家房子那么多,李东家干嘛非得住在你小夫妻俩的院子里啊!将南厢房收拾出来给他住不就成了?再使唤个妥帖点的丫头过去照顾着,秋娘一个有夫之妇,怎么能不分昼夜的在别的男人床前伺候着呢!” 六郎娘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谢六郎却还是没吭声,谢四妹赶忙帮腔:“是啊,六郎,就算你不怕别人说闲话可阿娘怕啊!阿娘清清白白一辈子,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到头来再因为你媳妇儿的事被人说闲话,你忍心吗?” 打蛇大七寸,谢四妹如今是深谙这其中的道理。 谢六郎沉默了一会,才说:“好,让人把南厢房收拾一下吧!俺去和秋娘说。” 眼瞅着谢六郎走没影了,谢四妹才过去一边给她娘揉着后背顺着气,一边又假装不经意的说一些更气人的话出来:“阿娘,这秋娘对这个李东家真不一般呢!虽说咱两家搭着伙做生意吧!可她到底已经嫁给六郎了,行为上应该再谨慎些,轻易不好与李贯宇这样风流成性的男子多交往的,她倒好,还把人抬自己院子里去了。” “阿娘,你可能还不知道呢!那个李贯宇可不是什么老实人,他风评差着呢!青天白日的就去眠花宿柳,一直也没娶妻恐怕就是怕家里头有人管着他不自在!秋娘怎么会跟他这样的人呢搭伙做生意呢?” “不过咱家秋娘的心思一贯是跟普通女子不同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隔三差五的就跟那个李东家去春游,还有一次当着县太爷,府衙的差役,还有齐姐姐的面儿就跟李贯宇抱在一起呢!虽说那是李贯宇喝多了上来就一把抱住了秋娘,可秋娘也没推开他不是!” “你说什么?李贯宇还当着众人的面抱过秋娘?啥时候的事情?俺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早了,还是那年陶厂刚刚办起来没多久的事情,女儿也是听齐姐姐说的,那时候她刚刚从小安山下来,还没进禹王府当侧妃呢!” 于是谢四妹便将齐芳刻意告诉她的多年前的一桩陈年旧事,添油加醋的在六郎娘面前说了出来,六郎娘越听,脸色就越难看,听到最后已经是忍不住气的直发抖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她以身诱敌就够离经叛道的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任由那个风流成性好不正经的李贯宇抱着她!到底是将六郎摆在了什么位置? 这些年六郎娘不是没有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她权当是外头的人眼馋她们如今的富贵故意造谣的了,不成想竟然是真的!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哎,阿娘,你说六郎耳根子那么软,又一贯是对秋娘言听计从的,能把人从他们院子里弄出来么?” 谢四妹这么说了一嗓子,还无比担忧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瞅,六郎娘干脆说:“走,咱去瞧瞧去。自家男人的话她要是不肯听,俺倒是要看看俺这个当婆婆的说的话,她肯不肯听上一两句!” 谢四妹带着六郎娘到江秋意住的小院的时候,里头果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哪里有半点要将人挪到南厢房的意思。 六郎娘不禁脸色跟难看了,儿媳妇说不动,如今连儿子都学会阳奉阴违了,答应她答应的好好的,一转身连个动静都没有。 其实谢六郎一回来就直接将他娘的顾虑跟江秋意说了,江秋意虽然一颗心全都扑在昏迷不醒的李贯宇身上,可还是听进去的了,没有多想就回了一句。 “好,回头等他醒了再给他挪地方,我一时着急,把李贯宇安置在咱院子里确实不合适,你帮我跟你娘说一声,这事是我欠考虑了,谢谢她的提醒,只是李贯宇现在正在紧要关头,吃了大夫的药,穴位上又行着我的针,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醒的,等他醒了稳定些我再给他挪地方。” 她说的合情合理,六郎自然也没有多想,更加不会非要将人现在就挪出去不可。倒是屋子里拿瓷瓶养着的那棵芝兰,当真是刺痛了他的眼。 李贯宇从悬崖上摔下来,性命攸关之间都没有松开那只手去抓救命的藤蔓而舍了芝兰,昏迷不醒了那么长时间,要不是江秋意一边柔柔的和他说着话一边掰开他的手,到现在芝兰还是死死的在他手里头握着呢。 不就是一株碧绿色的细叶子青草么!还是因为他知道秋娘喜欢,所以拼了命也不舍得丢掉。 第357章婆婆,您别打六郎了(一更) 六郎沉默无语的盯着那珠芝兰良久,外头他娘便和他四姐一块走了进来。江秋意正在给李贯宇行针,每隔三个时辰她便用银针刺激李贯宇身上的穴位,刺激他的血脉流通,不至于在昏迷中经脉闭塞,苏醒过后留下什么后遗症。 行针自然是要袒胸露乳的,是以六郎娘进来之后便瞧见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正光着膀子躺在塌上,下身盖着一条锦被,被子里是什么光景还不知道呢! 秋娘却毫无男女之防的倾身在他身上扎针取针,距离近的,脸颊都要贴到李贯宇的裸露的胸膛上去了。 “哎哟,咋还没穿衣裳呢!羞死人了!” 谢四妹咋呼了一嗓子,赶忙背过身去不敢再看,那一声差点没把江秋意吓的手上一哆嗦,银针扎错了地方。 好容易将李贯宇身上的针全都取了下来,赶忙过来跟六郎娘解释:“婆婆,您别误会,我只是在用银针刺激他身上的穴位,治病救人要紧,实在顾不上那些个礼法了。” 六郎娘却还是冷着一张脸,谢六郎也赶紧过来解释:“是啊,阿娘,真的只是在治病救人而已。” “秋娘,你别嫌弃俺迂腐,这李东家毕竟是个活生生的大男人,总在你和六郎的小院里这么住着也不是一回事,南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将他搬过去吧!治病救人在哪儿不是治?不是非得在你自己个的小院里头的,对吧!” 六郎娘到底还是妥协了,并没有像来时那么的气势汹汹,而是好声好气的江秋意商量着,虽然脸色不太好看,可毕竟语气还是和气的。 江秋意顿了顿,说:“好,方才六郎和我说过了,都怪我一时着急,没有多想就将人抬进来了,婆婆提醒的是,李贯宇住在这儿却是不太合适,可他如今正在紧要关头,不能轻易移动,我想他很快就会醒的,等他醒了我一定马上将他挪到南厢房去!” 这话一说完,六郎娘的脸色就更差了,偏偏江秋意的态度十分的恭敬,像个办事不周到的晚辈似的,态度诚恳的聆听着长辈的教诲,知错改过,叫你挑不出她半点错处来。 “秋娘,还是别等了吧!不是说李东家伤的很重吗?万一这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他在你屋里头这么一直住着风言风语就来了,家里头人多嘴杂,咱可管不住那么些人的嘴,你也知道阿娘一直看重名声,最是受不了别人说闲话了,你权当是孝顺老人家了,就将人挪出去吧!” 谢四妹如今说起了场面话那是滴水不漏的,她观察江秋意的神色,瞅准了她果然如齐芳所料的,十分在意李贯宇这个人的,看来她们在李贯宇身上做文章果然是没有错的! 她阿娘就是再喜欢江秋意这个能干的儿媳妇,也绝对不会允许她一直做些挑战她的底线的事情的!比如收留李贯宇在自己的院子里养病。 还是魏妤厉害,早早的收买了家中的几个家丁! 那天人刚刚找着的时候,那几个家丁果然就按照魏妤的吩咐,直接将人抬进了江秋意和六郎住的小院,江秋意心神大乱,所思所想全在伤重昏迷的李贯宇身上,自然是不会在意到这些细节的。 没等她回过来神,她们已经将这事捅到了她阿娘那儿了。 没日没夜的受了李贯宇两天的江秋意实在是身心疲惫,没有精力再应付谢四妹那张利嘴了,回过头来弱弱的看了六郎一眼,那求助的意思很明显。 谢六郎全身一振,顿时精神抖擞。秋娘从来不曾向他寻求过帮助,这一次哪怕是为了别的男人,他也欣然伸出援手。 “四姐,你就别管了,秋娘已经答应等李贯宇醒过来就将他挪出去了,横竖要不了几天的,再等等吧!这个时候将他挪出去万一再伤着他加重病情怎么办?” “怎么办?混小子,你是憨你是傻啊?还再过几天,你知不知道外头的人都传成什么样了?你这个四品将军的脸都快丢光了,还有心情去管别人的死活?” 六郎娘恼了起来,她不好发作江秋意,干脆就逮着自己的儿子出气,手里头平日里把玩着装装样子的拐杖抡了起来,一下一下的朝六郎身上招呼,嘴里头更是骂个没完。 “自己的院子里住一个陌生的男人,你就在那看着不敢吱声是吧?还万人莫敌的将军呢!你咋就那么没出息呢!自己个的家都做不了主!你说说你还中什么用?一个大男人窝囊成你这样,真是要气死俺了!” 六郎挨着打不敢还手不敢躲,江秋意听着那些话,那一句不是在吊打她?心里头着实难受的紧,像是被人在心窝子上踹了一脚,沉闷闷的疼。 “婆婆,您别打六郎了,都是儿媳的错。” 江秋意上前一步拦住了六郎娘的拐杖,哪怕知道她就是故意打自己的儿子给她看的,压根也不舍得下重手伤害六郎,可她还是看不下去。 他娘骂的那些话明显是骂给江秋意听了,江秋意却还是担心六郎会真的听进去,他一直是个心思很重的人,当年为着他娘的一句“”谢家的人拿的啥都是应该的!”。他愣是忍了谢大郎谢二郎那么多年的欺负。 如今他娘再一口一个没出息,一口一个窝囊废的骂着他,江秋意听了,心里实在是比六郎娘直接开口骂自己还难受! “婆婆,不关六郎的事,他不过是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没有强硬要求我将李贯宇挪出去罢了!可我还是那句话,李贯宇现在正在紧要关头,不能挪他。婆婆您若是觉得生气,回头等李贯宇好了,要打要骂,儿媳自然会上您那儿领受的!” 谢六郎看着江秋意渐渐的寒了脸,目光中有疏离有冷漠,恍悟起了那年她刚刚到谢家的时候跟他娘置气,也是这般的态度坚定,死活不肯妥协,情愿自己一腔委屈的跑到灶房里跪着,也不肯表露自己的半分伤心。 她这个态度,是在置气,而她置气,同样是因为家人的误解。 第358章心力憔悴(二更) “哟,秋娘,这是怎么话说的,咱这个家,家里家外全都仰仗着你一个人操持着,阿娘怎么舍得打你骂你,不过是提点你几句,你怎么就生气了?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堂堂的谢家主母就这么在地上跪着,旁人看到了还以为是阿娘怎么着你了呢!” 谢四妹装模作样的去拉江秋意手安慰她,江秋意恨的牙根子痒痒,冷哼一声拂开她的手不想让她挨着,谁知谢四妹竟顺势自己狠狠的摔了出去,要多远有多远,重重的摔在地上活跟江秋意刚才拂开她的劲头有多大似的。 六郎是习武之人,自然看的分明,秋娘刚刚那一拂袖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饶是自己这样天生神力的人也不可能挥一挥衣袖就将人扔出去三丈远。 偏偏正在气头上的六郎娘是个混不论的,当场就爆发了:“你!反了你!江秋意,那可是你大姑子,她与你亲近,你怎么能那么使劲推她!” 六郎娘扔了拐杖就去扶她心爱的女儿,谢四妹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活跟甩出了内伤似的,偏偏还要抽抽噎噎的扯着嘴角帮江秋意解释。 “阿娘,您别生气,秋娘肯定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心里头着急,毕竟她和李东家是很多年的老交情了,现在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为了去给她采芝兰才从金贵岭的悬崖上摔下去的,她怎么能不心烦意乱呢?要不咱还是走吧!别在这儿给秋娘添乱了,她已经够六神无主的了!” 江秋意当真是对谢四妹刮目相看了,听听她说的那些话,那和曾经只知道撒泼无理取闹的谢四妹根本就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 每一句话都说的那么善解人意,处处维护自己这个刚刚出手伤人的恶毒弟妹。偏偏每一句话都点燃了六郎娘的心头火,她当场被激的彻底的失去了理智。 “着急?六神无主?江秋意,你老实交代,塌上躺着的到底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关心他!外面有关于你俩的风言风语俺从来没当真,还一直以为是外人眼红咱家的富贵故意中伤你的!亏俺这么相信你,看来不是捕风捉影啊!” “居然是去给你采芝兰才受的伤是吧!俺说你怎么这么上心?难不成你俩真的有什么事?你老实交代!你俩到底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六郎娘只觉得心里头一把火将她整个人都烧干了,她这一辈子就看重的就是女人的名誉,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她的闲话。 “我们什么都没干,清者自清,婆婆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可眼下不管怎么说,我是一定要救李贯宇的,六郎,你娘情绪太激动了,你还是扶她回去休息吧!老人家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 一件越描越黑的事情,江秋意干脆就不浪费那个精力去解释了。她进谢家三年,为人怎么样六郎娘不是不知道的,倘若她还是轻而易举的就要误会自己,那她也没必要浪费那个口舌去一直解释一件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是江秋意骨子里的清高,一直潜藏在她温顺的外表下。 偏偏就是这样不咸不淡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六郎娘,谢六郎还没近她的身呢,她就先冲到李贯宇的塌边了。 “一个两个的都不敢动是吧?俺就不信了!俺今个非把这个野男人扔出去不可!老谢家的名声不是这么任人糟蹋的,你们不要脸,俺这张老脸还丢不起!” 一边骂着一边就要去翻动李贯宇的身子,江秋意脚下一闪,立时到了六郎娘身边,如同无声无息忽然出现的鬼魅,冰寒着一张脸,一把就拉住了六郎娘的手腕。 “别动他!” 她语气凝结成冰,眼神像潜伏在林子里潮湿阴冷角落里的毒蛇似的,六郎娘怔愣在原地,这哪里还是她那个贴心孝顺的儿媳妇,分明就是仇人! “秋娘!” 眼见起了争执,谢六郎赶紧上前按住了江秋意,生怕她一个不小心伤了她娘。 偏偏就是他脸上紧张着急的神情刺痛了江秋意的眼。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凶残不讲理的人吗? 在你心里我是个会对你娘动手的恶毒女人吗? 两厢对望,江秋意的质问清清楚楚的写眼睛里,谢六郎全身一滞,如坠冰窖。 “天哪,就为了这么一个野男人,就要闹的家无宁日了!秋娘,你太过分了!枉费俺平日里那么相信你,你居然为了一个野男人忤逆自己的婆婆。当真是仗着这个家是你一手打拼下来的,俺们就全都要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吗?” 六郎娘心头火上来,老泪纵横:“好,好,好的很!俺走,四妹走跟阿娘走,咱不在这儿受这个窝囊气,也不在这儿碍人家的眼,咱回你阿爹给咱盖的老宅子去,咱不敢再住人家的大院了!” “这个家是你的,大门不是还一直没有挂牌匾么?俺看你干脆挂块‘江府’的牌匾上去算了,这哪里还是谢家?分明就是你江秋意一个人的天下!” 谢四妹扶了六郎娘,义愤填膺的啐了六郎一口:“六郎,你扪心自问,即使你不是阿娘亲生的,可是阿娘养育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媳妇将阿娘赶出去呢?” 论起颠倒是非的本事,这个世界上谁还能比她谢四妹更厉害呢?明明是六郎娘自己个要走的,从她嘴里过了一遍,一下子就成了江秋意要将自己的婆婆扫地出门了。 “四姐,你就别再添乱了!” 谢六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四姐这根搅屎棍一直在从中挑拨呢!可眼下他是没有功夫再跟她计较了,连忙去扶他娘。 “阿娘,阿娘,您别走,秋娘没有那个意思的,她是累坏了脑子不清醒呢!都说医者父母心,更何况受伤的还是她的朋友,当年邵蝉儿没了她难受了多久才听过了,现在肯定也是害怕李贯宇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阿娘,您别跟她一般计较了,真的是人命关天啊!” 两头都要顾忌,偏偏就好像根本就没有那么长的手可以两边都照顾到似的,谢六郎只觉得心力憔悴。 第359章别再惦记他的女人了(三更) “水,水……” 这边正闹的无法收场,那边塌上的人已经悠悠转醒,江秋意倒了一杯温水就赶紧过去给李贯宇喂下。 李贯宇咽下了那一口流进干渴咽喉的甘露,昏迷见屋中的争吵他听一清二楚,醒过来的第二句话就是:“送我回家吧……” 他尚且不能动弹,却已经不愿意再拖累江秋意半分,江秋意红了眼眶,还没说话,谢六郎就先开口了。 “阿娘,俺送你回去,李东家既然已经醒了,俺回来就将他挪到南厢房去,您就别管这些事儿了,儿子心中有数,请您相信儿子一次,不管外人怎么说,咱是一家人,一家人难道还要因为外人的几句闲言碎语就生了嫌隙吗?” 扶着他娘,谢四妹刚刚想过来也一块掺扶,谢六郎就拒绝了。 “四姐,你院子里不是还有一位魏小姐要照顾吗?人家是贵客,你还是回去陪着她吧,省得回头人家嫌咱照顾不周,阿娘这边俺会去叫三姐回来照顾几天的,横竖三姐住的近,抱着孩子就过来了。” “魏小姐知书达理,咱家现在这么乱,她是不会见怪的,还是我陪着阿娘吧!三姐领着三个孩子呢!分身乏术,咱就别麻烦她了。” “咱家没乱,只要四姐少说几句话,咱家就乱不起来!” 这一句话,谢六郎是带了警告的意味的,秋娘关心则乱,顾不得那许多,可他却瞧的清楚,那天家里头的家丁,抬着担架直接就往自己个住的院子里冲。让李贯宇住在这儿,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秋娘的主意。她不过是着急着救人,没有想那么多罢了! 再听听他四姐,居然连李贯宇为什么采芝兰都知道,谢六郎心里便起了疑,对这个一惯喜欢兴风作浪的四姐,自然没有好脸色。 谢四妹心头一跳,虽然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让六郎开始疑心她了,可是她还是定下来心神,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当下她立时站在了六郎那一边。 “呵呵,六郎你说什么傻话呢?不过阿娘,六郎说的也有道理,您还是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别生气了,咱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回头等三姐带了孩子们过来,您再板着一张脸该吓着小孩了!” 谢四妹靠近她娘,在她耳边说了句:“阿娘,咱过来不就是想让李东家搬出去吗?六郎都说了送完您回去就过来把李东家搬出去,您就别生气了,千万不能冲动回老宅去啊!这个家还指着您来做主呢!” 几句话就轻易的左右了她娘的情绪,谢四妹如今也算是学会了拿捏人心了。 一屋子乱糟糟的人一下子走的干干净净的,江秋意仔细的替李贯宇把完了脉,脸上才有了一丝轻松。总算是挺过来了,虽然后面的康复不会轻松,可好歹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 “你不是不再给人看病了么?怎么为了我破例了?在下还真是荣幸啊!” 李贯宇躺在那,轻轻的说笑了一句。江秋意心知他是想开解自己,便顺着他的话怼回去:“我只是不帮人接生了而已,你又不是女人,我不过给你扎了几针,免得回头你活过来了却又瘫痪了要赖上我!” “我赖你做甚?又不是你把我推下悬崖的!” “有人推你?李贯宇,你说清楚,你不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吗?” 江秋意神情紧张,坐在李贯宇身边抓住了他的手逼问。 李贯宇的眼睛闪一下,便笑笑说:“我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你那么紧张干吗?在下虽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让不少人自相形愧,可还不至于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我的命这么夸张吧!” 江秋意却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可惜她太累了,来不及细想。 找李贯宇的那个晚上就没闭眼,又在他昏迷不醒的这两天两夜里寸步不离的照顾他,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刚才又那么耗费心神的闹了一场。李贯宇醒过来,她心头压着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了,竟然歪着脑袋趴在李贯宇胸膛上跟晕过去似的,瞬间就睡着了。 李贯宇全身不能动弹,她忽然没有动静了本来他是极其担心的,可听见她呼吸匀称,竟是累极了睡着了而已,李贯宇便不忍心叫醒她了,管旁人看到会怎么想,只要她能有片刻安宁就好! 所以谢六郎送完他娘回来之后,就看到这么一幕,他的秋娘正趴在一个光溜溜的胸膛上酣睡着呢!而李贯宇低头看着她沉睡的侧颜,眼里的深情爱慕根本掩盖不住。 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闯进来,李贯宇根本来不及收起自己眼中的深情。难得的是他抬起头瞧见了进来的是谢六郎之后,也根本没打算掩饰自己的情绪。 他很坦然的直面谢六郎眼中燃烧的怒火,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李贯宇对自己的爱慕很坦然。 便是这份坦然和淡定,倒叫六郎对李贯宇刮目相看了。他和秋娘一样,都是遵从自己本心活着的人,不畏世俗的眼光,不拘泥于礼教礼法。他们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嬉笑怒骂,皆是初心。 谢六郎走了过去把自己的媳妇儿抱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贯宇,带着宣誓主权的高傲:“李东家,既然你已经醒了,还是移驾南厢房吧!这里毕竟是谢家男主人和女主人住的屋,你在这儿养伤不合适。” “谢将军说的对,在下还没来得及感谢将军和夫人的救命之恩呢!回头等在下养好了伤肯定登门拜谢,现在还得劳烦将军派人将我送回去吧!这伤,我还是回家养着好些。” “李东家小看本将了,秋娘既然执意要留你养伤,本将又哪里有将你往外赶的道理?你就安心在这儿养着吧!权当是谢过李东家冒着生命危险为我娘子采芝兰的人情了!” 谢六郎目光灼灼,话没有完全挑明,却也是在明确的告诉李贯宇,别再惦记他的女人了! 第360章我现在爱的人是你(一更) 江秋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才醒过来,反正醒的时候她已经饥肠辘辘了。人只有在放松下来才会感觉到累,感觉都困,感觉到饿。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跟六郎大吵了一架,还动上了手,不知怎么地自己忽然变成了绝世高手,和六郎打的难分难解的,最后还把他揍成了个鼻青脸肿的猪头,心中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出来。 “醒了?饿吗?俺让厨房里一直给你喂着小米粥呢,要不要吃一口?” 江秋意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被六郎抱在怀里头呢,外头天都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她挣扎了一下想起了,谢六郎却死死的将她的上半身全压在他的大腿上,就是不让她动。 “还生气呢?俺都没生气你怎么还气上了?” “你气啥?你说说你有啥好生气的?我跟李贯宇鬼混了吗?我偷人了吗?我对不起你了吗?我救人有错吗?” 起不来身的江秋意就那样躺在谢六郎大腿上仰着头质问他,气势上多少弱了些,所以即使她一肚子熊熊燃烧的怒火,也只从嗓子里喷了一点点零星的火光出来。 “没错没错,秋娘怎么会错呢!俺没说你做错事了呀?” “可你那个态度,你那个态度分明就是怀疑我了!你说,你是不是怀疑我了?” “没有,俺没怀疑你,俺只是不相信李贯宇罢了!” “你不相信李贯宇啥子?” “不相信他能忘了你,秋娘,你知道吗?一个男人一旦把你装进了心里,便再也拿不出来了,俺是这样,李贯宇也是这样,所以俺才生气,你明明是俺的,他凭啥惦记?太不要脸了!” “你才不要脸呢!谁是你的了?我告诉你,我江秋意是我自己的!而且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一大堆烂桃花吗?才走了一个杨芮雪,又闹出李贯宇这事,你当我傻呀?这事跟在清风小院住着的那位还有你四姐能脱得了干系?” 睡饱了休息够了的江秋意已经彻底清醒了,李贯宇没有生命危险了她便能静下心来仔细的想清楚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这事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虽然她暂时还没有什么证据,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绝对绝对是清风小院那位主的手笔!齐芳的眼睛那么毒,她早就知道李贯宇对自己的心思,能想到用他来对付自己,差点没将整个谢家给拆了,还真是能耐的很啊! “吃饭!我要吃饭,吃饭!” 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出去找证据,江秋意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因为她的话而彻底陷入沉思的谢六郎,这家伙,都神游天际了还死死的搂着她不放! “哦,哦,来人啊,快去把灶台上给夫人喂的小米粥端过来,再切一小碟榨菜丝跟琵琶肉过来。” 谢六郎吩咐下去,外头的人很快便将东西全都送了进来,江秋意想这回他总该放开自己了吧!谁知道他竟然换了个姿势将自己抱起来坐在他的大腿上,拿勺子舀了碗里的小米粥就往自己嘴里送,还特别幼稚的说了一句:“啊,来,张嘴。” 白天这院子里的动静闹的这么大,大伙都想着这两位还指不定要怎么接着闹呢!谁知道这两位竟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似的,照样是蜜里调油,还玩起了喂饭的把戏,倒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嘴里头吃着熬的绵绸的小米粥,江秋意目不转睛的盯着谢六郎看,像是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其实她自己心里头很清楚,他们之间,关于李贯宇的问题一天不说清楚,便一直存在着隐患。 李芮雪的问题六郎交代的很清楚,他丝毫不曾动过心,一直都是李芮雪一厢情愿。 那么李贯宇呢?江秋意有些怵,她不想对六郎撒谎。 不能说她完全对李贯宇是没有感觉的,很长一段时间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拿不定主意,李贯宇对于她来说,是个很特别的存在,江秋意甚至毫不怀疑,假如她没有先遇到六郎,或许她跟李贯宇,还真的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曾经的怦然心动,让江秋意心生愧疚,就好像谢六郎一直对自己忠贞不渝,从头到尾都认定了自己一个人,可她偏偏曾经左右摇摆过,即使最后认清了自己的心思,到底还是在精神上背叛过他。 “秋娘一直这么看着俺,会让俺怀疑你其实并不想吃饭的。” “我不吃饭吃啥?” “吃我……” 谢六郎俯身,轻轻的在江秋意的唇上印上了一吻,蜻蜓点水般一闪而过,江秋意兀自反应不过来,摸着自己被偷腥的嘴唇,傻乎乎的看着他。 “谢六郎,你的这些招数都是打哪儿学的?老实交代,是不是在军营里跟着那些老兵痞子干什么坏事了?” “俺是看着你,情不自禁……” 谢六郎放下了碗,拿着手绢轻轻的为江秋意擦拭唇边的小米粒,淡淡的说:“秋娘,俺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只要你愿意在俺身边待一天,俺就会竭尽所能的待你好,让你快乐。” 江秋意一愣,谢六郎的这些话说的有些悲伤,可悲伤里却含着令人心酸的深爱。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缓缓开口。 “我确实喜欢过李贯宇……” 只一句,谢六郎便全身僵直,捏着手绢的手青筋毕露。 “我喜欢他的笑,喜欢他的不拘一格,喜欢他在世人眼中几近癫狂的真性情,我觉得他和我很像,有一段时间我甚至想过,等你当兵回来了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到时候我可以邀请李贯宇,我们两个人作伴,一起去看看这个奇妙的世界。” 江秋意的声音很轻,现在说起了当初那些美好的憧憬的时候,依旧一脸的向往。谢六郎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从胸腔里揪了出来,捏在手里头慢慢的蹂躏。 他痛苦不已,闭上了眼睛,江秋意却攀上了他的脖子,双手捧住他的脸,轻声说了句:“我或许曾经喜欢过他,可是谢六郎,我现在,爱的人是你……” 第361章却偏偏爱上了你(二更) 谢六郎猛地睁开眼,江秋意毫不躲闪的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认真。 “从你走后,我才知道疯狂的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吃饭的时候我会想,六郎不知道吃上饭了没有?他的饭量那么大,在军营里能吃饱吗?睡觉的时候我会想,这么晚了六郎不知道睡了没有?我睡着了做梦能梦到他吗?” “下雨天我想你,晴天我想你,一直到你调防邺城,中途离营回来看了我一眼,我才停止了那种痛苦的思念,可是思念并没有停止,它只是从担惊受怕的痛苦变成甜滋滋的味道,再我的心底里,开始有了美好的期盼,数着日子,一天天的等你回来……” “后来发生了长孙扬的事情,六郎,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是恨你的,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好恨你总是不在我身边!长孙扬没有真正欺辱到我,可却让我寒了心,我去邺城找你,是想跟你告别的,我觉得,你那二两银子赎身之恩,我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应该放手,让自己自由了。” “可是你偏偏命悬一线,我杀了魏照,发兵救你,你却浑身是血倒在我怀里,谢六郎,那时候我就在想,万一你活不成了,我也就跟着完蛋了。所以我拼了命的救你,不过是因为自己相当的惜命,不能让你死,你如果死了,我肯定要跟着去的,那一年我高烧不退,你在我床边说,没关系,反正我们横竖是要在一处的,那句话,刻进了我心里。” 江秋意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到最后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她自嘲的弯起嘴角:“很傻很可笑是不是?明明喜欢李贯宇那样的个性的,却偏偏爱上了你,真是可笑……” 最后一个“笑”字尚未出口,红唇便被狠狠的堵住了,江秋意先是一愣,而后反客为主,热烈的回应着辗转缠绵在她唇上的男人,不知道纠缠了多久,一直到两个人都不能呼吸了,谢六郎才将她放开。 额头抵着她的,呼吸有些不平,谢六郎暗哑着嗓子说:“不可笑,很可爱!” 六郎忽地起身,把江秋意从他大腿上挪开,让她端坐在床边上,自己则起身去取了安王所赠,一直陪着他杀敌立功的宝剑。 利剑出窍,谢六郎单膝在江秋意面前跪下,目光闪闪:“江秋意,谢六郎以此宝剑起誓,此生若得你相伴左右,绝对不会另娶她人,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谢六郎深吸了一口气,在江秋意袒露了心迹之后,他再问出那句话,却变得无比的紧张。 “你愿意嫁给谢六郎,成为他的妻子吗?” 眼泪模糊了视线,江秋意点点头,忍不住捂住了嘴唇,哽咽着说了句:“愿意。” 然后她拉起地上跪着的谢六郎,执着他的手问他:“谢六郎,你愿意娶江秋意,成为她的丈夫,她终身的依靠,她在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吗?” “愿意!” 江秋意被高高的举起,自上而下的看着谢六郎高兴坏了神情,他好像得到了全世界似的。 两个人之间有矛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说开,任由矛盾恶化最终演变成无法愈合的裂痕。 被临时找来的一对红烛此刻正在房中燃烧的相当热烈,江秋意出去洗了个澡,谢六郎已经麻利的铺好了炕,正在炕上笑眯眯别又深意的看着她。 说开了之后再这样单独相处,江秋意一时间有些窘迫,谢六郎却厚着脸皮一把就给她拽到了炕上,猴急猴急的就缠了上来。 “你你你……” 刚刚才穿好的衣裳又被解开了一半,江秋意大囧,慌慌张张的伸手去捂。 “秋娘,你就答应俺吧!你已经是俺的妻子了……” 谢六郎的手摩挲着江秋意的脸颊,只要她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谢六郎就是再憋不住,都会硬生生的忍下来的。 江秋意面红耳赤,眼下的气氛刚刚好,他们又彼此袒露了真心,时机都是最浪漫的,偏偏她就是…… “我,我,我有些害怕……” 谢六郎一愣,江秋意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将脸埋在他胸膛里不敢抬起来,耳朵根子都红透了。 “害怕?” 其实吧,谢六郎也不算是精通此事,他只是从军营里的那些老兵痞子嘴里头听到了一些,说是女子第一次都是会疼,会落红的。 “怕疼吗?你放心,俺一定轻轻的慢慢的,绝对不会弄疼你。” 谢六郎咬着江秋意的耳垂,耐着性子哄她,他一点儿也觉得不耐烦,反而是这样娇羞不已的秋娘,让他怦然心动。平日里看习惯了她大女人的一面,都忘了原来她害羞起来,是这样的可人。 罗裙半解,谢六郎顺着耳垂慢慢的吻到了锁骨,继而往下…… 江秋意全身颤栗,竟是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忽然,她捂着肚子,身体渐渐的弯曲起来,正沉浸在她胸前的无限风光中的谢六郎停了下来,额头上冒出了薄薄的汗珠子,气息急促,哑着嗓子问:“怎么了?” “我,我,疼……” “可是俺还没进去呀?” “不是,我肚子疼,好像,好像来小日子了……” “啊?” 于是乎,本来春光无限好的屋子里一阵人仰马翻,江秋意仰望屋顶,有种欲哭无泪的赶脚。 怎么每次到了紧要关头就出状况? 江秋意每次来小日子的时候头一天都会特别难受,整个人哪一块都是不舒服的,可她还是一大早就起来去南厢房看李贯宇了。 谢六郎吃味,硬拉着她狠狠的纠缠了一番才肯将她放走。 去到南厢房的时候江秋意才进屋,就明显的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她不动声色,照常给李贯宇号了脉,还亲自喂他吃下了一碗白粥,这才站起来猛地推开窗,往窗户外头泼了一盆冷水。 “哎哎哎……” 一阵鬼哭狼嚎,趴墙角的不是别人,正是跟着谢四妹一块回来的,从前齐芳的心腹,小安山的高老六! 第362章以牙还牙(三更) 南厢房这边起了动静,不等江秋意吩咐,护院就将高老六拿住了,捆起来送到了江秋意跟前。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高老六啊,怎么,你不当地痞无赖改行偷听墙角了?” 高老六的手脚全都被捆麻花似的捆起来,嘴巴上也塞了布条根本说不出来话,只能一个劲的嗯嗯啊啊的,听的江秋意直皱眉,挥挥手示意护院将他嘴里头的布条取下来。 才喘上气的高老六张嘴就撒谎。 “谢夫人,误会,您误会了不是,小人昨个在这院子里遗失了一枚玉佩,本来东西丢了就丢了,也是没有什么的,可偏偏那玉佩是禹王侧妃赏赐给小人的,小人不敢遗失,这才慌张的过来找的,一时情急没有向您禀报,实在是冒犯了,失礼了!” 要不怎么说齐芳用人手段高明呢,连高老六这样的货色都被她收的服服帖帖的,心甘情愿的替她卖命。 他的话能相信就有鬼了! 江秋意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了一声就挥挥手,招呼家丁赶紧将人给放了,还亲自跟高老六赔礼道歉:“原来是这样啊,看到还真是我误会了呢!既然是禹王侧妃赏赐的,自然是不好弄丢的,来人啊,都帮着一块找找吧!” “小人谢过夫人,多有得罪了!” “不必客气,说起我跟禹王侧妃也算是相识一场,这几年我们家四妹又一直承蒙她在照顾,谢家上下是感激不尽的,实在不必太客气,赶紧去找玉佩要紧。” 高老六对江秋意的态度有些狐疑,可仔细想了想,她是个生意人,自然懂得厉害关系,齐芳如今可是禹王侧妃,就算她是安王的人用不着巴结,可那也是轻易不敢得罪的! 是以,高老六走的特别自然,十分的有底气。 江秋意却有她自己的打算,外头没了偷听的,她这才开了口仔细的询问李贯宇。 “说说吧,你从哪儿听说的金贵岭的悬崖上有芝兰的?” 这是打算彻查自己坠崖的事情了,李贯宇观察江秋意的神色,她眼神笃定,神色淡定。应该是跟谢六郎和好了,不然此时此刻她不会这么理智的。 以她的聪明头脑和玲珑通透的心性,这个世界上能左右她情绪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了,自己有幸算是其中一个,要不昨天她也不会不惜顶撞六郎的母亲来维护自己。 但是谢六郎,才是真正能主宰江秋意情绪的人,谢六郎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足以让她为之振作,或者为之崩溃。 李贯宇本来不想告诉江秋意真相的,因为他害怕因为自己的事情导致了江秋意和谢六郎之间有任何的不睦。现在看来是他多想了,他们已经和好了。 “我在集市上喝茶,偶尔听到前来卖柴的樵夫说的,那樵夫与我素不相识,不可能知道我一直在找芝兰的,他不过是在同旁人聊天时无意间提及了叫我听见了而已。” “樵夫或许不知道你一直在找芝兰,也不知道你是在为我找芝兰,可是你店里头的伙计,家里头的下人肯定是知道的。反正只要你往外漏过想找一株芝兰送给我的心思,有心之人想打听,总会打听到的,这个先不说,先仔细说说那天你坠崖的情况吧!” “我本来已经采到芝兰了,正在往上爬呢,刚刚才爬上去还没站稳,就有人推了我一把,然后我就掉下去了,可我记得掉下去之前我转头分明是看到了那个人的模样的,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眼花了还是怎么了,硬是想不起来。” 李贯宇十分的懊恼,江秋意却说很正常,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摔成二傻子,只是有些轻微的脑震荡记忆缺失了一点点,已经是很幸运的了。 江秋意听完便起身去取了放在桌子上插着芝兰的净瓶。拿到李贯宇面前说:“你再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这就是你差点赔上性命采回来的东西,是芝兰吗?“” 李贯宇定睛一看,果然不是。 芝兰与普通兰草的区别就是芝兰细长的叶子上边有小锯齿,而兰草是没有的,就跟牡丹和芍药似的,乍一看十分相似,不仔细分辨根本就看不出来。 他当时太激动了,芝兰可以入药,传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因其独特的药效,再加上生长速度极其的缓慢,往往要上百年才能从悬崖峭壁里冒出一点点的嫩芽,再经过上百年的时间长成小小的株丛。是以十分的难得,你拿着真金白银只市面上都买不着。 江秋意有一次半开玩笑的说:谁要是给她找一颗芝兰回来,她就嫁给谁!李贯宇倒不指望她真的能履行承诺嫁给他,不过是看她实在很想要,想帮她一把而已。 所以一听说金贵岭上长着芝兰,他立刻就去了。 如今想想都是荒唐的,那个樵夫既然识得那是芝兰,为什么不自己采摘了拿去卖呢?可不比他砍柴赚钱? 而且他说的那个位置,李贯宇去到也看见了,只要小心些,上下一个人去采摘还是没有问题的,倘若当真是芝兰站在那个位置,恐怕早就被人拔的毛都不剩一根了,哪里还轮得着自己听说了风声再去! 江秋意手里的是很普通的兰草,虽与芝兰形似,却是没有任何药用价值的,别说起死回生了,连清热败火都不行! 李贯宇无比的懊恼,傻乎乎的就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而且明显是用来对付江秋意的。 说起来他也是无妄之灾,要不是他命大坠崖的时候抓住了藤蔓捡回了一条命,这个时候恐怕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吧? 江秋意肯定会悲伤欲绝,然后外头肯定到处都是绸缎庄的李东家去给忠武将军的夫人寻芝兰却不幸坠崖身亡的消息。她的悲伤就会成为别人眼中的证据确凿,她和一个已经死去的李贯宇,就再也解释不清楚。 这一招真的是相当的阴险毒辣,为了害离间她与六郎的夫妻关系,她与六郎娘的婆媳关系,那些人不惜算计李贯宇的性命! 江秋意睨起了眸子,恨极了那种为达目的草菅人命的阴谋算计,她决定以牙还牙! 第363章敢动我江秋意的人!(一更) 李贯宇的话让江秋意陷入了沉思,谢六郎进来的时候她正抱着白玉瓷瓶坐下李贯宇身边一言不发呢! 谢六郎一瞅那株草就膈应,走了过去将瓷瓶从江秋意怀里头拿开,江秋意却跟刚刚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怔愣的问了他一句:“六郎,我记得你昨个晚上好像说你打了李贯宇店里头的一个伙计是吧?” 当着李贯宇的面儿被她这么一问,谢六郎倒是有些尴尬,堂堂将军,持强凌弱,着实令人汗颜,于是他梗着脖子黑着脸说:“是打了,怎么,李东家找你赔汤药费啊?那感情好,他的伙计嘴里头不干不净的污蔑本将的夫人,本将军还没找他算账呢!” 江秋意却抓住了重点:“污蔑?他怎么污蔑了?” 谢六郎被她问的有些郁闷了,偏偏她的脸色太认真,谢六郎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就是当着俺的面儿说了一些你和李贯宇的闲话,说你们才是天造地设德尔一堆,还说什么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之类的,俺气不过就揍了他!” 谢六郎还犹自郁闷着呢,李贯宇和江秋意对视一眼,却当场反应过来了! 就是那伙计!他不是被齐芳买通了就从头到尾都是齐芳的人! “将军打的伙计左边眼角可是有一颗小拇指大的黑痣?” 李贯宇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忠武将军的脸色可不太好,都要吃人了,李贯宇咽了咽口水,回头得找之前给他打听江秋意夫君情况的人好好算账! 说好的又瘦又弱的半大小子呢! 谢六郎也隐约估摸到了些什么,他点了点头,说:“今日这么一说,那天那伙计缠着俺说闲话,倒也可疑,秋娘,你可是猜到些什么了?和咱家跟安王殿下那边的关系有牵连吗?” 抬眸给了谢六郎一个赞赏的眼神,如今他再也不是谢家村不谙世事的傻小子了。 战场的风沙,刀光和剑影,或许会让有些人吓破了胆儿,可谢六郎却不是,生与死的考验让他成长,江秋意觉得,他往来不败的神话不止仰仗着他天生的神力,灵敏的思维,敏锐的直觉都是他的武器。 “禹王如今的侧妃齐芳,也就是你家四姐所谓的好姐妹,你只知道她是从咱这儿的小安山走出去的,却不知道,她的爷爷,曾经是大秦的兵马大元帅齐越。” “齐越?” 江秋意点点头,道:“当年齐越之子齐芳之父醉酒调戏太子妃之事,真相到底如何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齐芳肯定是恨透了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安王。” 她脸色凝重,似乎有些懊恼。 是啊,怎么能不懊恼不后悔呢? 当年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虽说当时她并不知道齐芳的全部身世,只隐约的猜到她肯定对大秦的皇室不会有什么好心肠,但是江秋意还是任由她攀附上了禹王。 其实当年她可以想办法阻止的,可她当时想的是:齐芳就是个大祸害,还是赶紧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吧!毕竟长安城那么远,齐芳得偿所愿的跻身司徒皇室,还能回过头来找她一介小小村妇的麻烦不成! 没想到,她还真的来给自己找麻烦了! 先是弄了个魏妤进府想跟她抢男人,再有就是算计李贯宇,为了离间她和六郎的感情居然不把李贯宇的命当一回事! “那么这位禹王侧妃如今是打算报复安王了?” 李贯宇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对于自己差点成为别人手中的利箭戳向江秋意心窝的事情耿耿于怀,心中暗下决定,这一次好了以后,一定要跟江秋意好好的划清界限,不是他怕死,而是他怕连累她,给她拖后腿。 江秋意站了起来,一边在脑子里盘算着回想着收集到的情报,一边回答李贯宇。 “齐芳入禹王府的初衷或许是想借禹王之手替齐家报仇雪恨,可眼下恐怕不止这么简单了,她的野心,应该不是对付安王这么简单了,听闻她有了身孕,又想用美色收服六郎,这足以说明,她有助禹王夺嫡入主东宫的野心!” 历朝历代但凡是卷入东宫之争的臣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江秋意和谢六郎同样清楚。 可是他们选择了安王,即使他依然稳坐东宫宝座,他们也难免要为了保住他的地位而与其他王子明争暗斗,更何况安王已经失去了储君之位。而江秋意曾经答应过要助安王成为这大秦之主。 所以这一趟浑水,他们已经涉足太深,根本无法抽身了。 牵扯到夺嫡,大秦明日之主的事情,谢六郎也就收起了心头那点小醋劲,沉着眸子看着江秋意表态。 “秋娘,俺没见过禹王不了解他的为人,可从他任人唯亲,不是他母妃魏氏一脉的亲信皆不启用的做法来看,俺就不认同。在俺心里安王才是最合适的贤明君主!” 六郎的表态,让她心头的那点小纠结一下子豁然开朗,相当于她心里头一个明确的选择,可她也知道一旦掺和进了皇家的烂事里,再想抽身就难上加难了。 六郎明确表示他要支持安王,不过是想减轻江秋意的心理负担,不想让她觉得这个决定如同千斤重石一样压在她肩头,万一将来出点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会自责自己当初不应该做这么一个决定的。 回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江秋意说:“好,既然如此,那咱也不能一直挨打不还手,战场上的事情你去拼杀,和齐芳这种女人间见不得光的厮杀就交给我吧!敢动我江秋意的人!哼!她是活腻歪了!” 李贯宇深以为意的点点头,谢六郎也爱惨了他家秋娘发狠的小模样,那咬牙切齿,一脸肃杀的小模样,简直了! 不对!她的人?谁是她的人?李贯宇吗? 谢六郎笑不出来了,微微上扬的嘴角渐渐放了下来,尤其是此时李贯宇正准备捞起床边的碗喝一口水,他的秋娘看见了,立马过去端着碗一点点的喂他喝,完全无视了他这个正牌丈夫的存在! 怒了! 太过分! 啦啦啦,告诉你们一家悲催的事情,大大这边忽然降温十几度,冷成狗,然后存稿还快挥霍完了,我要完蛋了!(捂脸) 第364章能承受得住吗?(二更) 秋娘还没喂过他喝水呢!他才是她的人啊!全身上下都被她摸过一遍的最亲密的人!李贯宇算个狗屁! “春妮,李东家渴了,进来给他喂点水喝!往后他要喝水吃饭什么的,你就在跟前伺候着,千万别怠慢了,知道吗!” “哎!俺晓得的。” 这边话音才落下,江秋意手里头的碗就被夺走了,然后整个人又一阵天旋地转,谢六郎将她打横扛在肩头,站在那冷冷的看着李贯宇,说:“这是本将军的人!” 话一说完也不管江秋意是不是挣扎,扛着她就往外走,脸黑的跟鞋底子似的,唬的从外头进来的春妮一愣一愣的,赶忙侧身给她家两位主子让出一条道来。 “春妮,李东家的药已经喝过了,回头他要是要解手你就去喊他们家东子进来搭把手,恭桶拎到屋里头别上外头的茅房了,仔细着点,别闪着他的腰啊!” 都说医者父母心,在医生的眼睛里根本就不存在男女之别。 江秋意这一番话说的十分的自然,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倒是把床上躺着的李贯宇羞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了,还有春妮,这些事她偷摸着帮着做倒是没什么,被江秋意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来,那真是!丢死人了! 还有谢六郎,那简直是要被气死了!不止给人家喂水,连人家待会怎么排水都要关心! 笔直的将人扛回了放,谢六郎一脚就将房门踢上了,“嘣”的一声响的啊,院子里正在洒扫的小丫鬟听见了,霎时羞红了脸,拎了笤帚识趣的跑了,出去的时候院门都替他们家将军带上了。 小丫头好想在院门外挂一块:“请勿打扰”的牌子,这样一来就避免了很多尴尬,也不至于每次都被忠武将军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一个“滚”字吓的屁滚尿流的。 屋里面的情形就没有那么和谐了,江秋意被扔到了床上,谢六郎一脸的愤怒。 “谁是你的人?李贯宇是你的人吗?俺是你相公,你都没喂过俺喝水,凭啥伺候他!李贯宇就是个臭瘪子!死不要脸,差不多就该让他滚了,还是你打算让他在咱家养到过年啊?” 那小心眼的劲啊!醋坛子都打翻一排排了。 江秋意故意逗他:“那我要是就打算让他好利索了再走呢?怎么,你反对啊?大将军威武啊!打算在家耍威风了是不是?” 一本正经的扳着一张脸,睨着眸子看着谢六郎,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倒叫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谢六郎霎时间歇了菜,立马举白旗投降。蹭过去在他秋娘身边坐下,好声好气的哄她: “没有没有,俺没有那个意思,咱家自然是你当家做主,你想让李贯宇住到啥时候就住到啥时候,咱给他养老送终俺都没意见!” “噗嗤……” 江秋意失笑,白了谢六郎一眼,什么屁话!养老送终是个什么鬼? 见他的秋娘终于笑了,谢六郎也跟着嘿嘿嘿的傻了:“媳妇儿,你,你,肚子还难受吗?这一般身上来事要来几天啊?啥时候可以啊?” 自打她答应了之后,谢六郎是一刻也不想等了,就想赶紧的将这碗捧了三年的生米赶紧做成熟饭!偏偏他时运不济,每次到了紧要关头,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没有一回能彻底突破最后防线的! 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一脸急色鬼的死相要是换一张差一点儿的面皮,江秋意都忍不住要拿鞋底子抽他了!偏偏谢六郎长的太英俊,他就是色眯眯的盯着你瞧你也生不起来气,反倒是好羞涩! “咳咳……这个,五六天吧!” “啊……要这么久啊?这要熬到什么时候?今天才第二天啊!” “五六天还久啊!这是女人来月事的正常周期好不好?你懂啥!这说明我身体好怀孕生娃什么的都比较容易你懂不懂!” 一提到到这个话题,谢六郎的某处立马斗志蓬勃的昂起了头,他低头看了一眼,一把就用手按住了。 还没咋地呢,不就凑的比较近,他家秋娘说话的时候甜甜的气息全都扑到他脸上了而已嘛!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唰的一下红了脸,谢六郎生怕他的秋娘觉得他就是个不正经的急色鬼,将某处按的死死的就是不让它冒头。 年轻就是好!太特么争气了!正儿八经的说着话都能斗志昂扬,江秋意预感他俩的第一次恐怕要战况相当惨烈了。 气氛尴了个尬,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谢六郎想扯开话题,大脑转不动张口就说句:“往后别给李贯宇喂水了!” 这话一说完他自己就后悔了,他的秋娘恐怕要觉得他很小心眼了吧! “咳,我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吧!” 江秋意没有接谢六郎的话茬,不动声色的岔开了话题。 “好!” 六郎没有多想,起身就去倒了杯温水端过来喂给江秋意喝。江秋意就着他手里头的茶杯抿了一大口温水却没有咽下去,猛的转过身子伸手搂住了身边人的脖子,将自己口中的温水度给他。 谢六郎一滞,一眨眼当场反应过来,扔了水杯拼命的允吸送上来的甘甜。贝齿被撬开,他长驱直入攻城掠池,将她原本恶作剧似的一吻变成了天雷勾动的地火。 江秋意被允吸的,直觉得谢六郎根本不是在吻她,而是想将她给吃了,偏偏他的气息那样迷人,钻进了鼻腔里让她整个身子都柔软了下来,毫无抵抗力。 唇上的纠缠一直到两个人都浑身火热才撒开,江秋意娇喘着声儿问:“怎么样,这下子心理平衡了吧?还吃味吗?” 谢六郎摇摇头,心满意足的搂着他的小娇妻,说:“平衡是平衡了,可俺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啊!” 低头一看,可不是么!那个地方都快叫裤子顶穿了!江秋意一眼看过去,察觉到她的视线,某处还特别嘚瑟的动了动,像是在叫嚣着要弄死她。 浑身一哆嗦,这尺寸,这长度,不行,好可怕啊!要死了! 就她这小身板,再瞅瞅谢六郎这憋了八百年的邪火,和那一身的虎狼之力,初夜她能受得住吗? 第365章齐越孤坟(三更) 既然已经被人打上门来了,江秋意反击起来肯定是不会手软的。 齐芳有什么?齐芳在乎什么?齐芳想要什么? 只有从这些东西下手,才能将她打疼了打怕了,再也不敢将手伸进她江秋意的地盘来搅弄风云。她并没有立时的打草惊蛇,不管是李贯宇绸缎庄里头的卧底还是家里头的美人儿,江秋意都没有去动他们。 她的目光放在了边陲之地的三不管地带。 早年间小安山的首领疤面,三年来各地奔走,找回了不少当年受过齐越大恩的孤儿营的兄弟,在秦魏两国交界的三不管地带占地为寇,虽不受朝廷号令,可干的却是共同抗击魏人的仗义之举。 这件事江秋意在和安王的通信中曾经听他无意间提及。 疤面是个心地磊落的,他承江秋意安置小安山众人的情,知道江秋意在帮安王,那一次杨力大将军派六郎前去招安,想征召他手底下的人加入秦军,正式为国家效命。谢六郎的是江秋意的男人,疤面自然不会为难他,可也不肯答应朝廷的招安,三碗酒之后,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招安之事揭过不提。 江秋意很清楚,当年齐芳点了疤面一下,让他去寻找自己儿时的弟兄,这才有了今日疤面手里头将近三千人的义军。那可是虎狼之师!一个个的都能以一敌百。 齐越大将军闻名于世的并不是他在战场上的功绩,而是他的兵!他带出来的兵,那一个个的都是经过一系列魔鬼训练的,忠诚,勇武,不怕死! 如今疤面的义军已经小有成绩,齐芳肯定要收回己用的。不过她如今的身份是禹王侧妃,府里头又有那么些对她虎视眈眈的女人,再加上禹王与她看似恩爱,事实不过是互相利用,貌合神离。所以齐芳不会让疤面的义军成为禹王手中的刀的,这把致命的秘密武器,她要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就给了江秋意机会,齐芳不敢光明正大的动手,她想收服疤面义军要瞒过太多的耳目,事情办起来自然缩手缩脚的。不像江秋意,她把她家六郎这个大美男留下来当烟雾弹迷惑齐芳安插在谢家的眼线,也就是谢四妹和魏妤,自己则轻车简从去了小安山。 疤面曾经是齐越的部将,齐越死后他冒死找回了恩师的尸骨,就葬在小安山面朝闸北方向的山头上,三月初一,是齐越的忌日,疤面每年都会不远万里的回来恩师的坟头烧一注香。 这个人重情义,比齐芳这个当孙女的还重情义,她如今打着替亲人们报仇雪恨的名义,在长安步步为营,可到头来谋的其实还是她自己的半生荣华富贵。 从边陲之地回来祭拜,疤面在路上走都要走一整个月,再加上他身份特殊,还得躲着官府的人,不敢走官道,这一路回来,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当他赶到恩师的无名孤坟时,却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齐越的孤坟竟然被修缮一新,还是按照一等公候的规格修缮的,墓碑上堂堂正正的刻着:大秦兵马大元帅齐越之墓! 疤面眼眶一热,当场就在恩师的坟前跪下,堂堂七尺男儿,哽咽着嗓子喊了一句:“大将军!师傅!” 他身后跟随着的三五人,也如同他一般,红了眼眶泣不成声。 这些蒙受不白之冤的人,所思所想不过是摆脱自己身上的污名,此后可以堂堂正正的立于天地间,还有他们的恩师,死后要留清白之名,忠烈事迹传于人间,而不是背负骂名,死了也要含冤受屈。 疤面悲恸,带着众人在恩师的坟前祭祀了许久,回转时却碰上了在小安山山寨等候的江秋意。 她没有去齐越的坟前打扰他们的祭祀,而是早早的赶来在老将军的坟前烧了一炷香便走。疤面一见到她,再联想那崭新的坟墓和墓前的香火纸钱和贡品,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谢夫人。” “江大哥。” 简单的见礼之后,疤面引江秋意入室,这里毕竟曾经是他的老巢,是以他还是以主人的姿态款待江秋意。 其实为了酿造啤酒,江秋意已经将整座小安山全都买了下来,官府的地契就在她的梳妆台下压着呢,严格来说,齐芳她爷爷的老坟头都是属于江秋意的。 可她并不打算以此人情胁迫疤面,甚至连修缮齐越孤坟的事情都不打算提,还是疤面自己个先说起了的:“恩师的坟,是谢夫人修缮的?” “老将军一生忠烈,于国家于百姓有守护之义,我不过是花了几个银子,举手之劳而已。” 她说的轻巧,疤面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当年齐越之子醉酒调戏当朝太子妃已经是大不敬的死罪,事后太子府针对储君的刺杀还被算在了齐家的头上。齐越已经被当今皇帝定成了谋逆的叛臣,诺大的一等武侯世家,九族被诛,老将军即使不从闸北的十丈城楼上跳下去,被押解回长安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许是当年的血流成河太过可怕,此后十年,人们谈齐氏而色变,更别提修缮罪臣的坟墓了,若是被有心之人捅出去,那可就是等同谋逆的大罪了! 疤面很清楚这其中的厉害,要不然当年寻回了恩师的尸骨,也不会连块墓碑都不敢给老人家里立。当时他顾念着小安山众人怕他们受牵连,而江秋意也是拖家带口的,尤其是她的夫君目前仕途通畅,要是为了这修坟的事情再受了牵连,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女人何其聪明,她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些这么浅显的东西,可她依然冒天下之大不违这么去做了,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敬重大将军的忠义傲骨?还是她另有所图? 疤面的脸色不太好看,他想起了谢六郎曾经的招安,还想起了江秋意如今正是在帮安王做事,而安王,就是下令将齐氏一脉连诛九族的暴君! 她做这些,是想替安王当说客招安他手里头的三千义军吗? 第366章为什么要进禹王府(一更) 看破不点破从来不是疤面的行事风格,他这个人直来直去,心中所想自然是宣之于口的,尤其是面对的又是曾经打过交道的老熟人,他问江秋意:“谢夫人修缮了老将军的坟墓,又在此苦苦等候,是为了替安王招安吧?” 他虽问的是问句,可心里头的答案却已经是笃定的了。他想,江秋意或许会否认,扯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没想到她竟然直接的承认了。 “是的,我确实想替安王招安你和你的义军,怎么,江大哥觉得很奇怪吗?” 江秋意早早的来了之后就将这儿布置了一遍,小安山的山寨空置许久,虽然她偶尔回过来打扫一下,可毕竟许久不曾住人了,东西还是不周全的。 她自己带来了茶具,又用红泥小炉煨了滚烫的开水,为疤面冲上了一壶紫皮石斛枫斗茶,此时正替他的杯子满上,一脸的坦荡,仿佛她替安王招降那些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敌人,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一脸的坦荡倒叫疤面不好翻脸,只能粗声粗气的说:“呸!司徒律锦那个狗贼灭了齐氏九族,堂堂的一品公候世家就这么在他手里头没了,我们不找他报仇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效忠于他?谢夫人,你的话才是真正的奇怪,毫无半点道理!” 不同于疤面的激动,江秋意很平静,她知道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可她却不会轻易退缩,垂眸叹息。 “江大哥,你这几年回来祭奠老将军的时候可曾在北秦各地到处转转?或者,你发现你往返这一路上的变化没有?” 她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疤面沉默。 这一点他无从否认,若不是看在安王那个狗东西来了北秦之后总算是办了几件正经事,将整个北秦地区的人们生活水平全都提高了,他早就不知道要去行刺他多少回了! 可疤面却不愿意承认:“北秦确实富裕了,百姓们都能吃上一口饱饭,甚至有了丘陵梯田之后,大米在北秦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了。我来的路上还偶遇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活了一辈子头一回吃上了白米,感动的都给安王立了长生牌位,要日夜供奉替他祈福。” “可百姓们不明就里,将功劳全都记在了安王头上,我心里头清楚,北秦能有今日的富足,全都是夫人的功劳,干他安王什么事?他虚受着这些称颂,也不觉得臊的慌!当真不要脸!” 江秋意失笑,她觉得以安王的性子,就是他现在在现场,估计也是会笑的。堂堂天之骄子,很难有这样的机会被骂的狗血淋头的。 “江大哥过奖了,你说百姓们糊涂,我却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错,那些点子都是我出的,可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安王在背后鼎力支持,就凭我一介乡野村妇,再好的主意又有几条是可以真正实施的?” 叹了一口气,江秋意说:“为了谯城药农的利益,安王彻底得罪了大秦最大的世家孟氏,孟氏掌管太医署又常年为大秦的军队提供药材,可以说在朝堂上是十分有后台的。” “安王被他们一纸诉讼告到了御前,削禄罚奉,不止皇上降旨训斥还得罪了一大片人。被罚过后安王却依旧头上顶着雷替百姓们谋福利,他如今的地位岌岌可危,指不定哪一天皇帝陛下就将他贬为平民了。” “他说只要他手里头的权利还在一天,他就要用来替百姓多谋一天的福祉。你只记得齐越是你的恩师,难道忘了安王是老将军的忘年交吗?“当年,他们曾歃血盟誓,要让大秦海晏河清,国富民强。我只问你,这些年,安王违背和你师傅的誓言了吗?” 江秋意把疤面问的哑口无言,他冷哼了一声:“饶是如此,亦不能赎他的万分之一罪孽!齐氏九族,怏怏数百口人,全都死在了他的一声令下!” “那一夜他痛失爱妻嫡子,悲痛交集之余怒发冲冠,铸下大错,这么多年无时不刻不活在悔恨之中,他为什么那么拼命的替百姓办事?甚至不惜舍弃储君之位远走北秦蛮荒贫瘠之地,难道不是为了当年对你恩师的亏欠吗?” 江秋意为安王据理力争:“齐氏冤枉,可安王又何尝不是痛失所爱,十三年来东宫空虚,可见他与当年的太子妃情谊深厚,人在悲痛之下难免做出错误的决定,江大哥,你的仇人不是安王,而是当年设计那一场冤案的幕后黑手!” 再密不透风的事情总归是有迹可循的,人过有痕雁过留声,这么多年明察暗访,早就将事情调查的差不多了,只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为老将军平反,将那人绳之于法。 疤面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毕竟当年老将军已然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是他在军中最大的靠山,因为有了他的支持,皇上才不敢轻易动易储的念头。 可偏偏两家反目成仇,太子不止自断臂膀,还失去了正妃嫡子,而后一蹶不振多年,如今依旧无嗣,衡量储君的准则里,后嗣是否昌盛也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安王无后,禹王膝下已有四子,嫡长子还是正妃魏氏所处,血统高贵。梁王也有三子,身份地位同样不比禹王世子差。 倘若当年太子妃有幸生下嫡子,那个孩子就会得到太子妃母族孟氏的扶持,即使谯城药农之事损害到孟氏的利益,他们也不至于跟自家的姑爷计较那么多,依然还是会对安王鼎力相助的,毕竟他的继承人有着他们孟氏一半的血脉。 大秦的朝堂就是如此盘根错节的局势,贵女们都是维系各方权势关系的纽带,安王在当年的血案里同样损失惨重,而反观禹王,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立起来的! 疤面大惊,这么些年他将仇恨的怒火狠狠的烧在安王一个人身上,可他糊涂想不明白,大小姐那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啊! 那她到底为什么要进禹王府? 第367章得失参半(二更) 一系列的疑点让疤面陷入了沉思,他显然是想不通齐芳的目的为何,毕竟身为齐越的部下,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和老将军的后人站在统一战线的。可大小姐的选择,却让他无法理解。 江秋意并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她只是在疤面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剩下的就要交给时间了。 “江大哥,难得回来一趟不如去八姓庄和从前的兄弟们聚一聚吧!小安山十年情谊,你这每年过家门而不入,兄弟们知道了会伤心的。” 第一步是将疤面先留下来,安王到底是忠是奸,北秦的百姓们会用事实告诉疤面的。 她说的在情在理,疤面自然不会拒绝,而他自己本身也确实是想念兄弟们了,当晚便宿在了山寨里。而江秋意却没有回家,她是借口去临安城的铺子视察出门的,哪里有那么快回去。 而且她这个时候回去了,谢四妹的计划还怎么能得逞。 他们两口子关起来门的事情院子外头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加上江秋意有意让人误以为她和六郎翻脸了。 那几日在家故意的和六郎冷战,反倒是对李贯宇格外的殷勤,李贯宇前脚才搬回自己家去,她后脚就要去临安城视察,旁人不明就理,还以为她是一心扑在了李贯宇身上,不想和六郎亲近呢。 加上江秋意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有意无意的在谢四妹面前露出过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叫她知道了自己和六郎这么长时间虽说是睡在一个屋里却没有同房,不知道谢四妹会怎么想,反正她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 女主人不在家,妖魔鬼怪还不翻天啊! 为了引谢四妹和魏妤出手,江秋意确确实实在见了疤面之后便去了临安城,甚至她去小安山给齐越坟头除草的事情并没有刻意的避开高老六,只可惜高老六是个眼眶子浅的。瞧见了她在老坟头不急不忙的打扫,立刻跟发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件似的,麻利的回去找谢四妹和魏妤邀功了。 假如高老六不走,江秋意也会想办法将他引开,不让他看见疤面回来祭奠的,疤面每年回来祭奠之事做的十分隐秘,齐芳手头的地痞无赖情报还没有精准到这个地步,江秋意赌的就是齐芳压根都想不到疤面会回来祭奠她的爷爷。 在齐芳的心里,人心是用来算计的,只有在利益的驱使下,人才能为她所用,齐越逝去多年,小安山上的这座无名孤坟,回来祭奠又如何?不回来祭奠又如何? 可她算错了疤面的情谊是如何的深重,十年的守护还不足以让他心目中的大小姐明白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反倒是江秋意,一眼就看穿了他是个情愿为情义而死的烈士。 这样的人,不该被齐芳利用,成为她手里头的刀来对付安王,江秋意知道齐芳不会心疼也不会于心不忍,若是牺牲疤面能助她达成所愿,她肯定是会毫不犹疑的牺牲他,甚至是他手里头的三千义军。 人命于齐芳,于禹王,全都轻如草芥。 江秋意祭奠齐越的消息几乎是跟安王的罪己诏一块传入长安城的,安王在北秦各县张贴榜文,承认了当年自己冲冠一怒,下达了错误的命令,铸成大错冤杀了大秦忠良,并上奏皇上重审齐氏谋逆一案。 奏折却被八百里加急驳回,一道来的还有皇上的训斥,安王被剥夺了王位,皇上命他择日返回长安,要对他予以重罚。 圣旨一出,整个北秦全都炸开了锅,不止北秦,几乎是整个大秦都沸腾了。 安王自揭己过,不止承认了自己犯下的过错还铁了心的要替齐越老将军翻案,有了这么一个出头鸟在前面,百姓们这才敢提起这位英勇忠烈的老将军来。 他死的冤枉,死的不值! 齐芳用谢四妹打入谢家,想让魏妤将她取而代之。一计不成又用李贯宇来离间他们的夫妻感情,江秋意就回敬给她一个天大的难题。 禹王府中,齐芳坐在梳妆台前,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她如今有孕在身,身子越发的笨重,珠圆玉润的脸生起气来越发的狰狞,杏果儿在一旁瞧的触目惊心,大气都不敢喘。 如今的大小姐已经不是小安山的那个小姐姐了,在禹王府这几年,杏果儿亲眼看着齐芳是怎样不折手段的爬到了禹王侧妃的位置。 她刚刚进府的时候,还只是谢平顺献给禹王的通房丫头而已,连妾都不如!后来成了良娣,再后来成了侧妃。这么短的时间爬的这么快,齐芳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了?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杏果儿很害怕,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小姐,怎么了?可是石屏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谢四妹和魏妤回乡干嘛?杏果儿一清二楚,不是她想多嘴过问,而是那头牵扯的是那个笑容明亮的好姐姐,杏果儿打从心底里就不想让齐芳算计她的秋姐姐。 秋姐姐人多好,连长安城都有人在说忠武将军的娘子是天上的观世音菩萨转世,有一副慈悲心肠,不知道帮助了多少落难的人呢! 齐芳低头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眼神狠辣,心中暗道:江秋意啊江秋意,你还真是能耐啊!给我出难题是吧?好,好的很! 眼下的形式,齐芳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借禹王的手帮安王一把,将当年的冤案翻了,还她们齐家一个公道,可这样一来,安王的贤明肯定就会名扬天下,一个敢于承认自己错误的人,那样的勇气往往会让人忘了他从前犯下的过错。 齐芳不愿意,她要的是安王身败名裂,受尽天下人的唾弃,而不是帮着他建立起更高的声望。 另一种是落井下石,趁着皇帝震怒,将这股怒火一鼓作气的烧到安王身上,顺带再牵扯出江秋意祭坟之事,将他们全都做成了同流合污的乱臣贼子。 可这样一来齐家的污名便又重了一层,往后再想平反伸冤就更加的难上加难了。 不管何种选择,齐芳都是得失参半。这叫她如何能不心生怨恨,银牙咬碎! 第368章凶残的一面(三更) 齐芳从长安城将她的部署发往石屏时为时已晚,江秋意已经拿下了魏妤和谢四妹。 很简单,已经掌握了江秋意祭拜罪臣证据的她们以为自己是稳操胜券了,于是按耐不住对谢六郎出手了。 她要是一直用客人的身份赖在府里,江秋意这个做女主人的也不好撕破了脸皮去赶人家走不是!可你要是打人家相公的主意,还给堂堂忠武将军下催情药,那可就不一样了! 江秋意那天从临安城回转,悄摸摸的回来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住进了隔壁谢三姐家。晚上都没歇息好,也不知道谢六郎是不是属狗的,闻着她的味儿半夜就翻墙头钻进了自己三姐家,谁都没惊动,吓的江秋意差点大喊“捉贼”! 那厮脸皮厚的,耳鬓厮磨了一整晚,各种折腾,就是不肯老实睡觉,逼的江秋意没有法了,只好手口并用的帮他弄出来,偏偏桃花运还旺的啊!一大早的翻墙头回去,谢四妹就在他的早饭里头下了催情药。 府里头的春妮眼瞅着自家将军被四小姐扶进了魏妤的房间,急的不能行,想来想去没有法了,只能上隔壁三小姐家报信。 谁知道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夫人哈欠连天的坐在饭桌边上打盹呢!那神情动作,都跟早上在饭桌上的将军一模一样!难不成这两人昨晚上都去做贼了?春妮唬的差点叫正事都忘了。 “夫人,夫人,您快别睡了!快回家看看吧!四小姐把将军弄到魏小姐屋里头去了!” 春妮尖叫了一声,江秋意一个激灵,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直愣愣的问她:“谢六郎去魏妤屋里头?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不是不是,将军的样子不太对劲,吃完早饭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跟喝多了似的,满脸通红,走路都是飘的,俺听见他一直在喊:秋娘秋娘……可四小姐却将他扶进了魏小姐的房间里去了!” 江秋意这会子困意全无了,这六郎莫不是着了她们的道了,该死! 撒开腿的往家跑,江秋意开始后悔把房子造的那么大了,要那么些带景儿的花园干嘛!要那么多回廊干嘛!千万别啊!我的好白菜! 一晚上没怎么睡,早晨起来整个人都睁不开眼,手还酸的不行,发髻也没有好好的梳,这一会子跑的火急火燎的,早就披头散发了。才到红泥小筑院墙外,就瞧见谢四妹一脸得意的守在院门外,那奸计得逞的笑容怎么盖都盖不住。 江秋意看了火大,梗直了脖子就想往里冲,谢四妹看着她一开始还吓了一大跳,见她竟跟知道什么似的,拼命的想进去破坏魏妤的好事,谢四妹当场反应过来。 “秋娘,你干啥?这可是魏小姐的院子!” “放屁!这里头一砖一瓦全都是拿我江秋意的银子盖的,有她魏妤什么事?谢四妹,不想死就赶紧让开,我的忍耐是有底线的!” 江秋意睨着眸子,一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极力的按捺住自己心头的愤怒,要不是她牙关咬的死死的,早就上去撕烂谢四妹那张贱人脸了! 因为打算给谢六郎下药将生米做成熟饭,逼的他不得不娶魏妤,所以谢四妹早早的将高老六几个家丁打发了出去,就留她自己在院子外头守着。 本来是想着江秋意还在临安城没回来,她又是谢家的小姐怕什么?再说了,六郎吃了那么重的催情药,魏妤这样的大美人送上门,他还能自己个跑出来不成!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留高老六那个几个腌臜的在这儿听墙角。 这这会子跟前没人搭把手了,谢四妹独自面对江秋意还是有些胆怵的,毕竟她是一惯知道江秋意厉害的。 可是六郎已经被弄进去好大一会了,刚进房门的时候还迫不及待的往魏妤身上搂,一口一个“好热,好热……” 想来好事该差不多成了,谢四妹想着能拖一会是一会,于是她故意说:“秋娘,这一大早的你咋跟吃了炮仗似的,这男人啊,其实都是一个德行的,腿长在六郎身上,他想往哪个院子里钻谁也拦不住,毕竟,他才是这家的当家人!” 这点个故意拖延时间的小九九,江秋意要是看不出来那不是白混这么多年了! “滚!” 二话不说的上前去,一把就将谢四妹的衣领抓住,当着面门,“咵咵咵”的甩了她七八个巴掌,直叫她打的鼻青脸肿才一使劲拎着她扔出了老远。 手刚刚碰到了院门,还没来得及推开呢,后头谢四妹就狼哭鬼嚎了起来。 “阿娘,阿娘救命啊!秋娘要将女儿打死了!阿娘,您快来救救女儿,救救六郎啊!秋娘要去打死六郎了!救命啊……” 江秋意转身,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谢四妹面前,上去一脚踹在她心窝上,犹自不解气,又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真想活活勒死她。 此时此刻她目露凶光,跟要杀人似的。 确实,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江秋意,你干啥子?你是要打死俺的闺女吗?” 春妮去喊来了六郎娘,她的本意是想喊她过来给夫人帮忙的,谁知道一来就听见了四小姐被夫人死死的勒住了脖子,一张脸涨的通红,而一贯待人温和的夫人,竟将目露凶光,犹如化身阎罗。 六郎娘一个哆嗦,冲过去整个人护在谢四妹身前,厉声质问江秋意,那眼神,活跟看一个泼妇似的。 江秋意一愣,松开了手,再瞧瞧自己披头散发撒泼打人的模样,可不就是跟个泼妇似的么!曾经让她最引以为傲的冷静从容都没有了,一想到六郎有可能在里面跟魏妤已经…… 她想杀人,想大喊大叫,想发疯…… “阿娘,您救救女儿,这个女人疯了,她是要把俺活活打死啊!” 谢四妹一阵剧烈的咳嗽,才缓上来一口气,张着生疼的脸就告状。 “到底为了啥你要这样动手打人?秋娘,你给俺说清楚!” 六郎娘心头大惊,简直不敢相信一贯敦厚温和的儿媳妇,竟有这么凶残的一面。 第369章谢六郎,你千万不要(一更) 江秋意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去望了望紧闭的院门,不知道六郎进去多久了,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她一步步上前,头也不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答案给六郎娘。 “谢四妹就是该死!倘若她毁了我与六郎的姻缘,我势必要将她千刀万剐!” 谢六郎,你千万不要……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江秋意失去了来时的速度,不敢走快,只一步步的往前挪。她有点害怕,心里头好害怕,她一直在问自己,如果,如果六郎和魏妤已经…… 那要怎么办? 怎么办? 她想伸手去推那扇门的时候全身都是发抖的,因为,真的很害怕。 “秋娘……” 谢六郎从里面将门打开,江秋意的伸出去推门的手正好就按在他的胸膛上,手掌下那颗心,在药物的作用下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就像要撞破胸膛蹦出来了似的。 江秋意抬眸,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六郎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可他的衣冠是整齐的,看见了江秋意,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此刻才松了下来,全身力竭,重重的往前倒去,正好倒在江秋意的怀里。 “俺没有……” 这是他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江秋意抱着他,屋内只穿着一件正红色鸳鸯肚兜的魏妤,被人用被单捆成一团,绑在了柱子上。 松了一口气,这个男人还是她的! 谢四妹下的催情药药性很猛,六郎强硬的扛了下来没有与魏妤交欢,这就像一锅沸腾的开水,炉子下烈火猛烤着,他整个人都被烧干了,陷入了昏迷。 六郎娘这个时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对谢四妹简直是又气又恨,摆了摆手让江秋意自己处置,她去了六郎屋里头照料,不想再管这个让她失望透顶的女儿了。 而江秋意,可一不可再,她是不会轻易放过谢四妹和魏妤的。 手里头拿着之前交给六郎娘的和离书,江秋意走到了柴房里,谢四妹被麻绳捆着,还有魏妤,两个女人一脸愤恨的瞪着她,活像是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谢四妹,知道这是什么吗?” 江秋意把手里头的和离书摊在谢四妹跟前,慢悠悠的说:“忘了你不识字了,来,我念给你听,你看啊,这抬头的两个字,写的是和离。” “和离?我的和离书!” 谢四妹总算是不死盯着江秋意了,眼睛一秒钟长到了和离书上去。她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只是她娘一直收着没给她。 “是啊,你的和离书,有了这个,你就是自由身了,若是没有嘛!那你还是长孙扬的四姨奶奶。” 说着,江秋意就作势要将和离书撕烂,唬的谢四妹连声大叫:“江秋意,你想干什么?你不要乱来啊!我可警告你,我现在可是禹王妃的人!” “禹王妃?你说齐芳是吧?可我怎么记得她就是个侧妃呢?说好听了是侧妃,实际上和你这个四姨奶奶有什么区别?禹王府的侧妃可足足四人之多啊!哪个不比齐芳出身高,后台硬。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光,偏偏挑了个最无权无势的主子!” “侧妃也是妃,有朝一日禹王荣登九五了,齐姐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又岂是你这样的乡野村妇可以比的?” “谁说我要和她比了?我吃饱了撑的才会搭理齐芳这样无病呻吟的女人,倒是你,傻乎乎的被人当刀使,我是真的同情你的智商!” “哼!你别得意,总有一天齐姐姐会收拾你的!她可是未来的皇后!” 谢四妹这话一出,江秋意没有什么感觉,倒是叫魏妤吓的脸都白了。 真敢说,先不提当今陛下健在,说什么禹王荣登九五之类的本来就是大不敬了,单说齐芳一个小小侧妃,如何做到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还皇后!什么劳什子皇后,再轮八百年也轮不到齐芳那个通房丫头出身的贱女人啊! 魏妤肠子都快悔青了,她是魏氏一脉最不受宠的庶出女儿,倘若没有忠武将军这一茬,将来她也就配个四品小吏或者哪个世家不争气的庶子,不咸不淡的过完这一生罢了。 偏偏魏妤是个心气高的,不甘心就这样平淡一生,总想着即使不能如姑姑魏皇贵妃一样成为天下女子的楷模,至少也要像嫡出的女儿一样,配个出身高点的夫婿。 谢六郎的门楣不算高,他是平民出身,若是不攀附她的魏姓,功劳再高也是区区一介平民,根本比不上他们这些出身世家的大门阀子弟。 可魏妤却敬仰他的英雄事迹,之所以同意前来石屏拉拢忠武将军,不过是想着,他家中就一个冲喜的老寡妇儿,将来她进了门肯定是正妻,谢六郎傍上了魏氏和禹王,飞黄腾达还远吗? 魏妤盘算的很好,更令她惊喜的是,忠武将军竟生的这样好看!魏妤原本想着顶多就是个五大三粗的庄稼汉,毕竟是乡下人出身,能有啥好长相呢?不曾想,谢六郎那眉目生的,魏妤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羞红了脸。若不是帽围遮着,那女儿家的媚态是怎么也掩不住的,谁看了都会瞧出她早就芳心暗许,何来什么游历之说! 饶是长安城里大门阀的世家子弟,也没有一个生的有谢六郎英俊的。再加上他那强健的体魄,高挑的身材,英武不凡的气质,简直是所有女子梦中情郎的模样! 虽然他总是含情脉脉凝视着的那个冲喜的老媳妇长的也不差,却是个二婚头的改嫁寡妇,哪里能和自己这样高贵的清白出身相比? 可不管魏妤怎么明里暗里的示好,谢六郎依旧眼里只有他的娘子。再加上杨芮雪被扫地出门,魏妤彻底明白了,她们的高贵出身在忠武将军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假如不是无计可施了,魏妤也不会同意谢四妹下药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可谢四妹说的没错,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了。 只是没想到,他中了催情药,居然还能坐怀不乱,情愿将自己活活憋死,也不愿意碰她一根手指,魏妤都将自己脱的只剩下一件小肚兜了,更厚着脸皮贴上去勾引了,谢六郎却将她绑在了柱子上。 第370章她才是真正幸福的(二更) 什么样的情谊,能让他如此心如磐石,坚硬无转移?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在理智接近崩溃的时候,只要念一遍她的名字,就能清醒过来? 此时魏妤望着江秋意,眼睛里有羡慕,她想,眼前这个女人得到的幸福,只怕是比她那位尊贵的皇贵妃姑姑还要多!皇贵妃虽然尊贵,可那又怎样?还不是漫漫长夜里伊人独守! 江秋意才是真正的幸福,试全问天下,有哪个男人会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坐怀不乱的?偏偏,她的男人就能为她做到! 魏妤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输的很彻底了,审时度势是她从小的生存技能,于是她率先向江秋意举了白旗。 “谢夫人,我向您道歉,妄图插足你和忠武将军是小女的不是,请您见谅,小女也是迫不得已。身为家中最不受宠的庶女,配给忠武将军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了,小女子所做的,不过就是抓住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为自己博一个好一点的前程而已。” 江秋意凝眸,魏妤这性子倒是伶俐,不像谢四妹死不知悔改,她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当场就说出了自己的苦衷,想打同情牌,博江秋意心软。 可是她却没有忘记李贯宇如今还躺在床上呢,性命是无忧了,可往后数十年,但凡天气变化恐怕都要饱受折磨了,骨折的地方刮风下雨就要酸痛的,摔的那样严重,根本不可能康复以后还跟正常人一样。 算计李贯宇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谢四妹那个白痴想得出来的,谢四妹顶多是替魏妤提供了消息,那样周密的计划,毫无疑问是出自齐芳和魏妤之手! 这两个一脸柔弱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心如蛇蝎。 “为了你的前程,你可以破坏别人的家庭,可以无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如今却还要说什么身不由己,魏妤,你是想让我同情你吗?我可不是菩萨,没有那么慈悲的心肠!” 江秋意直视魏妤的眼睛,那黑色眸子里的冷漠让魏妤知道这一招已经没有用了,她干脆撒开了说:“那你准备把我怎么办?你别忘了,我可是魏家人!我的姑姑是皇贵妃!禹王是我的表哥!” “呵呵,这么得意你有个禹王表哥,有个皇贵妃姑姑,那我就将你送到宫里去,好好的跟你姑姑亲近亲近吧!” “什么?你要送我进宫?” “是啊,怎么你不高兴啊!像你这样的庶女,要不是我帮你一把,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你那位尊贵的皇贵妃姑姑吧!毕竟魏氏一脉管皇贵妃喊姑姑的侄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她能记住几个拔尖的嫡女就不错了,哪知道你是哪根葱?” 被揭穿了短处的魏妤气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偏偏江秋意说的是事实,她根本无从反驳。可是她也不相信,这个女人会这么好心将自己送进宫去。 倘若她想卖魏家一个人情,或者是忌惮禹王的势力,顶多将自己送回家去,不会直接送进皇宫的。 她这么做,到底为什么? 魏妤猜不透,忍不住问道:“将我送进宫,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还不够明显吗?自然是害你啊!你说你那位眼睛长在头顶的皇贵妃姑姑,要是知道你居然这么丢魏家的脸,倒贴一个从四品将军还被人扫地出门,啪啪啪的打她的脸,她会不会把你扔到浣衣局让你洗一辈子臭袜子啊?” “胡说,拉拢忠武将军本来就是经过姑姑的同意的,禹王府的人亲自跟爹爹禀报了才将我接出来的,就算事情没有成功,姑姑要怪罪也不至于将我打入全是贱婢的浣衣局,你休要在那儿危言耸听!我才不信你!” 唇边勾起一抹凉凉的微笑,江秋意彻底打破了魏妤的幻想。 “魏照是你们魏阀年轻一辈中最有出息的嫡子,可跟你不一样,人家打小就是禹王伴读,几乎就是在你们家皇贵妃眼皮底下长大的,传言她将魏照视如己出,犹如半子,宠爱连禹王都比不上,而我可是斩了魏照的。” “虽然他确实该死,但是你那位皇贵妃姑姑未必这么想,谢家和你们魏氏的仇早就结下了,你觉得她会同意禹王拉拢我们家六郎吗?或者,我应该问你,你觉得拉拢忠武将军这个主意,是齐芳的还是禹王的?” 此话一出,魏妤整个人都吓傻了。慌忙的去看与她一路同行的谢四妹,却见她目光躲闪,根本不敢直视自己,魏妤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江秋意却毫不客气的在那半截上又浇上一盆冷水。 “齐芳在禹王府唯一能仰仗的就是她的头脑,她想让禹王看重她连带着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必须不停的帮助禹王达成所愿。而魏照死后,禹王在军中失去了自己的势力,齐芳若是能将风头正劲的六郎收编进禹王的麾下,可是大功一件啊!” “禹王是想成大事的人,自然不会因为为魏照的死而拒绝六郎这样的猛将,齐芳先斩后奏,将来即使是禹王,也只会感念她的办事得力,而不会怪罪她。但是皇贵妃可就不一样了!她是女人,还是一位母亲,你们可是在讨好杀她半子的仇人!” 魏妤的脸色彻底的从青转白了,江秋意的这一招,简直比杀了她还狠!只要她进了宫,她那个一贯将颜面看的比生命还要重的姑姑,不将她扒皮抽筋才怪! “不不不,你别送我进宫,夫人,求求你了,我真的是一时糊涂上了齐芳那个贱人的当而已,谁能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瞒着禹王和姑姑将我从魏府接了出来,求求你了,我不想进宫,我不想进宫啊!” 从前日盼夜盼只盼着有一天能像嫡姐她们似的进宫去给魏家最大的那尊大佛请个安,倘若有幸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得了她的恩宠将来就前程无忧了。 可现在魏妤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进宫去的,她不能去,去了这一辈子就完了。 第371章惩治(三更) 这边魏妤已经吓的半死,那边谢四妹却还在火上浇油的说风凉话:“魏小姐,你别求她,她一个乡野村妇,不就手里头有几个臭钱吗?哪来的本事将你送进皇宫去?” “怎么送?皇宫可是谁想进就进的?哪怕是她的大靠山安王,现在被废黜了王位,只剩下一个皇长子的虚名还要入长安待罪呢!她还能有什么能耐?她唬你的,你别怕,齐姐姐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谢四妹的话倒是让魏妤镇定了一点点,对了,皇长子如今都是戴罪之身呢!皇宫又岂是他们这些下贱平民说进就进的?就连她,挂着魏姓,出身门阀贵族,到现在不也还没进过皇宫么! 可她一看江秋意唇边挂着的坏笑,整个人都不好了。 江秋意说:“怎么送?自然是敲锣打鼓的送咯!魏阀贵女倒贴区区四品的忠武将军,用下三滥的催情药扒的精光却还是被绑在柱子上了,忠武将军连看都不带看你一眼的,啧啧啧……第三者插足别人幸福美满的家庭,还真这么恬不知耻,简直是让人瞠目结舌啊!如此劲爆的消息肯定得好好和大家分享一下才够意思嘛!” 打了个响指,小栓子就从门外走了进来,聆听江秋意的吩咐。 “将魏小姐送回去皇宫去,沿途驿站,歇脚的茶肆,人多的闹市,就将她押下来见见人,好好跟大伙说道说道她的光荣事迹,仔细的送到宫门前,魏贵妃会恨不得打开宣武门接她的宝贝侄女入宫的!” 魏妤一听,惊惧交加,当场昏厥过去。 谢四妹也是白了脸,这样一来,齐芳背着禹王干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本来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齐芳选中魏妤,一是因为她条件的确很出挑,容貌艳丽不比江秋意差,二是因为她在魏家不受宠不起眼,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去留,随便编个理由就能将她从魏府诓出来。 只要最后成功了,禹王是不会较真过程的。莫说是魏家的一个庶女了,就是他府里头的美人儿能给他招纳来谢六郎这样的军中势力,禹王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就会将自己的女人送出去的。 如今事情没办成,齐芳肯定会在禹王跟前失了宠,那还怎么找机会让她给禹王侍寝,将来混个贵人贵嫔什么的当当。 “江秋意,你疯了你!你这么做就不怕得罪禹王,得罪皇贵妃,得罪整个魏氏门阀吗?” “呵呵,我早就得罪了,魏照死在我手里,魏家是不可能会放过我的,既然如此不如彻底的撕破脸,让他们也看看,我江秋意不是好欺负的!” 嘴里头说着话,江秋意就将手里头的和离书撕了。 那一声“丝溜”,唬的谢四妹瞪大了眼睛。 “你,你,你干啥?竟然敢撕俺的和离书?江秋意!你这个贱人,你到底想干啥?”谢四妹急的,连在长安城磨炼了许多故意隐匿的乡音都爆了出来。 谢四妹已经消磨光了江秋意心中的所有亲情,现在她看到的,不是和六郎一块长大的四姐,而是一个不断伤害她,不知悔改,根本不值得原谅的人! “自然是将你送回去当你的四姨奶奶咯!谢四妹,你忘了当年为着当这个四姨奶奶费了多大的劲啦?长孙家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了,奴仆家丁一律打发卖出去了,其他几房姨奶奶早就卷包袱跑路了,可长孙扬还活着啊!” “他可是你正儿八经的相公啊,没了和离书,你自然就还是他的四姨奶奶,谢家也没有一直强留你的道理,毕竟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了,一直赖在娘家也不是事儿,你说对吧!” “贱人!混蛋!贱人!江秋意你敢!你要是敢将俺送回去,阿娘非跟你拼命不可!阿娘不会同意的,阿娘一定不会同意的,你将俺的和离书还回来,还回来!俺现在是在禹王跟前伺候的人,齐姐姐说早晚有一天会让俺做禹王的女人的!俺不要去长孙家,长孙扬那个眼瞎的混蛋根本配不上俺!俺将来是要当嫔妃的!” 谢四妹一个劲的挣扎,恨不得挣脱束缚扑过来将江秋意撕碎。 还在做她的白日梦呢!从王员外,到长孙扬,再到如今的禹王,谢四妹的眼睛始终盯在男人身上,指望着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偏偏她永远掂量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江秋意叹了有口气,忽然觉得谢四妹很可怜,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有今天,全都是她自己作的!绝不能再心慈手软。 “和离书是我弄回来的,如今我不愿意给你了,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让长孙扬写给你,至于你娘那儿,我觉得吧,她是不会反对自己已经嫁出去的闺女回夫家去伺候公婆相公的。长孙家虽然没落了,可烂船还有三根丁呢!饿不着你,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是肯定没有了,红薯汤玉米贴饼子还是有的你吃的,往后你就好好的过日子吧!” “再敢折腾,我就背着你娘跟六郎将你卖给牙婆子,让牙婆子给你卖到更远更偏的穷山沟去,到时候你连玉米面贴饼子都吃不上!” “你敢!” 谢四妹梗直了脖子,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她这一辈子都在拼了命的想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好容易攀上了禹王府这棵大树,富贵日子过了好几年,再让她去吃糠喝稀,她怎么可能过的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江秋意怎么能不懂,可她是铁了心的不会再让谢四妹这根搅屎棍搅和进她的家里头来了。 她说:“那你就试试我敢不敢!谢四妹,我可告诉你,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是好人,你害了我那么多次,我没把你卖到勾栏里去就不错了!” “你别忘了我可是跟牙婆子打过交道的,你再敢招惹我,我贴钱给牙婆子都将你卖到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穷山沟去!给你找个歪鼻子瞎眼的鳏夫,到时候一天三顿的把你往死里揍!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 周末来围观六郎吃肉肉了哦宝宝们,懂的吧?哈哈哈哈 这回真的能吃进肚子里的(捂脸) 第372章迎娶江秋意(一更) 恐吓完谢四妹,江秋意就站了起来,门外面早有等候多时的护院,进来再谢四妹嘴里头塞了条棉布就将她弄走了。 长孙扬举家搬到了乡下,离石屏且有一段距离呢!如今他们家别说马车了,连只鸡都没有,谢四妹去了之后再想回来闹,不走上十天半个月的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江秋意也不相信谢四妹还有那个狗胆再回来闹,就算她想来,长孙扬那几房姨奶奶跑了之后,可有日子没闻着女人味了,前阵子还听说憋不住了去糟蹋邻居家的老母猪,还被人打了个半死。好了之后死性不改,连人家六十好几的老婆婆洗澡他都去偷窥,眼珠子都叫人戳瞎了一只。 如今谢四妹送上门,他还能让她下得了炕? 处理完这个两个人女人,江秋意回了屋,谢六郎已经悠悠转醒了,像是得了一场严重的风寒,出了一身的汗身体虚弱急了,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着呢。 六郎娘在他床边守着,江秋意进去了就跟她说了自己对谢四妹和魏妤的处置方式。六郎娘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闺女啊!可再一想想魏妤的下场,当场不寒而栗。 六郎娘想:四妹只是被送回了长孙家,长孙扬的正妻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虽没有改嫁却也不再跟他来往了。姨奶奶们都卷包袱跑路了,四妹回去吃苦受穷是肯定的了,但是她毕竟还姓谢,有个当将军的弟弟,长孙扬是不敢把她怎么样的。 相比魏妤身败名裂的下场,江秋意还是念着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的情分,对四妹手下留情了。 叹了一口气,六郎娘红着眼眶一言不发的走出了房间,她心里头不舒服,可又不敢去说江秋意的半句不是,毕竟,她做的一点儿也没错。 再加上,先头江秋意发了狠的模样实在是太令人心惊,六郎娘这会子才意识到,这个儿媳妇不是没脾气,端看她打理生意上那手段就该知道她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从前,她不过是拿自己和四妹当成了一家人,凡事不愿意过多计较,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之前,她情愿委屈自己多番忍让。可一旦触碰到她的底线,那她反击起来也是绝不手软的。 六郎娘离开时当真是又惊又怕,连背影看上去都苍老了许多。 “你娘现在肯定觉得我心肠很坏……” 江秋意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闷闷的,心头的感觉十分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 “秋娘,府门前的牌匾该立起来了。” 谢六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江秋意抬眸,傻乎乎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当府门前立上两尺宽一丈长的鎏金紫檀大牌匾时,谢六郎拿出他三年的粮饷,宴请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来参加他和江秋意的婚礼。 这场轰动全县的婚礼举行的十分特别,忠武将军的喜帖发的十分仓促,大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婚礼就在三月初十这一天如期进行了。 仪式被简化了,少了许多繁文缛节,更特别的是新娘子不用上轿,而是穿了嫁衣坐在十六匹高头大马的马车上,由忠武将军亲自驾车,绕着石屏县城和谢家村,整整兜了三圈。 忠武将军逢人便喊:“今日谢六郎迎娶江秋意,大伙来喝喜酒啊!”眼角眉梢全是笑,那声音里的高兴劲儿,连听的人都不由得被传染,嘴角挂起笑,不住的为他们祝福。 到了府门前,新娘子被忠武将军打横抱了下来,没有按照传统风俗,而是立在门前就将盖头掀了。 强光刺眼,江秋意本能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看到门头上鎏金的紫檀木牌匾,上书:谢江府。 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在大秦,即使是公主出嫁,驸马府的门头上刻着的依旧是驸马的姓氏,还没有哪家的女主人能把自己的姓氏也刻在门头上的。 “六郎,你这样会被别人笑话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惧内呢!” 江秋意低下了头,心中百感交集,手自觉的绕成一团,六郎总是能给她带来最浪漫的感动,这让她既羞涩,又激动。 那一声柔柔的呼唤,叫的谢六郎通体舒畅,他朗声大笑:“旁人爱怎么笑话就怎么笑话!横竖俺已经得了这世上最最好的宝贝了,被那些眼红的人笑话几句又有什么不得了的?” 那正大光明的宠妻无度,到叫在场的人纷纷钦佩起他的胸襟来。 不过说起了,这谢夫人倒也真的担得起门头上的这个“江”字,毕竟谢家的一砖一瓦,全都是她一手打拼出来的。就冲那份家业,这块“谢江府”的牌匾她当之无愧! 女人们全都羡慕的不得了,一个女人一辈子能得夫婿如此敬重如此宠爱,真的是给千金都不换啊! 从府门前到拜堂行礼,江秋意整个人都是飘的,一直到被送进了洞房,她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刚刚想起身,六郎娘就进来了。 江秋意想掀盖头,却被六郎娘阻止了。 一只饱经沧桑满是皱纹的手按在她手背上,六郎娘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她抓起江秋意的手,给她套进去一个青玉手镯,成色并不太好,可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 六郎娘哽咽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说:“这是俺嫁进谢家的第一年,六郎他爹给俺买的,你进门的时候俺没给你,说句心里话,俺还是想着有朝一日六郎出息了,肯定是要另娶的……” 江秋意沉默,一颗心猛地往下沉,这样的话题她没有办法接腔。 六郎娘挨着她身边坐下,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只手镯上,她说:“六郎对俺讲了你杀了皇贵妃的侄子发兵救他的事情,也讲了你在他生命垂危时衣不解带的在床前照顾他,秋娘,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从来没对阿娘讲过?” 喉间发紧,心中委屈,江秋意哽咽着嗓子说:“我,我怕您担心,回头再伤了身子。” 第373章喊一句夫君(二更) “你这孩子啊!” 六郎娘叹了一口气:“其实谢家是对不起你的,不管是四妹还是俺,都没有好好待你,可你念着六郎的情分,始终将俺们当成亲人看待。尤其是俺这个糊涂娘,当年长孙扬那混蛋的事情俺就没有帮你,后来又贪图那两位贵女的富贵,起了让六郎再娶的心思,是阿娘对不起你!” “不,婆婆,这是人之常情,你也是一心的想为六郎好,我能理解的。只是我以为,我和六郎都是同一种人,我们想要的荣华富贵完全可以自己挣,因为我们有这个能力,不需要依靠任何关系!” 江秋意回握住六郎娘的手,说:“魏妤和杨芮雪确实是可以让六郎摆脱平民的出身,仕途亨畅,可他从今以后每建立的一份功名都会被人怀疑是仰仗裙带关系得来的。” “没有人会敬畏他在战场上流的血汗,人们谈论起他时,只会说他是靠女人关系往上爬的,大秦往来不败的沙场神话,将会蒙上污名。六郎不屑于成为那样的人,何况他与我真的是两心相知,我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了。” 说到动情处,江秋意不免觉得委屈,其实她对六郎娘多好,真的拿她当自己亲娘在孝顺的,可是她却每一次都没有站在她这一边,每次都没有…… 江秋意说的话,和魏妤事件之后,六郎跪在她跟前说的简直是如出一辙,连半个字的差错都没有。 六郎娘早就想明白了,她的儿子啊!这一辈子是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了,别说什么大世家大贵女,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了,就是给他个千金娇躯的公主,他都看不上眼! 罢了罢了,儿子这样痴情专情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他们家后宅里不会有一群女人成日里勾心斗角的争来斗去了吧!六郎都把江秋意的姓氏刻到了门头上,那意思还不够坚定嘛! 如今六郎娘是再也不敢有旁的心思了,熬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熬到今时今日这样能享福的境地,她绝对绝对不允许这个家,再出一星半点差池的。 而现在,这个家的主心骨便是江秋意了,只有她在,谢江府才不会散。六郎娘甚至想明白了,倘若江秋意有个什么意外,那只怕她那个傻儿子是断然不会苟活于世的,到时候哪里还有什么谢江府? 所以,为着家庭和睦,为着她儿子一辈子的幸福,此后她必须把儿媳妇当成亲闺女看待,拍了拍江秋意的手背,六郎娘说:“戴了这镯子你就该改口了,往后和六郎一样喊阿娘吧!别叫婆婆了,怪生分的。” 江秋意一滞:“您,您不生气了?” “生气,所以你要赶快和六郎生一堆胖娃娃来哄哄俺,你也知道阿娘有多稀罕小娃娃,你争点气,早日的给谢江府开枝散叶,俺也学学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话刚说完,江秋意还没说啥呢,一直在外头偷听墙角的六郎推了门就进来:“哎!阿娘您放心了,俺和秋娘一定会努力的,三年抱仨!往后俺再也不惹您老人家伤心生气了,咱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 一身喜服的谢六郎脸上满是憨厚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谢家村那个老实本分的小少年模样。 六郎娘瞧着他那副美滋滋的模样,心里头也是欢喜的很,拉着他们叮嘱了好大一会,直到谢六郎终于蹦不住了,给进来添茶的春妮使了个眼色,她才机灵的将老人家扶出去。 六郎送到了院门口,江秋意在屋里面都听见他发狠了嘱咐院门口的家丁。 “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也不准进来打扰本将军,谁他妈的敢来闹洞房坏本将军的好事,本将军活劈了他!” 家丁连连称是,随即给他们家将军清场子,恨不得方圆百里连只蚂蚁都给他们家将军撵干净了! 转身回屋的谢六郎几乎是一个瞬身就到了房门前,可进去的时候偏偏装模作样的放慢了脚步,脑子里回想着喜婆教的步骤。 掀盖头,合卺酒,吃汤圆,得一步步来,最后才可以洞房。 伸手撩开了红盖头,烛火下新娘子娇俏的脸颊绯红,尤其是那一抹红唇,叫谢六郎看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步骤都想不起来了,欺身上去就含住了那一抹红。 “六郎,你,今天是你生辰,我,我去给,给你下碗长寿面……” 这就是她刚才想起了的要紧事,这谢六郎是故意把婚期定在自己生辰的这一天的,他说:余生有了她,生辰日才变得有意义。 被吻的头晕脑胀的,江秋意只觉得全身半点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化成了一滩春水,稳稳的被六郎禁锢在怀里,去煮面?开玩笑,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谢六郎摩挲着那圆润的耳垂,暗哑着嗓子低声的哄骗她:“长寿面就免了,你若是成心送俺生辰礼,那就给俺吃你的下面……” “嗯?你,你,流氓!” 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这军营里的老兵痞子都教了他啥?什么下流的话都敢说! 看着怀里的可人儿娇羞的模样,谢六郎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了,这个女人他心心念念的想了三年,今晚总算是要得尝所愿了。 一路从耳垂到锁骨,他的动作没有方才那么急切了,反而变得更加的温柔,像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似的,小心翼翼的品尝她的美好。 “秋娘,叫一句夫君好不好?” “嗯?” 江秋意想那么叫来着,可又觉得很羞涩,自己大了他六岁,和他这样在床上滚着就有种摧残祖国花骨朵的罪恶感,那一句“夫君”是怎么也喊不出口了。 胸前滚烫的皮肤瞬间感受到了凉意,六郎撩开了肚兜,目光灼灼的盯着她胸前两只颤栗的小白兔,江秋意羞的猛然伸手捂住。 “你,你,你去把烛火吹灭了!” “不去,除非你喊一句夫君!” 六郎掰开了江秋意的手不准她遮掩,入目的雪白挺翘让他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火,瞬间烧的屋内的空气都是滚烫的。 第374章该死的谢六郎(三更) 他唇边挂着坏坏的笑,自上而下压着江秋意的身子,舌尖从锁骨处下滑,江秋意终于忍不住了,哑着嗓子声音听起来跟猫儿一样:“夫君,烛火……” 谢六郎闻得那一声夫君瞬间全身紧绷,整个人越发的斗志昂扬了! 他的身体纹丝不动,只用两个手指夹起扫落在床边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中的数颗,头也不回,一伸手就将红枣当成暗器发射了出去,噗噗噗几下,屋内完全陷入了黑暗。 有了黑暗的掩盖,江秋意便抛开了束缚,渐渐的胆子大了起来,当谢六郎重新吻上来的时候,她开始热烈的回应着他。捧着谢六郎的滚烫的脸,一颗心都沉沦了。这是她的男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住进她心里的男人,这一生,她的心里眼里便只有他了! 她吻得动情,恨不得将那些不曾宣泄与口的一腔深情悉数化在一个吻里全都告诉他。 嗯?!有戏! 谢六郎眼睛一亮,越发深入的纠缠起来,江秋意全身一颤,猛地瞪大了眼睛,终于意识到自己要彻彻底底的交给身上的这个男人了。 谢六郎紧张的看着她,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明明已经绷不住了却还吉利忍耐着,生怕她有一点点的不情愿,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柔和月光,乌黑的眸子闪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她的生命,就是被这样一双眼睛点亮的,有了这个男人,她才算是真正的在这世上活了一遭。此后余生,他们将士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白皙纤细的胳膊柔柔的搂上了谢六郎的脖子,江秋意唤了一句:“夫君……” 像是得到了最后的冲锋号,谢六郎再也忍不住了,江秋意一边承受着他那无数个日夜里的疯狂渴望,一边疼的满头大汗,眼泪都彪出来了。 “疼……” “不怕不怕,俺轻轻的,轻轻的……” 精心挑选的上好的百年黄梨花木大床,叫谢六郎摇的嘎吱嘎吱响。 江秋意只觉得自己相当的失策,弄什么梨花木床啊!有钱烧的,还垒个炕多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尴尬吧!这动静大的…… 次日日上三竿时,她动了动身子,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石头砸了一遍,尤其是两条腿,动一下都酸疼的不得了。侧过脸去看着一屋子的狼藉,想起了昨晚上的荒唐。 掀盖头的时候谢六郎来了一次,结束才没多久,打个盹的功夫他又把她摇醒,让她起来补流程喝交杯酒,酒才从嗓子眼往下咽,估计还没进到肚子里呢,他又亮着眸子将她扑倒,接着玩起了新花样。 睡到了后半夜,他又把人摇醒,颠颠的去灶房热了汤圆端进来一个个的喂给她吃,刚开始还可怜她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正儿八经的拿汤勺喂着她吃,到后来见她睡着了一直不张嘴,干脆含在嘴里欺身过来喂给她。 那后来的后来,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谢六郎推门进来的时候江秋意正躺在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刚刚尝试了一下,站起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这走路的姿势,估计会很难看了。 “滚!” 某娘子怒了,觉得自己根本没脸做人了!昨夜的那一幕幕一遍遍的在脑海里无限循环,江秋意忽然觉得自己连面对谢六郎的勇气都没有了! 谁踏马的不知道他俩昨晚上洞房了?虽然在外人看来他们早就是夫妻了,可江秋意还是觉得不一样,她这起不来去给六郎娘敬茶算怎么回事啊! 眼下就算勉强撑着身子去了,众人一看就知道昨晚上战况有多激烈了,恐怕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忠武将军的勇猛过人威武雄壮了! 不要做人了,不要做人了啊! 江秋意恼羞成怒,对着刚进门的谢六郎扔完枕头还不解气,操起手边的另一个枕头就想扔出去,砸死那个喂不饱的小混蛋! 谢六郎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来就按住了江秋意的手,笑的痞痞的:“怎么,一大早的要谋杀亲夫啊?难不成昨晚上本将军昨晚上的表现让娘子失望了?不然咱再战三百回合,直到娘子大人满意为止。” “滚!” 中气十足的尾音却被吞进了谢六郎肚子里,满屋的狼藉也掩盖不住新婚燕尔的甜蜜气息。 于是,本来是一大早去灶房给他家秋娘熬了红枣小米粥的准备给她喂饱肚子的,一不小心又将自己的肚子给填饱了。完事之后,江秋意双鬓微湿,面色娇艳,拿拳头捶谢六郎精壮冒着薄汗的胸膛:“你疯了,大白天的!” 唉呀妈呀我的老腰断了呀! “没事,咱院子外头没有人,俺说了,以后只要俺在家,护院的巡逻都不许从院子外头过!丫头没有命令也不给进来,俺的娘子俺自己伺候!” 谢六郎说的一脸的傲娇,江秋意却一脑门的黑线,这,这奇葩的规矩啊!也只有他谢六郎能想出来!在自己家里面不许家丁婢女靠近女主人的院子,连护院都不准从院子外头过,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们家将军和夫人在干一些见不到人的事儿么! 真是服了他了,太不要脸了! 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红烛,烛台,青花瓷摆件碎了一地,那是她昨晚上第三回想逃跑时打翻的,这要是让小丫鬟们进来收拾,还不知道要怎么脑补那个画面呢! 真是羞死人了! “那你就快点去收拾,回头阿娘又杀进来了看见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谢六郎将熬好的红枣小米粥端给江秋意,坏笑着刮了一下江秋意的鼻子,说:“阿娘不会来的,她还等着三年抱仨呢!早上特意让春妮过来和俺说了,怕你辛苦,就不用去给她敬茶了,都是一家人不讲那么些虚礼,好好休息才是!” 江秋意的脸刷的一下滚烫滚烫的,这话说的,可不就是她昨晚上的惨况都人尽皆知了么!这往后她的脸往哪儿搁啊!都是这个该死的谢六郎! 让我过吧过吧,修了五遍了,给点肉末性子给我可爱的读者们吧!求求你了审核的编辑大大,你最美你最棒,你是全世界最美最善良最好的审核编辑了!放了我吧!让我通过吧!!!!!1 第375章禹王府拿人(一更) 拿那刀子似的眼神恶狠狠的剜了他一下,江秋意这才闷闷不乐的接过碗筷,小口小口的吃起粥来,红枣的香气扑鼻,粥熬的绵绸,入口即化,温度又刚刚好,一点儿也不烫嘴,江秋意知道,这小小的碗里头,全是六郎的心意。 六郎也不娇气,江秋意吃着粥,他麻利的就将屋子收拾了,一点也不觉得用那双执剑的手来做家务有什么丢人的。倒是特别坏,特别特别的坏! 床上染着一抹鲜红的床单,他居然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压根就不打算拿出去洗。 “你干嘛?那单子脏了你不洗叠起来干嘛?” “脏啥?这是世上最干净不过的象征了!” 谢六郎一本正经的说着明明就很不正经的话,还拉着江秋意的手说:“秋娘,俺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一辈子对你好,永生永世都对你好!谢六郎这辈子有你,给万里江山都不换!” “呸,有一天到晚的就会给人灌迷魂汤!” 江秋意白了他一眼,其实心头美极了,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归宿。 自然,去敬茶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了,江秋意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正常的下地走路,每次逞强起来走不到两步腿肚子直哆嗦的时候,她都要咬着牙骂某个不知节制的臭男人一句。 到她总算重新活过来能行动自如的时候,外头已经闹翻了天。 齐越旧案被翻了出来,整个大秦一下子被分成了两拨,一拨人是支持安王翻案的,觉得当年的老将军一家死的冤枉。 一拨人跳出来指责安王沽名钓誉,当年下令诛齐氏九族如今却又自己啪啪打脸要替齐氏翻案,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此煽动无知的百姓公然跟朝廷作对,一桩已经定下的铁案,罪证如山,岂是说翻就翻的? 禹王府的亲兵星夜兼程,从长安城快马加鞭的到谢江府来拿人,以同谋造反的罪名拿下了私自修缮齐越孤坟,祭奠罪臣的江秋意,还牵连了谢六郎被剥夺忠武将军的军衔,一同待罪。 江秋意被押解着前往小安山指认齐越的坟墓,禹王府的人要将罪臣的尸骨挖出来带回去当证据。 齐芳能狠心到这种地步,倒是江秋意没有想到的。 想来应该是魏妤之事败露,魏氏门阀连同禹王府,高高在上的皇贵妃都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这让齐芳那位皇贵妃婆婆颜面受损,她背着禹王先斩后奏的干出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为了重得禹王的欢心,齐芳只好抛出小安山孤坟之事,禹王和皇贵妃本来就等着抓谢六郎的把柄好趁机给魏照报仇,齐芳揭发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正中下怀的,禹王府拿人,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好在江秋意一早就有了准备,她将魏妤送进皇宫的时候就料定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到禹王府的亲兵会来的这么快,虽不至于措手不及却还是将六郎娘吓到了。 “阿娘,您莫怕,您先去去姑子庙小住几日吧!在菩萨面前多少几柱香,菩萨会保佑我们此去逢凶化吉的,您莫怕!我们很快就能回来的。” 江秋意趁乱抓住了六郎娘的手,老人家吓的浑身哆哆嗦嗦的,都不会哭不会叫了。 “我和六郎在一处,我会护着他的,您放心,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跟你保证,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您莫怕莫慌,仔细保重身子,等着我们回来,知道吗?” 那边禹王府的亲兵是高老六带进来的,这一趟在石屏的差事办砸了,他可没少挨训,看见江秋意挣脱了士兵的禁锢,上去叮嘱六郎娘,心里头气的不打一处来,上去就准备一脚将那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踹翻了。 可惜他的脚还没挨着江秋意的衣角,就被谢六郎一手掀翻了。高老六笔直的滚出去老远,像一坨牛粪似的,被狠狠的撂了出去。 “谢六郎,你想造反是不是?你以为你还是四品忠武将军呢?居然敢打人,来人啊,快,快给他再加个五十斤重的枷锁!” 高老六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一鼻子的灰不顾全身的酸疼,指着谢六郎破口大骂。 谢六郎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任由士兵粗鲁的在他身上又加上了一层五十斤重的枷锁,两重枷锁镣铐百余斤的重量之下,饶是再身强力健的男子恐怕也会承受不住直接跪倒在地上。 偏偏谢六郎却跟没事人似的,一瞪眼一发力,直接将困在他双手和脖子上的枷锁当成了玩具似的挣开了,掉在地上碎成了豆腐渣。 他冷着眸子咬着牙说:“高老六,你要是觉得你身上的骨头比这镣铐还结实,就尽管再对俺娘子动手一下试试,看看是你的脚快,还是俺的拳头快!” 那枷锁是可是一尺后的老树根造的,在加上上面拇指粗的铁索,竟让他轻易的就挣脱了,如此的神力当世有几人敢于他争锋? 高老六唬的,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士兵后面,只敢露出一个脑袋来:“谢六郎,你别太嚣张了,到了长安城没你好果子吃!” 江秋意稳住了六郎娘,回过头来就对高老六说: “禹王府的旨意应该是捉拿我夫妇俩归案,高老六,你要是一味的作贱我们,六郎失手将你打死了,恐怕禹王也不会为了你一个狗腿子打乱他自己的计划吧!你死在押送的半道上,可没人会为你收尸!” 这夫妻俩,一个展现了骇人的神力叫人心生畏惧,一个伶牙俐齿却堪比毒蛇,叫人不敢轻视。反倒是高老六吃了哑巴亏,只能老老实实的龟缩在士兵后面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他是这一次押送的负责人,他都不敢咋地了其他人又怎么会去当那个出头鸟。 六郎娘见了此情此景,知道自己的儿子儿媳妇即使沦为阶下囚也不会轻易的叫人欺负了去,这才稍稍安心些,眼睁睁的看着人被带走,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去姑子庙替他们祈福,菩萨慈悲,一定要保佑他们平安无事才好啊! 第376章只能顺着来(二更) 江秋意和六郎是被押送到小安山上去的,可当他们去到的时候,百姓们已经自发的围挡在齐越的坟前,哪怕禹王府的亲兵亮出刀子恐吓,他们依旧不肯后退半步。 南秦人远离战线,或许不见得有多感激常年戍边的齐越,可常年饱受战争兹扰的北秦人却不一样。齐越戍边时,北魏秋毫无犯,大秦太平了多少年! 垂垂老矣却不肯解甲归田,南秦一品公候府的富贵荣华等着他,回去就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他却顶着满头的白发坚守在闸北那样缺衣少粮的苦寒之地。 他纵身一跃后,大秦多少年没有像样的大将军了?即使是如今的杨力大将军,也不能望其项背。 一世名将,一代忠良的陨落令天地失色! 北秦的年轻一辈,都是听着悼念他的童谣长大的。中年一辈的男子谁小时候不成梦想成为齐越大将军那样的人?老一辈如同四爷爷那样上了年纪的,有多少是和老将军一起同袍同泽并肩作战过的! 谢江府拿人的消息一出,百姓们自发来到了齐越坟前,说什么也不肯让禹王府的亲兵撅了老将军的坟。 当年之事处理的雷厉风行,他们甚至来不及替老将军喊一句“冤枉啊!”,如今是说什么也不能任由他在地下也不得安宁了。 “让开,通通让开,你们这帮贱民不想要命了?这是禹王府在办差,一个个都不想活了是吧!居然敢拦禹王府的亲兵!” 狐假虎威这种事情,高老六简直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那一张尖嘴猴腮的脸啊,嚣张的好像他是他主子禹王似的! 疤面隐在人群里,一眼就认出了高老六,再听他一口一个禹王府办差的,当场心如死灰。大小姐就在禹王府当王妃呢!禹王要撅她爷爷的坟她竟也能同意?还是说,这是本来就是她的主意? 高老六这个心术不正的,小安山解散之后就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是她的心腹,如果不是她的主意,即使禹王派兵来挖坟,也派不着高老六这样上不了台面的杂碎过来。 疤面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这几天他在北秦各地走访,亲眼见证了安王创造的奇迹。江秋意说的没错,如果没有安王顶着压力当她的大靠山,那再好的主意也是白搭。 单是帮着谯城的药农从孟家手里头争食就不可能实现,还有丘陵的梯田,那是造福子孙万代的好事,可要是没有安王的支持,怎么能在整个一片地区都推广? 或许当年,真的另有隐情,安王和齐家都是那场冤案中的受害者,最终得益的却是禹王。就连梁王,也是在太子犯错之后才拿到了原本在太子手中的十万禁军的兵权! 可如今大小姐竟敌我不分到这种地步,帮着仇人来撅自己爷爷的坟!疤面失望透顶,齐芳已经不配得到他们的效忠了,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老将军! “大人,不是俺们想犯上作乱,实在是死者为大,老将军已经入土为安多年,求大人们网开一面,念在老将军生前为大秦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的份上,就让他在此地安歇吧!别再打扰他了。” 说话的是四爷爷,他也是刚刚才知道齐越老将军的尸骨居然就葬在了小安山,有些责备的看了江秋意一眼,是在埋怨她不早点告诉他,他也好初一十五的来给老将军烧一柱香,敬一杯薄酒啊! 江秋意耸耸肩,像是在开玩笑说:要是早告诉您老人家,那您就跟我一样镣铐满身了! 她那个满不在乎的态度倒是让提心吊胆的四爷爷安心了不少,还能开玩笑,那就说明这看似万分凶险的局面,在那机灵鬼的秋丫头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高老六刚刚在谢江府才吃过亏呢!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竟不顾四爷爷已经一把年纪了,还是毕恭毕敬的跟他说话,并无半点要闹事的意思,上去就一巴掌扇在老人的面门上,直叫四爷爷扇的摔倒在地上。 “俺爷!” 谢光辉红了眼,抡着拳头就想上去跟高老六拼命,打完人的高老六却早早的躲到了士兵后面,满脸不知死活的嚣张。 “混蛋!俺爷这么大年纪了你也敢动手!你还是不是人了?连老人都打!” 被士兵按住的谢光辉只能拳打脚踢的挣扎着,却伤不到高老六半分,反而被压制他的士兵一通暴打。 江秋意凝眸,喊了一句:“谢平顺,你再不出手,池塘里那块碑该出来见见太阳了!” 禹王府亲兵的队伍里走出一人,不是旁人,正是谢大郎的儿子谢平顺。 他冷眼瞪着江秋意,一言不发。 这一趟的石屏差事是他自己硬求来的,为的就是回来毁掉那块石碑,却没有想到江秋意这个贱人居然留了一手,早早的藏起来了,他遍寻不着。 齐芳那个贱人如今肚子里有货她是不怕了,自己可不一样。这几年他和齐芳之间并不和睦,谢平顺记恨着她当初为了攀上禹王府的高枝算计自己,多次与齐芳作对。 偏偏那个女人手段厉害的很,自己不止没有讨着好,还失去了在禹王跟前行走的机会,从有官职的侍卫变成禹王府的家奴。谢平顺一想起这个就来气,这次能来石屏办差,还是齐芳暗中替他动了点手脚才有机会来。 齐芳才不会突然那么好心的帮他呢!不过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江秋意! 被江秋意那一嗓子咋呼出来的谢平顺,走到了高老六跟前,他好歹曾经是禹王府侍卫,而高老六不过是齐芳那个贱人跟前使唤的奴才,自然是要卖三分面子给谢平顺的。 “高老六,你想引起暴乱吗?殿下可是爱民如子的,你这样作威作福的败坏禹王府的名声,就不怕殿下知道了饶你不得吗?” 几句话试图将禹王的形象找补回来,谢平顺也还算是忠心耿耿,也比高老六更加的有头脑,懂得民心这种东西,只能顺着来,不能对着干。 第377章一日为秦兵(三更) 可是高老六本来就跟谢平顺不对付,自然不会将他的话当一回事,这一路上谢平顺隐在亲兵队伍里一直相安无事,忽然间听了江秋意不着四六的那么一句话,就出来个给人出头了? 高老六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谢平顺,我才是这次抓捕押解行动的负责人,禹王殿下钦点的,怎么办事回去后我自然会向殿下交代,你有意见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连从四品的官职都没有了,说难听了不过是禹王府的奴才而已!” 官职被削的事情高老六是有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故意让谢平顺下不来台的。眼前的手拉手围着的人墙里有不少谢家村的村民,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果然,高老六说完谢平顺就恼羞成怒了。 “混账!高老六,你不要欺人太甚!四爷爷可是有军功在身的,家里头还摆着太子亲笔题字的满门忠烈牌匾,是你这样一个地痞无赖就能随便欺辱的吗?” 被揭穿痛脚颜面尽失的谢平顺干脆和高老六撕破了脸,装模作样的站在了乡亲们这一边,听着是在替四爷爷打抱不平,实际上却是在为他自己转移话题。 六郎早就已经看不下去了,刚刚上上去的枷锁镣铐眼瞅着就又要被他挣脱了,江秋意却按住了她,因为她瞥见了一个人,隐在人群里。 “太子?哪门子的太子?咱大秦国有太子吗?你是说被废黜的安王是吧?他早就不是什么太子了,被剥了爵连正经的王爷都不是,充其量就是皇长子罢了!连他自己本人都不值钱了,他的亲笔题字又有什么了不得的?也值当你们拿出来卖弄!” 四爷爷被一个气度不凡的人扶了起来,老人家站直了身子怒目相视。 “俺四个儿子拿性命换来的忠烈牌匾,到任何时候都是无价之宝!若是没有齐越老将军和千千万万像俺那四个儿子一样的战士们豁出去性命保家卫国,你今日还有命站在这里耀武扬威吗?只怕早就成了魏人弯刀下的亡魂了!” “呸,老不死的,你敢咒我是吧?还是打的太少了!嘴这么硬!来人,将这个老头拖下去掌嘴,嘴巴给他打稀烂,打到他说出来话为止!” 高老六大声咋呼了一句,奉命听从他调遣的禹王府亲兵立刻有人上前准备来拿四爷爷。 “皇长子在此,谁敢造次!” 扶着四爷爷的司徒律津亮出了随身的令牌,上头赫然刻着司徒皇室的标志龙锦纹,一直默默站在人群中的司徒律锦摘掉了斗笠,露出了清隽的面容。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秋意和六郎对了一眼,率先跪下,紧接着在场所有人全都俯首跪拜,山呼千岁。 即使他失去了储君之位,一再被贬斥,成了大秦国唯一没有王位的皇子,可他依旧是出身高贵,威严不容任何人侵犯的秦国皇长子。 司徒律锦扶起了地上的四爷爷,动容道:“老英雄威风不输当年,律锦一直闻说老英雄的大义爱国,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今日总算是得尝所愿,和老英雄见上一面了!” 曾经的东宫皇太子,在石屏这一带可是犹如神灵一般的存在。 因为体恤八姓庄的人丁凋零,他就免了八姓庄两代人的兵役。 因为感念四爷爷送子上战场的大义,他就亲笔题匾,还免了谢光辉的兵役。 那本来是远在庙堂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石屏豆腐块点大的地方,哪怕是八百壮丁十余人还这样惨烈的事情,到了他那儿都该化成沧海中最不起眼的一栗,更何况是四爷爷一家之事。 偏偏这位皇长子就是做到了,他关心大秦的每一个平民百姓,甚至不惜自己揭穿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甘愿承担后世人的评击和当事人的唾骂,赔上了王位也要为齐越翻案。 四爷爷老泪纵横,这么好的皇子为什么不是大秦的皇帝呢?他激动的回握住司徒律锦的手,说:“殿下谬赞了,老朽实在是不敢当啊!不敢当!” “老英雄自然当得!每一位曾经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老秦人,都应该得到世人的尊重,不管是因本王的过失而含冤蒙难的齐越老将军,还是本王眼前的这位老英雄,他们都应该受到世人的尊重!因为他们曾经是保家卫国的军人!” “一日为秦兵,终身受敬仰!” 那一字一句有着穿透人心的魔力,如果说谢六郎是天生的猛将,那么司徒律锦就是天生的领袖。 这一刻,众人仰视着他,个个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奔赴战场成为他口中的大秦军人! 谢六郎目光灼灼的凝视司徒律锦,即使他已经身处颓势,连王位都没有了,还要为齐越一案背负接下来亢长的审判,可谢六郎依旧坚定不移的认准了他,仿佛千里马,终于遇着了它的伯乐。 司徒律锦转向高老六的时候脸色可不太好看,只一个眼神,身边的从龙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疾风过境,手起刀落,高老六的头颅瞬间滚落到地上,眼珠子犹自瞪的大大的,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咽气了。 那样快到让六郎都心生羡慕的剑,只有一个人会。 是应! 江秋意的眼睛亮了亮,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惹谢六郎吃味,频频的盯着那个蒙面杀手看。 “啊……” 人群中胆小的妇人反应过来之后尖叫了一声,连忙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司徒律锦说:“此人动手殴打年迈的老者,不敬老者不敬秦军不敬皇室,死有余辜!本王今日杀了他,算是为民除害了!” “好!杀的好!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谢光辉挣脱了士兵的钳制,率先拍手称快。 百姓中有不少认识高老六的,从前仗着小安山的实力作威作福,可没少到处祸害,如今攀上了禹王府更是了不得了,老将军的坟都不肯放过,还动手打人! 该!杀的好! 第378章单纯善良才可爱(一更) 谢平顺和禹王府的亲兵跪在地上,这一个下马威立的,叫他们浑身都哆嗦。皇长子再落魄也还是皇长子!大秦皇族是神圣不容蔑视的!司徒家要他们的命那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稍有不慎自己的人头就要跟高老六滚到一块去了! “是禹王殿下下令要刨老将军的坟吗?” 司徒律锦自带威严的问了一句,谢平顺连忙称是:“殿下说要将罪臣的尸骨带回去当证据,证明谢江氏是罪臣同党。” 这答案彻底熄灭了疤面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真的是禹王府的命令,大小姐,她! “既然本王今日在这儿,断然就是不会让你们冒犯老将军的,妨碍你们禹王府公干的罪名,入了长安本王自然会亲自去禹王面前领受,你们都退下吧!一切后果本王一力承当!” 谢平顺偷摸摸的瞅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片小安山附近的村民全都出动了,得有一两百人呢!众人皆是怒目相,即使没有皇长子出面,今日这差事也是办不下来的。 他可不像高老六那样胡刁蛮干不知死活的人,既让皇长子愿意承担这罪名他回去以后也能交得了差,他就不愿意再犯众怒了。 “是,小人遵命。” 麻利的答应下来,谢平顺毕恭毕敬的告退之后就想押着谢六郎夫妇走人,谁知道慌皇长子却又张口拦下了:“不知这位差爷能否行个方便,让本王同谢六郎夫妇说几句话。” 皇长子都开了尊口,便是禹王殿下亲自在场也不好当着那么多平头百姓的面拒绝皇长子吧!毕竟兄弟友爱的戏码,禹王殿下还想继续唱着呢!谢平顺清楚这一点,自然不敢驳皇长子的面儿。 谢六郎扛着枷锁,江秋意的情况还好一点,不过是手上上了镣铐而已,那帮人可没有胆子在谢六郎的虎目怒视下,给她上枷锁。 他们跟在皇长子身后走到了僻静的地方,司徒律锦张口第一句就是:“是本王连累二位了。” 他深感愧疚,语气里却不单单是想安抚下属的拉拢之意,更多的是像老朋友一样,连累你受苦,我心中过意不去,却也不觉得有多对不起你,毕竟,咱是朋友嘛!将来你也可以连累我啊! 六郎摇头:“殿下多虑了,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能为老将军翻案出一份力,是六郎的荣幸!” 这是一个局,江秋意做了两套计划,不管齐芳最终选择了什么样的方式,都不会影响她最终为齐家翻案的目的。 齐家冤案是皇长子身上永远也洗脱不掉的污点,他确实要为齐家满门负责,因为在盛怒之下做了那么一个不理智的决定,可是背后策划那一切的幕后黑手,也逍遥法外十数年之久了,该是时候付出点代价了! 只要齐家可以平反,皇长子清正廉明的这一生唯一污点就可以洗白,百姓们谈及齐越老将军的时候哪怕再愤恨,也不会轻易去唾骂一个勇于承认过失,并且豁出去一切纠正错误的贤明皇子。而疤面和他手下的三千义军也有望被收编。 所以即使江秋意的计划相当疯狂,她首先是让安王丢了王位,还要回长安待罪,接着舍出去了自己和谢六郎,啷当下狱成为别人的阶下囚,安王也还是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目前看来,他们完全落于下风。可这一切的结果如何,尚且还是未知数! 齐芳不会没有想到一旦被江秋意翻盘了,后果会有多严重。只是她跟江秋意的价值观不一样。 她身处长安城,大秦皇权高度集中的地方,皇权的旋涡迷了她的眼,让她只能看到手中的权利,而忽略了民心民意的重要性。 得民心者得天下,在那些当权者眼中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们要牢牢掌握在手中的是权利,只有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有资格指点江山! 相比民间的威望,甚至是疤面手中的那群乌合之众,齐芳更看重禹王的宠幸。那是她唯一赖以生存的凭证,一旦失去了禹王的恩宠,后宫有位高权重的皇贵妃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齐芳将寸步难行。 所以为了牢牢的抓住禹王这座大靠山,齐芳在魏妤之事成为天下笑柄之后,当场决定供出小安山孤坟的事情。当然,禹王也不傻,既然小安山曾经的首领疤面是深受齐越大恩的下属,那么他一直守护的齐芳,肯定跟齐越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齐芳自然知道否认是没有用的,她承认了自己是齐家唯一仅存的血脉,更宣称为了成全禹王的大业,甘愿舍弃眼下这为齐家平反的大好时机,用使那她的家族继续蒙冤的方式,帮助禹王一举打到毕生的宿敌。 为了试探齐芳的忠诚,禹王提出要刨开齐越的坟墓,将他的尸骨挖出来当证据,没想到齐芳居然也答应了,还答应的毫不犹豫。 她以为禹王会感念她的大义灭亲,却没有想过,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心肠狠到连自家祖坟都不放过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女人永远是单纯善良才可爱。 从石屏到长安城,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最少需要一个半月,而江秋意和六郎是坐着囚车的,速度就更慢了。 谢平顺费了那么大劲揽了这次的差事,实际上就是想找机会在半路上做掉的江秋意的,这是他和齐芳的共同目标。 修缮小安山孤坟的是江秋意,去祭奠的也是她,只要将她灭口了,这罪名就落实了。谢六郎身为江秋意的夫君,也将百口莫辩,除了他,对禹王来说是断了皇长子的左膀右臂,对皇贵妃来说,是替魏照报仇雪恨了。所以,齐芳是非要江秋意死不可了。 而谢平顺嘛,自然是为了那块石碑的事情,杀了江秋意就永绝后患了不用担心哪天被江秋意拿那块石碑威胁。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不止一个谢六郎宝贝着江秋意,寸步不离的护着她,出恭都要守在茅厕外头。还有皇长子,居然堂而皇之的派了一个从龙卫跟在囚车的后面保护江秋意。 谢平顺可不敢去说皇长子此举不合规矩。 第379章反被聪明误(二更) 从龙卫只听从皇室之人的调遣,他曾经是东宫太子,他的从龙卫自然是万里挑一的,人家乐意自己的从龙卫派过来保护一介乡野村妇咋地啦?你敢说一句“不合规矩”吗? 是以,坐在囚车里的六郎夫妇这一路上走来,活像跟游山玩水似的,吃得香睡得香,心宽体胖,江秋意饭量都翻了好几番,大的惊人。反倒是负责押送的谢平顺,找不着下手的机会,愁的整个人都瘦脱相了。 从石屏出发的第一天,江秋意和谢六郎刚刚上了囚车,百姓们便将官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活菩萨啊!好人啊!这世道是咋啦?好人为啥总是蒙冤啊!” “好人啊,好人,他们夫妇都是天大的好人啊,为啥要抓他们啊……” 人们围在囚车周围不肯离去,大声的替他们喊冤,恨不得将囚车拆了放他们的大善人出来。 而江秋意挽着谢六郎,一身囚衣站在囚车里,朗声对百姓们说道:“秋娘和六郎感激大伙的恩情,只是我确实修缮了小安山齐越老将军的孤坟,为他立了碑,初一十五的祭拜,朝廷以此罪名抓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我并不后悔!” “齐越老将军是冤枉的,他没有犯上作乱,齐家也没有刺杀太子,他们是被奸人陷害,蒙冤十余载,耿耿忠烈死后好容易入土为安竟连一块墓碑都没有,秋娘于心不忍才修缮了坟墓,纵是罪过,纵是朝廷要为此砍我的头,我也认了!” 谢六郎站在江秋意的身边,无声的支援着她说的一切,百姓们只看到,他们石屏县的大善人,因为做了一件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大善事而身陷囹圄,而他们最骄傲最得意的忠武将军,铠甲被缴,身着囚衣。 她坦荡的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站在了皇长子的立场上,坚称齐家是被陷害的,齐越死的冤屈。那样的胆色,纵使七尺男儿,也不一定能比得上。 倘若当时江秋意喊出一句不愿意,围观的百姓能把囚车给拆咯,把禹王府的亲兵一人一口嚼碎了咽肚里去。 可是她没有,她说她和谢六郎是自愿入长安领罪的,她说她相信朝廷会给她一个公道,会还忠良一个清白的。哪怕要用他们夫妇俩的性命去换给老将军平反的机会,也在所不惜。 大秦国沸腾了,即使再偏远再闭塞的小山沟里,人们谈论的全是谢江夫妇,齐越冤案。 谢平顺发现情况不对劲是在官道上走了有十来天的时候,原本沿途的百姓自发的给囚车里的犯人送饭送水,甚至连餐后瓜果都送了,这待遇高到活跟皇帝出巡似的也就算了,后来竟渐渐的有人加入到那名从龙卫的队伍里。 原本他是一个人抱着一柄剑,穿了一身的湛蓝色锦衣,冷着一张千年寒冰似的的死人脸,寸步不离的跟在囚车左侧三尺开外的地方,这个距离,以他那样利落的身手,即使有人拿箭弩想射杀江秋意,他一个瞬身就能接住箭矢。 后来有一次押解队伍停下来休息,百姓们围上来给谢江夫妇又是端茶又是倒水,江秋意来者不拒,笑眯眯的照单全收,可她跟变戏法似的,总能从身上掏出碎银子出来给替她送吃食的百姓。不多不少,堪堪比人送她的吃食贵上那么一点点,人家不收,她就板着脸不肯吃,百姓们收了银子感激涕零,越发的感念她的好。 而那一日江秋意啃着一位年迈的老奶奶给她烀的大鸡腿,指了指守在囚车外的冷面杀手,说了句:“奶奶,鸡腿还有吗?那位大哥一路跟着保护我很辛苦的,能给他送一个去吗?” “能啊!咋不能呢!义士啊!义士!咋?还能跟车保护夫人的?俺儿也会些拳脚功夫,那让他也跟着车子保护夫人和将军!” 那老奶奶去送鸡腿,送完了当场就命令她儿子跟在那从龙卫后头,沿途保护江秋意。于是百姓们闻风而至,自发的组成了队伍跟在囚车后面,亦步亦趋的守护着改变了整个北秦命运的那对年轻的夫妇。 谢平顺一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囚车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不分昼夜的守护着她。囚车里面谢六郎更是恨不得跟连体婴似的守着他的娘子。江秋意吃的东西根本费不着公家的,自有百姓自发的给她送过来,就是想投毒都费劲。 眼看着离长安城越来越近了,自己都瘦脱相了,想做掉的那个人却越发的胖了,谢平顺心焦的嘴唇周围都冒了一圈的火泡泡。 适逢今日歇在了南秦地界的武陵山山脚下的驿馆,已经连续赶路二十多天,士兵们疲惫不已,谢平顺当即决定今夜就在这驿馆歇息。 谢平顺当晚在众人睡下之后,却拖着疲惫的身子钻进了武陵山,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过了武陵山脉沿途全是大乡镇,探马来报,前方已经有很多百姓自发的守护在官道旁,等着见一见这对传奇的夫妇了。再不动手,他就没有机会让江秋意死的神不知鬼不觉了。 江秋意自然是知道齐芳和谢平顺都想让她死,他们若是想动武,她是不担心的,毕竟周围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有六郎和应这样的绝世高手守着,谁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动武? 可若是来阴的她就不得不防着了,是以她虽然看起来神色从容,相当轻松,实际上却对谢平顺很是防备。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谢平顺会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当枪使。 百姓们自发送过来的食物,江秋意虽不至于拿银针一点点的去验毒伤了那些善良的心,可也是很仔细的,总是认真的盯着来人的眼睛看,只有双眸清澈心底无垢的人送来的东西,她才会真的吃。但凡是存在一点点疑虑的,东西送过来了她只笑眯眯的收下,该打赏的银子一分也不会时候,却是不会真的入口的。 她就是靠着自己看人的眼光一路上平安无事的熬了二十几天,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谢平顺竟聪明到利用这一点! 第380章毒死神农氏的大毒(三更)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送来了一笼热乎乎的大肉包,说是他奶奶亲手包的。 江秋意仔细瞧着,那孩子身后还跟着他的爹娘呢,看着面善,也不像是什么坏人,没有多想就接了。可六郎仔细,但凡是别人送过来的食物,他都要自己先尝一口才会让江秋意吃,就跟当年在他家灶房里试吃魔芋豆腐似的。 他吃了那小孩送过来的大肉包,一口干掉两大个,江秋意正在笑话他跟没吃过啥似的,谢六郎就忽然倒地,等她惨白着脸扑过去,发现他呼吸困难,四肢麻木无力,言语不清,昏迷抽搐。 这是中毒了! 江秋意回头大叫了一声:“应!快过来!” 应已经如风而至:“怎么了?” 他即刻注意到六郎情况不对,当场就将刀架在了囚车旁那孩子的脖子上问江秋意:“是他吗?” 江秋意其实已经浑身都是哆嗦的了,可她的残存的理智还在线:“是肉包子,但不一定是这孩子,先将剩下的包子拿过来我看看!” 侧着脑袋趴在六郎的胸膛上倾听他的心率,由快转慢,这毒性竟是蔓延的这么迅速,这才多长时间,已经直逼心脉了!江秋意心惊胆颤,立时一手做锤,一手覆盖在他心口处,力道拿捏精准的敲打谢六郎的胸膛,替他恢复心率。 应闻言夺过了那孩子手中的油纸,为了不让刚出炉的肉包子凉的那么快,还特意拿油纸包的好好的,应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将包子抢过了拿了一个给江秋意看。 刚才没有留意,这会仔细一看,这包子确实是被人动过手脚了。 为了里头包裹足足的大肉馅能够熟透,收口的褶子那里是留了一个圆圆的小孔的,这样蒸笼里的热气才能渗透到肉馅里头去,不至于外头的面皮熟过了里头的肉馅却还半生不熟的。 可这个包子,像是被人又从小圆孔那里塞了什么东西进去,还特别的仔细,应该是拿细细的签子一点点戳到肉馅里去的。江秋意掰开包子,肉馅里多了两三个个被肉馅的热气闷黄了的嫩芽子。 钩吻!又名穿肠草!传说中毒死神农氏的大毒! 江秋意抓狂了,春末夏初的钩吻嫩芽是全株植物里最毒的部分,七个钩吻嫩芽就可以毒死一头牛了!何况是人! 应该是担心塞太多太明显被发现,一个包子里头只塞进去了三两个勾吻嫩芽,可六郎刚刚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也就是五六个勾吻嫩芽,已经是致死量了! 丢了肉包,眼瞅着六郎呼吸困难就快窒息了,她也顾不上周围是不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了。当场捏住六郎的鼻子嘴巴,嘴对嘴的就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还趁着换气的空档,冲应吼了句:“快去宰一头羊放一碗羊血过来!或者白鸭,白鹅也行。快去!一定要快!” 应闻言脚下如风,迅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刚刚出了武陵山官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在此地等候的百姓们,村子离的最近的也在三十几里开外,应能及时找着江秋意要的东西并赶回来吗? 这边的骚动已经引起了百姓们的注意,尤其是那孩子的父母,当场慌张的跑过来护着孩子。 “夫人,夫人,这是咋啦?俺家娃子犯了啥错误了?” 江秋意没空回答那位母亲,这一家三口应该是替罪羔羊而已,因为谢平顺已经麻利的将人抓了起来,还装模作样的对周围的百姓大声嚷嚷:“这家人给犯人投毒,抓起来严加审讯!看看这堆乱民里还有没有同党!” 这话一出,周围胆小怕事的百姓心生恐惧,再看看囚车里半死不活的谢六郎,害怕被牵连的纷纷拔腿逃跑,霎时间走掉了一大半。 谢平顺也不追,他心情愉悦的看着囚车里垂死挣扎的谢六郎,只要他死了,就没人再寸步不离的护着她了,想弄死江秋意那个婆娘还不容易吗?尤其是眼下,那个武功高强的从龙卫走了,谢六郎又半死不活,江秋意一个妇道人家,弄死她还不容易? 想着想着谢平顺便心生杀意,挥了挥手,禹王府的亲兵便以保护为由,将囚车团团围住,仅剩的百姓们不敢上前,看不见被士兵的人墙挡着的谢平顺,已经从怀里头掏出来匕首,步步逼近聚精会神抢救谢六郎的江秋意。 就在他的屠刀即将刺穿江秋意的腰肾时,疤面从囚车旁的老树上一跃而下,趁谢平顺不备,当场踢掉了他手中的匕首,大吼一声:“官家要杀人啦!官家要杀人灭口啦!谢夫人有危险!” 被拦在外围的百姓们闻言,再顾不上那么许多,立时往上冲,直接就撞散了禹王亲兵筑起的人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囚车外,不肯再让谢平顺等人靠近。 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害的错失良机的谢平顺朝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疤面那一脚踢的他直接狗吃屎似的扑到了地上,啃了一嘴的泥。他眼神狠辣的盯着疤面看,心头却一片荒凉。 这个人是一直跟着囚车吗?他怎么从来都没发现? 其实也是谢平顺大惊小怪了,十几年的逃亡生涯,疤面早就练就了一身隐匿的功夫,他要是不想让你察觉到他的存在,那你压根就是感觉不到的。 即使不停的给谢六郎做人工呼吸,不停的给他做心脏复苏,他的呼吸还是越来越困难,心跳越来越慢,江秋意急的,满头大汗,浑身颤栗。 就在她已经快要绝望的时候,应赶了回来,手里头拎着一只成年的公羊,得有百十斤重。 “劈开囚车!” 江秋意大喜过望,弯腰护着昏迷不醒的谢六郎,应长剑一挥,囚车四散开来,应声落地。 “大胆,反了你们,刀劈囚车,这是要劫囚吗?来人啊,将这帮暴民拿下!如有反抗者,就地斩杀!” 谢平顺逮着机会,指挥着士兵就准备制造暴乱,却发现他的人刚刚上前,就被那群二不愣的平头百姓亮出的尖刀吓破了胆。 第381章黑鹰军(一更) 一派混乱之中,疤面在怀中掏出了义军的黑鹰旗,跳到了旁边的大石头上,大吼了一句:“黑鹰军的弟兄们听着,誓死保护谢六郎夫妇!决不让朝廷的犬牙伤害谢统领分毫!” 他转身对着囚车方向跪下,当场立誓:“谢六郎夫妇与我们黑鹰军与恩师素无往来,却肯为了洗脱黑鹰军与恩师身上污名身陷囹圄,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日子不过,千里奔赴长安为我们伸冤,即日起,黑鹰军三千弟兄归属谢六郎麾下,黑鹰军此生只认谢六郎一个统领!” “诺!诺!诺!” 挡在第一层的黑鹰军齐齐亮出了尖刀,刀尖对着禹王府亲兵,单单是人数上他们就比官兵要多出一倍,全是沿途假冒平明百姓混进来的,谢平顺压根就察觉不到。 黑鹰军,曾经的齐越孤儿营,在边城崛起不足三年,可也足以令人闻风丧胆了。他们全是当年齐越账下的孤儿营死士,无根无家无牵无挂,只一颗不怕死的铁胆忠心,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身上的杀气又岂是禹王府这些只在演武场操练过的亲兵比得了的? 谢平顺带着人步步后退,不敢与之相斗。 外围的动乱全然不在江秋意的眼里,她全心全意的只想救谢六郎的命。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小弯刀,一刀就割破了公羊的脖子,放了一碗温热的羊血,想撬开谢六郎的嘴灌进去的时候,却发现他牙关紧闭,根本就撬不开。 即使他已经在昏迷中毫无知觉,江秋意依旧不忍伤他。 当下仰头饮了一大口羊血,腥臭难闻的羊血在口腔里恶心的她胃里翻江倒海的,可她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喝进自己嘴里,再以最快的速度嘴对嘴的渡给六郎。 好容易喂完了一整碗的羊血,擦了一把毫无血色的嘴唇,她甚至来不及漱一漱口,清洗掉自己口腔中的腥臭,就执起六郎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咬的特别重的哀求他。 “好了,六郎,你该醒醒了,千万不要吓我,我好害怕……” “六郎,羊血解钩吻之毒是百试百灵的,你快起来好不好?” “六郎,睁开眼看看我,我是秋娘啊,咱不是说好三年抱仨的吗?你要是敢死,我肯定不会给你守着的,别说三年了,一天我也不给你守!明天我就改嫁,和别人三年抱仨去!所以你快点睁开眼好不好啊?不然我改嫁去了……” “六郎,不要这样,睁开眼看看我好吗?不要这样……我刚刚是说谎的,我不会改嫁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我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没有你” “六郎,六郎,求求你了,你睁开眼睛吧,你答应过我,再也不会让我这样担惊受怕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为什么?为什么中毒的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 那一声声,一句句泣血似的呼唤,纵是铁血男儿也经不住闻之落泪。 “呕……” 谢六郎忽地躬起身子,猛地吐出了一大口污秽之物,江秋意瞧见了却不觉得恶心,反而欣喜万分。 “吐吧吐吧,吐干净了就好了……” 她有心想伸手去替六郎拍拍后背顺顺气,却发现自己全身都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她整个人的精气力全都使完了似的,只能一滩烂泥似的倒在一边,虽是睁着眼清醒的,脑子里却全空了。 好险,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谢六郎好容易吐干净了,回过头来看了江秋意一眼却又陷入了昏迷。 “这……”应紧张的上前扶住他,眼里满是焦急。 江秋意却不急了,唇边挂着淡淡的微笑,她说:“没事的,剧毒伤身,他已经性命无碍了,只是这钩吻之毒对身体的伤害极大,还需要好好的调养一番才是。” 昏迷不醒的谢六郎脸上已经渐渐恢复了血色,反倒是清醒着的江秋意,脸色白的吓人。 应上前想上前去扶她,刚刚将谢六郎安置好,却发现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陌生男子,浓眉大眼,五官有着老秦人没有的深邃轮廓,他一下子蹿到了江秋意身边,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呢。 “走开!” 利剑架在了那人脖子上,他却仍固执的一动不动站在那,也不干啥,只死盯着江秋意扔在一旁的弯刀。 应心惊,那是魏人的弯刀,在大秦国被人识破总归不太好,长臂一伸便将弯刀收了起来,塞进江秋意手里,整个人挡在她身边,将那陌生男子推开。他也不反抗,只深深的看了一眼江秋意,然后就走了。 应也顾不上那个莫名其妙的人了,扶着江秋意仔细的问她:“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江秋意摇摇头:“没事,就是吓坏了,全身没了力气而已,谢谢你,多亏你及时赶回来。” 应身上很狼狈,湛蓝色的衣袍勾烂了好几处,看得出来他是拼了命的往返了一趟。这救命的活羊换了其他人去逮,肯定没有办法像应一样回来的这么快的,毕竟这官道离村庄且有一段距离呢。 靠在他怀里头休憩的江秋意缓过来那口气,控制住了自己全身不在颤抖,在应的掺扶下站了起来,看了看被谢平顺拿下的那一家三口。 只是很寻常的普通人家,哪里会晓得钩吻这么偏门的毒药? “放了他们吧!六郎是中毒了,却肯定不是他们做的。” 谢平顺却不肯:“你怎么肯定不是他们做的?犯人就是吃了那小孩的肉包才中毒的,怎么就不是他们做的?莫不是你有意包庇真凶?他们跟你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你雇来谋杀亲夫的?” 这天马行空没边没谱的,竟然能扯到谋杀亲夫上头去! 江秋意怒了,当场骂娘:“放你娘的狗臭屁,谢平顺,你自己找死是吧!你以为谢六郎如今沦为阶下囚了,他的性命便能叫你轻贱了去吗?禹王令你拿人入长安,让你杀人了吗?私杀囚犯同样是死罪!” 谢平顺一听,脸色都变了:“你!你休要胡说,明明是这些贱民下的毒,你凭什么赖到我身上来?” 第382章这笔账我给她记着(二更) “凭什么?就凭你一口都没吃呢就知道是肉包子,那肉馅里头的钩吻嫩芽不是你混进去的还能有谁?” “胡说八道,我,我那是猜的!肉包子菜包子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就是顺嘴一说,就凭我说对了包子馅你就想将脏水泼到我身上啊!门都没有!你说是我下的毒,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一直以来百姓们送进囚车的吃食都是要经过禹王府亲兵的检查的,美其名曰怕有人意图不轨,实际上却是那些官兵看囚犯的伙食竟比他们这些当差的还好,眼红了想出来名目剥削罢了。 肉包子是谢平顺拿到僻静的地方一个个过手的,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放回去,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直接给他当枪使了。他自负做的干净利索,根本没有人知道,而且这钩吻剧毒还是前几日他才接到齐芳的飞鸽传书,告诉他路过武陵山的时候有个绝妙的好机会。 这种毒草只生长在武陵山,只有经常进山的老山民才知道,寻常大夫是很难快速辨认出来的,毒性发作的又快,一旦中毒了,都来不及救治就毒发身亡了。 齐芳惯会使毒,她入了禹王府之后,从丫鬟小厮再到禹王的女人,有多少人是在挡了她的路之后无缘无故暴毙的?她手段高明,禹王府的那些女人,即使再疑心是她却也抓不到证据,谢平顺是见识过齐芳的手段的,此次她再三保证,这钩吻,绝对是最好的办法了。 偏偏江秋意这个女人竟然认识,不止认识,居然还知道解毒之法! 齐芳在信里面吹嘘的这毒药有多厉害多厉害,什么毒死神农氏的穿肠毒药啦,见血封喉无力回天啦,还不是让人一碗羊血就给解了!好在他手脚干净,没留下什么把柄,要不然这会死相难看的就是他了! “证据?要证据干嘛?反正你不伏法也活不长了,我何必费那么大劲去找什么证据呢?慢慢等着你毒发身亡就好了!” 江秋意凉飕飕的看着谢平顺,他听完脸色骤变,还没问呢,江秋意就比了个“嘘”的手势:“你什么都别说,让我来猜一猜!” “事情呢肯定是这样的,钩吻这样稀缺的奇毒只生长在潮湿肥沃的丘陵山坡疏林下,它既不耐低温,又怕高温,所以整个大秦也只有气候最舒适土壤最肥沃物产最丰饶的武陵山有。” “而且这东西有剧毒,当地百姓避之唯恐不及,历代以来只要被发现了,都会拿火烧掉的,所以残存世间的钩吻越来越少,知道的人也就越来越少。齐芳让你去找,第一目标肯定不是六郎,而是我,对吧!” 谢平顺没有回答,只是脸色沉的跟土似的。 “可是她只告诉你这是穿肠的毒药,却没告诉你采的时候一定不能直接拿手接触,钩吻嫩芽是整株植物里最毒的部分,七个嫩芽就可以毒死一头牛了,你采了那么多,手指上的小伤口都变成了紫色了吧!知道为什么吗?” 江秋意吊高了嗓子,谢平顺一颗心随着她的声音也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你也中毒了啊!” “你掐嫩芽子的时候,含有剧毒的汁液顺着你手指上的伤口渗透到身体里去,因为毒素比较少,所以发作起来不像六郎那么凶猛!可是谢平顺啊,钩吻之毒即使少量残存在身体里,时间长了也会使人短命早死的,最好的结果是你不会死,但是钩吻伤身,你可能会不举哦!” “你!你胡说八道!” 谢平顺已经慌了,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江秋意的话,深怕她是在诓人!至于他手指上的小伤口,还不是那日被江秋意那张利嘴给气着了,怒火烧的伸手想去打她,却一巴掌拍在囚车的笼子上了,木刺扎伤了手指,正好是在大拇指。 “是不是诓你,你看看手指头变颜色没有不就知道了?啧啧,齐芳这一招高啊,借刀杀人不止,还能顺道将你也给灭口了,神不知鬼不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的大麻烦统统解决了,真是厉害!” 江秋意笃定的笑着,没有人不怕死,尤其是谢平顺这样的人。 谢平顺脸色几变,绷了许久终于绷不住了,将右手抬起了一样,大拇指伤口处果然变成了深紫色! 心中大骇,猛地想起来谢六郎中毒那样深一碗羊血都缓了过来,当下顾不得那么多了,立马拨开人群冲过去扑在地上那只已死的公羊脖子上,不顾一切的吸起血来。 谢平顺的做法无疑是直接承认了他就是投毒之人,至于江秋意猜测的齐芳是幕后黑手的事,也合情合理。 看来,大小姐是真的不想让齐家翻案! 疤面悲从心中来。沉默的站在一边,江秋意却从囚车上跳了下来,夺过应手中的长剑架在谢平顺脖子上,一抬手,拉了他一脖子血。 谢平顺大骇,赶紧伸手去捂自己的脖子,没留神,差点没叫那臭婆娘抹了脖子。他跌坐在地上,脖子上全是血,嘴上也全是血,步步后退,神情紧张的看着江秋意,恐惧的犹如白日里见到了鬼魅。 江秋意却不打算杀他,剑尖还在滴血,她并不看谢平顺,而是自顾自的凝视剑上的鲜血。寒着脸,猛地一回剑,手起刀落间,谢平顺已经狼哭鬼嚎了起来。 一只断臂就掉在她脚底下,鲜血喷了满地,那一身狼狈的女子却面无表情。 “回去告诉齐芳,这笔账我给她记着,只要我江秋意一日不死,她便永无安宁日!我是绝不会再让她有任何机会伤害我身边人的!” 谢平顺用仅剩的另一只手捂住伤口,连滚带爬,一听不杀他还要他回去传话,立马拔腿就跑,跑出去了多远才敢回头。 只看见一身囚衣的江秋意站在黑鹰军中间,手中执着长剑,目光狠辣,那气势竟是像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似的,杀伐之气油然而生,半点不像是成日里围着灶台打转的乡野村妇。 谢平顺第一次明白为什么齐芳一定要他杀了江秋意,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第383章毫无用处的女人(三更) 这一支押解队伍,一开始的负责人是高老六,高老六被皇长子的人一剑砍了,头颅满地滚,身子喂了小安山的野狼。后来换成了谢平顺,结果他丢了一只胳膊还差点被江秋意抹了脖子! 于是乎禹王府的亲兵虽不至于丢了犯人直接跑掉,却是谁也不想再当那个出头鸟了,尤其是身边跟着数百名黑鹰军。所以这押解队伍的控制权,便回到了自己人手里。 自从疤面公开表示将黑鹰军统领之位让给谢六郎之后,又召集了更多的弟兄加入护送囚车的行列,跟在囚车后头的黑鹰军,足足有三百人之多。 如今的大秦朝堂,哪个不知道黑鹰军的来历? 他们就是当年齐越手底下令人闻风丧胆的孤儿营敢死队出身。按说出身并不多高不足以令人生畏,可偏偏他们的大部队驻扎在大秦与大魏的交界处,一旦朝廷把他们得罪了,很有可能人家一转头就投降了大魏,帮着魏人攻打大秦,毕竟这些黑鹰军,虽说是大秦人,却在国内无半点牵挂,说白了就是一群亡命之徒! 光脚的害怕你们穿鞋的? 听说大魏的萧太后,可是送了很多金银珠宝过去一直想要招降黑鹰军呢!若不是如此,朝廷也不会那么重视,一次次的想要招安他们。 所以,当疤面等黑鹰军护送谢六郎两夫妇进入长安城的时候,不止没有受到半点阻拦,反倒是沿途的官府都对他们客客气气的,不敢有半点怠慢得罪。 倘若没有出现那么多乱子,那么江秋意和谢六郎一入长安,就会被禹王府的亲兵直接押进禹王府,后果肯定就是凶多吉少了。 可皇长子已经快马加鞭的入了长安城,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再加上司徒律津一路上为齐越冤案一事造势,一直到谢六郎夫妻俩入长安的时候,民间已经民怨沸腾。 皇长子,谢六郎,江秋意,这三个名字传遍了大秦的每一个角落,百姓们睁大了双眼等着看朝廷到底要怎么处置他们。还有齐越旧案,到底能不能能不能重审? 是以,这件事,禹王和皇贵妃纵使再也有心也不能只手遮天了。 朝堂上也有不少人站在了皇长子这一边,尤其是大将军杨力,连上十三封奏表为齐越喊冤,要求皇上重新审理那一桩尘封多年的旧案。 江秋意和谢六郎入长安,是在一个盛夏的午后,从石屏一路走来,春天已逝去,酷暑来临,长安城是南方气候温暖的地方,尤其到了夏季更是酷暑难耐,往年这个时候,皇室都会前往武陵山的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恐怕走不了了。这一桩轰动全国的旧案没有结论,当今陛下坐立难安,又怎么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避暑山庄享清福呢! 这对盼了一年好容易有个出宫的机会远离深宫内院的嫔妃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魏皇贵妃,她的心情简直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齐芳顶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跪在寝殿内足足一个多时辰,身上的绫罗绸缎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可满殿的人,除了和她一同跪着的杏果儿是真心心疼她的,没有一个人可怜过她这个大肚婆。 她的夫婿,孩子的父亲,堂堂禹王殿下,安坐在殿中喝着清茶,闭目养神,压根就不想插手他母妃如何调教自己这个禹王侧妃。 自从魏妤被送进了宫,齐芳就知道她这个皇贵妃婆婆肯定是要来找她的麻烦的,像她那样尊贵了一辈子的女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或者禹王,或者魏阀颜面上有半点损伤的。 偏偏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魏阀的贵女嫁不出去,千里迢迢的跑到石屏第三者插足忠武将军的家庭,哪知忠武将军和夫人情比金坚,任凭你是千金贵女,禹王表妹,皇贵妃亲侄女,下药迷情,人家就是看不上眼! 在魏皇贵妃看来,这样的奇耻大辱简直比杀了她还过分!因为这件事,她都不敢出钟秀宫的宫门半步!就怕宫里头其他那几个贱人借机嘲讽她!大秦的后位空置多年,皇贵妃一直代掌凤印,行驶皇后的权利十数载,从来没有这么丢人现眼过! 当初审问清楚了魏妤,知晓了前因后果之后,皇贵妃气的即刻就派人去禹王府想胆敢先斩后奏,背着禹王这么丢她们魏阀脸面的小贱人拎进宫来千刀万剐!只可惜,禹王却包庇她,独自一人进宫给皇贵妃请罪,一直哄到他老娘气消才敢走。 而当时禹王愿意庇护齐芳,无非是因为她供出了齐越孤坟之事,献上了借此打压皇长子的计谋,才让禹王愿意对她伸出援手,不至于让她直接落入皇贵妃的手里。 可如今齐芳又一次失策了。 皇长子是失去了王位,被暂押大理寺戴罪。谢六郎夫妇也被关进了天牢,他们皆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言之凿凿的就是要替齐越翻案。那一桩陈年旧案曾是大秦的朝堂是最隐晦的秘史,谁也不敢轻易提及,唯恐有杀身之祸。 而皇长子带头喊冤之后,全国各地竟陆续呈上来万民书,皆是为皇长子和谢江夫妇求情,为齐越喊冤,要求重新审理当年的冤案。皇长子失了王位,却得尽了天下民心,朝堂上那帮武将,或多或少的都曾受过齐越的恩情,多年来明哲保身的,偏偏这个时候也都跳出来凑热闹,联名上奏要保全皇长子。 这一番形势看下来,身陷囹圄的皇长子,竟是占尽了风头! 禹王辛辛苦苦这一趟,除了损兵折将就是给老百姓留下了一个坏印象,到处都在传他不敬秦军,要撅忠烈之坟,让老将军死后也不得安宁。还有齐芳瞒着他送魏妤去拉拢谢六郎的事情,全部罪过也被推到了他的身上,百姓们都说他就是拉拢忠武将军不成,才恼羞成怒的陷害与他,害得他们的少年英雄蒙冤受难。 禹王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多年来好容易攒下的那点名声全都臭掉了,皇贵妃再要教训齐芳,他自然也就不会拦着了,他自己都一肚子火!要不是看在齐芳肚子里还有自己的骨血的份上,早就将她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一个心如蛇蝎却毫无用处的女人! 第384章我是忠烈之后(一更) 齐芳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高位上的皇贵妃和禹王身边全都放了冰盆,有宫女在身边拿扇子轻轻的扇着,冰块散发的凉气寒滋滋的吹拂全身,别提有多舒服了。 可自己呢,双手伏地,虔诚叩首,维持这个姿势快一个半时辰了,就是个正常女子也受不了啊!何况她还挺着个大肚子!禹王半点不顾念夫妻之情,也不怜惜她腹中的孩儿。外头烈日炎炎,齐芳的心却寒了半截。 终于,她受不住了,力竭摔倒,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上全是汗,胭脂也掩盖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娘娘,求求您,饶了我们家小姐吧!王爷,王爷,求求您帮帮我们家小姐吧!她真的不行了,她肚子里还怀着您的孩子啊!” 杏果儿看不下去了,跪在那儿一个劲的给禹王和皇贵妃磕头求情,额头嗑的全是血,却换不回一丝同情。 禹王连看都不看齐芳一眼,好像从前的恩爱全是假象似的,好像他身边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位侧妃似的。 而皇贵妃呢,冷笑一声:“哼!要不是念着她肚子里怀着禹王的骨血,就凭她让本宫如此丢脸,本宫早就将她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了!还会是罚跪这么简单吗?” 齐芳全身一颤,心如死灰的在地上挣扎,她知道,没有人会可怜她! 到底还是太过年轻自负了,自负美貌,自负聪明才智,自负玲珑心思,以为可以凭借这些东西玩转整个长安城,甚至偏离了一开始入长安的初心。 当年她来,是带着满腔的仇恨,想在禹王身边借着他的手杀了灭她九族的安王,再伺机弄死在背后设计那一切的禹王和梁王。没错,她不是疤面那样的莽夫不会细想,那么多年冷静调查下来,当年的一切和借东宫犯错趁机大壮势力的梁王禹王,绝对脱不了干系! 可是长安城的锦绣荣华迷了她的眼,渐渐的她想出了更好的报仇方式。 她要成为大秦的皇后,将来的大秦天下主宰者,会有他们齐氏一半的血脉!这就是齐芳的计划,为此她可以牺牲一切!但是长安城,从来不缺有心计有城府的美人儿,她所自负的一切,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如今她唯一能利用的,便是她姓齐! “娘娘,即使臣妾没有怀着殿下的骨肉,您也不能杀我!” 齐芳爬了起来,重新跪好。她已经不奢望禹王会念着往日里情分帮她一把了,如今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放肆!来人啊,给本宫狠狠的掌嘴!你个小贱婢,反了天了你!竟然敢顶撞本宫!你以为你是谁啊?本宫就不信,还治不了你这个小贱婢了!” “怀着禹王的骨肉又怎样?你这样的下贱坯子生下来的孩子也高贵不到哪儿去!禹王府有的是血统高贵的女人可以为禹王开枝散叶,别以为你肚子里有货,本宫就要忌惮你三分!来人,掌嘴!给本宫活活打死她!” 皇贵妃早就恨不得将齐芳剁碎了喂狗了,被她这一通呛白,当场气的不管不顾了,钟秀宫的宫女得了命令就准备动手,齐芳却忽然大喊大叫。 “我祖父是齐越,我是忠烈之后,齐家唯一的后人!殿下,您不想要黑鹰军了吗?您不想要民心民意了吗?” “慢着!” 禹王终于睁开了眼,第一次有些赞赏的看着齐芳。不容易啊,算上这次,就有两次在他母妃手底下逃出生天了,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虽然都是依靠自己出手相助,并没有什么新意,难得的是她总能找到理由让自己不得不出手帮她! 不错,齐芳说的很对,禹王心中十分清楚,齐越旧案要平反,已经是大势所趋了。 司徒律锦这一招太高明,煽动了整个大秦的百姓替齐越喊冤,民意沸腾已经形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他们这些世家贵族当权者,平日里最瞧不上的愚昧贱民,总是一旁散沙,可一旦团结却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满朝侧目,父皇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当年的事情禹王自己心里头清楚,虽然他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好容易才打压下去的司徒律锦借着这一次的事情独占鳌头啊! 但是有了齐芳就不一样了,他的侧妃是齐越唯一在世的血脉,先不说能不能收服黑鹰军,就是传出去他禹王府的名声也能好听上许多啊! 到时候再编造出一些忠烈之后落难,明珠蒙尘,他禹王雪中送炭,甘冒天下之大不违倾心守护之类的才子佳人故事流传出去,反正那帮无知贱民是最喜欢听这样的故事的,谁也不会去较真故事的可信度。 那么齐越平反之后,司徒律锦就不会是唯一的得益者了!禹王府可以洗清前面抓捕谢六郎时留下的恶名,假以时日,再利用齐芳的身份收服黑鹰军也未尝不可! 一番计较之后,禹王终于站了起来,走到了齐芳身边,只一个眼神,虎视眈眈等着掌她嘴的宫女们便毕恭毕敬的后退,不敢造次。 “母妃,芳儿腹中好歹还怀着儿臣的骨肉,请母后看在您亲孙儿的份上,再饶恕齐芳一次吧!” 被扶起来的齐芳,知道自己总算是过了今日这一关,不由得整个人都松了下来,身上一分力气都没有,只能依靠仰仗着身边那个根本就不靠谱的男人。 “禹儿!你是失心疯了么!这样的女人要她的孩子有何用?她就算是齐家后人又如何?齐家的人早就死绝了!她身后根本没有任何势力可以辅助你成就大业!” “黑鹰军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散兵游勇,根本不足为惧,你就算是收入麾下又有何用?留着这个女人在身边多一天,她就祸害你一天,母妃是在帮你清理门户啊!” 皇贵妃说的痛心疾首,活像她儿子是个被狐狸精迷住了的糊涂蛋!这让禹王心里头十分的不舒服。 他们母子之间的嫌隙是:魏贵妃凡事太过为她的母族魏阀着想,尤其是对魏照的宠爱,那简直是让禹王打小就怀疑到底自己是她亲生的,还是魏照是她亲生的! 第385章也不全是骗人的(二更) 这一点齐芳自然也是看出来了,于是她柔柔的开口:“娘娘,殿下已经成年封王,辟府另居,臣妾纵使再有万邦罪过,也是禹王府的琐碎小事,怎敢劳烦娘娘操心,您代掌凤印,这一整个后宫就够您忙的了,殿下孝顺,自然是不想让您再为他费心半点的了。” 她这话,说的十分的漂亮,没有半句不敬,可偏偏落在魏贵妃耳朵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魏贵妃觉得,那个小贱人是在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说什么禹王府的事不劳她操心,一整个后宫就够她忙的了,那意思不就是在讽刺她,有空来管她儿子的闲事,不如赶紧去和后宫那帮虎视眈眈的女人斗个你死我活算了! 这她哪里吃得消,当场站起来叉着腰骂:“贱人!禹王纵使有一天当了太子也还是本宫的儿子!你丢了魏家的脸就是丢了禹王的脸!本宫岂能轻易饶恕你!来人啊,将那个贱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齐芳浑身一哆嗦,直接躲到了禹王身后,喃喃道:“娘娘不可杀我,我对殿下的大业还有帮助的!” 那故意装柔弱的样子魏贵妃在多少贱女人身上看到过!她气的口不择言:“大业?什么大业能有本宫和魏家的脸面重要?脸都让你丢尽了,还谈什么大业?” 这话一出,禹王的眼神就冷了。他蝇营狗苟几十年经营,所图所求,在他母妃心中竟还没有她母族的脸面重要! 魏贵妃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这个儿子打小就吃魏照的醋,殊不知她偏疼魏照,不过就是为了帮他拉拢魏阀,好让他们死心塌地的给效忠自己的儿子嘛!偏偏这点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小心思,禹王就是不明白。 “母妃,今日进宫请安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儿臣告退!” 禹王冷着脸拉着齐芳转身就走,压根不想再跟他老娘多费一句话! 魏阀魏阀魏阀!永远都是魏阀! 从前他和魏照同时看上一个女子,原本是他先定下来都准备娶进禹王府了,可魏照到母妃跟前求了一通之后,母妃二话不说的就将那女子赐给了魏照! 堂堂的王爷,居然被一个世家子弟抢了女人,为着这事,他被多少人耻笑过?单单是梁王,哪一次见面不拿这是出来讥讽他几句? 禹王心里头窝囊的,心都快滴血了!这一口恶气闷在心头多年,直到魏照脑袋分家,他才想方设法的将那名女子弄过来,即使她已经是魏照的女人了,禹王不尝尝她的滋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每一次操弄女子,总有种能将死透了的魏照,一顶绿帽子闷的又活过来的爽快感!只要他受了魏阀的闲气,就会去折腾那女子,只有这样,才能心情舒爽些。 从皇宫出来,禹王将齐芳塞进了王府的马车,也不管她脸色是不是特别难看,自己就翻身上马,往外宅去了。 而齐芳,明显是动了胎气。禹王不在乎这个孩子,她在乎!这个孩子是她毕生的指望了! “杏果儿,快,快让车夫回府,你,你去请太医来王府诊脉,我我,我怕是动了胎气了。” “唉!” 杏果儿红了眼眶,飞快的跑向宫门。 而天牢里的江秋意,正在哄谢六郎喝药。 “多大的人了,让你喝口药咋那么墨迹呢?” 江秋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比嫌弃的看着谢六郎。 谢六郎一张俊脸全都皱成了一团,无比委屈的说:“不是,秋娘,这解毒汤有必要连喝半个多月吗?俺身上都好利索了,余毒早就清干净了,就不用再喝了吧?” “这是黄汤,由黄芩,黄连,黄柏,干草各五十钱熬制的,这里头最苦的就是黄连了,因为你已经喝了不少时日了,所以黄连我已经酌情减少了一部分用量了,没有多苦啦。你喝一下会死啊!” 江秋意也不管他是不是不情愿,直接端着碗就着谢六郎的嘴往里灌,一边灌还一边说:“就是没中毒喝这样清热解毒的黄汤也是有好处的,你好歹也是当过将军上过战场的人,扭扭捏捏的像个姑娘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连一口残渣都被灌的一干二净的谢六郎,扭曲着五官吐了吐舌头,真他娘的难喝啊!砸吧砸吧了嘴半天还是好难受,干脆捞过才放下汤碗的某人,直接将自己的嘴堵了上去。 这就叫同甘共苦! 纠缠到谢六郎的呼吸急促得不行,心都快撞破胸膛直接跳到江秋意怀里来了,手也开始不守规矩了,江秋意这才不愿意了,狠狠的掐了他一把,趁他吃痛,直接推开他。 “哎哟……秋娘,你,你,你谋杀亲夫啊!” “呸!谁让你乱来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谢六郎闻言环视了一圈,嘴角的笑容更坏了:“人生在世,有几次机会能被关进重兵把守的天牢,你看看这牢房,多带感啊!” 江秋意猛地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岛国大片里上演过的监狱豪情,柔弱无骨的女囚犯,粗壮威武的男罪犯……那画面,那简直了! 呸呸呸! 想什么呢! 这谢六郎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动不动就把人带歪了!江秋意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整张脸红扑扑的,看在谢六郎眼里越发的充满诱惑,他正想着坏主意呢,江秋意冷不防的砸了一道晴天霹雳。 “我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你!笨蛋,自然是有你的孩子啦!” “啥?” “我说我怀上了,你的,你的小种子在老娘肚子里生根发芽了!你要当爹了,我要当娘啦!” 谢六郎此时此刻脑子里全是浆糊,他好像能听明白他媳妇儿在说什么,可又好像不能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许久,一直到江秋意都有些尴尬了,谢六郎忽然平地一声惊雷般的咋呼了一嗓子:“俺要当爹了!俺要当爹了!秋娘,秋娘!” 江秋意被高高的举起,原来故事里也不全是骗人的,女主人公被男主人公抱抱在怀里高高举起,原地转圈的时候真的会幸福的晕眩的! 第386章天方夜谭(三更) 兴奋激动过后,谢六郎开始环视四周,其实这一路走来,有黑鹰军和沿途百姓的照顾,他们也没受多少苦。 即使进了天牢,也没人敢在这个万众瞩目的节骨眼上对他们下黑手,所以,除了吃住的条件简陋些,他们的日子并不十分艰难,要不秋娘怎么能弄到小灶在监狱里给他熬解毒的黄汤,又和他合住一间牢房呢! 朝廷如松懈的态度,想必是不会过分为难他们的,有了司徒律津在外头奔走,为齐家平反的事情也指日可待了。 是以谢六郎对自己深陷牢狱的事情并不十分上心,反倒是觉得这一路走来,就跟和他的秋娘在游山玩水似的,多了很多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空间,同在一架囚车里,想怎么腻歪怎么腻歪。(除了不能艾艾咳咳咳……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可是现在秋娘怀孕了就不一样了! “应!应!” 谢六郎学着江秋意的模样大声的呼喊。天牢的房顶随即被揭开了几片瓦片,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进来:“什么事?” “你和殿下说一声,这牢房俺待腻了,叫他赶紧想办法将俺们弄出去,再待下去俺连刀都不会使了,将来还怎么替大秦国上阵杀敌?” “知道了!” 瓦片被重新盖上,谢六郎抱着他家娘子像个傻子似的在牢房里走过来走过去,高兴的不舍得将她放下。 牢房门口守着的是皇长子的人,为了防止有人想在天牢里动手,皇长子早早的安插了人手在天牢里日夜守卫,为的就是保证谢六郎夫妇的安全。 那两个守卫对了一眼,同时表示心好累,虽然看守的是自己人,但你们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这么嚣张啊?大白天的揭了天牢房顶的瓦在那说什么天牢待腻了?这样的囚犯太夸张了吧! 还有啊,趴屋顶上揭砖瓦这种事情,不是月高峰黑无人夜才可以干的吗?武功高来去如风就可以这么嚣张吗?把天牢当成什么地方了!可怜他们还这么如临大敌的守着,打起十二分精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还得自动屏蔽掉里面天天走心虐狗的对话! 江秋意说:“你撒开,老这么抱着我,热都热死了!” “好,好,好,媳妇儿热了是吧?俺给你扇扇子!来来来,你坐好!” 于是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过后,万人莫敌的大英雄跪在地上给他媳妇儿扇扇子,还是拿着百姓们送饭进来的食盒的盖子,那风扇的,门口的守卫都能感觉到凉气! 然后虐狗继续。 “行了,别扇了,瞧你一头一身的汗。” “俺不热,只要俺媳妇凉快了舒服了就成!” “噗嗤……傻样!是不是看我要给你生孩子了才对我这么好啊?” “怎么可能!媳妇儿就是不给俺生孩子,俺该对你咋好还是咋好!” “切!算你识相!问你件正经事啊,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 “都好都好,只要是秋娘生的,啥孩都好!俺都喜欢!” “……那我要是给你下个蛋呢?” “那俺也喜欢!” 守卫: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奔过,下个蛋?老母鸡啊! 这厢柔情蜜意甜蜜万分的,那边齐芳的情况却不太好。她动了胎气,太医正在为她熏艾保胎。 倒不是她这个时候不足月不能生,而是她还想要这个孩子在她肚子里多待几天,只要几天就好,等她安排好了一切,为这个孩子创造最好的降生契机。 “太医,无论如何都要替我稳住胎气,我要保胎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生孩子!” 齐芳的声音坚定不移,但其实她整个人已经难受的不得了,小腹处不住往下垂的感觉压的她的脊椎酸痛难忍,再加上在魏贵妃宫里跪了那么久,不止膝盖以下全都失去了知觉,还有些中暑,头晕目眩的,恶心的想吐。 外头的太医满头大汗,他从宫里出来的匆忙,半道上皇贵妃的人追了上来,那意思明显是让这位禹王府的侧妃一去母留子,可是里面这位主却不是好糊弄的,一进门还没诊脉呢,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齐芳吩咐了她的亲信,问了太医的姓名官职,当场就去这位太医的家里锁了他八十岁的老母和三岁的孩儿,倘若她有一星半点的不测,那他的家人会被拉去垫背的。 魏贵妃只是诱之以钱财,这位侧妃下手更狠辣,直接用太医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他! 太医自然不敢再有二心,只是她临盆的征兆已经很明显了,此时保胎反而平添危险! “娘娘,您的孩子已经入盆,既是动了胎气,顺应天命生下来才是上策啊,强行保胎,对您对皇子都没有好处啊!” 跪倒在地上的年轻太医瑟瑟发抖,他入太医署十年有余,不敢说见惯了深宫中所有的腌臜,可那些杀人不见血的事情也没少听说,这一次自己被卷入其中,才深感到无边的恐惧啊! 齐芳却是顾不上那么些的,从宫里头出来,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个计划,两次败在江秋意手里了,再不扳回一城,她可就一败涂地了! 这个孩子,是她目前唯一的指望了!她绝对不能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你只说能不能保胎?”齐芳咬着牙问。 太医唯唯诺诺:“能是能,不过现在保胎,生产时会平添危险的!还请娘娘三思,切莫一意孤行枉顾您和腹中皇子的性命啊!” “我顾不上那么些了,既然能保胎,那你就给我保胎!多保一天是一天!” 患者如此坚持,太医没了办法,只好舍弃了助产催生的方子,重新开了安胎药令人下去抓药煎服。 可是齐芳却忽然遣散众人,只留下贴身侍女在跟前伺候,太医想走她却不让,奴仆散尽后,她在床帏后面冷着嗓子问:“即将临盆的女子,从哪个方位摔跤会让情况看起来万分凶险,实际上却不会伤害到孩子?” 这! 太医当场腿软,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第387章满朝哗然(一更) 江秋意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辈子会有机会见到传说中的皇帝,当年和司徒律津的头一回相见,她就在想,一定要尽量减少跟皇家人的接触,绝对绝对不要卷进皇室的争斗中! 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到底还是牵扯进来了,还走进了寻常人家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踏入的乾坤殿,大秦国权利的集中点! “罪臣谢六郎携妻谢江氏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六郎的山呼万岁,紧跟着跪在他的身后,脑袋重重的嗑在打磨的光滑如镜的青石地板上,嗑的生疼,既紧张,又害怕,手心里全是汗。 那些头一回见着传说中活生生的皇帝却还能淡定自若的女主,真心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那可是皇帝啊!生杀予夺身家性命,全在他一句话之间!怎么可能不害怕? “谢六郎?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沉稳而缓慢的声音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威仪,缓缓的从上方传来。 “诺。” 谢六郎抬头,一张俊美而年轻的脸霎时间惊艳了满朝文武,除却已经见过他长相的杨力大将军,和皇长子,其他的朝臣包括皇上,大多只闻听过谢六郎神勇之名,而未见过真人。 传说中那样杀伐果断往来不败的大秦英雄,即使没有三头六臂,怎么也该是个虎背熊腰,威武雄壮的魁梧硬汉吧? 怎么会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那眉目生的,寻遍整个长安城,恐怕不会再有比他好看的男子了吧!纵是那样俊美的五官,却不会给人一种文弱的白面书生感觉,反倒是由心底里的赞赏。 他眉宇间英气逼人,自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光明磊落的气质,双眸乌黑幽深,犹如一弯深邃的清潭,令人不自觉的向往,想要沉沦其中。这样的男子,仅靠一副好皮囊就足以衣食无忧了,偏偏他还是个挥刀杀敌的猛将!大秦百年不出的英才! 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孩子了!可是那眉目生的,怎么那么像那个人?不,不,只是幻觉! 大秦国垂垂老矣的皇帝陛下,只一眼就对谢六郎心生好感。他掌权数十载,见惯了魑魅魍魉,猛一见这么赤子忠贞的孩子,不由得心情愉快。朗声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小将军你如此年轻,好,好,好!大秦国年轻一辈里有尔等翘楚,朕心甚悦,朕心甚悦!” “陛下秒赞了,臣愧不敢当!” 谢六郎也不是那虎头虎脑的,当下听出了皇帝语气中的变化,顺着杆子下,连自称都改了。 朝堂上皆是混迹官场多年的人精,怎么能听不出这局势的变化! 还能有啥,皇上的话一说完,跪在那儿的谢六郎就再也不是包庇护短,纵容家属祭奠逆贼,煽动百姓意图犯上作乱的罪臣了,一下子从罪臣一跃成为年少有为的小将军了!这前后画风转的,竟毫无违和感! 朝臣们会这么觉得,那是因为这几日外头实在是吵翻天了,各地为齐越翻案的奏章跟雪花片似的飞进乾坤殿,不管是关押谢六郎夫妇的天牢外,还是关押皇长子的大理寺外,每天都有百姓自发组成队伍在那儿静坐鸣冤。 民意前所未有的团结,而朝堂上的武将也一个个跟神探附身似的,一会找出当年旧案的这桩疑点,一会又找出哪出错漏。原本铁证如山的一桩旧案,一下子变得疑点重重纰漏百出,再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根本不足以令人信服。 皇上也不愿意重审旧案的,因为这无疑是在打皇室的脸。偏偏皇长子宁可背负后世骂名,一力承担下冤案的全部责任,也要替齐越平反。有了出头人,有了心甘情愿承担错判骂名的,又是民心所向,皇上再不情愿,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江秋意的紧张和害怕慢慢消下去了,其实刚刚第一眼看到皇长子也赫然在列,她就知道今天这一关,不会太难了。可这也不好说,毕竟人家是亲父子,即使皇帝再不疼爱这个贤明太过的长子,他们也是一脉相连的血亲,万一皇帝保全了皇长子却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他们夫妻俩身上呢?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不是吗? 她的心是一直到皇上开口称赞六郎才真正放下来的,她知道,这一局惊险的棋,她下赢了。 果然,皇帝当众宣布了要重审齐越旧案,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禹王,梁王从旁协助。 近年来被禹王打压的抬不起来头的梁王,忽然得了这么重要的差事却半点也不高兴,领旨谢恩的时候一脑门的冷汗。不同于梁王的惴惴不安,禹王可是高兴的很,春风得意的仿佛胜利就在眼前似的! “谢江氏,皇长子说北秦能有今日繁华,多亏你出谋献策,丘陵梯田,良梨贡梨,谯城四大名药,全是你的主意?” 本以为事情全部尘埃落定了,只等着赶紧告退可以回去洗洗睡了,突然间被皇帝这么一点名,江秋意唬的,差点吓趴下了。 “民妇谢江氏,回禀吾皇,皇长子殿下缪赞了,民妇一介女流又哪里来的才学出谋献策,不过是凭借着一点点微末的生活常识,有幸为皇家效命而已。” 江秋意说的委婉,幸好这个时候是跪在地上脸着地的回话,不然她还得配上一副掐媚小人的嘴脸。 “朕的这个皇长子,一贯是眼高于顶的,甚少和朝臣亲近,难得你能入得了他的法眼,实属不易,朕该赏你点什么呢?” 江秋意一个激灵,忽然觉得这个皇帝肯定没安好心,果不其然,他紧接着说了一句话,差点让江秋意一口老血都喷出来了。 “魏皇贵妃也听说过你的事迹,她平生最是敬佩谢夫人这样的奇女子,和朕磨了许多次,想要见一见你,不如今晚宫中饮宴,朕就破格准许你以平民的身份入宫觐见魏皇贵妃吧!”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这谢六郎的官职还没恢复呢,他的娘子就能入宫饮宴了,这还得了?岂不是预示着那小子要因祸得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第388章良辰美景风花雪月(二更) 江秋意可不是这么想的,自古以来,宴无好宴,尤其是深宫中的宴席,那简直是遍地恶鬼的修罗场啊! 还是觐见魏贵妃? 开玩笑!这世上她得罪的最狠的就是这位多年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魏皇贵妃了吧!先是杀了她最心爱的侄子魏照,然后又撕破了她们魏阀的脸皮,这新仇旧恨深的,魏皇贵妃恨不得吃了她吧!哪儿还有这么好的心情请她吃饭? 六郎自然也知道这里头铁定憋着坏呢,连忙推辞:“启禀陛下,贱内愚钝,资质粗陋难等大雅之堂,恐冒犯了皇贵妃,宫中饮宴乃是欢喜之事,臣唯恐贱内扫了魏贵妃的兴致,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江秋意跪在后面一个劲的点头,恨不得将头都嗑进地面上去。是啊是啊,我愚昧我不能见人,千万不要让我去啊!宫斗什么的真心搞不来啊! 偏偏皇帝还是不肯放过:“哎,只是寻常家宴,安王多年没有回长安了,今夜只是团圆家宴,谢将军不比太过紧张,让你家夫人梳妆打扮,轻松赴宴就是。” 轻松你个鬼啊!皇宫是魏皇贵妃的地盘,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嘛! 纵使江秋意的心思全在自己的事情上面,也注意到了皇上改了口。他说安王,前一刻明明还叫皇长子的,这称呼说换就换!让人真踏马的措手不及啊! 皇帝金口一开,随后恢复王位的圣旨就该送到司徒律锦手里了,这就意味着,大秦三王夺嫡的局面又回来了,皇上所乐见的,不是他哪一个儿子一支独大,而是制衡。只有他的儿子们全都旗鼓相当你争我夺,才不会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皇权!皇子们只会挖空心思的巴结他讨好他,而不是想尽办法想取而代之。 这就是皇室,到了哪个朝代都无法改变的扭曲关系。 江秋意的心一阵阵的发寒,再一次感受到权利的旋涡里有多黑暗。皇帝陛下都那么说了,他们当臣下的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再拒绝。 谢六郎叩首:“既是如此,小臣领命,只是臣还想求一个恩典,求陛下恩准臣一同赴宴,臣与妻新婚燕尔,情义生深厚,纵是片刻,也实,实,实难分离。” 六郎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整张脸都羞红了,那扭捏的模样,倒是叫朝堂上的众人面面相觑,生生的憋住笑不敢出声。 这,这也太没出息了!新婚燕尔的就离不开媳妇了? “噗嗤……” 倒是皇帝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哈哈哈……好,朕恩准了!夫妻恩爱是好事,好事!将士们只有后宅安宁了,才能更好的为国效命!今晚宫中的家宴你夫妇俩就都来参加吧!本来就都是有功之臣!” 有了这最后的几句话,谢六郎和江秋意从乾坤殿出来的时候,被朝臣们团团围住,还有安王,也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近几年禹王在朝堂上实在太得意了,尤其他身后的魏氏门阀,那在长安城内简直是横着走的,到哪儿都是趾高气扬的,活跟禹王已经继承大统似的。其他门阀,尤其是从前跟梁王和安王有过瓜葛的,都被禹王敲打的大气不敢喘,走哪儿都避着姓魏的人。 现在可好了,安王终于回来了!从前他当太子的时候,朝臣们可能没觉得他有多好,可人这个东西啊,没有对比没有伤害。一直到禹王掌权,他们才察觉到安王有多好!至少,他不会党同阀异,不会纵容身后门阀大肆揽权打击其他世家。 好容易才脱了身的江秋意和谢六郎,又被皇上派来的人接进了皇家驿馆,这驿馆是专门用来接待外宾使臣的,待遇可是相当的高。 江秋意洗澡的时候有六个宫女在一旁伺候着,她浑浑噩噩的任由那些宫女将她摆布了半天,脑子里全是晚上要赴宴的事情。洗到了一半,忽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事情来。 “谢六郎也在洗澡吗?” “回夫人,是的,谢将军在隔壁沐浴更衣呢。” “那,也有六个小宫女在给他洗澡吗?” 没错,你家夫人就是怒了!江秋意的脸色可不太好,万一小宫女答出来一个“是”,估计她就要光着身子跑过去打人了! “回夫人,谢将军不肯让奴婢们在跟前伺候,良辰,美景,风花,雪月本来是分配到隔壁伺候将军的,只是将军说夫人会不高兴的,便将她们撵了出来。” 额……好吧,算你识相啦! 江秋意低下头,嘴角那抹笑却是藏也藏不住的。那个憨货,还真的蛮乖的!辣么好的身材,叫这些小姑娘看去了,自己不是亏大发了? 笑着笑着就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良辰美景?风花雪月?都是些什么名字?而且这四个宫女还都是被分配过去伺候六郎的,自己这边原本是只有两个宫女的,六郎不要她们伺候,她们也不敢在外头晃悠这才全都进到自己这边来的。 看来皇帝老儿就是没安好心啊! 江秋意瞅了一眼在边上打酱油的那四个美艳的小宫女,姿色各异各有千秋,却比真正在伺候自己的这两位宫女要年轻上许多。 那身上穿的,还不是统一的宫女制服,全他妈穿了薄纱,这一靠近浴池衣裳肯定多少是也要弄湿一点的,到时候跟没穿有什么区别?瞅那薄纱下突兀的两点,竟是真空上阵,连肚兜没穿吗? 这下子真的笑不出来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宫妓嘛! 所谓宫妓,便是皇宫中专门豢养了犒赏有功之臣或者外使来宾的美女,平日里是不与其他宫女居住在一起的,也不用去做宫中的那些杂役。她们的任务就是打扮的美美的,随时随地等候召唤,成为皇帝对臣子的恩宠,被送到男人的床上。 很可耻是吧?呸!相当可耻!外头的勾栏还得偷偷摸摸的做夜晚的营生呢,倚楼卖笑的女子,想要上岸从良更是难上加难。偏偏这官妓啊,露水情缘之后登堂入室的比比皆是。 瞧那四名女子打量自己的眼神,应该是恨死自己了吧! 第389章都是为了遇见你(三更) 穿成这样都近不了谢六郎的身,她们不止会怪六郎不解风情,也会恨自己这只母老虎实在太厉害,管教的男人都不敢偷腥!叹了一口气,真是想不通怎么会那么多人挤破脑袋都要留在这锦绣长安,在江秋意看来长安就是个是非之地,还是早早离开的好。 “秋娘,你,你好了吗?” 隔壁的六郎已经收拾妥当了,轻轻的敲了敲房门,朗声问道。 江秋意还没咋地呢,良辰美景风花雪月的眼珠子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她们平时伺候的最多的恐怕都是些肥头大耳,满口黄牙,秃顶大肚的糟老头吧!毕竟朝堂上大多数有权有势能享受官妓服侍的几乎都长那样,少数几个武将能有此荣幸的,又多是长相丑陋的大老粗,哪像谢六郎!英气勃发的少年将军,前程无量不说,还长的那样好看! 江秋意觉得,那四个姑娘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要不是她还没穿戴妥当,估计她们就要迫不及待的开门出去围着谢六郎莺莺燕燕了。 离晚宴开始还早着呢,这洗完澡外头的夕阳都还没落下呢! 江秋意从浴池里走了出来,毫不避忌的将自己的好身材展现在那几个姑娘面前! 切!姐姐前凸后翘,肤若凝脂白璧无瑕,哪儿也不比你们差!还怕你们看啊! 将良辰美景诸女秒成奈何天之后,江秋意终于舍得穿上衣裳,衣冠整齐之后推门出去,难得的抱着谢六郎的胳膊撒娇:“我有些累了,腿好酸……” 咦…… 其实她自己鸡皮疙瘩都掉了十几斤在地上!但是没办法,为了宣示主权,拼了! “哦,那俺背你吧!” 谢六郎说着就在江秋意面前弯下了腰,丝毫不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有失身份。 漫说是大秦了,饶是女子地位极高的北魏,也没有哪个男子能当众去做如此掉价的事情。女人,从来都是男人的附属品。 江秋意抿着嘴偷笑,乖巧的爬上六郎的背。 她有孕之后并不像寻常妇人似的,害喜吐到不成样子,反而是吃嘛嘛香胃口大开,是以体重见涨。可在谢六郎这样天生神力的人来说,那都不是事儿! 他轻轻松松的就将自己的媳妇儿背起,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宫女们说:“各位姐姐们辛苦了,宫宴开始还早着呢,本将的夫人累了需要休息一会,谁也别过来打扰了,宫宴要开始的时候过来禀报一声就可以了。” 他虽说的客气,可那语气里的傲慢却还是一丝丝的透出来的,想来也是被良辰美景风花雪月给扰烦了,心有不悦吧!要不然六郎平时是个多么随和的人,从来不会瞧不起任何人的。 心头美滋滋的,江秋意知道,他只是瞧不起背着他媳妇儿勾搭他的女人罢了! “诺。” 即使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恭敬应下了。 这闺房之事,若是女子不愿,男子还可以霸王硬上弓将女人收了再说,可要是男子不愿,尤其是谢六郎那样素有神勇之名的猛将,她们已经使劲浑身解数了,还能怎么办? 江秋意趴在谢六郎后背上,轻轻的叹了一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疲倦。等到走进房中,谢六郎将她放下,才发现她已经不自觉红了眼眶。 单膝跪在她面前,谢六郎将她的手捧在手中,一点点的亲吻着。她眼中有泪却固执的不肯落下,六郎有心抹去她的泪却无从下手。叹息了一声,他说:“是不是觉得委屈了,从杨芮雪,到魏妤,到今夜的宫妓,是俺让你受委屈了。” 只这一句让你受委屈了,就将江秋意一直压制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是!就是委屈了!凭什么你的烂桃花一朵朵的开个没完没了?凭什么人都觉得你当了将军就该三妻四妾!” 手被按在了他俊逸的脸上来回的摩挲,谢六郎说:“那是他们笨,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多好,不知道俺能娶到你有多幸运,秋娘,遇见你之前,俺一直觉得老天对俺太不公平了,可是遇见你之后,俺忽然懂了。” “原来老天真的是公平的,从前所有的苦难不公,都是为了积攒能够遇见你的运气,秋娘,你知道吗?这一生能有你,谢六郎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噗嗤……” 江秋意破涕为笑,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羞涩,啐了他一口:“一套套的,你的这些替甜言蜜语要是敢对第二个女人说,我就杀了你!” 说着便作势摸上谢六郎的脖子,做了一个要掐死他的假动作,嘴边的笑却像是刚刚从蜜罐里捞出来似的。 “不会,这些话,只有在看着你的时候才说的出来,除了你,俺绝不会多看其他女人第二眼!” 他慢慢的摸了上来,欺身而上,江秋意被压到在床上,鼻尖相抵,彼此的呼吸渐渐急促,喷洒在对方脸上,不由自主的贪婪的呼吸着彼此的气息,连眼神都是迷乱的。 “能不能……那个……” 声音是嘶哑的,耳垂被含住,江秋意的身体仿佛干枯了许久的田地渴望着从天而降的甘霖似的,渐渐的颤抖起来。下唇被咬的生疼,理智才回来了一点点,她娇嗔:“不能,还没过三个月呢……” “那,你,你帮帮俺……” 说着大手扯过,江秋意瞬间瞪大了眼睛,犹如置身火焰山。 红帷帐慢慢散下,掩住了无限春光。 江秋意悠悠转醒的时候,六郎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一脸满足精神抖擞的凝视着她。相比他的吃美了吃嗨了,江秋意的情况就比较惨了,动了动胳膊,手腕酸的啊,她都想骂娘了!偏偏嘴上也不得劲,那混蛋可是让她手口并用了的! 这男人啊,还是真不能惯,惯起来就过分的没有谱了,什么方位都想尝试,昨晚还说想走后门,唬的江秋意差点没举白旗求饶。 第390章不告诉她们了(一更) 宫宴是在御花园举行的,南秦四季温暖,立夏之后天气炎热的就连入夜之后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江秋意穿着繁复的宫装,虽然不过是下等官家女眷的规格而已,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闷的她几乎透不过来气。约莫是江秋意和六郎窝在房里干坏事的那段时间,恢复安王王位的圣旨就送进了安王府。 这事说起了还真的有点尴尬了,安王离开长安之前一直是住在东宫的,那府邸他住了几十年了,从来也没人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住在那里的权利。(不,就算有人这么想,不过没胆做到明面上来而已。) 是以,安王在长安城除了东宫是没有其他府邸可以居住的,因为他被贬成安王之后就直接离开了长安,安王府也建在了石屏。 可堂堂一国皇子,总不能跟谢六郎夫妇一样去住官家驿馆吧!尤其是他时隔三年返回长安之后却被直接关进了大理寺,礼部的人自然不敢提给安王建府的事情。如今王位已经恢复了,却没有府邸可以下榻,也真是前所未有的奇谈。 好在司徒律津机灵,当下提出让安王暂住在他家的宅邸,就是他离开当年去石屏的时候献给安王当羽林郎训练场的那座祖宅。太子被贬斥之后,羽林郎便由梁王接手,梁王将他们重新拆散,全部编收进禁卫军了,如今那座府邸便一直空置着。 礼部的人一听,立时随声附和,说什么司徒律津虽是皇室旁支,可祖上战功赫赫,府邸的规格也是所有皇亲国戚中最高的,用来当安王府只需要稍微修缮一下就能符合规格。 当场扛了块巨大的牌匾就去那儿挂上,安王府就这么落成了。 而安王有心,怕江秋意和六郎不懂宫中的规矩,特意安排了他的乳母桂嬷嬷过来照料他们夫妇在宫中的一切。 江秋意身上这衣裳就是桂嬷嬷给她挑的,说是不卑不亢,不张扬不显摆,却也不至于简朴到令人轻视,刚刚好。只挑一身衣裳的眼光,就让江秋意对这位沉沦深宫几十年的嬷嬷刮眼相看了。她确实很懂察言观色,只言片语便能领悟主子的心思,安王能派她来,显然也是担心宫宴上有人要为难他们。 其实,安王根本用不着担心,为难?那是肯定会有的好不好!江秋意都怀疑,这场名为替安王接风洗尘的团圆宴,是不是就是专门用来针对她的! 毕竟,她一介没有诰命的女眷坐在大秦皇朝最尊贵的女人身边,是相当的不符合规制的。可是偏偏,魏贵妃从入座开始,就当众点了她的名字,将她叫到身边,在跟前添了个蒲团,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说了好些话,无非是问问她那些关于她的传奇是否都是真的。 三年的时间,魔芋豆腐,麻辣小鱼干,豆腐脑,紫皮石斛枫斗,啤酒这些东西,早已传遍整个大秦。 尤其是啤酒,年年一到夏天就供不应求,因为没有现代的那些高科技机器的辅助,啤酒的酿造只能交给时间来慢慢发酵。 金秋啤酒花收割之后马不停蹄的进入酿造阶段,然后储存,交由时间慢慢发酵,得在地窖里待上整整八个月,等到来年的四五月份才能出品上市。 漫长的发酵时间使得啤酒成为紧俏品,江秋意已经专门劈了一条生产线,专供皇室,只做上贡的啤酒,当然,这绝对就要挂上精品啤酒的名头价格吊的高高的,皇室辣么有钱,不知道赚的是傻子! 今夜宫宴上摆的就是啤酒,要不怎么说皇室有钱呢!他们有自己的专门用来储存冰块的冰窖,桌案上摆的每一杯啤酒,全都是从冰窖里冰镇过的,那冰凉透心的感觉,可不是井水冰镇能够达到的效果。 江秋意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响了一阵,后好在现场丝乐声声,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静。来之前就知道这宴无好宴,根本不可能填饱肚子的,所以来之前很聪明的吃了驿馆里的糕点瓜果垫了垫肚子。 可是奈何,这魏贵妃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的,即使不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她回自己的座位上去,那她总不能伸手去拿魏贵妃桌子上的东西吃吧?让她盯着满座的山珍海味而只能看不能吃,于是五脏六腑叫的更欢了。 江秋意都怀疑,这皇贵妃是不是打算饿死她?还是唠叨死她?怎么跟个唐僧似的,罗里吧嗦的没完没了!那么能侃!这宫宴上的套路不是应该弄一堆才女美女出来,比试文采啊,琴棋书画啊,花容月貌啊之类的,试图将她这个粗鄙村妇秒成渣渣吗? 然后她再来个屌丝女大逆袭,出口成章啥啥啥都会,亮瞎这帮人的狗眼,让他们下巴全都掉到地上去,捡都捡不起来! 这才符合宫宴的套路啊! 这一直拉着她侃天侃地,活像她是皇贵妃的闺中密友似的是什么节奏?真打算用饿死她的套路啊?偏偏人家皇贵妃笑的一脸和善,江秋意也只好老老实实的在一边陪着笑了。 饿了老半天,好戏终于开始了。 “秋娘,本宫与你一见如故,便随你家人唤你一声秋娘可好?” “娘娘厚爱,民妇愧不敢当。”江秋意连连拜首,毕恭毕敬。桂嬷嬷教的,上位者说什么,你拜就是了,多拜拜总是不会错的。 “呵呵,好,那本宫便唤你一声秋娘吧!秋娘,你也不用这么拘谨,多亏了你一双巧手,本宫和大秦的百姓们才有口福喝上这么好的酒,瞧瞧,这酷暑里宫里头的姐妹们啊,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进去,就是好一口冰镇啤酒了!” “你的酒厂呈上来的贡酒都不够她们喝的,一个个的上本宫这儿来求,情愿拿月奉来买份额外的量呢!倒叫本宫好生为难了,呵呵呵……” 你丫的是在炫耀后宫里就你最大吧?其他女人喝口啤酒都要经过你的批准! 江秋意俯首,在想:我要不要告诉她,啤酒喝太多了不好,会有啤酒肚?想想合宫的贵人们一个个顶着个大肚腩,绫罗绸缎都遮不住,那场面,相当的壮观啊! 不告诉她们了哈哈哈哈…… 第391章我不会你咬我啊(二更) 把啤酒一通天上地下的夸赞之后,魏贵妃话锋一转:“说起来酿酒啊,本宫也是自负深谙此道的呢!连咱皇上都爱喝本宫酿的青梅酒,去年清明本宫就酿了一壶,来人啊,去起出来斟一杯给秋娘尝尝,看看本宫的手艺怎么样?” 目前官职尚未有定论,座位被安排在最末端的谢六郎远远的听见了,浑身一激灵就想站起来,却被身边的司徒律津按住了。 只看首座的安王在座位上站了起来,说:“皇贵妃娘娘这就偏心了吧?您亲手酿造的佳酿怎么能让谢夫人一人独饮呢?儿臣可是头一个不答应的,好歹这还是替儿臣接风洗尘的团圆宴吧!青梅酒怎么能没有儿臣的份呢?” 安王一口一个儿臣的开了口,皇贵妃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只笑着说:“王爷说的哪里话,怎么能没有你的份呢!待会呈上来了,诸位便都尝尝吧!” 饶是如此,江秋意还是眼皮一跳一跳的,心头反复,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有酒无歌岂无趣,这宫中的歌舞莺莺燕燕的没有什么新意,谢夫人从北秦而来,不知道北秦之地可有什么有趣的歌舞吗?是否可以为我们表演一二,也让我们这些足不出户的宫中女子,了解了解北秦的风土人情。” 十六个宫娥引路,人未到已经妙语连珠声音甜美到令人一阵阵的心颤,朝歌公主盛装而来,如同最后出场的压轴美人儿,一露面就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主意。 “哇……” “好美啊……” “真不愧是大秦明珠啊!太美了……” 众人皆是屏住呼吸,称赞不断。 朝歌公主是大秦最受宠的公主,魏皇贵妃所出,禹王的妹妹。年芳十六,却早在未及竿之前就艳名满天下,大秦明珠,说的就是她。 众人皆沉沦于公主的美貌不能自拔,唯有谢六郎,至始至终不曾看她一眼,他的全部视线,都胶着在他自家娘子身上。 哼! 朝歌公主心有不悦,入座后目光不善的看着江秋意,似乎是在等着她自动出丑。 江秋意拜首,回到:“民妇愚笨,并不会什么歌舞,叫公主殿下失望了,民妇该死。” 擦,跳舞?跳你大爷!跳完了又该弹琴了,弹完了再换吟诗,这样琴棋书画轮番上阵,晚上还要不要回家吃宵夜啦?她并不想在这儿出什么风头,也不想倚靠一身才华吸引谁取悦谁。江秋意很清楚自己的优点在哪里。 跳舞,她不会。 唱歌,她不想。 画画,胎儿发育分娩图全程详图她倒是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关键是你们敢看么? 吟诗,别闹了,这年头版权问题卡的这么严,万一李白杜甫跳出来告她抄袭怎么办? 她擅长的是什么?赚钱啊赚钱,发家致富接生孩子。 所以啊,不管你们是激将法还是赶鸭子上架,她就是不接招,我笨我不会,你咬我啊! 朝歌公主闻言更加的嗅之以鼻,南秦的大家闺秀们,哪一个没有一两样看家本领就敢出来混宫宴的?这女人倒好,什么都不会,还真是难等大雅之堂啊! 她没了兴趣,也就不再管江秋意了,倒是把目光转向其他世家的贵女身上去,看看有没有人敢在穿着打扮上压她一头的,要是有,非拎出来整死不可! 没有人出头唱歌跳舞搞才艺比赛,宴会总得继续吧!无需魏贵妃下令,在场的丝竹声便又响了起来。青梅酒上桌,众人沾了安王的光,倒是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小杯,只是他们喝的时候,那个表情那叫精彩啊! “末将瑾以此酒恭祝皇贵妃娘娘花容永驻,风华不逝,永远宛若二八少女般明艳动人。” 谢六郎瞅准了江秋意被皇贵妃逼的没法端起了酒杯的时候站起来祝酒,他本就生的俊俏,又是近日轰动长安城的传奇人物,赫然出列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秋意趁机瞧瞧的将杯中清酒向下倾斜,悉数倒入膝盖下跪着的蒲团中。 皇贵妃是掌管三千后宫的女人,都能对江秋意这样恨之入骨的仇人笑得出来,接受谢六郎的巴结讨好,自然是不在话下的。她给足了六郎面子,微笑着举杯接受了他的敬酒,回过头来一看,江秋意作势堪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空杯将将放下。 这酒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不过杯子嘛!肯定是替她江秋意量身打造的特殊器皿了。待会,自然有好戏看! 可皇贵妃怎么也没想到,不止她打算在宫宴上收拾江秋意,齐芳也在打同样的主意。 杏果儿扶着她来到了皇贵妃跟前,柔柔的拜倒,脸上一片敬畏:“臣妾给娘娘请安了,娘娘万福金安。” 皇贵妃虽然厌恶极了齐芳,表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婆媳关系融洽的假象,不为别的,就为了禹王的颜面。 “你身子重,就不必多礼了,禹王也真是的,你如今怀着孩子身份贵重,怎么还能带你出来赴宴呢,万一磕着碰着了,可不是要了本宫的老命么!快,快快起来!” 皇贵妃说的真切,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她有多着紧看重齐芳和她腹中的孩儿呢!只有齐芳自己知道,皇贵妃不过是在做戏给旁人看罢了。可她并不在乎,她要的就是魏贵妃这死要面子的德行。 “臣妾多谢娘娘怜惜,只是臣妾斗胆,想跟娘娘求一个恩典,不知娘娘可否答应。” 额上青筋一跳,心中暗咒一句:不知死活的小贱人!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可皇贵妃面上却还是一派平和:“都是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的,你尽管说来本宫听听。”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丫的别有什么妄想了,说啥本宫都不会答应你的! 偏偏齐芳那样玲珑心思的人,就跟听不懂那话里头的警告似的,当真说了她所求之事。 “娘娘,臣妾入禹王府之前与谢夫人乃是闺中密友,多年不见了,此番她又是为了家祖之事多番奔走,臣妾赶紧她的仗义援手,想与她闲话几句家常,顺便代表殿下和臣妾自己好好感谢一番谢夫人为齐家平反一事这么尽心尽力。” 语毕,双目含泪的看着江秋意,仿佛情真意切的小姐妹。 第392章是比不上我的(三更) 而齐芳的话一出,众人便来了兴致了,朝歌公主是最先发问的。 “家祖?什么家祖?你和齐家有什么渊源吗?” 朝歌公主可不是好奇齐芳这个小小的侧妃的身事,只是她最近被她母妃念叨烦了,一直想着找机会替她母妃收拾这齐芳呢!事关眼下大热的齐氏,她自然还是要问一问的。 齐芳礼数周全的福了福身子,凄然一笑,唇边的苦涩在弥漫开来。 “不敢对公主有所隐瞒,臣妾齐芳,正是齐氏一脉仅存于世的血脉,当年幸得黑鹰军的义士搭救,才逃过一劫,多年来逃亡在外,若不是禹王得知臣妾的坎坷身世后多番相助,只怕齐家,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齐芳说话,声音不像朝歌公主那样,跟抹了蜜糖似的甜的腻歪人,而是自带一种凄凄切切的柔弱感。再加上今夜她特意穿了一身素净的锦衣,发髻上也没有什么繁复的装饰,反倒是给人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清秀感,又怀着孩子,任谁看见她都不免心生怜悯,别说她还有那样可怜的身世了。 在场有一名上了年纪的武将站了起了,激动的指着齐芳说:“这不是老将军当年常常抱在怀里的那个女娃娃么!老将军可宝贝这个小孙女了,休兵在家的时候常常抱着她到各府各院去串门的!” 另一人起身附和:“是啊是啊!末将也见过许多回,那时候她才多大一点点啊,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天可怜见啊!齐家的人还没有死绝啊!老将军泉下有知该瞑目了!” 有人捧场接茬,齐芳自然是要将这出验证她忠烈遗孤身份的好戏继续唱下去的,只见她转过身去朝那两位将军福了福身子,瞬间带了哭腔:“两位世伯多年未见风采依旧,若是没有禹王,芳儿这辈子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见两位世伯了。” 三两句话,虽没有说的十分清楚明白,却也给众人灌输了一件事情:齐越唯一的后人,可是承蒙禹王伸出援手才得以活到今天的,禹王不止搭救忠烈遗孤,还纳为侧妃恩宠有加,连宫里的团圆夜宴都将她带在身边。 之前那些说什么禹王要撅老将军的坟都是以讹传讹或者有人故意重伤禹王吧!齐家唯一的后人就在禹王府住着呢,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禹王去撅她爷爷的坟呢! 齐芳在这个时候平地一声雷的公布了自己的身份,虽说齐越旧案尚未真正平反,可众人心里头谁不跟明镜似的,眼下这个局势,哪怕当年齐越一家真的不冤枉,确实干坏事了,为了安抚民意,这案子也得按冤枉的来!何况,谁不知当年齐越一门确实冤枉。 忠烈遗孤的出现,给禹王近日并不怎么好听的名声重添了光彩,齐芳的凄惨,也提醒了众人当年下令诛她九族之人的残暴。 安王眉心紧促的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梁王不知何故缺席了今晚的宫宴,而禹王嘛!自然是满面春风的走到他最宠爱的侧妃面前,好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扶着她,不忍苛责。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有本王在,今后绝不会再让你受苦了,父皇已经下令替齐家平反了,齐家的苦难已经过去了,如今你也有了孩子,这孩子生下来就有一半齐越老将军的血脉,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肯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盯着齐芳的肚皮看,可不是么,这孩子不就算是半个齐家后人么!还会位流传着皇室高贵血统的齐家后人! 齐芳今夜的一半目的已经达到了,倘若禹王那几句话里面是有半分真心的,那她便不至于要走接下来的路。只可惜,齐芳心里头很清楚,禹王的话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却唯独不是说给她听的。 她娇媚一笑,擦去了眼角的泪光,柔柔的倚着禹王说:“臣妾和娘娘求的恩典娘娘还没答应呢,不如殿下帮帮臣妾,求求娘娘让臣妾与好友一叙吧!我们去偏殿说会子话也是好的。” 她都这么说了,哪里还用得着禹王开口,看在她今天晚上好歹起了些作用的份上,反正江秋意这边她已经得手了,也是时候让她退场了。皇贵妃也就答应下来了:“本宫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人,你们小姐妹多年不见,想说说话就去说说话吧!” 说着也不问江秋意愿不愿意,直接就将她支派给了齐芳。在他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看来,旁人的意愿根本不无需考虑。 江秋意是很不情愿的,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齐芳一口一个闺中密友的,她能说啥?当众否认说她们其实不熟啪啪打她脸?那是自然不能的。 她一开始计划给齐越翻案本来就目的不纯,她的目标是帮助安王收服黑鹰军,这点个小心思自然是上不来台面的,如今被齐芳故意误导众人以为她是为了闺中好友才那么拼命,她也就不好再过多的解释什么。 但素,和齐芳单独去偏殿叙旧?她脑子有坑她才会真的去!齐芳那只大尾巴狼,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于是江秋意起身尾随齐芳而去的时候,路过和几个世家贵女互相攀比的朝歌公主身边时,江秋意故意和桂嬷嬷说起了她和六郎的一桩趣事。 “嬷嬷,你知道么!朝歌公主号称是大秦明珠又如何?我在我们家六郎眼里可是大秦明月呢!六郎说小小明珠怎敢与明月争辉,从前我只当他是诓我的,今夜才知道他对我是真心的,你看公主打扮的跟个行走的首饰盒似的,我们家六郎都没正眼瞧她一眼!可见在他眼里,公主的相貌是比不上我的!” 江秋意说的别提多起劲了,不止自动过滤掉了身边一群大活人,跟眼盲似的完全没瞧见脸已经黑的跟炭似的朝歌公主,声音还不大不小的只够她们这几个人听见的。远处的人只能看见江秋意从朝歌公主那个方向走过,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 齐芳跟杏果儿使了个眼色,杏果儿一咬牙,只能听命的将齐芳的裙摆故意的往后撩了撩,长长的拖在地上,此处的宫灯又不十分明亮,只要后面跟着她们的江秋意靠近一点,再一不小心踩上这裙摆…… 第393章再无退路(一更) 江秋意不想去,自然是有多磨叽就走多磨叽,故意的拖延时间。而朝歌公主听了那些话火冒三丈,自然要多快有多快的冲到了江秋意面前,正打算一巴掌呼死她呢,那边齐芳就尖叫了一声。 “啊……” “小姐,小姐,来人啊,我们家娘娘摔倒了……” 朝歌公主的手还举的高高的,闻讯而来的宫女们举着宫灯照亮了周围,情况自然一目了然。 禹王侧妃摔倒在地,是因为朝歌公主一不小心踩住了她的裙摆,而江秋意早在朝歌公主想打她的时候就退的远远的了,齐芳摔跤自然就赖不到她的头上了。 可江秋意还是冷了眸子,齐芳,你是有多恨我?才能让你拿尚未出生的孩子来陷害我?这既狗血又俗套的套路,江秋意有什么看不懂的呢?她不敢想,倘若踩在齐芳裙摆上的不是朝歌公主,而是自己!幸好她使计将朝歌公主引了过来! “来人啊,快宣太医啊……” 齐芳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好像她针对江秋意的每一次计划都不能成功,难道连老天爷都要这么偏心吗?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输的都是她? 小腹处剧烈的疼痛很快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大腿根本潺潺流出的温热液体带着骇人的血腥气钻进鼻腔。 孩子!我的孩子! 齐芳后悔了!她猛地抓住杏果儿的手:“杏果儿,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说完那句话,她彻底陷入了昏迷。 宫宴上一片混乱,所有人全都围了过来,皇贵妃更是一把扯过被鲜血吓的呆若木鸡的朝歌公主,厉声训斥:“都还愣着干嘛?太医呢?太医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来救人!一定要保住孩子!” 众目睽睽之下,刚刚秀完恩爱的禹王也不好太凉薄,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去将昏死在地上的齐芳抱在怀里,一边忍着血腥味,一边大吼大叫:“太医,太医……” 江秋意手脚冰凉,后退了一步,身后有一个结实的胸膛顶住了她。一回头,谢六郎那双黑眸带着安稳人心的魔力,只一眼就将江秋意心安。 “母妃,不能怪我,都是那个贱人,她刚刚骂我来着,我着急过来找她算账没有注意才会踩到齐芳的裙摆的,真的不能怪我!” 失了方寸的朝歌公主已经自己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刚刚围过来还一头雾水的众人,皇贵妃简直要被她这个笨女儿气死了!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偏偏朝歌公主就跟没看见似的,还慌张失措的在那儿自说自话。 “我是想过来教训这个贱人的,她竟然说我堂堂的大秦公主比不上她这一介乡野村妇。说什么她是明月我不过是明珠而已,明珠如何与明月争辉?如此以下犯上不要脸的话她都敢说!我怎么可能放过她!母妃,你一定要给儿臣做主!杀了那个小贱人!” 那边已经出人命了,先不说齐芳是眼下牵动万千人心的齐越老将军唯一的后人,就单说她是禹王侧妃,朝歌公主名义上的嫂子,肚子里怀着的也是禹王的血脉,这公主竟不顾血肉之情一味的在那胡搅蛮缠,当真是半点都不得体。 皇贵妃气的啊,爆喝一句:“闭嘴!闯了祸还不这般不知轻重,回头看本宫怎么罚你!” 当然,她才不会为了齐芳那个贱人惩罚自己的宝贝女儿呢!不过是为了防止她女儿继续说出什么不合体的言语,吓唬吓唬她而已。朝歌公主吃了瘪,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只能拿那刀子似的眼神恨不得在江秋意身上捅出几个血窟窿来。 太医已经火速赶来,齐芳被抬走了,杏果儿哭了一路,几度回头看江秋意,欲言又止。 江秋意有一瞬间是本能的往前迈了一步的,看地上的出血量,齐芳的情况不容客观。 可身后的六郎却按住了她:“别去,她不怀好意,你如今也有了身孕,咱不能冒险。而且这宫中有那么多太医,她可是禹王妃,太医不敢不尽兴的。” 六郎说的有道理,齐芳明显就是要害她,现在她自己也怀着孩子呢,还不足三个月,经不起任何意外。江秋意收回了脚,可那一颗心却七上八下的也没个着落。 这边的动乱还未平息,那边就有人慌慌张张的冲进来禀报:“安王殿下,大事不好了,梁王私自调走了长安城十万禁卫军,连夜开拔赶往邺城方向了!皇上急招二位王爷前去商议紧急军情!” 本来已经走到一半的皇贵妃一听,忙大声吩咐:“快,去把禹王叫回来,告诉他皇上有紧急军情要找他商议,齐芳那边的事情不用他管了,大局为重!” 不愧是经验老道的辣姜头,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没有将自己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而是自动转换了漂亮话。 皇贵妃心中的第一反应明明是:麻蛋,还演什么夫妻情深啊!赶紧的抢功劳去啊!可不能让安王独占鳌头! 安王当场就跟了传旨的太监走了,难怪这场团圆宫宴,皇上和梁王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可为什么无缘无故会出这样的乱子呢? 梁王调十万禁卫军远走邺城,这是想干嘛?造反吗?为什么呀?近几年他虽然被禹王打压的抬不起来头,可也不至于忽然之间这么孤注一掷啊? 难道与最近盛传的皇上想收回他手中禁卫军兵权一事有关?还是说他当真如坊间传言一般,是当年设计齐越冤案的幕后黑手? 众人面面相觑,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唯一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梁王远走邺城绝对不是冲动之举,谢六郎土城大败燕军之后,梁王为了娶燕主送过来和亲的公主,可是将正妃休弃了的!他带兵去了邺城,而邺城又是大秦抵挡燕军唯一的屏障。这样一来局势就不容客观了。 江秋意握紧了谢六郎的手,与他对视一眼。 开始了,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中。从今夜开始,他们已经再无退路了。 第394章叛逃的梁王(二更) 禹王赶到御书房的时候,皇上和安王都没有等他,早就已经开始商议紧急军情了。朝堂上的几位重臣全部都在,禹王扫了一圈,心头有些不安。 因为想要在宫宴上当众宣布齐芳身世,所以他之一派的官员们几乎悉数到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父皇竟没有传唤魏阀的任何官员前来商议军情,他舅舅魏珩可是当朝宰甫,一品大员啊!梁王携禁卫军私逃这样大事,魏丞相竟然没有被传唤?这可不是好兆头! 最是懂得揣摩圣意的禹王不动声色的走了进去,没弄清楚形势之前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直到皇上提出了派谁去拦截梁王,禹王的眼珠子才亮了起来,抢在安王之前,迫不及待的毛遂自荐。 “父皇,儿臣愿领命前往追击叛逃的梁王。” 私调十万禁军出长安,本来就是形同谋反的死罪了,梁王走到今天这一步,禹王是心知肚明的,这里面当然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报有误,安插在梁王身边的眼线分明是回报说梁王已萌生反义却还没有做足周全准备,最快也得月末才能真正有所动作,怎么会这么快? 齐越旧案被翻出来重审,梁王这么快就能收拾妥当,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十万禁卫军?这,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他三弟是个有勇无谋鲁莽行事的主,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计划这么周全? 重重疑虑袭来,禹王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鬼使神差的转过脸去瞪着安王看,难道是他在暗中促成的?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皇帝就震怒了。 “放肆!朕还没死呢!你就想着同室操戈了是不是?朕说的是拦截梁王,什么时候说过追击他了?追击?禹王,你是有多盼着你弟弟早死啊?” 私自调走十万禁卫军,这搁在谁的脑袋上不都是杀头灭九族的死罪么!可天威难测,江山是皇帝的,死不死罪,自然是他说了算。 “儿臣知罪,是儿臣听岔了,刚刚来之前儿臣的侧妃摔了一跤情况危急,儿臣心绪不稳才会听错了。父皇不要生气了,都是儿臣的不是,父皇息怒,请父皇一定要珍重龙体,倘若因为儿臣失言而让父皇伤了一分一毫,那儿臣便成了这大秦国的千古罪人了!儿臣百死难辞其疚啊!” 禹王最擅长的,就是讨他老爹欢心,不管在何种场合,不管文武百官如何一脸鄙夷的看着,不管到底是不是他的错,只要皇上不高兴了,他立刻马上痛哭流涕承认错误,管他谁对谁错呢!反正惹他老爹生气了对他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当然,皇上很快就会被他这样恭敬顺从的态度模糊了重点,怒气一下子就消了一大半。 这是个很常见的情况,寻常百姓家,父母都会比较疼爱不抬杠顺着父母脾性来的孩子,别说是天家皇室了。皇帝一辈子高高在上习惯了,像安王那样因为一点点政见的不同,就八匹马也拉不回,硬是搞的他老爹下不来台的孩子,自然不讨皇帝的欢心了。 而梁王嘛!残暴骁勇有余,却不够圆滑老练,想争储夺嫡的野心都恨不得刻在脸上了,不够聪明,皇帝也是疼爱不起来。倒是禹王,长袖善舞,有勇有谋,懂得讨他的欢心,事事顺着他的心意,这一点皇帝很受用。 果然,皇上冷哼了一声:“起来吧!姑且念在你情有可原的份上原谅你这一次。” 梁王调走了十万禁卫军,整个长安城兵力空虚,不过好在,长安地处大秦腹地,远离南北战线,便是燕魏此时发难,想一路打到长安来也得耗费不少时日呢!到时候皇帝大可急调各地的驻军前来守卫长安。只是,倘若梁王一时想不开,和燕主结盟,打开邺城让燕军长驱直入,那形势就不容乐观了。 至于梁王为什么要出逃,恐怕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吧! 随着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会审,齐越旧案的冤情渐渐浮出水面。倘若梁王今夜没有出逃,那么不出几日,三司会审的结果就会呈到御前。 当年之事,是梁王嫉妒东宫人才济济,而当时的太子妃又出自梁王母妃的母族孟氏,太子妃出嫁前与梁王青梅竹马,原本不出意外,她是应该成为梁王妃的,譬如,禹王就娶了魏阀的嫡女。 谁知魏皇贵妃却棒打鸳鸯,将孟氏的嫡女赐婚给了太子当正妃,那一年梁王的母妃已经病死数载,没有她为梁王维系和孟氏之间的关系,孟氏当然乐见嫡女成为太子妃,毕竟当时东宫地位稳固,被册封成太子妃,那就是将来的皇后了。 即使和梁王联姻,也不过是个王子妃而已,哪里比得上一国之母带来的荣耀!孟氏便舍弃了梁王,偏偏太子妃与太子婚后日久生情伉俪情深,这便更加让梁王受不了了。 他是一手策划了东宫的那场刺杀,可齐越之子醉酒调戏太子妃一事他根本毫不知情,梁王虽然残暴,却也没有狠心到利用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来对付敌人。 事后太子妃身死,那一切的罪过便被顺理成章的推到了齐家身上,即使当时发生的一切并不合理,齐越一脉一贯忠诚,齐越之子更是长安城中有名的老实人事情处处透着疑点。 可却像是有一只幕后黑手在默默的推动着那一切似的,齐家的罪名,莫名其妙就坐实了,梁王也因此逃过一劫,没有因一时冲动行刺太子而获罪。 事情平静了十三年,终究还是被翻出来了。 梁王很清楚,当年他年少气盛,犯下的那些罪过是经不起推敲的,大理寺很快就会查到他的头上,再加上父皇有意要收回他手中十万禁卫军的兵权,他不能坐以待毙。 而他唯一的后路就是燕主的承诺,早在燕主遣公主前来和亲的时候就私下联络过他,承诺倾力相助,助他登上皇位,而梁王则愿意以邺城附近十三座城池为礼答谢燕主。这才了有了今夜的私携禁卫军叛出长安。 第395章竟无人可用(三更) 而梁王带兵出逃,是皇帝不愿意承认的最坏的那种可能性。可能是近几年他的精力越来越不如往常了,人老了心肠也硬不起来了。怏怏大秦,后宫佳丽三千,可这位皇帝膝下却只有三位皇子,甚至连寻常百姓人家的人丁兴旺都比不上! 这里面有多少腌臜,皇帝自己心里头清楚,所以唯一存活下来的三个儿子,即使各有各的不足,他也是哪一个都不愿意失去。假如梁王能够悬崖勒马,及时被劝返,那么他还能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个儿子,储君之位他是无望了,可至少还能保他一世平安,衣食无忧啊! 所以,派去拦截的人选很重要! 派禹王去? 不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禹王平日里就没少打压梁王,如今怎么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灭了自己的竞争对手,顺带将那十万禁卫军收入囊中? 派安王去? 不行!太子妃和他未出生的嫡子因谁而死?他的左膀右臂齐越老将军又为何自尽?这两笔账如今都算在了梁王头上,他是怎么也赖不掉的了。 纵使安王有如此宽阔的心胸不趁机报复,可梁王也绝不会听从安王的劝解的!对他而言,夺妻之辱不共戴天,要不然当年他也不会干下那样的糊涂事了! 想了一圈,老皇帝自觉心中悲怆,原来他竟无人可用! 以梁王的身份地位,倘若不是身份地位与他不相上下的人出面,根本不可能将他劝回来。任由他就这么一路跑到邺城去,那么他这个儿子就救不回来了。 “父皇,儿臣斗胆,为父皇提供一个人选,应该可以将三弟劝回。” 安王跪下,星目郎朗望着他已经日渐苍老的父皇,从前他是多么不可一世,杀伐果断,任何人只要有一丝一毫忤逆他的意思,他断然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可盖世英雄也有白首迟暮的一天,再硬的心肠也禁不住时间的千锤百炼和孤独终老的恐惧。 “你且说来听听。” “父皇可还记得咱司徒家最不像话的散财童子。” “你是说律津啊!” “是的,就是律津,他和三弟自幼要好,三弟的弓箭马术还是与律津一块学的,律津算得上三弟的半个师傅了,虽然后来三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弓马娴熟不知比律津这个不务正业的强上多少倍,可三弟和律津一向交好,让他去劝,想来三弟会愿意听上几句的。” 皇帝还没开口呢,禹王就急了:“大皇兄,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吧!律津小时候是和三弟交好不错,但他们可有些年没联系了吧?小时候那点个情谊早就烟消云散了,怎么比得上如今你和律津亲厚?整个大秦国谁不知道,司徒律津是你安王殿下的人?让他去拦梁王,只怕不会是真心去劝的吧?” 说到底还是禹王了解皇帝的心思,知道他生性多疑,又一直对自己这个优秀到令他都自觉汗颜的儿子心存芥蒂。禹王的话一说完,皇帝的脸色就沉了下来,心中暗生疑窦。 安王跪在那,身体挺笔直,态度从容:“父皇,儿臣愿意拿性命向您保证,今后无论发生何种境况,儿臣绝对不会,残害自己的兄弟手足!司徒律锦在此立誓,诸位臣工漫天神佛皆可作证!” 此话一出,不止老皇帝,连满室的文武重臣皆是倒吸几口凉气。禹王更是面色如土,思索了一番,有心跟着安王一起跪下表态,却又因为失了先机不免显得人云亦云,没有一点诚意。只能恨恨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安王这话说的毫不隐晦,那意思十分明了,不就是直接跟皇上表态,将来他继承大统也绝对不会伤害禹王与梁王的性命,虽说有些大逆不道了,毕竟老皇帝还在位,可他眼底的拳拳赤子之心却令人动容。 安王,大秦百世不出其一的贤明之才啊!禹王与之相比不够坦荡磊落,梁王与之相比不够仁慈宽厚。 众人心中十分清楚,他才是大秦最合适的皇位继承人,而不是一直备受皇帝偏宠的禹王,或者那个脾气暴躁手段残暴的梁王。老皇帝显然是没有料到安王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说!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感觉到自己至高无上的威严遭到了冒犯! 大胆! 然后他对上安王那双清澈的眸,他的眼底一片坦荡,仿佛他说的便是他心中所想,或许不好听,或许听了让人生气,可是,他并没有说假话! 回想起来安王打小就是这么个个性,一个失去母后和母族庇护的孩子,在深宫中倔强的成长成世人瞩目的模样,一路走来,自己这个当父皇的不曾怜惜他一星半点,反倒是处处掣肘,不愿意看他优秀到百姓们只知道太子,而不知道皇帝。 他倒是没有逆来顺受,该反抗的统统反抗了,这一次齐越旧案重提,可不就是他重回长安重新站在权利的最中心的垫脚石么!可是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到今时今日,还愿意承诺放他兄弟一马。 皇帝很清楚,不管是梁王还是禹王他们将来其中的哪一个继承大统,哪是绝对容不下其他弟兄的。 只有安王,他可以做到。 叹了一口气,皇上说:“那便派司徒律津去拦截梁王吧!告诉他,只要他愿意交出兵权,回长安请罪,朕会从轻发落的!” “父皇,三弟有禁卫军十万,如果他迷途知返那自然皆大欢喜,假如他执迷不悟,朝廷不得不另做打算啊!” 禹王再次出列。 “儿臣并不是不盼着三弟好,儿臣和父皇一样,也希望三弟迷途知返,可是儿臣身为大秦的皇子,也不得不为父皇的万里江山着想,为大秦的百万生灵着想!” “毕竟三弟直奔燕秦边城而去不是没有目的的,他的正妃可不就是燕主的妹妹么!万一他糊涂起来打开了邺城的大门,让燕军长驱直入,则长安危矣,大秦危矣,还望父皇为天下计,早作打算!” 这几句话说的合情合理,倒是叫人对禹王不得不刮目相看了,他还是有几分真实才干的。 第396章悲哀的死局(四更) 御书房最后商议的怎么样了,江秋意不知道,她的心绪一整晚都不得安宁,一闭上眼睛,一会梦见了齐芳留在御花园里的那滩血,一会又梦见了邵蝉儿…… 浑浑噩噩翻来覆去一整夜,一直到六郎心疼的不得了,将她整个人紧紧的锁在怀里,才让她稍稍睡的安稳些。 次日清晨,宫中便传来了圣旨,一如他们所料,司徒律津奉旨拦截梁王接收十万禁卫军,而六郎临危受命,受封骠骑大将军,带领从各地紧急集结的三万精兵替司徒律津压阵。 削了一个四品的忠武将军,却得了一个正二品的骠骑大将军,人人都说,谢六郎这一趟牢狱之灾受的值啊!毕竟正四品以上的官位,从来都是被世家子弟垄断的,大秦立国数百年,谢六郎是头一个平民出身的骠骑大将军。 为了追赶已经跑了一夜的梁王,大军紧急集合,午时要在校场点兵,谢六郎又要出征了。 这一次,他再也不是懵懂无知什么都不懂的新兵蛋子了,他是手握三万兵权的骠骑大将军,安王甚至给他送来了一套黄金铠甲,穿在他身上,竟衬托的他宛若天上的战神下凡。 眼泪早已经在眼眶子里打转了,江秋意佯装低头为他系上腰带,却被细心的六郎发觉了,双手捧着她的脸,唇,慢慢的吻上她的眼,让她不得不闭上眼睛,任由眼泪从脸颊滑下。 “这世上最难的便是妻子不能阻止丈夫出征,倘若每一个男人都不愿意奔赴前线保家卫国,那么我们的孩子又怎么能生在一个不再受战争疾苦的太平年代呢!可是,六郎啊……” “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当年支持你去从军吗?你知道我有多么希望你永远都是谢家村那个憨厚朴实的少年郎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江秋意伸手抱住六郎,冰冷的铠甲咯的她全身酸疼,可她就是不愿意放手!如果可以她真的情愿谢六郎一生布衣,永远不要当什么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这是一个悲哀的死局,你爱上一个盖世大英雄,可这个大英雄却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比你更加需要他,而他则要义无反顾的离开你,去守护天下人…… 也许是有孕在身的缘故,也许是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江秋意的情绪很崩溃,其实她自己很清楚,她不应该这样的,这样会让六郎担心的! 她应该笑着送他出征,告诉他自己一切安好,即使他不在身边,自己也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就像上一次他离家时江秋意所做的一样,让他安安心心的走,才能平平安安的回。 可是她做不到,她真的好舍不得,舍不得这个男人离开她一分一秒,她就是想这样一直抱着他,直到天荒地老也不分开,管他外面是不是山崩地裂了,关他们什么事? 她只想,和自己的男人好好过日子罢了…… 六郎的手摸上了她柔软的黑发,叹了一口气,胸膛起伏的厉害,仿佛是在做一个万分挣扎的决定! 半晌,谢六郎开始脱他的铠甲。 江秋意大吃一惊,连忙按住他:“你,你干嘛?” “俺不去了,俺就搁家陪着你!什么骠骑大将军俺不稀罕,俺就想让你每一天都过的开开心心的,你掉眼泪,比砍俺的头还让俺难受!” 他不是开玩笑的,他真的不想去了。 江秋意一愣,擦了一把眼泪就骂他:“你干啥!我就是发发牢骚而已,又没让你不去!你不知道女人怀孕以后最容易哭鼻子的吗?我今天早上吃了口流沙包子都好吃的掉了好几滴眼泪呢!你咋不把流沙包捏死啊!” 说着便抡起拳头往谢六郎身上招呼,唬的他连忙停住了脱盔甲的动作,拉了江秋意的手摸上他的脸,伸长了脖子说:“媳妇儿媳妇儿,打在盔甲上你手疼,来,你朝脸上打,脸上有肉不伤你的手!” “噗嗤……瞧你那傻样!都是个二品大将军了,还这么没皮没脸的,让女人打你的脸,说出去你不怕三军将士笑话你啊?” “他们敢!俺一个个给他们打趴下咯!再说了,这有啥好笑话的?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有本事也去找一个跟俺媳妇这么漂亮能干的女人来打脸啊!他们有俺这么好的福气么!” 江秋意彻底伤感不起来了,这六郎如今说话啊,越来越会讨女人欢心了!娇嗔了他一眼,老老实实的替他打点起行装来。 “等你出征了我也早早的回家去,阿娘在家该等着急了,我也不喜欢长安城,早走早安心。” “好,到时候让安王派人护送你,不然你孤身上路,俺不放心。” “嗯,这个不用你担心,安王肯定会安排人送我的,还有江大哥,他和他的弟兄们要返回边城,正好和我顺路,应该能结伴同行的,我现在好歹也是黑鹰军的大统领夫人了吧!他们怎么会不尽心尽力好好保护我,你担心个屁啊!” “梁王这么一闹,老将军的冤案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黑鹰军能不能正名还两说,江索不肯留在长安等候会审结果,肯定还是心存疑虑的。” 把几瓶零散的丹药装进包袱里,江秋意说:“不会,梁王就是知道了齐越旧案一定会被审的真相大白,才迫不及待的带兵出逃的。朝廷现如今还压着这件事情不过是皇上还想保梁王一命罢了。” “倘若你们能成功将他拦截,那回来之后调兵私逃之事皇帝一定会想办法替梁王遮掩过去的,当年旧案可能也会找个替罪羔羊出来顶罪,天下人不过想要还老将军一个清白而已,皇上便还一个清白给齐家。” “可是他也绝不会让梁王偿命的,毕竟区区一介臣子之名,哪里用得着他们司徒皇室尊贵的血脉来偿还?所以无论如何,皇上一定会保住梁王的性命的。” 江秋意目光深沉,语气里也满是隐忍的不满。 第397章等你回来(五更) “但是即使是性命保住了,梁王的荣华富贵,他的储君梦也化为泡影了,毕竟这件事情天下瞩目,皇上也不敢做的太过分。所以说,自古以来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根本就是一句拿来蒙骗老百姓的空话!” 六郎面有不忿:“哼!难道他们司徒家的人命便是人命,齐家的人命便不是人命了么?梁王若真的是幕后主使,凭什么他就可以不偿命?大秦铁律,杀人者死!齐家那么多条人命呢!他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江秋意摇摇头,六郎心中的世界只有黑白,根本不存在什么灰色地带,在他眼里,事情只要对错,决没有法理之外的斡旋。 可放梁王禹王一条生路是安王的优势,如今最能打动皇帝的优势,三位皇子之中也只有他能做到的优势。 江秋意把利弊看的很透彻,早在她决定辅佐安王的时候,就一直密切注意着朝堂的局势,这位老皇帝的脾性,也算是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年轻时他或许心狠手辣,容不得任何人冒犯他的威严。可如今步入暮年,尤其是这几年疾病缠身,自知时日无多了,心肠便就开始软了下来,最不愿意见的,就是他的三位皇子有任何折损。现在谁能做到这一点,谁才能成为他心目中真正的继承人。 “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朝堂上的水太深,咱不去滩,全交给安王吧!你既然选择了效忠与他便相信他吧!相信他自会妥善处理的,你只要安安心心的出征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可以了,你也不想你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姓江吧!” 江秋意曾经说过,她生孩子的时候男人要是不陪在身边啊,那孩子生下来就跟她姓!六郎可还记得呢!当时他可是保证过到时候一定会陪着她的! 如今两月有余了,离生产还有七八个月呢!现在刚入五月,也就是今年年底的时候临盆,算算时间,谢六郎有信心能赶回来的。他点点头,说:“嗯,俺一定会在你生产之前赶回来的,俺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叫……” “嘘……” 江秋意伸出食指堵住谢六郎的唇,说:“等你回来,再告诉我。” “好!” 手指瞬间被那张大嘴吞没,离别在即,他们自然要好好再尝尝彼此的滋味。 一早上她的右眼皮就跳的厉害,左眼跳财又眼跳灾,真不是江秋意迷信,而是六郎刚刚走了,她真的是心慌的厉害,也来不及跟安王道别了,六郎前脚刚走,她后脚就麻利的收拾起行李,准备回石屏了。 长安这种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偏偏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想走越是走不掉! 杏果儿来了,桂嬷嬷通过昨晚上的事,知道了这其中的厉害,自然拦着不让她进来,可是那姑娘死心眼,就跪在驿馆外面不肯离开。 五月炎炎烈日当头,午时,大军开拔的时刻,外头正是最热的时候,地上冒出来的热气都腾人! 杏果儿跪在驿馆外头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而她还一个劲的哭喊:“秋姐姐,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家小姐吧!我们家小姐快不行了!秋姐姐救命啊……” 江秋意心乱如麻,正想着出去呢,就被桂嬷嬷拦下了:“夫人不可!那位侧妃的情况危急,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您过去了万一救治不成,魏皇贵妃趁机诬陷您谋害皇嗣,后果不堪设想啊!” 桂嬷嬷说的不无道理,江秋意果然听进去了,脚下一滞。 “更何况您如今怀有身孕,外头暑气那么重,回头伤着您可怎么好?将军刚刚出征,若是您这边出了什么岔子,老奴如何跟安王殿下交代啊!夫人,请您三思啊!” “可是人命关天,还是两条性命,我如何能见死不救?” “不是您见死不救,您可知道,宫宴上不止这位侧妃算计着要害您,奴婢对当时魏贵妃一直给您劝酒一事心存疑虑,便多留了个心眼,将那晚上您饮酒的杯子收了起来,您猜怎么着?” “魏皇贵妃在您的酒杯里涂了乌头汁,那杯酒您若是喝了,今日便不能站在这儿了!” 乌头! 最是忌与酒同服!一旦与酒同服,便会出现严重的草乌中毒症状,中毒者神志不清,心律紊乱,呼吸衰竭,最后毒发身亡!偏偏这不会是个很痛快的过程,从中毒到最后死亡还要经历诸多折磨,中毒者会全身麻痹,恶心呕吐,胸闷痉挛,躁动不安最后肢体发硬,肌肉强直,抽搐,窒息而死。 盛夏的天,江秋意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扔进了冰窟窿里,其寒冷的程度,优胜那年她刚刚穿越过来,在冰冷的河水里垂死挣扎。她知道深宫之中步步危机,也知道人命在那儿根本连草芥都算不上,可是她不知道,原来死亡曾经离她那么近! 堂堂一国皇贵妃,竟这么明目张胆的就对她动手!简直是毫无顾忌! “夫人,太医署有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太医呢!倘若还有法子救,就不会求到您跟前来,您可千万不能去滩这趟浑水啊!万大事要以自己为重,您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你的肚子里还怀着骠骑大将军的骨肉呢!经不起任何闪失啊!” 桂嬷嬷看见江秋意面露惧色了,知道她也是想起来后怕了,连忙再接再厉的劝诫她,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让她去禹王府的,这个时候去,百害而无一利啊! “谢夫人,谢夫人,外头那个小丫头晕倒了,应该是中了暑气了!” 驿馆的守卫看来人自称是禹王府的人,也不敢怠慢,赶紧的进来禀报给江秋意。 “快,快,抬进来!” 中暑可大可小!江秋意二话不说的便吩咐人将杏果儿带了进来。 “夫人!” “嬷嬷您别再说了,你说的我都懂,咱先不管其他的,杏果儿我是认识的,她都晕倒了,我不能不管啊!” 说着便拎起衣裙冲了出去,桂嬷嬷就是再想拦,也拦不住了。只能一咬牙一跺脚,招呼来个伶俐的小厮赶紧去安王府报信,她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第398章农夫与蛇(六更) 杏果儿悠悠转醒的时候就看见江秋意坐在床边,正拿着帕子一点点的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秋姐姐……”她猛地一把抓住了江秋意的手,一开口却觉得头晕目眩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躺下躺下,你别急,你刚刚中暑了,这会子好不容易缓过来,情绪不要那么激动!” 可杏果儿却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不舒服了,当下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跪到了江秋意面前:“秋姐姐,秋姐姐,求求您了,快去救救我们家小姐吧!她真的快不行了!果儿求求您了,您是最菩萨心肠的女神医,您一定有办法救救她的!” 桂嬷嬷端了解暑汤进来,放下托盘就过去将杏果儿扶起来,她也被这丫头的忠心耿耿给感动了,只可惜她主子不怀好意,桂嬷嬷是过来人,见多了农夫与蛇之类的事情。 “姑娘,你可是被日头晒糊涂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求到谢夫人跟前来有什么用?不是我们夫人不肯帮你,谢夫人是产婆不假,可她已经好多年不给人接生了你不知道吗?当年夫人最好的好朋友难产,夫人没能将人救过来,一大一小全都没了,夫人打哪之后就再不肯替人接生了,你还是另寻高明吧!” 去给安王通风报信的人虽说没能把安王从商议紧急军情的议事厅请出来,可安王还是给桂嬷嬷支了招。 既然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却还是劝不住的话,就拿她这一辈子最不能提及的痛脚扎她的心窝子,让她记住了自己的医术并不是万能的,她江秋意不是神,她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 桂嬷嬷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惊胆颤的,谢夫人看着平易近人又没有什么贵妇人的架子,其实她骨子里高傲着呢! 身为医者,最怕被人提及的,便是曾经失手没有救活的病人了,更何况那人还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果然,江秋意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下唇抿的紧紧的,不说话。 杏果儿却哭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秋姐姐,太医根本就不会真心救治我们家小姐的,魏皇贵妃不喜欢我们家小姐,还说我们家小姐根本就不配给禹王生孩子!昨晚上小姐摔了一跤,太医来了以后只是简单的开了一副安胎药便将我们打发了,小姐疼的不得了,可魏皇贵妃却说她身上有血光晦气,连夜就将小姐从宫里送了出来。” “禹王根本也不管我们家小姐,任由府里头的其他娘娘故意刁难,说是我们家小姐这一胎已经在外头见过了血光不吉利,不能在王府里头生产,大门都没让进就将我们赶去了北苑,我们家小姐现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一个来看的太医都没有啊!” 江秋意和桂嬷嬷皆是不敢相信,但是看杏果儿的神色,又不像是为了诓她在说假话。 沉思了一番,禹王应该是在追击梁王之事上失去了主动权,察觉到了苗头不对。眼下他最要紧的是将自己从当年那件旧案里摘出来摘清楚!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池!然后就是想办法重获圣心,十万禁军的兵权,他步步为营算计了多少年,怎么肯平白无故的拱手送给安王的! 所以禹王已经火烧眉毛了,齐芳那头对他来说现在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怎么样,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都不要紧,要紧的是禁卫军的兵权啊! 禹王没有功夫搭理齐芳,魏皇贵妃可还闲着呢!还有禹王府里头那些平日看不惯齐芳却又干不掉她的女人,不趁着这个机会动手,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所以说齐芳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自负玲珑心思,想陷害江秋意甚至借机除掉禹王除掉六郎这条左膀右臂,借此重获禹王的信任,给她自己和腹中孩儿博一个锦绣前程。可是她算无遗漏的小心思,全都局限在后宅方寸之中了,所用的手段也不过就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陷害。 不像江秋意,她在替安王谋天下! 早在她答应安王要还他一个九五之尊的时候就不是开玩笑的,这三年她切切实实的在这么做。 仕农工商,大秦最不体面的行业便是经商者,可江秋意如今的生意,已经涵盖整个大秦了,买卖人的耳目最是灵光的,各地的形势尽在她的掌握之中,要不然齐越旧案一事,民意不会如此沸腾。 齐芳一开始或许是想过要收服黑鹰军,但是她顾忌太多,她要黑鹰军为她一人所用,要瞒着禹王,这一点很难做到,当她意识到的时候便干脆舍弃了收服黑鹰军的念头。毕竟对她来说,黑鹰军那群乌合之众远在天边,而禹王的恩宠近在眼前,她要牢牢抓住这份恩宠,才能谋求更多的东西。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江秋意真的能将齐家旧案翻过来,而她,身为齐家后人为自家平反竟还不如一个外人表现的积极,如此一来便是寒了黑鹰军的心,只要有江秋意和谢六郎在一天,她便不可能越过他们重新获得黑鹰军的掌控权! 那么,她就必须除掉江秋意,可怎么除掉呢?她还有什么可以仰仗的? 齐芳已经被野心蒙蔽了双眼,她觉得只有江秋意伤害了齐家唯一的血脉,才足以令黑鹰军对她失望,也只有意图谋害皇嗣,才能让他们夫妻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毕竟,安王无子,而禹王却膝下子嗣众多,他若是心生嫉妒,指使手下出手伤害她腹中的孩儿,而禹王府的其他小皇子也在这个时候离奇死亡,只剩下她那个福大命大呱呱落地的孩儿,那么,她的孩子就将成为禹王府唯一的世子! 杏果儿根本就不知道齐芳的计划有多可怕,她也不知道齐芳在别院垂死挣扎的时候,禹王府也已经乱了。 禹王的四个小皇子,年长的十一岁,最小的年仅三岁,竟在同一日,突发凶疾,魏皇贵妃和太医署发了疯的赶去禹王府,却只见到四具冰冷僵硬尸体和满室悲痛疯癫的女人…… 第399章随你去看看(七更) 这些事情,江秋意目前还一无所知,她只是被杏果儿哭的心都软了。 “秋姐姐,我承认我们家小姐是变了,有时候我看着她都觉得好害怕,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啊!秋姐姐,您就看在孩子的份上,去救救她吧!杏果儿给您磕头了,给您磕头了……” 一声声剧烈的撞击,脑袋嗑在地上都不是磕头简直是撞头了!江秋意于心不忍,赶忙去拦她。 “好了好了,别嗑了,我随你去看看就是了。” “真的?” 杏果儿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瞬间又是哭又是笑的。 桂嬷嬷在一旁看的心焦不已,却深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劝不住了,赶忙出去,又派人去安王府报信。 江秋意扶起了杏果儿,对她说:“我只能是答应你过去看看,不能跟你保证一定能将你家小姐救下来,桂嬷嬷说的没错,我已经很久不替人接生了,而且我虽是产婆却不是神,我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要不然当年蝉儿和她的孩子就不会……” 这是她心中的硬伤,不管过了多少年,每每提及,总是心头滴血。 “不会的,秋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神医,你一定可以救活小姐母子俩的!” 杏果儿说着就拼命拖着江秋意往外去,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等等,我拿几样东西先!” 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江秋意却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将她至今为止只用过一次的手术刀都带上了。 等他们到了禹王府的北苑情况却不像杏果儿说的那样,齐芳身边不是一个人也没有,相反的,几乎是整个太医署的人都挤在了这座并不十分宽敞的北苑里,连魏皇贵妃都赫然在列。杏果儿唬了一大跳,她走的时候这里明明还一个人都没有啊! 北苑在禹王府北侧,平时就是用来堆放府中杂物的,跟普通人家的柴房一个作用,三伏天竟惊动了皇贵妃贵体临贱地?这是怎么了?她不是不看重齐芳这一胎的吗? 江秋意的到来在这人仰马翻的北苑里刚开始病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要不是杏果儿,一味的就要往里冲,进去看齐芳的情况,还没有人留意到他们的到来。 “大胆贱奴!在这瞎闹什么?万一耽搁了太医的诊治,本宫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皇贵妃厉声疾色,江秋意看她好像忽然之间遭受了什么大难似的,整个人精神溃散,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是抖索的,不由得心生疑虑。 “娘娘,奴婢杏果儿,是齐侧妃的贴身婢女啊!我们家娘娘现在怎么样了?求求您让我进去看看好不好?奴婢给您磕头了!” “贴身婢女?好啊!本宫正愁找不着人治罪你!你倒是自己个送上门来了!你说说你身为贴身婢女,昨晚上是怎么伺候的?你家娘娘为何会摔跤?倘若她肚子里的小皇子有什么不测,本宫便诛你九族!来人啊,先将这个护主不力的小贱婢拖下去活活打死先!” 杏果儿一听,霎时间吓的脸色惨白,连求饶都不会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皇贵妃娘娘请息怒!杏果儿和齐侧妃自幼相伴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她此刻命悬一线,您却将她身边唯一的贴身婢女打死了,恐刺激她的情绪,对生产不利!” 江秋意一听杏果儿要被活活打死了,连忙跪出来替她求情。 皇贵妃睨了她一眼,无比厌恶的骂了一句:“怎么哪儿都有你?你来干嘛?别以为谢六郎封了骠骑大将军就了不得了,本宫面前也是你可以随意放肆的?” 杏果儿生怕江秋意也被治罪了,忙磕头回禀:“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谢夫人是奴婢找来了,谢夫人是产婆,是奴婢去求她过来替我们家娘娘接生的。” 关于江秋意的事迹皇贵妃也是听说过的,知道她确实替人接生过,不过听说她最后一次替人接生可是大小都没保住啊!当下黑了脸:“呸!太医署那么多太医在,还用得着她这么个欺世盗名的半吊子吗?” 正说着,里头的太医便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跪在地上请罪:“老臣无能,齐侧妃的情况太过凶险,老臣医术浅薄,无法施救,还请娘娘降罪!” 皇贵妃当场崩溃,这是太医署千金一科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了,连他都没有办法了,难道禹王真的要绝后了吗? 苍天啊,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本宫不管齐侧妃怎样,本宫只要她肚子的小皇子平安无事,刚刚在禹王府,你们太医署已经犯下重罪,四位小皇子一个也没救活过来,这是禹王府最后的血脉了,要是救不回来,本宫要整个太医署陪葬!”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所有的太医悉数跪地,诚惶诚恐,犹如世界末日来临。 江秋意却一愣:四位小皇子一个也没救活过来?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想清楚呢,刚刚那位老太医便开口了:“娘娘,老臣听闻谢夫人也是这千金一科的个中高手,又同是女子,比我们这些太医更方便些,故而老臣斗胆,想请娘娘批准,让谢夫人从旁协助,进去替老臣检查清楚产妇的情况。” 大秦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生孩子丢了性命,还不就是因为医者大多数都是男子,不方便近身检查产妇的情况,只能靠老妈子或者稳婆等不靠谱的半吊子从旁协助。遇上个把有些个真材实料的还好些,倘若单纯凭这个混口饭吃的,连宫口开了几指都说不清楚的,那可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皇贵妃此时所有的心思都在齐芳肚子里的小皇子身上,只要孩子能平安落地,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太医都那么说了,她自然不会再刁难江秋意的,挥一挥手,示意她赶紧跟着太医进去,赶快将她的小孙孙平平安安顺利接生下来! 江秋意趁着皇贵妃已经心乱如麻,起身的时候悄悄的拉了杏果儿一把,将她一并带了进去。 第400章死胎(八更) 齐芳应该是被阵痛折磨的晕死过去了,江秋意入内仔细的替她检查了一番。 外头的老太医不停的指挥着她做各种各样的检查,她脑子里很乱,可心里面却很清楚,这些检查,不是看齐芳还能不能将孩子生下来,而是在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活没活着。 “大人,您的诊断没有错,齐侧妃腹中的孩儿确实已经是死胎……” 江秋意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外头的老太医脚下一个不稳当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去,而身后扶着他的年轻一点的太医也是双腿发软,自觉大难临头。 一日之间,子嗣最为昌隆的禹王府,四个小皇子离奇暴毙,虽说他们太医署要是冤枉,紧赶慢赶的赶到时,小皇子们都已经尸体僵硬了哪里还有得施救? 太医也是人,又不能生白骨活死人,魂儿都被阎王爷勾走了上哪儿救去?他们还来不及检查四位小皇子离奇暴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皇贵妃就当场反应过来这儿还有一个没生的,带了太医院的人就拐到了北苑来。 皇贵妃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位齐侧妃的肚子上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禹王府仅剩的子嗣了!可是偏偏,这位娘娘的胎…… 太医们谁也不敢对皇贵妃据实相告,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齐侧妃肚子里的孩子了,那孩子早就没了心跳呼吸,在她腹中死去多时了。 偏偏这位侧妃之前阵痛时身边无人照拂,自己胡乱使劲折腾的如今是半点自己生产的力气都没有了,倘若想保住大人的命,就要想法子让孩子从母体中剥离出来。可这个法子谁敢想?皇贵妃还一心等着抱孙子呢!谁敢在这个时候触她的霉头告诉她孙子没有了? 众太医面面相觑,自觉今日恐怕整个太医署都要给禹王府陪葬了。 这样沉默压抑的气氛下,江秋意语出惊人:“得有人告诉皇贵妃,孩子已经没了眼下大人还有得救,再晚一些恐怕连大人都要保不住了。” 谁不知道这个情况?可是谁敢出去回禀?只怕话都没说完皇贵妃就会将人扔出去千刀万剐的。谁也不敢吭声,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自然明白这些太医的顾虑,于是她独自走了出去。 “我去回禀,只是要劳烦各位做个佐证,皇贵妃想要这孩子平安落地,如今我们是如论如何也做不到了,多耽搁一刻便给皇贵妃多一分虚无的妄想,到时候她的愿望一落空,滔天的愤怒会更甚的。” 众太医深以为然,谁也不准备阻止江秋意不知死活的去当这个出头鸟,只有一名年轻的太医好心的提醒她。 “谢夫人,今早上禹王府四位小皇子皆是离奇暴毙,这齐侧妃腹中的孩儿是皇贵妃娘娘唯一的指望了,她恐怕不肯接受这样的噩耗……” “生死有命,医者也是人,无力回天时只能据实相告,隐瞒和拖延有用吗?” 虽然江秋意也很震撼,思绪错乱想,可她隐隐约约的却知道了禹王府四位小皇子是怎么一回事了,心中一阵阵的恶心,人心,竟可以恶毒至此吗?稚子何辜? 她大步走了出去,一出房门就迎上了皇贵妃期盼的眼神,禹王和安王也来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忠也来了。看来此事已经连皇上都惊动了。 “启禀皇贵妃娘娘,齐侧妃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心跳和呼吸,死去多时,还望娘娘节哀,如今之计唯有取出孩子,挽回大人一条命才是。” “你说什么?” 皇贵妃离的最近,江秋意刚刚说完,她就一脚上去,眼瞅着就要踹在江秋意的心窝上了,却被跪在她身后的桂嬷嬷扑上来挡下了。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谢夫人已怀有身孕,请娘娘网开一面,网开一面……” 刚刚被踢的钻心的疼,桂嬷嬷便不顾一切的抱住了皇贵妃的脚,拼命的求她,生怕她再伤害江秋意。 江秋意也吓白了脸,六郎走后她这一整天的反应都不对劲,刚刚要是没有桂嬷嬷替她挡下了那一脚,真不敢想象踢在她身上会是什么样的。 “启禀娘娘,谢夫人的诊断没有错,太医署所有太医皆是同样的诊断结果,齐侧妃的胎儿已经胎死腹中,无力回天了,还请娘娘恕罪!” 说话的是刚刚提醒江秋意的那名年轻的太医,他的话将整个太医署都拖下了水,众太医不得不随着一同跪下。 “你,你们……” 皇贵妃急怒攻心,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厥过去了。禹王也是脚下踉跄,站立不稳。现场一片兵荒马乱,众太医全都围将上去,深恐再救治不及罪孽更深。 “快快快,回宫回宫……” 皇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眼见禹王府唯一的小皇子已经无望了,赶紧招呼着要摆驾回宫,而禹王,也是一刻不愿在此地多待了。 “贱人!连本王的孩子都保不住,留你何用?你们这些没用的太医给本王听着,不准给那个贱人救治,本王的孩子没了,就让她给本王的孩子陪葬吧!” 禹王在连失四子的打击下,已经失去了理智,完全忘了前不久他还在人前扮演一往情深的丈夫呢! 皇贵妃摆驾回宫,禹王回府,霎时间整个北苑走的空落落的,好像从来没有来过那么多人似的。 江秋意扶起了地上的桂嬷嬷,对她投去感激的一眼,便准备转身进入房内。 “夫人,禹王府的四个小皇子全是里头那位动的手脚,她可是害死了四个无辜的孩子啊!她根本就是死不足惜,您还要救她吗?” 桂嬷嬷拉住了江秋意,将她知道的骇人听闻的真相告诉了她,在她心里,那样心如蛇蝎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挽救!更何况她可是连自己的孩子的都算计了!要不然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 “不管她做了什么,在医者眼里,患者就是患者,人命没有尊卑贵贱之分,也没有善恶之别。她作恶自有她应有的报应,但不是此时,现在她只是个生命垂危的产妇,我要救她。” 救人是医者的天职,哪怕是死刑犯到了她的手术台上,也要救活过来再去吃枪子。 江秋意掰开了桂嬷嬷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了进去。 第401章活生生的人命啊(九更) “谢夫人,下官和您一起去!” 为那一身风华和气度深深折服的年轻小太医,怔愣了许久之后才跟了上去,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去皇贵妃和禹王那儿将功补过了,只有他留了下来,因为,他直到此刻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医者! 齐芳的情况很糟糕,她本人已经休克,江秋意用尽了办法才让她缓回来一口气,可是因为她之前临产征兆明显却固执的要保胎,导致了宫口只开了四指便不开了,她本人也无力分娩,江秋意决定,给她进行剖宫术。 那个年轻的小太医叫何木,江秋意喊他小何。 当她把自己的手术刀一把把的用火酒消毒的时候,小何目瞪口呆:“谢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还拿刀了?” 大秦医术落后,医案上还甚少出现动刀子的情况,尤其是女人生孩子。本来他是恪守男女之别不敢进来的,是江秋意问了他一句:“想不想学真本事?”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才敢走进来。 齐芳身上江秋意已经布置好,她全身被干净的单子覆盖,只在隆起的腹部处挖了个大洞,能看见擦过火酒的肚子,上面有一些她做过的标记。 当年给邵蝉儿手术的时候太过仓促,这三年她虽然不给人接生了,可也自己琢磨了很久,如今她手头上的东西虽不能媲美现代化高科技的手术室里头的设备,可也足够支撑她完成一场剖宫产的手术了。 齐芳是被灌了麻沸散的,杏果儿不肯出去,坚持要陪在这儿,可江秋意下第一刀的时候她就晕过去了。 小何的情况还好点,他是一直到江秋意把死胎从齐芳肚子里抱出来,看见那个气绝身亡多时,浑身青紫的胎儿,才再也忍不住冲到院子里一阵阵的狂吐。 这场手术足足进行了一整个下午,江秋意做好最后的缝合工作时,夕阳已经西去,可空气里浮动的燥热却一丝一毫没有散去。这让江秋意越发的怀念起石屏来,在石屏,至少太阳下山以后凉气就上来了吧! 安王没有走,从他出现在北苑开始就一直安静的待在一旁,不曾干预过江秋意的任何决定,只是来给禹王和皇贵妃一个震慑,假如他没有出现在这里,那么禹王和皇贵妃急怒之下,还不知道要把江秋意怎么样呢! 为君者,能如他一般体恤臣下家眷,已经很不容易了。 江秋意抬眸望了望他,想给他一抹感激的眼神,却不知怎么地,眼前一阵发黑,整个人笔直的就朝前倒去。不等安王下令,应已经如风而至,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小何忙擦干了嘴角扑过来替她诊脉。 “殿下,谢夫人是劳累过度了,还中了些轻微的暑气,胎像有些不稳,需要卧床静养。” 江秋意能听见小何在说话,她很想反驳:我不需要卧床静养,赶紧的让我回家吧!回了家什么都好!我再也不要待在长安了!这个地方太可怕了!人心竟能险恶到这种地步! 可是她张不开嘴,说不出来话。 等她能张嘴说话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晌午了,外头同样是烈日悬空,她被接进了安王府,外头有小丫头在抱怨,今年真的是几十年来最热的一年了!南秦都热成这样了,那大燕岂不是跟火焰山似的的? 她脑子里思绪万千,大燕去年刚刚经历了一场蝗虫灾害,国中颗粒无收,今年若是大旱,那岂不是雪上加霜?倘若如此,燕人必定不会轻易的善罢甘休的,如果司徒律津和六郎没能拦下梁王,那么…… 正想的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桂嬷嬷就进来了。 “夫人,您醒了,老奴这就去禀告殿下。” “先等一会,嬷嬷,您过来。” 桂嬷嬷依言走了过来,江秋意靠在床上抓住了她的手,问她:“嬷嬷您还疼吗?昨天多亏了您了,要不然我这腹中的孩儿只怕是要保不住了。” “夫人您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老奴是殿下的乳母,殿下对待老奴一贯亲厚,若不是殿下十分看重的人,他是绝不会安排老奴前来伺候的。您是对殿下十分要紧的人,保护您,就是对殿下效忠,这本来就是老奴应该做的,更何况,说句倚老卖老僭越的话,老奴是真心喜欢夫人的,您的心肠太善良了,连自己的敌人都愿意搭救。” 江秋意失笑:“我不过是没有办法违背医者的本分罢了,您这将我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桂嬷嬷也笑了,她没有说谎,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这位与众不同的谢夫人的,倘若殿下同意,她都想长长久久的服侍这位夫人了。 沉默了一下,江秋意问:“齐芳那边怎么样了?” “小何已经按照您留下的医案在替她进行术后的康复治疗,只是听说她醒来之后知道自己的孩子没有保住,精神有些时常,一直,一直,一直咒骂您,说是您故意害死了她的孩子……” 这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不识好人心了!要是没有谢夫人,她哪来的命骂人!为了救她,夫人都动了胎气了!桂嬷嬷气不过,不免骂了几句:“殿下不让老奴多事,不然真应该把她毒害小皇孙的事情揭发出去!她心肠如此歹毒,就是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江秋意皱了眉,大抵是有了孩子之后,特别害怕听见这些死啊死的事情。顿了顿她说:“殿下的决定是正确的,这件事情是禹王府的家事,安王府不应该插手,不然很容易被禹王反咬一口,万一他们将小皇孙的死诬陷到安王头上,那就大事不妙了。” “如今皇贵妃和禹王正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可皇贵妃掌管后宫这么多年,这里头的腌臜她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她根本不会相信什么意外,什么暴毙之类的说辞。等她反应过来,一定会彻查此事的,人过有痕雁过留声,齐芳既然做了,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她造的孽,迟早是要自己偿还的,只是可惜了那几个孩子了,稚子何辜啊!” 四个孩子啊!四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第402章恍如隔世(十更) 现在想想,江秋意还是觉得可怕,可怕到她通体发寒,一刻也不想再待在长安了。于是她对桂嬷嬷说:“嬷嬷,安王殿下在府中吗?我想见他。” “姐姐找殿下有什么要紧事吗?他早上去上朝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进来的是与江秋意有过一面之缘的殷明珠,她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安王,成了安王的侧妃。江秋意有些明白安王最终为什么没坚持住,还是被殷明珠攻破了。 因为她的笑,那样天真无暇,听说安王给她起了个昵称,叫笑娘。殷明珠真的很喜欢笑啊!她一笑起来就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眼睛里是纯粹的天真,没有半点心机。你看着她笑,嘴角也会不自觉的勾起。 出嫁前殷家父母将她保护的很好,出嫁之后安王很珍惜她,也将她保护的很好,可江秋意却有些担心,因为她知道,安王是要成大业的人,不久的将来,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守护殷明珠的单纯? 总有一天,她脸上纯粹天真的笑容会被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消磨掉的。 长安啊,真的是好讨厌,好想赶快回家啊! 江秋意微笑着坐了起来,和殷明珠亲亲热热说了好大一会话,一直到安王回府,她便迫不及待的去觐见,直接了当的说了自己要回家的事情。 “老将军的冤案已经板上定钉,你这个时候离开长安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想在这儿等你们家六郎凯旋归来吗?” 江秋意反问:“真的有那么快凯旋吗?” 安王先是一愣,然后了然,这个女人太聪明,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玲珑心思。 “恐怕是不能了,据本王在燕国的眼线来报,燕主这一次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了,父皇还在期盼三弟能够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他不知道的是,纵使三弟愿意回头,他的那位皇妃也是不会同意的。” “三弟娶的这位燕国公主,名义上是燕主的义妹,实际上却是燕国的暗桩,她的任务就是游说三弟和燕主结盟,据本王所知,他们的联盟早已达成,三弟以邺城周围十三座城池为诱,燕主答应他出兵帮他逼宫助他登上皇位。” “这是其一,怕就怕燕主不止拉拢了梁王,他还和北魏结盟,到时候大秦就腹背受敌了!” 江秋意的担忧也不是不无道理的,不过好在之前闸北那一战使得北魏失去了左右并肩王两员猛将,杨力又驻守闸北城寸土不让,北魏想发兵却无将可用。 再加上北魏的皇室继承一贯混乱,这一任的皇帝原本不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而是萧太后在上上一任皇帝驾崩之后,废了他的太子将之赶尽杀绝,又先后扶持了皇室旁支的两位幼童登基,自己则以辅政的名义掌控全国。左右并肩王便是在当时废黜先皇太子,拥立小皇帝有功,才被破格册封成并肩王的。 萧太后不是没有野心,这么好的机会她也不想错过的,两国合兵围攻大秦,即使一口气吞不下整个大秦国,也能瓜分到不少城池土地和财富。 只不过目前她是分身乏术了,当年被她斩杀的先皇太子,二十年后竟然重返大魏,在各地高举反旗公然集结反对萧太后女主当政的义士处处与萧太后作对,如今她后院着火,自然腾不出手来对付大秦。 这些事情也是直到最近才被打探出来的,江秋意刚刚从安王口中听说,不知为何,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总有种息息相关的感觉。这种感觉并不好,于是她非常坚持要回家。 “既然如此,殿下这边尽可安心的对付大燕了,我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用了,还是尽早回家吧!一来我实在不喜欢长安的气候,太热了,我一个孕妇受不了。二来我和六郎走的时候可是被关在囚车里押走的,六郎娘年纪大了,即使我们已经写信回去保平安了,可迟迟见不着人,老人家还是免不了要胡思乱想的。” “三来嘛!我家里头还一大堆生意呢,这么长时间没在家,也不知道商店里赚回来的银子都把库房堆成什么样了,我要赶紧回去数银子了!” “噗嗤……” 最后一句成功缓解了气氛,安王失笑出声,说:“人人羡慕长安的锦绣繁华,你却避之唯恐不及,情愿回到人们口中贫困落后的北秦去,真是有福不知道享啊!” “切!殿下忘了,北秦如今也是人间乐土了,百姓们丰衣足食,生活过的可一点不比南秦差,当然是比不上长安的锦绣繁华啦,但是那里民风淳朴,人与人之间可以互相信赖,没有那么多算计,我当然更喜欢那儿了!” 安王点点头,北秦三年,只是他生命里最轻松美好的三年,他需要操心的只是怎么能让百姓们吃上饱饭,而不是那些无谓的阴谋与算计! “那你便去吧,我让应沿途护送你,还有黑鹰军,他们也要返回闸北,江索已经答应六郎,等老将军的冤案一平反,他们黑鹰军得以正名,他就率领三千黑鹰军加入杨力将军的麾下,一同护卫闸北城。” “嗯!” 江秋意真的是多一分钟都不想在长安待了,静心卧床静养了三天之后,她就出发了,等她回到石屏的时候,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开始显怀了。 出现在谢江府门前的时候,都叫看家护院的下人们唬的一愣一愣的。 “夫人回家了!夫人回家了!” 一声激动人心的尖叫,宣示了她总算是结束了差不多两个月的行程,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北秦本来就气候寒冷,七月的早晚已经凉意很重,江秋意身上裹了一件披风,走到六郎娘跟前的时候,老人家眼泪就止不住了。即使已经得到他们平安无事的消息,甚至六郎还被封了二品的骠骑大将军,可没见着人,六郎娘还是愁的白了很多头发。 江秋意在她面前跪下,哽咽道:“儿媳不孝,让阿娘担心了。” “快,快起来……” 婆媳泪眼相望,竟是恍如隔世。 第403章变化(一更) 六郎娘伸手去扶,一不小心撑开了江秋意的披风,这才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江秋意红了脸,下意识的摸着肚子,点点头:“嗯,我有了,已经四个多月了,可这身子这样重,怕是双胞胎呢!” “双胞胎啊?双胞胎好啊!” 六郎娘高兴的简直都合不拢嘴了,赶紧小心翼翼的扶着江秋意坐下,佯装生气的说了她一嘴:“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知轻重?不在长安好好的安胎,这样来回的奔波做什么?万一路上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好?” “长安太热,我住不习惯,再说了金窝银窝不如咱家的狗窝,在我眼里,皇宫还比不上咱家的小院呢!还是自己家好!在这儿有阿娘,还有三姐,还有那么多我喜欢的人,我哪儿都不想待,就想回家,就在赖在阿娘跟前!” 这一趟的长安,让江秋意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险恶人心,相比之下,这乡里人家的生活,柴米油盐的琐碎简直太美好的了!如果没有必要,她一辈子都不想在去长安了! 她在路上走了大概半个月左右的时候,就听说齐芳被禹王五马分尸了,江索还在半道上替她烧了一柱香,祭奠了几杯薄酒。 齐芳入禹王府起就在禹王府的后花园里种下了几株会结漂亮小浆果的植物,一直混在诸多花木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一旦结果她便会不动声色的全部裁剪掉,从不假他人之手,连杏果儿都不知道。 一直到她打算要四位小皇孙的性命,今年结果她便没有再裁剪掉了,反而是找了个机会故意在小皇孙面前透露出那浆果红了之后有多好吃多好吃,还说什么吃了之后能长出翅膀飞到天上去,诓的那四个孩子日日等着浆果成熟。 那是伞花马钱,一种比钩吻还要稀罕的剧毒植物,寻常人根本就不认得,禹王府的园丁也就一直没有发现,毒素发作的之快,连钩吻都比不上。中毒者面色青紫,牙关咬紧,瞳孔扩散,不消三刻便呼吸停止,当场死亡。 筹谋三年,她自以为已经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事情很简单,小皇孙们到底还是没忍住,那天下学见着庭院中的红浆果之后,兴奋的告诉了他们的先生。先生虽是学富五车的饱学之士却对本草一行一窍不通,自然不识伞花马钱那么偏门的毒物。 小皇孙们吃下浆果之后还没走出几步就当场倒下,他们的授业先生是亲眼所见的,自然知道是那浆果误了事,也深知这是弥天大祸了。 倘若禹王知道了,定是要治他一个照看不周害死皇孙的重罪的,那他的妻儿老小一家好几十口人,便要命丧黄泉了!那先生当时便毁了那株伞花马钱,谎称是小皇子们行走至花园中忽然倒地不醒突然暴毙。然后拖家带口趁着禹王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还没反应过来,连夜出了长安,亡命天涯。 只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若不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一走无疑是在告诉众人他心中有鬼,禹王手下爪牙众多,不多时便将那先生满门屠杀,只留他一个活口带回长安。 据说齐芳对自己的罪证供认不讳,甚至故意以言辞激怒禹王,要不然以她忠烈遗孤的身份,禹王再是想让她死,也不可能当众将她五马分尸,让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维护忠良的形象又支离破碎。 而三司会审的结果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公布出来,百姓们全都知道了。齐越一家真的是被冤枉的,是梁王,梁王亲手策划了那一切! 太子当时也是受害者,他失去了正妃和嫡子,急怒攻心才做了错误的决定,可至少他能知错改过,不像梁王!为了逃避罪责,既然私调禁卫军出逃!那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又过了大半个月,在江秋意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梁王那边的消息也终于传了过来。司徒律津追上他了,可他却固执的要带兵前往邺城,除非皇帝给他一面免死金牌,赦免他所有的罪过他才肯返回长安。 司徒律津与之斡旋,着了梁王的道儿,梁王是有意拖着他和六郎的三万兵马的,他的人轻车简从星夜赶往邺城,竟打开了邺城任由燕军不费吹灰之力便长驱直入,一路上势如破竹一连拿下邺城周围十三座城池。而梁王,挟持了司徒律津带兵前往与燕军会和,六郎苦守平遥,长安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情况危急。 江秋意当时闻听之后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六郎身边帮他,可是她也很清楚,如今她不是自己一个人了,没有任性的本钱了,若是真的去了,不但帮不上忙还只会给六郎添乱。 可是应和江索不一样啊! 虽然江索身边只有三百黑鹰军,可当时他是准备截杀囚车营救他们夫妇的,所有挑的是黑鹰军最顶尖的高手,三千之中选三百,一个个都堪称千夫之勇!而且这些人,当年受的是死士的训练,他们最擅长的便是营救人质和暗杀等任务,司徒律津被挟持,六郎投鼠忌器,有了他们去帮忙是最好不过的。 江秋意当场便要求他们原路返回,星夜赶往平遥支援六郎,而自己,她是和桂嬷嬷俩人独自赶回来的,当时距离石屏还得有一个月路程,为了照顾她的身孕,一路上都走的格外的慢。 应扭不过她,带着疤面等人驰援平遥城,只用了十几天不到的时间,就赶到了谢六郎身边,当时谢六郎看见他们可一点儿也不高兴,差点没抡拳头打人了,竟然把他的宝贝媳妇儿扔在半路上,说什么跑过来支援他! 他用得着支援吗?他!要紧的是他媳妇儿啊! 要不是应给他带去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谢六郎还真的就不打算接纳他们的。 还是应告诉他:“你家秋娘说她肚子里是个双胞胎,让你好好想好两个孩子的名字,到时候回家告诉她。” 第404章时间好像有脚(二更) 怀孕的日子总是过的特别的慢,尤其是孩子他爹还不在身边的时候。时间好像有脚,它就是站住不往前走了似的,要不肚子一点点的大起来,江秋意还真的感觉不到日子有在一天天的过去。 一转眼深秋已经过去了,立冬以后,飘过一场小雪,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江秋意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扶着她巨大的肚子慢慢的散着步,六郎娘端了羊奶从屋里头出来,吓的脸都是白的。 “哎哟俺的天啦,俺滴亲闺女哟,这地上那么滑,你咋敢搁这儿走来走去的,回头滑栽跤了咋办?” 六郎娘手里头端着羊奶,一个眼神就支使春妮赶紧过去扶着江秋意。 “阿娘,没有那么娇贵的,得多走动走动,将来生孩子的时候才能利索点!” 就着春妮的搀扶,江秋意在院子里的凉亭坐下,六郎娘捧着羊奶就过来了,她很配合的一口干掉一大碗,嘴唇上都一大圈白沫沫。 到了十二月底,她就该要生了,还有两个月,南边传回来的消息却一点儿也不让人省心。 梁王还是逃了,原本他挟持了司徒律津当掩护,退到边境与燕主会和,还将司徒律津绑在旗杆上押到平遥城外,要六郎开城献降。 哪知谢六郎身为主帅竟敢在千军万马中只身出动,救回司徒律津,消息传来,江秋意惊的大半个月睡不安稳,可白日里面对六郎娘的时候,还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胸有成竹的样子,深怕她老人家担心。 她所能做的,就是物质上的资源了。 她给平遥城支援了一万担粮草,这个数额,都赶上朝廷拨给六郎的辎重总数的一半了!伤药方面,她亲手配伍的止血药散,治伤寒的,治刀伤剑伤的,治跌打损伤的,但凡是她知道的药方,全都配置出来送往平遥城。 最近她在做羽绒服和羽绒被。 平遥虽然是在南秦,即使入了冬也不会像北秦这么寒冷,可军旅在外,羽绒做的御寒衣物总比棉花要轻便吧?更何况自家有养殖场,白鸭绒,白鹅绒什么都是现成的,她从开始大批量养鸡养鸭的时候就有次计划,早早的收集晾晒鸭绒鹅绒了。 三千黑鹰军已经接受朝廷的编制,全部赶往平遥驰援六郎,他们成了谢六郎手底下最骁勇善战的骑兵,番号秦羽。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齐家的孤儿营或者疤面的黑鹰军了,有的只是谢六郎的秦羽营。 这三千秦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快!疾如风,快如电,擅长伪装,悄无声息的就能在谢六郎的带领下直插敌后,打的敌人措手不及。他延续了自己一贯的军事作风,兵速诡异,一而再再而三的奇袭敌后,数月来已经收复了城池八座,燕军和梁王被打的丢盔卸甲,死守邺城不出,战事胶着。 战事逐渐演变成了拉锯战,双方都在消耗彼此的兵力和粮草,其他方面江秋意或许帮不上忙,可让她的男人和大秦的儿郎们吃饱肚子,有衣御寒,有药治伤,她还是完全有能力做到的! 这一批的羽绒制品由翠竹那边的绣房赶制出来之后,会跟着这几年她陆续囤积下的琵琶肉,咸鸭咸鸡腊肉熏鱼一块送完平遥城。 琵琶肉是将整只三百斤上下的大肥猪剔骨,抹上粗盐腌制一年以上,霜冻的时候拿到室外历经数月的寒冷北风的洗礼,一直到来年开春,气候回潮才重新拿回干燥的室内,用稻谷整个埋起来,防止霉变。 如此反复,历经两年以上的时间的锻造,琵琶肉的口感才是最好的。谷仓里就攒着一批足够有两年的琵琶肉呢,数量可不小,足足屯了五个谷仓那么多。 咸鸭和咸鸡,卖相就没有那么好了,都是切割鸡鸭摊位上卖剩下的,因为没有冷冻设备,江秋意便交代下去,每日里卖剩下的鸡鸭肉,档口的人可以随意拿回去吃,吃不完全部拿盐腌制起来风干,做成可以长时间储存的咸鸭咸鸡。 三年的时间下来,可攒下不少!送到平遥城去,早晚熬粥的时候掺在白米里一起熬,做成咸鸭粥咸鸡粥,能大大的改善将士们的伙食。 熏鱼嘛!自然是这河里头现成的,还有自家鱼塘里除了脆肉鯇以外的其他杂鱼,捞上来之后全部交给三洋叔,他做熏鱼腊鱼可有一手呢!不止色泽金黄油光华亮的,还不会发霉,做好了之后放个两三年再吃都一样香喷喷的! 有了她这个强有力的后盾支撑着,如今整个大秦的男人都想去谢六郎的手底下当兵,谁不知道他的军营里吃的是最好的,待遇和福利也是最好的! 在谢六郎手底下,你不需要担心平民的出身会给你的前程生出什么阻碍,只要是有能力的真心实意为国家效忠的,都能得到最公平的对待!他还跟士兵们同吃同住,在他的军营里,你就是个伙头兵,那也是他谢六郎兄弟! 源源不断的有新兵加入平遥,根本无需像往年一样由朝廷强硬的征召壮丁入伍,大秦的男人们骨子里的热血都被那位传奇的骠骑将军唤醒了,迫不及待的追随他的脚步,加入保家卫国的行列。 而远在石屏的江秋意,除了无条件的给予她的男人一切资源,便是安心养胎了。说起来养胎,最让江秋意头疼的便是太医院的小何了!他居然千里迢迢的找到了石屏来! 江秋意走的时候叮嘱他照顾齐芳手术后的康复治疗,但是齐芳死了之后,他自觉回到太医署也学不到自己真正想学的东西了,便辞去太医署的官职带着杏果儿逃出了长安。 杏果儿是被齐芳藏起来的,要不然也难逃禹王府的魔爪!禹王怎么可能放过齐芳的贴身婢女? 齐芳应该是知道事情总归瞒不住的,她精心策划了一切,算计了所有到头来却落的一场空,便心灰意冷了,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念着多年的主仆情分,便将杏果儿提前藏了起来,只告诉了受江秋意嘱托照顾她的太医小何。算起来,最后也是念及旧情良知未泯了。 第405章寻常日子(三更) 小何离开太医署离开长安,自然是要将杏果儿也一并带过来的,那一日他们来到谢江府门前,江秋意正好要出门去看看鱼塘里的脆肉鯇长势怎么样了。杏果儿见着她,当场就扑过来抱着她痛哭流涕,一个劲的喊:“秋姐姐,秋姐姐……” 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姑娘,这些年跟在齐芳身边虽说没少看齐芳干那些腌臜的事,她心里头虽然不舒服也不赞同,却也一直对齐芳忠心耿耿。 一直到齐芳当着她的面儿亲口承认自己谋杀了禹王府的四位小皇孙,杏果儿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不明白,人心怎么可以变的这么厉害?还是说她家小姐一直就是那样的人,只不过自己一直不知道罢了! 江秋意收留了他们,杏果儿还好,缓过来那口气之后就不胡思乱想了,乖乖的待在府里伺候,倒是这个小何了,疯魔了似的非要拜江秋意为师,学那剖宫之术,还巧言令色的哄的六郎娘帮他出面求情,江秋意没了办法,只好答应了他。 不过这个小何,还真是天赋异禀,一点就通,在医学上有很高的天赋,听闻他还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虽然比江秋意还要大上两岁,可多年来一直醉心医术,也没有娶妻。 于是六郎娘便有了另外一件头等大事,那就是给小何找媳妇儿! 在她眼里啊,过了十五还不娶妻或者嫁人的,那可就是活生生耽误了的!辜负了最好时光! 所以这几日小何可没工夫缠着江秋意问东问西了,只要他一露面,六郎娘肯定就拉着他去说相亲的事情去,这石屏县十里八乡的待嫁姑娘啊,几乎都要被小何相个遍了,可他就是没有能对上眼的,急的六郎娘都不知道怎么好! 这不,江秋意喝完了羊奶,六郎娘满足的摸着她的大肚子,忽然间又叹了一口气,说:“唉,昨个去看的王家闺女,相貌品性啥啥都好,家就在八姓庄,知根知底的,也不知道小何为啥就还是相不中,人家闺女都愿意了,他倒不乐意了!” 之前这一带的人大多都是盲婚哑嫁的,男女婚嫁就是由媒婆上门去说,家中的长辈便托人去打听对方的家世人品相貌什么的,回来再关上门了商议。 有父母宠爱儿女的,就会将打听到的情况和孩子们一说,征求他们的意见,当然,通常他们的意见被采纳的机会很低的,尤其是女儿家。而通常情况下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做主的,父母觉得合适,就合适,做儿女的根本无从质疑。相看这种事情,那是如今谢江府的门楣高了,要不然谁家的闺女愿意出来被相看? 就是这样,小何还不知道珍惜,六郎娘都气的,恨不得拎着他的耳朵问他到底想要啥样的姑娘了! 江秋意看六郎娘实在是发愁,便给她支了一招:“阿娘,你何苦舍近求远,就在咱家的这帮小丫头里挑一个就是咯!” 说着就朝春妮挤眉弄眼,哪知道她立刻弹开了。 “不不不,夫人您别看玩笑啊,那木头太医说起话来俺听都听不懂,俺可不敢高攀,杏果儿,就是杏果儿跟那木头太医一路来的,他俩可有说不完的话了,要不您问问杏果儿吧!” 春妮脑门上的薄汗都急出来了,一脸的抵死不从,活跟立马有人要押着她去拜堂成亲似的。 其实她的心思江秋意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春妮早就心有所属了,尤其是那段时间在照顾李贯宇,心里头那点个小心思越发藏不住了。 江秋意在李贯宇面前暗示过,李贯宇却反问了她一句:“我和你的婢女好了,你不怕外头的人说闲话吗?” “自然是不怕的,这有什么?春妮喜欢你,你若是对她也有那个意思,就别瞎耽搁了,抓点紧吧都老大不小了!” 李贯宇只应了一声:“好,回头等我好利索了就上门提亲。” 江秋意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她不愿意多想,也不敢深究李贯宇眼中淡淡的落寞是怎么一回事。这桩事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或许她是不想逼李贯宇吧!倘若她说了出去,那李贯宇便无论如何都会兑现承诺的。 江秋意想,假如春妮真的和李贯宇有缘分,那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成为夫妻的,旁人强求不得。 六郎娘一听猛地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来:“对啊!俺怎么没有想到呢?他俩一路从南秦过来的,指不定在道上就日久生情了,难怪这个小何多好的姑娘都看不上,原来是心有所属啊!这个傻孩子,咋不早讲?害俺白白张罗这么老半天!” 江秋意失笑出声,这小何还真是冤枉了,估摸着不是他不想讲,一来他恐怕还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思,二来也深怕杏果儿会拒绝,再者就是六郎娘实在是盛情难却,说拉他去相看就去相看,根本就不容他拒绝! 六郎娘风风火火的去给杏果儿和小何做媒去了,江秋意却在喝了一碗羊奶之后胃口大开,望了望日头,还不到晌午呢,看她已经饿了怎么办呢? 吃呗!这个时候不敞开了肚皮猛吃特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信步走进灶房,如今府里头的灶房比原来谢家老宅的主屋还要大呢!灶房里有两个小丫头在忙碌着,还有一位经验丰富的厨娘,她最喜欢自家夫人进灶房了,因为可以切磋厨艺啊! “桂花婶,晌午准备吃什么呀?” “夫人来了,今日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开个菜单,婶子给你做!” 江秋意莞尔一笑,说:“婶子做什么都好吃!您不是想知道我想吃什么,是想从我这儿诓新的菜谱吧!” 桂花婶四十出头,是个典型的吃货,是以身材圆润,笑起来特别灿烂:“夫人看穿就好了,干啥非要说穿啊!弄的俺都不好意思了!” “呵呵呵……” 大伙齐齐笑出声音,桂花婶的话显然是没有人相信的。 第406章楚及第(四更) “您老人家还会不好意思呢!说出去谁信呢?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桂花婶逮着谁家的做菜手艺都想偷学?集上的饭馆都将您列入黑名单了,就怕您吃饭吃着吃着就摸人家后厨去偷师去了!您这形象已经找补不回来了,就死了那条心吧!”取笑完桂花婶,江秋意就开始说正经事。 “我也不笑话您了,咱来做馓子吧今天!做好了我晌午带到学堂去,好一阵子没去了,也不知道那帮熊孩子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念书,正好我也去听听课,给这肚子里的小娃娃胎教胎教,启启蒙,看看能不能一生下来就识文断字的!” 桂花婶和灶房里两个打下手的小丫头齐刷刷的瞪大了眼睛问:“馓子?啥玩意?” 江秋意也不废话,直接做给她们看可不比干巴巴的用嘴说的强么! 筛出少量的花椒粉,冲进去适量的温水搅拌均匀,加入盐,白芝麻,鸡蛋,胡麻油和面。江秋意抡起袖管在那儿开了挂似的和面,不一会就将面团和的圆润又光滑,手脚麻利的干惯灶房活计的桂花婶都佩服的不得了。 和好了面接下来就是个人多力量大的浩瀚工程了。 面团分团四份剂子,她们人手一个,团在手里搓成长条,搓的越细越好,大概比小拇指细一点的时候一圈圈的盘在两只手腕上开始扯,不断的拉长扯细,不断的真假圈子的数量。 一直到扯成了竹签粗细的小长条再放到油锅里头炸,那一双长长的筷子勤着翻面,别炸糊了就好。 金黄色的馓子从油锅里捞出来放在篦鬣子里控油,冷凉的酥脆焦香的馓子就做好了,四个剂子炸出了一大锅的馓子,估计够那帮熊孩子吃着玩儿的了。 江秋意尝了一根,香的很,咸淡适中,咬在嘴里嘎嘣脆,别提多好吃了!可惜这玩意油炸的很上火,她不敢多吃。就着烧的火旺的油锅,顺道将昨晚上提前腌制好的鸡腿肉也拿出来准备做成炸鸡一并给那些孩子送过去。 炸鸡,是选用肥美的鸡大腿肉,剔干净鸡腿骨,将肉切成两指宽的大块,用辣椒粉,少量的红糖,胡椒粉腌制,再倒入江秋意独家秘制的乳酪里浸泡过夜,吃的时候裹上掺有花椒粉,辣椒粉,少量盐巴的干面粉就可以下油锅炸了。 所谓的乳酪就是牛奶加上酸草汁。 这种酸草是江秋意偶然发现的,是一种厚叶片的不起眼的植物,没有毒性,可叶子捣碎了之后过滤出来的汁水,那味道简直跟柠檬汁一抹一样啊!还有股独特的青草香,江秋意用它来代替柠檬,试验过很多新品呢! 炸鸡不需要在滚油里炸的太久,因为鸡大腿肉是全身上下最嫩的部位了,一直炸大鸡肉表皮金黄,浮起来就可以了捞出来控油了。 做完了炸鸡,顺道就将秋天晾干的黄鳝也炸了。这黄鳝是在丘陵的梯田里下娄抓的,可不少呢! 当时抓回来以后就下炭火上烤,在热炭火力作用下,黄鳝卷成了圆形,烤的外焦里嫩之后再拿出来洗干净炭灰,用盐腌起来风干,吃的时候下油锅一炸,那香味扑鼻,简直好吃到舌头都要吞进肚子里去了。 一口气做了三锅油炸的垃圾食品,就该做点清热败火的了,别回头学堂里那些半大的小子们吃了之后冒了一脸的痘子来找她哭鼻子。 江秋意熬了一锅莲子红枣银耳汤,又用秋梨膏兑了滚水,灌了几壶秋梨水一并带上,到时候吃油炸东西吃腻歪了,想和秋梨水的就喝秋梨水,想吃一碗甜汤的就吃一碗甜汤。 虽说南边打着战,生意多少受了些影响,她又无条件的支援平遥物资,这些年赚下的银子一点点少了,江秋意却从不焦虑,因为她知道只要人还在,多少银子没了都能再赚回来的。 是以她对学堂的这般熊孩子们可好了,时不时的就做了好吃的东西送过去,自打她回来以后的这几个月,学堂的出勤率明显提高了,孩子们学习的积极性也提高了。 因为崔夫子说,月考头三名的都可以上谢江府去吃一顿将军夫人亲手做的丰盛饭菜!这个奖励可不是说着玩的,都进行了好几个月了!吃过的小伙伴们都说,谢夫人的手艺可好了,他们每个人都恨自己没长十张嘴来吃饭! 一来二去的,为了安抚那些没考上前三名的,谢夫人时不时的便会做些好吃的东西送到学堂来,学生们可都是翘首以盼呢!一到下课时间就围到学堂门口,看看谢夫人今天有没有来。 是以,江秋意每次出现的时候那都是惊天动地的,头一个瞅着她的孩子大叫一声:“谢夫人来啦!谢夫人来啦!” 那帮平时顽皮的不得了的熊孩子全都跑了出来,整整齐齐的列队两边欢迎她。她一进院子,就齐刷刷的鞠躬问候:“谢夫人好!” “好好好,今天有没有乖乖听夫子授课啊?” “有!” “都饿了没?” “饿了!” “后头车斗子上有好吃的,都拿去吃吧!不准抢,一个个都有点出息,别跟没吃过啥似的,丢你们崔夫子的脸,知道吗?” “知道啦!谢谢夫人!” “好啦好啦,乖,去吧!” 江秋意一声令下,那帮说好了不抢的猴子们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冲向车斗子,一眨眼的功夫就将车上的东西一扫而空。也算他们有心了,还知道客气客气招呼她去吃。江秋意莞尔,知道这帮猴子也就是客气客气,哪里真有那么大方? 苗苗的弟弟楚及第也在这学堂里上学,今年就该科考了,可因为南边的战事,朝廷取消了这一届的科举考试,他也就没有入长安赶考,而是留在学堂帮忙。 崔夫子说这孩子是块天生的读书料子,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短短三年,老先生已经倾囊相授,教无可教了。 他这一生,除了安王,最得意的弟子便是楚及第了。 第407章崔夫子(五更) 几个月前楚陶匠喝酒喝醉了一头栽在地上就没起来,及第娘又一贯的身体不太好,那些年被楚陶匠时不时的打骂,早就伤了根本,又加之伤心过度,没熬多久也跟着去了。 出殡的时候江秋意去帮衬了,苗苗和程程去了邺城,虽说那儿被燕军占领之后他们就连夜逃往平遥,丢下了刚刚立起来的陶厂和所有家当,但是只要人没事,亏损再多江秋意也是不怕的。 她写信让苗苗回来的,可是她不肯,说邺城的陶厂砸进去那么多银子还没赚回来呢!怎么有脸回来见她?再加上书信传到的时候她爹娘的丧事都过了百天了,再回来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捧一杯黄土,遥遥祭奠罢了。 于是苗苗守在平遥,只等着战打完了回去再重新将陶厂办起来,不见砸进去的钱赚回来就对不起江秋意。而且苗苗和程程去了邺城就成亲,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有六郎守着平遥,平遥固若金汤,燕军和梁王节节败退,根本就靠近不了平遥。江秋意也就不担心他们的安危了。 孩子们一哄而散,楚及第这时候才扶着崔夫子出来,倒不是崔夫子身子骨不硬朗,而是他生在锦绣长安,几十年来没有离开过南秦那片温暖的土地,北秦这么冷的天气,崔夫子一到冬天啊,穿多少棉衣裳都受不了。 江秋意这一趟来,也是给崔夫子送羽绒服和羽绒被的。她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崔夫子辛苦了,外边这么冷,咱还是进屋说话吧!” “好好好!” 老人家自然乐意了,他是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要离开炭火燃烧得热烈的室内呢,只不过及第和江秋意都说,一直待在屋里头不通风,暖和是暖和了,可对身体不好,时不时的就要将他这把拉骨头提拉出去吹吹冷风。 进了屋,江秋意就将手里头的包裹打开来。几下拍打,那原本又扁又皱团成一团的大袄子居然蓬松起来,变成了一件十分敞亮的大棉衣。 崔夫子如今和江秋意混的很熟了,早就不摆他那套为人师表的黑脸架子了,翘着山羊胡子,笑眯眯的问她。 “怎么?又给老朽做棉衣了?都说了不用做不用做了。来这儿的头一年,安王就给老朽送了好几件貂绒大袄,没有用!该冷还是冷!” 江秋意失笑:“夫子抬举我了,我们家六郎又不在家,我上哪儿给您弄貂绒去?我可没有安王殿下出手那么大方,不过是拿自家的白鸭白鹅柔软的绒毛给您做了身羽绒服,还有一床羽绒被,您凑合着用吧!” 说着就把羽绒服往崔夫子身上套,这尺寸是她自己估摸着报给翠竹的,并没有下手给崔夫子度量,要是跟他说了,老人家说什么都不会让你给他做的。 像这样先斩后奏的事情,江秋意都不知道办了多少回了,譬如崔夫子住的这屋,就是她改良过的,墙体双层之间有一掌宽的空隙,外头地龙里烧的热气可以通过空隙游走在整间屋子里的墙里面,效果跟现代的暖气似的,十分的暖和。 只可惜崔夫子真的是太怕冷了,饶是室内已经比室外暖和上这么许多,他还是得在屋里烧上火盆,到了深冬腊月最冷的时候,更是火盆从早到晚的烧着不敢断。 江秋意给他瞧过脉,倒也不碍事,就是上了年纪有些气血不足,所以格外的畏冷。饮食方面已经调理着了,只是食疗这玩意儿急不来,还得日积月累才能显出了效果。 这边整件羽绒服都已经给老人家穿戴整齐,崔夫子惊讶的几乎合不拢嘴,忙问:“秋丫头,这,这衣裳这么轻的?穿在身上跟朵云儿似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啊!” 江秋意点点头,说:“这里面填充的不是一般的棉花,而是白鸭白鹅的最细最柔软的绒毛,穿在身上既保暖,又轻便。鸭绒是我们家养殖场现成的,衣裳是锦绣坊做的,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功夫,夫子您可千万不要推辞!” 这一次崔夫子是不会推辞的,因为这羽绒服穿在身上实在是太舒服了,这屋里头有热气又烧着火盆,羽绒服才上身一会,他就觉得热了,忙对楚及第说:“及第啊,你去把火盆熄了吧!我觉着有些热了。” “好,好!” 江秋意说过烧炭取暖的弊端给楚及第听,一直叮嘱他千万不能让崔夫子长时间的待在不通风屋里头不出来,不然真的对身体不好。可崔夫子那倔脾气上来,谁敢拦他啊! 这会子好容易他自己松口了,破天荒的说句要熄灭火盆的话,楚及第还不赶紧的就将火盆端出去。 楚及第出去后,崔夫子开始笑眯眯的夸奖江秋意。 “还是你这个丫头厉害,寻常人读一辈子书也学不来你脑壳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什么东西到了你手里啊,都能物尽其用。” “瞧瞧你开个豆腐坊,原本那些做豆腐剩下来的豆渣子就是没用的了吧,可你又弄个养殖场,那些豆渣子喂了猪,喂了鸡喂了鸭,不止不浪费,还能让鸡鸭长的比吃草吃麦麸子的快。” “鸡鸭的粪便你沤了肥下了地,种上了蚕豆再去喂你池塘里脆肉鯇,又能赚一大笔。弄个切割鸡鸭做肉档的生意吧,杀掉的鸡鸭羽毛又可以用来做羽绒服羽绒被,这点子简直是太绝了,一环扣一环的,老朽想不佩服都难啊!” 这么一通胡夸海夸下了之后,江秋意不由得失笑:“夫子,您就快别夸了,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不用做这么多铺垫的!” 果然是心思玲珑,脑袋都转的比别人快,崔夫子捋了一把山羊胡子,说:“那老朽就直说了啊!” 江秋意点点头,崔夫子便说出了他藏在心里头有段时日的忧虑:“南边的战事拖的时间太长了,从盛夏到寒冬,小半年过去了,即使有了你的鼎立支持,大秦的国库恐怕还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崔夫子做了几十年官,崔氏门阀又历来掌管大秦户部,是相当于捏着老秦国的钱袋子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老秦国有多少家底? 第408章他想干嘛(六更) 这三年的安稳太平,让大秦得以休养生息,眼看着整个北秦都逐渐富裕起来了,百姓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可偏偏太平的日子不够长,北魏这边是暂时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了,南燕却咄咄逼人。 倘若能再安稳个三年五年的,让大秦的国库充盈起来,那同时与两国开战老秦人都是不怕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大秦还不够富强,这一场战争眼看着就要将好不容易才攒下的这点家底又耗空了!崔夫子如何能不忧心忡忡? 他说:“兵戈不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么和南燕耗下去,老秦人就又要回到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里去了。” 崔夫子不是鲁莽的人,他既然开口和江秋意商量这件事情,那就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了。 江秋意顺着他的意思问:“那夫子以为,眼下该当如何才能解我大秦困境?” 仿佛心中天人交战,江秋意能看出来崔夫子也是很纠结的,可到了最后,他还是说。 “和谈。” 话音落地,双方皆是一震,崔夫子眼睛里的不甘一分也不比江秋意少。 “燕主原本是想和梁王来个里应外合,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的,谁知你家六郎神勇,三万人就将燕主和梁王的十万禁军拦在了平遥城外,朝堂上又有安王做他的后盾,在第一时间就遣派了援军。” “而你又在朝廷的粮草之外又给他添了那么多的物质,他才得以收复被燕军占领的八座城池,可你发现没有,那八座城之后,谢六郎再无进度,战事胶着已经数月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前线迟迟拿不下梁王,无法将燕军赶出大秦国土,那么朝堂上肯定就少不了落井下石的人,安王如今的日子只怕不好过。而崔夫子身为他的老师,自然想帮他。 “倘若和谈,先不说梁王势必要趁机逃脱他应负的罪责,就是燕主,只怕他不狮子大张嘴都觉得对不起他自己吧!大秦拿得出那么多东西赔偿给燕主吗?” “这一场战争举国瞩目,老秦人翘首以盼骠骑将军凯旋归来,若是最后落得个和谈收场,那国中的民意低迷怎么办?军中的士气萎靡怎么办?我们能打赢的战都不打,以后人家欺负上门了还敢还手吗?” 江秋意的质问,虽然话糙但是理不糙。她又接着说:“我们的损耗固然厉害,燕军的损耗只怕还在我们之上!他们长途跋涉而来,粮草辎重需要经历一条长长的供给线押运,士兵远离故土,打的又是侵略战,不管是从身体还是心理上受到的打击肯定比秦军要大!” “时间拖的越长,他们越是无心恋战,耗下去,燕军比我们更怕!即使最后要和谈,那我们也要耗到燕主求上门来和谈!而不是主动去找他,无端的落于下风!” 说完这些,她忽然自己想到了些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脑海中灵光一闪,可惜就是抓不住重点,一下子就闪没了,只剩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没找没落。 崔夫子把江秋意的话听了进去,沉吟了片刻,他说:“即使不和谈,安王也应该拿回储君之位了,如今这样的局势,他再不稳坐东宫,只怕禹王和梁王依然会心存侥幸,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其实这两位已经完全没有能力和安王再争些什么了,可是一个人的野心一旦燃起了是断然不会那么容易熄灭的,梁王今时今日这样的境地了,都还在等着燕主助他当上九五之尊呢!更何况禹王! 过了丧子之痛的阴霾之后,禹王反扑的比从前更厉害了,安王劳心着前线战事,整个国家的政事,还要分心对付禹王的明枪暗箭,当真是吃力的很。 这个老皇帝也真是的,一只脚都迈进棺材里了还是不肯放权,故意的纵容禹王扯安王的后腿,生怕安王势力庞大到他无法掌控的地步。 江秋意点点头,说:“禹王这个跳梁小丑是欠收拾,说起了我这儿手里头还当真有样东西能用上,只不过还得先于虎谋皮,去见个小人先。” “小人?倘若是有危险的事情,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不如就由老朽来做吧!别看老朽这一把老骨头一到冬天就畏手畏脚的,对大秦江山社稷有益的事情,老朽还是义不容辞的!” “知道啦,您老人家还英明神武的很,要不怎么能想出来月考头三甲上谢江府蹭饭当奖励这么好的主意呢?” 江秋意是有意的挖苦崔夫子,之前他一直头疼学堂里的猴子们压根就坐不住听他讲课,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收效甚微,眼看着一世英名就要这么毁了,堂堂大秦第一大学士,居然教化不了一帮乡下顽童,传出去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么! 后来江秋意从南秦回来以后,给他送过几顿饭,那帮小兔崽子伸长了脖子拼命的盯着桌上的那些美味佳肴看,崔夫子这才想出了这么个奖励制度,用来激励学子们奋发向上好好学习!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啊! 只可惜江秋意每次都要拿出来揶揄他。取笑完成功的转移了话题,江秋意便缠着崔夫子又讲了好久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不能浪费任何胎教的机会! 离开的学堂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家里头桂花婶应该已经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她回去了。好在学堂和谢江府离的并不是很远,江秋意也就没有让府里头的下人等她,而是将她送过来之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崔夫子有心,硬是让楚及第送她。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江秋意发现,苗苗的这个弟弟啊,真的是个书呆子,三句不到就掉书袋,刚刚从崔夫子那儿接收来的知识还没消化掉呢,这会子楚及第再接着说四书五经,简直是听的她脑壳疼。 按着太阳穴往前走着,半道上忽然冲出来一个人,江秋意一看,这不是美玉的相公吴世瑞么!他想干嘛? 第409章少年们成长了(七更) 吴世瑞和谢美玉的日子过的怎么样,江秋意并不关心,对于那些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人,她一贯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 这个吴世瑞,有手有脚的,家中有地又有田,可他就是不正经干,说什么士农工商,出仕为官为国效力才是做人的最上上等选择,好高骛远脚不沾地的,要是早几年,征兵征的家家户户劳动力都没了,那他家的田地就活该荒着! 如今情况有所改善,得以休养生息的这几年,多少半大小子长成了,只一个八姓庄,当年那些下乡帮她收购黄豆的毛小子们,好些个都娶妻生子了。 少年们长成了可以下田劳作,可以上阵杀敌的男子汉,成为一个家,乃至一个国的中流砥柱。 吴世瑞家中的田地,全都租赁了出去,他不干可大把人愿意正经干。听闻他们一家子就吃着那租地的银子,再东边借点西边借点的过日子,没一个正经干的人。美玉还一口气生了两个闺女了,吴世瑞都放出去话了,这一胎再不是男孩,可就要再纳妾了,横竖他们老吴家可不能没有后! 借口!完全就是借口!没有后?那被他无故休弃的原配早就给他生过儿子了!只怕他这纳妾的心早就存了八百年了,借题发挥而已! 这样的人,江秋意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正准备彻底无视他直接走过去呢,吴世瑞却厚着脸皮将她拦下了。 “小生给小婶子请安了,小婶子安好啊!” “嗯。” 不看见你更安好! 江秋意明显的就不爱搭理她,冷着脸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当做是回应了,紧跟着就想走,吴世瑞却又拦了。 “小婶子步履匆忙,可是有什么急事吗?有什么需要小生效命的地方尽管开口!咱都是一家人,无需那么见外。” 凑! 好想踢人! 给脸不要脸是吧! 江秋意深吸了一口气干脆站定,笑眯眯的说:“吴秀才说笑了,士农工商我干的是最让人瞧不上的买卖营生,哪里比得上你这位读书人这么有出息?美玉不是常常说你吴秀才是要当状元郎的吗?我一个小小的生意人,怎么敢劳动状元郎的大驾?” 别说她气量小爱讥讽,实际上这已经是很好的了,她心里面真正想说的是:你丫的给老娘滚!有多远滚多远!多看你一眼都辣眼睛!什么货! 她能这样委婉的表达,吴世瑞已经很幸运了,这得多亏了她肚子里的宝宝们,为了胎教,江秋意才忍住了没有爆粗口! 这吴世瑞明显是有什么事想求着江秋意了,从前秀才的身份或许是他可以拿来耀武扬威的事情,可如今这却成了他的一块硬伤,因为他已经当了很多年秀才了,多少年都不能再进一步,连个举人都中不上! 他咽不下这口气,楚村那个楚陶匠的儿子楚及第才多大都是举人了,他熬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秀才?这里面没有猫腻,说出去谁信啊? 楚及第命好,有个破烂货的姐姐入了她江秋意的眼,巴肝巴肺的认了人家当义妹,连江姓都给了人家,也不怕被人耻笑她们一家的女人都不干净。不过话说回来,她们家的女人就是不干净啊! 她江秋意如今虽然是骠骑将军夫人了,可谁不知道她原来是寡妇!被谢六郎买回来冲喜的,就是个二婚头的! 还有她们家谢四妹,先是想说给那个变态的梁员外,接着又给长孙扬当了四姨奶奶,后来又无缘无故的去了长安入了禹王府,跟那个被五马分尸的侧妃是一个路子的,指不定这里面还有什么腌臜呢! 尽管心里头不知道多瞧不起这个女人,可是没办法啊,人家时运高就是混的好,男人是二品将军自己又是安王跟前的红人,安王如今返回长安,再重新入主东宫也不是没有可能了!而且他又是一贯看重江秋意的,要不然怎么能把自己的太傅送到这儿来帮江秋意开学堂? 对!楚及第能中举人肯定跟崔夫子逃不了干系,他可是大秦第一大学士,楚及第是他的弟子,哪个考官敢不让楚及第中举? 吴世瑞知道江秋意不好说话,可这一趟为了他的锦绣前程,他是非来不可的!他厚着脸皮开口。 “小婶子您真会开玩笑,小生区区一个秀才,哪里敢奢望什么状元郎不状元郎的,但是小生虽然人微言轻却也有一颗渴望为国效命的心,战场杀敌如骠骑将军那般勇猛的事,小生却是无能为力,可凭在下的学识在学堂教化一个两顽童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您看……” 放屁都要憋着分三节的人!江秋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肚子饿的叽里呱啦的,一点耐心也没有了。直接说:“学堂的事都是崔夫子做主,不管你是想去学堂打扫茅厕还是教书,都要经过崔夫子的同意,我管不着,你自己去问夫子吧!” 说完抬脚就想走,看得出来吴世瑞还想拦她,江秋意立马呛白:“我饿了!一个饿肚子的孕妇脾气可不怎么好,尤其是没有耐心的,你自己掂量着是不是要拿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来烦我!” 伸出去的手被吴世瑞一秒钟收回,他悻悻然的看着江秋意,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对上她那双冷若寒冰的眸,一个屁也放不出来了。 “及第,你先回去吧!我前面就到了,崔夫子那边你多照顾这点,知道吗?” “知道了,姐姐。那你小心点!” 江秋意从楚及第点了点头,自己个扭头就走,步履飞快的一点儿也不像身子多重的人。 吴世瑞在读书人圈子里的名声可不好,楚及第是个老实本分的却也不傻,也不愿意多与他来往,江秋意走了之后他也不管吴世瑞,自顾自的就走了。倒是吴世瑞跟在他后头,死缠烂打的一个劲问这问那。 飞快的回了家,江秋意觉得自己如今就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天都不知道要吃几顿饭,上午做那些煎炸的食物的时候,说怕上火不吃不吃,可还是炸鸡,馓子吃了不少,黄鳝就没敢多吃,毕竟是腌制品。 可这会子却又饿了! 第410章关键人物(一更) 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江秋意刚刚坐到饭桌边上,桂花婶的菜还没上齐,她就忍不住开始吃了。 “呵呵呵,饿极了是吧?多吃点多吃点,你吃的越多肚子里的娃娃啊就长的越好!” 如今家里头就剩六郎娘和江秋意两个人吃饭,她们又都是从穷日子过过来的,没有那么多的破规矩,什么菜不上齐不能动筷啊,长辈没吃晚辈不能先吃啦之类的,都没有。 六郎娘巴不得江秋意多吃点才好呢!看她吃的欢,又赶紧往她碗里头夹了好几块拆骨肉。 这拆骨肉啊也不是什么金贵吃食,就是猪的大腿骨,牛的大腿骨,羊的大腿骨上顶沾着的肉,带着些脆骨,拆下来之后放到高汤里炖。 加入盐,干辣椒,桂皮,八角,香叶,花椒,胡椒,白芷白扣和干草,一直小火炖到肉软烂,汤汁浓稠连锅端上来吃! 香料的香气被小火慢慢逼出来渗透到汤汁里去,再经由汤汁浸透到肉里面去,一大口咬下去,还有些弹牙的脆骨,那滋味啊!简直好吃到想哭! 一大锅的拆骨肉吃的正得劲,桂花婶又端上来一盆黄金脆肉鯇。这黄金脆肉鯇,只选了整条鱼最精华的部分:鱼腩。 鱼腩用少量的盐巴和姜丝抓均匀腌制一会让它入味,再裹上鸡蛋液放到滚油里溜一下,迅速的捞出,然后撒上姜丝上锅蒸,出锅时再放点青绿色的葱花上去点缀。肥美的雪白色鱼腩表皮有一层淡淡的金黄色蛋液,再配上青绿色的小葱,卖相好看的不得了! 吃起来也非常美味,鱼腩部位的肉质极富弹性,先下滚油溜一遍有助于鱼肉定型不会那么容易松散,吃在嘴里面皮爽肉脆,香甜回甘。 主食做的是饭包儿,如今北秦有了自己的梯田水稻,出产的稻米口感虽然赶不上得天时地利的南秦那么香醇可口,但是寻常人家都能吃上,不就比什么都强吗! 饭包儿用的就是金秋的新米,安王给江秋意和崔夫子千里迢迢的送过一次南秦香米的,不等江秋意说啥呢,崔夫子就去信骂他劳民伤财,不知所谓,吓的安王再不敢好心办坏事了。 米淘洗干净了下锅煮饭的时候要多放点水,煮出来的饭要比平时软糯一点点,煮米饭的时候就开始弄包在里面的配菜。现在已经是冬天了,青菜全都是屯在地窖里的,品种有限,新鲜的绿叶菜有大白菜,小葱,香菜,苦菜。所有的配菜全都切碎,白菜叶子焯水备用,待会用来包饭。 油炸花生用石臼捣碎,所有的配菜放在一个大碗里,加入花生碎,调制好的香辣酱,煮熟的米饭,搅拌均匀后再用白菜叶子包起来,饭包儿就成了。 江秋意怀孕之后就彻底变成了纯肉食动物,只想吃肉,什么蔬菜都不想吃,于是桂花婶就想了这么个办法让自己吃菜。 饭包儿里面的青菜混上了米饭,花生碎,和香辣酱,一口咬下去就不觉得是在吃菜了,那种复合的绵密香辣口感彻底取代了青菜的味道,她一顿饭能吃下三个饭包儿! 比谢家夫人进灶房跟她分享厨艺更让桂花婶高兴的就是看着谢家夫人吃饭了,那家伙,那吃的叫一个香啊!让人看了不知道心里头多欢喜,尤其是这些饭菜还都是出自她的手!虽说做法全是夫人教的,可桂花婶心头的自豪感还是油然而生! 正吃着饭呢,江秋意忽然“啊……”了一声,叫六郎娘吓的一个哆嗦,连声的问她:“咋地啦?可是哪儿不得劲吗?” 江秋意摸着肚子将凳子往后腾,站了起来说:“阿娘,他又踢我,我摸着他的小脚丫了!” 声音小小的,生怕吓着肚子里的孩子似的,伸手去拉六郎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因为她有孕在身跟怀里头踹了个大火炉似的,是以衣裳穿的比寻常人少,隔着意料,果真摸到了一只小小的脚丫子。 “是是是,这么淘气,肯定是个胖小子!”六郎娘也是激动的热泪盈眶的,差点没当场捂着江秋意的肚子哭出来。 江秋意笑笑,顺着老人的话把甜甜的哄着她:“嗯,阿娘喜欢胖小子,那我就给阿娘生胖小子!” 后来的后来,她一口气生了四个小子,六郎娘就不这么想了,天天望着自家拆了又补,补了又拆的屋顶,想要一个可心可人的小孙女…… 午饭吃了七分饱,江秋意打算去石屏街市一趟看看美凤,听说她又怀上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娘没生着儿子的关系,老天爷全补偿给美凤了!在十安之后,她又生了个儿子,这是第三胎了,美凤可盼着是个闺女了,圆了她想要给贴心小棉袄的梦,她也就好封肚不生了。 江秋意想去看看她,马车跟在身后,她想先自己走一段,消消食走累了再上车。如今谢江府的马车在十里八乡的谁不认识?远远的有人瞧见了她没坐在马车里,在路上走着,多远都要跑过来打声招呼,弄的江秋意都不好意思了,平白的给人添乱,走了一段也就坐上马车了。 赶车的是小栓子,这个机灵鬼越来越机灵了,那股子聪明劲啊,可是谁都比不上的。 平日里帮着打点生意和府里头的大小事务,俨然已经是独当一面的谢江府大管家了,可只要在江秋意跟前,他就永远像个小跟班似的,颠颠的给她赶车,给她端茶递水,江秋意不让他干他还不乐意。 马车赶着,江秋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小栓说着闲话。 “小栓,你该娶媳妇了吧?” “不着急,俺姐您跟将军的时候都十九岁了,俺才十五,早着呢!” …… 江秋意一脸黑线,很想说:那你怎么不说你家将军当时才十三?想了一圈身边好像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此时也就暂时搁置了,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谢平顺从禹王府逃出来后你见过他在石屏地界露面吗?” 想让安王重得储君之位,这谢平顺可是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第411章美凤的忧郁(二更) 小栓仔细想了一下,说:“俺没见过他,不过和顺有段时间老往咱庄跑,他媳妇孩子如今都在身边,他娘又一贯的爱糟践他媳妇儿,所以不逢年过节的他都不爱来家,但是那段时间临安城的生意忙着呢,他却回来了好几次,每一次都神神秘秘的,见了人也不打招呼。” 这是个疑点,小栓不止机灵,他还细心,任何一点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有时候这件事他看着了,当时可能没有多想,却会默默的记在心里。 这会子江秋意一提,他便说出了他自己的猜想:“俺姐,你说会不会是谢平顺就在咱谢家村猫着呢!和顺来家就是想办法安置他的?”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谢平顺虽说如今已沦落为禹王府走脱的罪奴,可和顺那个性子,心肠那么软,冒着生命危险帮他哥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何况谢平顺断了一只胳膊,处境凄凉,当着求到跟前了,和顺不可能不管他的。 只是,谢平顺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未必会感激他弟弟的一片好心,不知怎么的,江秋意一想起谢平顺,心里头就是不舒服。叹了一口气,她说:“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谢平顺,就说我找他有事。” “俺姐!那谢平顺可不是什么好人,咱没事还是不要跟他那种人沾的好!”小栓一听说江秋意要找谢平顺,立马激动的不得了的阻拦她。 江秋意说:“没事,他就是条毒蛇如今也没本事咬着我,我想让他替我干点事儿,这事除了他还真的是没有别的人更合适了,到时候你替我防着他点不就好了!谁不知道谢江府的大管家,江湖人称栓爷的,那可是能力大大的有啊!” 被这么一通取笑,小栓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你就取笑俺吧!尽知道取笑俺,俺不和你说了,俺赶车!赶车!” 一路有说有笑的到了石屏街市,江秋意有段时间没来了,并不着急着去豆腐店,而是在集市上转悠了一圈,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又去锦绣坊拿了几匹上等的布料,这才去了豆腐店。 如今天气冷了,又是下午不早不晚没到饭点的时候,豆腐店的生意有些冷清,只方平一个人在店里头打盹呢! 江秋意起了玩心刚想悄摸摸的走进去吓他一吓,就被冲出来的小十安抱了个满怀。 “小奶奶,弟弟,快来快来,抱抱抱抱……” 小十安如今已经四周了,小脑袋就抵着江秋意的圆滚滚的大肚子上,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他的弟弟叫民安,两周,听见了哥哥的呼唤,虎头虎脑的就跑过来了,小民安可比十安小时候还要胖的,而且是黑胖黑胖的,看起来特别的壮实。 江秋意一弯腰就将他抱起来,骑在自己的肚子上,一个劲的逗他,这店里头大人小孩都笑的咯咯声,方平还睡的跟头猪似的,还是美凤从后院出来,吼了他一嗓子才将他吓醒。 “当家的,干啥呢?小婶子来了你还搁那睡觉,真是胆肥了不想混了什么吧!” 方平一个激灵,这才忙不迭的跑过来给江秋意赔不是。 江秋意倒不计较,只是觉得奇怪,早几趟来,方平也是困的不能行,活跟晚上睡不上觉似的。 不止他是这样,美凤也是的,眼下一片乌青,这一趟怀孕怀的,都快要临盆了,不止没有长胖一点点,反倒是瘦了,瘦的不得了,只一个肚子尖尖的,浑身上下都瘦的皮包骨了。 江秋意给她探过脉,腹中胎儿和她的身体状况一切安好,可她就是吃不下睡不着的,看着就是心里头有事,偏偏你怎么问她都说她没事,你说说可气人! 方平要为此特意找过她,说是美凤总在夜里哭,成夜成夜的哭不睡觉,他媳妇怀着孕呢又哭成那样,方平又怎么睡得着呢! 偏偏无论他怎么问,美凤就是说身上不得劲,啥事没有,几句话就糊弄过去了,逼问的很了她也只一个劲的哭的更厉害了,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方平愁的都没有法了。眼看着没有几天就要生了,还是瘦的脱相,江秋意很担心,要不她也不会三天两头的往美凤这儿跑。 小栓机灵,当下看出了江秋意是有话要跟方平夫妇说呢,这边从她怀里头将两个小孩哄过来,那边就将孩子们带出去玩儿了。 得了空,江秋意拉过美凤,认真严肃的问着她:“美凤,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弄的?看你瘦的,你也是怀过两次孕的,不知道孕妇不宜多思吗?你心里头到底藏着啥事不能跟我说?你要是嫌弃我是个外人不跟我说也就算了,怎么连方平也一块瞒着?他可是你的男人啊!” 方平闻言赶紧凑上来说了两句:“是啊是啊,凤儿,咱有啥事说出来,小婶子在这儿呢,咱一块商议商议不好吗?你这样憋在心里头好几个月了,俺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俺,俺没事,真没事,就是这孩子闹的,身上有些不得劲罢了,真没事。” 美凤极力的想扯出一抹笑来说服江秋意和方平,可偏偏她的笑比哭还难看,僵硬的没有半分说服力。 一直这么耗着好几个月了,江秋意来家的时候美凤就瘦的不成样子,好几个月一点儿也不见好转。她一直在想,美凤到底还有什么好闹心的呢? 生活上?不,不会,方平不是那花花肠子的男人,老实本分的守着美凤守着老人孩子过日子,又正经干,他们家可以说早就是衣食无忧了。 孩子们健健康康的,老人身体又还硬朗,男人对她又好,一个女人的日子可以过成美凤这样就算是幸福美满的了,那她还有什么愁的? 江秋意想了一圈,那估计也就只有美凤娘,二郎媳妇那儿能给美凤添堵了。 可是上回借钱的事情他们不是长了记性了吗?江秋意也问过方平,二郎媳妇确实没再替美玉来借过钱,这几年也难得的安生没怎么闹过,那到底还能是为啥呢? 第412章她还没有儿子(三更) 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是为啥,最后逼的江秋意没有法了,只好当场黑着脸说:“我知道了,不是你娘就是美玉,她们又找你麻烦了是不是?你不说我也知道,绝对是她们!我去找她们算账去!” 美凤眼神闪了闪,忙说:“别别别,小婶子,真没啥,你别去找俺娘和俺妹,俺妹这几年日子过的也不容易,俺娘心都操碎了……” 江秋意也就是吓唬吓唬美凤的,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她是不会贸贸然去找二郎谢府跟谢美玉的。但是听美凤这语气就知道她又心软了,八九不离十的绝对是因为她娘家那两个作死的女人又上她这儿来哭诉什么了。 可江秋意还是想不明白,倘若是因为钱的事情,美凤心软,平时接济美玉一点什么的方平是不会介意的,毕竟他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那么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美凤闹心成这样呢? 想来想去,江秋意盯着她的肚子,忽然说了一嘴:“听说美玉连生了两个闺女了是吧,这一胎月份还和你差不多,歪倒(生孩子)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对吧?” 这话一出,美凤的眼神躲闪的跟厉害了,忙说:“好,好像是的吧……” 尽管她娘和她妹妹成天跟吸血鬼似的想走美凤身上老油水,从前她跟方平吃不上穿不上的时候瞧不起他俩,后来他们干点小生意了又把他们当成小金库似的,过来借钱还嚣张的跟欠她的似的。 可是美凤呢,还是惦记着,到底是娘家人,尤其是有她娘在,她就更狠不下心来不管她妹了。 江秋意想了一圈,谢美玉如今最着捉急的不是钱了,而是儿子!她还没有儿子! “美凤!”江秋意猛的大叫了一句,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说:“谢美玉想要你肚子里的儿子是不是?” “这,这不可能,虽说俺们是想要给闺女没错,可要还是儿子也没有理由给人家的,对吧美凤……” 方平说着就转过脸去看着他媳妇,可美凤却不敢看他,只一个劲的低着头哭,死死的咬着牙关不敢哭出声音来,单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可不就是被江秋意说中了嘛! 方平不淡定了,连眼神都变了,当场黑着脸喘着粗气。 “不行!俺不同意!俺的儿子凭啥给人家?漫说俺现在能养活得起了,就是早些年俺穷的吃不上饭的时候也绝对不把自己的儿子给人家,俺情愿自己不吃也不会把儿子给人家的!” 美凤低着头,还是没说话,方平看了更加的气不打一出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倍。 “啥意思?凤儿,你是铁了心的想把咱儿子给人家了是吧?凭啥?这是俺老方家的种,凭啥给她谢美玉?再说了,你也不看看美玉她相公是个啥货色,成日里就知道掉书袋游手好闲的,这孩子长在那样的家庭还能又好?你可是想祸害死你儿子?” 这话就说重了,美凤要是铁了心的想把孩子给美玉,就不会愁的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瘦脱相了,被方平这么一说,她满肚子的苦水当场变成了愤怒。 “俺想祸害儿子?方平,你摸着你的良心说话,俺给你生了俩儿了,俺祸害你哪个儿子了?你不是说俺铁了心的要把儿子给美玉吗?好,那俺就是铁了心的想把孩子给她又咋地?这是俺儿,搁俺肚子里呢!凭啥俺不能当家?” “俺就是要把他给美玉,你能咋地俺?想打人吗?那你动手啊!打死俺算了!一尸两命你们谁也落不着好处!也省得俺天天焦心的不能过了!” 憋了很长时间的怨气在这一刻全都发泄了出来,美凤哭着就要扑过去和方平厮打,方平也正在气头上,听了美凤的那些话啊,当真是气的牙根痒痒,江秋意立马挡在他俩中间,吼了一句:“行了,吵啥!都给我闭嘴!” 这小夫妻俩一贯最敬重的就是江秋意了,要是没有她的提携,他们如今还是住着草棚呢,哪里有现在的好日子过,是以,她的一句话,在这夫妻俩的心目中那就跟圣旨一样,见她气的脸色都变了,这小夫妻立马不敢再造次了。 方平忙上前扶了江秋意,一个劲的赔礼道歉:“小婶子,小婶子,您千万莫生气,如今您肚子里可怀着孩子呢,不能生气,回头伤着孩子了俺们可就罪过了,消消气消消气……” “你还知道怀着孩子不能生气啊?那你媳妇儿呢?她不也怀着孩子么?还马上就要生了,你那么大声的咋呼,想干啥?回头给她气出个好歹来,你再后悔有用吗?” 被江秋意劈头盖脸的这么一通说,方平面露尴尬,顿了顿说:“俺知道不该那么大声的咋呼,可是小婶子,说什么俺都不会同意凤儿把孩子给她谢美玉的!那两口子都是什么人?好吃懒做的大蛀虫,孩子跟了他们还这一辈子就毁了!” 这一句可又点着了美凤的炮仗了,她又炸了起来。 “啥大蛀虫?啥叫她谢美玉?方平,你搞搞清楚,那是你小姨子,是俺亲妹子!她生不出来儿子,跟俺说好了这一胎要还是个闺女,俺生了个儿俺俩就将孩子调换过来,这样既满足了俺想要个闺女的愿望,她男人也不能因为她没生儿就纳妾了,两全其美的事儿,咋地啦?” “你凭啥不同意凭啥说人家就会毁了娃儿的一辈子?吴世瑞好歹是个识文断字的秀才吧?将来还能教孩子读书写字,可不比你强好几百倍?” 女人气急了就开始胡不论了,这几句话说的,江秋意听在耳朵里都开始不高兴了,别说方平了就是江秋意都听不下去,他好容易歇下来的火气,立马腾的一声又烧起来了。 “他好?吴世瑞比俺强几百倍?那你咋不去嫁给他算了?正好他不是要纳妾吗?那你去给他当妾啊!从今以后你跟你亲妹子就更亲了,你的儿子她的儿子啥也不论了!” “方平,你个老驴降的(降生,老驴降的老驴生的……)!” 第413章别打了(加更) 美凤这回再也坐不住了,扑上去混不论的就厮打起方平来,江秋意想起来拦,偏偏这个时候小腿肚子居然抽筋了,疼的她站都站不直,只能一个劲的喊:“住手!别打了!别打了!” 前堂的动静惊动了方平他爹,老人家摸着拐就出来了,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特别的灵光,一听这儿声就知道是两口子打战了,急的撒了拐杖就冲出来劝架,嘴里头喊着:“平儿,混小子,凤儿怀着娃娃呢!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敢打她!” 老人家走的急了,眼睛又看不见,江秋意眼瞅着他要被地上板凳条绊倒了,惊的急急的喊了一句:“亲家公,小心!” 可还是晚了,方平爹一下子整个人嗑到了地上,“咚”的一声,声音大的叫那打的如火如荼的两口子都惊住了,他们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定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愣了片刻才哭喊着扑过去。 “俺爹……” “俺爹……” 老人家栽跤可不比年轻人,摔一跤扑打扑打自己就从地上起来,老人家真的有可能一跤栽下去就起不来了!江秋意吓的心头直跳,强撑着抽筋抽的钻心疼的腿,赶紧过去查看方平爹的伤势。 “平儿啊,你莫打凤儿,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爹决饶不了你!” 这一跤栽的可不轻,方平爹剩下没几颗的大门牙生生摔断了两颗,一嘴的血看起来可吓人了,可他一睁眼还张着合着满嘴的血不停的叮嘱方平。 美凤见状哭的一塌糊涂:“俺爹,你莫说话了,方平没打俺,真没打,挨都没挨着俺一下下,都是儿媳不懂事,俺该死啊,俺爹,你哪儿疼?方平,你,你快去请大夫啊,请大夫啊!” 她一边哭一边哆嗦着手拿衣角去给方片爹擦拭脸上的血迹,一边擦就一边恨不得呼死自己,她公爹是真心疼她的,自打进了门,就疼她疼的跟亲闺女似的,但凡她跟方平磨牙(吵架),她公爹啥也不问的立马站在她这一边的!美凤心里头后悔的啊,肠子都快悔青了,只一个劲的想着万一她公爹摔出个好歹来,那她真的是万死莫辞了! 方平已经将他爹扶了起来,江秋意伸手查看了老人家的瞳孔,接着摸脉,摸完了脉就开始检查四肢,一番检查下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只是摔断了几颗大门牙,旁的没有啥,没骨折,也没哪儿伤着。” 众人这一颗心才放进了肚子里去,江秋意使了个眼色,说:“方平,你想将亲家公扶屋里头去找点水漱漱口,再冲杯红糖茶压压惊,我和美凤有话要说。” 她沉了脸,再无平时的一点个和善亲切,就连方平爹这个眼瞎看不见的都能感觉到那股子瘆人的强大压力。方平点点头,看了他媳妇一眼,无比担忧,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就扶着他爹进去了。 江秋意揉着腿从地上站起来,自己走到了桌子边,倒了一杯水喝了进去,一转身就把水杯直接扔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吓的美凤直哆嗦。 “谢美凤,你脑子里有坑啊?还是怀孕怀傻了?你刚刚那说的是什么话?吴世瑞比方平强几百倍?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吴世瑞哪里比方平强了?” 美凤被呛的,不敢说话。 “方平是啥样的人?吴世瑞是啥样的人?他俩有可比性吗?你疯了吗居然当着方平的面说吴世瑞比他强几百倍,这跟拿刀往方平心窝子里捅有什么区别?” “俺,俺那不是气糊涂了吗?那方平还说让俺去给吴世瑞当小妾呢……” “那还不是在你说他比不上吴世瑞之后他才那样说你的?他说你的时候你心里头可好受?凤儿,人心比人心,方平那样说你你心里头难受,你说他比不上吴世瑞他心里头能好受吗?” “俺,俺也不是真心那样觉着的,吴世瑞怎么可能比得上俺男人,那不是气糊涂了么。” 美凤哭的一抽一搭的,自己也是后悔的不得了对于刚刚的口不择言。看她心生悔意,江秋意的态度这才软下来,走过去拉着美凤的手引她入座,俩人坐一处,开始心平气和的劝她。 “凤儿,有些话再是在气头上也不能说的,譬如你不能说一个男人窝囊,不能说他比不上别的男人,这种话一出口都是伤自尊的,往后再生气也不能说那样的话了!除非你不想跟方平过了,那这个男人的尊严对你来说就狗屁不是了,你想怎么践踏就怎么践踏,要不然那样的话断然是不能再说的了,伤感情,知道吗?” 美凤哭着点头,想起来往日里的恩爱,心里面也是后悔的不得了。 “还有一件事,你得给我托个底,你当真舍得拿自己的孩子跟美玉调换?” “俺,俺怎么能舍得呢?再怎么样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的生的啊,哪怕再是个淘小子不是个可心的闺女,可那也是俺自己个的亲生骨肉啊!但是……” “但是你娘领着美玉求到你跟前来了,是不是?” 美凤点点头,哽咽着说:“俺娘说,美玉再生不出来儿子,吴世瑞就要纳妾了,美玉那性子眼里不容沙,要真的有新人进门,她肯定是要闹的,往后她们娘仨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美玉那俩闺女俺是见过的,才吸人疼呢,俺是不舍得她们受苦。” “所以你就想用你自己的孩子给美玉和她俩闺女换一个安稳生活是吧?可是你想过吗?吴世瑞没有儿子嘛?他前头那个原配可是给他生了儿子了,那他还不是为了娶美玉说休妻就休妻了!” “这样的男人他要是想纳妾,是美玉有了儿子就能拦得住的吗?我也不怕你觉得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敢说吴世瑞当初娶美玉,不是看在我在安王跟前行走的关系上?或者是我手里头的家业?眼巴巴的想来攀一门亲这才娶的美玉。” 这一点美凤如何能不知道呢?就是她娘跟美玉心里有也是清楚的,只不过她们不肯承认罢了。 第414章你能咋滴我(加更更) 江秋意牵着美凤的手,慢慢的跟她说。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家庭,有孩子,有相公,有那么疼你的公爹,他们才是你真正的家人!你娘和你妹,在你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你可以帮,但是美凤啊,咱不能拆散自己的家庭去成全别人啊,即使那人是你妹妹也不行!” 正说着呢,方平就红着眼眶从里面出来了,一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哑着嗓子说:“俺爹说了,你跟着俺吃了那么多苦,孩子的事情,你拿主意,不管你怎么决定,俺,俺们都支持你……” 说完立刻就转身回去了,生怕自己多待一会就要后悔了似的。美凤听完,哭的停都停不下来了。 江秋意也是红了眼眶,家里头有这样的老人啊,那真是捡着宝了,别看美凤当初嫁的不咋地,过门连个像样的地方住都没有,可她男人心里头有她疼她爱她,连她公爹都这么怜惜她,可不比谁都过的强么!这样好的老人缘就连江秋意都忍不住心生羡慕。 “凤儿,你自己看看,多好的人家啊,不管是方平还是你公爹,他们疼你疼的,我看着心都快化了,你怎么忍心再伤他们?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他还是老方家的种!” 美凤扑到了江秋意怀里,哭着说:“都是俺糊涂,俺糊涂啊,不换了,说什么俺都不会跟美玉换的了,俺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俺都要自己养着!谁也不给!” “俺姐,你咋能这样?说话不算数了还!” 外头咋呼一声,江秋意一回头就看见谢美玉顶着个大肚子,在二郎媳妇的掺扶下黑着两张脸站在店门口。 美凤赶紧擦了一把眼泪起身来迎:“俺娘,你咋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头冷。” “外头冷?俺娘俩心里头更冷!美凤,你咋弄地,咱不是说好的了吗?你想要闺女美玉想要个儿,要是天老爷保佑你俩各自如愿了也就皆大欢喜了,要是你还生个儿美玉又生个闺女,你俩就调换过来,也是皆大欢喜啊!” 二郎媳妇一进门看见江秋意本来是有些怵的,毕竟如今谢江府今日不同往日了,她江秋意不止有钱,还得人,谢六郎可是骠骑大将军呢!二郎媳妇怎么敢惹她?可是她不敢拿江秋意咋地,美凤可是她闺女,还不是任由她揉圆搓扁。 美凤被她娘这么一说,有些为难了,可她心里却是已经拿定主意了,回头看了江秋意一眼,见着了她支持的目光,便自己个跟她娘说。 “俺娘,俺想清楚了,您说的办法不管使,俺就是再生个儿也不敢跟美玉换了,这不只是俺的儿,也是方平的孩子,老方家的种,给了美玉去姓吴,俺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谢美玉一听立马着急了,一跺脚上前说:“俺姐,你说啥呢?俺又不是白要你的一个儿,你不是一直想要闺女吗?俺用俺闺女跟你换啊!一个不够,大妮二妮都给你也管,只要你把肚子里的儿给俺,俺拿三个闺女跟你换,你还赚了!” 这样鬼斧神工的娘也是没谁了。 “换啥换?你自己拿你闺女当大白菜随便跟人换,美凤还不愿意呢!没听见她说的不同意吗?” 江秋意站了起来,看着谢美玉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一个个都是怎么了?脑子里有坑啊?还能有谢美玉这样当娘的!她的两个闺女,一个才两岁多一点,一个才一岁多一点,真是最可爱的时候,她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说要拿她们来换美凤的儿子,还要三个换一个,在她心里面,闺女到底是有多不值钱? 可怜了那两个孩子,也真是够倒霉的,来给她谢美玉当闺女! 骠骑将军夫人的名头可不是说着玩的,走到哪儿人人都要敬让三分,这不,谢美玉一看江秋意出头了,立马躲到她娘身后去,她身份比不上人家又是晚辈,哪里敢跟江秋意对着干,只能指望她娘了。 “俺娘,你看看,这可咋办,俺要是没有儿子可就不能活了!” 要说这二郎媳妇不后悔当初将美玉许给了吴世瑞那么个狗东西,那是假的!秀才的名头说着好听,实际上家里头穷的叮当响,吴世瑞又不正经干,还成天的摆他读书人的臭架子,这看不起那瞧不上的,给了她这个当丈母娘的多少脸色看! 可事到如今,美玉孩子都给人生了俩了,她还能怎么办?没有办法,只能一味的帮衬着她点了,毕竟这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孩儿。美玉跟她性子像,打小就贴心,啥都听她的,婚事还是她给做主的! 不像美凤那个死丫头,当初自己个死皮赖脸的非要嫁给方平那个穷光蛋,虽说他们家现在时来运转的过的也不孬了,可二郎媳妇是个小心眼的,一直记恨着美凤当年不听她的话。所以不管美凤对她娘再好,都捂不热她那颗从根底下就长歪了的黑心肝。 二郎媳妇当下壮着胆子说:“六郎媳妇,这是俺们娘仨自己个的事儿,你,你管的未免有点太宽了吧!” 江秋意冷笑一声,说:“是啊我管得宽,咋地,你不服气啊?我就愿意管的宽,你能咋地我?宽不宽的美凤这件事我是管定了,谢美玉,你拿闺女换你姐的儿,这事吴世瑞知道吗?他也同意?” 这一些直接切中要害,废话!这种事情怎么敢让吴世瑞知道!本来他就巴不得谢美玉再生个闺女,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的纳妾了! 听说外头都找好了,是个勾栏里卖笑的,吴世瑞砸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在那狐狸精身上!但凡手里头有点个钱,也不管家里头的老婆孩子是不是还在饿肚子,立马颠颠的捧着银子上那狐狸精那儿卖好去了! 明明是最下贱最不要脸的娼妓,到了吴世瑞嘴里头就成了红颜薄命误入风尘,与他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谢美玉气的,闹了多少次都没有用,最后吴世瑞还下了最后通牒,她这一胎再生不出来儿子,就直接纳那狐狸精进门了! 第415章对,打人了(一更) 逼的没办法了,谢美玉只好把眼睛盯到了她姐的肚皮上了,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她一口气生了俩闺女就是生不出儿来,她姐却生了两个小子,一心想要个闺女,这不谢美玉才生出来换孩子的心思! 本来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说好了她瞒着吴世瑞,她姐瞒着方平,快要生的时候搬一头住,由她娘照顾着,反正她们是亲姐妹,住一块生孩子方便她娘照顾,谁还能说什么? 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江秋意这个爱管闲事的贱人,自己都挺着个大肚子呢,咋就不知道在谢江府好好的享福,还跑出来横插一竿子! 谢美玉气的直哆嗦:“你想咋地?还想跟俺相公告状是不是?” 还是冷笑,江秋意都不屑跟谢美玉这样没脑子的女人说话了,可她还是很好心的告诉她。 “告状?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倒是你家吴世瑞,削尖了脑袋就想进学堂拜崔夫子为师,你说他要是知道了,因为你在后面折腾,让我心烦了干脆让崔夫子不要收他,吴世瑞会不会恼羞成怒?” “啧啧啧……那个男人可是很薄情的,为了攀上我们谢江府这门亲戚,不惜休弃了原配娶你,他要是知道娶了你不止一点好处都没有,还要故意被我刁难,丢了前程,你猜,你给他生十个儿子有没有用?” “你,你!” 谢美凤霎时间满脸通红,“你”了半天也只浑身发抖的说了句:“你仗势欺人!” “呵呵呵……我乐意,你奈我何?有本事你也嫁个骠骑将军当相公啊?” 扎了心啦! 江秋意要是想气死谁,那绝对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谢美玉被她气的一句话也说出来,二郎媳妇这个时候机灵了,知道江秋意这边是走不通的,立马去求美凤。 “凤儿,你可不能这样糟践你妹妹,都是俺这个当娘的不好,当初给她找了吴世瑞这么个男人,可现在美玉娃娃都生了,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吴世瑞那儿日子过不下去啊!你说是不是?” 是你个狗屁!这句话江秋意没有脱口而出,尽管话都到嘴边了,可她还是咽下去了,美凤必须自己学会拒绝,不能对她娘无所不从。 美凤被她娘拉着,只觉得心里头被刺一根根的扎着,深吸了一口气,她说:“俺娘,您只想着不能让俺妹日子过不下去,可有想过俺吗?俺把孩子给了她,方平能愿意吗?俺公爹能愿意吗?俺的日子该怎么过,您想过吗?” “可你又不是没给他们老方家生过儿子,他们能说你啥?不也是你自己说的你想要给闺女的吗?跟你妹换一换皆大欢喜多好?” “俺就是再想要个闺女,天老爷要是还给俺个儿,俺也不会不要啊!再怎么样也是俺亲生的,再说了,吴世瑞那个样,俺咋能放心让他来当孩子的爹?” 美凤的这句话可把美玉给得罪了,在她心里她男人再怎么样也比她姐的男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谢美玉当场炸毛。 “俺相公咋啦?他啥样?他啥样也比你家方平那个大老粗强!你男人有啥?要不是走了狗屎运有人提携,现在你两口子还在住草棚呢!俺男人再咋地也是有功名在身的,识文断字,哪像你两口子那么不要脸,还没成亲呢就去钻小树林!” 这话可算是戳中美凤的痛脚了,当年她娘死活不愿意她嫁给方平,逼的她没办法了,只好想出了这么一招自毁清誉的办法。方平当时是不同意的,生怕她往后被人指指点点,可美凤一条心的要嫁给他,诓了方平她要去林子里上吊,这才唬的方平跟她钻了小树林。 实际上他们那时候恪守本分,啥事也没有!饶是如此,这也是美凤一辈子洗脱不了的污点,她成了不守妇道的不正经的女人。被美玉这么一通呛白,美凤羞的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起不要脸,美玉能有你家吴世瑞不要脸?为了娶你无故休妻,不止原配不要了,连她生的孩子都不管不问,还舔着脸的借了方平家那么多银子不还,到底是谁更不要脸?” 美凤说不出来话,江秋意可不能任由她受欺负,看不下去了当场站出来帮腔。 谢美玉一想到要不着她姐肚子里的儿子了,万一她这一胎再是个闺女,那她连条退路都没有了,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得了,撒开了骂。 “俺们不要脸?你们谢江府要脸!别以为俺们不知道你家谢四妹是咋回事!她在长安不就是给人当官妓的吗?还有当年长孙扬不是要迷奸你吗?你说你自己要是个正经人,他长孙扬怎么会对你不正经?” “哦,俺知道了,那时候谢六郎才几岁?十三吧!咋能满足你呢?要不你咋会跟发春似的在长孙扬面前晃荡,引的人家对你下手,还是你们家谢四妹帮忙下药的,可真是有趣的很啊!姑嫂俩伺候同一个男人!那滋味怎么样啊?” “啪” “啪” 打人了,对! 孕妇也打!还是孕妇打孕妇!打的她不敢还手! 江秋意上去两耳巴子摔在谢美玉脸上,打的她满嘴的血却还不肯收手,上前一步掐住了谢美玉的脖子,睨着眸子说:“胆肥啊!满嘴喷屎,你猜我捏死你赔一笔银子给吴世瑞,他会不会高兴的颠颠的拿了银子就去纳妾?” 不是会不会!而是绝对的!要不是顾忌着他秀才的名声,吴世瑞恐怕早就将她娘仨给卖了!现如今更是巴不得她早死早好!谢美玉吓的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二郎媳妇赶紧上前去护。 “弟妹啊,弟妹,你大人有大量,别跟美玉一般计较了。她就是个小孩子不懂事,你抬抬手,放过她吧!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你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她吧!” 其实江秋意也没真想掐死谢美玉,她还没残暴到那种地步,不过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可是她沉着脸咬着牙放狠话的时候实在太瘆人,吓的人腿肚子都直哆嗦。 第416章朱砂中毒(二更) 二郎媳妇求着情,也不等美凤上前来求,江秋意就把谢美玉放了,拍了拍手,说:“滚吧!往后别惦记你姐这头了,你自己的烂日子该咋过咋过,你姐不欠你啥!” “我还是那句话,美凤是我着紧的人,我不会让她受一星半点欺负的,换孩子的事儿,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他吴世瑞又不是没有儿子,想纳妾和你生不生儿子有啥关系?你就是给他生十个儿,他该纳妾还是纳妾!” 最后几句算是提点谢美玉了,就要看她自己能不能想通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男人要纳妾,那就是只要他心里头存了这么个念想,压根就拦不住的了。 好容易死里逃生的美玉,白着一张脸恨恨的淬了一口:“呸,俺就不信了同样是女人,俺就生不来儿!谁稀罕你的儿?俺自己生!” 说完自己就往外跑,二郎媳妇忙去追。美凤抹着眼泪追到了门口,看着她娘和她妹妹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面难受的不得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说:“凤儿,人各有命,美玉的日子过成这样跟你没啥关系!从一开始她自己个就打心底里觉着自己是高攀了吴世瑞,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千依百顺的,可她越是这样轻贱自己男人就越不会拿她当一回事!女人啊,只有打心底里将自己立起来,自己觉得自己金贵,值得男人对你好,那么你的男人才不会看轻你。” 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江秋意有些头疼,今天在美凤这儿闹这么一次场子,虽说是把她的问题解决了,可还是让人觉得心累的很。 美凤回过身来就看见江秋意的脸色不太好,心里头愧疚的不得了:“小婶子,你可是哪儿不得劲?都怨俺,俺让你操碎了心了,你这要是有什么不得劲可咋好?” “没事。” 摆了摆手,江秋意说:“就是太久没吵架了,累的。你好好的跟方平和好我就不操心了,知道吗?方平这样的男人多好啊,你可千万别再犯糊涂跟他吵架了!” “哎,俺晓得的。” 美凤抹了把眼泪,小栓估摸着差不多了也带着孩子回来了,看出了江秋意脸色不太好,也顾不上美凤和刚刚出来的方平一个劲的留客了,赶紧的将她送回了家。 一回家就睡了一觉,本以为累极了该睡的很踏实才是,偏偏她做了好多好多的梦,断断续续的扰的她不得安宁,第二天精神头更差了。还困在床上起不来,就听见外头二郎媳妇豁出去命的大喊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出人命了,六郎媳妇你快出来救救俺们啊……” 江秋意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春妮便冲进来说:“夫人,不好了,谢家二嫂将她闺女带了过来,大着肚子呢,人直挺挺的躺在门板上被人抬过来的,看样子不成了……” 心头的不祥瞬间扩散到一发不可收拾,棉衣都来不及穿,江秋意光着脚就冲了出去。 谢江府看家护院的知道主子家的一贯的为人处世,这样的事情断然是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的,还没有禀报就直接将人抬了进来。江秋意跑到院子里一看,谢美玉躺在板车上一动不动的,嘴唇乌紫。 “这是咋回事?” 一边问着一边已经冲了过去掰开美玉的眼皮子查看她的瞳孔,瞳孔溃散,情况可不妙啊! 二郎媳妇哭的不成样子,一抽一搭的回到:“她心急想生儿,俺听说了楚村的稳婆有法子叫肚子里的女胎变成男胎,就带了美玉去找她,她给美玉画了三道符咒,说是烧成灰和水喝下去,就一定能生儿。” “可不知道咋回事,昨晚上还好好的,今早上一起来美玉就不对劲,又喝了一道符咒下去,忽然就倒在地上全身抽搐,抽了一会就这样了。” 给已经快临盆的胎儿改变性别?别说是华佗在世了,就是玉皇大帝也不敢这么保证吧!楚村的稳婆?上回为了扳正胎位把美凤倒吊起来那个!美凤那一回可是差点连命都搭她手里头了,怎么还敢去找她!都疯了吗? 心里头一团乱麻,可丝毫不影响江秋意的专业判断,她利落的检查完瞳孔就掰开美玉的嘴,一股子重金属的味道扑鼻而来,不需要仔细查看都能看见她的咽喉肿胀,口腔黏膜有充血,水肿,坏死,牙龈肿胀,溢血和溃烂。 症状已经非诚明显了,江秋意却还是不敢托大,厉声道:“符呢?不是有三道吗?吃了两道应该还有一道的,快给我看看!” 二郎媳妇闻言忙从怀里头掏出用红布包着的一张明黄色的纸,上头鲜红的画着些根本看不懂的鬼画符,偏偏二郎媳妇还跟宝贝似的:“这是送子符,稳婆说的好些个人就是吃了她的符才生的儿,很灵验的!” 江秋意却气的一把把符咒撕成了两半:“送子个屁!这明明就是催命符!这上面的红字全是朱砂!朱砂!美玉将那朱砂吃到了肚子里去,这是要她的命的!她朱砂中毒了!” 朱砂中毒,倘若她只是吃了昨晚上的一道符,那么情况或许还能好点,可她早上又吃了一道,无疑是加剧了毒性。美玉情况很严重,她已经极度虚弱,陷入了昏迷,随时有可能休克而死!这个时候能给予2的碳酸氢钠溶液或者应用5的甲醛,次硫酸钠溶液洗胃或者还能有救,可是偏偏这两种紧急解毒方法,江秋意现在都没有办法实施。 “小何,小何,快去喊小何!让他用土茯苓二两四钱煎服,要快,越快越好!” 美玉的呼吸越来越弱的时候,江秋意喊了一嗓子,春妮赶忙的去后院找小何。这边等着小何的解毒汤药来之前,江秋意要努力保持住美玉微弱的脉搏,她单衣赤足站在院子里,初冬的石屏洋洋洒洒的下起了小雪,落在人身上冷的人直哆嗦。 很快,她便跳上了板车,招呼了一句:“来几个人抬屋里头去,火盆全都烧上,再去拿两床羽绒被来给产妇盖上!” 这时候她已经忘了她自己也是个大肚婆,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的产妇。 感谢宝宝们的订阅,某度感激不尽,日夜赶稿报答大家!现在是来厚颜无耻求评论求关爱的!偷偷告诉你们某度一大怪癖,那就是窥屏偷看大伙儿的留言哦!爱你们,让评论来的更猛烈些吧!一千一千,看看什么时候能够集齐一千条评论!集齐一千条!爆更五万字!!!! 第417章她已经死了(三更) 六郎娘被前头的动静惊动了,一跑出来看见江秋意光着脚跪在板车上,一会嘴对嘴的给美玉吹气,一会又双手重叠的在她胸口上按压,虽然看不懂她是在干啥,却也知道美玉这是快不行了。 “不成,不能抬屋里头来,秋娘,你还没生产呢!这美玉要是死咱家了可多晦气?回头再伤了你的胎怎么办?” 六郎娘当场拦住了,不是她不讲理或者她心肠歹毒,可那美玉眼瞅着就快不行了,她可不能顾死的不顾活的,更何况美玉跟她娘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善茬,六郎娘只想过好自家的日子,压根就不想管他们那些烂事! 二郎媳妇当场不愿意了:“堂客,你咋说话的?你这是咒俺美玉呢?她还那么年轻咋可能会死?你当年病的就剩下一口气了不也没死成吗?你这当长辈的心咋就那么黑呢?居然敢诅咒俺们家美玉!” “俺心黑?俺的心能有你黑?你是咋当娘的?好好的闺女都叫你领阴沟里去了,美玉要是有个啥三长两短的可不就都是你害的么!” 眼瞅着这两人就要吵起来了,六郎娘虽说是长辈,可江秋意没进门之前,她受了二郎媳妇多少冤枉气,心里头怎么可能不恨呢?好容易这几年日子舒坦了,没去找她算账就不错了,她居然还敢上门来挑事! 以六郎娘今时今日的地位,又岂能容她! “好了,快别吵了!人命关天,美玉都快没气了!你们都不想让她活了可是?桃枝,把老夫人扶开,快进屋进屋!” 家里头一贯是以江秋意为主心骨的,下人们得了她的吩咐自然立刻行动的,门板被抬进了屋,一阵手忙脚乱的,好在谢江府的下人们一贯是见过世面的,倒不至于兵荒马乱的,很快便有条不紊的按照江秋意的吩咐全都安排妥当。 小何从后院端了解毒汤飞快的跑来,江秋意接过去之后使劲的撬开美玉的嘴,那解毒汤灌进去之后却全都从嘴角两边流了出来,是一点一滴的都进不去肚子里。 江秋意急的,大声道:“快去找根筷子来,她嗓子眼被朱砂烧的整个肿起来堵住了,解毒汤灌不进去!” 下人们听声忙下去拿,一眨眼的功夫就送到了,小何拿了上前去掰开谢美玉的嘴,指腹刚刚触碰到她的脸,手中的动作便停住了。 “师傅,她,她去了……” 解毒汤来了之后江秋意忙去检查美玉的肚子,想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否还好,只一撒手的功夫,小何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她整个人怔住了,问了一嘴:“啥?” 小何说:“师傅,这产妇没救了,她已经死了。” “啥?你说啥?俺美玉死了?咋可能的呢?俺不信!你肯定是成心吓唬俺的!” 二郎媳妇扑上去一把就推开了小何,拼命的去摇美玉:“俺闺女嘞,你快睁开眼看看,娘在这儿呢,娘在这儿呢!你没死,俺闺女咋会死呢?不会的,不会的……” 江秋意的手就停在美玉的肚子上,忽然间手掌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直接的撞在了她的掌心,她原本一团浆糊的灵台,瞬间清明过来。还是不肯相信,亲自上去摸了美玉的脉,手腕,脖子全都摸了,检查了心跳,呼吸,瞳孔,最后她说:“二嫂,美玉确实去了,可她肚子的孩子还活着呢,我得开刀叫孩子取出来!” “啥?你说啥?俺美玉没有死,你说开刀?开啥刀?俺看你就是成心的想害死美玉!” “她死了,朱砂中毒,肾坏死,窒息而亡的!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呢!刚刚还踢了我的手,我得救他!美玉已经没有气了,她昨晚上吃下去的符咒肯定也影响到孩子了,再拖下去孩子就没救了!我得给她开刀,把孩子抱出来!” “抱出来?咋抱出来?你是想切开俺美玉的肚子把孩子抱出来?” “是的,美玉已经没有办法顺产了,这孩子再在她肚子里耽搁下去,就活生生的闷死了!所以我得把她的肚子起开,把孩子抱出来!” 江秋意想着说的清楚明白点,能让二郎媳妇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谁知道她一听是要把美玉的肚子切开,当场就疯了。 “不成!俺美玉还没死呢,是你,是你想害死俺美玉,肚子切开了她还能有好?你可不就是想杀人么!” “二嫂!” 江秋意气的直跺脚,刚想吩咐人将二郎媳妇拉开,强行给美玉动手术,谢二郎就来了。他手里头揪着那谋财害命的稳婆,一进门看见美玉躺在那儿僵直的身子,整个人都疯了,一脚就将那稳婆踹翻在地上。 “你不讲的没有事儿的吗?看看俺闺女,可叫你害惨了!” 骂完就即刻冲到了美玉的尸体旁边,伸手一摸,美玉身上都凉透透了,哪儿还有一丝活人气息? “弟妹……” 谢二郎膝盖一软,当场就给江秋意跪下了:“弟妹,你要救救美玉啊!” “二哥,你先听我说,美玉已经走了,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呢,我得赶紧的给她开刀把孩子抱出来,或许还能保住这个小的!” “美玉爹,你听听她说的啥?咱闺女还没有死呢!她这是要害死咱闺女啊!咱不求她了,咱走,咱带美玉去找正经大夫去!” 小何大声说:“我就是大夫,还是太医署的太医,你们这儿的大夫医术不会比我高明的,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你们的女儿确实已经死了,我师父说的没错,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救救这个小的,保得住一个是一个啊!” “俺不听你的,你喊她师父,你跟她就是一伙的,都想害俺们家美玉,俺不听你的!美玉爹,咱走啊,咱快走!” 谢二郎跪在地上,忽然站了起来,一把将他媳妇抱住,困的死死的,然后冲着江秋意说:“弟妹,你快救救孩子吧!你说的没错,美玉已经没了,保得住一个是一个!” 说着便拧起一股子劲,把美玉娘彻底的拖到了外面去。 第418章还真是个混小子(四更) 而江秋意再也顾不上其他那么许多,只看了小何一眼,小何便知道该怎么做了。火速的去了后院取来了手术工具。术前准备做的不是很充分,时间不多了,江秋意必须争分夺秒的跟阎王爷抢人,再加上美玉已经断气了,所以连灌麻沸散的时间都节省了,直接就开了刀。 在产妇已经死亡的状况下剖宫取出孩子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其难度丝毫不亚于产妇还活着的时候。再加上江秋意没有跟过美玉的胎,不知道胎儿在母体内的姿势如何,手边又没有任何仪器的辅助,刀子下浅了不行,下深了又怕伤着孩子。 一场手术持续了一个半时辰,孩子被抱出来的时候一声嘹亮的啼哭,总算是让江秋意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力竭跌到,瘫坐在地上,怀里头的孩子却还是抱的好好的。 “师父,你休息休息,缝合我来做吧!” 剖宫产的全部过程,江秋意已经完整的教给了小何,而小何也是第二次亲眼目睹这神奇的手术了。可他眼里没有流露任何跃跃欲试的兴奋,而是悲伤,尽管他跟美玉素未蒙面,他依然为她的死心痛不已。 这就是江秋意愿意收小何为徒的原因,他有一颗真正的医者之心,尽管沉迷医术,却不忘初心,不忘一切医术都是为了救人的初衷。 杏果儿已经麻利的将孩子包裹好,走过来扶起地上的江秋意,这个时候才尖叫了一声:“秋姐姐,你冷不冷?咋光着脚?连件厚衣裳都没穿!” 小何转身看了一眼,江秋意没好气的吼了一句:“专心!”吓的他一声不敢吭,连忙专注在自己手头上的缝合工作上。 靠着杏果儿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江秋意才觉得真冷啊!一个人一旦精神高度集中在某一件事情上的时候,五官的感受就会降低,你可能会听不见嘈杂的声音,看不见除了自己关注的事情以外其他的事物,甚至感觉不到冷。然后那股子劲过去了之后,被你忽略了的东西会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江秋意冷的牙关直打颤,嘴唇都青紫了,双脚更是冻的通红,根本就站不住。 “春妮姐,快去给夫人拿衣裳跟鞋子啊!她都没穿鞋,回头得生冻疮了!这么冷的天再伤风了可怎么办!” 杏果儿二话不说的将身上的羽绒对襟褂子脱下了披在江秋意身上,扶着她坐下,连忙将屋里头的火盆全都挪到了她的周围。 春妮抱着衣裳进来的时候,二郎媳妇也不顾一切的冲了进来,小何的缝合进行到了一半,二郎媳妇冲上去看了一眼,当场吓的晕了过去。谢二郎扶着她,也是浑身哆嗦。 江秋意已经麻利的穿上了衣裳,身上总算是暖和了些,这时候才缓过来一口气,对谢二郎说。 “二哥,是个小闺女,长的很漂亮,有些轻微的朱砂中毒,不过不碍事的,我给她开几幅温和点的解毒汤,回去喂给她吃就好了。只是这孩子,怕得找个乳母来喂奶了。” 美玉已经去了,这孩子生下来就注定一口亲娘的奶都吃不上,想想也是可怜。这边气氛顿时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来气,那边外头又吵吵起来了。 “俺爹,俺娘,美凤歪倒了,俺送家去,家里头没人,邻居说都上小婶子这儿来了,小婶子,您快去看看美凤吧!美凤要生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头是方片的声音,江秋意听着了勉强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如今她自己也有七个多月的身孕了,又是双胎,肚子奇大无比,身子笨重的很。 给美玉抢救这么一番,就耗费了她不少的精力,站起来的时候脚下都有点虚。可她却不得不去,美凤孕中多思,整个人都瘦脱相了,可不好说这孩子在她肚子里能不能长好,这会子她可有力气生孩子? 方平只着急着自家媳妇要生孩子了,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一进屋看见他丈母娘晕了过去,他老丈人正扶着呢,一脸的悲痛,整个人就震住了。 “这,这,是咋啦?” “走,先去看美凤先,这边的事儿回头再说。” 说着拉了方平就走,步履急促,生怕美凤那头再出什么事儿。可去到的时候,美凤已经自己个把孩子生下来了,只剩脐带还没剪,江秋意进去的时候她正胆大的准备拿牙咬断呢! 唬的江秋意忙去拦:“别动别动!我给你剪!” 说着便拿烛火和火酒消毒了剪刀,剪短了脐带。 果然又是个小子!自然比不上小十安下生的时候个头大,江秋意抱在怀里头估摸着也得有五斤左右,倒还好,也不算特别小气。 美凤的精神头很好,到底是生养过两个娃娃的了,对生孩子这事驾轻就熟了,看了一眼孩子,美凤叹了一口气说:“唉,还真是个混小子,看来俺是没有闺女命咯!但愿天老爷保佑,俺的愿望落空了不要紧,一定要成全俺妹的心愿!” “美玉也生了,是个闺女。” 江秋意一边帮孩子擦拭身子,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美凤听完,整个人都忧心忡忡的:“这可咋整?又是个闺女她肯定要闹心,回头吴世瑞真的纳了妾,可怎么好?美玉跟她那三个可怜的孩子,肯定要受气了。” 听到这里,江秋意沉默了,她在思索该怎么跟美凤说,可要是不说吧,据她所知这十里八乡的,还真没有那么合适的刚刚生过孩子的或者没断奶的女人可以给美玉的孩子当乳母,要往远了的临安城找,或许能找着。可美凤不也生了么,倘若她的身体条件可以,能奶两个孩子,又何必舍近求远的去找什么乳母呢? 想了下,江秋意转身将孩子抱给美凤,说:“我得和你说一件事,你听着,千万不要激动,好吗?” 美凤还没来得及说话呢,二郎媳妇在外头鬼哭狼嚎的声音就传来了进来。 第419章吃力不讨好(五更) “江秋意,最毒妇人心啊!你害死了俺美玉,俺要上衙门去告你去,你以为你是将军夫人就了不起啊!这老秦国还有没有王法了?将军夫人杀人就不用偿命啦?天哪,俺不能活了,俺的亲闺女叫人谋杀了啊……” 江秋意没有去理会外头二郎媳妇的狼哭鬼嚎,只是听了一耳朵,然后回过头来对美凤说:“凤儿,美玉生了个闺女,孩子很漂亮,只是她,她没有办法自己喂妈(奶)了,看看你的奶水下来的怎么样,要不这孩子你先奶着吧!” 美凤忽地抓住江秋意的手腕,瞪大了眼睛问她:“俺妹咋地啦?俺娘说的啥?啥谋杀她亲闺女啦?” “美玉一心想要个儿,竟然相信吃符咒可以将女胎转换成男胎这样离谱的事情,楚村那稳婆根本就是个骗子,符咒都是用朱砂画的,美玉朱砂中毒了,我尽力了,但是她没能挺过来,去了。” “啥?美玉……她,她,她……” 话还没说完,美凤瞪大的眼睛里就开始一滴滴的掉出来眼泪,江秋意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美玉是没抢救过来,可她的孩子保住了,虽然有些轻微的朱砂中毒症状,只要咱小心养着就没事的,凤儿,咱把美玉的孩子养活大,也算对得起她了,好吗?” 虽然昨天的事情江秋意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可毕竟是一条人命!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她是瞧不起谢美玉的为人,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去死什么之类的。 美玉也是走投无路了,不然那么没谱的事情她怎么敢相信?归根到底,都是为了不让吴世瑞纳妾! 女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可悲,为了一个男人,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然而,那个男人并不珍惜。 外头的二郎媳妇还在闹,听声音是谢二郎也来了,正在那儿骂呢。 “陈金花,你咋好意思说是人六郎媳妇害死的美玉?是谁领着美玉上那个神棍那儿去拿什么换胎的符咒的?上一回那稳婆就差点害死美凤,你还不长记性,还敢找上门去让她祸害你闺女?这回倒好,直接把美玉害死了!俺还告诉你了,害死俺闺女的不是旁人,就是你这个作孽作死的老乞婆,俺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啊……谢二郎,你,你敢打俺,俺闺女死了你还敢打俺,俺不活了俺跟你拼了!” 外头闹腾的不得了,美凤心急想出去劝,江秋意却把她拦住了:“你刚生完孩子别下地,躺一会,我出去看看。” 说完她便走了出去,可美凤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忽然间觉得有些萧条,她的这位无所不能的小婶子啊,连背影都看起来好累好累。 别看谢二郎平时闷声不吭的尽被美凤娘欺负了,那是他想着得过且过让着她呢!真要干起架来,他一个老爷们怎么可能打不过美凤娘那小身板! 如今气红了眼,把美凤娘压在地上拿鞋底子一嘴巴一嘴巴的抽着,身边人谁也不敢上去拦,江秋意出去的时候,二郎媳妇已经被打的只剩下两条腿在扑腾,那双手死死的捂住脸,不敢撒开。 “二哥,别打了!还嫌家里不够乱吗?” 江秋意的声音很清冷,却有些有气无力的,正想着走到院子里去拉开谢二郎呢,脚刚刚往前一步,整个人就向后倒去,不省人事。 “是劳累过度了,幸好一贯身体底子好没动了胎气,比较麻烦的是着了风寒,如今有着身子不能用猛药,我开几幅温和点的药慢慢养着。最近这家里头有什么事,一定要瞒着她,千万千万不能再让她操心了,双胞胎本来就容易早产,她这肚子这么大,可不能有一星半点的差池!” “可是咋就一个劲的睡着起不来了?这样不吃不喝的睡着对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好吧?” “没事,不还能灌进去羊乳吗?她是累极了,能踏实睡会也好,比吃什么都强,等她休息过来劲了也就醒过来了,不碍事的。” “好咧,何大夫,您尽管开药照看俺姐,这家里家外的事情俺都照应着,绝不会再让俺姐操心了,您放心!药咱用最好的,多少钱谢江府都能出得起,只要是对大人小孩都好的,您就是要小栓子的眼珠子去当药引子,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断断续续的传来小何跟小栓的对话,尤其是小栓子那句拿他的眼珠子当药引子,江秋意听的恨不得蹦起来赏他一记爆栗!说什么屁话!然后再有就是六郎娘的哭声。 “你说说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人家肚子里的孩子是孩子,你肚子里俩呢!就不是孩子啦?你咋就那么不知道轻重不知道爱惜自己呢?肚子都七个多月了,棉衣也不穿鞋也不穿就跑出去救人,自己弄的一身病可落着什么好吗?” “你可不知道,美玉她娘都说你啥,说你是故意害死美玉的,还有美玉她男人上咱家来要人,没进门呢就一口咬定人是被你给害死的,说是要去长安城告你去呢!你说说这可咋整?秋娘,俺的儿嘞,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六郎回家了俺该咋跟他交代?” “如今六郎又不在家,俺一个老婆子咋能当这么大的家?都不知道该咋办了,秋娘,你倒是快醒醒啊,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行了行了,阿娘,您快别哭了,秋娘正病着呢,您说那些事情干啥?可不是让她在病里都不得安稳么?刚刚小何大夫可就说了,秋娘不能再劳心了,您快别说那些话了。” 是三姐的声音,江秋意虽然浑身使不上劲,眼皮子也睁不开,可她听的真真的,紧接着三姐就把六郎娘劝出去了,不一会自己又折了回来。 “秋娘,你别担心,家里头好着呢,啥事都没有,阿娘就是爱胡说八道,你别听她的,好好休息吧,睡够了就起来了,你都睡两天了,不饿吗?桂花婶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皮蛋还是你自己亲手腌的呢,可香着呢,你还不赶紧起来吃!” 还是三姐了解她,吃货的世界果然是强大的,江秋意猛地睁开眼。 第420章夫人我好着呢(一更) 睁开眼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天这么冷这皮蛋最少得腌两个月才能开封,这还没到时间呢桂花婶怎么就拿出来吃了?” “噗嗤……” 谢三姐破涕为笑,哭笑不得的看着江秋意:“你啊你,可真是要吓死人了!你知道你都睡了多长时间了吗?” 一听她醒过来之后说话都不带喘气的,谢三姐就知道她缓过来了,又是谢江府的顶梁柱,能扛起整个家了。 “两天是吧?你刚刚不都说了嘛!” 这一觉睡的,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江秋意动了动身子,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然后说:“三儿,快让桂花婶把我的皮蛋瘦肉粥送过来吧,我都快饿死了!” “哎!你等着,我去给你端。” 江秋意醒过来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谢江府,两日来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乌云全都消散开来,人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跟大过年似的。她在屋里面吃着粥,外头蹲了一堆偷看的。 “行了,想进来就进来瞧一眼吧!你家夫人我好着呢!” “哎!” 得了这么一句首肯,外头围着的人立马钻进屋子里来,一双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们家夫人看,眼眶都红了。 “好了,我是醒了又不是死了,看你们一个个的,弄的跟来吊唁我似的。” “呸呸呸,夫人这么不吉利的,咱可不兴说!” 桃枝是所有下人里头平日里和江秋意最亲近的,听得她说了那样不吉利的话,红着眼眶撅着嘴头一个不同意。 “知道了知道了,桃枝,你还没成亲呢咋啰嗦的跟个老太婆似的?看来还是得抓点紧把你嫁出去,省得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叨叨的没完没了!” “夫人!” 调笑了几句,又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神态,叫家里头的人全都放心了,江秋意这才摆摆手让他们全都下去了。只单独留下小栓一个人。 “小栓,你留下。” 小栓机灵,知道江秋意肯定是要问那些糟心的事儿,怕她又操心,忙推说:“俺姐,外头忙着呢,你刚刚醒过来还是好好休息吧!俺先出去招呼着了!” “站住!你觉得你不告诉我,我不会更担心吗?” 一句话,就叫小栓治的服服的,进退两难。 还是谢三姐了解她,知道她的性子,叹了口气说:“小栓,还是进来跟她说清楚吧!她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有福不知道享的人,你越不让她知道,她心里头越是着急,还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呢!省得她一天到晚的胡思乱想!” 小栓也叹了一口气,可他的叹息里更多的是自责,责怪自己没有本事替江秋意分担,啥事都要她操心,他这个谢江府的大管家,也不知道中啥用! 江秋意自然不知道小栓的这些心思,她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赏他一记爆栗的。怎么不中用了?自打那次她和六郎被抓走之后,家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可不是他一个人打点的吗? 外头的生意上没任何乱子,家里也给她照顾的好好的,她怀孕以后更是直接当了甩手掌柜,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啥事也不管了,要是没有小栓这个机灵鬼帮衬着,她能安心养胎么! “说吧,吴世瑞准备怎么闹?”睡足了,吃饱了有精神头的江秋意,开口就直击要害,直接问到了点子上。 “他来把人领走了,因他是美玉的正经相公,咱也没理由拦他,只能让他把人带走了,听说是尸体抬到县衙门口去了,县太爷已经接了他的状子,可咱将军如今的阶品在他之上,这案子他不敢审,直接快马加鞭送进长安去了。” 江秋意听完就沉默了,看来禹王费了牛鼻大劲塞一个他的人到石屏来当县太爷还是有用的吗!在这儿等着她呢!司徒律津跟追安王回了长安,说白了没有把安王扶上皇位之前,他肯定是没有那个美国时间再到石屏当县太爷的了。 所以,这个九品芝麻官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江秋意起初不以为意,得知新上任的县太爷是禹王的人的时候也没当一回事,横竖只要她自己不行差踏错人家就抓不住她的把柄。要是想硬往她脑袋上扣屎盆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她江秋意可不是逆来顺受没有见识的小媳妇。 可谁又能想到能出美玉这么一档子事儿呢,还牵扯着人命。 大秦铁律,杀人者偿命。 虽说不是没有逃脱这条铁律的,譬如皇室就有免死金牌,但是这条铁律是秦律的基调,最基本的一条绝无转圜余地的法律。 是以,吴世瑞若是一口咬死了江秋意是蓄谋杀害他的妻子,那么江秋意还是很麻烦的,尤其是事情被捅到了长安城去,禹王正等着抓安王的把柄好绝地反击呢! 她有预感,美玉的死会被闹的很大。 “稳婆呢?” “在咱府里关着呢!俺姐你放心,俺晓得轻重,没打没骂,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还有人十二个时辰在柴房门口轮流守着,绝不会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好,办的好,只一样,再上她家里去多拿点符咒来,那天那最后一张叫我一气之下给撕了真是坏事,她家里头肯定还有,派给人去拿,只怕将来用得上。” “俺姐你看,俺给捡起来了。” 小栓说着就将一只贴身妥善保存着的被江秋意撕成了两半的符咒拿了出来,那天下雪,沾了点雪水有些地方浸烂了,可上面的朱砂却还是清清楚楚能看着的。 江秋意接过之后朝小栓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更是毫不吝啬的夸奖他:“小栓如今出息了,事情都办在前头不要我吩咐了,很好,很好,能有你在谢江府,我再入长安也就放心了!” “嗯嗯!” 小栓正得意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啊,脸都拉的老长:“俺姐,你又要去长安?你不是说那个地方你一辈子都不想再去的吗?而且你就算是去你也得带着俺啊!上一回你就没带俺去,可知道俺在家等的多心慌!” 没有夫人在的那种日子,小栓可是再也不想过了! 第421章形势(二更) 江秋意摆摆手,招呼小栓过来,她是真心喜欢小栓的,不止喜欢他干净利落却又周到的行事作风,更是真心的拿他当自己的弟弟看待,拉着他的手对他说。 “这一趟长安恐怕不是我想不去就不去的了,吴世瑞将事情捅了出去,我不去只怕事情闹大了对六郎会有影响。他如今手握重兵,朝廷里多少人眼红等着抓他的把柄呢!要是他夫人杀了人被治罪,你觉得他这个骠骑大将军还能当得成吗?” “可是……” 利害关系说清楚明白了,小栓也就可是不出来了。 江秋意继续说:“你在家我才能放心,家里头有老有小的,还有那么些生意要照看,你跟和顺商议着来,还有光辉,这几年他确实也长进了,跟和顺说,有些事可以放开手让光辉去做。这样一来和顺也能多照看点家里,桃花的眼睛虽模糊能看见点,可带孩子还是不方便,让和顺别一门心思扑在铺子上,多照顾点家里。” 先将这些琐碎的事情嘱咐清楚了,江秋意才一件件的将事情全都理顺了,唠叨完了那些琐碎的事情,她问小栓:“有谢平顺的消息吗?” 小栓点点头,低声的说:“找着了,昨个晚上他自己往咱家扔了封信进来,跟您约了地点。” 说着就将信拿出来给江秋意,却还是一脸担心的说:“俺姐,要不俺替你去见他吧!谢平顺这个人现在成了亡命之徒,万一他起了歹意……” 江秋意摇摇头:“他如果对我有坏心就不会听见我在找他的风声之后颠颠的自己送上门来了,如今他是深陷泥潭,只等着我拉他一把呢,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信上说的时间正是今天傍晚,江秋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已经差不多了。就让小栓出去准备着,待会和带上三五个身手好的护院跟着她一块去。 小栓说的对,如今身子这么笨重她可不敢托大,胆肥到真如谢平顺信里面所说的,孤身赴约。万一谢平顺脑抽了自己不想活就是要拉她去垫背呢?她可不愿意去冒那个险! 江秋意去见谢平顺的空档,远在长安城的禹王府中也来了一名访客,谁也没想到这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大摇大摆的踏入禹王府,就连禹王自己,也被帷帽下的那张脸吓的脸色都青了。 “三弟……” “二哥,好久不见啊,怎么见了亲弟弟跟见了鬼似的?哦,本王忘了,二哥心中本来就住着一只恶鬼嘛!” 私调禁卫军逃出长安的梁王此时以及不复他天子骄子的雍容华贵,满脸的络腮胡子,浑身的风尘仆仆,落魄的如同街头的乞丐似的,难怪一路上没人将他认出来,他身上哪里还有半点当梁王时的英雄气概? 禹王像是吞进去一直活生生的苍蝇似的,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只能恶狠狠的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狗头军师,以眼神质问: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助本王成就大业的人? 开什么玩笑?他不把本王拖进阴曹地府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真心相助本王坐上他自己也是一心想坐上的皇位! 军师姓崔,正是崔夫子的族亲,他们崔氏一脉,自大秦立国一来就一直担任着谋士军师的角色,老秦国有句话叫:天下谋士在龙南,龙南谋士在崔门。 崔氏一脉一直在辅助大秦皇室,每个皇子到了开蒙学智的时候都会拜崔门中人为师,太子当年拜了崔夫子,乃是崔氏嫡系,出身尊贵堪为太子师。而禹王的先生虽是旁支却也是家中嫡出,身份仅比崔夫子低了那么一丢丢而已。 而正统的嫡系到了崔夫子这一代人丁凋零,他早年丧妻没有子嗣又脾性古怪,甚少与同族之人来往,是以禹王的先生鸠占鹊巢取而代之。尤其是这几年崔夫子挂冠遁走,不知踪迹,禹王的先生崔鸿良几乎就成了整个崔氏的领头人,包括梁王的先生在内,全都听从他的号令。 这一次撮合禹王和梁王会面,安排梁王秘密返回长安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二位王爷的先生。 崔鸿良想帮禹王力挽狂澜,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梁王的先生想弥补自己当初看走眼的遗憾,说实话,他是在安王那边走不通了这才想到了禹王。要不是安王死心眼只认崔夫子一个先生不肯接纳他入府,他怎么会舍易求难,来投靠如今明显没有什么胜算的禹王。 安王已经开始代替皇上处理政事了,他从前就是做过东宫皇太子的人,代理政务自然不会有人置喙,只是当今陛下疑心重又十分的看重自己手中的权利,迟迟不肯恢复安王的储君身份,而这无疑是给了禹王一个拼死一搏的暗号。 崔鸿良上前一步给了禹王一个合理的解释:“殿下,如今安王在朝堂上只手遮天,连陛下都受他胁迫天威荡然无存,此时两位殿下应该摒弃前嫌精诚合作,救万民于水火才是啊!” 要不怎么说谋杀的一张嘴,能抵战场上的十把尖刀呢!短短几句话,再加上那慷慨激昂的神情,活生生的将自己的意图不轨说成了大义凛然。 禹王在吃了那一惊之后已经反应过来,看着梁王安然入座,他也整理了一下衣冠坐到了主位上,拿出王府主人的派头,自上而下的睨着梁王,冷哼一声:“梁王谋逆,在大秦已经是人人得而诛之,本王又岂能与他同流合污?” 说的是挺大义凛然的,可他要是不想同流合污又不直接把人扫地出门或者拿下押送大理寺呢?这样一来岂不是干脆利落的解决了前线胶着的战事,于国于民都更加的有利。 可是禹王很清楚,此时就算是他拿下梁王去邀功,最后这功劳还是要算到安王头上,因为如今的朝堂可以说是他安王的一言堂了,满朝文武唯安王马首是瞻,安王说外头的日头是绿颜色的都没人敢说是红的! 父皇已经不理政了,上个月吐了几回血之后连奏折都不敢看了,成天的躲在宫里头养生养生,怕死怕的,都不敢自己个一个人待着了,生怕那时候万一晕倒了没人知道没人救他。 形势对禹王是大大的不利啊! 第422章密谋(三更) “哈哈哈……同流合污?二哥啊,早在十几年前咱弟兄俩不就同流合污了么?你设计齐越之子齐宗调戏太子妃,我派刺客暗杀太子,咱哥俩还心有灵犀的选在了同一天,瞧瞧这默契,真不愧是亲兄弟啊!” 梁王的脸色有些阴郁,逃亡的生活并不顺畅,尤其是半路杀出来谢六郎那个贱种之后,燕军和禁卫军连连失利,眼看着他们马上就要被赶出大秦的国土了,燕主损兵折将自然不会给梁王好脸色,可梁王自己还一肚子憋屈呢! 说好了燕主发兵助他逼宫夺权,他以十三座城池作为谢礼,燕军已经占领了作为谢礼的那十三座城池,正准备发兵助他杀回长安夺回皇位呢,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平遥城绿豆点大的破地方,谢六郎带着三万紧急集合步调都还不一致的兵蛋子就守住了,他手底下十万禁卫军攻城,平遥城不止固若金汤,禁卫军还被他谢六郎打的丢盔卸甲,他更是一口气从禁卫军和燕军手里面夺回了八座城池! 燕军的主帅燕士良还说谢六郎是天生的战神,往来不败的沙场神话,勇猛彪悍,这世上根本无人能敌。 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梁王虽然不服气,可他不得不承认,燕士良说的对,只要他谢六郎出现的地方,禁卫军和燕军就绝对讨不找任何便宜! 本来打算一鼓作气杀回长安的梁王被越赶越远,眼看着都要被撵到天边去了,禁卫军也开始军心不稳,梁王不知道自己还能控制他们多久,是以他才会孤注一掷,冒险回长安与他的宿敌禹王结盟。 梁王的几句话呛的禹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那副仁义君子的假面具也戴不住了,干脆撕破脸脸说:“本王再怎么样也还是大秦的王爷,不像你,逆贼,丧家之犬!” “你说什么?” 梁王可是个暴脾气,对比安王的假清高,他这个二哥骨子里明明是小人却偏偏要戴一张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具更让他恶心!当场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拔出了怀中的短刀。 无声无息间,六道黑影如风而至,那是禹王的从龙卫,当年他和皇贵妃精挑细选的,真正的杀人如麻的冷血武器。 而从龙卫的铁训,誓死捍卫皇室的安危,可一旦皇室子弟谋逆,就失去了被从龙卫保护的资格,因为他们捍卫的是大秦的正统皇室血脉,梁王的从龙卫,早在他叛逃的时候就弃他而去了。 从龙卫的武功有多高深,梁王自然是很清楚的,他一个人不可能打得过面前这六个,虽心里头不服气,可还是恨恨的收敛了自己满身的杀气。 崔鸿良忙出来打圆场:“二位殿下这是做什么?外面都火烧眉毛了二位殿下还在这儿自相残杀,难不成真的要等到安王荣登九五,腾出手来将咱一个个全都收拾了才知道事态紧急啊!” 安王荣登九五! 只一句话就足以让梁王和禹王霎时间化干戈为玉帛,因为他们都非常非常不想让皇位落到安王手里头。 这些年他们在安王背地里下的黑手太多了,先不说这些年魏皇贵妃得势,禹王府和魏氏门阀针对安王那没完没了的暗杀,还有禹王设计的让太子妃贞洁被污太子颜面扫地,就是梁王,他与安王都有着杀母之仇! 旁人不知道,可梁王自己心里头清楚! 孟妃弥留之际亲口告诉的他,当年她是怎么设计让章后服食神农草,又是怎么让章后一步步的失了圣心最后肥胖致死的,还有太子体内残存的神农草毒素,深埋在他的血脉里只要稍稍不留神便会发作。要不他如何能知道让人暗中在安王的饮食中加入龟板胶诱发神农草的功效?只可惜最后还是功败垂成,没能弄死安王。 孟魏崔赵 大秦立国数百年,四大世家历经了多少次换血洗牌,章后的章氏,大秦首富的殷氏,诸如此类多到数不胜数的世家门阀在一次次朝堂上的盘根错节的斗争中被吞没,可孟氏却依旧屹立不倒,一直占据在四大世家之首。 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孟氏的根本在医药,甚少插足朝堂之事,梁王的母妃是孟氏门阀数百年来头一个入宫的女子,身居四妃之一,在魏皇贵妃之下。 可她进宫之后到底还是卷入了争宠夺权的漩涡中,太医院首孟常德是他舅舅,孟妃想害章后,想替梁王铺就一条康庄大道,孟常德作为太医院院首自然逃不开。只可惜孟妃死的太早,来不及为梁王筹谋更多。 而失去了孟妃这条联系的纽带,魏皇贵妃只用只用一招,将与梁王青梅竹马的孟氏嫡女嫁给太子为妃,轻易的就离间了梁王与孟氏的感情,还让梁王将所有的恨意全都转移到了太子身上。 太子妃死后,孟常德自然还是想跟梁王这边走动的,只可惜已经离心离德,尽管如此,这一次梁王叛变孟氏一无所知,但因为他们是梁王的母妃母族,日子也过的格外艰难,总觉得安王如今没有发难只是暂时的,好日子肯定长不了。 至于梁王,他才不会去管孟氏的死活呢,早在他们将晴儿嫁去东宫攀附太子,孟氏就不是他的亲人了。 话题扯的有点远了,再回过头来说,不管是禹王还是梁王,总之他们谁也不想让安王登上皇位,就此一点,就足以让他们达成同盟的。 江秋意不知道禹王和梁王密谋了什么,就如同禹王不知道她给他准备了什么好戏一样。 入长安的马车在路上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了,驾车的车夫刚刚到府里没几个月,可为人稳重老实,又架得一手好车,又稳又快,任是谁也比不过!是以很得小栓子的器重。 离府的时候他还有模有样的叮嘱人家一定要稳,千万要稳,谢夫人肚子里可怀着小将军呢,可不能把小将军颠着了! 驾车的人很凑巧也姓江,叫江墨,还真的应了他的名字,一张脸黑的跟墨水似的,整个人也沉默的三脚踹不出个屁来。 平日里老实本分多一句闲话都不说,除了痴痴的望着江秋意发呆。还好谢六郎不在,要不然真该把江墨眼珠子抠下来扔在地上踩碎咯才解恨! 第423章江墨(四更) 吴世瑞那边已经由官府快马加鞭送进了长安,江秋意听说一并去的还有二郎媳妇,本来美凤和方平也要被提拉了一道去的,江秋意私底下使了些手段,将他们留下来了。 方平家里头的老父亲眼睛看不见,美凤又刚刚生完孩子。 还有美玉那个刚下生的闺女也指望着美凤奶呢,她根本走不开,再加上美玉一出事,吴家就直接将她留下的那两个闺女全给谢家村送来了,说什么养活不起赔钱货,如今美玉的三个闺女全是美凤在养活着呢。 要他们夫妻俩一块去作证也行,拖家带口的老老小小都带上呗!那被禹王发配边疆来当九品芝麻官的县太爷自然不乐意干了!反正他已经抓找江秋意的把柄,可以在禹王面前立下大功,争取早日回到锦绣长安去,其他那些费劲的事情他才不想管呢! 江秋意临走的时候衙门是派了人一路押送的,可这县衙的官差还是司徒律津在的时候的老班底,六郎在县衙学艺的时候他们之中谁没吃过她江秋意亲手做的麻辣小鱼干?就是后来过年过节的,啥时候又少了他们的熏鱼腊肉吃? 是以县衙派来的押送的四个官差,一路上对江秋意的照顾比她自己身边的人还细心呢! 她这一趟出来,带了小何,桂嬷嬷桃枝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家丁护院,驾着自家的马车,可不像上一次入长安时坐囚车那么狼狈了。 杏果儿本来也是要跟着来的,可毕竟她是齐芳的贴身侍女,齐芳的事才刚刚过去没多久,江秋意怕她跟来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就没让她来。 身边的这两个人,桂嬷嬷稳重周到,照顾人很有一套,桃枝年纪小却手脚勤快,再加上天真浪漫的个性,一路上倒是给江秋意解了不少闷。 只是这个江墨啊! 马车停靠在半道上歇息的时候,江秋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怀孕以来她胡吃海吃,自觉不止身子胖了一大圈,下巴都长出了三层,按道理来讲不至于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到让人一见钟情或者日久生情之类的了呀! 可是这个江墨,总是痴痴的望着她到底是几个意思?这一天又被她抓包,江秋意再也忍不住了,端了碗刚刚烧开兑上羊乳的奶茶就过去和江墨说话。 “小江兄弟今年贵庚啊?” 江墨倒也没有受宠若惊,很是自然的接过江秋意手里的大碗,答了一句:“二十一。”然后开始喝奶茶。 二十一,只比江秋意少了一岁,于是她问:“二十一啊?那是不小了,家里头孩子多大了,有几个了?” 你们可能觉得她这么问很奇怪,二十一嘛!应该问人家有没有女朋友,怎么会问人家孩子几个了多大了?那是在现代!二十一还在上大学呢!可是江秋意所在的这个时代啊,二十一的没过几年都该娶儿媳妇了,儿子闺女早就满趟跑了! 所以她会那么问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偏偏江墨的回答挺奇怪的:“尚未娶妻。” 这下轮到江秋意吃惊了:“尚未娶妻啊?” 该不会是真的看上我了吧?我是孕妇啊!口味是有多重!!!! 吃惊完她又问:“小江兄弟老家是哪里的?家里头可还有什么人吗?” 这些情况江墨入谢江府之前,小栓肯定都是摸清楚的了,底子不干净的人他可不敢往府里头领,毕竟将军不在家,府里头不是老人就是女人和孩子,马虎不得。可江秋意问这些问题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江墨,带着防备也带着探究,毫不掩饰的逼视他。 江墨不躲不闪,沉声说:“我从北边来,小时候家里头遭了难,全家人都没了,我和姐姐逃到了亲戚家,后来亲戚家又闹了瘟疫,合村的人全都死绝了,我和姐姐大难不死的逃了出来却走散了,这些年四海为家,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那双眼睛回视江秋意,坦坦荡荡没有半分隐瞒,倒叫江秋意看的有点个不好意思了,暗道自己如今这防人之心也太重了些,什么人都怀疑。 叹了一口气,她说:“那咱俩还真是有缘,你别看我现在身边围着一大家子人呢,其实从前和你一样,我娘家的人全都没了,小时候的事情也记不太清了,隐约记得自己还有个弟弟,跟你的情况一样,也是走散了。” 她语气哀伤:“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相见了。” “那如果见着了你会和你弟弟相认吗?” “会啊,当然会,为什么不相认?他就是个乞丐我也认他,血脉相连这种东西,是永远都无法磨灭的,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不认!” 这一句她说的自然,几乎是脱口而出,都不带想的。 江墨的眼睛里闪出一抹奇异的光,正想说什么呢,官府的衙役邵明磊就走过来跟江秋意说话。 “夫人,只怕咱得加快点脚步了,刚刚收到大人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到达长安城,吴世瑞的状子直接递到了大理寺,又闹到了御前,大人来信说要夫人在七日之内抵达长安,要不然……” “要不然他就会治你们的罪是吧!我知道了,放心,弟兄们一路上辛苦的照顾着我,我心里头有数,不会让弟兄们为难的。” 此处离长安至少还有半个月的路程,要在七日之内赶到,那根本就是另外一种刁难,可江秋意早就做好了这一趟入长安绝对不会轻松愉快的准备,是以,她真是恨死长安了,每次来都没好事! 星夜兼程,马不离鞍人不下马,等赶到长安城的时候一行人早已累的不成样子,一路上马都跑死了好几匹。 安王派人等在了城门前等着安顿江秋意等人,可她才入长安,还没喘上一口气呢,就被宫内一道口谕宣了走。别说安王府的人了,就是安王本人在这儿也不敢公然跟当今陛下抢人啊,只能给桂嬷嬷一个小心谨慎的眼神,然后赶紧回府去报告给安王。 第424章有什么企图(五更) 江秋意的太阳穴突突的跳,要说这长安城是是非之地,那么这皇宫可就是这是非的旋涡中心啊!一不小心卷进去就万劫不复啊!她实在闹不明白,老皇上见她干啥?就算她真的杀了谢美凤那也没有什么值当皇帝陛下亲自召见的啊! 还是说,老皇帝有什么企图? 万万没想到,老皇帝在江秋意跪拜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既不是“免礼平身”也不是“你可知罪”,而是: “朕听闻谢夫人精通岐黄之术,想问问你可有什么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没有?” “啊?” 江秋意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老皇帝找她,是为了求医问药啊?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外头她的事情闹的那么欢,不是应该先问问那件事情吗?再不济问问她,谢六郎啥时候能将燕军赶出大秦领土也好啊? 怎么是问这个? 斟酌了一下,咽下去满肚子的诧异,江秋意俯首回道:“民妇家中有一道秘方,名曰:龟龄集。” “取鹿茸,海马,蜻蜓,天冬,地黄,人参天地人三才为主,枸杞,速递,石燕,大青盐为辅,陈醋,黄酒,蜂蜜,姜汁多种佐料,二十八味本草,历经九十九道繁杂的工序终成灵药。久服可令人身轻体健,气血两足,延年益寿不敢说,可对养生却是顶好的。” 这话一说完,老皇帝眼珠子都亮了,当时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说:“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快快呈上灵药!” 江秋意却不心急,回道:“陛下的龙体自有太医院众太医照看着,民妇乃是乡野村妇,此方虽历经千人验证过确实有效,可根据宫中的规矩,即使民妇有心为陛下献药也得经由太医院的检查,灵药方可为陛下所用。” 哼哼哼!她可不傻,这老皇上脸色蜡黄,身材枯瘦,一看就是身体被掏空,回头嗝屁了栽在她头上,那她就是长一千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其实她是不想献药的,费那个牛鼻大劲讨好这位疑心病重到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相信的老皇帝干啥!来之前也没有想过还有这么一出,她兜里面的龟龄集其实是替安王备的,寻常人久服可以强身健体,而对安王来说,这有助于帮助他将身体里神农草的霸道毒性排除干净。 神农草当真是江秋意而今为止见过最霸道的草药了,其毒性居然可以在人的身体里潜藏几十年不发作,必须碰到龟板胶这一味相使的辅药才能发挥出它的毒性,当真是匪夷所思! 这老皇帝既然开口求药,倒是让江秋意省去了很多麻烦,她正想着该怎么样才能和太医院的人事先打个照面呢,接下来肯定能有他们派上用场的时候。如今她献药,太医院的人来验药,可不就正好成全了她的心思么! 皇帝虽大肆的搜刮延年益寿的灵药,可也不会随便什么都往嘴里塞,不需要江秋意提醒,他入口的东西都会经由太医署再三检验的。她自己说出来,倒是叫皇帝有个名正言顺的台阶顺着下,于是当场宣了太医院院首孟常德过来。 这个孟常德,安王身上的神农草之毒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遥想当年,他的妹妹是这宫中的四妃之一,位份仅在章后和皇贵妃之下,又育有大秦硕果仅存的三位皇子的其中之一,他这个在太医院当差的哥哥,能不帮衬着自家妹子么! 传闻当年章后和孟妃在没入宫之前就是闺中好友,孟妃在后宫之中一路凯歌也少不了章后的提携。 可这人往往就是越亲近的人,害你害的越惨,章后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她是怎么也不会怀疑好朋友的哥哥给她的方子竟然会要了她的命的! 江秋意看到这位传说中的太医院院首的时候,倒有些意外,因为孟常德眉眼间并没有任何奸佞之气,相反的,他看起来很正派,德高望重的样子。 心中有些吃惊,任何心术不正的人,不管藏得多深,总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或许是一个眼神,或许是一个神态,总而言之,不可能真的做到和心底坦荡的人一模一样,浑身的正气。 这个孟常德要不就是藏的太深,要不就是当年的事情其实另有隐情? 江秋意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在御前见驾,而孟常德已经清楚了自己被召见的原因,正问江秋意讨要龟龄集呢。 “谢夫人,下官奉旨验药,请夫人配合。” 太医院院首是正一品,六郎虽然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却也只是个二品武将而已,还没封侯拜相呢,实际上江秋意是担不起孟常德这样的大礼的。 江秋意回过来神,忙奉上龟龄集,道:“大人多礼了,民妇不敢当。” 孟常德接过了龟龄集,那是一个精致的紫陶小罐子,外头栩栩如生的雕着一尊长寿公,骑着一只诺大的神龟,怀里头抱着个又圆又大的寿桃,一切象征,皆是长寿的意思,倒也是真心的让人看了心悦神宜。 打开罐子,江秋意口中的龟龄集是大型的复合膏方,由二十八味本草熬制,每一味药材全都经过特殊的处理,能让其发挥最大的功效。 孟常德先是仔仔细细的闻了闻,然后又让身边的小药童拿来了小木勺,舀了一点点放在舌尖细细的品尝,而后转身,当场写出了药方。 “回禀陛下,臣已经将此药的配方写下,其中二十八味本草皆是与人体有益,以臣多年从医的经验,此药确实有延年益寿的功效,陛下可放心服用。” 江秋意吃了一惊,心道:哎呀妈呀好厉害啊!舌尖轻轻的尝了一口,竟能将这个药方写下来。二十八味本草,当真是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看来这个孟常德,还真的是有几下真功夫的。 “好好好!如此甚好,那太医署就按照这配方替朕多多的制作这龟龄集吧!谢夫人不是说了吗,要久服才能延年益寿,你们多做些,不管多苦多臭朕都吃,天天吃!” 这皇上也是怕死怕的没谁了! 第425章孟常德(一更) 圣旨已下,按道理来说孟常德应该即刻领旨才对,谁知道他却跪下谢罪:“请陛下恕罪,制药之事只怕太医署无能为力。” “什么意思?药方你不都品出来了吗?” “回禀陛下,臣虽品出了药方,却不熟知整个配伍还有炮制过程,中药膏方里配方固然重要,可是这炮制过程却更加是重中之重。药材如何炮制,入药先后顺序如何皆会影响到最后的药效,是以膏方向来不易外泄,因为即使知道了药方,也非本家不能制作。” 听着这些对话,江秋意难免的嘴角上扬,有些得意,确实如此,即使孟常德知道配方也没有用,九十九道炮制工序,他差了哪一道,做出来的龟龄集都不会如她的药效那么好。 这龟龄集可是她的看家本领了,前世那位老中医一辈子最得意的药方就是龟龄集,那可是堪称国宝级别的药方了。工序繁杂,耗时需久,用药精细,这才造就了独一无二的龟龄集。 孟常德只负责如实回禀,下面的事情怎么着他可不管,他不说话,江秋意也乖觉的不说话,还是等着皇帝大老爷自己拿主意吧。 沉吟了片刻,老皇上说:“既然如此,不如谢夫人入太医署传授龟龄集的炮制方式,如何?” 如何? 你丫的高高在上的问人家一句如何?还半点商量的语气都没有,你说说如何?皇帝了不起啊!不知道孕妇最大吗?公交车上都要给孕妇让座,进来老半天了你就这么让我一直跪着!跪的我腿都快断掉了,皇帝了不起啊! 心里头对这种不公平不人道的封建制度吐槽了一万遍泄愤,江秋意才低眉顺眼的回了一嘴:“陛下有命,民妇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民妇入长安是因为有人命官司缠身,只怕一时半会的不能为陛下效命。” 我就不信你半点没收着风声,你家二儿子又又又绷不住冲你家大儿子下黑手了,你这个当老子的打算隔岸观火?好,那你就慢慢观吧,龟龄集吃完了这一罐谁也没空给你做,谁让我还要打官司呢! 一来就被江秋意那张神奇的药方模糊了重点的老皇上,总算是想起了自己个为什么召见这位将军夫人了。 其实他问药也不过是习惯性的随口一问,毕竟他最近只要听说是个人会用药的,都要问问人家有没有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保不齐还真的有呢?这不就被他问着了嘛! 要不怎么说民间自然高手在呢,吃惯了太医署不温不火的正统药汤,老皇帝心里头对那些神奇的偏方那是痒痒的不得了啊!所以最近都不时兴给皇帝送美人了,时兴送偏方,最好是长生不老药! 沉吟了片刻,皇帝说:“这件事朕也略有耳闻,既是和大秦律法有关,朕也不能徇私舞弊,案件已经移交大理寺,不日就会开堂审理,大理寺卿素有铁面无私之名,一定会公正的审理此案的,夫人不比过于担忧。” “民妇并不担忧,清者自清,救人和杀人,真相到底如何,就是石屏县的仵作都能分辨出来。不过碍于死者是妇人,仵作不便查验尸身,而石屏县唯一的稳婆又牵扯本案,所以也不能提供佐证,以证民妇清白。提及此事,民妇正想像陛下求一个恩赐,还望陛下能看在民妇献药有功的份上,恩准民妇所请。” 要是一般懂事的人呢,是绝对不会这么赤露露的邀功请赏的,江秋意的话说的很直白,就差直接跟皇帝说:你不能白拿我的药,不想给钱也行,那就拿别的什么来换吧! 果然,老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了,连孟常德都开始替江秋意捏一把汗,可她却还是装作脸色都看不懂似的,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民妇想求陛下恩准宫中专门接生皇子的稳婆随民妇出宫一趟,只怕是大理寺的仵作也是不方便给死者验尸。而外头的稳婆自然不如宫中专门替贵人们接生的稳婆医术高明,倘若她们来验尸,无论结果如何恐怕都不足令人信服,还是宫中的稳婆威信高。” “再者陛下让民妇入太医署协助制药之事其实也不必那么麻烦,民妇可以将炮制方式教给宫中稳婆,这个中工序虽然繁复,可只要是为陛下尽忠的,就没有什么不会的。此后无需太医署医术高明的太医,宫中稳婆也能为陛下制药延年的。” 这一套套的说下去,说到了最后皇帝重新展露了笑颜,可孟常德那张脸却黑了。 龟龄集往后要是交给了宫中的稳婆去做,那还有他们太医署什么事?也就是说,往后陛下身轻体健了得赏的会是炮制龟龄集的稳婆们,可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哪儿不舒服的,苦差事可又落到了太医署头上! 孟常德咬了咬牙,再看看江秋意平稳的跪在地上嘴角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她哪里是想要稳婆啊! “启禀陛下,谢夫人一案民间闹的沸沸扬扬的,宫中若是指派一个连开方资格都没有的稳婆前去验尸恐怕不妥,老臣自愿前往大理寺协助调查本案,以期早日结案,谢夫人能入太医署为陛下炮制灵药。” 皇帝显然是没有想到孟常德这个向来明哲保身的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强出头,谁不知道江秋意是安王的人,而背后主导这一切让她的人命官司闹的这样沸沸扬扬的,却是禹王。 这相当于是站在了安王一边,皇帝想起了,说起来,孟氏和安王到底还是姻亲,虽然太子妃死了也有十几年了,可到底孟氏还是嫁过一个嫡女入东宫的。而且他们还和梁王有瓜葛,孟常德就是梁王的亲舅舅。 朝廷里的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倒不是老皇帝记性不好,而是世家子弟众多,嫁过来娶过去的,时间长了谁的家里头没几个外姓人? 而这孟常德自孟妃死后谨小慎微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尽心尽力的待在太医署效命,从不参与任何党争,倒是让人想不起来他的存在。 第426章容不下她(二更) 老皇帝的脸色不太好看,心里头对孟常德也没有什么好感了,意兴阑珊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看在龟龄集的份上,只希望这药真的有效,能让他长命百岁才好!人活到他这把年纪,最害怕的莫过于能活着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大理寺的人就在宫门口候着呢,江秋意看了一眼,只觉得真的是不准备让人喘一口气了,不过这样也好,早早的解决她还能早早的回家,算了算日子,她可不想把孩子生在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大理寺的人上前一步,应该是敬畏着她男人还在前线搏命,对江秋意的态度倒也还算恭敬。 “谢夫人,请随在下到大理寺衙门一趟,石屏县呈上来的案子拖延多时,只等着夫人到了开堂文案,还请夫人配合。” 来人是个中年捕头,这个年纪来还在当捕快,恐怕出身也不高,要不然传讯骠骑将军夫人这样得罪人的苦差事,也不会落到他头上。 看得出他的为难,江秋意倒也没有什么,爽快的便答应下了:“行,我随你们走一趟。” 说罢就要走,谁知那捕头自己却犹豫了,面露难色。 “怎么?捕头不是说大理寺等着问案吗?怎么不走了?” 被江秋意一询问,那捕头拿眼神打量了一番她圆滚滚的肚皮,更加的为难了。 他为难,可多的是不觉得为难的人。身后一个小捕头模样的狗腿子蹦了出来,招呼了一声:“来人啊,给犯人上枷锁!” 说着便有两个官差,一人拿着铁链一人拿着枷锁就往江秋意这边来。江秋意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大叫一声:“慢着!这是何意?” “何意?当然是给犯人上枷锁镣铐啦!你以为大理寺拿人是用八抬大轿抬你回去,斟茶递水的伺候着你啊!” 上来呛声的小捕快出身不高,能在大理寺混个捕快当当还多亏了家里头的婆娘出自魏阀,倒也不是正儿八经的魏氏女子,不过是在魏阀里头当差,深得主子宠爱,因此高人一等罢了。 他出来刁难江秋意,还不是因为魏阀的嫡子魏照因谢六郎而死,这笔账自然是要算到江秋意头上的,再加上禹王府那边的风声可是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啊!他就在大理寺当差,没有理由不为他家主子出气的。 来之前特意去挑了大理寺最重的一幅枷锁,足足有八十斤重,没看官差拿着都费劲吗?上头的人也交代下来了,不用客气!可惜范捕头是个外强中干的,没有那个胆量,多半还是怕得罪骠骑将军吧! 听说骠骑将军可稀罕这个婆娘了,为了她,魏阀的贵女也瞧不上,大将军的掌上明珠也扫地出门。小捕头在心底里嘲笑谢六郎是狗屎糊了眼珠子了,那样天大的好事上哪儿找去? 不管是魏阀的贵女还是大将军府的千金,只要他娶了其中一位,从此就脱离平民身份平步青云了,哪里用得着拿命去博军功?有魏阀或者大将军府罩着,随随便便的封侯拜相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偏偏谢六郎是个不开眼的,不过要说他不开眼,倒也不至于,小捕快翻眼瞅了江秋意一眼,心头扑通扑通的跳的飞快。 这女人,这女人! 寻常女子有孕,不免的要圆润发胖,脸色也不会如同小女儿家那般娇艳红润,人也不会那么精神,多数是蓬头垢脸,身材肥胖,脸色蜡黄不堪入目的。 偏偏面前这女子,若不是那巨肚实在惊人,从她的衣着打扮,和纤细的四肢背影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孕妇,尤其那脸色,听说半个月的路程硬是在七天之内赶完了。 他们去等在城门口的时候可是看见了,她身边跟着的人那一个个的满脸疲惫,全都跟去了半条命似的,偏偏她一个大肚婆,看起来还精神抖擞,让人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江秋意不知道这小捕快心里的小九九,也不知道他的来历,但是有一点她是非常肯定的,既然是跳出来刁难的她的,那么就肯定是禹王府的人了。 既然是敌人,那也就没有必要客气了。 她问:“敢问这位捕头,大理寺是传唤民妇回去协助调查呢还是已经给民妇定罪了将民妇当成了犯人看待?” 那小捕头一滞,这一点倒真是让她问住了,大理寺卿是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了,如今这安王的形势可谓是如日中天啊!禹王虽然在朝堂上不复往日风光了,可魏皇贵妃还稳坐宫中呢,还有魏阀,魏阀树大根深,其势力盘根错节,大理寺卿也不是轻易不敢得罪的。 他虽素有“铁面无私”之名,可说到底当官的有几个真正能做到铁面无私的?除非他不想混了,要不然该顾忌的还是得估计着,不能得罪的也不敢轻易开罪。 小捕快被问住了,范捕头当场回道:“案件真相如何尚未明了,夫人自然是大理寺请回去协助调查的,不是犯人。” “既然不是犯人,那么大理寺也给相助官府查案的人上枷锁镣铐吗?” “不不不,这自然不会……谢夫人,您先请,上马车吧!” 这边江秋意冷哼一声正准备上车呢,那边禹王府的车架就过来了。 “呔,何人犯上!禹王入宫觐见皇贵妃的车驾都敢拦,竟敢对皇家不敬!来人啊,拿下!” 江秋意目瞪口呆,马车边的随从已将她刀斧加身,硬是从大理寺的马车前押到了禹王的车驾前。 这是不准备讲道理了,大理寺来传唤她的马车就停在了宫门前,还是偏门,而禹王这样身份的人入宫从来都是走中门的,隔着八丈远呢,上哪儿能去碍着他的事儿? 再说就算是大理寺的马车真的挡了他禹王的道儿了,那也不关她事儿啊!又不是她赶的马车!直接的将她拿下了押到了禹王的马车前,说白了还不是没事找事,直接冲她来的! 禹王,容不下她! 第427章为难一个孕妇(三更)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想想禹王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的,就因为自己帮了安王一把,让安王在北秦做出了令人拍手称赞的政绩来,六郎又在前线立了不少大功给安王长脸,禹王被打压的处处不顺心,不找她算账还能找谁? 只是为难一个孕妇,也忒不要脸了些。 孟常德和范捕头看着江秋意被押到禹王车架前,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之后范捕头本能的想上前一步,急急的想出去帮江秋意一把,却被孟常德拦住了,他做了一个摇头的姿势,这个时候冲上去撞在禹王的枪口上可落不着好。 禹王绝不敢杀江秋意的,顶多为难她一下,可传出去了也落不着好,平白了怀了他自己的名声。堂堂大秦皇子,作难一个丈夫还在前线打战的孕妇,禹王看来是昏了头了,要不然不会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声誉的。 就是这样昏了头的禹王才可怕,他可能不敢杀江秋意,但是其他人就不好说的了。 江秋意被硬押着跪在了禹王的车驾前,她知道这个时候分辨是没有用的,冒犯皇室的罪名根本就是无须有,可人家就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硬要扣在你头上,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民妇知罪,请殿下念在民妇乃是一介粗鄙村妇无知无识的份上,大人有大量,宽恕民妇。” 她如今这情况可嘴硬不起来,江秋意很清楚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去博清高,硬梗着脖子跟禹王抬杠到底,人家就是不想讲道理了,你一个人处于劣势,和人家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她主动认错,还没等马车里的禹王说话呢,安王就来了。 “二弟,谢夫人既然知错了,还请二弟念在她的夫君正在前线保家卫国的份上,宽恕一二。” 安王嘴上虽是和禹王求着情,可人已经走了过去,睨了那几名侍卫一眼,侍卫立即心怀畏惧的退开,他亲自伸手把人扶了起来,给了江秋意一个抱歉的眼神。 江秋意浅笑摇头,宽慰他无需自责。 禹王在马车里咬碎了牙齿,冷哼一声。 “大哥倒是来的及时,就算大哥不求情,本王也不会为难保家卫国的将士的家眷的,只是如今这大理寺制度越发的松懈了,谢夫人身为被告人,居然还派马车相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看在安王殿下的面子上才对嫌疑人多番照拂呢。” 几句话,江秋意就从协助大理寺办案变成了被告人,又从被告人变成了嫌疑人。其实要真的较真起来,禹王说的也没有错,吴世瑞状告她蓄意谋杀了谢美玉,那她可不就是被告人,嫌疑人了么! 只不过安王确实跟大理寺打过招呼,大理寺卿也确实顾忌安王想对江秋意照拂来着,可他禹王不也伸手了么!要不然大理寺卿能是这个摇摆不定的态度? 江秋意心头有些烦闷,只想着这案子快点结束,每次只要踏进长安城,她就恨不得赶快回家!这个地方跟她八字相克似的,一踏进这片土地就浑身不舒服。 “禹王殿下说的对,民妇确实不应该坐马车,想来是大理寺卿体恤民妇身怀有孕不忍多加责难,这才派了马车过来。不过既然禹王殿下刚正不阿的指点了出来,那民妇还是坐囚车吧!要是殿下不怪罪民妇刚才的不小心冒犯了,那民妇就自行上囚车前往大理寺协助调查了” 几句话,轻易的就将安王摘了出来,人家大理寺派马车是看在她大肚子的份上,而这个禹王不近人情的非要为难一个孕妇,传出去那名声恐怕不会好听的。 话被她说的滴水不漏,马车里的禹王脸色更加的难看了,又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谢夫人好一张利嘴,这倒是引的本王好奇了,今日这大理寺恐怕热闹的很,本王还真得跟过去好好的瞧瞧热闹了。” 说着一挥手,禹王府的马车当场调转方向,连人带车,走的干脆利落,恨不得扬起一地的灰尘喷安王一脸。 江秋意失笑,这个禹王,估计是身后的势力太庞大了,做什么事情都得心应手,久而久之便目中无人了。 安王无奈,亲自把江秋意扶上了囚车,这个情况下,谁还敢不知死活的上去给她戴枷锁镣铐什么的?开玩笑,安王骑着高头大马就跟在囚车旁边呢! 一路赶往大理寺,江秋意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几句关于平遥城的战事。 “你来长安的路上,你家六郎已经成功拿回十二座城池了,如今禁卫军和燕军全都龟缩在邺城不肯出来,要不是他们关押了大批邺城当地的老百姓,还有战俘,将人全都绑在城头上胁迫六郎,只怕谢六郎早就将邺城拿下了。” “呸!燕士良也好意思号称当世名将?用无辜的老百姓和战俘的性命来威胁人?他也不怕后世人戳穿他的脊梁骨?” 江秋意恨的牙痒痒,不知道原来打战还可以这么不要脸的,把无辜的人推出来当人肉盾牌,六郎想收复邺城,就要踩在同胞同袍的尸体上!这样阴损的招数,也亏得他们能想出来! “六郎攻势太猛,燕军在禁卫军的帮助下拿下的十三座城池原本就是梁王许诺给燕主的,如今在燕士良手底下全都被六郎抢了回来,燕主已经连下三道圣旨训斥燕士良了。邺城是他仅剩的救命稻草了,若是连邺城也失去了,只怕他以死谢罪也不足以平息燕主的雷霆之怒了。在这样的境地下他也顾不得世人的骂声了。” “而且这个主意还是大燕的公主,就是梁王妃出的,也是她一手促成的,探子来报,燕士良起初是极力反对的,只是梁王妃一意孤行,况且她的办法也真的奏效了,谢六郎止步不前,燕士良连反对的理由都没有了。” 安王眉宇间的担忧全都皱成了一团,在他心中胜利固然重要,可百姓的性命也同样重要!这要是换了禹王掌权,只怕早就下令六郎不顾一切的攻城了,他才不管百姓和战俘的死活呢! 江秋意听完气的不行,简直了!还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第428章嫁女与征夫(一更) 她心里清楚,战事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如今燕人能拿战俘和无辜百姓的性命威胁六郎停战,等他们缓过这口气来了,就会得寸进尺的要挟更多,到时候六郎的处境就更加的艰辛了。 一方面他不能不顾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和战俘的性命,另一方面,他肯定也无权答应燕人的无理要求。 江秋意只觉得心乱如麻,她自己这边怎么样都好说,哪怕好心被雷劈被吴世瑞栽赃陷害了,她也不担心害怕,因为她很清楚自己能将泼在她身上的脏水泼回去,不让那些故意害她的人讨得半分便宜。 可是六郎那边,她看不见摸不着,刀剑无眼,那才真的是要担心死了。想着想着,眼泪就掉出来了,嗓子里哽咽的难受。 囚车在长安城的主道上穿行,百姓们纷纷驻足指指点点,吴世瑞状告骠骑将军夫人故意杀人的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人们今日瞧见了传说中将孕妇开膛破肚的真凶,如何能不震惊,如何能不畏惧。 “看看看,那就是谢将军的夫人呢!看模样那样面善怎么会杀人呢?还是她自家的侄女,同样有孕在身呢!”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吧!听说谢夫人和谢将军的二哥大哥家里总是处不好,妯娌之间很多龃龉,这里面事儿多着呢!” “那也不至于要人命啊!开膛破肚啊,多深的仇恨啊!太可怕了……” “是啊是啊,这谢将军怎么会看上这样心肠恶毒的女子?” “……” 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传进了江秋意的耳朵里,她虽然没有放下心上却还是觉得不舒服。 长安的人长期生活在大秦的政治中心,见了太多的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就连寻常的老百姓也不像北秦似的,民风淳朴心地善良。他们大多数想事情总是往最坏最可怕的方面去想,也能全怪他们,这里面肯定也少不了禹王府的造谣生事,开膛破肚这些事情,寻常老百姓怎么会知道?肯定是禹王府的人传出去的呗! 看来一贯最是看不起老百姓的禹王也学会利用舆论和民心了。 安王眉头紧皱,刚想替江秋意分辨些什么,她却微微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任何解释是苍白无力的,只会越描越黑。她原本蜷缩在囚车的一角,这个时候干脆扶着囚车手腕粗的柱子站了起来,看了一圈那些窃窃私语的百姓,遥想着远方的男人,心中委屈,薄唇微启。 兔丝附蓬麻,因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 结发为妻子,席不暖君床。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 君行虽不远,守边赴平遥。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生女有所归,鸡狗亦得将。 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 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 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 仰视白鸟飞,大小比双翔。人事多迁迕,与君永相望。(出自杜甫《新婚别》) 她生的娇小玲珑,如今困在那囚车内越发的衬托的她柔弱无助,那婉转缠绵却又带着哀怨期盼的歌声传来,众人听的如痴如醉,不由得陷入了她歌中的情景。 一位新婚的妻子亲自将自己丈夫送上了战场,从此天涯两地生死不明,女人在家中望穿秋水,心如刀割。却依然明白,爱情,家庭死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切的,即使要做出痛苦的牺牲,她依然义无反顾的支持丈夫参军,却同时也坚定了自己对爱情的坚贞不渝。 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她的心,永远不会变。 囚车停在大理寺门前的时候,百姓们的窃窃私语已经停止,江秋意从囚车上下来的时候,人们看待她的眼神已经不自觉的带了同情和怜悯。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男人上了前线的苦命女人,怀着孩子还扯进了人命官司里,百姓们唏嘘不已。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彼时彼刻,她的脑海里闪过那首《新婚别》的时候,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将那团乱麻似的情绪化成词,宣之于口之后,她的心才能稍微舒畅些。 至于百姓们的反应到算是意外收获了,从马车上下来的禹王脸色可不好看,不屑的丢了一句:“巧舌如簧,蛊惑人心!”然后便径直的走进了大理寺,身边自然跟着不少溜须拍马的小吏。 江秋意没有理他,就算她真的蛊惑人心好了,那也得有那个本事蛊惑得了啊!百姓们感同身受,不过是因为她与他们处于同一阶层,禹王怎么会明白,一个男人当了兵的女人心里头有多苦! 安王走上前去与江秋意并排进入了大理寺,有他在,大理寺的人哪怕再想讨好禹王都不敢轻易为难江秋意。 大理寺的公堂上,二郎媳妇正跪在那哭诉江秋意的恶行,连好几年前被江秋意拿蛇六谷吓唬的事情都说成了是江秋意蛇蝎心肠,故意的想毒死她这个当二嫂的。 吴世瑞回头瞪了江秋意一眼,也是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实际上吴世瑞刚开始受到谢美玉死讯的时候差点没高兴的蹦起来,这感情好,他早就看谢美玉那个丑八怪不顺眼了,如今死了正好,死了他才好名正言顺的将他的心肝宝贝娶回去啊! 可他的心肝宝贝却一句话点醒了他,人是死在谢江府的,谢江府那么有钱,怎么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吧?多少都能捞点油水回来! 吴世瑞一想,对啊!江秋意那么有钱,谢美玉死在了她家里,她怎么不得赔几万两银子给自己?这样一来他下半辈子可就不愁没有钱花了! 谁知道他找到谢江府,江秋意躲起来不见他,说什么劳累过度昏迷不醒了,乖乖,难不成还想借口这个倒打一耙讹他一笔不成?吴世瑞以给谢美玉入殓的理由跟谢江府的管家小栓提过一嘴赔偿的事情,谁知道他竟然拿扫把把他一个堂堂秀才扫地出门了! 这下彻底惹恼了吴世瑞,他想也没想就拉着老丈母娘上衙门去告江秋意蓄谋杀人了! 第429章是多少银子(二更) 当时吴世瑞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县太爷亲自将他引入了后堂,一番详谈下来,吴世瑞心里头就更加有底气了!挑衅似的瞪了江秋意一眼,回过头去立马换了衣服掐媚的嘴脸一个劲的冲禹王磕头赔笑,那模样,可笑的让人恨不得戳瞎眼不去看他,跟深怕谁不知道他是禹王一伙的似的。 禹王冷着脸,看着跪在堂中的吴世瑞,根本不认识他是谁,只知道那是本案的原告,可看他那一脸的小人模样,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一个劲的给自己磕头巴结,当真是脑子里缺根弦,像恨不得告诉所有人,这事是禹王府在背后捣鬼似的。 心里头火冒三丈,这种不开眼的东西就算是这次能借着他把江秋意那个贱女人给做了,也断断不能留他!冷哼了一声,禹王别过脸去跟大理寺卿说话。 “赵大人,本王今日原本是想进宫看望母妃的,但是母妃对谢夫人一贯是很关注的。谢夫人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本王若是不前来了解一二,只怕母妃到时候问起来没有办法交差,是以今日冒昧前来旁听大人办案,还希望大人不要介意。” 大理寺卿端坐在公堂上,听闻禹王如此说,忙连声道:“殿下大驾光临大理寺蓬荜生辉,何来介意一说,殿下客气了。” 那家伙,禹王分明就是话里有话,皇贵妃关注谢夫人?那还不是因为上次魏阀贵女倒贴谢将军不成被敲锣打鼓送回来的事情,谁不知道皇贵妃当时听到消息,摔了钟秀宫满殿的玉璧。 大理寺卿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他出身崔氏,可如今崔氏却是大不如从前了,在朝堂上最大的靠山就是曾经的太子太傅,可东宫被废黜之后太子太傅便引咎辞官,如今云游到哪儿去了都不知道,是指望不上他回来主持大局的。 说起了来,如今崔氏族中当家的人就是禹王的先生,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卖禹王和魏阀一个人情呢?崔寺卿拿捏不准,明面上看是安王占了上风,可权利更替的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黄袍加身,谁又说的准呢?这边一说完就看见安王殿下扶着被告人进来了,唬的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起身相迎。 “安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山呼千岁的声音可比刚刚禹王进来的时候还要高出一浪去,这就是形势,如今这朝堂上,安王总领朝政,手里头不止有谢六郎这样的猛将,因齐越一案的平反,许多武将全都站在了安王这一边。而禹王不过是个曾经很受宠的王爷罢了,现在的势力根本不足以和安王对抗。 “平身吧!” 安王倒是很坦然的走了过去,坐到了禹王的对面,扯着不咸不淡的笑容对大理寺卿说:“崔寺卿客气了,今日你是主审,本王与禹王不过是旁听,这案子举国瞩目,被告人身份特殊,你当公正严明的审理,切莫冤枉了好人。” 这下子大理寺卿额头上的汗水流的更凶猛了,偷偷的瞥了一眼禹王,再看看安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啊!流年不利,怎么就能撞上这种鬼差事呢? 他在这个位置上兢兢业业的扒拉了这么多年,也没多大的野心再往上升了,只要平稳的走完自己的仕途就成了,没想到到老到老,还要碰上这么难办的案子!可是难办不也得办么?何况这两位爷还看着呢! 崔寺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走回主审官的位置,他执掌大理寺多年,这点个官威还是有的,惊堂木一拍,怒目相视,厉声质问:“堂下犯妇何人?报上名来。” 寻常妇人这个时候肯定就被吓的腿软,一哆嗦跪在地上磕头了,可江秋意没有,她不急不慌,不卑不亢,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举止优雅,还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肚子,才回话。 “民妇谢江氏,骠骑大将军谢六郎的妻子。” 无论何时,她男人拿命博回来的功名都能让她挺直了腰杆,傲视众人。堂上的人,有谁不是一出生就注定比寻常人富贵的?有谁是像她家六郎一样,每一分功名都是靠流血流汗拼回来的?那眉眼间没有惶恐,甚至毫不掩饰的带了骄傲。 崔寺卿倒是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犯妇你可知罪?” “大人,民妇实在所犯何罪?大人已经定案了吗?何以一口一个犯妇?” 她不止没有顺着大理寺卿的话尾自称“犯妇”,甚至质问崔寺卿对她的称呼。只一个照面,崔寺卿便知道这妇人不可小觑,当下神色更加严肃起来。 “堂下的被告人你可识得?” “识得,妇人是谢门陈氏,谢六郎二哥的妻子,我们的二嫂。男子是她的女婿,死者谢美玉的相公。” “那他二人状告你在谢美玉生产时以施救为名杀害了她,你可认罪?” “启禀大人,民妇冤枉!” 江秋意拜首,再抬头时脸色决绝。 “杀人与救人,不管是民妇还是他二人的一面之词都不足以服众,民妇恳请大人查验尸体,死者身上的伤口可以为民妇作证,民妇只是在施救!当时谢美玉已经朱砂中毒身亡,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却还活着,民妇所做的,不过是保住了她肚子的孩子一条命而已。” 这样云淡风轻的镇定看在二郎媳妇眼里,跟拿刀捅她的心窝子似的,她承认自己被吴世瑞说动了,到长安城来告状,不单单是想替美玉报仇那么简单,确实也是贪图吴世瑞从县太爷嘴里头得来的保证。 县太爷说他是禹王的人,禹王早就想惩治江秋意了,她要是倒台了,谢江府的所有财产都将作为赔偿,全数判给死者的家属。 二郎媳妇当时听完差点没蹦起来!谢江府的所有财产啊!别说是所有财产了,就算是谢江府的手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点个油水都够寻常人家吃一辈子的了! 整个谢江府,那得是多少银子? 第430章有多无知(三更) 看看美凤那个死丫头一家子不就知道了!只是替她江秋意看着一家豆腐铺,那日子就过得,吃香的喝辣的,要不是美凤抠唆,穷酸惯了,穿金戴银也不是置办不起! 她亲闺女都叫她江秋意弄死了,这个时候她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跪在那说什么验尸不验尸的事情,贤婿可是说了,一定要扛到最后,最好是能不要验尸就定那个贱人的罪!美玉死都死了,还是不要再让人糟蹋她的好。反正他们有禹王当后台,禹王可是皇帝老子最疼爱的儿子了,可跟那个贱人投靠的安王不一样! 看看安王,曾经是太子,然后被废黜,发配到北秦那个穷旮旯角了吧还有段时间连“安王”的封号都被褫夺了,这好容易又做回王爷了,怎么比得上禹王那样一直深受宠爱的! 人家的母妃可是皇贵妃了,身后还有好几个大世家门阀支撑着,安王有啥?贤婿分析的,安王这些年办事全站在那些低贱的平民立场上,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权贵呢,他的好日子长不了! 吴世瑞说的那些话,在二郎媳妇这个从未出过石屏县的无知妇人听来自然是至理名言,她自家的女婿咋会害她呢?这一江秋意说要验尸,二郎媳妇壮着胆子就闹起来了。 “江秋意,你这个贱人,你害死俺闺女不说,如今人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是吗?验尸?啥子验尸?你就是想糟践俺闺女的尸身!你说说你的心肠咋就那么恶毒呢?人都死了你还要作贱她!大老爷啊!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给俺做主啊!俺家美玉死的惨啊!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从前在庄子里她就仗着有人给她撑腰各种糟践人,俺们那都是敢怒不敢言啊,这一趟还将俺闺女的命都糟践没了,青天大老爷啊,您可要开开眼给俺们做主啊!要不然俺闺女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啊!变成厉鬼也不要来伸冤啊!” 长安一贯锦绣繁华,住这儿的又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女眷自然也管教约束着,像二郎媳妇这个撒泼打滚的恶妇是少见的,大理寺卿冷不丁的被二郎媳妇这几嗓子唬的,目瞪口呆。 倒是江秋意早就见识过二郎媳妇的不要脸的,不过她也知道,二郎媳妇色厉内荏,要是没人给她出主意给她撑腰,她是不敢这样闹的,更别说闹到长安城来了。 江秋意冷着眸子:“谢陈氏,你说我害死了美玉,证据呢?没有证据你就是诬告,无故诬告他人,可是要流放的!” 诬告要流放? 二郎媳妇像是吞了一块大冰块进肚子里,浑身冷的直哆嗦,扭头看了身边的女婿一眼,这事他咋没说?吴世瑞眼睛圆圆的瞪了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被江秋意给吓唬去了。 咽了咽口水,二郎媳妇到底少了些底气,说话也不像刚才那么大声了:“证据?人就死在你们谢江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俺闺女进去的时候可还是喘气的,到了你手里人就没了,可不就是你害的么!” “哼!”江秋意冷笑一声。 “大人,谢陈氏将谢美玉送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朱砂中毒很严重了,浑身抽搐咽喉肿胀,民妇竭尽全力的施救,最后她还是窒息死亡了,在民妇开刀取出她腹中胎儿之前,谢美玉就已经死了,这一点协助民妇手术的前太医院太医小何可以作证。” “小何?谁不知道他是你江秋意的徒弟?就住在你们谢江府,他说的话能作数吗?” 吴世瑞当场反驳,只说了这一句,江秋意回头瞪了他一眼,他即刻缩到二郎媳妇身后去。二郎媳妇见状赶紧帮腔。 “就是就是,大人啊,那小何就住在他们谢江府,说话肯定向着江秋意,他的话怎么能作数呢!大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千万不要让人给骗了啊!” “就算小何不能作证,可这人死之前开刀还是人死之后开刀的伤口血液凝结情况是不一样的,我就不信,怏怏大秦,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检验出来!太医署是干嘛的?大理寺养着那么些仵作是吃白饭的?有多无知才检验不出来伤口是生前还是死后造成的?” 江秋意也是烦了,心里头还记挂着六郎那边的情况呢,可没那个闲工夫在这儿跟着几个混蛋胡闹。福了福身子,回禀道: “大人若是有心查明真相,大可开馆验尸,民妇此行还带来了证物和证人,证物是谢美玉生前服下的换胎符咒,证人就是画符的稳婆。这个无知的亲娘,为了让谢美玉生下儿子阻止吴世瑞以她无子为借口纳妾,去找了根本不懂任何医术的楚村稳婆,求了这画满朱砂的符咒烧灰和水给谢美玉服用,这才导致了谢美玉朱砂中毒!” “民妇所言是否属实,大人传唤证人一问便知,这个稳婆可不是我谢江府的人了吧!至于民妇手中的这道符咒,大人请来仵作一验便知这上面是不是画满了朱砂!而开馆验尸一事,民妇入宫觐见时,陛下已经恩准,还特意派了太医院院首孟常德老太医前来协助大人办案,验尸一事,孟太医可是奉旨协助的!” 干脆利落压根就不想再啰嗦的几句话下来,不止崔寺卿坐不住了。连禹王都站了起来。 石屏报回来的线报根本不是这样的!明明是说她江秋意趁着给人接生的功夫谋杀了和自己一贯不睦的侄女。杀人偿命,这天大的好机会禹王自然不会错过。可是什么稳婆,什么朱砂中毒,可没有人提过一个字啊! 禹王此时也明白了是手底下的人立功心切,故意隐瞒了一些真相,又或者是这个吴世瑞和谢陈氏,他们上衙门报案的时候就没有说清楚。眼下不管是哪一样,禹王都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当下,一张脸黑成了炭。 早上父皇宣了江秋意入宫,禹王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显然是没有想到皇帝竟会插手此事,他不是也看不惯安王如今一支独大,有心借着自己的手打压他一下吗? 怎么会将孟太医派来验尸?这小妇人是如何说动他那个心里眼里只有皇权的父皇的? 第431章验尸(一更) 江秋意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原本的计划是到了长安自己想办法联络孟氏,能让太医院院首出面验尸自然是好,如果不能,那么太医院随便来一位没有被禹王买通的太医,也能证明她的清白。谁知道老皇帝居然那么怕死,一听说龟龄集能延年益寿,就什么都不管了,只想让她赶紧大批量的给他制药。 而被江秋意点名提到的孟常德,一直在堂外候着,他这个人向来是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屋前霜的。看了这么久热闹,不到避无可避的时候,他是不会出面的。干咳了几声进殿,先是拜了安王,再拜了禹王,最后恭敬的对大理寺卿回禀道: “启禀大人,陛下确实命下官协助大理寺检验死者的尸身,还请大人将死者抬上来吧!” 吴世瑞一听当真要验尸就心虚了,硬着胆子差了一句嘴:“这位大人是男子,我娘子是女子,一世清白,人都死了怎么可以让男人验尸?这不是玷污她的声誉吗?死了还要被人指指点点的,往后我们这些亲人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男女大防在大秦看的很重,命案里出现了女性死者通常都是由稳婆协助验尸的,真正有正经本事的仵作都是男子,是不被允许检验女尸的。是以女性死者的冤案就越发的多了起来,稳婆没有几个是有真本事的又容易被买通,根本检验不出来啥。 吴世瑞这么一闹,二郎媳妇也跟着闹起来:“是啊是啊,大人,俺闺女已经死了,怎么还能让旁的男人沾她的身子呢?这是造孽啊!存心让她死了也不得安生啊!” “吴世瑞,亏你还是读过书的秀才,不知道君命大过天吗?陛下口谕让孟太医到大理寺来验尸,你居然敢当众抗旨?是活腻歪了不想要你的脑袋了吗?” 堂上的那位本着谁也不想得罪的宗旨,不逼到份上压根就不想趁早结案,江秋意可不想拖,只好出面将闹事的人打压回去,抗旨两个字别说在寻常老百姓耳朵里听起来有多吓人,就是当官的也害怕被这么一顶高帽扣下来。 吴世瑞和二郎媳妇吓的不敢再闹,大理寺卿也顾不得看禹王的脸色有多难看了,当场命人将死者的尸体抬上来。 石屏到长安一路快马加鞭也跑了十几二十日,好在如今是冬季,尸体虽然发臭了却没有腐烂的太厉害,只是一开棺,饶是孟常德这样当了几十年太医的,都忍不住倒退了三步,一脸的惊恐。众目睽睽之下当堂失态,孟常德老脸一红,定了定心神,这才上前去做了一番详细的检查。 腐烂的尸体臭味充斥着整个大堂,禹王已经厌恶的捏紧了鼻子,那嫌弃的模样仿佛棺材里是头腐烂的臭猪,恶心厌恶是毫不掩饰的。 而吴世瑞却渐渐的,渐渐的汗如雨下,二郎媳妇却是真心实意的哭了起来,到底是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的亲闺女,被人害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尸身都丑了还要被男人玷污。 心中越想就越恨,恨江秋意害了她的亲闺女,恨江秋意霸着钱财不肯赔偿给她,要是她麻利的把谢江府所有家产赔给她,她不就能将美玉风光大葬了吗?用得着千里迢迢的给她弄公堂上来被男人玷污啊! 二郎媳妇此时恨的牙痒痒,满脑子想的都是等官府给那个贱人判罪了,她把谢江府整个夺过来手里头有钱了,就找一帮地痞无赖将那个贱人活生生的糟蹋死,连她肚子的贱种一块给她送下地狱去! 这边正无比恶毒的想着,那边孟常德已经验完了尸体,当堂回禀:“启禀大人,这女尸上的所有伤口都是在死后造成的。” 孟常德顿了顿,他有些激动,因为他很确定自己刚才看见了什么。之前太医院的小何辞官的时候与他详谈过一次,跟他提及了谢江氏剖腹取子的事情,孟常德觉得那是天方夜谭,一个活生生的人开膛破肚了还要怎么活? 可小何说的有板有眼的,他心里面便存了疑虑,回去之后翻阅了所有医书脉案,也没有找到小何所说的那种称之为“剖宫产”的手术。脉案上记载的最了不得的开刀案例莫过于割下拳头大小的肉瘤子了,可小何说的是在肚子上开刀,五脏六腑人的身体最重要的器官可全在肚子里啊! 要不是亲眼看见那女尸上的伤口和缝合情况,孟常德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神乎其技的医术!他终于明白小何为什么要舍弃太医署前千里追随而去,待在太医署,终其一生都学不到她那样的医术的!按压住内心想要与江秋意探讨医术的冲动,孟常德说: “人在死后血液冷却凝固,因此人死后身上的伤口结痂情况和生前造成的是不一样的,这名死者确实是在死后接受了腹部开刀,情况应如谢夫人所说,是为了取出她腹中的胎儿,而事后也进行了很精细的缝合,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 “但是,在尸身上还发现了很多钝器所伤的痕迹,显然是想故意的破坏尸体让人看不出来原本的损伤痕迹,只是施暴者不敢直面死者,那一通胡乱的糟蹋是让尸体面目全非了,却没有破坏到皮下的缝合。没有遭到破坏的尸体是符合谢夫人的说法的,死于朱砂中毒,死后进行了开腹取子,再然后就是被人用钝器砸烂了尸身,这便是堂上这具女尸的情况。” 被钝器破坏了尸身?江秋意一听眸子都冷了下来,心中惊涛骇浪翻滚,冷冷的望向吴世瑞时却面无表情。 除了他,还能有谁? 二郎媳妇就是再见钱眼开也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的,说到底那也是她的亲生闺女,更何况她确实觉着自己占理,就是江秋意记恨她才故意害死了美玉。 这会子她也听出了些蹊跷,当场不顾一切的扑到棺木边去看个究竟,不看还好,这一看,二郎媳妇嗷嚎了一句:“俺闺女咧……”就急怒攻心,晕了过去。 第432章在担心是什么(二更) 有孟常德这个太医在,救人的事情自然用不着江秋意班门弄斧了,孟常得掐了一把人中,二郎媳妇就醒了过来了。被棺材里美玉的惨状吓的浑身哆嗦的二郎媳妇这个时候倒是反应过来了,二话不说的扑过去厮打吴世瑞。 “畜生,你个畜生啊!俺说那天晚上在义庄你拿着那么大一块尖尖的石头去干啥?原来是去砸美玉的尸身了!你还是人吗?她是你的妻子还给你生了三个闺女!你咋能下得去那样的狠手?叫她的尸体砸的稀巴烂都没一块好地方!” 吴世瑞被自己的丈母娘挠的一脸的血,这个时候可顾不上什么尊老爱幼了,当场一脚就将二郎媳妇踢翻了,指着她骂:“失心疯,你肯定是得了失心疯了!谁说美玉的尸身是我糟践的?指不定就是她江秋意找人干的呢?毁尸灭迹!对!她肯定是要毁尸灭迹!” 不愧是认识几个字的,这个时候还能颠倒黑白的将脏水泼到江秋意身上! “放肆!这里是大理寺公堂!岂容尔等放肆!再敢胡闹,全都拖出去各大五十大板!” 崔少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惊堂木一拍,吴世瑞和二郎媳妇一听要打板子,当场吓的腿都软了,不敢再闹。事情已经很明了了,可大理寺卿还是宣了证人稳婆,查验了证物,再结合孟太医的证词,一番审讯下来,真相总算是水落石出。 江秋意走出大理寺的时候,外头围观的百姓全都炸开了锅,翘首以盼的看着她。她叹了一口气,这场闹剧总算是结束了,这一时间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便乏了起来,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好在小何和桂嬷嬷早早的等在外边,这会子见了她平安无事的出来,赶紧上前去掺扶,将她送上了马车,一步不停歇的离开了大理寺。 吴世瑞先是贪图谢江府的势力无故休弃了原配妻子,娶了谢美玉,之后又与青楼女子有染想以谢美玉无子为由纳那青楼女子入门。 谢美玉走投无路,被她那个愚蠢的亲娘带去找了稳婆,稳婆弄出了什么女胎变男胎的符咒给她喝,结果给她喝的朱砂中毒,谢夫人竭尽全力的施救,听说为了救人还动了自己的胎气,足足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休养过来。 结果一醒过来就被诬陷故意杀人,本来是救人的,大的没保住至少还把小的给救下了,还要被诬陷杀人,大着肚子不能在家安胎,千里迢迢的上长安来洗脱罪名,也真是倒霉透顶了! 大理寺判了吴世瑞诬陷他人罪和亵渎死者的罪名,两罪并罚被剥夺功名,仗责一百割耳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归故里。那稳婆草菅人命同样流放三千里,发配边疆服徭役,终身不得归故里。 谢陈氏愚昧无知受他人蛊惑,先是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而后又诬告将军夫人,被判剥衣鞭抽,勒令谢二郎将之下堂休弃,逐出谢家门庭,否则连同他治家不严一通问罪。 江秋意睡了一觉,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那口气缓了过来,身上还是那么疲乏,因为她睡的不安稳,做了太多的噩梦,在梦里,六郎…… 桃枝絮絮叨叨的向她汇报着那些所谓的好消息,江秋意听了却完全提不起一丝兴趣,要不是手头上还有一件事情没办完,她真的恨不得现在就赶到六郎身边去,阻止他犯傻! 心中的不安逐渐的扩大,江秋意扯了扯嘴角,对桃枝说:“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米糕吃吃吧!南秦的米比咱北秦的香,蒸出来的米糕跟香甜些。” “哎!好!桂花婶教过俺的,夫人爱吃的菜桂花婶都教过俺的,就是怕夫人在外头吃不习惯,您等着,俺现在就去做!很快就好了!” 说着就麻利的踏着欢快的步子跑了出去。 年轻单纯真好,那么好哄,完全看不出来江秋意是故意支开她的,根本就不是想吃米糕。米糕那么费事的东西,还得先把大米磨成了米粉才能做,要是真的饿了等着吃,那能等到饿死! 桃枝好对付,应却不是好对付的。桃枝才刚走,他便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如羽毛飘落帮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江秋意面前。 “在担心什么?” 应现在是没有以前那么冷冰冰了,可还是不爱讲话,说话总是简单扼要。江秋意垂眸,不想让心中的情绪外泄。此时此刻,她连担心都不敢说出口,担心不吉利…… “我替你去看看。” 那人立在窗前,背对着她。江秋意猛地一抬头,霎时间泪流满面,下唇被咬的死死的,可还是压制不住泪水往外冒。应回头看了她一眼,本是冷若冰霜的心在这一刻化成了一滩春水。 真好,谢六郎不管身在何方,总有一个人这么牵挂着他,真好…… “你,你……” 江秋意说不出来话,她是真的担心六郎的安危,虽然他答应过自己万大事都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的,可是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别说妻命了。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自私,明知前线是那样危险的地方,还要应替自己去身陷险境。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应说:“原本你不拜托我去,殿下也是下令让我去邺城保护骠骑大将军的,谍者回报大燕出动了死士,恐怕是要对骠骑将军不利,我此番前来就是跟你告别的,我要去邺城了。” 听闻大燕出动了死士,江秋意的脸色变又白了几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真是恨极了自己如今这行动不便的模样,想做什么都有心无力! “你好好养着,打战本来就是男人的事情,就算你没怀孩子,你家六郎也不会让你掺和的,做生意赚钱他就比不过你,要是打战还让你出面帮忙,那他这骠骑大将军的脸面还往哪儿搁啊!” 今天这些恐怕是应一次性说过最多的话了,他看着江秋意,虽然从来没有把她嚷嚷着要结拜的事情放在心上,可在他心里,江秋意的分量还是不一样的,连带着对她很重要的夫君谢六郎也是不一样的。 第433章(三更) “你自己小心!”应才迈出一步,江秋意便急急的叮嘱他:“千万小心,不要受伤更加不要死,告诉谢六郎,他要是敢让自己少了一根毫毛,就别想再进谢江府的大门了!” 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江秋意扯出一抹清爽的笑容,叮嘱应。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悲春伤秋,这个时候,女人的眼泪只会拖男人的后腿。 应点点头,睨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花丛,低声说:“你府里那个车夫江墨,小心着他一些,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却屈尊当了你的车夫,恐怕是另有所图。” 江秋意一愣,她是隐约觉得江墨不简单,可没有想到他的武功能有这么高强!六郎曾经说过,他要不是仗着一身的蛮力,在应的手底下根本走不过三百招!他的剑法当世无双,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谢六郎那么傲气的一个人,在武功方便从来也不服谁,却对应是真心实意的服气的。 而能被应有所忌惮的人,肯定也不简单。 江秋意问:“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出手替我除了这个隐患?” “他不想害你,凭他的身手纵然有我护着,你也多半是早就在他手里死过许多回了,我看他留在你身边,像是想保护你。” 这一点江秋意也感觉到了,她心中有个很荒唐的想法。江墨也姓江,跟她弟弟一样只比她小一岁,会不会是…… 就目前而言,局势未明,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就算江墨真的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江秋意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认回他。万一禹王得势,谢江府必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何苦牵连他。而且他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却什么都没说,肯定还是有自己的苦衷的,江秋意也不愿意强人所难,便干脆装作一无所知。 应看她听完丝毫不惊讶,便知道她早就心中有数了,当下不再多说还是什么,一句“保重”之后便如同来时一样没有惊动任何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应离开的十天之后,长安城外的漯河冬汛退去,露出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上头龙凤凤舞的刻着“锦亡衍昌”四字。百姓们不明所以,却将石碑整个起了出来进献给了官府。百姓们愚昧,官府当差的人却比谁眼睛都尖。 安王司徒律锦,禹王司徒律衍,锦亡衍昌可不就是在说安王执政国家要灭亡,禹王当权大秦会昌盛么! 这天兆石碑一出,连夜便送进了长安城,饶是官府的人做事再仔细,第二天整个长安城还是传的沸沸扬扬。越来越多的人指责安王穷兵黩武,南线的战事耗费了大秦的半个国库,朝廷穷的马上又要像老百姓伸手增加赋税了! 还有人说禹王才是真命天子,当今皇上早该退位让贤了,在位多年毫无建树,还不如将皇位让给禹王这样天命在身的明君呢!当然,也有人说这一切全都是禹王的阴谋,那石碑根本就不像是有年头的东西,压根就是假的,禹王想谋求九五之尊,弄了个假天兆出来糊弄人。 消息传入皇宫中,老皇帝正气的吹胡子瞪眼,手里头的青花瓷御用茶盏,扔在地上摔的粉碎。江秋意跪在一旁,低眉顺眼,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可孟常德却在她清亮的眸底看到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狡诈。 “将那石碑抬进来,朕倒是要看看,所谓的天命在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巨大的石碑被八名壮汉抬着进了正德殿,将将放下,老皇帝便迫不及待的上前去查看。他可是见惯好东西的人,饶是上回江秋意家的池塘里挖出来的祥瑞吉兆,也被他一眼看穿是人为造假的,别说这样一块刻着大逆不道的谋反字样的石碑,老皇帝当场冷哼了一声! “好啊!看来真是刻石碑刻上瘾了是吧!上回弄一块祥瑞吉兆回来,朕不跟他计较真假,反倒是助战了他的嚣张气焰了是吧?当朕和外面那些愚昧百姓一样无知啊?这石碑一看就是假的,那上头的字刻上去顶多一两年,这石头也不是漯河出产,到像是北秦那边的产物。” 说着,睨着眼睛转过去看江秋意:“谢夫人,朕怎么听说上回那块石碑是在你家池塘里挖出来的?” “回禀陛下,确实是的,当年我大哥的儿子回乡探亲,无意间在我家的池塘里发现了那块象征天降吉兆的石碑,便由他一路护送着到长安进献给陛下了。哦,我大哥的儿子当时是禹王府的从六品侍卫。” 点到即止,江秋意很明白这位皇上的疑心病特别重,很多事情你不能直接的说出来,得说一半留一半,让他自己去慢慢查证,反正他想到的只会是最坏的结果。沉浸在权谋里见惯了人心丑恶的人,想事情往往是往最坏的方面去想的。 果然江秋意说完皇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沉吟了片刻,他说:“今日养生要术便先讲到这儿吧,你们先退下,龟龄集要抓紧炮制出来。” “臣领旨。” “民妇领旨。” 江秋意并着孟常德一道退下,才出正德殿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孟常德便忍不住说了一嘴:“长安城要变天咯,这几日孟家药堂里上等的伤药止血药,金疮药全都抢手的很,往年这个时候卖的最好的应该是风寒药啊,毕竟这早晚天气冷,最是容易伤风感冒了,怎么今年尽是卖一些伤药啊!” 说完便摇摇头自顾自的往前走,好像刚刚什么也没说似的。 经过这几日在太医署的相处,江秋意大约也摸清楚这个孟常德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明哲保身,一贯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当年毒害太子生母章后的事情,只怕还是受孟贵妃胁迫的多,并非他本愿。 太子妃孟晴就是孟常德的嫡女,他让嫡女入东宫,多半也是为了赎罪,可是这龟板胶能诱发安王血脉里神农草毒性的事情,又是怎么被禹王的人知道的?这一点江秋意就想不明白了。 还是说,除了禹王,想让安王死的其实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才是真正知道龟板胶秘史的,禹王其实从头到尾并不清楚神农草的事情? 脑海中有什么事情一闪而过,江秋意却抓不住重点。 第434章竟还是皇权(四更) 孟常德不想卷入皇权争斗中,一直想置身事外,除非孟氏门阀有灭顶之灾,要不他是不会轻易插手三王夺嫡之事的。可他今天话里有话的提点,倒是让江秋意刮目相看了。这老狐狸莫不是看出来了?知道安王潜龙不久了,提前来卖好来了? 有了孟常德的提点,江秋意便命人留意了下城中各大药铺前来买药的人,很快事情的眉目便漏了出来。她心急赶往安王府,却在门口撞到了一名急慌慌的士兵,看样子是前线有加急的军情快报送了回来,江秋意的心咯噔一声,隐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 “没事的,莫怕。” 应走了之后,江秋意每次出门都是江墨跟着,此时看出她情绪不稳,尤其是在刚刚撞见那传讯小兵之后才惨白了一张脸,忙走近她的身边安慰她。江秋意喘了一口气,他们在等候安王的召见。 偏厅里早有婢女奉上了热茶糕点,安王府的管家会做事,知道江秋意是安王看重的人,不敢怠慢她,偏厅里的火盆烧的都是皇室御用的兽金炭,热力十足却没有普通木炭呛人的浓烟。 见她面色不佳,只恭敬的道了句:“请夫人稍等片刻,殿下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会第一时间接见夫人的,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奴。” 说完便退了出去,不再打搅。 江秋意正全神贯注的整理着这几日收回的情报,不管是她通过手底下的各个渠道收上来的信息,还是安王给她的那些情报,都有一个共同点。 邺城! 邺城太安静了! 燕人抓了战俘和无辜百姓当挡箭牌,为什么没有趁机要挟更多?他们就龟缩在邺城不肯出来,免战牌高高的挂起,不管秦军怎么叫阵骂阵,就是不肯出战。 这不正常!先不说燕士良那样的当世名将怎么肯让世人耻笑他胆小如鼠,龟缩城中不敢应战。就是梁王,梁王可是个暴脾气啊!他手底下的十万禁卫军虽然被六郎连打带招降的拆的七零八落了,可哪怕剩下一兵一卒,梁王也不是那坐得住的人啊! 除非!他们有更大的阴谋,而那场阴谋的胜利值得他们安耐住性子去等待。 江秋意忽地站了起来,自言自语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完便开始往安王的书房冲,王府的人想拦,手还没伸到江秋意面前呢,就叫她身边的黑炭头给扔出去了。谢夫人顶着个大肚子,又是安王殿下极其看重的人,谁也不敢真的对她动手,一路被她横冲直撞到了书房,里头的朝中大臣正跟安王商议着紧急军情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为这突如其来的鲁莽打断感到气愤!纷纷看向安王,希望他能惩治惩治这个无法无天的妇人,教教她什么叫规矩。 偏偏安王只是看了江秋意一眼,便摆摆手说:“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本王与谢夫人有重要的事情商量,各位大人先退下吧!回去以后各司其职便可,长安城如今最需要的是安稳,还望各位大人多多费心。” 安王如此说,众人便是谁也不敢胆肥的跳出来说惩治江秋意的话,自然麻利的退下,给人家腾地方,不过心中还是不爽的。有什么事情非得跟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商议?难不成他们这些食君之禄的朝堂重臣,还不如一介乡野村妇,不能为主分忧啊! 江秋意自然知道自己鲁莽了,不过她可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她心里头想到的那种可能性太可怕,长安城要是乱了,六郎可就孤立无援了! “殿下,梁王在长安,他要逼宫谋反,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梁王和禹王已经勾结在一起了,他们这一招斧底抽薪若是成功了,那么邺城的危机便解了。” 不管是梁王还是禹王,只要他们成功的把老皇帝拉下马,自己再坐上龙椅,那么在前线领军御敌的六郎,分分钟就有可能变成了逆贼叛臣!到时候君要臣死臣不死便是不忠! 江秋意的脸色有些苍白,可她发现自己说完之后安王并不意外,甚至有些奇怪的沉默,于是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殿下早就知道梁王在长安是不是?也知道梁王意图逼宫?” 安王沉默,目光深沉的看着江秋意。 “嘶……” 倒吸了几口凉气,江秋意仍是压抑不住胸膛中的起伏。 梁王是在什么时候入长安的?安王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知道了梁王回来意图逼宫却没有任何动作,是在等梁王先动手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吗?那他有没有想过,万一棋差一招,真的让梁王和禹王反败为胜了呢? 那么南线领兵御敌的谢六郎怎么办?他手底下的十万将士怎么办? 安王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衡量过这一切!可他到底还是秘而不发,甚至故意隐瞒自己,在给自己的情报中丝毫没有提及梁王入长安之事,还故意抹去了那些蛛丝马迹,要不是孟常德提醒,恐怕她要一直到梁王血洗皇宫才能反应过来! 她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看着安王的眼神控制不住的失望。 原以为这个人会不一样的,她和六郎一样期盼着他给大秦带来朗朗乾坤,可不曾想,事到临头了,他心中计较衡量的,竟然还是皇权。若是换了她或者六郎,肯定在梁王入长安时就将他抓捕起来,绝对不会给他任何逼宫造反的机会。 可是这样一来南线的战事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也或许燕人不会顾及梁王的性命妥协。单单抓住一个梁王,并不足以改变如今的局势。安王,依然干着太子的活却拿不着太子的名分。 他要为他自己争一口气,甚至是说安王已经不想再当太子或者王爷了,他迫不及待的想把大秦捏在手中,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他的理想,他的抱负。 倘若梁王逼宫,那么他救驾有功,让当今陛下禅让帝位也是水到渠成之事。又或许他迟到一步,只是拿下了意图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陛下不幸殡天,整个大秦还有比他更适合继承大统的人吗? 第435章要生了(五更) 这便是政治家的丑陋嘴脸,江秋意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她的心,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冷下去,一直冷到自己浑身发抖。 安王被她那样清亮的眸子里彻骨的失望给看的浑身不舒服,心中一阵阵的刺痛,忍不住开口解释: “本王知道你生气,可你仔细想想,这是眼下最快最有效的办法了,只有本王顺利的登上皇位,大秦才能结束如今这岌岌可危的局面。” 他的心中藏着整个家国,这一点江秋意从不否认,只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安王也会拿天下当借口,忽视人命的重要性。 “殿下是在赌,您有没有想过,一旦这其中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真的叫梁王或者禹王阴谋得逞了,那么一直站在您身边支持您的那些将士们怎么办?六郎和他手底下的十万将士还有活路吗?禹王或者梁王,谁会放过他?” 江秋意说的这种可能安王不是没有想过,不过和这一博能得到的相比,这点风险便不足以阻拦他拼一把的决心了。 “秋意,成大事者总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的,本王与南线的战士是荣辱与共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王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不会拿他们的性命来冒险的!” 安王站了起来,走到江秋意面前扶着她坐下,一伸手才发觉她双手冰冷,浑身颤栗,可以想象她是有多么害怕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六郎顾忌着战俘和无辜的老百姓,迟迟拿不下邺城,战事拖的时间越长,大秦的兵力耗损的越严重,这三年的休养生息好容易才宽裕点的国库根本耗不起,等本王继位,许多事情办起来便能容易许多,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的。” 安王倒不是在哄她,只不过江秋意还是放心不下,她努力的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内心,然后说:“殿下,石碑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皇上也找着了谢平顺,从他口中坐实了禹王意图不轨的消息,只怕这几日就要对禹王有所动作了。” “而禹王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如果他本身就和梁王密谋逼宫造反,那么那块石碑无疑是给了他最佳的借口!他会将自己说成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梁王式微如今只能扶持禹王了,可他们之间的同盟也不会牢固的,毕竟那把龙椅的吸引力实在太大。” “殿下只要小心的掌控局势,顺势继承大统的机会还是很高的,长安这边已经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了,我想求殿下给一道出城令牌,我要去邺城。” 江秋意站了起来,目光决绝:“夫妻一体,六郎如今身处险地我即便帮不上忙,也总要在他身边陪着他!” “你如今怀着身孕,即使你不看着自己,也得为腹中的孩儿着想,南线不太平,你去太危险了,本王不能同意,就是你家六郎在,他也不会同意的。” “殿下知道不太平便好,民妇只希望殿下能说到做到,让不太平尽早的变成太平!” 最后一句江秋意是带了恨恨的愤怒的了,说完也不等安王回答,直接就离开了书房,安王还听见她跟她身边的人说:“回去收拾东西,星夜兼程赶往邺城!”心中一凛,顿时觉得千万斤重担压在头顶上,当真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江秋意可不管长安城的风云如何变化,她也没有兴趣留下来看那三兄弟如何自相残杀,只一心意一的赶往邺城。 谢江府带出来的人,都带在身边,一路上小何妥帖的照顾着她的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争气,不愧是她和六郎的种,顽强着呢!她除了身子笨重些倒也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样来回的长途跋涉,对她的影响到也不大。 当她踏入六郎的驻地时,肚子里的孩子满打满算已经足足八个半月了,临盆在即,她只希望能尽快的将这边的战事结束掉,回老家生孩子已经不可能了,但至少不要让孩子生在战火连天的地方吧! 秦军的驻地异常的静穆,营地里透着一股凌厉的肃杀之气,江墨的眼神亮了又亮,终于还是忍不住称赞了一句:“领军者的气度往往会影响一整支军队,秦军如此军纪严明,肃杀之气弥漫方圆十里,可见谢六郎堪称当世无双的将才!”说完自己便后悔了,诡异的看了江秋意一眼。 刚刚的这几句话可就不是他平时一直装的愚昧车夫说得出来的,可江秋意却没有半分追问的意思,她目光灼灼的盯着主帅的营帐,抿紧了嘴唇不敢上前。卫兵前去通报,可出来迎她的却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谢六郎,而是司徒律津。江秋意的一颗心,不住的往下沉,往下沉。 上一回,她到军营来见不着六郎,他差点死了。 “你怎么来了?南线如此混乱,殿下怎么可以允许你过来!” 司徒律津的语气中有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心疼,他心疼江秋意千里奔波,也知道倘若她不是担心的不得了,也不会挺着大肚子跑到这儿来。 其他什么的都不重要,江秋意只问了一句:“六郎呢?” 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的听起来平静些,努力的安慰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可偏偏一开口就已经带了哭腔。 司徒律津被她的情绪感染,连忙安慰她:“将军带兵去营救人质了,带了最精锐的三千秦羽营去的,还有应也在他身边,不会有事的!” “什么时候去的?约定要什么时间回来?倘若人没有救回来却被俘了,可有制定什么后备计划吗?” 她一股脑将自己能想到的问题全都问了出来,司徒律津刚想回答她呢,她忽然弯下了腰,眉头皱成了一团。 “啊……” “怎么了?可是动了胎气了?” 司徒律津刚想扶她来着,眼前闪过一团黑炭,已经打横将人抱起,众人这才发现,布满砂砾的地面上竟像泼了水似的,湿了一大片。 这下子司徒律津更急了,又追问了一句:“可是动了胎气了?” 小何扑过来握住了江秋意的手腕想替她探脉,她却摇摇头,摆手道:“羊水破了,要生了……” 第436章不要生孩子了(一更) 八个半月,对单胎的孩子来说此时出生还早了些,可要是双胞胎本来就存在早产的风险,能平平安安的撑到八个半月已经很不错了。只不过之前一点点症状都没有,胎儿下坠小腹坠涨啊,假阵缩啊腹痛之类的的全都没有,她还在庆幸自己的孩子争气呢! 没想到这羊水说破就破,阵痛来势凶猛,江秋意被送入主帅营帐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站立不稳。 桂嬷嬷拿着帕子一点点的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她从前是章后的药婢,太子殿下当年降生都是她照看的,在这方面有一定的经验,瞧着江秋意疼的厉害却一声不发,便在旁边宽慰她。 “夫人若是疼的厉害便喊出来吧!喊出来能舒服点,别一直忍着,女人生孩子都要经历这一关,没事的,没事的,夫人的身体这么好,孩子很快就能下生的。” 江秋意很想反驳,这个时候才不能喊呢,应该保存体力,不然待会宫口开完了怎么有力气生?她也想说孩子降生的快不快跟身体好不好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必然关联的,不过这个时候实在是疼,真的没有力气反驳桂嬷嬷了。 饶是她接生过无数孩子,对女人生孩子这档子事情是再熟悉不过的,闭着眼睛都能将整个流程倒背如流,可真真切切的轮到自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头紧张害怕的要死。 这个时候,六郎还在外头生死不明! 她的情绪要崩溃了,阵痛一波波的袭来,越来越频繁,这是宫口已经开了孩子马上就要出生的征兆,江秋意开始大喊。 “谢六郎!” “谢六郎!” 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军营的上空,让所有人都浑身一颤。而打马回营拼杀的一身血污的谢六郎整个人都震住了。 “将军,将军,夫人来了,夫人要生了!” 谢六郎听不见士兵跟他回禀了什么,只是如同一阵疾风似的闯入了大营,半点没听见后面的人跟着大喊。 “将军,老人们说女人生孩子晦气的很,男人是不能进去的!” “秋娘,秋娘,俺回来了,俺在这儿陪着你呢,你别怕,别怕……”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六郎在喊她,江秋意已经被阵痛折磨的昏过去好几次了,这一回再睁眼,真真切切的看见了谢六郎,忍不住一巴掌呼了过去。 “我不要生孩子了,不要生孩子了,痛死了……55555……好痛,好痛……” 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哭喊,应该储存体力留着待会好生孩子,可她就是忍不住,尤其是六郎就在她跟前的时候,江秋意哭的像个孩子,又抓又挠,疼急了还一口咬在谢六郎胳膊上,咬的他胳膊都出血了。 一直持续了整整四个时辰,助产汤也喝了,什么办法都试了,最后江秋意都忍不住想喊小何进来给她做剖宫术了,孩子总算才呱呱落地。 是一对双生子,两个儿子,因为是双胎所以格外的瘦小,跟猫儿似的,四斤都不到,小脸皱皱巴巴黑黢黢的,可丑了,江秋意瞅了一眼,心想:好丑!想完了力竭晕过去了。 她是自己涨奶涨醒的,孩子落地一天一夜了,她才悠悠转醒。好在身边跟着桂嬷嬷和小何,有他俩精心的照顾着,孩子抱过来吃人生中的第一口奶的时候,还撸着小拳头嗷嗷叫呢,像是在指责江秋意这个当娘的没出息,生个孩子睡那么久。 她曾经抱过无数的孩子,可自己的亲生骨肉抱在怀里的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江秋意说不清此时的心情,她只知道,她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六郎走了进来,怀里头抱着二小子,哥哥是桂嬷嬷抱进来的,这会子六郎抱着弟弟进来的,桂嬷嬷便识趣的退了出去,给这一家四口留出了相处的空间。 江秋意白了谢六郎一眼,大白天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儿子在六郎臂弯里睡的可香了,大儿子还醒着嗷嗷的哭呢,江秋意侧过了身子解开衣扣,胸前涨的像两块大石头是,又硬又烫。 孩子吃第一口奶的时候可真疼啊!疼的她当场眼泪就彪出来了,那感觉就跟你身上哪儿烂了一大块,却要有人在你伤口上吸血似的。见她疼的丝溜丝溜的,谢六郎赶忙上前去警告他的混小子:“轻点轻点,弄疼了你娘回头等你长大了,看爹不打你小屁股!” 这个时候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真的是当娘了,六郎当了爹,他们有了自己的血脉,从后的一生,永远密不可分了。奶完了大儿子,小儿子正好也醒了,于是夫妻俩将孩子调换了个个,偏偏六郎就是疼小儿子多一些,同样是吃奶吃的她疼的龇牙咧嘴,老大和老二的待遇是不一样的。 刚刚某个护妻狂魔还说要打他大儿子的小屁股呢,这会又说:“秋娘你忍着点,回头等他吃饱了就好了,这生下来光喝清水了,好容易逮着吃可不下劲吃么!” 江秋意一脸的黑线,感觉自己要失宠了,往后谢六郎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要换成她怀里头这个皱巴巴的臭小子了!可她的心依旧一片柔软,觉着这世上再没有比自己更幸福的女人了。 多好! 顺产恢复的快,加上江秋意本身的身体素质就不错,怀孕期间又能吃能喝的,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她就能下地走动了,这可叫桂嬷嬷吓了个半死,一个劲的在旁边护着她。 “夫人,夫人哎!您可别走了赶紧会床上躺着吧!这地上凉气大,要是着了寒将来老了可是要受苦的!女儿家生完孩子,至少得有三十天是不能下地的!” 三十天不能下地一直在床上躺着?那才叫没病趟出来病呢! 江秋意摆了摆手,对桂嬷嬷说:“没事的,我又不是宫里头那些贵人,没有那么金贵的,像我这样粗生粗养的农家女,不用那么讲究的。” 这话才说完,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拦腰抱起了,谢六郎不悦的将她搂在怀里:“谁说的你不金贵的?在本将军眼里,你就是这世界上最金贵最金贵的女人了!” 第437章大燕死士(二更) 江秋意怀孕的时候吃的可不少,偏偏生完孩子之后腰身立时又收了回去,谢六郎将她抱在怀里,心疼的不得了。 “秋娘,你说说你来这里干啥?可是不相信你家男人的本事?担心俺叫燕人和叛军灭了?眼巴巴的又赶过来救我了?” 要真是这样那可就伤自尊了! 江秋意忙摇头:“不是不是,骠骑将军神勇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妇人又怎么敢怀疑呢?只不过啊,我记得某人说过我生孩子的时候一定会陪在我身边的,可他明显的就要爽约了,我自然要来找他让他兑现诺言了!” 她确实不想生孩子的时候六郎不在身边,但更多的是担心他,想要与他生死与共。但是这点任性的小心思是不能让他知道的,让他知道之后自己颜面何存?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么离不开他,往后谢六郎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啊! 看着她眸子狡黠的笑意,谢六郎也被感染了,失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满眼宠溺的看着他。见他心情大好,江秋意开始旁敲侧击:“那天我来的时候你带兵去营救人质,结果怎么样了?” 谢六郎闻言好心情一扫而空,眉头紧蹙:“中了埋伏了,军中肯定有燕人或者梁王的奸细!本想着趁其不备偷袭俘虏营的,谁知道去到了才发现燕人早有准备,扑了个空还吃了败仗,秦羽营的兄弟损失了百余人。” 一提起来六郎就忍不住的自责,虽然每场战争都会死人,可他身为主帅,既然把兵带出去了就有责任将他们再带回来!更何况是秦羽营,以一敌百的兵中精锐啊!损失了百余人,六郎想起了就痛惜不已。 “应呢?” 这个问题一出,谢六郎沉默了许久,甚至下意识的低下头不敢看江秋意。看他这副德行,江秋意就知道不好了,忙又问:“他身手那么好,怎么会出事?” “倒不是出事。” 谢六郎支支吾吾的,让江秋意急的不得了:“那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想急死我是不是?” “他趁乱留在了叛军中。” “留在了叛军中?在邺城?在虎狼之窝里?” 江秋意忍不住吊高了嗓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六郎,应接到的命令是找军中保护六郎,从龙卫一直是以遵守命令为第一原则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离开自己要保护的人,去到敌营中? “禁卫军虽是沦为叛军,可大多都是身不由己,被梁王给蒙骗了。他们如今在邺城在燕军的统治下日子也不好过,被策反的机会很大的,应的身手和心智是前去敌营卧底的最佳人选,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其他人选了……” 说着还是怕江秋意生气,忙又补了一句:“我与他约好,不管事成与否,都以他自己的性命为重,情况不利就赶紧撤离,我已经安排了人在邺城外埋伏着,随时准备接应他。” 站在军事角度上来看,这个法子是好,若是能招降禁卫军,那么燕军就会失去一大助力,解救人质的事情也会变得容易些。只是让应去冒险,江秋意这心里面还是忍不住的担心,虽然知道他武功高强,没有几个人能伤害到他。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啊更何况他身边全是敌人。 这种时候,她留在军中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容易弄得人心惶惶的,毕竟老秦人封建迷信,女人在军营里总是影响士气的。江秋意休息了五天,第五天的时候便趁着谢六郎离营巡视驻防的时候离开了秦军大营,只留书给他说自己去了离驻地最近的新和城找江苗苗和程程两口子。 谢六郎回来的时候大营已经空落落的,媳妇儿孩子都走光了,他也知道这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呢,可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阵的失落。 新和城距离邺城不过四五百里,快马加鞭的跑了一天,夜幕来临时便抵达了新和城,因着战事,日头西斜城门便落锁,江秋意一行人只得在城外歇脚,等着明日开城门再进城。 若不是燕军来犯,这新和城外可有不少客栈酒肆供外来的商旅行人歇息呢,这战事一起,城外的这些客栈就全都空了,毕竟这都打起来了,谁还敢出门做生意啊! 江秋意一行人挑了将稍微齐整一点的客栈住了下来,简单的用过晚饭便各自歇息了。 桂嬷嬷和桃枝跟她睡一个屋,夜里轮流替她搭把手带孩子,要说这两个孩子也真是好养活的很,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吃,尿了拉了也只“嗯嗯啊啊”的叫几声,从不闹人,倒是叫江秋意省了很多心。 江墨在门外守着,到了后半夜,孩子忽然大声哭了出来,叫江秋意吓出了一身冷汗。起身才将孩子抱在怀里,就听见外头的打斗声。 “桂嬷嬷,桃枝,抱着孩子!” 江秋意套上衣裳就往外走,桂嬷嬷和桃枝这个时候也被外头的打斗声吵醒了,吓的浑身哆嗦,抱着孩子躲到了角落里不敢吱声。 “夫人,你别出来!” 手刚刚搭在门上,江墨的声音就从外头传了进来,他咬着牙,听动静外面来的人不少,江秋意顺着门缝看出去,发现自家带来的护院已经渐渐不敌,只剩下江墨还在苦苦支撑着。 来人清一色的身着黑衣,黑纱蒙面,衣袖上用金线绣着“燕”。江秋意心中一凛,那是大燕的死士!来的这样快,看来秦军中有燕人的奸细是再确凿无疑的了! 江墨武功高强,可燕人的死士也不是吃素的,全都是豁出去命的打法,谢江府的护院根本就不是对手。饶是江秋意事先交代过让他们避其锋芒不要拼命,可眼见大燕的死士步步逼近自己夫人的房间,谁还顾得上那许多,全都豁出去命去拦截!一时间,死伤过半。 “住手!” 江秋意实在看不下去了,开了门就出去,却又在瞬间将房门关上,自己抵在门口,冷冷的看着大燕的死士。 第438章谢将军好生俊俏三更) “诸位,你们的目标是我,没有必要牵连无辜,若是你们肯让其他人离开门,我愿意束手就擒,随你们去一趟。”江秋意负手而立,眉目间不见一丝一毫慌乱惊恐。 “哟,谢夫人好胆色!” 听完了江秋意的话,死士里便有一人优哉游哉的走了出来,江秋意注意到,方才动手的时候他并没有加入打斗,而是一直隐在这些人后头袖手旁观。 探子回报,大燕的死士归属秘府,而秘府,一直由大燕皇族的旁支执掌,燕皇族本就人丁单薄,这嫡系旁支全都一个样,子嗣不昌反倒是让燕皇族自古以来少有同室操戈之事发生。 这一代执掌秘府的是燕主的表弟燕清泽,他的母亲是大燕的长公主,正儿八经的嫡系公主,当今燕主的姑姑,可跟梁王娶的那个从贵族里挑选出来纳入皇室玉蝶的公主不一样,不是一个档次的。 传闻燕清泽和当今的燕主还是…… 江秋意打了个冷颤,这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德行,倒还是真是跟传言里的一模一样。 “燕世子,民妇一介布衣,能劳动大驾,还真是三生有幸啊!” 身份当场被戳穿,燕清泽既不恼怒也不惊讶,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江秋意,声音里带着邪魅的笑意:“哟,看来谢夫人不止有胆色,还相当聪明啊!只是这般有胆有识的女子,怎会让自己落入今日这般困境?” 谢六郎袭营失败,秦军就该知道他们之中有燕人的细作才对啊!这谢六郎怎么让他的老婆孩子孤身上路?虽说他困住了邺城,燕军不可能越过他奇袭后方,但是他们这些训练有素的死士可就不一样了!抓他的老婆孩子,还不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的事儿! 燕清泽看着面无惧色的江秋意,忽然间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太好的念头,可是消失的太快,他还来不及想清楚到底是什么。 “世子殿下焉知,今日是我的困境?还是你的?” 声音刚落下,原本漆黑的客栈霎时间灯火通明,数千名秦军将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火把将室内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 “不好!世子!有埋伏!” 这个时候总有没头没脑的人冲上来不合时宜的说上这么一两句睁眼瞎都能看见的事情,燕清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总算知道自己刚刚脑子里闪过什么了。 这是个圈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六郎抛出了自己的妻儿作为诱惑,这一招只怕不止是想将大燕的死士一网打尽,更多的是揪出埋伏在他们身边的奸细吧! 燕清泽正在心中暗道:这谢六郎了不得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是有这句老话么?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做的!可见传闻也并不十分真实,不是说他爱妻如命,是个深情款款的主儿么? 那边燕清泽正毫无危机感,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自己的事儿,这边谢六郎已经满脸怒色的冲了进来,一个箭步冲到了江秋意面前,也不顾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张开双臂,瞬间将她抱个满怀,恨不得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去。 “江秋意,你,你,你!你大胆!” 滔天的怒火在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安然无恙之后,瞬间消弭无行,只剩下一颗疯狂跳跃的心,和那微红的眼眶。 那封不辞而别的书信里,可不止单单说了她要去新和城这件事那么简单,是她自己策划了这一切,所有的看似临时起意全都是她的安排。 军营里有奸细,而且还是身居要位的奸细!要不然六郎袭营的事情就不会泄露出去!这个人就像一把悬在六郎头顶上的利剑,随时有可能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落下来要了他的性命! 江秋意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六郎这样的盖世英雄死在这样龌龊的阴谋里,再加上应现在身处敌营,万一这消息又被那奸细探知,那应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不管怎么样,江秋意都要将这个奸细揪出来!而眼下还有什么比骠骑将军的老婆孩子更诱人的诱饵呢? 可是她事先是没有和六郎商议的,甚至司徒律津都未曾告知,只是各自给他们留书,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和需要他们准备的安排,尤其是司徒律津,江秋意留书给他,让他千万要劝六郎沉住气,不能让他一时冲动坏了计划。看来,司徒律津这任务完成的很不错,六郎没有提前出现打草惊蛇,司徒律津实在是功不可没。 而江秋意不知道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位大功臣,此时正在营帐里狼哭鬼嚎呢,为了拦谢六郎,生生挨了他一脚,心窝子疼的呀,老命都去了半条。 这一番峰回路转的思索过后,江秋意伸手回抱住谢六郎,低声下气:“好了,咱先办正事吧!算账以后再算,这一次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先斩后奏,我向你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先办正事好不好?” “好!来人,将他们卸了兵甲全部收押,今夜便歇在这驿站,明日一早将人押到邺城城门前,本将军倒要看看,燕士良有没有胆子枉顾大燕唯一的世子的性命!” 谢六郎转身,那一身的铠甲衬托的他在火把的光亮下英气勃发,燕清泽这个死到临头却依然没心没肺的,居然嚷嚷了一句: “哟,原来传说中勇冠三军的骠骑将军生的如此好看的!燕士良怎么狠的下心跟你作对?饶是本世子阅男无数,见了你谢六郎照样腿软的走不动道儿啊!看来燕士良败给你也不无道理,单轮俊美,谢将军就甩燕士良九条街了!谢将军你好生俊俏啊!简直叫人……叫人好不爱慕!” 擦! 早就听闻大燕崇尚男风,举国上下皆好龙阳之乐,只是没想到,这个燕清泽居然这么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六郎。谢六郎的脸色可不好,江秋意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偏偏燕清泽那一脸恬不知耻的笑容啊!看的江秋意火大。 她自问对燕清泽的龙阳之癖没有任何歧视,只有种戳瞎他的双眼的冲动! 废话!谁让他觊觎自己的男人的! 第439章奈何奈何(四更) 是以,江秋意出手可不客气,当场指着拿刀架在燕清泽脖子上的那个小兵说:“你,穿了袜子吗?” “啊?哦!回禀夫人,穿了。” “脱下来塞燕世子嘴巴里!回头本夫人亲手给你做几双赔你!” “啊?不不不……小人不敢,不是,小人这就脱!” 说罢也不管那小兵如何在风中凌乱,和燕清泽如何撕破风流面具,在那叫嚣着咒骂江秋意恶毒,她自顾自的挽了她的男人就走,像只骄傲的孔雀。 回了房间看到孩子们都安然无恙,六郎松了一口气,可那脸色还是不好看,偏偏桂嬷嬷和桃枝也忒会察言观色了些,一看就知道她们家将军有事要跟夫人好好商量,相互对了一眼,居然抱着孩子去隔壁睡去了。 “嘿嘿……” 江秋意自知理亏,异常温柔的服侍谢六郎脱了铠甲,恨不得斟茶递谁按摩捏脚的讨好他。偏偏谢六郎不吃她这一套,从头到尾板着一张脸,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这,这个时候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扑倒!给她男人喂饱了自然没心情计较她的那些小错误了,可是吧……奈何,她刚刚生完孩子,就算是顺产月子地里也是不能同房的。死了那颗色诱的心,江秋意老老实实的赔礼道歉起来。 “六郎,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别生气了,好吗?” 原以为六郎会劈头盖脸的教训她一顿的,谁知道他竟将自己抱在怀里,脸埋在颈间沉默不语。他在颤抖,脖子上有滚烫的液体划过,江秋意心中一紧,急的想推开他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谁知道六郎却死死的抱着,就是不让她看见。 “秋娘,倘若俺再有本事些,你就犯不着如此冒险了,不是你的错,是俺太没用了!这战事,拖了这么久!死了多少人了!都怨俺这个当将军的没本事!” 这几句话下来,他已经不是战场上叱咤风云往来不败的少年将军了,他又变成了谢家村那个低着头的少年郎。江秋意心中一紧,他这样的自责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冲动鲁莽导致的。 是的,她的计划几乎是天衣无缝,甚至一举好几得,既能揪出军中的奸细,又能抓住大燕的死士,扫清他们隐没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危险,毕竟大燕秘府倾巢而出,目标就是取六郎的性命。 江秋意不能,也不敢放任那些的危险时时刻刻威胁着六郎的安危,哪怕知道自己的计划冒险,她甚至是孤注一掷,连同自己刚刚出生的孩儿的性命都牵扯了进去,何等的自私。 眼下,她的计划是成功了,可这对六郎来说却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让他觉得都是自己太过没用,才要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冒着生命危险去为自己引出奸细。叹了一口气,江秋意说: “不是你没用,而是你的心思太过磊落,六郎,你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当世无双,可有时候行军打仗,不单单靠兵法谋略就能致胜,要知道,你想光明正大的在战场上决胜负,可你的对手却不一定这么想。你袭营失败,一来损失了人马,二来也让燕人看到了你有多在乎那些俘虏的生死,要不然你也不会带着最精锐的秦羽营孤身涉险。” “如此一来,俘虏在他们眼中的利用价值便更高了,从前他们或许只是想用人质威胁你停战,如今,只怕会要挟更多。我在长安的时候便听闻大燕秘府倾巢而出,谁能取你项上人头即可封侯拜相,而你的军营里却还隐藏着敌方的细作,你这样腹背受敌,我天天提心吊胆的睡不着觉,就怕你哪天被人暗害了去。” 前面分析着局势的时候她还冷静沉着,可这说到了最后,却是已经带了哭腔,带了埋怨。 “夫妻本是一体,你说什么自己没本事呢?可不就是在埋怨我多管闲事吗?可我就问问,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能忍得住袖手旁观吗?说到底就是你的大男人主意作祟!觉着我出手帮你,伤了你骠骑大将军的面子!让你面上无光了是吧!” “不是不是,哎,哎,你别哭啊!这还没咋地呢,你怎么就哭了?” 江秋意的眼泪一掉出来,谢六郎立马急的手忙脚乱的,也不管什么谁对谁错了,连声的说:“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再哭下去俺的心都叫你哭化了!俺是心疼你,生气你用自己当诱饵,关面子什么事?咋会面上无光呢?本将军的夫人这么聪明,本将军往后在战场上都能横着走,只会更加的有面子,哪会面上无光?” 她这一哭,形势就逆转了,谢六郎愣是伏小做低的安慰了好一通,江秋意才抽抽搭搭的收了眼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好了,赶紧睡吧!明日不是还要押着燕清泽他们回营吗?我就不跟你回去了明天城门开了,我就进城去找苗苗去,你放心的去做你的事情吧!我在新和城很安全,不用担心我们母子。” 谢六郎这个时候美人在怀,一想到明天日头一出,就又有夫妻分别,心中满是不舍,痴痴的望着娇妻,道了句:“等战都打完了,咱就回乡下去种田,俺守着你和孩子,一刻也不要和你们再分开了。” 嘴上说着情意绵绵的话,手上却也不老实,从衣领探了进去,握住了一边柔软的肌肤,黑暗中,那双眼睛亮的吓人。江秋意大骇,可是想想他们新婚燕尔却又分开好几个月了,这六郎要是不馋她那才真的有问题呢! 想着前头自己先斩后奏惹了他,虽然使用眼泪攻势糊弄了过去,可到底不是还有些内疚么!于是,她向下探出了手,轻声说:“虽是不能同房,可,帮帮你还是可以的。” 掌中那物事烫的吓人,温度顺着胳膊烧的江秋意满脸通红,饶是经历了许多次,仍是要感叹:这尺寸,也忒大了些!渐渐的,男子粗重的呼吸声被淹没在旖旎的春光里。 第440章有媳妇就是好(五更) 诚然,“一孕傻三年”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江秋意觉得自己简直是傻到家了!脑抽了才会说什么可以帮帮他!结果一晚上睁眼到天明啊!到现在两只手都酸痛的不成样子,还有嘴巴也是! 那家伙,简直就是头喂不饱的白眼狼!利用自己做错事的愧疚不断的得寸进尺!早上打马走的时候呀,那叫一个神清气爽的!跟他来的时候那一脸暴风雨即将到来之前的凝肃,可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要不怎么说将军夫人厉害呢,骠骑将军就是再凶悍,到了夫人这儿,立马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秦羽营兄弟们瞧见了大将军那一脸的精神抖擞,纷纷感叹:有媳妇就是好呀! 江秋意送走了六郎和他的队伍,新和城的城门也就打开了,她是有令牌的,轻易的就进了城,可她却没有言明自己的身份去找守城的将领,而是直接去了苗苗在新和城的落脚点。 这丫头倔强,因为战事,新开的窑厂赔了许多银子,苗苗便一直不肯回石屏去,硬是在这儿守着,只等着战事结束好回去收拾收拾,再把赔进去的银子赚回来。江秋意拿着六郎给的地址找到苗苗小两口的时候,原以为会是清清冷冷的一副场面,谁知道竟是那样的热闹。 原来,这段时间苗苗和程程收留了多许多在战争中失去亲人失去家园的苦命人,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壮点的妇人都没几个,听说燕士良夺城之后,许多女子都被燕军糟蹋了。 江秋意的到来让苗苗高兴的都快找不着北了,尤其是看她还带来了一对可爱的孩子,苗苗更是抱抱这个,抱抱那个,简直恨不得多生出一双手来才好。 她们住的地方原先是间学堂,还是新和城最有名气的学堂,对接长安的太学,这里的学生全都是可以直接进入太学考取功名的。战事起,太学的先生们便临时解散了学堂,这里也就空置出来。 苗苗她们安置在这里,新和城的守将是知道的,因着苗苗有着“骠骑将军小姨子”的名头,倒也没有横生什么枝节,那守将也经常派人送粮食衣物过来接济这里的灾民。是以,日子到也还过得去。 江秋意劳累了一路,在新和城的这几日,总算是真的休养生息了一番。那日她没有问六郎军中的奸细是谁,可当她接到司徒律津的线报时,还是吓了一跳。 竟然是章超!梁王的人!原来他早就被梁王收买,一直以来都是在替梁王做事,这样一来龟板胶的事情就不足为奇了。当年孟妃用孟常德的手对章后下毒,而这毒性经由血脉流传到安王身上,想必这个秘密,孟妃是不舍得带到棺材里去的,肯定是告诉了梁王。 梁王再收买安王身边尝毒的章超,用龟板胶诱发安王体内的神农草余毒,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安王,只是没想到被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坏了好事。所以啊,这梁王,对江秋意的恨可一点儿也不比禹王少。 而长安那边也传来消息,禹王和梁王终于是按耐不住出手了! 虽说禹王肯定是对那“锦亡衍昌”的谣言心存疑虑,可毕竟是那么好的时机,他还正担心自己无法名正言顺的逼宫呢,外头就起了那样的谣言,而且禹王手底下的人也打探到,那是谢平顺弄的。禹王想,可能是谢平顺想讨好自己,邀功请赏,才弄了这么一出,而且这个司机还正是他最迫切需要的。 当下,他以为自己计划周密,梁王入长安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他事先将梁王弄进了宫,提前藏到了他父皇的寝宫里,而他自己则在外头周密的筹谋。原以为是天衣无缝的里应外合,谁知道他挥兵直指乾清宫时,梁王已经被拿下,而他刚刚闯入大殿,就已刀斧加身,失了先机。 他们的父皇老泪纵横,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三个儿子,竟然有两个大逆不道的想让他死!梁王也就罢了,老皇帝自问虽不曾亏待他可也不曾对他有多上心,毕竟这个儿子一贯的有勇无谋不得他的欢心! 可是禹王啊!当梁王供出禹王是他的同谋时,老皇帝还是死活不信的。他不信,自己巴心巴肺捧在手心里疼爱多年的乖儿子,竟然有一天会拿剑指着他逼他退位。 其实,老皇帝确实一直想让禹王继承皇位,禹王对他而言一直是最理想的继承人,他是故意的一叶障目,只看见禹王的孝顺禹王的好,故意不去看安王的才华横溢,天纵奇才。 有时候你并不需要你的儿子有多么多么的优秀,尤其是他的优秀还衬托出了你的无能,那么这样的优秀儿子,又怎么比得上一贯最是会卖好听话的乖儿子呢? 皇帝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喜好厌恶,尤其是这位老皇帝,观其一生,于功绩上碌碌无为,行事作风多是按照自己的心情喜恶而来,尤其是看重手中至高无上的皇权。 外面流传的消息是:梁王混入长安,勾结禹王谋逆,挥兵逼宫意图早饭,安王力挽狂澜,于刀斧之下解救出当今圣上。混乱中,梁王和禹王身中流箭,不幸身亡。次日,老皇帝下了罪己诏,洋洋洒洒历数了自己登基多年的各种错误,最后,昭告天下,将皇位禅让给了安王。 消息传到新和城的时候,安王已经荣登九五,正式成为了大秦之主,而他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加封谢六郎为一品神威大将军,尊享三公待遇,是大秦立国一来,第一个平民出身的一品武将,一时间,举国沸腾。 这道圣旨明着是升了六郎的官儿,可实际上却是令秦军军心大振的一道灵丹妙药。 当兵扛枪的人绝大多是都是像六郎这样的平民出身,抛头颅洒热血的是他们没错,可论功行赏封侯拜相的永远是世家门阀子弟,他们,豁出去命也没有人能像谢六郎一样,能混到二品骠骑将军的位置上去。 大秦,不一样了! 第441章娘亲去问问他(一更) 大多数从军的寒门子弟兵,当个四品杂号将军就是顶破了天了!而谢六郎却当上了大秦的一品神威大将军,和杨力大将军一样有选拔任命的下属职位的权利了!这相当于是今上也默认了,此后大秦的军队,不再是老世家贵族门阀的天下了,寒门子弟兵,只要真正有才能的,也会有出头之日。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试问大秦数百年,出了谢六郎这么个天纵奇才的寒门将军,其他人如何能不跃跃欲试?一时间,秦军士气高涨,而梁王一计不成,燕士良这边已经失去了先机,如今正靠着那些人质苦苦支撑着,进不得退不得。 而江秋意这边得到的消息却是,梁王和禹王其实并没有中箭身亡,不过是被今上软禁了,交由太上皇看管,包括禹王和梁王的子女全都入了宫,其他家眷也跟着移居到了太上皇的别宫。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今上这种做法并不明智,倒不是说她支持手足相残,可是禹王和梁王根本就无可救药,再加上如今大局初定,魏阀的势力显然还是让今上有所顾忌的,这么一来,禹王夺位之心不死,往后闹心事儿还在后头多着呢! 那些远在长安的事情江秋意不想去管,也确实管不着,她都想好了,等这一战打完,她就回石屏,再也不涉足长安了!六郎可以请旨驻守闸北城,那她就是举家迁移到闸北或者那附近一点的城镇也未尝不可啊!毕竟,比起披着锦绣外衣实际上内里全是尔虞我诈争权夺势的南秦,江秋意还是更加喜欢民风淳朴的北秦的。 想着想着,手里头的锅铲便停了下来。抬头一看,是江墨走了进来。他现在负责接收一切对外的讯息,外头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是汇总到江墨手里,再经由他汇报给江秋意。 “夫人,燕清泽逃走了。” “哐当”一声,江秋意丢了手里头的锅铲,上前一步抓着江墨的手腕问:“怎么回事?” “和他一同被抓的死士拼了全军覆没突围将他送了出到去,燕主亲自带兵来援,将军本来又抓着燕清泽了的,可燕主抓了二十名人质前来交换,将军一刻不允,他便斩杀一人,彼时逼的将军没有法子了,只能和燕主交换了人质。” “这个该死的燕主!真是狡诈!” 江秋意狠狠的淬了一口,本来还想着能用燕清泽来谈判,交换所有的人质的,毕竟燕清泽对燕主来说可非比寻常,没想到燕主居然会亲自来救人!六郎被杀了措手不及,当然落于下风。 不好! 心中忽地一片冰凉,燕清泽被救走了,那就意味着神威大将军的家眷在新和城的消息很快就会被燕军熟知了! “江墨,燕清泽是什么时候被救走的?” “三天前,就在大将军回营的路上!将军怕夫人有危险,特意派了一千秦羽驻守新和城,若不是城头上多了那么多秦羽营的人,我也不会留心打探,也就不知道燕清泽逃走的事情了。” 江墨的语气有些生气,想来是在责怪六郎,这么大的事情,他在给江秋意的信中居然没有提及只言片语! 江秋意却知道,六郎那是怕她知道了要多想,况且他安排了秦羽营回援新和城,就是想到了燕清泽回去之后她会暴露,此地虽然离邺城前线且得有一段距离,而前方有六郎的兵马守着,燕军根本就无法越雷池半步,可以说是相当安全的了。 但是六郎还是不放心,虽说大燕秘府的死士几乎已经全军覆没了,可难保他们还有其他见不得光的势力。秦羽营是他的心腹,又个个以一挡百,新和城必将固若金汤,这样他做起事情来就不会有后顾之忧了。 不会有后顾之忧? 江秋意的心,咯噔一声,冷汗从额头上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如今这样的局面,燕军已经是困兽之斗了,最后的绝招也不过是仗着手里头的人质要挟谈判而已。 可倘若这其中生出什么变化来,以六郎的性子,肯定是会不管不顾的去救那些人质的,毕竟,那是男女老少一千多条人命,那其中还有不少是他的同袍兄弟,还有应…… “江墨,备马,我要去秦军的军营!” “夫人,这个时候出城恐怕不容易,秦羽营来了以后已经全城戒严了,你若是要出去,势必是要亮明身份的,你之前不是说不愿意让人知道身份平添危险吗?” “眼下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我心里头乱的很,总觉得六郎要出事,你快备马,我要去见秦羽营的将领。” “好!” 江墨这个人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旦江秋意自己拿定了主意,饶是如何他都不会再死死相劝,而是全力以赴的支持她。 那边江墨去了备马,这边江秋意便回房交代了桂嬷嬷和桃枝。还仔细的嘱托了苗苗,苗苗虽不知道她这个时候去军营见大将军是为了啥,可见江秋意一脸的凝肃,便知道事关重大,当下跟她保证。 “俺姐,你只管去,孩子你放心交给俺,咱这有两位大嫂也在奶孩子,俺多给她们做些好吃的,到时候奶水指定能连咱家的孩子一起喂的,你放心好了,俺一定给你带好孩子!” 得了苗苗的这几句话,江秋意红了眼眶,在自己的孩子额头上各自留下一吻,她低声的说:“宝宝啊,你们的爹爹还没给你们起名字呢!娘亲去问问他,到底要给你们起什么名字,好吗?要乖乖的,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她甚至来不及收拾衣裳,只穿了一身寻常的布衣,留下了所有人,甚至连武功高强的江墨也被她强行留下来保护孩子。她对江墨说:“你护得住孩子便是护住了我们夫妇俩的命,倘若孩子们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就是将我保护的再好,我也是活不成的。” 江墨黯然,只得目送她孤身上路。而江秋意到了到了城门口就被拦了下来。 “呔,何人擅闯城门?如今全城戒严,不准进不准出,尔等速速原路返回,不然罪同谋逆!” 守城将士亮了出利剑,面上不容一份情面。 第442章当然是救她的男人啊(二更) 江秋意一身金钗布裙,骑坐在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睨了一眼那守门的小兵,说:“我要见秦羽营的平虏校尉,你去禀报,就说神威大将军的夫人谢江氏要见他!” 守门的士卒一听,当下不敢耽搁,立即爬上了城楼上去回禀。不多时,便有一名身着玄墨色铠甲的将领和一名身穿官府的男子走了过来。 江秋意下马,与他们一一见礼。 穿铠甲的是平虏校尉赵铭,江秋意是认识的,那一次护送囚车便有他,要不然六郎也不会放心让他带兵过来驻守新和城。穿官服的是新和城的城主兼守将,也是世家出身,对江秋意的态度还算客气,却也不见得有多恭敬,简单的见礼过后,江秋意便迫不及待将赵铭拉到一边仔细询问。 “邺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大将军让你驻守新和城的时候怎么说的?” 赵铭一愣,像是从脑子里过了好几遍答案似的,他说:“将军有命,不准夫人离开新和城!” 他不说这话还好,若是能轻易的出城去,江秋意或许就原路返回不再执意往前了,可赵铭此话一出,她整个人就定住了。 果然,一定是!肯定又出事了! 倘若他好好的还在军中,不会让人拦着不让自己去军中探望的,相反的,不管战事如何吃紧,只要他谢六郎还在军中一日,就巴不得江秋意去看他!不让她去,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啊! 江秋意捂住胸口倒退了几步,看来刚刚支开城守是对的,这件事情,恐怕目前为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要不然,秦军势必军心大乱的额。 “什么时候的事情?” “啥?”赵铭一愣,看着谢夫人忽然面如土色,心中一紧,想想自己并未露出任何马脚啊!又定了定心神说: “夫人问的是将军什么时候下的命令是吧?就在末将来之前,将军亲口对末将下的命令啊!前方战事吃紧,不太平,将军也是担心夫人的安危,这才不让夫人出城的。新和城有末将和飞羽营的弟兄们守着,绝对固若金汤,夫人您……” “我问的是你家将军什么时候落入燕人手里的?” “……” 赵铭像是一口吞进去一只死耗子,双眼瞪的圆圆的,一时间被噎的说不上话来。 江秋意却已经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却偏偏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的特别清楚:“说,你家将军到底是什么时候落入燕人手里的?到底是怎么落入燕人手里的?你给我说清楚,若是不说清楚,我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闯出城门去,自己到军营里找个明白人问清楚!” “夫人!”赵铭心中一凛,“噗通”一声就给江秋意跪下了。 “昨日午夜,将军带人袭营解救人质,一千人质是悉数就出来了,可将军断后时却被燕人设计擒住了!” “中了何计?” “梁王妃,哦不,大燕的公主当场抓了禁卫军数百人和司徒监军,要挟将军,将军不肯束手就擒,她便每隔一刻斩杀一人,大将军,大将军就是为了救监军大人,为了救那些叛军才……” “该死!” 这个恶毒的女人!他们大燕能人都死绝了吗?居然一直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燕主如此,那个什么劳什子大燕公主也是如此! 江秋意气的咬牙切齿,心中恨恨:这个该死的燕主和燕公主,最好不要落在自己手里!要不然定要将他们抽筋剥皮,要不就每隔一刻钟砍他们一个手指头试试! 还有谢六郎,这个混蛋!这个混蛋!他怎么答应自己的?不是说好了万大事以自己的性命要紧吗?混蛋!混蛋! 江秋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她还稳稳当当的站着,可也已经泪流满面了。谢六郎被俘,那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吗?燕人指不定要怎么折磨他呢! 昨夜被俘,如今日头正猛,已经过去一个上午了,还没有听见燕军的动静,邺城营地离新和城虽然不近,可要真的打起来,就该有狼烟燃起,警示后方才对! 如今这样风平浪静,可不是好兆头。 “大将军被俘,那如今军中何人主事?” “是司徒监军。”那人说完便跪倒在江秋意面前,重重的磕头:“夫人,大将军临走之前交代过,让末将立下了军令状,一定不能让夫人离开新和城半步,夫人,请体谅大将军对您的一片真情,请回吧!” “一片真情?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家大将军?他这是什么劳什子真情?将自己置身险境,他可有想过我跟孩子吗?我看他是成心想让我再当一次寡妇!” 江秋意气急了,气的失去理智。即使要紧了牙说狠话,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像喷泉一样喷涌出来。 这世上,最难的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去涉险,而是你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却想不出一个阻拦他的理由。 他在做对的事情。当时那种境况,倘若是易地而处,换了自己在六郎那个位置上,江秋意也会毫不犹豫的以身犯险。不是他们圣母心或者怎样,而是你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一千条人命就这样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下!活生生的人啊!即使禁卫军因为追随梁王叛出长安而成了大秦的罪人,那他们也不应该惨死在敌军的屠戮下! 哪一个小兵身后没有父母妻儿?六郎的心那样善良,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 江秋意哭了很久,一直到她把自己所有的愤怒,惊慌失措全都哭了出来,情绪渐渐的,渐渐的稳定了下来。她不是圣人,什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做不到,尤其是在六郎遇到危险的时候,她会慌,会乱,会害怕,会痛哭,会无助…… 可她不会任由这些情绪一直占据主导位置,慢慢的,她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在那一通宣泄之后,她的脑子里异常的清醒。 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当然是救她的男人啊! 第443章我能(三更) 秦羽营的平虏校尉和江索一样,曾经都是齐越门下对得意的弟子,所以对江秋意和谢六郎为恩师平反是相当的感恩戴德的,更何况,他是在大将军面前立下过军令状的!决不让夫人离开新和城!誓死护卫新和城的安全!江秋意执意出城,秦羽营的弟兄从城头上撤下来一大半,齐刷刷的跪在她面前。 “大将军有令,末将等愿誓死护卫新和城,夫人请回吧!” 城门近在咫尺,却被这些人拦的远似天涯。服从命令,严格执行是军人的天性。六郎把秦羽营带的很好,他们不再是游走在秦魏边境的散兵游勇乌合之众了,如今,他们在谢六郎的账下成了大秦最精锐的队伍。 面对这样的阻拦,江秋意不止没有恼怒,反而倍感欣慰。她看着面前跪着的这些人,心头发酸,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柔软。 “你们,有过心爱的人吗?有没有那么一个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你的心,你可以看他笑,却不能看着他有一点点的危险,倘若那个人深处险境,不去救他,你能坐的住吗?” 江秋意的语气起伏并不大,甚至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失控时的崩溃,她很平静的阐述自己的内心情绪,而她仿佛也笃定,面前的这些弟兄能懂!能懂她为什么非去不可。 “不去救他,留在新和城确实很安全,这里远离前线,又有这么多秦羽营的兄弟们守着,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先不说大将军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会后悔一辈子,就单单以目前的战事来说,大秦,失去了谢六郎的秦军,还能支撑多久?” “大将军被俘的消息,纵使监军有心隐瞒,燕人肯定也会到处散播消息的,纸里包不住火,根本瞒不了多久,到时候军心溃散,秦军还能抵挡得住燕士良一鼓作气的攻击吗?” “是,监军一定是飞马报长安了,皇上那边肯定也会想办法的,可是远水解不了近火,大秦唯一能与燕士良这样的当世名将抗衡的只剩下远在闸北城的杨力大将军了,他能来得及回援邺城吗?燕人会把大将军的命留到那个时候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颗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到时候燕军真的打进来了,南境这十三座城池还经得起燕人的第二次屠戮吗?神威大将军的家眷在新和城,新和城就会变成一座箭靶,燕军会发了疯的攻打这个地方。你们能保证这里真的固若金汤?你们能保证我和大将军的孩子们一定能安然无恙?” 面对她的质问,平虏校尉一声不吭,只低着头握紧了双拳。倒是新和城的城守走了过来质疑江秋意: “夫人对局势分析的一点儿也没错,可是末将斗胆问一句,即使夫人出城赶往大营,对战事又有何裨益呢?夫人不过区区一介女子,难不成你能力挽狂澜救出大将军不成?” “我能!” 江秋意回答的斩钉截铁,她回过身目光如炬的盯着城守道:“我能,只要你放我出城,我就一定能救回你们的大将军,不止是救回你们的大将军,我还要让那个胆敢伤害我男人的大燕公主付出代价!永远不要轻视一个女人的力量,尤其是一个丈夫生命垂危的女人,你不知道当一个女人知道她的丈夫正在生死一线间挣扎,她会做出什么!” 城守被她那一身骇人的煞气震的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样惊人的气场只有在战场上搏杀,刀尖上舔血的将士才会有,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弱女子身上? “诸位若是信我,便开城门让我出去,诸位若是不信,我便是硬闯也要闯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神威大将军的夫人!”江秋意语毕纵身上马,利落的翻到马背上,只那一身爽利的手脚就叫人不敢再拿她当寻常妇人看待。 她勒住了缰绳,看着跪在面前的飞羽营:“我敬重各位恪守军令,可如今情况非比寻常,诸位只需要按照大将军的命令守护好新和城就行,本夫人是自己强行出城的,等我救回了你们的大将军,他要是敢罚你们,我便随你们一同受罚!” 说罢她打马掉头,往回跑出了数百米,然后再调转马头,朝着城门的方向飞奔过来。临近城门前跪着的飞羽营兄弟时,四蹄飞跃,一下子从众人的头顶飞跃而过,竟是直勾勾的对着城门冲出去,面对紧闭的大门,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开城门,快,开城门,夫人,夫人小心!” “快开城门啊!” 后头是城守和平虏校尉的失声尖叫,江秋意高声道了句:“多谢了!” 一人一马,便从将将打开的门缝里挤了出去,飞奔赶往秦军大营。 当日从大营赶往新和城,因坐的是马车,又是故意引诱大燕的死士,是以走的并不快,而这一次,她心急如焚,恨不得生出双翼来飞往大营,马儿跑的飞快,赶到秦军大营时,日头将将西落。直接就进了大将军的营帐,一路上连个拦她的人都没有。 司徒律津正颓废的坐在帐中听着军情分析,脸上的愧疚自责,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那日,若不是他执意要跟着一起去解救人质又失手被擒,谢六郎就不会为了救他而被燕军俘虏,秦军没了谢六郎这位大将军,先不说底下的士兵了,就是这些将领,也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 江秋意进来的时候里头正吵的不可开交,有说即刻发兵去救大将军的,也有说要等长安的命令,还有自告奋勇要去偷袭燕军制造乱子让大将军趁机逃出来的……各将领固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是以吵的面红耳赤,将军大帐里剑拔弩张。 “吵什么?这就是谢六郎带出来的兵?他不在你们就自乱阵脚,吵成这样待会是不是要打起来呀?这可倒好,给燕人省了多少事?你们干脆自相残杀算了!省得燕人打进来了还得受辱!” 清亮的嗓音原地乍起,她布衣荆钗,面色从容。 第444章他不是不在么(一更) 能入账议事的全是有军衔的将领,如同菜市场的泼妇似的吵的一个个面红耳赤,被江秋意这么没皮没脸的直接羞臊,一个个垂着头不敢说话。 “你怎么来了?大将军不是让你待在新和城吗?还特意派了一千秦羽去保护你!平虏校尉怎么执行的军令?怎么能让你出城?” 司徒律津听见了江秋意的声音,一个激灵赶忙迎了上来,却被她狠狠的剜了一眼:“我想来,就是你在你能拦得住吗?” 这语气冲的,司徒律津当下就闭嘴了,想起六郎是为了交换自己才被俘的,心中的愧疚更甚,压根就不敢再抬头看江秋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江秋意很平静的说了句:“你也无需自责,就算没有你,为了禁卫军,谢六郎也会束手就擒的。” 司徒律津知道她说的有理,为将者在战事中权衡利弊弃车保帅是很常见的事情,偏偏谢六郎这个大将军是个另类,他将士兵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每逢战事,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的是他,断后收尾掩护撤退的也是他。 是以,他在军中不止是声望高了,士兵们全都将他当成了真正生死与共的兄弟,一旦谢六郎被俘的消息走漏出去,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也是帐中众人最忧心的地方,大将军被俘到现在燕人还没有任何动作,可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是吓人,今日下午,大将军没有出去巡视伤兵就已经有不少士兵询问大将军是否受了伤,怎么不见踪影。 将领们自然是想方设法的掩盖过去了,可这并非长久之计,倘若燕人将大将军挂在城楼上,那,军心势必瞬间溃散,大秦往来不败的沙场神话都成了敌人手中的俘虏,秦军如何能不胆寒? 偏偏江秋意安抚完司徒律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点火击鼓,集合三军,当众宣布大将军被俘的消息。” “啊?”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完全不能理解将军夫人的做法。碍于身份,众人只是站着不动,完全没有人想听从她的命令而已,倒也没有人当众指责她瞎指挥,让她下不来台。 到底是女人,男人有危险脑子就不清楚了。哪里有自乱军心的道理? 没有人动一下,江秋意的脸色便更沉了,不过她也知道,她在军中并无任何职权,如何能服众,便转身看向司徒律津:“你是监军,如今大将军不在,军中之事皆由你主理,我需要你信我,完完全全的按照我的办法来,因为,我真的办法救回大将军!你,能办到吗?” 她目光灼灼,如同当年要司徒律津修通官道似的一般无二,当年她问:“大人能办到吗?”如今,她又问:“信我你能办到吗?” 司徒律津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他甚至来不及去思考,身体便本能的做出了决定,他说:“我信,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监军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大秦铁律,女子不得干政,不得参军,夫人一旦参与了军中的决策,将来是要惹大麻烦的!”一位稍微年长一点的将领听闻司徒律津居然要听从将军夫人的号令,到场也顾不得将军夫人的脸面了,连忙出来阻拦。 “倘若你们的大将军死了,本夫人根本就没有将来!不止我没有,在座的各位乃至整个大秦都没有!” 江秋意凌厉的一声爆喝,她本生的娇俏,不动如处子时总给人一种柔软的错觉,偏偏此时眉目间全是刀尖似尖锐的英气,逼的人不敢与之对视。 司徒律津斟酌了一番,说:“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皇上圣明又一贯开明贤达,只要是对国对民有利的,圣上必不会怪罪的,总是陛下怪罪,还有本王顶着呢!诸位还是先听听谢夫人的计策吧!” 安王继位,司徒律津加了封号,受封荣王,已是食邑万担的正经王爷,又在军中挂了监军的名头,除了谢六郎这个大将军,官职最高的便是他了。他的话,还是足以令人闭嘴乖乖听从的。那将领像是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只得愤愤的站到一边,看看这将军夫人到底是想玩什么把戏。 看场子总算是静下来了,江秋意说:“大将军被俘的消息迟早是要被泄露出去的,与其等到燕人给咱们的将士当头一棒,不如咱自己先给他们做足了心理准备,等到他们把大将军抬出来示众的时候,咱们的士兵就不至于被当场击溃了。” 这几句话说下来倒是有理有据,众人只一味的想隐瞒消息生怕打击军心,却不曾想越是捂的严实,到时候兄弟们受到的打击越大。只几句便足以让众将领刮目相看,这,将军夫人没有失去理智,她很冷静,甚至她比在场所有人都冷静。 这是他们在听了江秋意的话之后的共同认知。偏偏江秋意的第二个决策,却又让他们当场推翻了刚刚的认知。 江秋意说:“告知众将士之后,连夜拔营退往平遥城,沿途将通江,戈江两座城池让出来,城中百姓一应撤离,悉数随军带走,遣使去邺城跟燕人谈判,只要他们不伤害大将军的性命,一切皆可商量。” “不行!大秦国土,一寸不让!我们打了这么长时间,好容易才收复的城池,怎么能拱手相让给燕人?” “是啊!就是大将军在,大将军也不会同意的!通江和戈江上次被燕人占领的时候就被屠城了,城中百姓所剩无几,夫人怎么忍心将他们的家园拱手让出?让他们再一次流离失所?” “哪怕我军真的将城池拱手相让了,燕人贪婪,势必不会满足于那两座孤城的,难不成他们狮子大张嘴要长安咱也给他啊!” 手,从地形沙盘上拔下了那两个小小的红旗,这是谢六郎亲手插上去的,他每收复一座城池,就在上面插上小红旗,渐渐的,十三座城池已经有十二座插上了红旗,又重新回到大秦的版图。 这是他的心血,江秋意如何不知如果谢六郎在,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自己的计策的。 可是,他不是不在么! 第445章燕清柔(二更) 手里捏着那两面拔下的红旗,江秋意说:“秦军何时变得连军令都质疑了?方才监军已经明确表示军中一切事物都听从我的安排,那么我的说的话就是军令!怎么,大将军不在,你们连军令都不遵守了?” 她睨着眸子冷冷的看着众人,气氛霎时间比外头的空气还冷冽。 司徒律津清了清嗓子,适时的打破僵局,说了句:“诸位将领就按照将军夫人说的话去做吧!本王相信她这么安排,自然有这么安排的道理!她是大将军的妻子,肯定比我们任何人都想救大将军回来!” “可是就算想救大将军回来,也不能拿咱的城池去换啊!大秦国土,一寸不让!这是大将军对末将等耳提面命的,咱可以豁出去性命去营救大将军,可这拿两座城池去换,请恕末将不敢从命!” 那梗直了脖子满脸通红的老将当兵多年,也是一路拼杀到今天这个地位,自然比任何人都看重国土的完整。 江秋意与他对视了一眼,这人并没有恶意,而是真真切切的不敢苟同她的做法而已,可江秋意却胸有成竹的说了句:“只要谢六郎活着,漫说收复区区两座城池了,就是一路打到燕都去,让大燕从此对大秦岁岁朝贡,俯首称臣,他也能做得到!” 她气势盖人:“将军以为,谢六郎的命保不住了,那两座城池还能保住吗?整个大秦,还有谁能与燕士良抗衡?没了谢六郎,不止通江,戈江,只怕你们披肝沥胆好容易收复回来的所有城池,都要悉数纳入大燕版图了!当务之急是什么,将军搞清楚了吗?或许在你眼中,你瞧不上我一介女子干预军事。” “可我告诉你,就是你面前这个小女子,我敢在三军将士面前立下军令状,我,江秋意,不止要救回你们的大将军,我还要打的燕人满地找牙,让他们永生永世不敢再冒犯大秦国威一分一毫,你敢吗?” 她那副咬牙切齿发了狠的样子,逼的所有人心头一凛,谁也不敢与她直视。 “点火击鼓,召集三军,再有无端质疑军令者,斩!” 众人肃然,全都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正色道:“末将领命!” 是夜。 秦军大营里炸开了锅,主帅被俘,拔营撤退,拱手让城,这一连串的变化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大多数士兵全都沉浸在大将军被俘的震惊里久久不能平复。 秦军派出的使臣连夜赶往邺城,却被射杀在马下。一时间天下沸腾,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燕人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燕士良这个三军统帅更是受尽了天下人的唾骂。 然,实则邺城的主事者早就换成了大燕的公主,曾经的梁王妃燕清柔。燕士良因为斩杀使臣的事情与燕清柔撕破了脸皮,被架空了权利软禁了起来。 消息传到平遥城时,江秋意淡淡的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再遣使和谈,不入燕人射程之内,击鼓鸣罗广而告之:秦军愿不惜任何代价赎回大将军,不管是金银还是城池,只要燕主愿意将谢六郎安然无恙的送回来,秦军将倾尽全力满足的他们的一切要求。通江和戈江两座城池,便是秦军的诚意。 这边遣使和谈,那边便让人将自己通过监军司徒律津执掌秦军的事情传到燕清柔的耳朵里去,在燕军中也散播的沸沸扬扬。而且不止燕军中如此,在秦军中也怨声载道,尤其是通江和戈江两座城池被强行带走的百姓,简直是对江秋意恨之入骨,对她为救自己的男人平白将城池拱手他人之事万般唾骂。 甚至还有百姓跑到秦军的驻营闹事,江秋意随士兵巡视城楼时还被报老百姓扔了臭鸡蛋。 这种种情报燕军大营中的燕清柔了如指掌,彼时,她正拿着烙铁在谢六郎面前晃悠,可不管怎样,都不忍心朝那张宛若上古战神般俊美的俏脸下手。 燕清柔是生在大燕贵族,从小耳濡目染的全都是燕主或者燕清泽那样阴柔的男子,何时见过谢六郎这样浑身阳刚之气的硬汉?就算是她的夫君大秦的梁王,那也是空有一身腱子肉,却完全比不上谢六郎的容貌俊美,气质过人。 这样的男人,听闻娶了个改嫁的寡妇,还比他大上好几岁!燕清柔在心底里就替谢六郎不值! 是以,他被俘的头一日,燕清柔审讯时故意屏退了左右,在谢六郎面前宽衣解带,告诉他,只要他愿意归降大燕,权利和美人儿,燕主会毫不吝啬的赐予他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可是谢六郎呢? 别看他长的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实际上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不管自己怎么引诱他,他都紧闭着眼睛不看自己一眼!燕清柔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难不成她堂堂大燕公主,在谢六郎的眼里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改嫁的老寡妇吗? 不甘心,愤怒,得不到的那种心痒难捱,让燕清柔失去了理智,隔日就下令射杀了大秦的使臣! 她才不管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狗屁规矩呢!燕主自己都可以为了燕清泽以身涉险,不远千里的来救了燕清泽就跑,完全不管这边的战事如何,一国之君都能荒唐至此,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更何况,她胜券在握,自从谢六郎的婆娘掌军之后,秦军大乱,原本她还以为这场拖了大半年的烂战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去呢! 现在看来,正月里就能结束这场战争,而她,将作为大燕最大的功臣凯旋而归,她的家族将以她为耀,从前看不起她欺辱她的人呢都要跪倒在她的脚下,任她践踏!不过燕清柔现在最想践踏的就是谢六郎的婆娘了,长安城的密探来报,梁王被杀和禹王逼宫的失败,都和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 要不是她利用禹王府的奴才搞了一块什么天兆的石碑出来,禹王也就不会按耐不住提前行事,导致功败垂成,一败涂地! 第446章人心不足(三更) 她虽然对梁王谈不上有任何感情,可明面上那个江秋意可是害死她男人的凶手,如今她手上又有她的男人,怎么着也得给自己扳回一城不是? 燕清柔在大秦的使者在邺城外等了两天的时候,派人去通江和戈江两座城池打探情况,用了两天的时间恨不得掘地三尺也没发现任何这是秦军陷阱的蛛丝马迹。 于是她彻底相信了秦军确实为了谢六郎愿意将大好的城池拱手相让。她把这个消息告诉谢六郎的时候,自打被俘之后就一言不发的谢六郎,开始像发了疯似的挣扎。他天生神力,若不是每日强行给他灌下软骨散,只怕这世上是没有任何铁索能够锁住他的。 燕清柔接受了和谈,可她开出的条件远不止南境十三城,她还要大秦称臣,岁岁朝贡,狮子大开口的要了一大堆的粮食和金银珠宝,那数目,倾尽整个大秦的国库都无法支付。使臣却当场应下,只说和谈要在平遥城下进行,只要燕军交换他们的大将军,司徒律津作为大秦的王爷,便会当场签署合约,赔偿即刻生效。 燕清柔当场眼珠子亮了亮,又深恐有诈,直接问那使臣,这么大的事儿不用回禀长安么? 使臣道:如今秦军明为监军代掌军权,实际上却是谢夫人在总领军事,谢夫人曾说,只要能让大将军平安,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果然是妇人心肠,眼眶子浅的只能装得下自家的男人,秦军被这样的女人统领着,想不自取灭亡也是难! 燕清柔当场便应下了平遥城之约。 定在三日后,立春之时。 其实这场和谈,双方都是各怀鬼胎,燕清柔想的是趁机拿下平遥城,毕竟主帅被俘,秦军肯定军心大乱!而燕军呢?自从拿下谢六郎,又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通江,戈江两座城池之后,士气高涨。若是此时乘胜追击,一鼓作气的拿下平遥城,指不定都能直指长安呢! 繁华锦绣的长安可一点儿也不燕都差! 大燕的富庶天下皆知,可却没有人知道这金玉的外表之下是怎么的破败,要燕主怎么会一次次的兴兵伐秦?还不是因为大燕已经今日不同往日了,国立逐渐衰败,燕主伐秦,不过是想从大秦掠夺一些金银财宝充盈大燕的国库罢了! 燕清柔想,若是她能打到长安去,那她还回燕都干嘛?直接在长安拥兵自重,还有谁敢与她抗衡?指不定她还能当上这古往今来第一位女皇帝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燕清柔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多么幼稚! 南秦的春日来的很早,立春之前天气变开始转暖了,只是潮湿的很,春雨绵绵不断的提前来报道,整个天地间经常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江秋意站在平遥城的城楼上,当初她的男人就是以这座城池作为据点,力挽狂澜,从燕人和叛军的手里一寸寸的收复大秦的领土。而今天,立春,凌晨空气压抑,乌云盖顶。她要在这里,让大燕知道知道老秦人的厉害!让燕人往后谈论起秦军时,只剩下胆寒,只剩下敬畏! “回禀夫人,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夫人一声令下,通江的江水,戈江的江水便可引入。” “知道了,告诉弟兄们,排水口不可超过拳头大小,每隔三丈打开一个排水口,等我号令再缓缓引入江水,一定要缓缓引入,不能让人有一丝一毫的察觉。” “末将得令!” 江索现在是秦军的三品先锋官,又是知根知底的老相识了,很多机密的要事,江秋意很方向的交给他去做。而他也只是严格的执行命令,从来不问为什么。 他不问,可有人忍不住要问。 江索退下后,司徒律津终究还是忍不住追问:“你这是要水淹敌军吗?先不说春汛未至,通江和戈江的水量根本不足以引流到平遥城城外的战场上来,就算是你侥幸成功水漫燕军了,那六郎怎么办?六郎可还在燕人手中!大水无情,到时候他怎么办?” 江秋意有些累了,这几日不眠不休,再加上她固执的不肯喝回奶的大麦茶,总想着这边战事结束之后,还是要回去给两个孩子喂母乳的,是以,胸前涨奶涨的呀,她经常发烧,又疼的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所以她的脸色特别差,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站在城楼上仿佛大风刮过,她都会随风飞走似的,让人看着特别心疼。 是以,司徒律津虽然焦心,可与她说话是还是语气轻柔,生怕惊吓到她。 江秋意却没有他想的那么脆弱,她目光灼灼的望着城墙外那一片空旷的战场,那里隐隐有寒光闪现,那是她命人提前埋下的东西,她要靠着那一根根闪着寒光的铁棍,让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要打雷了,春雷最是缠绵,总是一个接一个的打,虽然不像夏天的平地惊雷一般刺耳,却没完没了的不会停歇……”江秋意抬头望天,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 “报,启禀监军,燕军距离平遥城已不足三千米!预计半个时辰后燕军便会抵达城外,探马来报,除了叛军被悉数扣押在营地,燕军此次可谓是倾巢全出,看样子,不像是来和谈的……” 说到最后一句自己的猜测,那小兵已经是憋红了脸,他也知道汇报军情就汇报军情,不应该加上自己的猜测,可他还是忍不住,不吐不快。 江秋意眺望远方,轻轻的说了句:“知道了,来的好,来的越多……”她的声音很低迷,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却偏偏,带着刻骨的仇恨。 燕军抵达平遥城时,连战马都鼻孔朝天,所有的士兵一个个的士气慢慢,因为,给他们打头阵的是他们大秦最骄傲的不败神话! 燕清柔坐在八匹战马拉的豪华战车上,被推到城楼下的是浑身血淋淋的谢六郎,他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架上,剥衣鞭抽,烙铁,刀割……身上满是血痕。 第447章你怕死吗(一更) 江秋意站在城楼上,只一眼望了过去,便本能的别过脸不敢看第二眼。可是她又咬死下唇,强迫自己转过脸去,甚至远远的站在那儿,死死的盯着他满身的鲜血。 燕清柔骄傲的站了出来,今日特意盛装而来,站在战车上,她骄傲的说:“城楼上的人听着,这就是你们大秦的沙场神话,不是说谢六郎是大秦百年不遇的将帅奇才吗?都来看看吧!看看他今日落得何种下场?敢挡我大燕铁骑者,下场皆是如此!” 相比燕清柔穿的跟只花蝴蝶一样的装束,江秋意还是一身粗布衣裳,甚至连发髻都没有好好打理,容颜憔悴。她只问了一句:“燕清柔,你大军压境,是不准备和谈了,是吗?” 那位骄傲的大燕公主,一听就乐了:“如今我大燕占尽优势,形势一片大好,为什么要跟你们和谈?没错,本公主就是不准备和谈了!那又怎样,你们还有人能与我大燕铁骑抗衡吗?” 大燕的铁骑多么华丽啊,那一身身的金色铠甲,若是此时有阳光,只怕金灿灿的都要耀瞎眼了。江秋意朝东北角的旗令官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点一点头,他便手持令牌,向远方发出了信号。 而江秋意,则故意与燕清柔虚与委蛇:“大燕堂堂帝国,不止斩杀了我大秦的和谈使臣,更是对双方盟约视如儿戏,说反悔就反悔,你这么做,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她故意的疾言厉色,当场就激怒了燕清柔。燕清柔横眉冷对:“耻笑?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的大将军,你的男人都落在本公主手里了,还有谁敢耻笑本公主?来人,将谢六郎鞭抽,一直抽到城楼上那个贱女人求饶为止!” 早有燕军迫不及待的爬上囚车,对着绑在十字架上的谢六郎施以鞭刑。 你说她看了不心疼吗?那一下下抽到在他早就体无完肤的胸膛上,江秋意心疼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每一鞭落下,她仿佛都能看见那胸膛上的肌肉猛一收缩,可他,死死的咬紧牙关,闷声不吭,甚至还在唇边勾起一抹宽慰她的笑,仿佛那鞭子抽在他身上,一点儿也不疼。 所以她没有失控,指甲扣进掌心,鲜血淋漓,死死的控制住自己不肯叫出声来,只远远的眺望城下的一那抹身影。她站在城头上,谢六郎清楚的看见了她颤抖的双肩,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刻骨的悲伤。 “大秦的儿郎们,看见了吗?燕人的皮鞭抽的是你们的大将军,老秦人的骄傲!看清楚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是他,是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回了那一千俘虏的性命!” 江秋意转身,当她面对城内的万千将士时,声音洪亮,连一丝一毫的颤抖都没有。 “是的,也许你们之中很多人都听说了,燕人俘虏大将军,是拿了已经背叛大秦的禁卫军的性命作要挟,你们或许觉得不值,或许觉得大将军太过善良,怎么能为了叛军的性命,让自己深处险境呢?今天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因为,在城楼下被五花大绑百般折磨的那个男人眼里,人命任何时候都比这世间的一切更有价值!” “禁卫军跟随梁王叛出长安,成了叛军,或许有罪死不足惜,可那又怎样?那是咱们的人!要杀要剐轮不到他们燕人来动手!老秦人,犯了错,该受的是秦律的审判,而不是无辜惨死在燕人的屠刀下!” 江秋意目光清冷,慷慨陈词,那一身桀骜的神采令三军侧目。 “你们的大将军被俘,燕人折辱他,燕人虐待他,为什么?因为他令人畏惧!因为他是大燕的头号大敌!他们害怕,害怕谢六郎的神勇,害怕秦军的利剑!你们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秦的尊严这样被践踏吗?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城中出来山一般的怒吼,叫战车上的燕清柔吓的一个龃咧,差点没从战车上摔倒,她怒火中烧,骂了一句:“不甘心?不甘心你又能耐我何?打!接着打!将谢六郎活活打死给他们看!” 那扬起的皮鞭甩的一下比一下高,抽下去的力度越来越大…… “神威大将军,你怕死吗?” 江秋意爬上了古老的城墙上,高高的站在那儿,朗声问道。 “赳赳老秦,慷慨赴死!” 啐出一口鲜血,咬着牙,他朗声朝天喊了一句,眉眼间没有半点畏惧,唇边甚至还挂着英武的笑意。谢六郎的那一声,山一般的怒吼刺穿成城墙,传入了城内所有秦军的耳中,秦军开始追随:“赳赳老秦,慷慨赴死!” “赳赳老秦,慷慨赴死!” “赳赳老秦,慷慨赴死!” 那些山呼,淹没在天边的一道闪电里,无声而密集的春雷,一个个的落了下来。 天上的雷落在哪个地方从来是没有准头的,可偏偏今天的雷,就是直勾勾的朝着百万燕军劈下,而他们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有水漫过脚踝,军靴全都湿透了。春雷劈在那黄金色的铠甲上,那一个人,尚未反应过来已成一具焦黑的尸体。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密集的春雷闷声劈下,燕军大骇,开始四散逃窜,可脚下的水却像一双无形的手似的,将他们的脚抓的紧紧的,走都走不脱。然后,闪电开始随着地上的水流动,那些没有被雷劈中的燕军,也因为脚下已经导了电的水,一个个的倒下。 “搭弓,射箭!” 江秋意站在城头上,满意的看着自己布下的引雷阵的效果,挥手下令:“燕军已乱,有进入射程的,一个也别让他们活着回去!” 别说底下惊慌失措的燕军死伤无数都还弄不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偏偏这雷哪儿都不劈,光劈他们!就是城楼上的秦军,也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有眼尖的发现,那雷最开始是落在将军夫人让埋的铁柱上的! 这个时候的人没有办法想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装置,可江秋意却非常清楚,不过是在城门前空旷的土地上相隔一定的距离就埋下几根铁柱,利用现代避雷针的原理,只是她不避雷,她要做的是引雷! 第448章我心已乱(二更) 是以,雷电击中避雷针之后,将电流引入地下的后续装置她并没有做,而是任由电流在地面上流蹿,为了达到最佳效果,她特意引了通江和戈江的江水,水是导电的,人体是导电的,燕军身上的黄金铠甲,也是导电的! 平遥城外鬼哭狼嚎响起了一大片,见了鬼般四处逃窜的燕军慌不择路的进入了秦军的射程,一一被射杀在城楼下。燕清柔揉了三遍眼睛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当真是活见鬼了,天上的雷没完没了的劈下来,而他们的人一接一个的倒下,她甚至都能闻见令人作呕的烧焦味! “杀了谢六郎!杀了谢六郎!” 她开始尖叫,只是还没等她那一声尖叫喊完,她的战马便被雷电击中一匹,霎时间焦透了冒着白烟。燕清柔惊慌失措,剩余的战马却发了疯,在加上马蹄下的铁质马掌本身就导电,马匹受惊发疯,那辆豪华的战场瞬间四分五裂,燕清柔坠马,被混乱的燕军踏成肉泥。 谢六郎的囚车是木制的,早在头一个惊雷劈下,江秋意便下令让秦军中最好的神箭手,射杀了那两匹拉囚车的战马,死去的战马不会发狂,即使地上的流水里满是强电流,囚车这边还安然无恙。 江秋意在心中默念:快点!快点!快点! 她的计划进行到这个时候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只有一点!那个人!那个人一定要来!要不然她的所有计划就功亏一篑了!一颗心真的是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的盯住六郎的囚车,与他的视线在空中交接,竟看到一丝丝欣慰,一丝丝释然…… 不行,不能这样! “谢六郎,你要撑着,马上会有人来救你的,看着我,看着我,不要闭眼,要不然我就从这城楼上跳下去!你不是说过,天下地下,你我夫妻总归是要在一处的吗?你要是敢死,我也不活了!” 她开始尖叫,因为六郎唇边那抹笑让她一颗心沉到了冰窖里,仿佛,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仿佛,他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你还没给咱们的孩子起名字呢!你还没听见他们亲口喊你一句爹爹呢!你怎么敢死?你怎么敢死!把眼睛给我睁开,睁开!看着我,看着我!” 那声声嘶吼撕心裂肺,简直要将人的心揪出来一点点的捏碎了。 一抹浅蓝色的身影从侧面包抄过来,飞速的踩着燕军的尸体,人头,一跃跃到谢六郎的囚车上。 “快,将木桥放下,让你们的大将军进来!” 应砍断绳索,救下谢六郎的那一刻,江秋意赶紧下令。城门后是她提前命人准备好的木桥,约三尺厚,十丈长,城门打开后由士兵抬出去,将将对着囚车放倒。因为高三尺有余,又是不会导电的实木打造,这样的木桥盖在水上,刚刚好不会被带有强力电流的水淹没。 应便扶着谢六郎在那上面飞快的行走,而有趁乱上了木桥的燕军,即使能如同应他们一样避过电流来到城门前,也逃不开秦军的利箭! 城门关上的那一刻,她恨不得会瞬间移动,立刻出现到六郎身边去! 近了,近了,近了…… 江秋意提起裙摆,一路从城楼上飞奔下来,那一幕像极了在土城里,士兵们自动的给他们的将军夫人让出一条道来,士兵们都不敢去看她那满是泪痕的脸。 “谢六郎,谢六郎,谢六郎……” 她飞身扑住那个已经失去知觉的人儿,一直到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上,微弱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间的皮肤上,江秋意的那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传军医,快,快!” 大脑在那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众人皆是被大将军那一身伤震撼的定在原地时,江秋意一声尖叫,将人全都唤醒了,立刻有小兵急匆匆的去传军医。 “应,禁卫军呢?” “已经全数带出,燕士良也被咱们的人拿下了,要杀了他吗?” 应的视线胶着在谢六郎身上,饶是他这样暗卫出身的人看了大将军那一身的伤都忍不住咂舌,没想到燕清柔一介女子,心肠竟这样的歹毒,旁的不说,就说那万蚁蚀骨之刑,当真残酷到令人发指。 谢六郎的四肢关节处,皮肉被尖刀利开一刀半指宽的口子,深可见骨,再在骨头上抹上蜂蜜,放出蚂蚁去啃咬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这样残忍骇人的刑罚,一般人根本抗不过去,而从谢六郎的伤口上看,他竟是被反复行刑的!是以,应恨不得即刻将燕士良千刀万剐! 江秋意却摇了摇头,下令道:“城外的江水从原先挖好的沟渠缓缓排泄,等江水全部流干,将没死的燕军抓起来,令人去将燕士良押过来,绑在城头上,让他好好看看城楼下的尸体,传令下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绝不能让他死咯!” 尽管对这个命令十分的不解,可应还是毫不犹豫的转身执行去了。 “监军大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心已乱,实在没有办法掌军了。”江秋意说这句话的时候,给谢六郎治伤的老军医正红着眼眶不住的摇头叹气,抬眸看了看将军夫人,一脸悲痛却欲言又止。 司徒律津知道,她此时此刻整颗心都在谢六郎身上呢,说实话,她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实属难得,漫说是女子了,就算是堂堂七尺男儿,也没有哪个能如她这般镇定自若的精心筹谋了一切。 他到现在还有点恍惚,对这突如其来的胜利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就赢了呢? 他们明明处于劣势啊!大将军被俘,连失两城,可今日,平遥城一战,大秦竟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全军覆没,燕清柔带过来多少兵马,就死伤多少兵马! 此战之后,大燕十年间都元气难复,这三国鼎立的局面已经被打破了,此后数十年间,大燕只怕只能作为大秦的臣属之国存在了。还有被梁王带走的十万禁军,有了应那段时间的卧底斡旋,已经全数归降,重回秦军队伍。 这桩桩件件,竟全都得益着那跪在夫君身边哭成泪人儿的小女子身上! 第449章燕之十户无男丁(三更) 谢门有妇,慧绝天下,神鬼莫测。 平遥城外,引惶惶天雷而击之,焦尸万里,燕之十户无男丁。 这样的童谣,在短短几日之间,如瘟疫一般传播开去,不管是老秦,还是大燕,百姓们口耳相传,相对于老秦人的得意骄傲,燕人则是胆寒。 如何能不胆寒? 燕士良在战场上厮杀了数十载,怎样的尸山血海没见过?可,可,他被绑在城头上,那烧焦的尸臭味几日不散,全都充彻在鼻息间,即使你屏住呼吸,还是控制不住那味道往你鼻子里钻。 入目是横七竖八的燕军尸体,黄金色的铠甲已经烧成了乌黑色,几乎和尸体融化在一块,一具具的尸体就跟那灶台下还没有烧完的柴火似的,焦黑焦黑的,头一天还冒着白烟…… 秦军倒是不像他们虐待谢六郎似的虐待他,折辱他,可却将他绑在城头上,逼着他一瞬不瞬的去看自己同袍的尸体!杀人诛心,燕清柔那些折磨人的手段跟谢夫人这一招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燕清柔折磨的是谢六郎的身体,而江秋意,她要的是燕士良,这个大燕唯一能领军打战的将领,从心底里胆寒,诛灭他的斗志! 一个吓破了胆的将军,就是好模好样的还给大燕,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日,江秋意下令释放燕士良,令他带领燕军俘虏清扫战场,带走他们燕人的尸体。 而应,则押着燕士良,让他一点点的将燕清柔,他们大燕的尊贵的公主,那一滩肉泥,一点点的从地上捧起来,由使臣押解,送往燕都,亲自交给燕主! 长安已经派人过来继续战后事宜,江秋意如今的全部重点,全都放在谢六郎身上。 旁的都好说,皮外伤,可是那噬骨之刑留下的伤却不是那么好治的,即使治好,只怕往后岁岁年年,刮风下雨,他的关节便会让他疼的痛不欲生! 江秋意这几日几乎流干了她这一辈子的眼泪,一直到谢六郎终于睁开眼,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若是再将自己置身这样的险境,我便与你和离,谢六郎,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说罢,她一甩衣袖就走了出去,留下营帐里急的不能行的谢大将军。而江秋意只走出去几步,便再也走不动道了,她蹲在大将军的营帐外哭的一发不可收拾,几近晕厥。 谢六郎没有醒过来之前,她也哭,只不过是无声的哭泣,每给他的伤口换一次药,就落一次泪,每灌他喝一口苦汤药就落一次泪……可她不敢哭出声音,其实她甚至连眼泪都不想流的,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眼泪就那样哗哗哗的流下来。 他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了,江秋意这才再也忍不住的痛哭了出来。哭到失力晕厥,任由人又抬回大将军的营帐里,谢六郎总算是见到了她的秋娘。 她脸色苍白,原本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失去知觉了却整个人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全身瑟瑟发抖,看起来害怕极了,昏迷中,还在低低的抽泣,嘴里偶尔心惊胆战的低喃一句:“六郎,别死……” 谢六郎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秋娘,上一次在土城,自己身受重伤,虽知道她也是这样衣不解带寸步不离的照顾着自己,可醒过来的时候她虽然脸色不佳,精神头却是好的。不像这一次,她真的绷不住了,自己差点儿死了,所以她崩溃了。 手,艰难的抬起,慢慢的摸上了她的眉眼。 她怀着身孕,不远千里的赶来,说是说想要在生孩子的时候让自己陪在她身边,可谢六郎知道,远远不止这一个原因。她知道梁王潜入长安,她害怕长安的局面失去控制而让自己腹背受敌,所以她情愿以身涉险,也想要在危难关头陪在自己身边。 然而自己呢? 谢六郎这一生,只流过两次眼泪,头一回是他阿爹下葬时,第二回他的秋娘发了高烧,而这一次,堂堂七尺男儿的眼泪里全是愧疚! 他一直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当年他参军时,可没有什么多么宏伟的目标,他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出身,让他的秋娘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看看自己这些年都做了什么?除了一次次的让她担惊受怕,让她过过一天好日子吗? 谢六郎趴在江秋意耳边,一字一句,哽咽着说:“秋娘,你别怕,以后我再也不去打战了,咱回家,我就在家陪着你和孩子,哪儿也不去了,你别怕,别怕……” 他的话,像是一记安神药,江秋意听了之后,总算不那么瑟瑟发抖了,慢慢的,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可没等得及谢六郎伤势痊愈呈书长安,长安的封赏就下来了。 秦军大胜,谢六郎被封了一等忠勇候,江秋意也成了一品诰命王侯夫人,就连六郎娘,谢三姐,也都受到了诰命封赏,一时间,谢江府成了大秦最炙手可热的大功臣! 皇上甚至还在长安城大兴土木,为谢六郎建造了忠勇侯府,传言,陛下亲笔题字:“大秦国柱”,四个大字,由匠人不眠不休的雕刻在一块高三丈,宽一丈有余的石墙上,只等着大将军凯旋归来,陛下将亲自为忠勇候府这题字揭幕。 举国欢腾,三军庆贺,谢六郎手里归隐田园的辞呈便递不出去。 于是江秋意知道之后就日日板着一张脸,虽是依旧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眼睛却从来不正眼瞧他一下,别说笑脸了,连话都不肯跟他多说一句。 老军医最近最头疼的事情便是每日去营帐里给大将军复诊了,总是能见到大将军舔着一张笑脸,没羞没臊的跟将军夫人撒娇耍赖求安慰。可将军夫人呢?面色如常,该干嘛干嘛,全当是大将军是在放屁,压根都不带搭理他一句的,连眼皮子都不给他抬一下! 这就尴了个尬了,营帐里的气氛啊!简直了! 第450章抛弃亲夫的节奏(一更) 这一日,老军医照旧入账复诊,好在这几日他总算是被锻炼出来了,所以能忍住不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正儿八经的给大将军号脉。 “秋娘,你今天真美!我看你头发有点乱了,我帮你束发可好?” 老军医的内心:额,大将军,您的手骨不疼了? “秋娘,你穿的裙子真好看,过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老军医的内心:额,大将军,夫人那身衣裳有日子没换了,脏的快看不出来颜色了好吧? “秋娘,你理理我嘛!你一直不和我说话,我的心好疼,求求你看我一眼嘛……” 老军医:老夫的耳朵才疼好不啦!大将军,您天天这样不要脸的念叨好吗?还有,身为一个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您这样,撒娇好吗? “军医,你帮本将军求求夫人好不好?夫人这样对本将军不理不睬的,就是给本将军天天吃人参,本将军也好不起来啊!” 老军医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骂:老夫没帮你吗?老夫给你求情求的嘴皮子都磨破了,你家夫人翻白眼的功夫那么炉火纯青,谁能受得了啊? 终于,在老军医的经受不住大将军的软磨硬泡之后,再度想张嘴跟谢夫人好好讲讲,病人的心情也是对身体恢复非常重要的,心情愉悦自然有助于身体早日康复,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谢夫人挡了回去。 “大夫,长安快马加鞭送来的牛膝和杜仲还有多少?” 谈及药道,老军医当场就将大将军那档子求情的事儿抛褚脑海了,这位谢夫人可了不得,在医术上的造诣可不比自己这个随军大半生的老军医差! 牛膝和杜仲虽不是顶顶金贵的药材,甚至没有人参灵芝等名药那么为人所熟知,可这两味药材却是中药配伍里相须的典范! 牛膝素有:“无牛膝,不过膝”的美名,补肝肾,强筋骨,逐淤通经,引血下行,是针对人体经脉骨骼的修复的灵药,配与杜仲,杜仲,杜仲主补肾阳,牛膝壮筋骨,二者相结合,能发挥出最好的药效。 当日,谢夫人坚持要长安快马加鞭送来最道地的牛膝杜仲,老军医一开始还是有点反对的,虽然他也知道,所谓的道地产药,就是指这一味药材最佳的产地,结合天时地利,四季更替,出产的药效的最佳的本草,称之为道地产药。 但是其他地区出产的杜仲牛膝也不是不能用,就是药效相对弱了一些,谢夫人坚持用道地产药,实际上是有点吹毛求疵了,但是吧!这几日从大将军的复原速度上看,道地产药,其药效当真不是一般产地可以媲美的! 是以,老军医早就对谢夫人心悦诚服,尤其是她在自己的药方上改动了几味药材,果不其然的增强了整副配方的药效,这让老军医一边汗颜来一边心生敬仰,对谢夫人的医术,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此时,他恭恭敬敬的回道:“陛下命人从太医署调来的数量还够大将军吃上半个月的,以将军如今恢复的情况来看,半个月后也就用不上这么大的剂量了,届时太医署补给的新药也该送到了。” “夫人请放心,大将军于社稷有功,朝廷是不会亏待他的,漫说是道地牛膝和杜仲,就是百年野山参,咱将军要吃,太医署也得乖乖的供应着,绝对不敢掉链子断大将军一日的药。” 老军医说着说着,便不自觉带了些解恨,扬眉吐气的神色。 军队里的药材全都是由太医署统一配给的,从种类到数量,都是有明文规定的。偏偏战场上的伤亡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控制的,是以,经常有突发情况致使军营里的药物不够用的,可是太医署那边,偏生哪次都端着架子,是以军医可没少受太医的气。 这回可不一样,给忠勇候治伤,只要一句话,太医署颠颠的就得快马加鞭的把药送过来!因为皇上是下过死命令的,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治好大将军! 听了老军医的话,江秋意一挑眉,“哦”了一句,便若无其事的说:“这样啊,那就劳烦您老,写上人参,鹿茸,灵芝,阿胶,燕窝鱼翅,人参要百年以上的野山参,燕窝要最上等的血燕,就说大将军每天都要吃,灵芝鹿茸也要最好的,阿胶要东阿的。” 她说的面不红气不喘,梗直的老军医来了句:“可是大将军伤势过重,虚不受补,如今不适合吃这些写大补之药啊!调养还需循序渐进为好。” “军医,您这就错了,大将军可是国之柱石,人家可是视自己的性命轻若鸿毛,国家安危重如泰山的大大的功臣,怎么,吃太医署一点好东西过分了?” 这话可当真是说的语气酸爽,老军医这个时候也觉察出不对劲了,这谢夫人分明就是故意的,想趁机讹诈太医署一笔,可是偏偏,人家讹诈的理直气壮!于是,老军医说:“夫人说笑了,大将军想吃什么都是应该的,应该的!老夫这就去给太医署传信。” 走出营帐的时候老军医嘴角是带着笑的,这下子太医署的孟常德该肉疼的直跺脚了,谁不知道他爱药入痴,太医署里藏了多少名贵药材,那可全都是他的心头宝啊! 老军医走掉了,谢六郎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嘴角,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江秋意是在生气,也是在故意狮子大张口,可那又怎么样?只要他的秋娘心里头能痛快些,哪怕她把太医署榨干了他都不会说一句不是。 军帐里没有外人,他撒娇耍赖起来就更加的收放自如了。 “哎呀,好疼……” “……” 江秋意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收拾东西,谢六郎见自己的苦肉计不好使了,讪讪然的将捂在心口的手放下,急慌慌的问:“秋娘,你收拾东西干啥?” “回新和城。” “啊?可是,可是我还没好利索呢!你怎么放心走?” “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你肯定是死不了了,倒是我,再在这里看着你,迟早要被你气死!还不如回去守着我的孩子过活!往后你爱咋咋地,我不管你了!” 这是要抛弃亲夫的节奏啊! 第451章我知道你身残志坚(二更) 看着江秋意麻利的打点自己的行装,谢六郎急的立马就想从床上蹦起来拦她,活像她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只可惜,他的双手虽然勉强可以动弹了,双腿却且得养上一段时间呢! “秋娘,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谢六郎急了,语气软的都能滴出水来了,那一双幽深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盯着江秋意,眼眶子都红了。那模样,当真是可怜,可又实在可气!答应自己答应的好好的,一定会爱惜自己的性命,不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一转头就让自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江秋意简直不敢想象,倘若她不能将他救出来,那往后漫长的一生要怎么过?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她就通体生寒,心头的恐惧蔓延全身,完全没有办法控制。 所以,她决定要好好教训这个说话不算话的臭男人!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拿承诺当回事了! 江秋意板着脸,说:“不好,我看见你就生气,再说了孩子那么小,我这个当娘的把他们扔在新和城本来就很不负责任,我可不像你,满脑子家国天下,我的心很小,只看得到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我要带孩子们回石屏。” “谁敢说俺姐这个当娘的不负责任的!姐姐是这世上最好的母亲了!” 外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江秋意一回头就看见苗苗怀里头抱着孩子进来,尾随在她身后的有桂嬷嬷和桃枝。 “你怎么来了?” 她眼睛一亮,惊喜的迎了上去,笑中带泪的接过苗苗怀里头的孩子,桂嬷嬷识趣,立马将另外一个孩子抱到大将军跟前去,就放在大将军的怀抱里。江秋意想去看看她的宝贝小儿子,就不得不凑到谢六郎跟前。 桂嬷嬷朝他们家大将军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又带着桃枝和苗苗退下,给他们一家四口腾地方。 江秋意此时已经顾不上生气了,她看着许久不见的孩子,苗苗她们将孩子照顾的很好,她走的时候他们都还皱巴巴黑黢黢的可丑了,现在小脸已经稍微长开了些,皮肤也没有那么黑了,白白嫩嫩的,别提多可爱了。 一想到自己那么任性的离开孩子,只身涉险,简直就是不顾后果,万一她和六郎有什么意外,那孩子怎么办?他们还这么小,甚至还来不及记住自己爹娘的模样,就要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江秋意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她哽咽着道:“宝宝,娘亲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娘亲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她的自责落在谢六郎眼里如刀一般在他心头剜了一下,让他心疼的心头直滴血。 “秋娘,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了……” 江秋意抬眸,夫妻俩泪目相对,到底,也不能全怪他…… 这一刻,因为孩子的到来,融化了所有的不愉快。 养了整整一个月的伤,谢六郎总算是勉强能活动四肢了,只是站起来行走还有些勉强,此时已进入二月,所有的战后事宜也总算是处理的差不多了。 大燕称臣,岁岁朝贡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作为大燕最受宠的世子,燕清泽居然自请作为质子前往长安,并且亲自代表大燕与秦国签订战后协议。 燕主亲自来救燕清泽的事情江秋意不是不知道,谢六郎就更加清楚了,是以他们夫妻俩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异常的惊讶,以燕主对燕清泽的爱重,怎会舍得他以战败国质子的身份入长安那虎狼之窝?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 江秋意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但是她目前什么都不想管了,因为皇上已经批准谢六郎回乡养伤了。 这件事情起先还是挺波折的,谢六郎重伤的时候皇帝就下令建造了忠勇侯府,只等着他伤势好转,立马给他接到长安去好生养着。 偏偏江秋意就是不受他这一茬,直接就说了:忠勇候想去就去吧!反正我和孩子是不去的,受不了长安那儿的乌烟瘴气,我们要回石屏,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家的狗窝,忠勇侯府再气派,她也不稀罕! 是以,大将军可怜兮兮的上书婉拒了今上的好意,言语之中多是自己如何如何离不开夫人的照料,如何如何不能没有他的媳妇儿。 皇帝看的又气又笑,这大将军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要自己的脸面了,生怕举国上下有谁不知道他离不开媳妇儿似的!没了辙,只好准了谢六郎回乡养伤的折子。 等到圣旨传到平遥城时,江秋意早就已经将上路的行装收拾的妥妥当当的了,这边长安来人刚刚宣完了旨意,那边他们接了旨就走,本来打算低调行事的,只是没有想到,竟造成了万人空巷。 百姓们自发来到他们经过的官道上相送,沿道跪拜,叩谢忠勇候的护国之恩。 江秋意坐在马车里,对这样空前的盛况却心慌的厉害,百姓们也许是好意,可他们将六郎抬的这样高,无疑是给他树立了更多的敌人。 叹了一口气,她对马车外护送的他们回家的江索说了句:“江大哥,你快马回营吩咐一下,不要让弟兄们出来相送了,就说他们的好意大将军心领了,可大伙都有军务在身,还是以军纪为重,切不可擅自离营来送大将军。” 她说的严肃异常,江索当即领会了她的意思,一点头,打马回营。 她们坐的马车从外头看和寻常大户人家的马车并没有什么两样,压根就没有官家那种招摇过市的抢眼装饰什么的,里面嘛,倒是布置的十分温馨舒适,靠枕软垫一应俱全,还摆上了瓜果点心供某人享用。 不过某人这饥肠辘辘的,却不是这些瓜果点心能填的饱的。 江秋意看着谢六郎咽口水,白了他一眼:“老实点,我知道你身残志坚,可有些事情不是靠意志力就可以的,老老实实养着吧,什么时候你好利索了,什么时候再想你那回事!” 第452章慕秋,敬秋(三更) 谢六郎最近被江秋意怼的呀,厚脸皮的功夫日益见长,只听得他戏谑的问道:“哪回事?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咋知道我在想哪回事的?” 江秋意啐了他一口:“知道桃枝为啥不敢跟咱俩坐一架马车吗?” “桃枝那丫头机灵,知道本将军和夫人喜欢独处,也知道夫人照顾本将军从来都不假手他人,她在这儿也是碍事,所以识趣的给咱俩腾地呢!” “不是我和你喜欢独处,而是你眼睛里的精光跟恶狼似的,就算是桃枝这样未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看见了都忍不住脸红,别说旁人了。我说谢六郎,我发现你现在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好歹是一品忠勇候吧!能不老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就色眯眯的看着我吗?” 江秋意正儿八经的提出抗议,当真是别提有多丢脸了!旁人看着都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偏偏他个臭不要脸的还跟没事人似的,照样痴痴的望着她,就差没当众流口水了。 她这么正经,偏偏谢六郎这个没脸没皮的,笑眯眯的说:“不能,我媳妇儿这么好看,少看一眼都吃亏!本将军看自己的媳妇儿,旁人谁敢说闲话?” “噗嗤……不要脸!” “还有更不要脸的呢!” 说着,忽地探过了身子将那可人儿揽到了怀里,不等她反应过来,欺身上去含住了那一抹殷红,抵死缠绵。 江秋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想推开他却不敢使出力气,一来顾忌着他的伤势,二来吧,他们可是在行进中的马车上啊!外头可不止有他这个大将军的亲卫队,还有谢江府的护院,更重要的是,沿途还那么多百姓! 她简直要被气炸了!不敢过分挣扎的后果就是任由谢六郎攻城夺池,而她一路丢盔卸甲,那手什么时候探进了她的衣襟里都不知道!雪白的肌肤被他带着薄茧的大手揉搓的通红,连带着温度不断的上升,烧的一张脸都是红的。 “秋娘,我要……求你了……” 江秋意来不及拒绝,裙摆被撩开,隐忍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一直到实在忍不住了,干脆趴在他肩头上死死的咬住,偏偏皮肉上的疼痛,愈发的让他亢奋。 马车里,二人如胶似漆,密不可分。 江秋意离开石屏的时候孩子还在肚子里,回来的时候不止抱回来两个白白胖胖的小可爱,连谢六郎都一道回家了,六郎娘欢喜的直掉泪。虽说谢六郎是坐着他媳妇儿亲手画图命人打造的轮椅入的府,六郎娘看了心疼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可好歹,他还是活着回来了不是么! 如今又有了一对可爱的小娃娃,这一家团聚的日子,实在是太幸福了。 “秋娘,你给孩子取好名字了吗?” “取了,六郎取的。” “喲,他个大老粗,也不识得几个字,能给娃娃取什么好名字啊?说来给俺听听,要是不好听,让秋娘重新再重新起。” 这就是典型的隔代亲了,有了乖孙儿从前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儿子也不宝贝了!回了家以后,六郎娘几乎自己一个人包揽了所有照顾小娃娃的活儿,每日里除了吃奶,这两位系祖宗可全都是在奶奶的怀里头窝着呢! 谢六郎听了他娘嫌弃他没文化,也不生气,反正嫌弃他是为了衬托他媳妇儿的聪慧,那有啥呢?他傻呵呵的说笑着说:“老大叫谢慕秋,老二叫谢敬秋,阿娘要是觉着不好听,那咱就再重新起。” “慕秋?敬秋?” 这名字,连带着大门口挂在门头上的那块牌匾,这还有什么难懂的呢?不全都是谢六郎对江秋意的一片真情吗?六郎娘笑了笑:“好听好听,朗朗上口,寓意也好,不成想俺儿如今不止会上阵杀敌,连给小娃娃起名字都起的这么好!不愧是当侯爷的人!真厉害!” 六郎娘那夸气自己的儿子来,那可是毫不吝啬的!江秋意失笑,只觉得如今这日子倒也算圆满了,合家团圆,夫君在侧一双儿子。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知道,六郎总是忍不住一个人凝视天上那一轮明月叹气。 他在想什么?在想他穷困潦倒时从来不敢想的事情!他的来处! 六郎娘待他很好很好,不止视如己出,几乎将他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是如今富贵了,谢六郎还是忍不住想去探寻那一团迷雾。 这是人之常情,对于根源的探索,对于血脉的探究,不可避免的成为谢六郎心里最隐秘的苦楚。江秋意看着心疼,便不着痕迹的背着谢六郎做了许多事儿,只希望皇天不负苦心人,某一天能给他带回惊喜。 回来之后他派人去当铺想要赎回当年为了买媳妇儿冲喜而当掉的那块玉佩,却被告知因为是死当,那玉佩早就已经被当铺转手出去了,如今想找,只怕是大海捞针了!六郎对身世之谜的探寻没有结果,江秋意这个完全不在意自己来处的人,却平白无故的多出来一堆的亲! 在他们夫妻回石屏的第二个月,谢江府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没啥,全都是来认亲的,当今的大秦,谁不知道江秋意这位一品诰命夫人从前是沦落在牙婆子手里头的孤女,各地怎样的版本都有,这便让那些心术不正的人,起了歹意。 先不说她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男人还是老秦国最大的功臣,堂堂的一品忠勇武侯,那在长安城还有一大座侯府呢!就说谢江府,还有她谁手里头的产业,随便从手指缝里流出来一点点油水,就够普通人家过上几辈子了! 是以,饶是谢江府的管家一旦发现来人是眼馋府里头的富贵,压根就跟谢夫人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一律毫不客气的打了出去,也不能断了那些人的贪心。毕竟一旦攀上谢江府这门亲,后半辈子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那些个好吃懒做的谁不想来试试? 小栓子说,还有自称是与江秋意有指腹为婚婚约的男子找上门,不知死活的要退亲要忠勇候这个夺妻之人赔钱! 谢六郎那天黑着脸坐在轮椅上,一伸手就将那一脸麻子的臭男人扔了出去,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滚”字,直吓的那泼皮差点没尿裤子。 第453章他的姐姐(一更) 对寻亲之事江秋意并不热衷,她甚至压根就没有主动想去找过自己的亲人,因为在原主留给她的记忆里就只有一个模糊的小男孩的身影,那是她的弟弟。而如今,她十分笃定,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她旁敲侧击过好几次,偏偏江墨总是故意岔开话题不肯认她,这里面有什么苦衷呢?江秋意想不明白,可她想着来日方长,弟弟如今就在自己个身边,相处时间长了,他总会愿意袒露心扉的。江秋意心里有数,对寻亲之事就不抱那么大希望了,但是谢六郎不一样,他对此事可是怀抱着十二万分的干劲啊! 她知道,六郎不过是想通过帮她找亲人,帮她寻根,让自己那不知来处的心稍稍安定些罢了,也就任由他折腾,没有去管他。可她不管,不代表没人管啊!这不,江墨终于是忍不住了,私下里单独见了谢六郎。 也不知道江墨到底是跟谢六郎说了什么,从书房出来之后,谢六郎就命人摘了府外寻亲的告示,并下令往后谁也不准再提替夫人寻亲之事。 这阵子因为那些上门冒认的无赖,闹的乌烟瘴气的谢江府好容易才恢复了平静,府里头的人可是谁也不想再来一回了,尤其是小栓这个当管家的,那简直是如获大赦啊! 当天傍晚,江秋意从小安山回来,江墨便在府门前拦住了她,面色凝重。 “姐姐,我想和你谈谈。” 江秋意被唬的心头一跳,这一声“姐姐”来的毫无征兆,若不是她早有察觉,肯定会觉得江墨唐突了。可不管他出于怎样的目的迟迟不肯相认,又不管他出于怎样的心态挑在这个时候相认,那一身“姐姐”总是让人动容的。 红了眼眶,看着府门前谢六郎目光柔和的望着她,给予她无声的支持。她点点头,便跟着江墨往河边走了。 江墨的脸色很沉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江秋意都能看见他两只手在袖子里都是拿了东西的,可挣扎了许久,他最终只拿出一柄小弯刀,平摊在掌心,任由江秋意鉴定。 顺着他的眼神接过弯刀,这刀和她有记忆以来便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柄弯刀是一模一样的,除了江墨的弯刀明显比她的大了不止一号,像是专门为男子打造的,而且她的刀柄上刻着魏文,江墨的却没有。 “在我们的家乡,每一个家族都有自己特殊的武器,而我们的家族中的孩子一生下来,就会由父母赐予带着祝福的弯刀,你是我的姐姐,这弯刀,便是最好的证据。” 江墨的脸色很苦涩,不同于江秋意小时候受过伤而失去了记忆,江墨对自己的来处一清二楚,而且想忘也忘不掉,因为他的身边,总有那么多人在提醒他。这一次来寻找他的姐姐,是他二十年来做的最任性的决定,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是让他找到了。 其实当时他只是听闻了谢六郎的事情,知晓了他是大秦冉冉升起的将星,假以时日,他便会成为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当世名将!江墨当世的想法很简单,他要将这种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不能任由谢六郎成为自己将来的拦路石!若不是那日将她拿出了弯刀割破了公羊额喉咙,谢六郎早就成为他江墨的弯刀下的冤魂了! 仅凭一柄弯刀并不足以让江墨相信江秋意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姐姐,或许是他的姐姐年幼时遭了难,这个女人恰巧捡了她的刀呢?所以江墨试探了江秋意,他在她的奶茶里动过手脚。 他们家族中的人,从生下来在手腕处被铭刻了特殊的刺青,只要在服食一种特殊的药草,那刺青才会显现出来,三刻之后自然散去,这便是族人相认的办法,因为那特殊的刺青甚至令之显现的草药,都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 那一日江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几乎当场就想扑过去抱住他苦苦寻找多年的姐姐。可是他忍住了,因为他们的身份,他的出现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江墨自然是化名,因为江秋意也不是她本来的名字,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江墨觉得,姐姐还是永远做江秋意好了!做江秋意的时候,她身边有个将她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谢六郎,做江秋意的时候,她的嬉笑怒骂全由本性,不用背负任何沉重的责任。 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给他吧!他的姐姐,只需要快快乐乐的就好。 如今她还有了孩儿,根儿是彻底的扎在大秦了。是以,江墨对他们的身世绝口不提,只说他们家里头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他们姐弟俩相依为命,走散后,江墨一直没有忘记要寻找自己的姐姐,现在找到了。姐姐又过的这么幸福,他该走了。 其实还有太多的疑虑没有解开。 譬如,他们姐弟俩为什么会有魏人专属的青铜弯刀?譬如,她在梁府当童养媳的那些年,江墨都在哪里?又是从何处习得这一身足以与应匹敌的武艺的?还有,江墨的弯刀上没有刻字,她的弯刀上却刻着:“聘汝为妻,死生不离”,是否代表在她年幼时家中父母已经为她定下过婚约了? 这些问题,都到了嘴边了,江秋意却没有问出口。 她怔住了,反问了自己一句:重要吗? 是的,重要吗? 江墨是不是武功盖世,在哪儿学的武艺,重要吗? 就算他们真的不是秦人,那又怎样?重要吗? 哪怕她真的曾经有过婚约,那又怎样?重要吗? 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眼下的生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需要她小心翼翼的守护着,真的不想,再横生枝节了。 江墨当晚就离开了,甚至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他在窗外站着的时候谢六郎发现了,和睡的迷迷糊糊的江秋意说了一声,江秋意坐起来身子想披件衣裳出去和他说会话,江墨却对着他们的窗户留下了一个孤单的影子,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454章李贯宇,翠竹(二更) 江墨的离开由于男女主人的刻意压下,在谢江府倒是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毕竟他从前在谢江府处事低调,虽然一直跟在江秋意身边,存在感却很低,几乎没有几个人对他有多深的印象。而江秋意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去了。 李贯宇要娶翠竹! 原先以为他最后会跟春妮凑合着过的,为着这个,江秋意一直觉着亏心,当时和李贯宇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就觉得李贯宇对春妮,其实是谈不上有感情的。只不过为了顾全她的名声,这才想抓紧给自己讨一房媳妇儿好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可如今李贯宇竟然自己上门找江秋意说项,想让她去和四爷爷四奶奶探探口风,翠竹虽然是和离了,可毕竟是嫁过人,又带着个小闺女,若是家里头的长辈不出面,翠竹说什么都是不会点头的。 谢六郎当时在宴客厅一听李贯宇说的是这事,那张打从听说他找上门来要见自己媳妇儿的之后就拉的老长的脸,霎时缩短了回去,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好事啊!李东家有这个心,我这就给你问四爷爷四奶奶去!” 江秋意却伸手拦下了他,目光清和的看着李贯宇:“慢着,李贯宇,翠竹怎么说?她可愿意嫁你?” 翠竹在终身大事上已经被耽误过一回,虽说嫁给李贯宇怎么也不会是耽误了她,可感情这种事情还真说不准,若是翠竹自己个不愿意,那李贯宇再好又有什么用? 闻得江秋意询问,一贯风流倜傥的李东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了句:“我与她自然是两情相悦才敢上你这儿来找你去说项的,翠竹这些年打理绣坊很是有一手,和当初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了,我是诚心娶她,她亦是有意嫁我的。” 这么一听,江秋意这才放下心来,可她脸上的笑还没到嘴边,外头便听见了一阵“哐当”作响。 原来是春妮,一听说李东家来了,她这个当家的大丫鬟立马亲自端了茶过来,在厅外便听见了那些对话,当下将茶杯茶盏摔了个稀巴烂,捂着脸哭着跑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当初从王员外家救出那些丫鬟,春妮便一直将李贯宇当成了救命恩人,又因着他是个不拘一格的,从不曾因为她那些不堪的过去便看轻她,日子长了,春妮这颗心,便生出了旁的盼望来。 要是没有翠竹这档子事,江秋意倒是对春妮和李贯宇乐见所成的,她甚至还主动撮合过,想着春妮的性子不错,又一贯那么懂事,跟着李贯宇,帮他打理家里头的内务,倒也不失为一桩英雄救美的佳话。 谁知李贯宇却和翠竹对上了眼,江秋意是有心给李贯宇找一个人在他身边照顾着,可要是那个人是他自己真心喜欢的,比如现在的翠竹,那岂不是更好! 是以,在李贯宇往外瞅了一眼,瞥见春妮的身影时眉心紧促,江秋意便说了句:“没事,感情的事情本就面前不来,春妮那儿我去和她说,你如果是真心喜欢翠竹,想和她在一块,谁也不能拦了你们,其他事儿交给我吧!” 宽慰完李贯宇,六郎便陪着他去找四爷爷四奶奶提前打招呼去了,而江秋意则去了春妮的房间。 因着她命运坎坷,原先就和谢家是旧识,是以春妮虽然名义上是谢家的大丫鬟,实际上在府里头的待遇,那和他们家大小姐是差不多的。有自己独立的厢房,还是带了个四四方方的小院的。一应吃穿用度和府里头的小姐无异。江秋意还没进去,就听见春妮在里头哭的声音。 唉!忍不住叹了一句:自古多情总被无情误啊! 偏偏感情这种事情是最没有办法讲道理的,谁和谁能对上眼,旁人谁说了那都是不算的。 之前李贯宇会同意江秋意的建议,答应和春妮的事儿,不过是因为他心里头喜欢的那个人可望而不可及,娶谁不娶谁,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现在他看上了翠竹,自然是不能违心再耽误春妮的,李贯宇也不是那种喜欢三妻四妾的人,他之所以与世人格格不入,很大的程度上与他那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观有关系。 这年头,能吃饱饭的庄稼汉都心痒痒的想攒钱再纳一房新人进门,别说是李贯宇平日里交往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圈子里了,可不都是可着劲在攀比谁家的小妾多么!李贯宇不这样,江秋意了解他,他只想要一个知心人。 所以当春妮哭着告诉江秋意,她不奢望能三媒六聘的嫁给李贯宇当正妻,哪怕是去给当妾,甚至无名无分的当婢女都是好的。江秋意却说不好。 “春妮,你听我说,李东家不是那种喜欢三妻四妾的人,他的感情很纯粹,今日他自己个上门亲口和我说了翠竹的事情,那就说明他已经是下定决定要和翠竹在一块了。这个时候你纵使再委屈自己,降低自己也是于事无补的,李贯宇不会同意让你去他家做妾或者为奴为婢的。” 偏偏春妮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只一味地哭:“可是夫人跟李东家说要将俺许配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对啊!正经论起来,还是俺与李东家的婚约在前的,那个翠竹,她,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的跟俺抢?” 陷入爱情里的女子通常都是没有理智可言的,江秋意听着春妮的话,稍稍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春妮骂翠竹。可仔细想一想,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不乐意! 可不是么,当初说的好好的,将她许配给李贯宇的,李贯宇也没有反对啊!现如今后悔了要娶别的女人,站在春妮的立场上,可不就是自己的男人被人抢走了么! 江秋意尽量的说服自己理解春妮的愤怒,耐着性子开解她:“不是翠竹要跟你抢,春妮,你不明白,是李东家自己瞧上了翠竹,他那样性子的人,若不是当真自己对上眼了,是不会眼巴巴上我这儿来找我去给他说项的。” 那时候李贯宇口头上是那么答应着了,却一直也不见他行动。可见,他对春妮是没有感情的。 第455章如此放肆(三更) 倒是春妮啊,是真的上了心了,明里暗里的和多少人透露过李贯宇要娶她的事情,不止谢江府,恐怕连整个谢家村都没有不知道的! 而在众人将她当成了绸缎庄未来的女主人之后,春妮在府里头的地位便不言而喻了,如今府里也不缺人手,她作为老人儿偷奸耍滑,对府中其他人颐指气使,什么事儿都支使桃枝等小丫鬟干,江秋意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太过约束她。 一直以来春妮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心里头虽然不太喜欢,可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她。毕竟如今谢江府的下人虽然都是自由身,不是卖身给了他们谢江府,而是拿着她给的工钱在给她干活而已,但是江秋意还是不习惯趾高气扬的端着主人家的气势。 倒是这春妮,在府里头可谓是只手遮天了,将军和将军夫人不在的时候老夫人那都是只听她一个人的,就算是对夫人,她立过大大的功劳呢!旁的不说,就说当日要是没有她去报信,这将军在红泥小筑里能撑多久?只怕这谢江府的第一个孩子就不一定是从夫人肚子里头出来的了! 是以在春妮看来,夫人是应该和她统一战线,枪口一致对外的,那个翠竹算什么东西?虽说和夫人也有几分情谊,可怎么比得上自己这儿日夜在谢江府伺候的来的亲厚? 见春妮哭成了泪人,江秋意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感情的事情是很难分得清出谁对谁错的,李贯宇虽然口头上答应过与你的婚事,可到底没有正经的提上日程不是么!说到底还是他对你没有那种儿女之情,要不你俩的事儿也不会拖到现在也没个眉目啊!” 春妮不能理解,哭着问:“俺到底做错了什么?李东家为啥不要俺了?他可是嫌弃俺的身子不干净了?可俺的身子虽然破了,却是没有正经经历过男人的,不像那个翠竹,她嫁过人,她还生过孩子,俺哪点不如她了?” “好姑娘,不是你不好,也不是你有哪里不如翠竹,而是李贯宇喜欢的人是翠竹,不是你。你还这么年轻,听我的话,不要钻牛角尖,这世上又不止是李贯宇一个好男人了,等将来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好吗?” “不好,俺不服,明明是俺先和李东家定下的!”春妮猛地站起来,一边哭一边大喊大叫。 “李东家说过要娶俺的,怎么能说话不算呢?肯定是那个翠竹,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搀娼妇勾引的他!从前俺就听人说,绣坊的女人不正经,那翠竹从前不就是在绣坊跟了长孙扬么?现如今又勾引俺男人,她怎么那么不要脸呢她!不行,俺非要去撕烂她的脸皮不可!” 越说越激动,春妮站起来就准备往外跑,甚至不顾江秋意正在她面前坐着宽慰她呢,横冲直撞的差点把伸手拦她的谢江府当家主母给推栽跤了。 “放肆!” 桂嬷嬷从外头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扇在了春妮脸上,直给她扇的脸上五个手指印通红,这才一脸怒色的回神掺扶江秋意。 “唉……” 看着挨了打的春妮一脸的蒙圈,江秋意心中一阵阵的懊恼,都怪她考虑不周,当时她是看出了春妮对李贯宇的心思,想帮她一把才跟李贯宇提的那事,可没想到却害了春妮,她如今算是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桂嬷嬷可不知道这前头的恩恩怨怨今,就算知道了她也不能容忍春妮对主母这么放肆。 她从深宫里来,对尊卑之分那是恪守了一辈子不敢僭越的,饶是她是当圣上的乳母,漫说在谢江府了,就算是在皇宫里,皇上的嫔妃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的。可她来了谢江府之后半点没有端着自己今上乳母的架子,对将军,将军夫人,老夫人,甚至小少爷小小姐,那都是毕恭毕敬的不敢有半点僭越。 谢春妮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对自家的主母如此放肆! 桂嬷嬷的那一巴掌甩的并不解恨,她扶着江秋意落座,又继续指着春妮爆喝:“刁奴,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冒犯谢江府的当家主母的?主子和你说话,你只有诚惶诚恐听着的份儿,什么时候起,你一个小贱奴都敢和一品诰命夫人拉拉扯扯了?你这样目无尊卑,这要是搁在皇宫里,是要活活杖毙的!” 到底是皇宫里当差的,桂嬷嬷那一身气度饶是江秋意看了都忍不住咂舌,何况春妮那样的小丫头,当场吓的腿软,噗通一声给江秋意跪下了。 “夫人,俺不是故意的,俺真的不是故意的,俺就是太生气了,夫人……” “生气?咱们做奴才的就要有做奴才的自觉,守好自己的本分,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哪里有你这样当奴才的?夫人这么好声好气的跟你商量,你发什么疯?到底你是主子还是夫人是主子?” 桂嬷嬷其实看春妮有阵子不爽了,谢江府的主子全都是一顶一的心善,从老夫人到将军,再到夫人,全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压根也没什么主子的架子,倒是这个谢春妮啊! 想想自己刚刚跟着夫人回府的时候,还以为这谢春妮是他们谢家的大小姐呢!那架子端的,连隔壁的正经三小姐都比不上她!谢春妮可精着呢,在主子面前乖觉的不得了,可背地里呢,在谢江府其他下人的面前作威作福,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这家的大小姐似的,连那个最受夫人倚重的管家小栓子,都要让着她。 人人都让着这个谢春妮,桂嬷嬷可不,她偏偏就是看不惯谢春妮这尊卑不分的臭德行,有意无意的跟夫人提过几回,可夫人心善,怜惜她从前的悲惨遭遇,又没闹出那么乱子,也就没和她一般计较。 这一回,被桂嬷嬷逮住了这次机会,她轻易是不会放过谢春妮的。 被桂嬷嬷这么大一顶尊卑不分的帽子扣下来,春妮就慌了,偷摸摸的看了眼夫人的脸色,显然是因为她刚才的胡闹也不怎么高兴呢! 第456章一定会幸福(一更) 春妮心头一紧,这夫人一贯是在府里头跟她们没大没小的,从来也没有端起过主子的架子,时间长了倒是真叫人忘了她是这谢江府的当家主母了! 今日,看来是想端着主母的架子了,平日里说的多好听啊,都是一家人。呸!春妮心里头虽然对江秋意态度变冷非常的不爽,可她却是个识时务的,当场甩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奴婢知错了,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冒犯了夫人了,夫人不要生气,奴婢自己抽死自己,给夫人解气!” 江秋意听得她抽自己抽的“啪啪啪”响,慌忙去拦:“好了,多大的点事儿,我没生气,你快起来吧!” 谢春妮自然就顺杆子下了,也不提李贯宇那档子事儿了,只一个劲的给江秋意赔礼道歉,拼命的责骂自己。 乱哄哄的闹了一场,桂嬷嬷掺着江秋意离开时,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夫人不要怪老奴多嘴,夫人和将军是好人没错,遇上这么心善的主家,是奴才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夫人御下太过温和,时间长久了,难免要生出尊卑不分之事来。” “就拿谢春妮今日之事来说,这要是换了旁的人家,她哪里敢闹?她这样和夫人闹,不过是仗着夫人的性子软,好欺负罢了,长此以往,这府里头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桂嬷嬷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江秋意心底里却还是有些抵触的,毕竟以她两辈子的心性来说,人命在她眼里是没有尊卑之分的。谢江府的下人,对她来说就是她花银子雇来照顾一家老小的佣人而已,并不存在自己比他们高出一等,他们比自己矮上一截这种说法。 可今天春妮这闹,倒是惊醒了她。 看来等级森严的封建制度能存在这么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谢江府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家,这儿还是大秦一品武侯的居所,这府里头的一言一行虽不至于天下瞩目吧!可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所以,江秋意把桂嬷嬷的话听了进去,她开始重新审度自己的治家之法。从前她只觉得无伤大雅便好,从没有按照任何封建等级的礼法去要求家里头的下人们,而是潜意识的将他们也当成了这个家的一部分,是自己的家人。大部分人还是感恩戴德循规蹈矩的,江秋意用两好能换回来一个好,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个春妮啊,当真是变了,整个人整个性子,已经跟刚刚进府的时候不一样了!江秋意叹了一口气,那毫无规矩可言,大伙自由自在生活在一起的老一套,显然是不适用了。 可是在春妮和李贯宇这件事情上,她还是觉着自己太不应该,虽说她也只是私底下跟李贯宇提过那么一次叫春妮自己个听了去,从来没有跟她承诺过什么要把她许配给李贯宇之类的话。可是,她也明白,女儿家的心思既然动了,想要再收回去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只怕,到时候李贯宇迎娶翠竹的时候要横生枝节啊! 而桂嬷嬷并着江秋意走远之后,春妮一直站在窗户跟前恶狠狠的盯桂嬷嬷的背影,恶毒的淬了一口:“该死的老乞婆,皇宫里来的了不起啊!迟早有一天,俺要让你知道俺的厉害!” 她手里头绣着半截鸳鸯的手帕搅成了一团,眼睛里全是恨。 想着那些事儿,江秋意便去了绣坊找了翠竹,这一去才发现原来李贯宇说的都是真的。瞧,翠竹那眼角眉梢的全是藏也藏不住的甜蜜笑意,可不就是百分百的恋爱中的女人么! “翠竹。” “谢夫人!” 她如今自己撑起一家绣坊,自己的手艺再加上江秋意时不时出的新奇点子,和那羽绒服羽绒被的生意,都是做的大大的,是以,翠竹整个人宛如脱胎换骨一般,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小家子气和深闺怨妇的哀愁。 落落大方的招待了江秋意入室饮茶,一听她的来意,还是不由得红了脸,小小声的说道:“这个人也真是的,怎么这样心急,俺都和他说了,回头等俺自己个去跟姥爷姥太说去,他怎么找到夫人那里去了!” 听似埋怨的娇嗔,实际却是满心欢喜的。 按道理说,翠竹是给人当过姨奶奶的,虽然是和离,可那身份还是上不来台面的,想再嫁,自己和家里头招呼一声,拎了包裹过门就是,压根不需要走什么成亲的程序,甚至连回门都没有的,就是直接跟人走了就是了。 可李贯宇愿意上门,甚至还找了谢六郎去帮忙说项,可见他是诚心诚意的想娶翠竹的,主动上了门,往后就要按照正儿八经的娶媳妇来办了。 翠竹知道这些,又怎么能不满心欢喜呢? 江秋意看着,只觉得缘分的事情当真是很奇妙的,谁和谁在一起,那都是注定的,早一天也成不了,晚一天也不成。不由得失笑道:“你要是觉得他去说你不好意,非得自己去说才好,那我叫人进来赶紧的回去拦一拦,李贯宇总要跟四爷爷寒暄客套一番才好说起你和他的事儿,现在指不定还没说到呢,小栓在外头,要不,我让他回去拦一下!” “秋娘!” 这下子倒是让翠竹羞的满脸通红了,明知道她是在取笑自己,还是忍不住气的直跺脚! 这一声“秋娘”唤的十分亲切,翠竹有日子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了,江秋意心头一暖,知道她们之间的隔阂总算是过去了,面上的笑容便更深了。 “李贯宇是个好男人,你跟了他一定会幸福的。” 江秋意握着翠竹的手,目光真诚。 翠竹虽是脸红,可也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见气氛略有些尴尬,便转移开了话题:“说起来,你这一趟来的正好,我有两件事情正想和你说道说道呢!” 瞧那一脸严肃的样儿,倒是有点唬着江秋意了,因为翠竹这个人啊,做事风格一直都是独扫自家门前雪,绝不管他人屋上霜的,连她都看不过眼忍不住要说道的事情,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小事了。 第457章糟心事儿(二更) 像是在斟酌怎样说才会比较合适些,翠竹有些犹豫。江秋意看着,心里想那肯定是和自家有关系的了,谢江府如今可不比从前了,谁想说上一两句闲话都得掂量掂量才行! 谢六郎是封了候的人,自己和老太太也都有诰命在身,那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容他们随便置喙的,所以,翠竹想说她家的事儿,还是有些忌惮的。知道了她的顾虑,江秋意便说:“你有什么话想说尽管说就是了,纵使再有一大堆封号诰命在身,江秋意还是江秋意,你我之间,哪里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 翠竹动容,要说从前她确实是恨过江秋意的,毕竟她在长孙府好好的当着姨奶奶,就是因为她执意要告长孙扬,才能得她无家可归。可现在吧,她心里头不知道有多感激江秋意! 要是没有她,那她还不知道在长孙府要窝囊成什么样呢!以长孙府的富贵,她或许是衣食无忧了,可是却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活的这么开心的!更加不会和李贯宇生出感情来,想着往后的好日子,翠竹对江秋意就越发的感激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就是你那个里长大哥啊,最近闹腾的很是厉害,他将后巷卖酒的那个花寡妇娶了回去,你大嫂为着这事儿天天闹天天闹。谢掌柜的去年冬天不是摔了么,腿脚不好,桃花就带着孩子回来照顾她爹了,可你这个大嫂哭着上门,说是家里头没有她待的地儿了,说她要被那个新进门的给作贱死了,桃花心软,就收留了她。” “这一收留就收留出事儿来了,谢和顺只要是回家来,她就诓了他四处去相看,说是想给他再娶一房姨奶奶。虽说这和顺跟桃花的感情好,可也经不住你大嫂隔三差五的这样啊!日子久了,万一和顺真起了异心再娶一个,那桃花还不得被新进门的和她那个恶婆婆作贱死啊!” 翠竹将头一件事娓娓道来,江秋意听的一脸黑沉。 桃花的眼睛已经好了许多了,虽不能如正常人一样看东西,可好歹不遇上强光,不在漆黑的环境里,多少还是能看见点影子的,模糊是模糊了点,可怎么也比从前全然看不见的强吧!为着这个,谢掌柜简直恨不得给江秋意立快长生牌坊在家里头供着了!他也是找人打听过的,江秋意说的那种眼珠子蛇才稀罕呢!比野生人参还难找! 可不管多难,她都给桃花找来了,又费尽心思的找了个会针灸的老大夫来个桃花瞧病,那时候就听说这老大夫是通过安王的关系找的,是皇宫里头退下来的太医,那可是给皇帝老儿瞧病的呢!若是没有江秋意的这一层关系,他们平头老百姓的,就是奉上万金,也不一定能请得动人家。 是以,江秋意虽然回来的时候去看望过谢掌柜的,也留了好些御用的杜仲牛膝给他养腿,可桃花跟谢掌柜的什么都没跟她说呀!想来是故意要瞒着她不想让她在操心了。毕竟,她现在不止要照顾两个孩子,还有谢六郎,如今他出入可都还是靠轮椅呢! 翠竹说完了桃花的事儿,看着江秋意的脸色沉了下去,她就知道她不会不管这件事的,那个大郎媳妇啊,还真的是谁也拿她没办法,桃花的性子又是个那么软的,如今不止自己受磋磨,来连累着她爹和孩子天天被大郎媳妇折磨。 无它,桃花生的不是儿子,是个闺女,谢和顺又忙,可能也是怜惜桃花身子弱吧,也就没紧赶着让她生。可大郎媳妇这个当婆婆的就拿捏住桃花没给他们老谢家生儿子这一点不依不饶的。 接着,翠竹便说起了另一桩糟心事儿:“还有方平和美凤那两口子吧,美玉没了之后,她那三个闺女不都一直是美凤养活着么,吴世瑞被判了流放,他那不要脸的老爹老娘没受牵连,一开始倒是安生了一段时间,可经不住贪心啊!” “这阵子找上了门,非要从美凤手里头将那几个小丫头要回去,你说当初是你嫌孙女是赔钱货,儿媳妇刚死就将她留下的孤女全都撵了出来,美凤好心收留,巴心巴肺的养着,哪兴说要回去就要回去的?” “方平和美玉两口子舍不得孩子受苦,对那两个老泼皮简直是言听计从的,给吃给喝给花用,简直是当老佛爷供着的!俺瞧着如今他们吴家从这小两口身上吸血的架势,比当时吴世瑞美玉在家的时候都狠呐!尤其是吴世瑞那个儿子,今年才十三,可那就是个小无赖啊!你可不知道那孩子多能糟践人,来一回美凤两口子就得难过好几天!” 翠竹一边说一边摇头,谢美凤,谢和顺怎么说都和谢六郎这个大侯爷沾亲带故的,若是换了外人,指定是不敢这么欺辱他们的,偏偏添堵找茬的都不是外人,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自家人呢!她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这才多嘴说了几句。 江秋意听完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说:“从前在对付大郎媳妇的事情上我就插手过,可桃花的性子啊,到底是她自己立不起来才会这样受欺负。还有和顺也是,太心软太孝顺了,他们自己个立不起来,我帮得了一次,帮不了一世啊!” 说是这样说,可她到底也是不忍心不管不顾的,该想的办法还是得想,不然桃花多可怜,眼睛又不好。再说说美凤那边。 “至于美凤么!吴家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欺负人欺负到我们姓谢的头上来了?美凤再怎么是嫁出去的闺女,她也姓谢,是忠勇候的表姐,他们既然不开眼,美凤有顾虑跟他们客气着,我可不会客气!” 听她这么一说,翠竹这才放心,她虽然跟谢桃花谢美凤几个不过是点头之交,从没有什么深入的交往,可看她们那样受罪,到底还是不忍。 “还是你好啊,往后跟了李贯宇,就没有婆媳矛盾了,他们家人少,是非也就少了。” 江秋意笑眯眯的看着翠竹,哪知刚刚提起李贯宇的家人,翠竹却一脸愁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458章琦官来了(三更) 原来啊,李贯宇娶翠竹,家里头是不同意的。而李贯宇这么急着促成这门婚事,不顾是因为他爹见南边太平了,这阵子又上南秦进货去了不在家,完全就是想着先斩后奏,他爹这一去且得好几个月呢,等他回来自己个都成亲了,难不成他还能将翠竹打出去啊! 翠竹一开始是不同意李贯宇这么做的,婚姻大事欺瞒父母,那是多么的离经叛道啊,那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一辈子不孝的!偏偏李贯宇不依不饶,非要这么做不可,翠竹没了法了只好同意了。 其实当时李贯宇和他爹说的时候,老掌柜的当场气的火冒三丈,李贯宇纵使再不长进,可凭着他们李家的家业,怎么着也不至于娶翠竹这样的呀! 倒是不他看不起翠竹,当真来说,老掌柜的还是很喜欢翠竹这个丫头的,做事稳妥周到,绣坊叫她经营的风生水起,她那丫头也可人很,因着绸缎庄和绣坊多有生意往来,老掌柜的虽不怎么管事了偶尔溜达,也会溜达到绣坊来看看。 可他对翠竹的印象是不错,但给他当儿媳妇他肯定是万万不能同意的!不过老掌柜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生意的买卖人,没有气的跑到绣坊来大吵大闹,而是避开了李贯宇,私底下见了翠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该说的都说了,该表面的态度也清楚明白的端出来了。 哪知,翠竹虽然羞臊的无地自容,却也只含泪说道:李贯宇若是要娶,那她肯定是不敢辜负,一定要嫁的,李贯宇若是不娶,那她也绝不会纠缠。 这就相当于又将烫手的山芋扔还给她未来的公公了,老掌柜的当时气的,回去又将李贯宇关在书房里臭骂了一通,李贯宇被关了几天倒是想出了馊主意,那就是先将他老爹哄走,先斩后奏再说。 是以,他服了软说了往后不提翠竹的事儿了,老掌柜的便把他放了出来,李贯宇一向是没有正行的,想起来一出是一出,这么多年他老爹早就被他折腾习惯了,想着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安安心心的便去了南秦进货。 谁知他前脚一走,李贯宇后脚就将娶翠竹的事情提上了日程。翠竹每回提起来都是胆颤心惊的,不知道等李贯宇的爹回来之后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江秋意倒是捂住嘴偷笑,这行事作风也确实只有李贯宇做的出来,难怪他看起来猴急猴急的,原来是先斩后奏啊!那可不得麻溜点么!连声安慰了翠竹几句,宽慰她莫多想,横竖这主意是李贯宇出的,将来他爹回来了,有雷他去扛就是了,翠竹只要安安心心的等着做新娘就好! 因着绣坊和豆腐坊比较近,美凤这边的事情也比桃花那儿的好处理些,是以,江秋意先去了豆腐坊。 其实她早就想将石屏街市上的豆腐坊给方平和美凤了,只是人家虽然拗不过她,勉强收下了。可是吧,每年一到年底往谢江府送去的红利,简直都是这一年收入的一大半了,当初他们说好了是让方平看着给点红利,权当是她将豆腐坊盘给他们的转让费了,谁成想这两口子这么实诚! 江秋意去的时候正巧赶上看热闹呢!她出门从来不劳师动众,没有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身边只跟着小栓子这个死活要赖着一块来的泼猴,连个贴身丫鬟都没带。是以,走在人群里倒也不显然,大伙顾着看热闹,谁也没注意到她。 “啧啧啧,造孽啊!你瞧瞧,这又打上来了,这个月都多少回了?再这样下去,这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还做生意呢!你没看方平媳妇儿都快给那小泼皮跪下了嘛?一来就抢孩子,上回叫那稍微大一点点的那个丫头给扯的胳膊都脱臼了,这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哥呢!还没人方平媳妇这个当姨母的疼孩子疼的多!” “要俺说,那方平两口子也是自己个想不开,平白替人家养活三个赔钱货干啥?先头那几个丫头的亲娘还活着的时候就没少作难人家两口子,现在死都死了,还留一堆小祸害在她家!” “就是,吴家愿意接就让他们接走就是咯,死活非给人家养活孩子做啥?要不怎么说是有钱烧的呢?这要是换了以前,方平还穷的叮当响的时候啊,看还敢不敢这么作!” 身边的围观的人说什么都有,估计是闹的次数太多了,大伙看也看的心烦了,渐渐的,都不讲方平两口子的理了。 江秋意挤在人群里看着,方平和他老爹拦在前头跟几个牛气冲天的毛头小子理论着呢,美凤护着孩子,她身边大大小小围了六个孩子,小十安俨然已经是大哥哥的模样了,伸出手挡在他的弟弟妹妹跟前,一脸的凝肃。最小的孩子才会走路没多久。 美凤一边哭着一边说:“别吵了别吵了,吴家娃子,俺们真的没有办法让你当秀才啊!” 呲…… 却原来是为了这个。 江秋意早就在翠竹那儿听说了,吴家的老泼皮小泼皮动不动的就上门要钱,方平和美凤为了留下孩子,那都是不敢不给的,今个又闹的这么凶,看来就是那小泼皮的要求太过分了,这两口子实在是没法答应。 看了一眼美凤身边的几个孩子,旁人或许不能理解,可江秋意也是当了娘的人了,她能理解美凤和方平为什么忍气吞声,任人欺辱。 美玉的那几个丫头虽说长的也不见得多水灵多可爱,可怯生生的红着一双泪眼,小手死死的拽着美凤的一角不放,一遍遍的哭着说:“姨母救救,姨母救救,俺不要回去,哥哥打人,爷爷奶奶不给俺们吃饭饭,姨母救救……” 那一声声,哭的美凤心肝都碎了,只得死死的将她们搂在怀里,大人小孩,哭成了一片。江秋意正想着出面干涉呢,那边就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吴狗子,闭上你的臭狗嘴!不然本小姐拿针给你缝上!” 人群主动让开了一条道儿,却原来,是咱谢江府的宝贝大小姐琦官来了!这下子江秋意彻底的按兵不动看热闹了。 第459章吴狗子(四更) 琦官的身材随了莫大牛,这几年家里头心肝宝贝的养着,那个子,嗖嗖瘦的往上窜,可不止长个子,身板子可不小,不过好在五官脸面没有随了莫大牛,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灵动可人。莫大牛不干屠户好些年了,甚至都甚少在这石屏街市上行走了,一天天负责着各个店铺的货物运送调配,可忙着呢! 但是琦官呢,还是最喜欢在街市上玩儿,再加上她长的比一般同龄的小男孩都高大,在街市上又有那么多做买卖的人照应着,格外的混的风生水起,俨然是邵行头的接班人似的,专门在这儿街市上打抱不平。 吴世瑞那个软脚蟹似的脓包儿子,被琦官这么一声咋呼,当场吓的闭了嘴。 乖乖,他不闭嘴可不行。 别看莫琦官年纪小,可她身后的势力格外的庞大,而且这个小祖宗一贯是个嚣张跋扈的,做起事情来全凭自己的心情,她可不管那么多,上回吴狗子的奶奶上这儿来要钱,可不就是被这个琦官横插一竿子,钱钱没要上,还被她羞了一通没脸。要不是跑的快,牙都给莫琦官打掉几颗! 吴狗子今年也十三了,可看见琦官这个比他小好几岁的小闺女还是怵。他怵吧,自然有人不怵的。 “哎哟喂,本少爷当是谁呢,原来是杀猪的来了,啧啧啧,如今算是攀上高枝了,不得了了,一口一个本小姐的,还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切!” 说话恶毒的少年是吴狗子最大的靠山,他从谢美凤这儿讹诈来的银子,有一半都用来孝敬这个少年了,无他,这少年有来头呗!人家可是临安城城守大老爷养在外宅的小公子呢!是以,吴世瑞的父母想巴结这少年,试图给吴狗子谋个好前程,毕竟他们家吴世瑞已经是指望不上了,总不能连孙子都耽误了吧? 小栓就站在江秋意身后,这一听那人这样侮辱琦官,气的不能行,就想冲上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江秋意却伸手将他拦下了,示意他安静的看着。 琦官,那个打小就鬼精灵的聪明丫头,能这么轻易叫人欺负了去吗?这不,若是换了别的小姑娘家,被这么一顿尖酸刻薄的挖苦,只怕早就哭鼻子回去找娘了,可琦官不。 她笑眯眯的说:“不是俺真当自己是大小姐,是实在没办法,谁让俺有一个四品诰命夫人当娘亲呢?你敢说四品诰命夫人的闺女不是大小姐么?你敢么?” “哼!得意什么,人家是四品诰命夫人不假,可不是你亲娘,你一口一个娘亲的叫着,也不觉着羞臊吗?” “不羞臊呀,你这个外室生的私生子,父母健在却不肯将你带在身边养活的没人要的东西都不羞臊,俺有什么好羞臊的?俺得意的很呢,有本事你也找一个不是亲生的诰命夫人将你视如己出,如珠如宝的捧在掌心里啊!” “噗嗤……” 江秋意到底没忍住,小时候她就觉得琦官那张嘴太厉害了,如今看来当真是半点不假,瞧瞧那话说的,对面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竟是叫她活生生的噎的,满脸的通红,除了直跺脚,只一个“你”字,你也你不出来。 琦官这嘴可是在肉档上磨炼下来的,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比的上的? 这不,那城守的私生子见自己说不过琦官,干脆冲吴狗子发脾气:“哼,本公子身边全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吴狗子你要是搞定不了区区一个秀才的功名,那也趁早别跟着本公子混了,本公子嫌你丢人!” 将那少年众星拱月般围起来的还有三四个差不多一般大的少年,面上看倒是和学堂里的其他学子无甚区别,年纪都是在十四五左右,吴狗子可能是这里面年纪最小的了。可他那一身泼皮无赖的德行啊,却是谁也比不上的。 这一听大靠山要抛弃他了,立马顾不上害怕琦官了,上去就去捞他的妹妹:“大妹,二妹,三妹!走,跟俺回家,俺是你哥,你姓吴不姓方!凭啥搁这儿白给人当闺女?” 美玉的三个闺女,最大的也不过是三岁多一点的模样,小的就更加说不清楚话了,只看见平日里动不动就打骂她们的坏人来了,一个劲的尖叫。 “不去不去,姨母救救,姨母救救……” 那几个孩子死死的抱住美凤的腿,怎么也不肯跟吴狗子走,可吴狗子呢,他才不会像美凤似的心疼他几个妹妹不敢使劲撕扯,上去就一巴掌拍在他大妹脑袋上,骂骂咧咧的:“啥时候轮得到你说去就去,不去就不去的?走!跟俺走!下贱胚子,人家就给你两口吃的,你就忘了自己姓啥了?” 琦官看的呀,火冒三丈,抡着柜台上的鸡毛掸子上去就给吴狗子一通乱打,连带着他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狐朋狗友一块打。她娘可是侯爷的妹子,谢江府可不好惹,那几个少年立时吓的丢下吴狗子各自逃窜去了,吴狗子本来也打算跑的,他可打不过琦官,那家伙,牛高马大的,真不愧是杀猪的屠户的种!彪悍的很。 可他才往人群里逃,便被人拦下了。 “跑啥子?一个臭丫头片子也值当的你抱着脑袋跑?老吴家的脸都叫你丢光了!” 吴狗子定睛一看,拦下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奶奶吴周氏,身后还跟着他爷爷吴老头呢!来了自己人,吴狗子立时有了底气,瞅准他奶奶的脸色,膝盖一一弯就往地上一躺,直勾勾的躺在那儿直喊疼。 “疼啊,疼啊,打死人咯……” 这是打算碰瓷了!原来古代也有影帝的,还不止呢,那吴周氏和吴狗子配合默契,简直就是另一个碰瓷影后! “没天理啊,谢江府的人仗势欺人,叫俺的亲孙子往死里打哟,天哪,太猖狂了,这老秦国还有没有王法了?俺们来要回自己家的亲骨肉还要这样被人打?这世道没有俺们这平头老百姓的活路啦!” 吴周氏可是个大嗓子,那比大郎媳妇二郎媳妇有过之无不及! 第460章(五更) 江秋意冷眼瞧着,她们那些个泼妇啊,之所以能够横行霸道不过是仗着能舍出去一张脸皮不要了,动辄哭嚎满地打滚,这一招一出啊,寻常人通常就举手投降了。 这不,方平和他老爹只看见吴狗子直勾勾的倒下去,被唬的赶紧过来看,生怕琦官真叫人给打坏咯,毕竟那丫头脾气大,下手从来也没有个轻重。可偏偏碰上了吴周氏这样混不论的,想来是生怕被人发现吴狗子是装晕的,瞥见方家父子过来,伸手就将方平爹推倒了。 “你,你干啥!俺爹,俺爹,你没事吧?” 方平吓的脸都白了,他爹本来就眼睛不好,如今上了年纪了腿脚也不甚利索了,不过是仗着在自己家里熟门熟路了才敢过来搭把手,被吴周氏那一推,摔的可真厉害! 琦官瞧见了哪里还坐的住啊!都恨不得将手里头的鸡毛掸子换成大菜刀,活活砍死吴周氏了,抡起袖管就打算过来打死吴周氏,却被江秋意出言阻止了。 “琦官,打架可解决不了问题!” 她声音清冷,站在人群里又故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要不是这会子张了嘴,只怕大伙还顾着瞧热闹,谁也没发现她呢!在人群的注目礼下,江秋意缓步走了出来,今日她穿了身很寻常的绯红色衣裙,布料和做工都不是最上等的,偏偏穿在她身上,却有种令人炫目的风采。 谢夫人就是谢夫人,走道都走比别人有气质,不紧不慢的,直叫人看了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琦官瞧见了江秋意脸上不怒自威的神情,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那举高高的鸡毛掸子放下,自动自觉的退到了美凤姨娘那边去,因为她知道,舅娘出面了,那些泼皮定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江秋意唇边淡淡的笑了笑,心道:这孩子倒是乖觉,忒会看人脸色,也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处理不好了,并不强着要闹,而是老老实实的退到了后边,还真是个值得调教的好孩子。再瞥了一眼,美凤身边的十安早就在刚刚吴狗子闹起来之前就溜了出去,大概是报官去了吧! 琦官机灵是机灵,就是脾气急躁,虎实的很,不像十安,那孩子才是真机警呢!家里头闹成这样,他定是想清楚了要怎么办才会去报官的。 这些孩子们啊,一个两个都还那么小,咋就这么懂事呢?若是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美凤家和三姐家也不穷啊如今,偏生孩子们就是这么早慧,江秋意觉着,也不知是福不是福?过早的聪慧,会让他们失去童年的快乐与纯真的,琦官倒还好点,小十安的眉眼间,当真是没有半点孩子气啊! 想的有些远了,江秋意收回了心思,冷眼瞧着怔愣住的吴周氏和老吴头,就连装晕的吴狗子都偷摸摸的睁开了一条眼缝偷看她。她倒是没有端着侯爷夫人的架子,十分平易近人的蹲了下来,很是和善的问吴周氏:“我们家琦官打你孙子了?” 有门! 都说他们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怕的就是被老百姓戳着脊梁骨说闲话了,这谢江府那么大一户人家,肯定也是十分看重名声的,有钱人最擅长的不就是拿钱了事么!吴周氏眼珠子转了一圈,第一时间想到不如趁机讹诈谢江府一笔!怎么不比谢美凤这个卖豆腐的破落户强? 再说了,就是她可没忘记,就是眼前这个贱女人害的她儿子被流放,终身不得归故里!是以,吴周氏说:“是啊,就是那个小蹄子打俺孙子了!你们凭啥打人?俺孙子是来接俺们老方家的闺女的,你们凭啥动手打他?” 那一声声的厉声质问虽说忌惮着江秋意如今的身份,到底是没敢咋呼多大声,可吴周氏的脸色却嚣张的不得了,一脸拿捏住谁的要害似的,一个劲的追问凭啥打人。 江秋意拍了拍裙摆站了起来,方才她蹲下去自然是有目的的,可不是真正的平易近人,如今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必要模糊重点了。她站起来说:“打你就打你了,还需要理由吗?” 那神色倨傲的,围观的人都倒吸几口凉气,琦官这家伙则忍不住拍手称快! “舅娘霸气!舅娘威武!” 江秋意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了头来看正准备跳起来撒泼的吴周氏,冷冷的说:“你们吴家的人是不是永远记吃不记打啊?吴世瑞如今还流放着,你们就敢上门找事,怎么,想跟着一块去流放一家团圆啊?” 吴周氏一听当场缩了脑袋,连地上装晕的吴狗子都忍不住身体颤了颤。倒是老吴头,还算冷静,反驳了一句:“就算你们谢江府如何如何了不得,老秦国总是有国法的吧?你少拿流放来唬人,今天就算是谢将军在这儿,俺们没犯罪,那也不是说流放就流放的!” 老吴头是读过书识字的,年轻的时候还考上过童生呢!只不过跟他那个死在秀才坎上的倒霉儿子一样,中了童生之后一辈子也没能再进一步。是以,抡起理来,看着沉默寡言的老吴头倒是比咋咋呼呼的吴周氏厉害。 可江秋意也不是那只会仗着权势压人而不会讲理的,听得老吴头的反驳,也不生气,只将眼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冷冷的说: “没犯罪?你可知道今日你的好孙子上这儿来是闹什么来了?他可是红口白牙的说要方平夫妇去给他弄个秀才的功名回来的,现场这么多人这么多双耳朵可都听的真真的,没犯罪?都想用不正当的手段骗取朝廷的功名了,这还没犯罪么?” 被他这么一说,老吴头心里咯噔一声,这让方平两口子去给狗子弄个秀才回来的主意是他出的,只私底下和老太婆商议过,正打算自己悄没声的张罗起来呢! 哪知道那个老不死败家的,肯定是没绷住告诉了孙子,一个两个的全都是沉不住气的,居然将这样见不得光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真是一群只知道坏事儿的败家玩意!老吴头眼珠子滴溜溜转,在想应该怎么找补回来。 第461章扯皮(一更) 老吴头气的恶狠狠的剜了自家老婆子一眼,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呢,早就大嘴巴抽死她了!成天就知道坏事!心里头虽然气的要死,老吴头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瞬间撤去了方才的硬气,换了副嘴脸。 “当真有这事儿?那是俺孙子读书读傻了瞎说的,他年纪小不懂事胡闹呢,大伙别当真啊!俺回去肯定好好教育他!这大秦的科举制度最是严格,功名自然是要凭真本事考取的,哪儿有随便就能弄回来的,俺孙子也就是那么一说,方平他们两口子也不会当真的。” 倒是真厉害,三两句的就被他自己圆回去了,说到底那也不过是几吴狗子句嘴头上的话儿,就算是去了衙门,人家咬死了是小孩子不懂事瞎说的,顶多打十几下板子惩治一下口出狂言之罪,并不会怎样深究的。 江秋意不由得对面前这个老吴头正视起来,想来吴世瑞当时死活要诬告自己,肯定是没经过他老爹的,这个老吴头这么狡猾,怎么可能同意让吴世瑞去鸡蛋碰石头? “呵呵呵,这事儿你可以不认,但是你们吴家三天两头的上美凤家来打秋风,这又是什么道理?人家养着你们家的孩子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养活你们吴家一大家子啊!” 既然是要扯皮,那就干脆今天扯清楚了,省得方平两口子往后还吃暗亏。其实就算是江秋意不说,老吴头也准备往这上头引的,弄功名那事儿他们不占理,可在这事儿上面,他们老吴家可是占尽上风的。 老吴头佯装毕恭毕敬的说:“谢夫人这事你误会了,事情并不是这样的,谢美玉进了老吴家的门,自然就是我们老吴家的人了,她的三个孩子虽说都是女娃娃吧,可那也是姓吴的,是俺们老吴家的种,俺们来接回去有什么不对吗?” “倒是谢美玉她两口子,仗着自己背后有人,强占俺们老吴家的孩子不肯归还,这事儿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啊!就算她是谢将军的表姐,那也得讲道理嘛不是!大伙说说,俺们老吴家来要回自家的亲闺女,有啥子不对的?” 瞧着那老吴头一脸的有理不怕事儿闹大,江秋意失笑,只问了句:“既然说的这么好听,当初是谁把孩子丢在豆腐坊外头,一口一个养活不起不要的了?” 老吴头脸色一僵,顿了顿,接了句:“谁说的不要的?俺们那时候不过是生活上有困难,求到她姨母跟前来了,求着她给口吃的帮忙照看几天,可没说不要孩子啊!” 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但是偏偏,人家吴家的人说的真真的。 吴周氏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站出来帮腔:“是啊是啊,俺们不过是拜托谢美凤这当大姨母的给照看几天,可她倒好,自己个生不出来闺女,就强占俺们老吴家的闺女!这是什么劳什子道理?大伙说说,可有她这样的,霸占别人家的孙女不肯归还!” 吴家的孩子吴家人领回去,说到底是没有任何错处的,这老吴头和吴周氏可是真心想要孩子?他们不过是看死了美凤打从心眼里疼爱那三个孩子,不舍得她们回去再吃苦,这才拿捏住了这处痛脚,死活说要孩子。 江秋意回头看了美凤一眼,实际上按她说就不该管这事儿!美玉生前对自己的姐姐,别说是亲近了,就是坑害她姐的事儿都干了不少,她嫁给吴世瑞以后从美凤手上借走的银子可是没还过一分钱啊! 可是呀,江秋意也瞧见了那三个孩子死死抱住美凤大腿的样子,那一张张小脸上全是惊恐,那双眼睛带着泪儿,眼巴眼望的抱着美凤的大腿,一声声的哭:“不要爷奶,不要挨打,要姨母,要姨母……” 才几岁大的孩子,已经知道谁是真心待她们好,谁是别有用心的了。 叹了一口气,让美凤放弃孩子的话,江秋意是说不出口了,纵是流落街头的孤儿,你瞧见了都忍不住帮上一二,更何况美凤还是亲姨母呢!又巴心巴肺的养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能没有感情?放弃不了,便只有继续周旋了。 “二位既然坚持要将孩子带回去,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需将吴世瑞从前欠下方平家的银子还上,再加上这段时间这仨孩子再方家的花用也一并给了,这样子才算两清了。方平,吴世瑞后来不是给你补了借据吗?拿出来,父债子还,子债父还,都是天经地义的,让他们还钱!” 方平一听,当即反应过来去了柜台将借据拿出来,摊在人前:“吴家大伯,这是吴世瑞亲笔写下的借据,前前后后他和美玉一共在我这儿借走了五十两银子,利息俺便不要了,请二位将这五十两银子还上吧!这孩子在俺家吃吃喝喝这么长时间看在美凤是亲姨母的份上,俺就不问你要了,你只还这五十两银子吧!” 吴家人一听,当场变了脸色! 笑话,他们手里头要是有五十两银子,早就不知道猫哪儿块吃香的喝辣的的了,还用得着上这儿来撕破脸打秋风么!人活一张皮,不到万不得已,老吴头也是不想闹的这么难看的。 只是吴世瑞这儿子,最近败坏的实在厉害,家里头所有值点钱的东西全叫他偷出去当了,还去问租种他们家田地的农家提前将今年的租地钱也都收了走,全拿去巴结那个城守的私生子了! 没办法,家里头都快揭不开锅了,这吴狗子却还一个劲的闹着要钱要钱!居然还瞒着他自己个闹到这儿来了,老吴头想,反正今天这脸面已经丢完了,那不捞点好处回去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豁出去的这张老脸?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江秋意会拿吴世瑞立下的借据说事儿。 提起被自己给予厚望的独子,被判了流放永世不得归故里,只怕今生是无缘相见了,而自己好容易培养了一个秀才儿子,如今却落得无子送终的下场,老吴头恨的牙根子痒痒。冷笑一声:“哼,这钱是谢美玉跟她姐姐借的,要债,你们找谢美玉去!” 这话刚落地,后头冲上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上去就揪住老吴头的头发,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那一双眼睛淬了毒,像是恨不得把老吴头的肉咬下来吞进肚子里去! 第462章挟持(二更) “杀人啦杀人啦……” 现场一片混乱,随后而来的是谢二郎,他瘸着腿跌跌撞撞的将那形状疯癫的妇人拉开,江秋意这时候才瞧清楚了,那人竟是二郎媳妇,美凤的娘。 “吴世瑞那个狗杂碎害了俺闺女,俺闺女都死了他还不肯放过她,拿大石头叫她的尸身砸的血肉模糊,不是人,你们老吴家一家子禽兽不如的东西,俺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给俺闺女报仇!” 二郎媳妇是当真失去神智了,活生生的从老吴头的肩膀上咬下一块肉来,含在嘴里头秃噜着嘴,一边恶狠狠的嚼碎了一边发出疯狂的怒吼,鲜血从她嘴里溢出,又是个披头散发的。那癫狂神色,吓的人群都自动倒退三步,一个个满脸惊惧。 “俺娘……” 美凤哭喊一声,将孩子交给了方平,忙冲过去和她爹一起按住自己的娘,一个劲哭:“俺娘,俺娘,你,你……爹,你咋能让俺娘出来呢!你明明知道她精神不好!” 谢二郎也是红了眼眶,哽咽着嗓子说:“俺,唉!俺听讲吴家人又上你这儿来闹,俺怕你吃亏,就想过来看看,谁知道你娘搁屋里头听见了,死活撞开了门非要来找吴家的人拼命,你娘她这一路,可是从谢家村发了疯的跑过来的!” 听了谢二郎的话,众人这才瞧见,二郎媳妇的脚,鞋已经跑没了。 十个脚趾头全被砂砾磨的鲜血直流,脚趾头盖儿都有好几个像是踢在了大石头上,直接把指甲盖给踢翻了,血肉模糊的,可她自己竟是丝毫没有感觉,只红着眼,淬了毒的要去弄死吴家的人。 吴家三人,瞬间肝胆聚寒,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美凤娘已经疯了!彻底的疯了! 怎么能不疯?巴心巴肺疼了多少年的亲闺女,说没就那么没了,没了就没了,尸体还被女婿糟蹋成那样样子! 说到底,这女婿是她这个当娘的给美玉选的,那什么劳子子转换男胎的事儿,也是她这个亲娘带着美玉去的!美玉打小什么都听她的,可她这个当娘的却害死了自己最心爱的闺女! 二郎媳妇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从长安回来后就一直精神恍惚,时好时坏,尤其是不能在她面前提起吴家人!一提起吴家人,她就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老吴头跌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肩膀头,吓的差点没尿裤子,吴狗子倒好,一句没问他亲爷爷伤的怎么样,张嘴就说:“杀人啦!你们谢家的人伤了俺爷爷,赔钱!赔钱!赔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吴狗子一副拿住谁的痛脚似的,就差没一边鼓掌一边说赔钱了! 围观者皆是摇头叹气,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吴家三代呀,是没一个能看的咯!这要是那三个小女娃跟了回去这样的家庭里,那指定养大了也是吴狗子这副德行的!一辈子,可就毁咯! 再看看这边的谢美凤,谁不知道她娘是不待见她,都是这十里八乡没有多远的人,谁没见过二郎媳妇带着谢美玉来作贱大闺女?可是人家呢?即使从前不受她娘的疼,即使如今她娘一看就是个让人退避三舍的疯子,谢美凤还是哭着心疼的跪在地上,拿着手帕一点点的给她娘擦拭脚趾头上的血,还心疼的一张脸全是泪。 这样的女人,任谁都知道给她带大的孩子指定不会差!再看看吴家三口子那副张嘴要钱的嘴脸,众人不由得叹气,可叹息归叹息,那三个孩子说到底还是姓吴,是去是留,决定权还是在吴家人手上。 被吴狗子那一声咋呼惊醒了的二郎媳妇,“呸”出一口嚼的稀烂的血肉。 “赔钱?俺还没叫你们赔俺闺女的命呢!要不是吴世瑞那个人渣非说俺闺女生不出来儿子就要纳妾,她会走投无路的去吃朱砂符换胎吗?为了能给你们老吴家生儿子,命都搭进去了!吴世瑞是怎么对她的?居然拿大石头砸俺闺女的尸身,你们老吴家有人性吗?你们还是人吗?你们就不怕美玉的冤魂回来找你们索命吗?” 见二郎媳妇虽然还是有些癫狂,可已经恢复了三分神智,吴周氏便不那么怕了,壮着胆子骂道:“索命?谢美玉要索命第一个找的也是你这个当娘的!可不是俺们叫她去吃什么劳什子朱砂换胎符的!可不就你这个亲娘中了邪鼻子门了,自己个把自己个的闺女害死了,还要赖到俺们头上?” “要俺说,谢美玉就是个扫把星,俺儿娶她之前啥事没有还是个秀才,日子过得多好啊!就是娶了谢美玉这个扫把星进门才倒霉催的,如今落了个流放的下场,全是那个尽生赔钱货的扫把星害的!她死了也是活该!不死活着中啥用?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要说二郎媳妇这辈子最大的心病是什么?那就是没生儿子了,如今她死去的女儿也被人这样骂,死后连一点好名声都没有,别说是一贯将谢美玉当眼珠子疼惜的二郎媳妇了,就是谢二郎,也是一脸的愤怒。 二郎媳妇当场再也控制不住,挣脱了谢二郎和美凤的牵制,冲上去就和吴周氏厮打在了一处,吴狗子一看他奶跟人干战,第一反应居然是悄没声的向后撤,生怕自己被打到,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倒是美凤和谢二郎,都冲上去看着是拉二郎媳妇是拉架,只是这架拉的,吴周氏被打的更惨了。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这边厮打在一处的混乱吸引住了,谁也没注意到,吴狗子竟然起了歹念,悄悄摸进后院把美凤只有几个月大的小儿子,方国安抱了出来,拿剪刀对着那孩子的嗓子眼。 “别打了!再打,我就把谢美凤的儿子戳死!” 十安带着衙门的官差赶到时,正巧碰见了吴狗子挟持了他最小的弟弟,十安那张脸瞬间白了,大声吼了句:“三弟!三弟!” 这才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只见吴狗子怀里头抱着小国安,手里头捏了把剪刀,哆哆嗦嗦的站在那儿,手抖的随时都有可能戳破婴儿稚嫩的咽喉。 第463章制服(三更) 官差的到来无疑是对吴狗子更大的刺激,他原本是想着拿谢美凤的儿子威胁一下要些银两的,可现在连官府都惊动了,吴狗子深知,今日之事是不能私下了事了。他心神大惊,吼了句:“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要不然俺就戳死他戳死他!” “别!别!国安,国安……” 美凤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刺激,一看自己的儿子脖子上戳着一把剪刀呢,吴狗子情绪失控,手抖的将孩子稚嫩的肌肤都划拉出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小小的婴儿不谙世事,疼起来便哭的撕心裂肺,美凤急的,当场晕厥过去。 江秋意转身,一摆手一摇头,那原本准备靠近的官差便又都止住了脚步,驱散了围观的百姓,保持一定距离的将现场包围起来。 形势在电光火石间变化,老吴头此时已经顾不上肩头上的疼痛了,他脑子还算清醒,当场喝到:“狗子,你干啥?快把孩子放了!别跟你爹一样犯糊涂!” “俺爹?俺哪有爹?那个禽兽为了攀高枝无缘无故休了俺娘,还扔下俺不管不顾,俺打小就没受过他一分好,到头来却还要被他连累,他自己个被判了流放那是他活该,凭啥俺要受他的连累走哪儿都被人嘲笑被人看不起?” 积攒在心中多年来的愤恨瞬间击溃了吴狗子的理智,他边哭边骂:“还有你们,口口声声为俺好,要俺读书读书读书,可你们问过俺吗?俺压根就不喜欢读书!偏偏你们就是要逼着俺读书!俺受不了了!” “那你想怎样?什么条件,你才能放了国安。” 江秋意是这群人里面最冷静的,倒不是她不关心孩子的死活,而是她不敢让情绪外泄,只有她看起来越冷静,吴狗子才不会那么激动。 果然,吴狗子一个激灵,方平和谢美凤算个卵?这个女人才是一尊真正的大佛好不好! 忠勇候衣锦还乡那天他是去看过的,乖乖,皇帝老儿赏赐的金银珠宝足足拉了十多辆马车那么多!便是没有这些,凭谢江府在整个北秦铺排的生意,那也是富可敌国的! 如今条件随便自己开,吴狗子咽了咽口水,大声说:“一百万两!你给俺准备一百万两现银和一辆马车,让俺平安的远走高飞,俺就放了这小杂种!” 一百万两!那是个什么概念?人群倒吸几口凉气,只觉得吴狗子真是疯了,彻底疯了!这一整个石屏县城所有人一整年的收入加起来只怕也没有一百万两,他一张嘴就要这么多,可不就是疯了么! 偏偏还有比他更疯的! 江秋意面无表情,轻飘飘的便答应了:“可以,不过一百万两一辆马车可拉不下,一口红木大箱子只能装下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便是十箱了,至少要两辆马车才能拉的下。” 这竟是认认真真的给吴狗子说道起来了,吴狗子那里见过一百万两长啥样?他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大的面额也就是五十两一张的银票了!那还是城守的儿子捏着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的,他连看都没看真切。 听了江秋意头头是道的分析,仿佛是眼前见着了两辆装满银子的大马车,吴狗子两眼冒金光,连忙说:“两辆就两辆!快点去把俺的银子拿来!” 吴家那两个老的,早就在江秋意的示意下,被琦官并着几个官差弄到一边去了,没了他们在边上多嘴多舌,江秋意对付起吴狗子来,便更加的得心应手了。 “拿银子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银子可都在大将军那儿,你用一个小娃娃跟他换一百万两,只怕他是不会同意的,不如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把孩子放了,我给你当人质,要知道,这世上没有谁能比我在大将军那儿更值钱了,你放了孩子,抓我,别说一百万两了,你就是让谢六郎把大将军的位置让给他,他也是没二话的!” 这世上,能有几人十三岁时就如谢六郎般成熟稳重,心智不凡的?江秋意的话,在任何一个成年人的耳朵里都是不符合逻辑的,谁都知道,挟持一个大人怎么也比挟持一个不会反抗的孩子困难。 可吴狗子不是这么想的,他真的是只想要钱,可没那个狗胆害命,但是怀里头这个小娃娃哭的实在太闹人了,他心烦意乱的随时都有可能等不及银子就先把他掐死了! 看着江秋意,再想想她说的话,吴狗子觉得非常有道理,不由得便动摇了,可嘴上却还是防备的:“你,你想耍什么花招?” “哪能呢?你手上有刀,我一个妇道人家能耍什么花招啊?” “那,那你,你自己过来!” 吴狗子把小国安放在了豆腐店的桌子上,仍然拿剪刀对着他,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江秋意,仿佛她要是敢动一点歪心思去救那孩子,就要先下手为强把孩子戳死似的! 江秋意信步慢慢的走向吴狗子,这屁大点的孩子在她眼里压根就不够看的!只要他把小国安放下,别说他只是拿着一把破剪刀了,就是拿着火箭大炮,江秋意都是不怕他的! 她已经做好准备,一会过去直接一个反手擒拿拿下吴狗子,再敲爆他那颗破脑瓜子,看看里头到底装的啥!谁给他的狗胆,竟然敢在大将军夫人面前玩挟持人质这一招! 可是呢,还没等她大显身手呢!耳畔凉风一闪,飞过一根筷子,疾如闪电般快的叫人根本看不清形状,直接就扎在了吴狗子拿剪刀的那只手上,吴狗子吃痛大叫一声,不止剪刀掉到了地上,自己个也疼的直接瘫在了地上。 江秋意一个箭步,迅速的将孩子抱到了怀里,一回头便看见了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谢江府的马车停在那儿,方才那根筷子就是从马车里射出去的,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便是搭弓射箭都不一定有这样的准头! 果然是天生神力,百步穿杨啊! 众人在惊叹,江秋意却缩了缩脖子,因为谢六郎坐在马车里沉着一张脸,相当的不悦啊。 第464章你生啥气(一更) 暴徒被当场拿下,忠勇候都出面了,那事情肯定是不能善了了,吴家几口子,连带着在场的好些个围观的百姓全都被带回了衙门当人证。 但是将军夫人这边,虽然她也首当其冲的应该跟着回衙门协助调查,但石屏县新上任的这位九品芝麻官可没有那么不识趣去要求大将军夫人跟着一块回去衙门,尤其是在大将军一双虎目的怒视下,县太爷差点没吓破胆! 乖乖,大将军虽然年轻,县太爷都比大将军大上许多,可他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度,却是在死人堆里磨砺出来的,一个抬眸,都足以令人心惊胆战。 那边闹哄哄的一片散去之后,江秋意自然是乖觉的上了马车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谢六郎肯定是生她想要用自己去替换小国安当人质的气了!只是呀,江秋意却不知悔改:“嘿嘿,板着个脸吓唬吓唬别人就成了,我一根汗毛都没伤着你生啥气?” 嘴上虽然不服软,可表现是非常良好的,一钻进马车就特别狗腿的又给谢六郎捏捏膝盖,又给他揉揉手关节。 这一套按摩是她平时最常为他做的,谢六郎的伤势虽然痊愈了,可这后面的调养是马虎不得的,要不这往后年年岁岁,他都是要遭大罪的。 这个手上服务让谢六郎十分的受用,想想刚才这个女人居然不知死活的要去当人质,谢六郎真的是气的肺都快炸了!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受伤甚至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谢六郎简直很不得将吴狗子千刀万剐! 今日,他总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她之前为自己的性命担忧时的心情了! “唉……” 叹了一口气,自己都让她担心了那么多次,痛苦了那么多次,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她呢?可谢六郎还是忍不住抱怨: “往后不管遇上什么事儿,第一时间通知我,我来替你解决,秋娘,往后你要习惯凡事依靠我,而不是什么都自己扛自己解决,我回来了,我在你身边,不管大事小事,第一时间依靠我,好吗?” 江秋意听着,鼻尖有些发酸,其实如果有得依靠,哪个女人愿意刀枪不入的练就一身金钟罩铁布衫?谁不愿意躲在男人的身后小鸟依人? 只是,六郎总不在,在她需要帮助需要依靠的时候,六郎总不在!时间长了,江秋意便渐渐的也习惯凡事自己解决了!就拿刚刚的事情来说,她当真压根就没想起来去找六郎帮忙。 出了事儿,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解决。 可如今谢六郎这般说,江秋意便哑着嗓子抽抽噎噎的说:“那你说话要算数,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若是你不再我身边,我就是再想依靠你,又能怎么样呢?” 她心里头明白,像这样平淡而幸福的日子过不长了,今上是不会放着大秦百年不出的当世名将一直猫在石屏这样的小地方种田养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长安的忠勇候府邸,大秦国柱迟早是要住进去的。 可江秋意真的,真的,半点都不喜欢长安,她很排斥那个地方,别说是忠勇候府邸了,司徒律锦就是请他们夫妇俩去住皇宫,她都不想去。可有些事情,并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去的。 南边传回来的消息,燕清泽居然要求谢六郎和她作为和谈使者与之进行两国结盟的和谈,燕主亲笔写信个大秦皇帝,言明要打败他们大燕军队的忠勇候夫妇担任和谈使,出席两国和谈会晤。 本来大燕作为战败国,又是挑起战火的一方,压根就没有任何提条件的资格,只是不知道燕人在长安城是如何运作的,绝大部分的门阀世家竟都站在了燕人的墙头上,也是高举双手赞成由忠勇候夫妇担任和谈使者。 而司徒律锦呢,他自然有他自己的计量,他不止欣赏谢六郎的大将之才,也打从心底里爱惜江秋意的才学,估计是想趁着这次燕人提出条件为由,废除大秦女子不从政这条铁律,为江秋意入驻朝堂铺平道路。 司徒律津的私信传到谢江府时,江秋意早就猜到了今上的心意,可她还是忍不住烦躁,因为她是半点儿也不想涉足长安,可冥冥之中,却终是逃脱不过来自长安的纠缠。 所以她的心情很沮丧,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局。 夫妻本就一心,谢六郎又如何知道江秋意的心思呢?将那人儿捞起搂在怀里,谢六郎低着她的头顶,低声说: “没事儿的,你实在不想去,咱便不去,皇上还能派人将咱绑了去不成?如今我有你,有孩子,有阿娘,日子过的很好,带兵打战那些事儿,便交给旁人去做吧!央央大秦,又不止我谢六郎一个人会领兵,我退下来,正好给别人腾空,把机会留给其他有才之士。” 大秦不乏武将,可纵使是成名已久的大将军杨力,在谢六郎天赋异禀的军事才能前也是少逊一色的,更妄论其他人了。便是如今南边的大燕已经彻底被大秦打怕了不敢再作妖了,北边的大魏内乱,短时间内也相当太平,根本没有什么战需要打。 可是谢六郎骨子里的军人铁血,真的能允许他就这么一直窝在这个小地方,种田养花过日子吗?有的男人是天上的雄鹰,你将他困在四四方方的天井里,看似安全看似没有束缚他,可他却是真正高兴不起来的! 因为,雄鹰,本就该属于万丈高的天空。 但是谢六郎却为了她,已经连续婉拒今上的三次相邀了。 司徒律锦给六郎下了道圣旨,要他去长安城养伤,顺便接受忠勇候的封赏,谢六郎婉拒了。只称自己伤势严重不堪长途跋涉的舟车劳顿。 不多久,他又着令太医署送来了半个大秦过的名贵药材,带了口谕给六郎,要他好好养伤,争取早日千万长安城君臣相聚。 六郎不得已领了旨,却说了自己伤势非常重,唯恐君臣相聚之日还是遥遥无期啊! 第465章还不是时候(二更) 第三次,是以朋友的语气写了私信给六郎,字里行间透露了他如今这个皇帝当的有多不容易。背地里要严防死守,不让梁王和禹王残余的势力有机会反扑,明面上还要与氏族门阀斡旋,后宫里禹王虽然谋逆,魏阀虽然元气大伤,却将皇贵妃这尊大佛摘的干干净净的。 再加上她跟随太上皇移居别宫去了,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太妃,今上不止一时半会动她不得,还得时不时的被她掣肘,譬如,今上继位后要封殷明珠为后,便被皇太妃以殷明珠商贾之女出身为由制止了。她鼓动一众门阀老臣出面反对,几番小动作搞下来,殷明珠不止封后无望,还受出身拖累,只被草草的封了个贵嫔了事。 六郎读后久久不敢提笔回复,一直到现在,给今上的回信还不曾落笔。 唉……叹息一声,想真正的退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是想去帮皇上,那就去吧!我跟着你便是了,只是李贯宇是我的知己,怎么也得等到喝完他的喜酒才好动身吧?” “真的?秋娘,你当真愿意再随我入长安?” “不愿意,可我能让你一个人傻了吧唧的去长安被算计吗?哼!” 江秋意闷闷的撅着嘴,想了想,又说:“你我是为和谈之事去的长安,阿娘和孩子们就别跟着去了,待我们到了那边安置好,看看陛下的态度,到底是和谈之后就会放我们回来还是打算将我们强留在长安了。” “若是逼不得已要久居长安了,那便再派人来接阿娘和孩子一块过去,一家人长期分离总是不好的,只是这一趟去,慕儿和敬儿就得断奶了,哎,他们才11个月……” 说起这个,江秋意不免有些小忧伤,这母乳喂养是母亲和孩子之间最亲密的联系了,孩子吃着奶,江秋意便会觉得自己是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最需要的人,骤然要给孩子戒奶,心里头还是很不舒服的。 不过好在,11个月大的孩子已经陆续开始吃其他副食了。一开始是吃一点点的鸡蛋黄,再逐渐的添加米糊,面疙瘩,沤的烂烂的豆杂面条,到现在长出了第一颗乳牙,就已经开始吃肉糜粥了。 这俩孩子一点儿也不随他爹,别看谢六郎如今牛高马大的,六郎娘可说了,他小时候瘦弱的紧,小胳膊小腿的才娇气着呢,一岁半才会走路,打小就没胖过。哪像这俩小子,又好养活又虎实,才是十一个月,已经能扶着桌子腿稳稳当当的走着攀着去勾桌子上的八珍糕了! 开了口吃其他东西的孩子,母乳就吃的少了,其实早就可以戒了,因为那俩馋嘴猫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吃,一边吃一边抱着娘亲露出满足的笑容,白天的时候基本上是不怎么吃母乳的了。 可江秋意的母乳却不少,为着孩子们晚上还能吃的上,她也不敢回奶,白天的时候啊,实在涨奶涨的难受了就自己个挤出来,这样奶水才不会给憋回去。 有时候忙起生意来忘了,或者在外面跑不方便挤奶,回到家胸前那两坨肉涨的跟大石头一样硬,挤起来的时候疼的直彪眼泪,别说谢六郎了,就是六郎娘也是看着心疼的很,劝说了她好几次,实在不行就戒了吧。可她自己不愿意,因为她其实也知道,还得有一段时间离开孩子呢,所以能在他们身边一日,便要维持这种密不可分的联系一日。 江秋意早就知道石屏这弯浅水是留不住谢六郎的,说实话,也早早的做好了跟随他再度入长安的准备,最近这段时间的矫情扭捏,是故意的,就是要让男人知道知道,当他背后的女人啊,有多不容易! 看她陷入了忧伤的情绪了,谢六郎很是自责,收紧了臂弯将人紧紧的搂在怀里,叹息道:“你若实在离不开孩子便留在石屏吧!我虽然不想和你分开,可我同样不想看见你有一星半点的不开心。” 江秋意摇摇头,说:“算了,你那么笨,我才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去长安那样的虎狼之窝呢!回头叫人拆骨吃肉,啃的渣渣都不剩,我还得给慕儿敬儿重新找爹,多麻烦!” “你敢!” 一声低吼,谢六郎板正了怀里头那个可人儿的身子,低下头狠狠的含住那一抹朱红。她照例想跑,后脑勺却被按的死死的,半步不得后退。 这女人,他明明已经是万人称颂的大将军王了,可怎么在她眼里还是个要她事事操碎了心的无知少年一样?无知便无知吧,有一个人,事事为你操心为你着想,这样的福气几人能有? 江秋意和谢六郎才回到家,县衙那边便派人派人传来了审判的结果。 一般小县城的县太爷就是个九品芝麻官,要在地方上磨砺许多年才会有调动或者升迁的机会的。哪像石屏县衙,短短几年间换了三任县太爷了。 来过一个皇室出身的县太爷,走了。来过一个禹王一派的县太爷,因为谢美玉一事渎职失职,被革职查办,也走了。如今来的这个县太爷啊倒也乖觉,而且难得的是他处事公道只外并不失圆滑,很是通晓人情世故。 吴狗子这事儿他是这么判的,吴狗子持刀行凶挟持无辜稚子这是铁证如山的,可他到底年纪小,纵是判刑也必不会十分的重,可要是安然无恙的走出县衙那也是不可能的,怎么也得去牢里头蹲几年。 而谢美凤养着吴家的孙女不肯归还,情谊上说的过去可法理上却是不占理儿的,吴家若是坚持要回孩子,县衙也没道理帮着谢美凤强占人家的孩子。 最后,县太爷勒令两家进行调解,若是不然就判吴狗子入狱,三个女娃儿归还吴家。 这老吴头和吴周氏一听,当场差点没背过气去! 开什么玩笑?唯一的男孙儿被弄到大狱里头去了,还不知道得蹲几年?而他们还要养活谢美玉留下的三个赔钱货?吴家人是怎么也不肯的。 第466章闹场(三更) 最后和解下来,方平和美凤不追究吴狗子挟持他们家小国安的责任了,只是美玉留下的三个孩子,要归方家,改姓方,从此以后和吴家再没有半点关系,吴家的人也绝对不允许再上门骚扰他们。如此这般,总算是将这件事情了解。 江秋意听完只勾了勾嘴角,问了一句:“新来的县太爷叫什么名字?什么底细?” “叫章思远。” “章?”小栓子还没说完,江秋意已经若有所思了:“章后的章么?” “啊这个,这个俺还真没注意,要不俺去查查去?” “算了不用了。” 到底没有去过长安,小栓的聪明机灵办事妥当,在谢江府帮着江秋意打点内外还是够的,可要是说起去了长安那边,要和那么多的魑魅魍魉斗法,只怕还是稍稍逊色的。 即将到来的长安之行,江秋意还是不打算带小栓过去,只是她身边,却实在没有能独挡一面的帮手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参与那些一步走错便会粉身碎骨的权利之争,是以她也没有刻意的培养身边的人。 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捉襟见肘了。叹了一口气,江秋意对小栓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咱就不用再多此一举了,县衙那边往后不用过多关注了,给李贯宇的贺礼准备的怎么样了?还有我给翠竹的陪嫁,都准备好了吗?” 她岔开了话题,心中却暗自记下了章思远的名字。 “都准备好了!” 有喜事总是容易让人跟着神清气爽的,小栓子说起来的时候也是格外的兴奋,当下便领了江秋意去看那些礼品。 因为是先斩后奏,李贯宇的这场婚事进行的十分仓促,初八那天敲锣打鼓的从绣坊将翠竹八抬大轿抬回了李家,这亲事就这么成了。 成亲那天江秋意防备着,生怕春妮想不开要闹,谁知道春妮倒是安生,可拜堂的时候还是被人闹了场子。 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长孙扬。 长孙扬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得来的消息,知道翠竹今日改嫁,居然壮着胆子闹到了婚宴上!他不来倒还好,时间长了无人提及,谢六郎便也逐渐忘了当年他意图迷奸江秋意的事情,这猛的一出现在谢六郎面前,霎时间,他便红了眼。 江秋意瞅见了自然知道他是想起了啥,瞧他势头,是想活劈了长孙扬吧!江秋意立马按住他:“干啥?坐着别动!” 如今他贵为一品武侯,一举一动皆受万人瞩目,犯不着跟长孙扬那样的杂碎计较。而她自己,显然也是不想理会长孙杨的。 “李贯宇,你捡老子的破鞋穿的可得劲?” 长孙扬也不知道灌了多少马尿,全身酒气冲天醉醺醺的路都走不稳,摇摇晃晃的撞进了宾客中间,满嘴的污言秽语。翠竹披着红盖头,听了那些话,全身都是哆嗦的,眼泪都掉到大红的喜鞋上了。 李贯宇将她搂在怀里,只一个眼神,李府的家丁便将闹事的长孙扬给控制起来了。 “李贯宇,你想穿老子的破鞋可以,可翠竹生的闺女是本老爷的种,你把闺女还给我!我长孙扬就是再没落,长孙家的种也没理由去姓李!” 这几句话算是抓住翠竹的命脉了,她独自抚养女儿这么多年,长孙扬连问都没问过一句,今日她要改嫁,长孙扬便过来要孩子,这哪里是要孩子,分明就是想拿孩子威胁她! 翠竹总算是对美凤被吴家人要挟的感觉感同身受了,她哆哆嗦嗦的就要去掀红盖头,江秋意便伸手按住了她。 “别动,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盖头要新郎官来掀才能吉利,这点小事,李贯宇还能解决不了?” 说着,便拿眼睛睨了李贯宇一眼,李贯宇当即大声下令:“堵上那张臭嘴,绑了送衙门去,长孙扬,你有冤有屈有啥事上衙门告去!你想要孩子可以,报官经公,我们李家奉陪到底!” 话才说完,东子他们几个跟李贯宇贴心的下人便拿了绳子将长孙扬捆了,嘴里头塞了布条防止他再继续满嘴喷粪。 原以为事情到这个时候也就结束了,谁知道门外头又冲进了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满身褴褛的妇人,大着肚子,一进院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嘴里头哭喊着:“六郎,秋娘,四姐求你们了,别抓俺男人了,长孙家已经败落了,你们再把长孙扬抓走了,俺跟这肚子里的孩子可咋活啊!” 众人定睛一看,冲进了的不是旁人,真是谢六郎的四姐,谢四妹!怎生是这副模样?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连街头的老乞婆都不如! 六郎娘穿了一身华丽的新衣裳来参加婚礼,第一眼瞧见谢四妹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再看看她那五六个月大的肚子,顿时泪如雨下,在她眼里,那哪还是不知悔改的谢四妹,那已经是她受苦受难的苦命女儿了。 可是她不敢,六郎娘到底没有立刻马上的飞奔到谢四妹身边去,即使她心底里是想那样做的,可江秋意脸色铁青,眼眸深深,六郎娘便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又坐回了椅子上,只拿手绢捂着嘴偷偷的哭。 谢四妹跪在院子里抱住了长孙扬的腿,长孙扬嘴里头塞着布条说不出来话,这夫妻俩如今这副惨状还真是让人看了不忍心,可即使江秋意是站在内堂,却依然能感受到谢四妹刻骨的恨意。 她跪在那里苦苦哀求,替她的男人长孙扬声声泣诉,可说的最多却是她自己的惨况,什么跟着长孙扬吃不饱穿不暖,大着肚子还要操持家务,长孙扬贪杯,喝醉了就打人,好几次差点叫她打死了,就算她怀着孕下手也没有轻的。 别说六郎娘了,就是六郎听了也不自觉皱紧了眉头。旁人看了便更加的绝得匪夷所思了,这谢江府如此富贵,怎会让他们家的四小姐过这般猪狗不如的日子? 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的,姑嫂不合,谢江府的女主人便将谢家的四小姐打压成今日这番惨状?这谢六郎是养子谁都知道,到底不是亲生的没有血缘关系啊,自己当了大将军安享荣华富贵,却由着姐姐沦落的如此凄凉不管不顾! 看那谢家的老妇人哭的不能自已却不敢去帮衬自己的亲闺女,可见是相当怵江秋意这位当家主母的。 一时间,一场欢欢喜喜的婚宴,萌生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第467章你自找的(一更) 谢四妹哭诉的惨状成功的触动了六郎娘的心肠,她到底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扶起自己的女儿,一回头才想跟江秋意说话,江秋意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阿娘,今日是李东家大喜的日子,咱家的事儿还是回去再解决吧!先让新人拜堂吧,别回头误了吉时。” 她说的云淡风轻,脸上甚至还挂着适宜的笑容,丝毫看不出来她心底里对谢四妹的厌恶。 六郎娘一滞,江秋意说的在理,当下她便也什么都没再说了,只扶了谢四妹,由李府的人领着去了内室稍作休息。 谢四妹得手了自然是不会再管长孙扬的,而长孙扬自然是被李家的下人押到了衙门口去的,大婚后,翠竹闺女这件事儿,还真的是得经公好好解决一番,不然以后长孙扬也学吴家的人似的,三天两头的来闹怎么办? 这边欢欢喜喜的看着李贯宇和翠竹拜了天地,草草的吃完喜宴,江秋意一行人便回转了。 当然,谢四妹肯定是赖在六郎娘身边,要跟着一块回谢江府的。只是在府门前,江秋意居高临下的站在那儿,只拿眼睛冷冷的睨着谢四妹不吱声,便是六郎娘也脚步一滞,不敢领着谢四妹上谢江府的台阶。 “唉……” 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老娘求助的眼神,谢六郎到底还是心软了,他凑在江秋意耳边,说了一句:“不如……” 可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江秋意一个冷冷的眼神杀的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斟酌了一番,谢六郎说:“四姐,这谢江府你已经没有资格再涉足半步了,你是长孙扬的四姨奶奶,还是回长孙家安生过日子吧!” 听了这话,谢四妹当场就给谢六郎跪下了,也不管自己还大着肚子,“啪啪啪啪”的一连扇了自己好几个大耳光,那可真是下了狠手的,直打的自己两边脸上全是五指印不讲了,嘴角还全是血,叫六郎娘心疼的呀,哭着便去拦她。 “做啥子?有话好好说,还怀着孩子怎能这样打自己?” “阿娘,六郎,秋娘,从前当真是俺鬼迷心窍,是俺的错,俺不该身在福中不知福,俺不该一次次的跟秋娘作对,可是俺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了六郎,看在咱打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上,就原谅俺这一次吧!长孙家俺是真的不能再回去了,俺再回去命都要搭上了!” 哭着求完了六郎,便又去求六郎娘:“阿娘你不知道,那长孙扬当真是个禽兽,长孙家如今破败了俺跟着吃苦受穷也就罢了,可你不知道啊,长孙扬在房事上是没有节制的,俺这肚子都这么大了他还天天晚上折腾俺,好几回都叫俺折腾出血来了,再这么下去,俺这孩子可就保不住了!” 谢四妹是豁出去了,铁了心的要回谢江府,就在府门前,当着那么多看家的护院就将那样隐晦的事情宣之于口,半点颜面也不顾了。六郎娘听的又羞又臊直掉眼泪,便又抬头想亲口去求江秋意。 可这一回,江秋意还是没等她老婆婆开口,便又说了:“长孙家是没落了,可自打你回去之后,阿娘偷偷的命人给你贴补了多少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哪个月不是给你送过去一大堆?那些东西,都够寻常人家吃上好几个月的!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的日子真的有你说的那么艰难吗?” 这话一出,六郎娘也是愣了!对啊!除去刚开始的那几个月她生着气没有理会谢四妹,可到底是亲生闺女,自己个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又怎么舍得真的不管不问呢? 是以,六郎娘背地里没少补贴谢四妹,不止给她送吃的穿的用的,就是银子每个月都会偷偷给她一些。衣裳都给她做过不少,何以今天穿的跟街上的乞丐似的? 眼见她娘也起了疑心,谢四妹慌忙讲:“都是那个杀千刀的长孙扬啊!他将阿娘补贴给俺的东西全都夺走了!拿去变现换了银子吃喝嫖赌,俺不敢不给他银子啊,他要是没有银子不能出去勾栏里找女人泄火就要来折腾俺,俺,俺实在是受不住了!什么都给他了,连阿娘给俺做的衣衫全都叫他拿出去卖了钱嫖娼去了!” 谢四妹一边哭就一边往她娘身上靠,六郎娘原本还有一点个疑心的,被她这么一靠,慈母心泛滥,当场什么也顾不上了,只一个劲的可怜她苦命的女儿。 “哼!就算你日子艰难那也是你自找的!谢四妹,我不是没有给过你机会,相反的,我对你已经仁慈到我自己都惊讶的地步了,今天便是长孙扬当着我的面儿将你活活打死,我也不会管你一句!因为那全都是你自找的!” “你想回谢江府?我今天站在这儿明确的告诉你,只要我江秋意一天还是这谢江府的当家主母,就永远不可能让你再涉足我的地盘一步!有本事,你就让谢六郎休妻!” 看着六郎娘又被谢四妹糊弄过去,江秋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的压根痒痒却也只能在心底里暗叹一句:亲母女到底是亲母女,六郎娘平日里再怎么说的将她当亲闺女看待,到底还是当不得真的!因为人家有亲闺女!她算哪根葱? 烦躁的情绪一上头,江秋意的心情便也冷静不下来,她说完那几句话转身就走,进府的时候还对看家的几个护院下了死命令:“门外的那个女人,她敢上谢江府的台阶一步,就打断她的狗腿!你们谁敢放她进来,全他妈给老娘卷铺盖走人!” 这几句话说的六郎娘的脸色当场一阵青一阵白,而谢四妹则望着她入府的背影银牙咬碎,眼睛淬了毒的盯了江秋意的背影一眼,便又倒在六郎娘的怀里哭的死去活来。 谢六郎站在府门前看着自家媳妇儿负气离去的背影,再看看不敢入府抱头痛哭的老娘和四姐,霎时间只觉得心口憋闷的恨,一口气堵在那儿出不了却又不得不去处理这件麻烦事儿。 第468章还回来干嘛(二更) 最后谢六郎是怎么处理的江秋意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长孙扬和谢四妹怎么有那个狗胆来李贯宇的婚礼上闹事儿?按理说不应该啊!自打有了六郎娘的接济,长孙扬的日子不知道比从前好过多少倍?他干嘛要冒着得罪江秋意的风险去闹李贯宇的婚礼?整个石屏县谁不知道她和李贯宇是知己好友? 况且翠竹出嫁,她是以娘家人的身份给她压嫁的,长孙扬脑子进水了敢来闹事?这里面,肯定有是猫腻!江秋意隐约猜测到了些什么,却抓不住重点,直觉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小栓!” 喊了一句,小栓子便机灵的进了屋,问道:“俺姐,可是要去看老夫人那边啥情况?” 江秋意摇摇头,说:“不,老夫人那边爱咋咋滴,横竖我是不会再让谢四妹入府的,这次谁来都没用,说破了大天我也不会再让这根搅屎棍掺和进来,你去,找人盯着长孙扬,一天十二个时辰盯住咯,一有异样马上来报!” 小栓子愣了一下,虽然有些疑惑,可还是心领神会的点头退下了,不多嘴再问多一句。 江秋意平息了心头的不安,却控制不住内心的不忿。说到底六郎娘能悄悄的补贴谢四妹东西那都是她默许的,六郎娘如今都是她江秋意养活着,补贴谢四妹的那些东西哪来的?那还不是她的么! 六郎娘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岂不知打从她第一次偷偷给谢四妹送东西,江秋意就知道了,她只是看六郎娘每次给谢四妹补贴完东西之后都心情大好,便想着拿钱买六郎娘一个开心罢了,没有过多的计较。 可是没有想到这个谢四妹啊!每一次都能刷新她底线! 外头的人回来说,谢四妹被安置在了姑子庙,六郎娘亲自送去的,连带着六郎娘也留在了姑子庙,说是要潜心礼佛一段时间。江秋意听完心里头是相当的不舒服,早不礼佛晚不礼佛,偏偏她不让谢四妹进府六郎娘就要去礼佛?分明就是对她不满! 心里头憋了一口气,谢六郎舔着脸端了碗燕窝进来的时候,江秋意便气不打一出来的拿了个枕头扔他,谢六郎不敢躲,护着碗被砸了个结结实实的。 “你怎么不去礼佛去?还回来干嘛?” “嘿嘿,回来给你炖燕窝啊!看你在宴席上没怎么吃东西,特意去厨房给你炖了碗燕窝,你吃点?” “哼!不吃!” 江秋意沉着脸,这会子当真是半点不想理会这姓谢的一家啊!她觉得自己的好脾气都快被谢四妹磨没了,怎么就能没完没了的纠缠着? 谢六郎知道自家的媳妇儿生气了,干脆一转身关起来房门,舔着脸捧着碗单膝跪在床边,使出杀手锏,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眸眨巴眨巴着看着江秋意:“媳妇儿,媳妇儿,别生气了,吃一口吧!燕窝啊,美容养颜哦!” “我美的很,不用养了!保养的再好,也禁不住你们这样气我的!” “媳妇儿,这你就错怪我了,我也没说啥呀!你放心,不管啥时候,我绝对是跟你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只是四姐毕竟是阿娘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的亲生闺女,你让阿娘真的不理她,阿娘是做不到的。” “我让你娘不理自己的亲闺女了吗?谢六郎,我要是当真不让你娘理她的亲闺女,她哪来那么多东西贴补谢四妹?哦,合着吃着我的穿着我的用着我的花着我的,我还要受她的气看她的脸色委曲求全?” “这是我家!我的家我不想让她来怎么了?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想让谢四妹来当谢江府的家?要不我自己滚出去给谢四妹腾空好不好啊?” 女人的情绪激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不管是平时多么冷静多么睿智的女人,一旦那种委屈的情绪爆发出来,那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的。江秋意嚯的站起来,对谢六郎怒目相对,此时此刻毫无冷静优雅可言。 谢六郎见她是真的气昏了头了,沉着脸一时半会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来都是江秋意自己控制情绪,她很少有失控的时候,即使偶尔发发脾气耍耍小性子,那都是小打小闹的,他哄一哄也就好了。可这一次却不是的,是真的生了大气了。 成亲以来,这是江秋意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而害她生气的由头谢六郎却没有办法替她解决,说到底那是他娘的亲闺女,他能怎么样?这要是换了旁人,或许他早就一刀将那人脖子给抹了替他媳妇儿出气了! 可是念着阿娘的养育之恩,谢六郎也绝对不能那么做的,阿娘如珠如宝的养大了他,到头来他却对养母的亲生女儿赶尽杀绝?谢六郎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媳妇儿为此堵心,为此憋屈。 “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四姐入府的,我会和阿娘说,给她找一处住所,每个月吃穿用度一应不缺的养着她,但绝不让她到你跟前来膈应你,你也消消气,咱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生这么大的气,好吗?” 谢六郎拉下了脸,伸手想去拉江秋意的手,却被江秋意冷哼一声甩开了。她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床上。其实她心里面也是知道六郎夹在中间两头为难的,而且她也并没有想让六郎去杀了谢四妹替她报仇什么的。 只是啊,江秋意抓住了一个重点,谢四妹今天闹这一出,肯定是想进谢江府,不管她奔着什么目的来,这第一步,是绝对不能让她成功的! 得了谢六郎的保证,江秋意便稍稍的缓和了一下脸色,那家伙可是个贼精贼精的,虽然她还是绷着一张脸爱答不理的,可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立马就叫他瞧出来了! “媳妇儿,咱不生气了,吃燕窝,吃燕窝!” 谢六郎颠颠的又转身去端了那碗血燕,江秋意才想勉勉强强的接过来吃,他却舀了一勺送进自己嘴里,接着长臂一伸便将她捞了过去嘴对嘴吃燕窝了。 该死的!又来这招!就知道用扑倒解决事儿! 江秋意气的想推开他,可那家伙但凡是沾了她的身子不吃饱喝足哪有撒手的?所谓的燕窝只吃了一口,她就被人拆吃下腹了! 第469章万事俱备(三更) 立在屋外头只等着万一里面的夫人和将军真的吵起来就赶忙进去拉架的小栓和桃枝,听见了些妙不可言的动静,霎时间满脸通红,相互对视一眼无比尴尬的仰头望天。 咳咳咳……少儿不宜,少儿不宜,麻溜的该干嘛干嘛去! 这,将军这招真是绝了!不管夫人如何生气,只要将军一出马,那最后肯定是吵不起来的!哎哟喂,哪回不是才有点想吵起来的苗头,将军就把夫人给按床上了?还吵个屁呀!直接“干架”啦! 谢四妹被安置在姑子庙倒也是难得的消停,六郎娘也不知道是顾忌着江秋意的感受还是想孙子了,陪了谢四妹两天便也回转了。 一回来便去了江秋意那屋,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些话,左右不过是给她赔礼道歉,知道她委屈了,可没办法,当娘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受苦受难不管不问呢? 江秋意也没说啥?她还能说啥?那到底是六郎娘的亲生骨肉,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让人觉得六郎娘白养活这谢六郎这个养子,连她自己个的亲闺女她都庇护不了,要看养子媳妇儿的脸色过活。 不过一有点她是非常坚持的,那就是不准谢四妹入府,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妥协的,六郎娘也自觉不敢提这样的要求,最后便商议着,将谢四妹安置在了别院,只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再做其他打算。 而长孙扬那边,小栓子派去的人回来禀报,这长孙扬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下了两天大狱还烂醉如泥的,完全没有醒酒的迹象,江秋意心细,特意找了小何去瞧过,得回来的结果也是长孙扬确实是醉酒,没有其他问题。 没有结果,江秋意便不得不将长孙扬的事情先放一放,开始着手准备前往长安的事情了。 首先第一件事儿,就是要给孩子断奶。 断奶的头一夜,因为怕半夜里孩子撑不住哭闹的太狠了,江秋意便不敢喝大麦茶回奶,就那么强撑着一直等到后半夜,桃枝回来禀报说两位小少爷半夜醒了,桂嬷嬷和老夫人哄着一人吃了半碗米糊,便又睡了,好着呢。 孩子们没有哭闹,江秋意倒是不习惯起来了,一边喝着回奶茶一边哭:“他们不吃奶了,慕儿和敬儿再也不需要我了……” 那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谢六郎瞧的心疼到一张脸都皱在一起了,特别虎的说了句:“别哭,别伤心了,他们不吃我吃!我需要你,我吃我吃!” 说着便急吼吼的想去扒江秋意的衣裳,气的她顾不上伤心了,当场怒吼了句:“滚!” 你丫的,说的跟你平时没吃过似的!想想都好羞耻,一个当爹的一天到晚跟孩子争食!弄的她本该在见到孩子才会有的溢奶生理反应,一看见谢六郎那张大嘴一张一合的都会有!真是该死! 这戒奶的事儿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而托谢六郎手嘴并用的福,回奶之后江秋意胸前的尺寸不止没有缩水,隐隐还长了一些,原先的衣裳胸襟这一块都有些紧了。是以,入长安之前,不免要去绣坊重新做几套体面点的衣裳。好歹进了长安也是侯夫人了,又有一品诰命在身,怎么也不能寒酸了去。 而且江秋意也有自己的打算,丝绸布匹这门生意,从来都是由南秦那边发起的,简单点来说,譬如南秦这边今年流行绯红的流云罗裳,那么约莫大半年以后,北秦这边也会逐渐流行起来的。衣衫首饰,妆容花样,无一例外,全都是南秦那边先时兴起来,再渐渐的传入北秦。 而如今北秦这边也有一样南秦没有的,以往到了冬日,南秦的大户人家,夫人小姐无一例外全都是貂裘加身,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貂皮,狐皮,獾皮全穿身上。但是吧,南秦气候宜人,一年四季最冷的季节还没北秦的深秋冷呢!哪里用得着穿那么厚重的皮草? 所以江秋意便在这里面看到了商机。她要做轻羽绒,薄薄的一层,适合在北秦的深秋穿,也适合在南秦最冷的腊月。 她画了很多衣裳样子,见天的扎在绣坊和翠竹商议,一连半个月,长安宣召忠勇候入宫受封的圣旨抵达石屏,她的轻羽绒计划将将落到实处。 宣召那日,谢江府阖府跪听,那一匹布那么长的文绉绉的圣旨宣下来,江秋意只抓住了两个重点。 一是今上大肆封赏了谢六郎,这是一场迟来的封赏,原本在大败燕军之后就该进行的,可却被江秋意有意的耽误了,但是这仍然阻止不了今上将六郎放在炭火上烤的决心。 他要用谢六郎的出身冲击一直被氏族门阀垄断的大秦朝堂,他要用谢六郎的成就告诉整个大秦,乃至全天下,在老秦国,人才会被破格提拔,只要你有真才实干,只要你愿意为国效力,就有机会达到谢六郎今日的成就! 其二,江秋意和谢六郎一起受封了和谈使,这是大秦立国数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女子不得干政一直是大秦的铁律,为了封她这个和谈使,今上开了宗庙祭告先祖,当众将“女子不得从政”这一大秦铁律改成了“后宫不得干政”。 这便意味着,从今往后,除了后宫的女人,在大秦国,但凡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想要为国效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就意味着他们夫妇还未入长安,已经把半个长安的权贵全都得罪了!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六郎接旨的时候神色也不轻松,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的,但是相比江秋意的满脸无奈,谢六郎眼里更多的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紧张兴奋。 家里头的事儿,生意上的事儿都安排的七七八八了,他们想走,其实随时都可以出发的。 只是贴身的下人带都带哪几个去,倒是个问题。长安那边的忠勇候府早在落成之后便家丁奴仆一应配备,今上这般看中他们夫妻俩,人手方面肯定是不会委屈了他们的。 当然,这些齐全的人手里面都有些什么牛鬼蛇神就不得而知了,就算是今上,只怕也是安插了耳目在这里头的,所以啊,还得从老家带些真正的心腹过去。 第470章入长安(一更) 江秋意心里头已经有个数了,却没想春妮自己求上来了,说是要跟着一块去长安。 “春妮,此去长安只怕待的时间不会短,你原本就是谢家村本地人,何必跟着一块离乡背井呢?” “夫人,俺,俺不瞒您了,李东家已经娶亲,俺知道是没那个福气,可是继续留在这个地方俺真的是心里头难受的紧,求求夫人了,您就带着俺一块去吧!” “春妮知道自己这几年不像话,忘了当奴婢的本分,可春妮保证往后不会了,离了这个伤心地,俺一定好好的尽心伺候夫人和将军,绝不敢再偷奸耍滑了,请夫人念在往日的主仆情谊上,就带俺离开这个伤心地吧!” 这段时间,江秋意有意的敲打了春妮一下,又整顿了一下谢江府的规矩,春妮是个拎得清的,当然明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仗着自己是谢江府的老人儿便胡作非为了。至于她想去长安,江秋意想了一下,李贯宇那事确实对不起她,见她如今循规蹈矩的,于心不忍,便也答应下了。 只是春妮走后,桂嬷嬷却不放心的走了出来,为江秋意添了一杯茶,才说道:“夫人,不是老奴多嘴,只是老奴瞧着,这丫头是个不省心的,您何苦带在身边呢?不如留在家中,找个机会让老夫人做主,给她寻户好人家打发出去算了!” 江秋意抿了一口茶,像是不经意般的说了一嘴:“就是她不来求,我此行也是要带着她的,不带她去,怎么让她发挥更大的作用呢?” 桂嬷嬷眼神一凛,像是猜测到了什么,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安然的站在那儿等待江秋意的吩咐。喝完了茶,江秋意这才轻轻的拉了桂嬷嬷入座。 “我知道嬷嬷从前是伺候陛下的,让您在谢江府为我操持这个家是委屈您了,只是如今我要去长安,这家里头的丫鬟们又都是没见过大世面没经过事儿的,当不得家。” “老夫人性子软,隔壁的三小姐又有一窝孩子要操持,实在是分不开身。所以我斗胆想请嬷嬷留下来,为我照看家中的老人孩子,待到长安事定,嬷嬷再带着老夫人和孩子们入长安与我们一家团聚,不知嬷嬷可愿意?” 桂嬷嬷生在南秦,留在石屏对她来说相当于离乡背井了,而她又是今上的乳母,地位尊贵,有机会回长安那肯定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怎么也比留在谢江府当老妈子强。所以江秋意也做好了准备,万一她拒绝,或者有一丝一毫的勉强,那便不强求了,再想其他法子便是了。 谁知道桂嬷嬷却答应的异常顺利:“夫人言重了,夫人如此看重老奴,阖府相托,老奴没有什么不情愿的,老奴一定尽心尽力的侍奉好老夫人和两位少爷,绝不会让夫人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夫人请放心!” “只是长安那边形势复杂,夫人千万要自己小心,尤其是在与各位臣工家眷的交往上,夫人千万千万要谨言慎行。还有如今的后宫看似平静,实则却暗涌不断,太平行宫那边,势力盘根错节,夫人不得不防!” 太平行宫住着太上皇,皇太妃,朝歌公主和那两位。 桂嬷嬷一双眼睛里满是担忧,这情绪是真切的,没有丝毫作假。江秋意心领了,许是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太过不稳重了,这才叫这位老嬷嬷如此担忧。江秋意笑了笑,说:“嬷嬷放心,我晓得厉害,长安是长安,到底不是自己家,我不会把家中这一套带到那边去的。” 彼此心领神会的对了一眼,江秋意这才接着说: “外面生意上的事儿有小栓子和顺和莫大牛看着,我很放心,家里头有您在,我也放心,只一点您千万记住了,我的话已经说在前头了,别院的那位要是闹,你只管自己看着处理,不用回我。老夫人这边,你顾着她老人家的身体便好,其他的,等我回来再处理。” 桂嬷嬷是个有手段的,今上五岁稚龄入主东宫,若是没有章后培养的这些忠心耿耿的心腹一直在身边护着,早不知道被暗害了多少次了! 嘱咐完了桂嬷嬷,江秋意便要她将谢江府的下人们全都召集在了一处,开了个简短的小会议,该敲打的敲打,该奖赏的奖赏,最后从丫头里挑了桃枝,白果,妙菡三个年轻稳重的小丫头跟着。粗使丫鬟,家丁杂役也挑选了几个,全都是平时老实本分忠心耿耿的。 即使做了万全的安排,离家的时候江秋意还是哭的无法控制,这孩子自打生下来,除了她去援救六郎的那几日,就一直在她身边带着。虽说回到石屏以后她也忙生意,没有一天十二个时辰的和孩子黏在一起,可到底不一样,平时再忙,天一黑回家就能看到孩子了。 将近一周岁了,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如今这个时候走,等到孩子们生日的时候,只怕还在去长安的路上,第一个生辰就没有父母陪在身边,江秋意越想,就哭的越厉害。 不管谢六郎怎么安慰她,还是抚慰不了她心中的悲伤,等到达长安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入宫觐见,皇上和荣王看了都大吃一惊。当年她两次入长安待遇可都没这一趟的好,当时都好端端的,怎么这一次憔悴消瘦成这个样子? 今上是在御书房召见的他们夫妻俩,以今上一心为国为民的性子,只怕是想在御书房就直接跟他们夫妻俩商议和谈事宜的,但是看江秋意那一脸病容的模样,生生给忍了回去。 “谢夫人为何如此憔悴?可是长途跋涉奔波劳碌了?朕命太医过来给夫人瞧瞧脉吧!” 到底是想老相识了,司徒律锦即使已经当了皇帝了,对待江秋意还和从前一样,没有半分端着架子的意思。 江秋意拜谢:“臣妇谢过陛下关怀,臣妇身子并无不适,太医来瞧恐怕也瞧不出什么,臣妇只是舍不得家中幼子。陛下是男子,自然不知道这女人当了娘亲之后所有心肠便都挂在了孩子身上,陛下若当真是怜惜臣妇,待和谈事了,便早早放臣妇与夫君归家吧!” 这一套毕恭毕敬的说辞是她早早练习过的,其实她心里面的潜台词是:你丫的趁早的死了那条让我们夫妻彻底留在长安的心!等这儿的事儿一解决,我肯定是要马不停蹄回家的! 第471章入府(二更) 江秋意对于长安这个富贵窝的厌恶那是有目共睹的,而她本人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谢六郎呢,要是没有这一路亲眼看见她是怎么食不下咽也不成眠的,或许他对留在长安辅佐陛下成就一番千古大业还有所期待,可是如今,他真的是想赶紧把和谈的事情解决了,然后麻溜的将自己的媳妇儿带回家去。 她之前说的好好的,等在长安站稳了脚跟再把阿娘和孩子们接过来,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她不喜欢长安的吃食不喜欢长安的气候不喜欢长安的人心营勾,总之长安的一切她都不喜欢。只不过为了自己,她不得不来。谢六郎没了来时的兴致勃勃,他现在心里眼里只能容得下这个一直在为他委曲求全的女人。 江秋意回禀的直白,一时间倒是让皇帝有些尴尬了,不过他也知道这是她一贯的性子,难得的没有生气,反倒是格外的怀念江秋意的这种性格,毕竟他登基以后,有的是溜须奉迎之人。关切的叮嘱了几句,便放了他们回府,为显恩宠,还安排了宫中的车马将他们送回了忠勇侯府。 到了传说中的一品武侯府门前,江秋意一下马车就看见了那面石壁,当真是够高够大够气派,龙飞凤舞的雕刻着“大秦国柱”四个字,连府门头那块“忠勇侯府”的牌匾都是当今陛下亲笔手书的,其恩宠可见一斑。 侯府的主人还未到,早有消息灵通的臣工贵族命人送来了贺礼和拜贴,生生的将忠勇候府门前围的水泄不通。 江秋意留心的看了一眼,围在正门口的基本是三品以上文武大臣的下人,而三品以下的则堵在了侧门,还有些挂着闲职没有实权的氏族家丁去了后门。 侯府的主人要入府还要兵甲开道戒严才能进得去,倒也新鲜。 谢六郎本来一拱手想让前来送礼的人全都散了的,谁知江秋意却拉了他一把,然后笑眯眯的挽着他进了大门,后面自有懂事机灵的李东心领神会的替她招呼了送礼的人,一一登记造册,礼品嘛,自然是悉数留下的。 李东,一直跟在李贯宇身边的下人,知道她要来长安,李贯宇也没什么好送的,便释放了李东的奴籍,遣他来给江秋意搭把手了。 此举正和她意,便是李贯宇不这么做,江秋意也是要自己去跟他张这个嘴的。说到底小栓子还年轻,经的事情少,在石屏替她打点谢江府和一些生意上的事儿确实游刃有余,可这要是到了长安,那就又不一样了! 这里哪儿是什么富贵窝啊!简直就是十八层地狱,哪哪哪都有恶鬼!稍有差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李东呢,今年三十出头,生在李家长在李家,打小就跟李贯宇情同手足,是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况且他没少跟着李贯宇他爹来南秦进绸缎,往来频繁了也锻炼出一副八面玲珑的性子,做事周到,圆滑,为人也谨慎老成。 长途跋涉让江秋意身心疲惫,虽然她实际上并没有在御前表现的那么凄凉,一入府,到头就睡,一直睡到晚上肚子饿的叽里咕噜这才起来。 谢六郎比她精神,她睡觉的时候他见了一下家中的下人,这些人全都是从宫中调拨出来的,自然知道这位年轻的侯爷是皇帝陛下跟前最热的大红人,无不小心谨慎的聆听教诲。 他倒也没怎么训话,只是嘱咐了府中众人平日里要小心谨慎,莫生口舌,不要惹夫人烦心。顺便把将军在家,主院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的规矩又立了一遍,其他人不知底细,纷纷诧异这规矩的由头,可桃枝她们几个是知道的,当场脸红,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出来。 等到江秋意悠悠转醒的时候,谢六郎已经将他们的行囊全部打开,一一归置在屋里头,按照她平时的习惯,衣服在柜子里怎么摆放,她最喜欢的花瓶摆在那里,她平时喜欢看的书放在随手可见的地方,亲自动手,十分贴心。 江秋意揉了揉眼睛,打了声呵欠说:“你不累吗?在道上走了那么久,不好好休息折腾这些东西干嘛?休息好了我再慢慢收拾就是了。” “不累,我给你弄好了你就不用费神了,饿了没?桃枝在厨房给你炖着肉糜粥呢,要不要吃一碗?” 江秋意点点头,谢六郎便笑着出去给她弄饭去了。 看了一眼这屋里头的陈设,她知道今上是下了血本造的这座忠勇候府的,就是这屋里头的柱子,都是用了最上等的紫檀木,规格仅次于宫里头的金丝楠木。而且看这房间里头的格局,就知道建造图纸今上或者司徒律津是参与过设计的,因为这房子像极了石屏的谢江府。 由此,便可看出今上留人的决心有多大了。 江秋意有些烦躁,尽管如今国政军政全在今上手中,有了他的看重,忠勇候府的富贵是不可限量的,但是她还是不愿意过多的卷入到权利的游戏里来。 都怪那个该死的燕主和大燕世子燕清泽,发什么疯非得要他们夫妇俩担任和谈使?还为此不惜将和谈往后拖延了一整年来等谢六郎伤势痊愈,真是鬼迷心窍了! 江秋意对燕清泽全无好感,虽然他也长了一副好皮囊,但是太过阴冷,就像一条躲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那个人,连眼底都没有一丝温度,偏偏总是笑语晏晏,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听说他入长安为质的这大半年,长安城已经有不少千金贵女折服在这落魄世子的风华下了,连随了太上皇移居别宫的朝歌公主都和燕清泽来往密切。但凡是燕清泽的各种大宴小宴,朝歌公主是一定捧场的。 而江秋意打探到的情报,这燕清泽却又分明是和燕主有一腿两腿三四腿的,尤其是大燕的皇后诞下太子之后,燕主的后宫简直就形同虚设了,他和燕清泽的关系,别说是大燕了,就算是大秦的官员,也都是心照不宣的。 当年燕主可以为了燕清泽亲身涉险从六郎手里救人,如今又怎么会舍得让燕清泽以这么尴尬的身份到长安来涉险呢?江秋意百思不得其解。 第472章侯夫人日常(三更) 一直没想明白江秋意也就不浪费那个精力去想了,毕竟人已经到这儿了,还能怎么办?见招拆招呗! 倒是这六郎端回来的粥江秋意吃了第一口就皱了眉头,谢六郎敏锐的发现了,便赶紧问她是不是不合口味,江秋意只是摇摇头,心中暗自有了计量,却什么都没说。 南秦盛产稻米,二品以上文武官员家中供应的全是最上等的优质粳米和籼米。尤其是一品公候宰相首辅之家吃的大米,都是是从专供皇室的贡米里分拨出来的,堪称全国之最了。 熬粥选用的应该是隶属粳米的珍珠米,上等的珍珠米颗粒饱满,色泽洁白,形似珍珠,米质油润,味道香甜,新米熬出来的粥会带着淡淡的稻谷清香,吃进嘴里头回味悠长。 托崔夫子的福,江秋意有幸吃到过贡米,她的味蕾记住了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以忠勇候府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有今上留人的决心,那是绝不会在一口吃食上亏待他们的。 可江秋意手里头的这碗粥,却明显不是今年的新米,甚至连贡米都不算,应该是二等的珍珠米,而厨房的人明显是敷衍了,这粥熬的连软糯都不算!也即是谢六郎这个粗生粗养又一贯对吃食没什么讲究的才觉察不出来差别。 “东子,进来。” 习惯性的想喊人过来,谢六郎却巴巴的舔着脸伸过来头说:“我给府里立了规矩了,往后本将军在家,夫人的吃喝拉撒全都由本将军自己一个人伺候,咱的小院谁也不让进,有事在门口喊。你找东子啥事?我帮你干!” 这!这奇葩的规矩居然带到长安来了! 江秋意气结,不过想想倒也深谙有理,这谢六郎兴致来了可不管你白天还是黑夜,房门一关,立马扑倒,折腾起来又是没完没了的,若是这院子里有下人在,也着实不方便。 罢了罢了,今夜晚了,那便明日再说吧! 这边草草的吃了几口粥准备养足精神以待明日,那边谢六郎却又黏糊糊的趴过来说:“你找东子啥事吗?我帮你呀,实在不行我出去喊他。” “不用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我想去洗澡了,咱这院子里有澡堂吗?” “有的有的,我带你去!秋娘,你不知道,这府邸是荣王督造的,大致上是按照咱谢江府建的,澡堂子是有,只不过不像咱家的是直接从山上引了温泉下来,知道你睡醒了肯定要洗澡的,热水早就备好了,咱走吧!” 说时慢那时快,这家伙积极的呀,一转身换洗衣衫什么全都拿齐了,瞧他那样,江秋意就知道这澡铁定不能好好洗了。不过想想,有了孩子以后也确实忽略了他,他基本上一直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的状态,心中一软,便由着他半推半搂的将自己拐到澡堂子里去了。 这澡洗的,那可是相当累人,老腰都差点折在谢六郎手里了! 由于头天晚上洗澡的时间太长了,江秋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还是全身酸软,侯爷一大早神清气爽的去上早朝去了,临走前还吩咐下人不要去打扰夫人,让夫人睡到自然醒,还叫厨房仔细的备好早餐,等夫人一睁眼便能吃。 桃枝白果和妙菡耳尖的立在外头,一听见里头有想起身的迹象,连忙端了热水毛巾入内服侍江秋意梳洗。 这一套章程全都是桂嬷嬷亲自调教过的,也得亏桂嬷嬷仔细的调教过了,要不然到了这长安侯府,这些个贴身的丫头指不定还要怎么贻笑大方呢! 三个小丫头里面,桃枝跟着江秋意出门的次数最多,又是桂嬷嬷重点培养的,是以渐渐的也变得老成稳重起来,桃枝的特长是察言观色,她和春妮一样也是王府出来的,只是她入府的时候还小,还没被王员外那个畜生糟践过。 白果最小,有几分桃枝过去的天真活泼,但是她机灵,凡事举一反三,总是提前想到前头去。而且白果手巧,在江秋意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的那些个什么流云髻,飞天髻,同心髻之类的复杂发式,在白果那双纤纤十指下,一眨眼的功夫就能盘好。 就是她审美观有问题,给江秋意戴发簪步摇什么的,都是有多珠光宝气就戴多珠光宝气的,恨不得把首饰盒里所有的珠花步摇全给她戴头上! 难得的是,今日,江秋意没有边躲边喊的阻止白果把她的脑袋当成圣诞树般挂满饰品。在谢江府可以荆钗布裙素面朝天,在长安城这种凭借一个人的穿着打扮便决定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的地方,该压断脖子便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的颈椎了。 妙菡呢,老实本分,话不多,做事周到,眉宇间隐隐有些桃枝和白果没有的英气,她进谢江府的时间最短,可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跻身江秋意的贴身侍女,也着实不容易。 白果瞧着今日的夫人格外好说话,便壮着胆子再簪上了银鎏金镶玛瑙钗,蝴蝶牡丹点翠头簪之后,又往江秋意头上插了两只对称的点翠银发簪,见夫人还是没大喊大叫,便又在左边鬓角簪上了鎏金穿花戏珠步摇。 弄完了之后自己先不淡定了:“夫人!夫人!夫人,您好美啊!将军要是看见了,肯定挪不开脚去早朝了!” “白果,放肆了啊!” 桃枝先佯装责难的淬了她一口,见白果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却还是不甘心的嘟囔了句:“本来就是嘛!夫人长的太好看了,就是平日里不爱打扮,俺这好手艺都白瞎了,如今总算是正经给夫人梳上一回头了!” 说起梳头这事儿,白果那是一千个一万个委屈啊,她本来就是专门负责给夫人梳妆打扮的,偏偏她们家夫人不走寻常路,总是自己个撸了个什么不男不女的花苞头然后就出门了!梳妆台上那些个步摇珠钗简直是明珠蒙尘,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白果撅着嘴,江秋意看了好笑,便安慰了她一句:“好了,今天不是让你如愿以偿在我的头发上大展身手了嘛!” 桃枝见状还想再训白果的,江秋意嗔了她一眼,这才作罢。 第473章给夫人搬梯子(一更) 这脑袋上顶着几百两银子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江秋意转过来安慰白果的时候都转的小心翼翼的。今日她是要在府中立威,这才由着白果瞎折腾,这往后寻常在家,还是不能往脑袋上插这么多鬼东西,真踏马的重啊! 头发弄好了就该换衣裳了,为了对得起脑袋上这些金灿灿的东西,江秋意决定把她压箱底的好宝贝翻出来穿。 来长安之前她给自己装备了十套下足本钱的盛装,原本是打算出席那些宴无好宴的重要场合穿的,但从昨晚上厨房的怠慢来看,今天这下马威是必须下的足足的了。 翻出了一套蜀锦罗裙,在这锦绣长安,官宦人家的女眷穿蜀锦倒也寻常,可江秋意配的对襟褂子里面填充的是轻盈的白鹅绒,像这样的轻羽绒衣裳她给自己做了许多样式,对襟褂子,披风,修身的袍子,应有尽有。因为南秦气候暖和,里面填充的白鹅绒也不需要多,穿起来不止轻便更加没有丝毫的臃肿,这边是轻羽绒的好处了。 面上还是用了华丽的蜀锦,锦绣坊的绣娘绣工也许不如长安城里专门为后宫嫔妃朝廷命妇做秀活的绣娘好,可胜在江秋意画的花样子新颖,不是寻常的牡丹海棠之类的大众化花样,连翠竹这个当绣坊掌柜的都啧啧称奇。 一番梳洗穿戴完整之后,江秋意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早饭在正厅里用,把府里面所有人都叫进来,大门口换上六郎的亲兵。”说着,她自己顿了顿,又说:“先不着急,我有话跟你们三人说,来,都过来坐下。” 白果一听咧着嘴笑就走过去在江秋意跟前坐下了,桃枝和妙菡却是不动的,桃枝还一个劲的朝白果递眼色,白果一头雾水。 “两位姐姐怎么不坐?夫人都叫咱们坐呢!将军不是说了吗?这个家里头夫人说啥就是啥,万大事都不要忤逆了夫人的意思,就是夫人要上房揭瓦咱也要给夫人搬梯子。” “噗嗤……” 这个该死的谢六郎,到处破坏她的形象啊!她什么时候想过要上房揭瓦了?真是混蛋! 江秋意笑了笑,看看白果又看看桃枝和妙菡,说:“过来吧,我让你们坐的你们就坐,我真的是有话跟你们说。” 桃枝和妙菡这才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坐下,却不敢跟白果一样放松。 废话,白果在桂嬷嬷眼里可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不像她们俩,桂嬷嬷可是对她们给予厚望了,都说了往后夫人在长安城,就要指望她们俩好生伺候了,白果是指望不上了,她只能给夫人逗闷子。 江秋意斟酌了一下,忽然自己站起来凝视着窗外,语气凉凉:“你们都是从谢江府一路跟着我过来的,虽说来之前我也询问过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背井离乡,可长安是虎狼之地,我选了你们,也就相当于把你们带入了险境。是我连累你们了。” “怎么会是连累?长安这么繁华,要是没有夫人,白果只怕一辈子都见识不到的,再说了俺是夫人从牙婆子手里面买的,家在哪儿早就不记得了,只要跟着夫人,在哪儿都不算背井离乡,因为有夫人在的地方,就是白果的家!” 白果是第一个坐不住的,她最是不能见自家夫人眉眼间染上愁绪,天知道她有多想夫人可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来长安的这一路,她再没见过夫人像在谢江府时那般灿烂的笑颜。 江秋意回头深深的看了白果一眼,感激的点点头,桃枝便又将白果按着坐下了,因为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 “忠勇侯府我不知道我们还要住多久,虽然在我心里我并没有把这地方当成真的家,可既然我们来了,就不能再像在谢江府似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长安的规矩,该遵守的我们还是要遵守的。” 收了心头那点惆怅,江秋意再转身时已经是神采奕奕了,她说:“往后,你们便不要再称六郎为将军了,在这里,他是大秦的忠勇候,跟着外头的人一样,叫侯爷吧!” “桃枝,你做事稳重,今日起便是这侯府的一等大丫头了,府里的内务全都交给你管,有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妙菡,往后你负责对外与各府各院的往来事宜,不管是宫里头的还是府外边想巴结的侯爷的,你记住不卑不亢便好。” “那俺呢?夫人,俺干啥?”桃枝和妙菡都各自领了差事,白果便急了,跳起来问。 江秋意笑着说:“你就跟着我,等你什么时候不这么一惊一乍了,再给你派任务!” “啊?那好吧,难怪桂嬷嬷说俺就只能给夫人逗逗闷子,啥正经事儿也干不了!” 白果噘着嘴,看样子有些蔫,可还没等人安慰呢,她自己又满血复活了:“可是能给夫人逗闷子也不错啊!而且俺不跟着夫人也不行,夫人连如意髻都不会梳。” “噗嗤……” 屋内三人同时失笑出声,在吐槽自家夫人不会梳髻发这事儿上,白果可是不遗余力的。和自己人说好了,江秋意便要出立下马威了。宫里一共给忠勇候府调配了十二名粗使丫鬟,三个老妈子,四个二等丫头,两个一等大丫头。 按理,像江秋意这样骤然受封一品诰命夫人的朝廷命妇,宫里是会派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入府教习当家主母宫中的礼仪规矩的,可估计是今上深知江秋意的性子,这一不成文的俗例便被免了。 厨房的掌勺大厨是从御膳房直接调拨过来的,其他一应帮厨杂役,也是宫中配备的,不是临时从哪个菜市口人贩子手里头买回来的,全都是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 家丁方面也按照规格安排了不少,难得的是今上还从秦羽营调了一百名士兵给谢六郎当亲兵,战时随他一同出战,太平时便在忠勇候府看家护院。 而这亲兵粮饷还是由军中支付,相当于是在明晃晃的告诉世人,皇上有多宝贝谢六郎这名爱将,巴巴的还安排了大秦最精锐的秦羽营一百名将士来保卫他的府邸。 这待遇,当朝宰相都没有!外头眼红的眼珠子里滴出血的人大把! 第474章御厨张炳(二更) 亲兵是不需要下马威的,他们全都是跟谢六郎同袍同泽一起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这情谊是谁也比不了的,若是说她对着侯府有什么满意的地方,那就是这一百亲兵了,今上的这份情,江秋意心领了。可是这府里头杂七杂八的几十个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可就不好讲了,她觉得非常有必要敲打敲打。 正厅外头是一方入户小天井,因着这里是整个侯府平时迎接圣旨招待贵宾的地方,是以建造的格外庄严肃穆。江秋意盛装端坐,手里头拿着勺子,院子里站满了人,可她也不训话,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拿勺子撩拨碗里头的燕窝粥。 晨起的这一顿要吃的精细吃的好,却不能太过油腻。这侯府的厨房却不知道是怎么办事的,一碗炖的明显火候不够白白糟蹋了上等血燕的燕窝粥,配了一碟炸春卷,富贵焦丸子,油烹大虾,油炸公鱼,可能还念着她是北秦来的,还弄了几块炸糖糕。 七七八八摆了一桌子,全是过油炸的吃食,又油腻又上火。这是欺负她一个乡下来的不知道一品公候府早膳是什么样的规格吗? 江秋意冷冷的勾了勾唇角,东子立在一旁擦眼观色,不用她开口,便冲外头喊了句:“来人,把夫人的早膳全都撤下去,桂花婶儿,麻烦您老了,去厨房给夫人重做一份吧!” 桂花婶儿闻言高兴的不得了,她本来就是将军特意带过来给夫人做饭的,谁知道进了这侯府,初来咋到的人家压根就不让她进厨房,还说什么她是夫人带过来的人怎么能让她动手干活呢?不知道打哪儿给她弄了身贼气派的绫罗绸缎穿着,袖子宽的一上灶台估计都得掉一半到锅里头去,弄得她压根就干不了活儿。 桂花婶最快活的时候便是在厨房做菜了,这不让她掌厨了,弄的她浑身的不自在,本想来找夫人说道说道的,却被李东按下了,李东与她说夫人自有安排,桂花婶这才按耐下来等着夫人安排。这一听夫人要吃她做的饭,桂花婶高兴的简直合不拢嘴,撸了袖管“哎”了一句就要走,却被江秋意拦住了。 “慢着,这都是些好东西,是厨房掌勺师傅的一片心意,撤下去岂不是浪费了?东子,叫人拿食盒装上了,我进宫看看殷贵嫔,她有孕在身起的晚,应该还没吃早饭,装上了我拿过去和贵嫔一块吃!” “指不定皇上下了早朝也会去殷贵嫔处用膳,到时候也好当面答谢一番陛下的隆恩厚赏,拨给忠勇侯府的下人,一个个可全都是人才啊!” 她微笑着站在厅门前,说出来的话声音凉凉的,连一丝一毫的怒气都没有,偏偏后面有人已经汗湿衣襟。南秦再暖和,也没暖和到冬日里能让人满头大汗的地步。 李东听了信儿就准备去拿食盒,脚还没迈开呢,后面一排厨房的人噼里啪啦的全都跪下了,为首的掌勺大师傅是御膳房的一等厨子,那在宫里也是有点地位的,此时此刻已经面如菜色,一脑门的汗。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都是小人该死,小人不该吃了熊心豹子胆拿这点东西糊弄夫人,夫人饶命啊!” 江秋意睨着眸子,也不叫他起来,只冷冷的问了句:“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糊弄本夫人了?要是不说清楚,旁人还以为是本夫人有负圣恩,陛下体恤侯爷,本夫人却在这里无端刁难宫里头的人。” 这次被指派来侯府的御厨叫张炳,忠勇侯府刚刚落成的时候他便被调派过来了,一开始还老大不情愿呢,只当是御膳房那帮龟孙背后暗算他,在宫里头当差多好,到处都是油水,一旦有哪道菜得了贵人们的欢心了,那赏赐是大大的有!外放到侯府有什么好的?每个月就拿那点个定死了的月奉啥子油水都没有了! 这忠勇候还是个平民出身,说白了就是泥腿子一个!张炳一直以门阀世家自诩,其实他也就是孟魏崔张里面小张氏远到不能再远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旁支,祖上还是入赘了小张氏这才得了张姓,也是靠着这个张姓在御膳房混了个一等御厨的职位。 只是小张氏虽然身居四大世家,却是近十几年崛起的,章后的大章氏没落之后,小张氏逐渐崛起取而代之,可在朝堂上却没有几个身居高位的自家人,势力完全无法与其他三家相比。 饶是如此,张炳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忠勇候府是昨天才迎来了男女主人,可早在一年前就落成了,这府里头的人手也早就配备了。 俗话说的好,山中猛虎不在猴子称王。张炳凭借自己的出身,在侯府没有主子的这一年里,俨然就将自己当成了忠勇候府的主子了。一个人如果任由自己膨胀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么想收回来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从昨晚到今早,江秋意在侯府吃的这两顿饭,全都不是出自这位一等御厨之手,人家可是氏族出身,怎么屈尊给平民出身的人做饭呢? 张炳不屑给侯府的主人做饭,便支使了手底下的帮厨去干,可昨晚上那一顿却没有出现任何异样,送回厨房的碗筷干净的跟恨不得把碗底子都舔干净咯似的,张炳心下越发的不屑了,果然是泥腿子出身,压根就吃过什么好东西!陈米熬的粥都吃不出来,那还有什么怕头呢? 今天早上,张炳可是起的比江秋意还晚,哪里能给她做早膳,这顿饭是他手底下的学徒做的。这次御膳房给他派了三个小学徒,全是还在萝卜雕花阶段压根没掂过勺的杂工,他原来带的那几个徒弟,人家一看他老人家被发配出去了,水往高处流,谁也不愿意跟来。 张炳淌了一会子汗,到底忽然就清醒了,自己个霍地站起来猛地朝那三个小学徒一人踹了一脚,大骂一句:“你们这几个偷奸耍滑的死皮子,怎么给夫人做的早饭?早膳要精细要清淡你们不知道吗?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拿那样粗鄙的吃食糊弄夫人?都不想活了是吧?” 哟,还蹬鼻子上脸了,看来是真不想活了。 第475章立威(三更) 那边挨了踹的小学徒也知道厉害了,这侯爷夫人不吃他们做的东西,还要拿进宫去请皇上贵嫔一块吃,这不摆明了就是要去告他们的状吗?那三个小学徒吓的连滚带爬的一路磕头磕到江秋意面前,连声求饶。 “夫人恕罪,夫人饶命啊!我等从未掌勺,在御膳房里也只是配配菜,和和面,从来没有正式上过灶台,给夫人做的饭菜不合夫人的口味,请夫人恕罪,求夫人饶命啊!” 三个学徒里,其中一个稍微淡定些的,已经哆哆嗦嗦的辩解起来,其他两个全都吓的不敢抬头。 张炳一看着苗头不太好,忙跑过来跪着赔罪:“夫人夫人,是小人管教不力,请夫人念在我等是初次犯错的份上,再给小人们一次机会,小人抱保证,往后厨房里绝不会再出现任何错漏了。” “第一次犯错?” 张炳虽然是跪在那里回话,可一脸的油腔滑调的笑容,你要说他有多惶恐多敬畏那是不可能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分明就是在想怎么把这个乡下来的主家夫人糊弄过去。 可江秋意又岂是那没见识好糊弄的,桃枝妙菡给她搬了张垫着软塌子的八仙椅,她舒舒服服的坐好,垄了垄轻薄的宝蓝色云锦纹羽绒对襟褂子,这才慢悠悠的开口:“东子,把东西拿上来吧。” 李东拍拍手,侯府亲兵一身铠甲,端了个托盘,上头有两个宽口青花瓷大碗,一碗壮着稻香米,一碗装着珍珠米。 “末将参见夫人。” “起来吧!将军辛苦了。” “谢夫人!” 只是进来送个东西而已,可秦羽营的亲兵还是照足规矩给江秋意这个大将军夫人行了礼,放下东西后,人又毕恭毕敬的退下了。亲兵如此恪守礼法,倒是叫这些号称宫里头出来的人汗颜了。 一看见那两碗大米,张炳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忠勇候府是一等公候之家,府里吃的是和宫里头一样的贡米,张炳啊,你是想欺负我这个乡下来的侯夫人无知短识吗?新米颗粒均匀有光泽,腹白呈乳白色或者淡黄色,水分多粘性强,你用去年的陈旧贡米代替金秋新收的贡米熬粥给侯爷吃,敢问这是宫里头的意思还是你们张家的意思?” 这话一出张炳便知道自己的底细是被人摸清楚了,别看这位夫人昨天下午才入府,来了以后又一直在睡大觉,除了吃昨晚上那一晚肉糜粥,其他什么事儿都没干。可人家却从那一碗粥里头吃出了问题,甚至连他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张炳当下不敢再怠慢,忙说:“夫人恕罪啊!这个这个,府中的一应吃穿用度全都是由宫里头统一配备的,小人,小人不知啊!” “你不知?那谁知道呢?” 江秋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张炳,像是在对他说却又不不像只是在说他一个人。 “侯府落成一年,相比本夫人和侯爷的姗姗来迟,你可以说是这侯府的老人儿了,这一年来你捞了多少侯府的油水,本夫人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你一马的,可是你啊,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本夫人和侯爷当猴子耍!” 说着,她加重了语气:“不但是侯府的采买吃穿用度你从中下了黑手,连这府里头其他下人的月例银子你也是贪墨了的,要不你能在外头养得起三房外室,还能成了千金一曲的绿袖姑娘的入幕之宾?”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张炳黑心是众所周知的,被调拨来侯府的其他人在宫中时地位就没张炳高,他又出身张氏门阀,自然没人敢跟他对着干,月例银子被他黑走了一些也就黑走了,谁也不敢把他咋滴。 尤其是他在侯府的采买里下手黑钱是下人们心照不宣的,可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能黑成这样样子,一个厨子,在外头养了三房外室,还成了达官贵人才赏脸的名妓绿袖的入幕之宾? 那简直!得是黑了侯府多少钱才能如此一掷千金啊! 当众揭露了张炳的贪墨,江秋意也就没有兴趣再跟这种虾兵蟹将过招了,挥了挥手吩咐李东:“押到长安令那里去,还有他这一年来贪污的明细,所有物证全都呈堂,告诉长安令,苦主还等着他主持公道呢!” 说罢摆摆手,李东便要上来押,心知铁证如山的张炳却狗急跳墙的大嚎起来:“夫人,夫人,你不能将我送官,我是宫里头派来的人,犯了错自有宫里头的规矩惩戒,你不能将我送官,你这是蔑视天威,枉顾陛下对侯府的恩宠!小人纵是犯了错也该由宫里的贵人处置!你得把小人送回宫中交由慎刑司审问!” 这张炳的胆子不可谓不大呀!看来这些年仗着张氏门阀的旁支出身已经养成了他目中无人的态度。 且不论小张氏是在大章氏没落之后这短短十几年间才发迹的,就单单说,小张氏前头可还排着孟魏崔三家呢!这些个氏族门阀排名的先后可不是没有根据的,那都是依据各家的综合实力来排的,小张氏居末位,自然是因为他们只够格居末位。 江秋意垂眸瞧着张炳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冷笑一声:“呵呵呵,你也知道你是宫里头指派给我忠勇候府的人?难道出宫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进了侯府,你就是侯府的人了吗?” “送你进宫?好呀,可听说过本夫人送魏阀贵女入宫的光荣事迹吗?怎么?你也想试试?要不,本夫人带上你亲自去问问陛下,我堂堂忠勇候夫人有没有资格处置一个犯了错的贱奴!” 这一声“贱奴”一出,一竿子打倒了一船人,不止张炳面色如土,连其他原先心有怠慢的全都噗通一声的跪下,诚惶诚恐。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东子,押下去吧!” 看了看伏地而跪的众人,江秋意心知他们各怀鬼胎,以忠勇侯府如今的圣宠,别说旁人了,假使她自己就是敌对一方的,那使尽了千方百计哪怕不折手段也是要往这侯府里安插自己的耳目的。 这些人,只怕都不能信任,可是这一上来就大换血动作太大,除了打草惊蛇毫无用处,所以江秋意挑了厨房先下手,她可不想往后每顿饭都吃的心惊胆战的生怕被谁下了毒去! 搞定了厨房,其他的不急,来人方长! 第476章乐陵顾北(一更) 张炳是被秦羽营的亲兵拿刀架在脖子上押走的,明晃晃的大刀泛着寒光,当场吓破了其他的人的胆,他们这些人里面出身就高的就属张炳了,可是没想到侯夫人是半点没给小张氏留面子。 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忠勇候府,这张炳就这么被押出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整个长安城只怕全知道了。所有的氏族门阀都有一个通病,自家的子弟如何不成器关起门来他们自己个动手弄死就成,这要是被别人给处置了,那等于是啪啪啪打脸了,没人会愿意的。 下人们诚惶诚恐的跪着,可说实话却没几个是真心有多惶恐的,因为他们都等着,等着看小张氏如何报复忠勇候府呢!说到底如今风光无限的忠勇候府是一年前才落成的,如何能跟那些个已经在长安城盘踞数百年的大世家相比? 人家的势力那是旁根错节的,那就算是当今圣上,不也顾忌着魏阀的势力,诛杀了禹王之后不敢再动魏阀的其他人么!当朝首辅还是魏桓,魏皇贵妃更加成了皇太妃,朝歌公主依然是最受宠的大秦明珠。 这侯夫人,逞一时之能收拾了张炳,痛快是痛快了,可只怕是后患无穷啊!毕竟小张氏可是出了名护短的,得罪了小张氏,后患无穷啊! 处置完张炳,江秋意晃悠悠的接过桃枝泡的一杯石斛花茶,这是铁皮石斛的花朵晒制的,这种石斛和她移植在谢家村老核桃树上的紫皮石斛不一样。 铁皮石斛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依山傍水而生,开出来的花朵自有一股子清香,晒干放上几朵以滚烫的开水冲泡,有清肝明目的功效,早起来喝最合适不过。 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水,她还是不说话,甚至不看院子里跪着的人,一脸的闲适悠哉,好像这世上没什么事儿比她手中那杯茶更重要了似的。 渐渐的,有人按耐不住了。 张炳的那三个小学徒,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跪爬上前,诚惶诚恐的回禀道:“夫人,请夫人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小人定会尽心尽力的效忠夫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顾北。” “进御膳房多长时间了?” “回禀夫人,小人是一年前进的御膳房。” “为什么进御膳房?” “回禀夫人,小人,小人是,是想着在御膳房学些个灶台上的手艺,将来,将来攒够了银子回乡自己,自己开一家小酒馆之类的,也好,也好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 听了这话,江秋意脸上倒是有几分真心笑容了,一般这些个宫里头的人啊,都跟长了同一张嘴似的,类似于刚才那样的问题,标准答案应该是报效国家,能为皇家效命乃是小人三生有幸之类的。 这个顾北,倒也实诚,可也不排除他是故意另辟蹊径吸引江秋意的注意,是以,江秋意问了第二个问题:“今日的早膳是谁定的菜单?” “回禀夫人,是,正是小人。” “哦?那你能说说一大早的弄一堆油炸上火的东西给本夫人吃是什么意思吗?早膳要清淡忌油腻,你入御膳房一整年了都不知道吗?” 顾北此时已经满头大汗,他匍匐在地,带着颤音回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小人虽然已经入御膳房一年有余,可从来没有靠近过灶台,大师傅们做菜时小人从来都是被撵出去不给看的。至于一日三餐该吃什么该忌讳什么,从来也没人教过。” “只是从前在家中,小人的母亲曾说,要是有朝一日一大早起来就能吃油炸春卷那真是顶顶幸福了,俺娘还说了,油炸的东西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了,没人会不喜欢的,今天早上大师傅没来,俺,俺这才……” 顾北心急起来,连乡音都带出来了。 长安人欺生,带着一口北秦强调的外地人来到了长安,不管是做官做活儿还是做生意,都会遭白眼,被人瞧不上。久而久之,想在长安立足的外地人便自觉的改掉了乡音,当年谢四妹不就是来了一趟长安,回去以后就满口南秦调调了。 “你是哪里人?”这一句,江秋意是放轻了语气了,没有像刚才那样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了。 顾北回道:“小人家住乐陵,就是毗邻丘陵县的乐陵。” 说到这儿,顾北停顿了一会,像是在斟酌后面的话该不该说,可没多久,他还是忍不住接着说了出来。一个响头重重的磕在地上,这才对江秋意回禀道:“夫人在小人的家乡开挖千亩藕田,小人的父母兄弟如今都是承包夫人藕田的藕农。” “去年年底俺娘还托人捎信给俺,说是托了夫人的福,如今家里头的日子红火了,她啥时候想吃炸春卷啥时候都能吃上,俺娘叫俺回家,莫在外头飘了,如今俺乐陵百姓的日子可不比富贵南秦差,俺娘让俺回家去,跟着她做夫人的藕农。” 提起家乡提起亲人,顾北红了眼眶,声音也不由得哽咽了:“小人原来也是打算回乡的,可是今年年初御膳房要人过来侯府伺候,俺被选中了,写信给家里头问了,俺娘是能给夫人做饭那可比给夫人当藕农要有福分,她就叫俺不要回去了,留在侯府,尽心尽力的伺候夫人。” 顾北今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这样小的年纪就敢只身一人千里迢迢的来到长安打拼,倒也是难得。 江秋意抬眸看了李东一眼,李东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她便知道了,这顾北说的都是实话,侯府自有侯府的一套情报系统,这是她帮安王治理北秦时攒下的资源,这府里头每个人的身家来历,在李东那儿都是一清二楚的。 “起来吧,今日的早膳便算了,你既是一片好心,我心领了,桂花婶儿往后就是咱侯府的厨房的大师傅了,她手艺很好,人也很好,你跟着她好好的学,等哪天学成了想回乐陵开酒楼了,过来禀了我,我便放你回去。” 入宫为奴,哪怕是在御膳房做活儿,那都是在官家那儿入了奴籍的,除非得了主子的恩宠放了出去,要不就得自己个想法赎身,这个跟官家赎身可没有那么容易,不止要钱,还得有一定的关系才能办成。 江秋意这话,说的顾北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477章谢侯爷依旧俊美无双(二更) “夫人!”顾北只喊了这一句,便泪流满面,以首叩地,再说不出旁的话,那心中的感激是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的。 江秋意淡淡的笑了笑,对其他两名学徒说:“你们也跟着桂花婶下去吧,厨房的大小事物往后都由桂花婶拿主意,在侯府办事,我只要求你们人在其位谋其事,各施己职,记住了,入了忠勇候府,你们便是侯府的人了。不要生其他的心思,要不然,张炳的今日便是你们的明天!” 被点到名的后厨众人纷纷拜首,这才一一退下。 桂花婶看着是个一团和气的人,可她年轻时守寡,又无儿无女,在一个很大的家庭里撑到现在,子侄辈的见着她那都是毕恭毕敬的,又是对厨房的事儿顶顶上心的,后厨交给她,江秋意很放心。这些年为了做药膳,她跟着自己一起学了不少药理,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想从桂花婶的眼皮底子下混进来,还没那么容易。 除了张炳这个大毒瘤搞定了厨房,江秋意便睨着眼睛看了一眼分散在各院伺候的家丁婢女,顿了顿,并不打算一鼓作气继续敲打他们,来日方长,总要留点机会给敌人。忠勇候府太过滴水不漏可不是好事儿,苍蝇只有见着了缝隙才会叮过来。 江秋意垂眸继续喝茶,李东会意,便说了句:“今日就先到这儿吧,你等且先退下,回去以后各行其职,记住夫人的话,入了忠勇候府,便是侯府的人了。都小心伺候着!” 乌央乌央的一院子人,在李东的指挥下三两下这才退的干干净净的。 桃枝不借,忍不住问道:“夫人不是说这些人里面混进来不少旁人的耳目吗?怎么不趁着今日将他们一锅端咯?这,这还留着他们不是留下了隐患吗?” 江秋意端起了燕窝粥慢慢的吃着,虽然火候掌握的不好,明显是大火逼熟的而不是小火炖煮的,不够绵烂,口感并不好,可她也不是多娇贵的人,她是见识过粮食有多金贵的,自然不会舍得浪费一点一滴。 边吃她就一边替桃枝解疑答惑:“端了干啥?你端了今天这锅后边自然有人源源不断的送进了新的,何苦呢?再说了,我也是真的好奇这深宅内院的,他们想怎么与本夫人这个女主人斗法?留着吧,我等着看那些个狐狸尾巴一条条的露出来。” 一顿早饭还没吃完呢,第一条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只不过不是江秋意预料中的小张氏,而是大燕世子,如今在大秦为质的燕清泽。 燕清泽穿了一身月牙白的锦袍端坐在十六匹高头大马的豪华马车里等着江秋意大开中门,出府相迎。 若是谢六郎在家,燕清泽是绝对不敢这么摆谱的,虽然论官职他没燕清泽这个世子高,即使大燕如今臣服于大秦,燕主都成了秦皇的属臣,可燕清泽这个世子的地位还是高于谢六郎这个一品武侯的。 但是只一样,燕清泽就在谢六郎面前摆不起来谱!那就是燕清泽曾是谢六郎的阶下之囚,是以,这个燕清泽是故意挑着谢六郎上早朝的时间上忠勇候府来的,这样一来,他就能耍足了威风。 燕清泽如意算盘打的精,想看江秋意跪迎他,但是江秋意偏偏不如他的意,开了中门,支使桃枝出去说了句:“奴婢恭迎燕世子,请世子恕罪,侯爷早朝未归,我们家夫人千里跋涉身子不适不能出府相迎,还请燕世子海涵,改日侯爷定当亲自给世子请罪。”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侯爷不在家,侯夫人赖得应付你,哪儿凉快滚哪儿去!等侯爷回来收拾你! 偏偏燕清泽是个听不懂话里话的,当场也顾不得端架子了,自己个钻出了马车,说了句:“哦?侯夫人身子不适啊?那本世子就更应该入府探望了,好歹夫人与本世子也是老相识了,夫人不舒服本世子不去看望实难安心啊!” 说罢便堂而皇之的入了府,李东和桃枝对了一眼,心道:夫人说的真是一点儿也没错,这个燕世子可不是好打发的!果然撵不走! 当然,早就料到燕清泽不会轻易滚蛋的江秋意,还是要做做身子不适的样子的,往嘴唇上抹了抹润肤的滑粉,让嘴色看起来带着病恹恹的苍白,这才出去迎客。 “一别经年,谢侯爷依旧俊美无双,夫人怎生衰老成这般模样?” 日!你踏马的才衰老!你全家都衰老!你们大燕举国上下都衰老! 江秋意嘴角抽了抽,正准备福身见礼呢,这燕清泽一张嘴,就让她有拿鞋底子抽死他丫的冲动! 上眼皮跳了跳,听了那话白果已经气的鼓起腮帮子准备呵斥燕清泽的无礼了,江秋意却把她按住了,直了直身子,那礼也不见了。 倒是笑眯眯的说了句:“本夫人是老了,可难得侯爷恩爱不减,柔情蜜意更胜当年。倒是可惜了世子啊,听闻燕主得了新欢,世子这是失了圣心这才被发配到大秦来当质子吧?唉,可怜可叹啊,从来新人笑那都是踩在旧人泪上的,可怜了世子这大好的年华了。” 如果说人不要皮天下无敌的话,那燕清泽这家伙压根就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没带那层皮的,这不,被江秋意这么明晃晃的挖苦,他也不恼。 甚至还装模作样的说:“可不是么,夫人当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不过本世子这如花美貌倒也不愁,大秦人才济济,朝堂上那么多青年才俊,大好儿郎,本世子慢慢寻,总有能与本世子真心相知的。” 霎时间,江秋意的鸡皮疙瘩掉了三层,而桃枝,妙菡,并着白果三个小丫头则完全受不了了,这燕清泽也简直了!这里是封建保守的老秦好不好!可不是他们那举国上下皆好龙阳的大燕! 这不,一听燕清泽要在大秦寻找好儿郎,李东本来是要进来敬茶的,腿都迈了一条进来了,又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临走前给妙菡使了个眼色,妙菡哭笑不得,也只好出去接了那茶进来。 第478章燕清泽的目的(三更) 这事儿吧,倒也不怪李东,是这位燕世子在长安为质这段时间的风评太过骇人,他,他简直就是男女通吃! 李东收集到的关于燕清泽的情报无外乎是他和哪家哪家的贵族子弟过往甚密,有秉烛夜谈的也有同塌而眠的。 说是从大燕到长安来为质,可来的时候却是带了几十名男宠的,害得今上害得专门给他劈一处府邸锦衣玉食的养着,以供燕世子慰藉思乡之情。但是这事儿吧,太冲击老秦人的三观,自然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安置在长安城内的,只能在城郊寻一处僻静的别院养着。 谁知道这样一来,这位燕世子却嫌弃往来别院太过不方便了,于是干脆在长安城里发展起他的知交好友来,据说,自打这个燕世子来了长安以后啊,各大世家的子弟暗地里渐渐的兴起了一阵龙阳之好,被好奇心勾着偷尝禁果的大有人在! 燕清泽来之前老秦国也不是没有男男欢好之事,只是比较少,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而且是及其羞耻见不到光的。可这段时日却不是这样的,好些个世家子弟都在暗地里较量着谁家的禁腐更为绝色,甚至还有不少私底下办宴会带的不是绝色美人而是美男的。 可以说,燕清泽以一人之力带歪了整个长安城的风气。这一点,想必也是今上目前最为头疼的问题之一吧! 当然,燕清泽制造的麻烦远不止这一点,他带歪了长安的风气不讲,还勾走了大秦明珠的一颗心。说起来这个,你就不得不佩服燕清泽的手段了,世人皆知他是有断袖之癖的,可偏偏他就是能让朝歌公主一颗芳心完全沉沦,听说已经在太上皇跟前求了好几个要嫁给燕清泽了,只不过被皇太妃压的死死的而已。 笑话,魏阀如今就剩下朝歌公主这颗仅剩的棋子了,还指望利用她的联姻给这个家族翻盘呢,哪里肯将她嫁给什么劳什子燕世子!先不说嫁给那个不着四六的燕世子对魏阀如今的处境没有半点帮助,还有可能连累的他们更加不被皇上看重,毕竟与外藩联姻的世家很容易就被君王排除在权利的中心之外的,谁也不想朝堂上站的是外邦的人啊! 就说说那个燕清泽,压根就没半点想求娶朝歌公主的意思!要不朝歌公主也不会舍了脸面自己去求太上皇降旨指婚了!这位搅弄的长安城一片混乱的主儿,看来今天是打算来搅弄忠勇候府这潭清水了。 江秋意笑容适度的引了燕清泽入座,上了茶,这才切入了主题:“世子今日来的不巧,侯爷去了早朝,今日是他头一天上朝,只怕下了朝之后陛下还会留他留,君臣多时不见,怕是要促膝长谈一番了。” 文绉绉的说这话,江秋意自己个都特别不舒服,其实她想说的是:你丫的喝完茶麻溜滚蛋吧!我男人陪皇上喝早茶去了,我明显的就不想搭理你! 这一趟两趟的主家想把他往外撵的意识那么明显,偏偏燕清泽就是不上道,跟完全听不懂似的,还笑容阴柔的说道:“无妨无妨,夫人不用觉得怠慢了我,本世子和你们侯府也算是老交情了,老朋友之间不讲究这些。” 去你丫的,谁踏马觉得怠慢你了!我们压根就不想招待你好吧! 又觉得自己再一次吃瘪的江秋意干脆放下了茶杯,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燕世子此次登门拜访可是有事?” 有事你说事儿啊!别他妈的一个屁憋三节放! 一直到燕清泽觉得这位侯夫人隐隐要炸毛了,他才掩了掩嘴角的得意笑容。说道:“嗯,是这样的,在正式和谈之前,本世子准备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替谢侯爷和夫人接风洗尘,今日特意登门来送请帖,还请谢侯爷和夫人届时一定赏脸光临!也好让本世子这个比你们早来长安几日的闲人尽一尽地主之谊。” 燕清泽要是正儿八经的说起来场面话啊,那可是滴水不漏的,你看人家不是在尽地主之谊前面加了“早来长安几日的闲人”做铺垫了么?让江秋意挑不出来错处。 然,实则,江秋意也没打算挑他的毛病,她的原则就是,一般情况下不主动出手,人家出招她接招,绝不躲。 是以,她笑着收过请帖,说:“世子客气了,送请柬这样的小事世子随便指派个下人过来说一声就是,您身份贵重,忠勇候府怎敢劳您大驾!” 说罢,她便站起身,直截了当的下了逐客令:“世子是个大忙人,我也不敢斗胆留客了,接风宴我们夫妻俩一定会去的,世子您请回吧!我身子不适,就不远送了,东子,桃枝,替我好好送送燕世子。” 目的已经达到了,燕清泽也就不纠缠了,被下了逐客令也不觉得难堪或者脸上无光,仍然是笑着和江秋意见礼道别。 好容易送走了那尊笑面虎,江秋意这才打了个冷颤,这长安城湿冷湿冷的,冬日里到处潮乎乎的,给人的感觉和燕清泽那阴冷的笑容一样的不舒服。 按照两国的约定,哪怕是达成和谈条约之后,燕清泽仍是要留在长安为质的,这个人太过狡猾,只怕今上也是不愿留他这么个祸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可是无奈燕皇室人丁太过稀薄,大燕皇室中的男子,除了燕主和燕清泽,就只有燕国那三岁的小太子了!老秦国再强大再霸道,也没道理让人家燕主堂堂一国之王自己个过来当质子的呀。 至于那个燕太子,那就不要想了,今上就怕燕主把他送来呢!听说那小太子是个药罐子,燕皇室不知道多仔细的娇养着,可一年到头的还是传出来不少燕太子病重命悬一线的消息。 两厢权衡之下,今上觉着还是留着燕清泽这个祸害吧!可不敢去把燕太子弄过来,万一他在大秦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届时又得挑起战火。 这也是今上如今惯着燕清泽的最大原因,要是哪里让燕清泽感觉不到宾至如归了,他一扭头拍拍屁股回大燕去了,以燕主那爱美男不爱江山的性子,还真是有可能送那个打出生他就没看过一眼的燕太子过来接替燕清泽为质。 是以,江秋意现在是特别为司徒律锦感到心累,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太憋屈了! 第479章说不上来的奇怪(一更) 想着想着,江秋意便有些同情起如今那位九五之尊起来,叹了一口气,也就不怪他给自己塞了这阖府的妖魔鬼怪了,只怕是力不从心吧!里里外外那么些事儿指着他一个人,早就操碎了心了应该,忠勇候府被人安插了耳目进来,只怕他也不想。 “夫人,宫里头来人了。” 这燕清泽前脚刚走,还没消停的喘上一口气呢,李东又进来禀报了。 “哪个宫的?” 江秋意会这么问不出奇,今上登基以来后宫可进了不少新人,各大世家乐于往皇帝的枕头边上送人,皇帝自然也不好拒绝,敞开了宫门欢迎她们,一时间,从前安王府的清冷已经不复所见,宫里头如今热闹着呢! 只是后位空悬,四妃也只提了一个从前太子妃还在时就一同伺候今上的侧妃上去当了个贤妃,而今上提拔她,不过是后位空悬,四妃就不好再一直空着了。 这位贤妃啊,从前只是个中等贵族的女子,不是来自于四大世家,入了东宫当了太子侧妃才没几个月就赶上了太子妃薨了,此后十余年,太子一直自苦,这位侧妃能得的恩宠便寥寥无几,是以不曾育有子女。 此番忽蒙恩宠提了贤妃,只怕是她自己个都恍若梦中,想都不敢想吧! 不过听说这位赵贤妃因为自身出身不高,是以性子格外的谦让,虽然宫中如今属她位分最高,又得了今上的明令,执掌后宫。可是啊,赵贤妃身边有位庄嫔,出自魏阀,是赵贤妃的得力助手,后宫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经由她的手替赵贤妃办的。 庄嫔之后还有大把氏族女子被送到了皇帝的枕头边,四大世家里,除了孟氏没送贵女进宫,就连其他势力不如四大世家的门阀都纷纷往宫里头塞人。 这一次,孟常德倒是掂量的很清楚,今上要是嫉恨神农草之事想收拾他们孟氏,那孟氏就是用自家贵女填满今上的后宫也是于事无补的。今上若是不计前嫌放孟氏一码,那从今往后,孟氏便只有至死效忠的份儿,绝不敢再妄想其他荣华富贵。 “是殷贵嫔的关雎宫。” 殷明珠宫里头的? 江秋意心头一跳,其实要说来了这长安,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殷明珠了,她对殷明珠的印象仍然停留在那个笑容明艳的小女孩画面里,后宫如今这形势,江秋意不知道殷明珠受到了多少影响。 一如她当年所料,首富殷家将他们的掌上明珠呵护的再好,仍是逃不过有朝一日要看清这世道的险恶的,尤其是,她爱上了住在这世上最残酷战场里的男人。 江秋意一路恍恍惚惚的被领进了宫,她心头酸涩,设想了殷明珠可能发生的重重改变。深宫的险恶人心可能让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不见了,今上的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可能让她不是人间愁滋味的眉眼间写满了困苦…… 江秋意甚至一路都在想该怎么待会见了面儿该怎么开解她。可是没想到,她却踏进了一方鸟语花香的奇妙世界。 关雎宫选址僻静,是原来一座破旧的宫殿修缮的,而修缮的工程却没有交给工部,而是直接被殷家领走了。是以首富殷家可给他们的掌上明珠下足了本钱重修关雎宫啊! 修缮后的关雎宫延续了殷家一贯的低调做派,从外观上看和宫里头其他宫殿并无甚区别,甚至比不上别宫的富丽堂皇。 只是这院墙后面啊! 殷明珠喜欢花花草草草小动物,殷家便把全天下的奇花异草全都搬到了关雎宫的花园里,珍兽雀鸟儿更是数不胜数,江秋意看了一眼,有外藩进贡的双眸双色的波色猫儿,还有雪域高原山桀骜难驯的海东青。 至于室内嘛!殷家差钱吗?人家就殷明珠一个闺女,能亏待她吗? 殷贵嫔扶着腰从内室姗姗来迟时,江秋意已经拿手指捂了眼睛,别误会,她不是旧友重逢感动的想哭,而是被亮瞎了眼!被亮瞎了眼啊! 她承认自家已经很有钱了,可看一眼这关雎宫里的陈设,江秋意还是有一种被人秒成渣渣的感觉。欲哭无泪,是剩下羡慕嫉妒了! 也是,殷家几代人打下的金山银山,怎么是她这个近几年才发迹的暴发户能比的?所以,殷明珠的大腿还是要好好抱一抱的!江秋意笑眯眯的想给殷明珠见礼,殷明珠却扶着腰挺着大肚子先她一步,将她扶住了。 “夫人不要拜,这宫里面的人见了面都是你拜我我拜你的,我都烦的够够的,要是夫人见了我也要拜,那可真是没意思了!” 殷贵嫔笑语晏晏,眉眼间还是当年那样发自心底璀璨的单纯笑容,半点没有江秋意担忧的愁容。这倒是让江秋意不由得心中一暖。 “坐呀坐呀!” 殷明珠拉着江秋意入座,并不讲究什么尊卑有别,而是像从前一样拉着她唠起了家常。 “你不知道,我听说你要来有多高兴,陛下现在比在北秦的时候还要忙,我几个月也见不着他一面,可无聊了,你来了就好,以后你要天天进宫来陪我,和我说说话,还有啊,你看看我这肚子,我这肚子才七个月就这么大了,太医说是双生子,你帮我看看到底是不是!” 说着也不见外,就拉着江秋意的手往她自己个肚皮上按。 按理,江秋意是不能给殷明珠瞧脉的,宫中自有一套严格的就医制度,尤其是关于皇嗣,更加容不得半点越规。可殷明珠的笑容太过灿烂,江秋意不忍拂了她的意,便硬着头皮给她瞧了脉,还摸了一圈宫高和腹围,这才回答殷明珠的话。 “太医没看错,至少应该是双胞胎,你的肚子这么大,可要注意着点,双生子容易早产,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孩子有八个月就不怕了!我们家那两个混小子就都是八个多月早产的,生下来的时候皱巴巴黑黢黢可丑了,现在不也长的白白胖胖的,可虎实呢!” 宫里的太医自然是不可能给殷明珠诊错脉的,而且这是今上自太子妃那胎之后的第一胎皇嗣,想必也是万分谨慎小心的。 只是这胎,怎生的有点说不上来的奇怪? 第480章关雎宫殷贵嫔(二更) 既是说不上来,江秋意便暗自在心中留疑,面上还是如常,不敢惊吓到殷明珠。 听了她的话殷明珠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灿烂了,她拉着江秋意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又问了她许多外头的事情,不难看出,其实这位真正得了今上圣心的贵嫔,对宫外的大千世界还是有许多向往的。 殷明珠的父母感情很好,当年殷明珠的母亲生殷明珠时差点难产而亡,殷父疼惜她,有了殷明珠以后便没再要孩子,殷家对于女儿的娇惯那是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的,殷明珠打小整个世界便是和乐美满的。 殷家父母没有把她养在深闺内阁里,而是带着她天南地北的跑,是以,殷明珠的眼界是广阔的,她见识过这个天地有多大,不像那些长在深宅内院里足不出户的千金贵女,她们打小学的,是如何取悦男人,如何不折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而殷明珠不是,她父母教给她的是如何让自己快乐。 “姐姐,你来之前肯定是很担心我吧!” 在花园中的凉亭里坐下,因为身子笨重,大冷的天,殷明珠走了一圈鼻尖上都冒了薄汗,她身边自有体贴周到的嬷嬷上前来替她擦拭鼻尖上的薄汗,更是怕她着了风,一摆手,整个凉亭便被棉帘子罩住了,一丝冷风都灌不进来。 凉亭中央摆了红泥小炉,温着清茶,殷明珠笑着看江秋意,说话并不拿她当外人。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拉过她的手说:“我是担心,我担心皇宫这个大染缸,将我们的笑娘眉宇间染上了愁容,宫里头如今多了那么多女人,我怕她们欺负你,我怕你伤心。” 殷明珠感动的回握住江秋意的手,这几句话说下来,就跟当年他们在安王府时不时小聚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了,殷明珠总是黏在安王身边,和江秋意也很是熟稔。 “姐姐不用担心,宫里头的女人再多,可陛下装在心里的也只有我,我心里头明白,自然不会去和那些无所谓的女人计较。而且他们也欺负不到我,整个关雎宫被陛下保护的跟铁桶似的,我不需要去和宫里头其他女人打交道,陛下说,我只要留在关雎宫里好好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就可以了,不管他在哪里,他的心总是在我这里的。” 提起如今的九五之尊,殷明珠眉眼间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犹如她当年站在第一次出现在江秋意面前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是没难受过,在封后不成只落了个贵嫔的位分之后,我很是不高兴的了一段时间。可陛下亲自将我带来了这关雎宫,那一夜我们秉烛夜谈,他告诉我说,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人,我依然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 “姐姐,他是个心中只有国家只有百姓要做大事的人,能与我说这样的话,已经是很难得了,何况这关雎宫,还处处透露着他对我的用心,能得‘关雎’二字,便足够我在这深宫里撑下去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陛下这是在告诉殷明珠,她永远是他真心所求的那一个。而殷明珠懂了,是以,她愿意退居一隅,他来时眉眼含笑,浓情蜜意,他不在时安然浅适,默默等待。 江秋意动容,回望殷明珠:“嗯,你心中有情,那人亦是如此,这一生便没有错付,其他的不重要了。好了,咱不说这些伤感的事儿了,你如今有孕在身,要说点高兴的,来,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着,江秋意便招呼白果过来,白果手里头提着个小方盒,一打开,里面是一堆的瓶瓶罐罐。 江秋意拿了其中一个青花瓷白玉圆壶上来,打开盖子,里面是桃红色的胭脂膏,颜色比宫里头御贡的还要鲜艳几分,难得的是还带了股特别迷人的玫瑰花香味。 与胭脂膏放在一起的还有口红纸和眉黛膏,小方盒取下一层,下面的格子里放着滑粉,香粉,玉女桃花粉,各色胭脂膏,就连口红纸,都有形色各异的十几种颜色。 江秋意笑着接过白果递过来的细簪子,挑了一点点胭脂膏在虎口处抹开,然后伸过去手给殷明珠看:“你看,这是玫瑰色,好看吗?” “好看好看!” 殷明珠欢喜的不得来,古今中外那个女人看见了一堆的化妆品不是两眼冒金光的?只是如今宫中御贡的各色滑粉,香粉里头,为显皮肤嫩白,多多少少都是含了铅的,对孕妇并不好。 江秋意细心,得知殷明珠有孕之后特意在谢六郎给今上的请安折子里提醒了这一点,是以,殷明珠已经素面朝天好长时间了,如今再看这些东西,怎么能不两眼放光呢? “这个胭脂膏是我自己做的,取了蜂巢掰碎了在大锅里熬煮,三煮三滤,最后过滤出毫无杂质的蜂蜡。” “晒干了的洛神花,玫瑰花,紫草,装在瓶子里拿清油浸泡十天,再采摘当季最鲜艳的正红色玫瑰花瓣,放在石臼里一点点捣碎了,包在纱布里挤出玫瑰花汁,小火慢慢熬煮花汁到浓稠。” “拿一个小瓷瓶,掰碎了蜂蜡加入熬煮浓稠的花汁隔水加热到融化,晒干的同色玫瑰花瓣碾制的玫瑰花粉,加入玉米粉,珍珠粉一块细细的再研磨一遍,一直到完全没有颗粒状。” “再分六次少量的加入添加了蜂蜡隔水融化开的玫瑰花汁,一遍添加一遍研磨,一直到花汁跟粉末完全融合,这胭脂膏便成了。” “我想着不同的要配合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服饰需求,便挑了绯红,桃红,正红,嫣红,艳红好几个花色给你制成了胭脂膏,搭配的还有同样色号的口红纸,用的时候沾湿一点点水,稍微抿一抿颜色便附着在嘴唇上了,比口脂方便。” “这些东西都是我亲手做的,原料不过是鲜花干花和蜂蜡,全部纯天然无副作用,即使你有孕在身也可以放心使用的。” 江秋意笑着看殷明珠,她是真心喜欢殷明珠的心底纯净的,也希望这一份纯净,能多保留一日是一日,今上只怕也是同样的想法吧,要不这关雎宫旮旯几角里怎生需要藏了十六名从龙卫! 第481章安王府五杰(三更) 殷明珠最是喜欢这些稀奇的事物,尤其是听江秋意讲解制作过程的时候,那简直是全神贯注的。听到这儿忙又拿起那一张二指宽二指长的红纸问她:“那这口红纸是怎么做的?姐姐你给我讲讲呗!” “朕也甚是好奇,还请谢夫人细细说来。” 外头清朗的一声,司徒律锦撩开锦帘抬脚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自然是谢六郎和司徒律津。 今日,倒算是老友重逢了。 殷明珠见了圣驾来,眼底亮了又亮,更是毫不掩饰的唇边笑出了蜜,只是她却没有诚惶诚恐的接驾,只是扶着腰笨拙的走向司徒律津,笑着说了句:“陛下来了。” 司徒律锦并不恼她规矩不周,相反的,他很珍惜殷明珠自始至终都拿看自家夫婿的眼神看待他,而不是在看一个拥有无上权利的皇帝。 “仔细些,别碰着。” 扶了殷明珠入座,司徒律锦自己这才坐下,笑着招呼众人落座:“都坐吧,在笑娘这里咱还像从前在安王府一样,不拘着那么些虚礼,都坐吧!” 他口称“笑娘”,那是他给殷明珠的爱称,言语神态一如当年安王府潜龙时,众人面上虽然笑着附和,也不敢推辞,欣然入座,可谁的心底里都不敢再拿这九五之尊当昔日的安王看待。因为他周身上位者的威仪更胜当年,王者霸气侧漏,叫谁也不敢轻易放松了去。 江秋意入座后浅笑着继续回答刚才的问题:“这口红纸就更加简单了,制作胭脂膏熬煮花汁的时候,离火放凉后将提前裁剪好的木浆纸放入花汁中浸透了,再拿出来平铺在竹席上,用小刷子沾了花汁,正反两面反复上色,约莫上个四五次颜色的样子,再放到通风处阴干便好了。” “那眉黛膏呢?我瞧着颜色不比那御贡的螺子黛差,可这是膏状的,要怎么画眉啊?” 说起女人梳妆打扮的东西,自然还是女人比较感兴趣了,要不是江秋意妙语连珠,只怕那三位男的,早就听的昏昏欲睡了。 打开小方盒的最下一层,江秋意拿出了一把精细打造的眉刷,挑了一点点的眉黛膏在眉刷上,然后再往自己的手背上一抹,说:“看,用这眉刷子刷出来,从眉峰到眉尾,一点点的刷,画好了效果比螺子黛更加自然,能达到有妆似无妆的效果。” 说着,还把自己的脸凑过去给殷明珠看:“你看我今日便是画了这眉黛膏的,可是我不说你是不是还以为这是我自己的眉色浓郁,天生丽质呢吧?比螺子黛画出来的自然吧?” 殷明珠便当真捧住了江秋意的脸仔仔细细的研究起来,然后惊喜的发现确实如她所说的,她脸上带了很清淡的妆,细节处无一不是最精细的,只是啊,若是她自己个不点破,还当真看不出来是施了粉着了黛的。 “太厉害了,江姐姐,你说说你怎么什么都会啊!那这眉黛膏呢?眉黛膏是怎么做的?” 江秋意收回了自己的脸,笑着接过白果递来的手绢搽干净了手背上的胭脂和眉黛,这才说:“和胭脂膏差不多做法,就是拿清油并着蜂蜡隔水加热,研磨青黛粉,木炭粉,再加入融化的蜂蜡搅拌研磨均匀,湿度比胭脂膏稍微干一些就成了。” “太厉害了!江姐姐你做这些东西浪费了不少精力吧!我简直太喜欢了,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了!” 殷明珠一边说一边拿起这个小瓶子打开看看,一边拿起那个小罐子打开闻闻,满脸的笑,简直是爱不释手。 那股喜悦之情莫名的感染了在场所有人,让大伙的心情都跟着愉快了起来。 司徒律锦见殷明珠那欢喜的样子,心情大好,笑着揶揄江秋意:“笑娘不需要特意感谢侯夫人的,这个人情,朕替你还了。” 说着摆摆手招呼大太监王振,吩咐道:“朕今日偶然间发现关雎宫殷贵嫔的妆容很是艳丽啊!简直是容色倾城令人着迷,吩咐下去,今晚圣驾便歇在关雎宫了。” 殷明珠愣了愣,犹自反应不过来,脑子里想的什么嘴上直接就说了:“陛下要还人情给江姐姐,怎么反倒是便宜了我了?您歇在关雎宫那赏赐的是我不是江姐姐啊!” 这话一出,除了九五之尊的那位满脸宠溺的笑容,其他众人只好尴尬的抬头望天,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可饶是如此,后知后觉的殷明珠还是反应过来了,羞的往司徒律锦怀里一钻,直跺脚,直拿小拳拳锤他。 伊人在怀的皇帝陛下心情大好,这才和自己的呆萌小可爱解释道:“你的江姐姐送的这些个东西啊,在外头她新开的锦绣阁里都有出售,朕今日大赞你的妆容,明日她的锦绣阁门槛都会被踏破的,你看看到时候她的生意会多红火。” 被当面戳破了小心思的江秋意也不觉得尴尬,其实这和现代的时候利用明星的影响力找明星当代言人那是一个道理的。整个大秦最爱打扮的女人几乎都在长安了,从来都是宫里头的贵人们时兴怎么样的妆容,外头那些个贵妇千金立马效仿起来,得了了圣心的妆容,还有哪个男人敢嫌弃? 江秋意笑了笑,说:“锦绣阁里的东西全都是批量生产的,配方虽然都是一样的,可比不上我亲手给你做的这些,这是花了我整整一个夏天收集原材料的!妹妹别听陛下的,我给你做这些东西,就是想让你高兴高兴而已!” “嗯!我知道,江姐姐对我最好!” 殷明珠笑容可掬的挽着江秋意的手,摇晃道:“今日难得我们安王府五杰重聚一堂,你们且坐着,我去小厨房嘱咐他们做几个咱以前常吃的菜!姐姐爱吃的芝麻凤凰卷我让苏嬷嬷给你做,你以前在安王府吃的就是苏嬷嬷做的!” 说着,便指引她身边一直服侍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宫妇给江秋意看,那人礼数周到的向江秋意见了礼,江秋意点点头。 据说这位是一直跟在殷明珠母亲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看来女儿当了贵嫔,殷家母亲还不是十分放心的,要不也不会巴巴的送了跟在自己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儿进来照顾。 江秋意瞧着,这位苏嬷嬷该是会些拳脚宫功夫的,脚下扎实的很。 从龙卫?会武功的贴身嬷嬷?难不成明珠身边有什么危险不成? 第482章小张氏(一更) 大秦会武的女子犹如凤毛麟角,殷明珠身边这位苏嬷嬷有多难得,江秋意心里头是清楚的,可是她心头虽然疑惑,面上却不曾露出来半分,笑容恬适的听着殷明珠说话。 “我再去温两壶菊花酒,姐姐不是常说,冬日里喝菊花酒最好吗?补肝气,安肠胃,入秋的时候你送来的菊花酒我全都藏起来了,平时陛下想喝我都没舍得给,幸好留着,要不然今日都没有酒招待你们了!” “呵呵……这话说的,旁人不知还以为宫里头多穷酸呢,连招待贵客的酒都没有啊!” 司徒律锦佯装生气,瞪了殷明珠一眼,殷明珠也不怕他生气,笑着说:“别的宫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关雎宫是没有酒的,自我有孕以来,醉螃蟹都不曾吃过,陛下把关雎宫的酒都没收了!连我娘问过了太医给我送的,孕期可以小酌两杯的果酒都被陛下抢走了,也不知是不是借着没收的名义偷摸的抢我的酒喝了!” 提起这个,殷明珠倒有些薄怒不满了,她亲爹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贪杯,可能这一点也顺着血脉遗传到她身上了,这个殷明珠啊,可比一般女儿家能喝的多了! 听她自己告诉江秋意的,当年她就是靠着自己的海量把陛下给喝趴下了,扒拉扒拉的强了当今陛下,这才成了事儿,要不然陛下一直嫌弃她年纪小,说是不忍心下手。(无奈,小的先出手了……) 当然,这一点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安王对六郎和司徒律津的说法是,酒后乱性,酒后乱性,可没说他是让人小姑娘给暗算了! 挖苦完了当今陛下,殷明珠便在苏嬷嬷的掺扶下离开了凉亭,她是个快乐的人,有她在的地方总是欢声笑语不断,可她一走,这气氛顿时也就和外头的空气差不多冰冷了。 端坐在圆桌旁的四人一阵尴尬,良久,司徒律津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了江秋意一嘴:“夫人,侯府住的习惯吗?可有哪里不合意的,你同我说,我给你另行安排。” “哦?荣王这是想说忠勇候府的上下事宜,之前都是王爷在打点的吗?” 其实司徒律津就是负责督造侯府,后来给府里配人那是宫中的事儿了,他可插不上手。大概是张炳被移交长安令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宫里,司徒律津生怕江秋意和皇帝君臣之间因此而生了隔阂,这才多此一举的想将那用人不明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偏偏江秋意不是个得过且过的,可不会顺着荣王的台阶下,这边事情被人挑了个头,她干脆就自己跪下给今上请罪。 “臣妇有负圣恩,不经宫中允许就私自将张炳移交了长安令,请陛下赐罪。” 江秋意跪下了,谢六郎作为夫君,自然是不可能继续若无其事的端坐着的,他起身正准备和江秋意跪在一处,便被司徒律锦拦住了。 “都起来吧!何时安王府五杰变得如此生疏了?莫说你只是处置了一个厨子了,便是你当年二话不说的斩了魏照,朕说你什么了吗?秋意这是要跟朕只当君臣不做朋友了吗?” 江秋意抬眸,目光清冷。 若是换了从前,她一定会质问上一句:“朋友?有人会往朋友家里头安插眼线的吗?”但是今天,长安已经不是她留几天就能走的地方了,她可能需要在这里停留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必须学会装糊涂。 江秋意说:“臣妇没有,若是只当陛下是君,那便不敢将张炳移交长安令了。” 说完,她也不矫情,自己个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脸色还是不太好,像是和谁闹了别扭。司徒律津看的一脑门的汗,江秋意这态度不可不畏放肆了,偏偏九五之尊的那位,好似没有什么感觉似的。 “张炳是谁?” 谢六郎这个呆子,凑近了江秋意耳朵边悄悄的问了她一句,江秋意白了他一眼不管他。这个人心大的呀,只怕家里头如今有多少下人,他都是不知道的。 “侯府的一切用度都是王振安排的,王振是朕身边的老人了,他办事朕一直是很放心的,没想到这侯府的事儿……” “或许不是王振办事不力,陛下没有觉得小张氏太会钻营吗?” 江秋意皱了眉头,要不是出了张炳这么个嚣张跋扈不知死活的,只怕谁也不会注意到小张氏的各种小动作。 “若不是为了调查张炳到底贪了侯府多少银子,只怕连我也注意不到小张氏如今的网子铺的有多大。” 江秋意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张锦帛,上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还有每人所司职务,从宫中最不起眼的送水车车夫,到赵贤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还有遍布在朝堂上各个职位上的三品以下官员,文臣武官,应有尽有。 “这只是我能调查出来的,明面上就安插了这么多人,虽都不是身处要位,甚至连一个三品以上的大官都没有,可这小张氏的渗透力还是不容小觑的,陛下是百年难遇的明君,敢问这小张氏能有今日的局面,到底是陛下默许的,还是陛下暗中支持的?” 江秋意甚至都不问司徒律锦是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而是直截了当的问了他到底是他支持的还是他默许的。 支持,那这小张氏便是陛下培植的羽翼,往后得绕着他们走,动不得。 默许,那这小张氏便算不上是陛下的势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遇上了该咋咋地,没有怕的。 这便是江秋意要问清楚的原因了。 她的眼神很清亮,没有过深的意图,皇帝与她对视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苦笑着说了句:“大章氏没落之后,是小张氏多番对朕施以援手,在朕被其他世家打压的抬不起来头时,也是小张氏私底下为朕多方斡旋,是以,他们今日的荣华,便是朕的回报了。” 小张氏也是大秦国历史悠长的老氏族了,只是出身没有其他世家那么高贵罢了!大秦的老氏族,历代以来少不了有和皇室联姻的,迎了公主下嫁,或者送了贵女入宫侍驾,沾上了司徒皇室的高贵血统,自家的身价便也提高了起来。 而这小张氏,因其先祖曾是司徒家的马奴,随是追随高祖征战天下立下不世功勋被破格提升为贵族的,但因自身血统低贱,数百年来,没有迎娶过公主,也没有出过贵人。在一众拥有高贵血统的老氏族里,便越发显的低下了。 低调了几代人,怎么如今却有了大动作? 第483章八千羽林郎(二更) “既是陛下默许的荣华,那臣妇往后是不是要躲着小张氏?今天鲁莽处置了张炳,伤了小张氏的颜面,要不臣妇和六郎去给小张氏的家主登门致歉?” 江秋意想知道今上对小张氏的默许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是以她话里话外的刺探当真是直白的令人汗颜。六郎拉了江秋意一把,有些嗔怪她的无礼。 司徒律锦背对着江秋意,沉吟了一会,一直到凉亭内的气氛将至僵硬,他才缓缓道:“比之大秦的任何氏族门阀,这凉亭内坐的才是朕真正看中的人,只要朕一日坐在这把龙椅上,你江秋意便是在老秦国横着走,也绝对无人敢有异议!” “噗嗤……” 江秋意失笑,装模作样的拱拱手作揖:“为着能横着走,任何人胆敢妄想动摇陛下今日地位的,臣妇一定不遗余力的将他们悉数铲除干净!只是希望陛下来日安稳之时,能兑现诺言,放了臣妇和六郎,让我们去这逍遥山水间,真正的横着走。” 她脸上有笑,笑容却未达眼底。说到底今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为了让她挤进锦绣长安,不惜修改了大秦立国数百年无人敢动的铁律,可不只是为了与燕和谈一事。 那是明面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今上让她来长安真正的理由,是想改变整个老秦国的朝堂格局。 谢六郎虽然被破格提升了,可那仅仅是因为他建立了不世奇勋,在那样天大的军功下,擢升他,纵是那些氏族门阀再有不满,也无人敢有二话。 大秦数百年,除了那些开疆辟土的开国名将,哪个还有谢六郎这样的军功? 而除了谢六郎,其他的寒门子弟仍然被压制的死死的,别的不说,就是江索等军功赫赫的秦羽营将领,入了长安这一年来不也全都在世家子弟的手底下受尽了白眼冷待吗? 大秦的朝堂,即使有了百年难遇的贤明君王,勇猛无双的大将军王,可朝政仍是被老氏族掣肘,今上被牵制的死死的,许多在他心中筹谋了多年,利国利民的国策,全成了积压在御书房书案上发不出去的废纸。 他让江秋意来,可不止是和谈,只是那点个心思,既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心知她通透,却不曾想她通透到如此地步,方才那字字句句里,江秋意说的全是她自己,半个字不曾牵扯谢六郎。 这也是司徒律锦的心思,他希望江秋意能在打击老氏族势力上替他出力,却不希望谢六郎这个大将军牵扯进来,可他们是一家,谢六郎又是个爱妻如命的,只怕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拿捏。 但看江秋意脸上笑容轻松,司徒律锦便知道,这分寸她自会把握好,她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谢六郎沾染上那些魑魅魍魉的阴谋算计半分。 大将军王,是要顶天立地去打战的。 于是,司徒律锦笑了笑,取下了随身的虎符递给江秋意:“必要时,可调动驻扎黄岐山的羽林军。” “陛下重组羽林军啦?” 江秋意也不客气,在长安她要钱,钱没人家多,要势力,势力没人家强,要是没这点人马保命,斗氏族破陈规?能办成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了! “嗯,羽林郎从前只是被拆散了改编入禁卫军,禁卫军随梁王反叛,最后虽然也迷途知返了,可这叛军的罪名羽林郎是怎么也洗脱不掉了,虽然朕重设了羽林军,营地驻守在长安城八十里外的黄岐山,可他们却处境艰难。” “朕要提醒你一下,羽林郎的编制是不被兵部认可的,除了朕时不时从宫中节省一点用度接济他们,羽林军已经整整半年没发过一分钱粮饷了,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哗变的。” “啊?” 方才还笑眯眯的去接的那枚虎符,此时却成了块烫手的山芋,江秋意瞪大了讹眼睛不敢置信:“合着陛下这是想黑我的银子去发军饷是吧?这个时候把羽林军给我,我不砸进去几百万两银子先把朝廷拖欠他们的军饷发了,羽林郎谁能听我的号令?” 看着司徒律锦一脸奸计得逞却偏偏要装的严肃正经,憋笑憋的快内伤的模样,江秋意气的简直恨不得当场把虎符摔了。 司徒律津看她难受,怕她脾气上来了当真摔了虎符,忙说:“要不了几百万两,顶多几十万两,除了原来隶属羽林军的被留在了黄岐山,其他的禁卫军全都拆编分散到各个边城中了,终生戍边,这是陛下的恩赐。” 确实,他们跟随梁王反出长安,按照大秦以往历届君王的处事风格,杀一儆百,这些人只怕都难逃一死,甚至还要牵连家眷充军流放,如今只罚他们终生戍边而不牵连家人,只怕也是今上在朝堂上费尽了心思才替他们争取下来的从宽从轻处理。 至于羽林郎为何能被单独留下来,在场诸人心知肚明。 说到底,梁王叛出长安,被编制在禁卫军里的羽林郎只怕是没少推波助澜连带着给今上通风报信,要不,今上何以那么精确的知道当时的梁王斗胆回来与禹王密谋逼宫?还有后来在邺城最后一战里,羽林军也是当卧底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 可今上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英主形象,羽林郎在禁卫军阵营里的那些作为,自然是不能被光明正大的论功行赏的,毕竟算计自家亲兄弟,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多多少少还是于英名有损的。 是以,羽林军如今地位尴尬,明面上他们是犯了错的叛军,可实际上他们却是劳苦功高的功臣,今上不止不能为他们正名,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时间长了,只怕人心要散啊! 叹了一口气,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这羽林军也够可怜的了,半年没发军饷了。 “陛下,羽林军还剩下多少人?” 这话是谢六郎问的,这个人,只要是关乎军队关乎士兵的事情,总是格外的上心,要不然也不能为了已经被定义为叛军的禁卫军以身涉险。 “八千。” “八千?不算有品阶的将领的,平均下来按每人每月十八两银子算,八千羽林郎,半年的粮饷就八十六万四千两,好啊,确实是不要几百万了,司徒律津,八十六万两啊,那和一百万两有什么区别?” 这笔账算下来,江秋意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气的当场脸都绿了,不顾礼法直呼荣王的名讳。 第484章财大气粗(三更) “秋娘,你这样想,从前你不是一直羡慕我有秦羽营吗?还说我带兵死板,把秦羽营都训练的一个个跟木头人似的,如今你也有了自己的军队了,八千人啊!抵好几个秦羽营了,领军八千,你可是大秦女子第一人了!想想,多带感!” 要不怎么说知妻莫若夫呢?谢六郎几句话下来,江秋意确实有些心动了,本来已经准备扔出去的虎符,有往回收了收,可还是噘着嘴:“带感是带感了,可为了这带感,我得花小一百万两银子啊!军队本来就是朝廷的,凭什么要领兵的人自掏腰包发军饷啊?这是什么劳什子道理?” 这话堵的,司徒律锦直抬头望天,假装没听见。 可不就是么!连她这个领军的人都是皇帝陛下的下属,皇帝应该给她也发俸禄才对,怎么反过来还要她去给士兵发军饷,再说了,她这个领军人当的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羽林军还是直属当今陛下,她顶多算个管理者,在陛下日理万机无暇顾及的时候替他打点羽林军,即使暗地里皇帝是将羽林军全权交托给她了,可明面上她这个官来的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大把人会诟病她是依靠着谢六郎的裙带关系或者和今上的私交上位的,除非她能立下什么天大的功劳证明自己的才华,要不然,哼哼! 真是命苦!全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知道了要花那么多银子之后,江秋意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可偏偏谢六郎那一双苦苦哀求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她,就想让她应下。这位爷,是个没有金钱观念的主,江秋意敢打赌,谢江府有多少家产,谢六郎是绝对不知道的,八十六万两对谢江府来说意味着什么,谢六郎也是不知道的。 这位小爷,就想着让他媳妇去接济曾经跟他出生入死过的同袍手足,才不管他媳妇会不会因此倾家荡产呢! 江秋意气的,狠狠的白了谢六郎一眼,怒道:“行啦,行啦,别看我了!这银子我出还不行吗?只是以后你就做好准备顿顿吃糠咽菜吧!” 这赌气的话刚刚说出口,殷明珠便亲自端了好吃食进来,笑语晏晏:“江姐姐,芝麻凤凰酥新鲜出炉啦!热乎着呢!你快来吃,可酥脆着呢!” 说着便将描金白玉瓷盘递到江秋意面前,满眼是笑的看着江秋意,那笑容暖心的江秋意也没法拒绝,只好收了方才的一肚子火,干干的扯着笑,捏起那形状精美的小点心往嘴里送了一口。美味攻占了味蕾,这才让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江姐姐不用吃糠咽菜,我爹娘给了我好些体己银子,可我一直在这关雎宫里出不去,也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我给你拿来,权当借给姐姐了,往后姐姐发了财再慢慢还我。” 说着,便对她身边的苏嬷嬷使了使眼色,首富殷家出来的人那都不是小家子气的,苏嬷嬷也没拦殷明珠,当即转身去拿了。 殷明珠这么大方,倒叫江秋意抠门不起来了,忙说:“不用不用,几十万两姐姐还是拿得出来的,你爹娘给你的银子是留你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的,你自己个留着,姐姐刚刚是说笑的。忠勇候府如今的一切吃穿用度全都是宫中调配的,我就是把家底全花了出去,也不用吃糠咽菜的,陛下可舍不得他的大将军饿肚子。” 说着,娇嗔了谢六郎一眼,谢六郎会意,忙上前帮腔:“是啊,娘娘不用担心,秋娘方才就是说笑而已,她一贯是个会过日子的,不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是骤然拿出来这么多银子有些心疼罢了,说到底就是妇道人家小气了,小气了,让娘娘和陛下见笑了。” 哎!你丫的!胆肥了,敢嫌弃你媳妇儿小气是吧?! 谢六郎嫌弃自家的媳妇儿,殷明珠却不高兴了,板着脸数落了他一顿:“将军这话就错了,江姐姐哪里是那小气的人,只不过是陛下这儿办的确实不公道,哪里有要领军的人自己个掏腰包养活一支军队的道理?” 看看,学学!看看人家,那是嫌弃自家夫君的!那个做夫君的呢?被殷明珠这么一通埋怨,也没有反驳,放倒是笑的一脸尴尬。 殷明珠一脸“我替你们这几个人操碎了心”的模样。转身就接过了苏嬷嬷拿来的檀木小盒子,拿了挂在脖子上的和田玉打造的小钥匙,打开之后直接递给了江秋意,财大气粗的说了句: “姐姐需要多少自己拿吧!我是借给你的,要还的,所以姐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以后你还我的时候再给我加点利息。我爹经常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家中的生意以后不知道要交给谁了,看看,我这不就逮着机会变着法的赚姐姐的利息钱了么!怎么就不会做生意了!” 这些俏皮话说的,江秋意心中一阵阵的涌起暖流,她不过是生怕自己拿了她的钱心生愧疚,故意说这些话让自己安心罢了。江秋意低头瞧了一眼,满满一匣子的银票啊!少说也几千万两,这殷家父母,只怕是送了半个殷家给殷明珠压箱底了! 这富贵程度,直令江秋意咂舌,可她看着那些银票,却忽然动了旁的心思。眼珠子一转,她说:“陛下怕贵嫔恩宠太浓被人嫉恨,只怕如今来这关雎宫都得千方百计的寻些个由头才敢来吧?” 这忽然突转的话锋,一时间真是令人尴尬。司徒律锦不自然的干咳了两声,没有接腔,也算是默认了。 江秋意倒是笑容满面:“那今后一个月,陛下也不用遮遮掩掩了,大大方方的独宠殷贵嫔一人吧!对外什么都不用说,都交给我,我有办法筹集那八十六万两了,只是还需要从妹妹这儿拿走二十万两抛砖引玉。” 她笑的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可不就是狐狸么!长安城里多的是比她有钱的主儿,要给大秦养军队,凭啥她拿钱?江秋意不止不打算自掏腰包贴补羽林军,她是打算掏别人的腰包了! 出宫的时候荣王送行,一路上拉着六郎说了很多朝堂上这一年以来的变化,江秋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其实这些变化,他们虽然远在石屏,可也早就是了如指掌的。 一路相安无事的走着,怎知才出宣武门,江秋意还没上马车呢,忽地传来一声哭嚎,并着两道狼狈不堪的身影一阵风似的朝她扑了过来。 那肥胖老妪哭喊着:“儿媳妇,儿媳妇,我滴个乖乖,我的亲儿媳嘞!我是你亲婆婆啊!” 第485章过分(一更) 那人还没冲到江秋意三米之内,就被忠勇侯府的亲兵一脚踢翻在地,刀剑戒严,那人哭嚎着扒拉开头发露出了全脸,江秋意定睛一看。呵呵,居然是从前她当童养媳的梁府大太太!她那个挂名相公的亲娘,把她卖给牙婆子,贴钱让牙婆子送她去勾栏里让千人骑万人枕的恶婆婆。 差点忘了,梁府就在南秦,可在江秋意的记忆中,梁府虽然也在南秦,可离锦绣长安却且得有一段距离呢!这恶婆婆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宫门外拦着她? “秋娘!”看见了前面的骚动,谢六郎第一时间扔下荣王冲到江秋意身边护着她,周身警备,生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没事,你先上马车。” 这恶婆婆是大郎媳妇二郎媳妇之流的泼妇,江秋意心知肚明,她深深的看了谢六郎一眼,谢六郎原本还有些担心的,见状便不再多问,只留了句:“那你自己小心些。”便转身上了马车。 地上趴着的那坡头散发的老妇人,鬼头鬼脑的看了谢六郎一眼,这才接着哭嚎起来:“儿媳妇啊!我那苦命的儿没有福,撇下咱娘俩早早去了,这么年婆婆寻你寻的腿都快走折了,今个总算是找到你了!儿媳妇啊!老天有眼,我儿在天之灵保佑你啊!如今你当上了将军夫人,婆婆是真心替你高兴啊!” “哦?高兴是吧?那您老接着高兴,我先走了。” 说着,江秋意毫不留情的转了身,后边的恶婆婆身边有个俏妇人慌忙喊了起来:“梁江氏,你们婆媳多年不见,你婆婆为了寻你散尽了家财,你,你怎生见了自己的老婆婆转身就走?可是如今富贵了就不认人了?” 那一声质问理直气壮的,直叫平时闲人勿近的宣武门前都围了不少闲人。 “这这,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那不是忠勇候府的马车吗?咦,那是侯夫人啊!这老夫人咋回事?怎么敢拦侯府的马车?” “你不知道吧,我来的早听了个全乎的,那老婆子是侯夫人前头那死去的丈夫的亲娘!也就是这侯夫人的老婆婆了!” “啊?侯夫人以前还嫁过人啊?” “可不是咋地,听说当年谢侯爷家里头老娘病的快死了,二两银子从牙婆子手里买了个寡妇回去冲喜,那寡妇,便是这侯夫人了。” “这样啊?那倒真是可惜这谢侯爷了,年纪轻轻的就当了一品武侯前途无量啊!怎生府里头就这么一个夫人,还是个二婚头改嫁的寡妇,真是上不了台面。” 那些纷纷议论的声音虽是装模作样的压低着,可却没真的压低声音,分明就是想让更多的人听见。 江秋意绕有兴趣的看着那些隐没在民众里的挑事者,再看看这平地一声雷炸裂般出现的梁张氏,心头一跳,转身对一直侯在马车旁的李东低声耳语:“去查查看这个梁张氏的张,和小张氏有没有关系。” 李东颔首退下,司徒律津这个时候凑了上来:“这人,当真是你从前当童养媳时候的老婆婆?” 江秋意点头,脸上看不出情绪。 “此地人多嘴杂,若她当真不是假冒的,你还是先将她带回侯府再处置吧!不然在外面闹了起来,对你和六郎的名声不好。” 司徒律津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可偏偏江秋意却不是个在乎什么所谓的名声的,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那老妇人还有她身边的俏妇人,眼底没有半点悲悯。 在梁府的那几年除了打骂还是打骂,不止梁老爷老夫人打骂,就连府里头的丫头婆子都可以对原主随意辱骂殴打。梁张氏这个当老婆婆的看见了,从来不会责难那些打骂她的丫鬟婆子,甚至问都不问她为什么会挨打,而是直接让人把她打的更狠些!在梁张氏眼里,原主和栅栏里的牲畜是没有区别的。 后来梁少爷不幸夭折,原主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被梁张氏卖出去的时候身上根本就没一块好肉,那里不是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梁张氏还叮嘱牙婆子将原主卖到勾栏里去! 是以,江秋意对那些过往可不止是有印象那么简单,简直是感同身受的!她语气凝结成冰:“梁张氏,请你搞清楚,当年你将我卖给了牙婆子,是钱货两清的,我江秋意早就不是你们梁府的童养媳了,你和我,是攀附不上半点关系的!所以我劝你啊,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她把话挑的很明,梁张氏顿时下不了台,被噎的讲不出来话,这时候那个二十出头的美艳妇人,扶着梁张氏便和江秋意顶杆。 “谢夫人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谁不知道谢江府是在谢夫人嫁过去之后才发迹的?短短几年间家财万贯,若是没有当年我姑姑给夫人的体己当本钱,夫人能空搜套白狼的发家致富吗?” 那小妇人身上穿着和梁张氏一样破烂的难民似的衣裳,可偏偏啊,脸上妆容精致,连鬓角散落的发丝都错落有致,给人一种别样的风情。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柔媚,跪在地上扶着梁张氏,那身段,那语调,活跟戏台上唱秦腔的名伶似的,眉眼间全是十五六岁小女儿家不可能有的妩媚风情。 江秋意顿时心头一亮,梁张氏只是个幌子,这美少妇才是主角啊!看来,还是有人贼心不死,这一招用烂了的美人计又使出来了。 哎!这一个两个的!我就纳了闷了?怎么光知道对谢六郎使美人计,就没人对她使使美男计呢?还是他们觉得,比她江秋意美貌的女子比比皆是,比之谢六郎神俊的男子不好找,所以这才……过分! 被疯狗胡乱攀咬,江秋意却还有心思在那胡思乱想,这就证明了她压根就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你的意思是当年梁府将我卖给牙婆子的时候还暗中补贴我了?你头发长见识短这不怪你,可你就是见识再短,也也不能没有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吧?谁会将童养媳卖给牙婆子之后还贴钱给这个卖出去的童养媳的?” “梁府假如真的对我有这么好?又何苦卖我呢?大伙说是不是?梁府将我卖了,谢六郎从牙婆子手里买的我,这是天下皆知的,你们见过谁家卖童养媳还倒贴钱的吗?这得是倒贴了我多少钱,才够我铺排起谢江府那么大的家业的?” 江秋意笑语晏晏,三言两语就让那少妇的话站不住理了,她的视线落在远处,那个看不见的地方,暗中操作这一切的人,才是她正在感兴趣的! 第486章夫人累了要休息(二更) 那少妇被江秋意噎的哑口无言,低头与那梁张氏对了一眼,梁张氏顿时趴在地上猛地磕起了头:“儿媳妇啊!是我对不起你!当年安儿没了,我这个当娘的悲痛过度,这才一时想岔了将你卖了出去,这些年我后悔的心肝都碎了,跑遍了整个老秦国,总算是把你给寻着了!” “儿媳妇啊!幸好你安然无恙,要不然我死了都没脸到底下去见你那早死的夫君啊!我的安儿啊,你可真命苦啊!安儿啊!”梁张氏一边嚎一边以首抢地,不多时额头上已经是磕出来血,再配上她那衣衫褴褛的模样,当真是别提有多凄凉了。 她身边的美艳少妇也跟着有样学样,只不过梁张氏是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个小妇人呢?人家哭的是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啊!连声音都弱弱的惹人心疼。 “安表哥啊!你的命可真苦啊!死了没人替你守着,如今好容易将你媳妇儿找着了,她又不认姑母了,表哥啊,你说说你怎么去的这么早啊!留姑母一人在这世上受尽了苦难啊!表哥,我的安表哥啊!” “没人替他守着?” 江秋意凝眸,上前一步质问:“这位梁家的表妹,你是说我没替梁安守寡吗?当年他去世时我十三岁,再梁府守了六年寡,一直到梁张氏要将我打发卖出去我不肯,大冷的天跳了河要给梁安殉情!“这事儿梁府上下人尽皆知,便是那牙婆子亲手将从冰河里捞出来的才没瞎了她买我的那三十枚铜钱!” 江秋意发了狠,她最是记恨别人冤枉她,干脆站了起来面对众人说:“铜钱三十枚,大伙想知道梁张氏怎么把我的那么便宜吗?” 她围着梁张氏走了一圈,那手指着她说:“这个人,这个号称是我名义上的婆婆的女人,她特意交代了牙婆子,要将我这个在梁府循规蹈矩给她儿子守孝守足了六年的儿媳妇,卖到勾栏里去让千人骑万人枕!所以她就只拿了三十枚铜钱,其他的算是补偿牙婆子给她办事的苦劳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围观者开始指责梁张氏的不是,当然,也有为梁张氏开脱的,说什么她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之下难免做出糊涂事儿之类的。 江秋意站在面冷心硬:“梁张氏,你一口一个千里迢迢的寻我,我只问你,当初既然卖我,今日又寻我作甚?难不成你是看我今日富贵了,有心过来攀附?我可告诉你,我江秋意再富贵那是我的事儿,和你,和梁家,半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你想攀高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别回头高枝没攀上,却摔了个粉身碎骨!” 对于敌人,她从来都是不留一份情面的,当着众人的面直截了当的戳破了梁张氏的目的,在她还下不了台时转身就走,梁张氏想拦,压根就进不了她的身,侯府亲兵的刀可不是摆在那儿好看的。 上了马车,就瞅见谢六郎那紧促的眉心,江秋意伸手抚平它,温柔说道:“没事,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用不着你忧心。” “秋娘,你受苦了。” 一句话,让江秋意愣在原地,谢六郎几乎没问过她以前的事儿,关于她在梁府当童养媳的经历,他一句都没问过。以前江秋意觉得,可能是大男子主义作祟吧!虽说是不介意,可多少还是膈应她曾经当过寡妇的。 可如今观谢六郎眉眼间的心疼愧疚和自责,江秋意觉得自己从前想错了。他不是介意,他只是不敢问,不敢探究她以前受过的苦。 如果不是那人曾经苛待过她,以她的为人,不至于当众这么让人下不来台的,江秋意心地柔软,最是见不得有年龄的老人家受苦。在北秦,她能为了让家里头没有青壮的老人家吃水容易,就出钱出力的给人打水井,她也能穿着绫罗绸缎就下到地里帮老人掰玉米。 她不是个苛刻或者富贵了就不认人的人,而从她对梁张氏的态度就可以看出,这个梁张氏从前肯定对她很不好。谢六郎很心疼,心疼的眉头都皱在一块了。 江秋意任凭心中的温暖弥漫全身,软软的依偎在谢六郎怀里:“你不是说,遇到我以后才只知道从前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积攒能够遇见我的福分吗?我也是一样的,我以前受的苦,和你现在给我的甜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这情话说的就有点绵绵了,霎时间马车里的气氛暧昧了起来,谢六郎动容,眼睛里有泪光闪动,低头含住了那一抹朱红。江秋意也不扭捏,伸手攀附上了他的脖子,予与予求。 马车里一番柔情蜜意弄的两个人都有些心痒难耐了,尤其是谢六郎,下了马车就猴急猴急的将他的夫人抱进了侯府,边走还边喊:“夫人累了要休息,天大的事儿都不准过来打扰!” 桃枝几个谢江府的老人儿自然是知道夫人要怎么“休息”的,一个两个低着头剁着脚去给澡堂子烧地龙煨热水去了,待会肯定能用得上的。 其他人不明所以,可听说了张炳今早被拿到长安令那儿之后,铁证如山下抵赖不得,被罚没了贪污而来的家产,还被当众剥衣鞭抽剁手刺面,不到晌午头就自己个在大牢里撞墙死了! 这消息传到侯府,众人皆是肝胆俱寒,对这侯夫人的手段简直了畏惧到了极点。 张炳若是送入宫中,那便由宫规处置,宫规再森严也没有大秦铁律那么可怕吧!张炳可不止贪墨,贪墨只是如同偷盗一样剁手刺面而已,那剥衣鞭抽之刑罚的是他以奴叛主的罪过。 若不是侯夫人早早的递了话过去,侯府只追究张炳一人的追责,不牵连他的家人,只以奴身背叛主子这一条,在秦律里,张炳的家眷便要没入深宫当终身罪奴,不蒙大恩不得赦。 他们这些人原本心都没在侯府里,各自为着各自的利益,如今有了张炳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一个个的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当差,不敢再有半分敷衍。 第487章抗议无效(三更) 江秋意这所谓的“休息”结束后,整个人是像一条死鱼一样被谢六郎捞到澡堂子里去的,她迷迷糊糊间提出了抗议。 左右不过是:以后一次不准来那么长时间了! 忠勇候耸耸肩:就这么强悍,我也很无奈! 以后不准白天来了! 忠勇候深情款款:情到浓时难自禁啊! 以后不准一次换那么多种高难度姿势了! 忠勇候终于点头答应了:好,那一次换五六种吧! 你!你!你! 江秋意就这么在大白天泡了澡,在大白天睡的神魂颠倒,再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翻地覆了。 谢六郎不在家,妙菡说的是被魏丞相亲自登门请了去饮宴,当朝宰辅登门相邀,谢六郎自然不好驳他的面子,明知宴无好宴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又因她睡的死,侯爷便推说她身子不适,自己个单独随了魏丞相前去,没有叫醒她。 此举正和她意,要是谁的迷迷糊糊被人从被窝里铲出来去吃那种勾心斗角完全填不饱肚子的宴会,她不炸毛才怪呢!江秋意有起床气,尤其是在一身酸软疲惫到极点时,被叫醒那是相当可怖的,连续炸毛好几个时辰都缓不回来! 深深的觉得,以后大白天的真的不能由着谢六郎的性子胡来了,快活是快活了,可也太他妈耽误事儿了! 起身穿戴完整,江秋意才问:“侯爷去了多久了?” “傍晚的时候去的,不到半个时辰。” “走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侯爷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说夫人累了在睡觉,嘱咐奴婢们千万不要过来打扰,倒是,倒是……” “倒是什么?桃枝,有话好好说,别吞吞吐吐的。” “倒是咱侯府大门口跪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那老妇人哭嚎了好几个时辰了,说是来给夫人请罪赔不是的。” “请罪?梁张氏?” “是的,哦,对了夫人,李管家随侯爷赴宴去了,走之前和奴婢说了,梁张氏和小张氏没有关系,碰巧也姓张而已,还有小张氏的家主递了名帖给夫人,想求见夫人,跟着名帖一块来的还有一张礼单,说是给夫人赔不是的。” “哟,都约好了来给我赔不是啊!” 江秋意睡了一下午,这会子来了精神了,先是吃了一碗真正的南秦上等珍珠米熬的火候足足的皮蛋瘦肉粥,桂花婶的厨艺是没得挑的,难得的是她做事尽心,又是自己个对厨艺这方面十分喜爱的,做吃食精心的很,做出来的饭菜自然可口。 吃饱了精神抖擞,傍晚起风了,披了件轻羽绒做的披风,江秋意便去看了小张氏送过来赔礼道歉的礼物。 啧啧,要不怎么说长安城是富贵窝呢?江秋意粗粗的瞧了瞧面前的三口红木大箱子,替他们家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擦屁股,这小张氏一出手就是价值数千两的古玩珠宝啊! 小张氏的当家掌权人张叔泉也就是个区区正三品吏部左侍郎,虽是隶属吏部,可吏部尚书却是今上潜龙时安王府的老人儿了,张叔泉这个左侍郎在他手底下压根就是个挂名闲职,平时连去吏部应个卯都是遣的家中管家去的,升迁那是肯定没有机会的了。 这个张叔泉,还以为他要为了自家颜面受损的事情跟她过不去呢!没想到人家却颠颠的走了巴结逢迎的路线!还真是意外! 江秋意合上其中一口箱子,对身边人说: “找人并着礼单一块送到荣王府去,他如今兼任着宗人令,正一品文臣武将皇亲贵族的案子都归他管,问问他,人家给侯爷夫人赔礼道歉送的东西算不算贿赂?如果不算,麻烦他帮我折换成现银,如果算的话也请他给我这换成现银,权当是我跟国库借的了,这往后我再慢慢还,至于他要不要去找张叔泉算行贿的账,那可就不归我管了。” 一听她说完桃枝就乐了:“夫人,这是明摆着要讹荣王吗?” “讹他?你可不知道,他和陛下一起合谋要讹我多少银子!对了,说到这个,桃枝,你拿着银票去殷氏钱庄给我把现银兑换出来,要是有人问起怎么一下子提这么大一笔银子,你就这样说……” 江秋意在桃枝耳边仔细交代了几句,桃枝便接过银票,看了一眼还是被唬了一跳,谢江府时短时间内发迹的,别说是家里头的下人了,就是江秋意自己见着这么大一笔银子,也还没殷明珠身边的苏嬷嬷淡定呢! “夫人,这么多银子,只怕得套几辆马车去拉吧?” “不用,殷氏钱庄会给你送过来的,你带几个小丫头一块去就行,带倚翠,芸香,听雪,春妮她几个。” “春妮?夫人,怎么把春妮姐也算上了?” 桃枝和春妮到底是情谊深厚些的,这一听前头那三个丫头都是李东和夫人挑明了来路的,便知夫人这是在筹谋些什么了,可这加上春妮,桃枝却是不解的。 事情还没有到能开门见山的地步,江秋意也就只好哄桃枝:“你傻呀,你和那三个丫头都相熟,平白的透露消息给她们太突兀了,不容易取信于人,你和春妮都是谢江府的老人儿,你们姐俩说话才能不避讳。” 桃枝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便高高兴兴的拿了银票办事去了。妙菡这时候打点好了那三口红木大箱子,才走过来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告诉桃枝春妮有问题是吧?” 妙菡没接话,算是默认了,江秋意眼神有些空洞,她说:“我只是再给春妮一次机会,在石屏她犯错,可以说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因为李贯宇的事儿,她心有不甘我可以原谅,可若是到了长安,她还是要帮着外人来害我,那我便不能原谅她了。” 是非曲直,在她心中自有一杆明称,有时候她忍气吞声优柔寡断,有时候她手段狠辣心肠冷硬,这一切不过都是基于她心中的底线。 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的,她可以原谅可以宽恕。可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来惹是生非的,她也不会任人欺凌。 “妙菡,找个腿脚麻溜的家丁去一趟长安令衙门,就说有人在忠勇候府门前闹事儿,问问他这个负责长安城治安的父母官管不管!” “好的,奴婢这就去。” 可妙菡还没走出去呢,白果就慌里慌张的跑进来禀报了:“夫人夫人不好啦!” “好好说话,你家夫人好着呢!” “不是,夫人,朝歌公主来了!您快点快点,赶紧出去接驾吧!” 说着,白果便急慌慌的拉了江秋意要她出去跪迎公主凤驾,江秋意咬咬牙,怎么把这个她曾经狠狠得罪过的大秦明珠给忘了! 第488章胳膊大腿(一更) 朝歌公主的架子摆的大大的,江秋意领着阖府的家眷跪迎在忠勇候府的青石台阶上,山呼千岁后以首叩地不敢抬头,可那位驾临忠勇候府的金枝玉叶,却足足的耗了三刻钟,才慢悠悠的从皇家马车上下来。 “平身吧。” 得了这么一句不重不轻的话,江秋意这才敢领着阖府的家眷半弯着腰慢慢的从地上起来,顺便在心中暗自诅咒这万恶的封建制度!太他妈没人性了!瞧朝歌公主那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脸色,可偏偏碍于身份地位,江秋意还得伏小做低的逢迎着她。 “谢夫人,本宫今日凑巧路过这儿,没想到忠勇候府还挺热闹的呀,这是在闹什么呀?” 这边朝歌公主才凉凉的开了口,那边那个美艳少妇立马抢着在江秋意面前跪倒在朝歌公主面前回禀: “启禀公主,民妇的姑母乃是候夫人的婆婆,姑母千里万里的苦寻候夫人,今日老天有眼总算是得以团员,可奈何侯夫人不念往昔旧情,不念姑母的养育之恩,揪着姑母从前犯下的一点过错不放,民妇和姑母这是在给她赔罪呢,姑母是真心想请求候夫人的原谅的,候夫人若是不肯原谅她,我们就在这府门前长跪不起了。” 这一番话下了,江秋意听的频频咂舌,不得了,原来南秦的泼妇不要起脸来,比之一贯以女子彪悍的北秦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原谅?早在梁张氏将我打发买了出去我便与她毫无瓜葛了,谈何原谅?再者说了,你们这死乞白赖的来求我原谅作甚?哦,难不成还指望我原谅了你们之后再给梁张氏养老送终啊?漫说她早就与我一刀两断毫无干系了,就算我还是他们家的寡妇,那改嫁了出去也没有养着前婆婆的道理啊?更别说前婆婆带着一起的什么劳什子少妇表姐了!” 一看这朝歌公主准备和那少妇一唱一和了,江秋意忙抢在她们前头将话给说死了:“公主殿下,说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您还是宫里头的金枝玉叶,臣妇家中的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您不是路过吗?那继续继续,路过吧!” 朝歌公主打小长在宠冠后宫的魏皇贵妃跟前,那自然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人人顺从着阿谀奉承着的,几时见过江秋意这样的,不着痕迹就给她怼了回去,还滴水不漏的,害她连反驳的由头都找不着。 “你!谢江氏,大秦以仁孝立国,你这般不尊婆母不敬长辈,就不怕传出去坏了忠勇候的名声吗?” 找不到下手的地方,朝歌公主干脆就给江秋意套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直叫江秋意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好声好气的对朝歌公主回禀道:“公主殿下,臣妇的婆母远在石屏,臣妇与夫君千里迢迢,抛下家中老人幼子来到长安,就是为了一个‘仁’字。” “陛下待臣妇与夫君恩重如山,臣等自当抛头颅洒热血报效朝廷,这一份小家的孝义便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臣妇也想回乡孝敬婆母侍奉长辈,可肩负和谈事宜,只能含泪割舍小家孝义了。” 江秋意故意指鹿为马,朝歌公主明明是在说她不孝顺从前的婆婆梁张氏,可她却不接这方面的话茬,故意的往六郎娘那方面引,话里话外,还抬出了当今陛下来压朝歌公主。 那是,公主再大能有皇上大?陛下可是金口玉言的说过她可以在老秦国横着走的!这朝歌公主摆明了就是跟梁张氏她们一伙的,说不定这梁张氏就是受了她的指使才有那胆子来找她晦气的!还有,江秋意在梁府待了十几年,从来也没听说过梁张氏娘家还有什么小侄女的,一口一个安表弟的,梁安再世时,可见过什么美艳表姐来看望过他。 阴谋,全都是阴谋! 江秋意已经猜到对方的目的了,无非就是把梁张氏塞进侯府膈应她,隔三差五的给她找茬,顺带脚的弄了个这么个美艳少妇进来看看能不能勾搭上谢六郎,或者这美艳少妇就是个训练有素的暗人,想打入侯府刺探情报的。 朝歌公主看江秋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的娇颜绯红,一咬牙一跺脚,干脆直接下了懿旨。 “谢江氏跪下接公主口谕!” 公主身边的內侍唱和,显然是得了公主的眼色使出最后的撒手锏了:“公主口谕,今日偶遇谢江氏婆母千里寻亲,情感天地,本宫念其垂垂老矣际遇坎坷,特令谢江氏接入府中阖家团圆颐养天年,钦此。” 江秋意跪在地上,抬头看了朝歌公主一眼,这一眼不可谓不放肆,她的眼中精光大盛,如利剑直刺人心,看的朝歌公主在那一瞬间顾不得她的冒犯之罪,只连连后退了三步,心头发凉。 “臣妇遵旨。” 最终,江秋意还是接旨了,这让朝歌公主面上总算是有了些喜色,哼哼!终是再得皇帝恩宠又如何?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她是公主她不过是一品诰命夫人,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 朝歌公主犹自洋洋得意着,江秋意接完旨便站了起来,对着身边的下人吩咐道:“来人啊,将梁张氏和那个女的一并送到北苑去。” “北苑?什么北苑?”朝歌公主一双美目瞪的圆圆的,像是不敢相信江秋意刚刚说了什么。 江秋意拍了拍衣袖,态度不卑不亢:“公主既然要臣妇赡养梁张氏,那臣妇自然不敢不遵旨,只是臣妇已经改嫁给忠勇候,这里是谢侯爷的府邸,臣妇可以赡养这个明明已经和臣妇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梁张氏。可谢侯爷不至于也要跟着臣妇一块赡养她吧?” “臣妇如果没听错,方才您的口谕可是勒令谢江氏接旨而不是连带着谢侯爷一块也要遵您这莫名其妙的口谕吧?忠勇候府是陛下赏赐给大秦国柱的府邸,荣耀显赫的功臣之家,这两个人是没资格踏足的。” 她脸色不变,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可说话的语气却已经变了,眼神逐渐冰凉,态度强硬,是不打算再在这公主面前继续伏小做低了。 第489章高冷应(二更) 江秋意面无表情的继续说:“想来想去只好安置在北苑了,陛下体恤我们夫妻俩在长安城人生地不熟的,赏赐了一座奢华富丽的别院给我们,以供侯爷出城狩猎时居住,便是这北苑了。” “北苑离城两百余里,趁着日头还没彻底下去,抓紧时间上路吧!今晚肯定是要风餐露宿了,不过没关系,等到了北苑便好了,陛下亲赐的别院,怎么也不会比侯府差到哪儿去的。” 这边和朝歌公主说着,那边妙菡已经会过意,并着几个粗使丫鬟婆子一块上去,看着是去掺扶来梁张氏和那小妇人,可实际上却是按住她们不让她们再闹起来。 朝歌公主一看这情形和自己想要的结果大相庭径,气的直跺脚:“谢江氏!你!你!你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违背本公主的懿旨?你,你这是要造反吗?” “敢问公主,臣妇怎么没遵守你的懿旨了?您的口谕上清楚明白的说明了要臣妇接梁张氏入府颐养天年,北苑也是我们家的府邸,怎么,臣妇将让人接入北苑有什么不对吗?” 她故意的一脸天真一脸无辜,看的朝歌公主越发的气不打一出来,一跺脚怒道:“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本公主刚才的口谕没说清楚!本公主是要你将人接入忠勇候府赡养!不是让你安置在什么北苑!” “公主,即使您是千金贵躯也要知道朝令不能夕改,老百姓尚且讲究一口吐沫一个钉说话算话呢,何况您还是公主,要知道,凡事可一而不可再!” 这话,她是站着平视着朝歌公主的眼睛说的。当场把朝歌公主气的手指头都发抖:“你,你,你威胁本公主?谢江氏,你是要造反吗?” “臣妇不敢,不过大秦不久前确实有人造反过,臣妇没记错的话那人是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曾经荣宠一时的禹王殿下吧?公主,自古‘造反’两个字在君王的耳朵里那可都是一根硬刺啊,您这一口一个造反造反的,合适吗?” “你!你!你强词夺理!你这是对本公主不敬,大大的不敬!本公主可以命人掌你的嘴你信不信?” 相比之朝歌公主的情绪激动,江秋意显得无所谓了,她睨着眸子一脸的不屑,嘴上说的却是:“信,怎么不信?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公主要掌区区一介命妇的嘴,只是公主殿下,和谈在即,您确定让大秦国的和谈使红肿着一张脸去与燕人和谈,不会有损大秦国威?” 狐假虎威这种事情,江秋意做的信手拈来,这公主这么嚣张仰仗的是啥?还不是她金枝玉叶的身份吗?对于这种人,江秋意便也只能用以毒攻毒的办法,抬出比她身份更高的人来压制她,要不然她是不会服气的。 太阳都快下山了路过忠勇候府,碰巧遇上她府门前的这一出好戏?骗鬼呢吧?说出去谁信? “你!” 朝歌公主被气的银牙咬碎,那股子金贵惯了的脾气上来,当场就想命人将江秋意拿下狠狠的教训一番。怎知这时候急冲冲的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宫妇,上前不知道在朝歌公主耳边低语了什么。 朝歌公主脸色难看,恶狠狠的瞪了江秋意一眼,撂下一句狠话:“谢江氏,你等着!今日之辱本公主记下了!来日定叫你千倍百倍的偿还!”便随着那老宫人上了马车,竟像是慌里慌张的赶着回去做什么似的。 江秋意深深的望着那远去的马车,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至于梁张氏和那不怀好意的少妇,自然有人将她们押走了。立在那块巨大的石碑前,凝视着“大秦国柱”四个描金大字,江秋意心头苦闷,不由自主的连叹了三口气。 “别叹了,再叹气你家大门口就不用下人打扫了,什么灰尘都被你叹气叹干净了。” 应每次出现的时候都跟鬼魅似的,无声无息,江秋意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头,只淡淡的说了句:“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上次一别,还是在焦尸遍地的战场上。 应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和江秋意并肩站着,夕阳的余晖撒在他俩身上,像是给人渡上了一层黄金色的光晕。 他今日没有黑纱蒙面,那张亦男亦女的妖孽俊脸在夕阳的光晕里越发的璀璨夺目。连身为女子,同样容颜俏丽的江秋意站在一旁都稍逊三分妖媚。 “陛下又命你贴身保护我吗?” “嗯。” “只怕这回你是贴身保护不了了,谢六郎可是个小心眼的,他在的时候你还是躲着点吧!我怕你俩打起来。” “哼,他的剑法没我快。” “可你力气没他大。” “蛮牛!” 应很是不屑,谢六郎的武功确实高强,可他不管是刀法还是剑法甚至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百步穿杨的神箭术,全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蛮! 谢六郎的武功有自己个琢磨的,也有杂七杂八从旁人那里学的,被他自己总结起来形成了一套独门秘笈,可他的所有招式往往都是简单明了,没有任何花招,直击要害。 这样如同蛮牛似的招数在应这样正儿八经的武学大家眼里是不入流的,他的那些个功夫若是没有那一身神力相辅相成,只怕以他那种不要命的打法,早就不知道跟敌人同归于尽多少次了。 谢六郎胜在天神神力,除了箭法确实厉害到让人没话说,其他的拳脚刀剑功夫,不过尔尔。 江秋意知道应是看不上六郎杂学的那点个功夫的,但是可气的地方就是,谢六郎凭借他那些杂七杂八学来的功夫,每次都能跟应这个接受过最正统武学训练的人打了个平手,更有甚者,谢六郎总能出其不意让应脸上挂点彩。 他们胡闹的时候江秋意也瞧出来了,谢六郎就是故意打脸的,问过他为什么,他居然说:“一个男人,长的比女的还好看!”他说他是在替全天下的女人出气呢! 江秋意听完,只觉得这谢六郎当真是心眼小的跟针一样,她不就是情不自禁的感叹过应的盛世美颜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么!至于每次都打人家的脸么! 所以啊,这个高冷的应,每次见到谢六郎就是被他撵着以比武为名直接撸脸。 如今长安如此太平,皇上为什么又派了从龙卫里最顶尖的高手来保护她呢? 第490章是巧合?(三更) 如同她在关雎宫里察觉到的异常一样,江秋意只是默默的记在了心里,面上没有露出一分一毫。 应是不需要特别安置的,江秋意到现在都在好奇,这家伙吃喝拉撒到底都是怎么解决的?难不成绝世高手就不用吃饭拉屎了?当然,她是个有疑必问的人,高冷应却不是个有问必答的人,当她再次纠缠这个问题的时候,某高人,登时又高来高去飞走了! 江秋意失笑,回到府中安静的等待谢六郎的归来,可一直到掌灯时分,谢六郎还没回来,江秋意便有些着急了。 “妙菡,着人去丞相府看看,侯爷今晚是不是歇在丞相府了。” 眉头隐隐的挑了挑,江秋意暗想:这帮人莫不是又想故技重施,借着酒宴的名义,把谢六郎灌醉了往他跟底下塞女人? 六郎对她的忠诚她心里头是有数的,还有他的酒量也不差,当兵这几年他可没少在篝火宴上喝趴下那些个打不过他就想喝死他的同袍,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架不住有人惦记他算计他呀! 入了夜的长安城有宵禁,今上登基以后更是有感各府各院夜宴奢靡,酒池肉林之风不可涨,是以便将宵禁的时间从亥时提前到了戍时,戍时一过,全城戒严,百姓们需家门紧闭,留在家中,不准出入。而官家的人拿着手令出入还是可以的,当然,碰上戒严巡逻的巡防营官兵,少不得还是要被盘查一番的。 李东随谢六郎去了丞相府还没回转,妙菡便找了府里头最稳重的小厮三更拿了忠勇候府的手令出门去了,并着其他两个小厮,一行三人,脚步匆匆。谁知三更几人还没走出忠勇侯府所在的朱雀大街,便传来了噩耗。 “夫人,巡防营的张统领求见。” 妙菡急冲冲跑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江秋意瞧见了,不说话,只以目光相询。 半晌,妙菡总归是平复下那一口气,不由得红着眼眶说:“咱府里出去的人被巡防营的人发现死在朱雀大街的牌坊底下了,他们,把尸体给抬回来了!” 江秋意这下子坐不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便往正厅去,可当她到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谢六郎已经回转了,正在厅中检查那三具尸体。 老远的,便闻见了他身上传过来的酒气,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都上头了!面红耳赤的!江秋意迈出一大步,急急的想上前,谢六郎却爆喝了一声:“别过来!”唬的江秋意收住了脚步,而正厅中的下人,跪倒了一大片。 “谢侯爷息怒!是末将无能!”噗通一声跪下的禁卫军的统领张重度,他的脑门上全是汗。 禁卫军叛变后番号被撤销,陛下重划了巡防营掌管长安城的治安。而今就在朱雀大街,天子脚下,一品武侯的家丁却被杀,歹人不止行凶手段残暴,下手还滴水不漏,现场完全找不到蛛丝马迹! 这让巡防营负责朱雀大街这一带治安的张重度预感到自己的仕途即将走到尽头了!弄不好,还得连累一家老小,以及巡防营的一众兄弟随他一块受罚。 “秋娘,回去睡吧,这里的事儿交给我,我来处理。” 谢六郎盖上了尸体上的白布,缓缓站了起来,对张重度的话置若罔闻,一双眼,带着酒气的迷离,恋恋情深的看着她。 想必他心中是及其难过的,江秋意知道,谢六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府里头的人他或许不记得谁是谁,名字叫什么,司职哪些,可他记得每一张曾经在他面前出现过的面孔。 他心底良善,即使隐约知道侯府里魑魅魍魉一大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忠心服侍他的,可他仍然不能见任何一人死于非命,尤其是,他们的会死,明显就是因为他们是他谢六郎的人! 是以,他望向江秋意的眼神里有一丝掩藏的很深的愧疚,即使被掩盖在那滔天的怒火下,江秋意还是瞧见了。 她没有的动,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六郎,像是想说服他,让她和他一块面对。 “回去吧,别吓着你。” 估计尸体被糟践的很可怖,要不谢六郎也不会有此一言。 江秋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温柔说道:“好的,我去灶房给你煮碗醒酒汤,你,你……” 你别太伤心…… 最后那四个字,到底没有说出来,他是个拿人命当成天的人,漫说是自己府中的下人了,便是街上的乞儿,无缘无故被人杀害,谢六郎也不可能不难受的! 是以,江秋意什么都没说,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带着信任,带着依赖,然后转身去了灶房,洗手做羹汤,给谢六郎做了一碗八仙醒酒汤。 将青梅,山楂糕切成粒,雪梨切成小片,糯米粉加入温水和好,揉搓成豌豆大小的汤圆。 将锅洗干净,置于火上,加水烧开,加入葛仙米,百合煮一下,加入白糖,待白糖融化后,下入小汤圆,并放入山楂,青梅颗粒,雪梨片,剥好的橘子瓣,倒入一大勺醪糟汁烧开,滴入几滴白醋即刻盛碗。 八仙醒酒汤不同于其他配方的醒酒汤,这个喝多少随意,清热解救,性温和,不伤脾胃,里头还有糯米丸子可以果腹。 江秋意想着,六郎在丞相府的宴会上肯定没吃上什么东西,空腹喝酒,如今又急怒攻心,很是伤身,是以她手脚麻利的做好了八仙醒酒汤之后,就往正厅那里赶。 去之前桃枝便过来禀报过,说是荣王也过来了,荣王府也在朱雀大街,准确的说,一品大员的府邸,皇亲国戚的行院,全都在朱雀大街上,而朱雀大街的东方尽头,便是长安城权利的中心,老秦国的皇宫所在。 而魏桓今晚那场云集整个大秦朝廷所有有权有势的高官的宴会,却不是在他朱雀大街的丞相府进行的,江秋意也是刚刚才知道,魏桓将夜宴设在了他位于玄武大街的响琴园。和侯府隔着两条街道,打马穿行,也需要半个时辰左右。 这样的安排,是巧合,还是精心筹谋? 第491章珞珈院 既然已经答应谢六郎不插手,江秋意奉上醒酒汤之后便安然退下,一如寻常人家的贤妻良母似的,不过问男人在正厅里商议的重要事情。只是离开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李东一眼,李东会意,便寻了个契机悄悄退了出来,去往江秋意居住的珞珈院。 珞珈撷英,从美丽的珠宝中选取最美丽的珍宝,也就是精益求精,精英中的精英的意思。珞,也代表着僵硬的石头。这一品武侯府,除了大门口石墙上“大秦国柱”四字是今上亲笔所题,便只有这侯爷夫人居住的主院有幸悬挂上了当今陛下的亲笔题字。 珞珈院。 江秋意每次抬头看见院门上那三个字,都深有感触,陛下这是要把她往死里使唤啊!物尽其用,倘若她不能为今上所用,那么今日的荣宠,还会有吗? 那些事情她不敢深究,而今摆在她面前需要她深究的便是今夜祸事,到底是谁在背后下的黑手!没错,谢六郎是不让她插手,可那不代表她要在后院做一个一无所知的深闺妇人啊! “东子,晚宴上可有什么异常?” 桃枝在院子外头守着,妙菡在正厅伺候着,此时江秋意身边便只有白果。她没有支开白果,有些事儿让白果多听听也是有好处的。 李东垂眸思索了一会,像是努力回想整场宴会的所有细节,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如果有什么异常,必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小的打听过了,魏丞相府的重大宴会,一贯是在他的响琴园举行的,丞相府甚少举行宴会,便是魏丞相几个嫡女或者丞相夫人发起的宴会也都是在响琴园举行的。” “原因是响琴园是魏丞相的私宅,由魏阀子弟集资建造,比工部按照规格承建的丞相府更为气派,景色宜人,更加能彰显魏丞相的身份地位。而宴会上除了将军被敬酒敬的多了些,并无其他异常。” 如此说来,在玄武大街举行晚宴倒是合情合理的了,毕竟人家平时就是那样干的。 “方才抬回来的那三具尸体有什么异常?” 这话一出,李东的脸色白了白,眼神躲闪。 江秋意喝了一口苦茶,今夜只怕是不能好好睡觉了,是以,她喝苦茶提神,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她也不急,横竖李东斟酌过后便会知道,忠勇候府的家丁被杀,就死在去寻谢侯爷的道上,还是在朱雀大街,整个长安城高官云集的地方。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儿,任是谁也盖不住的,迟早也弄得人尽皆知,与其到时候等她从别人以讹传讹的不实谣言中听说,还不如早早的告诉她事情。横竖,等谢六郎在前面处理的差不多了,回来也会告诉她的,现在只不过提前一点点知道而已。 “一刀毙命,每具尸体脸上被都刻了字,还是死前所刻,深可见骨,偏偏张统领说那三具尸体没有任何服食安神镇静的药物的迹象,而遭受那样非人的刻字折磨,理应嚎叫才是,可牌坊附近的人家却没有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 被人在脸上刻了字,还是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活着被刻上的,偏偏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如此诡异? “刻了什么字?” 李东咂舌,不敢说。 “牝鸡司晨。” 谢六郎从外边走进来,替李东回答了江秋意的话。桃枝紧随其后,一脸的自责。侯爷不让她通报夫人,她便不敢擅自发出任何声响提醒夫人,是以生怕江秋意会生气。 一个眼神,李东和桃枝便乖觉的退下。 谢六郎入屋便上前一步圈住了江秋意,将她一把拎起,鸠占鹊巢的坐了她的板凳,却把她放在腿上,紧紧的搂在怀里。 “不是不让你管么?怎么又问!” 喝了醒酒汤,神智也许是清醒了许多,可那身上的酒气还是熏的呛人,江秋意有些嫌弃的捏紧了自己的鼻子,嘟喃了句:“干嘛要听你的,你不让管我就不管啦?什么时候风水轮流转了?不是说这个家我说了算的吗?哦,现在我说了不算,什么事儿都要听你的了是吧?” “哪敢哪敢,谢夫人威武,自然是听夫人的。”谢六郎将脸埋在江秋意颈窝里,声音里听起来有些疲惫。 牝鸡司晨。 大秦的后宫在今上的掌握下至今没有出现任何足以担得起这个四个字的女人,便是那位尊贵的魏皇太妃,实则影响力也是有限的。 杀了忠勇候府的人,刻下了“牝鸡司晨”四个字,不是暗指,就是明着在辱骂她江秋意了。这么说,这杀人,是冲着她来的,而那三个人的枉死,不过是有人想给她江秋意一则警告而已。 心中寒了寒,江秋意柔柔圈住了谢六郎的脖子,问他:“张重度可是小张氏的人?” 谢六郎点点头,江秋意便继续说:“这一招倒是一箭双雕,一下子把魏阀和小张氏全都牵扯了进来,杀人,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你去被魏丞相强行邀走之后家中出了事儿。” “而且小张氏才刚刚得罪过我,他们族里头的人便渎职失职,任由自己管辖地带位高权重的忠勇候府出了事儿。这下子除了我们,最焦心的应该是魏桓和张叔泉了。” 她扳正谢六郎的脸,鼻尖抵着他的,轻声说:“你不是神,不可能预料到今夜祸事,当真论起来还应该怪我,是我派他们出去找你的,不是你的错,是我,我不应该不放心你,巴巴的派人出去找你。” “不!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的是那些不拿人命当一回事的恶鬼!为了自己的目的,便视人命如草芥,那些人,根本不配为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 谢六郎发了狠,说出来的话都带着炙热的气息,直烧的江秋意头晕脑胀,一时间身体竟有了奇妙的反应。 搂着谢六郎脖子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她贴上自己的唇在他脸颊摩擦,低声说:“好,不放过他们,咱把恶鬼全都揪出来,打他个魂飞魄散!” 然后送上自己的红唇,小丁香迅速席卷了谢六郎微微张合的嘴。 第492章没事儿? 成亲一年多,谢六郎的需求又已于常人的频繁,是以他们之间这种亲密的游戏可没少玩儿,但是她基本一直处于被动被索求的状态,像今夜这样主动出击的,可以说次数寥寥无几。 江秋意脑子里是还存在一丝理智的,不是她欲求不满需求量大,白天才激战几轮,这会儿又纠缠着谢六郎索求无度。而是,他呼出来的气!不对劲!魏阀!好,,好!好的很!果然还是算计他了!只不过这算计,倒是高明的很啊! 江秋意气息迷乱,手已经往下游弋。 “秋娘,你,你怎么了?” 谢六郎被吻的全身火热,可夫妻日久,他也察觉出江秋意的异常了,是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身上的那只八爪章鱼挪开一些,喘着粗气问她。 “想你,要你,怎么了?不给啊?” 江秋意可不老实,掰开他的手,一个激灵,忽地往下,隔着衣料撩拨他,耐性十足,不厌其烦的撩起他的情致。 其实谢六郎一直处于热情昂扬的状态,早在她送上自己的红唇,他就变得更加的热烈,亢奋,急不可耐。但是相比解决自己的需求,谢六郎更在乎江秋意的异样,生怕她有所不适,于是极力忍耐,一直到脑门山青筋凸起,满头大汗。 “秋娘,你,你,你真的没事儿?” “有事!” 自下而上慢慢的攀升,夺回那微薄的唇,将它从抿的死死的窘态中解放出来,她趴在他耳边,含住耳垂,像黑夜里的妖,笑的妩媚:“有事,我好想,好想,要你……” “啊!” 腰肢猛地被一双大掌禁锢住,像是恨不得将她捏碎揉进骨血里,谢六郎再也绷不住了,精准的反客为主,一波波冲击,将她送上云霄…… 想要,便给,毫无保留的给出全部! 卯时刚过,太阳刚刚露脸,冉冉升起,江秋意动了动酸痛不已的双腿,扶着腰从床上起来,床上的另一个位置早就空荡荡了,想必他肯定是早早的起来去上朝了,今天应该比往日去的更早,大抵会在早朝前先入宫觐见一番。 昨夜的荒唐换来了今天的周身骨痛,不过江秋意并不后悔,她甚至很庆幸今晨骨头酸痛的是她,要不然她就该心头酸痛了! “夫人,洗漱了。” 妙菡端着水盆进来,眼观鼻鼻观嘴,假装没有看见她家夫人这副惨状,这样就不会去脑补造成这副惨状的原因了。 “白果和桃枝呢?” “白果昨晚当值,在院子外头受了些风寒,奴婢便叫她歇着去了,省得传染给夫人。桃枝按照夫人先前的吩咐,一大早的便带着春妮几个上钱庄取银子去了。” 江秋意点点头,洗漱完了之后才说道:“回头让小何过去给白果瞧瞧,开几幅好药,跟她说好好养着,她家夫人还没手残到离了她便头发都不会梳了。还有啊,以后你们值夜便到内院里的偏房来吧,门房那里到底不如偏房暖和。” 其实她和六郎是不需要婢女值夜听使唤的,当真半夜想起来喝口水或者解手什么的,自己个爬起来就是说了,又不是断手断脚的,喝口水还巴巴的要使唤值夜的丫头去斟了端到床边来,起个夜也要人伺候。 尤其是谢六郎虎实,夜里也比白天更加没节制,折腾起来动静大着呢,江秋意至今都觉得被人听了去不好意思,没脸做人。是以,她便没有安排婢女值夜,偏偏桃枝她们几个忠心耿耿,每每宿在门房那里等着夜里头有什么传唤,门房简陋,这不白果就中了招,伤风了。 江秋意想了想,实在拗不过她们,既然非要值夜,那便挪进来到院子里的偏房住着吧,免得再着了凉伤风感冒的。妙菡知道这是夫人体恤,便再三感恩。 “外头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问的自然是昨晚的事儿,江秋意把一头青丝披下,拿了砭石梳将头发一点点的梳开。目光柔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焦虑。 砭石是一种很神奇的石头,砭石梳或许没有牛角梳那么举世闻名,可砭石活血益气,疏通经脉,扶正祛邪,平衡阴阳。用它制成梳子来梳头,在刮擦过程中对神经系统和血液循环产生了微妙的作用,从而达到固发养发,治疗偏头痛的效果。 如今这忠勇候府里,大到庭院的构造,小到一把梳头的梳子,全都昭示着今上的恩宠,他们夫妻的无限荣宠。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一份圣恩,想跟他们过不去的,便大有人在,更何况,她和六郎还明显的挡了别人的道儿。 “巡防营将牌坊附近七所人家全部控制起来了,李东说丞相府和小张氏闻得此案后也有所动作,不用侯爷出面,他们便竭尽所能的在掩盖这件事儿了,只是怕不能长久,估计到了晌午,多少还是会有风声露出去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咱的人出去传呢,把我的意思告诉李东,他们想瞒,我偏偏不让他们如意,让人出去说,说的越活灵活现越好,尤其说清楚了出事儿的时候侯爷在哪儿还有朱雀大街的治安归谁管。哼哼!魏阀,他们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江秋意恨的牙痒痒,昨晚上她为何会那么失态?说到底还不是谢六郎被算计着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虽然她暂时还没有证据,可却也不难推断出,那些个东西下的还很是费周折。 首先,肯定下在酒里的,只是手段高明,恐怕是要配合醒酒汤才能诱发出迷情的功效! 邪门吧!你怎么也没想到,不是喝醉了酒后乱性,而是喝了醒酒汤越清醒越乱性! 倘若换了其他不是八仙醒酒汤那么温和的醒酒方子,只怕这药力会被诱发的更加强烈,而且这办法高明就高明在,身上有药的人受到的影响相对少些,除非是当真两情相悦的,那便一发不可收的干柴烈火了。 就如同昨晚上的谢六郎一样,到后来真的收不住势了,从来没有那么狠过,几乎是完全忽略了她的感受的一味蛮干的,弄的江秋意身上都有了轻微的撕裂伤,只怕得好好养上一养了。 谢六郎一贯疼她,是舍不得那么狠的,昨晚那样不知道克制,一定还是魏阀的好手段! 第493章傻傻分不清楚 如今那儿疼的走一步都忍不住想龇牙骂娘。不过她当时处于完完全全的亢奋状态,是没有感觉的,谢六郎鼻子嘴巴里呼出来的气息,不管是哪个女子,稍微离的近了点闻着了,只怕都想死在他身下。 这便是下药之人的高明之处的,忠勇候喝醉了,又到了宵禁的时间,在响琴园喝碗醒酒汤再走也是很正常的事儿,而这送醒酒汤的,必定是美艳的婢女! 到时候这女的做主动,成了,便是最好,倘若还是叫谢六郎扛过去了没成,那便是那婢女见色起意,贪慕谢侯爷的美色地位,吃了熊心豹子胆自己个送上去的。 审问是审问不出来背后指使的,因为只怕那婢女自己都不明白那一刻,她怎么就那么大胆,那么放浪!而查嘛!自然也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分开查验酒是清白的,醒酒汤也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只是一个一心攀高枝的婢女而已。 厉害啊!厉害!要不是谢六郎海量,撑着没有在响琴园喝醒酒汤阴差阳错的就回来了,只怕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呢! 江秋意暗自咬牙,宴无好宴,诚然不假!不过她还是心细,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便又跟妙菡吩咐了一句:“去打探一下荣王昨晚在咱这儿喝了醒酒汤回去之后有没有宠幸他哪个王妃。” 出了人命大事儿还心情行房的,除了像她和六郎一样中了药,便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是。” 司徒律津已经娶亲,荣王府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这是官方标配了不能再少了。正妃是今上赐婚的,来自没落的大章氏,母亲和当年的章后是远房堂姐妹。 大章氏如今也只剩下那些偏远的旁支还幸存于世了,人丁凋零,即使今上再有心扶植,只怕这一代也是无望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了。 两位侧妃出身也不高,不过值得注意的却是其中一位,来自小张氏。如同江秋意所说啊,这小张氏的渗透力实在太可怕了,无声无息的,便在长安城不瞎了天罗地网,哪哪哪儿都有他们的人在! 桃枝才出去了没多久,江秋意头发没盘好她便进来了,禀报道:“夫人,吏部左侍郎张叔泉的弟弟,长安牙令张叔文递了名帖,求见夫人。” 红底烫金的名帖递到江秋意手里,只看了一眼,她便说:“妙菡,帮我弄一下头发,咱出去会会这个小张氏的钱袋子!” 女人一番穿衣打扮下来自然是姗姗来迟的,好在李东知道夫人要会见张叔文之后,已经尽职尽责的将人招待的宾至如归了。 “妾身来迟了,张大人请见谅。” 江秋意笑语晏晏的和张叔文打招呼,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是秦燕和谈的和谈使,还是忠勇候的侯夫人,不管那一重身份拎出来,实际上都比他们小张氏最大的官儿吏部左侍郎张叔泉尊贵。别说是当着从三品虚职的长安牙令张叔文了。 不过明面上张叔文再不济也是朝廷命官,江秋意这个和谈使只是作为谢六郎的陪衬,是没有品阶的,而她自己说到底也不过是深宅命妇。 正儿八经的论起来,只要是朝廷命官,哪怕是芝麻粒儿大小的九品县令,命妇们也是得供着敬着的,这是如今这大秦的风向标是夫荣妇显,都以男人当的官职大小为准,身后的女人也跟着共享尊贵。 可她并没有半点看轻这位先祖马奴出身的大人一星半点的意思,相反的,她很热情,热情到原本做好热脸来贴人家冷屁股的张叔文都有些不适应了。 即使如今小张氏发迹了,跻身四大世家,可他张叔文走哪儿都是被人当面笑迎背后唾弃的,更有甚至如同魏阀等一众血统高贵的老氏族,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不屑的,张叔文已经习惯了!没想到,在这人人眼热的忠勇候府,他能有这等待遇! 是以,张叔文越发的毕恭毕敬,伏小做低的给江秋意问了安,更是在她落座上首之后垂手立在一旁,踮着一只脚,不敢入座,看样子到不像是登门拜访的贵客,放倒是跟他们侯府的下人似的,诚惶诚恐。 江秋意也不急着客套招呼他入座,而是借着品茶的功夫,那余光瞧了张叔文一眼。 张叔文,小张氏的二把手,今年得有五十好几了吧?饶是保养的再好,可眼角的鱼尾纹和两鬓藏不住的华发,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年龄。 太上皇在位时,他哥张叔泉便是吏部左侍郎,出仕几十载,仿佛做到左侍郎,便是他仕途的尽头了,因为他在那个位置上盘旋了十几年了,一直没有晋升。小张氏也没有出过其他高于吏部左侍郎的官儿。 也是,再往上的官位,可不全都被出身比小张氏更高的老氏族霸占着么!想来,他没少受血统不够高贵的困扰,只不过这个人眼角眉梢一团和气,看着倒不像是当官的,放倒是更像一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 是了呢!小张氏在官场以外的副业可发展的比他们的仕途好,要不怎么能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张炳擦屁股就送出价值小万把两银子的东西呢! 张叔文身量可不矮,只怕年轻时不比谢六郎矮! 看样子是这几年上了年纪个子有些往回缩了,再加上他一贯的伏小做低,在谁面前都笑着脸弯着腰,是以看起来整个人矮墩矮墩的,再加上那一团和气的眉目,还真是越发像个生意人了。只是那不经意间偷偷打量江秋意时眼中的精光,与他故意做出来的这副样子格格不入。 “张大人怎么不坐?可是妾身拘着你了?” 江秋意放下茶盏,浅笑着看着张叔泉,既然人家一团和气,那么她也眼神纯洁,一脸无害。 张叔文被那笑唬了唬,怨不得人家都说谢侯爷爱妻如命,也不知道外头说后叶夫人是个比他大上许多岁的老女人那些人是不是都瞎! 这侯夫人的容色,分明在号称大秦第一美人的朝歌公主之上!大秦明珠自小娇生惯养,空有一副美艳的皮囊却没有与之相符的气度与灵魂。 而这侯夫人,她的脸面乍一看之下或许不如朝歌公主般美艳。 可她的眼睛里却有大秦明珠望尘莫及的神采,那样的神采,令她顾盼生辉,一举一动都带着动人心魄的吸引力,死死的吸引住人的视线,在你细看她第二眼之后,再也挪不开眼睛去看旁人。第三眼再看,便会发觉原来她的五官凑在一起竟是这样的耐看,纵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叫人看了心头惊艳。 张叔文很快便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忽地撩开衣袍在江秋意面前跪下,俯首道:“下官是来给夫人请罪的!张叔文治家无方,小张氏一再的给侯爷和夫人添麻烦了,这是下官的罪过,请夫人责罚。” 这是打算捧杀她了?前面刚刚有人用三条人命指责她“牝鸡司晨”,这边就有朝廷官员在她面前告罪求饶,虽说只是三品官儿。 可若是谢六郎在家还好说,侯爷不在,她一个区区深宅命妇,如何能让朝廷命官跪在她脚下请罪?这不更加坐实了她江秋意“牝鸡司晨”的罪名么! 江秋意的眸子冷了冷,对上了张叔泉。对,她在看的是小张氏的家主左侍郎张叔泉,而不是跛脚的长安牙令张叔文! 第494章什么目的 张叔文不知道江秋意已经看穿,面上越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精明,身子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品诰命夫人,而是皇太后似的。 “张大人,长安的富贵浸软了您的膝盖骨么?还是说见着人就下跪,是小张氏的家风?马奴出身的果然不一样啊,这规矩调教的就是好!对了,张大人啊,一个健全的人模仿跛脚模仿的再像,到底也不是真的跛脚,妾身不才,略微懂一点医道,您要是真那么喜欢装跛脚,妾身到不介意帮你一把,弄假成真。” 江秋意站了起来,不着痕迹的避开了张叔文的跪拜,走到他身边,蹲下了,嘴里头说着尖酸刻薄的话,面上却笑容清亮。 张叔文全身一震,便是当场宰相魏桓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儿拿小张氏马奴出身的事儿羞辱他,毕竟,好歹他小张氏也是一大门阀世家,累世大族,根基深厚,谁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去。 偏偏她江秋意就是敢,毫不客气的当面羞辱他们小张氏,到底是打算彻底撕破脸,还是试探他的忍耐力?再者,她竟能一眼看穿自己的伪装?他装了几十年也没人发现啊!这个妇人果然不简单! 张叔文掂量了一下,而后自己个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江秋意作揖,道:“谢夫人,下官张叔泉失礼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震,江秋意却并不意外。 这位主儿,是小张氏的当家人吏部左侍郎张叔泉,而不是二当家人称小张氏钱袋子的张叔文,小张氏这两兄弟是双生子,除了一个身体有疾,五官脸面那是长的一模一样的。 张叔泉那一双长年累月一团和气与人为善的眼睛,此时对着江秋意折射出旁人无法想象的精光,整个人立时像脱胎换骨似的,再也没有刚才那伏小做低的小人模样半分。 果然,一个能在长安铺下天罗地网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一团和气,又怎么可能只是八面玲珑?江秋意很满意张叔泉最终的决定,既然他决定以真面目示人,那么她也不会一直端着了。 “张大人此行,是想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呢?” 对待这样的人,开门见山是最好的办法,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张叔泉早前送来的那批价值不菲的古玩字画里,有她最喜欢的前朝大家褚离子的《边塞风物图》,那是她遍寻不得的真迹,可不是她一直挂在石屏谢江府那幅由崔夫子仿造的赝品能比的! 倒不是说崔夫子的画工不如褚离子,可到底是先人原创,可贵的是那一份原创的才华。后世人纵是有画工笔法超越褚离子的,可到底不如他亲眼见过边塞的无限风光,描摹出来的赝品或许和真迹一模一样,却少了份亲眼所见的灵动与真实。 江秋意爱《边塞风光图》,不是因为这画有多了不起,而是那画里头的雪山草海,无尽蔚蓝,在她眼里,总是有种莫名的亲切,令她神之向往之。 是以,当她偶然一次在崔夫子那里见过一次《边塞风光图》之后,便爱上了那幅画,软磨硬泡总算是从崔夫子手里哄了过来,就挂在谢江府的正堂大厅里。还着人寻找过真迹,遍寻不得之后更是从市面上买了好几副出色的赝品挂在谢江府的内室里。 这不是什么多么隐晦的秘密,却不是无心之人可以轻易得知的,在那堆字画里,江秋意看到了《边塞风光图》,便知道这小张氏对她,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了。 而她所掌握到的关于张叔泉的消息,和他刚刚故意表现出来的一般无二。 张叔泉世故圆滑,一团和气,仕途不畅却在下层官员那里人缘很好,不止长安附近的小官与他往来甚密,就连外放的官员回长安述职,都会去拜访这位吏部左侍郎。 他的双生子弟弟张叔文长袖善舞,也是个一团和气的人,还很会做生意,手底下庶业无数,小张氏家财万贯,无不良嗜好。 这就是她所知道的所有关于小张氏当家人的消息了。 可有时候情报也不一定准确,这不,看着张叔泉站直了腰与江秋意对视,李东眉头深促,不止方才没有识破张叔泉的伪装,他还完全没想到这个人怎么跟他调查回来的消息不一样?霎时间为自己的办事不利满头大汗。 江秋意却毫不意外,摆了摆手,李东便和妙菡一通退下。张叔泉这时候才问了句:“夫人很勇敢,下官对夫人而言,是敌是友尚未明确,夫人就敢遣散左右与下官单独相处,这份勇气和心胸,下官佩服。” “一个投我所好给我送褚离子的《边塞风光图》的人,势必是想成为我江秋意的朋友而不是敌人的。张大人若不是想成为我的朋友,今日便不会乔装而来。” 小张氏这对双生子兄弟,张叔泉为人老道处事圆滑,张叔文长袖善舞擅长经商,面上全都是一团和气的软包子,俩兄弟最大的区别就是张叔泉四肢健全而张叔文天生跛脚。 是以张叔泉得以出仕为官,而张叔文因为先天不足便负责打理家族庶务。世人笑称他们为张大和张二,而区分他们的办法便是看脚,健全的是张大,坡脚的张二。 显然,这个张大没少装扮成张二出门办事儿,要不这坡脚怎么会装的那么像?倘若张二真的如传言一般长袖善舞,那么张大也就不必这么辛苦一人分饰两角了。 江秋意暗想:只怕外界传言的张二种种作为,多半还是这个张大借着他弟弟的名义做下的,看来,小张氏有很多事情这位吏部左侍郎是不方便出面的,便只好借着挂着虚职的长安牙令的手来做了。 长安牙令,说是个从三品的官儿,实际上却是没有任何实权的虚职,简单点来说,就是分管西市那边的人牙子市场的一个官职。 常年以来都是个空头衔,领着朝廷微薄的俸禄,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甚至连牙市都不需要涉足,毕竟那边自然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约束着,不需要官府出面管辖,而长安牙令自然也乐得清闲,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个人人瞧不上的虚职,听说是张叔泉亲自为张叔文疏通打点得来的。人人都笑小张氏没出息,巴巴的要这么低下的官职干啥?江秋意却说张叔泉厉害! 第495章欣慰个鬼啊! 可不就是厉害么!牙市,人口买卖啊!这里头能做多少文章,小张氏怎么可能放过! 今上有意取缔人口贩卖在老秦国的合法性质,是以这张叔文的长安牙令一职已经在废止中了,只不过那道诏令还在御书房的书案上积灰没有发出来就是了。想来这张叔文的虚职也担到头了,只是不知接下来小张氏要如何应对呢? 被江秋意识破的张叔泉并没有任何震惊,相反的,他眼睛里居然有种诡异的欣慰,像是看到江秋意这么聪明他就放心了似的,这倒是让江秋意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欣慰个鬼啊他! “夫人说的没错,从今而后小张氏愿意倾尽全力报效忠勇候府,唯谢侯爷与夫人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一个家族依附另一个强势的家族,或强强联手,或寻求庇护,这在老秦国的朝堂上是最常见不过的,张叔泉这突如其来的攀附倒也不稀奇,毕竟忠勇候府现在可谓是如日中天,势不可挡。 可江秋意却知道,这种联合或者投靠,都是今上眼里头的沙子,他是容不得的,迟早有天,大秦的朝堂要被狠狠的整顿一番,剥皮抽骨,彻底的大换血。 所以,她对张叔泉说:“张大人说笑了,咱都是替皇上办事儿的人,要效忠要马首是瞻,当然是对着咱们皇上了!您可千万不要捧杀我们小夫妻俩,妾身和侯爷都是效忠皇上的人,张大人也是效忠皇上的人,咱们之间是平起平坐的,可不存在谁为谁赴汤蹈火!” 滴水不漏的说话功夫,那她平时是没机会发挥,这在张叔泉面前,还不演绎的淋漓尽致啊! 听了她的话,张叔泉连连称是,赶紧说自己失言了,失言了。可他既然大费周章的来这一趟,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叔泉又说了:“夫人,张炳的事儿是下官疏忽了,让这么一个小人膈应了夫人,下官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日前那小小的赔礼,可能是不合夫人的眼缘,不要紧,下官还准备了些别的,请夫人笑纳!” 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摞房契,江秋意瞥了一眼,乖乖,真是阔气,全都是青龙大街上一等一的旺铺! 她为锦绣阁选址的时候找人问过,青龙大街位于朱雀街和玄武街中间,是达官贵人主要的采买之地,这一带儿的铺面,一间少说也得卖到三千两银子的高价! 这张叔泉手里头至少捏着十好几间铺面的房契,这一出手便是价值三万两的东西!小张氏的富贵,只怕不在首富殷氏之下!可首富殷家再低调也多少也有些财名在外,可这小张氏,可没听谁说过小张氏有钱的,富而不显,不简单呐! 江秋意收敛了眸子里的深意,没有接那些房契,一转身落座,凉凉的喝了口茶,便又开口:“无功不受禄,张大人此等厚礼,妾身万不敢受,若是说为张炳之事赔礼道歉,那么大可不必,累世大族子弟众多,良莠不齐很正常,张大人多虑了,妾身和侯爷并没有因张炳之事而迁怒小张氏的意思。” “倒是妾身要给张大人陪个不是才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是妾身短识,乡下妇人无知,没有和您打声招呼便处置了张炳,若是伤了小张氏的面子,妾身在这里给张大人说一声对不起了!请见谅!” 她说是说对不起,请见谅,人却慢悠悠的喝着茶,可没觉得有多对不起人家。 张叔泉呢,他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得罪江秋意!忙一再而三的赔礼道歉,语气谦和的又恢复了方才一开始的模样,叫人误以为他方才那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才是装出来的,这副小人做派,才是他张叔泉的真实面目。 “谢夫人,就算是您大人有大量,不见怪张炳那小人放下的过错,可下官还是要给夫人赔罪的,巡防营的张重度,正是小侄!那孩子年轻,没本事,竟让人在天子脚下犯下如此大案,折损的还是侯府的人,下官真是羞愧难当,小张氏愧对陛下,也对不起谢侯爷和夫人啊!” 张叔泉瞬间痛哭流涕,江秋意却着实吃了一惊,之前她也知道张重度是小张氏的人,却不知道居然是张叔文的儿子!而张叔泉没有儿子,张重度也就算是小张氏的嫡系子弟了! 偏偏不同于其他门阀氏族对于嫡庶尊卑的鲜明划分,这小张氏似乎不信奉嫡尊庶卑那一套,他们的嫡系子弟,并没有比庶子庶女声名地位高出去多少,仿佛是一视同仁的。 可是这个张重度父亲是张叔文,是小张氏的嫡系!这来头可不小,然而即使是巡防营的人提起张重度,也只是知道他来自小张氏而已,是否有人故意在背后淡化张重度出身,不让人将他过分的和小张氏联系起来? 江秋意只想了一下,便决定答案是肯定的,看来,这肯定又是张叔泉的手笔了!不错不错,看起来这个小张氏对比那一天到晚只知道往六郎被窝里塞女人的魏阀,还更值得费心对付了! “原来张统领是张二大人的儿子啊,听闻张大人没有嫡子,那么这张重度,便是你们小张氏的嫡系子弟了,下一任的小张氏家主,便是他了吧?” 江秋意没有接张叔泉上一个话茬,而是装作没听见的直接岔开话题,横竖是张叔泉上赶着要巴结她,又不是她要去巴结他们小张氏,自然不会顺着他的话去说,由着他主导这一场谈话。 而张叔泉愣了一刻之后忙说道:“小张氏的家主想来都是贤能则居之,不存在什么嫡系庶出之分,比起重度,家中还有好几名子侄都更为出色,重度不一定会成为小张氏的下一任家主的。” 这算是坦诚相告了?要用真心换真心了?还是继续忽悠她的?不管张叔泉作何打算,江秋意太忌讳着长安花园锦绣下的蚀骨腐尸了,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培养什么自己的羽翼。 是以,她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便又说:“张大人谦虚了,说起来昨夜还是张统领将我们家的人给送回来了,没有令他们暴尸街头任人指点,辛苦了。” 这话说的,张叔泉当场又有些腿软了,才想给江秋意跪下,忽又想起她不是那副小人做派,诚惶诚恐便可以糊弄过去的,怎么办? 第496章独占圣心的秘密 最终,张叔泉经过斟酌再三,他说:“谢夫人,下官给谢夫人赔罪了,请谢夫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侄一马,只要谢侯爷与夫人不在命案一事上追究重度的失职之过,小张氏愿意倾尽全力报答夫人和侯爷的大恩情!” 这便是他今日扮成张二张叔文前来的真正原因了!一个小小的张炳贪墨侯府的用度,已经被送官身死,小张氏也送过赔礼了,不至于还要低三下四的求上门来的。 可是张重度一事可不一样,死的是他们忠勇候府的人,倘若侯府真的要追究张重度这个巡防营统领的失职,那么只怕是大把人拍手称快,甚至跟着落井下石的,毕竟张重度丢了巡防营统领的位置,便又有一个大肥差空了出来! 吏部左侍郎张叔泉毕竟是朝廷要员,不方便出面,可担着虚职的长安牙令,张重度的父亲,小张氏的钱袋子却是可以来拿钱消灾的。所以,他才会故技重施装成跛脚,拿了张叔文的拜贴来求见。 绕了一大圈,总算是说到了重点,江秋意也不急,面上神色凝重,像是在十分郑重的思考张叔泉的话。可脑海里却是昨夜激情过后,谢六郎趴在她身上喘着粗气和她说的话。 谢六郎说张重度是个难得的人才,耿直精忠,身上没有半点世家子弟的臭毛病,身手也不赖,要不是这个档口认识的不合时宜,真想拉他去喝几杯。 忠勇候可不是当年谢家村的少年郎的,人家如今眼界高着呢,才来长安几天,几乎整个长安城的世家子弟都被他唾弃了一番! 原话是这么说的:呸!亏得那些个纨绔子弟先祖全都是战功赫赫的,不肖子孙,半点没有先祖勇武,全他妈一群软脚蟹!站在那儿面浮脚虚的,要指望他们保家卫国,那十个大秦都得赔进去! 谢六郎也不轻易骂人,估摸着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回来才会跟她发牢骚,而江秋意自然是知道长安城的世家子弟都是什么德行的,民间都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何况是一直吃着祖荫的氏族子弟。质量一代不如一代,那是肯定的。 杀人,是冲着她来的,经过一系列精美的策划筹谋,能在长安城避开巡防营地毯式密集巡逻的,必定是非常了解巡防营的所有轮换,才能在天子脚下犯下如此惊天命案。 当真轮起来,这张重度也是算是飞来横祸了,巡防营的布防是死规定,什么时间点巡视哪个地方,全都是早早安排好的,他也是照足了规矩办事儿,被人钻了空子,实际上也怪不得他。 倘若她有心接机打压小张氏,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利用这一次疏漏的,可是吧,对江秋意来说,即使是在魑魅魍魉遍地的长安城,能不用那些阴谋算计,她还是尽量想让自己光明磊落一些的,这样夜里才能睡得踏实。 “张大人多虑了,张统领之事侯府并没有问责的意思,只是不管是妾身还是侯爷,都希望张统领能尽快协助刑部调查出真凶,还死者一个公道,也给我们一个说法。” 斟酌再三,江秋意不疾不徐的开了口,她说这话本意是在敲打小张氏,让他们死了袖手旁观的那条心,豁出去人力物力好好的调查调查昨夜惨案的真相。明面上是在说让张重度协助刑部,实际上单靠张重度自己,能协助些什么呢?还不是得指着他背后的小张氏出面。 倘若她不这么敲打张叔泉,以他一贯老油条的处事风格,必定是料到这命案背后的真相如何,急切想查清楚的人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就说他们忠勇候府,那是肯定死咬着不放,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的。 还有今上,这“牝鸡司晨”明面上辱骂的是她江秋意的,但实际上呢,是谁允许的“牝鸡司晨”?那还不是今上在背后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赋予了她江秋意前所未有的权利么! 是以,这一巴掌打在这位登基堪堪一年多的新皇脸上,那可真是响亮啊!要是不能将背后元凶严惩,杀鸡给猴看,何以震慑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新皇的威严往哪儿搁? 还有魏阀,魏丞相前脚亲自上门将人家谢侯爷拉走去吃他们家的宴席,谢侯爷家的下人出府相寻半道上却被人杀了,手段还相当残暴,而魏阀和忠勇候府之间的恩怨,可是天下皆知的! 魏桓此时只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魏阀手底下的人马只怕全都出动了,恨不得将整个长安城翻过了也要找到那暴徒,不然这个黑锅,可就落他们头上了! 是以,张叔泉并不十分着急,和今上还有魏丞相比起来,他的情况好多了,出不出手的,都没关系。 偏偏江秋意敲打他,而他也不是那糊涂人儿,自然听得出这话里头的深意,换句话说,这一次的事件,他们小张氏要是不出手,那她江秋意可是要记仇的! “夫人放心,此事小侄牵扯其中,下官回去之后定当督促小侄尽心尽力的协助刑部办案,而小张氏也将自然不遗余力的提供帮助!” 张叔泉既然表态,江秋意也不怕他阳奉阴违,当场寒暄了其他几句,便面露倦色,张叔泉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敢再叨扰。 只是临走前,江秋意亲自相送,有意无意的还提及了羽林郎半年未发粮饷,关雎宫的殷贵嫔体擦圣意,拿出了二十万两的私房钱充当粮饷。今上感动的,越发的宠爱这位懂事体贴的殷贵嫔了,看来,殷贵嫔得宠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能解陛下燃眉之急的,当然是陛下最疼惜的人了! 张叔泉弯着腰,听了这些话不由得稍稍的直了直腰杆看了江秋意一眼,只见她笑语晏晏,仿佛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闲话是的,可谁不知道,宫闱的闲话,可不是谁都敢说的! 他低眉顺眼,没有敢顺着江秋意的话指摘一字半句,可当张叔泉从忠勇候府离开后,便有一匹快马去了长安牙市。很快,殷贵嫔何以夜夜承宠独占圣心的秘密,便成了深宫里奴才向主子邀功的筹码,多少寂寂无名的小奴才,因此成了各宫主子的心腹臂膀。 第497章不可说哟 当然,宫里头的贵人们也不全都听风就是雨,是以今日最活络的莫过于各宫进出朱雀门采买的宫人了,守门的侍卫还疑惑了,怎么跟阖宫约好了似的,一个个的全都拿了主子的手令出宫采买,虽然由头都不一样,可走的全是一个方向——青龙大街。 殷氏钱庄就位于热闹繁华的青龙大街上,在这条寸土寸金的街道上,殷氏钱庄占了足足八间门面,气派非凡,一看就让人觉得钱庄老板的家底厚,后台硬,要不然怎能开这么大的钱庄! 而今日钱庄门口老热闹了,三个穿着红罗长裙,月牙白轻薄羽绒对襟褙子的俏丫鬟,正在指挥着殷氏钱庄的伙计往马车上一口口的搬着大木箱。 旁边便有人议论了。 “这是哪个府里头的人?一大早的上钱庄提现银来了?这么多大木箱,得多少银子啊!” “不知道吧!看那标志性的轻薄羽绒对襟褙子,那是忠勇候府的婢女,只有她们家的丫头才穿得起如今定制都要等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穿上身的轻薄羽绒衣衫!你可不知道那玲珑绣坊的大门都快被人踩烂了,长安城的贵人们今年不穿貂了!全都时兴起了这轻薄羽绒!”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好像那玲珑绣坊和那个开在清水大街上的什么锦绣阁一样,全都是忠勇候府的庶业,是侯夫人在打理的!” “不过这侯夫人也真是的,锦绣坊怎么开在鸟不拉屎的清水街啊!不和他们家的领了玲珑绣坊一块开在这最旺的青龙街上,那地方,走道儿的都没几个人,哪能有生意呢!” “许是这青龙街的铺子太贵,侯夫人买了两间做绣坊就买不起另外一间开锦绣阁了吧?” “笑话!你说的是笑话吧!忠勇候府会没钱?你可不知道谢夫人多能扒拉银子!你看看那些个大木箱,里头可全是钱!得几十万两吧!会买不起铺子?” “可我不是这么听说的,据说侯府的小丫头到钱庄来兑银子,拿的是殷家国丈爷给宫里头殷贵嫔压箱底的私房银票,全都做了记号的,也就是说今天提的银子,实际上还是人殷家自己的!不是侯夫人的钱!” “啊?那殷贵嫔干啥要给侯夫人这么多钱啊?她跟她买啥了要花几十万两?这侯夫人也太会做生意了吧!都和宫里头的贵人有买卖了!” “可不是这样说的,你不知道,这里头可就涉及到宫里头那些贵人们争宠的事儿了,不可说,不可说哟……” 殷氏钱庄外头动静,自然是逃不过各宫采买的宫人们的耳目的,他们又不是真的出来买东西的,打听清楚消息之后,当然有多快就多块的回宫邀赏去了! 然后,宫门口的侍卫便又看见了比早上约好全都出去采买更诡异的景象,全踏马约好的一齐回宫,在朱雀门那儿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差点把宫门都挤宽三丈! 而引起这一系列异象的江秋意,正在家里头沉着脸听着李东的回报。 昨夜出去寻谢六郎被杀的三个家丁,除了三更是从谢江府带过来的老人儿,其他两个,全是宫里头调配给侯府的。一个是魏阀的眼线,一个是小张氏的耳目。 倒也巧了,可也太巧了! 江秋意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对劲,可她却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昨晚上派人出去找六郎,是她临时起意,人选也是妙菡挑的,按理说她事先都不知道这里头有小张氏和魏阀的人,妙菡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死的是小张氏和魏阀的眼线?当真只是凑巧而已吗?暗杀肯定是早有预谋的,一直等这个契机而已,估摸着对方也不拘着是什么时候,反正只要找机会杀了侯府的人并留下那几个字就达到目的了。 之前的预料没有错,差不多到了晌午头,六郎还没有回转,而外头的已经渐渐的谣言四起了,忠勇候府的下人被杀,面门上还刻着“牝鸡司晨”四个字,如此震惊的消息,怎么可能掩盖得住呢? 可这一切并不影响江秋意晚上赴宴,赴燕清泽的宴。 别看燕清泽来长安时日不长,可人家也在玄武街上有一套自己的私宅,还是以“香雪海”出名的离园。香雪海,自然是指白梅盛开犹如万里飘香的雪海一般的美景。 南秦并不十分寒冷,是以在雪中傲立的腊梅,在这儿湿冷的南秦盛放的并不十分热烈,要不是达官贵人喜好附庸风雅,硬是大面积的移栽腊梅搞出一片片的梅林,梅花在南秦并不多见。而离园的白梅,已经是整个长安城好的了。 江秋意是见过好东西的,就在谢家村的后山,有一片野生野长的腊梅林,黄色,红色,白色,什么颜色的梅花都有,没有任何人工修剪的痕迹,全都是最天然最原始的状态。 名人雅士看来或许杂乱无章,可她就是喜欢那一份纯天然,大自然母亲才是最顶尖的能工巧匠,经她之手雕琢出来的梅花,铮铮铁骨,傲立雪中,风姿卓然,美的令人心生敬畏,由衷折服。 而离园的白梅嘛!就像是圈养在黄金牢笼里的金丝雀儿,美则美矣,却失了纯天然的灵动,枝丫花梢,全都被修剪成了人们爱看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傲骨? 江秋意没有像其他女眷一样,吟诗作赋各种咏叹“香雪海”的美景,她来了之后和燕清泽那只穿梭在花丛中的花蝴蝶打了声招呼之后,便信步走入室内,为着火炉驱散那一身的潮气。 真不是冷,是潮湿。这样的潮湿,对谢六郎很不好的。 他的手脚关节受万蚁蚀骨之伤,虽已痊愈,可长安这样湿冷的气候,对他来说却是非常不利的,湿气入骨,别看他白日里行动自如,也到了夜里,常常背对着她自己个疼的满头大汗。怕她担心又不肯吱声,江秋意一贯浅眠,如何能不知道,只是谢六郎不愿意她担心,她便咬咬牙继续装睡假装不知道,心中越发急切的想方设法给他调养罢了。 中医本不是她的老本行,可当年蝉儿之事给了她致命的打击,很长一段时间她不敢再碰接生的事儿,便一心扑在了专研中医上,也得亏了她原先就有些底子了,专研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江秋意已经竭尽所能给谢六郎调养了,这毕竟不是一两日之功便能立马见效的,调养过程中,六郎该受的苦楚,还是一分都不会少的。是以,她急切的盼望这个湿冷的冬天赶紧过去,开了春气候暖和了,阳光普照大地,他能少受些苦。 第498章这么巧 就在她满脑子都是那个说待会会到宴会上来找她的男人时,丞相夫人魏崔氏找了过来。 “谢夫人,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啊!” 魏丞相是正一品文官却没有封侯,谢六郎是一品武侯,按道理魏崔氏见到江秋意是要行礼的,可这个魏崔氏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夫人,如果抛开前头男人们的官职不讲,她和江秋意平起平坐也是没有问题的。 再说了,魏崔氏今年四十好几了,出身书香传家的崔氏,又嫁给了尊贵无比的魏氏家主,高高在上半辈子了,见着江秋意这么个乡下来的小夫人,你让她行礼,那她是万万弯不下膝盖的,更何况还是在满是官家女眷的宴会上! 魏崔氏一直以来都是各种宴会里地位最高的女人,即使是朝歌公主来了,见过礼之后还会娇滴滴的喊她一句“舅母”,从来只有人家来拜她,哪有她去拜旁人的!能这样陪着笑脸热络的打招呼,已经是魏崔氏的极限了,也是她谢江氏的荣幸了! 江秋意却没有觉得有多人荣幸,不过她既然来赴宴,自然是做好了应付这些大麻烦小麻烦的准备了。 是以,她回身点头,算是回应魏崔氏了,但却不说话,自顾自的盯着内堂里挂着的那副是腊梅图看,仿佛那上头有多吸引她的东西似的! 魏崔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她还是第一次碰上主动和人打了招呼想套热络,却被人不理不睬的情况。外头已经有好事的女眷三三两两的围着在门口说话,可实际上谁不是伸长了脖子偷听这屋里头的动静? 被这样冷待,魏崔氏面子上挂不住,心中相当的不悦,要是换了平时,她肯定好好训斥一番这个谢江氏的傲慢无礼,然后再拂袖而去,让众人都看看,这谢江氏算是将他们魏阀还有崔氏全都得罪了!看以后谁还敢跟她来往! 可今夜她不敢!因为来之前魏丞相就叮嘱过她一定要从谢江氏嘴里头打听些东西出来! 昨夜命案之后,今日早朝魏丞相被皇帝当众训斥!斥责他夜宴无度,到了宵禁时间还不结束宴会,间接导致了命案的发生,身为当朝宰辅,却没有给底下的官员做个好榜样,反而是带头坏了朝廷的风气,无视朝廷法度,简直是罪大恶极! 若不是魏桓早就和其他门阀通过气儿,朝堂上有人替他求情,只怕以今上的震怒,可不是罚俸半年可以平息的。 下了朝之后魏桓着急去找忠勇候解释,谁知道他却被今上宣去了紫宸殿,他在殿外足足候了三个时辰,午膳都没用却没能等到谢六郎出来,今上留了他在紫宸殿中用膳,陪同的是荣王,刑部尚书,巡防营大统领尚钊。 而他,当朝宰辅,却被拒在紫宸殿外饿肚子,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他们魏阀的好日子到头了么! 自打禹王出事,魏阀如今可谓是夹紧尾巴做人啊!心知肚明自己的是今上的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的想重得圣心,为此不惜礼贤下士,放低姿态的采用怀柔政策,多方忍让。 甚至拉拢忠勇候这样的事儿,魏皇太妃那样心气高的人都同意了,要不魏桓怎么会巴巴的举行什么夜宴呢?哪知能惹来这样的祸事? 说实话,整个长安城的夜宴,谁不是通宵达旦,酒池肉林,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的?闹到次日凌晨接着豪饮的都有,可谁也没他那么倒霉,偏偏撞上了惊天命案! 见不着谢六郎解释的话儿便被堵在心口,魏桓没了办法,这才想着在燕清泽的宴会上让魏崔氏去江秋意那儿解释一二,即使不能洗清自家的嫌疑,可好歹给人家表个态,魏阀如今是真不想跟忠勇候府为敌了! 说起来还得亏了燕清泽这宴会,早朝上丞相都因为夜宴的事儿被罚了俸禄当众训斥,只怕今年过年长安城要十分冷清了!哪个下了朝之后不是回府千叮咛万嘱咐,今年不许再举办任何宴会了,以任何名目都不可以,寿宴都不要摆了,就是婚宴要延后,明年再说!省得又撞今上刀口上去抹一脖子血! 于是,燕清泽这场接风宴堪称是长安城最后的盛宴了,哪家女眷不是卯足了吃奶的劲儿盛装而来,即使不能艳压群芳,也不能在今年最后一场宴会上失了身份啊!恨不得将那些准备好年底各种宴会穿的新衣衫首饰,全都穿身上戴头上! 相比之下,江秋意便延续了她一贯的风格,不奢华不低调,浓淡得宜,从头饰到脚上的珍珠绣鞋,全都恰到好处,符合她一品武侯夫人的身份,却又不会过分张扬她一品武侯夫人的地位。 江秋意不理她,魏崔氏却不能无功而返,她已年老色衰,能在丞相府立足,仰仗的不只是她崔氏门阀的出身,还有她的办事得力,堪称魏丞相的贤内助。只有这样,她才能稳住自己嫡子嫡女的地位,不被魏丞相其他出色的庶子庶女抢了宠爱。 魏崔氏硬是忍下心中的不悦,上前一步站在江秋意身边,仍旧笑眯眯的和她说话,态度热络,好像她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了似的。 “谢夫人喜欢这副白梅傲雪图?这是崔英致的真迹,崔英致,我们崔氏的先祖,追随高祖建国安邦,人称‘巧捷万端’的大秦智囊崔英致!” 魏崔氏说着这话,眉眼间可尽是嘚瑟,谋士崔门,大秦的清贵名流,这样的出身到了什么时候,都足够让人拿出来炫耀。 不过很快魏崔氏就嘚瑟不出来了,因为江秋意终于将视线从那副白梅傲雪图上移开了,很认真的看着魏崔氏,带着疑惑,带着不解:“哦?这样子啊,夫人是崔门出身啊!那可是真是失敬,只是不好意思问一句,您哪位啊?” 她脸上明晃晃的写着:我认识你吗?我不认识你啊!你是哪块土里头蹦出来的?怎么上来就套热乎,好尴尬的哟!就差没戳到脑门上去了! 第499章濮水小炮仗 这下子饶是魏崔氏再好的涵养都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她定定的看着江秋意,完全说不出来话。外头的讪笑声即使压的再低,可魏崔氏还是能听见的,她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 堂堂宰相夫人,皇太妃的长嫂,居然被人问“你哪位啊?”还有比这儿更丢脸的吗?有!比这儿更丢脸的是她还是主动的那一个! 主动和人套近乎,人家却压根就不认识你,你还在那儿叭叭的讲东讲西,魏崔氏此时尴尬的老脸都是红的,三斤厚的滑粉都遮不住。 “侯夫人初来长安,人生地不熟的不认识魏夫人倒也不能见怪了,妾身来引荐一下,侯夫人,这位是咱当朝宰辅魏丞相的夫人,出身书香传世的崔门。妾身也是崔门之女,只不过是庶出的女儿,嫁给了吏部左侍郎张叔泉,妾身张崔氏,见过侯夫人,侯夫人金安。” 巧笑着进来化解室内尴尬气氛的是个三十左右的中年女子,珠圆玉润的,在一众弱不禁风的贵妇里倒是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 江秋意听完她的介绍,恍然大悟般的对着魏崔氏说了句:“哦,原来是丞相夫人啊!那可真是失礼失礼了,妾身小门小户出身,礼数不周,魏夫人莫怪啊!” 礼数不周? 虽说张崔氏男人的地位没有忠勇候高,可早间年张崔氏向太上皇敬献过寿礼得了太上皇的欢心,太上皇可也给她赐了个一品夫人的诰命的!从内宅女眷单独的位分论起来,那她也是和另外两位一品诰命夫人平起平坐的。 可是人家没有,还是规规矩矩的按照前朝的男人们的官职,给江秋意见了礼。 这便衬托出魏崔氏的自大了,谁看不出来她巴巴的跟人套近乎是带着目的的,能来参加燕清泽夜宴的女眷,谁家男人在朝堂上没点个身份地位能接到请柬的? 是以,人们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这魏崔氏只怕是求到这侯夫人根底下了,只是求人却没有个求人的模样,还端着架子呢!可不就是令人生厌么! 魏崔氏拿眼刀子剜张崔氏,虽然同样出自崔门,可她们却不是一家的,再加上年岁在那儿摆着呢,只怕是魏崔氏嫁去尊贵的魏阀时,这个张崔氏还在家学女德女容呢! 同出一门,她嫁的尊贵,她却嫁给了马奴先祖的小张氏,而小张氏还是近几年发迹的,要不是这几年勉强跻身四大家族了,魏崔氏还不屑跟这个庶出的堂妹来往的。而如今的来往,不过是年节时小张氏往丞相府送礼,她礼貌性的回礼而已,并无深交。 张崔氏和张叔泉可真有夫妻相,全都是面上一团和气看着跟软包子似的人,只是能踩着点,打着魏崔氏的脸进来给江秋意留下个深刻印象的女人,怎么也不会是从外软到里的真包子。 江秋意心中有数,而无比尴尬的魏崔氏出师不捷之后便干干的闲扯了几句,实在找不到契机说正经事儿,便含恨先撤了。而江秋意则被一大群命妇团团围住,如今她是整个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女人了,自然是要好好套套交情的。 更有甚至,许多夫人竟然随身带了拜贴,口口声声的要登门拜访她这位新晋的一品武侯夫人。 而江秋意嘛,自然是来者不拒的,毕竟她大费周章设下的铺垫,还要靠这登门拜访收回成效呢。笑语晏晏其乐融融差不多了,就该到白莲花求打脸的戏码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这不,打断这边其乐融融相处甚欢气氛的是一名年轻的红衣女子,生的美艳,那大红大艳的色彩穿在她身上不止没有丝毫的俗气突兀,放倒是越发衬托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皮肤黑了点,倒是有几分黑珍珠的意思。 “哼!一个连自己的婆母婆姐都扫地出门的人,还有脸面来参加宴会!三从四德,女子七律,也不知道是遵守了哪一条!” 毫不客气的奚落挖苦,惊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江秋意寻声望去,只看见一个十五六岁还没出阁的红衣女子,满脸怒色的站在那里,活像江秋意抢了她男人似的。 “定远侯丁厚的孙女儿丁淑仪。” 生怕江秋意不识得,张崔氏忙在她身边小声提醒。 这还真得多谢张崔氏的体贴了,刚才丞相夫人那儿她是装作不认识的,而这位定远侯的孙女儿,江秋意是真不认识。 张崔氏察言观色,立马又上前补了一句:“定远侯一系没落年久,都不居长安搬到了皇陵所在的濮水镇了,不过定远侯丁厚老爷子手里有高祖亲赐的祖传玄铁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丁淑仪是他唯一的亲孙女,可不止是掌上明珠,简直是眼窝子里的眼珠子,心尖上的肉腚腚!” “噗嗤……”肉腚腚? 这张崔氏的形容倒是有趣,江秋意不由得不合时宜的失笑出声,这下子倒是惹恼了那号称小炮仗,一点就着的丁淑仪大小姐。 “你笑什么?是在耻笑本小姐吗?”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张崔氏一说,江秋意就想起来了,要说这定远侯倒也精忠报国了,当年老秦和北魏开战,他的五个儿子有四个死在了战场上,是追随当时的大将军王七皇子一同出征的。听闻他唯一幸存的小儿子,当时与七皇子一同被魏人俘虏,饱受酷刑,被挑断手筋脚筋,终身残废。 而丁淑仪今年不过十五六,想来也是那侥幸活着的幺儿子老来得女,可想而知定远侯府得有宝贵这个唯一的骄小姐了。 倘若没有当年那一场惨烈的战事,只怕今日的大秦朝堂该是另外一番局面吧!毕竟当年的七皇子是先帝的幼子,而他不只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还是先帝最出色的儿子。 七王夺嫡的当年,其实没有人能与七皇子势均力敌,就是太上皇,与七皇子一母同胞大皇子,当年的太子,也被这位惊才艳艳的七皇弟压的抬不起来头。 而那场祸事之后,七皇子残废,苟延残喘了数年,最终还是忍不住想引火自焚,连子嗣都没留下。 江秋意敬定远侯府的牺牲,是以不愿意与丁淑仪为敌,而丁淑仪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来赴宴,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来与江秋意为敌! 第500章忘恩负义? “没那个意思本小姐说完话你就笑?”丁淑仪一脸怒色。 “丁小姐是吧?你这话可真有意思,你说完话我还不能笑了?难不成我要哭啊?” 说着俏皮话,说明江秋意的心情还不错,可当妙菡不着痕迹的从外头进来,接替了桃枝站在她身边和她低语了几句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点儿也不好了。看向丁淑仪的眼神,也没有了刚才的善意。 丁淑仪呢?她被江秋意的俏皮话堵的一时半会反驳不出来,于是她干脆另挑一个话题:“侯夫人,小女子在来长安赴宴的路上遇见了您的老熟人,不巧,我们定远侯的人一贯热心肠,所以就给您带过来了!” 饶是江秋意已经从妙菡处听到汇报,可她看见走进来的三个女人时,还是忍不住心头厌恶。 梁张氏,美艳俏表姐,还有,还有一个最意想不到的人!谢四妹!传说中已经失踪一月有余的谢四妹! 谢江府派了多少人出去找?六郎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吧?可这个人呢?应该是江秋意和谢六郎出发没多久之后,就收到了桂嬷嬷的告罪信,说没看到好谢四妹,她竟无缘无故失踪了! 当时江秋意就预感这谢四妹铁定是要缠到长安来的,于是她沿途布放,安排人四处留意着,从石屏到长安这一路都有她的人小心防备着,饶是这样,还是被谢四妹混进来了! 不容易啊!这只打不死的臭瘪子!看来她这次找的后台很硬啊,不然是怎么大着肚子无声无息的混到长安来的?她的人居然半点风声都收不到!高手啊!她忽然间有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感,倒是忘了恶心了。 “侯夫人,这几位您认识吗?” 也不知道江秋意是怎么得罪这位丁小姐了,她脸上全是棒打落水狗的得意!不等江秋意回答认不认识,自己个就自说自话的往下接了。 “我来给大伙介绍一下,这位老妇人是梁张氏,大家都知道,咱这位新晋的侯夫人是寡妇改嫁吧?这位梁张氏便是她前头那个夫君的亲娘,也就是咱侯夫人的婆母。” “而这位呢,则是谢四妹,大家也都知道吧!咱这位如日中天的谢侯爷是谢家的养子,而谢四妹则是谢家的亲闺女,谢侯爷的姐姐,谢侯爷的养母疼他可是比疼亲闺女还多得多。” “可大伙看看,这几个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啧啧,侯夫人,何以你和侯爷今日安享富贵荣华,却由着亲人颠沛流离受苦受难,这是不是太过忘恩负义恬不知耻了?” “好!妹妹说的真好!” 这个时候在外头拍手称快的,除了江秋意的死对头朝歌公主,还能有谁?朝歌公主和丁淑仪是不是约好的江秋意不知道,可这位公主殿下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有人给她打头阵,她肯定是要卖力吆喝的,这样这出戏才精彩啊。 “见过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就是等级制度赋予他们那些人的专权了,饶是江秋意心中再不服,在丁淑仪带头三拜九叩之后,她也只能跟着跪了,山呼千岁。 “诸位夫人快快请起!本宫今日也是来参加夜宴的,诸位不必拘束,都起了吧!” 朝歌公主做出一副亲民爱民的和蔼模样,好像她有多平易近人似的,不过如果她戴着昭示皇家公主地位的九珠凤冠的话,可能效果会好点。 江秋意正扒拉扒拉的想起来,公主殿下忽然爆喝一句:“谢江氏,你跪着!” 好吧,其实她真的很想骂娘的,去你娘的狗屁尊卑制度!跟你个混吃等死的什么劳什子公主相比,我江秋意对国家的贡献才是大大的好不好!陛下都亲口说过,青史会铭记我江秋意的贡献的!你丫的凭什么让我跪你?你配吗? 朝歌为人确实不配,可人家是公主啊!公主啊! 江秋意不想让她当着那么多命妇的面儿坐实自己冒犯皇家不敬公主的罪名,是以老老实实的跪下,而她身边早就换成了桃枝,桃枝跟她一起贵跪着,妙菡早就机灵的溜出去了。 “公主息怒,不止妾身何处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示下。” 江秋意虽然跪着,却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丝毫被公主问责的惶恐,放倒是和话里话外透露着理据。你是公主没错,可你也不能平白无故的责难朝廷命妇! 朝歌公主在屋内挑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早就有眼明手疾的夫人麻溜的拿了软垫,十分狗腿的给朝歌公主铺排好,叫她老人家伺候的十分舒坦。 一双狭长的丹凤眼若有似无的睨着江秋意,柳叶眉画的有细又弯,南秦女子以温婉似水著称,是以女子的妆容多以能体现温柔婉约的柳叶眉桃花妆为主。 而朝歌公主实则是个嚣张霸道的性格,温柔离她八丈远!是以这样的妆容在她脸上,乍一看之下配合着她精美的五官,确实惊为天人,可细看之下却又与她的周身其实格格不入,是经不起考究完全不耐看的第一眼美女。 江秋意就不同了,她本来那个时代就不流行柳叶眉了,再加上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如诗如画的女子,也就不会刻意的往那一边靠拢,东施效颦搞得自己不伦不类的。 今夜,她黛眉轻扫,想着在宴会上不着痕迹的秀一把自家出品的那些个小玩意,是以该上的妆一样不差的全都上齐了。烛火下,她气色红润,容色娇俏的好像天生就肤若凝脂似的,若是没有丁淑仪和朝歌公主这两个比她年龄还小的长安城有名的大美人的对比,那些个年岁上比江秋意大的命妇们,还都以她尚且年轻为由,而忽略了她的肤色。 朝歌公主面上的滑粉摸的太厚,而且颜色实在太白了,白的让她精致的五官看起来都病恹恹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好看。而丁淑仪呢,她虽然年轻,却随了南秦女子的通病,皮肤暗黄,在这样一年有大半年烈日炎炎的地方生活,大部分的南秦女子,皮肤都是没有那么白皙的。 江秋意却不一样,她提起脸来直视朝歌公主,只让人觉得,当真是面若桃花的好颜色啊!不知,她平日里都是怎么保养的? 第501章蠢的走心 说起来也真是好笑,朝歌公主坐在那儿端着皇家公主的架子刁难人的时候,众命妇想的却是:这谢夫人皮肤这么白这么滑溜,气色这么好?平时都吃些什么用些什么啊? 听说这位新贵夫人是会些个医术的,别是有什么她们不知道的美容养颜的偏方啊!回头得去仔细打听打听才是! 而朝歌公主又不会读心术,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命妇心里的小九九的,她恨恨的看着江秋意,却偏偏还要牢记母妃的教诲,不能在面上露出半分为难忠勇候府的意思,要不然往后就将她禁足行宫,不让她再出来了! 那可怎么行?燕清泽身边那么多男妖精女妖精,她出不来了好肉可不就落别人碗里了!是以,朝歌公主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心平气和大公无私些,而不是趁机报复。 “本公主是看丁小姐在指责你,想着那几位原告人全都跪着,你这个被告的不陪着不是不合理么!那样会显得你们忠勇候府仗势欺人的。” 几句话说的倒是好像有那么些狗屁道理似的。不过江秋意却不买账,她拍了拍膝盖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完全无视朝歌公主瞪的跟牛玲一样大的死鱼眼,轻飘飘的说:“哦,原来是这样啊,妾身还以为是哪里做的不好冒犯公主了呢!不是就好,那就没必要跪着了。” “公主说的没错,忠勇候府不能被人传出去仗势欺人的名声。既然这几位是要来告我的,那便随我一同上长安令衙门吧!到了那儿我这名被告,再陪着几位原告一块给长安令跪着!”她说着,便自觉要往外走。 朝歌公主一看就着急了,也顾不得她说起来就起来完全不把她堂堂公主放在眼里的无礼之举了,连忙说:“夫人之事乃是后宅之事,何必弄得人尽皆知呢?本宫今日在此,这里又有这么多夫人在,不如由我们替夫人做主吧!” 她哪里是想替江秋意做主?分明就是站在那一头的。 江秋意却不点破,只回过头福了福身,然后说:“只怕这个主不敢再劳烦公主殿下了,殿下您贵人事忙,可能忘了,这梁张氏妾身已经谨遵您的懿旨答应赡养她了。” “也是得了殿下的首肯才将人送往今上嘉奖忠勇候的北苑颐养天年的,谁知道这又不知道闹的哪一出,被人拎出来又要来告我,看来殿下的懿旨不好使啊,还是去长安令那里辨一辩,判一判的好。” 三两句话下了,朝歌公主再看向丁淑仪的眼神已经变了,刚才和还说“妹妹说的好”给人拍手给人鼓掌呢,这会子又觉得不拿她的懿旨当回事儿,让她这个公主很没面子了。 可不是么,朝歌公主前脚才颁布了懿旨,江秋意也遵旨将人送到陛下亲赐的别院安置了,这丁淑仪后脚就将人拎了出来,到这儿来责难她不顾亲人死活?这不是质疑朝歌公主的旨意么! 江秋意瞄了一眼,看来,这公主和丁淑仪没有事先串通。也是,以朝歌公主的嘚瑟劲儿,怎么可能看得上有名无实的定远侯府?他们现在就是给司徒皇室守皇陵的,除了一根金鞭还有啥?在长安城连个像样的落脚点都没有! 而丁淑仪为什么会跳出来为难她呢?她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只怕是定丁淑仪也被人算计了吧! 这不,江秋意的话让丁淑仪总算意思到自己好心办坏事了,连忙给朝歌公主赔礼:“殿下恕罪,小女实在是不知道这梁张氏被发配到北苑是公主殿下的安排,她们没有告诉淑仪,淑仪是在来长安的路上巧遇了梁张氏。” “她们跪在淑仪的马车前哭求,说是江秋意不敬婆母,将她一个年迈的老人家扫地出门,打发到清冷的北苑去受苦,淑仪听了心中不忿,这才带着她们折返到宴会上来与江秋意对峙的。” 丁淑仪说的是实话,梁张氏在她的马车前可不止说江秋意不敬婆母,还数落了她的一大堆罪过,是以这个濮水小炮杖才会被别人点着,过来炸江秋意。 朝歌公主脸色不太好看,却还得给自己个找个台阶下,顺带手拎着丁淑仪一块,要不然她怎么接着往下说呢? “是这样啊,那也不能怪丁小姐了,丁小姐只是路见不平,为人仗义,倒是这梁张氏也太不知轻重了,谢夫人既然已经答应本宫要好好赡养你,自然不糊食言的。” “你等且去北苑好好养着就是了,切莫再生事儿给谢夫人添麻烦了,毕竟她如今已经改嫁,是谢门妇不在是你们梁家媳了!这二嫁的女子艰难,你们也要体谅一下谢夫人苦楚,都下去吧!到北苑安生的养着!” 说着不耐烦挥挥手,朝歌公主才被皇太妃狠狠的训斥过,不就是因为没打招呼擅自用了梁张氏姑侄俩这步棋,还下臭了差点砸自己手里么!这会子再见她们便又想起母妃的那些训斥,自然是心里头不舒服的。 而她身边的人是知晓公主的脾气的,便将从头到尾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的话的梁张氏和俏表姐带了下去,梁张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贵妇人,全程都处于蒙圈状态,一直到被人带下去,都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那位俏表姐不是个省油的灯,眼睛里有不甘,却藏的很好,临走的时候搀着她的姑母,抽抽搭搭的说:“姑母,都是安表哥没福气,表嫂如今都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儿了,表哥在地下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连带着方才朝歌公主的话,都是在提醒众人她江秋意寡妇改嫁的事儿,说实话,这要是换了其他女子,恐怕早就羞愧难当一头撞死了! 可江秋意是什么人呢?别说她上一段婚姻只是名义上的,她给谢六郎的是清白的身子,就算她真的是彻头彻尾的寡妇改嫁,那又如何?梁安死的时候就是个十几岁大的小孩,她那时候也是个小孩,还在梁府给他守寡守了六年呢!还想怎么样? 是以,她从不以为自己寡妇改嫁的身份有什么耻辱的,这些人想看她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对不起,不好意思了您没眼福看不着了嘞! “不敬婆母这条就算了,可是这江秋意任由谢侯爷的姐姐沦落街头,人家还是个怀着身孕的孕妇!” “大伙瞧瞧,这么冷的天,江秋意自己锦衣华服的,她的婆姐却衣衫褴褛孤身赶路,吃不饱穿不暖的晕倒在大路上,还是我,我们定远侯府收留了她,带着她到长安来寻亲的!” 丁淑仪说的异常气愤,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着江秋意,被人当枪使自己个完全没感觉,这个丁小姐真是蠢的很走心啊! 第502章不近人情 江秋意故意不看走心去蠢的丁淑仪,而是将视线落在了谢四妹身上,看得出来,为了到长安来,这一路她指定没少吃苦,肚子虽然圆挺挺的,可下巴却尖瘦的吓人,气色也不好,眼底的乌青更是盖也盖不住。 不是装的容颜憔悴,而是真的很憔悴。想要躲过她的留意悄无声息的跟到长安城来,可不会那么容易。谢四妹身上的衣裳倒不至于像梁张氏那么破烂,活跟大街上的乞丐借来恶心她江秋意的似的。 谢四妹穿的粗布裙,和当初她刚刚嫁入谢家时穿的差不多,布料被洗的发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头七七八八的全是补丁,甚至补丁上还有补丁。 脚上那双鞋,都隐隐的能露出来大脚趾头了,满是泥污,不知道长途跋涉走了多少辛苦路。头发上还沾着枯草枝儿,看起来就像是在夜里睡过破草堆上一样。 在加上和她硕大的肚子形成鲜明对比的瘦弱身体,又站在那儿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妇人一样瑟瑟发抖,越发容易勾起人的同情心来。 “秋娘……” 一声弱弱的呼唤无疑是确定谢四妹的身份,这世上有几人敢有胆量喊如日中天的一品武侯夫人“秋娘”的?必定是她的婆姐无疑了。 瞧瞧谢夫人如今多富贵,但是发髻上那一只金玉喜鹊登梅钗就够寻常人家小半年开销了。虽说这在众命妇的锦衣华服里也算不上多贵重,可人家却没有可怜的穷亲戚做对比啊! 被谢四妹恶心的一身鸡皮疙瘩江秋意却看不出谢四妹有半分的可怜。她的眼里看到是一把被别人攥在手心,瞅准时机想往她和六郎心窝子上扎的尖刀! 是的,谢四妹已经成了别人手中的刀了,甚至为了做这把刀,她可不止让让自己的老娘以为她无故失踪,日夜为她安危担忧差点没哭瞎眼。她还亲手弄死了长孙扬! 就在她和六郎尚未抵达长安城的时候,便收到石屏的消息,长孙扬暴毙了。大闹了翠竹和李贯宇的婚礼之后,长孙扬在大牢里酩酊大醉了三天,到了后来又因为翠竹闺女的事儿上公堂和李贯宇翠竹打官司。 当然最后孩子肯定是不会给长孙扬的,就算给长孙扬也不会要,他就是要钱,李贯宇付了一大笔银子买长孙扬和翠竹的闺女脱离父女关系。长孙扬拿了银子就去狎妓嫖娼,银子败坏光了又四处打听谢四妹的下落,找到了安置她的别院去混吃混喝。 后来没几天,忽然间就暴毙了,六郎娘做主草草的埋了,江秋意的人却汇报说,是喝醉了酒,被谢四妹用一根掌马蹄铁的钉子钉进了鼻孔里,活活钉死的! 因为喝成了一滩烂泥,死的时候倒也没多痛苦,而那钉子选的不是很粗的,直接钉入鼻孔里,除非开颅验尸要不然还真瞧不出来。 小栓子会注意到,倒不是他切开长孙扬的脑袋了,不过是他这几年跟着一个会摸骨的老骨医在学手艺,摸到了长孙扬鼻梁骨底下的异样才特别留心去检查而已。 谋杀亲夫,谢四妹身上,已经背负一条人命了。只是这家丑,恐怕不好往外扬。 “谢四妹,你可知你无声无息的走掉了,你娘在石屏为你的安危日夜忧心,眼睛都快哭瞎了?” 沉默了良久,江秋意还是忍不住为六郎娘打抱不平。她或许不是一个好婆婆,甚至在她们婆媳之间的相处,六郎娘可没少给江秋意气受,可江秋意如今也为人母,自然是知道六郎娘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的。 母亲有时候是没有理智的,孩子杀了人,她会负责泼油放火毁尸灭迹。 “秋娘,俺是真的知道错了,俺不是故意不和阿娘说的,俺只是想到长安来亲自给你赔罪,这么多年,都是俺不懂事,俺对不起你啊!秋娘,求求你原谅俺吧!” 谢四妹扑通一声就当着众命妇的面儿给江秋意跪下了,痛哭流涕,一个接一个的给她磕头,还一口一个的求她原谅,简直卑微的不能再卑微了。而江秋意呢,从头到尾都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的不近人情。 “父母在,出必告返必面。四姐,阿娘为你日夜忧心,可不是你一句不是故意不和阿娘说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谢六郎从屋外走了进来,带进来一室华光。满室的女子,他一个大老爷们走进来本该是很突兀,偏偏众人皆是为谢六郎的俊美容色所倾倒,一时间倒是忘了突兀不突兀的事儿。 他径直的走到就江秋意身边,深深的凝视了她一眼,仿佛俩人已经分开了多久不曾见面似的,相思刻骨,宠溺无限。然后才向朝歌公主见礼。 “臣见过朝歌公主,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他行的是常礼,并不是三拜九叩的大礼,眉宇间全是淡然,从容不迫的神色仿佛他见了当今陛下也是如此行礼而已,倒是叫人不敢计较他的傲慢半分。 “谢侯爷多礼了,本宫可不敢当。” 朝歌公主对谢六郎可没有好脸色,在她眼里这就是个没有眼光的臭男人,从哪儿看都不可能是她不如一个改嫁的老寡妇?别的不说,她今年才十七,可不比那个江秋意年轻貌美太多了!谢六郎就是瞎!是以,她的态度不咸不淡的,脸色也不温不火。 而谢六郎呢,他自然也不会去巴结朝歌公主了,见礼之后,他便不管公主如何,便接着和谢四妹说话。 其实江秋意拉了他一把,本来是想着谢六郎是谢家养子,这个身份去处理谢四妹的事儿很是尴尬,可偏偏谢六郎回头看了她一眼,带着深意。他是不想江秋意再去面对这样的是非,从前她自己独自面对太多了。 江秋意心中一暖,六郎自幼孤苦,是及其看重家人的,尤其他还是养子深受谢家大恩的,哪怕他是四姐在混账,在他心中也还是念着养育之恩一再宽容的,能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挡在她面前已着实不易。 停顿了一下,谢六郎眉目清冷,他面无表情的说:“四姐,你还是起来吧!我送你回石屏,县太爷那边关于长孙扬命案的事儿,还等着你回去协助调查呢!” 谢四妹跪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泪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六郎,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第503章轮不着旁人操心 “四姐,长孙扬不是暴毙的,县太爷在他的尸体里找出了一根三寸长的马蹄钉,府衙需要你回去协助调查。” 谢六郎说的隐晦,旁人或许听不出来什么毛病,可其实江秋意和谢四妹心里头清楚,回去协助调查?为什么要回去呢?到底是怀疑了谢四妹是凶手。 她本是不想提及此事的,谢六郎是长安城中风光无限的新贵,大把人等着看他栽跟头呢,这家里头有点个什么事儿,自然是掩盖都来不及的。偏偏谢六郎是个磊落的,但凡涉及人命,他总是格外较真。 “六郎,六郎,俺是你姐姐啊!” 谢四妹忽然扑过来抱住谢六郎的腿,豁出去命的哭:“六郎,你还记得小时候俺经常给你洗头,阿爹从皂角树儿上打下来的皂角,全都是俺磨成了汁儿给你洗的头,你还记得吗?” “阿爹每次买回来肉包了饺子阿娘全都是捡了有肉的给你吃的,俺和三姐都是让着你的,那次你被野猪捅出了两个大血窟窿,还是俺拚命的跑去张婶儿家给你找你的药粉回来止血的,六郎,弟弟,求求你就让俺留下吧!” “俺保证再也不干坏事儿了,再也不会和秋娘磨牙了,俺只是想在长安安安生生的将孩子生下来,让他长在这儿富贵之地,将来有一个光明的前程,求求你了,你就可怜可怜俺吧!” “俺虽不是你的亲姐姐,可到底咱是一块长大的,你就看在阿娘养你一场的份上,可怜可怜你姐姐还有俺肚子里这未出世的孩儿吧!他将来,将来也是要喊你一声舅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啊!” 谢四妹哭的一抽一答的,下气接不着下气,整个人匍匐在谢六郎脚下,卑微无比。 那些个命妇哪里知道这里头有些什么样的过往恩怨,只看见一个大肚婆跪在忠勇候的脚下哭的无比凄凉,不由得全都起了恻隐之心,丁淑仪更是怒不可歇,当场指着谢六郎的鼻子打抱不平。 “忠勇候,这可是你养母的亲闺女啊!你是属白眼狼的吧?谢家养大了你,如今你却对谢家的闺女不闻不问,她要是个普通妇人倒也就罢了,她还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啊!不就是求你收留她给她一席之地立足吗?” “你怎么就能那么忘恩负义薄情寡意呢?你姐姐都那样求你了,她不过是让你收留她而已,忠勇候府养活不起多一个人吗?人家肚子里还有孩子,都这么惨了你还不肯答应,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啊?” 丁淑仪完全被谢四妹的惨状勾的正义感爆棚,别看她号称濮水小炮仗,泼辣霸道,其实为人处世呢,说好听了是单纯心无城府说难听了可就是没脑子,傻乎乎的被人当枪使还不知道呢!又是一贯的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谢四妹是她带来的,如今哪有不相帮的道理。 “丁小姐,如你所说,这是我们谢家的家事,还轮不着旁人操心!” 谢六郎态度强硬,冷着脸警告丁淑仪,可他到底还是存了一丝良善,情愿背负白眼狼的骂名让别人误会他,也没有将谢四妹过往的所作所为宣之于口,让人唾弃她。 而江秋意呢,自然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这样辱骂她的男人的,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 眉头一挑,桃枝便乖觉的退了下去,而在她折返之前,江秋意只需要缓解一下这屋里头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可以了。剑拔弩张,当然不是说谢六郎了,他是统领千军万马的盖上大英雄,怎么会去跟丁淑仪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女子计较。 说的是丁淑仪,看她个那样子,要不是身后有人拉着,都要跳过来暴打谢六郎一顿了! “怎么就轮不着我管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狭义本色,谢六郎,亏得你还是三军统帅,大秦最年轻的将领,半点侠义心肠都没有,你这个大将军是怎么当上的?莫不是外头的传言是真的?你是靠女人关系上位的?” 言语之中,暗指江秋意曾以女子之身辅佐今上关系暧昧。 这下子江秋意原本打算缓和一下的心就没了,她冷了眸子,丁淑仪不居长安,所谓的外头的传言,只怕是出自谢四妹这个江秋意的婆姐口中的吧! “丁小姐,本侯敬重你定远侯府的忠烈,念你年幼无知不欲与你计较,可若是你不收回方才的话,打女人,本侯爷自然是不齿的,可你定远侯府的那块金字招牌再想安生的挂在门头上,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在军营里混久了的人,身上自然自然的回有股老兵痞子气儿。 别看谢六郎年轻,可军营才是真正孕育他的摇篮,他在那里头找着了养分撒了欢似的野蛮生长,逐渐的养成了一股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匪气,这股匪气,一直收敛着呢,平日里他一贯是有好脾气的,前提是没人说他家秋娘的坏话。 是的,谢六郎最是听不懂任何人,说江秋意的半句不好,即使丁淑仪方才的话里还没有指明侮辱的是江秋意,但谢六郎还是怒了。 “你!你!堂堂大将军,居然威胁我?你以为我们定远侯府会怕了你啊?你再嚣张也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下贱兵痞而已!定远侯是高祖亲封世袭罔替的爵位,满门忠烈,血统高贵,是你得罪得起的吗?” “再说了,谁不知道你夫人和荣王私交甚密,当年你从军不在家的时候,荣王可没少往你那破败的家中跑,谁知道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腌臜?谁又敢保证你谢侯爷头顶上的帽子不是绿颜色的?” 丁淑仪此人最是受不得激,谢六郎强硬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她,在她看来这世上的人立下的军功就没有比她们定远侯府再大的了! 谢六郎靠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白脸,长的比女人还好看,说他是万人莫敌的沙场神话?骗鬼去吧!连谢四妹这个当姐姐的都说了,谢六郎就会些浅显的拳脚功夫,根本就没正经的学过武艺更别提兵法韬略了。 当兵之后能一路直上青云,全是靠着荣王的提点! 荣王是今上最亲密的宠臣,今上潜龙的时候,荣王便是今上手底下的人了,是以谢六郎才能通过荣王的关系,得今上另眼相待,才会有种种好处落到他头上! 包括如今这三军统帅的位置,居然不是劳苦功高的杨力大将军担任,而是谢六郎这个初出茅庐的臭小子坐上了军中最高统帅的位置! 杨力大将军兢兢业业保家卫国几十年还没封侯呢!他谢六郎,二十不到就荣宠至此?凭什么! 再看看大秦唯一的两座侯府,忠勇候府在整个长安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黄金地段门庭若市,而她们定远侯府呢,都挪到濮水守皇陵了!年节入长安朝拜还要去住驿馆或者寄托在相熟的世伯家,破落的连个落脚点都没有了! 论军功,谢六郎能和世代忠烈的定远侯府相比么?凭什么忠勇候府就如此风光定远侯府就这般破败? 丁淑仪心中不忿,这便是结症所在了! 第504章何时何地哪种姿势 “呵呵呵呵……” 就在谢六郎双全紧握青筋毕露的时候,江秋意忽然失笑出声。 若是没有她这声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荒诞笑声,保不齐谢六郎就忍不住一拳打爆丁淑仪的脑袋了,估计会直接给她脑袋开瓢,到时候脑浆四溢,这屋里头可不要太难看了! “秋娘……” 谢六郎担忧的拉着她的手,给她顺着她笑到直不起来的腰,唯恐她气坏了。 但江秋意其实一点儿也不生气,她倒是被丁淑仪的愚蠢笑死了,定远侯府如今什么光景?她哪儿来的底气明目张胆的跟忠勇候府对着干?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下子污蔑今上的两位宠臣! 荣王,是今上文臣里的左膀。忠勇候,是今上武将里的右臂。 往他们二人身上泼脏水,一不小心就溅了今上一脸,毕竟左膀右臂离脸面那么近!这定远侯府这下子算是在长安一鸣惊人了! “你,你笑什么?失心疯了么?” 丁淑仪被这莫名其妙的笑声唬的下不了台,更兼之方才一直秉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命妇此时此刻全都拿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一时间让她更加的下不来台,丁淑仪便着急了。 倘若她咬死了谢六郎这个养子对养母的亲闺女薄情寡意一事做文章,那还有几分看头,可她不知死活的牵扯出荣王,那就真的是不自量力了。 不久前,今上曾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亲口赞叹:“荣王,朕之真兄弟也!”甚至还隐隐透露出想给荣王恩宠更近一层楼立他为“并肩王”的意思。 要不是荣王自己婉拒,说是老秦国没有这样的先例,他之于国家朝局的贡献还不足以担任“并肩王”这一荣耀,说不准今上还真就将这事儿提上日程了! 皇室子嗣并不昌盛,今上的仅有的两个弟弟又全都是乱臣贼子,是以荣王这样在他潜龙时期便跟着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自家手足,便更加显得弥足珍贵了!谢侯爷再得圣心,也不如荣王与今上血脉相连的情谊! 长安的圈子里谁不知道,就是当殿顶撞今上也不能得罪荣王,那可是人九五之尊的“真兄弟”啊! 偏偏丁淑仪不知死活,居然污蔑侯夫人和荣王有奸情,那还不如直接说她和今上有一腿呢!以今上贤明的性子,指不定还能一笑置之呢! 荣王,荣王的荣誉是碰不得的,今上还等着封他并肩王好借着这个大秦没有先例的位置,办一些大秦也没有先例的事情呢!这个时候往他身上泼脏水!可不是触那位九五之尊的逆鳞么! 江秋意笑的直不起来腰,当真是为这位丁小姐的智商着急,人蠢笨不要紧,可要是连局势都不了解就巴巴的掺和进来,那是要倒大霉的! “丁小姐,人生在世,要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你口口声声的污蔑我和荣王的清誉,请问你可有证据证明我江秋意确实和荣王私通吗?” 寻常妇人被泼了一头的脏水肯定是羞愧难当,恨不得立时挖条地缝钻进去的,可她江秋意是那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妇人吗?她质问丁淑仪的时候不止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嘴边还挂着笑,说完还不忘和她家侯爷眉来眼去一番,当着众人的面儿秀恩爱。 谢侯爷无比受用,一伸手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决定不再开口,一双眼专注的欣赏媳妇儿的美貌,女人撕逼的事儿就交给媳妇儿了,对外人,从来只有她撕叉歪别人的份儿,旁人何德何能伤她分毫? “你婆姐亲口说的!”丁淑仪满脸嘚瑟,像是找着了铁证如山似的一把拉过谢四妹和她自己站在一处,胸有成竹。 一句话,直白的叫谢四妹银牙咬碎,恨不得咬死丁淑仪这个有头无脑的。 “哦,这么说来,我这位可怜的婆姐,一边求着谢六郎可怜她将她带回侯府锦衣玉食的赡养着,一边又在你面前说谢六郎的妻子与荣王私通?往她弟弟弟媳身上泼脏水?那可真是够可以的啊!” 江秋意只睨了谢四妹一眼便不屑一顾,甚至连问都不问谢四妹到底有什么证据说她和司徒律津有一腿。 丁淑仪是个听不懂弦外之音的,可在场除了她一个是蠢笨的,那些个在深宅内院里算计着过活的命妇们,谁又是傻的呢? 若是说方才看谢四妹大着肚子苦苦哀求的惨状还有几分同情怜悯,那如今是半分都没有了。当面讨好背后捅刀子的人,在场的贵妇们哪个没遇到过?只怕是生怕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了吧! 那些个鄙夷的眼神都毫不掩饰的盯着谢四妹,连带着丁淑仪一起都被人瞧不起,丁淑仪有头无脑是不错,可她也不瞎啊!还是能看见大伙全都跟看二傻子似的看着她,心中不明所以,于是越发着急的替自己辩解。 “你婆姐说,当年在石屏,谢侯爷去了从军,荣王便是三天两头的来找你一个丈夫不在家的妇道人家商议这事商议那事儿。说的好听,堂堂朝廷命官,有什么事儿要跟你一个乡野村妇商议的?还不是借着这个由头干一些见不到人的勾当!你当大伙都是傻子啊!” 丁淑仪正说的起劲呢,后面还有话的,可搂着江秋意腰身的谢六郎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杀气勃发,就连站在他们身后看热闹的命妇,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也都感受到了他周身的杀气,不由得惊恐的退开几步。 而感受最深的丁淑仪则被惊得咽下后面更难听的话,再定睛一看,谢侯爷哪里有要杀了她?分明还在含情脉脉臭不要脸的看着他媳妇儿啊! “那我是被谢四妹亲眼捉奸在床了还是亲手捉贼成双了?她是那只眼睛看见我和荣王苟且了吗?何时何地哪种姿势?” 这话的尺度就有点大了,饶是江秋意这样已经嫁为人妇的都不应该宣之于口,何况是丁淑仪那样还没出阁的小丫头片子! 霎时间,丁淑仪羞的满脸通红,说不出来话。 第505章告御状 而谢四妹呢,她一直低着头装可怜,看丁淑仪被杀的落花流水,知道这个笨蛋是指望不上了,想着再这样下去,她真的有可能就被谢六郎那个忘恩负义的送回石屏去,那她这一个多月东躲西藏来长安路上吃的苦,可不就白费了么! 一咬牙,她决定舍弃丁淑仪这头蠢猪! 谢四妹甩开丁淑仪的手,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还一边跪着爬过来,爬到江秋意脚边。 “秋娘,俺没有说那些话,那些闲话都是丁小姐自己个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俺真的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荣王还在石屏当县令的时候三天两头的来咱家,还时常与你单独说话,俺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丁小姐是收留了俺,俺很感激,可俺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家丑不可外扬俺是知道的,俺不会和外人说起咱家里头的事儿的!” 她是一边哭着一边说的,难得的是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话却还是口齿清晰条理清楚,听着是在她江秋意找补回来,可实际上却是在越抹越黑。 呵呵呵,看来长孙扬还没把谢四妹操老实了!嘴巴还这么能说!可惜他死了,不然还将谢四妹拉回去狠狠的收拾!想想就解恨! 不等江秋意发火,丁淑仪也意识到情况不对了,当场炸毛:“哎!你!谢四妹你,你!” 她气的本来就不白皙的脸面上全是红的,黑红黑红的一时间倒是再没有半分美感了。 “你们谢家的人是不是全都这样啊!一群忘恩负义的混账!谢四妹,你忘了你倒在大街上快饿死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吗?你怎么能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明明就是你告诉本小姐,说你弟妹和荣王不干净的,还求本小姐给你做主!你,你!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看丁淑仪气的咬牙切齿,江秋意好心的提醒她:“丁小姐,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我这位婆姐啊,就是属蛇的,还是条毒蛇,你拿心窝子暖和她,她回过来神立马能给你一口,还有毒,见血封喉!” 挪了挪腿,江秋意顺势蹲下,低声和谢四妹说:“我不知道你又找了哪位大靠山,可你要知道,我也是有靠山的人,整个老秦国,还有比我的后台更硬的吗?谢四妹,你总是打错如意算盘,人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句话到你身上怎么就行不通呢?” 说罢,她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进来吧,几位从石屏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可惜公务在身,侯爷和我也不便给你们接风洗尘了,犯妇在此,尔等速速捉拿归案吧!” 江秋意的话一说完,外头便有几位风尘仆仆的官差走了进来,妙菡在后边悄无声息的也跟了进来,这几个人,便是她出去领进来的。 来离园赴宴的全是达官贵人,石屏县的衙役到了这儿,连在大门口站一站都要被驱赶,若是没有妙菡拿了侯府的令牌到大门口领进来,他们是如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而这几位官差呢,早就在江秋意被知会长孙扬的死因和谢四妹逃脱不开关系的时候,便接受了石屏县令章思远的请求,同意他遣派官差来捉拿谢四妹。 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来四位身穿制服的官差,即使是偏远地区的县衙小吏,却也一个个浓眉大眼周身端正,气势不容小觑。 “犯妇长孙谢氏,县太爷怀疑你与长孙扬被杀有关,请你和俺们会石屏县衙协助调查。” 顾忌着忠勇候府的脸面,为首的官差这一番话可是逐字逐字斟酌了许久才掂量好的。 偏偏这样的话在谢四妹耳朵里听起来简直就是晴天霹雳,长孙扬死的那么天衣无缝,到底是怎么被发现的? 长安啊!她来都来了,千辛万苦的来了!怎么可以再回石屏那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去!还要去县衙协助调差?说的好听,真的回去了那不等于是又落她江秋意手里了!那还能又好? 谢四妹想起那人对自己的承诺,只要她能成功起到自己应起的作用,便能得到自己应得的荣华富贵! 一咬牙,谢四妹狠下心来大喊大叫:“江秋意,你可真是不折手段啊!俺都对你千般忍耐万般退让了,可你还是容不下俺,非要把俺往死里整是吧?” “长孙扬是个混蛋不假,可他好歹还是俺肚子里孩子的亲爹,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会在自己身怀六甲的时候弄死孩子他爹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的?你用谋杀亲夫这个理由害俺,你不觉得太假吗?” 面对疯狗乱咬,江秋意并不着急:“假不假的你和官差回去协助县太爷调查不就知道了!我整你?那你还真是太瞧得起我了,县太爷是朝廷命官,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指使他陷害你,长孙扬到底怎么死的,你有没有谋杀亲夫,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没有那么大的权利?骗谁呢?上一任的县太爷就听你的,这一任的县太爷可不还是你的人么!回去协助调查?说的好听?俺回去还不给你整死啊!” “冤枉啊!俺要告御状,江秋意你牝鸡司晨,不止在谢江府独大,还把手都伸到衙门里头去,这里面有冤狱有黑幕,俺要去告御状!” 牝鸡司晨! 这一晚上的,总算是有人敢提起那无人敢提的四个字了! 谢六郎的眼眸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倘若他先前还对这个四姐有一星半点的同情,此时此刻是完全没有了。 不是巧合,绝对不是巧合,把谢四妹弄到长安来的人,和犯下惊天命案的凶犯,绝对是一伙的! 江秋意和谢六郎对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默契,这个谢四妹,只怕还真的能如她所愿的在长安这个富贵窝再留几天了,至少,得先揪出她背后的指使,弄清楚那背后黑手和命案凶犯是不是一伙儿的,才能让她回石屏接受审判。 “告御状?可以啊!你回头就行!还不费事!” 江秋意说着,便被谢六郎拉着,朝门口庄重的行了礼。 “陛下万安。” 这一声寻常的见礼却惊呆了一屋子的命妇,今上居然亲临他方训斥过不可过多操办的夜宴现场? 第506章真正的剑拔弩张 司徒律锦今夜穿了一身月牙白的便服,可那上面绣着的依然是威武昂扬的龙纹,只是暗绣,不仔细分辨是看不出来的。 脚下踩着七八成新的云鹤乌靴,腰间环着朴素的玉带,并没有配玉,周身打扮分毫看不出半分九五之尊的高贵,放倒是跟哪家清流世家的偏偏佳公子似的清贵。 陛下还当真是无时不刻的在标榜勤俭朴素啊! 这屋子里的人一个个的穿的跟花公鸡似的,无论拎出来哪一个那一身的行头都比皇帝陛下奢华不止一分半分的,这样一比,那戴在身上的珠玉金银便全都跟被火烧过的烙铁一般,烫人的人冷汗淋淋的。 张崔氏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拉了拉和她相熟的几位命妇赶紧跪下,行的是正儿八经的磕头大礼,可不敢像人家谢侯爷夫妇一样,见着了当今陛下,却只是行了小礼而已。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响起,就连朝歌公主也赶忙迎将出来,匍匐在地。 司徒律锦并没有即刻宣召众人平身,而是內侍大监王振的引领下信步走入屋内,端坐着,这次摆了摆手,笑容闲适的说了句:“诸位夫人平身吧!” 燕清泽这个宴会的主人,率一众权贵姗姗来迟,见驾时江秋意分明还看见二两他燕清泽嘴角残留可疑液体,而他本人也是气喘呼呼面色潮红,那周身气息更是浓的……衣裳虽然急忙整理了,明眼人却还是一样能看出来端倪的。 江秋意忍不住脑补了一出男男大战,旁的不说,但看燕清泽这张面皮也是十分符合腐女的审美观的,巴巴的找上门要给谢六郎接风洗尘,结果他们的他自己餐饱餍足的,当真不要脸! 人数众多,屋内本就挤满了各家夫人,那些个大臣们又难能全都挤进来呢? 是以,如魏丞相燕清泽一般位高权重的便入室觐见,而官位略低的便跪在了门槛外头,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无人不遵。 “燕世子这宴会好生热闹啊!倒是比朕的宫宴还要热闹几分。” 听了这话,燕清泽一脸“我是外国人我不懂你意思”的懵懂表情,忙笑称:“陛下谬赞了,离园普通接风宴,怎么能和皇宫里的盛会相比?” 跪着的朝廷重臣却一个个大汗淋漓,流汗流的最凶的就是宰相魏桓了。早上才因为夜宴无度被当殿训斥,晚上又顶风作案跑来参加燕世子的宴会了!这不是把今上的教诲当耳旁风么! 魏桓惊的汗流浃背,这宫里头的耳目都是干什么吃的?皇上出宫这么大的是事儿,他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冷不丁的被抓了个现行,这可如何是好? 同样着急的还有魏崔氏,她方才被江秋意堵的上院子里透气去了,这会子听说皇上亲临,有心想进去看情况却只能望门兴叹了,门槛外头跪了一帮朝廷命官,她想进去,除非踩着大官们的人头进去。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沉不住气出去了,回头回府了丞相还不知道要怎么责备自己办事不力呢! 司徒律锦面上是一副万年不变的贤明君主适度的笑容,可天知道他现在心里头有多窝火。 长安城!天子脚下!他最看重的爱将府里头的人被杀了,还被人在脸上刺了字儿讽刺他启用女人当和谈使的作法。 九五之尊心里头如何能不窝火?再一得知有不省心的在燕清泽完全无视他在朝堂上训斥,居然顶风作案在这个档口巴巴的办什么接风宴,这股子邪火就蹿的更盛了! 可是他不能表露出来,他是皇帝,还是个好皇帝,好皇帝就该喜怒不形于色,心怀天下,家国社稷远远比个人情绪更为重要。 屋里头的人实在太多了,待众人皆是平声之后,身为太监总管的王振,便很有眼力劲的开始悄无声息的清场子,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呢,全都弄出去,以免人多眼杂,再生出点什么事端来。 而就在这众人皆是默契配合的档口,谢四妹忽然发难。 她本就跪在厅中,离着主位很近,方才皇帝陛下驾到的时候,她又顺势往后挪了挪,看着是后退,其实却离的主位更近了! 这个时候她想起自己来长安的终极目标了,脑子里像是被谁洗脑了一样,恍恍惚惚的就记得一句话,一机会见着皇帝便杀了他!杀了他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了! 这话本是毫无道理毫无逻辑的,可却被人根深蒂固的安插在谢四妹脑海里她忽然跟发了疯似的冲了上去,待众人看清楚时,她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匕首,而刀尖,正对着今上的心窝。 谢六郎最先反应过来,大叫了一声:“四姐,不要!” 紧接着便惊恐的催动脚下发力,众人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十六条黑影,已经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屋内,三三两两的将满室的人全部控制住,一个不落下。 就连就江秋意和王振,这样号称是今上面上红人的人,身边都立了一名只要他们动一动手指头,随时便准备砍下他们头颅的从龙卫! 而谢六郎呢,凭借自己过人的轻功,徒手接下了从龙卫刺向谢四妹心窝子的刀尖。而刀尖的另一端,已经将将扎入谢四妹的皮肉了。 衣裳上有鲜红的血液浸出,她在惊觉生死一线间,后知后觉的丢到了准备行刺的匕首,尖叫着惊恐着后退。 那从龙卫却不肯收手,他们受到的训练是将一些威胁皇室的隐患铲除干净,绝不留情! 那致命一击不中,从龙卫勃然大怒,拼着非杀了谢四妹不可的心情,反手将长剑旋转,剜的谢六郎的掌心皮肉翻飞,直至他吃痛放手,便又飞身要去杀胆敢行刺皇帝的凶徒! 从龙卫可不管那人是不是身怀六甲的孕妇,在他们眼里,只有具备威胁的人和不具备威胁的人,行刺皇帝的人,绝不能留下活口! 可谢六郎却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大着肚子的姐姐被杀,是以他又飞身去拦了从龙卫。 两个人你来我往,眨眼之间已经在挤满了人的室内拆了几十招,谢六郎仗着天生神力,倒不负他神勇之名,和那从龙卫里最顶尖的高手打的不分伯仲,一时间难解难分。 “住手!” 已经发出去的攻势能在瞬间收回来的,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那一道自带威仪的声音响起之后,那名从龙卫瞬间受了攻势,他一收手,谢六郎自然不会再痴缠,只是固执的护在谢四妹面前,当众给皇帝跪下。 “陛下恕罪,臣姐无知,定是受了歹人蛊惑这才会行刺陛下,请陛下看在她身怀六甲的份上饶恕她吧!” 谢六郎正直起身子跟皇帝陛下求情,不顾自己被从龙卫的长剑剜的手掌里头皮肉翻飞,血流不止,就想到了行刺皇帝的可怕后果,当场为谢四妹求情! 而谢四妹呢,她竟跟得了失心疯似的看着谢六郎毫无防备的后背,眼里凶光毕露,再度举起了屠刀对准了完全没有设防的谢六郎。 “杀不成狗皇帝,那边杀了谢六郎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也是不错的!”脑海里又有一道声音响起,谢四妹毫不犹豫的挥下了刀。 “应!” 一声尖叫划破夜空,待谢六郎定睛一看,他四姐的头颅已经直挺挺的从他的肩膀头砸了一下,然后滚到地上去。 谢六郎反应不过来,他转身去看,一具无头的死尸倒向他,他本能的伸手接住,尸体后面,站着面无表情的冷血杀手,他的剑上,没有一滴血。 不知为什么,谢六郎划过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他的姐姐被杀了,他得报仇!那种感觉和当年他发誓要给被魏人害死的阿爹报仇时一模一样! 然后他推开倒在自己怀里的尸体,站了起来,真正的剑拔弩张。 第507章到底是谁伸出来的 “你可以制服她,而不是直接砍了她的头!” 即使已经愤怒到了极点,谢六郎站了起来之后还是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那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应,像是在等待,等待他的一句解释。 应收剑入鞘,只说:“她该死。” 面无表情声音冰冷,仿佛他杀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而是猪狗而已!不,猪狗不如!他眉间微蹙,是在嫌弃他四姐的血脏了他的宝剑吗? 谢六郎勃然大怒,这种愤怒不是今上在后头爆喝:“谢六郎,冷静!”就能制止的。 应飞身出去,面对谢六郎毫无理智愤怒的攻击,他只一味避让躲闪,并不还手,甚至还有意将谢六郎引开,足间踩着瓦砾,竟不顾当今陛下在场,两人就缠斗着渐行渐远。 在场的命妇,跪着的朝廷大员,虽说谁手里头没都沾过三五条人命的,可这直接看着人头被砍下,还瞪大了眼珠子满脸血的滚落在自己面前,谁不是吓的浑身哆嗦,有受不住刺激的,尖叫的尖叫,昏倒的昏倒。 只有江秋意,只有江秋意反应过来之后惨白着嘴唇扑了过去,开始手忙脚乱的检查那具没有头颅的尸体。 那诡异的举动倒是叫尖叫的人忍不住停下来看她,其实方才她动的时候若是没有今上那一眼的默许,立在她身后的从龙卫或许早就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将她的头颅也砍下了。 就是那一眼解了禁令,除了四名立于今上身后的从龙卫,其他的从龙卫全都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妙菡,快回府去把小何叫过来,不,不,不,来不及了,快找人把人抬回家,回家我得给她接生孩子!” 那几声咋呼倒叫人全都咋呼傻了,这人头都没了她还要怎么给接生孩子啊! 桃枝虽然看着稳重,却一贯有晕血的老毛病,早就晕过去指望不上了,倒是妙菡还算镇定,爬起来就往外冲二话不说的去安排回府的车马。 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太快,信息量复杂到饶是平时处理惯家国大事的众大臣们都反应不过来,出乎人意料的,跪在门槛外头的刑部侍郎这个时候跳了出来,严词厉色的回了句。 “陛下,忠勇候的姐姐行刺陛下,此乃诛灭九族的大罪,陛下理当将忠勇候及其夫人当即拿下,打入天牢严加看管,以防有同党趁机作乱再威胁陛下的安危!” 刑部尚书耿精忠虽然不是名门望族出身,却娶了大章氏的女子,也算是今上母族的势力了。 今上潜龙时他还是丁淑仪所在的濮水县的县太爷,短短一年时间,已经跃居刑部尚书的位置了,连升数级,还是今上亲自擢升的,这才叫人惊觉他身后还有个来自大章氏的夫人! 而今上并不是那不知轻重一味任人唯亲的人,相反的,他顶着巨大的压力破格提升这位大人为刑部尚书,不是因为人人言之凿凿的他的夫人来着没落的大章氏,而是这位耿大人,真的是人如其名的,耿直,精忠! 得罪炙手可热的忠勇候府,明知出了任何事儿今上铁定是要护着这位老秦国最能打战的年轻将军的,可耿精忠还是跳出来照律办事了。 触碰今上的逆鳞,这样的事情旁人是不会轻易出头的,也只有耿精忠那也的死性子才做的来。有了他当出头鸟,魏桓随便一个眼色,当场便又有不少官员附议,一时间,竟是不把谢侯爷夫妇丢到大牢里便有违国法有违天理了! 江秋意却不管这些,她着急上火的全是谢四妹这胎啊!才六个月!怎么会这么大的肚子?可这摸着也不像是双胞胎啊!尸体已经逐渐失去温度,这可怎么好? “秋意,你要救下那孩子?” 不管旁人如何,那位九五之尊却自顾自的走到江秋意身边,甚至不顾王振的阻止,在满是血污晦气不堪的尸体上蹲下,和颜悦色的问着江秋意。 江秋意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的手不停的有规律的揉搓谢四妹的肚皮,只希望给这具逐渐冰凉的尸体维持一点点温度。 “许多年后,如果这孩子长成了,杀母之仇会被算到你的头上。” 如果没有她那一句尖叫,应是不会如影随形的飘忽而至,毫不犹豫的砍下那一剑的。杀谢四妹,是江秋意默许甚至指使的。这便是今上对此事的看法了。 江秋意心惊,只怕盛怒过后,这也会成为六郎心里头的想法。混乱中,她总算是抓住了歹人的阴险用意了! 谢四妹不顾一切的想要住进谢江府甚至是忠勇候府,最终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行刺当今圣上。 她可不是荆轲一般无惧生死的侠肝义胆的刺客,谢四妹只会被利益驱使,不管背后的人是如何给她洗脑,让她犯下如此致命且荒唐的错误的,但是谢四妹行刺皇上,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的谢六郎都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成功了,今上驾崩连个子嗣都没有,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已经被皇族玉蝶除名的那两位,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老天开眼的大好事儿了。 失败了,行刺已成事实,忠勇候府被牵连甚至因此牵连秦羽营一众谢六郎的死忠将领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儿!到时候忠良被害,伏尸千里血流成河!即使不能,谢六郎这个三军统帅,只怕也坐不稳当了。 再者,如果今上的从龙卫诛杀了谢四妹,那么君臣之间便又横下一根刺,谢四妹再怎么罪大恶极,那也是谢六郎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他要怎么跟远在石屏的老母亲交代? 君臣隔阂,相疑,不睦,反目成仇…… 只要谢四妹胆敢行刺,那么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成功了一大半! 江秋意的心,寒了又寒,凉了又凉,敌人屡屡出手,她却还看不清那只黑手到底是谁伸出来的! 太上皇?禹王?梁王?魏阀?还是大燕?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势力一直蛰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着对他们夫妇张开血盆大口? 第508章会不会有事 那些事情,犹如一团乱麻,江秋意短时间内理不清头绪来,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四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样死去。 “算在我头上就算在我头上吧!我问心无愧。” 江秋意并没有停下自己手里头的动作,或许没人相信,她喊来应,只是想让她制止谢四妹,不要让她伤害谢六郎,并没有想让他一剑砍了谢四妹的脑袋。 可是应却毫不犹豫的那样做了,如谢六郎所说,武功高绝如他,面对谢四妹这样连三脚猫功夫都不会的女人,至少有一百种办法去制服她而不是当场要了她的命! 但是应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谢四妹活着,那么忠勇候府的处境将会越来越艰难,试想一下,倘若她一口咬死就是谢六郎指使她行刺当今陛下的,忠勇候府要如何自证清白?那可是谢六郎的姐姐! 所以他干净利落的杀了谢四妹,哪怕明知随之而来的是谢六郎滔天的怒火,可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那样做了。 这一片苦心,江秋意无法去责怪他!她太想过安稳的生活了,应怎么能允许谢四妹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破坏她想要的生活呢?说到底,这笔债还是应该记在自己头上。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她到不担心在外面打架的谢六郎和应,两人都是绝世高手,而高手之间,即使是在盛怒的情况下还是残存一丝理智的,哪怕打得头破血流,到最后那一刻,不管是谁,都不会真的置对方于死地的! 眼下刻不容缓的是先将这孩子救下了!于是江秋意开始求司徒律锦:“陛下,让我把人带回去吧!这是一条人命啊!” 对于生命,司徒律锦从来没有当权者的那一套漠视,他看着江秋意的眼睛,沉默不久便自己站了起来,挥一挥手,妙菡带的人这才得以进来,七手八脚的帮着江秋意将谢四妹的尸体抬走。 临走前,江秋意诡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司徒律锦,燕清泽,魏桓……众人的表情皆无声无息的落入她的眼中,而她,眼眸深深若有所思。 马车飞快的在街道上疾驰,待回到忠勇候府,小何已经守在门外,早先单骑飞奔回来的人已经将消息带给了他,而他也早早的为江秋意准备好了手术室。 谢四妹的没有头的尸身被推进室内,江秋意迅速的剖开肚子,精准的找到胎儿所在,可当她将孩子从尸体里抱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却惊呆了。 小何已经是见过剖开皮下脂肪十六层的剖宫产手术的了,可当他见到江秋意的异样丢了消毒的火酒上前查看时,不由得惊叫出声。 “啊……这,这,这……” 小何侧过脸去吐的一塌糊涂,双腿发软整个人瘫倒在地上,脸色白的跟见了鬼似的。 可不就是见鬼了么! 两颗脑袋,一具身子,两只胳膊四条腿!心还在胸骨外面砰砰砰的跳跃着!两颗脑袋上的脸面五官还是残缺的,尤其是嘴唇,一个跟兔儿似的裂开三瓣,一个从鼻骨以下人中的位置到上唇全是没有皮肉的! 四条腿底下,居然是两个性别的!一个是男子特征,一个是女子特征,这,这…… 怪物!怪物!造了多大的孽才能怀上这样的怪物!那小怪物还没猫儿大呢!先天不足全身的皮肤都是诡异的青黑色的,皮下的血管还能看的清清楚楚。 江秋意愣住了。 这样的畸形儿,即使在科技发达的21世纪存活率也是不高的,别说的在落后的古代了!别的不说,就是他这心脏外露就没有办法治了,还有这双性双头…… 她忽然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从医多少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下唇被咬的死死的,所学所知所有的医学知识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她还是不知道如何施救!怀里头孩子因为先天孱弱,最终,是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失去了温度。 “师傅,这,这不能怪你,哪怕你给他救活了,这副模样,将来也是没有办法存活于世的,倒不如让他安安静静的去投胎转世,不用在这儿世上吃苦受罪,来世,来世一定能投生在好人家,有个健全正常的身体的。” 小何战战兢兢的从江秋意手里接过死婴,看着她下唇都咬出血了,连声宽慰他。可他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任何一个医者,都无法忍受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不管是如何畸形,那也是生命! 江秋意混乱的脑子一团浆糊,木然的转身将谢四妹的头颅缝到尸身上,看着她那至死都合不上的眼睛,忽然间不明白,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荣华富贵?理想抱负?保家卫国?青史留名?这些东西,重要吗?有意义吗?她忽然间有了那年在石屏县衙内院的感受,全身无力,迷茫颓废,抓不住任何重点。 “夫人,夫人不好啦!侯爷,侯爷在府门前被刑部尚书带兵拿下了!他们,他们正要进来捉拿您呢!说是要押入天牢待审!” 桃枝晕倒了,妙菡在前头顶着呢,白果急出了眼泪匆匆忙忙的进来禀报,却不敢进被小何称之为“手术室”的那间屋,只敢在外头大喊。 夫人跟小何明确的说过,“手术室”闲人免进,任何人不得夫人的准许是不能入内的。而江秋意将这个地方列为禁地倒不是因为这里藏着什么见不到光的秘密,只是怕吓着他们,毕竟这里存放了很多给小何当教材的标本。 江秋意信步走出,手术做的着急,她都没来得及给自己套上罩衣就匆匆忙忙的开腹了,如今沾了一身的血迹,再配上她异常苍白的脸,在夜幕下说不出的诡异。 她一边走一边安排后事:“四小姐的尸体火化,骨灰尊奉在家中,将来是要送回石屏谢家的祖坟堆里安葬的。长安城的事儿,不到最后关头不要惊动咱家的老夫人,我和侯爷入狱后,侯府闭门谢客,不准进不准出,一切事宜交由李东负责,明白吗?” “知道了夫人,夫人,你,你……” 白果想问,你会不会有事?江秋意朝她凄然笑了一下,她倒是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事儿,她只担心谢六郎知道她没能救下谢四妹的孩子之后,会不会有事? 第509章迷雾 果不其然,等到了天牢,脸如寒冰的谢六郎见到她之后,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四姐的孩子?” “没了。” “怎么没的?” “早产,先天不足。” “这,这……” 谢六郎顿时瞪大了眼睛,分明还是想说些什么的,却久久不能言语。 天牢这次没有将他们夫妻安排在同一间牢房,却也没有分别押在男女牢房里,而是挑了两间稍微干净暖和不那么潮湿发霉的牢房,将他们门对门的关着。 谢六郎默不作声,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可大概是因为带着血流不止的伤口不知道撵着应打了多久,以至于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连嘴唇都没有半分血色。 他一大早就去了上朝,穿的是一品武侯的蛟龙朝服,端得是威严万分的,只是两只胳膊肘上分别有不同的剑伤,皆是划破了衣料没有伤及皮肉,看得出来和他对战的人手下留情,并没有真的打算伤他。 可谢六郎当时处于盛怒状态,一心一意的给他四姐报仇,是以出手并没有留情,而和他对战的应,如今正在天牢的屋顶上,自己个给自己个胸前的一大片淤青揉消肿散瘀的药酒呢! 该死的蛮牛,劲儿真踏马的大,一拳下去肋骨都断了三根! 可最让应担心的却是江秋意的处境,尽管他已经停下来跟蛮牛解释过,杀人是他一个人的决定,绝对不是江秋意授意的,可就是不知道那头蛮牛到底能不能听进去。 应是不指望谢六郎能体谅他的一片苦心因此忘了杀姐之仇了,可他同样不希望谢六郎那个憨子因此迁怒江秋意,是以,他才在天牢守着,生怕他们夫妻有什么隔阂。 屋顶上的人生怕惊动瓦砾下的大将军,一举一动全都是悄无声息的,而天牢里那对举世瞩目的夫妻,却也诡异的各自沉默,谁也没开口,甚至呼吸声儿都是低低的。 此时此刻,最暴躁的却是正阳宫里的九五之尊,司徒律锦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高位上,看着近乎半朝的权贵大臣跪在他面前,各执己见,有的要求彻查刺杀一事的,有的要求念及忠勇候军功网开一面的,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 而荣王,更是以身家性命为忠勇候担保,温吞和善如律津,为了谢六郎夫妇和刑部尚书耿精忠争的面红耳赤,差点撸起袖管打起来。 耿精忠此人死板,认死理,办事照足章程,铁面无私,绝不允许任何徇私枉法的行为存在,任尔权势滔天,只要犯了法,他拿人是绝对没有半分手软的,管你是不是今上心头爱将,管你立没立过盖世奇功!耿精忠是不会有半分通融的。 他甚至连夜派人千里加急去了石屏捉拿谢六郎九族归案,就连江秋意那挂名的前婆母和那位俏表姐,也都毫不留情的被扔进了大牢里。当然,她们身份卑微又无足轻重,自然是不会被关押在重兵把守的天牢里的,而是押在了长安令的大牢里。 执法如此严苛,如此一丝不苟的人,正是今上一手提拔的!高位上那位主子,此时此刻竟莫名的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哭笑不得。 “陛下,忠勇候的养母年事已高,他的孩儿尚且不满周岁,倘若将他们也拿下大狱,即使将来案子查清楚了还清白与忠勇候了,只怕他年迈的母亲年幼的稚子在牢狱中吃的苦会寒了忠良的心啊!” 荣王见耿精忠实在是油盐不进,当下不再与他辩驳,舍了他打同情牌,走皇帝陛下的道儿。 谢六郎孝顺,待养母优胜亲母。江秋意爱子,视子如命,倘若有人为难她的孩儿一丢丢,那她铁定是要记恨一辈子的。 这些事儿,司徒律锦心中有数,而且他也不认为将谢六郎的老母亲和幼子九族以内全都拘过来有什么用,耿精忠只知道照章程办事儿,完全不顾虑这么做的后果,可今上不得不顾虑。 说到底,谢侯府就是无妄之灾,被人算计罢了! 因为这份算计,他们已经死了一个姓谢的人了,倘若再有什么差池,谢六郎就不说了,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可以江秋意的性子,如此无能不能护下的主上,她是不会认的,往后,再想得她江秋意的效忠,便难如登天了! 皇帝陛下只觉得头痛欲裂,难怪当时知晓他留下那二人性命之后,江秋意只说了一句:“那往后糟心的事儿还多着呢!”果不其然,他们,就永远没有个知恩图报的时候! “耿精忠!” “臣在。” 陛下有谕,臣下自然是跪听的。 看着跪在那儿刚直不阿的刑部尚书,司徒律锦不偏不倚的说了句:“按律,朕是不是有权特赦重犯的家属?” 耿精忠虽然死板,却不是个呆板的,自然知道陛下问这句话的意思,却又耿直的道:“确实如此,按律陛下有权特赦重犯家属,可是陛下啊,此例不可开啊!开此先河往后再有此类情况发生便会有人心存侥幸,长此以往,秦律将犹如一纸儿戏啊!” 今上如何能不知道擅动朝廷法令的严重后果?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维护秦律的严格执行,可是啊!利弊权衡,那两个人,还是值得他去这么做的。 “朕要破格恩准此案不牵扯忠勇候的家眷,嫌犯已经在天牢里,爱卿该怎么审就怎么审吧!只是忠勇候远在石屏的幼子老母亲就算了,不必拘来长安问案了,倘若谢家真的有罪,到时候再拘来问罪也不迟!” 九五之尊开了口,又是有理有据的,耿精忠再不满也只能压制住自己的一腔正气不情不愿的接了旨,退下前去召回派往石屏的人马。而皇上挥退了满殿的大臣,只留下荣王。 “律津,你觉得这是谁的手笔?” “陛下,此事只怕还是跟魏阀脱不了干系。” “可朕观魏桓的脸色,他不像是事先得知这一消息,魏桓如今小心做人,恨不得和太平行宫里的人洗清干系才好,又怎么会拿整个魏阀做赌注陪着他们来跟朕作对?朕觉着不像。相反的,因为侯府下人被杀一事,魏桓还急着找六郎辩解呢?怎会背后来这一手?” 魏桓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太能装? 第510章终能天随人愿 司徒律津其实也不愿意魏桓和此事有牵扯的,今上登基时间短,朝局尚未完全掌握,朝堂上的魏阀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今上顾忌着国政的安稳,一直以来只是敲打魏阀,并未真的大动干戈。 而魏桓作为魏阀的领头羊也乖觉的很,他可和太平行宫里还在做复辟的白日梦的那对母子不一样。 从今上登基之后他主动将嫡女送进后宫,有断断续续的送了许多魏阀的贵女入宫就可以看出来,他如今真致力于他的嫡女和其他魏阀的贵女再度产下带有他们魏阀一半血统的皇子公主,借此挽回家族的颓势。 既然存了这样的心思,那么太平行宫里的人在魏桓乃至整个魏阀眼里,就应该成了弃子啊!又怎么会为弃子冒如此大的风险策划这一切? 倘若没有魏桓的支持,太平行宫里的人手怎么可能这么长?今上明明已经软禁了他们,没有外面的人策应,那里头的人是不可能计划这么周密的。 司徒律津想不通:“这谢四妹一个乡下妇人是没有办法避开谢夫人的耳目从石屏到长安来的,就连她不偏不倚被定远侯府的丁淑仪捡到也肯定是早有预谋的。” “臣已经打探过了,在丁淑仪捡到谢四妹之前,她一直住在濮水县的一家小客栈里,是特意打听好丁淑仪那日出行,故意晕倒在她面前博取丁淑仪的同情,又借着定远侯府的门路,这才进了长安城到了离园的夜宴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谢四妹自己一个人可以办到的,背后帮她的人,除了对长安附近大小事宜皆是了如指掌的魏阀,还能有谁?” 司徒律津恨死了在背后下黑手陷害谢六郎夫妻的人,可是他打听到情报很有限,竟是找不出什么确凿证据来!当真是恼的要死! 皇帝陛下却不认同,他摇了摇头说:“禹王事败之后魏阀已经隐隐出现裂痕了,皇太妃自然不用说,肯定还做着让儿子复辟的美梦呢!” “可是魏恒呢,宫里头的庄嫔是他的嫡女,还是他最宠爱的嫡女,他送嫡女入宫无非是两个目的,一是假意投诚迷惑朕顺便在朕身边安插耳目,二是他真的想投诚,借着嫡女的荣宠让家族重回当年只手遮天的盛况。” “倘若庄嫔再生皇子,将来大秦的天下之主依然有可能是出自他们魏阀,魏桓可不在乎那是姐姐的儿子还是他闺女的儿子,反正只要有他们魏阀一半血脉便好!” “而魏阀之中,不乏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可是送了不少魏阀的贵女进宫,朕的后宫中,几乎有一半的魏女。如今这形势,皇太妃在魏阀中已经逐渐失去支持,朕不信魏桓会支持她的刺杀计划。” 这些事儿,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可是谁也不敢像今上这样大大咧咧的宣之于口,早前有不少魏女专宠的传闻,司徒律津还以为陛下醉倒在魏阀的糖衣炮弹里了呢,没想到其实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 笑话,对一个门阀世家而言最重要的便是自家的根基,只要根基尚存,终有一日便又可以长出新芽遮天蔽日的,而禹王已经倒台,再跟着他搞什么复辟,那简直是把整个家族往死路上带,很容易阖族倾灭的! 倒不如另谋出路,再制造一个有他们魏阀血统的皇子便是了,今上又不是油盐不进,魏家的贵女送进去多少,今上照单全收,她们又个顶个的貌美如花手段了得,时间长了,终能天随人愿的。 可是魏桓和魏阀其他人也不敢轻易得罪皇太妃这位魏阀曾经最大的佛儿,毕竟烂船还有三根钉呢!他们与皇太妃一脉相传,荣辱与共,太上皇还活着呢,威望声势多少还是有的,该顾忌的还是得顾忌。 是以从正阳殿离开后,魏桓并没有回丞相府,而是悄悄的去行宫见了魏皇太妃,却忽然间发现他这位一辈子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姐姐,突然间变得平和了,面对他态度算不上恭敬的质问,居然也不生气。 “哀家一直在行宫的佛堂里吃斋念佛祈求上天保佑太上皇龙体安康长命百岁,哪里知道什么行刺不行刺的事儿,更加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杀人啊刺面啊,不过听见泥腿子那两口子倒霉,哀家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 魏皇太妃有模有样的敲了几下木鱼,如今她青衫素裙,常伴青灯古佛,倒是有几分出家人的样子。 只是魏桓太了解他的姐姐了,如果是真的吃斋念佛,怎么会在素裙上绣了那么多振翅欲飞的凤凰?佛前的烛火再昏暗,也不难看出他这位曾经在深宫里艳压群芳的姐姐脸上的淡雅妆容是精致的,无瑕的。 看似质朴醇厚一心向佛,却在细节处处精致力求完美,他的姐姐,平和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滔天的野心。这样的野心,只怕要将整个魏阀带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魏桓身为魏阀的当家人,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以,他活了几十年,生平第一次在他从来就尊贵无比的姐姐面前,端起了当朝宰相,魏阀家主的架子,严重警告她。 “皇太妃,魏阀如今处境艰难,难得今上圣明在打压了一众不懂事儿的门阀子弟之后并没有过分为难魏阀,家族虽然元气大伤却根基得保。” “请长姐看在魏阀数千子弟的份上,多多的为家族考虑,莫再触今上的逆鳞了,长此以往,只怕魏阀要遭灭顶之灾啊!长姐!请您凡事多多为家族存亡考量,切莫再做错事儿了!” 魏皇太妃手里头敲木鱼的犍槌顿了一下,她要咬住牙才能忍住心中那股用犍槌砸死自己亲弟弟的冲动。 说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魏皇太妃是原配嫡出,魏桓之母却是在魏皇太妃之母去世后才上位的正室夫人,虽然他也是嫡子,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她这个原配嫡出的姐姐尊贵。 即使同一个爹的,可隔了一层肚皮,到底没有那么亲了。要不是她多年身居尊位,能为整个家族带来荣宠兴荣,魏桓也不会巴结她巴结到她都忘了他们其实不是一个母亲的。倘若一母同胞,他怎么会在自己的儿子出事之后急忙的撇清关系,弃车保帅保全自己呢? 魏皇太妃此时恨的牙根痒痒,可一想到日后的图谋,她还是耐得住性子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的:“相爷多虑了,哀家如今就是一个困在行宫里的傀儡,任人宰割,不能继续给家族带来荣耀已经是罪过,又怎么会再干那些连累宗亲的事儿呢?” “再说了,在世人眼里,哀家如今是没有儿子的了,儿子都死了,哀家还干那些徒劳无益的事情有什么用?哀家本来有两个儿子的,可如今不管怎样在外人看来是一个也没有了。” “最可怜的还是照儿了,不止身首异处死后还背负着千古骂名,唉,可怜的照儿啊!照儿啊,都是姑姑没用,姑姑不止没能保全你,连个给你报仇都做不到……” 魏皇太妃每叹息一声,就犹如将魏桓没有复原的伤口再度扯开,在那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上一层盐。 魏桓的脸色当即变得很差很差,脑海里全是那日接到爱子惨死的消息时的情形。魏照,魏桓最得意的长子!他那无辜惨死在谢江夫妇屠刀下的长子啊! 第511章更好的主意 和魏皇太妃的情况一样,魏照也是魏桓的原配发妻所生的嫡子,不是如今的丞相夫人魏崔氏的儿子,魏桓的发妻虽然不是出自什么累世大族的名门之女,却是他真心爱慕的青梅竹马。 当年为了娶她为妻还很是费了一番波折,只可惜红颜薄命,夫妻没几年,生下魏照后伊人便撒手人寰,这成了魏桓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痛!即使他位极人臣,即使他荣华富贵,可夜深人静时,他最想念的仍是那段少年夫妻的情分。 是以,魏照便成了他最心爱的长子,而魏照也不负他所望,成了魏阀年轻一辈里的翘楚,只可惜最后落了个身首异处声名狼藉的下场!这一切,却都是谢江夫妇害的! 这是一根扎在心尖上的刺!不管魏桓表面上如何粉饰太平,都没有办法忘记杀子之仇!可他同样清楚,只要今上对谢江夫妇尚有一丝信任,那么他便无法将仇人置之死地,是以,魏桓比魏皇太妃更加懂得忍耐! 皇太妃一世尊贵,自幼顺风顺水,不同于他,他可是在父亲的偏见下长大的,虽是嫡子,却也是打败了多少庶出的兄弟才能得今日魏阀家主的位置,所以魏桓格外珍惜。 从行宫佛堂出来,他做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召集人手将皇太妃所在的佛堂暗地里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准她再接触任何的外界消息。 而魏桓走后,司徒律衍便从佛堂内室走出,络腮满面的他早已不复当年显荣尊王的风采,憔悴,疲倦,只剩下一双贼心不死的眼睛在黑夜里冒着精光。 “母妃,魏桓是靠不住了。” 皇太妃自然知道连日数番动作下来,他们已经失去魏桓的支持了,可她却拍了拍膝盖,由亲儿子掺扶着从佛前的蒲团上起来,冷笑一声: “就如同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一笔也写不出两个‘魏’字,他以为他能摘得干净,殊不知在天下人的眼里,他永远是哀家的亲弟弟!好弟弟啊,等着吧!哀家倒要看看,除了哀家,还有哪个魏女有本事生下司徒家的血脉!” 黑暗中,永远有阴谋算计在悄悄进行着。 而对于天牢里的那对正被多番算计的夫妻来说,最烦恼的莫过于这燕世子雷打不动一日三餐的问候了。 “啧啧啧,这什么鬼地方?这么脏?去,回本世子府里头给谢侯爷收拾几床锦被过来,还有鸳鸯枕,就拿本世子经常用的带着本世子香气的那个过来给谢侯爷用上!啧啧,真是苦了侯爷了,天牢这鬼地方,这么破……” 说着,堂堂世子爷居然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恶心的江秋意一个没忍住,扶着牢门就干呕了起来,这一声声干呕,总算是引起了燕世子的注意,让他惊觉,原来侯爷夫人也关在这里啊! 于是,那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燕世子惊叫了一声:“呀,这天牢的人是怎么虐待夫人了,才一个晚上,夫人你怎么憔悴成这样?跟老了十几岁一样,和侯爷站在一块,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侯爷他大娘呢!” 你娘的!我他妈的是你大娘!是你全家的大娘!是你们全大燕的大娘! 江秋意气的半条命都快没了,只死死的咬住牙关才让自己忍住没朝燕世子面门上狠狠的吐一口唾沫星子! 她黑着脸不说话,一个晚上也没和她说过话的谢六郎也听出来燕清泽又在拿江秋意比自己大的年龄说事儿了,特别的不高兴。 “燕世子,请你说话客气点,她是本侯的夫人!” 这样一句维护,终换得江秋意抬眸看了他一眼。 自应斩杀谢四妹开始,他们之间,便出现了一条无法忽视的裂痕,即使彼此很有默契的不去触碰它,可裂痕依旧是裂痕,不是你无视就能消失的。 谢六郎知道不应该责怪江秋意,甚至连应都不该被责怪,可他对自己四姐的死,仍旧无法释怀,像是有一根鱼刺,卡在了他的嗓子眼里,不致命,却也咽不下去,难受的紧。 江秋意也知道不能怨谢六郎耿耿于怀,谢四妹再怎么罪无可赦,那也是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倘若他是谢家的亲生儿子,那还能用大义灭亲来安慰自己,可偏偏他不是。 谢家父母对他恩重如山,谢家阿爹为了养活他吃尽了苦头却没能享受半分他带来的荣华富贵,好容易熬到他有能力好好孝敬了,阿娘的亲闺女却因他的卷入纷争,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凉下场,连最后一丝血脉都没能保住。 谢六郎是个心思很重的人,这一切的一切,到最后他肯定会归罪于自己,然后就主动淡化谢四妹之前犯下的那些滔天罪孽,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让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一个标准憨货! 被燕清泽这样一闹,江秋意忽然就豁然开朗了,指不定幕后黑手现在正躲在某处放鞭炮庆祝呢!用谢四妹的死引的他们夫妻隔阂,稍微一撩拨还能弄得今上与六郎君臣相疑,可不是让她死得其所么! 其实江秋意心底里一点儿也不为谢四妹的死难过,在她看来,那是谢四妹咎由自取,死有余辜。倘若她腹中胎儿不是那么畸形的话,她定是会竭尽全力的保全下来,尽心尽力的抚养长大的,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可那孩子,注定就是活不下来的,这是天命,她也无能为力,何苦为此一直在自己心头堵着一股气,尽做出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呢?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燕清泽说:“燕世子,谢六郎是纯爷们,不喜欢男人,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讽刺燕清泽没皮没脸的勾搭,不过燕清泽是个连骨头都没有的人,更何况脸皮? 先是愣了片刻,像是被江秋意那双颓然的眼睛里忽然又升起的生气惊到了一样,眼珠转了一圈,燕清泽忽然有了比勾搭油盐不进的谢六郎更好的主意。 第512章世人不懂 他拿朝歌公主亲手绣给他的锦帕掩了掩口鼻,从谢六郎的牢房前转身走向江秋意,吃吃的笑了起来:“夫人说什么呢?误会了不是,本世子没有那个意思,来了长安以后啊,本世子发现还是女人可爱些!所以啊,本世子最近的口味变了,更喜欢夫人这样娇俏的女子多一些呢!” 燕清泽男女通吃,长安城无人不知,谢六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线。 “哦?是吗?真是荣幸啊!不过很可惜,本夫人喜欢的是谢六郎那样勇武的男人,不是世子爷这样的小白脸。” 这话还是客气的,江秋意想说的是不喜欢你这样不阴不阳的人妖!不过接下来还有事儿求着这个人妖,自然不好得罪他! 果然,她的话成功的让谢六郎眯着的眼睛放松了下来,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他们是一对与众不同的夫妻,多少次人家以为他们肯定要窝里反打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一眨眼,他俩便又如胶似漆的和好了。 世人不懂,再多的恩怨情仇,天大的矛盾,在生死面前全都不足一谈!江秋意经历过两次差点失去谢六郎,那样心如死灰的绝望让她终身不敢忘,是以,只要人活着,便要好好珍惜。 而谢六郎只经历过一次江秋意高烧昏迷不醒,便懂得了和这世间的一切相比,只有这个女人才是他的命!他不能跟自己的命置气。 于是隔着牢房他们彼此对了一眼,看到了同样的默契。 而燕清泽则被这峰回路转忽然间填满整间牢房的粉红心搞的一头雾水,正想开口呢,江秋意就率先说话了。 “燕世子,闲话说完了咱来说说正事吧!” 燕清泽一听就来劲儿了:“正事儿?夫人可是想让本世子借着和谈的名义救你出去?” 来之前燕清泽就知道了江秋意肯定会求他的,毕竟如今整个长安城,能救他们夫妻的也只有他这个外邦使节了,谢江夫妇是和谈使,只要他出面儿要求马上进行和谈,刑部还能一直关押着燕主指定的和谈使不成? 两国和谈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儿,天大的事儿都得给和谈让道儿,只要他们夫妻出去了,再想给他们弄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江秋意是个瑕疵必报的小女人,她出去了不弄死那帮算计她的人就不错了,谁还能有机会再算计她? “不,我想让世子上书燕主,以我夫妻涉嫌行刺为由,更换指定的和谈使人选。”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居然主动放弃逃脱升天的机会,不怪燕清泽不敢相信。 “魏丞相乃是当朝宰辅,陛下的肱骨大臣,本来两国和谈这样重大的事情就该由丞相出面主导,本侯爷虽有爵位在身,却是武将,确实不适合担任和谈使。” “再说了我夫人一介女流也出任和谈使本来就非议众多,倘若燕主肯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夫妻,大恩大德,谢六郎与妻铭记于心。” 谢六郎顺着江秋意的话对燕清泽拱手作揖,这一番表态才让燕清泽相信他们是真的放弃了这一次逃出生天的机会了,不由得更加的疑惑了。 可是能让谢六郎欠大燕一个人情,也是件不错的事儿,更何况他后面还有安排呢,须得和谢六郎搞好关系,才能让事情办起来的时候更加令人信服些。 是以,燕清泽难得的没有像一只聒噪的乌鸦一样问东问西的,而是直截了当的答应了:“本世子可以答应你们,甚至不用上书燕主,本世子来之前主上给了本世子很多空白的加盖了大燕玉玺的书信,本世子自己给你们皇帝写一封信要求换人就行。” 传言,在大燕朝堂上,燕清泽的命令是和燕主一样举足轻重的,燕主和燕清泽不分彼此共享江山,这是大燕朝堂上秘而不宣的隐晦之事,看来诚然不假。 江秋意忽然间有些感慨,不管燕主和燕清泽之间到底是君臣关系,手足之谊还是恋人深爱,这份信任这份心胸都是值得人敬佩的。再看看老秦国的朝堂,古往今来君臣相疑,父子不信,夫妻不睦,手足相残的事儿还少么? 同样是皇室,何以区别就这样大呢? 燕清泽可不知道江秋意在感慨这些,他只是说完了正事儿,忽然间又对谢六郎说了一句:“听闻谢侯爷是孤儿,唯一和身份有关联的便是一枚自幼携带的玉佩,可是当年为了娶你家夫人送去了当铺可是?” 江秋意一个激灵,这燕清泽绝对是不怀好意,不过谢六郎的事迹广传天下,他有心打探估计连那枚玉佩长什么样都能打探出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只是他忽然间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对于自己的身世一直耿耿于怀的谢六郎此时此刻面上却没有半分表情,他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道:“不错,世子爷有何指教啊?” “不敢不敢,在下哪里敢指教你谢侯爷,只是想巴结讨好你,大燕黑市繁华,说不准你那枚玉佩流落到黑市里在下能给你找着呢?” 谢六郎还是神情淡淡:“那不是什么值钱的玉佩,不过一块很普通的玉珏而已,寻常人家便能买得起,黑市上流通的大多是些值钱玩意,普通的东西是不会传到黑市上去的,世子有心了,在下心领了。” 燕清泽看不出他有半分动容的情绪,感觉碰了一鼻子灰,说完了正经事儿,这对过河拆桥的夫妻又明显的不想搭理他了,于是他只好识趣的走了,还人家一个清净的二人世界。 燕清泽一走,谢六郎就紧张兮兮的抓着牢房的柱子问:“你方才吐了!” 江秋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知道他什么意思,当即打断他的想入非非,说:“没怀孕!” “哦……”谢六郎有些失落。 妈的这个臭男人想什么呢?慕江和敬江才多大一点点就又想往她肚皮里塞孩子了?不对!他可不止是想,人家可是完完全全的执行了的!难怪次次那么猛,往死里造啊!原来是又想让她给他生孩子啊! 第513章逐出家谱 江秋意一脑门的黑线,好在她英明,事后都瞒着他悄悄的喝了自己配的不会损伤身体的避子汤,要不然以谢侯爷的勇猛,她铁定又中招了!倒不是她不想给谢六郎生孩子了,只是如今是多事之秋,这二胎的计划还是缓缓吧! 燕清泽办事效率高,江秋意和谢六郎在天牢里待了四天之后,燕主书信与秦皇要求更换和谈使臣的事儿便传遍了大街小巷,这期间耿精忠两次提审过他们夫妻,倒是没有严刑拷打,只是问的问题一次比一次刁钻。 荣王亲自来看望过他们,殷贵嫔有孕在身不宜出宫,可也派了她手底下的最信任的嬷嬷过来看望过江秋意。 而因为被抓下狱,筹集羽林军军饷的事情便被搁置了,这倒是让江秋意有些懊恼。不过好在风声已经放出去,众人只是在等着她最后的处置下场,全都在观望而已,如果她能被无罪释放,忠勇候府不倒台,那么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的。 “陛下安排人去了石屏。” 这是李东带进来的消息,而江秋意却早就预料到了,谢六郎还傻乎乎的问了一句:“去石屏干啥?难不成是要将阿娘和孩子们也拿到天牢里来吗?” “不会,要拿人那也是耿精忠去拿人,审问我们的时候耿精忠没有拿家里头的人威逼咱俩,这就说明陛下伸手干预了,要不然以耿精忠的性子,阿娘和孩子们只怕也难逃一劫。” “行刺陛下是诛九族的重罪,定罪之前九族缉拿入狱是有理有据的章程,耿精忠那样死板的人,肯定早就派人去石屏缉拿了,也会在审讯期间说出来扰乱你我的心智方便他问案的。可是他没有,这就说明阿娘和孩子们还安安稳稳的在谢江府待着呢!” 江秋意的心思比谢六郎细密,又是个爱琢磨事儿的,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 “那陛下派人去石屏干啥?” 谢六郎还是想不通,既然不是去捉拿他的家眷的,那今上还命人千里迢迢的去石屏做什么?长安这边的消息他是有意瞒着家里的,就是怕阿娘知道了要操心,还有四姐的死,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阿娘解释啊! “知道陛下安排谁去的吗?” “荣王府的大管家不问。” 听了这个答案,江秋意心里就有底了,她说:“应该是去和阿娘说将谢四妹逐出家谱的事儿了。” “逐出家谱?啥意思?” “即使你我对行刺一事毫不知情,可连坐诛九族的重罪谢江府还是逃不过的,为今之计只有谢四妹早就不是谢家的人,才能保全谢家满门。” 江秋意的分析却让谢六郎无法接受:“四姐已死,如果再将她逐出家谱就没有办法葬入祖坟了,那她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她嫁给了长孙扬,就算是要入葬祖坟,那也是葬入长孙家的祖坟,可她谋杀亲夫,这案子虽然随着她的死烟消云散成了一桩永远无法破解的悬案,但是长孙家的人再窝囊也不会任由谢四妹这样的人葬入他们的祖坟的。” “所以,早就在她决定用马蹄钉杀死长孙扬来长安谋富贵的时候,就决定了她死后要做孤魂野鬼,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尤。” 这一次,江秋意没有惯着谢六郎那点个泛滥的同情心和没头脑的愧疚,而是毫不留情的点破残忍的真相,呛的他一时间犹如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说不出来话。 生死关头,棋差一步她年幼的孩子就会受到牵连,这个时候当爹的却还揪着对死去的人的愧疚耿耿于怀,这才是江秋意所不能容忍的,不由得,她抿着嘴目光灼灼的盯着谢六郎看,像是想在他脸上烧出来一个洞。 半晌,谢六郎终于颓然道:“捎话回去给老夫人,就说六郎没能护住四姐,是六郎对不住她老人家了,余生定当好好孝敬她,往后到了地底下见了阿爹,自当给阿爹请罪,请阿娘一定保重好身体,切莫伤心过度伤了身子。” 李东领命出去,江秋意知道,其实在六郎娘心里,养子和亲闺女确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甚至她潜意识的将六郎当成了自己当年夭折的那个男孩儿,是将他看的比三姐四妹还要重的。有了他的这几句话,谢四妹的死对六郎娘的打击便能少一些,不问回去处理起事情来,也能更顺利些。 石屏和长安虽然相距千里,可谢家的族谱却是被朝廷的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入长安的。 那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刑部实在找不出谢江夫妇是谢四妹刺杀案件幕后主使的证据,加之有了谢四妹早就被谢家除名的证据,便只好放了他们夫妻。 耿精忠亲自送的谢六郎和江秋意出天牢,江秋意还好,即使没有侯府的打点,可有了荣王的暗示和殷贵嫔的私下打点,狱卒并没有亏待他们,江秋意在天牢里好吃好喝的,身量并不见清减。倒是谢六郎啊,因为自责,整个人瘦了不少。 江秋意想来想去,也只有放他回军营里才能让他心情开阔些,于是回府的当晚,便和他说,要他请领回营训练新兵。朝廷的储备军就驻扎在长安城外五百余里的塔南城,塔南城外有条榕江,江秋意就是在那儿重生的。 五百余里,说远不远说进不进,打马疾驰,大半日的功夫也就回长安了,只是军营到底不是儿戏的地方,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他这个天下兵马大将军,自然是要成为全军楷模的,去了就不会擅自离营。 也就是说他们夫妻又要分开了,还是在这个强敌环饲危机四伏的档口,谢六郎当然不肯。长臂圈过那胡思乱想的小人儿,低着她的额前哑声说:“不去,我要你身边守着你。” 江秋意自然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也担心自己会被人害了去。 可她要燕清泽弄掉他们夫妻和谈使身份,却不单单是为了降低忠勇候府的存在感,减少他们身上的荣宠顺便算计魏阀,更多的是不当和谈使了,他便只是单纯的武将了,而武将自然是要回到军中的。谢六郎掌军,她和孩子才能多一份保障。 第514章一顿吃饱三天不饿 “你还是去吧!军营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不,你身上或者身下,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说着,一个旋神,江秋意便占据了上方,这样也好,有助于她接下来能理智清醒的进行谈话。 抓住谢六郎不安游离的手,江秋意低声说:“长安城的算计太多不适合你,你又是个憨货随便就叫人算计了,你在这儿我实在是分身乏术,等你去了军营我才能腾出手来好好收拾那帮小人!” 她咬牙切齿要收拾人的模样是谢六郎的最爱,伸手抚摸那一抹柔软的红唇,谢六郎说:“可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切,说的好像你没试过一走三年似的。”江秋意及其不屑。 “不一样……” “是不一样,那时候你在南我在北,相隔千里三年不也熬过了么?你去塔南才五百余里,军营里又不是没有假期,想我了打马回来就是,又不是要在道上走上一两个月才能见到,可不就是不一样了么!” “不是这个。” 谢六郎见他家媳妇儿太过一本正经,没了那天晚上的“英姿”,久等不来,干脆又翻身将她压下,攻守双方瞬间易位。 “那时候没尝过你的滋味才能忍三年,如今这儿巴不得夜夜有你,三天都忍不了!” 说着便拉江秋意的手按了过去,而江秋意抽不回自己的手,一时间窘迫的满脸通红。 那天晚上的撕裂伤虽然是在天牢里养好了,可到底见识过谢六郎真正失控的模样了,心底里还是有些怵的。一想起从前他心疼自己多半都是收着收着的,顶多就吃了个七分饱,这要把他哄走,还得想给他填饱肚子才是。 老话不是说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是以,她放弃了抵抗,采取了与虎谋皮的方法:“那我让你一顿吃饱三天不饿你是不是就愿意去军营了呢?” “嗯?” 谢六郎的眸子亮了亮,装模作样的认真考虑了一番,然后一本正经的说:“那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噗嗤……德行!” 慢慢往下,温柔厮磨,谢六郎节节败退,丢盔弃甲。即将到来的分离使人疯狂,于是迎合融入便更加的紧密,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谢六郎回营训练新兵的奏折很快便被批复了下来,塔南虽不至于和长安相距千里,可隔着五百里官道,便有无限可能。 不管是今上还是满朝文武,都乐于见到这位风光无限的新晋权贵远离长安的权利中心。给盖世奇功不如他,相貌风采还是不如他的其他世家子弟留条活路吧! 而塔南的预备营,则有无数伸长了脖子等着瞻仰大秦第一名将风采的新兵蛋子和翘首以盼一年不见大将军的老秦羽。但是岐山脚下的羽林军却没有在等待瞻仰传说中“牝鸡司晨”的侯夫人的风采,他们翘首以盼的是拖欠了半年的军饷。 半年没发军饷了,这个时候有奶便是娘!管你是“牝鸡司晨”还是雄鸡打鸣啊! 江秋意抬着第一批军饷到达岐山军营的时候,这里面正一盘散沙,校场上没人训练,营帐里倒是躲着不少聚众赌博的羽林郎。 他们曾经是今上的心腹,为今上背负骂名出生入死,如今却成了弃子。难免有心灰意冷或心生不满者,久而久之,军法便成了儿戏。 江秋意挑开营帐看了一眼,里头的人赌的昏天暗地,好几个输的都光膀子了还在那里脸红脖子粗的把裤子都压上。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她也带着恶趣味的制止了身后的羽林军统领秦汉警醒众人,而是饶有兴致的站在那儿看那几个人最后会不会真的把裤子都输掉。 果不其然,那几个人真的连裤子都输掉了,可还是不死心,直嚷嚷的再赌再赌,偏偏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庄家便不肯。 “那赌裸奔吧!再开一局,他仨输了就脱了亵裤在校场上跑三圈,庄家输了便把方才他仨输给你的衣服银钱全都还他们,如何?” 江秋意今天穿了一身男装,羽林军大半年没法军饷了,多的是穿了便服改头换面上外头挣钱养家糊口的,是以她这一身便装突然出现在营帐里,倒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皮肤白皙,身材娇俏,看着倒是像个小娘子,这在军营里是很扎眼的,偏偏还没人能认出她来。 “你谁呀?” “秦统领的远房表亲,听说他在这儿当大官过来看看他。” 江秋意说的自然,那她要是想扯谎可是不用打草稿的,脸上那副诚恳的表情更加是让人由衷的相信她说的话。毕竟,咱可是当过妇产科主人自己专门负责安慰情况危急的产妇家属的,那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是杠杠的。咳咳…… “呸,秦汉那小子也好意思和家里头吹嘘自己是当大官的?那你去问问他这个大官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小兄弟,你可别听他吹牛,羽林郎是老秦国最苦逼的差事了,九死一生的事儿我们干,喝酒吃肉享福的是别人!” 别人,自然是指得了今上“骁勇轻骑”之称人前风光无限的秦羽营。 江秋意假装听不懂不敢兴趣,笑眯眯的催促:“怎么样嘛?我的点子怎么样?还赌不赌了?” 那输的只剩下一条亵裤的三兄弟自然是还要赌的,军营里全是大老爷们,谁还没和谁一起光着身子下河洗澡了,裸奔而已,有啥? 难得的是坐庄的那个从头发丝儿就透着股精明劲儿的中年男子,消瘦的身量,不高不矮,虎口平滑,肤色比军营里其他大老粗白皙些,回想了一下羽林军的花名册,江秋意便知道此人是羽林军的监军兼军师陆易鸣了。 今上曾言,如果没有秦汉和陆易鸣,只怕羽林军撑不了三个月就要造反了。 毕竟他们全都是长安城附近招募来的本地兵,一个个的全都是拖家带口的要养活一家子人。半年没有军饷,不止羽林军里怨声载道,就连长安城附近不少人家也都愤愤不平。再不发响只怕长安都要有动乱了。 第515章说出朵花儿来 陆易鸣盯着这陌生的小兄弟看了一会,眼睛里有精光闪动,江秋意也不是那怕被人看的,陆易鸣打量她,她也目光灼灼的打量陆易鸣。 过了一会,陆易鸣便忽然又换上了一副老好人模样,笑着说:“他奶奶的熊,赌就赌,横竖从早上到现在你们仨也就输给我二十个铜板三身破衣裳,爷还稀罕不成!来,来!押大押小,快下!” 午时早过,大半日的功夫过去了,能压上的赌款却只有二十个铜板,啧啧,羽林郎可真是穷啊!陆军师可真聪明啊! 秦汉为人正派一腔热血,他负责给羽林灌输“精忠报国”的信仰充当鸡血。 而陆易鸣则完全和兄弟们混成了一团,这看似有违军纪的聚众赌博又何尝不是迫于无奈之下另外一种凝聚人心的方式呢?小赌怡情,骰盅一开一合间,他们一切破口大骂这操蛋的生活,不忿不平的情绪也得到了适当的缓解。 这也就是羽林军半年没有军饷却还能坚持到现在没有造反的原因了,不得不说今上真的是御人有道,很懂得发挥手下人各自的优势。 当然,陆易鸣这么聪明的人铁定是不会输钱的,于是,那三兄弟大囧,还是输,他们要裸奔了。 “就说压小吧你俩非不听,非要压大,都连开十几局大了你俩还非要压大!这下次子猫(坏事)了吧!裸奔吧裸奔吧!”三兄弟中看着最年轻的一个气红了脸一个劲的责怪两个大的,大的两个一回头推了他一把。 江秋意这才看清楚,居然是对双生子,哥俩长的一模一样的,只不过都不是什么俊俏的,平常人的五官,还算端正,皮肤黝黑粗糙的跟城墙似的,但胜在身强体健,一看就是块当兵的好料。 “这会子放什么狗屁马后炮,你知道这局开小刚才咋不早说啊!现在说中啥用?裸奔就裸奔,有啥子?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横竖军营里没有女人,怕个熊啊!” 老大蒋大福拍了自己的弟弟一脑门,和老二将大禄对了一眼,齐刷刷的要去脱他们小弟蒋小寿的裤子,却被火烧屁股的秦汉冲进来制止了。 “住手!侯夫人在此不可胡闹!” 秦汉一脑门的汗啊!忠勇候是个眼里不容沙的性子,拿这侯夫人如珠如宝的待着,这要是被他知道了侯夫人第一天进羽林营就看了羽林郎的光腚蛋,还不活活撕了八千羽林郎啊!想起谢侯爷力拔山河气盖世的神勇,秦汉真的是恨不得拍死这帮不省心的兄弟。 “啥?啥子侯夫人?” “可不是傻子侯夫人,是忠勇候府的侯夫人谢江氏。” 既然被秦汉点破了身份,江秋意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大大方方的笑着看那三个只穿着一条亵裤的兄弟。 “啊!” 蒋小寿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抓起赌桌上的衣裳就往自己身上捂,羞臊的躲到了其他衣冠尚且算得上完整的兄弟身后去,他才十三岁,还没娶妻,当然害臊。 他的两位哥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之后虽不至于跟他们的弟弟一样没出息的尖叫,可也是羞红了连,赶紧的抓了衣服捂住重要部位。 满帐的汉子,一个个面红耳赤的活像被人抓奸在床似的大囧,废话,除了陆易鸣,就没有一个穿戴整齐的了好吧!第一次见大名鼎鼎的侯夫人,场面如此尴尬啊! 江秋意的表现确实异于常人,哪怕是当了几十年老妈子完全撒得开的妇人,见了陌生男子的裸体也是要不自在的,她这么淡然,当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其实吧,人家还穿着亵裤呢在江秋意看来并不算什么,虽说上辈子她也没实战过,可活了那么多年,科技又那么发达,谁还没看过几部岛国大片啊!和那玩意相比,这,这可不都是小儿科么!不打码高清肉搏她都看过,这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他们学医的,即使学的是妇产科,那也是研究过男性的身体构造的好吧! 脑海里闪过一个恶毒的整蛊,江秋意使了个眼色,李东便凑了过来,她低声吩咐了几句,李东先是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又憋着笑离去。 江秋意看了一眼营帐的里的十几个人,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转身离去。完全不管她走后营帐里如何炸开了锅。 她带来了四十万两白银,其中有殷贵嫔抛砖引玉的二十万两,还有她无罪释放后最先察觉先机的小张氏送过来的十万两,另外十万两,是她自掏腰包先垫上的。 半年的军饷,首批发下来只能按人头每人先发五十两银子,剩下的等着第二批银子到位,再按品阶发放。羽林军还算心齐,都是一起在邺城出生入死过的,没什么计较的,对江秋意这发放的方式,也能勉强接受。 只是大半年了,他们第一次拿到军饷,还只有区区五十两银子,长安物价贵,羽林郎大多数都是从长安附近人家出来的,五十两银子在长安城,还真不算什么。是以他们对江秋意口中的第二批发放的军饷,充满了怀疑。 可好歹朝廷发了他们一半的军饷了,这日子多少还是有些盼头的。 偏偏江秋意一句大实话就打破了他们仅有的盼头:“我必须和你们实话实说,今天拿出来充当军饷的四十万两白银,有二十万两是关雎宫里的殷贵嫔拿的,十万两是我筹措的,十万两是侯府自掏腰包垫的。” “羽林军的番号已经被撤销,不在兵部的编制之内,朝廷是不会给拿出银子你们发军饷的。” 此话一出,八千羽林郎哗然。这不是自乱军心么?不同于忠心耿耿的秦汉急的抓耳挠腮,精明狡猾的陆易鸣倒是要看看这位不走寻常路的侯夫人到底想干什么。 “很失望很愤怒是不是?但是,我江秋意在此跟各位保证,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我还是羽林军的统领一天,拖欠军饷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而拖欠大伙的其余军饷,三日之后,定会如数发放!” 江秋意站了在了校场的点将台上,六郎曾经和他说,领军最重要的是军心,只要兄弟们心齐了,劲儿往一处使,便能所向披靡。听着是句很空泛的大话,可落到实处了却又确实是这样的。 众人一心,便得把他们全都培养成自家人,而自家人,就当据实相告,是不该有所隐瞒的。 他们当时远在邺城制造混乱营救禁卫军,或许不曾亲眼见证她在城头兵法奇诡的痛击燕军,可他们全都是听过那首唱响在整个南境的童谣的。即使后来不知为何那首童谣并没有在长安传开,可他们也是铭记于心的。 谢门有妇,慧绝天下,神鬼莫测。 平遥城外,引惶惶天雷而击之,焦尸万里,燕之十户无男丁。 十户九空,便是如今大燕的境况,而这一切,全都拜眼前的小女子所赐! 是以,当他们听见宫中大监宣读圣旨,让她以一介妇人之身统领八千羽林郎的时候,并没有特别的抗拒。只是对秦汉这位饱受众人拥戴的统领被降职为副统领有所不满。 当看见她有话要说,躁动的羽林郎忽然很有默契的安静了下来,一个个屏住了呼吸,堵着一口气,倒是要看看她是不是能巧舌如簧的说出朵花儿来! 第516章赌钱误事啊 但是江秋意并没有打算用三寸不烂之舌迷惑众人,她口才是不错,但是要画饼充饥蒙骗八千人,自问还是做不到的。于是她据实相告。 “陛下知道他愧对每一位羽林郎,你们曾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劳不在谢六郎之下,何以他人封候拜将时你们却连番号都被撤销了,还半年拿不到粮饷。每每念及此事,今上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自觉愧对诸位,江秋意代陛下给羽林郎赔不是了,各位,是陛下亏欠了你们,是大秦亏待了你们!” 深深的给羽林军鞠上一躬,江秋意是真心实意的替羽林军打抱不平的,也真心实意的想替今上表达歉意。 羽林军是今上潜龙时亲手招募编制的,即使后来今上失去了统辖权,他们被拆编入禁卫军,可这些人,曾在最优秀的领袖手底下瞻仰过他的风采,自然是对他心悦诚服忠心耿耿的。 没有粮饷的这大半年,羽林郎是靠着信仰和对今上的忠诚撑过来的。江秋意对此满心佩服。因此,她带着敬佩的歉意清晰的传达到每一个人耳朵里,让人心中流过一丝暖流。 “江统领客气了!今上是千古明君,末将等有幸为今上效犬马之劳,是末将等一生的荣耀,不敢言苦,羽林郎永远是今上的羽林郎,誓死报效陛下,终身不懈!” 秦汉带头单膝跪下,遥望长安,给今上重重的磕了个响头。当兵的全是热血男儿,见此状,八千羽林军亦都跪下,遥遥叩首。 “诸位请起……”扶起了秦汉,江秋意面对校场上的羽林军,叹息一声。 “今上令我掌管羽林军以来,我战战兢兢,唯恐无德无才不足以驾驭八千羽林郎,前日谢将军前往军营,他与我说,军营里没有需要被驾驭的士兵,是有不分彼此的自家兄弟,我想了一夜,终于明白谢六郎如何领军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他把他的士兵当成了兄弟,有肉一起吃有战一起打,我是女人,虽不能和你们有战一起打,在战场上拼杀出生死交情,可是,有肉一起吃,我江秋意自问还是能做到的!” 挥了挥手,便有鱼贯而入的侯府亲兵抬上来一口口大铁锅,隔着老远,冒着热气飘着香味。 “羽林军很久没吃肉了吧?往后咱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江秋意到底配不配当你们羽林郎的统领,咱们且行且看!” “今日,我来是给你们发银子送酒送肉的,大伙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吃饱喝足了便是给我这个新上任的女统领面子了,不至于让我下不来台灰溜溜的回去哭鼻子,小女子这厢先谢过了!” 女人,就该发挥女人的优势。谁说女子领军非得把自己整的跟大老爷们似的或者比普通大老爷们更加变态的强悍的?她偏偏不,就是要以小女子的姿态让这帮大老爷们都不好意思欺负她! 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假,可新官上任被整三整的还少吗?羽林军卧虎藏龙,武的不讲了,就是来文的,有陆易鸣在,江秋意也自问是要很头疼的。 所以,她故意模糊重点,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都从排斥她这个女统领上转换到对今上的感激上,再来就是拿钱拿肉拿酒迷糊他们的视线。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羽林郎吃她的喝她的拿她的,还得指着她拿到剩下的一半粮饷,好意思为难她吗? 锅盖揭开,酒肉吃起来,死气沉沉了许久的羽林军今日又重新充满了活力,军营里欢声笑语不断,吃到了一半,更是在江秋意的示意下上演了助兴节目。 却原来啊,她安排李东去附近的城镇找来了几十个三等花姐儿,全都是皮糙肉厚十个铜板睡一晚上的末等妓女,倒不是来给众兄弟开荤的,而是来围观蒋家三兄弟裸奔的。 她可没有忘记那愿赌服输的三兄弟,看着是滑稽的嬉闹,实则是在变着法儿的惩治公然在军营里赌博的人。 因为不止蒋家三兄弟,当时营帐里的十几个人全都被新上任的统领下令绕着操场跑三圈,而且是当时在营帐里什么样,绕场跑就得什么样!多穿一只袜子都不行! 众人叫苦连天,可求饶的话儿还到不了新统领耳边,就被其他兄弟推搡着哄笑着扒光了衣服丢到操场上去了! 还被脱的比赌钱的时候只少不多!一个个囧的死命捂住重要部位,逼着眼睛撒开腿的跑,只求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事儿结束掉! 那些平日里什么三教九流都接触过的花姐儿则是负责来评头论足的,譬如谁谁谁的尺寸长,谁谁谁中看不中用,谁谁谁不中看也不中用…… 诸如此类的污言秽语传入众人耳朵里,哄笑声便越发响亮了,而那些裸奔的人便越发的无地自容了。 尤其是蒋家老大和老二,那简直是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他们兄弟年长已经娶妻,今天这丢人现眼的事儿要是传出去了,放假回家自家婆娘还不得和他闹翻了天呀!回头抱了孩子回娘家又得吃上丈母娘好一顿白眼才能把老婆孩子领回来! 果然,是绝对不能再赌钱了!赌钱误事啊! 没娶妻的蒋家老三呢,他已经疯了!一个还没开荤的毛头小子,被一圈浪出了花儿的老娘们指指点点,求内心阴影面积。 果然是不能再让哥哥赌钱的!哥哥赌钱误事啊! 而陆易鸣呢,生平第一次有了被人下套的感觉,幸好他眼疾手快撸了隔壁三毛子的裤子穿上,算是跑圈的人里面最体面的了,只是那些老花姐儿一个个指着他干瘦的身子笑什么弱鸡?弱你娘!人家是吃脑子的好不好! 三圈跑完,身心皆是受到重创的弱鸡,哦不,吃脑子的人!他去找算计他的人了,只是左三圈右三圈的溜达了一番,差点没把军营掘地三尺了,却没见着人,最后还是秦汉告诉他,江统领已经走了? 陆易鸣怒了,啥意思?看不起他这个军中智囊是不是?方才都抽出时间和秦汉那莽夫单独详谈了一会,怎么不和他打声招呼就走了?陆易鸣有种吃瘪的感觉,一口气上不来。 第517章无奇不有 黄岐山和长安离着八十里路,全是畅通无阻的官道,今日江秋意是作男装打扮的,是以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骑了马。李东跟在她身后,一会儿打马上前,一会儿又停滞落后,欲言又止。 “有话就问!” 江秋意被他婆婆妈妈的样子弄的很不耐烦,李东什么都好,就是太细作了,不管是办事儿还是说话,都太细作了,一件事情琢磨了再琢磨,一句话斟酌了再斟酌,墨迹的要死! “夫人,您为什么没有召见陆军师就走了?” 根据府里头收集到的情报,再结合皇帝陛下给的花名册上头羽林军每个人的生平,都不难看出羽林军这个名不见经状的监军兼军师,实际上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秦汉表面上看着是羽林军的统领,可实际上在发号施令的却是这个陆军师,而且他这个人斗鸡走狗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倒是比秦汉那个一腔正气的统领更加能和手底下的人打成一片。 今日这被降职的统领,要是换成了是陆易鸣,羽林郎只怕是不会同意的。因为是秦汉,他们才没有闹事儿。 无他,秦汉并不是苗正根红的羽林军统领,在他之前那位身受羽林郎爱戴的统领,在潜伏邺城时为了维护手底下的兄弟,被燕人杀害了。 秦汉是近一年才提拔上来的新统领,而他被提报上来之后羽林军又处于地位尴尬,形势一日不如一日的状态,还被拖欠了大半年的军饷,要不是看他还算是个正人君子铁血男儿,羽林郎只怕在就将他这个没用的统领给撕了! 所以,陆易鸣才是羽林军真正的领头羊。连秦汉平时都对他言听计从。 江秋意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陆易鸣领头不假,但他却不是羊,那就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得慢慢算计着,才能把他发展成自家狐狸! 笑了笑,她和李东解释:“咱还欠着羽林郎四十八万两的军饷,再还清拖欠的军饷之前,说什么都是画饼充饥,尤其是对陆易鸣这样的聪明人来说,再多的手段都是没用的,老老实实用行动说话吧!” 李东想了想,接着又追问:“那夫人为什么单独见了秦副统领?” “……”我会告诉你那是因为秦汉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比较好哄吗?你家夫人这么正经的人!自然不会告诉你的! 好容易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长安,来回一百六十里路,江秋意骑马骑的大腿根儿啊屁股啊都是疼的!忽然想起六郎要是想回家来看她,那可是要骑马跑足足五百里路的呀!那个心疼啊!心疼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 可就在她出城替皇帝陛下安抚羽林军的时候,张叔泉的妻子张崔氏找上门了,得知她不在府里,还巴巴的在花厅里等了一整天。江秋意回府之后,第一时间去见了她。 “侯夫人救命啊!” 一只脚刚刚迈入花厅,便被失态的张崔氏抱住了,江秋意一愣,想把她扶起来,她却死活不肯,看样子真的是有天大的难处求到她跟底下了。 “夫人,你先起来,咱慢慢说,先别哭,不着急。” 她不怎么喜欢张叔泉,可总觉得小张氏不会害她和六郎,尤其是那次在她和六郎为齐越翻案而被押回长安受审时,在大殿上她虽然一直诚惶诚恐的跪着,却一直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在六郎身上。 后来在大殿外六郎被百官团团围住阿谀奉承的时候,江秋意瞧见了角落里的张叔泉老泪纵横,他看六郎的眼神!即使只是一闪而过,江秋意仍是瞧见了那眼底的惊艳,骄傲和欣慰! 惊艳不难理解,可素不相识的人却露出那么深的欣慰和骄傲之情,这就令人费解了。这件事儿,便一直藏在江秋意心里。 而张崔氏呢,江秋意很相信第一眼的眼缘,她和殷明珠便是,而这个张崔氏也是。第一眼,你或许觉得她在诸多命妇里毫不起眼,可难得的是张崔氏给她一种真正的亲切平和的感觉。 此时此刻看她哭的这么惊恐,江秋意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张夫人你好好说,这一味的哭,我想帮也帮不上你啊!” 张崔氏听了这话这才停住哭泣,忙道:“重度那孩子找出犯下命案的凶手了,可那个人,那个人我们动不得啊!这孩子不听劝,已经带了人马去围住行宫了,谢夫人救命啊!重度是小张氏最有出息的孩子了,我们,我们不能失去他啊!” 扶着张崔氏坐好,江秋意这才说:“是太上皇?” 张崔氏虽是被江秋意的一语中的惊的瞪大了眼,却还是白着脸点点头,哭的越发不能自己:“是太上皇的从龙卫。” “证据呢?” “重度在三具尸体的悬厘穴发现了牛毫针的痕迹,那种细如发丝的暗器,直入悬厘穴能控制人的神智,这个穴位被封住,一个人就犹如行尸走肉般失去五感失去知觉,别说脸面上被刺字了,就是心脏被挖出来都不会有感觉的!” 江秋意听完总算是一脸了然,应该是麻痹了中枢神经了,这才致使人失去无知无感,犹如木头人一般不会有任何感受。 张崔氏还在继续说:“牛毫针入体即化,只会留下微不可见的小红点,还得在五日以后尸体逐渐发臭才会显现出来,寻常人是留意不到的,不过我家重度自幼痴迷武器,对各种兵器造成的伤痕了如指掌。” “他一直对那三个人受刺面酷刑时不曾发出一声叫喊心怀疑虑,便多了个心眼,在仵作验尸之后将尸体存放在冰窖里,五日之后,牛毫针的痕迹果然显形出来了!” “可棘手就棘手在,那小红点不到三刻钟就自动消弭于无形了,只有重度自己一个人看见啊!这不相当于还是没有证据吗?这孩子一根筋,知道普天之下只有太上皇身边的从龙卫首领才会这门牛毫针的绝技,除他之外再无旁人,是以非要去捉拿真凶不可!老爷不在府里头,我,我拦不住啊!” 事情的经过被张崔氏娓娓道来,江秋意听完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第518章并不太平 牛毫针,这是江秋意第一次听说这种独门暗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能没入人体而不见痕迹,三天之后显现出来的痕迹还能片刻消失,这也真是太奇怪了!可好奇归好奇,眼下最重要的还不是去探寻这种独门暗器的其特性能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张重度。 江秋意还真是没有想到张重度能有这份胆量去围太上皇的行宫,难得的是巡防营那帮绣花枕头也还真的有不怕死的敢跟他一块去的!看来,大秦的世家子弟也不全是无可救药的废柴嘛! 带着一丝敬佩,江秋意二话不说的上了小张氏的马车,随她一同前往太和行宫。 太平行宫,位于太和山下,太和山的玉峰顶修建着整个老秦国规模最宏伟的玉和天坛,是皇族祭天祈福的地方。而太平行宫原本的作用也只是祭天时给皇帝和后宫贵人,文武百官等人提供休憩的场所,并不是用来安置尊贵无比的太上皇的。 毕竟,司徒皇室历朝历代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都是踩着同宗同族血脉亲人的头颅坐上去的,弑君弑父的事情发生的还少吗?哪里有过什么太上皇?在今上之前,哪一个登上皇位的不是把亲爹气死了或者弄死了自己才上位的? 立国数百年,传承几十代,总算是出了个仁人贤君,不止没有坑爹,连一直坑他的兄弟手足都没有相残,只可惜,今上的仁慈没有换回来相对应的回报。 太平行宫里并不太平。 江秋意和张崔氏到的时候,张重度和他的数十名巡防营的兄弟,已经被太平行宫的侍卫拿下,刀斧加身,张重度依然挺直了腰板,跪在那儿一个个的朝着行宫里太和殿的方向磕头。 “巡防营左步营统领张重度求见太上皇,太上皇开恩,臣有要事急需觐见!” 围住巡防营众人的侍卫首领面无表情没有言语,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內侍监正在发号施令:“张重度,你别不识好歹,咱家劝你还是速速离去,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太上皇正在用晚膳,岂是你能惊扰的?” 那白面太监尖嘴猴腮,不是一直在太上皇身边伺候的大监,从前的大监是太上皇培养的心腹,君臣几十载,最后在双王叛乱时,替太上皇挡了梁王的那一刀,也算是尽了当奴才的本分了。 太上皇感念大监的忠诚,可人死不能复生,除了风光大葬赏他死后尊荣,对于一个无儿无女的太监,还能怎么表达自己满腔的感激之情呢?便也只有提拔重用他生前看重的人了。 眼前这阴阳怪气的汪贞奉便是那大监的干儿子,太上皇将他提拔到了从前他干爹的位置,只是太上皇如今已不是老秦国的正主儿了,他便也只能随侍行宫,大监是大监,可到底不如皇宫里的正经大监王振来的风光。 今夜难得有机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回,怎么能不好好抖抖威风呢?这个张重度,也是个死心眼的,来了就往里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不知道如今觐见太上皇是要孝敬的么!死心眼!没眼力劲儿!活该看一辈子大街! 汪贞奉其人,江秋意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毕竟太平行宫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她和六郎的心腹之患,她当然要对这里了解的越详细越好! 是以,她下了马车,自己扯了扯脸皮,堆起一脸的笑就上前去和汪贞奉打招呼:“汪大监好,这是怎么了?可是张家兄弟不懂事儿招惹您生气了?那您可别见怪,张家兄弟可我家六郎一样,都是不懂礼数的莽夫,只会挥拳头,可是吓着您了?” 以她一品武侯夫人的身份,压根就用不着自降身份和汪贞奉一个大太监这么说话,旁人会说,太监再了不起,不也就是个奴才么!大秦的等级制度根深蒂固,奴才,是最不起眼的弱势群体,在权贵眼里,犹如蝼蚁一般的存再。 只有江秋意知道,太监,才是真的不好轻易得罪的,后天导致的残疾会使这些人的心灵受到一定的伤害,扭曲最后变成什么样都是说不好的,这帮人那才是真正的阴险小人,历史上祸国殃民的大太监还少么? 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而江秋意的态度无疑是让汪贞奉很受用的,即使他面上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实则心里头是乐开了花的,生平两大爱好,一个是钱,一个是权。但凡有人能在这两方面满足他,那他可立马就想不起来自己效忠的主子是谁了! 汪贞奉点头哈腰的和江秋意见礼:“侯夫人折煞奴才了,这是怎么话说的?奴才哪里敢生气,漫说是被吓着了,就是被张统领一刀砍了,那也是奴才追随干爹替太上皇效忠了,是奴才的命,哪里有生气一说!” 趁着见礼的功夫,江秋意不着痕迹的朝汪贞奉的袖管里塞了几张银票,低声笑道:“张家兄弟给汪大监添乱了,小小心意,大监拿了去请兄弟们喝茶,兄弟们辛苦了。” 还是忠勇候府的人懂事儿!汪贞奉在心里暗道一声,方才余光瞥见那银票的面值,乖乖,这谢江氏就是有钱,一出手就是好几百两! 汪贞奉从前一直被他干爹压榨着,哪怕底下的有人孝敬上来一星半点东西,也都是被那个臭不要脸的渣滓全都抢了去,那渣滓简直就不是人,连他的月俸银子都克扣!老不死的也不知道要那么多银子干嘛去? 末了末了人都死绝了,汪贞奉把他干爹原来住的那屋掘地三尺,都没找着他这些年划拉的银子到底藏哪儿去了。 这桩事儿,一直都是汪贞奉的心病,当然,这心病的源头还是来自于他没有银子,他才不到四十,可不想就在这儿太平行宫里陪着垂垂老矣的太上皇荒废一生!既然已经做了太监,那就要做那风光无比的大太监! 而从行宫爬到皇宫,是需要银子打点的,江秋意的银票,正好解了汪贞奉的燃眉之急,他自然脸上笑开了一朵大大的菊花。 第519章债多不压身 得了好处的汪贞奉,一个眼色,压在张重度和巡防营众人肩头上的刀剑便全收了回去,连行宫的侍卫统领也退到了一边默不作声,江秋意见状暗暗记在心上,看来这汪贞奉在太平行宫很得人嘛,势力不小啊! 张崔氏是个懂事儿的,当下即刻上前与江秋意低语两句:“大恩不言谢,夫人的恩情小张氏记下了,容后再报!” 说罢,便要去拉自家侄儿张重度离开,可张重度是个死性子的,就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大伯娘,您过来做什么?孩儿这是公事!您不要插手!” “重度,你别胡来,这可是太平行宫,快跟大伯娘回去,有什么事儿等你大伯父回来帮你!” 张崔氏半弯着腰低声规劝张重度,张重度却将梗脖子病进行到底:“不,大伯娘,这是公事,公事公办,侄儿不用任何人帮忙!那从龙卫首领是重要嫌疑人,张重度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一定要将他捉拿归案!” 张崔氏没有儿子,张叔泉和张叔文又没有分家,一直是住在一起的,张重度的嫡母在生下他之后便得了重病去世了,张崔氏一贯是将张重度当成自家儿子在教养的,要不也不会为了他,不顾张叔泉之前的叮嘱,求到忠勇候府去。 张叔泉有要事出了长安,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忠勇候府如今被太多双眼睛盯着,小张氏不宜过分接触,人前人后不能被人察觉他们攀附忠勇候府之心,更加不能被误认为小张氏已经投靠忠勇候府了。 这当中的分寸,若是没有今夜之事,张崔氏自问是能把握的很好的,早前她在一众命妇面前有意攀附侯夫人,可众人个个都是猴精猴精的,自然知道单凭离园晚宴上那一点点的卖好,并不足以让小张氏真正搭上忠勇候府这条线。 而之后小张氏再无动作,其他人也就不会放在心上。小张氏一贯低调谨慎,最是不想引人注目。 可是今夜之事决计是瞒不住的,而她张崔氏能请得动谢江氏出面,两家之间的关系,从此以后便连在一起了,不管小张氏再如何想低调做人,都必须与忠勇候府荣辱与共了。 为什么呢? 因为刚刚侯夫人可是一口一个“张家兄弟”的称呼张重度的,言语之中还隐隐透露出谢侯爷和重度之间交情不浅,这就算是彻底的将小张氏绑在了忠勇候府这条船上了。 张崔氏如今算是有些明白老爷为什么临行前再三叮嘱她切不可擅作主张,过分与谢江氏接触了。 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再火烧眉毛的事儿到了她这儿都便得云淡风轻了,难得的是她还能在火烧起来的时候心思缜密的计算得失。 小张氏不想在明面上和忠勇候府穿同一条裤子,是给想明哲保身万一将来忠勇候府倒台,那么小张氏还能全身而退,今晚闹上这么一出,明日整个长安的权贵便都会知道小张氏已经和忠勇候府沆瀣一气了。 老爷回来,只怕免不了要责怪她了。张崔氏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为了重度,她这当大伯娘的什么都愿意舍得。 只是这一根筋的孩子啊!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怎么能不了解呢?张崔氏定定的看了张重度一眼,这才回头朝江秋意福了福身子,哀求道:“谢夫人,您有法子让重度觐见太上皇不?” 欠一个人情是欠,欠两个也是欠!债多不压身嘛!这张崔氏和张叔泉两夫妻倒还真是一个窝里头的老狐狸,精着呢! 江秋意笑了笑,张崔氏觉得她算计了其实也没冤枉她。她确实是在算计,尤其是精准的搜集到小张氏的所有情报之后,她就一直在算计着怎么把小张氏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张叔泉做事滴水不漏,要不是不知道谁帮了她一个大忙,在张重度管辖的朱雀大街上弄死了忠勇候府的人,让她和小张氏之间有了牵扯,只怕她想收揽张叔泉这只老狐狸,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如今小张氏越是欠着她人情就越好,所以,面对张崔氏的请求,江秋意并不为难,只斟酌了一番,然后说:“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夫人真的想好了,小张氏能承担此事的后果么?” 抓太上皇的从龙卫,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太上皇头上动土了! 张崔氏又回头看了一眼固执的跪在那儿挺直了腰杆的张重度,一咬牙,说了句让江秋意意想不到的话。 张崔氏说:“世家子弟,生来富贵异于常人,便该责任重于常人,职责所在,不敢规避。” 她忽然有些明白张重度在一众纨绔子弟里异常杰出的原因了。其实即使张重度不固执的求见太上皇,江秋意自己也绝对不会放过这难得线索的。 死的是忠勇候府的人,从谢江府一路追随的三更就不说了,即使那两个别有异心的眼线,他们死于非命,江秋意也有义务替他们讨回公道。 颔首,她朝张崔氏微微笑了笑,这才转身继续和汪贞奉谈判,一开始并不顺利,但是汪贞奉其人,只要银子花到位了,你让他替你去把太上皇从被窝里挖出来他都有那个狗胆!别说只是在吃饭了。 半晌,汪贞奉终于是同意进去通报了,当然,为着事成之后另外的赏银,汪贞奉说什么也得挖空了心思让太上皇同意接见的,这一点江秋意并不担心。 半柱香时间,汪贞奉皱着眉头脚步匆匆的出来:“夫人,不是奴才不肯帮忙,实在是事有赶巧!” “晚膳的时候安和郡主亲自下厨给太上皇做了几道菜,太上皇多吃了几口有些积食儿了,现在正难受着呢,传了太医在瞧,哪里有空接见外臣?奴才也不能在这儿耽搁了,得赶紧回去伺候着!” 说罢便要走,江秋意急忙拉住他:“汪大监,太上皇积食了?那您更得带我进去了,积食,我治积食最拿手了!想不想得太上皇的重赏啊?” 汪贞奉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是了是了,这谢江氏是个能人,太上皇每天必食的延年益寿灵药龟龄集就是她敬献的!太上皇正肚子涨的直喊难受儿呢!这要是能给他瞧好了,那赏赐还能少么? 若是不成,上头怪罪下来那他的责任也不大啊,可是忠勇候府的侯夫人自己个毛遂自荐非要他带进去的,到时候他再来个自己是被威逼的又是一心挂念太上皇的龙体,关心则乱,情急之下这才犯了错,想来也不会被治多重的罪责。 这么一想,汪贞奉就很乐意带江秋意进去了,而江秋意朝身后的张崔氏颔首示意,让他们稍安勿躁,自己个便跟着进去了。 太平行宫在太上皇入住之前大修了一遍,规格比之前越发的恢弘,富丽堂皇半点不比皇宫差,今上在其他地方抠抠搜搜的过日子,对自己的老爹还是很舍得的,修缮这宫殿的钱拿去给羽林军发军饷,都够一次性发三五年的了! 啧啧,想想真是不公平,有钱把行宫修的这么人神共愤,却拖欠八千羽林郎半年的军饷!这什么狗屁逻辑?完全不符合今上爱民如子爱兵入子的做派啊! 想来,也不是他乐意的,大秦一贯标榜“仁孝”,再苦不能苦亲爹,再穷也不能穷亲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今上只要在太上皇的才一应用度上稍有缩减,只怕要被言官和老氏族的口水喷死吧! 只是不知道这位亲爹,是不是又在背后暗搓搓的扯今上的后腿! 第520章太上皇的胃 江秋意带着满心的疑虑去御厨房做了一碗健胃消食儿丸,脑子里虽然杂七杂八的理着乱麻,可手上却没有一丝错乱。 健胃消食儿丸里头山楂放多少,白术放多少,神曲几两,分毫无差。将这些东西全都碾成粉末,然后再上锅蒸熟,搓成小药丸,配以温水服下便可。 御膳房人手多,这些事儿分工合作下去,不消片刻,消食丸便做好了。江秋意拿青瓷白玉盅盛着,又用香檀木金丝边托盘端着,脚步轻盈的跟在汪贞奉的身后去见太上皇了。 这位老皇帝,因着龟龄集的事儿,江秋意倒是打过几次照面,也算是将他的性子摸了个五六分了。在位的时候暂且不说了,如今么!怕死!除了怕死还是怕死! 最新消息,太上皇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偏方,说是禁欲有助于延年益寿,已经有近大半年没有近女色了!行宫里可还有不少上次选秀到现在都还没是被召幸过的贵女呢!都是十六七岁的如花年华,却要在这行宫的高墙里枯萎了。 秦羽营里还大把打光棍的呢,就是本地子弟兵的羽林军没娶妻的也不在少数,太上皇这里却拘着一大把如花美眷,可真是暴殄天物! 至于方才汪贞奉提到一嘴的安和郡主,那是禹王的嫡长女,今年十四了,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这要是换了禹王盛时,这亲事儿自然是不着急的,长安城的俊杰,安和郡主想怎么挑就怎么挑,挑花了眼都没人问。 可现在么,禹王府没了,还是因为造反没的,虽然事后今上刻意的打压掩盖,这件事儿没几个人敢提及了,可谁家又敢娶安和郡主这样的姑娘呢?她爹可是造反的逆贼啊! 一路上旁敲侧击从汪贞奉口中得来的消息和自己知道的相差无几,安和郡主在她母亲的授意下,有意的讨太上皇的欢心,为了将来能谋一门好一点的亲事儿,安和郡主可是挖空了心思讨太上皇的欢心的! 她的长相随了禹王妃魏氏,没有几分禹王的神采,这倒是给了她一个亲近太上皇的机会,要是和禹王长的像,太上皇一看到她就想起她那个举刀相向想谋朝篡位的爹,安和就是真的把脑子挖空了,也是没办法让太上皇另眼相看的。 如今的行宫里局面可是比皇宫里还复杂,据江秋意所知,禹王妃魏氏已经不和皇太妃母子一条心了,皇太妃肯定是贼心不死妄想着让禹王复辟的,因为禹王是她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而禹王妃呢,齐芳当年害死的那四个孩子里就有她的两个嫡子,嫡子死后,禹王妃就剩下安和这个唯一的亲闺女了,自然是事事替她打算了。女人的野心没有那么大,就是皇太妃,如果禹王真的是死了,想来她也就心灰意冷了,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蹦跶的这么欢了。 江秋意思绪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人已经跟着汪贞奉进了太和殿了,这是太平行宫的主殿,太上皇的日常起居便是在这儿。 “陛下,忠勇候府的侯夫人谢江氏来了,听说陛下龙体欠安,侯夫人特地献上健胃消食丸,请陛下服用。” 汪贞奉说罢,江秋意便很有眼力劲儿的弓着身子上前问安:“臣妇叩见太上皇,太上皇万福金安。” 手里头的托盘高高的举过头顶,江秋意觐见老皇帝一贯是低眉顺眼恭敬有加的,和寻常命妇并无甚区别。 而她手里头的东西被汪贞奉献上之后,自有垂手在侧的太医上前来检验,一番检查之后便对太上皇回禀:“陛下,此方可用,配以温水服下,三丸即可。” 那太医不是旁人,正是太医院首孟常德。如今他随侍行宫,宫中自有副院首坐镇,今上让他来的目的很简单,太上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收拾了孟阀,以报章后之仇。孟常德又不是傻,自然是知道今上的用意的,是以侍奉太上皇是万分的上心,昼夜不离太和殿。 听了他的话,太上皇这才乖乖的吃了药,其实孟常德早就给开了最上等的消食汤,都熬煮好了,太上皇却说什么都不肯喝。 稀稀拉拉的一大碗,他觉得自己的肚子已经撑的难受了,再喝进去那么大一碗汤药,肯定会撑的肚皮炸开的!和撑死相比,太上皇宁愿就这么难受的死扛着。 而任何灵丹妙药都是需要一个发挥药效的过程的,未免太上皇觉得吃了她的药怎么还不见好,发起脾气来治她的罪,江秋意乖觉的上前去妙语连珠的问了病情。 “陛下晚上都用了些什么?” 被这一问,太上皇老脸一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无他,江秋意给他的养生要诀里就提到过,晚膳切忌大荤过饱,不然于身体无益。 而今天晚上,他是两条戒律都破了。这会子可算是悔的肠子都清了!谢江氏可是说过了,吃太多肥腻的东西对心脏不好,心脏不好人很容易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 一阵阵的后怕啊,太上皇心情不好,非常不好,脸都黑了,可还是赶紧的想找补回来:“朕今夜吃多了些肉,谢夫人可有什么法子给朕清清肠胃么?” 江秋意闻言抬头稍稍瞄了瞄不远处铺陈的晚膳,我滴个乖乖!吃多了些肉?那桌子上有一道素的么?红烧蹄髈,梅菜扣肉,脆皮烧肉,秘制五花肉,酱爆牛肉丝,凉拌牛肉片儿,葱爆羊肉,烤羊腿儿,烧鸡,卤野兔…… 眼花缭乱,全是硬菜,这玩意拿到羽林军的军营给那些个当兵的吃还差不多!太上皇嗳!那么金贵的胃怎么吃得来这么油腻的菜! 江秋意总算是摸出来安和郡主的厨艺能讨太上皇欢心的门路了,按道理说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厨艺再怎么高超也比不得御膳房的厨子啊!何以能盖过他们得了太上皇的另眼相看? 却原来她给太上皇做的,全是御膳房平时不会做的家常菜,而她挑的菜式又多是盐大酱多口味重的,这可比一贯以清淡为主的御膳房做出来的好吃多了,自然就抓住了太上皇的胃了。 第521章禹王之女 御膳房有一套以养生为主的菜谱,从食材到烹饪手法,全都是以滋养身体为主,口感为辅,尤其是太上皇上了年纪了,消化系统和身体素质自然不能跟年轻人比。 为免他老人家消化不良引起一些一系列不适,给他做的御膳,多是以好消化养生为主,味道嘛,自然是偏寡淡的,更何况江秋意还叮嘱过他要忌讳大油大荤的东西。是以,太上皇的嘴巴可寡淡了有些时日了。 今天安和郡主在她的小厨房里做了这些菜孝敬上来,太上皇一个没忍住,便多吃了几口,嗯,多吃了好几口,于是华丽丽的积食了。 江秋意想了一下,给了一道清汤通便的温和偏方,孟常德提笔记下,太上皇便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孟常德负责调养太上皇的身体,可没少在他身边提醒他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的,是以越发的惹人嫌了。 孟常德退下后,安和郡主这才泪眼波娑的出来请罪,她穿了一身素白的绫罗,朴素无华却衬托的她娇弱可怜,安和郡主的声音娇滴滴的:“皇爷爷,都是安和的错,害了皇爷爷糟了这么大的罪,安和罪该万死啊!” 匍匐在地,却在磕头请罪的时候特意的将手背上的烫伤露了出来,太上皇瞧见了,浑浊的眼睛里有难得的慈祥。 行宫岁月犹如停滞了一般,手头上再也没有处理不完的政事了,也不用日夜忧心老氏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势力对皇权的牵制,还不用在睡梦中被魏人染满鲜血的弯刀惊醒,太上皇倒是一下子空虚了。 这时候安和郡主冒了出来,温柔孝敬,“皇爷爷”前“皇爷爷”后的侍奉着,太上皇倒是宽慰了不少。于是他的口气越发的慈祥了。 “起来起来,不怨你,是朕自己贪嘴没有按照咱原先说好的,每道菜只吃一口,这才积食了,不怪你,倒是难为你了,堂堂一个千金郡主亲自下厨给朕做了那么多道菜,手都烫伤了吧?可还疼吗?” “不疼,安和愚钝,什么也不会,唯一拿得出手的便只有这厨艺了,只要皇爷爷吃的高兴,安和做什么都愿意的,只是安和还是愧疚的紧,害皇爷爷受苦了!” 一边说就一边哭着跪爬到太上皇跟前,伸出去自己被烫的通红的小手,柔柔的给太上皇揉着肚子,哭的比自己受罪还难受:“安和这样揉揉,皇爷爷可有好些吗?” 一看那一双含着泪的小眼睛,端的是恭谦孝敬,太上皇立时无比受用:“好多了好多,安和这么一揉啊,皇爷爷什么病都好了!” 日!是健胃消食丸儿的药效起了好不好!安和郡主,可真是有乃父之风啊! 江秋意垂眸,低眉顺眼完全看不出一丝不满。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那其乐融融的爷孙俩想起她来。 太上皇虽不知外头发生了些什么,可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自问看人看事还是很有一套的。 这位长安城里炙手可热的侯夫人,那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尤其是对待他这样一位大权旁落的太上皇,没事能来行宫巴巴的给他献什么健胃消食丸儿么?自然,是有事求来了。 太上皇不语,甚至故意无视江秋意的存再,他就是要看看她怎么好张嘴。 而安和郡主到底年轻,还是沉不住气,故作单纯的惊讶了句:“侯夫人怎么还跪着?您可是大功臣啊!旁人都说忠勇候府的谢夫人无所不能,此话诚然不假,您不止能当和谈使还连消食都会治,可真是了不起啊!” 然后又转向太上皇,抱着他的胳膊摇晃撒娇:“皇爷爷怎好让大功臣一直跪着?安和可是听说了,这侯夫人觐见陛下都是行寻常家礼而已,陛下最是爱才,侯夫人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得力干将,若是知道咱老秦国的大功臣在冰凉的地上一直跪着,只怕是要心疼的! 哟哟哟,不得了嘞,禹王的闺女这么厉害啊!小嘴巴一张一合的就想捧杀她了!江秋意嘴角升起一抹冰凉的笑意,只一瞬间,便又恢复如常,低眉顺眼,恭敬无比。 太上皇禅让帝位并非自愿,那是被逼到根底下了。不只是梁王和禹王的谋反,还有安王的势大。安王,竟能在无声无息间控制整座皇城,不止是皇城,是整个长安,乃在整个大秦的国政全都已经在他的手里牢牢的掌控着了。 禅让帝位,是不得已的选择,并不是由衷之选。这便是今上和太上皇之间永远无法弥补的隔阂了。太上皇只怕没少在这太平行宫里数落今上的不孝吧! 而安和郡主仗着自己一脸的天真无邪,话里话外可全是在挑拨离间啊!抬了今上来膈应太上皇,是想让她当炮灰么? 江秋意只是笑笑,毕恭毕敬的说道:“郡主说笑了,臣妇是来自乡间短识,今上是心胸开阔不与臣妇一般计较罢了,可到了太上皇这儿,龙威震震,臣妇就是再不通礼数,在陛下的威仪之下,也能无师自通的。” 绕清楚了事关今上的第一点,江秋意便不紧不慢的开始为自己辩解:“至于治疗消食儿的偏方,这得多亏了民妇家中的几个顽童,陛下也知道,小孩子是最容易贪嘴多吃的,时常不知道饱,要吃多了才知道难受。” “但是吃药确实不好喂,臣妇这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制成了这一味健胃消食丸,郡主还小不懂,不知道这女子本是水,可为母则刚,当母亲的为了自家的孩子,确实是无所不能的。” 最后一句,江秋意微微抬眸,笑意连连的看着安和郡主。 而她的注视下,安和郡主猛然惊醒,自己的母妃缠绵病榻,念念不忘的是她的亲事,一再叮嘱的也是让她一心一意的讨好皇爷爷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切不可与风头正劲的忠勇候府有任何瓜葛! 母妃说父王想东山再起是痴人说梦,母妃说,安和啊,咱不掺和你父王的那些个事儿,你赶紧嫁出去吧! 最好能嫁出长安去,远远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母妃只盼着你一生平安长乐,千万不要再像你那两个弟弟似的,被人害了性命去! 安和郡主是禹王府的第一个孩子,又是嫡出,所以即使不是男儿身,却也很受禹王的疼爱,即使后来禹王府的子嗣昌隆,禹王停留在安和身上的眼光越来越少了,可她也是被娇养过的孩子。 而禹王妃心心念念的想让她安分守己的谋一份好亲事嫁出长安去,却不知道,她的闺女也流着司徒家的血脉,天生就带着争权夺势的野心! 对上了江秋意看似温柔的眉眼,安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刻骨的恨折磨的她快发疯了!无奈,只得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在背后翻云弄雨,若不是她,也许她两个的弟弟就不会死,母妃也不会伤心欲绝生无可恋,齐芳那个小贱人不就是她的闺中好友么!指不定就是她指使齐芳毒杀禹王府的皇子的! 还有父王的事败,要不是她,说不定父王就不会失败,那今天她就该住在皇城里最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取代朝歌姑姑,成为大秦最美丽的公主了! 而不是顶着反王之女的身份,为了谋求一份好亲事,谨小慎微的去做那低贱婢子才做的庖厨之事了! 安和恨不能扒了江秋意的皮,拆了她的骨头,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一切,都是这个下贱坯子的错,她有什么资格坐拥一品武侯府当诰命夫人? 第522章陈年旧事 而安和身上骤然升起的杀气自然是没有办法逃过太上皇的法眼的,他身居高位数十载,若是察觉不出来身边人的异样,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看一眼安和,再看一眼江秋意,太上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他淡淡的开了口:“安和,你先退下吧!正巧谢夫人来了,朕和她再讨教讨教养生要术,今天这顿晚膳辛苦你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安和闻言吃了一惊,前几日有朝中老臣跑来与皇爷爷抱怨今上在政策上的冒进改革,皇爷爷也没有让她退下而是留了她在一旁旁听伺候啊!怎么今天跟谢江氏讨论个养生之术就要她退避了? 再者往常她做了膳食之后都会领到一笔价值不菲的赏赐,今天这赏赐也没有还故意支开她?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还是说皇爷爷真的为积食的事儿在心里怪罪她了?那能怪她吗?还不是他自己管不住嘴! 心里头终是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不忿,安和郡主退下时还是谦卑的,谦卑到江秋意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这个女孩不得了!终使有一瞬间的情绪失控,可她还是很快的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这样年轻就能有这的心性,长安豪门出来的女子,果然是不同的。 而安和郡主退下后,江秋意也不废话,立马表明来意:“陛下,巡防营左步营统领张重度在外求见,臣妇今夜是为他前来,为陛下献药此乃巧合,万望陛下不要见怪!” “你倒是诚实。”太上皇站了起来走动了两步,那健胃消食丸看样子是起了作用了,他这肚子里也不那么涨了,起来轻轻的走动一下,整个人舒服了不少。 而江秋意从来不会做无益之功,她叩首回禀:“陛下明鉴,这等小事儿自然是瞒不过陛下的法眼的,臣妇怎敢在陛下面前说谎,张重度前来,是为了陛下身边的从龙卫首领。” “数日前,朱雀大街的惊天命案想必陛下也听说了,张重度在死者的悬厘穴发现牛毫针入体,按照大内密案的记载,普天之下只有陛下的从龙卫代号鹰眼的从龙卫教头会这一门绝学,并且至今尚无传人。” “是以张重度想求陛下批准,逮捕鹰眼协助刑部调查命案,却被行宫的侍卫拦下了。他的大伯母张崔氏求到臣妇府上,小张氏唯恐张重度无状惊了圣驾,这才来求臣妇出面搭救。” 这话说完,太上皇倒是十分感兴趣了,甚少有人将话说的这么直白的,毫不掩饰,于是太上皇便问了:“那你准备怎么搭救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可不轻松,猛虎虽老余威尤存,当过皇帝的人身上自有股迫人的威仪。 而江秋意却跪着了身子,看着太上皇的眼睛回禀道:“臣妇准备求太上皇恩准,着领鹰眼虽张重度回刑部协助调查!” “呵呵呵……那你倒是说说朕为什么要帮你啊?就因为你给朕敬献了几颗健胃消食丸?朕就得听你的?还是你又准备拿什么长生不老药来当筹码跟朕谈条件?” “陛下错了。” “大胆!你居然敢说朕错了?谢江氏!朕可是天子!朕,朕是天子的老子!” 高位者震怒,轻则遍地哀嚎,重则伏尸千里。 这个道理江秋意不是不懂,可她却毫无惧色的直面震怒的太上皇,一字一句,条理清晰。 “陛下确实错了,您不是在帮臣妇,您是在帮自己。如今这情形,陷入困境的是陛下,而不是臣妇,也不是今上。”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盛怒的太上皇眼中的怒火,一点点的熄灭下去。汪贞奉在旁边吓的汗如雨下。 “有人在故意制造太上皇和今上之间的矛盾,用只有您身边的从龙卫才会的独门绝技杀死今上爱将的家仆,刻字直指臣妇牝鸡司晨,今上任用女子为和谈使扰乱法纪纲常,这幕后黑手最终想陷害的,不是今上也不是臣妇区区一介小妇人,而是太上皇啊!” 江秋意意在祸水东引,便又接着道:“牛毫针杀人之事若是传了出去,世人不明真相,便会觉得太上皇当初并不是真心禅让帝位,如今更是为了权利不惜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翻脸。” “皇室手足相残的风波刚过,若是再传出太上皇与今上父子不和,那么大秦仁孝立国的根基将悉数毁去,皇室在百姓心中的威严也将荡然无存,世人会怀疑,这样的皇室是否还值得效忠。” “民心所向大秦才能无敌于天下,若是失了民心,国家将岌岌可危啊陛下!” “哼!岌岌可危?谢江氏,你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南燕已降,北魏自家后院的火还没扑灭又哪里有功夫来危害我大秦?即使你前头说的都没错,可这岌岌可危一说,朕却是绝对不会被你蒙骗的。” 面对反驳,江秋意也不着急。 “南燕降是降了,和这两国缔结的盟约却一直没有签署,自古以来签署了和平条约而后翻脸不认账的还少吗?更何况正还没签署的合约,不过是空谈罢了。和谈拖了一年,这一年南燕可是难得的风调雨顺啊!若是想反悔,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北魏,后院的火一个月前就被新上任的魏主给扑灭了,新任魏主斩萧太后于寝殿中,而萧太后手中的傀儡小皇帝则在出逃落于马下,被踏成肉泥。这一任的魏主,是当年死在萧太后手中的北魏前太子的遗腹子斛律胜刀。” “其人手段狠辣,颇有乃父之风,陛下想必对当年的北魏太子印象深刻,毕竟您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当年的大将军王,惊才艳艳的七皇子便是被这位北魏的太子俘虏,挑断了手脚筋骨,终身残废,最后纵火自焚的。” 陈年旧事,今时新势,由江秋意清冷的声音娓娓道来,却叫年迈的太上皇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栽了个大跟头。 北魏前太子,大将军王七皇子。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人敢提起过这两个人了…… 第523章父,父 即使当年之事如何隐晦,江秋意也明白,曾经的那位大将军王便是这位老皇帝的逆鳞,轻易触碰不得的。可此时此刻,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太上皇或许早就后悔禅让帝位了,曾经万人之上的人即使再年迈再有心无力,也是不甘心居于人下的。只有让他觉得,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并不好坐,或许这太平行宫才能真正的太平一些。 江秋意搜集到的这些情报,绝大多数是来自于今上送进忠勇候府的密报。今上关注的是天下局势,而她的眼线却大多数遍布在长安各处,在长安,她和六郎的敌人太多了,多到她恨不得生出十双眼睛来死死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才好。 太上皇听完江秋意的话,由汪贞奉掺扶着坐回软塌上,他的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即使精心调养着,却还是禁不起折腾。 叹了一口气,太上皇不禁感慨自己当真是老了,如今一介小小命妇都比他耳聪目明,外头的事儿,他知道的总是比别人晚一步,不用想,这肯定又是他那几个好儿子搞的鬼! 沉吟了一会,太上皇终是开口了:“朕可以特许鹰眼随张重度回去协助刑部调查,但是你必须帮朕办一件事儿。” 老狐狸,本来就骑虎难下,今上可不是那等优柔寡断的人,张重度若是在太平行宫吃闭门羹吃狠了,一咬牙跑到今上那儿去求一道明旨过来捉拿鹰眼,以今上的贤明,必定是不会包庇太上皇身边的人的。 这旨意一出,饶是太上皇尊贵无比,也不能当众抗旨,毕竟,皇上,才是真正的当家作主的人,太上皇,不过是个有名无权的尊称罢了。 而不到万不得已,张重度是不会走这一步的,那相当于是逼迫今上和太上皇父子反目了,明旨一出,世人皆知皇室父子不睦,这其中的罪过,可就真的大了。所以张重度才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死撑着在行宫前非抓鹰眼不可,却没有进宫去求旨,看来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心机和头脑的。 形势本就是他不得不为了,可这位老皇帝却是个自己个摔跤了还要从地上抓一把沙子扬别人一脸才甘心的性子,江秋意心知肚明,忙匍匐拜首:“太上皇请吩咐,只要臣妇力之所及,定当竭尽全力为太上皇效忠!” “嗯,跟朕过来。” 汪贞奉掺扶着太上皇,江秋意便躬身紧随其后,就在太和殿后边的寝宫里,江秋意被引领着见到了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秦梁王——司徒律叡。 “叡儿……” 太上皇身形不稳的止步于三丈之外没有再靠近,江秋意却上前一步,寝殿里只放了一颗猫眼般大小的夜明珠,没有任何火烛的照亮,根本不足以看清楚里面人的情况,可她却从那粗重的呼吸声听出了异样。 “陛下,这,这,这是怎么了?” 年迈的太上皇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可他一贯高傲惯了,自然不会轻易的落泪,叹息了几声,终还是将这一桩隐晦的宫廷秘闻娓娓道来。 “叡儿八个月前发病,周身长满白毛,如同山里成了精的猴子一般,双目通红失去理智,不能见光也不能见风,若是不锁上手脚,一见强光便会发狂,发狂起来力大无穷,嗜血暴戾,还,还生食人肉音饮人血!完全没有人性,犹如,犹如牲畜一般言行无状……” 江秋意听完整个人都镇住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便是她曾经有过十几年从医的经历也没听说过啊! “那,那孟太医怎么说?是中毒还是中蛊了?” “都不是,孟常德说叡儿的身子是正常的,就是脑子不清醒了。正常的?你听听这个庸医下的什么诊断?正常人会浑身长满白毛双目通红吗?正常人会看到一点点亮光就发疯发狂非得生吃人肉饮人血才能镇定下来吗?” 太上皇情绪激动的恨不得掐死孟常德,这倒是让江秋意有些意外。许是那一刻她来不及掩饰自己的意外,那样真实的情绪便毫无意外的落进了太上皇的眼睛里,让他有片刻的苦笑。 “哼!你或许觉得朕一贯是不看重叡儿的,从前他还是梁王的时候朕就不见得多喜欢他,在天下人的眼睛里,朕就是个心眼偏到后背上去的糊涂皇帝,只喜欢会讨朕欢心的禹王,对梁王和安王,从来都是不管不问的。” “臣妇不敢。” “呵呵……有何不敢?回忆往昔,朕自己也这么觉得,衍儿从小就伶俐,又有个很讨朕欢心的母亲,连带着他小小年纪便也比锦儿和叡儿更加懂得如何讨朕的欢心,朕确实,一直以来只对锦儿比较上心。” 深宫之中,母凭子贵,子凭母贵之事比比皆是。遥想当年皇太妃艳冠六宫,又是个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性子,自然是圣宠不断,她的孩子,可不就比产后发福身材走样还一心扑在孩子身上的章后生的孩子更加受皇帝重视么! 至于梁王之母孟妃,她自以为除去了章后自己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可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却成了她人的垫脚石,白白的害死了章后这个真心提携她的贵人,自己也不得善终。 在太上皇那一朝,后宫里最厉害的女人,莫过于魏皇贵妃了,荣宠不衰,代掌凤印,有子傍身。若是没有最后的意外,她的尊荣还将继续延续下去。 老皇帝还在说,他摆了摆手示意汪贞奉退下,像是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往寝殿内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可是再怎么不上心,他们也都是朕的孩子,是朕在这世上血脉的延续,是朕的儿子啊!” 说着,他便走近了方才在他口中生吃人肉饮人血万分恐怖的梁王身边,伸手招呼了招呼,江秋意便看见一个白色的猿人,挥舞着带着镣铐的双手,冲太上皇咧着嘴笑的很欢喜。 也许舌头已经退化,语言系统也紊乱了,可江秋意任是很清晰的听见了那猿人含糊不清的喊着:“父,父,父……” 太上皇便笑了,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第524章风梧 在太上皇的安抚下,江秋意给那白猿做了详细的检查,诊断的结果却是和孟常德一样的。 身体是正常的,脉搏的跳动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除了呼吸比常人粗重,其他的并无任何异样,如果忽略那一身跟白色金刚的长毛和不能见光的毛病的话。 倒是智力,智力受到了严重的损害,退化至三岁幼儿般的程度,只对太上皇一人和善,若是没有太上皇的安抚,其他人一靠近,便会发疯发狂。可他脑颅上却没有任何伤痕,检查也检查不出是因何而致。 从寝殿内出来,房门便被太上皇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方才到了最后,江秋意在屋内点燃了安息香,屋里头的人,已经睡着了。 看得出来,应该是他如今旁人近不得身,生活起居便由太上皇亲自照料了,事无巨细,这倒是给这位当了几十年父亲却没有亲手照顾过任何一个孩子的老皇帝,平添了许多父子相处的时光。如果梁王不是如今这副情景,只怕这对父子,依旧是反目成仇的吧! 江秋意知道,梁王一开始被软禁在行宫的时候一次次的试图逃走,还为此与太上皇多方争执,最严重的一次直接给太上皇气晕过去了,今上过来伺疾整整两个月才消停。 脑海里有灵光闪过,也就是在那儿之后,她再也收不到行宫里任何关于梁王的真实消息,为什么这么说呢?梁王身上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情,按道理来说她没有可能收不到半点风声的!可她确实是在太上皇领着她亲眼所见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儿! 今上到行宫来伺疾,然后梁王就消停了,而不久之后,梁王就变成了这般模样?江秋意越想越心惊,惊的她寒冬腊月里出了一身的汗,里衣都是黏腻的。 “谢夫人,叡儿的病,可有医治之法?” 太上皇的话总算是让江秋意回过来神了:“此病太过诡异,请陛下恕臣妇孤陋寡闻了,因是不曾见识过,是以不敢轻下判断,臣妇想与熟知病情的孟太医详谈一番,或许会有些进展。” 她不敢做任何判断,好端端的一个人退化成了人猿的模样,这便是放在科技发达的21世纪都是匪夷所思的,更何况还是在这没有任何医学仪器可以辅助检查的落后古代。 “去吧,朕已经不奢求叡儿可以恢复如常,只求他不要这般暗无天日的活着便好,如今朕尚且还能照顾他一段时间,谢夫人,希望在朕照顾不了他之前,你已经找到医治他的办法了……” 最后几句话,这位一世尊贵的太上皇,已经带了祈求的语气。江秋意心神一凛,告退之后在内室的引领下,直奔孟常德所在的太医署,而太上皇也遵守承诺,张重度如愿以偿的带走了从龙卫里最顶尖的高手——鹰眼。 鹰眼其人,在皇室密案里清楚明白的记载着他的生平,从龙卫对外或许神秘,他们是皇室的暗卫,历代坚守着皇族的最后一道屏障,紧要光头是可以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保卫主子的。 可在皇室的密案里,这些人却又透明的连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吃了几口都被清楚明白的记录在案,就连应,他在江秋意身边保护时,也是需要向上级汇报自己每日的行踪的,要精准到每时每刻。 而鹰眼,是从龙卫的总教头,应这一代的从龙卫,几乎都是从他手底下经历过十几年魔鬼训练才教导出来的。从龙卫不参与前朝政治,只负责保护皇室成员的人身安全,可江秋意不知道这位总教头被抓,会不会掀起什么风波。 很快,她便跟随內侍来到了孟常得的药庐里,可见面之后江秋意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梁王病情的,却是今上的宫闱秘事。 “今上到行宫伺疾之后,可带走什么人吗?” 孟常德闻此言全身一震,而后恢复如常,语气淡淡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涛汹涌:“侯夫人,后宫里的事儿你应该去问知道的人,下官只负责治病救人,其他事一概不知。” “不知?是不知还是不肯说?你不愿意说的事情,那就肯定关乎你们孟氏的切身利益,孟院首明哲保身,从来只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屋上霜。可你应该知道,大厦倾覆,焉有完卵?” 江秋意目光灼灼的盯着孟常德,她忽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从前只觉得只要安王登基了便是这老秦国的当家人了,那么他们也全都可以跟着松一口气了,可此时此刻,她的直觉告诉她,危险依然无处不在。 孟常德手中捣药的药臼在他慌忙转身去看江秋意的时候,“砰”的一声摔掉在地上,而他手里还拿着杵子。 “章后之死你已医德有亏,凡事可一不可再,孟常德,先不说你是陛下的臣子,应该对今上尽忠职守,就单说你一命医者,医者父母心,救人才是医者的天职,可你已经在这事上面犯过一次大错了。” “为此你将掌上明珠送入东宫想要弥补对今上的亏欠,可到头来呢?孟氏嫡女死于非命,连带着腹中胎儿都没能保住,这难道不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吗?孟常德,你还要一错再错吗?” 江秋意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虽拿不准今上在行宫伺疾的那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却非常肯定,孟常德是知道的,连带着梁王到底怎么回事,他也是多少知道些的! 只是他不肯说! 是以江秋意态度凌厉,像是审问犯人似的逼问堂堂的太医院院首,四大世家之首的孟阀家主。 孟常德深吸了好几口气,最终弯下腰,伸手去捡地上掉的药臼,带着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是风梧,风梧入宫当了御侍,在御前伺候。” 江秋意却是一愣,风梧?风梧是谁?御前行走的女官,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今上也从未提及孟阀的贵女入宫当了御侍一事啊!不对,风梧,她姓风,不姓孟,既然不是孟家女,何以孟常德愁眉深锁成这样? 第525章御侍 风梧,孟常德妻舅的闺女,孟常德的妻舅本是殷实人家,可多年前遭逢大难,全家人来长安探亲的路上遇到了流匪,风梧父母兄弟姐妹一家老小悉数遇难,只有年幼的她带着贴身的婢女去了林子里小解这才躲过了一劫。 之后风梧便一直养在孟府,孟常德怜惜她遭逢大难父母双亡,将她视如己出,自幼便和孟府的嫡女孟晴朝夕相处,姐妹情深不分彼此。 而在孟常德眼里,风梧一直是个懂事乖巧的好姑娘,嫡女没了之后,他更是完完全全的将风梧当成了孟府的嫡女在培养,也一直物色着想给她找一门好亲事,让她余生富贵安稳,也算是对得起风梧在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自残己身入宫当了御侍!御侍啊!那就是传说中的女太监! 江秋意是知道的,皇室血统高贵,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在一夜雨露之后生下司徒家的孩子的,穿越剧里洗脚的宫女一朝爬上龙床后珠胎暗结诞下皇嗣母凭子贵的戏码在秦宫里是被深恶痛绝的。 还有什么那个宫的嫔妃为了争宠就把自己身边的心腹宫女塞进皇帝被窝里在这里也是不太可能发发生的,毕竟后宫嫔妃大多来自有名有望的氏族门阀。 就算是要往皇帝陛下被窝里塞人,那也是学庄嫔似的,为皇帝引进一大堆和自己沾亲带故同出一门的自家姐妹的,不会平白便宜了低贱的宫女。 而能在皇帝陛下跟前伺候的宫女,不管有没有品阶,全都是无法生育的。是以这一类贴身伺候皇帝生活起居的宫女,便有别于其他嫔妃宫里头的宫女,被称为御侍。 而所谓的女太监,和男太监一样是要经历非人的残酷阉割过程的,女子的阉割有别于男子,又称“闭幽”,是指一种活生生用重物击打小腹,使其脱落再用特殊的小钩子整个勾出,让女子失去生育能力的残忍刑罚。 十个进行过幽闭术的女子,能侥幸活下来的不过一两个,还终身深受其害,必须服食某种特定的药物才不会因为身体激素的紊乱而出现长胡须声音低沉等男子特征,而那种药物,又往往令人短寿。 太监和御侍,全都是封建制度下最才惨无人道的受害者,旁人避之唯恐不及,风梧放着孟阀的富贵日子不知道过,偏偏要去受这个苦遭这个罪,只能说她心中所图,已经超越这世间一切了。 江秋意目光灼灼的望着孟常德,示意他接着往下说,可孟常德接下来的话却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风梧说她一心效仿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当御侍也算是一种报效祖国尽忠于陛下的方式了,她身无长物,在御前伺候陛下却还是可以的,是以,她,她自己给自己做了闭幽之术。” “然后挑了个时机偶遇了今上,凭借自己的才学得到了今上的赏识,却是和今上说她自幼深有残疾,无法生儿育女,毛遂自荐想入宫当御侍,今上见她伶俐甚是讨人欢心,便同意了。” “她想干嘛?” 这话问的是毫不客气了,一个能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的女人,绝对是不容小觑的,说完了那句,江秋意便又问:“她是不是懂药?或者会毒?” 孟常德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孟氏虽不会主动培养家中女眷医药之道,可要是有个别有天赋的姑娘,也是能学习一星半点的医术的。” “风梧打小就对医术很有兴趣,她也很有天赋很用心,所以会药,只是这用毒,却是老夫万万没想到的,老夫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儿学的那些旁门外道。” “孟阀世代以行医救人为己任,从来没有用毒的习惯。可风梧却将一手毒术使的出神入化,连老夫都自叹不如。梁王身上的这怪病,便是她的杰作,即使她死不承认,老夫也找不着证据,可老夫敢断定,一定是她!” 孟常德说道最后语气里还尽是诧异,江秋意却并不惊讶,药毒本是一家,一理通百理,有心专研又有什么不会的呢? 给梁王下这样诡异的毒却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到底是风梧自作主张像想今上献诚的手段,还是今上默许的? 的确,梁王变成了见不到光智力低下的白猿,比他清醒着不断给今上添乱要好。而且今上也算是遵守了当初对太上皇的承诺,没有要了梁王的性命。只是这手段,实在是令人胆寒。 渐渐的,她想到了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你家风梧见过曾经的禹王侧妃齐芳吗?” 忽然间问起这风马不相牛及的事情,孟常德实在是跟不上江秋意的思路,愣了好大一会才说:“应该是见过的,在禹王府的宴会上。” “风梧在孟府虽然只是表小姐,可也跟着其他孟阀贵女一块赴过宴的。这位齐侧妃第一次露面,便是在晚宴上献舞入了禹王的眼,随后成了禹王的通房大丫头。” “老夫还记得,那场盛宴之后家中的女眷提起这个齐芳很是不屑,风梧却说这齐芳前途不可限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想来,她们那个时候便是有过几分交情的。” 这就难怪了,难怪齐芳能知道钩吻这么偏门的毒药,也难怪齐芳会知道去种比钩吻更加偏门的伞花马钱!看来这一切的真正幕后黑手,是这个素未蒙面的风梧姑娘啊! 江秋意心中一阵阵的恶寒,她实在是摸不清这个风梧到底是想干什么,便又问孟常德:“风梧是不是想给孟晴报仇?” 害死了禹王府的世子,又把梁王搞成这个鬼样子,江秋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想替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报仇了。 可孟常德却先是点了点头,而后自己又动摇了:“老夫看着,却不像,若是说替晴儿报仇,那如今设计当年太子府祸事的梁王禹王也下场凄凉了,何以她还要自残己身入宫去当御侍?” 这一点也正是江秋意想不通的,想破了头也猜不出这个使得一手好毒计的风梧到底是想干什么,江秋意便决定还是找机会亲自去会一会她好了。 但眼下,最需要解决的还是梁王的怪病。 “我看梁王一时半会也没有性命之忧,身子是好的,只是心智不全了而已,而且你发现没有,他身上的白毛有脱落的现象,这阵子你给他用了什么药吗?” 不止是身体上白毛逐渐脱落,还好像不那么惧怕强光了,江秋意看诊时不小心将夜明珠举的近了些,太上皇差点没惊倒,说是纵是夜明珠光线再柔和,往常离这么近那白猿早就狂躁发疯了,今日却只是眯眯眼,倒是奇怪了。 貌似,那怪异的退化只是假象,一定时间之后便会恢复如常。江秋意暗自记在心中。 孟常德摇摇头:“只是一些寻常的安神静心补气益血的汤药,梁王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是不敢开其他药给他吃啊!” 太医用药,最大的特征便是温和,所有配方都是在不伤害人体的前提条件下采取了循序渐进的办法,慢慢调养的,治不好人总比治死人强吧! 江秋意虽然看过了脉,可此时此刻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是以也没有敢开方子,只是叮嘱了孟常德时常注意毛发脱落的情况,其他的那些,便还按照原来的治疗方案进行。 而她来太平行宫的时候目的是很单纯的,只是过来卖给人情个小张氏而已,却没有想到走的时候步伐都是沉重的。 第526章人心四裂 同样步伐沉重的还有远在五百里外军营里的谢六郎。这一批刚刚招募上来的新兵,整体素质实在是太差了!一点正规军的样子都没有!他一回营就全身心的扑在新兵训练上,不敢怠慢,日夜操练。 北魏那边的密报是一式两份由今上的心腹分别送到他和江秋意手里的。 耶律胜刀,北魏的新主,一个雷厉风行手段残暴的人,传言他这一次发动政变夺回皇权可不止斩萧太后的人头于寝宫中,头颅悬挂在城墙上尸体薄干净衣服鞭尸三日,还纵容手底下的人将萧太后同宗同门所有的女子拘在一处,日夜轮奸。 而萧氏九族不止被屠戮殆尽,萧氏的祖坟墓穴三十余座全部被挖出,里头的陪葬品被拥立新皇的有功之臣瓜分,萧太后的祖先却暴尸荒野。 而依附萧太后不肯归降为新皇效命的人,族中男子悉数斩杀,女子同萧女拘在一处沦为士兵的玩物。更有甚至还逼迫父亲亲眼看着妻女老母被凌辱致死,年幼亲子被五马分尸。 残暴,冷血。这是北魏新皇惊动天下的名声。 这样的人要说他愿意偏安一隅,守着贫瘠的北魏过日子,谢六郎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所以他才加紧操练新兵,以备不时之需。 更何况陛下的密报里还提及了北魏新皇有出使长安的打算,谢六郎觉得这个时候,秦军最好能做到严阵以待。只是这个档口,却出了事儿。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末将该死!请将军恕罪!” 漆黑的夜幕下,秦军驻地大将军的营帐里却灯火通明。 “私自离营,醉酒调戏良家妇女?赵铭啊赵铭,你可真是有出息啊!” 谢六郎的手指弯曲着叩击桌案,脸上寒冰似的铁青,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更加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他看赵铭的眼神,除了痛心,还带着一点点的不敢置信。 赵铭!秦羽营的平虏校尉啊,平时是贪杯了些,可从来却没有因为喝酒而误过事儿啊!怎么这一次会这么没有分寸? 带着手底下好几个不知轻重的老秦羽出去喝花酒不讲了,喝多了还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被街上的乡亲们给绑了送到军营里来。 致使那妇人不堪受辱,已经上吊投河撞墙寻死过好几回了,事情闹的太难看了,他已经答应了明日午时给众乡亲们一个答复了,可谢六郎心里却是怎么都舍不得杀赵铭的,别说外头还跪了那么多秦羽营的兄弟在给赵铭求情。 秦羽营已经不是当年只有三千亡命之徒的秦羽营了,今上扩充了秦羽,招募了五万新兵入伍,而在这人头济济的军营里,真正和谢六郎有过命交情的,却还是原来的秦羽营老班底。 人总是念旧的,何况还是一同在战场上拼杀过的同袍,谢六郎对这些人,自然比新兵看重,当年的三千秦羽,如今只剩下不到两千人,南境的战事折损了三分之一的秦羽,这使得谢六郎越发看重仅剩的老秦羽了。 谢六郎和今上一样,迫不及待的想重整秦羽,让它再现“骁勇轻骑”的风采。是以他来了军营之后,顾不上和老兵头子们叙旧,紧锣密鼓的开始操练新兵,从早到晚,一颗不停歇。 可是这会,他却不得不停下来,因为他一贯最放心的老兵头子们,居然带头给他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请大将军念在千夫长初犯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从轻处罚吧!” 外头不断的有求情的声音传入,久不见大将军有回应,便有一人壮着胆子怒气冲冲的闯进了大将军的军帐。 “大将军,这事儿不能全怪在赵铭一个人头上!赵铭醉酒是因为心中不平,将军已有一整年不在军中,不知道咱们这些兄弟在长安过的那都是些什么狗屁日子?” “赵铭的平虏校尉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剑拿命凭啥出来的,只因为在长安街上路见不平仗义出手打了兵部尚书的窝囊废儿子,便被连降数级,是剩下一个小小的千夫长职务。” “哦,感情,咱在战场上拼杀回来的军衔就这么不顶用,随便是个人说降职就降职啊?兵部尚书自上任以来上过一次战场砍过一颗人头么?一只软脚蟹凭什么骑在咱这些豁出去命保家卫国的人头上拉屎?” “好,这就不说了。” “兵部尚书还隔山差五的找咱们这些老秦羽的茬,给的兵器不是没开锋的便是用旧了钝的,连发放的棉衣都是巡防营退下来的破的,净那些破烂玩意儿过来糊弄咱!这口气别说是赵铭就是其他老秦羽都咽不下去!” 说话的不是旁人,真是从前自打江索还在小安山落草为寇便一直追随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胡四。而胡四那一通胡言乱语之后,原本跪在外头却一直默不作声的江索终于也忍不住冲了进来,拉了一把胡四。 “老四,当着大将军的面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呢!快跪下!” 胡四虽然被江索拉着一块跪下了,腰杆却还是挺的笔直的,他是见过谢六郎式微时的模样的,是以对他的敬畏便比其他人少了一些,在他心里,谢六郎并不完全是天下兵马大将军,更多还是自家兄弟,自然应该站在他们这一边。 “大将军,俺说的都是实话,您一整年的不领军,回来了也不问问俺们这帮兄弟在长安过的好不好,一门心思的就训练新兵,如今俺们想找你喝口酒说会话都难如登天,将军可是位极人臣了便不认识自家兄弟了?” 这话是越说越放肆了,谢六郎皱了眉,江索暗道不妙,猛的将胡四的脑袋重重的按到了地面上,狠狠的磕了一个响头,然后自己也跟着磕头赔罪。 “大将军息怒,胡四是个粗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将军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江索到底不像胡四,是实打实的草莽出身,江索从前待在齐越手下的孤儿营时便出类拔萃,后来又护佑了齐芳整整十年。 再后来齐芳不需要他了,他便只身远走,以一人之力召集了三千从前孤儿营的兄弟,这才有了秦羽营的前身黑鹰军。 渐渐的,江索的直肠子便被磨成了九曲十八弯,人总是要不断的改变自己去适应险峻的环境,这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所以在胡四冲撞了大将军之后,江索很惶恐。 谢六郎从桌案后站了起来,慢慢的走了过去,在江索和胡四面前蹲下,沉默了片刻,众人皆以为大将军动怒了,他却说了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话。 “我以为你们皆是自家兄弟,兄弟之情是刻入血脉里的无需多言,我对你们也犯不上使那些个收买人心的手段,所以回营之后才会一心的扑在新兵的训练上,毕竟你们这些个老兵,最是跟我一条心的。” 几句话,便将胡四一肚子的怒火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他抬头对上大将军清亮的眼睛,那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没有半分作假,胡四便知道这是将军的心里话,谢将军从来坦荡,是不屑扯半句谎言的。 胡四当场羞愧的憋红了一张脸,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江索气的在一旁拿胳膊肘戳他:“都是你个莽夫,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跟个老娘们似的找大将军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还有没有一点大老爷们的样了?在背后告黑状是你该干的事儿吗?” 胡四急着还想说些什么,谢六郎却摆了摆手,目光深沉的说了句:“确实我的过失,让众兄弟受委屈了。” 他知道老秦羽被打压,却不知道已经被压的人心四裂了。 第527章疑虑 兵部尚书是魏阀的人,这一点谁都知道。 魏阀在朝堂上的势力根深蒂固,六部之中,除了刑部尚书是今上不久前提上去的,就只有掌管老秦国钱袋子里的户部是崔门中人,还有今上潜龙时安王府的老人儿也被今上想方设法的放在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 魏阀以顺从卑微的低姿态让出刑部和吏部,换得今上一时半会不会将他们连根拔起,倒也算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了。 可兵部,礼部和工部却还实打实的在魏阀的手里,甚至户部尚书崔鸿昌也时常在今上与魏阀之间的较量中摇摆不定,如今还说不准老秦国的钱袋子到底是谁的钱袋子。 今上处境艰难,不敢大刀阔斧的改革唯恐动摇国本,是以格外的容忍他从潜龙时便一直看不惯的结党营私的魏阀。而像谢六郎这样被今上视为左膀右臂的人,自然也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谢六郎一想到那些纷乱的朝局便有些心烦意乱,他就是个当兵的,压根也不想卷入任何党争之中,可是偏偏啊,某些人就是不肯放过他! 秋娘以为军营会是一方净土,能让他安安心心的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才将他从长安支开,却不知道如今这军营也不干净了,那些人的手真的是伸的太长了! 赵铭这档子事儿发生在这个档口,纵使巧合的再天衣无缝,谢六郎也是不行的,他垂眸半晌,突然吩咐了句:“叫军医小何过来。” 众人皆是不解,此处又没人受伤,传军医干嘛?就算要叫军医也应该叫妙手回春的老军医啊,传那个榆木疙瘩一样的白面军医干什么? 小何来当军医,其实也是因为江秋意实在不放心谢六郎只身在外,有个懂医术的自家人在身边照看着,江秋意才能放心些。 尤其是魏阀三天两头的想使美人计,各种下猛料,小何守着,江秋意才觉得自己碗里头的肉不至于进了别人的嘴。这是她和谢六郎的默契,放一个小何在他身边,安的是夫妻俩的心,谢六郎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而小何嘛,小何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江秋意故意将谢六郎营中的老军医夸的跟华佗再世似的,精通各种伤病,还经验丰富,所谓听得老军医几句从医心得,胜过读十本医书!小何醉心医术,当时一听眼珠子都亮了。 从前他在太医署是专研千金一科的,可拜江秋意为师之后开阔了眼界,是怎么也不肯仅仅局限于哪一门哪一科了,只恨不得在有生之年学完全天下的所有医术才好。 被大将军传唤,小何自然是毕恭毕敬的前来的,可一入营帐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接着快步走到赵铭身边,连对大将军最基本的见礼都忘了,只勾着脑袋使劲的在赵铭身上嗅来嗅去,像一只闻着肉香味的大狼狗似的。 赵铭大骇,下意识的撸拳头给他丫的揍飞出去,俩大老爷们当着营帐中这么多大老爷们的面儿车过来闻过去的像什么样! “赵铭,别动。”赵铭的拳头还没挨着小何的脸,大将军便发话了。 有了大将军的这一声吩咐,赵铭便也只好硬着头皮让小何在他身上一个劲的闻过来闻过去,最后小何上手扯开他的衣襟时,赵铭也只是全身一震,眼神惶恐,并不曾吃惊躲闪。 这便是老秦羽的军风,大将军有令,下油锅都不带往后退半步的! 小何扯开了赵铭的衣襟,鼻尖都快触碰到他的锁骨了,看样子像是调戏良家妇男似的及其诡异的嗅了一会,弄得军帐里其他人全都一副生吞了活苍蝇的表情,尤其是胡四,那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也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些什么。 小何闻了半天,抬头看大将军时脸色凝重。 要不是他那张脸太严肃了,胡四都快忍不住跳起来暴打他这个有龙阳之癖的登徒子了,赵铭他是知道的,那是绝对不好那一口的,可这要是被大将军强按着头说不准也就被这个白面军医得手了,那可怎么了得? 但一看大将军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胡四再是一头蛮牛,也不敢造次了,却还是忍不住讪讪然的问了句:“莫不是赵铭得这么不治之症了?” 怎么一个个这么严肃? “大将军,下官有几句话要问问这位千夫长。” 谢六郎颔首,默许了。 小何便对着赵铭想问话,可一看他还直挺挺的跪着呢,大将军一句“别动”,赵铭连被他粗鲁扯开的衣襟也不敢去收拢,当真是令出如山啊!这样的恪守军令的人,何以枉顾军纪醉酒调戏良家妇女? 心里头生出了一丝丝对军人的敬佩,小何便伸手替赵铭拢了拢衣襟,然后在他像大姑娘刚刚被登徒子调戏完一样的脸色下,问了句:“千夫长觉得自己这次醉酒和往日有什么不一样?” “喝大了全都一个德行,不是断片了就是胡乱闹一场,哪有什么不一样的?”赵铭还没说话呢,那边胡四便忍不住插嘴了。 谁知他刚一说完,赵铭却替小何反驳他了:“不,确实不一样,这次醉酒我脑子是糊涂的,可身子却是清醒的,说不上来,就是,就是不像平时喝多了一样,整个人急躁的很,尤其禁不起任何言语上的刺激。” 赵铭还记得,他们这些老秦羽看大将军归来本都是满心欢喜的,谁知道大将军回营以后便一心扑在公事上,对他们完全是不管不问。 老秦羽在长安城到处碰壁,可都是攒了一肚子苦水准备好好跟大将军唠叨唠叨的,可谁也没逮着机会。于是乎便有人提议偷偷溜出去喝场花酒解解闷吧! 赵铭为人稳重,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可换班之后和几位兄弟一起喝了几杯闷酒,黄汤下肚之后整个人便燥了起来,越发的郁闷不平,也不知道谁先撺掇的,反正他们一行六个人,就偷摸着出了军营到几十里外的东光镇喝花酒了。 这花酒越喝越糊涂,其他人都叫了姑娘陪的,东关镇并不大,青楼也小的很,里头的姑娘就更少了,听说还有个什么劳什子土豪乡绅过寿包走了一大半的姑娘,赵铭愣是没轮上,又不想和兄弟们用同一个,于是越发的郁闷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个个还没醒酒呢就想往军营里赶,赵铭却在集市上撞上了个俏妇人,第一眼便相中了,眼巴眼望的回头好几次去看人家。 然后身边的弟兄就轰笑,嘲笑他昨晚上没姑娘陪是身体不行,这会子再看人家俏妇人有什么用?能硬起来倒是上啊! 赵铭平时也不是那么禁不起激的人,那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为了证明给众兄弟看,壮着胆子就上去当街拉扯那妇人,给人按地上了差点没直接成事! 还是众兄弟瞧出来他是来真的了,慌忙给架开了,这才没真正侮辱了那妇人,可那双泫然欲泣惊恐无助的大眼睛,却到现在都还在赵铭的脑子里晃荡。 赵铭觉得自己不是喝大了,而是得了失心疯,要不然也不能干出这么混蛋的事儿,当街凌辱一名手无寸铁的小妇人!那是禽兽的行为! 他为什么打兵部尚书的儿子?还不就是因为那混账东西当街调戏妇女么!可怎么一眨眼自己也干出这么混蛋的事儿了?赵铭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当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落到了谢六郎的耳朵里,他却和赵铭的想法截然相反,赵铭绝对不能死了!所以他传来了军医小何,那是因为他心头有一个疑虑,或许只有小何可以解答。 第528章处心积虑 小何同样心存疑虑:“大将军是不是觉得这位千夫长身上的酒气有些熟悉?” 听了赵铭的话,小何也有个大概的眉目了,便向谢六郎求证,得到的答案却是肯定的。谢六郎沉吟了一会,像是在认真思索,再三确定之后,他说:“那日在翠竹的婚宴上,长孙扬身上便有着一模一样的酒气。” 当时虽然隔得远,可长孙扬身上真的是酒气冲天啊!那时候他们只是觉得一个人的酒气能熏人到这种地步,真不知道是得喝了多少酒!可同样的味道又出现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那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 小何说:“嗯,不错,只是下官以为这位千夫长身上的酒味更淡一些,倒是那股子奇怪的暗香更加浓烈了些。当日长孙扬被关在县衙大牢,师傅怕他醉酒一事有鬼还特意调查过。” “下官当时就对长孙扬身上的酒气心存疑虑。只是他身上的暗香很淡很淡,几乎微不可闻,再加上咱是在他入狱后的第三天才去查的,那香味便淡的跟没有似的,不像这位千夫长身上的浓,要不然下官也不会看走了眼,只当长孙扬是普通醉酒罢了!” 提及此事,小何满心的懊恼,若是当时再仔细些,指不定就能发现异常了!想着,他又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小刀,划破赵铭的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出来,用银针试了,和长孙扬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是没有毒的。 小何想了想,又将那装着赵铭血液的瓷杯拿到了军帐外头,约莫三刻,他端着瓷杯回来,众人一看,那被子里竟是多了不少扑腾着翅膀的飞蛾!还有死死粘在那血滴上的蚂蚁! 大半夜的,几个大老爷们瞧着这诡异的情形全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感觉比在战场上砍人头还恐怖。 “这……” “这位千夫长的血液里残留着类似于蜜炼素一般药效的东西,却不敢断定到底是不是蜜炼素。”这是小何的判断。 “血液里残留着一种人体不易察觉却非常吸引昆虫的独特暗香,正是中了蜜炼素的症状。” 小何分析:“应该是他喝的酒里面被人动了手脚了,下了类似于蜜炼素的东西,可能药效更加强劲的某种药物,也可能就是蜜炼素,只是用量上比用量当时长孙扬的分量还要多一些,蜜炼素加重了酒精对人的影响力,是以千夫长才会如此行为失常。” 小何十分肯定的下了判断,然后将杯子递给谢六郎看。这蜜炼素是何物,旁人或许不知道,可谢六郎确实一清二楚的。 那是由十几种不起眼的花草汁液调配而成的粘液状物体,当年秋娘就曾经用蜜炼素引来了漫天蝗虫,吃了燕军的粮草,逼迫燕世良卸甲投降。 可是她也说过这东西应该只有她一个人会做啊!怎么如今秋娘的独门秘笈被用到了赵铭身上?如果不是蜜炼素,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类似于蜜炼素的药物,那也就是说制造者本身的医术就不在秋娘之下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六郎百思不得其解,便转而问小何:“赵铭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当真是这蜜炼素导致的?而不是他自己喝多了言行无状?” 这一点很重要,它关系着赵铭的身家性命。 小何从谢六郎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所以他异常庄重的再三保证。 “我以自己的医德保证,绝对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的缘故,师傅曾经说过,这蜜炼素最大的副作用便是使服食之人躁动不安,情绪失控,千夫长被人下的东西即使不是蜜炼素,但药效是差不多的,甚至在诱发人的情绪失控方面比之蜜炼素有过之而无不及!。” 用在蝗虫身上是利用了其香气对昆虫类的致命诱惑,也同样起到领昆虫躁动的作用,若是用在人身上不会致死,只会使人情绪焦躁,容易失控,这和酒配合在一起,情绪失控之后就很容易被误认为是醉酒无德胡闹了。 投毒者不可不畏用心良苦啊!若不是前头有了长孙扬的那一次,只怕这一次还是不会被人发现的!毕竟蜜炼素算不上是毒药,又不伤害人命,别看师傅说着玩意的名字叫蜜炼素,实际上混在酒里却是无色无味的,验都验不出来。 师傅说这蜜炼素的药效也是鸡肋,便和神农草一块束之高阁了,倒是被他翻出来专研过几次,可每次也是小心谨慎的很呐,除了被那个有事没事就爱谈探头探脑的春妮看到过几次,旁的再无人知晓啊! 但是春妮不是不识字么?她就是看到了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呀!小何自己在心里头如此解释,却还是隐隐的不安。因为春妮不识字是她自己说的,可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识字,谁也说不好啊! 胡四是个心眼直的,听得一知半解的,立马就问了:“那这是不是就不用治赵铭的罪了?不是他故意的,他是被人下毒了呀!” 谢六郎却不像胡四那么乐观,蜜炼素药性鲜为人知,秋娘还是第一个将这东西做出来的人,而且她曾经说过这配方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此事被传了出去,指不定还得生出什么风波呢! “被赵铭调戏的小妇人是个什么情况?” 大将军开了口,江索忙不迭的上前回禀道: “末将查了,那妇人就是东关镇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前头嫁过一回人,可是过门三年无所出,便被丈夫休弃了成了下堂妇,娘家哥嫂嫌她丢人不愿意接纳,倒是爹娘怜惜给了她一间破败的小瓦房安家立命。” “数月前那小妇人爹娘去了,她在这世上便越发的孤苦伶仃了,靠给大户人家浆洗缝补勉强度日,最近她哥嫂正闹着要将房子收回去呢!” “这次连带着当街被侮辱,那小妇人的哥嫂便以此为借口越发的糟践她,这才有了她绝望之下几次三番的寻死!” “幸亏大将军英明,出事之后便安排人在附近守着,又拿钱找了邻里家的老妇人帮忙照看,这才能在那小妇人寻死的时候三番两次的将人救回来,要不然这当真出来人命,事情可就真的一发不可收了!” 江索老道,大将军做好事儿不想让人知道,他却偏要说出来让兄弟们都感受感受,大将军是不对老秦羽不管不问的。 赵铭几人当夜离营,大将军收到风声之后便命人暗中跟着,他知道兄弟们心里有不得劲,想出去喝花酒解解闷,他这个当将军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特意叫人跟着别回头出了事儿。 可当真出事了之后,他们这些人全都慌了,还是大将军镇定,及时的安排了人看住了那小妇人,又怕被人察觉,当即收买了小妇人隔壁家的一个独眼老妇人看着她,就是为了防止她寻死! 这会子听了江索的话,胡四那个笨头笨脑的还没绕过了弯呢。赵铭却红了眼眶,朝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 “末将该死!末将给秦羽营抹黑了,将军您杀了末将吧!末将不值得大将军如此费心!” 即便真是被人下毒,可到底是他自己心智薄弱在先,还有这贪杯的臭毛病,要不然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赵铭很清楚就算自己得罪过兵部尚书,可人家光明正大的打压他就够了,若是降职罚俸还不解恨,再找个机会要了他的性命就是了,哪里用得着在背后费尽心机的使这么些手段! 这样的处心积虑,想对付的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千夫长了,他们的目标,是大将军!可该死的是,他居然成了帮凶!大将军若是因此受到了牵连那该如何是好? 赵铭此时此刻除了懊恼还是懊恼,真是恨不得当场自刎谢罪了。 第529章肃杀之气 而谢六郎却若有所思,秋娘说的对,大战杀敌他在行,战场上他是万人莫敌的骁勇悍将,可这一旦涉及这些弯弯绕的阴谋诡计,他便像无头苍蝇似的没了办法了。 看着跪在军帐中的赵铭,江索和胡四,外头还有那么多曾经一块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谢六郎知道,他必须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保住赵铭的性命,又能安抚那些叫嚣着要去长安告御状的乡亲。 他在想,如果是他的秋娘遇到这种事儿会怎么处理?想到那个好点子使不完的鬼机灵,谢六郎忽然茅塞顿开,弯腰问了赵铭一嘴:“赵铭,那小妇人俊俏吗?” “这……” 赵铭当下涨红了脸,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家一贯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大将军,竟说不上来话。 倒是一块出去鬼混喝花酒的胡四,大大咧咧的回了句: “俊俏啥?身无三两肉,前面后面一样平,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赵铭猛地扑上去她都不知道叫唤一声,一个劲的干瞪眼张大嘴流眼泪,活跟要死过去一样,这种女人脸面长的再俊俏中啥用?往炕上一趟,绝对跟块木头似的没劲!” “胡四!你小子别满嘴喷粪!” 胡四才说完,赵铭就怒了,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愣是当着大将军的面儿给了胡四一拳,嘴角都给他揍出血丝了,气的胡四当场跳起来骂骂咧咧的要打回去。 “赵铭,你失心疯啊?为着这么个差点没害死你的臭娘们你还打俺?俺说错啥了?那娘们不就是块木头吗?你还宝贝上了是吧?” 眼看着张牙舞爪的就要打起了的两个人,在谢六郎无声无息的一个眼神下,立马缩了缩脑袋,不敢再闹。瞪了那两个大祸临头还不知死活的混账一眼,谢六郎便做出了决定:“走,本将军带你们登门道歉去。” 然后回头看了小何一眼,又吩咐道:“开几幅定惊安神调养身子的方子,用最好的药配上,另外再准备些上等的金疮药止血药还有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前面那副方子要干嘛,小何是心知肚明的,可这后头又要了这么些伤药,是想做什么用?小何不解归不解,还是利索的下去准备了。 日头将将从东边冒出来的时候,东光镇的乡亲们便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锣鼓鞭炮声吵醒了,一个个衣衫不整的便打开了家门伸长了脖子看看到底是谁一大早的在胡闹,是娶媳妇儿啊还是死老爹了呀? 都不是! 东关镇镇口的牌坊下,整整齐齐的站着两队士兵,为首的大将军骑着一匹红棕色的烈马,神勇威武,那五官俊美的连天边耀眼的朝阳都逊色三分。 “出列!” 一声令下,便有六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不同于甲胄分明威风凛凛的其他秦兵,这六个人全都被剥去了上衣,光着膀子,反手负于身后,被麻绳捆的死死的。 “东关镇的父老乡亲们,这便是前日闹事的秦羽营士兵,谢六郎给你们带过来了,今日本将便给你们一个交代!” 谢六郎下马,走到了那六人前面,面对着渐渐聚集起来的老百姓,朗声道:“秦军有规,擅自离营者军杖二十,醉酒闹事者军杖二十,无端滋扰百姓者军杖三十,欺凌老幼妇孺者,立斩不赦!” “来人,先罚前头三罪,军杖七十立即行刑!” 军令一出,当即便又同袍上前将那剥去上衣的六人悉数按在行刑的板凳上,当着围观老百姓的面儿,就在东光镇的牌坊下,那胳膊粗的军棍打下去,一个个皮糙肉厚的兵汉子们,脑门山立即蹦出来豆粒般大小的冷汗。 “末将该打!末将知罪!” “末将该打,末将知罪!” 一军棍打下去,那六人便齐刷刷的大喊一声,一开始还喊的声量不小,可随着屁股上黏着裤子的皮肉开始翻飞,血流如注般的顺着板凳淌了一地,渐渐的,渐渐地,那些声音便开始弱了下来,弱的围观的群众都于心不忍。 “哎哟哎哟,这,这,这是要打死人的!那,那可是咱的兵!秦羽营,秦羽啊!”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哆哆嗦嗦的哭了一句,周遭便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是啊是啊,没有他们在南境浴血奋战,哪有咱这太平日子啊!你们可不知道当年落入燕人手里的南境十三城有多惨,听说好几座城池都被屠城了,满城的人男女老少死了多少?那血都留成河了!这要是没有当兵的在前头挡着,指不定咱也得落得那么个下场!” “不就是偷摸着出来喝个花酒么!这当兵多苦啊!喝个花酒就要被打成这样啊!这,这,这也太残忍了!” “不止喝花酒,还调戏良家妇女了,要不能出动东光镇的族老带头领着人去军营讨说法么!要我说,挨打也是活该!当兵的有军法不守着偏偏要出来闹事儿,挨打都是轻的了!” “还是轻的了?你看看地上淌的那血,再打下去这六个兵哥可就全没命了!打死了当兵的以后再打战谁上战场保家卫国?是你啊还是我啊!” “你,现在太平着呢,大燕马上都变成咱老秦国的下属了,还打什么战!” “没了大燕,可还有虎视眈眈的北魏呢!北蛮子的弯刀可不是软的!” “……” 围观的老百姓议论声越演越烈,而闻讯而来的东关镇族老则是在乡亲们的掺扶下站在那冷眼旁观了一会,一开始以为这位年轻的大将军只是在做戏给老百姓看,想用苦肉计糊弄他们。 可渐渐的,他便发觉苗头不对!哪里是做戏啊!那一军棍一军棍打下去可全都是实打实的,毫不留情,六个当兵的,全都被打的奄奄一息了! 列队观刑的秦兵一个个红了眼,恨不得代替兄弟去受了那军棍,甚至还有个把不知死活的老百姓站在那儿幸灾乐祸,嬉皮笑脸的看行刑的,便被秦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瞪了过去,当即吓破了胆。 一时间,整个东关镇都弥漫这肃杀之气。 第530章下不去那个手 族老是个经历过沧海桑田的,一时间暗道不好:这东关镇附近时常有小股流匪作乱,打家劫舍的扰的百姓们不得安生,报了官府,官府倒是出面围剿过好几次,可是没用啊!压根就抓不着土匪! 府衙的官差来了他们就跑,衙役要在衙门当差又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护着他们,是以东关镇还是没少受流匪的祸害。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一来,东关镇的好后生都说不着媳妇儿,外面的小闺女都不敢嫁到这一片来,生怕流匪来了被祸害! 可是自打一年前秦羽营驻扎在十几里外的山脚下,秦羽之威震慑百里,尤其是离军队驻地最近的他们东关镇,那可是好长时间没闹过匪患了,知道这里有驻兵之后那些个土匪都不敢朝这儿来了。 秦羽军是举世闻名的轻骑,疾如闪电,无影无形,片刻即至。 几个月前那一次三十里外的西关镇被流匪洗劫,当地百姓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点燃了秦羽营之前留下的狼烟,狼烟还没熄灭,秦羽便无声而至,十几名流匪的人头当夜便挂在了西关镇的牌坊下。 当时带兵杀匪的便是这位被押在最前头被打的最惨的千夫长赵铭!族老有幸在西关镇的犒军宴上见过他一面!那是可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啊!不负秦羽威名! 西关镇的百姓身受秦羽大恩,可没少到处宣扬秦羽营的威名,东关镇的老百姓虽然不如西关镇的一般深切感受到秦羽营的恩情,可谁心里不跟明镜似的,这一片最近这段时间这么太平,那可都是托了秦羽营的福! 可眼下那七十军棍打完,秦羽军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围观饶舌的百姓,脸色可不好,族老可真是怕这些个士兵寒了心,往后再有流匪来洗劫不肯搭救他们啊! 为了一个下堂妇所谓的名声,值当么?族老那颗被有心人煽动的心开始动摇。 族老才开始动摇,便有人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边,躲在他背后低声耳语了几句,自以为无比高明的躲开了众人的耳目,殊不知谢六郎早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眉头一挑,便又心腹循序渐进的朝那人摸了过去。 而其他五人全部被抬下去疗伤了,只有这千夫长赵铭,被架了起来,瞧那架势,他的惩罚还没有结束。 谢六郎一言不发的走在最前头,脸色黑沉,所到之处百姓全都自动的给他让出一条通道,而渐渐的,人们也发现了,这位将军的目的地竟是那下堂妇杨氏的家。 那日被调戏的小妇人,是个下堂妇,不能再冠夫家的姓氏了,又因是嫁过人的为了有别于闺阁中的小姑娘,便被人称作杨娘子。 说起来这杨娘子也真是够命苦的了,这么冷的天早早的去河边洗衣裳,一回来被这个当兵的当街调戏不说了,还被她哥嫂辱骂的三番几次的寻死,本来下堂妇的日子就不好过,这下子更加没法活了。 谢六郎将人押到杨娘子所在的小瓦房门口,便收住了势头,亲自上前去扣门。 “杨娘子,谢六郎带着冒犯你的赵铭来给你赔罪了!” 里头久久不见动静,谢六郎便又说了一句:“那日之事是赵铭初犯军法在前,今日本将军便当着众乡亲的面儿亲手斩杀他为你主持公道,只是赵铭想在临死前亲自向你当面赔礼道歉,求杨娘子成全!” 说着,谢六郎亲自朝那道破旧的木门生生的鞠了个躬,然后就那么一直维持着弯腰鞠躬的姿势,一直等待着那道木门的开启。 族老这个时候已经知道这位大将军确实是军法如山绝不徇私护短的了,再即使加上为整个东关镇的安危着想不能得罪了这些当兵的,便连忙上前劝解杨娘子。 “杨娘子,我是族老啊,谢将军说的没错,那日醉酒的几名士兵全都被打了七十军棍,就在咱镇子口的牌坊下打的,调戏你的人也挨了打,谢将军方才可是当众宣布过的,他调戏你,将军要砍他的头。” “这临死前你便了了他这个心愿吧,权当是做做好事,让他当面给你赔礼道歉,免得他带着遗憾离世,做了鬼也不安生。杨娘子,你出来吧!” 众人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光景,只知道木门忽地打开了,披头散发面容憔悴的杨娘子惨白着脸被邻家的独眼老妇人掺扶了出来,光着膀子被同袍驾着,身后拖了一地血痕的赵铭抬眸看了她一眼,当场就给她跪下了。 “是我混账,我不是东西!污了杨娘子的名声,赵铭在此给杨娘子赔罪了!” 昂扬七尺的赵铭此时追悔莫及,声泪俱下。 “赵铭不敢求杨娘子原谅,只求诸位乡亲在我死后不要再耻笑杨娘子了,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请不要让她再为赵铭的错受过了!求求各位乡亲,那日的混事全是赵铭一个人的错,求求你们,你们不要再为难杨娘子了!”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赵铭没有为自己的过错辩解一句,而是直截了当的承认了自己的错 蜜炼素一事对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平头小百姓来说太过难以接受了。那样的解释,在他们看来不止不能得到谅解,反而会被误认为是开脱的借口。 纵是他能因为苟活于世,可这一辈子都得顶着不光彩的名声活着了,大将军的威名,秦羽营的军威,全都会受到伤害。 赵铭挣扎着向四周的百姓磕头请求,而后转向杨娘子,又重重的磕了一记响头赔罪,这才对大将军笑道:“大将军行刑吧!赵铭触犯了军法,就该由军法处置,人头落地身首异处,赵铭绝无怨言!” 语毕便又士兵递上专门斩杀犯法士兵的刽子手所用的砍头刀,谢六郎接过,目光凝视在那寒光闪闪的大刀上,久久不能动身。 “赵铭,黑鹰军出身,年幼时,他曾是大街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小乞儿,齐越老将军筹建大秦的敢死队,成立了孤儿营,赵铭便是其中一员。” “后来老将军含冤蒙难,孤儿营的成员们便成了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喊杀,从此沦落天涯,而后由曾经的孤儿营将领江索将他们召集起来,这便有了在秦魏边境抗击魏人的黑鹰军。” “彼时北魏的萧太后为了招降黑鹰军百般示好,许他们金银珠宝荣华富贵,黑鹰军没有动摇,他们坚持背着齐越余孽乱臣贼子的骂名,常年流落在大秦与北魏的国境交界处,默默无闻的抗击敌人。” “后来南燕大兴战火,南境十三城生灵涂炭,黑鹰军便成了我谢六郎手里的秦羽营,三千秦羽随我日夜征战,终是不辱使命夺回了属于我们的国土,将燕人打的屁滚尿流,可是三千秦羽,却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了。” 谢六郎踱步来到赵铭身前,指着他说:“赵铭本是平虏校尉,在长安城打了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兵部尚书的儿子,于是连降数级成了一个小小的千夫长。” “可他驻守此地时却没有自暴自弃,而是秉持着一个军人的责职,保家卫国保护老百姓,多次清缴流匪,虽然他心里明白,就算他立下再多的汗马功劳,兵部也不会让他官复原职的,可他该做的事情还是一分不少的全都做了。” “只可惜人无完人,赵铭贪杯,醉酒生事,最终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今日身死,是他咎由自取!” 谢六郎痛心疾首,他的刀,已经架在赵铭的脖子上了,却红着眼,怎么也下不去那个手。 第531章高兴不起来 “大将军开恩!求大将军宽恕赵铭吧!” 列队两旁的秦兵悉数跪下,就连那几个被抬下去治伤的犯了错的士兵也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求情。 胡四更是一把跪着爬到了杨娘子面前:“杨娘子,俺兄弟是混账冒犯了你,可是求你念在他曾保家卫国的份上饶恕他这一回吧!” 一开始还是按照事前对好的脚本走的,可胡四蠢笨,嚎叫了两句之后便不太记得后面是什么来着了,于是自己自由发挥。 “杨娘子,赵铭今年才二十三,还没娶妻啊就这么死了太可怜了!杨娘子,求求你和大将军说说,就饶了赵铭这一次吧!他绝对不会再犯了,若是再有下一次,胡四连自己这颗脑袋也给你赔上!” 虽是没有按照脚本走的自由发挥,可到底是情真意切,胡四那样虎背熊腰的莽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场众人多有不忍。 有了胡四带头,其他不比他木讷的人便也瞧出了眉目,只要这苦主松了口,赵铭也不一定非死不可啊! 于是乎,一帮大老爷们,乌央乌央的跪在杨娘子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一直求到大将军都心软了,丢了砍头刀,大步走到杨娘子面前,撩开衣袍,单膝跪下,扑通一声砸在地上,惊的众人面面相觑。 “杨娘子,治军不严是谢六郎之过,谢六郎在此给杨娘子赔罪了!本将今日先斩了赵铭在自行上书长安向朝廷请罪,治军不严谢六郎也不配当这个大将军了!按照秦律该怎么罚,谢六郎绝不抵赖!” 道完了歉他便霍地站了起来,又捡起砍头刀,对着苦苦哀求杨娘子的士兵们下令:“都不准再逼迫杨娘子了,赵铭辱没了她的清名,除了以死谢罪别无他法,你们就别再强人所难了!” 说罢便作势要去砍赵铭的头,这时候一直扶着杨娘子的独眼老妇人忽然惊叫了一句,拦住了谢将军的刀势。 “也不一定要杀了这位大兵哥的!” “大娘,此话怎讲?您可是有什么法子保住俺兄弟的命么?只要您有办法保住俺兄弟的命,俺胡四往后将拿您当亲娘一样孝敬,亲娘啊!俺先给您磕头了,您救救俺兄弟吧!” 胡四一个激动又朝老妇人扑过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差点没把人老妇人撞栽跤!谢六郎气的都没眼看他了。 独眼老妇人站定之后,这才喘了一口气儿说:“杨娘子的清白已经折在这位大兵哥手里了,一个男未婚女未嫁的,不如就将就着凑合一块过吧!也就不用喊打喊杀的了,无端连累的大将军也受处罚,大伙说是不是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瞪大了眼满脸的我怎么没想到! 吃过的盐比在场大多数人吃的米还多的独眼老妇人便又不紧不慢了补了几句: “这位大兵哥若是娶了杨娘子可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大将军不用挥泪斩爱将,东关镇的大伙也不用因为不近人情而寒了将士们的心,老身瞧着这兵哥也是一时犯浑,不是真正混账的人,嫁了他,杨娘子后半生也算是有着落了。” 然后她就拿胳膊肘去戳杨娘子,而杨娘子呢,早就慌了神,几次三番的寻死觅活下来,她的脑子早就不清醒了。 恍惚间,她想起来杨婆婆连日照顾她都在叨叨个不停,说她命苦,这要是撞上个正经想娶她的不也就脱离苦海了么!可偏偏这遇上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那当兵的若不是当街调戏了她,正儿八经的想聘她多好! 这会子再有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杨娘子就恍惚了。 那日他将她扑倒,虽是行为鲁莽眉眼间却没有一丝凶残,反倒是那一身的男子气概让杨娘子心驰荡漾,她是嫁过人尝过男人味的,不过是因为无所出才被休弃而已,也是个正常妇人了,单着这么长时间,怎么会不想男人! 那人已经被打的浑身是血,她除了丢了名声也没受到多大的伤害,可她是下堂妇,名声早就不好了,若是再为着自己这点个名声,害了一条人命,杨娘子觉得自己后半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赵铭机警,见状当场厚着脸皮说道:“杨娘子若是肯嫁给我,我必定一生一世对你好,赵铭保证以后绝对滴酒不沾,再也不干任何混账事儿了!求杨娘子给在下一个机会!” 闹了这么一出,尤其是那几个光着膀子的当兵的身上可真是被打的血肉模糊啊!一贯是没见过什么鲜血的平头小老百姓这时候早就气消了。 毕竟不是真切的关于自身利益的事儿,再说了,一大早的谁想看见砍头啊!这砍了头死了人有什么好的?说不准这以后还得闹鬼呢!是以便有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劝。 “杨婆婆说的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杨娘子在咱这一带的想再嫁可不容易,无所出被休弃的,谁还敢娶啊!这个大兵头愿意娶她,说不准还是杨娘子因祸得福了呢!” “是啊,你看她哥嫂闹着要将老瓦房收回去,这杨娘子马上就连个安身立命的场所都没有了,要真是跟了这当兵的,怎么着也算是有个家了吧!” “对啊,那边在街上什么情形咱也瞧见了,那么多人拦着呢,并不曾把杨娘子怎么着,不过是扑了她一把就被人拉开了,这,这就要丢了命,也太严重了吧!不都打成那样了么!” “再说了咱这一带还多亏了有这些当兵的守着,不然三天两头的被流匪洗劫,那日子可真是没发过啊!杨娘子,要不你就答应了吧!一条人命啊!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权当是积德行善了也是帮了咱们大伙呀!” 族老闻言脸色稍变,他身后那个人再想上前对他多说些什么却是不能了,因为有人拿袖子掩着匕首,就抵在他的后腰处,那人便被挟持着悄没声的离开了人群。 而没有了耳边的煽风点火,族老便也从善如流的接受了杨婆婆的这一解决办法,甚至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更多的人站出来为赵铭说话。 “当兵的也不差,若是真的能保证往后不醉酒胡来了,杨娘子你就饶了他吧!多一个当兵的咱就多一份保障,太平日子才能过的更长久啊!杨娘子,你考虑考虑吧!” “嫁了吧杨娘子,嫁了他你后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周围的声音多了起来,赵铭又跪在那儿带着恳求的目光死死的看着杨娘子,所有人都在看她,像是屏住了呼吸等待她的答案。 一句话,便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她若是不肯,那个男人就得身首异处。 她若是应了,那个男人便能继续活着。 杨娘子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有觉得自己的话分量有这么重,她不由得有些心慌,越来越慌。 西关镇被流匪袭击的时候她正在那儿帮着一家新嫁娘做喜被,土匪闯进了捂闺房里要侮辱她们,是这个男人提了刀冲进了一刀一个砍了那些土匪,当时的血全溅在她的脸上了,她吓的失声尖叫。 这个男人说:“别叫,不怕,土匪都死了!” 所以那天她叫不出来声音。这是缘分吧? 杨娘子心中百转千回,慢慢的,她低下头,两边的脸颊有红晕渐渐升起。旁边的独眼杨婆婆用另一只浑浊的眼睛瞧见了,脸上当即笑开了花。 “得嘞,杨娘子应了,大将军您快快把刀放下吧!” 谢六郎便扔了手里的刀,总算是保下了赵铭的性命,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第532章都是好样的 东光镇的风波很快便平息了下来,原先闹哄哄由族老领着到秦羽营驻地讨说法的乡亲们如今也没什么说头了,该罚的已经罚了,事情也算是得了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了,还有什么说的呢?毕竟相比那些真正在背后操纵整件事儿的人,心底淳朴的老百姓,还是容易对付的多的。 可这儿也正是谢六郎心头郁结的地方,他从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对百姓们耍手段,背着他们搞阴谋来蒙骗他们。 赵铭的事儿,他先是和那杨婆婆打了招呼让她多加开解杨娘子,又在乡亲们面前使了苦肉计,最后还经由杨婆婆之口说出了解决办法,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实际上却全是在谢六郎的安排下进行的。 谢六郎为此心有愧疚,他是个行为光明磊落的人,耍心机使手段,尤其是对着他曾立誓要誓死守护的善良老百姓们耍心机,对他而言比在战场上命悬一线还让人难受。 那日抓到的那个不断在族老耳边煽风点火的人谢六郎后来也审问了,却没问出来什么眉目。 那人在东关镇就是个斗鸡走狗的无赖纨绔,是那族老的亲孙子,平时除了爱喝花酒爱赌钱倒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这一次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有人替他还了赌债,还送了几个清倌人给他开荤,要他鼓动族老出面为杨娘子打抱不平,最好是能借机要了那当兵的性命,事成之后那几名他尝过味的清倌人全都送给他,另外再给一千两银子。 所以这才有了族老的出面。 而至于那赶巧包走了大半个妓院姑娘的本地乡绅,谢六郎也令人去查了,不是赶巧,那乡绅平时不知道多小气着呢,一个不整不大的零寿哪里舍得花这大价钱包了那么多花姑娘? 那是有用用了他的名义包了姑娘送去的,白送上门已经付过钱的姑娘谁不要?那乡绅到现在还在偷着乐这天生掉馅饼的大好事呢! 至于妓院这边,来人一口咬死了是那乡绅家里头的下人,出手阔绰给了钱又是直接把姑娘送进那乡绅府里头去的,妓院这边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线索就这么断了。 连着叹了好几口气,谢将军决定回家找安慰了,蜜炼素的事情有必要回去给秋娘提个醒儿,赵铭要娶杨娘子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婚期就定下腊月二十六,可没几天了,杨娘子的嫁衣还得拜托秋娘让玲珑绣坊赶制一下才好。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媳妇儿了,谢将军的心情总算是阴转多云了,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将军离营是三日前就决定的,这儿的后续事宜以及全部安排妥当了,他又只回去四天,老秦羽们经历了赵铭的事儿也总算是看清楚大将军的心里头还是向着他们的,一个个也都打起精神来帮着操练新兵了,军营里一切如常。 可谢将军回府之后却发现忠勇候府不太正常了!他家门口这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的马车是怎么一回事?干啥了这是?侯府办宴会了?办宴会就办宴会,怎么还一个个的在门房那里排队干嘛? 来人太多招呼不下轮流来?那这宴会得办到什么时候去?本将军的媳妇儿岂不是忙的脚不沾地没工夫搭理他了? 谢将军越想脸就越黑,尤其是堂堂一品武侯,回趟自己家还得走后门才能入府,那简直是憋屈的不能再憋屈了! 一回来就看见他家媳妇儿整个钻进钱眼里了,下人禀报他回府了,人家窝在账房里头也不抬就说了句:“让侯爷过来。”然后就继续埋头点钱了! 是的,点钱,谢将军到了账房这次知道,原来啊,门口的那些个人全都是来给他们家送钱的! 为什么巴巴的来给他们家送钱呢?还送的这么明目张胆,今上可是严令禁止腐败之风盛行的,一切贪污受贿一经发现可都是查抄家产人头落地的重罪的! 怎么他们家门口这上赶着来送钱的这么积极,毫不避忌? 无他,听说最近这大半个月关雎宫的殷贵嫔日日盛宠,虽然她身怀有孕不便侍寝,可今上还是白天在关雎宫用足了一日三顿御膳,晚上更是与殷贵嫔或促膝长谈或秉烛夜棋,一时间竟大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意思! 而这里面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便是这位殷贵嫔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钱贴补了陛下的羽林军,羽林军编制不被兵部承认,户部自然不会出银子发军饷了,是以这八千羽林郎的粮饷便成了今上的心头大石。 今上登基以来对后宫嫔妃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这位殷贵嫔确实是有几分得宠,听说以前还闹出过陛下要立她为后的风波,只不过她是商贾之女,出身不够高贵,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后来后宫充盈,今上也不见得对她有多恩宠了。 现在这殷贵嫔帮了今上一个大忙,今上自然对她另眼相看的。 而后有几个偷偷效仿她也对羽林军慷慨解囊的嫔妃,也因此得到了不少恩宠,最有名的典例便是崔氏的贵女了,从九品的宝林一下子跃升为正六品的贵姬,连升三级啊!还是个相貌并不怎么出众的! 这下子后宫其他贵人便坐不住了,想方设法的打听到这塞钱的办法,便一个个的托了家里人来走谢夫人的门路。 谢夫人也真是传奇,没了和谈使的身份却当上了羽林军的统领,女子领军,大秦开国以来只出过一位大长公主领过军。 只不过人家公主带的是正统的秦兵,而谢夫人统领的却是连编制都不被兵部认可的乌合之众罢了,根本不足以相提并论。 后宫的女人,她们的关心的永远只有皇帝的恩宠,外头的事儿,自然有其他人操心。而那些又想操心江秋意女子领军不合规矩的朝臣们,最近可实在没有精力来针对她。 第一,燕清泽是个好样的!换了魏桓当和谈使之后,耽误了一年多的和谈总算是被提上了日程,可这和谈可谓是进行的一塌糊涂啊!原本昨天商议好的条约,燕清泽一觉醒来就能翻脸不认账,又全部推翻重来一遍! 要不然就是好容易燕清泽这边搞定了,燕主那边又出了幺蛾子,一会对今上赏赐的封号不满,一会又对朝贡的礼节质疑。 他们倒是很有战败国的自知之明,不敢在赔偿金或者举国归降这样的大事上提出异议,就是抓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不放。 而今上又是个不和谈不知道和谈苦的,一看去全是些不重不轻的事儿,便吩咐下来以和为贵,在细节上迁就燕人一二也是无所谓的。 可魏桓却不是个无所谓的,要知道事关两国和谈,任何一个细微的改动都不是儿戏,需要多少人彻夜不眠不休的修改完善?魏桓连带着一众魏阀子弟,最近这段时间全都齐刷刷的瘦了三圈,脑袋上蹭蹭往外冒的白头发官帽都遮不住! 第二,张重度也是好样的! 他拿下了太上皇的从龙卫鹰眼,却在今上和刑部的合力压制下将事情掩盖的严严实实的,而鹰眼最终也招认了,牛毫针绝学,当世之中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多年前,他曾泄露了牛毫针的秘笈。 只是泄露给了谁,鹰眼始终不肯说。 牛毫针并不是鹰眼首创的,而是皇室从龙卫密不外传的独门暗器,历代以来只有从龙卫的总教头有资格修炼牛毫针,继而传给下一代总教头,对外不得泄露半分。 第533章什么仇什么怨 鹰眼坏了从龙卫的规矩,很久之前他便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是以他的心情格外的平静,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释然,像是心头压了一块巨石,时至今日,总算可以放下了。 出于忠诚,鹰眼到底没有咬死牙关一个字不漏,要知道从龙卫可是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的,鹰眼要是不想说,那刑部的十八般酷刑就算全用上了,也不一定能撬开他的牙关。 而他将自己所能的交代完便当场挣脱了枷锁抢了狱卒的佩刀对着太平行宫的方向自刎了,鲜血溅了张重度一身,却也越发令人肯定,逼迫这位从龙卫的总教头泄露牛毫针秘笈的人,是个他拼死都想保全的人! 如此一来便算是他将残杀忠勇候府三名家丁一事悉数揽上身了,这一桩惊天大案,也就不这么不咸不淡的结案了。 消息传来,江秋意只是眉头皱了皱,对于刑部侍郎耿精忠再三上奏陛下不肯轻易结案的心思她表示理解。 鹰眼和忠勇候府什么仇什么怨?他为什么要这么干? 凶手的动机不明,耿精忠不肯结案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只是如今多事,今上不想再雪上加霜了,便强按下耿精忠草草结了案。 听说这位耿直的刑部尚书老大人硬是和皇帝陛下杠了起来,跪在正阳宫外三个时辰不肯起来,最后力竭晕厥,还是今上亲自宣召了太医亲奉汤药在榻前嘘寒问暖,才把耿精忠的脖子扭过来的。 皇帝陛下的御人之能,江秋意是五体伏地的佩服的。 而如今羽林军的军饷有了着落,殷贵嫔的二十万两还能说话算话的还回去,江秋意的心情很好。 可是她也明白,靠着这些旁门左道的收刮并不足以一直维持下去,说到底,还是得让兵部承认羽林军的编制,这样一来羽林郎才有了长期的保证。 于是,数着银子的江秋意猛然想起他们家这位天下兵马大将军来!说起来兵部尚书魏植那个草包还是六郎的下属呢! 脑子里转的飞快的江秋意从钱堆里蹦出来,欢快的跑过来迎接她英武不凡的夫君大人,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胳膊问:“大将军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兵部心甘情愿的承认羽林军的编制啊?” 注意,是心甘情愿。 江秋意找谢六郎办事儿从来都遮着盖着拐弯抹角,跟这个男人,压根就不用客气,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谢六郎对这忽如其来的“恩宠”很是受用,羽林军之事一直在他心中酝酿着,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出手罢了!看了一眼自己兴高采烈的媳妇儿,谢六郎不由得好心点醒她。 “巡防营在朱雀大街出了纰漏,开春以后燕主亲临长安与今上签署和平条约,此乃万众瞩目的两国盛事,只一个巡防营的人手恐怕不足以维持长安的太平。” “羽林郎若是能从旁协助,护佑和谈圆满结束,到时候我便有理由在众大臣面前为羽林郎请命,要求兵部恢复他们的番号,承认羽林军的编制了。” 江秋意一听,眸子都亮了,踮着脚尖笑眯眯的赏了谢六郎一记香吻,拍手称道:“好主意!就听你的!” 谢六郎被脸颊上那温热的触感勾了魂儿,素了几日不曾沾她的身子了,当真是想的紧,可又想起重要的事情,只得勉强压制住膨胀欲裂的自己。 “秋娘,蜜炼素的配方你对外泄露过吗?” 江秋意还在想怎么帮羽林军争取到协助巡防营的工作,谢六郎猛地一问,她也没多想,直接就回了句:“没有。” 然而谢六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不得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蜜炼素上来。 居然有人用她只使用过一次的东西来对付她的男人!江秋意陷入了沉思。当年援救土城,她确实是制作了一种可以吸引蝗虫的粘液,还起了个名字叫蜜炼素。 而这种蜜炼素和神农草一样,对人来说药性都是相当鸡肋的。蜜炼素除了与酒服食使人狂躁不安,言行无状,并不伤害人命,甚至酒劲过来之后药效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实际性的伤害。 当年她趁着夜色命人泼在燕君粮草营上头的蜜炼素,在吸引来蝗虫之后也随着粮草和蝗虫被付诸一炬了,烧的只剩下草木灰烬,就算是医毒再高明的人,也没有办法从那些灰烬里获得蜜炼素的配方的。 唯一有纰漏的,便是她当时着急大量炮制蜜炼素,所用花草全是在当地摘取的,炮制的量又大,若是有心之人在事后从她获得花草的孤山仔细调查,说不准还真的能看出来些什么端倪。 她一门心思的检讨自己,完全忘了当蜜炼素被束之高阁的时候她家里头可是还有一个痴迷医术的小何时不时的翻箱倒柜的专研这个专研那个的。 江秋意入神的想着自己的小心思,以至于什么时候被谢六郎那厮弄回了他们自己的房间都不知道,等她回过来神,人已经在床上了。还衣衫半解,青丝散落。 “谢六郎!” 大白天的!又来!啥时候又脱光光的?还要过来扒她!江秋意明显是抗拒的,她将手抵在谢六郎滚烫的胸膛上,恼红了脸不肯让他得逞。 谢将军呢?谢将军自然有他的小妙招可以得偿所愿! 谢六郎有时候耐心起来那简直是跟匍匐在草丛里的饿狼似的,明明已经饥肠辘辘了,可他就是能耐住性子一点点的消磨敌人的警惕性。 “秋娘,长安的事儿只怕一时半会了不了了,等立过了春儿道上的雪融化了天气暖和了,咱把阿娘和孩子们都接过来吧!” 耳鬓厮磨间,谢六郎说出了和江秋意一样心有灵犀的想法。她也是这么想的,长安形势如此复杂,只怕三五年之内他们是走不掉的了。 既然如此,那肯定是要把老人孩子都接过来的,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分开个三五个月都难受的不得了,别说是三年五载了! 只是,江秋意叹了一口气,手指在谢六郎精壮的后背上爬过来爬过去,欲言又止。 “你在担心四姐的事儿没有办法向阿娘交代?” 谢四妹之死,是横在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儿,江秋意早就自己想好了,只要六郎不提,那么她也可以跟着粉饰太平的装傻的。 支开他让他归营,多少也是害怕这件事儿一旦被提起,会伤害夫妻之间的感情。 可如今六郎自己主动提及了,江秋意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死于非命,连最后一丝血脉都没有保住,是我对不起阿娘。” “不是你对不起阿娘,是四姐,四姐命该如此。” 六郎叹了一口气,谢四妹纵是再十恶不赦,人已经死了,他到底不忍心再用任何激烈的言辞侮辱她。可他也照样不忍心自己的宝贝媳妇儿为此难受自责。 “等阿娘来了,我亲自和她说,四姐的事儿怨不得你,阿娘会明白的。我也明白,即使是当时那样的情形下,你也没有想过要四姐的性命,你只不过不想让她伤害我罢了。所以,真的不怪你。” “嗯。”听了这些话,江秋意带着浓浓的鼻音低下了头:“可是你四姐的孩子……” “小何带我看过了,那也不怪你。” 江秋意猛地一抬头,有些惊慌的眼神便落入了谢六郎的眼睛里,看的他一阵阵的心疼。 “傻媳妇儿,不是和你说了有什么事儿就找我,别都自己扛着么?四姐的孩子,难不成你还担心你男人瞧见了会被吓破胆啊?” 那个孩子,那个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是孩子的孩子啊!谢六郎如今提及还是忍不住的满心恶寒,真不知道当时秋娘把孩子接生出来的时候心情是怎么样的! 第534章礼物 心疼弥漫心头,谢六郎将怀中的可人儿又拥紧了几分,拿鼻尖轻轻的磨蹭花尖上的花蕊儿,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雪白的肌肤上,灼烧出一片片绯红。 “媳妇儿,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谢六郎都是你的人,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动人的话语让人动了情,颤抖的小白兔便主动掉进了大灰狼口中,生死纠缠,那甜蜜竟像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 真好,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阂…… 谢侯爷回府,忠勇候府自然是要欢天喜地的庆祝一番男主人的归来的。 虽然今上近来推崇勤俭之风,文武百官不止自家不敢大肆操办宴会了,连带着去参加别人家的宴会都不敢了,可是谢侯爷相邀,荣王殿下还是很赏脸的带了礼物前来的。 这礼物嘛,自然是江秋意在暗中调查的关于谢六郎的身世之谜的线索了。 荣王到忠勇候府来赴宴,从外面看起来是和去其他权贵家中赴宴一样的气派的,该大开中门迎接就大开中门迎接,这夫妻俩该毕恭毕敬的将荣王殿下迎进府中就毕恭毕敬的迎进府中。 只是这关起门来,就和以前他们在一块吃顿家常便饭一样简单了。 菜,还是桂花婶的好手艺,席面上江秋意还拿出了珍藏许久的祛湿散寒的药酒来招待贵客。 南秦湿冷,潮气入骨,都谢六郎曾经受过伤的关节不好,江秋意便备下了许多这样的药酒,平时没事就叫他喝两杯,可祛风湿,补肝肾,强筋骨。选药讲究,全是道地药材,只是这味道嘛,自然是不会很好喝的。 谢六郎是早中晚三小杯喝习惯的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是这荣王啊,喝的一一张脸五官全都皱到一起去了。 “谢夫人,这,这是什么呀?味道这么怪!” 倒不是苦也不是臭,就是太呛人了。 江秋意看荣王那样,不由得心情大好的嘲笑他:“药酒啊!荣王殿下现在是金贵了哈!从前在谢家庄恨不得日日到我们家蹭饭才好,现在倒开始嫌弃我酿的酒不好喝了。” 被这么一通呛白,司徒律津面上有些挂不住了,忙像谢六郎求救:“六郎你,你自己说说,这酒味道是不是很怪?” 谢六郎一挑眉,将杯中药酒一饮而尽,道:“哪里怪了?很好喝啊!” 明显的就是护妻狂魔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司徒律津气结,也不指望他了,便又问江秋意:“你都在这酒里头放什么了?怎么是这么个味!” 江秋意见他不改好奇宝宝的本色,只好耐着性子告诉他:“络石藤,海风藤,鸡血藤,桑寄生,五加皮,番木瓜,白酒。以上六味药草切成拨片,放入干净的酒坛子里,倒入白酒浸泡密封即刻。” “此酒有祛湿,通络,活筋的功效,尤其是对关节处疼痛有很好的镇定作用,六郎受过万蚁蚀骨之刑,你说难喝的这个酒,入冬以来他每天都是要喝三杯的。” “平时再按照四季更替时节的不同我会为他炮制相应的药酒调养身体,但是药酒嘛,自然是不会好喝到哪里去的,毕竟对身体好是第一要紧的,口感什么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不是她故意卖惨博同情,而是自古以来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实在是多到数不胜数,她没有办法,只能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司徒律津听完果然不再抱怨了,甚至一段饭下来秉持着同甘共苦的精神,愣是和谢六郎干了三大杯药酒。 宴席吃到了一半,司徒律津拿出了一个小荷包放在了桌面上,看着江秋意面有得色的说:“幸不辱使命!” 江秋意知道他在说什么,便慌忙去打开那荷包,将里头一块掌心大小的圆形白玉珏拿了出来,递给谢六郎:“看看这是不是你打小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玉。” 她是没有见过的,当年六郎就是当了随身携带的玉佩才有钱将她从牙婆子手中买走,所以江秋意并不知道谢六郎的玉佩是长什么样的。 只是听了三姐和六郎娘的描述,又顺着石屏县上唯一一家当铺的典当进去,顺藤摸瓜找到了玉佩的去处。 说起来也真是一匹布那么长,这玉佩是看着不起眼,并不是珍贵的和田玉,只是很普通的玉料而已,当铺用二两银子在谢六郎手里买了死当,不多久就五两银子卖出去了。 卖给了一个途径石屏的客商,这客商又拿回去哄外头相好的姘头,客商的姘头却不止他这一个相好的,又转手给了另外一个男人。 一番曲折下来,江秋意实在是腾不开手来继续调查了,只好将现有的线索归整归整给了司徒律津,拜托了他继续查下去。 今天,他便是来物归原主的。 谢六郎将那玉珏置于掌心,片刻,却失望的说了句:“不是这玉。” “不是?” 江秋意慌忙拿过了玉佩,仔仔细细的专研了一番,然后说:“这,这却是和三姐还有阿娘形容的一模一样啊!怎么不是?六郎,你确定真的不是吗?” “不是。” 提及自己毫无头绪的身世之谜,谢六郎的语气总是有些沉闷:“那玉佩我自懂事起便一直戴在身上,虽然外形普通玉料看着也不是什么上等货色,可置于掌心片刻,便会有温暖灼热的感觉。” “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和阿娘三姐她们都讲过,当时阿爹还在,听了我的话全家人都起了好奇心,一个个全都试了,可他们却全都没有被感觉到过那块玉佩会发热。” “我不死心,又诓了光辉四爷爷和四奶奶来试,还是没有,似乎那玉,只有置于我的掌心方才会发热。在其他人手里就是一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佩。” 这样匪夷所思的秘事江秋意也是头一次听六郎说起,大概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有那样的感觉,当年又还小,说出来人家也只当他是小孩子家家的满嘴胡邹罢了,毕竟别人都是没有感觉的。 若是暖玉,那应该是在任何人手里搁久了都会有温热的感觉的,若不是暖玉,又何以在谢六郎手中就会发热呢? 第535章过年 江秋意想不明白,她觉得自己来了长安之后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譬如眼下,她就非常非常的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弄一块假玉出来糊弄他们?那些人到底想干嘛? 可她非常确定自己一开始的调查方向是没有错的,可如今摆在面前的却是一块高级赝品,如果不是那玉在谢六郎的手里有着其特的发热反应,单单从外观上来看,他们便会被这玉佩给蒙混过去了。 可见,造假的人是下足了功夫的。 有人知道她在寻找六郎的身世之谜,而且还在司徒律津找到那块真正属于谢六郎的玉佩之前,捷足先登了!不止捷足先登,居然还弄了个高级赝品来糊弄他们! 到底是何居心?这么做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而真正属于谢六郎的那块玉又被弄到了哪里去了呢?不止江秋意想不明白,谢六郎和荣王同样也一头雾水。 而假玉的风波很快便被遗忘在南秦欢快的过年气氛里。 这是江秋意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了解到南秦人过年的风俗,从前她在梁府当童养媳的时候几乎就是被关在小黑屋里长大的,暗无天日,外头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过年不过年的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原来南秦人过年这么麻烦的!北秦苦寒贫困,物质匮乏,于是过年便没有南秦这么讲究,南秦嘛,自立国以来便一直是老秦国商业贸易的中心,繁华昌盛,因而破事也特别多。 腊月二十开始,家家户户便都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各项事由了,小门小户的都要忙忙碌碌大半个月,别说堂堂的一品武侯府了。 好在妙菡办事得力,和各府往来的年节礼品什么的江秋意便全都交给了她,而她自己则主要负责家里头的事情。 腊月二十四掸尘,忠勇候府虽然是新落成的,可掸尘却还是不能马虎的,整个府邸的人忙的人仰马翻,总算是在二十五之前全都清扫干净了。 二十五那天要还愿祭神,准备“五牲福礼”到天坛敬天。这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家属才有的殊荣,命妇们由皇后领着到玉和天坛祭天祈福,代替万千臣民祈求上天庇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而今上后宫主位空虚,这主持祭天大典的人,便换成了太平行宫里的魏皇太妃。毕竟她是如今整个大秦女子之中位分最为尊贵的了,皇后未立,由她出面祭天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可江秋意也知道,这所谓的合理不过又是一场皇上和魏阀之间的较量罢了,皇太妃还是很有手段的,过程怎么样江秋意不知道,她只知道最后皇太妃如愿以偿的以最尊贵的身份主持祭天仪式。 而皇帝陛下则将工部重新握在了手中,工部尚书原来是皇太妃一手提携的,一贯身强力健掌握着土木大兴职权的他忽然之间就身染“恶疾”不能再为国效力,携一家老小归乡告老返乡颐养天年去了。 陛下拿回了工部,皇太妃也得尝所愿,看起来真的是皆大欢喜啊!而江秋意却是知道这皆大欢喜的外表下,正酝酿着惊涛骇浪,于是她在玉和天坛祭天的时候格外小心谨慎。 而这也是禹王事败后,江秋意第一次见到这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皇太妃。 祭天的仪式十分繁杂,各命妇按照自家男人在前朝的职位高低,先后有序的将自家的供品摆放在祭台上,前头所有的事情全都可以让下人代劳,唯有这供品的摆放是必须有当家主母亲自献上的方显诚意。 江秋意被分配到的位置仅仅次于一众皇室成员,文武百官之后,便属他们忠勇候府的供品摆放的最靠前了,由此可见他们夫妇如今的圣宠非比一般。 “哎,瞧见了吗?谢侯府的供品居然拜访在定远侯府的前面,要说摆在杨大将军府前头就算了,这定远侯府可是世袭罔替由来已久的一品侯府,高祖定国以来文候武侯出过十几人,怎么如今沦落到忠勇候府后面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命妇A一脸神秘兮兮,吊足了她人胃口才缓缓道:“这是一桩被按下不表的秘事,前阵子定远侯府的大小姐犯了错,今上大怒,老侯爷自请削爵罚俸,还献上了御侍玄铁鞭为孙女抵罪。” “陛下宽厚仁慈,虽然最后没有剥夺定远侯府的爵位,只是收回了玄铁鞭,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定远侯府算是气运真的到头了,礼部的人又不傻,忠勇候府如今炙手可热,他们怎么会不巴结?” “啊?不过想想也是,定远侯府后继无人,想再现往日荣耀怕是没有可能的了,男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一个小娇女,可不就得给人看轻了去么!可不是说谢侯爷是杨力大将军一手提携的么?他如今越了自己恩师前头去可不合规矩啊!” “谢六郎已经封侯,杨力大将军还只是将军而已,而且如今谢侯爷可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啊,后生可谓,杨力大将军这个长江的前浪早就被拍死在沙滩上了,要说这越过杨力大将军,早就越了!” “啧啧,难怪当年这谢侯爷瞧不上杨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谁能想到他会有封侯拜相的一天?如今看来,杨大将军的掌上明珠配不上谢侯爷倒也不冤枉。” “呵呵呵……我家老爷都是外放的官儿,虽然在长安待的时间不长,可这谢侯府还是得好生走动走动才是,不知道苏夫人可有门路?” “哈哈,好说好说,我同你讲啊……” “……” 两个命妇摆放好供品之后便相拥而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已经绞碎了丝帕。 杨芮雪咬着唇站在自家的供桌旁边,上首处是被那人视若珠玉的妻子,如今她风光无限,被一众巴结讨好的命妇,众星捧月似的团团围住,而自己呢,自己身边清清冷冷的,走过的命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往年可不是这样的,她是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有多少人过来巴结她? “奶娘……” 听了方才那些话,杨芮雪气哭了,红着眼睛趴在了乳母张氏怀里,张氏也是恨的牙根子痒痒,自从小姐被谢侯爷拒婚之后名声便坏了。 回了长安以后以往巴结着想要上门说亲的人家也不提了,小姐去参加别府的宴会,也一直被奚落嘲笑,这眼看着大好年华如花似玉的好姑娘就要这么毁了,张氏心里头心疼极了。 杨芮雪没有什么心机,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杨力大将军又一直戍边闸北,张氏在大将军府的地位俨然是当家主母似的,是以她自认为应该事事替大小姐周全。 谢六郎今非昔比,已经是封了侯爷的人了,张氏始终认为一个男人不可能不想要三妻四妾,从前谢六郎式微,事事需要仰仗依靠谢江氏,如今他都封侯拜相了,谢江氏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便应该有所下降的。 更何况,她还生了两个孩子了,女人生了孩子身体会有什么变化,张氏是一清二楚的,她也是生养过的人,纵使保养的再好,该松的地方总会松,该下垂的地方也会下垂,哪里比得过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再者谢侯爷坏了自家小姐的名声,害得没人敢要她,自然是要对她负责到底的,小姐虽然恨谢六郎负了她,可心底里还是放不下他的,要不怎么会将游城时谢侯爷随手给她买的几块饴糖小心翼翼的装在锦盒里,睡觉都搂着! 杨芮雪才是谢侯爷的良配!杨芮雪在张氏怀中流的眼泪一点一滴的铸造了她这样的一个信念。 第536章乌鸦嘴 张氏暗自下的决心江秋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眼下比较头疼的是濮水小炮仗又找上门来挑事儿了。 没错,就是这丁淑仪。说起来江秋意是真的很想撬开丁淑仪的脑壳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一大碗浆糊啊!一个人怎么能蠢笨到这种地步? 事情是这样的,在燕清泽那场以不欢而散收场的离园晚宴之后,丁淑仪被定远侯府的老侯爷禁足了,而定远侯亲自入宫请罪,呈上高祖玄铁鞭,自请削爵罚俸为丁淑仪的识人不明赎罪。 谢四妹是丁淑仪带过去的,行刺皇帝是捅破了天的大事,真要追究起来定远侯府难逃刺客同谋的罪名。 而今上本来就不打算深究谢四妹行刺一事,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牵扯到谢六郎,当然就不会对定远侯府痛下深究到底的。再加上定远侯府人丁凋零,除了年老多病的老侯爷,膝下只有一个残废了的儿子和丁淑仪这么一个亲孙女,今上再恼怒丁淑仪的不知轻重,也断然不会对一门老弱孤寡下手严惩的。 丁淑仪收留刺客的事儿,便被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盖了过去,而这位大小姐,除了被她爷爷禁足之外,也没有受到什么多严重的惩罚,于是她也就没能吃一堑长一智。 所以她又来找江秋意的麻烦了,理由很简单,忠勇候府的供桌摆在了他们定远侯府的前面去了呗! 在谢六郎封侯之前,定远侯府是老秦国唯一百年不败的侯府,可谓是硕果仅存的煊赫门第了,这皇室之后头一张供桌的殊荣,一直是他们定远侯府的。如今被忠勇候府抢了去,丁淑仪怎么甘心?她可比任何人都看重定远侯府的荣耀!是以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礼部的人在哪里?出来!给本小姐解释清楚!凭什么忠勇候府的供桌摆在我们定远侯府的前面啊?你们都是疯了吗?定远侯府源远流长,出过文候武侯十三位!忠勇候府什么底子就敢越在定远侯府前面?礼部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丁淑仪本来是跳起来要和江秋意理论的,可江秋意却在她近前一脸愤怒的盯着她的供桌看的时候,耸了耸肩,摆了一脸的“不关我的事儿,又不是我安排的。”丁淑仪气不打一处来,就只好拿礼部的人开刀。 礼部尚书魏岗也是魏阀中人,即使官位没有定远侯府显赫,可魏阀中人根基深厚,也是没有怕的。 魏岗当场不卑不亢的站出来回道:“丁小姐,今年百官家眷的供桌顺序是皇太妃亲自安排的,皇太妃说,谢侯爷为大秦立下不世奇功,百官之首头一份的殊荣忠勇候府是当之无愧的,这是皇太妃特意下的恩典,太上皇和陛下也是赞许的。” 丁淑仪有种当场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的感觉,她怎么也没想到一贯由礼部安排的事情今年居然是皇太妃亲自插手的,这礼部尚书再嚣张也不敢完全不把定远侯府放在眼里,那么她就能好好的理论理论了。 可这是皇太妃安排的,还获得了今上和太上皇的赞许?那她还能说什么?不是说皇太妃最是看不惯谢江氏的嚣张跋扈么?怎么还给谢侯府这样的脸面? 丁淑仪想不明白,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咽不下吐不出来,礼部尚书看丁淑仪不敢再有任何异议,便冷笑着退下了,而丁淑仪却将这受辱的怨气,全都算在了江秋意身上。 “你别得意,定远侯府是百年世家,煊赫荣耀可不是你们忠勇候府比的上的!” 丁淑仪说的咬牙切齿,江秋意却只是轻叹一口气,满不在乎:“丁小姐,谢侯府从来没有想过和定远侯府比什么,你若是实在介意这祭天的顺序,我与你换就是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甚至说她对皇太妃把忠勇侯府放在百官之首的头一位这种赤果果给她和六郎拉仇恨的行为很是不齿,往年祭天,排在头一位的是定远侯府,然后再是宰相府,其次是杨力大将军府里的。 定远侯府煊赫百年,排在皇室之后百官之首的头一位,是没有人有异议的,而他们忠勇候府么,根基尚浅,这样木秀于林,是很容易被大风折断的。 皇太妃明面优渥有功之臣,实际上却不知道给忠勇候府拉了多少仇恨!不过江秋意也不介意,这些仇恨早就有了,六郎往上蹿的太快,年纪轻轻的位极人臣,有人不服是很正常的。 但是像丁淑仪这样勇气可嘉的,却不多。 “哼!本小姐不稀罕你假惺惺的怜悯,谢江氏,你不过是欺我定远侯府后继无人而已,我告诉你,我丁淑仪虽然是女子,可下一次,下一次再有战事,本小姐一定亲自披甲上阵,亲自将属于定远侯府的荣耀抢回来!” 从前老秦国不准女子干政从军,今上为江秋意开了先河,丁淑仪便也动了心思。她从小不爱女红珠钗,倒是生了一副侠义心肠,对行兵打仗一事也是深深入迷的。 谢六郎一个泥腿子都能当天下兵马大将军,她丁淑仪生在世代武侯世家,打小就关起门来舞枪弄棒的,哪里比谢六郎差了? “噗嗤……” 不是真心嘲笑丁淑仪,江秋意是实在没忍住啊!这个天真到堪称无脑程度的小姑娘,居然还想着上战场杀敌和谢六郎抢军功呢!可真是勇气可嘉。 江秋意想了想,丁淑仪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没有那么讨厌她了,虽然她看自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还不断找茬,可江秋意却还是很佩服丁淑仪的天真的。 “好吧,那我先在这里预祝丁小姐心想事成马到功成了,只不过咱今天是来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丁小姐在这儿暗搓搓的希望有战可以打是不是不太好啊?” 将人自动规划进不太讨厌的行列,江秋意便有心情笑眯眯的打趣丁淑仪了,丁淑仪却将她的打趣当成了恶意的,气的咬牙切齿撂狠话:“哼!你等着,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这么嚣张!” 气势汹汹的来,结果讨了个没趣的丁淑仪含恨离去,而她那张乌鸦嘴也真是灵验,下一秒江秋意便嚣张不起来了。 皇太妃驾到。 第536章乌鸦嘴 张氏暗自下的决心江秋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眼下比较头疼的是濮水小炮仗又找上门来挑事儿了。 没错,就是这丁淑仪。说起来江秋意是真的很想撬开丁淑仪的脑壳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一大碗浆糊啊!一个人怎么能蠢笨到这种地步? 事情是这样的,在燕清泽那场以不欢而散收场的离园晚宴之后,丁淑仪被定远侯府的老侯爷禁足了,而定远侯亲自入宫请罪,呈上高祖玄铁鞭,自请削爵罚俸为丁淑仪的识人不明赎罪。 谢四妹是丁淑仪带过去的,行刺皇帝是捅破了天的大事,真要追究起来定远侯府难逃刺客同谋的罪名。 而今上本来就不打算深究谢四妹行刺一事,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牵扯到谢六郎,当然就不会对定远侯府痛下深究到底的。再加上定远侯府人丁凋零,除了年老多病的老侯爷,膝下只有一个残废了的儿子和丁淑仪这么一个亲孙女,今上再恼怒丁淑仪的不知轻重,也断然不会对一门老弱孤寡下手严惩的。 丁淑仪收留刺客的事儿,便被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盖了过去,而这位大小姐,除了被她爷爷禁足之外,也没有受到什么多严重的惩罚,于是她也就没能吃一堑长一智。 所以她又来找江秋意的麻烦了,理由很简单,忠勇候府的供桌摆在了他们定远侯府的前面去了呗! 在谢六郎封侯之前,定远侯府是老秦国唯一百年不败的侯府,可谓是硕果仅存的煊赫门第了,这皇室之后头一张供桌的殊荣,一直是他们定远侯府的。如今被忠勇候府抢了去,丁淑仪怎么甘心?她可比任何人都看重定远侯府的荣耀!是以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礼部的人在哪里?出来!给本小姐解释清楚!凭什么忠勇候府的供桌摆在我们定远侯府的前面啊?你们都是疯了吗?定远侯府源远流长,出过文候武侯十三位!忠勇候府什么底子就敢越在定远侯府前面?礼部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丁淑仪本来是跳起来要和江秋意理论的,可江秋意却在她近前一脸愤怒的盯着她的供桌看的时候,耸了耸肩,摆了一脸的“不关我的事儿,又不是我安排的。”丁淑仪气不打一处来,就只好拿礼部的人开刀。 礼部尚书魏岗也是魏阀中人,即使官位没有定远侯府显赫,可魏阀中人根基深厚,也是没有怕的。 魏岗当场不卑不亢的站出来回道:“丁小姐,今年百官家眷的供桌顺序是皇太妃亲自安排的,皇太妃说,谢侯爷为大秦立下不世奇功,百官之首头一份的殊荣忠勇候府是当之无愧的,这是皇太妃特意下的恩典,太上皇和陛下也是赞许的。” 丁淑仪有种当场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的感觉,她怎么也没想到一贯由礼部安排的事情今年居然是皇太妃亲自插手的,这礼部尚书再嚣张也不敢完全不把定远侯府放在眼里,那么她就能好好的理论理论了。 可这是皇太妃安排的,还获得了今上和太上皇的赞许?那她还能说什么?不是说皇太妃最是看不惯谢江氏的嚣张跋扈么?怎么还给谢侯府这样的脸面? 丁淑仪想不明白,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咽不下吐不出来,礼部尚书看丁淑仪不敢再有任何异议,便冷笑着退下了,而丁淑仪却将这受辱的怨气,全都算在了江秋意身上。 “你别得意,定远侯府是百年世家,煊赫荣耀可不是你们忠勇候府比的上的!” 丁淑仪说的咬牙切齿,江秋意却只是轻叹一口气,满不在乎:“丁小姐,谢侯府从来没有想过和定远侯府比什么,你若是实在介意这祭天的顺序,我与你换就是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甚至说她对皇太妃把忠勇侯府放在百官之首的头一位这种赤果果给她和六郎拉仇恨的行为很是不齿,往年祭天,排在头一位的是定远侯府,然后再是宰相府,其次是杨力大将军府里的。 定远侯府煊赫百年,排在皇室之后百官之首的头一位,是没有人有异议的,而他们忠勇候府么,根基尚浅,这样木秀于林,是很容易被大风折断的。 皇太妃明面优渥有功之臣,实际上却不知道给忠勇候府拉了多少仇恨!不过江秋意也不介意,这些仇恨早就有了,六郎往上蹿的太快,年纪轻轻的位极人臣,有人不服是很正常的。 但是像丁淑仪这样勇气可嘉的,却不多。 “哼!本小姐不稀罕你假惺惺的怜悯,谢江氏,你不过是欺我定远侯府后继无人而已,我告诉你,我丁淑仪虽然是女子,可下一次,下一次再有战事,本小姐一定亲自披甲上阵,亲自将属于定远侯府的荣耀抢回来!” 从前老秦国不准女子干政从军,今上为江秋意开了先河,丁淑仪便也动了心思。她从小不爱女红珠钗,倒是生了一副侠义心肠,对行兵打仗一事也是深深入迷的。 谢六郎一个泥腿子都能当天下兵马大将军,她丁淑仪生在世代武侯世家,打小就关起门来舞枪弄棒的,哪里比谢六郎差了? “噗嗤……” 不是真心嘲笑丁淑仪,江秋意是实在没忍住啊!这个天真到堪称无脑程度的小姑娘,居然还想着上战场杀敌和谢六郎抢军功呢!可真是勇气可嘉。 江秋意想了想,丁淑仪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没有那么讨厌她了,虽然她看自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还不断找茬,可江秋意却还是很佩服丁淑仪的天真的。 “好吧,那我先在这里预祝丁小姐心想事成马到功成了,只不过咱今天是来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丁小姐在这儿暗搓搓的希望有战可以打是不是不太好啊?” 将人自动规划进不太讨厌的行列,江秋意便有心情笑眯眯的打趣丁淑仪了,丁淑仪却将她的打趣当成了恶意的,气的咬牙切齿撂狠话:“哼!你等着,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这么嚣张!” 气势汹汹的来,结果讨了个没趣的丁淑仪含恨离去,而她那张乌鸦嘴也真是灵验,下一秒江秋意便嚣张不起来了。 皇太妃驾到。 第537章犯忌讳 张氏暗自下的决心江秋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眼下比较头疼的是濮水小炮仗又找上门来挑事儿了。 没错,就是这丁淑仪。说起来江秋意是真的很想撬开丁淑仪的脑壳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一大碗浆糊啊!一个人怎么能蠢笨到这种地步? 事情是这样的,在燕清泽那场以不欢而散收场的离园晚宴之后,丁淑仪被定远侯府的老侯爷禁足了,而定远侯亲自入宫请罪,呈上高祖玄铁鞭,自请削爵罚俸为丁淑仪的识人不明赎罪。 谢四妹是丁淑仪带过去的,行刺皇帝是捅破了天的大事,真要追究起来定远侯府难逃刺客同谋的罪名。 而今上本来就不打算深究谢四妹行刺一事,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牵扯到谢六郎,当然就不会对定远侯府痛下深究到底的。再加上定远侯府人丁凋零,除了年老多病的老侯爷,膝下只有一个残废了的儿子和丁淑仪这么一个亲孙女,今上再恼怒丁淑仪的不知轻重,也断然不会对一门老弱孤寡下手严惩的。 丁淑仪收留刺客的事儿,便被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盖了过去,而这位大小姐,除了被她爷爷禁足之外,也没有受到什么多严重的惩罚,于是她也就没能吃一堑长一智。 所以她又来找江秋意的麻烦了,理由很简单,忠勇候府的供桌摆在了他们定远侯府的前面去了呗! 在谢六郎封侯之前,定远侯府是老秦国唯一百年不败的侯府,可谓是硕果仅存的煊赫门第了,这皇室之后头一张供桌的殊荣,一直是他们定远侯府的。如今被忠勇候府抢了去,丁淑仪怎么甘心?她可比任何人都看重定远侯府的荣耀!是以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礼部的人在哪里?出来!给本小姐解释清楚!凭什么忠勇候府的供桌摆在我们定远侯府的前面啊?你们都是疯了吗?定远侯府源远流长,出过文候武侯十三位!忠勇候府什么底子就敢越在定远侯府前面?礼部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丁淑仪本来是跳起来要和江秋意理论的,可江秋意却在她近前一脸愤怒的盯着她的供桌看的时候,耸了耸肩,摆了一脸的“不关我的事儿,又不是我安排的。”丁淑仪气不打一处来,就只好拿礼部的人开刀。 礼部尚书魏岗也是魏阀中人,即使官位没有定远侯府显赫,可魏阀中人根基深厚,也是没有怕的。 魏岗当场不卑不亢的站出来回道:“丁小姐,今年百官家眷的供桌顺序是皇太妃亲自安排的,皇太妃说,谢侯爷为大秦立下不世奇功,百官之首头一份的殊荣忠勇候府是当之无愧的,这是皇太妃特意下的恩典,太上皇和陛下也是赞许的。” 丁淑仪有种当场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的感觉,她怎么也没想到一贯由礼部安排的事情今年居然是皇太妃亲自插手的,这礼部尚书再嚣张也不敢完全不把定远侯府放在眼里,那么她就能好好的理论理论了。 可这是皇太妃安排的,还获得了今上和太上皇的赞许?那她还能说什么?不是说皇太妃最是看不惯谢江氏的嚣张跋扈么?怎么还给谢侯府这样的脸面? 丁淑仪想不明白,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咽不下吐不出来,礼部尚书看丁淑仪不敢再有任何异议,便冷笑着退下了,而丁淑仪却将这受辱的怨气,全都算在了江秋意身上。 “你别得意,定远侯府是百年世家,煊赫荣耀可不是你们忠勇候府比的上的!” 丁淑仪说的咬牙切齿,江秋意却只是轻叹一口气,满不在乎:“丁小姐,谢侯府从来没有想过和定远侯府比什么,你若是实在介意这祭天的顺序,我与你换就是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甚至说她对皇太妃把忠勇侯府放在百官之首的头一位这种赤果果给她和六郎拉仇恨的行为很是不齿,往年祭天,排在头一位的是定远侯府,然后再是宰相府,其次是杨力大将军府里的。 定远侯府煊赫百年,排在皇室之后百官之首的头一位,是没有人有异议的,而他们忠勇候府么,根基尚浅,这样木秀于林,是很容易被大风折断的。 皇太妃明面优渥有功之臣,实际上却不知道给忠勇候府拉了多少仇恨!不过江秋意也不介意,这些仇恨早就有了,六郎往上蹿的太快,年纪轻轻的位极人臣,有人不服是很正常的。 但是像丁淑仪这样勇气可嘉的,却不多。 “哼!本小姐不稀罕你假惺惺的怜悯,谢江氏,你不过是欺我定远侯府后继无人而已,我告诉你,我丁淑仪虽然是女子,可下一次,下一次再有战事,本小姐一定亲自披甲上阵,亲自将属于定远侯府的荣耀抢回来!” 从前老秦国不准女子干政从军,今上为江秋意开了先河,丁淑仪便也动了心思。她从小不爱女红珠钗,倒是生了一副侠义心肠,对行兵打仗一事也是深深入迷的。 谢六郎一个泥腿子都能当天下兵马大将军,她丁淑仪生在世代武侯世家,打小就关起门来舞枪弄棒的,哪里比谢六郎差了? “噗嗤……” 不是真心嘲笑丁淑仪,江秋意是实在没忍住啊!这个天真到堪称无脑程度的小姑娘,居然还想着上战场杀敌和谢六郎抢军功呢!可真是勇气可嘉。 江秋意想了想,丁淑仪的这番话倒是让她没有那么讨厌她了,虽然她看自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还不断找茬,可江秋意却还是很佩服丁淑仪的天真的。 “好吧,那我先在这里预祝丁小姐心想事成马到功成了,只不过咱今天是来祭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丁小姐在这儿暗搓搓的希望有战可以打是不是不太好啊?” 将人自动规划进不太讨厌的行列,江秋意便有心情笑眯眯的打趣丁淑仪了,丁淑仪却将她的打趣当成了恶意的,气的咬牙切齿撂狠话:“哼!你等着,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这么嚣张!” 气势汹汹的来,结果讨了个没趣的丁淑仪含恨离去,而她那张乌鸦嘴也真是灵验,下一秒江秋意便嚣张不起来了。 皇太妃驾到。 第538章一发不可收拾 丁淑仪最是个炮仗性格,刚刚才大典上才吃过一次憋,这会子见江秋意和那殷贵嫔情谊非比寻常,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嫉恶如仇好打不平的性格,不等朝歌公主和皇太妃出面呢,她就先跳出来声讨殷明珠了。 “皇太妃娘娘,殷贵嫔这般言行无状定是醉酒无疑了,方才臣女还瞧见了她手中拿着荤腥之食,在祭天大典上公然醉酒,食用荤腥,这是冒犯神灵的!方才她还言语冲撞皇太妃,请皇太妃一定要重重惩戒殷贵嫔,以正宫规啊!” “惩戒我?谁敢?陛下最是喜欢我了,你们谁敢惩罚我?我便让陛下砍了你们的狗头!” 被丁淑仪的话刺激的,殷明珠的情绪越发的失控,她几度想挣脱苏嬷嬷的钳制去踢打丁淑仪,暴跳如雷。 丁淑仪没有料到殷明珠的情绪会如此失控,傻傻的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周遭全是指指点点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会越闹越大的!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明珠!明珠! 江秋意惊的不顾在场诸多双眼睛盯着呢,拿捏准力度,反手为刀便劈在了殷明珠的后颈三寸处,殷明珠吃痛,晕倒在苏嬷嬷怀里。 只一个眼神,苏嬷嬷便会意扶着殷明珠准备退回暖阁里去,却被朝歌公主厉声喝止了。 “谢江氏,殷贵嫔怀着龙嗣呢你胆敢伤她?来人啊,谢江氏以下犯上伤了打伤了怀有身孕的殷贵嫔,侍卫,侍卫,快将她拿下!” 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侍卫以雷霆之势抵达,迅速的将刀剑架在了江秋意脖子上。 她却不惊不慌,只恨恨的瞪了朝歌公主一眼,便朝皇太妃福了福身子:“殷贵嫔身体不适,臣妇只是想带她回暖阁里休息。” “胡说,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就是你动手打了殷贵嫔她才晕倒的!谢江氏!殷贵嫔可是怀着龙嗣的!你下手这么狠就不怕伤了陛下的龙裔么!” “就是就是!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你动手打伤的!” 丁淑仪和朝歌公主同仇敌忾,似乎是忘了不久前朝歌公主弃车保帅时的无情了。 而江秋意呢,她眸色清冷,还是坚持那句话:“皇太妃娘娘,殷贵嫔实在是不舒服,请娘娘看在未出世的皇子公主的份上,恩准殷贵嫔入内休息吧!她胎像不稳,臣妇要为她诊脉。” 江秋意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不卑不亢的撂下这么一句话,她便扶着殷贵嫔一起退回了暖阁内,目中无人到在场所有命妇全都倒吸了几口凉气,而朝歌公主的脸色却黑的跟锅底似的,气的直跺脚。 “母妃!母妃您看,这谢江氏完全没有把您堂堂皇太妃放在眼里,说走就走!殷贵嫔冲撞神灵破坏祭天大典已经是罪不可恕了,这个谢江氏还如此目中无人,视皇家的威严如无物,母妃您快发话,让侍卫冲进去将她们统统拿下啊!” 从龙卫负责守卫暖阁,江秋意扶着殷明珠一退进去,他们便面无表情的将暖阁围的疏泄不通,此时此刻,除非陛下亲临,否则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进这暖阁半步。 朝歌公主深知此事,是以才一味的催促皇太妃,行宫的侍卫全是他们的人,真是要硬闯,杀了这几个从龙卫不也就把人抓出来了么! 皇太妃却不急,她唇边有一抹冷笑渐渐燃起,摆了摆手示意朝歌公主稍安勿躁,自己则秉持公正的态度吩咐了下去:“本宫如今退居行宫,已经不是代掌凤印执掌后宫的人了,赵贤妃,这件事儿,你看该怎么处理?” 骤然被点名的赵贤妃有种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的感觉,后宫里虽然就属她的位分最高,可谁都知道,她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平日里六宫中的大小事务,全都是仰仗身边的庄嫔帮忙打点。 赵贤妃习惯性的看了庄嫔一眼,庄嫔是宰相魏桓的嫡女,唤皇太妃一声“姑母”,是以赵贤妃便以为庄嫔会替她上前周全一二,哪知这一次庄嫔一改平时左膀右臂亲密无间的态度,老神在在的,竟是对她不管不问了。 心头跳的实在厉害,赵贤妃却不得不上前应对:“皇太妃娘娘,殷贵嫔怀了身孕,还是先传太医吧!此间之事,还是命人通知陛下为好。” 万大事陛下的皇子要紧,这位赵贤妃看着是个柔顺谦卑的,她斟酌了一下,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了陛下的皇子,而且殷贵嫔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有什么事还是第一时间通知陛下来的好。是以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她这话一出,倒是叫人不由得对她的识大体顾全大局多了几分赏识起来,看来今上在一众嫔妃之中单单提拔了赵贤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便宣太医过来瞧瞧吧,只是这从龙卫守在门口,太医就是来了只怕也进不去,还是赶紧派人入宫告知皇上吧!午后的祭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臣民们都还在山脚下等着看预示来年国泰明安的天坛神火燃起呢!” “赵贤妃,这里便交给你了,宣太医其他嫔妃和命妇都随本宫来吧,祭天是国家大事,耽误不得!” 说罢皇太妃便自顾自的带着一众命妇办正经事儿去了,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赵贤妃。 这可是千载难逢落井下石的好机会,皇太妃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暖阁里两个女人可都是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 谢江氏和皇太妃的旧怨是人人心知肚明的,至于这殷贵嫔么!皇太妃的嫡孙儿禹王府的那个四个小皇子全都死于非命,这殷贵嫔却要给今上生皇子了,就冲这一点,皇太妃心里头就不可能舒服。 未时三刻,玉峰顶上的玉和天坛正中央的大祭坛会点燃祭天神火,神火燃烧的越热烈便预示着来年的国运越发的顺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举国上下的翘首期盼的新年愿望。 而今年的神坛,却足足投进去三个火炬还点燃不起来,以皇太妃为首的一众贵人全都脸色如墨,一个个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 第538章一发不可收拾 丁淑仪最是个炮仗性格,刚刚才大典上才吃过一次憋,这会子见江秋意和那殷贵嫔情谊非比寻常,再加上她自己本身嫉恶如仇好打不平的性格,不等朝歌公主和皇太妃出面呢,她就先跳出来声讨殷明珠了。 “皇太妃娘娘,殷贵嫔这般言行无状定是醉酒无疑了,方才臣女还瞧见了她手中拿着荤腥之食,在祭天大典上公然醉酒,食用荤腥,这是冒犯神灵的!方才她还言语冲撞皇太妃,请皇太妃一定要重重惩戒殷贵嫔,以正宫规啊!” “惩戒我?谁敢?陛下最是喜欢我了,你们谁敢惩罚我?我便让陛下砍了你们的狗头!” 被丁淑仪的话刺激的,殷明珠的情绪越发的失控,她几度想挣脱苏嬷嬷的钳制去踢打丁淑仪,暴跳如雷。 丁淑仪没有料到殷明珠的情绪会如此失控,傻傻的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周遭全是指指点点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会越闹越大的!到时候一发不可收拾,明珠!明珠! 江秋意惊的不顾在场诸多双眼睛盯着呢,拿捏准力度,反手为刀便劈在了殷明珠的后颈三寸处,殷明珠吃痛,晕倒在苏嬷嬷怀里。 只一个眼神,苏嬷嬷便会意扶着殷明珠准备退回暖阁里去,却被朝歌公主厉声喝止了。 “谢江氏,殷贵嫔怀着龙嗣呢你胆敢伤她?来人啊,谢江氏以下犯上伤了打伤了怀有身孕的殷贵嫔,侍卫,侍卫,快将她拿下!” 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侍卫以雷霆之势抵达,迅速的将刀剑架在了江秋意脖子上。 她却不惊不慌,只恨恨的瞪了朝歌公主一眼,便朝皇太妃福了福身子:“殷贵嫔身体不适,臣妇只是想带她回暖阁里休息。” “胡说,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就是你动手打了殷贵嫔她才晕倒的!谢江氏!殷贵嫔可是怀着龙嗣的!你下手这么狠就不怕伤了陛下的龙裔么!” “就是就是!我们都看见了,就是你动手打伤的!” 丁淑仪和朝歌公主同仇敌忾,似乎是忘了不久前朝歌公主弃车保帅时的无情了。 而江秋意呢,她眸色清冷,还是坚持那句话:“皇太妃娘娘,殷贵嫔实在是不舒服,请娘娘看在未出世的皇子公主的份上,恩准殷贵嫔入内休息吧!她胎像不稳,臣妇要为她诊脉。” 江秋意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不卑不亢的撂下这么一句话,她便扶着殷贵嫔一起退回了暖阁内,目中无人到在场所有命妇全都倒吸了几口凉气,而朝歌公主的脸色却黑的跟锅底似的,气的直跺脚。 “母妃!母妃您看,这谢江氏完全没有把您堂堂皇太妃放在眼里,说走就走!殷贵嫔冲撞神灵破坏祭天大典已经是罪不可恕了,这个谢江氏还如此目中无人,视皇家的威严如无物,母妃您快发话,让侍卫冲进去将她们统统拿下啊!” 从龙卫负责守卫暖阁,江秋意扶着殷明珠一退进去,他们便面无表情的将暖阁围的疏泄不通,此时此刻,除非陛下亲临,否则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进这暖阁半步。 朝歌公主深知此事,是以才一味的催促皇太妃,行宫的侍卫全是他们的人,真是要硬闯,杀了这几个从龙卫不也就把人抓出来了么! 皇太妃却不急,她唇边有一抹冷笑渐渐燃起,摆了摆手示意朝歌公主稍安勿躁,自己则秉持公正的态度吩咐了下去:“本宫如今退居行宫,已经不是代掌凤印执掌后宫的人了,赵贤妃,这件事儿,你看该怎么处理?” 骤然被点名的赵贤妃有种被架在火炉上炙烤的感觉,后宫里虽然就属她的位分最高,可谁都知道,她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平日里六宫中的大小事务,全都是仰仗身边的庄嫔帮忙打点。 赵贤妃习惯性的看了庄嫔一眼,庄嫔是宰相魏桓的嫡女,唤皇太妃一声“姑母”,是以赵贤妃便以为庄嫔会替她上前周全一二,哪知这一次庄嫔一改平时左膀右臂亲密无间的态度,老神在在的,竟是对她不管不问了。 心头跳的实在厉害,赵贤妃却不得不上前应对:“皇太妃娘娘,殷贵嫔怀了身孕,还是先传太医吧!此间之事,还是命人通知陛下为好。” 万大事陛下的皇子要紧,这位赵贤妃看着是个柔顺谦卑的,她斟酌了一下,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伤了陛下的皇子,而且殷贵嫔是陛下心尖上的人,有什么事还是第一时间通知陛下来的好。是以便出了这么个主意。 她这话一出,倒是叫人不由得对她的识大体顾全大局多了几分赏识起来,看来今上在一众嫔妃之中单单提拔了赵贤妃,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便宣太医过来瞧瞧吧,只是这从龙卫守在门口,太医就是来了只怕也进不去,还是赶紧派人入宫告知皇上吧!午后的祭天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臣民们都还在山脚下等着看预示来年国泰明安的天坛神火燃起呢!” “赵贤妃,这里便交给你了,宣太医其他嫔妃和命妇都随本宫来吧,祭天是国家大事,耽误不得!” 说罢皇太妃便自顾自的带着一众命妇办正经事儿去了,留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赵贤妃。 这可是千载难逢落井下石的好机会,皇太妃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暖阁里两个女人可都是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 谢江氏和皇太妃的旧怨是人人心知肚明的,至于这殷贵嫔么!皇太妃的嫡孙儿禹王府的那个四个小皇子全都死于非命,这殷贵嫔却要给今上生皇子了,就冲这一点,皇太妃心里头就不可能舒服。 未时三刻,玉峰顶上的玉和天坛正中央的大祭坛会点燃祭天神火,神火燃烧的越热烈便预示着来年的国运越发的顺畅,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是举国上下的翘首期盼的新年愿望。 而今年的神坛,却足足投进去三个火炬还点燃不起来,以皇太妃为首的一众贵人全都脸色如墨,一个个像是天要塌下来似的。 第539章身怀异胎 “肯定是殷贵嫔偷食荤腥,醉酒无状冒犯了神灵这神坛的火才烧不起来!这可怎么办?老天爷不会发怒降罪给咱们吧?” “不会吧!都是那个殷贵嫔,不就是怀了龙嗣么!怎么能这么不知轻重恃宠生娇?完全不把祭天大典放在眼里!方才在暖阁外你也瞧见了,当众顶撞皇太妃,恃宠生骄飞扬跋扈!她那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后宫嫔妃的凤仪?满嘴的胡话一身的酒味,连乡野村妇都不如!” “唉,皇上怎么会宠爱这样的女人?当真是红颜祸水啊!” “商贾之女就是上不来台面,陛下也是被美色所惑了,居然让那样血统卑微的人当了宫里头的贵嫔娘娘,难怪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降罪了!祸国殃民啊!” “……” 谢六郎带兵赶到的时候玉和天坛已经乱成一锅粥,他本来是和今上在御书房并着一众大臣商议明年燕主来长安朝贡接受封赏的事儿的,正打趣着各家女眷全都去了祭天,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全都松快了不用按时回家应卯,外头便有人急冲冲的进来禀报。 殷贵嫔醉酒生事冲撞了神灵,谢夫人打伤了殷贵嫔,神坛的神火无法点燃…… 一桩桩一件件,惊的天子和当朝一品武侯打马飞驰,直奔太平行宫。今上去了行宫看望殷贵嫔,神坛的事儿便交给谢六郎和荣王了。 老秦国的祭天仪式很讲究,腊月二十五是阴祭,由皇后主持,三品以上文武大臣的家中女眷随行。正月初一才是阳祭,由皇帝主持,满朝文武随行。而这当中又牵扯着礼部制定的一整套繁琐的礼法规矩,就连皇上,也必须严格准守,稍有差池便有惹怒上天招致祸端的嫌疑。 这谢六郎和荣王都是男子,按理是不能在阴祭之日靠近神坛的,那样会亵渎神灵。可这神坛的火迟迟点不着,不止一众命妇们人心惶惶,传了出去,老百姓也会人心动乱的。 不过好在谢六郎是天生的神射手,端坐在马背上,隔着十余丈的距离,接连朝神坛里箭无虚发的射了十几支火箭,最后总算是把神坛的火,烧了起来。 而他自己也知道,这大火一烧,里头原先到底被动过些什么手脚,只怕就很难再查出来了。可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和民心不稳相比,追查真相的事儿,可以暂且往后挪一挪。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捆绑了北魏火油正燃烧着的箭,从他那个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神坛里正在燃烧的是他射出去的十几支火箭,每一支都捆绑了来自北魏的火油。而神坛底下的南宣木是过了很久才被滴落的火油点燃的。 堆放在神坛里的南宣木应该是干燥的易燃的,皇太妃第一把火炬丢下去点燃了引信,南宣木就该跟着燃烧起来,选择这种木头堆放在神坛底下也真是因为它的质地轻薄,干燥易燃,寻常人家还经常用来烧锅置火呢! 丢了三把火炬都烧不起来,那肯定就是被人动了手脚了!什么殷贵嫔冲撞了神灵,老天爷发怒了之类的无稽之谈,谢六郎和荣王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这是谢六郎和司徒律津的共同认知!证据就是那神坛底下的南宣木,随便拿出来一块肯定都能找出了破绽,可是,可是彼时彼刻,他们能做的便只有先稳定人心。 于是谢六郎射出了十几支绑着火油的火箭,隔着火光和眼神眼神淬了毒的皇太妃对峙。 命妇们全都是跪在神坛底下的,根本看不清里头燃烧的情况,只知道神勇不凡的谢侯爷对着神坛连着射了几支火箭之后,神火便燃烧起来了,山脚下开始有敲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传来,那是老百姓在庆祝上天赐福。 那人一袭玄墨色武侯朝服端坐在马背上,俊美的宛若上古战神降世,一时间倒是惊艳了无数双眼睛。有幸见过这一幕的命妇终身念念不忘谢侯爷的英姿飒爽,只道人间闺中女子梦境中的盖世英雄大抵便是他那番模样了吧! 解决了前头神坛的事儿,谢六郎便迫不及待的赶往行宫的暖阁,到了那儿却被拦在了暖阁外。 “陛下!” 谢六郎大喊了一句,里头却久久不见回答,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就打算硬闯,却被赵贤妃拦下了。 “谢侯爷莫要鲁莽,殷贵嫔的情况不是很好,陛下刚刚进去,谢夫人正在全力为殷贵嫔救治呢,陛下不会为难她的!” 赵贤妃知道这位护妻如命的谢侯爷肯定是担心他夫人的安全,这才出言相劝。 谢六郎感激的朝赵贤妃见了礼,便立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暖阁里头看。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时,一贯与人无争的赵贤妃此时此刻对着谢六郎的背影目光灼热,竟有种飞蛾扑火的至死不悔的决然。 而暖阁里的情况却不乐观,江秋意总算是知道那日瞧见殷明珠的孕肚,她心头浮现的一丝丝异样是为什么了。那胎儿,就不正常! “陛下,明珠的胎保不住了。” 司徒律锦闻言差点没一个踉跄栽在院子里,而后从暖阁里匆匆赶出的太医章思华却给出了和江秋意截然不同的诊断结果。 “陛下,殷贵嫔的胎儿只是有些动了胎气,并无异样啊!而且从脉象上看,殷贵嫔腹中还是双生子,只是其中一胎较为孱弱,是以之前月份尚小时便诊断不出来,如今月份大了这才显了出来。” 章思华年纪大概和小何差不多一般上下,专攻千金一科,在小何走了之后便顶替了他在太医署的职位,虽然从医的年岁尚浅经验并不十分丰富,却难得的是个姓章的,是今上可以完全信赖的人。 这也是这位号称任人唯贤用人得力的千古明君这辈子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关心则乱,司徒律锦在殷明珠有孕之后太过多疑了,诺大个太医署他谁都信不过,却独独信了章思华这么个混账! 那是后话,彼时章思华的话在今上听来完全如同救命稻草一般,今上听完便拿那质问的眼神看江秋意,脸色铁青气的半句话说不出来。 江秋意也是很生气的,她气的全身直哆嗦,上去一把就揪住了章思华的衣领,咬着牙质问:“殷贵嫔的胎一直是你照料的?” 章思华不明所以,却被侯夫人阴沉的像想要吃人的脸色吓的够呛,忙道:“确实是下官一直在照料,殷贵嫔有孕一来一直很健康,并无任何异样啊!” “并无异样?她有孕以后可是日渐畏光畏热,口味大变,寻常吃食食不下咽,专门吃些牛蛙田鸡,野兔,黄鳝雀鸟之类的野味,你说并无异样?” “这,这,这女子有孕口味大变乃是常事,医书上诸如此类的记载就有十几条,至于畏光畏热,这,这并不影响贵嫔的身体健康啊!只是不喜强光比平常人怕热些,这不都是很正常的么!” “娘娘的胎,全都符合医书上正常胎象的描述的,些许细微的异常并不防事,医书上记载女子有孕是会有些异样的,待到生产之后便又会恢复如常了!” 章思华是个照书直搬的榆木疙瘩,从医时日尚浅,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根本不了解,而就算是江秋意,真真切切的遇到了殷明珠这样的情况,还是控制不住的青筋毕露。 “正常?你!” 江秋意甩开了章思华,殷明珠身怀异胎,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于是她上前一步抓住了司徒律锦的手臂,说了句:“陛下您跟我进来”,便将那位九五之尊拉入了暖阁中。 第540章肚子里有一条蛇 暖阁内点燃了安神香,江秋意走进去之后不自觉的放松了脚步,殷明珠躺在软塌上,双颊绯红,乖巧的侧着身子,双手抱在自己的肚子上睡着了,看起来真的很像是贪杯多喝了几口酒。 而苏嬷嬷早就在江秋意行针刺穴之后暂时缓解了剧烈的腹痛,守在殷明珠床前,寸步不离的看着她,脸色却是一片惨白。 因为殷明珠的肚子,即使隔着衣料也能看见她肚皮上大弧度的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肚子里钻过来,钻过去。是的,是钻过来钻过去,而不是普通胎儿的胎动。 司徒律锦一进门就看见了,双目瞪圆,一会看看江秋意,一会看看殷明珠。 只是钻动了几下,然后又没有了,恢复如常。这也许也是章思华没诊断出来异样的原因。 殷明珠肚子里的东西像是被人操纵着,故意避开了太医的耳目,而且太医是男子,平时诊脉都是隔着屏风用红绳牵脉的,自然不能亲眼目睹殷明珠这诡异的胎动, 而操纵殷明珠异胎的人选在祭天大典这样万众瞩目的时间发作,这是打算彻底毁了殷明珠了。异胎,在普通老百姓家里都会被视作不详,别说堂堂皇室了。 “这,这,她这是……” 司徒律锦已经惊讶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江秋意却照顾不了他的情绪,只能将残忍的真相如实相告。 “明珠被人下了蛇葭,她有孕是真的,可之所以会呈现出双生子的脉象,是因为她腹中除了怀了个孩子,还有条蛇。” “什么?你说什么?”司徒律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肚子里有条蛇,是跟着胎儿一起孕育成形的,只怕胎儿已经被感染,生下来也是个畸形儿养活不大的,还有明珠腹中生蛇,就算保全性命,余生也是无法再生育孩子的。” 因为她需要开刀摘取殷明珠已经被感染的子宫,失去了子宫,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怀孕了。至于和蛇胎一起孕育的那个胎儿,十有八九也是保不下来的。 这一切全都是最坏的情况,做医生有时候就这样,你必须跟患者家属交代清楚最坏的情况,提前让人做好心理准备,其他人或许可以报喜不报忧,但是医生却是不能的。 苏嬷嬷听完江秋意这匪夷所思的话,已经整个人都疯了,她再三咬牙关,额头上忍的冷汗淋漓,还是忍不住质问:“谢夫人说这样的话有什么证据吗?我们家小姐是人,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怀上一条蛇呢?你是想说我家小姐是妖怪吗?” 可是她说这话,却是连自己的都没有底气的,苏嬷嬷陪在殷明珠的时间最长,最是知道殷明珠平时是什么样的,这几个月来的又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小姐从前是最喜欢小兔子等毛茸茸的小动物的,可随着肚子一点点的大起来却不知道怎么的,硬是把殷家父母送到关雎宫里的名贵兔子全都宰杀了,烤着吃,炒着吃,吃的还很起劲,没有半点不伤心难过。 要知道从前她可是最宝贝这些小兔子的。别说杀了吃了,就是看见小兔子受伤都要难过老半天。 那一日厨子在杀兔子,小姐还偷摸摸的背人舔了一口生肉,仿佛那滋味才是她最想吃的。还有牛蛙,雀鸟……最近这小姐吃东西的口味变的是越来越怪异了,人也懒懒散散的,经常一整天的不像动弹,跟冬眠的动物似的。 有时候她的肚子会有什么东西钻过来钻过去,苏嬷嬷自己生养过,当年殷明珠的母亲怀她的时候也是苏嬷嬷照顾的,自然知道这胎动大部分是什么样的,要么是个小手要么是个小脚丫小脑袋,怎么也没有她家小姐那样的。 看着,看着,就真的像是肚子里有一条蛇! 可是人的肚子里怎么可能会有蛇呢?苏嬷嬷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相信的,尤其是这样匪夷所思的恐怖事情,还发生在她家小姐身上。 “明珠不是妖怪,她只是被人害了而已!等我救下她的性命,那害她的人也绝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江秋意恨的牙根痒痒,心里头已经有谱了,殷明珠的胎是谁动的手脚,她差不多是知道的了,但是眼下最要紧的却是保住殷明珠的命! 司徒律锦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一把捞过江秋意的手腕,捏的紧紧的像是想把她的骨头都捏碎了:“秋意,你告诉朕,方才那些话不过是玩笑罢了,朕,朕不会怪罪你的,笑娘是怀了朕的孩子,怎么会是蛇呢?” 那一双眼睛里的悲恸像一把刀,笔直的扎在江秋意心头,司徒律锦是个心怀天下的王者,他的眼睛里,从来都是装着万里江山的从容淡定,这样的悲伤里夹着惶恐,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一般,从未在他眼中出现过。 可是,江秋意却不能安慰他,她只能硬起心肠再一次把残忍的事实摊在这位天都要塌下来了的九五之尊面前。 “腹生蛇葭本是千万分之一的几率,可看明珠这个样子,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将蛇精沾染了在她的亵裤上,并且是在她侍寝之前服食了坐胎药提高了自身的受孕几率之后下的手,蛇精在她体内孕育成形比胎儿的生长速度要慢,是以不到最后月份大起来,是很难察觉的。” “而且这毕竟是异胎,最终成形的几率也不高的,通常情况下多半她会在孕中期小产,那不成形的异胎便会拖累她的孩子连带着一块小产,表面上是看不出任何异样的。” “再高明的太医来调查也只能是得出明珠意外小产的结果,因为那不成形的异胎早就化成血水从她体内流出了。可她一直在吃殷家父母送进了的安胎药,那药效比太医署的强上十几倍,这才让那异胎成了型。” 从而感染了她的子宫,还有她的孩子。对明珠下蛇葭的人,一开始应该只是想要她生不下司徒律锦的孩子,却没有想到殷家父母会给她单独送进了安胎药。两下相撞,倒是让幕后黑手有了意外收获! “你,你,你胡说!” 司徒律锦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一把摔开江秋意的手,狠狠的将她推到了一边,差点没直接将她推倒在地上。 自己则冲到了殷明珠面前,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朕的孩子,笑娘怀的是朕的孩子!上天不会对朕如此残忍的!朕是天子!天子的女人怎么会怀上异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朕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还有晴儿,笑娘不会步晴儿的后尘的,绝对不会的!朕事事小心,直她有孕一来便时时刻刻防备着,没有人可以在朕的眼皮底下谋害她的!” 九五之尊,形若癫狂,犹自不肯相信这晴天霹雳的噩耗。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陛下,不是在她有孕之后才被人害了去的,而是连带着明珠怀孕也是被算计在内的。” 那蛇葭,早在她入长安之前,殷明珠怀孕初始便在她腹中种下了。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法,简直是旷古绝今,若不是亲眼所见,江秋意真的很难相信人性竟可以恶毒至此! 明珠何辜?她肚子里连存在都是被人算计了去的,孩子又何辜? 江秋意红着眼眶看着殷明珠的肚皮,方才司徒律锦来之前她已经详细的给殷明珠检查过了,她的下体已经呈现感染发炎现象,开始出现宫颈糜烂的症状。 而小腹三指处子宫下垂,已经隐隐有脱落的现象,这便意味着异胎已经使她的子宫由内而外的感染坏死了,不摘除明珠最终会被感染炎症致死,可摘除了子宫,她便一辈子当了不母亲了。 明珠!明珠啊!那个爱笑的姑娘!她可是笑着说过要给心爱的男人生十个八个孩子的…… 江秋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碎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第541章卵胎生蝰蛇 可是她不能六神无主,殷明珠今天在暖阁里吃的牛蛙显然是被人喂食过掺了类似蜜炼素药效的白酒,因为苏嬷嬷还说那牛蛙放在小铜炉上烤的时候散发出一阵阵酒香气。 牛蛙被喂食的东西可不止催化了酒精对一个人情绪的影响,同样的,它让殷明珠体内的异胎也躁动了起来,是以她的胎动才如此频繁,弧度如此诡异。 再加上那异胎明显就是被人操纵着的,江秋意五感异议常人的灵敏,隐隐之中,她时不时的能听见诡异的笛声,像极了当年她在街头听到过操纵蟒蛇跳舞的印度艺人那种音频低沉的曲子。 只是显然操纵之人练习时日尚短,操纵明珠腹中那蛇起来并不十分的得心应手,尤其是明珠醒着活动时,那异胎便是不动弹的。可是再这样耽搁下去,倘若那蛇胎被人操纵着破肚而出,只怕连明珠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江秋意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此时此刻的司徒律锦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病人家属而已,而她要做手术,必须经过病人家属的同意。 “陛下,你听我说,现在还来得及,我有固元丹能保住明珠的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保住明珠的命的,你快让开,刚才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接小何过来了,等他来了马上给明珠做手术,不能再耽搁了!” 固元丹,江山不换的灵药,她给了李贯宇一颗,如今只剩下最后的两颗,可她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要救殷明珠。 “陛下,再耽搁下去明珠连命都没有了!明珠会死的!” 江秋意双目含泪,焦急的望着司徒律锦,深切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给殷明珠动手术。 “混账!滚开!你说的都是混账话!江秋意!朕不信你的!章思华,章思华你给朕滚进来!” 司徒律锦再度推开江秋意,大吼大叫的宣召章思华,而章思华进来之后却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上。天子暴怒:“章思华,枉费朕对你信任有加,将殷贵嫔的胎全权交给你负责,你告诉朕!殷贵嫔的胎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思华被踹的当场就呕了一口血出来,他连嘴角的血迹都不敢去擦就赶紧的匍匐着爬起来:“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贵嫔娘娘的胎确实并无异样啊!” 倘若不是亲眼见过那诡异的胎动,上手在她的孕肚上摸骨确定过轮廓,或者像江秋意一样扒了殷明珠的裤子给她检查下体,太医例行惯例的请平安脉,是瞧不出来异样的,顶多是当成了双胞胎。 这也是殷明珠的异胎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八个月的原因。 司徒律锦不愿意相信她的诊断,江秋意可以理解,除非在现代直接拍张清清楚楚的B超图出来,否则谁敢相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办法,真相再残忍,她也必须亲手揭开。 而此时那又异胎安静下来了,章思华即使能不用再隔着屏风瞧清楚了殷明珠的肚子也看不出异象,江秋意别无他法,只好问章思华:“章思华,有雄黄吗?” 太医随身的药箱里自然是准备周全的,雄黄这样寻常的药物平时在宫中请平安脉或许不会带,可这太平行宫在玉峰上脚下,即使是冬日,不也怕哪位贵人不小心被蛇虫鼠蚁惊吓到么!是以太医署准备了雄黄,在祭天大典开始之前就将行宫里里外外全都撒上了雄黄,为的就是驱赶蛇虫。 雄黄粉带着特异的臭气,在贵人们到来之前洒过雄黄粉的地方便被清扫了一边,为的就是驱散臭味,而章思华随侍殷贵嫔,怕她被蛇虫冲撞到,药箱里自然也是带了雄黄粉的。 当场拿了出来,江秋意只拨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点,投入暖炉里任由炭火燃烧,那刺鼻的臭味便弥漫了整个暖阁,与此同时,昏睡中的殷贵嫔肚子里出现了剧烈的动荡,众人瞪大了眼睛,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蛇!是蛇!确实是蛇!那个样子不是蛇是什么? 章思华如坠冰窖,整个人吃惊的说不出来话了。怎么会这样?医书上,医书上没有此类记载啊! 而司徒律锦呢,他全身都是哆嗦的,还有苏嬷嬷,苏嬷嬷已经吓疯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您看清楚了吗!” 江秋意快步上前,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在殷明珠的几个重要穴位上扎了进去,这才控制住了她体内异胎的躁动,回过头来脸若寒冰的对司徒律锦说:“陛下,你还想要明珠的命么?再耽搁下去,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你的笑娘了!” “皇上,皇上,救救我们家小姐啊!皇上!皇上!” 苏嬷嬷反应了过来,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司徒律锦的明黄龙纹金靴,司徒律锦木讷的低头看了她一眼,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燃烧起了熊熊怒火,没有了理智。 “救!朕只要笑娘!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可以失去孩子可以无法生育他们二人的血脉,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失去笑娘!这是司徒律锦此时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江秋意一滞,对上了司徒律锦那双眼,只想起一句话:天子之怒,伏尸万里。 小何本就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这年底军营休假了自然也就跟着回到长安了,幸好是在长安,要不然从五百里外的军营赶过来还真不一定来得及。 他是被应飞檐走壁掳过来的,来的时候脸色惨白惨白的,在院子里吐了好几口污秽这才入的暖阁。 而司徒律锦已经被江秋意支开了,女人有些事儿,是不能让男人看见的,即使再是真爱,也只怕会有心理阴影,何况还是这异胎。 麻醉,消毒,开刀…… 一个步骤紧接着一个步骤,这场手术并不简单,一直持续到月上梢头,江秋意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手术才进行到一半。 确如她所料,异胎影响了孩子的发育,殷明珠的孩子才从母体剥离,就停止了呼吸。 是个异常孱弱的孩子,还是今上心心念念的小皇子,比正常八个月大的孩子小了一半还不止,在母体中又受到了感染,全身乌紫皮肤已经出现溃烂,没来及看这个世界一眼便没了呼吸。 陛下倘若瞧见了,怕是会伤心欲绝的,更别提殷明珠了,他俩是多么盼望这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啊!明珠日日夜夜念叨着她要给心爱的人生孩子了…… 如今,却已经成了一场噩梦…… 而那异胎,则是条二指宽的蝰蛇,卵胎生的蛇类,雄蛇精子是在母蛇体内发育成幼蛇才产出的,蝰蛇还是所有蛇类里繁殖能力最强的品种,雄性蝰蛇的精子成活率高达百分百,甚至能在母蛇的输卵管被存活34年。 显然,对殷明珠下蛇葭的人,深知各种毒物的习性。蝰蛇是剧毒蛇类,听觉灵敏,属于可以驯化的蛇类。 殷明珠的子宫已经完全坏死,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江秋意不得不亲手摘除了她的子宫,等于是完全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此后余生她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还必须一直服用特殊的药物维持身体的各种激素的正常机能。 章思华看着从殷明珠体内取出的异胎,整个人已经吓傻了,控制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出暖阁在院子里狂吐了起来,却被等待的焦心烦躁的司徒律锦,一脚踹晕了过去,若不是荣王拦着,只怕司徒律锦就当场一剑劈了章思华了。 一直到月上三竿,夜深人静,冷风笔直的吹进了心里让人从内而外的一阵阵发冷,江秋意才洗干净手从暖阁里头出来,筋疲力尽的对司徒律锦说了句:“陛下,明珠的命保住了。” 只是她醒来以后还是不是您的笑娘,我就不知道了…… 第541章卵胎生蝰蛇 可是她不能六神无主,殷明珠今天在暖阁里吃的牛蛙显然是被人喂食过掺了类似蜜炼素药效的白酒,因为苏嬷嬷还说那牛蛙放在小铜炉上烤的时候散发出一阵阵酒香气。 牛蛙被喂食的东西可不止催化了酒精对一个人情绪的影响,同样的,它让殷明珠体内的异胎也躁动了起来,是以她的胎动才如此频繁,弧度如此诡异。 再加上那异胎明显就是被人操纵着的,江秋意五感异议常人的灵敏,隐隐之中,她时不时的能听见诡异的笛声,像极了当年她在街头听到过操纵蟒蛇跳舞的印度艺人那种音频低沉的曲子。 只是显然操纵之人练习时日尚短,操纵明珠腹中那蛇起来并不十分的得心应手,尤其是明珠醒着活动时,那异胎便是不动弹的。可是再这样耽搁下去,倘若那蛇胎被人操纵着破肚而出,只怕连明珠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江秋意再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了,此时此刻的司徒律锦在她眼里不过是个病人家属而已,而她要做手术,必须经过病人家属的同意。 “陛下,你听我说,现在还来得及,我有固元丹能保住明珠的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能保住明珠的命的,你快让开,刚才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去接小何过来了,等他来了马上给明珠做手术,不能再耽搁了!” 固元丹,江山不换的灵药,她给了李贯宇一颗,如今只剩下最后的两颗,可她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要救殷明珠。 “陛下,再耽搁下去明珠连命都没有了!明珠会死的!” 江秋意双目含泪,焦急的望着司徒律锦,深切希望他能同意自己给殷明珠动手术。 “混账!滚开!你说的都是混账话!江秋意!朕不信你的!章思华,章思华你给朕滚进来!” 司徒律锦再度推开江秋意,大吼大叫的宣召章思华,而章思华进来之后却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上。天子暴怒:“章思华,枉费朕对你信任有加,将殷贵嫔的胎全权交给你负责,你告诉朕!殷贵嫔的胎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思华被踹的当场就呕了一口血出来,他连嘴角的血迹都不敢去擦就赶紧的匍匐着爬起来:“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贵嫔娘娘的胎确实并无异样啊!” 倘若不是亲眼见过那诡异的胎动,上手在她的孕肚上摸骨确定过轮廓,或者像江秋意一样扒了殷明珠的裤子给她检查下体,太医例行惯例的请平安脉,是瞧不出来异样的,顶多是当成了双胞胎。 这也是殷明珠的异胎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八个月的原因。 司徒律锦不愿意相信她的诊断,江秋意可以理解,除非在现代直接拍张清清楚楚的B超图出来,否则谁敢相信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办法,真相再残忍,她也必须亲手揭开。 而此时那又异胎安静下来了,章思华即使能不用再隔着屏风瞧清楚了殷明珠的肚子也看不出异象,江秋意别无他法,只好问章思华:“章思华,有雄黄吗?” 太医随身的药箱里自然是准备周全的,雄黄这样寻常的药物平时在宫中请平安脉或许不会带,可这太平行宫在玉峰上脚下,即使是冬日,不也怕哪位贵人不小心被蛇虫鼠蚁惊吓到么!是以太医署准备了雄黄,在祭天大典开始之前就将行宫里里外外全都撒上了雄黄,为的就是驱赶蛇虫。 雄黄粉带着特异的臭气,在贵人们到来之前洒过雄黄粉的地方便被清扫了一边,为的就是驱散臭味,而章思华随侍殷贵嫔,怕她被蛇虫冲撞到,药箱里自然也是带了雄黄粉的。 当场拿了出来,江秋意只拨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点,投入暖炉里任由炭火燃烧,那刺鼻的臭味便弥漫了整个暖阁,与此同时,昏睡中的殷贵嫔肚子里出现了剧烈的动荡,众人瞪大了眼睛,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是蛇!是蛇!确实是蛇!那个样子不是蛇是什么? 章思华如坠冰窖,整个人吃惊的说不出来话了。怎么会这样?医书上,医书上没有此类记载啊! 而司徒律锦呢,他全身都是哆嗦的,还有苏嬷嬷,苏嬷嬷已经吓疯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您看清楚了吗!” 江秋意快步上前,拿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在殷明珠的几个重要穴位上扎了进去,这才控制住了她体内异胎的躁动,回过头来脸若寒冰的对司徒律锦说:“陛下,你还想要明珠的命么?再耽搁下去,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你的笑娘了!” “皇上,皇上,救救我们家小姐啊!皇上!皇上!” 苏嬷嬷反应了过来,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司徒律锦的明黄龙纹金靴,司徒律锦木讷的低头看了她一眼,再抬头时眼睛里已经燃烧起了熊熊怒火,没有了理智。 “救!朕只要笑娘!其他的,都不重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活她!” 可以失去孩子可以无法生育他们二人的血脉,但是绝对绝对不能失去笑娘!这是司徒律锦此时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江秋意一滞,对上了司徒律锦那双眼,只想起一句话:天子之怒,伏尸万里。 小何本就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这年底军营休假了自然也就跟着回到长安了,幸好是在长安,要不然从五百里外的军营赶过来还真不一定来得及。 他是被应飞檐走壁掳过来的,来的时候脸色惨白惨白的,在院子里吐了好几口污秽这才入的暖阁。 而司徒律锦已经被江秋意支开了,女人有些事儿,是不能让男人看见的,即使再是真爱,也只怕会有心理阴影,何况还是这异胎。 麻醉,消毒,开刀…… 一个步骤紧接着一个步骤,这场手术并不简单,一直持续到月上梢头,江秋意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手术才进行到一半。 确如她所料,异胎影响了孩子的发育,殷明珠的孩子才从母体剥离,就停止了呼吸。 是个异常孱弱的孩子,还是今上心心念念的小皇子,比正常八个月大的孩子小了一半还不止,在母体中又受到了感染,全身乌紫皮肤已经出现溃烂,没来及看这个世界一眼便没了呼吸。 陛下倘若瞧见了,怕是会伤心欲绝的,更别提殷明珠了,他俩是多么盼望这个孩子来到这世上啊!明珠日日夜夜念叨着她要给心爱的人生孩子了…… 如今,却已经成了一场噩梦…… 而那异胎,则是条二指宽的蝰蛇,卵胎生的蛇类,雄蛇精子是在母蛇体内发育成幼蛇才产出的,蝰蛇还是所有蛇类里繁殖能力最强的品种,雄性蝰蛇的精子成活率高达百分百,甚至能在母蛇的输卵管被存活34年。 显然,对殷明珠下蛇葭的人,深知各种毒物的习性。蝰蛇是剧毒蛇类,听觉灵敏,属于可以驯化的蛇类。 殷明珠的子宫已经完全坏死,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江秋意不得不亲手摘除了她的子宫,等于是完全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此后余生她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而且还必须一直服用特殊的药物维持身体的各种激素的正常机能。 章思华看着从殷明珠体内取出的异胎,整个人已经吓傻了,控制不住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出暖阁在院子里狂吐了起来,却被等待的焦心烦躁的司徒律锦,一脚踹晕了过去,若不是荣王拦着,只怕司徒律锦就当场一剑劈了章思华了。 一直到月上三竿,夜深人静,冷风笔直的吹进了心里让人从内而外的一阵阵发冷,江秋意才洗干净手从暖阁里头出来,筋疲力尽的对司徒律锦说了句:“陛下,明珠的命保住了。” 只是她醒来以后还是不是您的笑娘,我就不知道了…… 第542章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筋疲力尽的江秋意出了暖阁便直奔皇宫,这时候那旁人听不见的笛声还在风中传播,而且每到后来节奏便越发激昂,隐隐有破土而出之势。若不是她开刀取出了蝰蛇,那明珠此时已经没命了吧! 谢六郎只看见他的秋娘脸色铁青,满身杀气,便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 哪怕她拿了自己的令牌横冲直撞的深夜闯宫,毫无来由的拿下了皇上的御侍风梧,还是直接绑了起来严刑拷打,谢六郎也没有阻止。而是默不作声的与她站在一处,同仇敌忾。 “说,你为什么害殷贵嫔?” 江秋意已经失了理智,方才闯宫的时候那御侍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吹奏短笛,江秋意二话不说上去就夺了那短笛,双目泣血,当场狠狠的掐住了那御侍的脖子恨不得将她活活掐死。若不是随后赶到的崔常在及时阻止了,那御侍想必就死在江秋意手里了。 谢六郎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秋娘,可她即使再失控任然是一口一句的质问:“为什么要害明珠?为什么要害明珠!” 谢六郎便知道这是和殷贵嫔有关了,当时便没有制止江秋意发泄,因为他知道,即使崔常在不来,秋娘也不会真的掐死那御侍的。秋娘不顾一切的拿下了风梧,更是不惜当场得罪了来自崔门的崔常在,将风梧抓了起来严刑拷打。 手里头的鞭子抽在风梧身上是毫不留情的,那一鞭鞭下去,那个瘦弱的女子全身血流如注,皮肉翻飞,完全支撑不住,再三的昏了过去。她却还是不看罢休,一次次的拿银针将人扎醒,然后再拷问,在鞭打。 谢六郎站在一边眼看着再打下去就要打出人命了,终于忍不住拉下了她扬起的手。 “秋娘,你冷静一点!” “我冷静不了!明珠差点就被害死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居然对她下蛇葭!明珠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生孩子了!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她叫嚣着踢打着,恨不得扒了风梧的皮吃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那一场高压的手术之后她所有的理智全都被击溃了,高度紧张的精神变成了暴躁的情绪,让她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 风梧凄凄然的悠悠转醒,虚弱的问了句:“奴婢与夫人素不相识,不知夫人因何故如此折磨奴婢?奴婢,奴婢只是个小小的御侍啊!一直待在御书房伺候陛下,入宫以来从没去过殷贵嫔的关雎宫,夫人为何说奴婢害了殷贵嫔啊?” “夫人说奴婢用短笛操纵蝰蛇?这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半句都听不懂啊!吹奏短笛是深宫女子寥慰寂寞,排解心中忧愁最常见的方式,这宫里的宫女很多人都会的,夫人何以就凭着一管短笛定了奴婢的罪?” “你熟知医毒之理,太平行宫的白猿便是你最好的手笔,你就是靠着这个让皇上带你进宫当御侍的吧?可你为什么要害明珠?明珠与世无争,她到底哪里妨碍你了?” “侯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 风梧惨白着脸,整个人颤栗的犹如风中的纸鸢,绷着的拿一根线随时都有可能被扯断似的,惶恐,害怕,脸上是完完全全的不知所措。 江秋意却非常清楚,这一切全都是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搞的鬼,那次从孟常德的口中第一次听说“风梧”这个名字之后,江秋意便开始着手调查她。 可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她的过往干净的像一张白纸!除了孟常德亲口承认的她是个用毒的高手,其他的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并无甚区别。 而且她入宫以后安分守己,在御前伺候恪守本分,每日的行程有迹可循,江秋意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风梧害了殷明珠。 所以她才暴跳如雷,所以她才咬牙切齿。就连那短笛也是再寻常不过的,只是她吹奏的曲调与众不同而已。没有证据!真的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风梧和殷明珠腹中的蛇葭有关,可没有证据却不代表她会善罢甘休! 忽然间她冷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好,好,风梧,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就拿你没办法了?你等着,等着!今日你剜我的心头血,明日我便将你整颗心掏出来喂狗!” “来人,这个御前御侍手脚不干净,偷了本夫人的玉钗,送去慎刑司庭杖八十,狠狠的打!本夫人自会向赵贤妃禀报!” 她只是一品诰命夫人,越俎代庖的惩戒御前伺候的人,本来是不应该的,也没有这个权利,可是谢六郎只睨了一样,入内的小太监便乖乖的将风梧架走了。 风梧却异常冷静,没有求饶没有哭诉江秋意的仗势欺人,被小太监拖走的时候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冷笑,眼神里全是胜利者的骄傲姿态。 江秋意气的握紧双手,关节指骨咯吱咯吱响。 “查!掘地三尺的查!鸟过留声人过有痕,我就不信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若不是亲眼所见那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最后一个眼睛里的恶毒,谢六郎再是爱妻如命也不会由着江秋意这么乱来的,毕竟这里是长安,不是在石屏,皇宫也不是她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地方。 可是那个御侍最后的那个眼神啊!太让人心惊了!那是恨不得将全天下的人都拖进十八层地狱里去的怨毒啊! 年二十五的祭天大典看似有条不紊的进行了,可到了最后坊间流传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年二十六五百里外的秦羽营,赵铭的婚事如期举行,可大将军夫妇却只是匆匆忙忙的露了个面便离开了,喜酒都没喝上一杯,老秦羽们瞧见了大将军郁结的眉头,一个个全都心中有数,不遇着难事,大将军是不会不喝兄弟的喜酒的。 那一场手术对身体的损伤很大,殷明珠足足睡到了除夕夜才悠悠转醒,而司徒律锦已经不眠不休四天五夜的守着她了。 “陛下?” 殷明珠刚刚醒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看见憔悴的不成样子的皇上,心疼的不得了:“这是怎么了?你几天没睡觉了?眼睛全红了!” 撑起身子想要去抚摸爱人的脸庞,殷明珠这才发现自己的肚子没有了,惊的瞪大了眼睛:“肚子,孩子!陛下,咱们的孩子呢?”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天大的坏事,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司徒律锦忙伸手拂上她的脸,异常温柔的哄着她:“没事没事,孩子好着呢,乳母抱下去休息了。” “啊?孩子已经生了吗?” “是的。” “不会吧?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像是演练了千万遍,司徒律锦拿手指头刮了刮殷明珠的鼻尖,宠溺的说:“祭天大典那天你动了胎气,在太平行宫就把孩子生下来了,还是谢夫人给你接生的呢,只是生孩子耗损了你太多的精力,所以你浑浑噩噩的睡了好几天,可吓死朕了!” 殷明珠听完犹自不敢相信:“啊?我娘说生孩子很疼的,我,我,我这什么感觉都没有,就睡了一觉就把孩子生过了?呵呵呵……这,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她开始笑,笑的天真烂漫,对于司徒律锦说的任何话,殷明珠都是毫不怀疑的相信的。 而守候在寝殿外的江秋意,和抱着孩子的苏嬷嬷对了一眼,却都只是死死的咬紧下唇,听着那笑声,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第543章心头滴血 自古帝王之家最是重视血统的,要不然怎么会有太监,御侍这样残忍的制度?不就是为了保持皇室血统的纯正么!可司徒律锦却为了殷明珠,不惜犯下天大的忌讳。 苏嬷嬷怀里的孩子是从哪儿来的江秋意不知道,可这不是明珠的孩子,这一点是江秋意被明令禁止说出来的。彼时荣王将今上的这一胆大妄为的决定告诉他们夫妻的时候,江秋意是第一个反对的。 “不行!我不同意!皇上这样做,明珠以后知道了打击会更大的!更何况事关皇嗣,是要载入玉牒的,将来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这个秘密被泄露出去了,陛下自己也会受到牵连的!” 江秋意当场就跳了起来。 “别忘了大秦皇室可是有宗室专门司职这一块的,史料上记载天宝十三年的时候当时的一位皇子被爆出不是帝室正统,连累的当时皇帝膝下所有的皇子都失去了皇位的继承权。宗室硬是逼着皇帝从旁支过继了血统纯正的世子继承皇位,前车之鉴,陛下怎么可以明知故犯?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 “可以瞒得了一世!当时暖阁内知道真相的只有你,小何,章思华和陛下四人,即使守卫在院子里的从龙卫也不知道殷贵嫔的真实情况到底如何的,而暖阁内的宫女內侍也都被安置在偏阁,只知道殷贵嫔动了胎气,并不知道真相。” “陛下当时便拿定了这个主意,只要他咬定殷贵嫔确实生下了小公主,又有谁敢质疑?宗室那边永远也不会发现的!” 司徒律津当时说的斩钉截铁,可他自己藏在广云锦袖中的手都是颤抖的,可见他内心也是不赞同今上的这一决定的。这等于是自己亲手埋下了一颗雷随时都有可能将牵扯进去的人炸的粉身碎骨!混淆皇室血统,那是如同谋逆的死罪! 司徒皇室世代守卫皇陵的宗室可不是吃素的,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维持皇室血统的纯正,大秦的后宫里也曾出过嫔妃争宠狸猫换太子之类意图混淆皇室血统的事情,原以为瞒天过海都将那皇子养育成人了,却还是曝光了。 后来是怎么处理的?那嫔妃九族被诛杀啊!当时的皇帝膝下所有的子嗣全都被质疑血统不正,因此失去了继承帝位的资格,由宗室做主,从嫡系旁支里拣选了其他的继承人承继帝位。 这也是江秋意最担心的,司徒律津来自皇室,如何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宗室世代守卫皇陵,从不卷入长安的权利斗争,可世人皆知,大秦的宗室是有权利废黜血统不正的皇子或者在位的皇帝重新扶植新的继承人的。 这其中可怕的变数,一不小心便会置身万劫不复之地,荣王和陛下生于皇室长于皇室,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可荣王说,今上只用一句话便将他说服了。 “为着她余生还能再展欢颜,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是值得的。” 江秋意听完目瞪口呆,回头看了谢六郎一眼,三人沉默,久久不能言语。 直到那一刻,他们所有人才明白,原来不只是殷明珠爱慕今上,今上对明珠的感情不知何时也已经深到他们都无法估量的地步了。寻常人家的男子尚且对血脉一事相当看重,更何况他是九五之尊,帝王之家的血统又岂是儿戏! 可是陛下,陛下竟能为明珠做到如此地步,这是何等的深爱? 今上杀了章思华,却弥补不了他这一生之中唯一一次用人不明的错误带来的可怕后果,若不是顾忌着动静太大,只怕章思华阖族老小都逃脱不了血流成河的命运。 而那日暖阁里的宫女太监悉数被打入慎刑司受了割舌之刑,发配“如意局”终身与恭桶为伴。 守卫暖阁的从龙卫全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今上如何安排的他们没有人知道,可是司徒律津提起的时候眼睛里却止不住的惶恐。 上苍最残忍的不是让你一无所有,而是在你眼看着就要拥有的时候,忽然将你拉下地狱。你渴望的美好,在掌心化成流沙,一点点,一点点的在你眼皮底子下流逝,不管你如何用力握紧,如何苦苦哀求,该失去的,留不下半分…… 多年前,今上在东宫失去了正妃嫡子,是怎样的悲痛才能使一贯睿智英明的他一怒之下砍断自己的左膀右臂,灭了齐越满门? 如今,他已经贵为天子,坐拥江山万里,身处千千万万人之上,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样?他依旧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被人算计,失去了他满心欢喜准备好要迎接的小生命,他最爱的女人,这辈子再也无法生育他们的爱情结晶了…… 江秋意的心,一片悲凉,难过的情绪叫她几乎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不知,司徒律锦是怎么做到还能对着明珠笑语晏晏的。 她和苏嬷嬷走寝殿的时候,司徒律锦正温柔的将殷明珠扶起来,搂在怀中,下颚低着她的头顶,在殷明珠看不见的地方,目光深沉而冷凝的看着走进来的江秋意,带着警告的意味。 视线在空气中短兵相见,心绪千回百转,片刻之间,江秋意脸上已经挂着招牌甜笑了。 “明珠,你好些了吗?” 殷明珠闻言总算把视线从江秋意身后的苏嬷嬷那儿收了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心想去看孩子,却忽略了一同走进来的救命恩人。 “好多了,陛下说是姐姐给孩子接生的,真是多亏了姐姐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笑颜,殷明珠此刻的神情就像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刚刚为心爱的夫君生下了属于他们的骨肉,她的眼睛里幸福的快要溢出来了。 江秋意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捅了一刀,可她面上还是笑的温婉,亲自从苏嬷嬷怀中接过孩子,送到殷明珠怀里,笑着说:“你看,是位小公主,可漂亮了!” 殷明珠赶紧低头去看,可第一眼,她的眼神明显暗了一下,不知为何,亲眼见到自己的孩子了却还没有方才听说孩子已经平安降生时来的激动,就好像,就好像这孩子不是她的她喜欢不起来似的…… 江秋意和司徒律锦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才看见殷明珠的嘴角慢慢的露出了一点点的笑容,她说:“陛下,这是我们的女儿,您喜欢吗?” 司徒律锦点点头:“喜欢。” “陛下不是一直想要一位皇子么?明珠没有给陛下生下皇子,陛下是不是失望了?” “没有,朕也很喜欢小公主,小公主和笑娘一样漂亮,将来长大了也和笑娘一样爱笑才好!朕日日看着你们的笑脸,那日子想想都是幸福的!” 殷明珠嘴角的笑容便越发深了,她笑着又接了句:“嗯,陛下春秋鼎盛,等明珠养好了身子再给陛下生小皇子,陛下要几个小皇子,明珠便给陛下生几个!生孩子才不像我娘说的似的那么可怕呢!有江姐姐在,明珠只是睡了一觉孩子便出生了!太简单了,这样多生几个都是不怕的!” 司徒律锦和江秋意的眼睛同时一暗,苏嬷嬷却已经忍不住偷偷别过脸,哽咽着不敢再看满脸幸福的殷明珠。 还是江秋意唯恐她瞧出端倪,赶忙笑了句:“多生几个都不怕?明珠你拿自己当老母猪呢?要不给陛下生十个八个的看看到时候你这肚皮会不会花成大西瓜!” 殷明珠一听便不依了,又笑着和江秋意闹了起来。只是除了懵懂不知的她,其他的人面上在笑,心头却全都在滴血。 第544章地狱恶鬼 出了关雎宫,司徒律锦便径直的去了皇宫里最僻静的角落,这里隐藏着大秦皇室鲜为人知的腌臜秘密,有一处暗狱,便是隐匿在冷宫三丈深的地下。 那日从太平行宫回来,江秋意直接抓了御侍风梧,这才让司徒律锦惊出一身冷汗,也让他越发的悔恨不已。 风梧,旁人看或许只是个柔弱女子,可司徒律锦却是对风梧的本领了如指掌的。没错,梁王身上的怪病便是风梧的手笔,当时司徒律锦到行宫侍疾,虽然他答应太上皇绝对不伤害梁王和禹王的性命,可是梁王实在闹腾的太过分了! 一次次的企图颠覆大秦日益稳固的朝堂,一次次的挑战他这个九五之尊的权威,不就是仗着他答应过不伤害他们的性命么! 那一次,司徒律锦动了杀心,却在这个时候有人毛遂自荐,声称可以不伤害梁王的性命却让他永远没有办法再肖想重夺帝位,甚至连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都不敢! 于是便有了太平行宫里的白猿,司徒律锦没有违背自己的对太上皇的承诺,他确实没有伤害梁王的性命,只是让他心智缺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变成了永远威胁不到大秦江山的怪物而已。 风梧成功的解决了司徒律锦的大麻烦,而作为回报,她只是想求一个御前行走的御侍职务而已。 司徒律锦早就在风梧毛遂自荐的时候便将她的底子调查的一清二楚了,知晓她是太子妃孟晴生前的闺中密友,这才放松了警惕性,让这条毒蛇盘旋在了自己身边,从而害了笑娘…… 暗狱里,风梧被扒光了衣裳,全身赤裸的吊在悬梁上,从头到脚,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皮肉了。 那日江秋意恨极了也只是拿皮鞭抽打她,不曾这般带着侮辱性质的折磨她。可当司徒律锦在巨大的悲痛中回过来神,将事情的请因后果全都想明白了之后,风梧的下场便仿佛被人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明珠的胎,当初怀上的时候便被动了手脚,那时候谢六郎夫妇还远在北秦,风梧便是刻意算计着江秋意这位千金一科的圣手不在明珠身边的时候刻意让明珠受孕的。 章思华从头到尾都是个学艺不精的草包,他开给明珠的坐胎药,安胎药,养生滋补汤药等等,细细追查之下竟全都是风梧刻意泄露出去的! 这个一直干净的像一张白纸的一样的深闺大小姐,多年来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那便是到长安城外的清光庵烧香礼佛,开设粥场接济平民。 风梧在清光庵小住礼佛的次数多了,清光庵的主持便为她辟了一处幽静的小院,供她礼佛时居住,而那小院里却被她种满了药草。 章思华的妻子曾有幸偶遇过这位号称大善人的千金大小姐,还得她相邀一起在风梧的院子里小住过,继而知道了这位看似平凡的孟阀表小姐,实际上却是个深藏不露的医道高手,清光庵的那小院,分明就是座药庐! 风梧再有意无意的显露出自己在千金一科的过人之处,章思华的妻子回去之后必定会在他面前夸大其词,将风梧吹嘘的跟个送子观音似的。 今上登基,怎忍心看着章后一脉同出的大章氏一蹶不振?此时正是大章氏重振门楣的大好时机!章思华也是因为被破格提升至太医署的。 章思华心里很清楚,陛下的当务之急便出在这子嗣上头,今上已到而立之年,寻常男子像他这个年纪,那再过几年长子都该娶媳妇儿了,可陛下却至今仍然是膝下空虚,没有皇子。 这个时候,谁能让陛下的嫔妃成功诞下皇嗣,那便是一等一的大功臣啊! 于是,殷明珠吃的坐胎药便是如此借着章思华妻子的手,再转入章思华手中的,那确实是副药效一等一的坐胎药,女子服用时候受孕的几率被大大提高了,而与此同时,也提高了异胎在殷明珠体内成形的几率。 至于江秋意所说的混在殷明珠亵裤内最终致使她怀上异胎的蛇精,到底是怎么弄上去的,通过那几个人的手?到现在风梧还是咬紧牙关,半句不肯透露。 “陛下饶命啊!陛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管被折磨的多惨,风梧的口中,除了这句话便再无第二句!司徒律锦已经失去了耐性,今日他到暗狱来,是做最后的决断的! “贱婢,朕不信此事是你一人所谋,将你的同党招出来,朕保证让你死的痛快些!若是不然,暗狱来还多的是你没尝过的刑具,朕会让你一一体验的。” 此时站在风梧面前的司徒律锦已经不是阳光底下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了,他变成了黑暗中最残暴的魔鬼,看风梧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风梧身上的伤,和千刀万剐又有什么区别? “陛下,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即使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风梧还是咬死了只有这一句话! “来啊,把人押上来!” 司徒律锦爆喝一声,暗狱幽深漆黑的甬道里便有一个人被五花大绑蒙住了头面被从龙卫押解了进来。 “父!父!父!” 蒙头的黑纱被拿下,那人满面白色长毛,五官被掩盖住看不出原来的相貌,却一个劲的惊慌失措的拼命挣扎。 风梧的瞳仁收缩了一下,只一瞬间,她还是坚持说:“陛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打!” 司徒律锦一声令下,那白猿的膝盖关节便被人拿棍子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猛的失力倒在地上,眼睛里瞬间全是暴怒,红色的血丝布满了那双眼睛,犹如一头猛兽一般,挣扎着就要起来将人撕成碎片。 “钉住琵琶骨,狠狠的打!” “父,父,父……” 二指粗的铁定钉入了白猿的琵琶骨,将他犹如畜生一般的从地上拖了起来,穿骨而过的长铁定将他死死的困住,定在了墙上,与吊着的风梧对视。 白猿犹如不知道疼痛似的发了疯的挣扎,越是挣扎那血喷洒的越发厉害,鲜红的血液浸湿了他白色的长毛,看起来像是地狱来的恶鬼。 第545章加更加更 而此时此刻,在风梧心中的炼狱恶鬼,却是身着明黄龙袍衣冠楚楚的九五之尊,她死死的咬紧下唇,拼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白猿,鞭抽,烙铁,杖责,夹刑…… 那白猿片刻之间便被折磨的体无完肤,一双血红的眼全是惶恐,连暴戾的情绪都被恐惧填满,而风梧还是面无表情,一直到从龙卫拿着牛毫针要去刺白猿的百会穴,风梧这才慌了神。 “住手!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让朕的三皇弟恢复神智啊!” 司徒律锦很满意风梧的表现,他凉凉的走到风梧面前,笑的云淡风轻:“孟常德不愧是太医院院首,果然不负朕的重望找到了让朕的三皇弟恢复神智的办法,只是这办法还没尝试过,也不知道灵不灵验,不如今日就试试吧!” 说着,司徒律锦抬起了手,那从龙卫手中的银针便抵住了白猿的百会穴,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扎了进去。 “不要!住手!不要……” 风梧开始失声尖叫,一个女子,被从龙卫扒光了衣裳,全身上下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就那样吊在悬梁上打了几天几夜,她都没有慌过。而此时此刻,风梧的眼睛里全是惊慌,仿佛天要塌下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徒律锦见状疯狂的大笑,笑的眼睛里全是闪烁的泪花,气都岔了。 “江秋意说你在梁王身上做的手脚,与其说是想害他,不如说是想保全他。明面上看你是把他变成了不能见光不能见人的怪物,可他的身体却没有受到实际性的伤害,甚至连神智都只是暂时被困住了,经过治疗是可以恢复的。” “你如此煞费苦心的帮着朕对付他,实际上却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因为你知道,朕当时已经不想再留着这个祸害了!他不变成这副鬼样子对朕毫无威胁力,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个女人,不遗余力的帮助一个男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爱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出这结论的司徒律锦仿佛听见了这世间最大的笑话,而风梧也在他状若癫狂的嘲笑下怒不可歇。 “笑什么?你笑什么?叡哥哥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厉害!叡哥哥才是真命天子,你的皇位是从叡哥哥手里头抢!你的太子妃也是从叡哥哥手里头抢的!你和禹王,你们都该死!该死!该死!” 风梧彻底崩溃了。 “果然被江秋意说对了,你爱他!” 司徒律锦慢慢的走近那白猿,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又转过头看风梧,唇边是淬了毒的笑:“他和孟晴自幼青梅竹马,你又是和自幼孟晴一同长大的,想必当年她嫁入东宫的时候,你的心里是无比欢喜的吧!情敌嫁给了别人,你终于有机会了。” “不!你胡说!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叡哥哥是真心爱慕晴姐姐的,我只希望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恩爱白头,可晴姐姐千不该万不该移情别恋的爱上了你!” “姨父贪慕虚荣棒打鸳鸯将她嫁入东宫已经是罪大恶极,晴姐姐怎么能移情别恋爱上你!还怀了你的孩子!你们知道叡哥哥有多伤心吗?你知道那段时间叡哥哥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他痛苦的几乎活不下去了!” 陈年往事,一切恩怨的起源被风梧用凄厉的声音怒吼出来。 “狗皇帝,你的幸福快乐一直以来都是建立在叡哥哥的痛苦之上的!你这样的人怎配当哥哥?你这样的人怎配当皇帝?怎配拥有自己的孩子?老天爷瞎了眼没给你应得的报应,那我就自己动手!报应!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 她披头散发,不着寸缕,原本是犹如铜墙铁壁一般顽固不可攻克的,可梁王却是她的软肋,风梧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抛弃尊严不要礼义廉耻,却不能容忍自己这副猪狗不如的模样被神智清楚的司徒律叡看了去。 是以,这才有了她的最终奔溃。 “所以你借着禹王的手害了孟晴,那杯足以令齐越之子冒天下之大不韪侮辱太子妃的酒,是你的杰作吧!” 一切的一切,线索全都清晰了起来,司徒律锦脸色铁青。 “呵呵呵……是啊,是啊,晴姐姐不是要给你生孩子么?叡哥哥那么痛苦,凭什么你们这对狗男女过的那么幸福?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你们加注在叡哥哥身上的痛苦,我要你们全都千倍万倍的还回来!还回来!” “说,是谁在宫里头帮你?” 若不是最后这个问题不断的提醒着司徒律锦要理智,理智,再理智,他早就冲过去一刀劈了那个歹毒的女人了! 多年前害得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甚至犯下了这辈子都无法弥补的大错,如今,又害得明珠这么惨!风梧就是一条毒蛇,一直潜藏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每每给他最致命的伤害。 这个问题,风梧不肯回答,她怨毒的看着司徒律锦,眼里有决然的凌冽。 “即使你死了,朕也会命人恢复他的神智,将事情的全部告诉他,让他亲眼看看你这个暗恋他多年的女人都为他做了些什么,如此方不辜负你的一片痴心。” 司徒律锦看出了风梧的死心,她知道自己不能活了,宁愿死也不肯供出同谋。于是便用这样的手段逼迫她。 风梧闻言果然全身一震,心中天人交战。 “你若是死都不肯供出同谋,那朕这口气出不了便只能委屈三皇弟了!”司徒律锦用自己的手指在白猿的五官上划过,他看待是白猿的眼神已经没有半分骨肉亲情的存再了,仿佛那对他来说,就是一头畜生。 他问风梧:“听说过俱五刑吗?这是宫里头处置人的一种手段,割手,挖眼,割耳朵,剁脚,剪舌,到时候再弄一口大瓮装着,长年累月的拿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儿,如此也算是还活着,朕也就没有违背对太上皇的承诺,你说对吧?” 风梧肝胆俱寒,脱口而出喃了句:赵贤妃…… 第546章办事不力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力,从毫不起眼的御侍风梧,到代掌凤印与世无争的赵贤妃,同样是两个平日里最是温婉柔弱的女子,两双纤纤素手,却搅弄得深宫力翻天覆地。 殷贵嫔异胎一事是不能搬到明面上来说的,为着不让殷明珠察觉任何蛛丝马迹的异样,今上深知不能光明正大的处置那罪大恶极的风梧和赵贤妃,只能偷偷的,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让她们血债血偿。 寒冬里,一贯温暖的长安却异常的冷寂,百姓仿佛都嗅到了冷风中弥漫的非比寻常的危险味道,腊月里本该走街窜巷的人都约好了似的闭门不出,只有街道上昼夜不歇的巡防营在加紧巡逻。 江秋意不知道后续事情怎样的,她只知道长安城的水越来越浑了,赵贤妃暴毙,今上却紧急召集了六郎和荣王深夜入宫觐见,回来之后,谢六郎连着数日一言不发,面色凝重。 在长安城的头一个年,便是在一种沉甸甸的死寂中度过的,而三个月之后,被耽搁了许久的六郎娘和孩子总算是平安的抵达了忠勇候府了,可深宫里传出了的消息却让江秋意连着数日控制不住的呕吐。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已经吐了好几天了,除了喝进去几口清水,竟是啥也吃不下啊!难不成是又怀上了?” 白果拉着桃枝小心翼翼的躲在屏风外面议论着,江秋意趴在铜盆上吐的胆汁儿都快吐干净了,这才漱了口出来,脸色惨白,淡淡的说了句:“不是害喜,我前几天不是才来过小日子么,害什么喜!” “那夫人这是怎么了?天天吐!” 白果亟不可待的打破砂锅问到底,却被捧着铜盆出来的妙菡狠狠的瞪了一眼,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唉……”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说:“是长安城的人心,人心阴暗的令我作呕!” 风梧对明珠做的事儿固然十恶不赦,可今上用来对付她的办法却更加的令人发指。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今上或许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风梧对明珠下了蛇葭,今上便让她自己也尝尝肚子里怀着一条蝰蛇的滋味……不止如此,今上竟还恢复了那白猿的理智,对他施了俱五刑,做成了人瓮,就丢在暗狱里由怀上异胎的风梧喂养…… 这,这还是那位一心想着强兵富国的千古明君吗?他,他,他是不是疯了? 江秋意不敢往深的地方想,今上给她送过来一样东西,那东西是风梧自己研制的无色无味的毒药,药效和她曾经炼制出来的蜜炼素差不多,只不过同等的分量比蜜炼素药效更加霸道些罢了。这倒是解了她以为蜜炼素配方外泄的不解之谜。 其实长孙扬,赵铭两人中的都是不是蜜炼素,而是风梧的独门秘药。这个那女人,处心积虑的可不止想给梁王报仇,她连司徒律锦身边的帮手都不肯放过!当年的齐越老将军便是惨遭算计的头一个!而江秋意和六郎也是,还有殷明珠…… 至于谢四妹,那便更简单了。 风梧对她下了蛊虫,又经由她身边长期训练的婢女去了石屏日夜对谢四妹洗脑,在毒物的作用下,可以说谢四妹最终行刺陛下的时候并不是完全由她自己的意识支配的,不过像是风梧手中的一具扯线木偶罢了。 而那婢女也被抓了回来,那婢女精通易容术,又兼具身形和苏嬷嬷差不多,当日便是她扮成了苏嬷嬷的模样将蛇精涂在了殷明珠贴身穿着的亵裤上的。今上将她投入了万蛇窟任由千万毒蛇活活吞噬。 每每想到这些人如今的下场,江秋意都不寒而栗,她隐隐觉得殷明珠失子对陛下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只怕是他在这条帝王道上要越走越偏了呀! 三月末四月初北秦或许正是气候最宜人的时候,而长安却已经提前进入了炎热的夏天。 四月初五,燕主入长安的日子。这是两国数百年来最盛大的盛事,届时整个长安城都会热闹起来的。而在此之前,忠勇候府却先热闹了起来。 三月二十,忠勇候府的老夫人带着两位小少爷抵达长安。 江秋意和六郎亲自到了长安城外的驿馆迎接,跟着一块入长安的还有三姐家的小琦官,如今已经长大了不少,非闹着一块过来见见世面,六郎娘一贯是疼惜她的,便由着她一块跟过来了。 小半年不见,江秋意第一眼看见自己的孩子的时候都快认不出来了,她离开他们的时候这俩小子路都走的不怎么稳当呢,如今已经跑的她这个当娘的都快撵不上了! 江秋意抱着孩子和琦官他们在一旁玩闹,到底是血脉至亲,即使小半年不见了,只一会便又混熟了,两个孩子争着抢着要娘亲抱抱,江秋意阴翳了小半年的眉眼,这会子才见了一点点真心的笑容。 而谢六郎则拉着他老娘,到了一边又是磕头又是赔罪的将谢四妹的事情给说开了。就算六郎不说,六郎娘自己个也是意识到当时那件事情的严重性的! 行刺皇帝啊!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别说六郎这一大家子要受牵连,就连三姐莫大牛连带着他们家那几个孩子也是跑不掉的。皇帝陛下派回去的人说的很清楚,一旦坐实了谢四妹行刺皇帝的罪名,谢家村整村的人都是要跟着送命的! 六郎娘当时虽然也伤心自己的亲闺女没了,就算不顾及六郎这边的,可她怎么忍心另外一个闺女,还有外孙子外孙女再受牵连?还有谢家村那么多无辜的人,如果不把谢四妹逐出家谱,断绝关系,那么还有多少人要受牵连? 她养了个闺女,要害死多少人? 六郎娘只想了一夜,便并着四爷爷去了谢大郎那里拿了族谱,还到县衙门治栗內侍那儿亲自将谢四妹的名字从人头簿上划掉,做了假证,声称她早就被谢家逐出家门,早就和谢家没有半点关系了,以此挽救谢家满门。 这便是六郎娘自己个理解到的,可她不知道的是,倘若没有今上的刻意偏袒,就凭着错漏百出的断绝关系这一出,根本不足以将谢六郎从谋逆行刺事件里摘出来,今上不过是需要六郎娘给他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而已。 如果说半点隔阂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亲闺女死了,大的小的都没保住,怎么死的六郎娘不清楚却也不能石说完全不记恨,可她看了看远处奔跑的小敬江,小慕江,还有快变成大姑娘的琦官,再想想远在石屏的三姐和她的孩子,六郎娘便释然了。 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为了死了的人再难为活着的人。时间冲淡了谢四妹之死对六郎娘的打击,岁数大了,她的心也日渐平和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守着孙儿们过日子,其他的,有些伤疤,是不能揭开的。 老人和孩子总算回到了自己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和乐美满。忠勇候府的男女主人这段日子总算是有了点笑模样。 特别是江秋意,孩子们来了以后,像是为了弥补分别那几个月的亏欠似的,她不分白天黑夜的和孩子们赖在一起,连羽林郎的头等大事都差点忘了。 一直到羽林军的副统领秦汉和军师陆易鸣找上门,江秋意这才想起来她已经有足足两个多月没有管羽林军的事儿了。 摸了摸鼻子,面对陆易鸣阴阳怪气的责怪她这个大统领当的不称职,江秋意也缩了缩脑袋难得的没有反驳。可是秦汉问她从巡防营手里争取到护卫长安一事有眉目没有,江秋意确实答不上来的。 于是,她第一次有了办事不力丢人现眼灰溜溜的感觉。 第547章夫人划拉钱的本事 这么大的事情被她莫名其妙的忘诸脑后,陆易鸣那脸色简直臭的跟鞋底子一样,当场就唇枪舌剑的嘲讽江秋意。 “哼,江统领真是贵人多忘事儿,也对,一支被撤销了编号的杂牌军,怎敢劳烦侯夫人操心?秦汉,咱还是走吧!忠勇候府这么的大府邸,富贵气派,侯夫人忙着呢,咱别在这儿给人添乱了!” “军师,军师,你别急啊!江统领一定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人家首先是一品武侯府的当家主母,然后才是什么劳什子杂牌军的统领,你以为在你那儿看来天大的事儿,到了人家这儿能是什么正经事儿啊?还没人家陪孩子玩乐重要呢!” 陆易鸣阴阳怪气,那边的小琦官是最先看不过眼,远远的淬了句:“那儿来的八哥呢?会不会说人话呀?不会说人话拿剪子叫舌头再修修!省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陆易鸣气的脸都绿了,可扭头一看那就是个小姑娘,也就不好意思和一个小姑娘唇枪舌剑的斗嘴了。 秦汉是个天生的军人,服从命令是他深入骨血的原则,是以他对今上撤了他的职位换上江秋意一个女人顶上去一事,并没有多大的意见,他的想法很简单,他就是陛下手中的剑,陛下指哪儿,他就打哪儿,只有服从,没有质疑。 但是陆易鸣不一样,他在羽林军中号称智囊,那是吃脑子的人,心里头的弯弯绕肯定就比别人多。 再加上第一回打照面的时候江秋意存心晾着他,既没有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做思想工作,也没有刻意打压他给他个下马威,而是把他当成普通士兵一样的小透明,完全不管不顾的忽视了他,这让陆易鸣很是受挫。 他觉得这位头发长见识短又不识货的新统领就是自恃聪明,自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住羽林军,根本不屑于向他寻求帮助。而陆易鸣因此感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秦汉那样头脑简直四肢发达的人都被新统领单独召见了,他身为羽林军第一智囊,新统领居然晾了他几个月!哼哼!那他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收复羽林郎! 陆易鸣一开始暗搓搓的想看江秋意的笑话的,可他没有想到,江秋意不止付清了羽林军被拖欠半年多的军饷,还在之后的几个月如期发放军饷。 不止如此,士兵的兵甲刀剑,伤药津贴,长安巡防营该有的他们一样也不差!都是新的,再不是巡防营或者其他地方军队退回来的残次品,用过的二手货!全是崭新的! 就是她这两个月不曾涉足黄岐山,那该给羽林军的东西也是半分不少的按时送到军营的。这就奇了怪了,八千羽林郎,一个月的开销那是多大一笔银子啊!兵部不肯掏,那这新统领是哪儿来的那么些银子填大窟窿的? 陆易鸣为此暗中调查过,先头拖欠的那半年军饷是打哪儿搜刮来的,他一清二楚,可这后面几个月的开销,难道真的都是从忠勇候府自家的口袋里出的? 听闻侯夫人在北秦私产丰厚,来了长安之后人家也没闲着,这才大半年时间,已经铺排起了专卖女子红妆首饰的锦绣阁,做衣衫的玲珑绣坊,卖石斛枫斗石斛花茶的茗香茶庄。 还在长安城外的荒郊野地里弄个什么天然养殖场,那里头养出来的红珠鸡啊!听说是听着农家女的山歌儿在青山绿水间长大的,用侯夫人独家的养生秘方喂养的,吃了之后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功效! 那卖的那个价格,那叫一个离谱啊!一只珠鸡的价格,那都抵上中等人家一年的嚼头了!可是偏偏还就是大把人买,供不应求啊简直了! 如今长安城里那些个达官贵人,富豪乡绅,那你要是没吃过红珠鸡的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吃过好东西的!哪家宴会上没有这一道白切红珠鸡?那可是要被人耻笑整场宴会上不了台面的! 她那个养殖场,可不止饲养了天价的红珠鸡,还有脆肉皖,托新统领的福,他们这下穷兵蛋子也有幸吃过一回风靡整个长安城的美味。那滋味,陆易鸣差点没和其他几个当兵的因为最后一片黄金鱼腩打起来!还有她对着长安四个城门附近开了四家什么劳什子火锅店。 长安东门那一带富贵人家多的,她开的是“精品一捞旺”,那门店的气派的呀,你想上那儿吃顿饭都得去买身新衣裳才敢往人门口站,里头吃的东西那价格就更吓人! 啧啧啧,很多人都说卖的那么贵肯定开不了三天就得倒闭的,谁知道人家不止开起来了还生意火爆的很,据说那里头接待的全是达官贵人,还有往来长安的富商,或者富甲一方的长安本地人。 靠近西边牙市那一带的她开了家自助火锅店,五十个铜板任吃任喝,一开始都以为是骗人的,谁让五十个铜板在长安连个正经硬菜都吃不上呢! 可后来有人进去做了第一个,吃了个肚满肠肥,众人才知道不是骗人的,靠近长安牙市,那每日的人流量多大一家伙啊!于是那自助火锅店门口每日大排场龙,听说最近开打算扩张店面呢! 南北两片分别是一家每日限量一百锅的鱼火锅店和一家标榜清淡寡素的养生火锅店,每日也是门庭若市。 无他,南边不临河不临江的,平日里鱼鲜见的少吃的就更少了,更何况人家还限量,这噱头一处,谁他妈的不巴巴的去排队去? 至于北边的养生火锅店那也不是瞎开了。 长安北多佛堂庵庙,很多大户人家达官贵人家里头的女眷都会上这一片礼佛祈福,更是有不少高门大户的老太太就直接住在了佛堂里,这养生的玩意一出,又是清淡的,跟礼佛不冲突,生意能不好么! 新统领鼓捣的这些个东西,陆易鸣心里头是心服口服的,虽然他面上愤愤不平,可其实心里头对这个女人划拉钱的本事,那简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啊!老秦国要几个她这样的“奸商”,那早八百年就比南燕富庶了! 尤其是那天坑的一样的红珠鸡,什么玩意儿啊她就敢卖那么贵!还吹嘘的没谱了,什么美容养颜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那全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好不好!其实不就是寻常的散养鸡么! 可能她确实配了些草药一块喂养,所以红珠鸡在外观上比不普通的家鸡野鸡,羽毛更加鲜亮点,公鸡更加精神抖擞一副气宇轩昂的模样,母鸡也是贼精神的,那一身鸡毛比普通的公鸡都鲜亮!那也不用卖的那么贵啊!也就长安城那些有钱有势的冤大头才会去吃,寻常人家,哪里吃得起? 陆易鸣冷嘲热讽的拉着秦汉就要走,可其实他心里头心情复杂着呢!新统领这么能干,军饷的事情都能解决,那恢复羽林军番号的事儿,怎么一直耽搁到现在?说到底还是对羽林军不够上心!这就是陆易鸣不忿的地方,他毫不怀疑江秋意能不能把这件事情办成咯,是她有没有那个心的区别而已! 被陆易鸣一通挖苦,江秋意倒也不恼,挥了挥手,琦官和桃枝便带着两个孩子下去玩儿了,她自己拿手帕擦了擦鼻尖的薄汗,这才招呼秦汉和陆易鸣入座。 忠勇候府的后花园建的很气派,九曲十八弯的,若是没有人领着,秦汉这样的莽汉咋一进来,只怕是要摸迷了找不着北的。江秋意在凉亭里招待贵客,亲自斟茶倒水,瓜果点心的伺候着。 陆易鸣是来求人的又哪里敢真的端着架子,看新统领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立时顺杆子下,乖觉的坐了过去,该喝茶喝茶,该吃点心吃点心,好像刚才闹着要走的人不是他似的。 第548章三王之争 陆易鸣装模作样的吃东西一副“老子很淡定,老子一点都不急”的损色,倒是秦汉先忍不住了:“江统领,您之前说的在燕主来长安之前一定有法子替羽林郎争取到立功机会的,可现在燕主都在半道上了,离长安可就几日的行程而已了,您,您到底想到办法没有啊?” 立功,这是羽林郎洗刷污名重新获得世人认可的唯一办法。 秦汉心直口快,是个直肠子人心肠的汉子,江秋意瞧他都急的跟啥样,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后日春猎不太平,让羽林郎全都准备着,咱不立功便不立功,要立就立那救驾的大功!” “什么?有人要在行猎的时候行刺陛下?不行,陛下知道吗?我得进宫禀明陛下!陛下有危险啊!” 秦汉急的当场霍地一声站了起来,羽林郎是对今上死忠的士兵,在秦汉眼里,陛下的安危高于这世间的一切!江秋意却不是这么想的,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嘛不是么? 当然,她可不会这么直来直去的告诉秦汉她打算利用这一次早就收到风声的行刺行动来给羽林郎争取立功的机会,秦汉肠子多直,不闹到御前不把安全隐患全部给消除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汉,你坐下!” 不等江秋意开口阻拦,陆易鸣就先把秦汉拉住了,可是秦汉坐不住啊,他着急的跟火烧眉毛一样。 “不行啊,军师,你没听江统领说有人要在春猎上对陛下不利吗?我得进宫告诉陛下,要不让陛下取消春猎算了!陛下的龙体事关江山社稷,容不得半点闪失的!” “你以为江统领是怎么得知这行刺的消息的?这样的事儿江统领都知道了,陛下能不知道吗?还要等你去报信儿?你知道你这是第几手的消息了?等你报信儿黄花菜都凉了!” 被陆易鸣寒掺一番,秦汉这才面红耳赤的静了下来,只是心头的焦虑还是半分不少的。 江秋意抬眸看了陆易鸣一眼,眼睛里有赞赏,果然是个聪明人,陆易鸣一看嘴角都翘起来了,满脸的得色。 “秦汉,春猎是势在必行的,陛下选择在燕主入长安之前进行春猎,一方面是振奋军心,借着春猎彰显大秦国威,提高长安人心的凝聚力,继而震慑燕人。一方面便是想在燕主来之前将长安的魑魅魍魉一网打尽,省得他们到时候再出来作妖。” 更重要的是趁机将禹王彻底解决,梁王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力,按说禹王如今能对朝局造成的影响也是少之又少了,可今上终是不能容他这个隐患一直存在,蝼蚁虽小,尚且能决千里之堤,更何况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禹王呢! 三王之争,最终还是要以另外两个的完全覆灭收场啊! 江秋意心头拔凉拔凉的。 “可是这样一来不是相当于把陛下置于险境吗?这如何使得?陛下乃是九五之尊,万一有个闪失……” 秦汉可不知道背后的那些弯弯绕,他一听完江秋意的话立马炸了起来,不像陆易鸣,他看向江秋意,目光中若有所思。而江秋意避开了陆易鸣的探究,转而看向秦汉,目光灼灼,寄予厚望。 “所以羽林郎要豁出去性命确保陛下会万无一失,秦汉,羽林郎能做到吗?” 表面上她虽然是羽林郎的新统领,可实际上她对操练兵甲一窍不通,军中之事基本上还和以前一样,就是由秦汉和陆易鸣一文一武相辅相成的打点着的,而她只负责掏银子发福利。 秦汉虽然很不赞同江秋意的说法,可他也知道春猎这样大的事情不是江统领自己一个人可以决定的,这是陛下的意思。羽林军无条件的服从陛下的命令! “能!羽林郎虽不如陛下的从龙卫一般武艺精湛,个个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可羽林军永远是挡在陛下面前的头一道屏障,有人想对陛下不利,那就得先从八千羽林郎的尸体上垮过去!” 秦汉一脸的慷慨激昂,这是他乃至整支羽林军对皇帝陛下的绝对忠诚! 江秋意很佩服,军人铁血,这是她仰慕不及的。在凉亭里和秦汉还有陆易鸣商议了许久,就连晚饭都是在凉亭里边吃边谈事儿的,她是忠勇候府的当家主母,行为处事自然是不会顾忌旁人的眼光的。 可她自己不顾及,却有的是人替她操心的。 六郎娘到了长安刚刚才安顿下来,便去了长安北最有名的隆兴寺礼佛了。这是她近几年新添的习惯,说是六郎在战场上杀伐太重,老夫人从六郎捡回了半条命坐着轮椅回到谢江府开始,便开始吃斋念佛了,到了长安,第一件事儿也是去礼佛。 今日,很巧啊,很是凑巧,六郎娘居然在隆兴寺有幸遇见了大秦明珠,尊贵无比的朝歌公主殿下! 六郎娘这辈子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秦明珠,惊讶于她的倾国倾城之外,还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平易近人,善良温柔有了很深刻的印象! 一直到上了自家的马车返回忠勇候府,春妮还捏着老太太拜佛拜的酸软的膝盖在那儿说:“老夫人,公主殿下跟您可真有缘分呢!第一次见面就送了您这么贵重的见面礼儿,俺听人家说,这被皇家赏赐了东西,那都是无上荣耀的!” 春妮来了长安以后一直也不安分,只不过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动作,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江秋意也就还留着她,一时半会没有收拾了她去。 殷氏钱庄提现银的时候春妮是头一个泄密出去邀功请赏的,只是她这头狐狸尾巴漏出来了,李东亲自跟着线索寻过去却被人跑了,到现在还不是十分清楚春妮到底是在为谁办事?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长孙扬和谢四妹之所以会那么精准的瞅着李贯宇成亲的档口来闹事,就是春妮告的密。 这丫头也算有点小聪明,知道当时自己被看住了出不去,就找了在谢江府门口讨饭吃的小乞丐去和谢四妹说了婚礼的准确时间和地点,这才有了婚礼上那一出。 至于长孙扬中的蜜炼素和他后来被谢四妹所杀,春妮有没有参与的,这就无法考究了。而江秋意还留着春妮,不过是想知道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罢了。 六郎娘来了长安以后,春妮立马就到她跟前伺候了,六郎娘一直很喜欢春妮,都是一个庄子里和三姐四妹一般大的小闺女,从前又受过那么多苦,六郎娘很怜惜她,江秋意便也就由着她伺候老太太了。 六郎娘嘴角也是带着笑的,虽然她今时不同往日了,享上了儿子儿媳的福,身份高人一等了,可人这半辈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即使到了长安,她一品武侯家老夫人的身份再尊贵,那见了有身份的人,六郎娘还是打心底里很怵很拘束的,难得的是这位公主殿下很和善,并没有什么架子,瞧着可真是个好姑娘啊! 被六郎娘在心中称赞是好姑娘的朝歌公主,此时正在隆兴寺招待皇族贵宾的内院里拿玫瑰花露一遍遍的洗手呢! “母妃也真是的,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一个乡下老太婆也叫本宫去巴结!她何德何能?一副死穷酸贱民的嘴脸!恶心死本宫了!弄的本宫这手都洗不干净了!” 燕主才入大秦国境,燕清泽便和大秦的使臣一块离了长安不远千里的去迎接了,朝歌公主也不是不知道燕主和燕清泽之间不清不楚的,这心爱的情郎重回老情人的怀抱,可想而知朝歌公主这段时间有多郁闷了。 第549章索命冤魂 偏偏这个时候皇太妃还给她下了死命令,让她过来结交谢六郎乡下来的养母!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她堂堂大秦明珠,金枝玉叶的,用得着结交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太婆么? 朝歌公主想不通,可远在太平行宫的里皇太妃那却是想的再清楚不过的! “姐姐,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会让整个魏阀落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你的儿子再登帝位已经无望,难道还要为了他赔上整个魏阀泱泱数千条人命吗?” 听完了皇太妃可怕而荒诞的计划,魏桓整个人暴跳如雷。他觉得皇太妃就是疯了!彻彻底底的疯了!行刺皇帝啊!还是在万众瞩目的春围行猎中!她怎么敢? 敲打木鱼的皇太妃紧闭的眼睛眼皮都没睁一下,伴随着她敲木鱼的声音,司徒律衍从佛像后面走出来,眼神阴戾,声音冰冷:“舅舅,你觉得不赌这一把,那狗皇帝还能容忍魏阀多久?” “六部之中魏阀只剩下礼部和兵部了,可兵部尚书魏植的上头还有一个谢六郎,兵部还在不在魏阀的手中可还难说,等那狗皇帝将魏阀所有的势力铲除干净,你觉得你这个当朝首辅还能当多久?” 司徒律衍的声音像是春日里融化的积雪一样,冰冷冷的一点点渗透进魏桓的心头,这些形势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是他有什么办法?魏阀如今可没有跟皇帝硬碰硬的实力,那一不小心可是要两败俱伤的!不值当,还是循序渐进徐徐图之的为上,这就是魏桓心中的想法。 而司徒律衍呢,宫里头的人再也没了动静,他很清楚,那是被狗皇帝收拾了,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便只能一不做二不休的斩草除根了!司徒律衍跟司徒律叡不一样,从他被软禁在行宫开始,他就一直活的跟具行尸走肉似的,白天烂醉如泥,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悄悄的来皇太妃这儿筹谋他那不为人知的计划。 他一直都没有死心,即使对全天下来说,他已经是个死在流箭之下的乱臣贼子了,可那也阻止不了他复辟的野心。曾经他是离那把龙椅最近的人,父皇不止一次的透露过要让他承继大统的意思,可到最后他却一败涂地,落得如今这永不见天日的下场! 司徒律衍怎么可能甘心?这一切,全都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害的!哪怕死,哪怕万劫不复,那也要把她一块拖到地狱里面去垫背才可以! “禹……” 一句“禹王”差点喊出口,魏桓这才注意到这个他喊了几十年的称呼,曾经维系着他们魏阀满门荣耀的人,现在已经是逆贼了,那尊称是不能再宣之于口了,于是他倚老卖老,喊了句: “衍儿,你来的正好,你头脑清晰,你快劝劝你母妃,她这是以卵击石啊!春猎戒备森严,陛下不止有巡防营的人守卫,还有那么多从龙卫寸步不离的保护着他,行刺是不可能成功的!” “快,你快劝劝你母妃啊!让她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了!你能活下来,魏阀的根基能保得住,已实属不易了!不要再生事了!” 魏桓此时已经没有了当朝宰辅的气度和风度,他急的团团转,在春猎上行刺啊!那,那不是要把魏阀彻底害死么! “哈哈哈……舅舅,你还是当朝宰相呢!胆量这么小啊!司徒律锦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向着他!你不要忘了,我母妃姓魏,你也姓魏,倘若没有我母妃这些年帮衬提拔着你,你这个宰相当的上吗?” “魏阀没有我母妃的庇佑,魏阀算什么东西?早就被其他氏族踩在脚底下来了!如今我们母子失势,舅舅就要过河拆桥六亲不认了是吗?” 司徒律衍像一条匍匐在草丛里的饿狼,静悄悄的靠近自己的猎物,眼神里全是杀气。 魏桓被吓的心头一阵阵的冰凉,那种亡命之徒才有的决绝居然出现在曾经风光无限的禹王眼中,魏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停顿了好久,他才平息住自己的心头起伏。 “不是我六亲不认,而是你们的计划太疯狂,就算是倾尽整个长安的魏阀子弟也没有办法突破巡防营的守卫到陛下身边去行刺啊!第一道难关就过不去,还谈何行刺啊!何苦以卵击石呢?” “巡防营的大统领是我们的人,到时候把碍事的张重度找个地方抹了脖子,其他人谁还敢质疑大统领的命令?控制了巡防营,便只剩下那狗皇帝身边的从龙卫了。” 皇太妃总算是丢了木鱼,慢悠悠的转身对魏桓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心里是恨极了的,衍儿也曾拥有过最顶尖的从龙卫,只是随着那狗皇帝对外宣布衍儿死于流箭之下,他的从龙卫便解散了。 魏桓被她一噎,完全答不上来话。他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巡防营的大统领会是皇太妃的人啊!巡防营的大统领不是今上潜龙时安王府的老人儿了吗?安王府出来的人,可没有一个会背叛皇上的! 这么说来,年前朱雀大街上凶徒之所以能那么清楚的掌握了巡防营巡视的时间点,无比精准的避开了巡防营的耳目杀了忠勇候府的人,就是这位大统领泄密的了! 今上暗中调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自己一手提携的人出了问题吧! 烂船还是有三根钉的,皇太妃执掌后宫那么多年,有个把自己的势力那是很正常的。但这不意味着魏桓乃至整个魏阀要跟着他们母子孤注一掷的冒险啊!今上并没有彻底打压魏阀的意思,如今这相安无事的不是挺好的么? 行刺事败,那可就万劫不复了! “就,就,就算是这样,那陛下身边的从龙卫也不是容易解决的!离园行刺案之后护佑陛下的从龙卫已经由原本的十六名增加到二十八名了,难不成他们也被姐姐收买了?单单是陛下身边的二十八名从龙卫便是铜墙铁壁了!行刺不可能成功的!” “狗皇帝身边是铜墙铁壁,可你忘了,关雎宫里可是有他最致命的弱点的!”佛祖经案前,慈悲的烛光下皇太妃笑容狠辣。 “你,你是说殷贵嫔?你,你要杀进皇宫里挟持殷贵嫔当人质么?疯了!你,你,你们是疯了么?先不说首富殷家可是安排了不少武林高手暗中保护殷贵嫔的,就是关雎宫,关雎宫也有十六名从龙卫啊!” “那是十六名新的从龙卫,可我这儿,却有比关雎宫更好的!” 司徒律衍拍了拍手,佛像之后便走出来一个从头到尾一身黑的人,司徒律衍走了过去,揭开那人待在头顶上的黑色斗笠,斗笠下的那张脸,已经不能称之为脸了,简直,简直触目惊心! 双眼是两个大大的黑窟窿,削去了鼻子,剪掉了舌头,脸上横七竖八的全是烫伤烧伤的痕迹,一张脸,已经完完全全的毁的面目全非。 更可怕的是,那人抬起了手,两个袖子里露出来的手臂是完全没有手掌的!整只手掌,都被人砍去了!都是新伤,伤口上全是新长出来的息肉,看的人胃里头翻江倒海的恶心啊! 这得犯了多大的罪过才要遭受这样非人的酷刑?将一个人的身体毁成这个样子,哪还不如直接将他们杀死来的痛快呢!一个曾经健全的人,这样苟且偷生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这……” 这是哪里来索命的冤魂?魏桓看着那张可怖的脸,只想到这样一句话!因为那个人,全身上下都冲彻着毁天灭地的煞气。 第550章并不是多余的 春猎的时间定在三月底,为期三天,四月初一圣驾回鸾,举国上下准备好迎接燕主的到来。四月初五,燕主将会如期入长安,届时万众瞩目的两国和谈将在燕主接受秦皇封赏之后正式宣告圆满成功。 皇帝行猎是需要后宫嫔妃随侍奉驾的,而这一次围猎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早就在这位运筹帷幄的皇帝陛下心中,是以,他没有让最心爱的殷明珠随行,哪怕明珠磨了他许久,软磨硬泡的非要跟着出宫去散散心,陛下还是不肯带着她。 不止如此,还加强了关雎宫的守卫。 可人算不如天算,百密一疏,皇帝陛下却将牛毫针一事给算漏了。牛毫针!可以控制人心智的牛毫针啊!鹰眼曾经外泄过,可他却没有供出到底泄露给了谁? 今上将这事儿忘了江秋意却没忘,死在牛毫针之下的三更可是谢江府的老人儿了,江秋意如今就把三更的老娘和给他守了望门寡的媳妇儿都接到了长安来赡养着,又怎么能将这事儿忘了! 春猎围场那边有张重度,羽林郎,还有谢六郎和一众的秦羽营将领,陛下的安危江秋意并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有人会对殷明珠下手! 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她早早的支开了殷明珠,将自己打扮成了她的模样等在关雎宫里,为了让敌人放松警惕,除了贴身保护她的应,她什么人都没告诉,就连谢六郎都不知道她准备舍出去自己这一身的皮肉替今上引出那头一直隐匿在暗处的饿狼!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学会这牛毫针绝学的居然会是那位一直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皇太妃娘娘! 外头阖宫的人包括武艺高强的十六名从龙卫毫无例外,全都中了牛毫针,而寝殿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人纬帽一掀开,赫然是皇太妃本尊,江秋意着实是吃惊了一把。 皇太妃看着她却并不吃惊。 “娘娘猜到了会是我?” “哈哈哈……你说呢?小贱人!” 此时此刻的皇太妃一身黑衣,宽大的披风承托的她日渐憔悴的身子像一具皮包骨的骷颅似的,她脸上的笑容很兴奋,眼睛里有得偿夙愿的狂热。 “你开始想抓来当人质的就不是殷贵嫔,而是我,对吗?可笑我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自投罗网了!” 江秋意扯掉了头上殷明珠经常戴的凤簪,小心翼翼的放回梳妆盒里,看着眼神淬了毒的皇太妃,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倒是让皇太妃疑惑了,难不成这个贱人早就知道自己的计划了? 不可能!她对魏桓都没有讲!魏桓在她和禹王的胁迫下,最终铤而走险的带着人马和禹王去猎场行刺狗皇帝了,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关雎宫里有他们母子最后的一条退路! 魏桓一开始确实不肯,他宰相当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跟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去铤而走险,一直到她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狗皇帝压根就没打算真的放过他们魏阀,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等他腾出来手,魏阀的灭顶之灾便来了。 至于一直被魏桓给予厚望的他塞进后宫里的魏阀贵女,尤其他的嫡女庄嫔,魏桓不是心心念念的再制造一个拥有魏阀一半血统的皇子么? 皇太妃直接告诉他,每一个魏阀的贵女,全都被她暗中下了虎狼之药伤了身子,除了禹王,这世上不会再有拥有魏阀血统的皇子了!魏桓走投无路,他压根就查不出来皇太妃是怎么下手的! 他甚至不相信,深夜找了人进宫将在宫中当嫔妃的魏阀贵女全都检查了个遍,确实如皇太妃所说,魏阀的贵女,全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伤了身子,永远不可能孕育皇室血脉了。 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若是没有小皇子撑着,那么魏阀被皇帝连根拔起那是迟早的事儿,魏桓心知肚明,最终他骑虎难下。 皇太妃和司徒律衍行刺皇帝,假如事败,这么好的机会,皇帝怎么会放过?不管他们魏阀有没有参与这一次的行动,都一定会被牵连进去,与其背黑锅,倒不如铤而走险的搏一搏! 赢了,皆大欢喜。输了,那便是他们魏阀的气运已尽…… 皇太妃可不管魏桓心中如何天人交战的,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再也忍耐不住了,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她这个当母妃的没有办法,只好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而这个江秋意,就是他们母子最后的筹码,只要有她在手里,哪怕行刺失败,她还可以用这个女人来威胁谢六郎临阵倒戈!又或者给他们母子当通关令牌,这一次要是事败了,大秦国,他们是待不下去了! 往南,南燕已经成了大秦的属国,那断然是不会收留他们的。 往北吧!北魏再是苦寒,留得青山在也不怕没柴烧啊! 魏人一贯野心勃勃,指不定还能利用他们打回长安来呢!在她儿子这一代办不到,那就等到她孙子那一代,不怕,她就是百年之后也会守着子孙身边,看着他们再重回锦绣长安夺得帝位的! “娘娘知道你的儿子为什么完全不像以前一样理智冷静了吗?” 江秋意拿掉了头上的金银珠宝,顿时感觉到轻松不少,干脆给自己拉个板凳,做在桌子旁边自己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了起来。和一脸穷凶极恶的皇太妃相比,她实在是淡定的太不像话了。 皇太妃明显的不想和她闲聊,于是江秋意便自顾自的接下了自己方才的话题:“你肯定是不知道的,这样的事情,当儿子的怎么会对母亲说呢?” 江秋意摇了摇头,皇太妃的眼神越发深邃起来,可她即使绷住了一句话也不接江秋意的。江秋意却毫无感觉的继续说。 “陛下确实答应了太上皇不伤害他两个弟弟的性命,只是有一点你们谁也没想过,今上一贯太过光明磊落了,以至于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以为他是个说一不二的君子?” 说到这里,她自己又苦笑了一下,仿佛那些所有人里面,也包含她自己,是以她也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第551章宫刑 “可是啊,所有人都忘了,皇权的争斗从来都是残酷的,承诺算什么?不过这要是认真算起了,陛下也不算违背对太上皇的承诺了,毕竟禹王只是受了宫刑,身体残废了,命还是好好的呀!” 宫刑! 宫刑! 皇太妃瞬间瞪大了眼睛,她完全不敢相信江秋意到底说了些什么。 “怎么?娘娘您不信啊!您想呀,留着两个随时随地想跟自己抢皇位的弟弟就已经够仁慈的了,陛下又怎么会再容忍这两个弟弟再生下子嗣无休止的给他制造威胁呢?你以为梁王的世子是怎么养着养着就没的呀?” 禹王的四个孩子死在了齐芳手里,而梁王,梁王的世子确实实打实的陨在了今上的手中。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的皇位的。再贤明的皇帝,也是逃脱不了这一魔咒。 江秋意为此心中莫名。 皇太妃已经瞪大了眼睛,梁王的下场如何她并不十分清楚,毕竟她被软禁在行宫之后消息便不如从前灵通了,可她还是知道的,先是梁王的几个孩子相继没了,然后就是梁王,梁王莫名其妙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的。 是以皇太妃这才会答应禹王铤而走险,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最终也悄无声息的消失,她的儿子!她的儿子生来就比别人尊贵!怎么可以最后寂寂无名的消失在这世间?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歌颂他! “宫刑?不可能!这么大的事儿,衍儿怎么可能不对本宫说!本宫是他的母妃啊!” 皇太妃的情绪已经有了波动,江秋意便越发卖力的丢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跟你说?他怎么说呀?母妃你好呀,我老哥把我给阉了,我现在和宫里头那些太监一样,是个残废的了,再也不可能生儿育女了?” “你!你!你这个贱人!一定是你在骗本宫的!”皇太妃恨红了眼,一言不发的就朝江秋意发射了牛毫针,目标,正是控制人心智的穴位。 应如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寒光在空中闪现,他挡下了牛毫针。 如果是鹰眼那样内力醇厚的高手发射出来的牛毫针,那应是绝对没有把握挡下了的,可皇太妃锦衣玉食多年,这一门绝学修炼起来又格外的辛苦,是以她的功力便不会有多深厚,外头那些人不过是一时不察才会着了她的道儿。 像应这样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自然不会轻易中招。 一击不中的皇太妃慌了神,不断的从袖子里发射出密密麻麻的牛毫针,竟是不管往那个方向打了,只要发射出去就行,那银针细如发丝,应的剑快的跟流流星一样,他寸步不离的守在江秋意面前。 终于,皇太妃藏在袖中的所有牛毫针全都发射完了,而应也在那一瞬间疾如闪电,长剑一下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输了……” 江秋意眼眸深深,这一场短兵相见,她虽然是占据了上风,可她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心头还是隐隐的不详。 “哈哈哈哈……输了?本宫活了几十年,从来就没有输过!江秋意,你只顾着关雎宫,怎么不回家看看你们家老夫人现在在那儿啊!” 因为连续发射牛毫针,皇太妃的鬓发凌乱,江秋意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知道,你让朝歌公主提前接触过我婆婆,她一回家我就和我说了,所以你以为的朝歌公主现在控制住六郎娘呢,你能以此要挟我和六郎?做梦,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长安这样遍地陷阱的地方,老人和孩子都来了,江秋意怎么能不事事小心?那天隆兴寺看似不为人知的偶遇,江秋意早就知道了,她是得有多傻才能让春妮单独跟在六郎娘身边伺候而不安排自己的心腹跟着? 回来以后她的人就将隆兴寺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禀报给了她,不止如此,经历过魏妤和杨芮雪事件的六郎娘,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将偶遇朝歌公主的事情告诉江秋意的。 这一点让江秋意很欣慰,当然,投桃报李,她也就没有避讳,直接和六郎娘说了关于春妮的事儿,六郎娘的想法很简单,她是想守着孙子辈的这些孩子好好的过日子,其他的那些,她不懂,也不敢管,一切,便又都交给了江秋意。 至于春妮,到不曾把她怎么样,不过是远远的打发送到偏远苦寒的地方去罢了。 原以为朝歌能拿住谢六郎的老娘的,谢六郎这个养子不是一贯在世人面前做出一副孝顺儿子的嘴脸么?皇太妃就是想看看他的老娘要是落在自己手里了,谢六郎敢不敢不管她的死活! 这一计还是不成,皇太妃便像是彻底掉进了陷阱里的困兽了,再想挣扎也无法逃出生天了!可是她不能,不能认输啊!她这里行动失败了,那衍儿呢?衍儿那边肯定也是凶多吉少啊! 皇太妃不能任由自己唯一的儿子去死!于是她便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说出了她原本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天大的秘密! “你们不能杀衍儿!衍儿要是性命不保,立刻就会有人拿了证据去皇陵找宗室,朝歌不是司徒皇室的血脉!她是我和从龙卫的总教头私通苟且生下的孩子!” 江秋意一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连应那张万年冰山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差异,皇太妃却笑的猖狂而疯癫。 “哈哈哈……没想到吧?宗室一贯秉持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态度维持皇室血脉的纯正!他们要是知道了朝歌不是皇嗣,那狗皇帝的血统也会遭到质疑的,到时候他也当不成皇帝了!” 她像一条毒蛇,慢慢的说出了掩藏心底十九年的秘密。 “你们以为一个女人怎么才能让一个男人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还有什么比俘虏他的心让他匍匐在你脚下给你当牛做马更好的方式吗?从龙卫总教头私通后宫嫔妃,这事儿传出去,宗室还会容忍从龙卫的存在吗?” 朝歌公主不是皇室血脉,此事引发的后果如何,江秋意和应相视一眼,皇太妃不能留了!彼此眼中,杀意勃发…… 第552章惊人的相似 深宫里这种不能见光的事儿多了去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便也只能采取特殊手段了。 皇太妃执掌深宫数十年,自己个就是个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上位的主儿,怎么能看不出来江秋意和应在那一瞬间的对她起了杀心呢? 可是她狂笑出声:“哈哈……你们想杀了本宫?杀吧!只要本宫和衍儿遭遇不测,朝歌不是司徒皇室血脉一事便会天下皆知,不止宗室,是全天下都会知道本宫给太上皇戴了几十年绿帽子!青史也会给本宫添一笔,本宫也算是千古留名了!哈哈……” 皇太妃笑的猖狂,她已经深陷绝境,眉眼间全是破罐子破摔的决然。应的长剑“峥”的一声轰鸣,疾风出鞘,却被江秋意瞬间拉住了手腕。 江秋意摇头,那冷面杀手便收了剑,弥漫在空气中压迫人的杀气这才慢慢淡了下去,他背手而立,身体自动全方位无死角替面前的女子戒严,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仿佛方才那一瞬间想杀人的不是他。 皇太妃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嘴角笑的诡异。冷面杀手,尊贵娇女,历史的轨迹多么惊人的相似啊! 深吸了一口气,江秋意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太妃的撒手锏还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大有绝地反击的意思。 大秦明珠居然不是司徒皇室的血脉?我勒个去,之前白给她磕那么多头了! “娘娘打算用这个秘密换自己和禹王一条性命?” 大势已去,她能威胁的其实并不多。 皇太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也知道自己手里头的筹码能换取的有限,到了这地步,她已经不会去妄想什么荣华富贵万万人之上了,她只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惨死,无论如何,她都要让她的衍儿有一条活路可以走! “本宫可以任凭你们处置,但是衍儿,你们必须放他走,哪怕永生永世不在涉足大秦国境半步,本宫也要他活着!” 这一会,江秋意有些动容了。她面对的不止是一个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的恶毒妇人,她还是一个母亲,一个为了自己的儿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母亲。 轻叹了一口气,她说:“我不能答应你,知子莫若母,你该知道司徒律衍是不会放弃皇位的,只要他还活着一日,就会无穷无尽的制造麻烦,你保得了他这一次,保不了他下一次,皇上也不可能一次次的宽恕他。” 今上答应了太上皇不杀禹王和梁王,江秋意相信,彼时他是真心实意的,从前种种,他愿意宽恕,只要梁王和禹王能安分守己的待在太平行宫,纵使不自由,可最起码衣食无忧留有性命啊! 这已经是今上最大的宽限了,试问古往今来手足相残的还少吗?那一个不是有多绝情做到多绝情,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谁不懂? 就是太上皇,当年七王争储,后来呢?今上和梁王禹王年幼时可是一位皇叔皇伯父都没有的!可见皇室的争斗是多么的残酷。 只可惜梁王和禹王一再的挑战今上的底线,贼心不死,而梁王呢,他下场如此凄凉一半是受了风梧的连累了,风梧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他,今上暴怒之下自然也就迁怒与他了。 禹王,禹王便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策反了魏桓这个当朝宰辅,计划在今上准备宣扬大秦国威的春闱上行刺,在燕主亲入大秦和谈这个档口,闹出这样的笑话可不是让天下耻笑么? 此番,今上断然是不会再留司徒律衍的性命的了,哪怕违背对太上皇的承诺也在所不惜。 这个皇帝啊,从来一派正人君子贤明君王的模样,可经历了殷明珠失之子之事,江秋意也看出来了,今上骨子里潜藏着不为人知的残暴,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样的人,所谓的对天起誓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约束力呢?左右不过看他自己想不想遵守罢了! 今上迫不及待的要做大事,绝对不会再容忍有人扯他的后腿了,他对自家兄弟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所以江秋意不敢做主答应皇太妃的要求。 “只要你们这一次放他一马,我有法子让他从此安分守己,再也不去肖想皇位!” 皇太妃像是早有准备,拿出了一个白玉瓷瓶,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容,心像是被人一会扔在炭火上烤,一会丢在冰窖里冰一样。 “这药,名曰忘川,人吃了之后忘却前尘往事,连自己是谁,从哪儿来都不会记得,衍儿已经不可能坐上龙椅了,本宫只希望,他能活着,活着到老,寿终正寝。” “只要你答应了本宫保全他的性命,本宫可以立刻在你面前自刎以示诚意,还可以将朝歌不是皇嗣的证据交给你,只要你答应本宫,保全衍儿的性命!” 前半段皇太妃说的凄凉,可到了后半段却十分的急切,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像保全禹王的性命,甚至不惜放弃自己的求生的机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当诚意,想让江秋意答应她保下禹王。 江秋意微微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不得不承认,皇太妃的主意并不算遭,禹王若是真的能忘却前尘往事,不再跟皇上争皇位了,那让他继续活着其实也不困难,若是换了从前,皇上只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吧! 只是换了从前而已,现在嘛?江秋意可说不好。 风梧在宫里头的作为单靠她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成功的,虽然她最后供出了赵贤妃并没有牵扯皇太妃,可江秋意知道,赵贤妃在后宫的根基远没有皇太妃深厚,在防备的犹如铁桶一般的关雎宫动手脚,单靠赵贤妃还是不够的! 所以害的明珠这么惨的,绝对是有这面前这位皇太妃的份的!她根本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大开方便之门,推波助澜,将自己留在深宫里的人给献给赵贤妃和风梧,就够她们事半功倍的了。 今上狠下心最梁王下了俱五刑,风梧被丢到暗巷任由街头老赖流氓轮奸之后又怀上了蛇胎,传言中暴毙的赵贤妃,临死前也是受尽了百般折磨。 由此种种可以推断,今上是绝对不会轻易饶恕皇太妃和禹王的,更何况禹王还煽动魏阀在春闱上行刺! 可不等江秋意答应,皇太妃便厉声催促:“答应本宫!只要你答应了,朝歌的身世就会永远成为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皇帝的皇位也能坐的稳当!” 声音是疾言厉色的,但皇太妃的心却是忐忑不安的,不到万不得已,她如何舍得用舍弃一个孩子的方式换取另外一个孩子的逃生机会?大秦宗室手段残暴,如果他们知道朝歌不是真正的公主,只怕朝歌也是难逃一死。 再怎么样,朝歌也是皇太妃十月怀孕辛苦养育成人的,即使当年委身那人是另有所图,可朝歌到底还是她亲生的呀! 皇太妃想了又想,像是怕江秋意最终不肯应下似的,猛地自己一转身撞上了寝殿的大柱子,那一瞬间,头破血流。 “娘娘!” 惊叫一声,医者的本能驱使她冲上前去查看,一把托住了皇太妃的头,伸手按住她前额二指宽血流不止的伤口,鲜血刺痛了她的眼,江秋意眉头深蹙。 这一刻她心中只越过一个念头:长安啊,究竟还要流尽多少鲜血? 第553章万分防备 怀中的人受了致命重创,即将命不久矣,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皇太妃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那么恶毒。 “江秋意,答应本宫!若是不答应,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声音凄厉,仿佛来自地狱深处。江秋意不语,抿紧了唇低头看她。 “这是当年本宫怀上朝歌的真实医案,还有当时为本宫安胎的太医亲笔写下的书信,朝歌,朝歌是在太上皇离宫时怀上的,太医被本宫收买了,太医署的医案也被修改了,本宫对外宣称朝歌是早产了,其实,其实,她……” “其实朝歌公主是足月生的,她不是太上皇的孩子。” 皇太妃失血过多,不管江秋意如何用力的才想堵住那个伤口,里头不断的有鲜血往外冒,甚至已经隐隐有掺着血丝的白色豆腐状液体流出,那是人的脑浆。皇贵妃大限已到,纵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这是药,让衍儿喝下去,喝下去他便不再是大秦的禹王了,让他做一个自由人吧!衍儿小时候还说他的理想是在长大了要当一名诗人呢!” “其实他是有当诗人的潜质的,是本宫,是本宫深深埋没了他的才华,陛下,他的父皇可不喜欢吟诗作对的文人,本宫便不让他学诗词歌赋了……” “本宫教他的,从来只有如何取悦他的父皇,如何去抢那把龙椅……” 江秋意没有去接那本掩藏着惊天秘密带着血迹的医案,而是拿起了那个白玉瓷瓶。皇太妃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是还在继续对江秋意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从前人人见了本宫都要赞叹一句,说本宫的命真真是极好的,出身显赫,容貌倾城才情绝世,入宫后圣宠优渥,有育有皇子承欢膝下……可是谁知道?深宫里的夜啊,可真漫长,从天黑到天明,仿佛总是要等上一辈子的时间……” “本宫生来就是要嫁入帝王家的,本宫是魏阀最金贵的嫡女,本宫生来就是荣耀显赫的,本宫……本宫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小女儿时叫什么名字了……” “魏阀贵女,艳冠六宫,皇帝宠妃,人人见了本宫,只叫得出一大堆的封号,尊贵的的名头,连衍儿也只会叫一句‘母妃’……只有他知道本宫的闺名,那人是鹰,本该自在翱翔的,是我是我,折断了他飞翔的翅膀……” “朝歌,母妃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些年,母妃已经竭尽所有的补偿你了,他,他,他也是爱你的,我曾看见他躲在暗处偷偷看你的眼神,他,他比你父皇更爱你……可是母妃真的不能看你哥哥去死啊……” 皇太妃的神情迷离,像极了一个喝醉酒的人,脑门山磕破了一个大洞,她却跟不知道疼一样,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让她忘记了伤痛。 可她神态癫狂,不好一会又变了脸,死死的揪住江秋意的衣领,恶毒的威胁着:“你一定要保下衍儿的性命,不然本宫做了鬼也会诅咒你孤独终老,家破人亡夫离子散不得善终!答应本宫!答应本宫!保全衍儿,衍儿啊……” “你!” 江秋意还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尊贵了一世的皇太妃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就在她怀里,鬓发凌乱死不瞑目。 “谁?” 外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细微的动静,江秋意并没有听到,可是应已经疾如闪电一般追了出去。 江秋意抱着皇太妃的尸体,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个女人在深宫里争了大半辈子,人前人后尊贵显赫,到头来却落得个撞柱自戕的下场,临死还带着未了的心愿,心心念念的担忧着她生死未卜的儿子,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他的一条生路。 可惜她到死都在牵挂的儿子并不能体谅她的一番苦心,很快江秋意脖子上便被架了一柄冰凉的匕首,她本能的想要回头去看是谁挟持了她,却被那人用力的割了一下,脖子上霎时间鲜血直流,吓的她当即不敢再动弹。 “贱女人,没想到有今天吧?你总算是落本王手里了!” 听这声音,江秋意便知道这是禹王。可是他不是应该在猎场吗?他不是和魏桓带了人去行刺吗?怎么会出现在关雎宫? 司徒律衍和她虽然从来没有正面交锋过,可是,他们之间是有深仇大恨的,至少对司徒律衍来说,江秋意就是那个害他失去皇位的罪魁祸首! “禹王陛下?” 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却换回来身后的人一声冷哼,压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又向皮肉深处割了几分,江秋意便知道确实是司徒律衍无疑了。 地上正躺着他母妃的尸体,还没凉透,死不瞑目,还在流血。司徒律衍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他整个人被一种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充彻着,兴奋的忘乎所以,而地上躺着的尸体是谁,他完全不在乎。 “贱女人,本王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大概是被行过宫刑的人都会不自觉的退化了男性特征,司徒律衍如今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阴柔了起来。 江秋意深感不妙,盘算了一下,想着尽量的不要刺激他:“殿下打算做什么?” “哈哈哈……做什么?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想啊!” 说着左手压着匕首右手便掏出一块纱布捂住江秋意的口鼻,江秋意大惊失色,暗道一句:不好!麻沸散!然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疼的,像是被人当成了货物一般丢过来丢过去,不知道辗转了多久,最终蒙在脑袋山的黑纱被揭开时,已经在一处幽暗的地牢里了。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却一片黑暗,不由得心头大骇,真是被下了药,是永久性失明还是暂时的?江秋意没有答案,不过她却很快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听觉便变得十分的敏感。 外头有人在说话。 “行动失败了。” “哼!不算失败,原本就没指望能在猎场得手,真正的目标是在关雎宫!那个女人如今落在咱手里,谈判的筹码就有了!” “衍儿,你,你想干嘛?咱不是说好了拿她换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以求东山再起吗?” “安身立命?舅舅,你想的太简单了,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咱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咱能走的路就两条,要么把那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下了换本王坐上去,要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一开始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那是你蠢!你还真的以为你把魏阀的财产分批次转移出去,再换个地方就能继续安享荣华富贵了?我告诉你,本王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苟且偷生的去过东躲西藏的流亡生活的!” “你!你……啊……衍儿,你,你……” “舅舅,你安息吧,我母妃正在底下等着你姐弟团聚呢!你可真是我母妃的好弟弟啊!算计着让她搭进去自己的性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让她去关雎宫送死的呀?” “那狗皇帝的女人早就不在关雎宫,你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却还任由我母妃去送死,可真是她的好弟弟呀!别挣扎了,你就亲自下去给我母妃谢罪吧!” “司徒律衍,你,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不得好死……”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江秋意全身发冷,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万分防备,脑海里快速的想着应对的方法。 第554章忠勇候爱妻如命 怀中的人受了致命重创,即将命不久矣,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皇太妃说出来的话却还是那么恶毒。 “江秋意,答应本宫!若是不答应,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声音凄厉,仿佛来自地狱深处。江秋意不语,抿紧了唇低头看她。 “这是当年本宫怀上朝歌的真实医案,还有当时为本宫安胎的太医亲笔写下的书信,朝歌,朝歌是在太上皇离宫时怀上的,太医被本宫收买了,太医署的医案也被修改了,本宫对外宣称朝歌是早产了,其实,其实,她……” “其实朝歌公主是足月生的,她不是太上皇的孩子。” 皇太妃失血过多,不管江秋意如何用力的才想堵住那个伤口,里头不断的有鲜血往外冒,甚至已经隐隐有掺着血丝的白色豆腐状液体流出,那是人的脑浆。皇贵妃大限已到,纵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这是药,让衍儿喝下去,喝下去他便不再是大秦的禹王了,让他做一个自由人吧!衍儿小时候还说他的理想是在长大了要当一名诗人呢!” “其实他是有当诗人的潜质的,是本宫,是本宫深深埋没了他的才华,陛下,他的父皇可不喜欢吟诗作对的文人,本宫便不让他学诗词歌赋了……” “本宫教他的,从来只有如何取悦他的父皇,如何去抢那把龙椅……” 江秋意没有去接那本掩藏着惊天秘密带着血迹的医案,而是拿起了那个白玉瓷瓶。皇太妃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不知道是还在继续对江秋意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从前人人见了本宫都要赞叹一句,说本宫的命真真是极好的,出身显赫,容貌倾城才情绝世,入宫后圣宠优渥,有育有皇子承欢膝下……可是谁知道?深宫里的夜啊,可真漫长,从天黑到天明,仿佛总是要等上一辈子的时间……” “本宫生来就是要嫁入帝王家的,本宫是魏阀最金贵的嫡女,本宫生来就是荣耀显赫的,本宫……本宫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小女儿时叫什么名字了……” “魏阀贵女,艳冠六宫,皇帝宠妃,人人见了本宫,只叫得出一大堆的封号,尊贵的的名头,连衍儿也只会叫一句‘母妃’……只有他知道本宫的闺名,那人是鹰,本该自在翱翔的,是我是我,折断了他飞翔的翅膀……” “朝歌,母妃对不起你,对不起,这些年,母妃已经竭尽所有的补偿你了,他,他,他也是爱你的,我曾看见他躲在暗处偷偷看你的眼神,他,他比你父皇更爱你……可是母妃真的不能看你哥哥去死啊……” 皇太妃的神情迷离,像极了一个喝醉酒的人,脑门山磕破了一个大洞,她却跟不知道疼一样,曾经拥有的美好回忆,让她忘记了伤痛。 可她神态癫狂,不好一会又变了脸,死死的揪住江秋意的衣领,恶毒的威胁着:“你一定要保下衍儿的性命,不然本宫做了鬼也会诅咒你孤独终老,家破人亡夫离子散不得善终!答应本宫!答应本宫!保全衍儿,衍儿啊……” “你!” 江秋意还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尊贵了一世的皇太妃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就在她怀里,鬓发凌乱死不瞑目。 “谁?” 外头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细微的动静,江秋意并没有听到,可是应已经疾如闪电一般追了出去。 江秋意抱着皇太妃的尸体,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个女人在深宫里争了大半辈子,人前人后尊贵显赫,到头来却落得个撞柱自戕的下场,临死还带着未了的心愿,心心念念的担忧着她生死未卜的儿子,不惜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他的一条生路。 可惜她到死都在牵挂的儿子并不能体谅她的一番苦心,很快江秋意脖子上便被架了一柄冰凉的匕首,她本能的想要回头去看是谁挟持了她,却被那人用力的割了一下,脖子上霎时间鲜血直流,吓的她当即不敢再动弹。 “贱女人,没想到有今天吧?你总算是落本王手里了!” 听这声音,江秋意便知道这是禹王。可是他不是应该在猎场吗?他不是和魏桓带了人去行刺吗?怎么会出现在关雎宫? 司徒律衍和她虽然从来没有正面交锋过,可是,他们之间是有深仇大恨的,至少对司徒律衍来说,江秋意就是那个害他失去皇位的罪魁祸首! “禹王陛下?” 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却换回来身后的人一声冷哼,压在她脖子上的匕首又向皮肉深处割了几分,江秋意便知道确实是司徒律衍无疑了。 地上正躺着他母妃的尸体,还没凉透,死不瞑目,还在流血。司徒律衍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他整个人被一种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感充彻着,兴奋的忘乎所以,而地上躺着的尸体是谁,他完全不在乎。 “贱女人,本王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大概是被行过宫刑的人都会不自觉的退化了男性特征,司徒律衍如今说话的声音都变得阴柔了起来。 江秋意深感不妙,盘算了一下,想着尽量的不要刺激他:“殿下打算做什么?” “哈哈哈……做什么?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想啊!” 说着左手压着匕首右手便掏出一块纱布捂住江秋意的口鼻,江秋意大惊失色,暗道一句:不好!麻沸散!然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只觉得自己全身都是疼的,像是被人当成了货物一般丢过来丢过去,不知道辗转了多久,最终蒙在脑袋山的黑纱被揭开时,已经在一处幽暗的地牢里了。 她睁开了眼睛,眼前却一片黑暗,不由得心头大骇,真是被下了药,是永久性失明还是暂时的?江秋意没有答案,不过她却很快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静下来之后听觉便变得十分的敏感。 外头有人在说话。 “行动失败了。” “哼!不算失败,原本就没指望能在猎场得手,真正的目标是在关雎宫!那个女人如今落在咱手里,谈判的筹码就有了!” “衍儿,你,你想干嘛?咱不是说好了拿她换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以求东山再起吗?” “安身立命?舅舅,你想的太简单了,如今这天下哪里还有咱们安身立命的地方?咱能走的路就两条,要么把那狗皇帝从龙椅上拉下了换本王坐上去,要么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一开始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那是你蠢!你还真的以为你把魏阀的财产分批次转移出去,再换个地方就能继续安享荣华富贵了?我告诉你,本王就是死,也绝对不会苟且偷生的去过东躲西藏的流亡生活的!” “你!你……啊……衍儿,你,你……” “舅舅,你安息吧,我母妃正在底下等着你姐弟团聚呢!你可真是我母妃的好弟弟啊!算计着让她搭进去自己的性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让她去关雎宫送死的呀?” “那狗皇帝的女人早就不在关雎宫,你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却还任由我母妃去送死,可真是她的好弟弟呀!别挣扎了,你就亲自下去给我母妃谢罪吧!” “司徒律衍,你,你这个杀千刀的,你不得好死……” 外头的动静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江秋意全身发冷,一动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万分防备,脑海里快速的想着应对的方法。 第555章不放 “六郎!” “媳妇儿,别怕!我一定会救你的!” “嗯!” “哐当”一声,谢六郎丢掉了长弓,目光凌厉的凝视着司徒律衍:“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她?” “穿上!” 江秋意的心吊了嗓子眼,她虽然看不见可也大致的明白了司徒律衍丢了什么东西给六郎,还让他穿上,难道? “不要!是不是火药?六郎,六郎,这个疯子是不是让你往自己身上绑火药?” 炸水坝的火药不好搞,可炸死一个人的量费些周折还是可以搞得到的,江秋意的心简直是吊到了冰窖里,着急的扑在了铁笼边上。 “哈哈哈……谢门妇慧绝天下果然不假,可真是聪明啊!对啊,本王给你夫君准备了件扎满火药的小背心,你说他会不会穿呢?他要是不穿啊,本王就把绳索砍断,让你去死!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为你穿上呢?” 司徒律衍的话像是一击暴击狠狠的击打在江秋意心头,她慌张的大喊:“不要,不要,谢六郎,不准穿上!咱俩不能全都丢了性命,咱都死了敬江和慕江怎么办?谢六郎,你住手!不准穿!” “闭嘴!你闭嘴!贱女人!” 司徒律衍爆喝,狠狠的踢了一把已经砍断了一半的绳索,那绳索由机关牵引着,他早就命人割开了一块,如今被大铁笼和几百斤大石头坠着,就是司徒律衍自己不动手砍断,慢慢的也会被坠断的,时间问题而已。 如今被他这么一踢,断裂的更厉害了。 “穿!我这就穿!” “不要,谢六郎,谢六郎!” 江秋意恨极了自己现在看不见,事情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可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六郎说:“不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让我死你就要拿自己的命来换吗?傻不傻?这个人已经疯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六郎,六郎你快走啊!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你快走啊!” 谢六郎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可这一次,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听她的。 “不,我一定要救你!” “哈哈哈……那你来救啊!” “谢六郎,你和你的女人在这里身陷绝境,可你忠心耿耿效忠的皇帝陛下呢?你引为知己的荣王殿下呢?他们正在欢天喜地的迎接燕主吧?哈哈……这就是你们夫妻忠心耿耿的下场!你们的皇帝只顾着举国欢庆,管过你们的死活吗?” 一句话,让江秋意知道今天已经是四月初五了,距离她那天失策被抓居然过了这么多天! 而这么多天,司徒律衍这个疯子居然有法子将她藏的好好的不被人发现,不管是六郎还是司徒律津还是皇上,居然都没能在此之前查探到这个疯子的隐匿之处吗? 谢六郎找不到情有可原,他擅长的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杀敌,收集情报那一套也多是用在两军对垒的疆场上,在长安,他没有自己的情报网。 可她有啊!陛下也有啊!甚至荣王手中的情报系统也是不容小觑的!可是为什么李东没能帮着六郎找到自己?陛下拥有整个老秦国最完善的谍报系统,司徒律衍就算是藏到天边去也总有蛛丝马迹能被追踪到的!何以,何以如此? “点!自己点燃,本王要看看最后关头,你是舍了她去解掉自己身上的火药,还是陪着她一块去死!哈哈哈哈……” 这边她心头千万般疑惑解不开,那边咔嚓一声,点燃引信的惊的江秋意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微风中有一股子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司徒律衍逃窜到了一边,临走前还一刀砍在了绳索上,那铁笼子便急速的下坠。 谢六郎如风而知,伸手捞住了绳索的最后一节,控制住了下坠的趋势。 江秋意在笼子里被摇晃的石头磕的头破血流,好容易捡回半条命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撒手!六郎你快撒手,把身上的火药拿掉啊!” 引信拉的很长,还在空气中继续燃烧却还没有直接引爆,但江秋意也知道这形势危急,争分夺秒。 “不,不放!” 谢六郎咬着牙死死的支撑着,饶是他天生神力,哪怕忽略江秋意自身的体重,一两百斤的大铁笼再加上那里头五百斤的大石头也够他受的了。 他两只手死死的拽着绳索不肯松开,额头上青筋毕露,不消片刻已经汗如雨下,整张脸都涨的通红,那手掌更是被三指宽的麻绳磨的血肉模糊。 “放手啊!不然待会你身上的火药爆炸了我不一样也活不成吗?谢六郎你疯了非得陪着我一块死是吧?孩子呢?孩子怎么办?还有阿娘,你忍心再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谢六郎,你撒手啊!” 江秋意已经急的泪流满面了,此时此刻,谢六郎拽着的如果是她的手,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掰开让自己掉下去的,两个人,至少给其中一个留一条活路啊!要不然他们的孩子怎么办? 可是她被困在笼子里,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只能没命的喊,希望谢六郎能听她的。 偏偏谢六郎就是不听:“媳妇儿,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咱家什么事儿都你说了算,这一回我是真的不能听你的,我不能让你掉下去!” “可你待会身上的火药爆炸了我一样会掉下去的!到时候死的就不只我一个了,敬江和慕江不止没有娘,连爹也没了,六郎,六郎我求求你了,你撒手吧!我求求你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活下来吧!六郎!” 江秋意急的拼命的拿手去拍大铁笼,谢六郎去大声吼了一句:“我不管,没有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天上地下,你我夫妻永远都不能分开!” 江秋意被吼的全身一滞,谢六郎却已经将那麻绳往上捞了捞,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绳子绕在了左臂上,腾出来一只手,一把揪掉了那即将燃烧殆尽的引信,司徒律衍一眼看恨的越发疯狂了。 第556章错了 六七百斤的寻常人根本就没有能吃得消的,纵使谢六郎天生神力也不可能一只手支撑那么久,他掐掉了引信之后便又换成了两只手捞住绳索,可那一撤一换的空档,他受不住,整个人已经被那重量拉的往前一扑,半截身子凌空。 堤岸上有碎石掉到了江秋意脸上,砸的她脸面生疼。 “六郎……六郎……”江秋意的声音里全是惊恐,脸上也布满了泪水。 水库的堤岸离水平面并不高,掉下去会凫水的人也不一定会死,只是水库尽头是千丈瀑布,顺着水流被冲到瀑布顶端,飞流直下,绝无生还的道理,再加上江秋意还被困在添了几百斤大石头的铁笼子里。若是掉下去,必死无疑。 “不怕,炸不起来了,引信被掐灭了,你等着,我一定救你上来!咱的孩子不会没有娘也不会没有爹的!” “呜呜呜……” 江秋意哭的一发不可收拾,可此时她是看不见,若是看见了肯定会尖叫出声的,因为司徒律衍正举着刀对准了谢六郎的后背。 “狗男女,你们通通去死吧!”司徒律衍犹如恶鬼般吼了一声,屠刀对准谢六郎毫无防备的后背砍了下去,一瞬间鲜血喷洒。 “啊……” 一刀下去,他吃痛的本能手上一松,铁笼子便又向下坠了一大截,幸亏谢六郎反应快,迅速的又捞住了下坠的绳索,只是往下坠的劲头太大,竟是生生的将他掌心的皮肉磨的稀烂。 稳住了颓势,谢六郎一个旋身长腿一踢,便将在他背后下黑手的司徒律衍踢出去八丈远,他一个脚下不稳,竟是从堤岸上失力掉了下去,径直的掉进了水库里! “啊……”耳边是划破长空的尖叫,司徒律衍这个大麻烦算是被彻底解决了。 可是谢六郎却快撑不住了,双臂的关节处受过万蚁噬骨之刑,如今再被这么重的东西坠着,谢六郎感觉自己的旧伤复发了,那一瞬间仿佛又疼的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啃食骨头一样。 他咬死了牙关,后背上挨了一刀鲜血淋漓,胸膛前压着足以令他粉身碎骨的火药,旧伤复发让他生不如死,可是他还是死死的拽着麻绳,手掌的血肉已经模糊的粘在了麻绳上,谢六郎还是不肯撤下半分力气。 “你松手吧松手吧,我求你了……” 有温热的液体低落在她脸上,混着眼泪从嘴角滑落,江秋意尝到了血腥味,她知道,那是六郎的血。 “放手啊谢六郎!” 她在笼子里嚎叫,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己立马死去不要再拖累他了,谢六郎咬着牙,脸上是江秋意看不到的宠溺,他说:“你是我媳妇儿,我怎么舍得放手?秋娘,你若是没了,人世再繁华,我也是活不下去的……” “555555……”她无言反驳,只剩下无助的哭泣。 “来人,赶紧上去帮忙!” 耳边司徒律津的声音骤然响起,江秋意和谢六郎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在这一刻总算是放下了。 众人合力将大铁笼捞上来之后,谢六郎顾不得其他,当场就用自己磨烂了的手捧住了江秋意的脸,隔着铁笼抵住她的鼻尖:“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天知道他这几天是怎么过的?长安城里谁没见过不眠不休幽魂一样挨家挨户一寸寸寻人的忠勇候。 曾经出入便惹的一大片女子芳心暗动的大将军王,这几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那双神采飞扬让人看一眼就要丢了魂魄的眼睛,空洞的令人绝望,就好像他丢了自己的命似的。 可不就差点丢了自己的命么! 被挟持被囚禁的江秋意只是中了软骨散,眼睛也是药物所致的短暂失明而已,经过太医的一番调理已经恢复如常,除了憔悴一点,身体上到也没有什么多大的损伤。 倒是谢六郎啊,双臂脱臼,手关节旧伤复发,后背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再加上失血过多,而寻她的那几日不眠不休,滴水未进,操劳过度,一时间竟是危急的连正在盛情款待燕主的皇帝陛下都惊动了。 跟着陛下一起来的还有燕主。 江秋意此时正全身心的扑在谢六郎身上,家里头来了谁她都不关心,内监唱和皇帝陛下驾到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别说起身跪迎圣驾了,她连头都没回一个。大监王振正准备训斥她的无礼呢,就被司徒律锦挥挥手制止了。 “太医,谢侯爷伤势怎么样?” 司徒律锦一进屋眼睛呀全都沾在了床榻上的谢六郎身上,江秋意听见他的声音猛然那一回头,那一眼,带着凌厉的质问。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质问什么,浑身一滞的司徒律锦自己心中有数。 君臣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江秋意那神情没有半分为人臣下该有的谦卑恭顺,倒是放肆倒令屋内众人冷汗淋漓。渐渐的,九五之尊面露不快…… 荣王见状赶紧挡上前去,挡在了江秋意和皇上中间,拦住了他们彼此电光火石的视线,回禀道:“六郎情况不太好,太医说,说是伤势严重在加上之前奔波劳累过度,很有可能,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了。” “怎么可能?太医,太医!朕命令你们,太医署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让大将军的身体康复起来!”司徒律锦这时候的声音里是真的有点慌了,老秦国怎么可以没有谢六郎呢! “滚!你滚!” 一直守在谢六郎身边的江秋意这个时候发作了,她站起来狠狠的指着大秦国最尊贵的皇帝陛下,披头散发形态癫狂,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叫在场所有人看的倒吸几口凉气。 司徒律锦从前还没有当皇帝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侮辱,别说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更加没有人敢冒犯他的威严了。 可是江秋意怒不可遏的指着他的鼻子,当着外邦来使和一众臣下的面儿撵他走,甚至大有再不走人下一刻就要破口打骂的架势。 司徒律锦只是面上一寒,然后对上江秋意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再看看命悬一线的谢六郎,心中有愧,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脸色全是黑的。 “江秋意!” 司徒律津急的直接喊了她的名字,却换来江秋意一个要吃人的眼神:“滚,你也滚!全他妈给老娘滚蛋,老娘用不着你们在这儿假惺惺的!”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了,原以为是真心换真心的,即使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假,可只要她和六郎对他忠诚,全心全意为他效命,总能成就一段千古君臣的佳话的,没想到,没想到…… 她是可以被舍弃的。为了国家为了社稷安稳,为了成全皇帝陛下,任何人都是可以被舍弃的! 司徒律锦已经不如迫切的想要发展北秦时那么需要她了,为了不弄脏自己的手不违背自己对太上皇的诺言,手脚干净的除掉禹王,不惜拿她当诱饵! 司徒律衍死在了六郎手中,和皇帝是没有关系的。 江秋意此时眼中的冷漠让荣王心惊,她从未拿这样的眼神看待过自己,就好像有一个圈,从前他是在圈子里的,如今,如今已被她排除在外了。 可是他想不明白啊!江秋意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仅仅因为他救援去的晚了就生这么大的气吗? 不是的,她不是那样的人,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在江秋意清冷的眼眸下,司徒律津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间有种如壶灌顶的感觉,大步迈出,去找皇上了。 第557章如何去怪你 大秦皇室的人全都出去了,燕皇室的呢?大概是燕皇室的成员全都是脸皮比城墙厚的吧,在江秋意明显的谁都不想搭理的目光下,燕清泽还是厚着脸皮介绍了。 “谢夫人,这位是我们大燕国的皇帝。” “燕世子记错了吧?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燕国了,你的这位皇帝陛下如今已是我老秦国的南燕王了,大燕举国归降,南燕王已经接受了封赏,这新的称呼还是早点习惯的好。” 江秋意说话不留情面,她这个人就这样,理智在线的时候胯下之辱都能受,一旦谢六郎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总是像一只炸了毛的刺猬,满身的刺见人就扎。 没有办法,她心里眼里就只有面前这个奄奄一息的男人,是有多傻?为什么,为什么不放手呢?为什么?你可知道你还有孩子,你还有阿娘,你怎么能说没了我就不活了? 江秋意很想怪他,可偏偏,那些话仅仅是在她心头过了一遍她便泣不成声,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我如何去怪你,焉知这世间没了谢六郎,江秋意还活不活得下去? 燕主自打一进门那眼睛里就带着不怀好意的意味,像是在算计什么,江秋意看了心烦的紧,她现在全身心都牵挂在谢六郎的伤势上,可没工夫跟这些人斗法,这才甩了脸子。 南燕王的脾气可没有司徒律锦那么好,江秋意才说完,他就爆喝了一句:“大胆!你这是在侮辱本王吗?” “燕王爷觉得陛下的封赏是侮辱吗?那你应该去找皇帝陛下讨回公道,而不是在我这儿耍威风!” 说完她就自顾自的又坐回到谢六郎床边,执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不再说一句话。屋子里的婢女太医全都一脑门的汗,南燕王不愧是执掌过一国朝政的,身上并发出骇人的压迫力,像是随时有可能爆发一样。 燕清泽见状近前与他低语了几句,末了南燕王总是满脸不忿的甩袖而去,倒是燕清泽啊,还停留在原地不动。江秋意不耐烦的回头瞪了他一眼,毫无好感。 燕清泽说:“这是大燕最有名的白骨生化膏,治疗筋骨损伤最是有效,你给谢侯爷试试。”说罢放下一个小圆盒子,人便出去了。 太医拿起那药膏仔仔细细的闻着,之后便告诉江秋意那确实是治疗筋骨的灵药,只可惜江秋意却不敢用,燕人的东西,她怎么敢往六郎身上用,他们之间,可是隔着亡国灭国之仇的! 谢六郎是在当天晚上醒过来的,骨痛折磨的他即使在昏睡中依旧疼出了一身的冷汗,醒过来的时候江秋意正托着他的身子在给他换亵衣,只要跟这个男人搭边的,她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借他人之手。 “秋娘,没事了。” 五个字,江秋意全身一震,心头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没事就好,你再睡一会吧,陛下来了,我去看看他走了没有。” 她男人醒了,江秋意总算是有心情去做别的事情了。 谢六郎是个看着糊涂其实心里头敞亮的人,这一次掘地三尺都找不着自己媳妇儿,他就是再没心机这会子也回过来味了,当然不会拦着江秋意去做她想做的事儿。 江秋意安顿好谢六郎,自己个就出去找司徒律锦了。她想的一点儿没错,司徒律锦并没有走,他正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跟荣王掰扯呢。 院子里连只呱呱叫的蟾蜍都被撵干净了,外围有侍卫戒严,里面有从龙卫守护,江秋意靠不过去,只能远远的看见荣王气急败坏的在和今上争辩什么,都差点打起来了。 后来看见她过来了,荣王便压住了脾气,垂头丧气的告了退,路过江秋意身边时还特别愧疚的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全是亏欠。 江秋意也不是那矫情的人,她了解司徒律津的为人,自己一杠子打倒一船人的连他也不给好脸子其实也没什么道理的,当下便受了他的致歉,冲他微微笑了笑,表示自己已经不介意了,这才面圣去了。 从回廊走到院子里的假山旁,江秋意想了很多种面圣的态度,她该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这位曾经在她心目中是千古明君的皇帝? 可想的再多,她跪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 “陛下想借着这次的事儿不脏了自己的手干干净净的除了禹王,如今心愿达成了,陛下应该高枕无忧了才是,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谢六郎死不了,臣妇也死不了,命大着呢!陛下可以安心的回去庆祝该死的人都死干净了!” 司徒律锦刚刚已经被荣王呛白了一通了,这会子再对上江秋意,他心中有愧,一肚子的怒气便撒不出来。 倘若她上来就毕恭毕敬的粉饰太平,那么君臣之间隐患就算是埋下了,日后被有心之人借此挑拨,这间隙越生越大,反倒成了大问题。 可她这么一腔怒火的质问,反倒是证明即使到了此时此刻,他们夫妻也还是很以前一样,更多的是拿他当知己好友,而仅仅是君臣。 这也是这位皇帝陛下心中最矛盾的地方,他一贯御人有术,是知道这生死之交和君臣之礼之间微妙的差别的,可他有时候却又想让面前跪着的这个女子对自己多一份敬畏,像其他人面对九五之尊时该有的敬畏一样。 偏偏,仿佛她骨子里便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到不是说她傲慢无礼不懂敬畏,只是,仿佛她的敬畏只给她认可的值得尊敬的人,而不是因为那人的身份。 曾经,她对自己也是充满敬仰的,彼时他正卷起裤腿满脚污泥的站在田地中央,看着绿油油的梯田水稻喜极而泣,她就笑着站在一旁无比崇敬的看着自己,那时候司徒律锦从江秋意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盛世明君。 如今这个明君正在日益消磨她眼中的崇敬,这么一想,司徒律锦心中就越发愧疚了,皇帝是不用对臣下愧疚的,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可朋友之间利用算计,肯定就是愧疚的。 “是朕,朕对不住你了!” 司徒律锦卸下了当皇帝的架子,躬身作揖,真心实意的跟江秋意道了歉。可江秋意却不会见好就收,她还是不依不饶:“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我差点死了,六郎也差点死了!你为了除掉自己身上的大毒瘤就拿我们夫妻当诱饵,我们对你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随时可以弃车保帅的车吗?六郎伤的那么重,他的手有可能这辈子都拉不开弓提不了剑了你知道吗?” “为了一个根本就翻不起多大波浪的禹王,你竟然故意模糊了线索,不止高告诉六郎我被囚禁在那儿,还让他没头苍蝇似的一样掘地三尺的寻我,还扣下了李东,李东好容易才寻到我的线索,你却把人扣下了不让他告诉谢六郎!” “陛下,你也是有过心爱之人的,你怎么忍心看着六郎找我找的都快绝望了?他要是不绝望就不会自乱阵脚,傻乎乎的孤身涉险,差点栽在贼人手里!你是想害死自己的大将军吗?” 江秋意怒不可遏,她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骨子里根本就没有那套尊卑等级的狗屁规矩,是以在旁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儿,在她自己心中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司徒律锦像是没有预料到江秋意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都礼贤下士的放低身份跟她赔不是了,她还是这么不依不饶的,当下冷了脸,站直了身子说:“谢夫人,注意你的态度!” 这是要端着皇帝的架子耍皇帝的威风了?江秋意的心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烧的她就快要失去理智。 第558章皇帝终究是皇帝 皇帝终究是皇帝,平时再是怎样以心相交末了末了,那神圣不容侵犯皇威还是摆在那儿的,江秋意最终和司徒律锦闹的不欢而散。 皇帝陛下从忠勇候府走的时候,直接踢碎了花园里好几个花坛,回宫后更是摔碎了正阳宫里满殿的玉璧。 而江秋意气性更大,叫人刻了块超级大的牌子就立在忠勇候府门前,上面写着:“闭门谢客!”就这么胆大妄为的在这个多事之秋的档口堂而皇之的闭门谢客了。 忠勇候府的当家主母被歹人挟持,谢侯爷在营救中身受重伤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长安的大街小巷,江秋意这位一品诰命夫人的名声,一夜之间坏的不能再坏了。 更惨的是传言谢夫人得了失心疯,连上门看望忠勇候的皇帝陛下都撵出了门,大不敬之罪是被坐实了,只是今上仁慈宽厚,念她刚刚逃过一劫心绪不稳没有追究罢了。 可是忠勇候府的风光却不似从前了,不过众人到底没有太多的精力集中在忠勇候府的八卦上,侯夫人贞洁保没保住这样的小事很快便被长安城的一系列大事掩盖过去了。 首先是春闱行猎中当朝宰相魏阀竟然坠马,太医署倾尽全力都没能将这位宰相大人救回来,当朝首辅就这么去了。 而之后接二连三的很多魏阀出身的官员全都死于非命,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嗅出了长安的风不对味了,风里头透着血腥味,这阵子长安太平的很,老百姓走道都欠着脚悄悄的,生怕惊动了街上地毯式密集巡逻的羽林郎。 春闱猎场上曾出现过小股流匪,真是羽林军一直在清缴的那伙子山贼,羽林军追到了猎场,将流匪一举歼灭,挨都没挨着圣上的边。今上知道后当场奖赏了羽林军,着令兵部恢复他们的番号,重新规整入大秦的正规军队。 这就有点邪门了,按理说那清缴流匪的事儿本来就一直是落在羽林军头上的,这年头还有干了分内工作就被嘉奖的?但是吧,也没人敢有异议啊!毕竟兵部尚书都不曾站出来说话呢! 这兵部尚书呀也出身魏阀,是当朝宰相的堂弟,可惜啊,流年不利,今年一定大大的不利姓魏的!这个兵部尚书堂弟居然和他那个当朝宰辅的堂兄一样,晴天霹雳的死于非命。 兵部尚书是这么死的。 兵部尚书家中的正房嫡妻来自医药传世的孟氏,兵部尚书也正是因为娶了她才得以在两家氏族私底下的强强联合下步步高升的,毕竟这个兵部尚书原先不过是魏阀的庶子,前头有继承家业人脉的嫡子压着,哪里有他的出头之日。 但是这兵部尚书胜在娶了个好媳妇,孟氏女过门之后不止给他生儿育女了,还搅的门中的嫡系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后继无人,兵部尚书这个子嗣昌隆的庶子自然顶替他嫡亲大哥的位置,成为了魏阀重点培养的对象。 这一重点培养,就培养成兵部尚书了。 本来挺皆大欢喜的大结局吧!庶子逆袭,荣耀加身,多好的事儿啊! 只可惜这位兵部尚书发迹之后翻了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他不止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泪,还宠妻灭妾,将原本陪着他一路披荆斩棘的正妻下堂,扶了原本的小妾上位当尚书府的当家主母。 这要真是这么狠心,那就狠心的彻底一点,偏偏这个兵部侍郎是个脑子里有坑的,孟氏女被休弃之后祈求他给一处容身之所不要将她驱逐,兵部尚书还真就答应了! 然后在尚书府劈了小佛堂赡养她,对外还沾沾自喜标榜自己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下堂妇都锦衣玉食的赡养着,简直是大大的老好人了。 要说这事儿也这么不咸不淡的过了这么多年了,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一直很消停,要不是忽然间蹦出那下堂妇毒杀了兵部尚书一门数百口子,紧接着自己个也服毒自杀,只怕世人都忘了,兵部尚书曾经娶过一个孟氏女吧! 然而此事还不算了,那下堂妇临死前留下绝笔书,洋洋洒洒数千字,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自己当年是怎么被兵部尚书说动,帮着他给嫡亲大哥下毒,还得他从根底下坏了身子,一辈子无法和女人生儿育女。 还有兵部尚书在任期间干的违法乱纪的勾当,全部实锤,连证据都收集的妥妥当当的,压根不需要刑部费劲去调查,这下子魏阀就像是被人划拉烂了一个大口子,大出血啊大出血! 和当年章氏没落所不同的,大章氏当年是被日渐消磨的,一天天一年年,在章后仙逝后不断的被各种势力倾轧最终才导致掉出大秦四大世家的行列的。 毕竟当年章后和大章氏从未犯过什么致命的大错,不过是太上皇忌惮太子的聪慧,生怕他有强大的母族支撑分了他的皇权这才明里暗里的打压大章氏罢了。自然是需要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的。 而现在魏阀的情况却不一样,魏桓身为皇太妃的一门同出的亲弟弟,当朝宰辅,拿他开刀到底有损大秦国威和皇家的颜面。 所以今上从兵部尚书下手,官儿够分量,和皇家牵扯的也比较轻,打开了这个缺口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哗啦啦的收拾掉了一大票出身魏阀的官员,当然,还有孟阀,那下堂妇来自孟阀,是以孟阀也名正言顺的被牵连。 医药传家的累世大族,门里下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用毒用药达成自己目的的子弟?今上是铁了心的要毁掉四大世家盘踞朝堂的局势了。 一时间,“孟魏崔张”被端掉了最大头的两个,就是崔氏受到的连累也不小,毕竟崔门女也有不少嫁入孟魏两家的,宰相魏桓的妻子不就是崔门女么! 而皇帝明显是恼了先前崔氏观望的态度,户部尚书崔鸿昌已经被连着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被申坼好几回了! 再有就是孟氏,外人不懂为何,江秋意心中却是门清的,先有章后之④,后有东宫嫡妃嫡子之祸,在加上如今殷明珠的遭遇,今上的心得多大才能继续容忍孟氏? 不过今上到底还是贤明的,再这没有下狠心斩断老氏族盘踞朝堂的局面,也没有不辨是非一竿子打倒一船人。 他收拾的那些人基本上全都是自己身上不干净的,只是可怜了那些人的家眷,男子充军流放,女子入奴籍没入后宫终身不得赦。这些人何其无辜,荣耀时不一定共享富贵,破落时却是要一同受过的。 一时间整个长安人人惶惶不安。 可他们心头不安,黑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白天却还得装出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给外邦人看。 燕主和大燕使臣在长安小住快有半个月了,和谈也基本算是达成了,燕主很顺摊的接受了大秦的封赏。 如今的大燕国已经不能称之为国了,只能说是:“燕地”,而燕主,也变成了“南燕王”,和荣王一样,只不过他是个有自己封地的王爷罢了。 今上深知老秦人管理燕地的艰辛和不易,是以只是调派了几个心腹跟随南燕王返回燕地一同治理燕地罢了,并没有完全剥夺燕王的统治权。 而这几个心腹里面,就包括荣王司徒律津,如今也只有他,身份足够尊贵,能和南燕王平起平坐。 消息传来,一直在闭门谢客的两夫妻总算是愿意把忠勇候府的大门打开了,荣王入府,与谢侯爷夫妇把酒言欢,权当是提前告别了。 他来的正好,就是他不来,江秋意也准备去找他的,那日在关雎宫,应寻声出去,到现在都多少天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江秋意怀疑是不是被今上扣下来了,正想找司徒律津打听打听呢。 第559章这可说不好 可这一打听之下得回来的消息却让江秋意更加的焦心了。 “你说的是真的?应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还是皇上将他扣起来了你不知道而已?” 江秋意还是忍不住再追问了一句,荣王便忙不迭的对天起誓: “绝对不会!从龙卫失踪之事可大可小,陛下绝对不会拿这事开玩笑的,应本来就受命于陛下前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倘若陛下想要召回他,光明正大的召回就是了,怎么可能暗中扣押?” “哼,这可说不好,圣心难测!” “陛下不就扣了李东不让李东给六郎通风报信么?指不定扣下应也是同样的理由,要知道他虽然只是一个暗卫,可是武功高强心思缜密,又不像六郎似的对陛下那么盲目崇拜,给他指条错道儿,他就真的傻乎乎的去找去了!” 一提起今上利用她被挟持,假借谢六郎的手除掉禹王一事,江秋意还是一肚子气,到现在都不肯原谅。 阴谋,算计,慢说是生死之交的朋友了,就是真正彼此互相信任的君臣之间,也不该如此不堪。 或许是她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总觉得自己用两好是可以换回来一好的,殊不知,对于坐在龙椅上的人来说,江山稳固,大权在握才是最重要的。 当时确实是今上最先收到江秋意被挟持的消息的,而且也在不久之后就找到了禹王的落脚点,可是今上并没有及时的设法营救,而是动手掩盖住了所有情报,故意把错误的消息告诉谢六郎,也故意的隐瞒自己。 这一点荣王无法替今上辩驳,因为他自己也是至今都无法理解今上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 要处置禹王,大把机会大把借口啊!根本犯不着拿江秋意的命和谢六郎的安危冒险的!真的是犯不着啊!就跟故意想要江秋意的命似的! 陛下到底是想借谢六郎的手除掉禹王,还是想借禹王的手除掉江秋意?荣王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想法,只是很快便被他自己否决了,好好的,这怎么可能嘛! 可是这位陛下如今真的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荣王觉得,今上对江秋意的信任是越来越少了,可却是没有来由的,她也没犯什么错啊! 那天还在关雎宫当着他们那么多人面说要让她在老秦国横着走,彼时君臣相交明明是可以以命相托的,怎么忽然间就变了? 陛下的心思司徒律津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那天谢六郎命悬一线,在园子里被他逼急了,今上居然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司徒律津到现在都想不通。 可想不通归想不通,他马上就要出发去燕地了,此去山长水远,他可不希望一直要挂心长安城的君臣关系。 是以,他格外的耐下性子,苦口婆心的和江秋意解释:“陛下有陛下的难处,禹王和魏阀的存再如鲠在喉,陛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将你们夫妻也算计在内。” “你想想,他曾经是个多么胸怀坦荡的人,不管在长安遭受怎么样的打压怎么样的算计,还是一心一意的为国为民,到今天这一点还是没有变的。” “陛下日夜所思的全是怎么样让国家强大起来,百姓们全都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为此他少年白头,你和六郎都是他最看重的得力助手,若是连你们都和他生了间隙,那陛下这日子就更艰难了!” “如今正是他大力整顿吏治,肃清朝堂的时候,大秦数百年来在朝政上的弊端是有望在这一次的整顿中得到改善的,这时候不是咱和陛下闹别扭的时候,秋意,就算是我求你了,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跟陛下置气了!” “君臣协力,大秦的千古盛世就在眼前了,好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盛世将将有些端倪,你忍心放弃吗?你不是一直说老秦国地大物博,实力雄厚,只是人心一齐就有可能成为这天下霸主的吗?” “你就先去跟陛下服个软吧!他是皇帝,已经跟你赔礼道歉过一次了,也隔三差五的叫人送了赏赐过来,你门口立着那么一块牌子,那宫里头的大监王振来了几次都被你的人挡了回去,这架子也端的差不多了吧?撤了吧撤了吧!” 司徒律津说的口干舌燥,谢六郎很有眼力劲的递上了一杯热茶。 倒不是说他没有江秋意那么小心眼早就不计较陛下的算计了,只是男人心到底比女人大,如今这朝堂上的局势正是他带领一众寒门子弟大展拳脚的好时候,可惜他家媳妇儿一直不高兴,他也就不敢违了她的心意。 江秋意也知道今上想将朝堂上那些盘踞了数百年的老氏族连根拔起有多难,若是没有适当的人手顶上去,那他就是把全部毒瘤清干净了,大秦的朝堂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人才,是今上眼下最稀缺的。 文官,崔夫子已经返回长安,正在竭尽全力为陛下拣选可用人才。 不过崔夫子重回朝堂最高兴的莫过于户部尚书崔鸿昌了,阿弥陀佛,总算不用天天挨骂了,好歹他还有个堂兄是天子恩师不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呐! 堂兄,哦不,亲哥啊!这回可得给他好生供着,他脾气再古怪也忍着,他说话再刻薄听着!要不这尊大佛抬抬屁股走人,那他就非常有可能跟当过梁王和禹王师傅的那两位族兄一样失踪的失踪暴毙的暴毙了! 武将,秦羽营,羽林军比比皆是,可到底得有人领着他们主动去争取不是。而他们夫妻领着秦羽营一个总领羽林军,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江秋意知道谢六郎的心思,知道他想为手底下出身寒门的同袍们争取百尺竿头的机会,可她却还是有些犹豫。 犹豫,本来不是她的作风。 可是你想啊,如果朝堂上的武将全是经由他们夫妻举荐的,日子长了,是不是就有结党的嫌疑了?还是说,既孟魏倒台后,谢江也要跻身四大世家的行列了? 他们不是南秦传世数代的累世大族,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功臣之家或者簪缨氏族,可难保不会从她和六郎这一代起就这么发展下去,将来也变成了长安城里的一股子势力。 江秋意是不愿意这样的,在她心里的计划中,长安终究不是他们的家,迟早有一天,他们还是要返璞归真重新回归到田园之中生活的。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后世子孙,将来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江秋意不愿意过早的给自家的孩子打上世家子弟的烙印,以至于后世子孙要永远汲汲营营的活在权利的漩涡中。 她想的比六郎多,比六郎细,这是女人天生的细致,不像谢六郎,他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么多,男人都是心大的物种。 再三犹豫,她心中真正想要的生活得徐徐图之,于是江秋意总算是松口了:“南燕王入长安接受封赏我们夫妻没能亲临迎接,在践行的盛宴上,我们夫妇会好好跟燕王爷赔酒道歉的。” 这意思是要出席三天后的盛宴了,和谈结束,南燕王还是早日返回燕地才能安定人心,免得燕人终日惶惶不安不知道燕王在老秦国是不是被暗害了呢! 这一点倒是燕人想岔了,如今整个天下最怕南燕王有任何损伤的莫过于是老秦国的皇帝陛下不可了,他可是将南燕王爷保护的比太上皇还周全呢! 可架不住还是有人要行刺南燕王啊!尤其是这人还出自谢江府。 第560章傻不傻 江秋意答应了要出席践行宴,那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的。 这一次的盛宴将由殷贵嫔主持,赵贤妃暴毙后,魏阀倒台,宫里头那些个姓魏的嫔妃虽然没有直接被牵连的,就连庄嫔这个魏桓的嫡女都还好好的当着贵嫔,可是啊,到底不一样了。 皇宫向来是个人心最最势利现实的地方,有的是捧高踩低的人,阖宫里只有殷贵嫔诞下了龙嗣,虽然只是个小公主,可架不住那是今上如今膝下唯一的孩子啊! 殷贵嫔如今的身价自然是水涨船高,连那些曾经诟病她商贾之女出身的言官也全都换了一副面孔,开始歌颂起她为皇室开枝散叶的劳苦功高了,集体失忆,好像当初阻拦今上封后的不是他们似的。 一边为盛宴做准备,一边也没放弃寻找应的踪迹。 李东早就被放出来了,他真正找到江秋意的所在处也只比六郎早了半日,六郎是收到禹王的消息去的,而李东是凭借着侯府的情报网自己个查探到的,过程中小张氏帮了不少忙。 而今上当时也只是李东拦了下来而已,并没有把他怎么样。目的达成了,六郎把司徒律衍给彻底解决了,今上也就没有继续扣着人的道理了,难不成还真的杀了李东灭口啊! 可是李东回来之后却死活查不着应的半点消息,江秋意都找了张叔泉,让小张氏也帮忙寻人了,按理说小张氏在各处都有人手,消息应该是最灵通的才是,可是却连他们都打探不出半点有关于应的消息。 江秋意没有办法,也只能这么一边焦心一边继续私下寻找。 给燕王和荣王践行的盛宴是安排在宫里头的,江秋意是有品阶的朝廷命妇了,自然是要穿戴相宜的服饰才能出息的。 只是这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啊,那可真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跟包粽子似的,四五月的长安正是热的时候,江秋意一贯又是个身子强健,不似一般女子那样的弱不禁风,这礼服一穿,还不到皇宫她就已经热的面色潮红了。 “夫人,夫人快别扇了,您头上的累丝镂金白玉簪子都歪了!别扇了,妙姐姐这不是再给您扇风呢嘛!您自己就别再挥袖子了,您身上这衣裳是云纹陵缎最是容易起褶皱的,再这么被您揪着来扇风,一会该皱成老妈子的面皮了!” 白果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脸心疼的拦下了江秋意拿袖子当扇子的动作,小脸皱的都快比她手里头的袖子还难看了,一边没大没小的数落自己的主子,一边恨铁不成钢的给江秋意细细的抚平那袖子上的褶皱。 抚平一下就要叹一口气,抚平一下就要叹一口气,好像她家主子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儿似的。 “噗嗤……” 江秋意失笑,不止不恼,还任由白果自顾自的在那儿摆弄她的袖子。这丫头对衣衫首饰一类的东西,那是相当于桂花婶对庖厨的痴迷的,偏偏遇上她这么个不争气的主子,一切戴在脑袋上脖子上的金银珠宝,对她来说都是累赘。 衣裳还好,要不是天这么热,一品命妇非要穿够三层纱两层帛在盖上一层锦一层缎的话,她也不会抱怨的。 苍天,好怀念短裤背心比基尼 “妙菡,桃枝要紧吗?”想起陪在她身边参加宫宴的本应该是桃枝,临出门时却出了岔子这才换成了妙菡,江秋意便问了一句。 “没事儿的,就是崴脚了,没啥大事。”妙菡的声音低低的。 “桃枝姐姐一贯是最稳妥的,咋给夫人找根丝绦都能崴到脚?咱侯府全都是大平地,好端端的怎么会崴脚?” 白果的话儿让妙菡眸色一闪,然后她抬起头板着脸寻了白果一句:“那我哪儿知道?我和你一样,过去的时候桃枝已经崴到脚了,你问我我问谁去?”说罢就继续个江秋意扇扇子,眉眼间竟有些薄怒。 妙菡一直是个不爱多说话的性子,从谢江府到忠勇候府,循规蹈矩,不多说一句话不少做半件事儿,心思比被桂嬷嬷加强训练才教导出来的桃枝还要稳重上三分,这样的性子要不是天生的,要不就是打小训练出来的。 妙菡入府的时候家世是很清白的,甚至比从牙婆子手里头买来的白果还知根知底,白果是从牙婆子那儿买来的,不算来历清楚。 而妙菡呢,妙菡是能找着家的,她爷爷那一辈是逃避战火,举家从闸北那边迁移过来的,在石屏落了脚。 听说谢江府需要人手,这才让妙菡来试试,爹爹也是死在了战场上,她家里头还有神志不清的老娘并着年幼弟弟妹妹好几个呢!妙菡每个月领的月奉也全都一分不少的补贴了家里头。 可这丫头,江秋意总是隐隐的决定不简单,偶然间漏出来的身手太过矫健,竟像是练过似的,虽然是这样,可她却对妙菡生不出戒备心来,潜意识里总觉得她们之间是亲人似的,有种莫名的亲近,那是对桃枝对白果再喜欢也没有的。 而她也违逆之间的情感理智的留意过妙菡的一举一动很长一段时间,除了隐隐觉得这丫头行为举止有着其他下丫头没有的英气,倒也没觉出来啥。 时间长了,终究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渐渐的也就对妙菡卸下了防备心,以至于差点酿成大祸。 由殷贵嫔主持的盛宴江秋意自然是感觉宾至如归的,也没有了以往那种赴鸿门宴的毛躁心情,算起来这一次倒真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正的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 真的是有钱啊!有钱! 宴会交给殷明珠来办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阔气!这位是个打小不差钱的主,还记得她和江秋意见面头一回给的见面礼是啥吗?夜明珠啊夜明珠!人家头一次主持宴会,又是招待南燕王给燕王和荣王送行这么大的事儿,能寒掺了去吗? 江秋意心惊肉跳的看着殷明珠指挥着宫女把素有“琼浆玉液”四木玉酿一坛坛的搬出来招呼贵宾,简直跟在割她的肉一样,一坛子四木玉酿便是五十两金子的价格了,这场宴会,单单是酒水就得砸出去多少明晃晃的金子! 宫里头是不可能拿出来这么多银子的,今上正在缩减后宫用度想用在水利修路等民生工程上呢!肯定又是明珠自己自掏腰包贴补的这场宴会。傻不傻这个女人呐! 第561章真的很可怕 殷明珠现在气色很好,她很快乐,眼角眉梢的笑比从前更甜蜜,仿佛沉浸在无限幸福中的女人一样,夫君疼爱女儿乖巧,父母健在,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到江秋意都不忍心去戳破她这个幸福的大泡泡了。 今上在群臣的簇拥中时不时的抬起头来与她对上一眼,殷明珠便羞红了脸朝今上投去爱慕的目光,皇帝陛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这时候才稍稍有了一点暖意。 江秋意见状越发心惊,爱若刻骨,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她忽然间有些理解野史里何以会有那么些棒打鸳鸯非要帝王冷血无情的皇太后啊老皇帝了,皇帝陛下倘若太爱一个人,真的很可怕…… 可是如今这个人是殷明珠,江秋意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求神拜佛,最好能让殷明珠的幸福一辈子都幸福下去,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 只是真的可以吗?尽管给她制造这个美丽泡影的都是老秦国的天,当今的皇帝陛下,轻易也没人敢戳九五之尊的窟窿,可是啊,到底不是真的,万一呢? 江秋意不敢去想那种万一,想来今上也是对那种可能性避之如蛇蝎的,殷明珠身边到到处都是眼线,她根本不可能戏剧性的从什么乱嚼舌根的人那儿听说到真相,而真相也被陛下掩盖的很深,几乎是没有人知道的。 狠狠的被盛宴的奢靡刺激了一把的江秋意,尽量低调的隐藏在一众命妇中,想要不引人注目,奈何奈何,关于她被挟持的风波虽然被刻意掩盖了下去,可那不代表人人都是哑巴。 才从酒宴上溜号出来透口气的江秋意,刚刚走到一个拐角,就听见有人和她一样受不了宴会上大秦百官和燕地降臣的唇枪舌剑,偷偷出来躲清静了。 只是她是真心躲清静的,人家却未必,明明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方便说她的坏话!而背后嚼舌根的这俩人,江秋意也都认识。 女一杨芮雪,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 女二丁淑仪,定远侯府的小炮仗。 这两人说她的坏话已经从她被歹人挟持贞洁不保一直持续到对她的相貌进行人身攻击了,说什么谢侯爷正当盛年她却人老珠黄了,一直揪着她比谢六郎大上那么几岁不放。 无非就是感慨谢六郎好端端的一朵鲜花插在了自己这堆牛粪上! 杨芮雪那言语间还隐约透露出当年她是如何与谢六郎在边城的风霜下相知相交的,奈何江秋意这个没人性的棒打鸳鸯,硬生生的拆散了她和六郎的好姻缘。 丁淑仪便弘扬了她一贯的二愣子心肠,有话就问:“不是说谢侯爷是自己个拒婚对姐姐无意的吗?” 杨芮雪听完手里头的丝帕差点没直接变成鞋底子呼到丁淑仪脸上去,而江秋意呢,差点没绷住笑,这个丁淑仪也忒不会聊天了!这你他妈的让杨芮雪怎么接话啊! 江秋意于是侧耳倾听杨芮雪到底打算怎么接话,只听得她被身边的乳母张氏推了一把之后,好生的酝酿了情绪,拿了一种极其幽怨又无怨无悔的语调说道。 “他若是不拒婚,那老寡妇便要将他的老娘撵出家门不再奉养了,天下皆知谢将军是最最孝顺的,哪里忍心看着一手养大自己的母亲老无所依?” “那老寡妇不过是仗着自己个给六哥哥置办了些家业而已,又在他参军时在家替他照顾老母亲,六哥哥这才念了她的好记着她的恩不敢辜负。” “可妹妹你瞧瞧,莫说是堂堂一品武侯了,就是寻常的老百姓,家境殷实些的,那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说句不要脸的话,姐姐也不是那等痴心妄想的人,不过是想陪在六哥哥身边为奴为婢的伺候他而已,谁知道……” 杨芮雪说的泫然欲泣,她本就属于甜美可人的长相,这么一哭,可真真是天可怜见啊! “谁知道那老寡妇竟如此不能容人!简直岂有此理!” 丁淑仪听完杨芮雪的悲惨遭遇已经原地炸裂了,在她心目中江秋意的形象又恶毒了三分,她是完全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她这样的恶妇了! 长进啊!杨芮雪今非昔比,那进步简直是日新月异的,这还是那个被怼的只会躲在乳母华丽头哭的娇小姐吗?这分明是已经进化成白莲花了! 啧啧……失恋的力量真可怕。 江秋意正像看笑话的一样看着杨芮雪在那儿演,她倒是没什么所谓的,这两个人除了在背后中伤她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江秋意很乐意把她们当成一个屁给放了。 倒是没想到还有人出来给她打抱不平,是张叔泉的夫人张崔氏。 崔门在此事朝堂大换血中也受到不少波及,尤其是门中出过两位反王的老师,而官职最高的户部尚书崔鸿昌又一直是个糊涂的墙头草,没有一直坚定不移的往今上这边靠拢,这样一来崔门就尴尬了。 受此次风波的牵连,崔门中人也有不少被波及的,若是没有曾经当过太子太傅的崔夫子回来力挽狂澜,今上看在他的面子上对崔氏抬了抬手,只怕整个崔氏也要跟着倒血霉了。 是以最近这段时间,所有的世家巨无比默契的全都夹紧尾巴做人,即使不在四大世家行列的,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低调行事,如今这个光景,只盼着今上永远不要想起他们来才好,谁也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冒头了。 张叔泉一贯是最乖觉的,长安的风向变了之后他是最先看清楚局势的。 今上借着这一次机会,一鼓作气也修剪了不少小张氏铺排的羽翼,张叔泉不止没有愤愤不平的去闹,反倒是比其他垂死挣扎的门阀还要配合上许多,搞得今上不得不念及当年式微时的相助之情,对小张氏格外开恩。 张崔氏跟了张叔泉几十年,夫妻一心,自然是能体谅张叔泉今时今日的谨小慎微的,两位贵女背后长舌,她本不该多嘴的,可是,听着她们越说越过分,张崔氏还是沉不住了。 “丁小姐还是不要背后嚼人舌根的好,莫不是忘了离园的那一顿教训了么?这般口无遮拦,老侯爷还有几条玄铁鞭能拿出来求情的?” 这话可就说的十分的尖酸刻薄了,半点不像张崔氏平时的为人处世风格,江秋意眼眸深深的像她身后阴暗的角落里望了望,半张描金丹红底的三品大员云鹤朝服锦袍在阴影处若隐若现。 张叔泉把他媳妇儿推出来给自己打抱不平了?还是想在人前坐实他们两家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这不符合张叔泉一贯老狐狸的性格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江秋意第一时间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只觉得非常的不可思议。 而那丁淑仪就是个小炮仗,听了这样的话哪里能忍?要说离园那一出她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错哪儿了?她不过是热心肠捡着了忠勇候的养姐又听说了她的那些个悲惨遭遇,心生怜悯这才将人送了过来一家团聚,哪里会知道她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要行刺皇上啊! 好心帮人落了一身的不是,还连累的他们家失去了上能打昏君下能杀佞臣的高祖亲赐玄铁鞭,要知道,定远侯府如今风光不再,那玄铁鞭便是他们唯一的依仗了! 高祖亲赐的玄铁鞭在正堂里挂着,定远侯府才有几分威严叫旁人不敢轻视了去!可是如今,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敢踩在他们定远侯府的头上拉屎拉尿! 丁淑仪越想越愤怒,越想越吞不下这口气! 第562章道行深浅的区别 “哪儿来的娼妇?居然敢侮辱本小姐!不要命了么!” 丁淑仪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皇子公主呢!江秋意真的是对她的智商情商很同情。 被指着鼻子骂“娼妇”,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张崔氏也不生气,只冷冷的笑了一句:“定远侯府好家教,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不止跟那市井村妇般背后乱嚼舌根,还满口污秽之言,真不知道将来是哪家的清贵敢聘小姐这样的亲,那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喏,瞧见没,这就是道行深浅的区别,张崔氏一个脏字没蹦,丁淑仪已经气的差点没上手撕她了!若不是杨芮雪拉着,还真就上手撕了。 “这位夫人,你何以偷听我们姐俩说话,你,我看你也一把岁数了,长我们一辈,怎生的这么不知礼法不守规矩,还偷听人讲话!” 杨芮雪拼命的拉着丁淑仪,不得已出面给她帮腔,要不然也按不下那炸了毛的丁淑仪。 丁淑仪的出身听着比杨芮雪显赫,杨氏在大秦就是个一般的中下等门阀,算不得累世大族,若不是出了杨力大将军这么个长进的子弟,恐怕也就渐渐的沦为末等了。 而杨大将军府和定远侯府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同样的人丁凋零,到了杨芮雪和丁淑仪这一辈,男孩儿全没了,只剩下两个继承不了家业门楣的姑娘家。 所以丁淑仪才会一见杨芮雪就惺惺相惜,总觉得她们同病相怜,丁淑仪头脑简单,再这一听杨芮雪的哭诉,当下便越发的把江秋意当成杀父仇人了。 “两位小姐要是想说悄悄话呢那就背着人一点,关起门来慢慢的讲,我不过是路过这园子听你们说的不像话了这才忍不住多了句嘴,二位小姐还没说亲事呢,还是莫要到处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好些,免得将来说不着婆家!” 张崔氏是嫁过人的,这一口一个的拿两个没出阁的小姑娘亲事出来说,明显就是有打压她们的意思,杨芮雪和丁淑仪再如何也是深受封建思想荼毒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忌讳被人提及自己的婚事,一被说起,都要面红耳赤大半天! 杨芮雪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话,如今这亲事都快成了她的心病了! 杨力大将军戍边未归,倒是在过年的时候来过书信,言下之意就是要把她和远在闸北的那个什么劳什子林世伯的儿子凑作堆了!那一趟的闸北之行,杨芮雪对谢六郎动了春心非君不嫁,那林公子却对杨芮雪生了爱慕非卿不娶。 先不说有谢六郎那等相貌那等风姿的战神珠玉在前,就是没有谢六郎,远嫁边关苦寒之地,杨芮雪也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她生在锦绣长安,长在富贵窝里,那里受得了闸北城的风霜?那几日随谢六郎游城,要不是有他那张貌赛潘安的俊脸瞧着,那她是半步也离不开被窝的。 北秦又冷又穷!即使她和谢六郎真的成了,那也是谢六郎跟着她到长安的大将军府来的,没理由她一个千金大小姐留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的! 如今谢六郎在长安有了一座比她家更气派的侯府,而她呢,在谢六郎那儿吃瘪坏了名声之后长安城还有哪家门当户对的愿意娶她?比大将军府不如的除非有谢六郎那等风姿神采,要不然杨芮雪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她爹那边又催着她去闸北城嫁人,乳母和她暗自留意了整个长安城的青年才俊,到头来却发现,除了一个谢六郎,还真是没有看得上眼的,有几个家世人品都不错的,可和谢六郎一比,那可就差老鼻子远了。 杨芮雪是什么人?她要嫁叫要嫁给盖世英雄!像谢六郎那样的! 怀揣着这么个心思,杨芮雪最近可没少做小动作,可惜没收到什么实际性的效果,人家夫妻照样恩爱不佞。 好容易求神拜佛的盼到江秋意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居然被歹人挟持了,还软禁了好几天!杨芮雪本来想拿住这个大做文章的,却发现不知道为何,就跟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似的避而不谈,她听了乳母张氏的主意找人出去散播的再起劲没人配合也是枉然。 后来关起门来和乳母一合计,这才想到了丁淑仪,要是能撺掇这丁淑仪先闹起来,有人带头就不怕了,墙倒众人推,长安城里有多少嫉妒她江秋意好命的,到时候就会有多少人落井下石。 只是这计划才进行到了一半,就遇上了这么个不知所谓的拦路虎,看那一身打扮,也不过是个三品小官的家眷罢了,纵然有诰命在身那也不能和她们一个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和一个定远侯府的贵女相比的! 于是杨芮雪很快镇定下来,她生母早逝,家中无人为她操持打点,她那个当大将军的爹又是个不管家中事儿的,哪里会体谅女儿家的心思,就恨不得将她做人情偿还了当年那位林世伯的救命之恩就好了,怎会管她自己个到底怎么想的? 这一年多来因为坏了名声到处被耻笑,遭人白眼的杨芮雪在乳母的教导下早就不是那个天真浪漫的娇娇女了,她开始懂得为自己谋算。 “这位夫人,我和丁妹妹的婚事自然有大将军府和定远侯府操心,还费不着你的心思,你今日这样折辱我们姐妹,可是想借机攀附忠勇候府的那位?怎么,你还要把我们刚才说的话拿去跟那位告状吗?” 杨芮雪疑心是这三品官儿的女眷不知道她和丁淑仪的身份,是以特意抬出大将军府和定远侯府出来压她,同时她也担心这人真的为了巴结江秋意,就把她们刚才说的话拿去告状。 明面上,杨芮雪还是不想直愣愣的跟江秋意干起来的,她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对手,只有曲线救国,才有可能达成所愿! 谁知张崔氏虽然出身不高,平时也是低调做人的,这会子却换了副高冷傲慢的态度,直接回了嘴:“告状又怎样?怎么,两位小姐敢说不敢认吗?” “不敢?就没有本小姐不敢的!本小姐先撕烂你这张臭嘴!看你还敢不敢去告状!”丁淑仪当场炸裂,叫嚣着扑了过去。 第563章不会这么倒霉吧 那边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江秋意总不能还一直躲在暗角里看热闹吧!她可不像有些人那么沉得住气的看戏,当然是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拦下来了。 要是没有她这一拦,那估计小张氏欠她的人情也就还的差不多了,她在太平行宫那儿帮了张重度一把,可到底不是什么天大的恩情,这张崔氏要是为她抱打不平挨了打,那倒也算是两下相抵了,还能让两家之间的关系更深。 毕竟,只有自己人才会为自己人出头,张叔泉把他媳妇推出来,就是为了把小张氏牢牢的绑在忠勇候府这条大船上,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江秋意拦下了丁淑仪,她是个干过活的,丁淑仪虽然会三两下三脚猫功夫,可猝不及防的被江秋意这么一扯,整个人便向后退去,杨芮雪眼明脚快,趁着昏暗的宫灯瞧不怎么清楚,当时就伸出脚在丁淑仪脚后跟处绊了一下。 丁淑仪原本只是失力后退,不至于摔的四仰八叉的,可被杨芮雪这么背后来了一脚,当时就直接摔到了地上,形态非常不雅,两条腿叉歪着,大腿根儿像是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疼的她立时狼哭鬼嚎的。 杨芮雪顿时发作:“谢夫人,你好狠的心呐!丁姐姐要是摔出个好歹来,定远侯府就绝后了,你这是存了心的想要一代忠良断子绝孙啊!” 这罪名!可真是日了狗了!又不是男人摔断命根子了! 江秋意连都黑了,她第一时间的上前去查看丁淑仪的伤势,伸手就摸向的裆下,吓的原本疼成一团的丁淑丽立时蹦了起来,咋呼一句:“你做什么?” 昏暗的宫灯照耀着地面,丁淑仪摔倒的地方好死不死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块,那是连着假山一块的衔接处,那石头块上面,沾染了点点血迹,江秋意眉头深锁,抬头看着丁淑仪,脸色沉重。 “摔哪儿了?” “不用你管!江秋意,你个恶妇!本小姐一定要到陛下面前告你一状!你仗势欺人草菅人目无王法!” “噗嗤……” 丁小姐不止智商情商堪忧,看来这文化底蕴也很堪忧啊! 张崔氏已经忍不住偷笑了出来,杨芮雪也是一脑门的黑线,什么草菅人命目无王法,仗势欺人说的还有那么道理,后头这两宗又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啊! 江秋意却没有笑,她比任何人都更快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这丁淑仪摔下去的咯到的地方可大大的不妙啊!虽然她也只是狠狠疼了一把便又能蹦起来骂人了,可石头上有血迹! 千万别是……苍天,我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 江秋意心中有个很可怕的想法,她真心实意的上前对丁淑仪说了句:“你流血了,我带你到屋里头检查一下吧!” 杨芮雪一听立马不愿意了,这丁淑仪又没摔断胳膊腿,这要是被江秋意糊弄了去很容易就模糊了重点,到时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怎么好?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错过! “不行,丁妹妹你别听她的,姐姐带着你,咱去找陛下讨回个公道去,她凭什么打人啊!你可是定远侯府的千金贵女啊!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被随便什么阿猫阿狗欺负的份上了?她凭什么动手打人啊!” 杨芮雪说着当场掉出来几滴眼泪,堪堪落在丁淑仪手背上,烫的她心里头一阵阵的暖和。 定远侯府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孤孤单单的长大,身边既没有慈祥的母亲也没有体贴的姐妹,被杨芮雪这两滴眼泪烫的,当场顾不得自己身上不适,恨不得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了! “对,走,咱去找陛下去!定远侯府是没落了不假,可我们丁家的人也不是没有骨头的怂包,随便给人欺负了去!我要去找陛下,这一次陛下偌不重罚罪魁祸首,定远侯府就是拼尽全力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丁淑仪恨的牙痒痒,她自己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想拿住江秋意对她动手这一点狠出一口恶气! 可其实她自己个也疑惑着,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栽跤了呢?刚才那一会像是有人从后面绊倒了她才对啊,可她后面只有一个都为她心疼哭了的杨姐姐,不,不,一定是她疼昏了头,是错觉,错觉,杨姐姐怎么会害她呢? 江秋意看着丁淑仪没有说话,她那伤要真是和自己想的一样倒也不用医治,自己个也就好了,只是她这往后的亲事,怕是…… 要不是那还好,看丁淑仪这傻乎乎被人撺掇着上蹿下跳的精神头,也不像是受了多严重的伤。 故而江秋意便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不善罢甘休?当着燕王和外臣的面儿丁小姐去御前闹?折损了大秦国威,到时候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善罢甘休呢?” 今上近日的连番动作可谓是将整个长安震慑的石破天惊,陛下最看重的是什么?自然是国家大事了!今上对朝政的鞠躬尽瘁这是即使杨芮雪这样的深闺女子也有所耳闻的,给男南王和荣王的践行宴上闹事儿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江秋意只用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儿便让丁淑仪三丈高的怒火歇下去一半了,她拿不定主意般犹疑的看了杨芮雪一眼,杨芮雪继续发扬知心大姐姐的良好品德。 先和丁淑仪低语了几句,再趾高气扬的对江秋意说:“国事为重,你且等着,等晚宴散了以后我一定要为丁妹妹讨回公道的,她不能这么白白的叫你给打了!” 杨芮雪说着便一脸心疼一脸慈母心的扶了丁淑仪赶紧撤退了,免得她们还没发难,就被江秋意揪着发落气方才在背后污蔑她的事儿,而江秋意呢,她只想着在这档口息事宁人便好,也就由着她们走了。 那是江秋意没看见杨芮雪伸的那一脚,要不然她也不能由着杨芮雪在她面前蹦跶,她只当是自己倒霉了,又看见了那小石头块,便以为是赶巧了她一甩手,丁淑仪后退的时候绊倒了石头块才摔跤的。 原以为这就够倒霉的了,哪知道还有更严重的飞来横祸!妙菡,妙菡不见了! 第564章飞来横祸 就在江秋意和杨芮雪撕扯的空档,一贯妥帖稳重的妙菡居然贸贸然的跑到宴会上去找了谢六郎,和他谎报军情,说是夫人这边被人作难了。 谢六郎一听当然坐不住了,丢了酒杯让荣王帮着打了掩护这就寻过来了,等他找到江秋意这边时,还没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宴会上已经火光冲天,夜空中那一声“刺客,有刺客!”着实是喊的撕心裂肺,让人听了心惊胆颤。 江秋意并着谢六郎开始火速往回赶,好容易赶到时那现场的蒙面刺客刺客已经死伤过半,谢六郎自然是没说的,当即加入了混战。 而她自己第一时间冲到了殷明珠身边,方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苏嬷嬷已经身首异处,呆若木鸡的殷明珠正抱着个没有头颅的尸体双眼空洞,像是吓呆了,完全不知道躲闪。 “明珠,明珠,撒开!姐姐带你走!你撒手!” 江秋意二话不说的就要去掰殷明珠的手,她脸上全是血,猛地朝抬起脸,木讷的说了句:“姐姐,苏嬷嬷的头,头掉了,你,你帮我捡回来,捡回来……” 江秋意心中一滞,瞬间红了眼眶,苏嬷嬷对殷明珠来说那就娘家的长辈,骤然身死,她一时半会铁定是接受不了的。 “好,姐姐待会就帮你,你快松手先,咱避一避。” 现场已经大乱,陛下被从龙卫层层隔开,那些人当中有不少是受命保护殷明珠的,可君王有险,他们又都第一时间回到了司徒律锦身边戒备,以至于殷明珠这里出了破绽,苏嬷嬷才会为了保护她而丧命。 君王的安危高于这世间的一切! 那是从龙卫的铁律,也是这个组织存在的根本目的,殷明珠再受宠,再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儿,到了从龙卫那儿,也成了随时可以舍弃的无关紧要之人。 已经倒下去数十名刺客,可那剩下的却全是些身手万分了得的,居然能和顶尖的从龙卫还有谢六郎这样的高手纠缠不下。 “狗皇帝,你卖国求荣,先是残暴无道的发动战争使得国人死伤过半,而后又投降敌国,自己当了亡国奴还沾沾自喜?燕人不全是亡国孬种!杀了那燕主那狗贼给同胞们报仇雪恨!杀呀……” 随着那一声凄厉的叫喊,蒙面刺客越发不要命的往南燕王身边冲,分开的另一波又转向了司徒律锦,这两位皇帝就像活靶子一样吸引了所有刺客的目光。 而被从龙卫护在最中心的司徒律锦此时此刻脸色铁青,眼前这些刺客是怎么混进层层查验的晚宴上来的?秦宫的防守真的松懈到如此地步了吗? 明面上看着是来刺杀南燕王的,可实际上是冲着挑拨两国之间的盟约来的吧!司徒律锦很清楚,真正要刺杀成功,仅凭眼前这些人是不够的。 虽然攻击他这边的刺客武功很高,可从龙卫解决他们,还有宫中侍卫支援,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刺杀并不可能真的成功,能在宫宴上安插入刺客的人,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同于司徒律锦的面色铁青,那位南燕王爷在刺客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好的,他看了一眼这刺客的攻势心情还是很微妙的。 这些人虽然口里头对他喊打喊杀,听着像是燕人不满他先是战败而后又投降秦国这才有了这次刺杀,可攻击他这边的刺客看着人数多气势不小,实际上十个凑在一起的身手都没刺杀秦皇那边的高。 明面上是来刺杀他的,实际上却是冲着秦皇。 再看看那些个全部中了毒药倒地不起的宫中守卫,想着大秦的从龙卫再是绝世高手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吧!指不定这刺客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 所以他心情相当愉悦的自己人的保护下退到一边看热闹,若不是后来来个谢六郎,那这些刺客就算是不得手最少也得叫秦皇见见血了吧!只可惜,这个谢六郎跟一阵及时雨一样,也忒煞风景了! 再有就是方才那刺客喊的几嗓子,还有他们在打斗中不断的用大燕的地方方言交流,渐渐的,燕王爷看热闹的心便像是被一桶凉水浇了上去,他和燕清泽对了一眼,瞬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不管是他自己还是秦皇,只要有一方在这场刺杀中有所损伤,只怕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局面就要被打破了。 南燕王已经不想再打战了,燕世良被吓破了胆儿,大燕已经没有人能带兵打战了,燕清泽也不想再打战了,他只想赶紧的让大燕真正的融入大秦渐渐繁华起来,到时候他也好卸下身上的重担,带着太子和南燕王去山水间逍遥快活。 只可惜有人不想随了他们的心愿。 场面已经够乱的了,偏偏还有来添乱的。杨芮雪掺着丁淑仪本来是一心一意等着宴会散了好找皇上告状的,谁知道能见到行刺皇帝这么一幕。 丁淑仪瞬间异想天开,上一次发生行刺皇帝的事情害得定远侯府失去了高祖亲赐玄铁鞭,这一次她要是能将功折罪救驾有功,保不齐就能将那玄铁鞭要回来了,到时候爹爹就不会那么瞧不上她了!指不定还能看她一眼。 有些念头一旦动了便是万分可怕的,杨芮雪虽然是将门之女却也是养在深闺里的,何时见过这种刀光剑影遍地横尸的场面,不像丁淑仪,她从小没人管,经常在街上行走,胆子自然是要大一些。 “姐姐躲起来,我去救驾!” 撂下这么一句话,丁淑仪便甩开了杨芮雪的手,自顾自的捡起来横死在地上的侍卫手中的刀,冲了上去和刺客厮杀。 不过三招,丁淑仪便险象环生了,她一贯以为自己武功高强这才敢壮着胆子上前来抢那救驾的天大功劳,莫又便宜了谢六郎那个泥腿子! 可是到了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武功一点儿也不高强,还烂的要死!只一招潜龙反水,她手中的刀便被刺客隔掉在地了,眼瞅着对方的刀就要将她一劈两半了,丁淑仪本能的闭上眼,却迟迟等不来拿致命的一刀。 睁眼一看,却原来是她最瞧不起的泥腿子救了他,一剑刺中了敌人的心窝,一脚便将那穷凶极恶的歹人踹翻出去了。 “一边去!” 谢六郎反手推了一把,丁淑仪便被推出了交战圈,她整个人如遭电击,目瞪口呆的看着谢六郎的身影像蛟龙一样在刀光剑影中穿梭,那一身的肃杀之气,越发的衬托的他五官俊美异常,犹如战神临世! 刺客渐渐不敌,眼看着战斗力被削减,侍卫从四面八方云涌过来,那为首的刺客当下舍了秦皇这边,调转方向,竟笔直的朝南燕王杀去! 燕清泽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挥动绸扇挡在南燕王面前,可那刺客首领也不是结果弱的,一击不成便干脆招呼了其他刺客,放弃了首要目标开始集中的朝南燕王发难。 南燕王在大秦国的后宫赴宴自然是不能点兵调将带齐一干人马的,是以真正武功高强的刺客这一调转枪头,他身边竟没几个能与之斡旋的,一时间被杀的务必狼狈。 幸亏谢六郎那边料理了缠住他的那几名刺客,立时又过来南燕主这边帮忙了。 “苍天,你何以要亡我大燕?狗皇帝,你们都不得好死!” 刺客眼见越来越不敌,同党一个个倒下,最后那一名伤痕累累的刺客首领仰天长啸一声,悲愤之下便挥刀自刎了。 尸体倒下,有风南来,黑色面纱被吹开,那副面孔竟然是妙菡!江秋意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565章玉 这事情到这儿还不算完,刺客全部伏诛,没能留下一个问话的活口也就算了,南燕王狼狈间还掉出了一块玉佩,谢六郎捡起掌中生温,惊的他当场不顾礼法上前一步拦住了燕王。 “王爷这玉哪儿来的?” 谢六郎拼杀出一身血汗,汗是他自己的,血,却全是别人的。 南燕王被他的冒冒失惹的非常不悦,可他一想起方才刺客的攀咬想到自己接下来只怕是麻烦不小了。 于是强行按耐住性子说:“本王手底下的人送的,说是传家宝,本来是一对的,另一块跟着他多年前失踪的儿子一块没了,这一块便孝敬给本王了,怎么了?” 说罢便夺了回去,不悦的看着如同丢了魂魄的谢六郎。 混乱已经被镇压,司徒律锦第一时间来到殷明珠身边满眼愧疚,从龙卫的铁律他也无法,只能在心中暗自后悔没有未雨绸缪,早早的给明珠培养对她死忠的侍卫,以至于出了今天这样的错漏!说到底还是司徒皇室太过依赖从龙卫了! “秋意,好好照顾她!” 看了看殷明珠身体无碍,只是被吓坏了,司徒律锦这才放心的去处理他的国家大事了。 江秋意也不知道哄了殷明珠多久才把她从苏嬷嬷的尸体边哄走,送进了关雎宫,安神汤宽心话一茬接一茬的照顾着,等到殷明珠慢慢入睡她才离开关雎宫。 刺客首领居然是她身边的大丫头,司徒律锦是见过妙菡的,出了这样的事儿,她和六郎都该被拿下大狱才是,可皇上还是很放心的将自己心尖上的人儿交给她照顾,可见对她的信任。 之前那点点被算计的不忿这会子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如果妙菡是刺客首领,那盛宴上混进来那么多刺客就很好解释的,江秋意是有自由出入宫闱的令牌的,甚至掌管宫中侍卫伙食的外膳房拿着令牌也能出入自由,这本是今上给她的恩宠体面,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出这可怕的纰漏。 月上树梢,刚刚经历过一场殊死拼杀的皇宫静默的连掉下去一根针的动静都能听到,江秋意由侍卫领着,去了御书房。 燕王和燕清泽还有六郎全都是跪在下首的,上位者脸色铁青,荣王的脸色也是难看的不能再难看了。 “臣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秋意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司徒律锦倒不至于一进门就为难她,只语气冰冷的问了句:“殷贵嫔怎么样了?” 没有像从前一样殷切招呼她平身,称殷明珠为“殷贵嫔”而不是问她笑娘怎么样了? 江秋意心里有谱了,恭敬回道:“贵嫔娘娘受了惊吓,喝了安神汤已经睡下了。臣妇要像陛下请罪,臣妇该死,竟不知自己身边一直藏着细作,今日险些酿成大祸,惊了陛下,搅乱了好好一场践行宴,都是臣妇该死!” “这个且不急,朕是相信你们夫妻不会背叛朝廷背叛国家的,倒是有一事只怕你还不知道,你家六郎,你家六郎是燕人……” 司徒律锦似乎是极度不愿意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 站在他的角度设想一下,大秦国好容易出个百年将才,结果却流的是外邦血脉,而那属国才刚刚归降,一切都还不算稳当,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人才却是别人的? 而江秋意呢,她先是一愣,然后第一反应就是看向燕清泽和南燕王,首先想到的就是燕人在耍阴谋诡计。好端端的大秦百年不出的将才忽然变成了燕人?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当然皇帝陛下率先想到的也是这个,只是一番询问下来,谢六郎坚持那块玉佩和自己当年当掉的确实一模一样,不只是外观上完全一致,就连那个只在他掌心发热的特征都是一模一样的。 在旁人手里那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可谢六郎拿在手里却坚称那块玉在发热,众人也瞧见了,谢六郎放在掌心时间长了,那玉佩便渐渐的变了颜色,原来是清白无垢的白玉,渐渐的显现出文理来,竟是块带着水墨色山水纹路的墨玉! 当着是叫人啧啧称奇,而这一点也是谢六郎除了江秋意,就连替他寻玉的荣王都没有明说的!就怕有人造假过来蒙骗他,是以除了自己的媳妇儿,还是瞒了一手以作检验的标准! 南燕王说这是他麾下的臣子上供的,那家人姓武,在大燕也是封侯拜相的显赫家族,家族庞大的很,但是这墨玉是只有被选定为世袭爵位继承人的嫡长子才配拥有的。 是一对,刚出生的嫡长子戴一块,肃毅伯戴一块,彰显父子俩在庞大的家族里与众不同的地位。 那位肃毅伯当年确实丢失过一个嫡长子,论起来年纪还真的是和谢六郎一般无二,大燕断袖之风盛行,那伯爷自然也是不能例外的,好容易才强迫自己造出个继承人来却丢了,心灰意冷之下武伯爷多年来也一直没造出来第二个。 去年大燕降了大秦之后,燕主要所有食君俸禄的朝廷大员全部在危急关头出来为君分忧,便将应下大秦的赔款悉数摊到这些人头上。 那武伯爷是个天生的纨绔,家中早就被败坏的只剩下一个光鲜亮丽的空壳子了,自然是拿不出来多少东西替君分忧的。 砸锅卖铁的最后还将家传宝玉都奉上了也不够燕王安给他的数目十分之一的,武伯爷是个无胆匪类,唯恐燕王要问罪,忧心忡忡之下那一惯并不怎么好的身子竟然破败的更加厉害了,就那么去了,只留下一门孤寡反倒是要燕王养活。 南燕王气的不打一处来,本来这传家宝玉怎么地也是不能要人家的,可他不肯白白给手下人收拾烂摊子,这才扣下这玉自己个把玩着。 今日是被谢六郎自己个撞上了,真得叹一声:缘分呐! 端看的南燕王和燕清泽那一脸有恃无恐的奸诈,江秋意就知道,不管此事是不真是假,他们选择在这个档口露出来绝不是什么巧合什么缘分,只怕是早有预谋的,这个时候把六郎拖下水,这南燕王看来是不想返回燕地了。 第566章刺客首领 践行宴的上的刺杀轰动全城,不出几日便传遍整个大秦,市井街坊间众说纷纭。 有说是燕人不甘心归降这才刺杀皇帝陛下的,也有说是谢六郎迎谢四妹之死记恨陛下,这才策划了这一起刺杀事件的,还有说这一切都是北边的魏人刚刚登基的新皇帝的阴谋,故意要破坏秦燕两国的友好往来的。 大燕归降整整一年,即使和谈一拖再拖,可燕主和秦皇都很有默契的默许了两国的商业贸易往来。 就拿江秋意来说,品秋陶厂只一年的时间就在大燕境内连开了十三家专售紫陶器皿的门店,就连魔芋豆腐,麻辣小鱼干还有自助火锅店的生意也都拓展了燕地的市场,啤酒就更加不用说了。 而燕地的能工巧匠这一年里有不少到大秦来谋生的,南燕巧匠,不管是木匠活儿铁匠活儿还是其他手艺活儿匠人,那技艺全都是堪称巧手天工的,丝绸和茶叶也源源不断的通过邺城关口送进了,平衡了大秦国内的市场空缺,大大的利国利民。 大的不说,单单对老百姓而言,如今茶叶再也不是价比黄金吃不起的金贵玩意儿了,寻常人家待客也能拿得出一杯浓浓的燕茶了。 货物流通贸易往来,只短短一年有余便初见成效,这是对两个国家都互利互惠的大事儿,但前提是,南燕归降,纳入大秦版图成为秦的属国,这才能化干戈为玉帛。 江秋意相信南燕王不想破坏眼下这大好局面的,虽然对他来说可能屈辱了一些,原本是平起平坐的,如今却接受了今上的封赏便成了他的属臣,往后见着了秦皇还要下跪。 可是,南燕王若是心中有百姓,便不会去破坏眼下这难得的和谐的。 燕地这几年可不如传言中富庶了,前后挑起两次战火耗空大半个国库,又经历了蝗虫灾害和大面积的旱灾,即使有朝廷出面赈灾也是杯水车薪,百姓们怨声载道,都在埋怨燕主的无能。 要说这燕主也不是真的无能,他只不过是心思没在治理国家上罢了,别看燕主人前总是板着脸天威不可犯似的严肃,可私底下却是个骄奢淫逸的主儿,生平所好,吟诗作画美男环伺,压根就不想管民间疾苦。 举国归降这等屈辱之事燕主做的信手拈来,仿佛国家就是个烫手的大山芋,从前他那是没有借口丢掉,如今这儿赶上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索性就降了大秦,自己个混个闲散王爷当当,富贵荣华依旧。 还没有言官追在他屁股后面动不动的就来上那么一出冒死进谏忠言逆耳的大戏,也不用劳心劳力的治理国家了,外面闹不闹蝗灾百姓能不能吃上饭关他什么事儿?他只要关心新晋的美男子够不够水嫩就行了。 南燕王这德行不是一天两天了,今上若不是心中笃定,断然是不会轻易送他返回燕地的,何况他还留了一手,着领荣王随行,共同治理燕地。 可眼下,吃过了践行宴的南燕王却出发不了了。 “陛下,刺客的身份全部查明了,确实是燕人无疑。” 御书房中,刑部尚书耿精忠一五一十的跪在下首回禀: “而那带头的刺客首领是个武艺高强的女子,下官仔细调查核实过了,她真名不叫妙菡,北秦石屏县小潘庄的潘妙菡年幼时走失了,这个女子便是冒充失踪的潘妙菡自己个回到潘家来的。” “真正的潘妙菡的生母年轻时丢失了孩子,中年又丧夫,脑子不太清晰了这才让她钻了空子冒充了去,潘母一口咬定这是她家闺女,那女子又顶着潘妙菡的身份在小潘庄生活了几年,潜移默化的便成了真正的潘妙菡了。” “刺客如此苦心经营想必就是为了给陛下致命一击,刺杀南燕王根本就是幌子!那夜死在从龙卫剑下的刺客武功均比刺杀南燕王那边的刺客高!幸而天佑吾皇,陛下龙体并没有什么损失,此乃国之大幸啊!” “可是陛下,那些被毒杀的宫中侍卫就没有陛下的洪福齐天了,宫中侍卫共计四百一十八人全都死于致命的毒药,那是南燕独有的渡鸦之毒,服下一个时辰之后发作,五脏溃烂七窍流血,死前是万分痛苦的。” “而侍卫们中毒,正是因为这个刺客首领拿着侯夫人的令牌在宫中自由行走,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外膳房投毒。” “她还在宣武门安插了人手阻拦了前来救驾的巡防营和守卫宫墙的侍卫,这才导致了刺客行凶时宫宴上只剩下从龙卫护佑陛下,这一切一切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贼人的险恶用心令人发指啊!” “耿尚书的意思是陛下遇刺忠勇候府也脱不了干系,是吗?” 谢六郎也算是看出来了,刑部尚书耿精忠一边回着话一边拿眼角的余光瞟他,隐隐还带着恨意。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在皇帝面前从不弄那些弯弯绕的,最是受不了耿精忠这样的含沙射影。 耿精忠原也不是什么老道圆滑之人,能压制住自己说的这么委婉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被谢六郎这么一通呛白,干脆直起身子与他对峙: “谢侯爷难道觉得你们夫妻完全没有责任吗?奸细从谢江府一路潜伏到忠勇候府,谢夫人号称慧绝天下,怎么就没有发现自己身边的人是暗桩?还是说……” “耿爱卿!” 司徒律锦开口打断了耿精忠的话,因为他接下来要说定是攀附谢六郎夫妻和那刺客的关系的,经历过齐越枉死一事,司徒律锦时时刻刻在提醒自己,绝不能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自断臂膀。 “陛下!” 耿精忠不服气,皇上对谢六郎夫妻的信任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那一晚宫宴上闹的天翻地覆,南燕王一行人是外邦降臣不好轻易发难,全都送回驿馆严加看管也就算了,怎么这谢江夫妻也不能逃脱罪责不被发落? 谢夫人当晚就被留在了关雎宫照顾殷贵嫔,而这谢六郎呢,陛下居然允许他参与调查?这完全不合乎律法,他明明是涉案人员,怎地能够自由行动还参与真相的调查? 陛下得多信任谢六郎才能做到如此?他府里头的人是刺客首领,他却还是得陛下如此信任! 第567章这下惨了 “当年齐越老将军纵身从闸北十丈高的城墙上跃下,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老朽以命侍君,君诚不信我’,朕当时便如同五雷轰顶,此后余生追悔莫及。” 司徒律锦站在窗下,望着外头皎洁的月光目光幽深,登基短短一年多,大秦从表面上看繁荣强盛,可实际上却是朝局动荡风雨飘摇。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可谢六郎和耿精忠却同时的皱了眉头。 行刺案发生以来,陛下便夜夜宿在这御书房,殚精竭虑,一方面要稳住前段时间朝廷大换血来之不易的结果,一方面又不能长时间的软禁大燕降臣,必须尽快给出答复。 关雎宫的殷贵嫔还被刺客惊吓到了,连着好几日高烧不退,江秋意寸步不离的守着,太医署也是忙的人仰马翻。 定远侯府的老太爷亲自带了小孙女丁淑仪跪到了今上面前,求陛下开恩让太医署为丁淑仪治伤,说是在刺客发难之前,丁淑仪和江秋意在御花园起了争执,江秋意出手伤人,有杨力大将军府的大小姐杨芮雪作证。 江秋意当时正在关雎宫给高烧不退的殷明珠灌药,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陛下遣人去问,她随口就回了句:“是。” 没有说清楚前因后果,却承认了自己动手推了丁淑仪一把,于是丁淑仪这伤便算在了江秋意头上。 只是太医署的太医支支吾吾的说瞧不出来什么,丁淑仪却坚持自己伤的十分的严重,说是一直流血不止,看瞧着她身上却好端端的呀! 末了,今上心烦意乱,便答应了等殷贵嫔情况好转,再让江秋意出来给定远侯府一个交代。 今日殷贵嫔终于退烧了,情况稳定,江秋意便被一直候在关雎宫外的杨芮雪给逮了去。 杨芮雪生的好一副热血心肠,把定远侯老侯爷爷孙俩安置在了大将军府,对外称丁淑仪重伤不起,自己则日日守在这关雎宫外,等着江秋意出来去给个交代,生怕她跑了。 江秋意也没打算跑,她正记挂着那天看到丁淑仪流血的事儿呢,十分配合的去了杨力大将军府,去了之后她才知道杨芮雪为什么急慌慌的想嫁给谢六郎做小了。 杨力大将军可真冷清啊,大将军常年不着家,杨芮雪从前又是个糊涂的,诺大的将军府只靠乳母出身的张氏一个老妈子独自撑着,可她到底不算正经主子,家中的下人不服管教便也多了去了。 时间长了,大将军为未免杨芮雪受气,裁剪了将军府一半的人手,护院的家丁全都换上了自己的心腹,而大将军府的下人七七八八加起来还没有外头发富甲一方的乡绅土豪家中奴仆来的多。 整日守着个清清冷冷没有人气的大宅,出门又要被人拿她之前倒贴谢六郎不成的事儿出来说嘴,可想而知这杨芮雪这段时间过的是相当艰难的,要不怎么会贼心不死的还打谢六郎的主意呢? 老定远侯丁厚和江秋意想象的不一样,原以为会是个猛虎之威犹存的人,谁知道却是个胡子白花花的慈祥老爷爷。 是真的慈祥,而不是张叔泉故意装出来的和蔼亲善一样的伪装。 江秋意透过他的眼睛能看到那种历经沧海桑田之后的淡然,仿佛对一切都看淡了,只有在提及丁淑仪时,方才有一丝丝的着重。 “谢夫人,请一定好好给我家淑儿看一下,她,这丫头一直喊肚子疼,还说她一直在流血,却不肯让大夫好好给她诊脉,有劳你了!” 老侯爷躬身,江秋意忙福下身子,她这个人就是这么奇怪,要是有人非要跟她来硬的呢,那她是没有怕的,干起来就是了!可要是对方十分讲理呢,那她也就强硬不起来了。 “老侯爷折煞妾身了,本就是妾身鲁莽了,失手伤了淑仪妹子,妾身该去侯府负荆请罪的。” 御前那一出,也只是杨芮雪领了丁淑仪去不依不饶,听说这位老侯爷还是很讲理的,只求今上让太医给丁淑仪看病,并没有追究江秋意责任的意思。 倒是杨芮雪,万分瞧不上老定远侯这副没骨气的样子,在后头恨极了白了老侯爷一眼,没好气的打断了这边的絮叨:“谢夫人,您还是赶快吧!丁妹妹都疼了好几天下不来床了!” 老侯爷是真心疼爱丁淑仪,这一听就忙让江秋意去了,满眼的拜托。 江秋意心里头大概是有谱的了,进去询问了丁淑仪几句,丁淑仪这几天已经从刚开始的轻微不适发展成剧烈的腹痛了,那日去御前告状的时候她还能强大着精神结结实实的告了江秋意一状,现在已经疼的只能整个人蜷缩在床角了。 此时她脑子里全是乱糟糟的,身上也发起了高烧,瞧见来的人是个女的之后也不分谁和谁了,上去就抱着了江秋意的胳膊,疼的小脸铁青: “嬷嬷快给我瞧瞧我可是要死了,那里一直流血一直流血,肚子好痛,前几日刚刚来过小日子啊,怎地又来了?” 她以为是老侯爷听了她的请了宫中的老嬷嬷过来给她瞧病呢,病在自己身上,丁淑仪即使不懂医术,也约莫能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这么难受,可不就是那日摔的么! 当时她谁也没敢说,那石块咯到的地方太羞耻了,她根本说不出口啊! 江秋意看她浑浑噩噩的那样,心中愧疚,便拿出了在关雎宫给殷明珠用的上等安息香,把丁淑仪弄睡着了减轻了痛苦,这才着手给她检查身体。 杨芮雪怕她作弊,到时候将丁淑仪的情况拼命往轻了说,便带了乳母张氏跟在一旁死死盯着。 一开始确实是死死盯着的,可当她们看到江秋意脱了丁淑仪的亵裤翻出那条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月事带时,又都齐齐的背过脸去一阵阵的作呕。 南秦的四月天气炎热,丁淑仪讳疾忌医一直不敢让大夫替她看诊,同拖了这今天破裂流血的情况没有很好的控制,她又当是一般的月事看待,渐渐的便感染了炎症,才导致了小腹坠痛,头晕发烧。 “唉……” 妈的,这下惨了! 第568章炸一炸 江秋意在心中哀嚎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来之前对丁淑仪的情况是猜到了七八成的,药箱里该有的清洗的,消炎的,止血的,愈伤的药物便应有尽有。 替丁淑仪清洗干净身子,自己也洗干净手,便将又提笔写了一副消炎止痛的方子递给丁淑仪的贴身婢女,自己则看都不看杨芮雪一眼,径直的去找老定远侯了。 杨芮雪不依,上前一步拦住江秋意:“这就成了?丁妹妹还昏迷不醒呢!” “那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好好照顾啊!杨芮雪,最好那天晚上真的是我失手了,要不然,我可跟你没完!” 事情再多,江秋意一件件一桩桩理下来已经大约有个眉目了,那天晚上她可是看见杨芮雪就站在丁淑仪身后的,要是在她甩了丁淑仪一把之后,杨芮雪再火上加油的使坏,丁淑仪摔那一跤才合理啊! 可是合理归合理,她却没有证据,再加上丁淑仪那个二傻子自己也咬死了是她害的,那目前她也就只能将这个罪名承担下来了,认罪态度良好才有利于解决问题,但是,该给杨芮雪的警告还是不能少的! 杨芮雪一听丁淑仪的话,先是白了一张脸,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气势瞬间下去了,可站在她身后的乳母张氏却撑着她,杨芮雪便又咬牙淬了一口: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难不成你想把丁妹妹受伤的罪名安到我头上?江秋意,你不要以为陛下看重你你就可以颠倒黑白!明明就是你害丁妹妹受伤的,你是赖不掉的!” “赖?我为什么要赖?” 江秋意反问一句,心中忽然有了个坏主意,脸上的笑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若真是我害了丁妹妹破了身子,我让我们家六郎娶了她便是,忠勇候府和定远侯府强强联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呐!” “什么?你说什么?”杨芮雪瞬间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忙转头去看乳母张氏,只见她也是一脸的错愕。 江秋意却不再理会她们了,径直的去了正堂找老定远侯,那边才是真正的不好交代呐。 倘若是丁淑仪的母亲,祖母,或者姐姐妹妹什么的都好,江秋意肯定能据实相告的,可这换了一脸殷切等着知道病情的高龄七十有余的老侯爷,江秋意便不得不斟酌用词了。 没办法,老秦国封建保守的很! “老侯爷,丁小姐的伤已经治住了,按着方子抓药吃不会再腹痛了,其余的便没有什么损伤了,只是,她这一摔,破了身子,往后结亲只怕得好好解释解释了。” “破了身子?” 这是重点,老定远侯显然不能明白他的小孙女还没出阁呢,怎么就摔了个跤就破了身子。 江秋意就不得不解释了:“女子的清白之身不一定要婚嫁之后才破的,有时候骑马,跳高,习武,摔跤等等意外也有可能导致落红的,很不巧,丁小姐那一摔就落红了,腹痛是由之后处置不当感染发炎导致的。” 趴在外头偷听墙根的杨芮雪闻言比正厅内的老侯爷还激动,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到地上去。 难怪那个老寡妇肯松口说让谢六郎娶了丁淑仪!原来是因为这个!丁淑仪落了红便不算清白女子身了,将来如何嫁人? 就算是夫婿不介意,可大婚当晚的落红帕子那可都是要交给婆母查验的,不说是高门大户了,就是乡下人家的小门小户也都是有这个规矩的! 没了落红,等于没了清白,丁淑仪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不!如果她能因此而嫁给谢六郎那就不算是毁了,是她阴差阳错踩着狗屎运了! 杨芮雪这么一想,急的又趴在门边上偷听起来。 老定远侯是个见惯大风大浪的,听完江秋意的解释之后,只问了一句:“那这意外会影响淑儿将来生儿育女吗?” “不会。”江秋意摇摇头,很肯定的对老定远侯说:“已经及时处理了炎症慢慢养着就好了,绝对不会影响将来怀孕生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 咦?这意思?这是不打算追究了? 江秋意琢磨出了门道,又发现后面有人偷听,便自觉加了句。 “此事是妾身鲁莽了,害了丁小姐,侯爷如果愿意,妾身可以出面迎丁小姐入府,平妻或者贵妾,都是委屈了丁小姐了,妾身愿自动下堂,让出当家主母的位置给丁小姐。” 嗯,这话她说的是十二万分言不由衷的,当初杨芮雪和魏妤都比逼上门了,别说让出当家主母的位置自动下堂求去了,她就是放她们进来端茶倒水为奴为婢都不肯。 眼下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无非是因为她明显在口是心非故意说给外头偷听墙角的人听的,这不,老定远侯还没表态呢,杨芮雪已经不顾乳母张氏的阻拦,立时冲了出来。 “不行,六哥哥不能娶丁淑仪,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杨芮雪急的气喘呼呼,江秋意却气定神闲:“杨小姐这是窜出来说的哪门子的不同意?忠勇候府的家事轮得着你同意或者不同意吗?” 张氏已经赶忙进来拉扯杨芮雪了,可奈何杨芮雪一看见江秋意那一副洋洋自得的正牌夫人的模样就气的半分理智都没有了! 这个二婚头的老寡妇凭什么?不就比她早认识六哥哥几天么?凭什么霸占他! “你,就凭你也想攀附定远侯府吗?谁不知道你身边的婢女是燕人安插的暗桩,行刺陛下那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个关口你和定远侯府结亲,你安的什么心?想害丁妹妹一家一通被诛连吗?江秋意,你好险恶的用心啊!” 这时候江秋意开始怀疑杨芮雪的脑子是不是长在她乳母身上了,怎么张氏扯了她一把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说话又开始有水平了。 但江秋意也不着急,杨芮雪越是激动,她就越是淡定。她没有证据证明自己那一甩手不至于让丁淑仪摔成那样,可以不代表她要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啊,诈她一诈还是可以的。 第569章得,真相大白 凉凉的睨了杨芮雪一样,江秋意是豁出去贤良淑德的名声不要了,故意做出一副泼妇相:“那你说怎么办嘛?我一把手给人家丁小姐的清白推没了,总不能不负责任吧?” 杨芮雪语噎。“你你你”你了老半天之后,气的满脸通红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江秋意便继续刺激她,回过身有模有样的跟老定远侯说:“女儿家的清白是头等大事,我不是那等不敢承担责任的人,之前大把女人想进谢家门都被我打出去了。” 说着,凉凉的睨了杨芮雪一眼,那意思很明显,杨芮雪就是那被打出去的其中之一,当场气了她一个绝倒。 江秋意继续说:“可事到如今,我毁了丁小姐的清白就不能再害了她一生了,谢六郎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我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弥补,愿意让出正妻的位置给丁小姐。” “待刺客行刺一事事了,忠勇候府若是清白得证,我便立即让谢侯爷写了休书自动求去,再向今上请命赐婚,风风光光的迎丁小姐进门,此事就这么暂定着,老侯爷您看可好?” 言辞之间她情真意切,像是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懊悔不已,倒是唬的那张氏都愣了会神,就在她出神的那一会,杨芮雪已经按捺不住了。 这事儿越说越真她都好像能看见丁淑仪那小蹄子坐在十六人的花轿里被披着红盖头被抬进了忠勇候府似的! 这如何使得?杨芮雪感觉自己折腾了半天最后替她人做嫁衣了,这她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当下不由分说的吼了句:“不好!丁淑仪根本不是你推的!是我伸脚绊的,是我!是我,不是你,做什么要六哥哥娶她啊!” 得,真相大白! 老定远侯沉了脸,江秋意抱着胳膊作壁上观,杨芮雪反应过来了,而张氏却比她看的更透彻,一看江秋意嘴角那若有似无的笑,就知道她刚才说的那些全都是激将法,用来刺激自家小姐的罢了! 其实她即使怀疑也没有证据的,只要自家小姐不不打自招,害丁淑仪意外落红这件事铁定就是要算到江秋意头上的! 事发时张氏就陪在杨芮雪身边如何能不知道杨芮雪那神来之笔的一脚根本是没有任何预谋的,临时起意的事儿最是难被翻出确凿证据的,再加上丁淑仪也一直以为是江秋意害的啊! 只可惜,小姐到底还是年轻,哪怕最近有所长进了,可还是沉不住气啊!张氏咬咬牙,见杨芮雪自觉说错话之后站在那儿瑟瑟发抖,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知道要给自己怎么找补,当下心中怜惜。 “奴婢该死!小姐莫再护着老奴了!这是老奴的罪过,小姐不要再为老奴背黑锅了!” 张氏当即跪下,扑在杨芮雪脚下痛哭流涕,然后又爬到老定远侯跟前,一个劲的磕头:“老侯爷明鉴呐!不关我们家小姐的事儿啊!” “当时我家小姐和丁小姐在宴会上一见如故便相约到御花园说体己话,我家小姐心中郁结不免跟丁小姐抱怨了几句,确实是在背后议论谢夫人了。” “这都是老奴的错,大将军府没有主母,老奴是把大小姐又当主子有当亲闺女一样疼着爱着的,这才养成了大小姐心无城府有话直说的性子,她和丁小姐议论了谢夫人被旁人听了去,这才起了争执。” “争执之中谢夫人推了丁小姐一把,老奴唯恐殃及我家小姐这才上去挡了挡,就是这样不小心绊倒了丁小姐,才害得她摔了那一跤的!” “都是老奴的错大小姐是不忍老奴一把年纪被究过受罚这才替老奴背了黑锅的,老侯爷明鉴呐!老奴愿意以死谢罪,只求老侯爷不要轻信了旁人坏了两位小姐之间的情谊啊!” “我家小姐自幼没有母亲照拂,身边又没有兄弟姐妹,大将军常年不在家,丁小姐是我家小姐唯一的朋友了。” “丁小姐受了伤,我家小姐比任何人都焦心,不分白天黑夜的照顾着,真的是拿丁小姐当自家妹子一般疼爱的,千错万错都是老奴的错,千万不要因为老奴的过失连累了两位小姐啊!老侯爷明鉴呐!” 张氏一张利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却也给事情来个相当合理的解释,杨芮雪愣在一边,听完竟像是真的一样,当下不住的点头,红着眼眶看着张氏,像极了一个无辜无措的孩子。 丁淑仪这个时候已经醒了,被婆子掺扶着到了前厅来,听见了张氏的哭诉气不打再看看杨芮雪的一脸悲苦,哪不知道打哪儿生出了的圣母心又泛滥了。 “根本不关杨姐姐的事儿,就是这个恶妇,是她先动手推我的,要不然我怎么会摔跤!祖父,您要为淑儿做主啊!” 丁淑仪红着眼睛扑倒了老定远侯怀里,按说她是不想在江秋意这个死敌面前掉半滴眼泪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方才身边的婢女告诉她,偷听到前厅的谈话,说是她的伤导致意外落红了,也就是她的清白没了。 这怎么让人接受得了?女子没了清白意味着什么?丁淑仪家中再没有女眷教导她也是知道的,是以她才忍不住哭了出来。 杨芮雪看了看眼前的局面,丁淑仪那儿显然还是能忽悠过去的,只老定远侯那一双浑浊中还透露着精光的眼睛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咬咬牙,哭了一句:“老侯爷,妹妹,张嬷嬷是我的人,她犯下这天大的罪过我也没脸见你们了!丁妹妹的清白没了,我,我,我以死谢罪吧!” 说着便牟足了劲往大厅里的圆柱子撞去,张氏肯定是第一时间去拦的,而被拦下的杨芮雪自然是要装模作样的再挣扎上几把才能证明她寻死的决心的,张氏再拼命的拉住她,主仆二人立时抱头痛哭。 余下一千余字一边抱头一边哭诉杨芮雪有爹没娘,孤孤零零无人照拂的凄惨生活不表。当真字字句句都戳在丁淑仪的心窝上,让她越发的觉得自己和杨芮雪同病相怜,越发的惺惺相惜起来。 倒是老定远侯,从方才到现在,即使惊闻定远侯府唯一的娇小姐意外落红没了清白,他也是一脸“人没事就好”的淡然从容,此时却满眼杀意的看着张氏。 第570章处罚 杨芮雪和张氏哭的声嘶力竭,仿佛是想用眼泪将这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偏偏,她们摸歪了这老定远侯的心思。 定远侯府没落日久,这老侯爷就跟那掉了牙的老虎似的,时日久了,连当年的余威都没有了,再加上定远侯府除了一个有头没脑的丁淑仪,便只有那个终年不出房门半步的小侯爷了。 张氏打量着自己替杨芮雪抗下这罪名,最差的后果大不了就是被打一顿板子或者抽一顿鞭子,不碍事的。 大将军府虽然和定远侯府情况相似,也都是人丁凋零没有能继承家业的弟子了,可大将军还在职位上好好的统领着大秦的军队呢,不像定远侯府,除了上次送回去给丁淑仪抵过的玄铁鞭,半分实权都没有了。 张氏想,老定远侯就算是气不过想发落自己,也是要顾忌杨力大将军三分颜面的,毕竟自己一手奶大了大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这么多年又一直帮着杨力大将军打理着大将军府,人前人后,总有三分薄面的。 只可惜老定远侯这辈子最恨刁奴惑主,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乳母张氏就是杨芮雪的主心骨,这位小姐很多事情那都是听了张氏的撺掇这才会钻了牛角尖。 还有自己孙女这伤,她们主仆二人一口一个意外,一口一个不小心的,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张氏,你是承认了淑儿的伤确是你所为?和谢夫人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祖父您糊涂了,就是这个恶妇先推的我,张嬷嬷怕我撞到杨姐姐这才上前护住杨姐姐,然后才不小心绊倒我的!都是这个恶妇的错!要不是她先动手,我怎么会摔跤!” 丁淑仪的智商属于无可救药类型,江秋意已经出了翻白眼不想再做任何评价了。 老定远侯面色一沉,按在红木椅把守的上的五指收缩,像是被丁淑仪的无知气到了,可定远侯府养这个女孩儿就是按照这个标准养的,他又能说什么呢?正暗自叹着气儿,外头就有人进来禀报了。 “大小姐,老侯爷,刑部侍郎张叔泉家中的夫人张崔氏在门外求见,说是关于丁小姐受伤一事,她是目击证人,有几句话想禀报给老侯爷。” 虽然这是在大将军府,可老定远侯辈分高,小厮进来禀报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直接越过他的,若是杨力大将军在家还差不多。 杨芮雪一听目击证人便想起来那天晚上对她出言讥讽的妇人,果然没看错,就是个小官的家眷,难关巴巴的要踩低自己去攀附那个贱人!杨芮雪肯定是不想让她进来添乱的,谁知道她还没开口呢,老定远侯便率先下令了。 “请进来,既然和我家淑儿受伤一事有关的,那老夫就要好好听听这张夫人的话了。” 江秋意注意到,方才小厮回禀时提及张叔泉,那张氏下意识的缩了缩脑袋,想一想她也姓张,莫不是也来自小张氏?可小张氏的底子她摸的差不多了呀,杨力大将军府的乳娘如果真是小张氏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疑虑,便也只能等过后再让张崔氏为她解答了。 张崔氏是个礼数周全的,进了门就恭恭敬敬的给老定远侯行礼,再跟江秋意见礼,之后也不嘘寒问暖的废话,直奔主题,将那天晚上的一切一字不漏的娓娓道来。 如果说老定远侯之前只有三分怀疑自家孙女这一次是差点被人当枪使了,才受了这无妄之灾,那么现在他就是十二万分的肯定了! 这一个人转述一件事儿,即使真的是一字不差原头原尾的转述,可是呀,这语气要是轻一点或者重一点,那在别人听来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说,张崔氏没有美化自己对杨芮雪那些夹枪带棒的讽刺,只是软化了一下语气,那听起来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天夜里她分明说的既刻薄又犀利,可她刚刚那么一转述,却又成了长辈听见小辈在背后乱嚼舌根毫无口德的苦心规劝。 再配上她那苦口婆心的表情,丁淑仪当场一头雾水,想不起来自己当时为何会气的想要去厮打她了,人家说话明明没毛病啊! 江秋意听的心中直呼过瘾,小张氏果然都是老狐狸托生的,连这书生基因打底的张崔氏过了门都被改造成了狡猾的狐狸,哪里还有半分清贵崔女的影子? 老定远侯听的半晌一言不发,丁淑仪虽然打小受宠,可也从来没见过祖父的这个脸色,那像是真的动了大怒的,吓的一时间有些木讷讷的不敢开口。 杨芮雪半扶着跪倒在地的张氏,心中都暗呼不好!这张崔氏一张嘴也忒厉害了,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与无形啊! 偏偏人家一个字都没搬弄错的,杨芮雪即使想抵赖当着丁淑仪的面儿也无从开口啊!那些话她都是亲耳听见的,张崔氏一个字也没冤枉她。 “杨小姐,老夫敬重你父一生高洁,为将为臣那都是出类拔萃的,只可惜他终年奔波在外疏忽了家中,你年纪轻,凡事要以你父亲的为人为榜样,做人做事当光明磊落无愧天地!” 老定远侯足足沉着脸有三刻钟这才开了口,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谁知他却一副和蔼长辈般的语气在告诫杨芮雪,杨芮雪一听便以为这事会雷声大雨点小,于是强压住心中的不服连连称是。 她知错愿改,再配上一脸的受教表情,道一声:“老侯爷教训的是儿,雪儿年轻不懂事儿,以后定当以父亲为榜样时时刻刻约束自己,循规蹈矩,不再给大将军府丢脸。”说罢便以为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想要拉张氏起来。 张氏却已经彻底腿软,因为老侯爷只看了她一眼便对外吩咐了句:“杨小姐年轻不懂事本侯爷可以原谅,但是这刁奴伤了我家淑儿却是断然不可轻饶的,来人,拖将出去活活打死!” 老侯爷咬牙切齿的说完,杨芮雪整个人都呆了。 第571章活活打死 老定远侯祖孙俩虽暂时寄宿在大将军府,可人家那也是带足了自己的奴婢家丁一应俱全的住过来的。老侯爷这边才下了命令,那边立刻有定远侯府的粗使婢子上来驾着张氏直往外走。 张氏疼爱杨芮雪不假,她也是自愿替杨芮雪背黑锅的,可她显然没有想到这黑锅会要了她的命!慌张之下忙惊叫:“这儿是大将军府,老侯爷您不能随便处置老奴,您不能越俎代庖随便发号施令!” 张氏虽是冲老定远侯喊着这些话,可她的脸色惊恐不定,眼神一直在老定远侯和张崔氏之间来来回回的游离,就好像老定远侯和张崔氏能有什么瓜葛似的,江秋意看着,心头疑云密布。 杨芮雪听完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张氏一被拖走她就跟失了主心骨似的,瞬间六神无主,连声附和张氏的话:“老侯爷,张氏纵然再有不是,那也是我们将军府的下人啊!还还……” “还”字后面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杨芮雪到底长进了,只惊慌失措了片刻便又反应过来,看方才老侯爷才说要打死张氏的时候,丁淑仪脸上万分诧异,估计也是觉得罚的太重了。 可这会子她出言顶撞,丁淑仪的脸色渐渐就变了,瞪着眼睛像是在瞪着杨芮雪再说什么过分的话就要跟她分辨了,杨芮雪立时大感不妙,不能硬着来! 于是她换了个套路,哭的肝肠寸断:“雪儿知道这事儿是她错了,是雪儿对不起丁妹妹,可您也不能就这么要了乳娘的命啊,她辛苦养育了雪儿十几年,父亲一直不在家,都是乳母为雪儿操持家务的,老侯爷,雪儿给您跪下了,求求您了,您就饶了她吧!” 哭完了定远侯便又去哭丁淑仪:“丁妹妹,姐姐给你磕头了,姐姐给你赔罪了,都是姐姐的错,可求求你看在乳母一片忠心护住心切不是真的想伤害你的份上,饶她一命吧!” “咱都是没娘的孩子,从小到大便是乳母一把手拉扯大的,说是主仆,其实和母女又有什么区别?乳母若是没了,姐姐在这世上便真的是孤苦无依了!” “丁妹妹,你是仙女般善良的人儿,求求你了,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只是不要夺了乳母的命啊!好妹妹,姐姐求你了!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要你肯放过她,姐姐给你当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好妹妹,你就求求老侯爷,饶了我乳母吧!” 丁淑仪莽撞没心机,可有一点,她是真的心善。看杨芮雪哭的那么惨,再推及己身,自己身边也只有一个贴心的乳母体贴入微的事事照顾,自然是晓得杨芮雪对乳母的那种情感的,便动了恻隐之心。 可她还没说话呢,张崔氏便先冷冷的开口了:“杨小姐你这话就错了,女儿家的清白是命一般要紧的大事,那刁奴害得丁小姐意外落红,这无疑是毁了她的一身,丁小姐往后这姻缘得多坎坷?可是她区区一个刁奴偿命能弥补的?” 张崔氏不止和那乳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从方才进来便端着的不偏不倚的态度,此时在那几句话里变了味,江秋意眼眸深深,若有所思。 那乳母张氏此时已经被堵住了嘴,可她却在听了张崔氏的话之后越发疯狂的挣扎起来,拼命的从嗓子眼发出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想为自己辩驳。 “可是丁妹妹的伤依然如此,就算是杀了乳母也于事无补啊!老侯爷,丁妹妹,求求你们了,就高抬贵手饶了她吧!” 杨芮雪脑子清醒之后不敢再抬着大将军府的威风其实还有一个很隐晦的原因,杨力大将军当年参军时和定远侯府的那五虎上将是一双筷子在同一个锅里头搅过的,又受过不少老定远侯的提携,渊源深的很! 若不是后来定远侯府没落了,搬出了长安,杨力大将军又常年在南境,北境边塞军中行走,甚少留在长安,两家只怕是不会断了联系的,这也是丁淑仪这么快和杨芮雪穿同一条裤子的原因之一了。 这时候丁淑仪想起自己意外落红一事将成为婚事的大阻碍,便又有些恨了起来。可是她不知道该恨谁? 那个恶妇是甩了她一把,可要不她也杨芮雪在背后嚼舌根被张崔氏听了去,出来打抱不平又差点被自己动手打了,那恶妇也不会无缘无故甩自己一把的。 而她那一甩手其实也真的没有把自己怎么样,乳母张氏这一承认,她才脑子清醒过来,那天晚上摔倒确实是因为从后面被绊倒了。 但真要说让她去恨张氏吧她其实也恨不起来,张氏不是说了嘛,慌乱之下怕她殃及池鱼伤到杨姐姐,护主心切才会不小心绊倒她的。 说起来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听说过有孕的女子摔一跤把孩子摔没的,就没听过没出阁的女子把清白给摔没的。 丁淑仪严重怀疑江秋意这诊断结果的可信度,不过她也想不出来那个恶妇干嘛要撒这个慌,当时这罪名可是扣在她头上的! 她想了一通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安神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散去,丁淑仪便面露倦色了,毕竟她做事从来都是不过脑子的,今天这前前后后的左思右想,实在是累着她的大脑了。 没想明白,却又不忍心,便对老定远侯说:“祖父,要不还是打一顿板子算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杨姐姐就剩这么一个依靠了。” 哪知老定远侯却语气僵硬的很:“淑儿这是什么话?一个贱奴怎么就成了千金大小姐唯一的依靠了?你这话将你杨伯父置身何处?可是在讽刺他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吗?” 丁淑仪最不喜欢跟祖父讨论“为人父的责任”这一话题了,每每提及总是要不欢而散的。 这么多年,祖父再疼她,也不肯让她去父亲的院子里请一次安,她丁淑仪活到今年十五岁,连亲爹的一面都没见过,明明就住在一个府里头,说出去她都怕别人笑话她爹不亲娘没有的。 提起这个,丁淑仪撅着嘴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一如往常的跟老定远侯置了气。 而老定远侯将自己的傻孙女收拾妥当了,便一门心思的转过脸来对付哭哭啼啼的杨芮雪。 “孙侄女啊!今日老夫倚老卖老了,便叫你一声孙侄女吧!其实按说老夫借住在你们杨府,本不该如此托大嚣张跋扈的非要棒杀你的乳母。” “但为着你父亲与我那几个不幸的儿子曾经的一份情谊,今日老夫便是背了那越庖代俎的罪名,也要替杨力清理门户了!这张氏大将军府是断然不能留的了!你瞧瞧她撺掇的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啊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老定远侯远远的看着已经被拖到门槛边上的张氏,目露凶光。 “千金贵女该矜持该守礼,当年你忤逆父命独自上了谢家门,便是这刁奴在一旁纵容的,回到长安以后她不止没有尽到乳母的本分好生规劝你修身养性,放倒是一味的帮着你打那些不该打的主意,作为奴婢,她已经是犯了大错了!” 确实,若是没有张氏在一旁一直煽风点火的鼓励杨芮雪,杨芮雪恐怕早就死心了,而且杨芮雪搭上丁淑仪这根线和拿她当枪使给自己打头阵,这可都是张氏出的主意。 “为了我那精忠报国的杨侄儿着想,今日老夫便做了这恶人,也算是给我们家淑儿讨回一个公道了!来人,拖下去,活活打死!” 老定远侯不再废话的挥了挥手,张氏便越越拖越远了,杨芮雪发了疯的冲出去拦,却被服侍丁淑仪的婢子拦住,推搡着往内院去了,压根就救不下张氏。 第572章怎会害他! 解决了问题,老定远侯便打发了丁淑仪去休息,丁淑仪心里头正不舒服呢,闷闷的就走了。 老定远侯这才得了空和江秋意张崔氏分别说了几句,无非是说丁淑仪叫他娇惯的无法无天了,杨芮雪身边没有父母家人照顾,也是可怜,年轻人不懂事难免犯错,请多多包涵治之类的云云。 好容易等老定远侯说完话,江秋意道完别,和张崔氏一同离开大将军府,却发现张崔氏这个今日为她仗义执言的人,居然不等她道一句谢就急慌慌的想走了。 江秋意自然要拦:“张夫人辛苦了,为了我跑这么一趟,为了感谢你,请随我一同去侯府喝被清茶吧!” 瞧出来张崔氏想脚底抹油,江秋意哪里肯放人?她还一肚子疑惑等着张崔氏来解难答疑呢!上去一把就琐死了张崔氏,除非她豁出去在大将军府门前和她拉扯,要不然是跑不掉的。 张崔氏果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挣脱她却又十分不情愿去,只好眼光躲闪的说了句:“不了不了,举手之劳而已,侯夫人不用客气的,喝茶就免了吧,我家老爷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 “这不防事的,我遣人去和张大人说一声你在我这儿便行了,再说了刺客一案还没着落呢,张大人到底是在刑部当差的,平时怎么样不要紧,这档口只怕不好在家躲懒了吧?想必还在当值不曾回家呢!” 张崔氏不敢抬头去看江秋意那双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谎言的眼睛,心中只觉得,这个女人太聪明,自己不是对手,可有些事儿,她是真的不能说啊!所以张崔氏无论如何都像躲。 “张夫人不要着急,几时能回去端看你和我之间有多坦诚相待了!” 江秋意笑语晏晏,几下推搡拉扯便把张崔氏弄上了马车,张家的奴仆无法,只好驱赶着自家马车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把人弄上车,江秋意却不着急着刨根究底了,她得想想从哪儿问起。 张崔氏很是心虚,虽然她和张叔泉两夫妻一贯做人不简单,可这位年纪轻轻的侯夫人却长了一双清亮的眼睛,只消定定看你一眼,便叫你心头直跳,恨不得将瞒了她的事儿脱口而出。 可张崔氏心里头很清楚,有些事儿,便是十大酷刑上身都是不能往外露出去半个字的。她正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呢,江秋意就缓缓开了口。 “当年杨芮雪和张氏在谢家小住时,那乳母张氏时常和谢家庄的人呢打听庄之的青年,年龄单挑着和谢六郎差不离的,问东问西,恨不得将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出来。” 张崔氏霎时间白了脸,哆嗦着唇不敢接话。心中只想着该如何应对?该如何应对?她,她,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秋意看她这神情一颗心便越发的往下沉了,她一挑眉:“那张氏必定也是你们小张氏门中之人吧?张夫人来时张大人怎么交代的?难不成他也糊涂到以为我是可以轻易糊弄过去的?” 张崔氏咬住下唇,不肯说话。 “南燕王拿出了一块玉佩非要说六郎是燕人,倘若这个身份被坐实了,那他这天下兵马大将军便也当大头了,陛下再信任他也不可能放任一个燕人掌管老秦的兵马的。只怕这长安,我们也是不能再待了。” 江秋意语气淡淡的说着,可她的眼睛亮亮的半点忧伤烦恼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样也好,我一贯就不喜欢长安,如今婆母也渐渐的年岁大了,孩子们又小,他解甲归田了是再好不过的了,往后家里人再也不要担心他有什么危险了。” 江秋意不喜欢长安,她简直是和长安八字相克的,待在长安总是诸事不顺,这一点小张氏的人可是打听的清清楚楚的。 张崔氏在思忖她这话里头几分真几分假。 谢六郎如今位极人臣,手握重兵,但只一样兵权只怕就是很难舍弃的了吧!更何况还有忠勇候府的荣华富贵。 可是这对小夫妻都不是一般人,哪怕没有真的视金钱权利为粪土吧,但至少他们将这些门阀世家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东西看的很轻的。 “听说你家老夫人才将将来长安没多久,只怕是还没看过这儿的繁花似锦吧!长安养人,孩子们还是长在这儿前程光明些。”张崔氏也是没有什么好由头了,便干干的扯了这几句。 江秋意也知道想要她将隐晦的秘密说出来并不容易,可她看张叔泉和这张崔氏的行事作风,却真的是越看越糊涂了。 要说小张氏有心巴结,想要强强联合,那本来经历鹰眼一事谢六郎和张重度这个难得的世家精英已经结下不浅的情谊了,再有她对张崔氏和张叔泉也是和颜悦色全无敌意的呀,何以还要巴巴的搞那天晚上那一出? 当时张叔泉肯定也是在的,江秋意都瞧见假山后面张叔泉的刑部左侍郎的官袍了,他把张崔氏推出来打抱不平,一开始只是存了在她面前卖个好,让两家关系更紧密些的心思,还是有其他图谋? 至于杨芮雪的乳母张氏,江秋意敢肯定,张崔氏今天故意来这一趟,就是要对这位乳母落井下石的,并不全是想来帮她,再卖给人情给她,而是针对张氏。张叔泉想要大将军府一个小小的乳母的性命,这是为什么? “罢了,你不愿意讲我也不逼你了,好歹你也比我和六郎长一辈,按照我们乡下的规矩,我还得喊你一声张家婶子呢!张夫人不想告诉我,我便自己去查吧,这世上许多事儿,只要功夫深,又何愁铁杵不能磨成针呢!” 张崔氏一听她要查,便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拉了江秋意的手急切的说:“千万别呀!谢夫人,你听我一句,小张氏不会害你和谢侯爷的,十九年了,我们帮他还来不及呢!怎会害他!” 十九年?谢六郎今年堪堪十九,看来真的是很他的身世有关! 江秋意便按耐住性子继续套话:“张夫人你到底知道什么便告诉我吧!既然你们不会害六郎,那我是他媳妇儿,难道我还会害他吗?现在南燕王巴巴的非说他是燕人,这身份一旦落下来,往后再想推翻可就难如登天了呀!” 她是知道厉害的,燕人有此一招不过是防着陛下趁机降罪罢了! 不管那伙刺客最终是不是燕人,若是今上存心削弱燕王的势力打压他们,那便是清白的也会被诬陷的,这么好的机会从天而降,不用白不用,南燕王也是当过皇帝的人,自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门道道。 倘若拖上谢六郎垫背可就不一样了,杨力大将军渐渐年事高,朝中一时半会还真的没有人能像谢六郎一样有才有德能堪重用的,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今上又一贯爱才,拖上了谢六郎,那被冤枉的几率都大大降低了。 为了谢六郎,陛下一定会好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的,轻易不会发落燕人,那么燕人便有了机会应对,不过这南燕王能在她之前拿到谢六郎的那块玉佩,也着实不容易! 当年谢六郎当玉的时候还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南燕王又不是未卜先知,不可能那么早下手的,最有可能的便是自己开始寻找那块玉佩之后被南燕王发现了这才捷足先登。 也就是说,她的身边一直有南阳王的眼线!可却不会是妙菡,江秋意总觉得妙菡不会是燕人的细作,最近每每想起她临死前的望向北方的那一眼,江秋意总是不由自主的出神。 第573章燕清源 张崔氏始终不肯松口,在大街上左三圈右三圈的游车河之后,江秋意最终还是放了张崔氏,张崔氏走的时候后背上全被汗湿了,可见她的“严刑逼供”“徐徐诱之”还是让人很有压力的。 从张崔氏的态度江秋意非常坚信谢六郎不是燕人,而如今南燕王那边一口咬定了谢六郎就是他们那什么劳什子武伯爷失散多年的儿子,谢六郎自己又认了那块玉,江秋意没有办法,只好从燕清泽那里下手。 只是她没有想到夫妻之间竟然这么有默契,谢六郎也到了驿馆,江秋意入内的时候他已经安奈住全身凸起的鸡皮疙瘩陪燕清泽喝了三杯清茶了! “秋娘!”一看见她,谢六郎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慌忙站起来躲到她身后去,江秋意但笑不语,给了谢六郎一个‘活该’的眼神,谁让他自己送羊入虎口的! 燕清泽也笑的好不尴尬,刚刚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摸到谢侯爷的俊脸了!啧啧,这可真是可惜啊可惜! “谢夫人来的好巧。” 燕清泽脸皮厚,当着江秋意的面都对谢六郎猥猥琐琐。 江秋意也不介意,她今天来就是故意揭穿燕清泽这猥琐的厚脸皮的。 “听说,前大燕的太子,如今的南燕王的世子爷打小身子便不太好?” 拿这句话开头显得有点驴头不对马嘴了,当下最紧急的事情是什么?一是宫宴上的刺客首领是她的贴身丫鬟,而是她男人突然间从大秦百年不出的将才变成了燕人。 这两样才是她最应该关心的好吧! 燕清泽一时间摸不准江秋意到底什么意思,陪着笑不咸不淡的说:“是啊,身子不好身子不好。” “听说世子爷降生那一年南燕王整整一年身体有恙甚少临朝,朝堂上的大小事务几乎全都是你代为执掌的?” 单挑着这两点说事,燕清泽那仿佛一生下来就挂在脸上的假笑总算是挂不住了,脸皮有一瞬间垮了,只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看着江秋意还是笑眯眯的问:“是呀,谢夫人有什么指教?” 谢六郎站在江秋意身边也不明所以,不过他一贯是个敏锐的,方才燕清泽脸上那一瞬间轻微的表情变化,谢六郎是看在眼里的了,也就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看着事情如何发展不曾插手。 “大燕的后宫里只有一妃一后,皇后生下太子之后便无宠至今,那位嫔妃就更加不用说了,至今还是处子之身,看来,南燕王真的是不好女色啊!” 江秋意凉凉的看着燕清泽的脸色又变了,很满意的火上加油:“不好女色便用男色来作掩护,只可惜南阳王的那些个男宠却也没得宠到哪里去,这么多年,真正和南阳王在一起的,一直只有你燕清泽一人吧!” 倘若不是那日行刺时南燕王慌乱之中露出了端倪,江秋意自己是完全没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的。 危险来时,南燕王下意识的护住了小腹,那是女子孕育儿女的所在之处。 江秋意说:“燕清泽,你大概不知道,千金一科的圣手之所能能称之为圣手,可不单单是因为医术高超,还得有一双厉害的眼睛,一双厉害到能辨别一个人是否身怀有孕的眼睛。” “怀了孕的女子,即使孕早期胎象未显,行为举止间也是有别于寻常人,不巧,我不止精通千金一科,自己还生养过,这里头的门道我比谁都清楚,即使不诊脉,我也能看得出一个人是否有孕。” 好吧,这说的有些吹嘘过头了,其实她是当夜心存疑窦,紧接着暗搓搓的调查过,这才敢在燕清泽面前这么嚣张的。 江秋意的话刚刚说完,原本因为有燕清泽在而变得气氛暧昧的室内顿时杀气流蹿,南燕王从内室走出来,整间屋子都被燕人的侍卫团团围住。 谢六郎本能的全身警备,顾不得江秋意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第一时间将她护住。 南燕王从出现开始便目光锁死了江秋意,脸色阴霾的像是想杀人灭口似的,而江秋意却不知所惧,带着些许规劝的意味,淡淡的像南燕王开了口。 “燕太子之所以体弱多病可能是和你孕期服用抑制女子特征的药物有关系,如今再度有孕,若是你不停了那些药,只怕这个孩子生下来还是个药罐子,作为母亲,每一次孩子生病,你的心难道没有滴血吗?” 南燕王一愣,谢六郎却是整个魔怔了,啥跟啥呀?好端端的怎么对着南燕王说什么有孕不有孕的,他可是个男的呀! 燕清泽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只一挥手,屋里头那迫人的杀气便慢慢消散下去,外头的侍卫也渐渐退了,只有南燕王,满眼不赞同的看着燕清泽。 “源源,她说的没错,你不能再吃那些药了!” 南燕王全名燕清源,江秋意听着燕清泽总算用了一种正常人语调来说话,即使那称呼也是肉麻的紧,她还是忍了。 谢六郎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生平第一次见到了活生生的两个大男人亲密无间的说着情话,那简直,太刺激了! 燕清泽安抚完燕清源,转过身来叹息了一句:“夫人好眼光,源源这二十几年瞒过了全天下的眼睛,却还是被你一眼识破了。” 江秋意讪讪然的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也不是一眼识破。”废话,谁他么的这么敢想?面前这位主儿可是一出生就继位当了二十余年大燕国皇帝的,谁敢动那种她是女儿身的年头? 燕清源不死心,她质问江秋意:“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从小就被当场男人一样培养,自问行为举止之间是不可能露出半点小女儿家的神态的,成年之后又一直服侍特定的药物控制女子的特征,连喉间粘上去的假喉结都做的跟真的一般无二,声音更是刻意的模仿了男子。 活到今天二十八年,从来没被看出过破绽,所以江秋意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燕清源是不会死心的。 第574章不敢肯定了 燕皇宫里有老秦国的暗桩,当然,燕清源也是个皇帝的人,不可能一点儿防备心都没有,尤其是女扮男装欺瞒了整个国家这样的大事,更加是不会轻易被人刺探了去的。 江秋意是根据别的旁枝末节推断出来的。 燕清源那晚下意识护住肚子的动作落在她眼里,那个动作,那是女子母性的本能,江秋意当时心头便起了疑窦,于是乎燕皇室那边便更加事无巨细的盯着了。 江秋意一贯注意的重点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譬如这边燕清源下下意识的护住肚子,旁人就算看见了也不会当场联想起南燕送回来的密报称燕后又怀孕了,更加不会推此即彼,又去调查了一下前头燕后怀太子时的许多日常。 这位燕后平时可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再,就连对外宣称是她亲生儿子的燕太子都是由燕主和燕清泽合力抚养的,根本没燕后什么事儿。 而且燕后有孕的那一年,燕主不是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将朝中大事小事全都扔给了燕清泽处理嘛!然后自己个就带着燕后去了行宫,一个养病一个养胎。 怪就怪在,江秋意留心调查了一下,当年替燕后接生的婆子前脚刚刚接生了大燕最金贵的太子爷,正等着邀功领赏呢,后脚就掉进燕宫的荷花池子里淹死了。 不止如此,当年照顾燕后月子的所有宫女嬷嬷却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就有点诡异了。 江秋意安奈住性子,又往前查了查,原来这位燕主的父皇,上一任的燕主那才真的是个身体孱弱的呢,儿子还在皇后肚子里没出身老皇帝就一命呜呼了,燕清源是上一任燕主的遗腹子。 于是万众瞩目臣民翘首以盼的情况下生下来的燕清源却是个公主,这就尴了尬了! 彼时北魏和大秦都瞅着他们大燕国中无主蠢蠢欲动,当时的燕皇后和燕清泽的母亲长公主一合计,得,抱着燕清源出去昭告天下,大燕有主了!上天庇佑,皇后生了个太子! 燕清源甫一出生就坐上了龙椅,这一点她可是让司徒家这些为了那把龙椅打的头破血流的皇子们羡慕的恨不得掐死她的。 可是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也没有人问过她肯不肯当男人。 想想也是可怜,江秋意瞅了瞅燕清源在药物的压制下一马平川的胸前,咳咳咳咳,斟酌了一下,态度诚恳。 “我怎么知道的现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能帮你们,真的!” 她很诚恳,看着燕清泽,一脸由衷的想说服他:我是好人! 燕清泽头一次有了被狐狸盯上的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他笑了笑,说:“其实该办的事儿我们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大燕如今成了你们大秦的属国,回去以后源源就不用再当皇帝了,我们躲在王府里躲个三五年,再拍拍屁股走人,去做一对最寻常的夫妻。” 这就是燕主无端两次挑起战火的原因,这也是她这么顺摊的接受大秦的封赏的原因。 人人争相抢夺的万里江山,大概在燕清泽和燕清源眼里只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吧! “可是如今节外生枝,有了刺客的事儿,谢六郎又变成了燕人,只怕你们的计划要搁浅咯!”江秋意也不怕燕清泽那一脸的有恃无恐。 而她所说的也确实是燕清泽和南燕王目前最担心的问题。 如果没有践行宴上那一场刺杀,那他们肯定是不会抛出谢六郎的那块玉佩的,燕清泽一开始将这块玉佩弄到手,那只是想卖个人情个谢六郎,想着往后总有能用得找他们夫妻的地方,套套交情总是没有错的。 那夜事出突然来不及多想,仓促之下他们便做了这么一个算不上高明的决定,确实,拖谢六郎下水,秦皇不至于对他们落井下石或者非要将刺客背后主谋的罪名扣到他们头上,但这主意却不靠谱! 武伯爷那一说倒是七八成真的,只是有心之人稍微打听一下便会知道那武伯爷当年失踪的嫡子其实是被歹人绑架了,最后双方为赎金一事没能达成一致,那孩子便被撕票了,早就重新投胎做人了,怎么可能会是谢六郎! 燕清源当时扯上武伯爷不过是因为她只隐约记得武伯爷家有过丢孩子这么一出,事后带她自己反应过来想要细细的将整件事情圆起来,却发现这是个没法圆的谎,要不了几天,秦皇自己也就能调查出来了。 只是江秋意这会还不知道这么一出,要是知道她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上这儿来戳穿大燕皇室掩盖了二十几年的惊天大秘密了! 她来,不过是想和南燕王谈判,让她说清楚到底是如何得到谢六郎那块玉佩了,而不是扯什么犊子生生将谢六郎说成是燕人。 心思各异的双方人马头一次达成的默契便是这事儿太大,还得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一谈,便足足谈了两个时辰,说道起兴时,江秋意还入了内室去给燕清源查看过胎象,细细的交代了她许多注意事项,一直到最后离开驿馆,谢六郎还跟做梦一样。 “秋娘……” “嗯。” “他,他,她,她真的是女的?” “是啊!马上都生二胎了还能是男的呀?” “可是,可是她……” “她是从身体开始发育起就一直服侍能抑制女子特征的特殊药物,这才没有长出来女人该有的上面这点东西,但是下面,货真价实的确实是女人!” 谢六郎知道她媳妇说话从来与众不同,但是这两口子一起讨论另外一个女人,谢六郎还是觉得很尴尬的,他一尴尬,就脸红到耳根子脖子上去了。 江秋意瞧见了很是不怀好意的嘲笑了他一番,到最后才将燕清源交给她的那块玉佩递给谢六郎。 “你不是燕人,这玉真的是你的,是燕清泽提前截了荣王的胡买下的。” 谢六郎拿着玉,那玉似乎真的有灵性似的,一到他手里便触手生温,谢六郎苦笑:不是燕人,那到底是不是秦人呢?只怕如今也不敢肯定了。 第575章还一个人情 这玉佩,在秦人燕人眼里,它或许就是块玉,因为不管是外观或者手感上来看,那都是和寻常的白玉一般无二的。 可谢六郎如今却总算是知道了曾经陪伴了自己十三年这小东西到底是什么了。根本不是玉,又或者说不是天然玉,这是一种人造玉,在北魏以北的胡人的聚居地便有巫师能做这种人造玉。 谢六郎不知道巫师是怎么做出来这种和玉及其相似的人造玉的,前几日,闸北城的杨力大将军给秦羽营送来了很多作战经验丰富却上了年纪伤了或者残了不能再扛枪打仗的老兵头。 这也是秋娘的主意,说是一方面能让这些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抛头颅洒热血的老兵们卸甲引退过几天好日子,这些人之中还有家的就归家,返回原籍颐养天年,兵部会给一笔丰厚的粮饷当养老费。 而如果早就已经没有家的,便接到秦羽营来发挥余热,再上战杀敌是不能了,可这些人都是切切实实的身经百战的,就是做个战术顾问平时没事多和新兵蛋子们讲讲军法,讲讲战场也是好的。 这里面有过一个曾经被魏人俘虏,而后又逃到胡人的地界,九死一生辗转数载才得以重回故土的老兵头。 他和新兵蛋子们吹嘘,胡人的大巫师能点石成金,能用白色的石头泥巴做出上好的玉佩,若是混着人的血在里面一块施展了巫术,那块玉就活了,以后在这人的手里触手生温,里头还有画儿! 谢六郎当时就坐在篝火旁,闻得此言惊的手里头的酒坛子都掉到地上去了。事后等那老兵头酒醒,他又细细询问过,心里头便知道了个大概。 他这随身携带的玉极大的可能真的是来自胡人的地界,而且不止这玉在他手中会触手生温,渐渐的白玉内显现出一副水墨山水图,在跟他血脉相连的人手里也是会产生同样的异象的。 譬如他的父母兄弟或者他的孩子。 好容易又拿回了这块玉,谢六郎并着江秋意回了府第一时间就去抱了敬江和慕江到屋里头来,关起了门,将玉放在孩子的手里头目光灼灼的盯着。 江秋意是个聪明的,这个是有隐约有些瞧明白了。 小慕江和小敬江现在正是多动的时候,那块玉白白的又没有啥看头,两兄弟你摸一下我摸一下之后丢到了一边,谁也不肯好好拿着了,谢六郎急的团团转,对着那两位小祖宗求也不是哄也不是,最后还得当娘的出马。 “敬儿,慕儿,你俩过来。” 两个小短腿撅着肉呼呼的小屁股便钻进了亲娘的怀抱里。 江秋意拿过谢六郎手里头的玉,对两个小肉团说:“这块玉里面有画儿,握在手里头画握一会画儿就显示出来了,谁要是能让娘亲大饱眼福看上画儿,娘亲晚上给他做‘大福’吃!” 一岁多的孩子听得懂的话并不多,但是“大福”这两个字这两兄弟那是绝对印象深刻的,那可是他们最喜欢吃的东西了好不好!只不过太甜了,江秋意看他们还在长乳牙每次做都只做一点点,从来不给多吃。 搞得这两兄弟现在一听见“大福”都条件反射的流口水了!自然乖乖的撸着藕节似的小胳膊,用肉呼呼的小手掌将那块玉佩握在掌心里。 不一会,方才在江秋意手中退温水墨山水已经消失的玉佩,小敬江捏了一会之后那副山水图又显示出来了,在小慕江手里也是。 江秋意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会子认真看了,那水墨山水竟像是一幅地图?看来是只有到了和六郎同出一脉的人手里才会显示出来。 那么他便不肯能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人家丢弃的孩子或者丢失的孩子了。谢六郎的身世,一旦被揭开只怕是要掀起惊涛骇浪的! 夫妻俩对了一眼彼此皆是陷入了深思,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和父母的愁云惨淡不同,小孩子只惦记着吃,那两个小肉团看娘亲大有过河拆桥不认账的势头,兄弟俩忙齐心协力的抱住了娘亲的大腿。 只是他们人小力气小,虽然现在走路稳当到跑起来忠勇候府的小丫鬟都不一定能追上了,可力气还是很有限的,敬江比较老实,小慕江已经瘪了瘪嘴大有他娘敢说话不算话他就要使出破口大哭的绝招的势头。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那两个小家伙抱着她的大腿一个劲的往外推,眼睛死死的瞅着厨房的方向。将玉佩还给他,江秋意耸耸肩就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跟大力士一样去了厨房了。 小慕江和小敬江最喜欢吃的大福其实就是摩提,不过摩提这个名字没有别称大福来的郎朗上口,江秋意头一次做的时候便直接叫了大福。 这是一种糯米甜点小吃,薄薄的糯米冰皮包裹着各种风味的馅料,吃起来冰冰的,咬一口在嘴里头慢慢咀嚼,口感层次丰富,甜滋滋美腻腻的,牙齿没长齐的小孩子也能吃! 再加上忠勇候府是有冰窖的,放在冰窖里稍微冷藏上一会那吃起来更过瘾,这两个小家伙别提多喜欢了! 将孩子伺候好,江秋意想回转再去找六郎说说那块玉的事儿,却发现他又被皇帝陛下召进宫了。 想了一下,应该是燕清泽那边履行承诺澄清了玉佩的事情,只是这妙菡是刺客的事情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了,不知道忠勇候府最终会被牵连进去多少? 她还在关雎宫的时候府里便被掘地三尺的搜查过一遍了,耿精忠亲自带的人,奉的是皇帝的密旨,搜府的刑部官兵全都换上了便装,来了之后也是关起门来慢慢的搜,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叫人看了忠勇候府的笑话。 无论如何,今上对他们夫妻的维护还是很感人的,不管皇帝是出于什么样的初衷成全了他们夫妻的体面,没有惊扰府中的老人孩子,江秋意都是感念司徒律锦的这一份情谊的。 于是,她打算还一个人情给皇帝。 第576章真正的恶魔 江秋意打算如何偿还陛下的恩情谢六郎不知道,他只知道如今摆在他面前的便有一个报恩机会。 妙菡的身份最终水落石出,她竟不是燕人而是北蛮子,还有之前的赵贤妃,那位赵贤妃竟然也是北魏安插在长安的细作! 情报显示,这些人都是从前萧太后培养的死间,数十年如一日的潜伏在大秦国内,有可能终身不会被启用,可一旦被启用了,那便是视死如归的。 妙菡和赵贤妃分工不同,可她们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那便是破坏秦燕和谈,重新挑起战火! 可江秋意却隐隐觉得这当中还有蹊跷,妙菡入谢江府时谢六郎尚未发迹,北魏人何以如此目光如炬未卜先知?就知道有一天谢六郎能成为大秦当世无双的大将军王呢?他们要安插暗桩,应该安插在成名日久的杨力大将军身边才合理啊! 可惜妙菡已死,江秋意无法从她身上解开自己的谜团。这一切都是从那位对外宣称已经暴毙的赵贤妃口中严刑拷打逼问出来的,连带着还揪出了老秦国内一大票的细作。 司徒律锦脸色铁青,他摔碎了手里头的茶盏,只问了谢六郎一句:“将军尚能战否?” 谢六郎语噎,敏锐如他,已经隐隐察觉出来蹊跷,妙菡的死仿佛是点燃烈火的最后一点火光一样,轰的一声,平地一声惊雷般的点燃了熊熊战火。 陛下或许早就想出兵伐北了,又或者如今朝堂上刚刚经历过一场异常血腥的大整改,陛下需要在文治武功上有足以震慑万千臣民的功绩。 文治,纵然是再好的决策层层机关走下去,没个三年五载是看不出成效的,而陛下等不了那么久。人心不稳,他只有用一场惊动天下的丰功伟绩来稳定人心了。如此便没有什么比打败和老秦国有累世血仇的北魏更有震慑力的了! 君王有命,谢六郎不敢不从,只是他身上这伤…… “战!老秦人全是硬骨头,诀不会只挨打不还手!”谢六郎单膝跪下,他面色决然,义无反顾。 “好,三军严阵以待,只等朕昭告天下北蛮子的万恶行径便兴师北伐!” 这一夜,君臣之间达成了默契。 太平行宫里,曾经尊贵无比的太上皇像是在一夜之间掏空了身体,他凝视着床头上明黄的床帐,提着一口气,死死不肯松下。 “太子哥哥,你怎么还不死啊?” 寝殿的一角机关突现,黑暗中有道声音犹如鬼魅般传来,躺在床上垂死挣扎的太上皇闻言瞬间瞳孔扩张,惊悚的寻声望去。 黑暗的角落里有团鬼祟的黑影,他能看见太上皇,而太上皇却看不清楚他。 “你,你,你是谁?来人啊,来人,汪贞奉,汪贞奉……” 一个念头越过脑海,太上皇惊的全身毛孔的渗出汗来,不顾仪态的失声尖叫。 “呵呵呵……如今不该称呼你为太上皇了,本王都忘了,白驹过隙,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你踩着兄弟姐妹的鲜血好容易爬上了那把龙椅,如今却又被亲儿子撵下来了,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啊!哈哈哈……” “老七?老五?还是老三?你,你,你到底是哪个恶鬼?”太上皇吓的瑟瑟发抖。 黑暗中那人闻言却笑的一发不可收拾,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恶鬼?我们这些人又哪里敢和太子哥哥比恶毒呢?倘若当年我们有你的半分歹毒,今时今日坐在龙椅上的便不是你的儿子了!” 那人似乎喉间有疾,连着说了这么几句话,便咳嗽不止,恨不得将心肺都咳了出来。 太上皇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了,叡儿被锦儿气急败坏的拿了去,太上皇便知道叡儿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了。还有衍儿跟皇太妃,他们做的那些事儿,太上皇虽然不是十分清楚,却也知道个大概轮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他阻止不了曾经的宠妃和爱子自寻死路,那一刻只能在心中哀叹,司徒皇室该是受了多恶毒的诅咒才会世世代代同室操戈不得善终? 太上皇心灰意冷,一夜之间身体状况忽转急下,而他心中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是以开始的惊吓过后便又壮起了胆子。 “朕是真命天子,朕的儿子也是真命天子!朕十七岁便被立为东宫皇太子,稳坐东宫多少年从未无过错!你们这些人,非嫡非长,却不知好歹的想跟朕争?朕又岂能容你们!” “所以二皇子是最先死的,因为他年纪与你相仿,夺嫡的野心也写在脸上,你杀了第一个亲兄弟,后面的再杀起来便越发得心应手了,是吗?” 当年七王夺嫡二皇子确实是最先被铲除的,太上皇也确实是在杀了第一个之后对手足相残这档子事儿逐渐的驾轻就熟起来,以至于到了后面疑心日重守不住势头,将毫无反心为人懦弱的五皇子也杀了。还有他那个曾经发誓要为他开疆拓土,征战天下,吞并燕魏让他做这天下霸主的嫡亲七皇弟也杀了。 太上皇已经记不清那个和他一母同胞,却小了他十几岁的七皇弟模样长什么样了,这些年在他的刻意遗忘下,七皇弟的五官已经渐渐模糊了,只一双眼睛,那双比漫天繁星还璀璨的眼睛,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忘不掉! 那样的眼睛,他好像还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可是寝殿里的安息香仿佛被加重了用量,还是被添了什么东西,太上皇的记忆开始一点点的溃散,他集中不了精神,想不起到底是在谁身上看到过同样的一双眼睛了。 “朕不是,朕不是暴君,朕不是恶贯满盈,是你们,是你们欺人太甚!” 太上皇开始语无伦次,与其说他是在回答那团黑影的问题,倒不如说他是陷入了自己的封存的记忆里。 “朕是太子!朕稳稳当当的做了那么久的太子!可母后为什么要多生一个老七!那一年母后年过四十,父皇也五十多了,老来得子,你就成了父皇母后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 “老七啊老七,你说说你,你要是个浑浑噩噩的废物点心多好?可你偏偏惊才艳艳,父皇多少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数,落当朝太子的无能去衬托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七皇子聪慧无双!朕怎么能甘心?朕怎么能忍!” “你不能忍,便设计了你的嫡亲弟弟,和北蛮子联手发动了所谓的灭麓之战,泄露了秦军的兵法布防,亲手将与你也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送到前北魏太子的弯刀下!” “更是花重金让北魏太子凌辱七皇子,穿琵琶骨,挑断手脚筋骨,若是没有定远侯府的几位世子拼死相救,想必百般折磨凌辱之后,你还是会让魏太子要了你嫡亲弟弟的命吧!” 那团黑影的声音冷若冰霜,语气里更是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他再说的是其他的人经历,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他的后槽牙,咬的很死磨的厉害。 面对着一系列指责,太上皇并不否认:“那又如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朕才是真命天子,父皇母后全都老糊涂了,说什么朕没有人容雅量,就凭这一点就想废了朕的太子之位让老七继承帝统,还说不是偏心?” “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偏心吗?简直是疯了!朕才是真命天子,朕才是真正能坐在那把龙椅上的人!” “所以你一杯毒酒逼死了父皇,三尺白绫吊死了母后,杀父弑母,残害手足,太子哥哥,这么多年,你夜里睡的安稳吗?那些被你害死的亲人没有化成厉鬼来找你索命吗?” 黑暗中,那团黑雾逐渐靠近,然后太上皇便看见了这世间真正的恶鬼! 第577章本王会帮他的 太平行宫里的鬼影来的悄无声息,若是想走也绝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鬼影来去时汪贞奉就在寝殿旁边属于他自己的小屋里头偷笑着数银子呢!说起来他可真是走了狗屎运了,之前踏破铁鞋,如今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原来他义父之前收刮的银子全都存在了一家典当行,那日汪贞奉偷了行宫里的御贡物件出去典当,和那当铺展柜的一来二去之下这才摸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家典当行原来是他义父的产业啊!汪贞奉是头一回偷了宫里头的东西出去典当,这原本是死罪,换了从前还在秦宫里当差守卫森严,那借他十个狗胆他也断然不敢这么干的! 可是如今这是太平行宫,而且长安城里接二连三的出现行刺事件,行宫的一半侍卫全都被调回去了,魏皇太妃又失足碰到了脑袋一命呜呼了,行宫里只剩下一个太上皇了,守卫便更加的松懈了。 汪贞奉也是想钱想疯了,这才起了贼胆偷摸了不少御贡之物想出去换了银子傍身,谁知道居然还意外得到一家典当行! 废话,子承父业那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太监干爹干儿子虽然平时不过是互相依附的权益之举而已,但那也是父子关系好不好! 更让汪贞奉意想不到的是那典当行里居然还藏着他义父几十年收刮下来的棺材本!汪贞奉当天激动的便把所有银票全都搂了回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数了一遍又一遍! 可当他终于数完了钱想起来去伺候太上皇的时候才发现太上皇全身已经凉透了,尸体僵直,头颅被砍下滚落一旁,死不瞑目的瞪大了两只浑浊的大眼珠子,上面还倒灌了许多粘稠的鲜血! 寝殿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仔细一看,这里竟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拼杀似的!尸体里有行宫侍卫的,也有黑衣刺客的,刀剑散落一地,血腥味扑鼻。 这么激烈的厮杀,他身为太上皇的贴身伺候的大监居然毫无察觉?而行宫里的其他宫女太监也没被惊动?就算自己数钱数的太入迷了,可其他人也不是死的呀! 汪贞奉不敢相信,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大喊大叫:“来人啊来人啊!太上皇遇刺啦!快来人啊!” 黑暗中太平行宫安静的可怕,汪贞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犹自不敢相信,哆嗦着摸索出去,这才发现整个行宫安静的这么诡异不过是因为除了他再无任何活口! 院子里布满了尸体,侍卫的太监的宫女的嬷嬷的,就连安和郡主居住的小院也没嫩幸免于难!所有人,所有人全都死了,死的干干净净的! 汪贞奉像见了鬼似的拼命朝唯一有亮光的太上皇的寝宫跑,跑的急了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哆嗦的跟斗筛子似的! 黑暗中,有一团黑影无声无息的靠近。 “汪贞奉,你是想死,还是想荣耀加身富贵不断……” 是夜,大秦国太上皇在太平行宫里被北魏细作暗杀,天下震惊。天下兵马大将军谢六郎奉旨领军十万,讨伐北魏。 接到消息,长安城的护城河里有一艘小小的游船,里面坐着个浑身被黑纱笼罩的佝偻男人,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低迷,手里拿着一卷画像,上面是个巧笑嫣然的胡人女子,轮廓深邃,笑容甜美,就好像天山上的清泉似的,沁人心脾。 “罕古丽,看到了吗?我们的儿子要去杀北蛮子了,本王会帮他的,首先,要先除掉他府里头那个女蛮子……” 珞珈院里,江秋意仰望着天上那轮被乌云遮蔽住的明月,心里有一种感觉,如今他们离当年的初衷越来越远了…… 讨伐北魏的明旨是在大行皇帝宾天之后才昭示天下的,但是谢六郎的十万秦羽营,却早在三天前就已集结完毕,先锋军已经率领三万神速轻羽提前出发了,估计当秦军抵达边境时,会打北魏个措手不及吧! 这事儿江秋意管不着,她如今唯一想知道的是谢六郎的心意。临行前,夫妻俩深夜话别。谢六郎从她身上气喘吁吁的下了,江秋意便侧身勾住了他的脖子,也不说话,只是将他抱的紧紧的。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嗯。” “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 沉默,再沉默,最终还是谢六郎先打破了沉默。 “这一战之后我会向陛下请求卸甲归田,你说好吗?” 果然,他们还是心有灵犀的,江秋意在想什么,谢六郎还是知道的。只是她的声音闷闷的:“你不想创不世奇功,当万人敬仰的大将军王,名垂青史啦?” “不想。” “真不想还是假不想?别只是为了迁就我才这么做的,我可不想将来那一天平淡的日子过着过着你就后悔了,觉得是为了我才放弃了理想,放弃了一切!这锅我可不背!” 谢六郎失笑,低头吻住江秋意气鼓鼓的腮帮子。 “你明明知道我不会的,一开始从军,只是想有机会杀魏人,给阿爹报仇,还有让你过上好日子,现在,头一个心愿眼看这就要完成了,接着就该完成第二个心愿了,我要用整个后半生来贯彻落实。” “噗嗤……长安的水土真养人,咱的大将军现在这么会说话呢!嘴上功夫见涨啊!” “在夫人的调教下,可不就是嘴上功夫见涨么!” 谢六郎说着,眼睛又亮了亮,江秋意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赶忙在他扑过来之前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淬道:“行了,不来了,都三回了,你五更天还要点半出征,到时候腿软马背都翻不上去看你怎么办?” “哟,你这是侮辱为夫的实力啊!我倒要看看夫人有什么本事能让为夫连马背都翻不上去!”说着,欺身上去一下子就含住了那抹朱红。 大秦新帝登基第二年,发动了对北魏的讨伐,这是大秦立国数百年来打的第一次战,即使出师有名,号称是为太上皇报仇,一雪国耻,但在江秋意看来,侵略,还是侵略,因为今上的眼睛里写满了开疆拓土的野心。 第578章她怎么舍得忘记? 因为发动了战争,原本气氛紧张的长安城一下人像是少了一半的人似的,不少男人全都参军打战去了,一时间长安城越发的寂静起来。 这一天江秋意入宫觐见,怀里揣着的是她要还今上的人情。三拜九叩之后,皇帝陛下屏退了左右,江秋意这才回禀道:“陛下,这是皇太妃当年怀有朝歌公主时的真实医案。” 她特意强调了“真实”二字,司徒律锦便不得不重视起来,接过手大略翻看了一眼之后,登时脸色大变。 “朝歌公主失踪多日,臣妇斗胆猜测是和此事有关,还有应,应也失踪了。这医案就是当时皇太妃交给臣妇的,应该是真的,要不然皇太妃也不会以此作为威胁的。” 江秋意确实很担心应,他失踪的时间越长,可能遇到的危险就越大,是以她决定将此事告知今上,一方面是权当还一个人情给司徒律锦,让他知道真相至少能在这方面有所防备,一方面是想让他派人寻找应。 “此事关系重大,夫人……” “谁也没说,谢六郎也不知道。”江秋意低眉顺眼,这种事儿,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已经被牵扯进来那是万不得以的,才不会傻到把六郎也牵扯进来呢。 司徒律锦略微一想便也想明白了,没说什么,只是手里那本医案捏的很紧。半晌,皇帝说:“明珠最近心情不好,夫人若是得空,请多去开解开解她。” 他称呼明珠,而不是笑娘,那是因为他的笑娘最近都不笑了。 苏嬷嬷惨死刺客的横刀下,鲜血溅了殷明珠一脸,而她也亲生经历了生死关头被人置之不理的恐惧,心里头有个地方特别难受,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臣妇遵旨。” 江秋意从御书房出来之后便径直的去了关雎宫,袖子里藏着另外一样东西,同样来自于皇太妃,当皇太妃给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江秋意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人影便是殷明珠。 总觉得,有一天明珠会用得上的。 关雎宫冷冷清清的,宫女太监走道儿都恨不得踮起脚来走,生恐惊扰到连日愁眉不展的殷贵嫔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经常整夜整日啼哭的小公主。 许是昨夜小公主又闹夜了,殷贵嫔亲自照料到很晚,江秋意来的时候宫女说殷明珠正在歇午觉,她就没让人进去通禀打扰,只是安静的在花园里坐着等着。 “姐姐来了怎么不让下人叫醒我!”殷明珠穿戴还没整齐呢就跑到花园里,如今见天的热起来了,她不知道是做噩梦了还是热的,出了一身细细薄薄的汗,鬓发都打湿了,鼻尖上也全是薄汗。 江秋意赶忙上去迎她,又拉着她的手回到寝殿,一边说一边啰嗦她:“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一身汗湿湿的就跑出来,吹了风容易生病你不知道啊?” 殷明珠失去子宫,如今的身子可比一般的女人虚弱很多,仔细将养着都怕她不能享常人之寿别说她自己这么不上心了。 偏偏殷明珠还是大大咧咧的:“姐姐那么细作干什么?我不就是生了个孩子么,又不是丢了半条命,哪儿就那么虚弱了?没事的,我随我爹,壮实的跟牛犊子似的,不像我娘那么娇弱。” 可不就是丢了半条命了么! 江秋意干干的扯了扯嘴角,并不再说这个话题,只问她:“你心情好点了吗?” 在江秋意面前,殷明珠难得的没有藏着掖着:“没有,我好难过,明知道苏嬷嬷的死不能怪陛下,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怪他,要不是保护我的人在那一瞬间全都跑过去保护他了,苏嬷嬷也不会挺身而出为我而死。” 提起苏嬷嬷的死,殷明珠还是难过的掉眼泪。 “唉……” 江秋意叹了一口气,只说:“从龙卫首要原则便是保护皇帝,陛下也是一时疏忽而已,毕竟司徒皇室对从龙卫的依赖已经有好几百年了,而且从龙卫也确实够忠诚。” “只是陛下忘了,他将你视若珍宝,从龙卫却是不管的,他们只负责皇帝的安危,遇上行刺,自然是第一时间保护皇上的。” “明珠,听我一句,你可以为苏嬷嬷伤心难过,那都是应该的,毕竟苏嬷嬷是你身边最重要的长辈,可是你不能为了她的死和陛下闹别扭,你们能有今天这样幸福的日子很不容易的,陛下为你,为你做了很多。” 江秋意的话戛然而止,她生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说漏嘴,于是便只最后接了句:“光阴似箭,大好的时光用来闹别扭,你以后会后悔的。” “怕什么,我和陛下的日子还长着呢,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生气了就该不理他,谁让他没有保护好苏嬷嬷,没有保护好我的,我偏偏不理他,哼!” 殷明珠就是这样,她活的很纯粹,高兴生气,伤心激动,什么情绪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展现人前,从不藏着掖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今上才格外珍惜她吧! 见过了太多虚伪的面具,难得有一张有血有肉又哭又笑的面孔,怎么能不稀罕呢。 江秋意想,她脸上的面具也戴了好久了,只怕再戴下去将来想脱都脱不掉了!长安啊!还是趁早远离的好! 又和殷明珠说了好大一会话,江秋意便将那白玉瓷瓶偷偷的递给她,殷明珠不设防,就想拿出来好好看看,江秋意却捂紧了她的手掌,两双手将那白玉瓷瓶盖的严严实实的。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姐姐给你的,连陛下也不要说,好吗?” “好,可是姐姐,这是什么?”殷明珠被江秋意的脸色唬的一愣一愣的,直觉她的眼神很悲伤,便瞬间有些害怕了起来。 江秋意安抚似的冲她笑了笑,模棱两可的说:“宫里头人心难测,假如有一天你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了,想要忘记所有的烦恼,便把这瓶子里的东西吃了吧。” “啊?这样啊!那我现在就吃,我现在就很烦恼,苏嬷嬷走了以后我天天晚上做噩梦睡不好觉。总是能看见那一摊摊的血……但不是苏嬷嬷的血,是宫女断断续续的端着一盆盆的血水进进出出,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江秋意闻言脸色变了变,之后咬着牙,顿了顿才说:“梦而已,没有什么的。但是这个药可不能随便吃,吃了之后你会连陛下都一块忘记的,以前所有的事儿都不会记得,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啊?这么恐怖?姐姐你为什么要给我这种东西啊!我根本用不到!”殷明珠惊呼。 江秋意忙将她按下,在她耳边低声道:“小点声,用不到就收着,你就当是我这个怪姐姐给的奇怪东西好了,好好收着,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记住了吗?” 殷明珠点点头,一直到江秋意走了她还在想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没有任何用处啊!因为她不想,也绝对不会想忘了自己是谁,还有陛下,她和陛下之间的感情那么好,她怎么舍得忘记? 但是既然姐姐让她收着,那她就收着吧!反正她又不吃。 离开关雎宫,江秋意便径直去了燕清泽他们住的驿馆。燕清泽和南燕王如今处境尴尬,虽说已经查清了妙菡是北魏的细作,但是今上却还是没有南燕王回去的打算,看样子倒是起了让他们彻底留在长安为质的心思。 燕清泽自然不肯,他还想着回去一家团圆然后带着燕清源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呢!怎么肯失去自由。 作为他澄清谢六郎确实不是燕人身份的回报,江秋意答应帮助他们离开长安。 第579章心急如焚 南燕王是女儿身,那块玉是燕清泽故意赶在荣王之前就截下来留着埋伏谢六郎用的,谢六郎根本不是燕人,那些身世之谜全是瞎编乱造的,这些个劲爆的消息只在御书房里进了今上和荣王的耳朵,普天之下,再无他人知晓。 循例,来为燕清源检查身体,才被侍卫领进驿馆便听见燕清泽在和南燕王吵架。 “什么意思?你后悔了是吗?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才来后悔吗?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放下过那万万人之上的权利诱惑,不过是别我硬拖着这才走错了路?” “我没有那么说。” “那你说就不应该听我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确实不应该听你的,难道不是吗?你看看我们如今的处境,这都是听了你之后才落得的,刀就架在你我的脖子上,秦皇一个不高兴就能让你们人头落地,我堂堂大燕皇族,何时这么窝囊过!” “窝囊?确实,我让殿下窝囊了,是我不好,我不对!我现在就去找秦皇去,让他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好了,赶紧放殿下回去!燕地有的是能取悦殿下能让殿下开心快活的人!哼!” “燕清泽,你,你混蛋!” “我不混蛋,怎么能让你大了肚子!” “燕清泽!!!!” 随着一声爆喝,房门被打开,燕清泽看着风尘仆仆的江秋意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也知道她是来干嘛的,于是侧开身子让出房门来说:“进去吧,人在里面。” 南燕王和燕清泽打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估计也只有他们燕皇室的人才会这么视礼法规矩如无物吧!江秋意不敢掺和他们之间的争吵。便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直接进去给燕清源诊脉。 “殿下服食抑制女性特征的药物时间太长了,如今就算是慢慢调养,只怕以后还是不能完全如同正常女子一般的身材。” 已经错过了发育期,除非有现代的高科技去隆,要不然燕清源这一马平川的现状是几乎无法逆转的了,即使生了孩子,也无法自己母乳喂养的。 江秋意也是当过母亲的,自然知道母乳喂养对于孩子对于母亲来说都是很重要的,那是亲子之间的一条纽带,维系着彼此密不可分的关系。 燕清源第一个孩子便是由乳母喂养长大的,她自己甚至没有亲手抱过几次,倒是燕清泽借着太子太傅的名义亲近的多。她其实没有多喜欢孩子,只不过是燕清泽喜欢。 “你都听到了吧……” 燕清源忽然站起来看,目光深沉的看着外边。 江秋意有些局促,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自古帝王都多疑,万一她说听见了燕清源忽然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怎么办?说没听见有多少有些违心,是以,她干脆不说话。 她不说话,燕清源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传言,你和忠勇候的感情很深厚,他为了你可以拒绝魏阀的贵女,大将军的掌上明珠,甚至对我们大燕曾经美丽骄傲的公主也视若无睹。” 嗯,谢六郎确实有不少烂桃花。江秋意只淡淡的回了句:“确实,我们感情很好。” “那你们吵架吗?有过彼此怨恨的时候吗?” “当然,天底下哪一对夫妻不曾萌生恨不得杀死对方的念头?夫妻都是前世冤家,今生就是来还债的,还上辈子欠下彼此的债。” 江秋意笑了笑,她的话让屋里头凝重的气氛稍微缓解了下来,燕清源看了她很久,像是有些话藏了很多年,一直没有人可以诉说,今天看着江秋意,忽然就很想很想说道说道。 “我登基时,还是襁褓中的孩子。”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江秋意拿起手边的茶炉,开始煮茶,燕清源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里头没有她自己的半分情绪。故事说的很生硬。 “先皇只有我一个孩子,大燕龙阳之癖盛行,你肯定想象不到,我们的很多煊赫荣耀的大世家,竟都面临同一个灭顶之灾——后继无人。男男之风盛行,大燕每年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渐渐的,整个国家都陷入了困境。” “没有可以打战的士兵,没有能够领军的将军,人口越来越少,很多世家都开始老本,百姓们不不事生产,因为大燕富庶,是天底下最富裕的国家,但是他们都不知道,皇室早在我父皇那一代,早就骄奢淫逸的耗光了整个国库。” “燕清泽的母亲,大燕的大长公主,她是个很能干的女人,雄才伟略半点不比你的秦皇差!我常常在想,她真是生早了几十年,如果她降生在我这一辈,大燕交给她,她肯定有办法力挽狂澜的。” “只可惜,姑姑的才华都被我父皇压着,我父皇是个气量很小的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皇帝,可他享受皇权能带给他的一切,所以不舍得放开,等到他终于死了,姑姑的身体却支撑不了她的才华了,所以我才被推上了皇位。” “姑姑对燕清泽很严厉,几乎是把他当成燕主在培养的,她希望燕清泽能帮助我好好的治理燕国,让大燕恢复往日的荣耀。只可惜姑姑去的太早了。我和燕清泽到底辜负了她……” “我不想当皇帝,不想被迫当男人,燕清泽也不想帮我统治国家,所以我们……” 故事讲到了这里,燕清源便没有再接着往下说,她只是看着江秋意,沉默了半晌才又说道:“你若真能帮我们早日离开长安,确保秦皇不会在我们返回燕地的半道上痛下杀手,作为回报,我可以解你对小张氏的疑惑。” “什么?你说什么?”江秋意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燕清源。 “大燕秘府还是有些作用的,这世上所有的秘密都不是密不透风的,掩藏的再深,也会有蛛丝马迹可寻。” “我现在不会告诉你,只能和你说,谢六郎不在你身边,你的处境很危险,长安未了的事儿,还是早点了却的好,你不属于这里。” 燕清源故弄玄虚,江秋意听的心急如焚。 第580章你在等谁? 对于燕清源提醒的危险,江秋意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虽然她的仇人确实不少,但是以忠勇候府入现在这如日中天的势头,有人想害她,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是这种事情,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这几天忠勇候府加强了守卫,尤其是对老人和孩子的看管,江秋意更加的上心了。 所以她怎么都没想到,还会有人能在大半夜的闯进她的房间。 脖子上架了一把冰凉的刀,来人全身漆黑,武功高强,江秋意知道,如果她呼救,那么不等府中侍卫过来救她,她就先人头落地了。 “阁下就打算这么一直耗下去?你在等谁?” 如果是真的打算直接要她的命的,只怕刚刚一进门就趁她不被将她杀死在床上了,这人的武功这么高强,居然能悄无声息的瞒过府中所有守卫的耳目,忠勇候府的守卫在整个长安城那可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主人想要夫人手中的某样东西,希望夫人能老老实实的交出来。”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年轻,感觉像是上了岁数了。 “什么东西?” “谢侯爷的玉。” 江秋意的心咯噔一声,那块玉关系着谢六郎的身世之谜,这人冲着那块玉来,就怕他连这块玉的秘密都知道,那敬江和慕江可就危险了。 “阁下想要谢六郎的玉做什么?” “主人是不会伤害谢侯爷的,相反的,只要夫人乖乖交出谢侯爷的玉,我家主人自然有办法帮谢侯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那玉是谢六郎随身携带的,他带走了。”江秋意矢口否认。 “夫人是在考验在下的耐性吗?如果不是已经确定那玉不在谢侯爷身上,您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会发生吗?” 江秋意语噎,看来是谢六郎身边被安插了奸细了,什么人这么厉害,连他的贴身之物都能摸的一清二楚,江秋意心头拔凉拔凉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不说清楚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们的!”江秋意面无惧色,寒着脸看那黑衣人。 “哈哈哈哈……倒是硬气。” 有个嘶哑的声音传入,像是人的声带受损过后发出来声音,嘶哑粗糙,听着让人很不舒服。 那个声音的主人并没有进来,只吩咐了一声:“她那么想知道就带她过来吧!”然后江秋意就觉得后颈处一阵吃痛,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在昏暗的地宫里了。空气稀薄,再加上后颈处被袭击,江秋意有些头晕眼花的。 “醒了?” 还是那个嘶哑的声音,江秋意揉着脖子,抬头望去,却被一张丑陋的面容吓的本能的倒退三步。 “哈哈哈……吓到了?” “你,你是什么人?” 那是一张被火龙吞噬的脸,掩藏在披风帽子下的脑袋可看不见头发,五官全都跟融化了一样,烈火焚烧后的痕迹触目惊心,口鼻眼几乎都聚在了一起,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我不是人,很久很久之前,本王就不是人了,只是一只苟延残喘的恶鬼罢了……” “本王”? “你是秦皇室还是魏皇室的人?” “呵呵呵,你怎么不猜燕皇室?对了对了,燕皇室人丁单薄,连个继承人都生不出来,巴巴的让女人当皇帝……” “嘶……” 江秋意再度吃惊,这世上知道燕清源真实身份的人少之又少,连耳目众多的司徒律锦都是在江秋意禀报之后才知道的,之前确实对燕清源的女儿家身份完全一无所知。 “你很奇怪吗?别奇怪,本王什么都知道,甚至连你来自何处,本王都一清二楚。” 这些人冲着谢六郎的玉而来,江秋意以为即将被揭开的应该是谢六郎的身份才对,谁知道老天爷跟她开了个玩笑,那人竟不等江秋意反应过来,便径直的说出了她的身份。 “你是北魏人,北魏新帝斛律胜刀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曾化名江墨,在你身边保护了你很长时间,你的手腕上有斛律家族的族徽,只要服用这种神秘的药草,就能显示出来,你要不要试试?咳咳咳咳……” 大概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了,那人忽然间拼命的咳嗽了起来,咳的全身颤抖,江秋意这才看清,他应该是全身不便的,因为即使他这么剧烈的咳嗽,手脚的动作幅度还是很小,除了上本身蜷缩成虾米,手脚几乎都不怎么动。 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的手脚已经不受身体的控制了,可能是被人挑断了手脚筋导致的。 挑断手脚筋,又自称本王? “你是先帝的七皇弟,当年的惊艳天下的七皇子甯王司徒戍桦?”江秋意惊呼,引的那人侧目,那双掩盖在褶皱眼皮下的眼睛刹那间精光大闪,锋芒毕露。 “果然聪明。” 这就算是默认了,江秋意又急着追问,可她的话听起来却又更像是喃喃自语。 “你和谢六郎什么关系?先帝在位三十年,而甯王在先帝登基那一年就葬身火海了。即使你当时没有死,可你如今这一身的伤估计就是当年那把火造成的吧!谢六郎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不可能是你的儿子的!” “因为本王容貌尽毁,手脚残废,所以就不可能再和女子生儿育女了吗?呵呵呵……确实,这世上哪有女子会愿意替本王这样生活在暗处不能见光的恶鬼生儿育女?你们看到本王,只怕失声尖叫都来不及吧!” 那人的眼神仿佛淬了毒一般,江秋意忽地想起来,在有限的关于这位甯王的记载里,曾经描述他是天人之姿,玉一样的偏偏佳公子,每每出入都会引得长安万人空巷,掷果盈车。 可惜如今这副模样,只怕是心理反差很大,人的精神都会崩溃的。 江秋意讪讪然的,没有再说话。 “只是这世上总有那么傻的女子,不知道是本王命好,还是她命苦。”那人说着,便回头凝视着墙上的一副壁画,不再言语。 江秋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了一副犹如千年古敦煌莫高窟上的飞天仙女似的壁画。 第581章本王只是一只恶鬼 画中的女子身着胡服,五官比北魏人还要深邃,怀里抱着胡琴,跳着舞,笑容甜美,浅蓝色的眼睛里全是纯粹的美好,仿佛她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落款处,是小楷写就的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天邑十一年,罕古丽舞与阿木依百0日宴。 罕古丽,胡语中花儿一般美丽的女子,阿木依,真爱的结晶。 江秋意看着,心头一阵阵的发虚。 天邑十一年,谢六郎就是在那一年被他的阿爹阿娘捡回去的,那时候他已经几个月大了,捡到他的那一天便被当成了他的生辰日,只是他们都知道,那并不是真的。 “那是,谢六郎的母亲?”江秋意几乎已经知道答案了,却还是忍不住要再三确认。 那画上的人长相和谢六郎并不完全相似,胡人的五官深邃,谢六郎只是轮廓线条刚毅了些,并不像那画上的人一样五官深邃到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胡人,而且她还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虽然也是一头黑发,眼睛却是天蓝色的。 “她叫罕古丽,是北魏以北胡人聚居地的胡人巫医,不止医术好,还有一颗很天真很善良的心……” 甯王的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切,像是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发声困难,却还是固执的想要将罕古丽的美好说给人听。 “本王的人将她掳来,离乡背井远离亲人,一直到死都没能回到心心念念的故土上去,可她却从来没有生气或者怨恨过,在本王的记忆里,她总是笑着,笑着,一直到本王送走了阿木依,她的孩子……” “本王从没想过她会这么生气,原来平时都不生气的人生起气来这么可怕,她绝食,她想要本王把阿木依找回来……可是本王没有答应,所以她就气的永远地离开本王了……” “那你应该把她的孩子送回她的身边,要知道一个母亲是没有办法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的,你让她失去孩子,那不是要她的命么!” 江秋意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插嘴了,那种骨肉分离的痛苦,一个母亲苦苦哀求却不能母子团圆的痛苦,她光是想想就很心痛。 “为什么要找回了?本王本来就打算要她的命啊!” “什么?” “本王原就打算要她的命啊!” 江秋意不敢置信的对上那双眼睛,前一刻他的眼睛里还满腔神情,对画中的女子有着无边的思念,这一刻却已经凉薄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太好了,实在太好了,为什么要这么美好呢?美好到让人差点儿忘记仇恨,差点以为自己可以得到了救赎……” “可是我这样的人,就是地狱来的恶鬼,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报仇啊!怎么能让她一点点的消磨掉本王的雄心壮志呢?所以,罕古丽,要怪,就怪你看错了本王吧!本王从来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可怜人,本王只是一只恶鬼,还留着一口气,只是为了把更多的人变成恶鬼而已……” “为了所谓的复仇,你送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让孩子的母亲陷入绝望,最终死不瞑目,是这样吗?” 也就是说,谢六郎的父亲故意遗弃了他,甚至还故意害死了他的母亲,而他,竟也是司徒皇室的血脉! 江秋意的心砰砰砰的直跳,只觉得整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这样算下来,谢六郎和今上和司徒律津那都是一脉相传的堂兄弟啊! 而谢六郎如今领军与魏对战,他还有个这么野心勃勃的生父,如果被皇帝知道了,那后果!江秋意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那人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仇恨:“温柔乡,英雄冢,罕古丽错就错在,她不应该让本王爱上她,而你,你也不应该让阿依木爱上你,一个女蛮子……” 甯王是被北魏前太子俘虏,虽说这里面肯定是少不了先帝的推波助澜,可到底是北魏的前太子,将这个曾经惊艳天下的年轻王爷变成了废人! 如果她真的如甯王所说,是北魏前太子之女,而江墨就是如今的北魏新帝斛律胜刀,那么,她和谢六郎之间,将有很大的一条鸿沟出现。 江秋意的眼神闪了闪,退到一旁看着那佝偻的老人,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拿回罕古丽留给阿依木的玉,杀了你。” 简单利落,那个人的眼睛一片冰凉。 江秋意像是早有预感他会这么说似的,只静静的看着他,半晌不语。 “怎么,在想如何从本王手中逃脱吗?要知道本王既然能把你从忠勇候府无声无息的带出来,也能让你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长安城掀不起半点波澜。” “你不能杀我,还得好好的放我回去。” 心中所有的乱麻已经理清楚了的江秋意,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抬头看着那张可怖的脸,声音很平静。 “谢六郎的玉,是一张地图吧?藏着什么?金银财宝?传国玉玺?神兵利器?” 那人没有回答,江秋意便自顾自的说下去:“不管那里面藏着什么,既然是六郎的母亲留给他的,那么东西就是属于他的,在没有经过他的同意之前,我是不会把玉给你的,所以你也不可能杀我,杀了我,你就找不到玉了。” “你以为你把玉藏起来就可以拿来威胁本王了?哼,女蛮子,那你也太小看本王了吧!” “不是威胁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小张氏这么多年铺排了那么大的一张网,是在为你的宏图霸业做准备吧?” “你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不可能再登基为帝了,宗室是不会允许你登基的,那么,接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像世人揭露六郎的皇族身份。” “如果这个时候他再打败了北魏立下不世战功,那么继你之后大秦皇室的另一位惊才艳艳的皇室成员便横空出世了。” ‘老秦人尚武,谢六郎的勇猛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人们很容易便会接受他出身皇室的真相,只要你有足够的证据拿出来证明他的身份。你想让他和皇帝夺江山,你想让他替你复仇。” “所以本王更应该杀了你不是吗?你的存在,只会成为他走向帝王路的绊脚石,老秦人和北蛮子世代血仇,便不说本王,就是普通老百姓也不会接受秦皇身边的女人是个北蛮子的。” 那人冷笑着看江秋意,似乎在想她还能有什么新花招? 而江秋意确实真的有恃无恐:“他不会听你的,对他来说你就是个陌生人,甚至如果你告诉他你的那些可怕的野心,六郎甚至不会承认你是他的生父,在他的心目中,养大他的阿爹阿娘,就是他的父母。” “混账!那对贫贱低下的乡下人怎么配当他的父母,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当年如果不将他送走,大燕的秘府很快就能发现他的存在,本王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害死他的母亲也是为了他好?”江秋意听到这里就不得不反驳了:“别为自己的野心找理由,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自己报仇罢了!” “来人,杀了她!” 大概是江秋意的眼神太过不屑,以至于那人受到了侮辱,瞬间怒不可遏,一声令下便有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江秋意抬眸望去,正是闯入她房中的那人。 “杀了我,谢六郎永远不会原谅你,他和不管我是不是北蛮子,在他心里,我就是江秋意就是他发誓要相伴一生的人!” “而且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的弟弟江墨就是如今的北魏新帝斛律胜刀,我只想问问你,如果你真的杀了我,他还会愿意继续跟你结盟,成就谢六郎的盖世奇勋吗?” 江秋意有恃无恐,今夜,她绝对不会死在这儿! 第582章圈套 甯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声音听起来更古怪了:“你怎么知道本王和北蛮子结盟了?” “北魏新帝刚刚登基,他是用残暴和血腥的手段迅速夺得皇位的,那时候朝中重臣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萧太后盘踞朝堂多年,势力庞大,新帝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萧太后的余孽全部铲除。” “他杀一部分留一部分,想要暂时稳住这留下的一部分,就没有什么比外敌来袭更能让内在矛盾暂时搁置的了。” “而你需要让谢六郎的风头彻底盖过今上,让他在百姓们的心目中比当今皇帝更加值得敬佩,所以你们的结盟并不难理解。只是我想,你心里头真正想做的和你答应北魏新帝的不一样吧?” “虚晃一枪然后和谈,甚至让两国结盟,连成兄弟友邦,估计这就是你和北魏新帝最初定下的盟约,但是,你会不会遵守,我看却不一定了,毕竟你不可能忘记自己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江秋意擅长分析,当所有的蛛丝马迹全都汇聚到她的脑海里时,事情的脉络便都清楚了起来,现在她再看甯王,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一开始,她觉得他可怜,可悲。他是皇权倾轧下的悲剧,大好的人生就这样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悲剧,只因生在皇家,便要遭受如此苦难。 从能找到的有限资源来看,这位甯王陛下,当初只是个发誓要效忠大秦,为老秦国一雪前耻,让老秦人扬眉吐气的铁血将军,可惜他在军事方面的才华还没能施展万分之一便被先帝的疑心害成了这副样子。 但是现在,江秋意又觉得眼前这个人可恶,可恨!为了复仇,他要将两个国家,数十万将士卷入战火,那一场战争过后不是多出来一堆的寡妇,孩子们没了父亲,老人们没了儿子…… 难道,老百姓就活该为这些无权弄势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吗? “你很聪明……”那人看着江秋意眼中逐渐燃起的愤怒,冷笑道:“只可惜,女人太聪明往往活不长……” “那你就错了,我能活到现在,全仰仗我的聪明才智,并且今后,我还将用我的聪明才智阻止你那疯狂的野心!” 江秋意一步步的往后退,退到那副壁画面前,她指着那壁画说:“这里,曾经是罕古丽住的地方吧?放了这么多胡人的东西,连小孩子的虎头鞋都成了胡人那边的样式……” “是,那又怎样?”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胡人对炼金术很有钻研,他们的日常衣着经常佩戴大量的黄金饰品,及其华丽,而金子大部分来源于地下,这出地宫虽然空气稀薄却还足以维持烛火的燃烧,可见挖的并不十分的深。” “那边四角的通风口并不是中原人挖地道时惯用的手法,老秦人挖地窖挖隧道什么的,通风口是留成天井形的,并不是这样的,所以我推测这地宫是罕古丽为你设计的吧?” “是,那又怎么样?有时候聪明的脑袋并不一定能抗住锋利的刀尖。”甯王只回眸看了一眼,那黑衣人便又朝江秋意近了一步。 江秋意也不着急,甚至没有慌乱的神情露出,她只是讽刺的勾了勾嘴角。 “你以为你是困住了罕古丽不让她出去寻找她的儿子,却不知道,其实她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让你有机会杀她的!” “什么意思?”那人摆了摆手,黑衣人便停止了前进,显然是江秋意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江秋意说:“罕古丽是个聪明的女人,在她自己建造的地宫怎么可能被你所困?只是当她知道你想杀她之后,想必,比起逃生,她更想成全你的心愿吧?又或许,她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真的狠下心来要她的命。” “你……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江秋意已经不着痕迹的挪到了壁画前,手按在那画中女子足尖红缨绣鞋上坠着的大颗珍珠上,果然,这颗珍珠有蹊跷!她面色不变,继续说话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罕古丽是自愿留下的,她放着好好的生路不知道跑,就在这里守着你,让你如愿以偿的看着她死去,说到底还是太傻了。” “又或者她从心底里就不相信你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这是一场赌博,她赌你不忍心,会救她,可惜她输了。” “一个能为你建造地宫精通炼金术的女人,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只可惜,她终究没走上当初给自己留的后路,因为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爱你!爱到足以为你放弃生命!” 江秋意说着,忽然手上一用劲,画中女子绣鞋上的那颗珍珠便被她转动一圈然后按进了墙体里,而她自己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闪入壁画开启后突然凭空出现的隧道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那黑衣人眼见壁画又迅速的合拢已经来不及抓住江秋意了,便迅速的朝她投去一枚飞刀,速度之快,让江秋意躲闪不及,右边肩甲中招。 “甯王,你还不后悔吗?为了复仇,你已经失去罕古丽了,难道现在还要伤害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吗?如果你再让谢六郎因你的复仇计划而受到伤害,将来去了阴曹地府,罕古丽也不会原谅你的!” 趁着隧道关闭前,江秋意捂着流血不止的肩甲吃痛的大吼,而后隧道彻底关闭,她又拼尽全力开始逃命。如果再被抓住,那人绝对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 而地宫中,看着那重新恢复如常的画壁,甯王说:“跟着她,确保她毒性发作之前能抵达闸北!” “喏!” 黑衣人走后,甯王才喃喃道:“女蛮子,你以为你真的很聪明吗?罕古丽对本王知无不言,这秘密通道又怎么会瞒着本王呢?不过啊,本王还真是不得不承认,仅仅凭这些蛛丝马迹就能找出机关,你可真是聪明呢!” “只可惜,再聪明,你也活不过一百天了,阿依木,他会亲眼见证你的死亡……” 第583章谋退 江秋意逃出了地宫,却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荒山野岭,此时东边太阳将将生起,晨曦的薄雾被阳光穿透。 找了一圈,面前找到能止血的植物夏枯草,这才在大树底下背靠着坐下,先是嚼碎了那夏枯草捏在手里,紧接着便一咬牙拔掉了右肩甲上的飞刀,顿时鲜血直流,疼的江秋意差点没晕过去。 夏枯草被死死的按在伤口上,青草的汁液慢慢的止住血,她不敢过多停留,生怕敌人再追赶过来,于是便也顾不上疼了,赶紧的起身有路的方向跑。 一直跑出了林子,这才遇上了正准备上山砍柴的樵夫,打听之下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出了长安,这里是蒲水县,大秦的皇陵就在这儿,定远侯府也在这儿。 江秋意失血过多,脸色又些苍白,但她还是从身上拿出了一锭碎银子,请求樵夫帮她找架马车,她要返回长安。 当务之急是回去安排好一切!她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让谢六郎掉进甯王的圈套里! 一夜惊魂,就算安全上了马车江秋意的精神还是高度紧张的,一直到忠勇候府的牌匾映入眼帘,她的心还是揪在一块! 这里并不安全!可全天下又有哪里是真正安全的呢?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白果和桃枝进屋的时候,江秋意已经给自己换好了衣裳,连伤口都上了止血药,这是不方便包扎,便赤裸着一只胳膊。 白果胆小,已经吓的直掉眼泪不知所措了,还是桃枝,震惊过后便赶紧的上前帮忙,替江秋意把伤口包扎起来了,如此,她总算是能将一直按在伤口上的那只手放下了好好休息休息了。 “夫人,这是怎么了?您,您什么时候出府的?怎么会受伤呢?我们,我们怎么一点儿动静没听到?” 白果也是急的想上前帮忙,但是桃枝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她也没有能插得上手的地方,所以只是急得团团转。 江秋意有些震愣,木讷的吩咐了一句:“将这身带血的衣裳丢掉,不要让老夫人和两位小少爷发现。” “是。” 桃枝闻言便将衣裳带出去了,只留下白果,白果看自家夫人跟丢了魂似的,脸色又苍白,还受了伤,很心疼的说:“夫人,我给你梳梳头舒服一下,您再睡一会吧!” 说着白果便要去拿那把砭石梳,平时夫人心神不定,拿这梳子梳一梳头发都能让她缓解一下压力。 “不,白果儿,给我梳妆,我要去一趟荣王府。” “啊?可是您身上有伤,脸色还不好,不如改天再去吧?要不然先休息一会?” 白果见她家夫人怔怔的出神,便小心翼翼的提出了建议,自从府里头出了妙菡的事情后,几乎弄的人人自危,每个人都怀疑身边的人是敌国安插的细作,毕竟妙菡平时看起来和他们也都没有什么区别。 下人们人心惶惶,夫人和侯爷却不见任何动静,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还以为夫人肯定会借着这次机会整肃内院,将府里头被安插进来的眼线全都趁机处理掉呢。 但是江秋意并没有,她打从心里面就没想在这座忠勇候府住多长时间,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精力去做那些无谓的事情呢? “梳妆吧,我有急事要去见荣王。” 如今,也只剩下一个司徒律津可以依靠了,但愿他还是当年的糊涂县令。 秦军讨伐北魏的第一战在五月燃起首次战火,以秦羽骁勇轻骑的神速打了魏人一个措手不及,战报传入长安,谢六郎已率大军占领了北魏的六座城池,这是大秦历史上首次对魏的大获全胜。 江秋意正在打点行囊,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剩下的只需要按计划进行便可以了。 随着谢六郎神勇之名又在坊间为人津津乐道,渐渐也有很多小道消息传出。 什么谢六郎是天上的战神降世,有他在,老秦国定能成为天下第一强国,别说打败世代欺压掳掠骚扰大秦边境的北魏,就是把北魏打穿咯,占领更北方的胡地也不是不可能的! 大秦国人人热血沸腾,老百姓们显然是非常愿意相信那些神乎其神的谣言的。 江秋意尝试过制止,只可惜谣言要止于智者,更何况这显然是有心人故意散播的,她干预太多,反倒是显得欲盖弥彰了。只是希望,希望今上还能保留初心,不管是对老秦国,还是他们君臣之间。 果然,荣王前脚南燕王一同出发,离开长安前往燕地,江秋意亲自送行,南燕王的车队里多出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秋意目光深深的注视着那马车,一直到那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她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变,白果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夫人都快哭出来了,却偏偏夫人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马车刚刚消失在城门口,今上的口谕便追到了城门口。 “忠勇侯夫人江秋意接圣上口谕!”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着江秋意速速入宫觐见。” “臣妇领旨!” 江秋意从地上起来,抬头看了一眼传旨的太监居然是汪贞奉,眼中便顿时精光大作,直看得汪贞奉不敢与她对视,心虚的别过了脸。 侯夫人的眼睛太厉害,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谎言似的。 那也太平行宫的幸存者只有这个汪贞奉,太上皇到底是被北魏的细作行刺还是被恶鬼索命,只怕汪贞奉是唯一知道的真相的人。 但是他不止好端端的站在这儿,还升官了,如今在宫里头的地位都快逼近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王振了,想来放过他的人,自然是有把握汪贞奉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 江秋意只是多看了他两眼,便进了宫里的马车,一路马车飞奔到皇宫,快的都跟飞起来似的。 “臣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驾的时候江秋意还差点没控制住胃里头的翻江倒海,长安的道儿这样平,可那马车疾驰的飞快,照样颠簸的让人受不了。 “你为何让府中老人孩子混在南燕王的车队里离开长安?江秋意,你这是要做什么?” 那一身明黄的九五之尊转身,手里拿着一封密报,脸色铁青。 第584章您做了皇上 江秋意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她抬眸对上司徒律锦的眼睛,说道:“长安不安全,臣妇只是想让老人和孩子远离纷争,远离危险。” “长安是帝都,天子脚下,如何能不安全?在朕的庇护下,你家的老人孩子能出什么事儿?” “那如果威胁来自于陛下呢?” 一句话,震惊了两个人。江秋意对自己的失控有些后悔,但是她不能露怯,于是便定定的望着皇帝陛下,而司徒律锦先是被她这句话气的差点儿破口大骂,反应过来后却又是一阵沉默。 他丢了密报,走过来在江秋意面前蹲下,说:“你我之间,竟是相疑猜忌到这种地步了吗?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朕是那种会对老人和孩子下手的人?” “您做了皇上。”江秋意眼眸深深。 司徒律锦又是一愣,而后便说:“可是朕当皇帝你也是认同的,假如你不认同,便不会办朕做了那么多事儿,你是支持朕当皇帝的,如今却又要为了这个身份和朕疏远么?” “陛下,是我错了……”江秋意拜倒,语气悲凉:“我自负聪明才智,却一直把事情都看的太简单了。” “从前我觉得您是明君,六郎是猛将,荣王是贤王,而我能用我所懂得的一切知识帮助你们,帮助你们成就一番大事业,给老秦国带来一个郎朗乾坤……” “是这样的没错,我们如今不正是在一步步实现这个目标吗?”司徒律锦伸手想把江秋意从地上拉起来,江秋意却固执的谨守君臣之礼,不敢起身。可是她说的话,就没有那么守礼了。 “真的是这样的吗?陛下,对魏的这一场战争,真的是像您昭告天下的说辞那般名正言顺吗?太上皇真的是死于北魏细作的暗杀?还是您故意一叶障目,明知道这里面事有蹊跷却还是顺水推舟,以此为借口出兵讨伐北魏?” 面对江秋意的质问,司徒律锦先是一愣,而后脸色逐渐深沉,他不说话,慢慢站了起来,负手而立背对着江秋意。 江秋意凝视着那明黄的龙袍,这一身令人敬畏的金龙戏珠明黄色的朝服,只有九五之尊才有资格穿,御书房内的各项摆设也都透着威仪,无一处不在彰显帝王的高贵身份。 “陛下明明知道这场战争是可以避免的,却还是发兵北魏了,也许在很早之前,您心中想要的锦绣江山,便不仅仅是止步于老秦国的疆土。” “如今大燕已经是归顺,不出意外,要不了几代人燕人便会被潜移默化,南燕的疆域也会彻底融入大秦,可是您并不满足,老秦人被北魏欺压了多年,这口气您是咽不下去的,秦魏之间,终究不能太平。” “只是陛下想过没有,每一次战争都要死多少人?当权者的野心需要用多少无辜老百姓的鲜血来成全?您要让多少孩童失去父亲,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老人失去儿子才能完成您的野心?” 江秋意情绪激动,她和谢六郎选择辅佐司徒律锦,那是因为他确实是所有皇子里最适合继承大统的,他们也都一直相信着,老秦国在司徒律锦的统治下会达到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 但是他们谁也没想过开疆拓土,用将士们的鲜血拓展疆域啊!老秦国已经是当世之中国土面积最广袤的国家了,北魏之所以不停的骚扰秦国北境,还不是垂涎中原沃土么! 可是偏偏,司徒律锦不满足于只当一个盛世明君,他想显然还想让青史在他的文治之外,再添几笔武功建树。 “所以你就送走了老人和孩子,是打算不再帮朕了么?因为朕的野心让你害怕了?” 司徒律锦看着江秋意,眼睛里危险丛生。当他得到密报时,谢家的人已经混在南燕王的车队里了,南燕王身份特殊,不到万不得以,司徒律锦也不想轻易的动南燕王,这样一来不利于燕地的稳定。 更何况她既然能把人塞进南燕王的车队,那自然是和南阳王还有司徒律津全都打过招呼的,有他们护着,只怕想拦截谢家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律津是个一根筋的人,江秋意既然能将老人和孩子托付给他,那他必然是不会辜负她的。皇帝并不想和荣王撕破脸皮。 彼时他还不知道谢六郎的真实身份,倘若知道了,那他只怕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会将谢六郎的孩子拿捏在手中的。 而江秋意所做的,就是确保这一切发生之前,她的孩子能远离威胁,司徒律锦只知道她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了荣王和南燕王,并不知道,随行的队伍里还有一个真正能让她放心的人,有他在,她才能放心的将孩子送去燕地。 “不是陛下的野心让臣妇害怕了,而是陛下的野心让臣妇意识到,臣妇也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陛下,这是忠勇候解甲归田的奏折,本来应该在他凯旋而归时亲手呈现给陛下的,但是臣妇等不及了,现在就替夫君和自己,像陛下请辞!请陛下兑现当初的承诺,放我们夫妇归隐田园,去青山绿水间过真正逍遥自在的生活!” 江秋意呈上了谢六郎出兵前交给她的奏章,呈献陛下。 司徒律锦却没有去接,只是面色铁青,声音里充满了不悦:“如今朝局未稳,你们便要弃朕而去么?” “陛下言重了,老秦国人才济济,走了一个臣妇和谢六郎,还有的是能为陛下效命的人才,陛下一贯是用人唯才的明主,自然知道如何选拔人才,为大秦打造一个盛世天下。” “可是没有人能顶替姐姐和谢侯爷的位置的,姐姐和谢侯爷与陛下的情谊非比寻常,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姐姐为什么不肯再帮陛下了?” “可是陛下做了什么让姐姐不高兴的事情了?明珠代陛下给姐姐赔罪好不好?姐姐你不要走了……” 殷明珠自御书房的内室走出,又是震惊又是不舍的紧紧拽住江秋意的手,眼睛里全是愁困,仿佛江秋意要离开,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惑。 第585章而她无能为力 江秋意倒是没有想过殷明珠居然会在御书房内,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想来是又为陛下洗手作羹汤,亲自下厨了。江秋意被她拽着,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殷明珠眼眶红红的,语气很是难过:“姐姐到底为什么要走啊?荣王要去帮助陛下治理燕地,不得已才离开了长安,咱们安王府五杰已经走了一个了,姐姐和谢侯爷要是再走了,那明珠和陛下多寂寞啊!” 对上殷明珠那双单纯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眼睛,江秋意的心情很复杂,真的不知道到底该为明珠的单纯而庆幸,还是为她担忧。 让她一直保持着天真浪漫的性子,大概是殷家父母和今上共同的心愿吧!江秋意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殷明珠便恼怒的回头朝皇帝抱怨了一句:“都是陛下不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打战么?我也赞同江姐姐的看法,战争是残酷的,如果能避免的战争,那就还是不要开战的好,会死很多人的。” 今上闻言脸色有黑了几分,和殷明珠说着话,眼神却凌厉的看着江秋意。 “笑娘,朝廷上的事儿你不懂,朕以后再跟你解释,你先回宫吧,小公主应该醒了。回头找不着你又该哭了。” 殷明珠最是听司徒律锦的话,虽然觉得还没化解江秋意和皇上之间的矛盾,可是她却又不想违背司徒律锦的心意惹他不高兴,便只好看卡江秋意,再看看皇帝,面露难色。 “娘娘回宫吧,臣妇没有生谁的气,我会和陛下好好商量的,你不要担心。” “嗯,那好吧,对了陛下,您还没给小公主起名字呢,她的名字也还没有录入皇室玉牒呢。” “还有啊姐姐,您改天到关雎宫来帮我看看小公主吧,我发现她最近脸上长了很多小黑痣,太医说不碍事的,长大了就会变淡的,可是我还是担心,想让你来看看,好像越长越多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办?会变丑的。” 殷明珠的话让江秋意忽然间身体僵直,脸色数变,因为她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司徒律锦眼尖,立马看出了她的变化。 当时就拉过了殷明珠,笑道:“没事,你先回去让乳母把小公主抱过来给你的江姐姐瞧瞧,外头日头猛,你身子不太好就不要两头跑了,去小厨房给小公主和朕做点清热解暑的绿豆甜汤吧!午膳的时候朕就抱小公主去找你。” “嗯,那也好。” 殷明珠顺从的笑了笑,唇边笑容温婉,待到她离去后,司徒律锦这才恢复了冷面君王的模样,完全不复方才的温情脉脉,他说:“怎么回事?你想到了什么?可是小公主有什么不妥?” 经历了上次殷贵嫔失子之事,江秋意已经轻易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摆弄医术了,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陛下好像有点埋怨她似的,就好像明珠本来好好的怀着孩子,是被她一看才看成了蛇胎。 虽然毫无道理,但是陛下心中愤恨,总需要一个地方宣泄。 一直到乳母将小公主抱来,君臣之间都是沉默的。御书房里的气氛尴尬无比,江秋意只觉得之前被飞刀射伤的地方隐隐作痛,那伤口已经慢慢结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时不时的抽痛,但是她的身体却又没有任何不对劲。 一直到乳母将小公主抱过来,行了礼之后江秋意看见那襁褓中的婴儿脸上渐渐密集起来的小黑点,瞬间脸色煞白,她冲了上去也顾不上什么向小公主行礼了,当即从乳母怀中抢过小公主,抱到内室仔细的检查出来。 半晌,江秋意急慌慌的跑出来问乳母:“小公主脚底的黑痣是谁点掉的?” 乳母不明所以,但看江秋意一脸苍白,便心惊胆餐的回道:“是,是奴婢乡下的偏方。” “在奴婢的家乡,小娃娃身上如果长了黑痣,尤其是女娃娃,就是要趁着孩子还小不容易留疤早早的拿针挑掉的,奴婢,奴婢把这个办法回禀了殷贵嫔,贵嫔娘娘是同意了的,奴婢才敢,才敢挑掉小公主足下的黑痣……” 江秋意闻言面如死灰,这所谓的偏方无疑是加速了那孩子病情的发作,那是黑痣癌,在现代尚且无药可医,更何况是这落后的古代了。 “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小公主得的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在医术上称之为黑痣癌,是,是一种无药可救的绝症。” 江秋意痛心的跪在地上回禀,不敢抬起头去看皇帝一眼,心中只是暗暗的想,老天爷啊,你到底还要折磨殷明珠到什么时候?她那么善良那么天真的人,为什么总是遇到这样的事儿? 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她么? 只可惜老天爷没有听见江秋意心中的乞求,殷明珠站在殿外,震愣到手里头端着的冰镇酸梅汤都掉落在地上了,她冲了进去,慌张失措的揪住江秋意问:“姐姐你刚刚在说什么?我听错了是不是?你,你告诉我,我听错了是不是?” 江秋意不忍心看她,别过脸去泪流满面。 殷明珠忽地跌跌撞撞的起来,冲到内室将小公主抱出,拼命的塞给江秋意看。 “姐姐,姐姐,你刚刚一定是看错了。你再好好看看,我的女儿好好的,怎么会得了不治之症呢?你再好好看看,一定是里面太黑你看错了,这里亮堂,你再好好看看吧! 那声音犹如杜鹃泣血般勾动着江秋意的心,让她恨不得能够如她所愿的回答一句:“是的,确实是我看错了,你的女儿没事……” 可是她不能,这个孩子的病情恶化的如此厉害,脸上已经开始长出小黑痣来,要不了多久就会长到骨头里,或者转移到淋巴结构,脑和肺部,最终威胁生命,那是早晚的事儿。 而她无能为力,甚至倾尽整个太医署最好的太医,还是无能无力,死神,终将这幼小的生命夺走。 江秋意无语凝噎,连宽慰殷明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紧紧的抱住她塞过来的孩子,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悲伤无比的看着殷明珠。司徒律锦却沉着脸上前,忽地一下劈晕了殷明珠。 第586章会受不了的 殷明珠的身体朝她柔柔的倒来,江秋意才刚刚接住,殷明珠便又被司徒律锦抱走了,他将她抱入内室安置妥当,这才出来看着江秋意,和她怀里头抱着的孩子。目光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主的乳母已经吓的瑟瑟发抖,蜷缩着身体匍匐在地上,此时此刻大概是恨不得皇帝陛下永远看不到她才好吧! 江秋意抬眸看着司徒律锦,很平静的问了句:“陛下想怎么样?再次粉饰太平吗?” 司徒律锦只抬了抬手,做了个手势,便又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从龙卫忽地凭空出现,如同鬼魅般迅速,带走了小公主的乳母,甚至连江秋意怀里的小公主都被抱走了,从头到尾没发出任何一点点声音。 江秋意没有反抗,以她那三两下只够健身用的三脚猫功夫,根本就不是从龙卫的对手,她只是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皇帝陛下,又追问了一句:“陛下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情?” 九五之尊寒着脸没有回答,像是他自己也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只是司徒律锦此时心中天人交战的厉害,倘若他还是安王,那么一切都会容易些,可他如今是皇帝,皇帝做事,是不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也许正因为他是皇帝,明珠才会遭受如此多的苦难。 江秋意看皇帝的脸色阴晴不定,便又说:“陛下不能让明珠一直生活在谎言里,任何谎言都有被拆穿的危险,万一哪一天她发现了真相,会受不了的!” “只要这世上仅剩的几个知情人不说,明珠又怎么会知道真相呢?” 江秋意闻言全身如遭电击,方才那一瞬间,她分明从司徒律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杀气!陛下,对她动了杀心?难道说? 某次,谢六郎跟荣王喝酒,酒过三巡荣王有些头晕脑胀了,忽然说了句:是不是当了皇帝的人疑心病都会越来越重啊?陛下居然说江秋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什么意思啊? 是啊,这是这么意思?当时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如今将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江秋意就不得不多想了。 她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回禀道:“请陛下放心,臣妇和六郎是绝对不会对殷贵嫔泄露半个字的。” 有时候,仅仅是低头并不足以令君王释疑,于是江秋意便又回禀道:“陛下,这是掌管羽林军的兵符,臣妇愚昧,以女子之身领军确实多有不妥,还请陛下收回兵符。” 第二步是表明心迹,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所有取信与君王的办法了,当然,这还是在谢六郎的真实身份,还有她的身世彻底曝光之前她所能够做的,一旦他们夫妻的身世曝光,只怕她就是做的再多也不足以取信与皇帝。 长安,真的不能再待了,只是皇帝陛下却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尤其是在她送走了家中的老人孩子之后。 “夫人辛苦,今日就在宫中歇息吧,王振,带谢夫人去紫霞殿好生休息,朕明日再去与夫人说话。” 江秋意不敢反抗,顺从的退下,心中暗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她还是被软禁了,可是没有关系,只要阿娘还有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就好,但愿,但愿那人真的能护他们周全。 南燕王一行人驶出了长安之后便日夜兼程,司徒律锦最终下定决定派出去追兵拦截的时候,队伍已经接近邺城,离出关仅仅剩下不到一千里路的行程。 司徒律津在跟负责拦截的羽林军新晋统领秦汉交涉,满面怒色。 “秦统领,请问陛下这密旨是什么意思?搜查南燕王的车架,这可是不利于目前和平局势的行为!还望统领回禀陛下,千万不要鲁莽行事啊!” 秦汉也十分疑惑陛下的这一道密旨,但是他是个军人,还是彻头彻尾忠于皇帝陛下的军人,所以他的想法很简单,做法就更简单了,执行陛下的命令就好。 “王爷,请恕末将不能从命,来之前陛下已经明确交代了,南燕王的车架里有藏匿着朝廷重犯,陛下不能放任其离开大秦国境,还请王爷配合!” “朝廷重犯?陛下真的这么说的?” 司徒律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目瞪圆,没有想到,万万没有想到,居然真的被她猜中了!怎么可能?不会的,陛下不会这么做的! 皇帝并没有明确说明需要捉拿的所谓朝廷重犯是和人,只给了秦汉一张名单,那是南燕王一行人的花名册,陛下说,不在这张花名册上的人不应该离开秦国,押送回长安,一路上好生照料,切莫怠慢或者伤害他们。 既然是朝廷重犯,又何以有这样的嘱咐?秦汉不明白,但他去没有细问,因为他从来都不会质疑皇帝陛下的任何质疑。 “请王爷配合,让末将按照花名册足以核对出关人员。” 司徒律津已经听不见秦汉在说什么了,他脑海里来来回回全都是“朝廷重犯”四个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长安,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长安城里,自从那日发现小公主的黑痣癌,江秋意已经被软禁在紫霞殿半个月之久了,皇帝斩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独独允许她每三日便给闸北的谢六郎写一封信。 那是谢六郎出征前他们约好的,三日一封,自打他出征以后,快马加鞭送完闸北,从未间断。 当然,江秋意的书信肯定是要经过皇帝笔下的检查的,而她也绝对不会愚蠢到提及自己如今的处境。 她在心里面粉饰太平,半分没有提及自己如今连人身自由都失去了,写信的时候倒是有些自嘲,想想她的做法又何尝不是在粉饰太平呢?和今上对殷明珠做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殷明珠已经浑浑噩噩大半个月了,在江秋意发现小公主得了黑痣癌之后没几天,小公主便病危去世了,殷明珠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终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 三日前,殷明珠开始绝食,江秋意去看望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甯王的魔爪已经伸到了宫中,他瞅准了小公主的离世对殷明珠造成致命打击的关口,揭露了她身上最残酷的真相。 那一天,殷明珠已经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不言不语了,江秋意入殿的时候,皇上正在苦苦哀求她开口吃一点东西,见了江秋意进来,一贯镇定自若的皇帝陛下此时已经慌了手脚,完全的不知所措。 “你快劝她,快劝劝她,劝劝她吃点东西吧!孩子没了就没了,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明珠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殷明珠却忽地撑起虚弱的身子,冷笑着问:“陛下,我们真的还会有孩子么?您到底还要瞒着我多久?” 江秋意和司徒律锦闻言皆是全身一震,殷明珠的眼睛里透着绝望,绝望到令人心酸。 “小公主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对吗?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不止如此,我怀的还是怪胎,我生下了一条蛇,那是不详的,是被诅咒的,所以我这辈子也不能再生孩子了,是吗?” “不,不,不是这样的,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的?谁?到底是谁?”司徒律锦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时间朝江秋意射来凌厉的眼神,带着怀疑的目光。 江秋意心中悲凉,只轻轻的走近殷明珠,在她面前蹲下,声音柔和,带着安抚人的魔力:“明珠,别这样,你知道的,他很爱你,不比你爱他少,别伤害他,你自己会心疼的。” “姐姐,姐姐……5555……”殷明珠再也控制不出的朝江秋意怀里扑去,哭的一发不可收拾。 第587章后宫女子不得干政 江秋意已经猜到了是谁的手才能伸的这么长,将司徒律锦拼命掩盖的真相揭露在殷明珠面前,过程是怎么样的她还没想通,但普天之下有能力也有动机这样做的,就只剩下甯王了。 但是江秋意却不能跟司徒律锦明言,因为她是这世界上最不希望甯王身份曝光的人!如今她陷入两难的境界,敌人一再的出手,她却无力招架。 司徒律锦已经被殷明珠的崩溃逼疯了,江秋意便成了出气筒,尤其是他接获密报,秦汉回禀称在南燕王的车队里抓捕到了江秋意的贴身侍女桃枝和随行的忠勇候府的一位老嬷嬷,那老嬷嬷的两个外孙子,司徒律锦勃然大怒。 “谢夫人好谋算,朕倒是被你耍的团团转了!” 那密报被甩在江秋意脸上,她挺直了腰杆,只说:“保护家人,是人的本能,陛下恕罪,不管到什么时候,对臣妇而言,家人都是最重要的。” “你!你以为朕已经残暴到会去伤害毫无反抗能力的老人和孩子了么?” “那陛下又为什么要派兵拦截南燕王的车队呢?您抓我家的老人孩子是想做什么?” “你!你!” 江秋意依旧跪在地上,盛夏的长安闷热的令人喘不过来气,她此时此刻却连后脊椎都是凉的。 曾经怀揣同一个理想的君臣,曾经兴趣相投的朋友,渐渐的,也走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江秋意不相信司徒律锦,从她秘密安排自己的家人出逃就可以看出来。而司徒律锦也终究如江秋意所担心的一样,到底还是想拿她的家人当筹码。 最近这几次的君臣相见,总是不欢而散,江秋意觉得累了,她不想再这样,于是便跪着说: “陛下,放我走吧,让我去闸北找六郎,我会和他一起隐姓埋名,如果您介意,我们可以举家出塞,永远不回老秦国了,这样一来您也就不用担心我这个女蛮子勾结您的大将军,做出什么颠覆朝堂,危害江山的事情了。” 她言辞恳切,这是君臣之间半个越来首次以诚相见,司徒律锦正襟危坐,没有开口。 江秋意继续游说:“陛下,不管我是魏人还是秦人,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永远是家人,天下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想我的家人平平安安的,我们能过平静的生活,便心满意足了。” 司徒律锦注视她良久,才道:“北魏新皇,斛律胜刀,是你的弟弟,他,算不算你的家人?” 江秋意抬眸,脑海中回想起江墨那张沉默的脸庞,想起他眼神里时不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隐忍。 原主流落异乡童年过的十分凄凉,据说北魏新帝是被一般北魏前太子的死忠臣属拥立为帝的,想来也是那些人养育了江墨,所以他才有了那样高绝的武功。 那么和弟弟相比,她的童年大概就算不上悲惨了,不过是吃不饱穿不暖偶尔还要挨打而已,江墨你?他要如何的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才能推翻萧太后的政权取而代之?这个过程势必是无比艰辛的,常人无法想象。 “姐姐只要开开心心的做江秋意便好。” 那是姐弟话别时,江墨对她说过的话,江秋意因此无法违心的答出那句话:“不,他不算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只有六郎和我们的孩子。” 她低头不语,司徒律锦的眼神便越发深邃了。 半晌,江秋意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她心里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这么做的,但是为了逃离长安,她还是做了。 “陛下,明珠失去子宫,没有我的药,她的身体便无法正常的运转,很快,她就会生病,越来越严重,哪怕好容易过了心里那一关好起来,您还是会失去她的。” “江秋意,你是在用明珠来要挟朕吗?” 司徒律锦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江秋意却跪直了身体:“是,臣妇就是在要挟陛下,如果陛下不放我走,我便不会再替明珠制药调理身子,没有我的药,她撑不了多久的。” 失去子宫的女人自身无法分泌雌性激素,因其而引起的一系列副作用只能靠药物来抑制,而殷明珠吃的药,一直都是江秋意为她炮制的,便是医术高明的孟常德也无法检验出全部的药方。 江秋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利用自己病人的健康来要挟别人,这种行为让她自己的内心遭受着严峻的拷问,但是她没有办法,想离开长安前往闸北,如今她只剩下这条路可以走了。 “江秋意,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司徒律锦犹自不敢相信,只满腔怒火的瞪着地上跪着的女子,像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陛下放姐姐走吧!”殷明珠闯入讹紫霞殿,跪在了江秋意身边。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我和陛下的事情我们自己能解决,你还在生病,快回去,别掺和这些事儿!” 看到殷明珠突然出现,江秋意又惊又愧,她痛恨自己拿殷明珠看来要挟陛下的行为。 殷明珠却朝她虚弱的一笑,那日听了江秋意的开解,她虽然没有再绝食了,可到底悲伤绝望太深,连日来身体每况愈下,可她眼底的善良,依旧半分不少。 “姐姐想去找你的夫君,我知道的我也能理解,相爱的人最好还是不要分开的好,姐姐的家庭是幸福的,你有孩子,小敬江和小慕江一定很可爱吧!如果我也有那么可爱的孩子,我也愿意为他们不顾一切的,所以姐姐不要内疚。” 殷明珠拉着江秋意的手,她说:“我已经这样了,所以更希望你能幸福,你知道吗?” 江秋意泣不成声,她紧紧的搂住这个被命运折磨的体无完肤的女子,她却趴在自己肩头,对她心爱的男人说:“陛下放姐姐走吧,明珠不懂什么国家大事,可我从来没求过陛下什么,如今我求求您,放江姐姐走吧!” 司徒律锦却不能答应,如今民间关于谢六郎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再加上他在北境打了几次漂亮的打胜仗,如今北魏已经开始着手遣使臣入长安和谈之事了,只怕不就之后谢六郎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到时候如果他功高盖主,江秋意又是北魏新帝的姐姐!那么…… 司徒律锦不敢想象那些可怕的后果,但也正是这些尚且未曾发生的可怕后果让他狠下心来拒绝了殷明珠的请求。司徒律锦对殷明珠还是很温柔的,和她说话,都可以放低了声音。 “明珠,你先回宫休息,这些事儿朕会妥善处理的。” 殷明珠却不肯,她推开江秋意,走到司徒律锦身边软言相求:“陛下就让江姐姐走吧!她不会危及陛下的江山的。” “明珠,你听话,国家大事你不懂。” 殷明珠闻言脸色的神色便暗了下去,像受伤的神情,司徒律锦心头一疼,才想说什么呢,殷明珠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他三拜九叩。 “陛下,请陛下放江姐姐走吧!明珠愿意拿自己的性命为江姐姐担保,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做出危害老秦国的事情的,陛下如果不肯放她走,臣妾就在紫霞殿中长跪不起!” 司徒律锦错愕,殷明珠一贯是将他奉若神明,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即使与他又意见相左的时候,也都是顺着他的,从来没有忤逆过他的意思,如今,却为了江秋意。 “殷贵嫔,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请你慎言!” 一句话,冰冷让殿中三人皆是震愣。 第588章你在做什么 殷明珠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还想再为江秋意争辩,江秋意却已经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殷明珠为了她和自己的心爱之人越闹越僵。 “殷贵嫔,请您回宫吧!臣妇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好,方才在您进来之前,臣妇还在利用您的身体健康威胁陛下,臣妇这样的人,不值得您为了我做这么多事儿。” 和殷明珠的善良一比,江秋意只觉得羞愧难当。 而她刻意表现出来的疏离却没有让殷明珠止步,她半哭半笑的说:“我知道,我刚才听见了。” 江秋意错愕的抬起头,似乎是在问: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帮我? 殷明珠回答了她眼中的疑问:“姐姐救过我的命,那日在暖阁,如果没有姐姐,大概我也活不下来吧!” 那日,只怕是殷明珠一生之中最可怕的噩梦了,可却因为记忆并不怎么真切,她提起来时语气很平静,她对着司徒律锦说:“是不是陛下,如果没有江姐姐,我早就死了,对吗?” 司徒律锦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殷明珠便接着说:“所以陛下和我都应该对江姐姐心怀感激,如果不是她救了我的命,那一日陛下失去的就不只是我们的孩子了,还有我,陛下失去了我,而我也失去了陛下。” “如今我们还能陪伴在彼此身边,这都多亏了江姐姐,笑娘求求夫君,替笑娘还了这个恩情吧!” 殷明珠没有再给是司徒律锦跪下,而是换了他们平时私底下相处时的称呼,撒娇般搂住了司徒律锦的胳膊,眼睛里全是可怜兮兮的乞求。 司徒律锦的胳膊被她抱在怀里摇晃许久,终究,轻叹了一口气,眼睛里装满宠溺,语气里全是无奈。 “朕从前从不相信什么红颜祸水能祸国殃民,朕只当那是君王本身的问题,倘若心志够坚定的帝王,又怎么会让一个女人轻易的影响到自己的决定,最终导致什么祸国殃民呢?” “看来,还是朕从前真的不懂情之一字的魔力到底有多大……”司徒律锦看向江秋意,说:“你起来吧,但愿朕今后不会后悔此刻的决定。” 江秋意仰视那目光灼灼的帝王和破涕为笑的殷明珠,没有立刻起来。而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说:“江秋意今日在紫霞殿中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和谢六郎绝对不会做威胁大秦江山安稳的事情,无论来日我们夫妇置于何种境地,我们都绝对不会辜负陛下,也不会对不起这万千期盼安稳生活的黎明百姓!” 离开长安之前,她获准去了一次羽林军的驻地。 羽林郎都受过江秋意的恩惠,听说她要奔赴闸北,有不少都磨刀霍霍的想跟着一块去的,却别江秋意制止了,因为她有预感,在她离开长安后,长安将会掀起惊涛骇浪的。 所以,她需要来叮嘱陆易鸣一些事儿。她和陆易鸣信步走到了军营旁边的小河边这才说起话。此处空旷,五百米之内都不可能藏人,即使有眼线埋伏在周围,也只能看见她在于陆易鸣说话,并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她交代给陆易鸣的事儿足以令他震惊到嘴巴都合不拢,却不会让他置身不忠不义的两难之地,所以陆易鸣欣然应允了。 江秋意当日便快马奔赴闸北,一路上她都被人监视着,那是皇帝陛下安排的眼线,她心知肚明却也没有想尽一切办法避开这些眼线的监视,放倒是落落大方的任由自己的一切行踪变成了源源不断送入长安的密报。 当她抵达闸北时,长安已经炸开了锅。 老定远侯亲自出面,请了大秦宗室的人作证,还有小张氏的人脉从中运作,不止替甯王证明了身份,更是历数了先帝当年是如何如何的灭绝人性,残杀兄弟手足不止,还弑君杀母,大逆不道,罪孽滔天。 紧接着再石破天惊的重磅炸弹便是:忠勇候谢六郎,竟是这位七皇叔甯王殿下的亲生骨肉! 一时间长安城风起云涌,老百姓们可能都还处在蒙圈的震惊之中反应不过来,但是当官的却都看到了风向的转变。 一直到这个时候,江秋意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看似远离朝堂与世无争的定远侯府一直都是甯王的心腹。 而当年小张氏帮助潜龙时的安王,也是在甯王的操纵下进行的,陛下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默许了小张氏的发展,如今无疑是被自己养大的一条狗给狠狠的咬了一口。 皇帝在朝臣和宗室的压力下,被迫替先帝下了罪己诏,历数先皇的诸多不是,亲自向天下人揭露先帝的罪行。 此举对司徒律锦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这令他在臣民心中的威严大打折扣,而此时传入长安的消息确实谢六郎打败北魏,一贯骁勇善战令老秦人谈之色变的北蛮子,这一次被秦兵打的落花流水,节节败退,主动献上求和的降表。 一时间,谢六郎几乎成了老秦人心目中的神! 江秋意静静的听着边城老百姓们的窃窃私语,消息都传到这里来了。可见长安那边早就不太平了,如果她晚走一步,只怕就走不了了吧! 皇帝虽然监视着她,但她却也不完全是消息闭塞的。 根据她所知道的情况,是那位甯王殿下用假公主的事儿要挟了陛下,这才让陛下让步,承认他身份,如今司徒律锦是骑虎难下了,江秋意想,他很开就会有所动作了,而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谢六郎了。 在皇帝陛下的心目中,如今正在威胁他的皇位,他的江山的人,就是谢六郎了。 江秋意如今想做的,就是将谢六郎拖离这场残酷的权利斗争,她不会让自己,也不会让谢六郎无端端的卷入到他们根本就不想参加的战争里的。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谢六郎的想法会不会跟她不一样。所以当她在士兵震惊的要死的眼神和无法做出反应的僵直中走入主帅的军帐时,看到的那一幕几乎令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六郎,你,你在做什么?” 军帐内,情欲的气息扑鼻而来,谢六郎正赤身裸体的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而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定远侯府的丁淑仪。 第589章还能去嫁给谁呢? “谢六郎,你在做什么?”江秋意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她固执的又问了一遍。 谢六郎像是才进行到一半的好事被人给打搅了,很是不耐烦,扯过了长袍给自己披上,又盖住了赤身裸体羞愧难当的丁淑仪,坐在床边,淡淡的说:“不是你害的丁小姐失贞的么,我在替你收拾烂摊子啊!” 江秋意闻言只觉得喉间腥甜,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她咬咬牙,控制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强迫自己理清楚头绪,半晌才又开口。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知道。” “那你知道定远侯府是那人的心腹势力吗?” 罕古丽建造的地宫就在皇陵旁边,而定远侯府已经看守皇陵很多年了,传闻当年定远侯府的几个世子都是为了救七皇子才战死的! 更有趣的是,老定远侯对外宣称,这么多年甯王一直是以定远侯府世子的身份隐藏在定远侯府的,他那个唯一幸存下来和甯王一样终身残疾的小儿子,早就吞金自杀了。 而老定远侯之所以用这种办法隐瞒甯王的身份,无非是害怕先帝再对甯王痛下杀手,毕竟导致甯王如今容颜尽毁的那一把火,就是先帝命人暗中放的。 对自己已经终身残疾,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不放过,先帝的所作所为确实令人心寒,连带着今上也遭人诟病。 “知道。”谢六郎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没有淘逃避江秋意的目光,只是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边很疏离的与她对视。 江秋意复又问:“你见过北魏的新帝斛律胜刀吗?” “见过,他是你的弟弟江墨。”谢六郎还是语气平平,最终,逼的努力想平心静气的江秋意终于是炸了毛。 “所以呢?所以你是司徒皇室我是北魏人,所以你就要这么对我吗?谢六郎,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呀?我千山万水的来找你,你呢?你在干什么?告诉我你在干什么?” “我在和丁淑仪行房,她是被那个人送来的,说是在于你的争执中失了童真,贞洁对一个女子意味着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我不要她,那她只能去死,秋娘,那是一条人命。” 江秋意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六郎,如果他说一些什么别的狠心的话,譬如什么他忽然间移情别恋了之类的,那江秋意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撒谎的。 可是偏偏,谢六郎此时的神情那么认真,没有半点说谎的痕迹,他的语气还不自觉的放软了些,眼睛里对她有心疼…… 于是江秋意心如死灰:“你的意思是要和其他的男人一样享齐人之福了?可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记得,我答应过你,一辈子只有你一个女人,但是秋娘,如今情况有变,我如果……” “屁话,什么情况有变?变的是你!谢六郎,你说话不算话!你的承诺都是狗屁!”江秋意看着逐渐靠近她的谢六郎胸膛上有明显的吻痕,一想到他和丁淑仪已经……顿时怒不可遏,毫无理智可言。 “好,好,好。你好的很!算我瞎了眼了,我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江秋意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唇边虽然挂着讽刺的笑,脸上却已经被泪水打湿,她步步后退,眼睛死死的盯着谢六郎,像是想不通,想不通自己为会一心一意的扑在这个男人身上。 最终,她转身跑出军营,最后那一眼充满了憎恨和厌恶。在她身后,谢六郎猛地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失力跪下,神勇无比的大将军王,此时此刻连支撑自己重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丁淑仪将自己死死的捂在被子里,营帐里刚烈的男子气息和那浓烈的情欲味道,全是这个男人在她进来之前就制造的,而她只是看着赤裸的身体,被子里实际上还用锦缎团起来的,谢六郎对她,其实什么都没干。 是那个女人太性急了,她太过震惊,以至于什么都还没看真切就跑了。 丁淑仪回想起自己这几天的经历有些恍惚,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首先,她一贯最是骄傲自豪的煊赫家世,其实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不过是老定远侯从乞丐窝里抱养的孤儿罢了,受了定远侯府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如今到了偿还报答的时候了。 其实那个一直住在内院她曾经以为是自己父亲的男人要求她做的,是成为谢六郎的女人,代替江秋意在他身边的位置。 那个男人说,定远侯府养育她,却没有刻意的按照大家闺秀的要求训练她,而是由着她自生自灭般的长大,甚至书都没让她看过几本,不过是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阿依木的女人,不需要聪明,能开枝散叶就行。 阿依木,那个人口中的阿依木就是谢六郎。 于是她便被当成一件不值钱的玩意儿一样送到了谢六郎身边,而谢六郎得知一切真相之后要求她做的确实一场真戏假做的戏码,丁淑仪到现在都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于是只能顺从的配合。 可她却并不知道一贯对江秋意视若珍宝的谢六郎,为什么忽然间要这么伤害她?刚刚那个女人一定是伤心死了吧?丁淑仪只是偷偷看了一样江秋意那神情,都觉得心如刀绞,她只是个不喜欢江秋意的人都这么心疼,那么谢六郎呢? 谢六郎咬紧牙关自己从地上艰难的站起来,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抓起自己的衣裳,穿戴整齐。 然后朝床上死死捂在被子里的丁淑仪深深的鞠了个躬,沉着声说:“丁小姐,委屈你了,我会善待你的,今日便送你出营,以后你便自由了,你欠定远侯府的养育之恩就算是还清了。以后无需再为他们做事!” 丁淑仪没有说话,一直到谢六郎已经走远了她都没有从被子里出来,她还在震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她不是很想离开这里了,也许,对她来说,谢六郎这里就是她今生最好的归宿了,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发生,可她已经失真,又和谢六郎有了半真半假的肌肤之亲,这辈子还能去嫁给谁呢? 第590章小家雀儿 江秋意浑浑噩噩的骑在马上,此时的闸北城虽然风沙依旧,却并不不如深秋寒冬一般寒冷,夏天,是闸北唯一一个温暖的季节,其他时节闸北城都显得比其他地区要寒冷的多。 饱经战火,饱经苦寒的人们此时此刻脸上都写满了欢幸笑语。 江秋意忽然觉得自己跟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的心好冷好冷,好苦好苦,她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这些人的笑,就好像人们的笑容都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似的。 要魔怔了?要愤世嫉俗了?就因为谢六郎睡了丁淑仪?这有什么?古代的男人不都是三妻四妾的么?就是现在一夫一妻制推行多年,不也还大把婚内出轨的吗? 男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到什么时候都一样。为什么要这么难过呢?不过就是决定要离开那个男人而已嘛! 江秋意对婚姻很纯粹,她无法接受谢六郎和她成亲以后再去要别的女人,哪怕那个女人是丁淑仪,哪怕丁淑仪的失贞真的和她或多或少有一定的关系,她都无法接受谢六郎和丁淑仪发生任何关系。 该去哪儿?江秋意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刚刚重生时的那种迷惘,天下之大,竟是无处可去么? “姐,别吱声,是我,我接你回家。”一个莽撞的男子忽然牵住了她的马,江秋意低头一看:江墨! “你怎么可以来这里!偷偷潜入大秦国境,你不要命了么!”江秋意忽然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神智也瞬间清明起来,紧张的坐直了身子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手心里脑门上却全是汗。 江墨带着斗笠,打扮寻常,看起来就跟街道上走动的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却别,任谁也想不到,他竟是忽然间崛起,令人闻风丧胆的残暴嗜血的北魏新帝——斛律胜刀! “我来接自己的姐姐回家怕什么危险?” 江墨的态度虽然听起来满不在乎的,但江秋意却敏锐的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王者的霸气,他说的霸道而冷傲,仿佛身处敌国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危险。 可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危险,江秋意却心知肚明。 假如他落入秦兵的手里,只怕不止老秦人要欢欣鼓舞的放鞭炮庆祝,就连北魏人,估计也有不少要仰天长笑三声的。 江墨的敌人太多了,不止大秦这边全是他的敌人,就连北魏国内也有不少萧太后的余孽在虎视眈眈,他虽然用残暴铁血的手段暂时镇压住了,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这个时候再把她这个嫁给大秦兵马大将军的姐姐接回去,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帮助的,相反的,只怕还会连累他,魏人仇外,和大秦又由着世代血仇,谢六郎这一次把他们打的这么惨!江墨带她回去百害而无一利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江秋意便勒住了缰绳不肯再往前走:“江墨,我不跟你回去,你快走吧。”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江墨忽然停住叫,手扶在斗笠边缘,抬头仰视马背上的江秋意,声音低沉。 “姐姐知道父亲为姐姐起的名字叫什么吗?小时候,姐姐不叫江秋意,你是斛律冉曦,魏语中‘家雀儿’的意思,姐姐,三日后是父亲的生祭,我想,他一定十分想念他的家雀儿……” 江秋意一愣,定定的看着江墨。记忆中有个高大勇猛的男人,胡子拉碴的,却终是喜欢将她抱在怀里用胡茬磨蹭她稚嫩的脸颊,她躲闪不及,在他怀中咯咯笑,就被迎着太阳举的高高的…… “冉曦哦我的小家雀儿,长大了哪儿也不要去,一辈子留在父王身边吧!” “父王给你打下十丈冰墙那边的万里沃土,送给你当嫁妆,哪个想娶你,要先从父王的后背上踩过去,不能把父王摔趴下的都是孬种,没有资格站在我们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身边!” 然后是漫天的血腥,那个勇猛的男人在她面前倒下,最后的那一刻,用一双满是鲜血的大掌将她托上马背,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匕首扎在那匹他视若珍宝的战马身上,张开双臂替她挡去了身后的万千流箭。 “冉曦,离开父王,快离开父王!” “不不不,我怎么能离开您呢?您不是说让我一辈子待在您身边的吗?我是您的小家雀儿啊!小家雀儿哪里力气离开家?父王,我找到了能将您摔趴下的勇士了,可是他不要我了,您也不要我了……” 江秋意只觉得胸膛里太多的情绪在那一瞬间全都涌到了脑子里,她被那种悲伤的情绪击溃,眼前一暗,笔直的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拐角处,有个人脚下一动,几乎是忍不住的就想冲出去接住那带着悲伤坠落的身体,最终却生生忍住了。 江墨毫不费劲的接住了忽然间晕眩的江秋意,查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发现她这是昏迷了而已,便利落的上马,扬鞭而去,急速消失在边城的风霜里。 江秋意昏昏沉沉的,她能感觉到自己在马背上颠簸,却怎么也撑不开眼皮,好累好累,她一个人长途跋涉而来,星夜兼程,一路上几乎没怎么合眼,怎么能不累呢? 可她真正感觉到累的是她的心,脑海里太多的记忆冲击着她的已经十分薄弱的神经,前世今生,有些属于她的,有些却又不属于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全都感同身受,于是一颗心,像是碎了成了一片一片又一片……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她不愿意醒来。 “陛下,病人的身体有些异样,她像是中了某种慢性毒药?只是微臣暂时还查不出来是何种毒物能导致人有如此奇异的变化,陛下您发现了吗?” “寻常病人若是像这位夫人一样,昏迷数日滴水未进,那必定是面容憔悴毫无血色的,可是她却气色极好,面若桃花,从面容上看甚至比正常的女子还要健康艳丽几分。” “但是她的身体,她的五脏六腑却在急速衰竭,这,这等诡异的症状,微臣从医数十载简直闻所未闻呐!” “这个孤知道,你先说说她怎么一直醒不过来?” “依微臣愚见,这病人不肯醒来,恐怕和她所中的慢性毒药没有多大的关系,乃是病人自己的心魔所致,她打从心底里不愿醒来,该是遭受过致命的打击了,令她心如死灰生无可恋,这才迟迟不愿醒来。” 江秋意睁不开眼皮,可神智却异常清晰,听见了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只觉得讽刺?是在说她吗?怎么会呢?她可是医者,医者最珍爱生命了,她怎么会不愿意醒来?她只不过是实在太累了,暂时撑不开眼皮罢了。 再睡会吧!等我睡饱了有力气了再起来面对这乱糟糟的一切吧!她在心中对自己如是说。 寝殿内,江墨穿着魏人的服饰,北魏苦寒贫困,即使是皇室的衣着也并不十分华丽,而是以随时能挽弓上马的骑装作为日常装束,此时正值夏末,骑装多以轻便为主,为了有别于平明百姓,北魏皇室腰间是佩黄金弯刀的。 江墨挥挥手,那太医正准备躬身退下,但又想到宫中盛传,这名秦女是大王的心爱之人。 大王为了她不惜孤身潜入闸北去将她带回来,回来之后又是安置在自己的寝殿里,要知道,大王登基以来虽然宫中美人无数,却没有谁能有这等荣宠,竟能得大王衣带不解的亲自照料。 新皇暴虐,稍有不顺便将人拖出去五马分尸,老太医斟酌了一番,便又躬身上前回禀道:“陛下,这位夫人已怀有身孕,两月有余,但是她身上这毒素发作的厉害,只怕,只怕她的性命只余下不到一月了。” 江墨闻言猛地回头瞪着那太医,像是在责怪他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早点说,太医当场吓的瑟瑟发抖。 “倘若解毒,可会对她腹中胎儿有所影响?” “这个,这个微臣不敢确定,但是微臣观她脉象,倒是想到了一个解毒之法。” “方才怎么不早说?” 帝王的声音里夹杂了怒火,老太医吓的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微臣,微臣也是刚刚才想起的。” 江墨沉着脸,摆摆手:“罢了,你且说说有什么法子解毒。”其实关于解毒,他早在将人带回来之前就已经找到了办法了,但是如果还有其他办法解毒,那么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太医说:“可用药将毒素全部引到她腹中胎儿身上,再打落胎儿,如此,母亲便可解毒,性命无虞,只是此法凶险,只怕会影响她以后的生育,倘若这位夫人未曾生育,那只怕要终身无儿无女了。” “她生养过两个男孩儿了。” “那么此法便可行,大王可需要微臣去为这位夫人配药?”老太医一心想在大王面前立功,便急切的说道。 江墨正想说话呢,江秋意就忽然间撑起身子,红唇娇养满色潮红,半点看不出来生命垂危的样子,只是她的声音却十分的无力。 “庸医,什么狗屁法子,滚蛋!” 第591章什么代价呢 在陌生的环境里本该有的不安在江秋意环视了一周之后瞬间就消失了,这里的一切,让她打从心底里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对江墨说:“说吧,你本来打算怎么给我解毒的?你带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解毒的,对吗?”可是为此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呢?正确的说,是北魏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方才退出去的那太医说起她身上中的奇毒的时候,江墨一点儿也不诧异,相反的,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所以江秋意才有此一问,但她的聪慧却让江墨眼神躲闪。 斟酌了一会,江墨只是说:“这些事儿姐姐不用担心,你只要记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的,你我是斛律一族仅剩的血脉,姐姐现在是在自己的家里,好好休息就行,其他的都不用操心,我会替姐姐安排好一切的。” “替我安排好一切?我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最有可能中毒的机会就是那次被甯王身边的人用飞刀射伤,从那以后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却又不明显,加上那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便也无瑕顾及。” “现在仔细想想,对外下毒的不是旁人,正是我这腹中孩儿的嫡亲祖父!大秦刚刚正名昭告天下的甯王!他的野心可是要颠覆朝纲争斗天下的,而在他看来,我如今就是一块绊脚石,你说说你到底要怎么替我安排好一切?” “以秦魏敌对的身份,还有我们的父王跟甯王之间的血海深仇,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能保住我的命?” 江墨苦笑,有些无奈的看着情绪激动的江秋意,在秦国短暂相处的那段时间里,他觉得他的这个姐姐啊,是个心中有万千沟壑的,处事从容淡定,越是人心惶惶的时刻,她就越是平静。 很少这么激动,说话说得唾沫翻飞,神情激昂,好像在跟他吵架似的!但就是这样,却让江墨心中很暖很暖,她这么激动,是不想让自己为她去冒险吧! 江秋意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大概是怀孕让她的情绪起落的厉害,说话就说话,居然还喷口水! 她老脸一红,尴尬的不再开口。 沉默了一会,江墨忽然亮着眼睛说:“先不说那些糟心的事儿了,姐姐难得回家一趟,我带你到处走走吧!再带姐姐见一个人!” 江秋意还想再问,但是江墨的神情很像个孩子,又开心又兴奋,她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起身任由江墨掺着她,在诺达的宫殿里转悠了起来。 传言这世上最华丽的宫殿是南燕的皇宫,最庄严肃穆的是大秦的皇宫,而最恢弘雄伟的,却是北魏的皇宫。 北魏的国土一半是草原一半是沙漠,都不适合农作物的生长,于是国人世代游牧,长期生活在严寒和酷热的交替折磨中。 北魏皇宫依山垒砌,群楼重叠,殿宇嵯峨,气势雄伟,有宫殿数千间,背靠北魏最神圣的天雪山,宫殿的金顶在日光下金光灿灿,这里,便是整个北魏最繁华的地方了。 江墨兴致勃勃的介绍着大魏的历史,言语间骄傲自豪,仿佛这国家的贫困苦寒,丝毫没有影响人们对她的热爱。 江秋意静静的听着,有些恍惚。 “姐姐,这是拓跋盛,曾经和你定下过婚约的人。” “啊?” 一直到江墨把跪在她面前的人做了介绍,江秋意还没反应过来,地上跪着个魁梧的男子,有着北魏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五官刚毅,眉眼间全是和江墨一样的隐忍。 他正抬头目光灼灼的仰视着江秋意,沉稳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很快便又被理智压制了下去。 “拓跋家族和斛律家族世家交好,当年妖后伙同大秦的狗皇帝设计了咱的父王,发动兵变屠戮了拓跋家族和斛律家族,又从斛律旁支扶植了傀儡皇帝,此后几十年我们两个家族一直忍辱负重,精诚合作,才有了今日的正统复辟!” 江秋意脑子里涨涨的,觉得一瞬间接受太多信息了,有些不能理解的看着江墨,江墨还在继续说。 “姐姐,拓跋盛是咱大魏最骁勇的勇士,他不止马背上的功夫了得,还熟读兵书,兵法谋略样样不差,最最重要的是,他一直遵守父母定下的盟约,至今未娶。” 说着,江墨便朝地上那人使了个眼色,拓跋盛立时将怀中弯刀取出,那是一柄带着拓跋氏族徽的弯刀,和江秋意和江墨的并不太一样,是男子用惯的款式,和江墨的那柄一样大。 他的刀也刻了字:以汝为夫,生死不弃。 江秋意怔怔的取出自己怀中的弯刀,看着那上面出自同一个工匠手笔的雕刻:聘汝为妻,死生不离。 “可是我已经嫁过人,还生了两个孩子。”江秋意看着江墨,似乎是在问他想干什么? 江墨的脸色讪讪然,倒是地上那人先说话了:“末将不在乎,公主是草原上最清澈的河流,末将今生若是能得到公主的青睐,愿意用最真诚的心,永生永世成为公主的奴仆。” “你……”魏人豪迈,男女之间倾诉情感的方式也比秦人直白的多,江秋意只是看着地上那人,有一瞬间的无语,然后难得的按耐住性子,蹲下去和那人好声好气的说话。 “我不知道什么拓跋家族和斛律家族的情谊,但是从江墨的言语间可以听出来,他很看重你这个兄弟,所以我想,在曾经那些艰难的岁月里,你一定对他帮助良多,为此,我对你心存感激。” 江秋意的脸色很红润,白皙的皮肤处处透着诱人的粉嫩,她就想重返十八岁似的,整个人明艳动人到令人心惊,只是她的眼神,却与那稚嫩的肌肤不相符,她的眼睛像是经历了无数沧桑,失去了曾经的灵动。 “可是,也仅仅是感激而已,对我而言你只是个刚刚知道名字的陌生人,我已经嫁过人,有夫君有孩子,并且腹中还怀着另外一个孩子。” “所以拓跋盛,今日我为我自己,正式解除你我之间的婚约,从今以后,我们是两不相干的自由人了,你可以去寻找真正爱你的姑娘,娶了她,生儿育女,那样的生活才是幸福的,也是你应得的。” 拓跋盛显然是没有料到江秋意会这么说,于是他抬头望着自己的王,江墨皱着眉头,摆摆手,拓跋盛便一言不发的退下了,离开时的步伐显然是轻松的。 江秋意失笑:“他已经有了心爱的姑娘了吧?” “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就是为了这个你才要和拓跋盛解除婚约的?其实……” 不等江墨说完,江秋意便打断了他:“不是,我是看他走的时候一副不用娶我如释重担的模样,才在想他是不是早就有了心爱之人了。” “江墨,我虽然伤心,却也不至于要你给我另外找个男人来度过这段伤情的时期啊!更何况我还怀着孩子,天底下哪个男人会接受一个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的女人?” “姐姐这么美这么好,全天下的男人都该为得到姐姐而倍感幸福!” “噗嗤……”江秋意失笑,不管什么时候,女人总是享受赞美的。 她说:“我这么美是因为我中毒了,要不是这毒最终会要了我的命,我还真的希望能一辈子都中毒呢!多好啊,只可惜,这毒,最终是要命的。” “不会,就算不能从甯王手中拿到解药,那我也可以命太医为姐姐研制解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姐姐死的!” 江墨紧张的抓住江秋意的手臂,江秋意抬眸很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江墨,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用牺牲我腹中胎儿性命的办法来挽救我的生命的。” “我可以带着我的孩子一块去死,但我不能接受牺牲孩子来保全我的性命,哪怕他现在在我肚子里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但那也是我的孩子。如果你真的那样做,即使救活了我,我也还是会去找我的孩子的。” 江秋意言辞凿凿,眼睛里既镇定又决绝。其实理智告诉她,这和一个得了不治之症的母亲在放弃孩子还是接受治疗之间的选择是一样的,站在医生的角度,是绝对不建议为了一个尚未未出生的小生命去放弃母亲的性命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不是医者,她只是一个母亲,一个母亲,该如何去放弃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而与此同时,在秦羽营的军营里,谢六郎同样在被迫去做一件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阿依木,你想清楚,百日艳的毒性已经逐渐显现了,那个女人活了多久了。你要是固执的不肯听从本王的安排,那么在她临死之前,本王会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的。” 黑色的斗篷里掩藏着一只恶鬼,谢六郎目光灼灼,十指紧握成全,额头上青筋毕露,只咬着牙说了一句:“你要我反,绝无可能!” 第592章不能合成一个称呼 大秦皇宫里,司徒律锦正在看邸报,君王的脸色不太好,连带着身边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直到殷贵嫔端着燕窝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御书房伺候的宫人们这才很有默契的躬身退下,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 朝局不稳,陛下的心情也只有在见到这位殷贵嫔的时候才会稍稍好转。 殷明珠信步走到司徒律锦身边,一言不发的夺过他手中的邸报,奉上了燕窝粥,轻声道:“先吃点东西吧!王振说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若是换了旁人,估计谁也没那个胆敢这样做,谁都知道,今上为国事殚精竭虑,最厌烦在处理朝政的时候被打扰了。 但是这个人是殷明珠,司徒律锦便也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就顺从的端起琉璃盏乖乖的吃起了东西。 殷明珠绕到他的身后,用手指轻轻的按压司徒律锦头部,据说这样按摩,能有助于缓解他的压力。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她,陛下便不会受制于人,被迫承认甯王的身份。殷明珠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她一心爱慕的男人,到底有多爱她。 为了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混淆皇室血脉,那是要动摇皇位的!可是陛下为了她,真的那么做了。 那一瞬间,殷明珠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的心又重新活过来了,她爱的男人如此爱她,哪怕她经历了再多的苦难那又如何呢? 曾经一度她快活不下去了,可只要一想到如果她死了,那陛下会如何?此后余生,陛下该如何度过?殷明珠不忍心,哪怕她现在周身病痛,午夜梦回,总是做着那个可怕的噩梦,但是她依然要在心爱的男人面前笑颜如花。 你为我余生还能展露欢颜便甘愿冒着失去江山的危险,那么余生,我便好好的笑给你看吧! 殷明珠按摩了一会,便搂住了皇帝的脖子,将自己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我累了,夫君能陪我睡会吗?” 皇帝手边刚刚拿起的八百里加急奏章便又放下,他回身抱住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往内室。 岁月久长,能有一日,便珍惜一日,来日不一定还长。所以今天才显得弥足珍贵。 边塞的盛夏逐渐远去,丁淑仪被秘密送出了闸北城,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江秋意的命会握在她的手里。 “谢六郎,你咋想的?难道你不知道我一直看你媳妇儿不顺眼吗?你让我给她送解药。就不怕我半道上把解药给扔了让她自生自灭吗?” “丁小姐是个善良的人,我知道你不会的。” 彼时,丁淑仪很想说:哼哼,你们都以为我是面团是吧?任由你们揉圆搓扁。 定远侯府养活我了,却不肯好好教养我,害得我吃了多少苦头才能看通人情世故? 他们让我对你以身相许报恩,你却碰都不肯碰我,还要我深入敌国去救你心爱的女人?这是什么劳什子道理?我为什么要跟傻子似的被你们一个个指挥的团团转啊? 可是她还是乔装打扮出了关,和前来接应她的北蛮子走了,此行,她是要去救那个大名鼎鼎的女蛮子…… 而长安城的外的黄岐山下,距离羽林军驻地并不十分远的小村庄里,应换了一身粗布衣,正从山上砍柴下来。 “美人叔,叔叔……” 一个说话尚且奶声奶气的小肉墩,撅着小屁股就朝应飞奔过来抱住了他的大腿,小小的身子蹭啊蹭啊蹭了一会便伸长了胳膊想要那个冷面寒霜的美人叔叔抱抱他。 另外一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肉墩就稳重很多了,小步伐迈的稳稳的,也没飞奔出去,只是靠着院门笑眯眯的看着弟弟在撒娇,懂事的他还特别小大人的说了句:“叔叔累,叔叔累。” 估计是看他弟弟一个劲的在那儿蹦啊蹦啊肉呼呼的小胳膊伸了老长了,实在看不下去才有这么一说。 院子里一个灰头土脸的年轻女子跑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火了着火了,救火救火,快救火啊!” 年轻女子荆钗布裙,抹了一脸的黑灰,那双眼睛在看到应的时候先是一亮,紧接着又想起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丑态,一时间有些窘迫,讪讪然的躲到了门后边去。 应来不及多想,大步迈进,钻进浓烟滚滚的厨房,再出来时只是轻轻的咳嗽了几声,里头的黑黑的浓烟已经逐渐散去。 那个年轻的女子已经趁着应去厨房的功夫在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洗干净了脸,赫然是曾经是大秦明珠失踪许久的朝歌公主,只是她的右脸上,有一道常常的刀疤,一直从眉骨延续到下颚。 应每每看到这道疤痕,就会想起那夜关雎宫的情形。他发现了殿外有人偷听,追了出去,这世上能从他这样轻功高绝的人眼皮底子下逃脱的人还没出生呢! 三两下便追上了那人,毫不犹豫的手起刀落,却偏偏出了差错,那人从高阁上跌落,他的剑只划伤了她的脸,应追踪而至,却无法对昏迷不醒的人举起屠刀,他杀人,从来都直视将死之人的眼睛,让那人死的明明白白。 唯一的一次从背后杀人,还都是为了她…… 朝歌公主从高处跌落,几乎摔断了半具身子的骨头,她是后背着地,后脑勺受到了致命的重伤,应秘密的医治了她很长时间,再醒过来时,这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女人,竟是失去了记忆。 一开始怀疑她是装的,可应是什么人?他可是经历过从龙卫重重考验的神秘高手,什么人的伪装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拿不定主意,去找江秋意是想询问她的意见。没错,他是冷血杀手,可以杀人不眨眼,但是,冷血杀手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不能杀一个失去记忆一脸茫然手无寸铁的女人。 彼时,江秋意正满世界的找他,他出现如同及时雨一样,很快,她说自己身处险境,她说她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只剩下他了…… 于是,一个冷血杀手便开始拖家带口,他带着她的家人隐匿此地,隐姓埋名,过着毫不引人注目的平凡日子,家中有老有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有军师陆易鸣的掩护,他们只需要耐性的等待她如约归来。 至于毁了容又失忆的朝歌,江秋意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拿不定主意就先缓缓,反正有你看着她,我很放心。 应没有觉得压力山大或者怎样,她举家相托,这样的信任对他而言好像再正常不过了。他明明是皇家的影卫,却为了她甘愿背叛自己一生只忠于皇帝陛下的誓言,到乡野山间来守护她的家人。 他大概是疯了,难道忘了曾经自己的家人全都死在了魏人的弯刀下吗?要不然怎么能在她告诉自己,她有可能是前北魏太子的女儿之后,还心甘情愿的替她保护家人呢? 许是,彼时她的眼神太过凄凉,唇边的笑容太过苦涩。就好像他不肯答应,她便走投无路了似的,于是面冷心硬的他在那一刻动摇了。 最近,应时常在想,她真的能如约归来吗?假如不能,难道自己真的要像当初说的那样,约定时间一到,她还没回来,立刻弃了她的一家老小该干嘛干嘛去,毕竟,他是冷血杀手,不是给人看家护院的。 “美人叔叔,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美人叔叔,舞剑舞剑……” “美人叔叔,吃吃吃……” “……” 看着院子里跑跑跳跳的两个小肉墩,应不知道,他的唇边,总是会不自觉的一点点像上弯,眼神里满是宠溺。 江秋意,你一定要说话算话,赶紧回来吧!你儿子说八百遍都不听,美人是女的,叔叔是男的!不能合成一个称呼! 还有一章就结局了,因为订阅不太理想所以被限制了字数,这后面可能写的都不是很好,但是我已经尽力把前面埋下的伏笔全都填上了,希望没有令你们太失望。要完结了,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也许是写文的时候带入太多人物的情感了,到了结局的时候真的有种过完了漫长一生的感觉。 总想着等完结的时候一定要和我的宝宝们说些什么,可真到了这一刻,手指在键盘上都是缠斗的,我不知道完结是不是意味着,我透过字里行间曾经拥有的你们即将离我而去,但是从三月份开文以来,一路上有人来有人走,也有人一直看到了现在,我对此满心感激。 第593章大结局 圣元三年,闸北城发生了一次地动山摇的大爆炸,后世人对那一日的火光冲天众说纷纭。 有人说,闸北城下埋藏着当年定远侯府和甯王打算突袭北蛮子的火药,那大批量的火药足以炸毁一座山,是甯王秘密前往胡人的聚居地,和在当地的巫医的帮助下制造的。 之后悄然瞒过北蛮子的耳目,就埋在了闸北城中的某处。 那胡人巫医将火药的隐匿地点,藏在了一块毫不起眼的玉佩中,只有她的后人,相同的血脉,才能开启那副藏宝图。 可是那一次的大爆炸,罹难的却是大秦的兵马大将军,忠勇候谢六郎,和他的妻子江秋意。 据说,甯王以江秋意的性命要挟谢六郎挖出那火药,并且将至一半运往老秦国的皇宫,埋葬在皇帝的寝殿下。一半运往北魏,就布置在斛律胜刀的寝宫里。 甯王要两国的皇帝同时丧命,为此他精心筹谋了几十年。而最终,却没有如他所愿,火药的藏匿地点才被找到,谢六郎夫妇便当场点燃了所有火药,以身殉国,瓦解了甯王疯狂的野心。 但是他们到底殉的是哪一个国?老秦国,还北魏? 世人说不清,只知道秦宫里皇帝听到这一消息,摔碎了满殿玉璧,刚刚执掌后宫不就的殷皇后更是痛哭不止,秦皇为谢江氏立了衣冠冢,此后年年岁岁悼念不止。 而北魏的皇宫里,斛律胜刀在这一天释放了很多萧太后的余孽,大赦天下,是这位以铁血残暴著称的北魏新皇令人大跌眼镜的新政。据说,北魏人敬仰天生,笃信轮回,再世之人造的福,是可以为去世的亲人祈求天神的眷顾的。 圣元三年,秦魏进行了第一次和谈,这是两国数百年来就通关贸易,平等和平等等一系列问题,第一次达成了默契。 彼此,秦军刚刚失去主将,于将帅上青黄不接,杨力大将军年事已高,再上阵杀敌已属勉强。而北魏刚刚经历了一场政变,朝局不稳人心惶惶,两国都有不得不休战的原因。 于是,一封长达二十年的和平条约在边塞的风霜里,经由两国的新帝共同签署。 当晚的篝火晚宴,从来举刀相向不厮杀到血流成河誓不罢休的秦兵魏兵醉倒了一大片,各自说着自己的家乡话,牛头不对马嘴的扯着对方不停的念叨,往后不打战了闺女儿子要生一大堆,家乡荒废的田地重新开垦出来好好的种粮食,种了粮食就拿来和魏人换皮草,换铁矿,换牛羊…… 众人皆醉,醉在了对太平日子的向往里。 而两国的新帝,则不着痕迹的彼此对视一眼,同时朝一个方向望去,那是北方,大魏以北,胡人的聚居地。 多年后,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骑着骆驼穿行在戈壁摊上,风沙迷眼,她用头巾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仔细一看,她的骆驼后面,黄沙里有走出一头骆驼,接着又走出一头,渐渐的,黄沙褪去,那竟是长到望不到边的骆驼商队。 商队的目的地是一座古来而繁华的城池,是这片隔壁摊上最闪耀的明珠。 当商队抵达繁华的城池时,已经有一个英俊的半大小子站在城门前探头探脑,不停的张望,手里头牵着个刚刚到他肩膀那么高的小男孩,粉雕玉琢,清秀的像个女孩儿一样。 他们身边有一架轮椅,上面坐着个全身被斗篷遮盖住的佝偻老人,斗篷遮盖的很严实,只是他手背上裸露的肌肤全是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老人年纪大了,忘记了很多很多事情,有时候甚至常常认不出自己的儿孙,但是他去到哪儿都抱着一幅画卷,上面有个笑容明媚的女子抱着胡琴在跳舞。 老人被暖和的太阳晒的有些困倦,便眯起眼睛打起了盹。大一点的少年见状,默不作声的走到轮椅旁边蹲下,让自己的身子成为依靠,让老人靠着自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爷爷,您先眯一会,爹回来了我叫您,安心睡吧。” 一大一小的两个少年眉宇间有些相像,却又神态迥异,大的那个跳脱俏皮,小的这个温润善良,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轮椅旁,一会儿查看老人的情况,一会儿眺望城外的康庄大道。 “大哥,大哥,你快点,娘亲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走快两步啊!二哥和小弟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 一个身材单薄的年轻男孩拖着另一个比他高出一小节的英俊小子,焦急的往城门口赶。 偏偏被他拖着的那个英俊小子,一点儿也不着急,只老神在在的说了句:“娘亲每次出去爹都跟着,有爹在你还担心什么?娘亲一根毫毛都不能少!” “就算娘亲啥事没有可咱也有大半年没见着她了,大哥你就不想娘吗?” “三弟,你说这话不脸红吗?今年都十岁了,咱爹娶娘妻的时候也就比你这个时候大几岁,你怎么还好意思在这里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娃一样,腻腻歪歪的说想娘?四弟比你还小人家也没像你一样成天把娘挂在嘴边啊!” “什么呀,我和四弟虽然一人长一个样,可我们是如假包换的双生子,我就比他大了半个时辰而已,是他自己不长个,老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儿一样大家才总是忘记我们是双生子!” “而且大哥啊,说到咱爹娶亲的年纪,不就正好和你现在一样大么?大哥,是不是你自己有意中人春心萌动想娶媳妇儿了?是谁呀?是不是美人叔叔家的热依妹妹啊?” “胡说!三弟,你还敢叫美人叔叔,忘了你二哥是怎么被应叔叔打的屁股开花的么?”谢慕江神秘兮兮的扯过自家不省事的弟弟,赶紧的捂住他的嘴。 “应叔叔不打三岁小孩,但是他可记仇了。你二哥也乖觉,三岁以后就没敢当面这么叫过了,还不照应被应叔叔揍的屁滚尿流的啊!说是教训他以前不懂事,你可不是三岁了啊,挨打了别找我哭,” “怕什么?爹回来了,美人叔叔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告诉爹,让爹替我出气。”谢慕秋提起自家老爹那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大哥的魔爪又伸向了他乌黑的发顶。 “要不要脸?自己挨揍了还有脸告诉爹?信不信爹先把你揍一顿再去找应叔叔算账?” “也是哦,咱爹下手可比美人叔叔还重,走啦走啦,赶紧走啦,商队都已经到了,大哥你再墨迹我就不等你了!” 少年在街道上欢快的狂奔,眼角眉梢洒满了阳光。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