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是你婆婆》 作者:黄家小仙 文案: 陈珂在天堂检票口接收了做婆婆副本,本以为可以吃喝玩乐睡睡觉,谁知一堆糟心事儿! 什么儿女不孝啦,老伴儿第二春啦,自己也有个夕阳恋啦还是多年未见的初恋啥的——妙龄少女陈珂捧着节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1.七零年代好婆婆(已签收√) 2.末世超能婆婆(已签收√) 3.校霸的奶奶渣妻的婆婆之我是站在VR吃鸡之巅的女人(已签收√) 4.儿媳妇是十八线花瓶恋爱脑(已签收√) 5.我和我孙女每周一会交换身体(已签收√) 6.婆媳问题可能会导致仙魔大战(发货中……) 内容标签:快穿 主角:陈珂 作品简评: 当二十多岁的女孩突然成了农村婆婆、明星婆婆、校霸婆婆、修真大魔王婆婆要怎么破!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做婆婆嘛,要佛性也要保护家里的孩子们呀! 本文节奏紧凑,文笔诙谐幽默,人物形象饱满,情节引人入胜,是难得一见的优品佳作。文章除了幻想情节,还加入现实色彩,讲述女孩突然成为婆婆后打破僵局,保护家人一起奋斗的温暖故事。 第1章 序   陈珂生来就心脏不好,好不容易读完了研究生可以报效祖国了,谁知在楼梯上摔了一跤便一命呜呼。   所以说天有不测风云,老天让你早超生拦都拦不住,好在陈珂唯一的亲人奶奶去年也在梦里寿终正寝,不然若是走在奶奶前头,陈珂都能扇自己两巴掌。   排着队伍走到天堂检票处,检票的小伙子长得特帅,陈珂不由就多看了两眼,那检票小伙抬眸正好看到她眼睛就是一亮。   在陈珂莫名的眼神里帅小伙脱下帽子敬了个礼,“陈小姐,您往这边走。”   坐在天堂入口办公室,办事人员姗姗来迟,他一看到陈珂脸上露出笑容:“哎陈小姐,终于把你等到了。”   陈珂心想,莫非我是天堂啥管理层的亲闺女?   下一秒办事人员就娓娓道来:“你是我们line manager的上辈子闺女,领导说了,走后门,必须走后门,得带着记忆再享受一遍人生,做人生赢家!”   陈珂的大眼睛顿时就亮了,言下之意是要成为亿万富翁睡小奶狗小狼狗腊肠狗中年猎犬(男性性格年龄特征),长得貌美如花36D胸杨柳腰咋吃都不胖身体还倍儿健康。   办事人员嘿嘿一笑,从文件夹里摸出五本书,上头的名字有些怪,什么《豪门小三上位史》《东厂太监的生活日常》《本瞎子是玄学大师》《思聪的狗》——   陈珂的嘴角抽了抽,这听着怎么那么不靠谱呢,谁乐意当小三?谁乐意去了凡根呆在宫里?谁乐意做个瞎子,还有汪!——起码也得是豪门太太逆袭史,什么女配的复生,学霸金手指日记吧。   她虽然乐意复活,可也得身强体壮身心自由地活着呗。   做小三是要被雷劈的,做太监是个奴才谁知道能活多久,战战兢兢伺候主子还不够呢啊,做瞎子不能看这花花世界多难过,至于做条狗……。   “你这儿有没有什么学霸系统,或者天生貌美娇气包主播之类的——副本。”   办事人员意味深长:“啊,这些都被人挑走了,譬如,大欧洲区总裁的侄女还有区域总监的儿子。”   陈珂:得了,咱爹的官不够大,只能挑剩的。   她摸了摸五本的皮,里头竟然还有《今生做个好婆婆》,陈珂对谈恋爱不大热衷,只想着享受生活,人人都说几十年媳妇熬成婆是最苦的,成了婆婆不就是享受人生?   钱有儿女给,吃的儿女做,想出去旅游就出去旅游,想睡到自然醒就睡到自然醒……   陈珂舔舔舌头,就这个吧。   办事人员点点头,恭敬地说:“陈小姐请往这边来。”   随后的事情就越来越模糊了,好像她躺在一张特舒服特软的椅上,头顶的光暖洋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随后她就睡着了。   等陈珂醒来,还没睁开眼睛,旁边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快点分家,我可不想再养着你妈了,你妈现在连插秧都插不动——”   “小娟你可别这样,到底是俺妈呢。”   “李卫城,你要是还想要你老婆孩子就赶紧分家。”   “娟,妈多宠小宝啊,好吃的麦乳精都只留给小宝,大宝都没有。”   “那是她该的,就这俩孙子!”   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陈珂心想:老子选错副本了。 第2章   陈珂趁两人还在喋喋不休,脑袋里过了一遍现在的剧情。   原主生了仨儿子一女儿,现在说话的是二儿子李卫城和他媳妇儿杜娟,原主下地干活摔了一跤把腰和脚脖子扭了,二儿媳妇伺候了两天就不想干了,撺掇着她二儿子分家。   二媳妇杜娟是下乡知青,长得挺白净,她家老二一眼就看上了,顿时被迷得晕头转向。李卫城整天地不在家干活,而是去帮杜娟干活,杜娟为了显摆,还趾高气昂地要李卫城帮下乡知青把活一起干了,好在李卫城也不是个傻的,就意思意思干了一天,给杜娟赚足了面子再把人往小树林里一拉,摸了摸手又抱了抱腰,起码把便宜占了。   一年半载过去,下乡知青苦不堪言,等回去都等疯了还没有来消息,杜娟这干柴在李卫城软磨硬泡的烈火里也忍不住了,俩人结了婚开始过起小日子。   杜娟虽嫁了个村里人,但还是觉得自个儿是城里人,尤其她不想侍奉家里老人,也就是陈老太。她想着老人来帮带孩子伺候自己还不够呢,哪能她烧火做饭啊。   陈老太也是个瞎的,以为杜娟是城里人来着就有大文化,还真不让杜娟干活了。   农村的日子苦巴巴的,大米饭白面是想都不要想,大多吃的野菜馍馍,就是和黑面的时候摘了野菜剁成碎往里头加上,早上吃这个,中午吃这个,晚上这顿是没有的,干完活儿就抱着肚子早些睡吧。   但杜娟娇气,她晚上不吃东西就肚子难受,所以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呢,她那二儿子心疼啊,去外头做学徒零工一个月挣五块钱,三块钱放娘这儿,两块钱得自个儿存着和粮票给杜娟买精细的吃,连她都没受这份孝顺。   陈珂越看越为原主心塞,好不容易存了两罐子麦乳精都是给二儿媳小孙子喝,想不到睁开眼就得听到这俩最宠爱的说这天打雷劈的话。   她想,讲不定陈老太在她之前醒过一次,但听到这俩臭狗屎的话又给气厥过去了就再没没醒过来。   真是识人不清啊!   陈珂精神头好,但陈老太身体却不咋地,她只不过想了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暗了。   她摸了摸自个儿干涸的嘴唇,一说话喊人,沙哑的声音都跟破铜锣似的嘎吱嘎吱难听的很,陈珂顿了顿,嘴里却不自觉地喊了一个名字:“李卫国!”   乌漆抹黑里就听到赶集一样的脚步声,随着“咔呲”一声,门开了,那人细细簌簌地动,随后桌上就亮出了一点点胀大的光,陈珂定睛一看,这看着像是土矿灯,还真是个老古董欸。   李卫国抹了把眼睛,“娘,咋的了,是要喝水吗?”陈珂还没说话呢,她这大儿子就拿了一碗舀了水过来,   “春花说生水喝得肚子里长虫,就烧了烧,您摸,还温的呢。”   说着话还拿眼睛去瞟陈老太,农村人哪有不喝生水的,他娘说了几遍了废柴禾,但春花就是小心,说家里俩女儿喝生水容易得病,非得烧一烧,往常都得趁他娘睡了再烧,今儿个没想娘半夜醒了。   李卫国等着他娘骂他废柴禾,谁知,陈老太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那枯瘦的手臂颤巍巍伸了出来:“再去盛一碗。”   李卫国顿时心里放下了石头,紧张的脸松懈了下来,“哎娘,这就去。”   喝了两大碗温水陈珂终于好受了些,可这时肚子却咕噜噜地叫了,也是,她这一躺就是一天一夜,根本没吃过东西。   这下好了,不仅老大李卫国忙起来,连老大媳妇春花也从被窝里起来了,家里哪有剩下来吃的东西,春花和了野菜馍馍,等火烧大了拿进去蒸,即便这样,陈珂都等了好大一会儿才知道热乎乎的馍馍。   这馍馍难吃啊,塞牙,口感粗糙沙沙的,还勒喉咙,陈珂这吃白面肉包都吃腻的大城市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可想着是儿媳妇春花现在做出来的,再难吃她也得吃下去不是。   这年头,糟蹋粮食都是要命的,要遭雷劈的。   陈珂吃完了,肚子里有点东西就没那么难受,她大儿子大儿媳都忙了两个时辰了,可屋里其他人连个动静都没有,小的就不去说了,小孩嗜睡是该的,可大的那几个呢?   二儿子二媳妇,小儿子和小儿媳,都不是好的,讲不定还嫌她这儿动静大吵得慌。   陈珂心思有点重,她叹了口气,朝老大俩口子说:“行了去睡吧,也辛苦你俩了。”   李卫国和春花的表情就跟石化了似的,这可是头一回娘对他俩那么慈眉善目的,春花更甚,她想着自个儿是大儿媳,忙活一些该,谁想娘突然就说她好了。   得娘一句好,从做老李家媳妇儿开始就跟做梦一样难,春花当场眼睛就有点红,别说,这春花虽是个农妇,但大眼睛小脸蛋,哭起来还挺楚楚动人的。   陈珂知道这是为啥,她摆了摆手,“给我熄灯关门吧。”   李老大应了一声,听得出声音隐隐激动,他熄了灯,扶着自个儿媳妇肩膀出去了,再轻轻地把门给关上。   深黑里,陈珂缓缓睁开眼睛。   要不是李老大为了养家养下面几个兔崽子,也犯不着二十三岁了还打光棍,这村里的姑娘哪个不嫌他老,老李家又穷,更不愿意嫁过来。   春花是克父克母的,她奶都嫌她晦气要跟她断绝来往,陈老太自然也是嫌弃的,谁知李卫国竟也玩起了自由恋爱那套,和春花偷偷地看对眼了,把陈老太气的啊每天都往老大这儿飞眼刀子。   等春花过了门,竟地里碰上了干旱,粮食减产!   陈老太顿时哭了,这是碰上灾星了啊,于是平日里啥活都指着春花干,春花一早起来得奶俩闺女,再是拾掇柴禾烧火做饭,等全家吃饱了她才能吃,再是刷锅洗碗的,做午饭,午饭做好了她还得上地里劳作,傍晚才能回来稍稍休息会儿。   就是这样勤劳,和懒惰的二媳妇三媳妇成了鲜明对比,陈老太都对老大媳妇刻薄,就因为迷信!   陈珂又不禁深深感叹,哎,以后可得对老大家的好一些。   第二天天没亮陈珂就醒了,她躺在床上没动,为啥呢,因为她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个办事的人,办事的人说,这能重活一次的都得有点倚仗,陈珂穿越的时候忘记给配备零件了。   陈珂对重活一次是否能享受生活还存在怀疑,自然对办事的人的话半信半疑。   办事人员嘿嘿一笑:“忘了给你带这个。”   陈珂就见到一大片世外桃源,是生机盎然的地,清澈见底的泉水,还有一别墅,别墅里有空调,有冰箱,她可看见了,里头还有冰激凌红茶半糖去冰呢。   她猛地倒吸一口气,看向办事人员,那人继续说:“陈小姐,您虽然是靠父亲蒙荫才能带着记忆复生,但经过我们的调查,您曾经做的好人好事中其中三位成为天堂运营部指挥官,两位本是要变成杀人犯,却因得到您的施舍而心存善良,并成为祖国栋梁——因此,天堂运营部恭喜您,获得随身空间配件一个,望您能享受人生。”   陈珂愣住了,她的确有做好人好事的习惯,譬如给孤儿院的小朋友送送玩的吃的,看到那些瘦骨嶙峋的都请一点吃的,甭管别人是不是骗她吧,吃的总不能带回啥总部吧。   再就是喜欢种种树,给防止沙漠化的筹筹钱,其他……她啥都没干啊。   “对了,空间资源您可以随意享用,但若要拿出来给别人使用,则需要按照积分兑换——”办事人员道,   “十斤大米,一百积分点;老母鸡,一百积分点……”   陈珂问:“积分点怎么算?”   办事人员:“为祖国崛起而奋斗,为祖国培养有用人才,将祖国的发展视为己任——简而言之,只要是进步的,发展的,都能换做积分。”   “就是做好事吗?”   办事人员的身形越来越淡:“这可得陈小姐自个儿摸索……”   陈珂原以为是个梦,谁想到她只是闭上眼睛默念:空间,自个儿就真钻进空间里了。这里的空气可真好啊,鸟语花香,春和景明,即便在空间里依旧是她陈老太的身体,但当她掬起一捧清澈见底的泉水,喝了一口,清甜清甜的,她当即觉得身体里的沉疴都渐渐脱痂新生。   所以当陈珂从空间出来的时候,身体竟然是从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轻松。   唯独……身体有层黑漆漆的东西,烂泥似的。   不过这完全阻止不了陈珂的好心情,她喊了声:“春花,来帮娘一把!” 第3章   陈珂刚下炕,腿软了一把,春花眼疾手快地扶住,小声说:“妈,咱慢点。”   哎哟这温柔的嗓音哟,可把陈珂给甜的。她浑身臭汗和黑泥走出屋子,二媳妇和三媳妇正坐院里嗑壳子米糠,眉飞色舞聊得正欢。   杜娟见陈老太出来,着实一惊,这人怎么黑得跟一个月没洗澡一样,远远的都闻到味道了。杜娟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连忙补上一句:“娘你可好些了?您这样咋行啊媳妇儿看着心疼,都恨不得崴脚是媳妇。”   说着说着还装模作样地红了眼眶。   陈珂心里鼓掌:好演技!   杜娟是什么样的媳妇儿她心里有底了,她看向老三媳妇。   陈老太平日最宠小儿子李小聪,光听这名字就和爱国爱城不一样。李小聪平日里也不干活,最喜欢就是从村儿这头到村儿那头的串门,一口的甜言蜜语,把整个村儿里的老太太大姑娘小姑娘都哄得开开心心,倒不是说李小聪不孝顺,这孩子结婚前还算孝顺,如果往外边不知干啥赚了钱,知道偷偷进陈老太的房间送点县里的甜苞米杆吃。   但俗话说的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打结婚以后,李小聪就再没偷偷给陈老太送过吃的了。   全进了老三媳妇陈梅的嘴里,人一来就给他生大胖小子了诶!老李家独一份!   老三媳妇陈梅虽然是个村里人,但是家里有点底钱,老陈家可是村里的大户,人陈梅嫁进来就说了:“咱不干活的,在娘家就不干活,没的到婆家得干活。”   这话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但哪有媳妇儿不伺候婆婆还要婆婆伺候媳妇儿的?   偏偏陈老太,她还真就看在老三的面上和老三媳妇娘家有钱的面上不让陈梅干活了,这下全家的负担可就都落在李卫国李卫城,春花和自个儿身上了,哦,老大家那十三岁的闺女也算得上一个。   陈梅闻到陈老太身上味道,嫌恶地捂着鼻子扭过头:“妈你怎么这样。”说完就转身回屋了,这是真嫌弃啊,连掩饰都不带一下的。   陈珂心想,陈老太这婆婆当的可真亏心,碰上俩坏媳妇儿就跟棉花糖似的软,而碰上好捏的柿子春花就使劲折腾。   她淡淡地看着陈梅关上门,随即身子一歪,眼看要倒!   春花眼明手快地一扶:“妈,你靠我身上。”   陈珂的腰和脚脖子其实都不大扭了,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装也得装的像一些。她颤颤巍巍地,一步路都不能走似的,全身力气都靠着老大媳妇。   杜娟直觉不妙,妈好像要洗澡,这春花可就一个人,谁去烧水啊?她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   突然,陈老太发话了:“老大媳妇儿赶紧去烧水,娟儿来扶着我,等会儿擦背,我才不要老大媳妇给我擦。”   这话一落,两边的人都傻了。   春花顿时就低下头,脸上都是难过,她闷声不吭地去烧水了,而杜娟惊异地睁大眼睛:“妈,你要我做啥?”   “给老太婆我擦擦背,不是你想尽孝心吗?”   陈珂轻飘飘地瞥了杜娟一眼。   哎哟喂,杜娟这脸上顿时五彩缤纷,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好像恨不得打自己俩巴掌。   她结结巴巴勉强笑着:“妈我可干不来这活,您回头着凉了可怎么办?”   “老太婆就这点命了,着凉了早点走也省的给你们添麻烦!杜娟儿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这还担心我呢。”   陈珂那黑黝黝的手就牵住了杜娟,杜娟看着那不知是老坑还是灰尘的泥巴物黏在自个儿挺白的手背上,差点没吐出来,她逃也似的缩回手,一副要哭的脸:“妈,我给您擦背,您……您赶紧进去吧。”   陈珂满意地眯起眼:“哎,这才是我乖媳妇。”   春花给陈老太烧的水水温刚刚好,陈珂坐木凳子上就等媳妇儿给她擦背。   她闭着眼睛,身后头杜娟啥表情她都猜得到,她暗笑,先打开了话匣子:“老二媳妇,老二对你可好?”   杜娟正满脸嫌恶地捏着鼻子给人擦背呢,冷不防被陈老太关心,差点没给岔了气,她敷衍笑了两声:“卫城对我挺好的。”   “哎我记得你嫁过来的时候,老头子就没了,那时候日子可真不好过啊,村儿里啃树皮,吃草根。”   杜娟一听,仿佛也回到了刚来做知青的时候,就现在这日子已经很苦了,可那时候还要苦。   这村儿里还算好的,听说啊,更穷点的村里连地皮都剩不下了,观音土白鳝泥往肚子里塞,这下子是饱了,然后就胀死了。   老公公就是饿死的,为的还是给仨儿子一闺女留点吃的,婆婆当时一滴泪都没流,杜娟心想,怎么会有那么狠心的人啊。   可她男人说:“妈不敢哭,哭了要花力气,花力气就要吃粮食。”   杜娟心不在焉地想着。   陈珂感受着背上的力道,这杜娟还真是嫌弃极了,都不肯用力,捏着布头生怕碰到手似的。   她闭着眼说道:“老大老三媳妇儿是一道嫁进来的,生孩子也来得齐,大妞大宝是一道出来的,可最早来的你肚子却没动静,当时是急啊,还以为你把身子饿坏了。”   杜娟记起来了,卫城看上她以后,他俩是最先在老李家过日子的,两年了她还没怀上孩子,她没怀疑自己,怀疑是卫城没那本事。   但隔壁也有媳妇儿养不出孩子的,那家的婆婆可是把那媳妇当畜生使,盯着媳妇像盯着敌人似的。   “你还记得老二那时去县上炼钢,啥都没炼出来,倒给你偷偷藏了俩糠饼,连老婆子我都没得吃。”陈珂似不在意地笑笑,“你吃的乐滋滋的,我突然往你面前一凑,你还吓得差点握不住,这事儿你还记得不?”   杜鹃不吭声。   陈珂心想,行,火候就到这儿吧。   要是这样二媳妇都想分家,那她倒也乐得轻松,给了人机会了,她这婆婆也尽到责了。   “娟儿,你出去吧,把老大媳妇给我叫进来。”   杜娟干活是真不行,搓着搓着水都冷了还只搓了最上边的泥,下边的泥又黏又痒,陈珂实在受不了了,都快冻得打哆嗦了。   杜娟好像还有点深思不属的,大喇喇地走出去了。   春花进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大桶热水,布头也重新洗了一遍,她利落地将水桶往旁边一放,捏起抹布就往陈珂身上擦,哎哟喂这力道,这利落的动作,这烫人的温度,陈珂舒服地喟叹一声,可以!   脏衣服春花已经拿去洗了,现在陈珂身上穿了干干净净,虽然没啥香皂金纺的飘香,但起码干净,还是阳光晒过的!   换了衣服又吃了馍馍,陈珂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老李家养了一只下蛋的母鸡,这母鸡一天能下一个蛋,平日里不是给大孙子,就是给小孙子。   陈珂突然想起了什么,陈老太还有两罐麦乳精呢!   麦乳精这年头可是个稀罕货,陈珂拿鸡蛋让春花给煮了,再从自个儿屋子耳橱里搬出一罐麦乳精。   麦乳精被老太太从屋里抱出来了!   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好像闻着味也从屋里出来了,前头都见不着人影的,这一块儿喊回来的还有大小俩孙子。   大孙子李明小孙子李磊被自家娘紧催慢催地从外头野回来了,大孙子李明十岁,小孙子李磊五岁,这会儿都趴在炕边头,眼巴巴地瞅着陈珂手里的麦乳精。   陈珂眉头一扬,看着眼前俩媳妇儿和俩孙子:“老大家俩闺女呢?”   杜娟一愣,老太太可从没想着过老大家的赔钱货啊:“大妞在地里呢,小妞跟着大嫂呢。”   陈珂点点头:“把俩妞妞也给叫来。”   “叫她俩干嘛?”陈梅不开心地嘟囔了一声,“这好东西难道还要给他俩吃?”   话音未落,就见老太婆盯着她,直把陈梅盯得发毛,这老太什么时候那么吓人了?   “就你俩的儿子是老李家的种,老大家俩闺女不是,老三媳妇你可是这意思?”   陈珂冷哼一声,低头一瞅,在外头玩得一身泥的李明趴在炕上把炕还弄得都是黑手印,她忍不住皱起了眉。   “我们大宝也十岁了,即便不能下地起码得懂事了,你这妈怎么教的?平日里上地的是老大老二家的,那老三媳妇儿你是不要吃饭了是嘛?”   陈梅自嫁进来从没受过这等数落,她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这样说我!我可是嫁进来之前就说过不是来干活的,怎地,那三十块彩礼我家白出的不是?”   三十块彩礼三十块彩礼,陈珂心想,陈老太就是被三十块彩礼给压得抬不起头。   她冷嗤:“三十块彩礼你能说一辈子!懒成你这样的媳妇儿真是少有,打扫不做,饭菜不烧,不下地拿工分,不孝敬长辈,连儿子都教不好!”   陈珂可没拿自己不是婆婆,最后她盯着陈梅:“别杵我门前儿看着心烦!”   陈梅简直气炸了,她恨恨地回嘴:“你当我乐意做你媳妇儿?真是个麻烦的老东西,我这就回娘家,你别让李小聪来找我!”   说完也不管扯她衣角的大儿子,跑得飞快。   李明立马就怒了,他一手拍在陈珂大腿上,大吼大叫:“你这个疯婆子,我娘给你气走了!”说完竟也跑了。   杜娟看得可乐,她忍住看自个儿儿子,干干净净,乖乖巧巧,眨巴眨巴眼睛光盯着麦乳精了,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得了,这下麦乳精只有自家小宝能喝了,想到这,杜娟嘴角就往上飞了。 第4章   陈珂对着母子俩离开的身影心里一阵抽痛,想来陈老太的心里原先对大宝的满满爱意这下也被糟蹋了。   春花听到吵架声急急忙忙地从厨房跑出来,但没拦住陈梅反而被踩了一脚,春花脚背一阵疼,她小闺女李小丫蹲下身捂住春花破了洞的鞋,仰起头:“妈妈,我看到三婶踩到你了,疼不疼。”   陈珂眼睛一亮,“小妞,到奶这边来。”   李小丫听到声音,害怕地哆嗦了一下,眼神怯怯地不敢看人反而扯住了春花的衣角。   陈珂顿住,她想起来了,陈老太可不喜欢老大家俩闺女,有次李小丫饿极了馋小孙子李磊的苞米杆,被陈老太给骂得话都不敢说一句,自此看到陈老太,李小丫就忍不住发颤。   “哎大嫂,你这闺女可养得不好,连妈说话都不听了。”   杜娟眼睛亮晶晶的,觉得今天就是自个儿的幸运日,不然咋地啥事都顺着她来呢,三嫂大嫂都要吃教训了!   春花也急了,她一把扯出李小丫小声说:“小妞别怕,奶不会骂你的,快去奶那儿。”   李小丫害怕地手都攥青,眼睛快哭出来了。   陈珂连忙说:“别凶她,凶小妞做什么。”   陈珂换上一个特慈祥的笑容,对着不敢看她的李小丫哄:“小妞,来奶这儿,奶给你吃麦乳精好不好?”   恩?麦乳精?   杜娟没得咔咔转过头惊奇:“给谁吃麦乳精?”说完陡然想起老三媳妇的待遇,忙加了一句:“哎,吃,都吃,还有我家小宝也得吃!”   李小丫耳朵动了动,怯生生地转过露出半个脑袋,见坐炕上的老太太的确是笑着的,才小心翼翼地从春花背后出来,她看了一眼春花,春花朝她笑了笑。   李小丫一步两步走到奶面前,陈珂也不着急,就笑眯眯地看着小丫头。   “小妞告诉奶,想不想吃麦乳精?”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杜娟眼轱辘一转,陈老太这是扭着腰和腿了,咋地脑袋也坏了呢?   陈珂指挥杜娟:“你去拿俩碗来。”   杜娟眉头都不抬一下,想当然地喊春花:“大嫂,拿俩碗。”   “哎,我去拿。”春花倒是听话的很。   陈珂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老大媳妇,叫你了吗?老二媳妇,我是让你去,怎地我现在指挥不动你了是吧?”   杜娟心里大喊这到底咋回事儿,怔怔地盯着陈老太,怎么老太婆今儿个跟发了神经似的不正常呢。   她心里不大舒服了,这是陈老太在老大媳妇和小宝面前给她下脸了。   杜娟慢蹭蹭地跑厨房拿了俩碗,这时陈珂又想到大孙女了,她问:“大妞去哪儿了?”   婆婆今天怎么又问小妞又问大妞的,春花心里没底,想不明白,   “大妞在地里呢。”   陈珂点点头,她打开麦乳精,里头的一粒粒的是黑色的,和后来的白色不一样。   李磊嘴馋极了,他仰起头急忙喊:“奶,我要吃。”   “好,给小宝吃,那小妞有没有吃?”   李磊点头,乖巧说:“奶说要给妹妹吃,就要给妹妹吃。”   陈珂心里一阵开心,她故意逗李磊:“那奶能不能吃?”   李磊像是没想到奶会问这个,他纠结了会儿:“奶能吃。”   陈珂:“奶为什么能吃?”   李磊脱口而出:“这就是奶的,奶当然能吃!”   “哎我的乖孙!”陈珂都忍不住给乖孙子鼓掌了,这多乖巧啊,现在社会多少小孩自己吃着了就不肯分给兄弟姐妹,还不许爸妈长辈碰的,杜娟虽然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但起码人前这一套给小孩子学着了,这教养不错!   “奶等会儿自个也喝一碗!”   杜娟从厨房里出来就听到这句,心里又不开心了,陈老太平日里可不是贪嘴的人,难道摔了一跤摔出想法来了?这可不行。   地里的庄稼还要人去照看呢,她心里念头一转,笑嘻嘻地把碗递给陈老太,不动声色地说:“哎,也不知道卫城渴不渴,我得上地里给他送水去。”   搁往常陈老太就得拍桌而起,赶紧手脚麻利地去干活了。   谁知,陈老太老僧坐定般动都不动,眉头都不扬一下:“哦,那你赶紧去吧。”   杜娟:……。   她挣扎:“妈,你不一起去吗?”   陈珂叹了口气:“我腿脚不好,走不动路啦!”   说罢,陈珂抬起眼皮子见人还杵着,皱眉:“还不紧着去,不是你说要去送水的。”   杜娟魂不守舍地出了院子,烈日当照,她提的水千斤一般重,汗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她到了地里喝了还没碰上自家男人,就喝了半瓶子水。   李卫城拿到水壶眉头皱了下,“怎么就半壶水?哪够喝的。”   杜娟痴痴地在想事情没听到,李卫城拍了拍她肩膀:“想啥呢,咋这么入神?”   “妈摔了跤,脑子不正常了……”杜娟突然拉住李卫城,“妈不肯下地干活了,以后的活都是你来干了,老三又是不靠谱的,老三媳妇回娘家了,这好好的一个家就变坏了。”   李卫城听得稀里糊涂的。   “你好好说,咋回事儿?什么叫活都是我干的你没见大哥整日地在地里吗,连大侄女都在地里。”   杜娟却没说话,她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男人,就说要早点分家才行,陈老太以前看着勤快但哪有人天生勤劳的,就和她之前跟李卫城说的一样,陈老太病了就不肯干活了。   李卫城做劳工一共拿五块钱,自个儿只放两块钱,三块钱让陈老太拿走;再是这地,老三家的都是不干活的,那大孙子小媳妇的哪一个是省心的?平日里都是陈老太干,现在陈老太不干,不就全压大房和自个男人身上了?   杜娟更怕的是,平时地里陈老太一人顶俩,现在缺了陈老太,她被拉着下地咋办?她可不能给三房当白工。   杜娟越想越不开心,突然,她整个人一竦。   她咋忘了,她可不是村里的人,她是县上的知青,是城里人啊!   “卫城,咱得分家。”   李卫城是真喜欢杜娟,可也忒烦她动不动提分家的事儿了,他是爱护自家老婆,但不是老三那样有老婆就不要娘的人。   “好端端地咋又提分家,到底有啥不满你跟我说,我给你解决了你可别再提分家!”   杜娟胀红了脸憋了半天,一口气喊了出来:“我不要跟你妈住,我也不要跟老三住!我要回县里回城里,不想当种地人的媳妇儿!”   李卫城那不大耐烦的脸渐渐紧绷,山塌下来,透不过气。   - -   李小聪从村口又转悠回来了,他刚踏进家门都瞅着气氛不对,二哥二嫂咋的了,俩人各干各的活咋不说话。   他眼咕噜一转,反正也不干他事。   “小梅,小梅,你男人可回来了——”   “老三,小梅带孩子回娘家了。”   李卫国回来就听了今天的事儿,也知道老三媳妇带孩子回娘家了,这干的是什么事儿?他心里不满,但老太太总是宠着老三,讲不定他不满朝老三发脾气,妈还得骂他。   李小聪顿时不开心地皱起苦瓜脸,大声嚷嚷:“妈,你咋又惹小梅生气了,赶紧地跟我去小梅家把小梅接回来!”   陈珂在自个儿房里听着外头嚷嚷,都快气笑了。   李小聪哐哐哐地敲门,陈珂偏不开门,李卫国看这小子越来越不像样,伸手就把李小聪的手腕给握住了:“妈扭伤了不舒服呢,你要去自己去!也该管管你那燥脾气的媳妇了,对妈都敢大声大气的还说妈是老东西!”   李小聪没想到这一茬,但他嘴硬:“妈也是不年轻啊。”   “哐——”陈珂一下子拉开门,外头啥样子全落到她眼里。   她阴沉着脸,盯着李小聪:“妈平时太宠你了,把你宠坏了,是妈没教好你没教会你咋地孝顺,咋地知恩图报咋地可千万别做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   李小聪哪里被老太太骂过啊,当场憋屈极了,“咋地就没教好了,咱媳妇带了三十块彩礼呢,春花带了啥,杜娟又带了啥——”   “你咋叫的,那是你大嫂二嫂!”   李小聪心里烦死了,今儿个就不该回来:“妈你是老糊涂了吗?别说那么多了,赶紧地跟我去小梅家道歉,给岳父岳母说对不起,再拿俩鸡蛋!”   陈珂只觉得心里痛的四通八达,这可不是她,她清楚地觉得自个儿心如止水,那痛的是陈老太。   “我不会去的,你要去自己去,也别回来了。”   陈珂哪里忍得了李小聪这脑残自私的德行,哪怕是陈老太宠的过头,那只要是个人也不会坏的这样彻底,把娘的好全抛脑后。   李小聪嘴硬,眼睛冒火:“妈你别回头求着我回来,我带我媳妇我大儿子可走了!咱分家!”   杜娟就跟找到了啥盟友似的,陈老太和老小子吵架她听得滋味还不错,现在顿时浑身都精神了,“分家就分家,你才是老李家的祸害!”   说完,杜娟只觉得旁边眼神一凉,倒不是陈老太的,是自家男人的。   杜娟心里默念,咱慢慢来,慢慢来,于是又朝陈老太拍胸脯跟了一句:“妈你放心,你跟咱老二过,我保证孝敬您,不像老三这白眼狼伤您的心!”   气氛格外沉重。   整个屋里就跟硝烟弥漫似的,血肉模糊。   任是个有点心的,就都得知道这次的事儿闹大了,是真闹大了。老太太得有多伤心,瞧这一声不吭满脸憔悴就知道了,平日里多威风的人,就跟拔了精气神萎了一样! 第5章   什么叫不谋而合,这就叫不谋而合。   老三口出狂言要分家,这是嘴快。   老二媳妇连忙跟上,这是打了腹稿的。   至于陈珂,哎哟喂她根本就是穿来第一天了解了剧情就想这样干了好吧,她可是来过好日子的,不是受俩倒霉媳妇儿气的。   陈珂只觉得好日子就要到来,她慢吞吞地下了炕,回了房,关上门就是兴奋地比了个耶。   屋外头啊,老三还在跟老二媳妇对骂,陈珂凑在门板旁边偷听,这七十年代的人骂人多稀罕啊。   全家在俩惹事精的你一言我一语里默默接受了可能要分家的现实,等老三摔门而出,家里又清净了。   李卫国和李卫城俩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妈跟我过吧。”   李卫城先开口,再怎么说他都是知道的,妈不大喜欢老大一家子。   李卫国心里也晓得,但哪有老大健在,家里老人不跟老大过呢,这是要让村里人戳脊梁骨的。而且,没娶媳妇前,妈对他也是好的。   “听妈咋说。”   兄弟俩是真孝顺的,老李家的地基本是他俩包圆,回头怎么分都差不毫厘。   睡了一觉神清气爽,昨天夜里一闹,陈珂晚上都饿了,往空间里喝了鸡汤才睡的,早上起来油光满面,看着年轻了三岁。   勤快的春花已经准备好了馍馍水壶,给男人和大闺女带上,她又收拾了全家人吃的口粮才捶了捶腰子,带小闺女去院子里喂鸡。   杜娟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旁边的男人已经干活去了。   虽然昨晚上李卫城有气两人背对背睡的,但杜娟还是没按捺住高兴的心情,细细计算以后的好日子——老三是不干活的,家里地大房二房是要多分一点,陈老太住哪房,老屋就跟哪房的,自家又是分最大。   杜娟越想越远,甚至忍不住心想,这家里吃不饱怀不上孕才生了一个小宝,等吃得好了,得再生一个小小宝。   她念头又一转,再之后,看看能不能回县里吧。   提了分家以后,老三是不往家里住了,这年头回娘家不稀罕,稀罕的是不仅闺女回来了,连女婿也回来了,这叫上门女婿。   老陈家的早晨,气氛格外古怪。   “哎哟媳妇儿,跟妈回家吗,我妈老糊涂你又不是不知道,讲不定都把你看成大嫂了!”   “李小聪,你听听你这话,你自己信不信?你说你自己信不信,我还真就不回去了,咱大宝也不回去!”   陈梅喝了口浓粥,眼皮子一翻拍拍儿子的脑袋:“可多吃点,你姥姥家可是能让你吃饱的!”   李明埋头吃得爽,头也不抬地跟她娘嗯嗯了两声。   李小聪一看,哟,儿子聪明,知道要吃饱了回去。   他连忙也端起自个面前那一碗浓粥,是比媳妇的薄一些,但也比家里厚了,想到这李小聪皱眉,咋地自个娘就是没用的,不然他怎么给媳妇看不起?大宝咋就吃不饱?   李小聪也不想想,如果没了他这个拖油瓶,那他两哥哥的日子可不得好过一倍,起码也能喝上高粱粥了?   这对夫妻吃得饱饱,围观的人憋着气,难受极了。   陈家老两口和大儿子小儿子,都忍不住鄙视地往李小聪身上甩眼刀子,也不知道妹妹看上他哪一点现在还来丈母娘家蹭吃蹭喝。   老陈家的俩媳妇呢,就差没气得掀桌起了,咋又懒又馋的小姑子还能一带三啊,哪家的媳妇那么没规矩啊?看看这吃的多少,那老李家不要脸的没用东西还敢吃两碗。   妯娌俩是憋得心也疼肝也疼,要不是自家男人也是黑云密布的,她们都快憋不住拿扫帚赶人了!   可李小聪就是贪吃馋懒的,他难得吃饱一回,看媳妇有自己的屋,又想起和老娘说的气话要分家——咱就不走了吧,等妈低声下气来找他,给他带俩鸡蛋他再回去。   李小聪为自己的深思熟虑感到隐约的兴奋!   - -   老李家,杜娟心里已经把分家的事儿当做板上钉钉了,昨个妈没提反对意见,那就是同意了。   她自己说的,陈老太跟自己过,杜娟虽然心有不甘吧,但好歹一晚上的糖衣炮弹也给自己做好心里准备了。   但杜娟心想,陈老太不干农活没事儿,那家里的缝缝补补,可得干一些吧。   陈珂是吃了早饭从屋里出来的,不吃早饭会得结石,眼看着被人伺候又没有人管的好日子来了,她哪能不惜命呢?   至于桌上的野菜馍馍——“小妞小宝,来奶这儿。”   李小丫经昨天喝的那碗麦乳精,已经不那么怕奶了,奶叫她过去,她就挪着小身体走过去。李磊则是本来就不怕奶的,他比小丫还冲的快一些,兴冲冲地扒着炕头。   这年代,小孩瘦的都是皮包骨脸发黄。   陈珂想着等这些尘埃落定了,她就给家里的人都改善一下饮食。   “小妞,等会儿你可是要跟你妈去看大丫?”   李小丫点点头,好奇地盯着陈珂手里的馍馍,   “你俩一道把这个给大丫,你完成任务了奶再给你们泡麦乳精喝。”   又吃麦乳精!?   杜娟听着都惊呆了,她三步并两步地走过来,急迫:“妈这好东西咋能天天吃呢。”   “放着不吃回头都坏了,奶以前想不开,但早些不吃饱以后养不大啊。”这话是对着俩小孩说的,陈珂还故意地挑了下眉,顿时把小宝小丫给逗得露了牙齿笑。   俩小孩拿着馍馍跑出去了,杜娟回头看了一眼俩小孩开开心心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陈老太可是跟着他们的,那麦乳精还不是她家小宝一个人吃,凭啥分给老大家的闺女。   又扭头看老太太挺闲地躺炕上,她从屋里拿了一篓子破布头出来:“妈,您腿脚不好就别下地了,这卫城整日干活地裆子又破了,您正好有空——”   啧,陈珂瞥了一眼。   好几件旧衣服,一小碗破布,这哪是缝老二的裆,这是把成日里没心思缝的破衣服全丢给她了吧。   陈珂哼了一声:“咋地指使我干活?”   杜娟没想老太识破了她的心思,连忙说道:“哪里是让妈干活,这之前不是您说闲下来就不舒服,闲得慌,心里乱,不找点活干会难受,我也不想您太累这不才想出这一个办法。”   哎哟,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听听这话,这年头有人嫌休息累,干活轻松的不?”   杜娟没辙,她原封不动地把东西拿回屋里头,咬牙,老太婆是不对劲啊,真是啥活都不愿意干了。   陈珂没想这早上她才“罢工”,中午头碗里的野菜馍馍就少了一个。   春花的表情既是纠结又是胆怯,她瞅着陈老太,又瞅着杜娟。   “咋少了一个呢?不给饭吃呢?”   杜娟哎呀一声拍了自己脑门,“妈我看你早上不想吃馍馍,就把您多的那个分给几个小的了,要不咱晚上再补一个成不?”   陈珂看了看她,随后问桌上的小妞:“可吃了馍馍了?”   李小丫自然摇头,杜娟哪会给李小丫馍馍吃,李磊看着自个碗里的那个馍馍,突然眨巴眨巴眼睛:“奶,我前头已经吃了一个了。”   陈珂点点头,看向杜娟:“几个小的?”   “这还没分家呢就拿捏起我这把老骨头了不是?干不动活就连吃的都不让吃了不是?你可是笃定我是跟着老二过了不是,杜娟,真是好杜娟。”   陈珂直直地盯住杜娟,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通,随后在妯娌俩,小丫李磊摸不着头脑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回了屋。   等门合上了,李磊扭回头,扯了扯杜娟的衣角:“妈,奶是不是生气了?”   杜娟都愣住了,老太婆的眼神,那犀利,那看透人心的样子,她是一辈子没见过的,不是,不是做知青在农村里没见过,就是在县城里也是没有的,太吓人了。   有人心拔凉,就有人心隐隐地悦动。   春花有些子高兴:妈的意思是不是,要跟他们过呢?   卫国可难过了一宿妈不肯和他们过呢,如果妈愿意,卫国高兴,那她再累些也是可以的。何况病了以后,妈对小丫可变好太多了,她都在做梦,妈是不是看到她的好了。 第6章   李卫城傍晚回来,就听大哥说了娘又一天没出来,归根究底还是杜娟的原因。   瞧着杜娟又是死鸭子嘴硬,说她没说啥,妈是莫名其妙生气的,李卫城就是一股子无力。   陈珂睡了午觉才缓缓出了屋,她坐上主炕头,环顾一周,大的小的都在。   “既然有人早就琢磨着分家了,那就分吧,去把老三叫过来。”   众人顿时面色各异,但好在也平静,想来昨天都是已经心里有数了。李卫城看着陈老太,说:“妈,我去叫。”   李小聪今儿个在丈母娘家里头咋过都不舒服,全老陈家都给他甩脸色,对着他就像对个蛆虫似的。这时李小聪就有些想回家了,他是脸皮厚,但也是有自尊心的。   平日里老娘早就来喊他了,咋今儿个还没来呢?   眼看着老陈家都要睡了,陈梅也有些不是滋味,她出嫁后那屋就让放杂七杂八的东西了,收拾都得好一通,让李大宝都往外头看了好几眼了,老李家没人来。   对着嫂子的白眼,陈梅虽然不怕,但就跟赖别人家的客人似的不自在,尤其她爹娘也没说“多住几天”的话,人都不说,但她心里觉得家里人不想她留下来的。   这样一想,她又气了,忍不住拧了李小聪一把。   夫妻俩一道生闷气,可又摆不下脸自个儿回去,谁让李小聪和陈梅都特“有志气”地放了狠话呢?   “老三,老三——”   屋外头有人喊他,李小聪两眼放光,面上都带了精神焕发:“妈来接我们了!”   陈梅终于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可终于来了。她念头一转,哎,让她这回等了那么久,她可不能给老太婆好脸色看,这样一想她又板起面孔不情不愿地跟着李小聪出了门。   李小聪出了老陈家,就见到了二哥,他左看看右看看:“二哥,妈咋没来?我可让她带鸡蛋来接咱俩的。”   李卫城知道他这三弟自私自利,却因陈老太护着,他也没太多想法,可如今直观和这么自私的人对上了,李卫城这么闷骚的脾气都差点烘出一包火来。   再看看陈梅那张故意板起来给人看脸色的样子,他心里冷笑,可有的这俩白眼狼苦了。   他压低了声音:“还想妈来接你?妈决定分家,让我来喊你俩。”   李小聪和陈梅如遭雷劈,李小聪挖挖耳朵,不敢置信问:“二哥你说啥,你不是跟妈一样糊涂了吧,妈咋会想着分家?”   李卫城不耐烦和他浪费时间,转头就走:“我就来跟你说一声。”   妈呀,老太婆要分家!   陈梅在旁边听着都快吓出病来了,这怎么行,分了家谁干活?她咋回去,回去后吃啥?陈梅手足无措,连喊几声:“李明,李明你快出来。”   李大宝慢吞吞地从屋里出来,特不开心:“妈我在吃糖水呢,你叫我做啥。”   “别吃了,咱回奶家,妈跟你说你回头得缠着你奶不让分家,知道不?”陈梅急得一头冷汗,这时候啥腔势都不摆了,还摆个屁啊,老太婆都要分家了!分明不想管他们了呗!   - -   夫妻俩带了李明跟着李卫城急匆匆地往家里赶,一回自家院子进了门,就察觉气氛是不一样了。   陈老太坐主炕上,脸沉沉的,见到他俩了也没露出欣喜的表情。   陈梅心里一慌,扭了李大宝胳膊,“快去找你奶!”   李明皱眉捂住胳膊,声音尖锐:“妈你拧我干嘛,都疼了!”   说着不情不愿地往前头跑了两步,对着陈老太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奶。   平日,陈老太是见到大孙子就高兴地笑成一朵花的,今儿个却是连眼风都没飘一下。   李小聪有些怕,硬撑着笑:“妈咋弄得这家里怪吓人的,我不是回来了吗,妈我在老陈家可想你了。”   陈珂看都没看他,直接说:“今个就谈谈分家咋分,我跟老大过,这是村里的规矩。”   有这么直白的吗?就直接一地雷扔下来“轰”地炸开。   这炸得老三家都是心神俱颤,李小聪真慌了:“妈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后我不要鸡蛋了您可别分家。”   李卫国李卫城的表情却没咋变,前头老三没来妈就说了,要跟老大过。   李卫国现在的心理活动吧,有点乐。   杜娟觉着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往她向往的方向跑去,瞄了眼炕上的人,生怕妈对老三心软,她连忙问了句:“妈,这家咋分?”   “按人头分,老大四个人加我一个,老二三个,老三也三个,还有你们姐妹也得算一个。”   哎呀这一听,除了老大家的,老二老三家的脸都变了。   陈梅当即惊恐叫出声来:“不分,死都不分,你这老东西是存心要害死老三和我的大宝!”   “老三媳妇!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李卫国眉头紧锁,他向来不对家里的女人说啥,但陈梅这样张口闭口老东西的犯他忌讳了。   “你再说这种话小心老子揍死你!”   陈梅还真被唬了一跳,那老大凶起来可真吓人,她又是个吃软怕硬的主儿登时就逃自家男人后头了,哭丧着:“老三你看看你家里头,合起来欺负咱俩!”   李小聪现在脑子还混乱着呢,他平日里人精一样的人物现在恨不得堵上陈梅的嘴:“你安分点。”   没男人支持,陈梅心里憋气,到底还是不敢顶嘴。   陈梅是不敢顶嘴,可杜娟却是嘴皮子一上一下翻得利索的。   老太太可真精,算准了她跟了老大家就人最多了,人最多可不是屋子分最大,还能拿最多的生产工具和钱票子。杜娟又心气不顺了,她可是算的大哥和她男人是差不多的,哪里想到陈老太和小妹。   可自家男人跟个闷罐头似的,啥话也不说,杜娟气恼,声音也没之前的好声好气了:“那咱大队集体承包的池塘子,老社长说了,那是公爹挖出来的池子,只要有了鱼公爹哪怕不去抓鱼工分都最多,怎么算。”   那池塘子早些年□□的时候都捞光了,不有话说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捞光以后李老头就走了,这池塘子没鱼了。水塘水还是活水,但是找不到鱼的,那些野生黄鱼还是啥鱼早被吃得连个子孙都不剩了。   老李家和村里队上的虽然动不动都去那儿看一看,但实在是看不出花来,鱼是没有的,水却越来越深了,后来连小孩都不让去,怕给摔进去淹死。   杜娟也不是想要水塘子挖鱼的工分,没有鱼早就空了,但怎么说也是家里可以分的东西吧,万一有鱼呢,工分就这么点,那就得拿点其他东西来换。   言下之意是谁都懂的,李卫城的脸更黑了,“你别贪心杜娟。” 第7章   “贪心?我贪心?”杜娟气得眼眶都红了,“李卫城你摸摸良心,我贪心是为了谁,不是为了你和小宝吗?我一个县里的知青给你做媳妇,不是来下地的。现在分家可以,下地也可以,但咱得吃饱喝足才有奔头吧,就这么小屋子和几包高粱米?”   杜娟这一气之下吼出来,三分是虚张声势,七分却有不甘心的真情实意。   “县里的知青给老二做媳妇,可是老二巴着上去的?”陈珂摇摇头,“杜娟,若非当初你一门心思躲懒勾人,老二也不是这样不知好歹的。”   听着妈说话刻薄,杜娟很是难堪,她心里懊悔,也不知是懊悔当时得过且过的自己,还是懊悔事已至此还起了争斗。   “妈……”   李卫城刚要说话,陈珂摆摆手:“可杜娟也有没说错的,她是知青,比咱农村人有文化,长得好,能娶个城里姑娘是老二的福气。”   “小宝跟着杜娟是学了好的,不然也不能那么乖巧,讨人喜欢。”   李磊听到奶夸他好,忍不住腼腆地露了牙齿,仰起头,扯扯杜娟的衣角。   杜娟哪怕心里还是难过,但也忍不住稍稍挺直了腰杆,小宝就是她的命根子,她是有小心思,但也知道要让小宝正直聪明地长大,勾心占便宜,是女人家的事情。   陈珂闭了闭眼:“既然水塘的工分老二媳妇不要,那我这儿就拿十块钱给老二家吧,这样可满意了?”   “凭什么!”听了半天的陈梅尖叫,目露瞋恚:“凭啥老二是一个儿子,李小聪也是一个儿子,你却给老二家的钱票子!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要不然你也得给我十块钱!否则,哼哼,我要让我老娘来,说你老李家欺负人——”   “我是一家之主,我说是怎样分就怎样分,哪里有你多嘴的地方?!”   陈珂蓦地瞪大了眼睛,她狠狠地一拍桌子,直把陈梅吓得往后一窜——   “在咱老李家不务家事,不好好教孩子,我早就看不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媳妇了,咋地做了人媳妇还当是老陈家呢?你把我当做老东西,还不兴我看你是个败家玩意儿?”   陈珂嘴干,手边头突然多了一碗水,顺着瞧过去竟是老大家大闺女李大丫。   陈珂心里一动记下这茬,却咕噜咕噜喝了水继续骂道:“你看看妯娌老大媳妇孝顺懂事,我自是最喜欢她的!她咋地对我,我就咋地对她!”   春花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原来老太太是这样看她的,让她多做活是看重她,是觉得她好?   别说春花觉得脑袋里砸的一片金星璀璨,全老李家都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全老李家都觉得老大四口子是老太太心里垫底的那种草毯子,上头先睡了老二家三口子最上头是老三家三口子。   谁猜得到老太太的心思呢?   陈梅快憋屈得死了,支吾半天嘴巴里吐不出字又脑袋空白,只恼羞成怒:“你拿了俺老陈家三十块陪嫁钱!”   “好,那我这老东西就给你算算这三十块钱咋花的。”   陈珂冷淡地盯着陈梅:“你嫁过来咱水席子是村里最大的,这牌面可是县里来的都说好,老李家不惦记你的钱。可后头你要买新衣服买精细粮,说老二媳妇城里的衣服你没有你就不生了,可这样对我说过?那城里多精贵,耗了我布票和十块钱才买了一模一样的,哄你和老三高兴。”   这话一说,整个老李家都吃惊得盯着老三一家。   前头陈老太最喜欢包庇老三,可从来没说过给人花钱花的多少,就连杜娟都吃惊了,那衣服簇新规整,她当时以为陈梅家里头宠,是老陈家给买的,哪里想到是用的陪嫁钱?   “再是你有了大宝就动不动要吃荤的,带油水的,我可不是又往老蔡家塞了钱才拿肉回来给你沾沾腥?那会儿隔壁村都人吃人,你还能吃带肉的,老三媳妇,你自己说我老太婆待你如何?”   “后头大宝出来,衣服又要买新的,好,我老太婆拿攒了一年的布票子去买。你不肯下炕要老三伺候,我瞧着老三辛苦可不是连夜守在你屋外头?”   “老三媳妇,你来咱老李家干过点啥,除了养了大宝你干过点啥!”   陈珂猛地起身,毕竟老了,没想到竟晃了晃,她心里想着哎这戏剧效果不错,面上沉痛万分:“你却连大宝都教得目无长辈,自私自利!”   大房二房的俩老小子听得心酸难平,他们将老太太缓缓扶住,坐在炕上。   老李家都不知是不是陈老太憋的很了,这一溜儿地竟吐出让人难以承受的话来,李卫国李卫城决然是没想到的,他们看着陈老太偏心,心里不爽快,却没想亲娘也是难受的。   李小聪和陈梅都吓住了,他俩讷讷无法言语。   陈珂缓了口气,一锤定音:“今儿个就分家,就按我说的分。”   - -   可能是陈老太的话起了震慑,后头的分家倒是顺利,请了老李家一个不大见到的族长来见了印,尤其是三闺女大老远地从俩村外头跑回来,竟得知自己还有五块钱和一袋高粱米,简直抱着陈珂哭得昏天黑地。   那三闺女在婆家过得到还行,也能吃上馍馍,可现在哪家的普遍问题不是穷呢,所以也就这回事吧。   回来一次不容易,陈珂只知道这闺女木讷,逢年过节来一趟,带一小袋米糠来。   屋子还是这样住,当中却隔开了,本来左中右结构,现在左边是老大的,中间是老二的,右边是老三的,陈珂掏出了陈老太分了家以后的所有积蓄,很是大方的让人把三边完全分开,就没一点儿连在一起。   各有各下厨,各有各窝睡,乍一看,就跟村里其他不相干的屋子似的,就是并得拢了些。   甭管老二老三是怎么样的,老大家的气氛略诡异。   才分了家,可春花和李卫国仍然要上地,李小丫在外头喂鸡崽子,而李大丫才从地里回来拿水——   大闺女李大丫不像小丫不记事,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老太太对她不好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和娘干,那李明李磊都是休息在一边,李明若是指使她,老太太也不反对。   她前头递出那一碗水是没来由的见三伯娘被训心里亢奋,鬼使神差。   如今正对着陈老太了,她心里发憷,还有一丝掩得紧紧的讨厌。陈老太会喜欢她妈?这是说的哄的,也就自家勤劳踏实的妈会信,她可知道,陈老太若不是跟着自家,那到哪家住都是干活的命。   尤其是三伯那儿——   祖孙俩面面相觑。   陈珂心里却没想干活不干活的事,她在琢磨水塘。   集体承包的池塘,可因为池塘里没有东西就基本荒废了。你说她为什么愿意换水塘工分啊,那是因为她彻底记起来了这里是哪块儿,这儿是四川鲁州方山村,而圈养鱼塘分类养殖的科学新风,正是从这片四川大坝下起航的。   哪里有先进生产力,可不就有好日子。 第8章   陈珂想着想着闲不住了,水塘是她的了她得去瞧瞧。   谁能想到现在村里人都向往城里,而四十年后城里人都想往村里跑呢?有个两亩的水塘可以垂钓养殖,指不定再多些地可以建造个农家乐生态园。   走在乡间小道上村里人来去,说陈老太咋地分家了呢?   “分家大家都省事清静,哪有我一个老的去养小子的道理呢。”   村里人莫不是点头应是,黄大嫂:“早就跟你说过了,别老惯着你家老三,你给人做牛做马人也不记得你的好,我前头还看他跑老陈家去了。”   陈珂呵呵两声:“他长了腿,爱往哪跑往哪跑,分了家我也管不着。”   李小聪跟陈梅回了陈家,因为陈梅不会做饭,大宝肚子饿,闹腾的很。   老陈家昨晚上刚送走了这一对鸳鸯,今天还没到中午就又把人迎了回来,家里俩媳妇已经无法维持面上的客套,直接甩脸。   “我说哪家的小姑子天天往娘家跑啊,大嫂你见到过不?”   “不是被赶出来了,就是没脸没皮!”   陈梅和李小聪功不可没啊,平日老陈家妯娌俩水火不容,他们一来,妯娌都统一战线了。   陈梅气急,对她老子娘喊:“妈,你看她们咋说的,你也不发句话?”   陈母其实也不大想闺女老往家里来,这人是老李家的人,天天吃老陈家的粮不是回事啊。   “我听说那个老太婆想着分家了,你分了点啥?”   “就那右边屋和咱不用的生产工具,地里也没人帮忙耕了——妈你不会想我下地干活拿工分吧!我和小聪都不会啊!”   陈母和陈父对视一眼,突然笑了:“小梅,你看这样成不,你那地直接让咱老陈家去干活赚工分,你就吃现成的,反正你也不会烧饭。”   陈梅一听,这感情好啊,连忙就跟李小聪说了。   李小聪倒是不大同意,皱眉,“那咱们小家不就没人赚工分了?吃别人家的总归没自己弄自在,而且你家里人老给咱甩脸子,我都想回去了!”   “回去你做饭啊,回去你种地啊!”陈梅一听就不乐意,“现在我妈还能带大宝,你妈愿意吗?”   不愿意啊,陈珂对脾气暴躁的大宝一丢丢爱护之心都没有,她现在有乖巧的俩孙女一孙子,哪里想要一个讨债鬼?   等晚上老陈家的大儿子回来,往陈母屋子里一钻就知道小妹和妹婿咋回事了。   他逢双都往县城里去,回来的时候都能带些钱,李小聪早就好奇陈老大是在县城干啥事了,可陈老大总躲着他,好像他不是妹婿,是小偷似的。   今天却破天荒,陈老大朝李小聪招招手,一脸神秘,“小聪啊,哥就问你件事儿,你现在是向着你妈,还是向着咱老陈家?”   李小聪一听,心里就激动打起鼓,怕不是陈老大要带他一把吧?什么老子娘都抛脑后了,李小聪急急忙忙说:“那老太婆都不要我了,我当然跟老陈家过,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亲大哥!”   陈老大很贴心,笑得和蔼:“行,那我就带你去城里转一圈,过好日子!”   - -   陈珂本来以为两亩水塘能有多大哦,谁知往大坝下头一瞧,欸嘿,可真是一眼望不到边儿。水塘子是算地的,但旁边全都是淤泥的野池塘,因为没人要,所以也归拨到一处了。   水是好水,陈珂绕了一圈,却一条小鱼都没见着,看来真是断子绝孙了。   正想偷偷摸摸从空间里捞两条小鱼试试,谁知那淤泥地旁边走过来四五个人,都是穿了绿色的袄子,闷了一头汗,还戴眼镜的老人。   陈珂心神一动,也没立马跑开,而是守株待兔起来。   钟林不是四川人,他打广西来的,而且也不是农民,二十年前还是个大学生,他这会儿是被人邀请参加社会主义科学实验小组的,咱社会主义讲究人民公社刻苦改造世界观,走社会主义发展道路,咱们要先进生产力,先进的劳动工具,先进的劳动方式。   这四川鲁州是个好地方,上头的实验小组看这儿有个用不多的大坝,地势开阔,就想往这儿进行科学实践开发物资进行养殖的增产实验活动,要让人民吃得饱,干得动!   但渔业养殖在这时还是个大问题,农民们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吃的都瞎光了,生态在三年灾害里受到极大创害。   于是钟林就来了,他仔仔细细跟人走了两圈,心里有了底。   这四五个实验小组的头一回见到水池子旁边有人,他们好奇,连忙问:“同志,你是打哪儿来的啊?”   陈珂憨憨笑了俩声:“我上头关山村的,这池塘子,是咱关山村大队集体承包的!我来看看!”   原来水塘是有主的,是这村里大队的!?钟林面上立马不好了,他严肃地教训后头几人:“你们可说这里是无主地我才来的,咱做社会科学试验,绝对是不能欺占人民的一毛一物,你们是忘了吗?”   黄小军抓耳挠腮急得厉害:“这当时没调查,就是想找试验地,哪里想到村子里的人连下头的池塘都是占着的!”   “你还狡辩,我看这试验小组不做也罢!”   钟林气得扭头就走,陈珂连忙说:“哎你们别走啊,你们是来做试验的?”   这时候从上面下来的人,哪个没有点身份啊,陈老太就是个三代贫农,根正苗红的那种,这若非有点大机遇,估计就只能等着八年以后往城里跑了。但凡是科学实验小组,就有出息,都是好同志,陈珂见钟林此人较真古板,心里已经有几分攀附想法。   她气势高昂:“咱是党的闺女,党心里想着人民,我心里也想着人民,实验小组的同志你们需要啥,跟我说!我这就去汇报给咱大队!”   见钟林等人都已动容,陈珂心里暗乐,又接着喊:“这儿从前都是鱼,但村里人都知道那时候都是靠天养鱼,老天爷给口饭吃,咱贫农就以为是吃不完的,但往前那么多鱼现在吃得丁点都不剩,我心里就琢磨开了,这不仅得靠天,还得靠人,得靠俺党带领着咱们,走好的社会主义道路,那鱼才能越来越多,所以同志,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喊咱们!咱们是党的好闺女!好儿子!”   哎哟这席话说得实验小组五人热泪盈眶啊,这多久没见思想觉悟那么高的人了!   钟林心中震撼更大,□□的阴影还停留在所有人的心中,可这位老同志,却宛如暖烘烘的日光一样熨帖人心,多少农民觉得他们实验小组是抢占地皮的坏人,可这位老同志,却知道他们是好的。   钟林脱下眼镜缛了一把湿透的眼眶,大喊:“老同志,你是上头村子里哪一家的!咱回头找您去!”   陈珂一听这回应,就知道灵了,她激动不已:“我老李家的,我叫陈春华!”——没错,陈老太大名,陈春华。 第9章   李小聪终于和陈老大来县城了,等他知道陈老大是做啥的时候,简直吓了一跳!   陈老大是倒爷,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啊!   这年头投机倒把都是要被抓进去的,李小聪立马就怂了,他扯着陈老大的袖子面色害怕:“大哥,这不能吧!”   陈老大正跟人往旮旯里交换东西呢,定睛一看,竟然是磁带。   七十年代的磁带都是往深城那口子来的,一块钱的本,到了这里最后卖五块。这时候磁带是特稀罕特稀罕的货,要不是有门路,这四川小县城哪里有磁带货源?   有一个三洋录音机,就可以让整片的人来跳,城里的男工人,女营业员,都穿得格外好的,一边放磁带一边跳舞。   因为是洋货,所以放的挺多舒伯特的曲子,这可是有钱和身份的象征。   “你懂什么,看你不上台面的样子,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陈老大眉心一锁,随后谄笑地对着来人搓手,“壮哥,我妹婿,农村人没见识。”   什么农村人没见识,你不也农村出来的?李小聪被人鄙视地打量心里可不舒服了,可他不敢说话,就心里骂陈老大两句,狗眼里看人!   那个带大墨镜的男人皱了皱眉,“你以后别带人出来,尤其这种……”   陈老大转身就是一巴掌,直把直直盯着大墨镜的李小聪脑袋拍下来,扭头朝大墨镜笑:“不带了不带了,这人傻的。”   等大墨镜走了,李小聪哭丧着脸:“大哥你打我干啥?”   陈老大阴着脸,“看你聪明才带你出来,真是丢面子!”   李小聪瘪瘪嘴,跟着陈老大又走到县城新华书店里,这小店是卖书的,整排整排的□□语录,红艳艳。   陈老大左看右看,趁人不注意拐进了这书店旁边的小巷子里。   李小聪没让进去,他就在外头等着,等陈老大出来一脸的笑意,李小聪凑上去,就见陈老大兜里溜着三张大团结。   李小聪的眼睛都红了。   “大哥,这都是你赚的?”   陈老大撇了他一眼,“不然是你赚的?”   李小聪吞咽口水,忍不住谄媚:“大哥你真厉害,可得带带你妹婿我啊。”   - -   陈珂慢悠悠地转回村子里,正好是下工的点,她瞥见自家大孙女跟一群知青走在一道,但不说话,就走最后头。   走前头的知青看上去可意气风发了,穿的就是没多少补丁的衣服,青年男女,谈天说地。   可凑近了,陈珂却发现青年男女说的东西,好像跟咱大丫有点关系啊?   “这农活只有你会干,你不多干点帮衬我们怎么行?红旗同志,你说是不是。”   陈珂定睛一看,哟,一群女知青围着俩男知青,其中叫红旗的那个长得挺白挺精神!   提到红旗俩字,自家闺女就越发低下头,那俩拳头攥得她都看不过去。   “李大丫,你咋不说话呢?对了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红旗她跟你说了吗?”   叫红旗的那男知青摇头:“她又和我没关系,怎么会跟我说,我也不会问啊。”   陈珂心里咯噔一下,大丫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不是吧,农村大闺女看上知青小伙了?可这些知青看着都不良善啊。   “李大丫,你不会大名就叫李大丫吧?农村都不取好名的吗?”   听听这话,是有文化的人说出来的吗?放三十年以后就是个低素质的太妹啊,还知青呢,知你爹的头顶绿。   “思静,怎么这些知青问你名字你不答话呢?”   闻声,一群人抬起头,见是个农村老太太,其中一个女知青扭头:“李大丫,她是你奶?”   陈珂故意皱了眉,对着抬头惊讶的李大丫大声道:“是嫌奶给你取的名字不好听?咱思想进步,宁静致远,思静怎么就不能说出来呢?”   “李思静?”“思静?”   陈珂呵呵一笑:“咱思静这名字可好了,思想进步,不埋汰别人,宁静致远,不跟麻雀似的聒噪丢人现眼!”   顿时,俩刚才埋汰李大丫的女知青脸都青了。   陈珂就大摇大摆地走到知青里头,鼻子了哼了一声,“什么人都能做知青了,还当是有文化的人来村里帮忙呢,咱伟大□□要知道下乡的是一群乌鸦可不得气恼,大孙女咱走。”   这话说的,简直殃及一片知青,所有知青都停住了脚步,你说人老太说的对不对,你作为知青羞不羞?   刚才附和朝农村丫头使坏的时候没咋觉得,现在,是真的脸上烧烫。   怎么就做了这种不进步的事情了呢?   而在人群最后的李大丫,都不敢置信了。   她内心波澜壮阔地说不出话来,直直地盯着陈老太,眼眶都盯得发红发亮。   “走了走了,回去吃饭,大丫你不饿?”   陈珂可不能让李大丫这会儿哭出来,咱不能在这些坏知青面前露怯不是?   等快走进屋了,李大丫的眼泪才巴登巴登落下来,平日里没啥表情,一声不吭上地干活的大孙女,多倔的人哟。   陈珂等人哭够了,才懒洋洋地哎了一声,   “李思静,明儿就去社长那儿加名字,现在你奶渴了,给弄开水来喝。”   李大丫,现在的李思静抿嘴抿得紧紧的,两颊都是泪,直看着陈老太好久才狠狠地点了点头:“好嘞,奶!”   既然李大丫叫李思静了,那干脆连小丫也一道写了名字,就叫李思宁。   李思静得了名字,稀罕得不得了,就拿笔在以前用的纸上写了几百遍,写好了还要给陈珂看。   李家的小孩是上学的,公社外头有个寺庙,现在就当做小学了,村里的孩子都去那里有老师给孩子上课。   李思静初中就没读了,可李思静三个字还是识的,陈珂就看着她写,等又是写了几百遍,李思静好奇问:“奶,宁静宁静,为什么我是思静呢?我可是老大。”   陈珂挑了挑眉:“我那时想的第一个就是思静,所以你就是思静了,小丫那是正好一道了。”   李思静就笑了,又埋下头去写字。   看着姑娘写字那认真的模样,字迹还真不赖,陈珂心里就又酸了,再过几年高考恢复,改、革开放,咱老李家的孩子难道就还呆在村子里么?   突然,陈珂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声音——   ——“恭喜陈小姐,完成新手任务——为祖国的新发展发现好苗子,并获得三百积分点。还请再接再厉!”   陈珂吓了一跳,她偷偷往空间里一看,哎哟,这不仅草地上开始有绿叶菜冒出来了,连兑换目录都点亮了,啥大米母鸡的,都属于可兑换范围。   她将思维退出空间,忍不住打量正认真写字的大孙女。   别说,这专心致志心无旁骛的模样,还真像是能成才的人! 第10章   三百积分点能做什么呢,陈珂瞧了眼瘦的跟麻杆似的大丫,决定要只老母鸡。   现在一块钱能换十三个鸡蛋,村里养了几只鸡的,都拿下了的鸡蛋去城里换粮票,一篮子鸡蛋一张粮票,甚至有时还能换肉票,农村里是很少有肉票的。   陈珂想到肉就不禁想往空间里一钻,明明早上都吃了鸡肉了,可到了外头啃了一天馍馍,身体还是虚的慌。   那家里几个小的呢?她过来以后就没看见俩孙女俩孙子吃过肉。   陈珂往屋外头走,她想起来还没和大队长说一声有实验小组的来了。大队长的家就住村最前头,她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   正巧大队长刚下了工,见陈老太来了,忙问:“是不是分家以后你家老小子不孝顺?”   陈珂一摆手,她才没在意老三做了啥呢。   她朝大队长李红卫说:“我男人下头挖的那个池塘,有人来看了,估计想拿咱承包地当试验地来用。”   李红卫咯噔一愣,那池塘村里早就淡忘了,他一时都没转过弯来。   “是上头的实验小组,我往下头遛弯儿的时候碰到的,人本来以为是没人的地,我说地势咱大队承包的,可不是没人的。”   李红卫听了,不由挠了挠头,还挺不好意思地看了陈老太一眼:“是咱承包的没错,但村里人都不愿意下去啊,里头都没鱼。”   当初池塘弄好了以后,因为人民公社也下来了,所以老李头一个人挖的池子就变成了集体的池塘,李红卫的爹说这事儿咱村里心都该门槛儿清,回头抓鱼记工分,老李家得记大头。   但是——后来池塘没鱼啊。   瞧这李队长的脸上自从听了池塘就写了仨字不自在,当初他也是吃老李伯伯挖的池塘鱼才长成大伙子的,当初村里讲的多好啊,上头给了指示咱就得走承包,但村里人心里都搁了老李家一块。可这话讲得再好听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没给老李家多记一次工分。   陈珂却不在乎这会儿他是怎么想的,   “那不是弄鱼的人来了吗?”   “上头下来的实验小组都是文化人,可比那些知青有用多了,我跟你说你得好好招待人家,万一人用上咱村里头的池塘子还真搞出鱼来,你得给老李家多记工分。”   “再说了,咱老李挖的池塘这都多少年了,半条鱼都没有,现在连村里的人都不去瞧一瞧了——”陈珂故作感伤,“当初可都是围着池子抓鱼,喊我那早死的男人好的。”   哎哟这话说的,李红卫真是脸烧得慌,可不是,当初村里人饿得皮包骨的时候哪不是对着池塘喊李爷爷,现在人走了,池塘没鱼了,都没人下去看看了。   “如果那实验小组有用那就好了,咱池塘里就有好多吃的鱼,我家大丫小丫都没得肉吃,我看了都心疼。”   李红卫一个劲儿点头,陈珂正和李红卫做思想解放呢,突然门外就来人了。   李红卫家的小子往屋里喊:“爸,有好几个男的!”   李红卫和陈老太一听,一齐走了出来,钟林一看是谁立马脸上稍微不安的表情下去了些:“你好,陈同志!”   陈珂摆摆手,指着李红卫:“我村大队长,我正跟人说这件事呢,咱大队长是好的你们说着就行。”   钟林挺感动的,他队里几个小的也好像如释重负。   李红卫语噎,这是被顶在杠上了,说句老实话吧,这对老李家的愧疚是有的,可啥试验小组,现在的大村子里啊还真不大喜欢。   就因为有一有二啊,隔壁村的,也有上头指示来做啥调查的,全村人开开心心迎接啊,门头上写了艰苦奋斗团结一致,本来拿空地当产量试验田是好事儿,但吃的用的都得大队来出,试验是个坎坷的,向上的发展道路,还没研究出啥,那村儿大队就觉得过得没往年好了。   李红卫也是怕,他担心这搞池塘的也是这么一回事儿,哪怕上头下来的都是有学问的人他知道。   左边李红卫心里抖,右边钟林几个人也是不太平静,就当中的陈珂眨巴个老年下垂的眼。   “怎么也得先把证拿出来让人瞧瞧啊。”   这年头凡是上头指示,都是一层一层会通报的,试验小组是有城里人专门开了车把人送过来,但钟林想着他得看看哪里合适,就自个儿先领着小组成员一片一片的地兜,还没和上头汇报完毕呢。   钟林忙从靠近胸口的军服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纸——   陈珂不耐烦这种公事,挥了挥手往屋外头走了,李红卫的娘拉住陈老太:“这来的都是谁啊,我看着像上头的人啊。”   “我也不大清楚,总归是好事儿吧。”   正走路上,陈珂没想迎面碰上两人,老三和陈老大。   两人嘻嘻哈哈,大多是李小聪恭维陈老大,陈老大笑得得意洋洋。   李小聪见到了自家娘,脸上忍不住就阴沉了,他现在可是赚钱的人了,他大哥二哥却还在地里干活,这能赚多少钱,能拿多少工分?都是死工分。   他得马上花钱,就得让他亲娘后悔,后悔把最聪明的儿子媳妇给分家了,留着俩老木头。   所以陈珂拎着大母鸡回来的时候,就听有人得意洋洋地在自家门前说大话:   “哎咱小聪又给买新衣服了,大嫂二嫂你看好看不?都不知哪疙瘩弄来的布票,我都快成城里人了——”   春花是个实诚的,她说:“好看好看!”   杜娟却气得一下子把门给关了。   陈梅看了心里直乐,嘴角都忍不住弯了。   炫耀完了就得往家里去吧,她一回头,哟呵,老太太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哎哟,这不是妈么,咋自个一人上工呢?”   陈梅正想多嘚几句,却看到陈老太手里那个挺大的老母鸡,她顿时就跟噎住嗓子眼似的尖叫:“你这老母鸡哪来的?”   “哪来的,买的呗,以后这母鸡可是我的小祖宗,得靠它给咱家大丫小丫补蛋吃。”陈珂故意无视陈梅气得发青的脸。   “你买母鸡专门下蛋吃?!”陈梅都快不认识她这婆婆了。   陈珂也知道这得多古怪啊,这年头谁不是花几分钱几毛钱买小鸡仔,养大了下蛋?哪个农村人好七八块去买大鸡?   但她能怎么办,这系统空间里就只能兑换大鸡,人又不是人工系统的,她还没得商量。   她也想是不是找个借口,但有个借口就得往下一直编,她可不耐烦,她是来过好日子的不是动脑子的。   “关你啥事啊,咋地我乐意花钱买只鸡还得跟你汇报了?”   陈梅的心堵啊:“那咱李明可有的吃?”   陈珂不喜欢李明,何况她又不是真的陈老太,她撇撇手:“如果他对我有孝心,那我也给他吃。”   这天老大老二家的都挺不知所措的,妈说了,把所有积蓄买鸡了,现在她啥钱都没了。   看着陈老太在鸡窝里逗俩鸡玩,还带着李磊小丫一起给鸡喂食——   ——春花就忍不住和李卫国说了:“妈这是咋了。”   李卫国哪里能知道呢,他憋了口气轻轻往外吐,对着黑漆漆的屋牙子:“妈想过好日子。”   杜娟也纳闷,她那时候甩门进去了,是李磊高高兴兴回来说奶明天就要给他吃鸡蛋才知道的,婆婆把所有钱都换大母鸡了。   这大母鸡活泼啊,在鸡窝里啪啪地拍翅膀,一看就是只好鸡。   陈珂听着外头的动静,躺自个儿床上,突然觉得开心,为啥呢,明儿个她就能摸蛋了,摸蛋给大丫小丫李磊吃,要让他们分享,要让他们露出特别开心的表情。   等大丫长大了,还要让她去读书,做好人才。   一想到孙子孙女对自己露出濡慕的神情,从来没结婚没过孩子的陈珂期待极了。 第11章   天蒙蒙亮,陈珂半梦半醒里听到门外头孩童稚嫩的声音。   “要不要叫醒奶,大母鸡生蛋啦——”   “还生了两个,好大个!”   “会不会被大鸡给踩坏掉,我们要保护它们。”   陈珂慢悠悠地走出屋子,小丫李磊跑跑跳跳拉住她的手:“奶,大鸡下蛋啦!”   陈珂伸手往草垛里一探,哎哟暖呼呼的,小心抓了出来直乐:“奶去煮鸡蛋,回头做给你们吃!”   “母鸡是奶的,奶吃我们才能吃!”李磊义正严辞,他可是没忘上回吃麦乳精,他说奶也该吃的时候奶夸他好孩子!   小丫懵懂点点头:“二哥说的对,奶吃我们才能吃!”   哎哟陈珂这颗小红心扑通扑通跳,怎么会有那么乖的孩子哟!   “今天是大母鸡第一次生蛋,那就不煮了,咱吃炒鸡蛋吧!”1   陈珂乐呵呵地说。   “奶,我也要吃炒鸡蛋。”   陈梅打昨天回去就跟儿子说了,他奶养了大母鸡回头要给他们吃鸡蛋,让他随时盯着。   李明醒的晚,这会儿跑过来正好看到他奶要做炒鸡蛋、炒鸡蛋是啥滋味啊,香香嫩嫩的,白里带黄,他一个人能吃一碗。   陈珂不喜欢这大孙子,可人毕竟是老李家的种,她得一视同仁。   于是就说:“行,回头我让你妹妹去叫你吃饭!”   “奶现在不能做嘛,我早上还没吃呢!”   “不能,你大姐没回来,家里人都没回来呢!”陈珂捧着两颗蛋往厨房里走,三个小的在后面眼巴巴跟着。   李明对着小丫皱眉:“你咋也吃蛋,哪有丫头片子吃蛋的,回头你的那份也给我。”   小丫顿时就愣住了,自打分家奶对她可好了,二哥哥也对她好,都没人凶她只有说她乖的。   她的眼眶红了:“奶说我们都能吃的……”   “大哥你干嘛欺负小妹?”李磊不自觉挡在李小丫前面,面色不虞。   “你怎么帮他了,你是男孩子!”   “家里的男孩不帮着家里的姑娘那要他什么用!你长这么大奶成日给你好吃的你怎么就没想着分你弟妹一点?”   陈珂听了全程,“你说你以前吃了那么多好的,奶照顾你喜欢你,你有照顾奶吗?有帮家里干活吗?”   “可我是家里大孙子诶!”   “大孙子咋了,大孙子该做家里顶天立地顶梁柱!以后你如果不好好对家里弟弟妹妹,奶就不喜欢你了。”   李明目瞪口呆,他听到啥,他奶要不喜欢他了?   “那你就不喜欢吧!反正你也穷我也不要你喜欢!”   说完就跑了。   陈珂面无表情,娘的这臭熊孩子来一次她气一次,她还没过好日子呢不能重蹈原来陈老太的覆辙!   “奶别气了,大哥不孝敬您我孝敬您,奶吃麦乳精,还吃炒鸡蛋!”   “对奶吃,奶别气。”   俩瘦的柴火似的小孩子大眼睛亮晶晶,声音软软的。   “不仅要孝顺奶,还要记得爹娘的好。”   陈珂点点俩小东西的鼻子,李磊和小丫又笑嘻嘻地说“知道啦!”   这时陈珂脑袋里又有声音了,“积分上涨提醒,加五十——”   陈珂眨眨眼,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又有积分了?   可惜系统就跟石子掉进水塘,没有回声了。   陈珂有点琢磨出来了,但凡是让孩子们上进的,都能加积分,大丫可能是个读书人才,那小丫李磊李明呢?   晚上她就把这想法跟李卫国说了,李卫国和春花面面相觑:“妈,当初不是说家里大丫上过小学够了,小丫不用去了吗?二弟的小子已经上小学了,现在放假呢。”   “那还是让小丫去上学,她哥哥姐姐都上学,她不上可不行。”   “可是娘,”李卫国涨红了脸,他偷偷地瞧了瞧陈老太神色,“上学一年要三块钱呢,咱家拿不出啊!”   陈珂一愣,脑子里浮现了不少物价。   上小学是要花钱的,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是一块五一学期,合起来就九块,等到了四年级五年级一年都要四块,整个五年上下来就要十八块。   而她之前打算让李思静去上初中的事儿,初中上两年,一共要二十块。   一只七八块的老母鸡都能让“陈老太”倾家荡产,那十八块的小学学费,二十块的初中学费,不是更吓人?   而且陈珂不偏心,既然要上学,那就都得上,突然,以为有了空间万事无忧的陈珂被毛一百块砸的眼冒金星,这还只算了小学初中的钱。   陈老太的资产她看过,流动现金一共加起来十五块,大多被老三家的嚯嚯去了,布票粮票油票剩的也不多。   陈珂穷得都想剑走偏锋,走捷径去卖空间里的好东西了。   可是这不成,因为这在这个时代是不被接受的。别人可以投机倒把,她不可以,她是老李家的一家之主,得告诉下面小的,政策不允许,咱就得堂堂正正谋出路。   黄牛是赚得多,但这伴随着风险,她知道即使是开放以后,投机倒把依然在刑法里列为罪名,离能做买卖的时间还很遥远。   万一被抓了呢,老李家的人身上不能有污点。   陈珂晚上在被里思来想去,还是得靠鱼塘才有出路,只要让家里人跟着钟林搞鱼塘建设,搞实验,再过几年鱼塘水洼,大坝水库就会从集体承包转为专业承包,公开招标,到时候钟林定会有第一手消息,让老大他们跟着做,得了养鱼的经验,说不定养鱼致富,而后头只要交给生产队赚的收入的百分之六十的包金就可。   跟着党派来的高端试验分子进行劳作,再学以致用服务生产大队,同时堂堂正正收获钱票。这是陈珂想的最好的一条出路了,八十年代多少从鱼塘承包发迹的万元户啊,如果老李家能成为其中之一,陈珂觉得自己就功德圆满,老了住大洋房,回大城市,吃喝玩乐,儿孙满堂。   陈珂想得很美,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这一大早的,农村里的鸡鸣此起彼伏,味道是浓烈了点,但生活气息充实。这时,隐隐传来读书的声音,仔细一听,好像是知青们在背诵语录。   陈珂好奇地往外走去,就见她大孙女也拿着本语录,一边听一边看,认真的很。   “思静,上地了——”   “哎妈,来了!”李思静合上书,轻轻地抚摸了一把书皮,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回了老李家的打了凹槽的墙上。 第12章   李思静正在土地上劳作,她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把地翻了一遍。   “李思静同志,你可读书了?”一个知青的地离得近,见李思静干活又快又好,不由动了念头,“我看你天天早上在听我们读书,要不这样,你帮我一起耕地,我就找时间叫你识字,怎么样?”   陈飞就是和顾红旗一道的,这次知青下乡里唯二的男知青之一。   陈飞等了会儿,李思静根本不睬他,这姑娘秀气的眉眼淡得很,好似他存在似的。   “同志,人顾红旗找你你就帮忙,我找你你就不搭理,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陈飞扬扬眉头。   李思静这才正眼看他:“他找我,我好心帮他,被你们说得我恨不得巴结顾红旗同志一样,还不兴我吃一堑长一智?”   陈飞“哟呵”一声,颇不可思议:“你脾气倒不小?”   “麻烦这位同志让让,我要回去了。”李思静越过他要走。   “哎别走啊,你帮不帮啊,我看你挺热爱学习的,就不想学识字?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   男同志的声音嚷嚷得令人心烦,李思静怎么会不想学认字,她想做有知识的人,可是……她摇头,想的多不如做的多。   谁知这一切让春花看在眼里了,春花是老李家大媳妇,又最近被娘看重,正做啥子都想着要老李家光荣,那个男知青怎么在和自家闺女说话?她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这年头知青和村里闺女鬼混的事也不是没听说过,但只要没临门一脚,人迟早得回去,那闺女咋办?   春花想想就害怕,连忙等大丫过来了就把人扯到一边:“妈看到了,那个男知青是不是缠着你?啊?大丫你可不能有想法啊?”   李思静连忙否认:“妈你想啥呢,人家要我帮他干活教我识字,我哪里会睬他?”   春花一听,哎这傻闺女,人男同志就是这样把小姑娘给花去的,“不睬他就好,听妈的,千万别和知青混一道,人迟早就回去的,乖啊。”   李思静沉默了,不为啥,就为她娘的最后俩字,最近她奶不知咋地总喜欢跟李磊思宁说完话就带个乖啊,这俩本来就小,所以听了奶的哄可开心了。   可自己妈听了偏也要学,时不时对她,对她爸来一句“乖啊”,搞得她爸李卫国快四十的人了,一张脸黑红黑红。   “妈我知道。”   知道归知道,没法识字这件事,李思静晚上还是做了思想建设的,她有了自己名字,多好听,思想进步,宁静致远,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眼眶就红了。   李思宁听到低低的呜咽,一脸茫然地翻过身,“姐,你怎么老念自己名字?”   李思静把人抱在怀里,摇摇头,“思宁,奶给我们的名字太好听了。”   李思宁还没完全明白自己名字的意思,她连小学都没上过嘞,于是她一脸好奇:“我觉得还是叫小丫好听。”   李思静抱着她不说话,渐渐地两人都睡着了。   - -   李思静照以往的点醒过来,屋外头竟有个特响亮的读书声音,这声音,听着有点苍老有点沙哑,但抑扬顿挫,字字分明读音标准。   李思静的心怦怦跳,她不敢置信地推开门,就见初升的太阳下,陈老太端坐在门口,抱着一本语录,念得津津有味。   见她看过来,陈老太笑眯眯地招招手:“来,今儿开始奶教你们识字!”   李思静猛地看向她妈,春花正在做馍馍,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看我做啥,你奶可知道你想学字,专门起了个大早。”   李思静哽咽地不行,陈珂喝了口水,“大丫来给奶去弄把凉水,热啊!”   李思静连忙揣着布头往后头走,一边走一边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掉出来,她用毛巾绞了一遍冷水,再用手擦了擦眼,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回屋子口。   陈珂让李思静拿着书,她在一旁看着,这日光倾斜着洒下来还算柔和,“大丫,跟奶一起念,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方山村的读书声比往日里更早了,来往的村里人看着这副奇观,不由驻足微笑。   方山村的知青如往常那时间起来,就当一人捧着一本语录就要开始晨读时,听到了不远的屋舍也同样传来朗朗读书声。   陈飞眼尖,他望见了昨日那个冷淡的少女,和她奶坐在一道读书,字正腔圆,气势蓬勃。   “哎,那不是李思静吗?”   村里的知青惊呆了,他们三言两语交头接耳,其中那两个被李思静奶奶说了一通的更是面色赤红,“会读语录有什么稀奇的?”   顾红旗本是不在意的,但今儿个远远望到,那阳光下的少女认真读书的模样,就想到她平日一贯的踏实与安静,竟下意识地觉得身边的知青说的是错的。   不稀奇,但很进步。   陈珂既然决定带着大丫读书,那家里俩小的也不许给躲懒了。   杜娟听到这消息差点没给折了腰,她目瞪口呆地扭头看向李卫城:“你说啥,你妈要带着小宝读书?”   李卫城心中激动,面上却淡淡,他瞥了自家眼高手低的媳妇一眼:“你自己出去看看不就得了。”   杜娟半信半疑地出了门,腹诽别给教了全错字吧。   可当她走到院口,老太太的读音简直比城里人还标准,她念一句,三个小的跟一遍,大丫是念的最清楚的,小丫和李磊都是磕磕绊绊,但也是努力跟上了。   杜娟合不拢嘴,李卫城在后头说起大哥讲的说辞:“妈还没做媳妇的时候是读过书的,可是穷,后来就没再读了,听说本来都是考第一的。”   杜娟……杜娟凝视着自家小宝读书的样子,她抽了抽鼻子,“你妈是挺有本事的。”   说完,就往老大家里跑,“趁都没下地呢,给老的几个小的,冲麦乳精去。”1 第13章   大中午的,厨房里先是有“滋啦——”水撞热油的声音,再是一股油香味横冲直撞地从厨房里跑出来,陈珂瞧着不对,连忙把厨房门给关了,可这香味还是让俩小馋虫等在厨房门口团团转。   “奶,奶,你在做好吃的吗?”   “奶说做炒蛋,小丫别吵奶,乖啊。”李磊小大人似的,像模像样地把食指放在小丫的嘴上,小丫立马捂住嘴巴点点头。   杜娟从门口探头探脑看进去,拉住刚回来的老大一家:“妈怎么还炒鸡蛋了?”   香味让人胃口大开,李卫国咽咽口水。   陈珂捧着一碗炒蛋出锅,朝李磊努努下巴,“去把人叫来!”1   杜娟就见李磊笃笃笃地朝她跑过来,一拉她的手:“奶让我们去吃炒蛋,我去叫爸。”李磊弯腰小跑,撞上刚从地里回来的李卫城,他瞄了一眼脸色不自然的杜娟,抄起李磊的小胳膊:“跑什么?”   “奶叫去吃炒蛋!”   李卫城把李磊放下来,小宝马上跑回了大房屋里。   杜娟就在自个儿屋子和大房屋子的门口徘徊而不入呢,她还是要点脸,已经分家了,哪里有吃老大家的呢。   可看着李卫城目不转移地往自个屋子里走,就没想着一道去吃炒蛋,这就又有落差了!   “咱妈好像要我们一道——”   “分了家,成天地你妈你妈地喊,这有一口吃的就咱妈了?”   杜娟面色一变。   好在李卫城也不是故意拿捏杜娟,他擦了把脸,往老大屋里走去。杜娟瞧着连忙跟上,生怕老二把她撂家里。   陈老太没把炒鸡蛋全盛一道,每个碗里都分了点,等李卫城和杜娟捧着碗进来,她把专剩下地挑在两人碗里。   全程连个眼风都没给杜娟。   一大家子坐在圆桌上,小的几个都吃得开心得眯起眼睛,陈珂吃着自己碗里的炒蛋,谁知突然有双筷子往自己碗里又放了块挺大个的黄澄澄的炒蛋。   一看,李思静又埋头细细品尝起来。   哟呵,这有人开了个头那下面小的哪里还停得住,李磊和小丫也一定要一人一块地把蛋往陈珂碗里夹,陈珂没把人的炒蛋退回去,她吃孙子孙女挟的还挺高兴。   可这仨孩子,反衬得正埋头品味,或正动脑子怎么带回去,再给孩子吃一点的大人点儿都不懂孝顺,臊的啊。   李卫国当场就通红了脸,也夹起一块炒蛋,缓缓地向老太太碗里移动——   ——陈珂黑脸:“都沾了口水要人怎么吃,你们的我不吃。”   然后老大的筷子又猛地移回去了。   这场景好笑,三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捧着碗吃着香喷喷的炒蛋和馍馍,偷偷地笑。   杜娟却更不敢看老太太了,这氛围越是温馨可爱,她越觉着自个亏心,这亏心主要体现在分了家还其乐融融的兄弟俩,还有小宝与俩姐妹亲密无间,春花让老太太喜欢了,这一桌上只有她不被人看在眼里。   可这又咋办,该她的!   下午上地前,李卫城朝在屋里吃饱了,捧着肚子躺炕上的杜娟失望道:“妈不是个你想的那样傻的,都看在眼里。杜娟,你没日没夜地说自个城里知青,书看着没妈念得好,做人也没妈那么大方,咋我觉得你是土生土长的,妈是城里来的呢。”   杜娟这个憋屈啊,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最憋屈的是她觉得李卫城说的也有点道理。   放了话就走,李卫城结婚到现在是咋地忍让杜娟,这会儿就觉得妈咋地给他长脸。   等上了地,李卫国拍拍兄弟的肩,憨笑:“妈让你以后喝我媳妇儿带的水,烧开的,不生虫。”   李卫城手里都没个水壶,杜娟没给准备。   他眺望已经和大丫一道到田里的大嫂,心里也泛起丝羞愧,“妈是喜欢大嫂的,这分了家才看明白。”   李卫国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也不自觉点点头:“妈还偷偷让我媳妇喝麦乳精,我就在旁边干瞪眼的份儿,还好媳妇疼我,让我也喝了一半。”   李卫城震惊了,他眼睛一瞪,顿时心里发苦,这年头疼媳妇都疼过儿子了?哎哟,杜娟有大嫂三分得妈喜欢,他不也喝上麦乳精了?   懒洋洋地睡了个午觉,陈珂自觉她今儿任务还没完成。   可没等她去呢,社长李红卫就上老李家这屋了,他先是挺好奇地打量了下三间平行的屋子:“这屋子分得好,看着各大了一圈。”   “社长咋地有空来了?为了池塘的事儿?”   李红卫叹了口气,才郑重地点头:“试验小组的组长真是上头派下来的,人拿了证明回来给我一看,那章印可不简单!”   陈珂心想当然不简单,这年头公派从广西那块派到四川这内陆,越是坐火车跋山涉水的,越是有来历。   “选了咱鲁山村的地,这是好事,我本想让几个知青去帮忙,谁知人钟老不要!”李红卫烦的是这个,“你说咱村里的人自个儿的地上工都干不完呢,就算干的完,也没人愿意去整池塘啊,这都不拿工分!就村里几个知青闲得没事做,我可不就想把人推出去。”   “那组长要啥样的人啊,”   “没说!”   这件事李红卫没跟村里通报呢,既然人有了上头指示落户鲁山村了,他也得把安排齐全了才能和村里大伙说啊,搞池塘变鱼塘建设,试验小组的人铁定不够,但找谁凑难啊。   陈老太听着听着眯眼:“那你往我家跑,是啥意思啊?我男人挖的池塘,这会儿干白活是想拉我儿子下去啊?”   李红卫忙摆手:“哪里能这样呢,这不您给拉来的人吗,我就问问您有啥想法……”越说越没底气。   他下意识地竟想找陈老太商量也是不要个脸了!   陈珂想家里老大老二去学试验小组养鱼的法子,但这种明摆的没啥好处的事她可不能争着去,得让人知道是又亏了她老李家一次。   陈珂故意就一脸不喜说了:“你去问问人组长吧,咱老李家还吃不饱呢!”   话是这样说,等太阳下山,家里俩儿子回来了,几个小的送信员兴冲冲地跑到自个爹面前说:“奶找你们谈话。” 第14章   李卫国俩兄弟出了屋子,相视一眼,都一脸的没懂。   陈老太让他俩进去,说她朝思暮想自己那死去的老头子你们的老爹,唯一给她留的念想就是下头的那个池塘,正好试验小组来人了,要做试验池塘,缺人手,问他俩有啥想法。   对着老太太一脸殷切,李卫国俩孝顺兄弟啥想法都没了,连连说:“行,干,成!”   可出了门,两人才觉得不对,自家亲爸给亲妈留下的念想不就是他们几个儿子闺女吗,咋会只剩下那个破池塘?   而且去帮试验小组干活没问题,地里咋办,工分可怎么算?   他们还得养活一家老小呢。   这事陈老太没再提起,兄弟俩的心渐渐放下来,以为妈就是提溜一嘴。   谁知这日下工,老李家来客人了,来的还是上头的干部。   钟林刚从公社大队长那儿回来,经过陈老太这屋,不由停下了脚步。   他做的家鱼人工池塘繁殖研究,不是有把握的,他的先生研究了一辈子也没有结果,这课程接着就到了他的手里。   劝他放弃的人不少,更多的是每次汇报试验工作时先生们期待的眼神。他从学生起就做这个功课,如今耳顺之年却仍旧只看到熹微。   辗转了几个省市,到了四川大坝鲁山村。   做家鱼池塘繁殖的研究是干苦活的,李红卫先是叫了几个知青来,钟林满含期待是些能用的人才,谁知被大队长喊过来的知青们不是听了要挖泥面色不虞,就是直接说这种没可能的事情干不了,把他们整个小组给气的。   这时钟林就想起陈老太来了,当时陈老太咋说的,走好的社会主义道路,鱼才会越来越多。   什么是社会主义道路,是发展的,进步的,科学的。   钟林突然就又有了动力,他站在老李家的院子口,正巧俩扛着生产工具的壮年人下了工回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钟林正色:“请问,这里是陈春华的家吗?”   李卫国和李卫城面面相觑,这老同志看着面善又挺括,还是找妈的?   陈珂可没想到钟林会真找上门,见到俩儿子领进来的人,她忙下了炕,“同志,你怎么来了?”   “能在这儿进行试验,得来谢谢陈同志!”钟林走到门口才想起来没有带啥感谢的东西,好在兜里留了一支笔,这年头钢笔在哪儿都是特稀罕的货,三十块才能买一支最普通的。   他从兜里握了钢笔出来,李卫国李卫城直接抽了口气,这是钢笔,他们在县里看过,可是有级别工人整月的工资啊。   陈珂摆手:“不能收,我没做什么事。”   钟林:“试验组征用了池塘多亏你的帮助,我也不缺钢笔用,你也别相让了,让家里孩子也用用,回头我送墨水来。”   钟林的神色坚定不已,再推迟就没意思了,陈珂于是笑着收下。   “老同志可是遇到什么麻烦,我听大队说那几个知青,做事不进步,不踏实?”   “不怪他们,这事的确还没有出路可寻。”   钟林道:“我们正在试验一种池塘家鱼人工繁殖,不过还在试验阶段,很有可能不成的,人隔壁国直接放话,这人工繁殖不可能!”   陈珂只知道这四川水库会成就一位鱼类养殖界的屠呦呦——钟林同志,但不知道是怎么成就的,所以听到钟林说其他国家对这试验判了死刑,忍不住惊讶。   钟林呵呵笑了两声,“都说肯定不成的,但我不信,我先生说我犟脾气,哎嘿我就犟了,他不也倾其一生学问吗。咱现在养鱼都是往江里捞的鱼苗,捞到的少,还费力,养不大,吃不饱。”   “可如果能完成人工繁殖这个课题,就减少了90%的劳动力,还能达到亩产八百斤,可比现在翻几个番。”   钟林面容矍铄,笑容和煦,黑框眼镜下闪着期待光芒:“总有一天每个池塘都能养鱼,想养多少养多少,村里人城里人,都不再挨饿!”   陈珂怔怔,钟林比她年纪还大些,这会儿振袖高呼的模样,仿佛带了光,从理想青年到理想中年,从理想中年又到现今白发苍苍。   来自后世的她只知钟林成功了,但不知当时是怎样一副情形,现在看到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却旁边插进来一个异常急迫的声音。   往旁边看去,李卫国李卫城兄弟俩眼眶红的,憋得面部表情都凶狠起来,把人钟老同志吓了一跳:“钟老同志,你说,需要咱村怎么帮忙!”   钟林心中不由激荡起来,不愧是陈老同志的家人,她积极向上,亲人也都是那么积极向上!   他说:“就是现在试验田的人手不够,咱要挖泥,然后我这靠近大坝上游捞了点鱼苗,每日都要有人往池塘里盯着鱼苗,喂养,洒药,帮着一起做试验。”   俩壮劳力面上通红:“咱去干!”   他们口拙,讲不出啥一起奋斗的好话,陈珂心中百感交集,她是知道结果是好的,才让老李家的放手去干,可李卫国李卫城却是不知道的。   这一刻,她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 -   这个晚上,俩屋都不太平。   “跟着你妈瞎闹吧,爸都走多少年了偏偏对这个池塘上心,比对孙子还上心,你看看之后咋办,吃不饱喝不暖,李卫城你可真长心。”   杜娟刚熄了灯上炕,听男人说要去做白工的消息简直气红了眼睛,   “你到底想怎样,我跟你讲,李卫城,我不许你去!”   李卫城面朝墙壁一声不吭,只听着媳妇骂,等到媳妇说累了,他低低地说了声:“娟儿,不是妈让我们去的,是我想去的。”   杜娟也不发话了,俩人背对背,黑夜里,李卫城听到自家媳妇隐隐抽泣的声音。   “娟儿,地里我也不落下,我也想让你,让妈过好日子。” 第15章   这真是生死抉择的选择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次饥/荒,日子才有点起色就想参加试验小组帮人养鱼,怎么就你老李家俯首甘为孺子牛。   为人民奉献当工人的好事怎么挨不着你。   杜娟不明白李卫城的想法,春花也不明白,可她却听了李卫国说的,李卫国说:“人是党和国家派下来的,不会骗人,妈同意的事不会差。”   老李家要帮助试验小组做白工的事鲁山村都知道了,李红卫大队长专门向领导汇报,才批下来一条不用在地里赚工分,参加试验小组一样拿一半工分的批条。   可是一半工分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钱和粮票布票都得少上一半。   村里人除了李红卫,其他人都私底下说陈老太疯了,年纪大了,为了老头子的池塘牺牲小的幸福了。陈老太想李老头了,可再咋想也不能糟蹋儿子孙子啊。   听了这消息,陈梅简直乐坏了,“你妈果然是老糊涂,工分不要,去弄池塘,这搞试验都是骗人的,看隔壁村就知道了。”   说完,小眼神瞥向正在试穿皮衣的李小聪,   “说了要跟咱老陈家吧,不然你都得跟你俩哥一样去池塘里挖泥,哪里有新衣服穿,哪里有好吃的。”   李小聪也嘚瑟自个的“高瞻远瞩”,扭头就给陈梅一个啵儿:“我媳妇跟我一样聪明。”   现在老陈家的投机倒把有大当家二把手,大当家自然是陈老大,二把手是李小聪。   方向由陈老大把舵,李小聪跑腿。   这干了十几天,李小聪嫌陈老大做事磨蹭,自个搭上了上次戴墨镜的人,他比陈老大还活络,往墨镜那儿拿了货卖出去了还愿意给回扣,这下陈老大都不知道他已经被架空了。   但陈老大心里想的是,他不用出门都能过好日子了,他妹婿整日忙活可不是贴补老陈家啊?   李小聪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他现在是住老陈家。   陈梅却得瑟极了,穿新衣,吃炒蛋,李小聪还学人买了个皮衣墨镜,简直老陈家是鲁山村第一时髦人。   她没事就要往老李家门口晃荡,专恶心杜娟和春花,杜娟气得眼睛都红了,又看李卫城比平时起得早,睡得晚,却只拿一半工分,于是闹着要回城里,说下乡以后没好日子过,眼看要活不成了。   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几天后,队里又下来一个坏消息。   李红卫沉着脸,凝重地召开大会,告知上头的指示多收一层粮,因为有别的地闹荒了。   老陈家对此毫无所觉,可对老李家来说,就宛如晴天霹雳。   自从老李家兄弟俩跟着钟林搞试验池塘之后,虽然家里吃的还是野菜馍馍,炒蛋,好似没啥变化,可杜娟和春花心里都害怕,等下次发粮他们可就只有一半了。   偏偏陈老太毫无所觉,该吃吃该喝喝,他们,孩子们,吃的可比分家之前还多还饱。   现在上头要多收粮了,这可怎么办?   就这消息通知下来第二天,杜娟一大早在屋里闹脾气,李卫城昨晚回来的晚,今天又天没亮就出门了,她想逮人骂都逮不到,她坐在炕上抹泪,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这样想着,竟不知不觉地收起包裹来。   李磊念完书蹦蹦跳跳地回自个屋里,发现人在落泪,欢乐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妈,你不开心吗?奶让我来叫你吃饭……”杜娟的眼神凶厉,李磊的声音便越来越轻。   “成日地跟着你奶,你还想着我吗?”   杜娟朝李磊发了一通无名火,又觉得自己做了不好的事,连忙把李磊拉过来抱进怀里,“妈已经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妈要带你去城里,咱离开这里。”   李磊不敢挣扎,他年纪小,不懂这是咋回事。   杜娟心意已定,她抹干眼泪,牵着李磊到了老大屋门口。   陈老太一意孤行,做事全无脑子,他们家就快吃不上饭了,早就不能信李卫城是个有担当的,什么都听他妈的,她还是得靠自己,她得找人牵线,该怎么回去——   ——直到看到桌上放的东西,杜娟突然愣在了老大家门口。   “小宝,你奶前头说啥?”   李磊眨着眼睛,懵懂:“奶说叫你过来吃饭。”   “吃什么?”   李磊:“吃米饭。”   老大家的木桌上,放着一盆子高粱米和白米混一道的饭,这米香多久没闻到了,这是真的白乎乎饱满的大米,不是米糠,不是噎喉咙的馍馍。   “杜娟,快把门给关上了。”春花端着一盆黄澄澄的炒鸡蛋出来,小声跟杜鹃说。   杜娟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听到春花声音,她幡然大悟似的手忙脚乱,连忙把门给关上了,就外头挺大一窗透进来明晃晃的光,照在桌上,照在那一盆子米饭,和金黄色的炒鸡蛋上。   “大嫂,这是咋回事,妈怎么——”   她拉住春花,声音都发颤了。   春花神秘地笑了笑:“你当妈是傻的,让卫国二弟是白干活的?”   今早妈还没领着大丫小丫他们念书,就先把她拉到厨房里拿出一大袋东西,春花好奇里头是啥,谁知扯开一看,天啊,是白米,这白米一颗颗饱满新鲜得就跟天上掉下来的玉珍珠似的,她都快惊得叫出声了。   妈朝她微微一笑:“给上头干进步的事情,不会没奖励的,咱今儿个开始吃饭。”   春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老陈家都不敢早上吃饭的,他们早上喝粥!   “老大老二要去池塘里干活,这可是重体力活,前两天奖励没下来,这不就还是吃馍馍,现在奖励下来了,咱得补补。对了,家里那些当过年吃的高粱米也一道做了吧,越放越陈。”   春花“诶”了一声,恍惚里做饭不利落了,她多久没做饭了,等摸上米眼神特认真,还时不时拉着妈说,我这样没错吧。   陈珂领着小孩子读书呢,懒洋洋地应:“没错没错。” 第16章   杜娟傻愣愣地站在桌子边儿,就见躺在炕上犯懒的陈老太咂吧咂吧嘴巴,嘟囔:“思静,你奶想喝点甜的。”   李思静就笃笃笃地钻到她奶屋子里,娴熟地泡了四碗,奶一碗,弟弟妹妹一碗,她一碗,整个屋里就洋溢着香甜浓醇的滋味。   李思静那碗她是和春花一起喝的,她慢悠悠地放凉,喝了几口,然后端到厨房里,杜娟听到春花温柔的声音:“好了乖宝,妈喝多了腻——”   杜娟才几日没有来,老大屋里就像是改头换面,不,屋子还是这样狭小,连桌上的污块也没变,土炕还是散发着闷闷的气味。   但家里几个小的,还有她大嫂,都变了一些。   “妈,我也不想喝了,给你喝。”李磊端着碗,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杜娟。1   杜娟愣了下,不自觉看向陈老太,陈老太巴适得很,掀开眼皮子慢吞吞地说:“儿子孝顺娘,应该的。”   杜娟端起碗很浅地抿了口,哎呀,真甜。   “妈不喝了,你喝。”她也就湿湿嘴皮子,剩下的都推回李磊手里。   - -   李卫国兄弟俩拉完早网回来了,他们吃了早饭还要去忙到中午,纳闷家里怎么门关着。   春花听声,忙开门,一屋子的香味快冲击得兄弟俩头晕目眩。   李卫国见着白花花的大米饭就傻在那,还是李卫城反应快,背手就关上门,问坐在主炕上的人:“妈,这是咋回事?”   “你俩是先进的试验小组组员,上头奖励你们为促进生产作出的无私奉献,这不送粮食来了?”   “妈谁送来的啊,我咋没见到呢?”   陈珂不耐烦:“是我推举的你们,人当然跟我接头了,有你俩啥事啊。”   李卫城李卫国一噎,是这个理,没妈跟钟组长的交情,他们哪能成光荣的试验小组组员啊,更别提白米饭了。   一家子做梦一样围坐在桌子边上,这米饭一大盆,每个人吃一大碗都够,白白的米粒喷香饱满,几个大的都不舍得大口大口吞咽,盯着大丫二丫小宝多吃。   “妈,您吃蛋。”   春花突然夹了一大块炒蛋放陈珂碗里,几个小的又是学人精,李思宁最擅长甜言蜜语:“奶有本事才有米饭吃,要和奶学习。”   “奶,您是不是特有文化。”   冷不防李磊问了这句话。   陈珂眉头一抬,李磊眼睛闪闪的:“我早上跟您读书,大牛他们都说您厉害,也想跟您学。”   这年头识字多难啊,除非上小学学习。   村里那么多老太太会认字的屈指可数,还别提陈珂这样的念书念得比广播、知青还准的。   陈老太的优秀已经引起了大队注意。   “别找我学,奶上年纪了累,有小伙伴要学你们教呗,有句话叫温故而知新,奶教了你们,你们去教小伙伴,那他们学到了,你们也加深记忆了,知道不?”   李磊懂事地点头,冷不防又问:“奶,那您以前怎么没教我们呢?”   “呵,”   一声冷哼。   杜娟直觉不好,果不其然,陈老太瞥了她一眼:“我也想啊,但家里几个能劳动的不肯干呗,奶既要下地里干活,回头还得和你大伯娘收拾屋子,累得都没时间教你们了呗。”   哎这话说的,李卫城心虚得不行,老三一家不在,现屋里坐着不干活的只有他媳妇了啊。   杜娟浑身僵硬,真是怕啥来啥,她宝贝儿子还跟了句:“奶,是谁不肯干,不能让奶那么大岁数还下地啊。”   陈珂笑眯眯:“你问问你妈呗。”   李磊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向他妈,杜娟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这屋里,还真她一个是“鹤立鸡群”从没下过地的。   一大盆米饭全家分了,吃得都很饱,几个小的抱着肚子简直起不了身,李卫国兄弟俩吃好要去干活,可屋里香喷喷的,都坐着不想动了。   陈珂叮嘱两人:“出了门就把嘴给关上,跟你钟组长都不得说,干活的时候人家是组长,不是给你送米的。”   兄弟俩连忙应是,到了池塘地里,钟林觉得今儿个李家俩大小子这么有活力呢,瞧着他的眼神也不对,那是散发着热烈而激情的光芒。1   钟林昨日试验失败,心里仿佛就上了层灰霾,可李卫国李卫城兄弟俩坚定信念的眼神告诉他,一切都有希望,他凝视手里的几尾鱼,大不了从头再来!   - -   日头晒得人吃饱了有些晕乎,春花领大丫上地里赚工分,遇到人了,都疑惑的眼神打量她:“春花,你婆婆不折腾你了?怎么分了家你还胖些?”   春花一脸笑地摸了摸脸,是圆了点,吃多了能不圆吗,现在婆婆可是对她比对卫国还好,都让家里男人吃醋了。   春花想到这,就幸福满满,连干两片地都不觉着累。   另一边,李思静干活利落果断,和隔壁地知青们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   陈飞这耕地耕得,离李思静越来越近,李思静一回头,猛地被吓了一跳。   陈飞正看着她呢,他从斜挎包里掏出两本笔记在李思静门前挥了挥:“看,这是什么。”   “物理,化学……”李思静念出声。   陈飞得意一笑:“这些你奶可不能教你了吧?”   李思静不仅没学过,连看都没看过,物理,化学,这些都不是她能向往的东西,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可是红宝书,高中课本,你们这儿连高中都没有吧——”是没有,李思静心想,她连初中都没上过,“你帮我一起整这地,赚工分,我就教你读书怎么样?”   远远,知青收队了,“陈飞你在干什么呢?”   “马上就来!”   话音刚落,李思静条件反射地就往离陈飞远的地方跑。   陈飞见李思静走的飞快,忍不住拉住她纤细的胳膊:“你跑什么,话没说完呢。”   她皱眉:“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   陈飞瞪大眼睛:“我缠着你?李思静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   李思静:“那以后请不要再与我说话。”说完,她扛起犁耙就走。   陈飞对着人背影腹诽,那么小气,连话都不让说了,他哪里缠着人了,这是合理交换好吧,要不是看她喜欢读书。   可李思静越是不睬他,他越忍不住去看她,他听说了,李思静的家人是觉悟进步分子,在跟着试验小组做什么人工繁殖的试验,所以下地拿工分的只有李思静和她妈了。   她妹妹来地里送水,李思静低下身子给她妹擦汗的样子可真温柔,不像跟他说话时冷冰冰的。   她干活干累了,把碎发拢到耳朵后头的样子也好看。   队里几个女知青太跳了,总喜欢团在一起说人坏话,不像李思静那么安静,他都不喜欢和她们说话,顾红旗那小子倒是温和,来者不拒。   陈飞也不知道他自个咋想的,懵懂回了知青住的屋子。   顾红旗在外头刚洗了衣服,端着盆子回来见陈飞在看书,   “晓亮他爸来消息了,这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恢复高考,但能拿推荐工农兵名额,一样的。”   “名额村里两拨人,怎么分,还不是要等。”   陈飞家里就想他下乡磨练磨练性子,别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肯定不会帮他争取。   “那你还看那么认真?”   他刚来的时候也是笔耕不辍地复习书本,但这一日复一日的,只有坏消息,没有好消息,他也在找其他方向了。   陈飞对着手里的笔记顿了一下,“不然干嘛,我又出不去,也没肖想工农兵学员。”   这做的笔记他是想给李思静的,想跟她交换帮他种地拿工分,李思静干起来又快又利落,一定是有窍门的。   但人都明白拒绝他了,他还做什么,陈飞一时也想不明白。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是故意的,李思静今天到地里,隐隐听到有人说她名字,她竖起耳朵听。   “我可听张牛说,这人连初中都没上过,看顾红旗不睬他,就黏着陈飞。”   “咱是知青,不能欺负村里人。”   “我就是看不过眼她那副是个男人都要眼巴巴凑上去的样。”   和她奶说的一样,这知青也分好坏,坏的比麻雀还聒噪,比乌鸦还黑。   李思静沉闷地呼出一口气,视线里是那个罪魁祸首,她利落地走到她家地边儿上,直接从离隔壁知青最远的地方开始干活。   陈飞还纳闷,怎么今天人比昨天还不待见他了。   谁知,这话一传十十传百的,竟然传到陈珂耳朵里了。陈珂最近嫌屋子里太闷,影响她长命百岁,就往树下坐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哟,人来人往的,闲事八卦也听得多。   但陈珂没想,她老三的岳母,陈梅她妈来找她串门来了。 第17章   陈梅妈姓何,叫何兰花。   何兰花想到今天王桂说的就憋不住眉飞色舞:“我是来给你报信的,你家大丫跟知青整一起了,你知道不?”   “没这个事,”陈珂睁开一只眼,“可别给咱老李家泼脏水,咱大丫清清白白的,可不像你家陈菊花成日睇黏上去。”   “你瞎说啥!”   “我可没瞎说,村里都传遍了,我往这疙瘩一坐,都听了好几遍。”   何兰花的脸立马变了,“陈春华你别唬人,”她突然又一笑,   “陈春华,大宝咋就不来看看你,我都说了分了家还是一家人,怎能不认自个奶呢。可话说回来了,陈阿,你这的确不厚道,连孙子都不乐意跟你好。”   陈珂睨她一眼,懒洋洋往屋里喊:“没看到奶受欺负了啊,小丫小宝!”   李磊和李思宁都在屋里看书呢,一听奶喊,就撒丫子跑过来了,俩小人挡在陈老太面前,对何兰花怒目而视:“不许你欺负奶!”   何兰花没明白:“我跟你奶聊天呢。”   “哎哟奶背疼!”   李思宁忙转到陈老太背后,两只小拳头像模像样地锤起来了,陈珂抽鼻子,“嘴巴干”李磊眼睛一亮,忙回去倒水,再跑出来。   何兰花目瞪口呆,她上次来老李家,这李磊倒算了,小丫头可是怕她奶怕的狠的。   “你看看你看看,不知道咋的,这家一分,咱家几个小的对他们奶我,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我就在想,以前对有些人那么好,人转头有了吃的就是娘,这是思想败坏,人品恶劣啊!”   陈老太痛心疾首:“亲家母啊,还好你把老三家这一家子祸害给领回去了,他们的人品就是你们老陈家的种啊,真是“根正苗红”,咱老李家就出不了白眼狼的种!”   李思宁和李磊异口同声:“咱老李家孝顺,不出白眼狼!”   何兰花气得:“这话咋说的,我家哪里有白眼狼?”   陈老太叹了口气:“这眼跟前不就有个拿了兄弟家娘家贴补,一次也没回家里看的人哦。我好吃好喝供老三家两口子,对大宝也是疼到骨子里了,他们怎么对我的?狗都养得熟呢,何兰花,我觉得还是你家的种不好,不然你家陈梅一来,咋我家老三就学坏了呢,生出来个小子也是自私自利,这活脱脱是你第二个何兰花啊!”   “陈春华你……你咋不说人话——”何兰花气得直哆嗦,颤巍巍地指着陈老太。   陈珂一脸感动:“听说老三家在你家过得特好,我觉得这分家太好了,就该把你家的种给带回去,千万别再给我丢人了,我这一轻松,年轻了十岁都有呢!”   “奶年轻了二十岁!”“奶看着皮肤好白,好好看!”   俩狗腿子已经锻炼出唯粉气质,异口同声,陈珂没得也噎了,这俩孩子也太朴实了。   何兰花身子都在抖:“陈春华,我看你就嘴硬吧,等下次发粮你家都得穷得过不下去,还不得来求我闺女老三?”   陈珂:“犯不着,不稀罕,你们家的粮吃了人要变白眼狼,咱家不敢吃!”   李思宁和李磊又喊:“咱家不吃白眼狼的饭!”   何兰花本来是来落井下石的,没得个好,反而心里一股憋屈,她恨恨道:“就看你能好日子过到啥时候,下次发粮就到头了!”   “那也不用你管,闲得你。”   陈珂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哎哟,这外头的空气咋那么不干净呢,快扶奶回去躺着,奶那么正直善良,可受不了脏东西。”   李思宁和李磊就一左一右扶着陈珂回去了。   何兰花没讨到好处,啐了一口,回到老陈家都气眼不顺:“搁明儿就让你家老大去上初中,人老李家都没一个上初中的,在咱家,都得上!”   陈梅这开心坏了:“真的啊,妈!”   何兰花话说出口了才不舒服,人首先是老李家的大孙子啊,再是她外孙,咋她出学费,但看着闺女殷切的眼神,话也收不回来了,可真是讨债鬼,她憋屈:“是我外孙,当然得上!可不能跟老李家的一样没文化!”   - -   何兰花为了外孙子心疼地从柜子里摸出十块钱,能上一年初中,陈梅还不乐意:“咋不给交两年啊,明年还是要交啊。”   何兰花差点没骂她闺女白眼狼,合着她就该出这钱,也没见李小聪买皮衣的时捎上她一件啊。   这一想,身体都抖起来了,这白眼狼不是昨天陈春华说她的吗?   何兰花胸闷,扫了她还嘟着嘴的闺女一眼,胸太闷了。   陈梅领李明去庙里交了钱,专门趁中午人都回来了,往陈老太门口嘚瑟:“哎我们家大宝要去上初中了,真没想到啊,他姐之前念了小学都没念了,我们家大宝有个疼人的外婆,花了二十块钱呢上初中,都没停。”   李明吃着糕点,吃得满嘴都是碎碎,小丫看着眼馋,李明嫌弃地背过身不给她看,   陈梅笑得更欢了:“哎哟我们家大宝以后是文化人,这糕点吃不完的。”   这会儿杜娟倒是没发话,她家小宝也在上小学的,离初中还早呢。   可老大家的听了都不好受,尤其是李思静,那高中课本就在她跟前晃悠,夜里做梦都是陈飞随口说的重力加速度。   但家里困难,这才吃上白米饭呢,她已经能跟奶读书了,不能贪心。   老三家来一次,老李家大房二房都憋屈一次,杜娟一下乡知青都受不了陈梅那副趾高气昂的德行,可她突然回忆起这几天早饭午饭,连晚上都吃的白米饭,陈梅可吃不到吧?   她眼咕噜一转,心态平和了。   这下陈梅唱独角戏了,平日里一点就燃的杜娟没声音,更别提本来就没脾气的春花了。   陈梅还要再刺激两句:“大嫂,大丫就不读书啦?二嫂,那你家小宝上不上初中啊?——”   “怎么又是你啊?”   大老远的,陈老太被李卫国搀着回来,她嫌弃极了瞟了陈梅一眼,“陈梅啊,你妈说你是白眼狼还真没错。”   陈梅本来还气焰高涨,突然听到这话不敢置信:“你说我妈说啥?”   “白眼狼啊。”   陈老太摆摆手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快回去吧,别让你妈担心,哎,这闺女养得真是。反正分了家也不是我媳妇了,操心的是她何兰花。”   陈梅一脸茫然地回去了,她妈咋会说她是白眼狼呢?   等陈梅走了,陈珂的表情恢复一片平和,可李卫国的表情却激动得好像被党和组织奖励了搪瓷罐似的,   “妈,今天妈——”   全家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手舞足蹈的李卫国,发觉这位同志丧失语言功能后又看向陈老太。   - -   陈老太早上就领着李卫国一道出门了,这时候才回来,老李家的都还纳闷呢。   “今天妈去镇上庙里了,妈拿了白面和鸡蛋给老师,咱大丫和小丫,都能上学了!”   李卫国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然后激动地给老李家丢下一个□□——   “上学,上什么学?”杜娟米糠都磕不动了,脑袋咔咔地转过来,“妈,你拿咱家粮,去给大丫小丫交学费了?”   李思静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奶。   陈老太气定神闲:“是啊,咋的了。”   “可家里的粮哪有那么多,这到底给了多少啊?小丫瞧着也不是特伶俐的那种……”   杜娟挺不甘心的,“那咱家小宝上小学都……”是她自个的私房钱。   陈珂就知道杜娟小心眼又犯上了,“杜娟啊杜娟,你啥时候能够心胸宽阔一点啊,以前我疼你们的时候你大嫂说了啥不,现在就让大丫小丫上学你就得给人上眼药,你这思想也太落后了,要不是你真是知青来着,我以为你是隔壁村来的困难群众呢,这心眼子比针眼还小一倍。你放心,小宝是我乖孙,我也得送他上初中。”   杜娟被怼得无话可说,她也越发觉得自个不大气了,刚才还说小丫不伶俐。   杜娟拉了拉她大嫂,春花回头,她脸上也没以前温和,这妯娌说她闺女不聪明嘿,杜娟咬咬牙,说了句:“大嫂,我刚不该这样说,是我说错话了。”   “嘿,你这话跟她娘说有啥用,你去跟小丫道歉。”   陈老太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洪亮得不行。   杜娟尴尬地低头一瞧,小丫正盯着她呢,杜娟抿抿嘴,挤出一个笑容:“二伯娘说错话了,小丫可聪明了。”   李思宁点点头:“我接受二伯娘的道歉。”说完,就扭头看她奶:“奶我做的对吗?”   “对!”   李思静跟着进屋后还是心神恍惚,她赶紧地给她奶倒了温水:“奶,你真让我上初中,我,我现在——”   “你现在就好好学,想学就学呗,日子能过就行。”   陈珂嘴角一弯,朝她大孙女挑了下眉。   - -   九月秋高气爽,老陈家的几个孩子都要上学去,李明也要上初中了,他跟着他表哥们,可老陈家的俩表哥,对他都爱理不理的。   陈梅不放心,领着李明一道去上学,谁知道,在门口就看到她婆家人了。   李思静要上初中,李思宁和小宝都还在上小学,陈珂专门和钟林打了招呼,要全家一起送孩子上学。   这不,老李家上个学全家出动了,农村人哪里会来这一套,就是陈梅也是不因为自家俩侄子和儿子关系不好才特意来的。   可陈珂上辈子缺少亲情,就对这种东西特看重。   全家人围着三个孩子,还每个孩子一个煮鸡蛋,陈梅看得都快闭不上嘴了,她尖声:“你们哪来的钱给大丫小丫上学。”   陈珂瞥了陈梅一眼,拍拍李思静激动得微微颤抖的肩大声说:“好好上学,照顾好弟弟妹妹,你三伯娘一家如果来找茬,你告诉奶。”   这是故意无视陈梅呢。   李思静也乖巧点头:“我绝对不会让人欺负小丫小宝。”   哎这三个整齐孩子,杜娟瞧着都开心,她忍不住瞅了陈老太一眼,虽然妈现在特不待见她,但对小宝还是真的好。   - -   老李家送孩子上学后就浩浩汤汤回去了,陈梅几次想找春花杜娟搭话,偏偏人都当她空气,真是连个眼神都不给的。   陈梅气势汹汹地回家,找李小聪撒火:“你妈都让大丫小丫上学了,她哪来的钱啊!你去问问!”   李小聪近些日子回来得越来越晚,这会儿正躺床上睡呢,他摇摇手:“知道了知道了。”根本没放心上,上学才花几个钱,他现在回来一趟就能拿三张大团结呢。   “你到底记住没啊,去问你妈要钱,李明也是你妈孙子咋就要我妈摸钱啊!”   “这不是我住你妈家吗,我赚了钱也没给我妈啊还不是给你收着。”李小聪被吵得烦了,他这些时候回村里,他俩兄弟看着他就当没看到似的,往常这两人对他可好了,李小聪现在想打招呼,李卫国李卫城也当没看到他。   李小聪心里就有些难受了。   陈梅惊得一颤:“你这是在怪我了?你赶紧去找你妈要钱,现在就去!”   李小聪烦得不行,猛地坐起来指着陈梅:“你再烦回头我赚了钱也不给你!”说完摸了外套出屋,陈梅一口气屏在喉咙口差点也噎住,她不敢置信地坐炕上,李小聪竟然对她那么不耐烦的样子。   - -   下午,陈飞在屋里看书,隔着窗看到李思静开开心心地路过他们知青的屋。   她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陈飞第二天就知道答案了,因为村里上工的村里人都说,陈老太真狠得下心,竟然拿粮食去换大丫上初中。   他们知青都对陈老太好奇极了,又会念书,又不像村里一些重男轻女的老人打骂孩子,还倾家荡产给人读书,这是“臭老九”才有的觉悟啊!   陈飞走到老李家门口,手里攥着俩练习本,老李家除了陈珂在门口晒太阳午睡,其他人都在干活。   “老太太,我想找李思静。”   陈珂缓缓睁开眼睛,十五六岁的小同志满脸羞赧:“我们不该轻视李思静同志,这是不进步的思想,现在我正式向李思静同志道歉,这是我做好笔记的课本,送给她!”   陈飞心里可抖霍了,村里的老太太就没有好相处的,来一年不到,就见好几回老太太为了粮食打架了。   “行,等我外孙女回来我会告诉她的。”   陈珂收了课本,一看封面,哎哟,俩端端正正大字:物理学,化学!   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好像还是几年后喊出来的口号。陈珂不动声色地翻了翻第一本,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1953年版的化学课本,定价四块七,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再看看里头,笔迹利落遒劲,陈珂不禁点点头,目含赞赏:“等李思静回来,我让她直接跟你道谢去。”   陈飞的脸顿时红了:“没有,不用。”说完,飞也似地跑了。   说来也奇怪,李思静一继续上初中,陈珂的随身空间里积分就开始暴涨,尤其是李思静晚上看物理书的时候。李思静读书真是往死里读,咋都不肯睡,怕费土炕灯还想凿壁偷光,陈珂发现了,她这大孙女不是一般人,记性好得出奇,能把整本书给背下来,就是不懂。   陈珂直接让李思静住她这屋里了,晚上都点着灯,不然坏眼睛。   祖孙俩的夜晚从未这么安谧过,陈珂半躺着休息,李思静秉灯夜读,碰上不会的字,还能问问她奶。   然后李思静突然发现,她奶竟然懂物理和化学!   因为她背完整本书开始看题了,第一题是“带电粒子在空间中运动没有发生偏转,那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她一边念出声一边就傻了,带电粒子是什么来着,空间运动又是什么来着?   她正茫然失措呢,就听到她奶慢悠悠地说:“往前翻两页,这是啥章节,这章叫磁场,所以和磁场有关。得出结论之一就是,这空间里的磁场可能与带电粒子运动方向垂直。”   李思静不敢置信地慢慢转过头,她奶懒洋洋的,特举重若轻的,丢下这句话。   李思静用她不大多的词汇量想到四个字,惊为天人。 第18章   李思静下一秒欣喜若狂,一下子扑到她奶的炕上:“奶,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会呢?”   陈珂打了个哈欠:“也就听人学过,没啥了不起的,奶睡了,你早点睡。”   说完,也不等李思静反应缓缓背过身睡去。   系统的积分一点点往上涨,这方向是对了,只要李思静学理化,以后就能有大出息,就能推动社会发展进步,陈珂闭着眼,却看到那可兑换一栏里的灰暗部分渐渐点亮了,其中有一个东西,叫做小福袋。   咦?   上头有产品说明,她打开一看:加速发展小提示。   这个提示要200积分,还是以福袋形式的随机出现,限时为十五分钟,眼看着从13:10的时限跳跃到10:02,陈珂的心如鼓狂跳。   这东西好像可遇不可求啊?   她总积分有800分了,要不要拿200分去换一个福袋?这福袋会是有用的东西吗?加速发展小提示又是什么?   陈珂自我安慰就算是个没用的东西起码知道空间的套路了,她选取福袋。   福袋立马自动打开,金线红色锦囊里冒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水流。   然后还等不及陈珂反应,小纸条自动销毁。   陈珂:……   水流两个字和加速发展有什么关系?   和水流有关的有大海、河水、池塘——陈珂突然福至心灵,她选择帮助钟林,为家鱼人工繁殖添柴加火,那水流一定是这个试验成功的关键。   她的心砰砰跳,如果真是这样,那钟林之所以能在三年后成为家鱼人工繁殖之父,一定是破解了水流的奥秘。   如果这个破解提前三年呢,是不是会让更多人避免饿死的风险?   说来也巧,这个晚上鲁山村突然下起大雨,哗啦啦地打在外头的草垛上,屋子里漏进来一丝风,把土炕灯吹得烛影乱摇。   李思静正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她孜孜不倦地汲取这黄纸黑字的养分——“大丫,睡觉。”   李思静不舍得放下书:“奶我再看会儿。”   “费不费油啊这败家孙女!”   李思静忍不住一笑,她奶就是不觉得费油才让她来这儿看书呢,这会儿是担心这灯摇得厉害坏眼睛。   她怎么就没发现自家奶刀子嘴豆腐心呢?   “这就睡了!”   李思静熄灯上床,黑夜里外头的风雨大作,屋内祖孙俩发出轻微鼾声。   - -   昨夜的雨没坏了第二季的庄稼,但池塘那儿水质变得浑浊了些。   钟林一边记录着两亩水池里鱼的生长情况,一边蹲在地里给试验小组的助手讲里头的学问。   陈珂一大早地起不来,老大老二却早早得下池塘干活了。   钟林辗转了三个试验地,次次都带养成熟的鲢鱼,可次次都落空。就这一个月来,鲁山村试验池里的三龄鲢鱼依旧是没有任何产卵的迹象。   他一急,整个小组都急,整个小组急了,连带着李卫国李卫城都想方设法地找主意。   李卫国倒是看过那早走的爸挖鱼池,但没见过养鱼啊,他和李卫城两人只能加倍努力地通淤泥,钟林还没上池塘,远远就瞧见这俩小伙忙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了。   他心里涌上欣慰,这淤泥越稀,鲢鱼就能更好成熟,不会闷死在池子里。   试验没有结果的阴云虽然笼罩在钟林的心头,但李家兄弟这样勤奋踏实的模样还是给了他一些动力。   钟林难得露出个笑脸:“小伙子,来这儿看看。”   试验小组的成员惊奇地发现钟组长对着俩门外汉教导养鱼的小知识,看着那李卫城还能沉思,李卫国却是只会点头的。   试验小组成员忍不住憋笑,这组长和他们说这些有啥用啊,都是不懂的。   李卫国完全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干瞪眼:“组长,你说的啥脑垂体我完全不懂啊,要不你跟我妈说说,我妈上过学嘞。”   这下试验小组成员哄堂大笑了,尤其几个年轻的男青年笑着说:“哎李同志,你妈那上过学,和我们这试验可天差地别,不能比的。”   “咋不能比了……”李卫国委屈巴巴的,他妈识字,这语录上的字都识呢,但他也晓得这些试验小组的,都是上头派来的厉害的人,指不定上过高中,指不定比高中还厉害。   李卫城也不好受,城里人和村里人,就是不一样,一道天桥掉下来,上头是这些科学人才,下头才是他们村里人。   但他记得他妈一句话,学啊,把他们弄进这试验小组来可不是吃干饭的,好好学习!   所以李卫国听不懂的,李卫城拼命给记下了。   老李家俩青年难过一会儿,就不放在心里了。   可钟林听着自己小组组员嘲笑鲁山村老李家的俩孩子,顿时板起脸:“你们可是自恃身份?农民群众、工人群众都是最光荣的,没有咱村里人哪来你的饭吃,什么时候我钟林的学生还学会瞧不起人了?谦受益、满招损,可是抛在脑后了?”   试验小组的成员都不得不低下头,他们钟组长生起气来,可不能对着杠啊。   心底还是不服气的,这村里人懂啥,这村里的老太太懂啥?上过学算什么,这城里是个好的哪个会不上学?   钟组长平日里吃好饭就去鱼池里蹲着了,试验小组的成员还围着早上被骂忍不住说道两句,尤其是开口说老太太天差地别的那青年,更是被钟林要求回去抄试验手册,这可让他灰头土脑了。   “我又没说错,组长这样说我干啥——这试验手册可那么厚,我咋抄得完啊!”   “就是,我看组长就是不好意思,毕竟也是人老太太帮忙去和大队说的,实际跟你想的一样,农村人有啥文化啊。”   “我听说这村里啊,只能上到初中,还只有两个老师,连高中都没有——”   “这也太落后了!”   小组成员七嘴八舌着呢,突然,组里一个青年支支吾吾地指指他背后:“哎,我好像看到李家兄弟的妈来了,庞清,是不是找你算账来着啊?” 第19章   庞清倒吸一口气扭头,陈老太手脚矫健一脸阳光灿烂,他顿时心里一抖:“这不会是来找我算账的吧,哎我这就道歉去。”   说完拍屁股起身,组员们对视,也纷纷站起来。   钟林见陈春华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测量仪器,用抹布擦了擦手,   “陈同志,你怎么来了?”   陈珂笑呵呵的:“这不是我家老大老二回来说试验小组碰上困难了吗,我那早走的男人是挖鱼的,我在旁边看得可清楚了,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来帮帮忙!为科学献身!”   老太太一席话说得试验小组成员如释重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幸好不是来告状的,不然组长可得好一番批评他们。   碰上热情洋溢的陈老太,钟林的心仿佛被温暖的热风拂过一般熨帖,他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眼镜,笑了笑:“那是再好不过了!”   “来,你跟我来看看这儿,这些都是试验鱼……”   说着,钟林还真闲有功夫地给陈老太介绍起来。   试验组组员面面相觑,怎么老师对他们那么严苛,对村里人却那么好,尤其是这个陈老太——   眼看陈老太一副惊奇的模样,钟林也讲得津津有味,组员之一忍不住说:“钟老师,我们下午的进度还赶着呢。”   钟林能不知道吗?   他淡淡一笑,“几分钟也不耽误。”   组员们都无奈了,尤其对着李家俩兄弟无奈,你说李老大怎么那么死脑子呢,他听不懂,还真把他妈给喊过来,这老太太一看就是村里最多上过初中的,难道还能真明白钟老师在说什么?   试验小组的组员都摇头,没组长下达下午的测算任务,他们也正好跟在后面偷个闲。   说是偷闲,其实也是听钟老师再总结一遍他们现在的任务。   因为家鱼人工繁殖已经是百年的大课题,多少祖辈兢兢业业,依旧无法攻克这个难关。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攻克这个难题,咱国家的发展绝对能上一个台阶,人民群众能解决相当一部分的饥荒问题。   但问题就是,全世界那么多国家,组里留洋回来的老师,各个都是竭心尽力,却束手无策。   在钟林之前,已经有科学院的骨干发现脑垂体悬液注射能让家鱼发情,钟林学习了脑垂体催情技术,并已试验两年,目前仍未有进展,发情到产卵还需要一个契机。   钟林提到这,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陈同志,是不是觉着挺复杂的?”   当然复杂啊,他们这些新兵上手的时候也一头雾水呢,组员们只觉得钟老师这话问出来好笑。   陈珂顿了顿,摇头。   试验小组组员看那陈老太一脸茫然的模样,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纷纷窃笑——   突然,听到陈老太舒缓的声音:   “哎不复杂啊,这就跟人一样,人想发情也是靠脑子传达命令,这鱼要发情当然也得靠脑子,老钟同志,你可别当咱们村里人都是傻的,这知青下乡多少年啦咱无聊也借过书看。”   陈珂淡淡一笑:“我给概括一下,你刚才说的啊,就是雌鱼在你那脑垂体激素作用下能生殖的地方发育成熟了,可原本发育成熟了就能产鱼卵,但现在这池子里的鲢鱼不成功,你们以为是环境水质的问题所以到处跑试验,可是这样?”   话音刚落,全场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大得能吞整只鸡蛋了!   李卫国李卫城惊了,这钟组长说的是这个意思吗?看大家反应好像是……咱妈说对了?   老太太瞥了一眼这个把月就挖出形状的池塘,慢悠悠继续说,   “钟同志啊,咱这池塘你给挖成了有排水口的模样,好像和我那老头子不一样。对了,你们是做科学研究的,我老头子就是挖鱼来吃的,性质就不一样!原来池子里水是活水,就好像没那么流动,你这一弄,倒是有点像小河了……”   陈珂一边说着一边茅塞顿开,她眼睛渐渐睁大,水流原来是这回事?   那么就是说,钟林已经摸到边儿了?那怎么没成功呢?   陈珂疑惑地望向钟林:“你们这是把水池子当做小河来试验吧,”她好歹理科出生,曾经学过的知识冒上心头,“难道是给这些鱼,一个和能产卵环境相同的环境,来做试验?”   陈珂说着说着自己也激动了,她好像是摸着边儿了。   她扑闪着褶子下沉的苍老眼睛,那眸子里关不住的好学光芒简直刺瞎了众怀疑自己智商的组员眼睛:   “哎钟同志,是这样吗?”   试验小组众组员沉默地同时转头看向他们组长钟林。   钟林顿住,没回神,恍惚了一下,他咋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呢,这眼前言笑晏晏的老太太还是农村人吗?   咋皱纹里面都写着科学进步四个字呢?   钟林点点头,睿智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彩:“陈同志,你说的完全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能通过这构造,就看出他们在做什么,钟林倒是没和他的学生助手一样受打击,而是心想,这么聪明的老太太,若是能够继续上学,那得是多么杰出的科学人才啊,祖国的发展就是需要这样心思敏捷,观察仔细,举一反三的人才啊!   试验小组的组员们被打击得乌云笼罩,看向浑身散发着渴望知识光芒的陈老太,他们突然有些不对味。   他们是领导下的科研骨干,可这些日子的颗粒无收让他们焦躁,甚至竟然起了一身矜傲,看不起村里人了。   组织供他们衣食无忧,难道是要他们不用心专研,去欺负人民群众的吗?   陈老太的渴望知识和睿智,简直就和一巴掌一样扇在他们的脸上,陈老同志是村里人,文化不够,生活条件差,却能全心全意为了国家科学发展进步而用心学习。   他们有条件,有能力,有知识,在做什么呢?   陈珂完全不知道她一时的触类旁通能点醒这些试验小组的年轻组员们,她完全沉浸在学到了新知识的快乐中,知道了钟先生是怎么做的,她就更有办法通过空间系统的提示帮助试验小组加快脚步啦! 第20章   孩子们都去上学后,老李家的劳动力骤减,哪怕李思静下午放学会帮春花一道耕地,到天黑才勉强干完,回来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   春花心疼大闺女,白天原先耕她自个的地,现在还加把劲连自家闺女的也一道努力。   李卫国又心疼媳妇闺女,这天天起早去鱼池里挖泥,晚上还摸着黑一道耕地。   老大家的真是除了饭点,基本不在屋里。   小宝小丫放学的早,陈珂跟着他们喂喂母鸡,时不时见到杜娟坐在她那屋门口,一会儿到处走,一会儿又眺望远方一副惆怅的模样。   全家都忙活得不行的时候,杜娟的无所事事就显得格外出挑了,尤其说好啥都不干只负责横躺教字的陈老太,都时不时动动筋骨去试验小组看看风。   村里,黄大嫂不禁拉住带孩子玩的陈老太,瞥了眼坐门口晒太阳的杜娟,小声说:“你家二媳妇,就这样啥都不干?你也不说说?”   陈老太一挑眼皮子:“说啥,她有啥问题有她男人说去,现在又不吃我家的。”   老二家来大房吃饭还是少数,因为家里俩男人和春花大丫勤劳,分家又是中途分的,两家的粮食都还不缺,老二那儿足够吃到下次发粮了。   杜娟到大房屋就心惊胆战怕被老太太骂,所以宁愿不吃白米饭了,在自个家里烧火做高粱米和馍馍,等男人回来一道吃,她也有小心机,老太太对小宝好,小宝没和他们吃差的,吃的是大房的白米饭。   杜娟以为自己想得挺好,她自个都没吃白米饭呢。   但李卫城每次下了鱼池,看到老大家三口子努力耕地,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好像是在说大丫读书里的趣事时,他的心里就不好受。   杜娟没有居安思危的想法,李卫城有,他是和大哥一样过过苦日子的。   他于是也跟着大哥一家一起耕地,就想或多或少也弥补点减半的工分,   但忙了一天摸黑回来,小宝不在屋里,在隔壁大哥家,而自个家里等着他的干巴巴的野菜馍馍时,李卫城更加失落了。   吃过了白米饭,谁想吃这东西。   两三天还好说,可这都多久了,杜娟怕被妈说不干活所以拉着他一道不去大哥家,但他是干活的,小宝时不时会带着白米饭回来,说:“是奶担心爸干活累,所以叫我带回来的。”   杜娟一把端过碗连忙藏起来,说明早喝粥吃。   李卫城淡淡地看了找地方藏的杜娟一眼,不说话,回屋了。   大房这儿,李思静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她尽力掩藏脸上的喜悦可却依旧笑出了声:“奶,初中课本好多字我都是认得的,老师说我根本不像停了三年课呢。”   每天早上跟着奶读语录,认了不少生僻的字,所以难得课堂上让大家背写时,李思静是答得最好的。   李思静小心翼翼地捧着纸片儿给陈老太看,李思宁和李磊也探头探脑地想去看。   陈珂接过来,这纸头又薄又毛,是陈旧的黄色纸张,上面的字却十分工整,还有老师的批注:好。   村里的老师有知青,也有因为那件事下放的,李思静那教语文并数学的何老师,就是下放的。   “大丫,奶觉得你可以。”   陈珂把这张纸粘在屋子墙上,对着全家人说:“这是咱家孩子,拿到的第一个老师的夸奖,春花明儿个给大丫煮个鸡蛋带去吃。”   虽然家里鸡蛋不缺,但陈珂还是没让天天吃,专门集起来让李卫城去县里做学徒的时候直接和供销社的人有机会的话换点水果,这年头水果特稀罕,能吃上的基本都是干得好的工人和领导了。   所以大丫能带鸡蛋去上学,李思宁和李磊都羡慕极了。   春花也笑了,连声说好。   “奶,老师问我是谁教的,我说是您。”   李思静顿了顿,看着陈老太越发柔和的脸,继续说:“奶,咱初中缺老师呢,何老师问你想不想做老师,教人识字?”   李卫国和春花都还缓不过神,面面相觑,妈怎么还能当老师了?这   教人识字?   陈珂想过自个会当一个很好的老太太,教育儿子孙子,帮助老李家走上平坦康庄大道晚年过好日子,也想过当一个社会科学发展的支持人,钟同志没试验成功的时候给加把劲儿。   但她没想过自个去当个老师,陈珂知道自己不会误人子弟的,她有高学历,是经过祖国九年制义务教育,千军万马过山河的高考,还有优秀苗子里拔高的研究生,她可能比这村里好些老师都学得多。   这时,脑子里出现了久违的系统音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就如一道光照进陈珂心里一般。   陈老太点头,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闲着也是闲着,试试总没有差错——大丫,回头问问你那何老师,有没有工钱,老二他当学徒工都一个月五块钱呢,我这当老师的,可不能低!”   老李家这个晚上几个人都跟做梦了一样,尤其是春花,她回想着老太太摔倒在地里还是昨天的事儿呢,她拍拍李卫国,冥思苦想出一个结论:“摔个跤是不是还能开窍,我咋觉得妈摔个跤,不仅人变好了,对我好,对大丫好,还认字了呢。”   李卫国连忙打断春花:“你别把咱妈说的那么神,这老天爷听到了要逮走的。”   春花连忙被窝里捂上嘴,就听李卫国沉默了一会儿说:“咱妈是摔了个跤,看透了,别的啥都不是。” 第21章   啥都不是的陈老太太第二天就跟着李思静上学去了。   县里的庙离村子得走好些路,如果能遇上牛车,那就能坐着去上学了,可鲁山村的牛本来就少,这会儿正是快秋收的关键时候,绝不会拿来当交通工具。   陈珂拿灵泉水当营养品喝,步子越迈越矫健,还是李思静拉住了她奶,好奇:“奶,您怎么走起来身轻如燕,这里路不平,我搀着您走吧。”   李思静怪奇怪的,她奶不下地以后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靠近了还有淡淡的香,比她这小姑娘还香,让人闻了就很想亲近。   陈珂乐得小姑娘亲近她,李思静一边搀着她奶一边说:“何老师说如果奶只教认字,那是不用考试的,可我和老师说了,奶连物理也会,所以何老师想给您考试。”   考试?   陈珂没来由顿了顿,哎她以前考多了,一点都不带怕的,甚至有些怀念,但对着自家孙女还是得保持谦逊:“那没考好咋办,奶不大行的。”   李思静心想,她奶紧张了,她奶虽然是老太太了但刀子嘴豆腐心,这样的老太太是最柔软的。   她连忙将奶的手握更紧了,一脸认真:“奶没事的,咱就试一试,其实只要能教人识字就行了,我还怕您太累呢!咱考零分都没事!”   陈珂不由就笑了,李思静见奶笑了,也弯起了眼睛。   到了庙里,陈老太好奇打量,这里有小学和初中,教室也是连在一道的,环境不大好,那窗破了用胶水粘的,一看夏天闷热,到了冬天教室里全是冰冷的穿堂风。   学习环境真是比后世艰苦许多,大丫不也是还想凿壁偷光呢。   何老师远远瞥见人来了,连忙脱下眼镜,快步从楼里走出来。   “李思静,这位是你奶奶陈同志吧,你好,我是李思静的语文并数学老师,何柏书。”   李思静点头,随后拉拉陈老太的手:“奶,这就是我老师。”   陈珂面容一整,忙道:“我是思静的奶奶,能被您这里请来教书是非常光荣的事情!为人民奉献,当好群众的贴心人,我陈春华努力让人民的孩子们都会识字,到城市去,到生活好的地方去!”   “陈同志的思想进步,是人民群众的好榜样,好先锋!”   何柏书闻言,不禁更端正姿态,   “这有个小小的考试,因为李思静同学说您连物理都是晓得的,咱要不做一张卷子试试看?即便不会答也无事,终究是我们这儿缺能教孩子认字的,绝不会让您白跑一趟。”   陈老太肃容:“对我进行考较,是对孩子们负责,这是我陈春华应该做的。”   李思静不禁看了看她奶,平日里她总觉得何老师特别严肃难以接近,可这会儿奶和何老师站一块,竟丝毫没被比下去。   李思静领着陈老太去中学考试的事情让人传开了,这件事本来就瞒不住。学校要寻老师,而陈春华领着孩子们读书识字,早就有人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中学老师的耳朵里了。   陈老太被学校找去,也不是不能相信的事。   老李家都是与有荣焉,连隔壁黄嫂子都专程来打听,这陈老太真那么厉害,还能做老师了?   村里闲着的老太太全给围过来了,老大家没人,就老二家有老儿媳妇留着晒太阳,于是全都围着她说话。   杜娟这时也不由脸上带光,她“嗯”了一声和平时看不大起的村里人唠嗑:   “咱妈不是语录上的字全都识吗,那得多少字,光是教孩子这些字也是稳稳当当的。”   刚开始,杜娟没想到陈老太都要去教学生识字了,大嫂说了,妈是教人语文,大丫只是提溜一句,真正让中学下定主意是公社里有人通报上去,说老太太识字念书特别标准。   隔壁老陈家,陈梅妈跟人唠嗑听到这消息,一脸阴云地就回来问陈梅咋回事了。   陈梅自个也不明白啊,她也是分了家才知道李小聪妈是识字的。   于是,陈梅跑过来专门问杜娟:“老太婆拿多少钱,咋的还能教人识字了呢?以前也没教大宝啊。”   杜娟瞅她一眼,心想要不是你们老三一家没人干活,陈老太怎么会不教家里孩子识字。   “一个月八块钱。”杜娟想起这事也纳闷,这赚的可比她男人还多了。   陈梅瞪大眼:“那么多?”   杜娟没睬她,就是那么多。   陈梅不安分的眼咕噜转:“那怎么分,老太婆就给大哥家,不给二哥留点?”   杜娟轻飘飘看她一眼,这人怎么那么坏呢,都分家了还想离间她们二房和大房,别的她不知道,大哥和她男人关系好着呢。   “老太太想给谁给谁,咱管不着。”   陈梅噎住:“你——”   杜娟“啪”地转身就关了门。   陈梅碰了一鼻子灰不乐意了,回自个家对着李小聪一通抱怨:“你说你妈咋回事儿,以前咋不教大宝,咱可花了那么多钱上小学和初中的。”   “小学不是我妈付的钱吗,跟你有啥关系?”   李小聪现在见大世面了,来往的都是体面的城里人,可陈梅还是一副老样子,再好的衣服穿她身上,一张嘴就暴露了。   李小聪不禁嫌弃她了,更别提陈梅总说他妈坏话。   李小聪在外头看着城里人嘴上总说要买东西回去给妈尝尝,他也想这样干,这时候他记起陈老太的好了,以前多艰苦的环境啊,他却不干活还能吃饱。   回想起分家时陈老太悲痛欲绝的神情,李小聪心慌,心里就跟落不着地一样难受。   而这些,都是他媳妇作妖弄的。   陈梅一听那老太婆就不舒心,皱着眉:“那初中呢,初中可是我妈付的钱了,李小聪你这人可不能亏良心,忘了我妈的好我挠死你!”   李小聪听了更想笑了,他本身是背对着陈梅的,这会儿转过来,很不耐烦地看她:   “那我赚的钱每次都交给你妈一张大团结,一个月也三次吧,统共三十块有的吧。这又是咋回事,吃这点东西也用不着那么多钱吧,咱加上大宝才仨人。再说地里赚工分是你妈硬要的,我把这供奉让出来还是做好事呢,现在说起来,怎么啥事都是你妈辛苦为我们好,陈梅,你说谁亏良心?” 第22章   陈梅顺心如意地过了三十年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她狠狠地拧李小聪的胳膊, 瞪大了眼:“你说我啥?你说我亏心,我亏心啥我给你生了大儿子?”   李小聪嗤笑:“陈梅你这话能说一辈子, 有本事你再给我生个小儿子出来啊?这村里头哪家没有儿子孙子的, 就你俩哥都有不止一个儿子,还想糊弄我呢?”   李小聪翻身起来,他是受不了陈梅这幅斤斤计较的嘴脸了。   陈梅狠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李小聪,你真是白眼狼, 我老陈家对你多好你这是忘恩负义!”   “你妈都不收留你了, 连大宝都不要了,李小聪你也不看看自己住在哪里,住媳妇的吃媳妇的你可真有能耐, 要不是我大哥带你去做买卖你现在不就是个二流子,啥都不会干啥都不能做——”   “——行!我就是白眼狼行了吧!陈梅同志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有啥能耐,别人媳妇会洗衣服会做饭, 你啥都不会, 还好意思说我,我不说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李小聪心里憋屈, 跟陈梅待在一起就让人不舒服,咋以前在自个家里没这种感觉呢。   明明他钱赚多了, 日子越来越好过了,这女人咋还不知足呢?   他一烦就想离陈梅远远的,这不拿了外套就走。   陈梅恶狠狠地盯着男人远去的背影,骂道:“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   - -   何柏书给老太太准备的考卷是学校里几个老师一道出的,分别有语文, 数学科目,还有点简单的物理化学知识。   陈珂拿了卷子看了先是通读了一遍试题,李思静和何柏书就坐在一边。   这陈老太做起卷子来整个神态就变了,她先做了语文的试题,虽说带孩子们识字不需要考试,可何柏书还是出了一些初中的语文试题,若陈老太能答出来还能领着初中生一起背古诗。   此时的诗词大多是人民太阳的诗词,如沁园春雪,所以开卷第一道便是“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在何柏书眼里,陈老太思考了一下,一字不顿书写,他凑上前看,那是一手较为工整的铅笔字: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第二道是较难的“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陈珂信手落笔:“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怪不得公社里的人向他举荐陈春华同志,若非腹有笔墨,也不会毫不羞怯地领着孙子孙女迎着整个鲁山村朗声念书。   再是数学题,此时数学题都是简单的,即便是恢复高考第一年,也只是出类似简单函数定义域和坐标方程求解,但附加题倒是有定积分之类的难题。   而陈珂面前的数学题是更简单了,加减乘除外最难一题还是一元一次方程。   何柏书越看,越是惊讶,他甚至就立在陈老太旁边,盯着陈老太微微思考就落笔的试卷。   李思静本身是个坐得定的,但心里担心她奶做不出题难过。   何柏书在她不敢立起身来,只得悄悄地观察她奶,谁知,越观察越是心惊,她奶下笔如有神助,只有到最后,才微微停顿了一下。   顺着试卷往下移,下头的都是物理和化学题了。   陈珂大学四年研究生两年,是把高考的理综忘得差不多了。   物理的题:当穿过一个线圈的发生变化时,线圈中产生电动势。   要不是李思静最近就在念磁场那一章,她绝对记不起磁通量这个概念。   而到了化学分解分子式时,题目只有写出水的分子式及氢氧化钠的分解式了。   这题目陈珂是知道答案的,可她不打算继续写了。   她也没忘了自个身份,这如果一个六十岁村里老太太突然博览群书似的物理化学都开窍,那多奇怪。   所以堪堪停笔时,何柏书就见陈老太的额头上冒了密密麻麻的汗,手在抖,连着笔在抖,桌子都在抖。   陈老太擦了把汗,“何老师,这我不会啊。”   何柏书一看,果然是物理和化学,李思静同学说的陈春华同志懂物理,大约是听之前的知青提过一嘴吧。   “不要紧的陈同志,这题本就是超纲的,我看你语文和数学题答得相当好!”   看陈老太低落,何柏书继续说道:“陈同志,你若是没有断了学业,定是有一番成就的。”   “真的吗?”   对着人欣喜的眼神,何柏书正色:“这是当然的!”   陈老太:“何老师,我自知物理和化学是远远达不到老师的标准的,但我陈春华志愿成为优秀的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教授孩子们简单的知识,让咱鲁山村的孩子,脱离大字不识的文化局限。”   何柏书酸涩,因那件事而被迫下放,他也从未气馁,只要有一方天地能传书育人,那就代表他还有价值。   如今,村里的一个老太太与他产生共鸣,何柏书是没有想到的。   何柏书正色:“陈春华同志,我会立即与公社通报你的情况,还请做好准备,随时上岗!”   陈珂连忙站起,布着皱纹的脸上突然精神焕发:“党叫干啥就干啥,做好齿轮螺丝钉!”   - -   老李家的陈老太真要成为一名光荣的教师了!   这消息在鲁山村如骀荡春风一般拂过每一居村屋,也让蹲在山下鱼池的钟林忍不住惊讶,他想到陈春华同志那积极向上的面容,却又心生感悟。   “陈同志,是党的好儿女。”   试验小组组员忍不住向李卫国李卫城打听,这俩大个没杜娟那样的厚脸,相视一眼,黑红着脸说:“妈本来就是厉害的,是为了这个家,才没发挥她的才能。”   钟林笑着对两人说:“你们也得加油,可别被你们的母亲陈同志给比下去了!”   如今李卫国和李卫城凭借自身踏实努力,已得到了整个试验小组的认可,甚至,连原先瞧不起人的庞清都改正了焦躁心态,会时不时与两个村里汉子说一些他们学的知识。   李卫国与李卫城自然努力接收,这不,不懂的来不及问,就回去问陈老太。   “妈,生物与环境统一原理,是咋回事啊?”   正吃饭的陈老太沉默片刻,她看着一脸真心向学的李卫国:“这术业有专攻,要不你还是问钟同志吧。”   行了,整个老李家集体成为了五好学习型家庭。   别说,对于陈老太成光荣的人民教师这件事村里人还是半信半疑的。   可多了一个陈春华,县里的学校竟还能多收好些七八岁的孩子识字,而且学费都不用,只要拿一鸡蛋就行。   这是人民公社给鲁山村贫中下农民争取的福利。   原先班级不动,现再加一个学字班,教师就是陈春华,这下,鲁山村的农民们纷纷将家里还干不了啥事,希望能学点字的孩子都送了过来。   能送过来的都是家里喜欢的,陈春华一看,大多都是男孩。   这重男轻女的情况过三四十年也无法全部杜绝,但总会越来越好的。   何柏书领着几个老师就立在后头,看陈春华同志教书。   陈珂面对这群茫然而懵懂的眼睛,笑容慈祥和蔼,“咱先学写自个的名字,报到名字的上台来。”   落在木制黑板上的板书端端正正。   等下了学,这群孩子全开心得七嘴八舌说起来了,都欢天喜地说他们的名字是啥意思的,原来二狗不是贱名,是家中老二,威风凛凛的意思,有他在便能守护爷奶爹妈。   这都能说出花来,到了家,家里几个老人还一头雾水呢,但是取名就是贱名啊,咋方便咋取的,怎么就是威风凛凛了?还有这陈老太能不能行,这上课就教人读名字可不行,他们花了一个鸡蛋呢!   二狗扑闪亮晶晶的大眼睛,熊熊地作出顶天立地的姿势:“我是威风凛凛军人,保护爹妈爷奶!”   “当军人保家卫国,好志气!”二狗他爷爷立马拍手叫好。   二狗爷爷是全家的顶梁柱,他拍手了,全家也齐齐鼓起掌来,于是,二狗立志做军人的决心更强烈了。   - -   陈珂半夜躺在炕上,系统悦耳的积分提醒如同催眠曲一般哄人入睡。   突然,外头雷声大作!   “轰隆隆——”差点没把刚刚进入睡眠的陈珂吓跳起来,她原先有心脏病史,所以格外小心使人受刺激的事儿。   可陈老太没有,陈珂捂着心脏,感受到里头平稳的跳动,她缓缓呼出一口气。   再看外头,土窗外头的雷电怪吓人的,像一条条带电的鞭子似的撕裂黑夜,而在剧烈的雷声之后,大雨宛如河水倒灌“啪”地摔在了鲁山村山坳里。   这一下却没叫醒村里劳累了一天的农民,陈珂盯着窗外半晌,也缓缓睡了过去。   等到天蒙蒙亮,雨水散去了,空气里透着沁凉。   一阵秋雨一层凉,这眼看着冬天都要到了。   陈珂从炕上起来,照旧喝了灵泉水,顿时神清气爽。   “妈还没醒么?”   “还没呢,咋慌慌张张的,不是去上工怎么回来了?”   李卫国焦急地看着春花:“钟老同志出事了!昨晚上下那么大雨,他一老人竟偷偷跑到下面鱼池里,过了好长时间才回咱村里,现在昏迷不醒了!”   陈珂一顿,钟林昏迷不醒了?   她拉开门,李卫国转过头,眼睛一亮,像找到主心骨似的:“妈,钟老同志昏迷不醒了,咱是不是把人送县里卫生所去?”   “早该送去了!他那些学生等着做啥?”   陈珂皱眉,跟着李卫国就往试验小组住的屋里走,原来不是学生不肯带钟老同志去卫生所,钟林同志看着没醒却紧紧攥着床不肯走,大喊“不去卫生所”呢。   陈春华对组员喊了声:“这人都神志不清了,打了扒开走呗!”   “陈老同志,这不尊师重道。”   陈珂都快笑了,但看那学生十分焦灼又严肃的面容,她也明白了,这时候的学生相当一部分对老师是敬畏的,   “命比道理更重要,赶紧的!”   学生手忙脚乱地把钟老师给抬到了一壮实男青年的背上,整个组都风风火火地跑去卫生所了。   等过了一天半,钟林才不再昏沉,他不肯住卫生所,但卫生所里头的知道他是上头派下来的试验小组也硬扯着他不让走,拿小黄豆熬了一天三顿的吃。   领头羊不在,老李家俩汉子也闲了下来,正好村里秋收完毕照工分发粮食,李卫国李卫城就排队去拿。   李卫国李卫城是拿一半工分的,这一半工分实际还是大队上平均下来的一半工分,拿到手的粮食眼比春天少了许多分量。   春花和李思静倒是拿了整,但总量一掂,比其他家的却是少了不少。   毕竟老李家分家了。   拿粮食的时候李卫国倒不失落,他轻抚春花的背:“媳妇,你以后也别整日地干,我会来帮你的。”   春花就顺势挽住李卫国,羞怯地笑:“没整日地干,妈让我注意休息呢,现在吃的可好多了,我点儿都不累。”   李卫城在后头看着大哥大嫂,大哥可真有力气啊,大嫂就拿了装黄豆和粮票的小袋子,他大哥扛了两大袋高粱,红薯,可亲亲热热的,看着一点都不累。   他手里只有一袋高粱红薯,连粮票也少了一半,他想到杜娟了,今儿个他说要来拿粮食的时候杜娟也没说跟他一道来。   反而是小宝说:“爸累不累,小宝跟你一块去。”   想到小宝,李卫城的心里暖洋洋的,这孩子比他妈懂事。   他也没想杜娟能跟大嫂一样勤快踏实,但他想杜娟愿意跟他一块努力过好日子,不是怕被妈说了就拉着他不去妈那里吃饭,白米饭她不想吃他可是饿着呢。尤其这些天听村里人说杜娟没事总在外头望知青点,李卫城心里就越发地不好过。   李卫城回了家,把粮食往柜子下一放,杜娟便从屋里出来了,她皱着眉翻了翻:“怎么就这么点,哪够我们吃的?”   “不够就去妈那里吃。”   “我才不去,你妈总说我坏话我不乐意听,还是在家吃吧。”   李卫城没吭声,杜娟不是节省的性子,这些粮食根本撑不过今年。   陈老太下了课,领着孩子们回来,就见李卫城站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啥,“咋站门口呢?”   “妈……”   李卫城吞吞呜呜的,陈珂一看就门儿清,能有心事,肯定和杜娟有关。   “进去说吧!”   - -   见着李卫城心思重重的样子,陈珂还是第一次。   对于这个老二,陈珂其实是最看好的,他比老大聪明,也不缺踏实,找媳妇的眼光着实也不错。若李卫城是个现代的富二代,那杜娟这样不会干活的娇气姑娘倒说不定能体会谈情说爱的快乐。   只现在是七十年代,连吃饱都是个问题,杜娟这样心比天还高的就很难过日子了。   “说吧,咋回事?”   李卫城:“妈,我还想和杜娟过好日子,但她心思不在家里。”   “小宝现在白天都是您带着,娟儿也就夜里帮小宝洗一洗弄一弄,我每日回来累了还不能吃饱,这日子过得不是滋味,但我还是喜欢娟儿,妈——”   陈珂微微惊讶了,老二还真是个痴情种子!   “妈,杜娟以前对你不好,儿子我也不是人,”李卫城的眼眶红了,“就是杜娟想分的家,我都没使劲拉着她,总是挡在她前面,就怕您说她。妈,我不孝顺。”   “我总想,妈对咱好是该的,所以就也不想着妈也是人需要人疼,做儿子的,我讨了媳妇忘了娘,我……”   李卫城越说越远,陈珂内心毫无波动。   说实在的,李卫城哭得再厉害那个偏心他的陈老太已经不在了,而她的确是等人真不在了才被系统塞进了这个身体。   陈珂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为了自己过好日子,而原先的陈老太才是真心疼爱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李卫城。   “别哭了,有啥好哭的。”   陈珂不看他,“还是个大男人吗?不就想和你媳妇过好日子来跟我讨办法,哭得跟没了妈似的。”   李卫城一窒,“妈您别这样说。”   “也幸好是我现在靠着老大一家了,当时真跟你和杜娟去过,都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陈珂毫不心慈手软地丢下这句话,眼看着李卫城的脸都白了,“妈,不能,别……”他盯着陈老太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行了,多大点事!”   见好就收。   “妈难道还能不想你俩过好日子?你和杜娟能太太平平过日子,对妈来说,比啥都好,妈也不图杜娟孝顺,杜娟是你媳妇,能在你身体不好的时候照顾你,带着小宝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你们扶持一辈子那也算是孝顺啦。别担心妈,妈有老大春花孝顺呢!”   李卫城听着眼眶又红了。   陈老太话锋一转:“今儿起你就到老大这屋来吃饭,别带你媳妇,等你和小宝吃饱了再回去。”   李卫城一愣,“啊?那杜娟?”   “老二,你别烦妈了,妈又不是弟妹那样躺了一天没事做的人,咱妈都教了一天书,特累!”   李卫国早就回屋了,要不是等着妈教育老二早就冲上去了,以前对妈不咋地,现在有啥事都来找妈,怎么地,还嫌之前的事妈不够伤心?   李卫国现在挺直了腰杆,因为被妈疼爱了。   最明显的特点是连说话都能藏私活了,原先李卫国哪有本事说别人的不好,他就是整个老李家地位最低的那个。   可现在不一样了,妈喜欢勤劳踏实的人,人要努力,才有好日子!   所以说起二弟妹,李卫国边夸妈还边提溜一嘴,说的李卫城这个原先挺直腰杆的,这下都伛了下来。   “老二我也不是说你,这分了家只有弟妹来吃咱家的,也从来没想着来陪妈说说话,她搁你那院躺一天,比妈还老太太。”   李卫国说着说着就夸春花,“还是我媳妇好,能下地,还能做饭,妈洗个背还夸咱春花做事细致。”   陈珂心里乐,面上沉沉:“春花是个好的。”   哎哟,春花就站在厨房门口呢,被男人和妈这样一夸,都羞得不出厨房了。   李卫城哪里遭受过这待遇,他呼出口气,   “大哥你说的对,妈,今天我就只带小宝来吃饭。”   - -   杜娟在炕上躺了半日,等到天快黑了才起来准备做饭,李卫城拦了她:“娟儿,今天只做你自个的就行,我和小宝去妈那里吃。”   杜娟眨眨眼,像听错了:“啥?你带小宝去你妈那儿吃饭?”   “恩,我干活太累,就吃高粱米和馍馍吃不饱,以后我都不在家吃了,在妈那里吃。”   李卫城说完,就领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宝往老大屋里去了。   杜娟在炕上简直没回神,李卫城他竟然去吃白米饭,还以后不在家吃饭了?   她因为心思没调整,所以做高粱米的时候都有点神思不属。等做好了,尝一口,往日能填饱肚子就行的高粱米却实在是没滋味。   老大屋里,陈老太看人到齐了,于是清了清嗓子。   “从今儿开始,咱吃饭前都说说今天干了啥,我陈春华,今天教书半天,下午领了孩子回来还喂了鸡。”   李卫国和李卫城还一脸茫然,李思静心领神会,连忙跟上:   “奶,我们今天上了数学和语文,学了分数,下午回来我帮着妈把咱家高粱脱壳。”   春花接着大丫,“妈,我做了饭,再和卫国去领粮食,中午做了饭,下午给高粱脱壳……”   小丫和小宝觉得好玩,争先恐后地说:“今天我们识了字,是奶教过的——”   李卫国和李卫城顿时觉得钟老同志病了实在是不大好,他俩今天除了领粮食什么事都没做,一个个说了一句话都说不下去了。   众人说完了,陈老太环视一周,发话:“行,吃饭吧!”   一连过了好几天都是这样的流程,老李家的都习惯吃饭前说一段今日收获,钟老同志回来以后,李卫国李卫城才真心实意地露出了笑容,津津有味地说今天他们又是挖淤泥,又是通排口,又是一条条捞鱼的。   哎哟,听得春花心疼极了,她往常都不知道卫国那么累呢。   到了晚上,大丫小丫都睡了,夜深人静,春花抚上李卫国黝黑的脸,飞快地亲了一下。   李卫国整个人一震,身体自然反应就是把自个媳妇给抱住了,夜里的温热就浓起来了。   第二天,小丫朝小宝皱眉说:“妈昨晚不舒服,爸在帮妈打通筋骨呢。”   这还是小丫问了陈老太的答案,陈老太表示,哎哟,年轻就是有活力。   小宝是个男娃娃,特好奇啥叫打通筋骨,笃笃笃地跑去问大伯,于是李卫国春花红了脸,李卫城看大哥嫂子感情越来越蜜里调油,只觉大哥才是真把日子越过越好了。   李卫城的忽视杜娟看在眼里,既然李卫城和小宝去他妈那儿吃饭,她就有意无意提醒李卫城可以把白米饭带回来,他媳妇还在家呢。   可平日看着聪明的李卫城却丝毫不接茬。   这天傍晚李卫城又是一身泥回家,他换了衣服,例行嘱咐他媳妇:“自个把饭弄好,得吃饱知道不。”   杜娟憋了好几天的情绪立马就从嘴巴里歪歪扭扭地出来了,   “李卫城,我也要去你妈那儿吃饭。” 第23章   李卫城一听, 嘿,还真被妈说准了。   “行, 那就一道去。”   李卫城应得快, 杜娟心里既是轻松又是不得劲,眼神瞥啊瞥的,这男人是不是故意晾着她,就等她开口啊?   杜娟这样一想竟然回路明白了, 然后又不好受了, 她男人竟然合着她婆婆欺负她来了,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想归想,杜鹃踢踢踏踏地跟在李卫城后头进了老大屋。   一桌人齐齐整整, 就等李卫城和小宝呢,任谁都没想到后面跟一个杜娟,李卫国一关门, 被他弟拦住了,   “哥,还有人。”   李卫国一愣, 可不是,乌漆麻黑的外头还有个神色尴尬的杜娟。   他看看李卫城, 又看看杜娟,“今天弟妹也来啊,你也不说一声我就让春花多做点了。”   这客气的就跟杜娟是走亲戚似的。   杜娟心里就不开心了,这大哥啥意思啊,以前好歹是一个家里吃饭的, 才分家没多久就生分她了?   “怎么的,在外面说话说开心了不是,还吃不吃饭啦?”   陈老太慢悠悠的声音从屋里头传出来,把杜娟的不开心顿时给吓没了,跟条件反射似的。   李卫城领杜娟坐桌上,陈老太也当没事人似的,轻飘飘落下一句:“今天杜娟来了啊,咋不早点说呢。”   杜娟坐得又不舒坦了,咋全家的注意力全集到她身上了呢。   还好李卫城应了一句:“今天杜娟想吃白米饭了,我就带她过来。”   陈老太恍然大悟,也没落井下石地问这儿媳妇不是最喜欢高粱米和野菜馍馍吗。   “行了,那咱还是按照老规矩来!”   杜娟懵得抬起头,老规矩,啥老规矩?   陈老太:“我今天教书,白天带孩子们学大字了,学了咱语录里的第一条,回来后就歇着了!”   李思静紧跟其后:“我今天上学,咱们学习了一元一次方程,求解了x这个未知量,语文课学习了咱伟大领袖的语录。”   春花:“今儿还是跟平时一样,早上就做饭,不过地里还有些没收完的粮食,我就帮着队里一起去拾了,这忙一天能赚一个工分哩!”   杜娟听到这儿明白了,老李家吃饭前还得汇报工作,她心跳更快了,回想一下,她早上睡了懒觉,起来的时候都大中午了,再做高粱米和荠菜自个吃,下午又在外头晒太阳,晚上……晚上卫城就回来了,她就跟着来陈老太这吃饭了。   这怎么说得出口啊!   杜娟急得脸颊都发白了,眼看着她男人李卫城都说完了,杜娟还找不到好的办法。   再不想说还是得说啊,李卫城话音落下,全家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就像七个县里饭店的大灯似的,照得她恨不得挖个洞给钻进去。   “我,我今儿不舒服,就躺了一天……”   杜娟不敢看她男人的眼睛,就盯着对面啥都没的厨房,哎,这屋里的气氛顿时就古怪了。   李卫国春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偷偷去瞅老太太神色,老太太不动如山。   李磊巴登巴登地眨眼睛,   “妈你哪里不舒服,跟奶说,奶说身体不舒服就一定要好好休息的。”   孩子是最想着妈的,一听杜娟不舒服,李磊整张小脸皱起来,紧张极了。   “没,就一点点不舒服……还行……”   “妈,你可千万别瞒着啊,不舒服就得说,咱去卫生所!”李磊拉着他妈,软软的童音都急促了。   杜娟前头说这句话只觉得丢脸,可看到儿子担心她的眼神,杜娟突然难受了,她这是在做什么呀,她要把小宝培育成优秀的祖国栋梁,但她现在在教儿子撒谎啊!   杜娟想起做知青下乡前,她的父亲还没离世,虽然宠她,但也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不能歪了根。   小宝长得有他外公的影子,看着小宝,就像看到她顶天立地,勤恳敬业的父亲。   杜娟羞愧,猛地呼出一口气。   “妈没病,就是犯懒才成日躺着。”   李磊担忧地抚上她的手背,“妈,真的没生病?”   杜娟摇摇头:“真没病。”   母子俩俩相望,杜娟舐犊情深,蓦地,李磊把小脸一板:“那妈为啥不干活?”   诶?   杜娟噎住了。   李磊很不解地说:“奶年纪那么大了都天天教书,大伯娘忙里忙外的,我的早饭午饭都是跟着小丫吃大伯娘做的,大伯和爸忙得一身淤泥回来,大丫姐下了学还要去地里干活,连小丫都跟我一起喂鸡。妈,你咋什么活都不干呢?”   “咱伟大的主席在语录里说:劳动光荣,好逸恶劳可耻!”   杜娟慌乱:“不是……”   李磊非常沉重地盯着杜娟:“妈,这样是不对的。”   陈珂挑眉,白天她领着小宝小丫去上学呢,李磊就问:“怎么我妈妈没有和大家一起劳动呢?”   她是这样说的:“你妈呀,应该是身体很不舒服吧,只有身体不舒服的人才会在我们伟大领袖的领导下还坚持好逸恶劳,好逸恶劳可耻,你妈妈是知青,是有学问的人,有学问的人咋会连这道理都不懂呢?”   她那话五分是嘲杜娟,还有五分也是不想在李磊面前说他妈妈的坏话。   谁知道,吃个晚饭的功夫,杜鹃自个儿就在她儿子面前暴露了。   小宝还盯着他妈妈抿嘴不说话,杜娟更是看都不敢看儿子,虚的。   陈老太看差不多了,拍拍手:“行了,吃饭吧,多好的米饭啊都给凉了,咱春花做饭不累的吗?”   春花持续脸红:“妈,不累。”   “说你累你就累,怎么的,干了一天活了难道跟躺一天一样不累的,这不是笑话吗?”   真是万箭戳心,杜娟心里都默默流泪了,她贪图啥大白米饭啊,她这是受虐来了。   吃一顿饭,白花花的米饭啊,多糯,多香,不卡喉咙。   老大一家吃得其乐融融,尤其是李卫国和春花,筷子碰一道了,都羞羞地给收回来。   李卫国想起了他俩刚自由恋爱那会儿,春花就是春日田野里的一朵娇花,他则是个木讷的粗犷汉子,他采下了这朵花,要为她避风挡雨。   这俩含情脉脉的对视,陈珂母胎单身受不住了,她瘪瘪嘴:“老大,差不多得了哈。这孩子都看着你们呢,有啥话你们关了屋说。”   说完,陈老太的忠实粉丝李思静立马点头:“就是!”   老大家的春暖花开,老二这儿……秋风瑟瑟。   吃了饭,春花照旧是去洗碗的,杜娟在厨房口磨蹭了半天,“大嫂,还有没洗完的吗,我跟你一道吧。”   春花懵了,下意识:“没有,没有,都差不多了。”   杜娟抿抿嘴,小心翼翼地瞥了她男人一眼,她男人没看她。   “大嫂,我还是来帮你吧。”   杜娟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这儿她点不陌生,在老太太没受伤前,这里是她的宝地,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她默不吭声地跟着春花一起洗了抹布,再擦了桌,这动一动,突然觉得人也没躺床上时焦躁了。   杜娟心想,难道劳动这回事,还是有好处的?   这样一想,倒是她一直躺着,总觉得腰背不舒坦。劳动的时候嘎吱嘎吱地响,反而舒服了。   “大嫂,明天你还下地吗?”   春花:“下,明天大队还要捡漏。”   杜娟忙不迭拉住她:“大嫂,明天叫上我,我也一块去!”   - -   陈家是鲁山村里生活最宽裕的,虽然粮票肉票分的不够,县里有黄牛,投机倒把陈家老大在行的很,就时不时捣鼓肉票油票回来。   现在陈老大有接班人了,就是李小聪,李小聪的本事比陈老大还厉害,不仅勾搭上了墨镜,还和其他倒把的给扯上关系了。   陈老大和李小聪于是掉了个,陈老大听李小聪的。   大哥和妹婿哥俩好的跟一条□□出来似的,陈老大看李小聪的眼光闪闪发亮,比对他妹还亲。   因为生意好,老大和李小聪回家越来越晚了,这两次更是每次出去,都得过一晚上再回来,回来以后就说人请他们吃饭,但哪有吃饭不回家的。   陈梅心越想越慌,她还专门去问她哥,她哥不耐烦地瞅她:“你可别烦,小聪是要干大事的人。”   陈梅不知咋的,突然在家里都没比李小聪受人欢迎了,她心里紧张得很,偷偷摸摸地跟着李小聪出去,被李小聪发现,当场就翻脸了。   陈老大把陈梅提溜回去,对何老太说:“梅子咋越长大越不懂事呢,小聪是正经人,在外面忙,哪有女人在后面跟梢的?”   何老太拿了李小聪的孝顺钱,看闺女闷闷不乐的,也不好说啥:   “梅子,小聪忙呢,你就别折腾他了。”   陈梅心里难受啊,李小聪不花着她了,全家都向着李小聪了,还不是为了几个破钱吗!   家里没人睬陈梅,陈梅又闲得无聊,就想在村子口等李小聪,可走了没多会儿,就见那劳动人民的田野上,有俩熟悉的身影。   这不是春花和杜娟吗?她俩咋凑一起了?   陈梅又憋屈了,原先杜娟都跟她好,现在咋的连杜娟都叛变了?   杜娟要知道陈梅是这样想的,一定无言以对,她和陈梅啥时候好过,怎么她不知道啊?   等春花去交粮食,杜娟在原地等大嫂,陈梅凑上去了。   “二嫂,你怎么下地干活了?老太婆让你干的?”   杜娟远远瞅陈梅走过来就知道这黑心的不带好话,她又不是蠢人,于是轻轻地说:“谁能让我干活,我自愿的!”   “自愿?咋能自愿呢?躺着多舒服啊,下地脸都黑了,手都粗糙了,”陈梅突然眉飞色舞起来,“哎二嫂,你用过蛤蜊油没,小聪给我带了一个,里头香香的,抹脸上可舒服了。”   蛤蜊油在县上有的卖,杜娟爸没走之前,她是用惯的。   她淡淡地说:“用过,就那样吧。”   正好去放粮食的成群结队地回来了,杜娟眼睛一亮,搭上她大嫂的胳膊,   “陈梅,我们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天都黑了。”   陈梅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后头,前面大队的人嘻嘻哈哈地越走越远,后面也没有人在等着她,这时她又想起李小聪了。   可是这晚上,李小聪也没回来。 第24章   钟林同志出院以后更忙了, 他先是去参加了西南水产养殖的研讨会,随后又连夜风尘仆仆地回来, 这次回来钟林同志的脸色并不好。   试验小组的组员各个愁眉不展, 李家兄弟才知道原来是上头认为钟林同志研究方向出现偏差,劝其尝试调整试验方向。   说是调整,但试验小组都知道是对进度产生质疑了。   做研究的,如果换试验方向, 等同万千心血毁于一旦。这个课题从钟林老师那儿传了下来, 连脑垂体催/情都是研究院水产科学家的心血,钟林肩负着过去的人和现在的人的希望。   领导的殷切期望是真的,但对于同一个方向, 所有人的等待渐渐落空,也的确是真的。   他不吭声,试验小组还是按部就班。可整个试验小组的氛围, 却没过去那般热络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 眼看就要打个弯去到明年。   鱼池里的三龄鲢鱼体型也大了。   要不是这天李卫国李卫城都没去鱼池那儿,陈珂都不知道钟林决定先停一段时间, 整理之前的试验结果。   试验小组住在鲁山村,难得的没有起一个大早到山下做观察, 而是吃了早饭,围坐在一起整理之前的试验报告。   组长钟林同志这几日都格外沉默,屋里,铅笔在纸上沙沙磨过,时不时这木头铅笔掉在木桌子上, 发出轻微的“啪”的声音。   组员们更不敢如过去一样放声大笑,整团整团乌云笼罩在试验小组上空,微风一吹,瓢泼大雨就要掉出来。   “哎,钟同志在不,咱自家母鸡下的蛋,正好拿几个煮了。”   陈珂用布包着五个热烘烘的鸡蛋,白煮蛋的香味就从布包的缝隙里飘了出来,组员哪里敢拿村里劳动群众的鸡蛋,庞清现在和李卫国李卫城关系最好,连忙将白煮蛋推回陈老太。   “陈老同志,我们是来做试验的,绝对不能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这鸡蛋是村里好不容易才能吃到的,我们不能吃。”   “有啥不能吃的,我这拿的也不多。”   陈老太把鸡蛋往庞清手里一塞,“拿着吧,你们这群小伙才几个月啊,黑瘦黑瘦的。”   钟林听到声音,眉目稍稍展开,他起身摇头:“陈同志,我们试验小组真不能收,还没研究出结果已经给村里群众添了很多麻烦了,哪里好意思再拿你的东西呢?”   “这不就见外了?我家里那俩小子还不是托你照顾,长知识,懂学问,回来就跟我说又学会了什么听鱼机捞鱼法,这都是本事!”   钟林却是犟的,说不收就是不收,眼看钟老同志是真为难了,陈珂才不再强求把这鸡蛋送出去。   “对了钟同志,听老大说你这是整理试验结果呢,有苗头了吗?”   钟林摇头,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质疑这个方向是否正确了。”   陈老太眼睛一瞪,“这有啥好质疑的,发展就是曲折的前进道路。”   眼看钟林的士气越来越低落,陈珂心想,难道这早就找对了方向还要等三年,是因为当中发生了自我质疑根据指示调整方向的变故?   她想过用一个意外告诉钟林关键词就是“水流”,未来的家鱼人工养殖之父啊,你研究的方向完全没有错,就差天时地利人和了。   可如果堂而皇之说了,那钟林这几十年的努力,又算什么呢?   陈珂夜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啊,觉得这样不行,她是想帮助钟同志更早地发现家鱼人工繁殖技术的奥秘,却不想因为她,改变钟同志与他小组第一个自主发现这个奥秘的事实。   如果真是因为这次自我质疑,使家鱼人工繁殖技术奥秘的发现被推迟三年。   那陈珂需要做的,就是成为鲁山村钟林家鱼人工繁殖试验小组的坚实后盾!   这天回来陈珂就躲屋子里头了,她拿出钟林同志送的钢笔,吸饱了墨水。   李思静坐在木桌的宽边儿,她坐在窄边儿,李思静在温习功课,她在摘抄语录。   李思静头一回见她奶那么专心致志地用功,她凑过去一看——   “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这只是万里长城的第一步!”   “贵有恒,何必三更起五更眠。最无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   她奶用端正的字迹写在纸上,再将纸撕成一条条的,李思静好奇:“奶,这是写给我的吗?”   “是写给钟老同志的。”   一连写了十个纸条,陈老太问她大孙女:“这上面的字可都认识?”   李思静点头,一字一句地将纸条上的摘抄语录给念了出来。   陈珂满意,   “回头,你就把这十张纸条,全教给你爸、你二伯,得让他们给全给记住了。李思静同志,你可能做到?”   她奶从没下达任务似的和她说话,李思静被勾起了兴趣,正色道:“保证完成任务!”   既然小组都不用下鱼池,于是李卫国和李卫城也不用外头麻麻黑的时候就起来。   可今儿个却不同,李卫国吃着早饭呢,李大丫就给他布置任务了:   “爸,今儿个开始我教你一道念语录吧,咱就念十条!”   李卫国差点没给噎着,他看看自家大闺女一脸自信,又看着默许的妈,讷讷:“可我不认字啊。”   “这不教你吗爸,还有爸你把二伯也叫过来,咱们一起!你们可以竞赛,看谁先能把这十条给背出来!”   李卫国李卫城都中年人了,哪里想到还要脱离文盲开始认字,更没想到兄弟俩要背书竞赛。   老李家又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天蒙蒙亮,陈老太领着小孙女小孙子念语录,而不远处,大丫给她爸她二伯教代表坚持的领袖语录。   现在村里提起老李家,除了积极向上,简直没有别的说法了。   你看,原先重男轻女还偏心的陈老太,现在重新拿起书本做有文化的教师了。   上了小学就忙农活的李大丫,继续上学了。   小丫和小宝跟着老太太念字,一字一句认真得不行,瞧他们□□道:“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春花本就是个勤劳贤惠的,她可不想被自家男人闺女比下,于是时不时也跟在李卫国后头念。   而杜娟……她开始努力劳动赚工分了!   至于认字——   “卫城,你这发音不对,你听听咱思静怎么说的,一日曝十日寒,念pu!”   李卫城黑脸:“知道了知道了,pu!”   杜娟心里小骄傲,她可是真知青呢!   钟林同志的试验整理已经差不多了,眼看又要下鱼池,试验小组组员们的精神面貌,却似是霜打了的茄子。   相反的,已经背诵了领袖语录近十天的李卫国兄弟俩,就和打了鸡血似的。   大家正在填水位,突然,李卫国洪亮的声音升起:“伟大领袖说得好,坚持!坚持!再坚持!”   试验小组懵了。   最懵的是还没有后续,李卫国同志说完就继续低头干活了。   然后没过多久,不知是谁微微地发出一声叹息,李卫城同志浑厚的声音升起:“伟大领袖说得好,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说完,这位同志就下水捞鱼了。   试验小组的组员们并钟林同志懵:恩?   才刚重新下鱼池一天,试验小组组员们深刻领略了老李家的鼓劲方式,这种属于自我鼓舞,顺带鼓舞他人。   庞清心事重重填泥呢,冷不防被人一拍,李卫国露出精神的笑容,对着他说:“咱不能一曝十寒,坚持啊!”   庞清差点被吓得滑下鱼池了。   可效果也是显著的,早上还低气压的各位,到了中午,都忍俊不禁,而吃了饭到了下午,家鱼养殖小组的组员耳朵都磨出茧了,李卫城刚说一句:“伟大领袖说得好,”   试验小组组员忙跟上:“万里长城第一步!”   顿时整个试验小组都笑了,钟林同志也笑了,就是笑的时候,眼眶泛红。   老李家两个是好的,这是看他们精气神不好,在给他们鼓舞,让他们坚持呢。   到了冬天,村里的暴雨就和家常便饭似的,一茬一茬,来的快,去的也快。   昨天刚调整的水位,今天就暴涨,试验小组组员们苦笑着重新调整水位,钟林同志指挥着一道将水从池子里排出去。   可刚调整好,又是落了雨下来,这明明是天气变化,可李卫国李卫城自诩是这鲁山村的村民,小组在他们这儿总成落汤鸡,他们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对着小组组员说:“咱这里一到冬天,就容易落雨,你往前走那个村子,旁边就有河,下场雨就给涨得老高的,河水冲得可快了,拍在石头上,哗哗的!”   庞清笑了:“那可不是把河里的鱼都给冲上岸了?”   李卫国摇头:“那倒没有,河水再涨,离那村子还远着呢,而且听说冲上来的都是小鱼,也就三两个,根本不够吃。”   钟林正当村里闲话听,可听到冲上来的都是小鱼,他突然顿住了。 第25章   寒冬腊月, 冷风呼啸。   七三年的春节,鲁山村村民们过年必备节目杀猪, 知青们围在一道, 和村里的屠夫老把式学习拿杀猪刀。村里的拖拉车拉上了花边横幅,大队长李红卫开着车,绕着圈子给鲁山村的村民分切得和头发丝那般细的生地瓜干吃。   才刚过了饥/荒年没多久,村里都不敢放开了吃, 领的粮食还在柴草下封着, 家里老人一会儿看看,一会儿又放回去,终究是对孙子孙女疼爱才从里面兑了手心大小, 掬了一把精细粮来。   老李家领了工分换的猪肉,陈老太说吃饺子,春花和杜娟就围在一道, 将肉切得细碎, 放料,放葱包饺子, 杜娟包得饺子就和她这人一样,馅儿大, 皮也厚,可包不大住。   春花只得笑着给杜娟再示范包饺子,杜娟认真学,果然后头十几个包得整整齐齐,再没露馅儿的。   老太太做老师了, 过年也有讲究,问何柏书同志拿了红底的纸,挥手方方正正的写了俩春联,贴在门上头,左边是“岁岁风调雨顺”,右边是“年年五谷丰登”,正当中是一个大写的“福”。   陈珂满意地看着自己写的毛笔字,一旁的小丫小宝兴奋得直夸他们奶写得好,陈珂同志自豪感油然而生。   “哎陈老太你这字真好,回头也给我写两幅呗!”   陈珂回头一看,黄婶子拿了一兜子地瓜干,“哎哟这怎么好意思的!”   黄婶子笑着说:“闺女在县里百货公司做的,这不大过年的发了好些地瓜干,平日里你还带我们家大毛念书呢,你可得收着!”   陈老太也不推拒了,笑呵呵的:“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明儿个你来拿春联,我保准给你写个红红火火的!”   “那真好!”   原先老李家门前就门可罗雀的,自打陈老太做了老师,前头初初上了腊月,上门的人就快踏破院门槛儿。   老蔡家送了一小兜红糖鸡蛋,老朱家送了一包红薯干,还有大队长李红卫,也夸陈老太教书育人,当好榜样,竟送了搪瓷杯子和一条毛巾来。   鲁山村的人都说啊,自从分了家,老李家就发达了。   大丫小丫渐渐长了肉,没再干瘪得脸色发黄一吹就倒,大丫过完年就虚岁十五,正是抽条的时候,陈珂拿了红糖鸡蛋泡水,给俩孙女一人泡了一碗。   李磊则抱着一小袋红薯干,他在学校里认识了几个好同志,坐他旁边的是七岁的大毛同志,右边的是想成为一名光荣军人的二狗同志。   李磊他,他是小宝同志。   他奶说了,大过年的可不能吃独食,乐于分享的好孩子以后就有贵人帮助。   大毛和二狗都开心坏了,说小宝同志特别讲义气!小宝同志乐呵呵的,等吃得差不多了,他扎起个口袋,一脸严肃地说:“奶说了,剩一点,过了年再吃叫岁岁有余!”   大毛二狗也连忙说:“陈老师说得对,我们要学习陈老师岁岁有余!”   在一旁听得乐呵呵的陈珂笑容卡住,哎呀,岁岁有余可不是形容人的!   村口突然又热闹起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都传到老李家门口。   牛大婶儿兴冲冲地跑过来拉住陈老太,“快快,你快跟我一道去看看!你家老三现在多风光,这村里头一回呢!”   “他咋的了?”   “他今天骑了自行车回来呢!”   原来是这事儿啊,陈老太笑眯眯地松手:“哎牛大婶,我不去了,我去干啥啊,他想来自然会骑车过来。”   牛大婶儿愣了愣,突然左看右看,凑过来问:“我听说,你和你小儿子闹翻了,这难道是真的?”   陈老太侧头:“听谁说的啊?”   牛大婶儿瞄她一眼:“还能有谁,何兰花啊,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陈珂点头。   牛大婶儿往陈老太更靠近了点,小声说:“何兰花现在疼你家小聪,比疼她闺女还厉害呢!我有次啊,看见陈梅哭着从老陈家跑出来,她大哥就在后头喊:有本事别回来,整日瞎折腾!那李小聪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被陈老大和何兰花给拉进去吃饭了,剩陈梅一个人坐屋外头哭,等哭累了,自个慢悠悠地回屋,哎哟,我看得哟,真奇了怪了。”   “咋这年头还有疼女婿胜过疼闺女的呢?后来我知道了,你以为咋的?”   “咋的?”   “啧,你那老三啊是个人精,给何兰花买衣服,买肉,给老陈头买散白酒,好几斤!还给陈老大零花钱使,这不,老陈一家都把李小聪当散钱的祖宗使呢!”   得,李小聪让陈老太当祖宗养了三十年,现在赶趟儿去别人家散钱了!真有出息啊!   陈老太脸上没喜色也不难过:“人想当散财童子,我可管不住,怎么都分家了。咱老李家是根正苗红的贫农,不像他们老陈家的风水,谁去了他们那屋,就能长能耐!”   牛大婶心领神会:“谁说不是呢,我就这么一说!没羡慕!”   资本主义地主都是要被打倒的,也就老陈家的把投机倒把这事儿还不遮着掩着,口头上说是陈老大在县里做工人,但哪有工人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陈老大是做什么。   现在搁上李小聪,一加一大于二。   知道李小聪跟着陈老大发达,陈珂没想去凑热闹,李卫国李卫城也对李小聪冷眼相待。   村口,   李小聪骑着亮的自行车回来,一路上,村里人羡慕的眼光就没离开过自行车,连新来的知青姑娘都用不一样的眼神看他,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没被下乡生活磨掉神采,正是好奇,又活泼的眸光。   李小聪心里这个激荡啊,就和又娶了回媳妇儿似的,这媳妇还是知青,脸嫩,肤白,条儿顺。   “哎哟我的好女婿,你咋还骑了自行车回来呢!”   村口他丈母娘何兰花夸张得都要跑过来迎接他,李小聪看看她身后,跟着跃跃欲试的陈老大,一脸欣慰的陈老头,表情虚荣对村里人鼻子望天上顶的他媳妇儿,陈梅。   就是没有生他养他的妈。   李小聪像火苗熊熊燃起的炫耀心思,冷风一吹,渐渐熄了。   他把自行车给何兰花,何兰花摸这单杠,这轮儿,还有锃亮的把手,激动地身体都抖了起来,“小聪啊,你咋还能带自行车回来呢?”   “带货的有自行车票,我找有门路的换了。”   李小聪淡淡地说。   村里人都说,就是分了家,陈老太才越过越好的,李小聪立马就板脸了,啥叫分家才越过越好的,这不指名道姓说把他李小聪撇了,他老娘才过舒坦日子了?   他抱着让他妈后悔的心思才咬咬牙,花了一百八十块和一张自行车票才得了这辆自行车。   一辆自行车,他一个半月都白跑了,谁知,全村人都出来了,他妈没来瞅他一眼。   李小聪也不是以前那个老李家的李小聪了,他在县城里摸爬滚打,靠一张二皮脸跟这个称兄道弟,跟那个结拜哥们儿,白天里被陈老大骂傻,被带货的说不懂事儿,等到了夜里,他闭上眼睛,却想到他妈一脸心疼地说:“小聪啊,你可别下地,累啊。”   李小聪就心窝子疼,他那时候咋说他妈来着,他自己都羞愧。   他帮着陈梅,对着陈老太说:“说妈老东西没错,妈是老了啊。”   “妈你快点拿上鸡蛋跟我去丈母娘家接陈梅!”   “妈你赶紧的,陈梅生气了!”   李小聪想到这一茬,不,想到千百个这一茬,他就不得劲儿。   等自个赚了钱才觉得还是妈好,还是家里人好,还是大哥二哥也护着他。   夜里是这样想的,白天耳朵里却总钻进陈梅说的,“你妈都做老师了,都不教大宝识字!”“你妈都不来看你,像没你这个儿子。”   村里人看着他也像是陈老太甩了个包袱,李小聪就暗暗发誓,总得让他妈后悔,然后让他妈说:“还是小聪懂事能干,快回来和妈住。”   想到那画面,李小聪心里就痒痒的。   没想,自行车拿回来了,全村人都羡慕他了,他妈没出来,他兄弟没出来,李小聪一下子觉得没意思极了。   老陈家像供财神爷似的,趾高气昂地开道,把李小聪迎回了老陈家。   何兰花指着陈老大:“你快去把自行车给放好,千万别给丢了!”   然后朝李小聪笑:“女婿,今天咱吃饺子,你喜欢啥馅儿的?”   陈梅脸上带光得瞅着李小聪:“我喜欢吃猪肉白菜馅儿的,咱吃这个?”   陈老头点点头:“再给弄点儿酒,吃了高兴!”   李小聪沉着脸,对着陈梅说:“中午你跟我去我妈那里吃饭,其他的再说。”说完,他回自个屋里,“啪”地把门带上了。   何兰花跟陈梅面面相觑,陈梅茫然地还没说话呢,何兰花就皱眉:“梅子,你咋又惹小聪生气了?”   陈梅看看关上的门,又瞅瞅她妈,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对了。   “妈,我还要钱去买糖!别人都有?——”李明炮弹似的冲进屋里,耍无赖地扯她新买的衬衫,陈梅忙弯下腰哄他,“你先去哄你爸,哄好了我再给你一块钱。”   李明不甘不愿地答应了。   答应也没用,李小聪还是拉着老婆儿子去了陈老太家。   天气冷,鲁山村里,家家户户都冒灰白色的炊烟,过年的香味就是从灶上飘出来的。   杜娟在春花边儿上看她煮饺子呢,突然听到李卫城说话声:“你咋来了?”杜娟探出个脑袋,顿时惊了,她扭过头,“大嫂,老三他们来了!”   “啊?让我看看。”   春花拿抹布擦了手,和杜娟跑出屋外头,门口站着的,还真是穿着一身簇新的陈梅和李小聪。   屋里,陈珂抖开一块白白的布头,这里头是她拿工钱找供销社买的糖,水果硬糖胖乎乎的,剥开薄薄的糖纸里面是橙黄色的橘子糖,高粱饴的糖纸是鸡蛋黄的,剥开里头软乎乎的,空气里都透着甜味儿。   陈珂自个忍不住尝了一颗橘子糖,甜甜的橘子味儿从舌尖满溢开来。   这打从她来老李家,还没见家里孩子吃过呢。一想到小丫小宝的馋样,陈珂美滋滋的。   “妈,妈,小聪来了!”   杜娟的声音突如其来的高亢,陈珂蓦地抖了一下,听到外头的脚步声,她把水果糖和高粱饴重新包了起来,然后打开门。   李小聪多久没那么近见到他妈了,他那在门口酝酿了一肚子的心酸难受不甘心啊,见到他娘的一刹那脱口而出就变了味儿:   “妈,你咋不来找我啊?” 第26章   李小聪对着他妈当场就发犊子脾气, 没法子,条件反射。   他妈那张脸多慈祥哦, 就跟散发着柔光的菩萨一样让人亲近, 李小聪就想起以前他妈多宠他啊,要啥有啥,要不是家里条件不好,能给摘星捞月亮。   他这坏脾气自从开始赚钱, 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收敛得可好。但看到他妈,李小聪就难受了, 就忍不住等老太太来哄他。   想不到,没等到老太太哄他,等到了老太太对他翻白眼。   “干嘛去找你, 找你帮你种地还是带孩子咋的, 不然还跟旧社会资本主义伺候人似的伺候你家陈梅?老三,你把我当啥了?”   陈老太嫌弃地瞅他, 李小聪现在真是从头到尾焕然一新,这大白链子小墨镜的, 可对他妈说的话,还跟原先一样,散发着白眼狼的味儿。   “妈,我没这样想,陈梅哪里要你伺候, 她没手没脚啊?”   “那咋想着过来,是不是专门显摆来啦?是不是特想看我后悔啊,哎哟喂,这傻憨的陈春华哟,把能赚钱的小儿子给分出去了,现在都没自行车?这样想的吧?”   老太太说话轻飘飘的,砸在李小聪心上惊涛骇浪。   他想,哎哟,咋和他朝思暮想的一模一样呢。   老太太盯着他呢,李小聪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一张嘴一会儿张,一会儿闭的,偏偏噎住了。   咋啥话都让他妈给先说了呢。   “妈,你真不想要自行车?我都能拿过来——”李小聪讨好他妈,话音刚落,陈梅就瞪大了眼扭头看自家男人,   “啥,自行车不是我们家的吗?”   “要啥自行车!”   陈老太冷嗤:“听听,听听你好媳妇说的话,你妈我跟你说白了,你们那自行车啊,我点儿不稀罕!老三,你们做什么我管不着,你自个别太嚣张了,之前还小打小闹给陈梅她家全给换上新衣服,现在直接弄村里头一辆自行车回来,老三,你是怕自己不够锃亮,不够遭人眼红是不?”   再不喜欢李小聪陈梅,陈珂还是说肺腑之言。   李小聪怔了怔,“妈……”   这话自打他投机倒把赚钱以后,头一回听,也是头一个人这样说,听着像是骂他,可话里藏着的却是关心。   陈梅不服气,鼻子对着陈老太:“妈,你这说着不眼红,咋就话篓子一堆一堆的,这还不眼红啊,你不就看小聪给我妈,给我哥,给我爸,给我嫂子买衣服你不高兴吗?”   陈老太似笑非笑:“哎哟我的好媳妇,你可真能用你针眼儿一样,又小又黑的心思去想别人。你们穿新衣服关我啥事儿,他李小聪有能耐,一个女婿能撑起整片老陈家的天,给你爹妈做牛做马我也管不着,反正家都分了,我也不用去心疼老三了。”   李小聪一愣,   “他是我好不容易生下来的老幺,没分家前,我宠他,还硬要他俩兄弟也把他当儿子宠,有啥好吃的,给他;有新布头好穿的,给他;多难得过年往供销社拿一块糖,他兄弟姐妹都不敢吃,就他一人有份儿。”   陈梅一慌,要说话,陈老太伸出一只手,眼神淡然,“听我说完。”   “陈梅啊,你嫁过来过的是好日子吧,你看看这村里谁有你俩过得滋润?做媳妇的不用干活,做婆婆的替你下地,小聪是我亲儿子没错,你陈梅,难道我就不把你当亲闺女了?不,咱家闺女都干活呢,你不用。”   陈老太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全家都安静得只听得到呼吸声。   李卫国李卫城,陷入了对往日的回忆,妈那时是真偏心,他们都难受呢,可看着妈现在的样子,他们更不好受,就跟心如死灰似的。   还好,分家了,他们孝敬妈,妈也把他们疼得跟以前的小聪一样。   春花是感受最深的,她又容易动感情,看到老太太这样都忍不住呜咽起来,李思静轻轻地抚着春花的背,春花摇摇头。   “老三,陈梅,妈自问对你们问心无愧,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你们了。”   陈老太的眸光落得有点远,像是落在李小聪的身上,又像是看着不存在的地方,   “妈只有一句话,你们想咋样就咋样,分家了,各过各,我陈春华不需要你和陈梅孝顺,我有老大,我有老大媳妇,有大丫小丫,有老二,有小宝——”   杜娟的心砰砰跳得直快,陈珂煽情煽到一半呢,突然觉得有点热,有点刺眼,她不动声色地一逡巡,妈哟,快被杜娟那直白而热情的灼热视线给吓得吃螺丝。   “咳,还有老二媳妇。”   杜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淡淡微笑。   “老三,妈现在过得很好,如果你还要带你媳妇儿过来专门怄我,或者想我后悔,那就算了吧。”   李小聪沉默良久,他不敢看陈老太,低着头,没人发现他也眼眶红了。   陈梅憋屈得还想说,李小聪一把拉住她,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别烦人?”   老李家默默的,李小聪再没感受到被全家人又无奈又疼爱的视线了。   他突然想,如果那时候,他没硬要扯着受伤的妈去丈母娘家接陈梅会怎么样,如果那时候他没说妈是老东西没错会怎么样。   可想着想着,他越发羞愧难当。   为啥他能跟人投机倒把,对那么多人低头,却在之前,对宠溺他的陈老太永远只高昂着头。   李小聪猛地快步走出了屋子,陈梅一愣:“哎,李小聪,不吃饭了啊?”   她看看屋里,又看看屋外李小聪的背影,“啧”了一声也跟出去了。   外头冬天的太阳咋也那么大呢,李小聪心想,他都快睁不开眼了。   老李家,老大老二面面相觑,接下来咋办?妈看着心情不大好啊。   春花和杜娟也犹豫,正想着是把饺子端出来,还是——   “哎,饿了,老大媳妇老二媳妇,咱啥时候吃饺子啊?”陈老太跟没事人似的,还是那样精神矍铄呢。   春花杜娟一乐:“嘿,这就来!” 第27章   大过年的吃饺子, 浑身都暖洋洋的。   包好的饺子,陈珂让李卫国给钟同志的试验小组给送一盘过去, 量不在多, 心意到了就行。   等李卫国兴冲冲地回来,屋子里大家早坐着等他了。   陈珂以前吃饺子都喜欢蘸醋、香油和老干妈,缺了一个她就觉得饺子不好吃了,换到现在, 不蘸料, 只吃一个嘴里就和绽了烟花似的美。   木桌上,白白胖胖的饺子冒着氤氲热气,饺子皮上醇厚的米香勾得小丫的口水挂在嘴边上, “滋溜”一声又吸进去,春花夹起一个圆鼓鼓的饺子放到小丫碗里,小馋猫就小口小口地又吃起来。   女人家品尝难得的美味, 细嚼慢咽, 吃一口,回味一口。   李卫国李卫城俩汉子, 简直狼吞虎咽,香得简直要把舌头给吃下去, 要不是陈老太直接说,大过年的全包了,李家俩兄弟那可能就得吃完了干瞪眼。   “李卫国,李卫城——”   门口传来喊声,李卫国一听, 对陈老太说:“妈,好像是庞清同志。”   他下了桌开门,庞清高高举着两条大鲢鱼,笑得一脸灿烂:“哎,差点忘了,这是普通池子里的鱼,给你们尝尝。”   这鱼还是刚捞上来的,鱼尾巴还乱翘呢,溅了李卫国和庞清一脸水,李卫国笑哈哈:“哎,这鱼个头大,感情好,晚上还能加菜了!”   说完,头一扭往屋里喊,“妈,是庞清送鱼来啦!”   然后屋里就传来一声洪亮的老太太声音:“晚上吃鱼!谢谢人家庞清同志!”   一听到吃鱼,别说小宝小丫大丫眼睛放光,就连屋里的大人都觉得嘴巴里冒口水,春花接过李卫国手里的鱼,整张脸的笑就没停下过,杜娟也开心,跟春花在厨房里研究怎么做鱼。   吃了饺子,小孩子餍足地和他们奶坐在炕上,小丫和小宝昏昏欲睡,李思静坐了一会儿,想去屋里学习,陈老太拉住她:“大过年的,别绷着。”   李思静这回学校的期末考,名副其实第一名,比第二名都高了三十分。何柏书都说,这孩子认真,打心底里热爱学习,是个好苗子,如果有机会的话——   后头就没说下去了,现在没高考,就只有工农兵大学,要推举也轮不上李思静。   陈珂慢悠悠地下炕,回自个屋里掏出布包,她把布包放在手心藏在背后,等坐到炕上才缓缓打开,一颗橘子糖,两颗橘子糖,一颗高粱饴……   哎哟,李磊和李思宁缓缓坐起来了,眼睛发绿,就跟着了迷似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奶的手,   “奶,这是糖诶——”然后是吞口水的声音,陈珂都快笑出声了,她故作正经:“是啊,奶用工钱买的,供销社里新到的货,特好吃。”   小丫从炕的中间这头,朝她奶匀速前进,还一边惊讶地说:“奶,那应该特别好吃吧!”   陈珂真憋不住笑了,但还是装作一本正经:“可能是的。”   “咕嘟”这是小宝,一刹那,陈珂就被这俩孙子孙女包围了。   李思静看着都笑,陈珂这才不逗孙子孙女了,她铺开了七颗糖,明晃晃的糖果纸,只闻一下,就好像吃到了甜蜜的滋味。   小丫小宝都没有动,眼巴巴地盯着陈老太,可眼里的希冀都快凝成水了。   陈珂分糖,小丫一颗,小宝一颗,大丫一颗——   李思静还好,小丫小宝的视线就跟着陈珂的手如影随形,最后大丫手上有两颗,小丫手上有三颗,小宝手上有两颗。   小丫对着自个面前的三颗眨眼睛,然后慢慢地推出去一颗,就推到小宝前头。   俩小家伙对视一眼,嘿嘿笑了,李思静把她手里的两颗糖,又拿了一颗给小丫,轻轻地和小丫说了句话。   小丫听了,当着陈老太的面,和小宝咬耳朵。   然后两个小孩同时下了炕,厨房里就同时传来两声:“你自个儿吃,妈不吃——”   但当妈的哪里拗得过一心要干成事的俩孩子呢,不一会儿厨房里又传出来:“甜,真甜。”   就见两个小家伙如法炮制地拿下了李卫国李卫城,最后才慢悠悠地跑回来上了炕。   陈珂见了,就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奶,我不吃糖,蛀牙,你吃。”   李思静虚岁十五了,甜蜜的那套她做不来,就连让奶吃糖,都耳尖冒红。   “奶还缺两颗糖吃?”   李思静听了,才剥开高粱饴的糖纸,掰了一半,给陈老太,还剩一半小口小口地咬。甜津津的香味滑入嘴里,李思静不由就笑了。   - -   过了年,气温逐渐上升,山坳里的枝丫翻绿抽出嫩黄色的春意。   昨天晚上淅淅沥沥地下了场雨,山上的春笋迫不及待地从土里“啵啵啵”地冒出来。   鲁山村生产大队的动员大会以后,村民们纷纷开始着手春种,休息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又热闹起来。   陈飞劳动的地还是在李思静旁边,他撑着耙,问李思静:“你物理化学看得咋样了?”   “从头到尾都看了,能背,做题才做一半。”   “骗人吧,你能看那么多?”   李思静喊他让让,她的地都耙完了,现在得帮陈飞耙地,这是想好的,陈飞愿意把珍贵的教科书借给她看,她应当回报恩情,她奶说了,互帮互助,积极向上。   李思静抡起耙就翻地,动作迅速利落,陈飞瞪大了眼,连忙小跑几步拦住她:“你干嘛啊,我的地自己翻,你教我怎么翻就成。”   “你把书借给我让我学习知识——”   “行了行了,不就两本书吗,我那儿还有数学回头也借给你,”陈飞的脸微红,“我没让你帮我翻地,哪有小姑娘帮大男人翻地的,你,边儿站着,看我翻得对不对哈。”   说完也抡起耙,像模像样的,他一边耙地一边偷瞄人家,李思静却认真盯着他手里的动作,“别太用力,耙头都钉进去就不好走了。”   陈飞呼出一口气。   这个春天陈飞劳动效率高,村里知青到下午才完成任务,陈飞大中午的就干得差不多了。   顾红旗下地回来洗了把脸,看陈飞还坐在桌子前看书,他笑说:“你别是对李思静有意思吧,咋你干活,还硬要人家看着你呢?”   陈飞低着头嘴里说:“人不是想上高中吗,我考较她知识,你别败坏人家名声。”   “哟还败坏,你自己注意点,咱知青里小队长可得来找你聊天谈话。”   这话刚说完,他们这次下乡知青队自个担起队长职责的一姑娘就在门口等他了,一脸严肃,陈飞走出去,人劈头盖脸地就来了一句:“陈飞同志,我希望你能想明白,咱知青不能和村里农民有超出同志之间的关系,一旦结婚,是回不到城里的。”   陈飞点头:“谢谢提醒,我现在没有那样的想法。”   说完,憋着一股气就回了屋里,小队长做思想工作的还没说上两句呢,陈飞的人影都没了。   顾红旗看他又回来了,“怎么的,还沉着脸呢。”   “就是闲的,我能有什么想法,贯穿我整个知青生涯的只有劳动与学习四个字。”   说完他又整理起数学笔记了,鲁山村那学校没高中,李思静哪里跟得上。   他也知道高考没了,但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 -   下午学校放学,陈珂领着孙子孙女回村里,不知道咋的,村里的知青眼神好像不大对,没看着她,看着她大孙女。   她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按兵不动,想不到人家找上门来了,那女知青一脸严肃等在门口,李思静听她说完话,点点头进屋。   陈珂看着李思静放在脸上不放在心上的样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第二天她就去找李红卫,她提出了一个小小的不足挂齿的建议:   “大队长,你看咱村的知青也来那么久了,怎么还就做那么点劳动呢,这连村里人的三分之一都比不上啊,还有咱村里人都有意见了,咱们埋头苦干,他们嘻嘻哈哈地跟开茶话会似的,这可扰乱咱春种军心的!”   李红卫是个有责任感的大队长,他直接向村民们了解情况,又观察了知青们这两天的劳动情况,于是重新分配任务,知青们的工作比刚来那会儿,多了一成。   陈珂这回领着孙子孙女回来,知青们还在干活,再没眼神乱瞟,指指点点的事儿了。   所以说,没有啥不能解决的事,有的话,就增加劳动!   如果还没解决,那就增加更多的劳动!   人闲了容易想太多。   李小聪自过年以后时不时想回家,他住在丈母娘家越来越不自在。只是他也一时半会儿没打算结束投机倒把,人一旦尝试有好生活,就没法接受裤/兜里没有几张大团结。   他不仅没法接受没有大团结,他还受不了一成不变,只有钱越多,他才越开心。   听说李小聪在县里隐隐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陈珂就摇头,每次李小聪来她都只说一句:“把这手上的事儿给弄干净,别人避之不及,你还美滋滋呢。”   这不打击积极性吗,可李小聪也不想和以前跟他妈对着干了。   既然不能回自己家,也不想住丈母娘家,他就往县里住吧。陈梅原先只是一天看不到人,现在三天都看不到人,越来越急,越来越慌,可她兄弟偏偏说,小聪是干大事的。   她不信了,干大事是要不回家的吗?   而且她兄弟,她妈,都不是帮她的。   这回李小聪出门,趁家里人不注意,她又偷偷跟上去了。 第28章   陈梅跟着李小聪, 他走得快,她跟得快, 路上见他和人打招呼了, 陈梅灯泡似的眼睛扫过去,见是个男人如释重负。   李小聪突然停在百货公司门口,陈梅心里美滋滋的,她男人难道要给她买东西?   李小聪走到百货公司里头了, 等出来的时候, 旁边跟着一个女人。李小聪穿得衣冠整齐,他身边的女人一看就是城里人,光鲜亮丽。   陈梅当场就傻了。   她的思想根本控制不住脚步, 她上手把李小聪拉开,给旁边的女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   李小聪和旁边的女人也傻了,这里可是百货公司的门口, 来买东西的人多, 营业员也多,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就吸引过去了。   “陈梅, 你咋来了——”李小聪瞪着眼睛,结巴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打人啊陈梅!”   “打人咋的了!我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小三——”陈梅气得火烧火燎的, 她现在整个脑袋都充血了,死死地盯着李小聪旁边的女人。   “哎回去说行不行,不是。”   李小聪哪里想到陈梅会跟出来,连忙瞅了高小丽一眼,“她是咱朋友的妹妹, 跟我没关系!”   高小丽捂着脸就哭了,躲在李小聪背后,这门口的人眼光多怪异啊,李小聪一边挡着不让陈梅打小丽,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回去说,陈梅,你再给我闹!”   陈梅心都碎了,好啊,合着她大哥都帮李小聪骗她,李小聪不回家,陈老大难道不知道是啥事儿?   陈梅不甘心还要吵,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高小丽的衣服扒下来,李小聪一个头两个大,冷不防被陈梅挠得脸上出了红印。   “陈梅,你再闹我跟你离婚!”   陈梅立马就僵硬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李小聪:“王八蛋,你刚刚说了啥,狼心狗肺忘恩负义,我给你生了大宝你要跟我离婚,李小聪,你还有良心吗!”   “让让,让一让——”   两个百货公司的保安走了出来,他们对着一个袖口系了红绳的人说:“干部,就是他们在百货公司这儿闹事!”   那个干事眼睛沉沉的:“你们,跟我走。”   “啥?李小聪被抓了?”   陈珂听说这事儿的时候目瞪口呆,黄大婶说得绘声绘色,现在老陈家的人全都去县管会了,听说,是李小聪和城里姑娘产生感情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被陈梅当场捉住打得人都不是人样了。   这事儿风气多差啊,现在县里县管会都知道他们鲁山村的人有媳妇,还去找城里姑娘了、   作为鲁山村生产大队大队长,李红卫皱着一张脸,远远地走过来,   “陈同志,你等等。”   李红卫沉着一张脸:“陈同志,李小聪咋回事你知道不?”   “分家了,真不知道,要知道还不打断他的腿!”飞来横祸,幸好早早分了家,不然人老陈家肯定得到她这儿来闹。   陈珂一边暗暗庆幸自己英明,一边露出特诧异的表情,   “现在咋说啊,小聪回来了吗?”   “没回来!你也跟我走一趟,这影响太差了!县管会要给李小聪做改造劳动!”   这年代的改造劳动就是把人运到需要开发的贫瘠土地做苦劳力,进行思想改造,一改造就是一年打底。   那里可是比农村还苦上十倍,劳动负担重不说吃的都是野菜汤,凡是改造完回来的都是皮包骨了。   陈珂这下真惊讶了,难道不是空穴来风,李小聪真出轨了?   李卫国李卫城听说这事儿也连忙赶回来了,一左一右地护在她妈身边,“妈,咱跟你一道去,你别怕啊。”   陈老太脸色不好,四个人急吼吼地往县城里赶,等到县管会了老陈一家都在。   可这现在的情形挺戏剧化的,陈珂以为老陈家一定都在骂李小聪,哪里想到被围在当中的陈梅,何兰花正骂陈梅“咋不弄清楚就上去打人——”   陈珂看向另一边,李小聪一脸无所谓地站在旁边,跟在他身后的是哭丧着脸的一个挺时髦的女人,顶多二十岁。   时髦女人右脸上的巴掌印可太清晰了。   时髦女人的小手还在后头悄悄地扯李小聪的衣角,陈珂眯着眼,这谁能看不懂呢,也就老陈家心大,心也狠。   而围在里头坐着的陈梅,披头散发,满脸通红,眼泪横流,跟前几天那个光鲜亮丽趾高气昂的陈梅完全俩样了。   李小聪是个垃圾,陈梅也是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   陈珂下意识地不想掺和进去,两人都麻烦,她就想和大房二房好好过日子,咋这家人这么能折腾呢?   可偏偏有人就不放过她。   “哎亲家母你来了,你看这事儿,就是误会!”   在何兰花眼里她这事儿可做得漂亮,不仅保住了李小聪,在陈老太面前也能卖个好,咋说的都不亏,至于闺女,谁家闺女谁知道,回头让小聪买两件新衣服就成了!   她是这样想的,可在陈珂眼里,这何兰花的面孔简直恶心狰狞。   自家闺女这幅惨样,她为了得个好还把闺女骂得狗血喷头,反而给出轨的女婿粉饰太平。瞧着李小聪一脸无奈的样子,好像都是陈梅惹出来的祸,李小聪背后的女人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可那手却去偷偷摸摸勾李小聪手心。   陈珂这所有的好情绪都给败坏光了,李小聪真是没救了。   她不看何兰花,也不看李小聪,淡淡地问县管会的干部:“劳动改造几年啊?”   那干部刚想挥手说走吧,突然发现不对,人说的不是“啥时候能走”,而是“劳动改造几年”,震惊了,他没听错吧,这男人的亲妈在问劳动改造的事儿?   别说干部震惊了,全场的人都被陈春华不按牌理出牌给震惊了。   “不是,亲家母……”“妈?”   何兰花和李小聪都瞪大了眼,   “劳动改造?不行,不能去!”突然,坐在一边红着眼的陈梅大叫,叫完她又讷讷:“小聪咋能去劳动改造呢,他是孩子的爹啊。”   你孩子爹都快给别的孩子当爹了,陈珂眼神淡淡的,“我就问问,反正不是误会吗。”   何兰花忙笑得一脸谄媚对着人干部:“对,就是误会!就是误会!”   干部:“如果情况属真,要去北大荒改造劳动三年。”   陈珂点点头,然后和李卫国李卫城俩兄弟说:“走吧,不都是误会吗。”   房子里的人又茫然了,咋这老太太那么吓人呢,前头那语气,老陈家一家的心都吊着,李小聪和高小丽心吊着,连披头散发的陈梅心都吊着。   等出了县管会,李小聪才活过来似的,陈老太和他俩兄弟早就走得不见影了,李小聪远远地望,他妈也没回头,想到刚才他妈问的那句话,李小聪没琢磨明白。   李小聪拍拍陈老大的肩,不看陈梅,然后对何兰花说:“妈,我送我朋友的妹妹先回去,晚点回来,正好我朋友新买了几件好的衣服,我给带回来。”   何兰花笑了,“哎就知道咱小聪是最孝顺。”   说完拉着眼睛狠狠盯着高小丽的陈梅走了,等人都走得不见影了,高小丽浑身一松,她轻飘飘地看李小聪:“你这丈母娘还挺护着你的?咱都这样了她都当没看到。”   李小聪回头看了眼县管会,“我是他们家摇钱树呢,还不是全听我的?”   说完他就笑了,嬉皮笑脸的,   “前头你还装人妹妹,都跟男人离婚了还装人妹妹,小丽,你装得可真像。”   高小丽拧了他一把,眼角都是嗔怒,李小聪连忙讨好她:“带你去买衣服。”   - -   陈珂心里那股气,怎么都憋不住,越是气,她越是不说话。   李卫国兄弟俩面面相觑,咋小聪没事了妈反而不高兴呢?“妈,你不开心吗?”   陈珂呼出一口气,她恨不得拿个大锤头把李小聪捶上天得了,可看着老实巴交的老大老二都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妈没事,往后你们离李小聪远点,听到没!老三根已经坏透了。”   李卫国和李卫城忙点头。   陈老太这一天都话很少,小丫小宝都察觉出不对劲儿来,春花和杜娟想问,被自家男人给拉回去,附耳说了几句,俩媳妇儿震惊了。   人越是心里不舒坦,越要做点事儿来将心里的东西压下去。   陈珂备教案更卖力了,李思静在旁边看书,看到有些困了,都发觉她奶还在写字,李思静轻声:“奶,你身体吃不消,早点睡。”   陈老太摇摇头:“我再看会儿。”   “不行,奶你现在就得睡了。”李思静那只手就挡在陈老太的笔记封皮上,细长的手,指节有茧子,陈珂心里一暖。   “好,奶也睡了。”   把灯熄了,祖孙俩躺在俩床上,陈珂睁着眼睛望屋顶。   黑夜里,李思静的声音突然响起,轻轻的,“奶你别气了,咱们都分家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我还想奶看着我读书,做厉害的人。”   半晌,陈老太的声音也响起来:“大丫,奶知道了。”   - -   第二天起来,李卫国春花都心惊胆战呢,就怕老太太还是心情不好,谁知道,老太太又和之前一样,脸上带笑了。   钟林同志在今年的西南总结大会上力压众异,特诚恳的请求再给一年试验时间。   是动真格了,李卫国李卫城起得比平时更早,回来得更晚了,每天回来都累得睁不开眼。   陈老太多少觉得钟林同志压榨劳动力了,想和人说道说道,李卫国兄弟俩忙拦住了他们妈:   “妈别,钟老同志比咱还卖力呢,老同志没要我们卖力,但咱不能比组长还懒散!”   陈老太一开始没懂,她也挺久没见钟林同志了,于是找了一天去看看他们的鱼池搞得咋样了,没想到还没走到山下呢,就听到他俩儿子高呼的声音,   “咱要坚持!坚持!再坚持!”   她没回过神,就听整个试验小组怒吼一般地也喊:“坚持!坚持!再坚持!”   李卫国李卫城兄弟再喊:“认真,最重要的是认真!我们有的就是认真!”   试验小组齐喊:“我们有的就是认真!”   呼喊声响彻天地,陈老太顺着喊声走过去,钟林同志瘦脱形的样子映入眼帘,冬天的时候看不出,这过了个冬,全都看出来了。   “陈老同志!”“陈同志!”   试验小组组员见到陈春华来了,连忙问好,语气带着一股子蓬勃向上。陈老太问:“咋你们组长瘦那么厉害,去年还不是这样啊。”   庞清回头看了他组长一眼,复杂道:“咱小组只有一年了,如果今年还没结果,就都得重来了。”   陈珂心里一惊,说:“那你们可得好好坚持这一年,付出就会有收获,你们的方向我觉得特别对!”   试验小组听了都笑,庞清突然喊:“老太太懂得多,老太太说能行,咱就能行给上头看看!是不是!”   整个小组都精神抖擞高喊:“是!”   钟林同志也笑了,他觉得是有希望的,“就差一点了,能行!”   钟林同志得到河里水位上涨跳小鱼的启发,把鱼池又往外拓展了些,营造了一个天然排水池的假象,如果能行,就能行,如果不能行,钟林同志已经尽人事!听天命!   整个试验小组如今最喜欢下雨,尤其喜欢下大暴雨!只要一下暴雨就兴冲冲地从试验小组的屋里跑出来。   因为只要下暴雨了,鱼池水位就会猛地上涨!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不仅试验小组每逢下雨都冲出去,连李卫国李卫城俩兄弟也冲出去,   “都是试验小组的人,咱得团结!”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可试验小组的坚韧不拔,持之以恒,却从未遭到一次次失望的打击,尽人事,听天命,有一年,干一年!   又是一场电闪雷鸣,原先蜡黄的天突然大暴雨就砸了下来,砸在石头上都是“砰砰砰”的声音。   一瞬之间乌云滚滚,遮天蔽日,这暴雨就和河水倒灌似的来势汹汹,仿佛能将整个山坳吞没。发出嚎啕巨响的暴雨似是要证明它的极具威力,院子口的大水桶一眨眼的功夫都满出来。   陈老太领着小丫小宝念书,突然看到两个奔跑而来的人影。   李卫国李卫城在雨里浑身湿透了,雨声大作,却遮不住两人兴奋大喊:   “妈,成功了!成功了啊!” 第29章   陈老太晃神了, 李卫国李卫城兄弟俩兴高采烈地奔过来,抹了把脸上雨水和汗水, “钟老同志发现有条鲢鱼产卵了, 黄色的卵,雨太大差点被冲走了,还好庞清动作快,捞住了!”   “实验小组组员现在正都守在鱼池边上了, 咱们回来拿防雨布, 妈,回来再跟你说!”   兄弟俩来得快去的也快,陈珂什么话都没说呢!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陈老太眼里闪烁了泪光,小宝抬起头,问:“奶, 你怎么哭了呢?”   如果不是亲眼看过这个试验小组是怎么在一次一次失望里挣扎的, 她应该就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在度娘里读到这一条轻描淡写的“钟林同志开创家鱼人工繁殖先河, 为全球第一人”时,只稍稍惊叹一下。   国家能人辈出, 人才济济,前有两弹一星导弹之父钱学森,后有发现了拯救二亿人口青蒿素的屠呦呦。   钟林在其中就宛如群星璀璨中并非为多数人所知的那一颗。   可身临其境才知道,每一次的发现都是几十年的坚持,每一点进步都是老天奖励永不放弃的人的机会。   是不容易的呀。   对着自家俩还小的孩子, 陈老太笑着说:“哪里哭了哦,雨刮进来了呗。”   雨后天霁,李卫国兄弟俩却更忙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的天降奇迹给试验小组无穷动力,整个试验小组昼夜不息,连带着老李家俩大个都忙得团团转。   终于这一天到了,钟林同志引领的家鱼人工繁殖小组在鲁山村获得绝对性的领域突破,四龄鲢鱼产卵。   钟林同志带领试验小组回到了科学院汇报了此次丰硕结果,水产研究界举国震惊。   与此同时,李卫国与李卫城因在此次试验活动中的杰出表现,将同试验小组一起获得表彰。   “昨天大哥二哥都乘火车了,回来的时候咱整个村都去迎接,就连咱县里的干部,我还看到县管会的干部在了,都说他们是党的好儿子,人民的好儿子!”   “咱大队长都快把你那兄弟当亲儿子了,热络的——”   “陈梅,你说完了没?”   李小聪翻了个身。   “没说完!”   “人现在可是村里的大红人,他俩做了多大贡献连大嫂二嫂都有脸面,你看看你,咋能不和大哥二哥一样呢,要不咱买卖别做了也去养鱼吧?”   陈梅灵机一动,养鱼就不会去县里了,就碰不上那狐狸精了。   李小聪嫌恶地瞥她一眼:“陈梅,啥好处都要被你占了是不是,看着你就烦。”说完,蒙头大睡。   陈梅瞪眼:“你!”   - -   因鲁山村成为科技发展新突破地,所以鲁山村生产大队获得了县里,省里的一致认可,而这番认可直接为鲁山村带来了教育资源。   陈珂今儿个到学校,见好些个穿着笔挺的人,他们一看就气势不同。   何柏书正迎接他们,见陈珂来了,连忙跟人介绍:“这就是李卫国、李卫城的母亲,这次试验小组的成功,陈同志坚决做到成为科学试验小组坚实后盾,以甘为螺丝钉的态度为咱国家的科学事业添砖加瓦!”   那气势不同的人十分赞赏,老太太养育了人民的好儿子。   那人伸出手,老太太没哆哆嗦嗦,而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这一握,众人都点了点头。   等人走了,何柏书对陈珂笑着说:“卫国卫城兄弟俩是真做好事了,咱这破庙可得翻新了,不仅有小学初中,还要新建高中,而且是省里领导布置下来的任务,县里干部要统一规划,这可不是小事情。”   “呀,这很好啊!”   陈珂惊喜,她还愁李思静没有系统的高中教育呢,这不正好赶上吗?   何柏书唯一不好意思的是:“这正经编制了,老师得重新考试筛选,我想陈同志继续留下来教书但县里干部来时还得进行一次考试。”   陈珂笑了:“没事,考得上就继续做老师,考不上我在村里教教孩子也可以。在哪都可以做螺丝钉不是?”   老太太言笑晏晏,何柏书一怔,突然觉得老太太比初次见面的时候还年轻好些,这一头头发原先早就花白了,现在咋好像变黑了?再是脸上的皱纹也少了?   “陈同志是有啥秘诀,咋越活越年轻呢?”   陈珂笑:“多做好事,心态放好,家里有人孝顺,不就越来越年轻了?”   因为庙里的学校重新修整,今年暑假放的早,连村里的知青都听说了这儿要建高中,陈飞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李思静。   中午休息的时候,他隔着三分之一亩地,问李思静:“你是不是要上高中了?”   李思静点点头:“奶说等念好了初中,就让我继续读高中,学习更多的知识。”   “高中比初中难多了,我给你的书你得好好看,不然跟不上,你们那初中的书也不够难——”   “我奶也这样说!”   陈飞一愣,摸摸鼻子,“你奶还知道这个呀?”   远远的,李思静冲他一乐,“奶还让我要多谢谢你,这些教科书还有笔记,都是特别好的东西,我奶说你是助人为乐的好知青!”   可不是吗,助人为乐。   在家里都嚣张惯了才被家里人送下乡的陈飞被夸得特不自在,他就是觉得李思静这姑娘爱学习,挺特别的。   说完这句话,李思静又继续劳动了,陈飞远远地看着她在阳光下,晒得发亮的黑色辫子,用淡红的纱一样的线,只浅浅地在脑后勺扎一个翩翩起飞的蝴蝶,跟别的姑娘头顶上绑两个鲜艳欲滴的很不一样。   他突然想到还没下乡时看的白毛女,京剧里的喜儿也是这样扎的,别致又文静。   “陈飞同志,看什么呢?眼睛都不眨?”顾红旗打趣他。   “顾红旗同志,我在看这一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呢!”   随着学校修整完成,夏天还没结束就开始先招老师了,陈珂自然排在队伍里,这队伍可真长,大多数是下乡的知青,像她这样的老人屈指可数。   李思静和春花来送考,在旁边给老太太捧着水杯和毛巾,天热,流汗啊。   鲁山村的知青们也看到陈老太了,各个惊讶极了,“这不是李思静的奶奶吗?”   “这村里人都敢来做老师,怕是念到初中就没念的,一听有工钱还不用下地,不就都来了。真成了人民教师还不是误人子弟。”   排在前头的知青摇摇头:“人老太太也就试试,方丽你何必把对李思静的不喜欢转移到人奶身上呢,心眼特别小。”   方丽就是从头至尾一直针对李思静的知青,原先她那一批的,因为同一队,所以听了方丽一面之词,也就附和她一起对李思静冷眼旁观,可时间一久,人李思静根本和顾红旗啥都没有,人做人做事,都很妥帖。   所以也就对方丽针对李思静不支持了。   再是后来新来的一批知青,比起做事次次争做领头羊却没啥本事的方丽,她们当然更喜欢话不多,但见着她们不熟练还帮一把的李思静。   人和人的区别又不是一张大嘴叭叭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眼睛亮的人自然看得到谁好谁就那样。   “谷春燕你怎么说话的,谁心眼小啊?”   谷春燕不怕她,“谁承认了谁心眼小呗,人李思静的奶奶有本事就能做老师,咱是公平竞争,你方丽有本事你也做老师。”   “咱都是知青,你怎么帮李思静的奶奶?”   谷春燕笑了:“方丽同志,我劝你长点心吧,伟大领袖是咋说的我怕你忘了,现在再提醒你一遍,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还有一句是什么,你想想?”   方丽涨红了一张脸,谷春燕的同伴一丝不苟地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谷春燕:“方丽同志,如果你下乡做知青是看不起人民群众的,那就是犯了思想错误了,踩低捧高不可取,我建议你做老师前,先解决思想问题。”   哎哟这一席话说的,方丽都快头顶冒烟了,她强忍着扭头回去的冲动:“你说的再好有啥用,李思静奶也不一定能做老师。”   谷春燕懒得理她了,说她思想问题呢,她偏题到人奶奶能不能做老师,这叫顾左右而言他。   陈珂和村里的知青是俩队伍,对排队时候发生的这些一无所知,倒是考试的时候,她碰上谷春燕了,就和谷春燕一个考场。   陈珂报的是小学数学老师,但初中数学老师她也想试试,于是两个都报了。现在考的就是初中数学。   她不认识谷春燕,但谷春燕悄悄地看了这位老同志好几眼,她怎么觉得老太太和村里老太太都不一样呢,精气神特别好,面容也和蔼。   试卷对陈珂来说不难,她一遍过了,再确保无误后她交到了台上。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校门口,知青们考完试纷纷对起答案,一群人里,方丽懊恼的声音传出来:“我都两年没看书了,都忘记了,不过还好我只有两道题没做,应该能做老师吧?”   方丽也报的是初中老师。   谷春燕和同伴对答案,对完长舒一口气,笑了笑:“咱俩答得还行。”就是一样了。   “我和李思静奶奶一个考试的地方,老太太可不一样了,我看她答题速度比我还快,讲不定答得也好。”   她同伴一愣:“那么厉害?”   突然,一群小萝卜头从不远处跑出来,“陈老师,陈老师”的喊。   知青们顺着看过去,这群萝卜头簇拥着李思静的奶奶,原来是听说陈老师今天来考试,都来送水送点心了,李思静是见怪不怪了,春花还是头一回见老太太那么受人欢迎。   “听说没翻新前,李思静的奶奶本来就在这儿教附近孩子识字的,可比某些说大话的人厉害多了。”   知青们不由地,装作不经意地看向方丽,方丽背过身,就当没听到。   考试结果下午就出来了,贴了张红榜,李思静让她奶坐着,她去看,顺着小学老师的名单从最下面往上望去,她的心紧张极了。   “张英贵……许多宝……”从最后一名看到第一名了,没她奶的名字。   李思静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旁边初中老师的红榜那儿听到知青欢呼的声音。   “怎么没我名字呢,是不是搞错了?”方丽看了三遍,没看到她名字,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李思静看到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的红榜上看去,   “数学老师组,陈春华……”   等下?李思静的心扑通扑通狂跳。   她不敢置信地再看了一眼,从上往下,从下往上,她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她奶是叫陈春华啊,就是这个陈春华吧,没第二个陈春华了吧?   “陈春华,谷春燕……”   李思静再看了三遍,终于确认了!   她猛地扭头,一声不吭地跑回树下阴凉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奶,嘴唇都哆嗦了:“奶!”   陈珂眨眼,不会没考上吧?咋这表情?   随后李思静就猛地抱住她了:“奶,你是初中数学老师了,奶你好厉害我太激动了!”   恩?可以做初中数学老师了?   被孙女抱住的陈珂:恩,不错。   - -   做老师也得经过培训,越是培训,陈老太的游刃有余就越突出,譬如在台上也不怯场,板书写得端正,知识点也讲得清楚。   培训之后还得筛几个备选老师,陈老太却从没在考察队伍中被留在备选队伍。   谷春燕也紧跟陈老太的步伐,她学习陈老太教书的模样,越学越觉得,哎,这个知识点这样提问很有启发,可以学习!   她将这事儿拿回知青队伍一说,哎哟,一传十十传百的,方丽没选上做初中数学老师,被她瞧不起的李思静奶奶,反而是初中数学组的佼佼者,眼看要成数学组组长了。   这话传到陈飞耳朵里,他漫不经心地说:“李思静就是跟她奶一样,做事认真踏实,话少,做得好。”   “我说李思静奶呢,你夸李思静干什么?”   “啧,夸人使自己进步,知道吗?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陈飞说:“咱们知青比人村里的可有学问多了,但说勤奋,可能就比不上。”   顾红旗瞪眼:“哟,你这还有感悟了?你还是陈小霸王吗?”   陈飞一瞥眉:“什么小霸王,没有的事,我是思想进步的好青年!”   春去秋又来,李卫国李卫城兄弟俩依然用鲁山村的鱼池养鱼,这回可是有工分拿的,因为早就说了,按鱼的条数来记工分,老李家记大头!   这俩兄弟养鱼都快跟老朋友似的,养起来得心应手,又钟林同志的试验小组常惦记李家兄弟,这不,时不时就送点东西回来。   都是养鱼研究小组开发的好东西,李卫国兄弟俩还得回信,这不仅得识字了,还得多写字,因为和试验小组感情那么深,他们不亲笔回信,对得起人家一次次寄信寄东西过来吗?   行吧,李卫国兄弟俩从没觉得生活那么充实!   李思静教不过来俩人,杜娟自愿上岗,哎哟,这一个教,一个学,李卫城和杜娟好像又回到了最开始蜜里调油的日子。   尤其李卫城还被妈传授经验了,陈老太是这样说的:   “老二,这媳妇你既然认准了,咋都要死心塌地了,那妈就跟你说,你得让人家也对你死心塌地。”   李卫城的眼睛“嘣”就亮了。   “人杜娟不是知青吗,杜娟不是喜欢城里人吗,你就自个儿也弄一套衬衫啥的,你长相随了妈,这浓眉俊眼的,你现在可是人民的好儿子,有这身份还有这本事,怎么都得拿出自己的气势。”   点到为止了,李卫城可是个门儿清。   他也学会欲拒还迎了,怎么说吧,整个人下了鱼池干干净净,屋里穿衬衫,和杜娟学写字就挺直了背,眼神专注。   杜娟见惯了自家男人脏兮兮的样儿,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变化,她托腮看着自家男人,越看越好看,越看越稀罕。   尤其是这衬衫,穿在别的知青身上就松垮垮的没个型,自家男人高大威猛,这穿着,简直了。   杜娟都快沉迷“美/色”了,李卫城淡淡问:“这个字怎么念?”   杜娟没缓过神,李卫城眸光飘过来,杜娟心都酥了,“恩,哪个字,哦哦,念……”   李卫城见媳妇一副把持不住的样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笑。   而且他可能天生有天赋吧,越来越游刃有余了,这故作矜持故作得越发有样子。   李卫国疑惑啊,他兄弟咋越来越体面,杜娟在后头敲他兄弟的眼神都能称得上色眯眯了,他也不是没心眼,也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李家一大早,俩媳妇儿满眼爱意地目送兄弟俩去鱼池。   这长得体面,工分拿得多,还是人民的好儿子,咋都是女人心目中的好男人啊!   李思静经过又一年的初中学习,顺利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本校高中,但这时,陈老太发现自家孙女不对了。   越来越认真,可是平时就算笑的时候,也好像有啥压在心底似的。   作为经历过青春期的陈珂同志,她想到的第一个点是,哎哟,不会是陈飞那狗蛋拼命散发荷尔蒙把咱家孙女给勾住了吧?   但回头一观察一琢磨,不对啊,李思静同志是真真切切的没点亮青春期技能,她眼里只有学习。   她一个人没法解决,没问题,咱还有春花呢。   学校里陈老太观察,地里春花观察,在家里,小丫小宝都悄咪咪地去看她姐为啥不开心,咋地就不开心呢?   难道是学习压力太大了?   可学习压力大的征兆之一不是产生厌学心态吗?他们家这朵小花明明是越来越热爱学习了啊。   就这样全家在李思静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悄观察了几天,终于,有人来揭晓答案了。   门口站的是陈飞,陈飞正拿着练习本脸上挂着不安呢。   陈珂心里一咯噔,不会吧。   然后她就知道自己想茬了,为啥呢,陈飞是来道歉的,但道歉的原因和男女关系八竿子打不着。   陈飞诚恳认错:“陈老同志,我给李思静同志出的试卷,李思静同志答得不好,我就真都给打大叉了,最近李思静同志的精神面貌相当不好,我是来道歉的,我应该以鼓励的方式来与李思静同志交流学习,而不是绝对的打击。”   陈珂:……哦。 第30章   这晚上, 陈珂看着在土炕灯下认真温习功课的李思静,她的手攥得很紧, 翻书刻意放低了声音, 但仍然会翻错页。   李思静会难受的原因是在试卷上受挫,陈飞能出试卷,对陈飞来说还比较简单,但对李思静来说错得厉害, 她认识到自己的学识与别人之间的天差地别的差距。   大丫原先只上了能识一些字的小学, 等到初中,学习也是有一段教一段,上了高中, 哪怕学校里有老师来了,但考虑到村中孩子们的水平,故意放低了进度。   大丫在学校里游刃有余, 而陈飞打破了她的美梦。   陈飞从小接受良好教育, 他拿来的书陈珂看了,不简单, 而这只是课本,陈飞出的题一定是举一反三, 说不定还会拿原先的高考原题。   这就好像让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去努力跑步,注定踉踉跄跄。   陈珂不想大丫的弦绷得那么紧,别人不知道,但她知道高考还有三年,足够大丫学习, 消化。如果只专注这一刻,那么越绷越紧,越容易断。   等到李思静终于放下书,陈老太招招手:“大丫,来跟奶说说话。”   李思静偎到她奶床上,听到她奶问,是不是被陈知青的试卷打击了?   李思静连忙说:“奶,下一次我绝对能考好,不做错那么多。”   陈老太摇摇头,   “奶不想你对自己严格过了头,陈飞同志的起步和你不一样。如果他对学习的距离,是从小拇指算起直到大拇指,他有优秀的老师,从小拇指跳到了无名指,有好的学习氛围,从无名指又跳到了中指,他没停过学,这就从中指到了食指,他成功要走的路就是从食指到大拇指。大丫你呢,你就从小拇指算起,没有好的老师,从小劳动没有完全的学习氛围,还停过学,那就起点原地不动。”   陈珂摇了摇李思静的手,“急是不能急的,就是因为要走的路比别人多,所以才要更要认识到自己的努力是有用的。你已经从小拇指到无名指了,咱慢慢走,不要急。”   李思静呼出一口气,心态还是得李思静慢慢调整,心态放好了,才能走得更远吗。   - -   村里公鸡打鸣,新的一天从山坳升起的太阳开始。   陈梅两眼一扒开就觉得不对,她伸手摸了摸边儿上,傻眼,昨天李小聪又没回来。屋外头有细细的说话声,她连忙闭上眼,然后屋子的门被推开,旁边男人缓缓躺了下来。   若有似无的香味钻到陈梅鼻子里,不是李小聪给她买的蛤蜊油的味道。   李小聪是不是又去找县里狐狸精了,是不是又在狐狸精那睡了一晚上才回来?怪不得大早上的,外头还听到陈老大的声音这是给人看门了。   陈梅想着就心酸,哪有这种事,她老陈家帮女婿不帮闺女。   她让大宝去烦李小聪,整的李小聪连去做买卖都不行,现在男人也不疼大宝了,大宝更是害怕他爸对他板脸,再拿一毛钱哄儿子大宝不买账,还跟他爹似的,说起码得五毛钱。   陈梅在家举足无亲,家里嫂子更拿她当最烦人的小姑子,成日地见着她有意无意地说,别给有本事的男人当发财路上的绊脚石。   更让人难受的是,她妈,何兰花还觉得对,要她太太平平过日子。   这时候陈梅就想到陈老太了,陈老太现在对媳妇特别好,春花跟杜娟就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如果没分家,小聪是不是也对她那么好?   真的是闲,陈梅往陈老太去学校的路上堵人了。   陈老太不理她,陈梅能跟一路,从鲁山村跟到学校,再走回来。   太诡异了,原本陈珂领着孙子孙女一路上欢声笑语,现在后面跟了陈梅和她儿子李明,全程就听李明在喊他不要上学,起不来床。   陈珂就想捂住她小丫小宝的耳朵,别被带坏了。   一连过了几天,陈珂是真受不了陈梅跟她们就一臂的距离跟着了,“陈梅,你走你的路,干嘛跟在我们后面?”   “妈,我是和小聪过不下去了,你帮帮我吧!”   陈珂轻飘飘地看她,“哦,过不下去那就离婚吧,不难的,还有啥问题吗?”   陈梅傻了。   “没事儿我就走了,你以后别跟在我后头,吵得我脑壳疼。”   “妈,你别走啊,我——”   陈梅目瞪口呆地盯着陈老太远去的背影,这怎么跟想好的不一样啊?   陈梅如果有点自知之明她也不叫陈梅了,对她来说,就没有她自个儿会妨碍别人的事,她想咋的就咋的,既然陈老太烦她,那陈梅就一定要再接再厉。   于是连放学回来,陈梅都在村口等他们了。   “陈梅同志,你信不信再跟在我后头我立马把李小聪叫回来跟你离婚?”   陈梅哭丧一张脸:“妈,我就接您回来你咋这样说我?”   陈珂最讨厌的就是陈梅这种只顾自个儿不想想别人的自私行为,你说你等着你累,那你别等啊,咋的给别人带来麻烦还会你受委屈了?   “谁要你接了,我跟我孙子孙女没你这碍眼的人堵村子口难道就回不来了?”陈珂对陈梅说话从来不婉转,   “你不就想李小聪回来守着你吗?他凭啥回来啊,就凭你啥事不干,啥事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陈珂冷冷睨她,“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起码长得美,有让人怜香惜玉的本事,你呢?你长得还没我好看呢。”   说完就走,等陈梅反应过来不知道还要怎么闹呢。   陈梅的确是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哇地哭出来,怎么会有那么狠毒的人呢,说她都没老太婆好看。   可陈梅不甘心,陈珂觉得主要原因还是闲的,陈梅同志又不干活又不读书,整天就和原先的知青一样胡思乱想,病症比知青还厉害。   她这人的特点是,错都是别人的,自个就是委屈,三十块钱的彩礼钱呢也不想想她那花销是不是三十块都不够;李小聪不回家呢也不想想她是怎么把人逼走的。   李小聪就是个渣男,但陈梅也不逊色。   试验小组组员们依旧保持每个月往鲁山村寄信来,这个月的信钟林同志,特意让李卫国兄弟俩给陈同志看。   陈珂一看,明白了,里头讲的是从他们那儿的县城开始严打“投机倒把”,风声鹤唳,凡是和买卖沾上边儿的都已经落马,尤其深城来的倒货商贩无一例外。   眼看年关又转,明年就是七六年,陈梅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终于在陈老太这儿得到了回应。   陈珂给陈梅出了个“好”主意:不是李小聪越来越不回家,越来越喜欢在外头过了吗?你就和以前一样跟着他,然后把人县管会的带过去。   陈梅回想起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的日子,讷讷:“妈,这能行吗?要不你也一起去吧,小聪起码不会说你。”   口丕。   “陈梅,你咋过了那么多时间还是个白眼狼呢,就想小聪不骂你是吧?行,你也别跟了,反正就算小聪被人又抓住了他也不会回去跟你好好过日子的,多看你一眼都恶心,现在我看你都恨不得把早上吃的白煮蛋给吐出来。”   陈梅讪讪:“妈,我不就顺嘴一说。”   “妈,能有用吗?我把县管会地叫过去,小聪不就被抓住了,会劳动三年呢,还是在北大荒。”   陈老太“恩”了一声,问她:“那你是想让小聪和外面的女人一直有联系呢,还是三年没联系去北大荒改造?”   陈梅没有丝毫犹豫的:“还是去劳动吧!”   说干就干,高小丽家的门被敲响,李小聪去开门的时候还没缩好裤腰带呢,于是都不用人对峙,直接打包送去北大荒。   三年劳动改造,李小聪都傻眼了。   李小聪和其他劳动改造的同一批,全部脱下好衣服,因为是夏天,穿得都是农村里常见的老头衫和棉外套,行李检查过了才能带走,任何会影响思想改造,劳动改造的物资都被扣下。   李小聪上火车那天,没有人送他,只有陈梅送他了。   陈梅扯着李小聪,不看他淡漠的眼神,委屈地说:“不是我要去抓你的,是你妈,看不惯你。”   谁信?他妈都恨不得和他脱离关系。   陈梅难受地说:“小聪,我在家等你。”   李小聪一声不吭,上火车以后连头都不回。   可到了北大荒收到他俩亲兄弟的信,李小聪才知道原来真是他妈给出的主意,李小聪茫然了,难道他妈真那么恨他吗?   七六年秋天,“投机倒把”成为了最常见的罪名,连北大荒的报纸上都刊登了那些人的下场,李小聪眼尖儿地瞥到在每期更新的名字那栏,有他熟悉的中间人的名字。   报纸上说的,那来自深城的中间人无一例外地把跟他通货的人全给抖了出来。   他收到了李卫城的信,陈老大被抓了,判刑九年。   李卫城让他不要嫉恨妈,本来妈都不睬陈梅的,但得到消息了……这一块李卫国写得相当模糊,李小聪看得懂。   判刑和劳动改造毕竟性质是不一样的。   北大荒劳动改造实在是艰难,他不过呆了半年,已经皮包骨头,天天日晒雨淋,从来没有过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早上摸黑起来干活,晚上摸黑睡十人间,打呼声此起彼伏,他困得难受却睡不好。   李小聪都快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后他又收到了一封信,陈梅和别的男人勾搭上了,在村里说等李小聪回来就离婚,因为李小聪思想不端正。   李小聪睁眼闭眼,越发没有话了。   他从来没收到妈的信,都是李卫国李卫城的信,可李小聪现在最想的却是陈老太。   终于又熬过一年,   “小聪,你应该也在报纸上看到了,恢复高考了!咱思静要参加十月份的统考,妈说思静考不上,就没人考得上了,嘿嘿。”   “小聪,思静上大学了,还是去咱首都上大学了,妈说,咱全家都得去送鲁山村土生土长第一个大学生,大哥丢脸,哭了整整七天,哈哈哈哈哈。”   李小聪这个月惯例去取信,收发室的工人冷眼:“没有,没你的信。”   李小聪急了,“怎么会没有呢?每个月都有的啊。”   “这个月没有,去去去。”   李小聪还没走,排后面的男人拍他:“信总是越来越少的,咱不在家,就渐渐被忘了。”   排更后面的人就喊:“前面的能让一下吗,没信咋还排队呢?”   李小聪沉默,转身走了。   第二个月,第三个月,都没信,李小聪总是白排队伍。   等到第四个月,和李小聪一个屋里的劝他:“别去了,嫌收发室的白眼还看得不够吗?”   李小聪还是去了,这会儿他还等着工人和他说:“没你的信。”   “喏,拿去。”   却听到了天籁般的声音,李小聪睁大了眼,双手捧着接过信,他快速回了屋里,同屋的一看,哟,这回还真有信啊。   李小聪拆开一看,   “小聪,这俩月家里实在忙,就没来得及跟你寄信。咱兄弟专属承包鱼塘了,回头给队里四成包金,剩下的都是我们自个的。还有思静竟然谈恋爱了,咱妈不放心偏要去看,但去了以后看到是陈飞同志也就挥挥手说,年轻人自由恋爱挺好,然后拉咱思静说了半宿的话。”   “我觉得妈后头都是在玩的,老太太现在身子骨越来越好啦,从思静学校这头,吃到那头,回来以后都胖了好几斤。”   李小聪看完了信,抬头看挂在墙上的日历。   陈珂是在家里越过越舒坦,李卫国李卫城特有出息,承包鱼塘第一年就赚多了,家里攒了钱,虽然粮票肉票还离开放供应有段时间,但家里起码不愁吃穿了。   李小聪艰难地度过了三年北大荒,回到了鲁山村,当他站到陈梅面前,陈梅见着瘦的不成人样的李小聪还慌了一慌,脱口而出:“咱赶紧离了吧。”   李小聪二话没说,当天就和陈梅离婚了。   解决了和老陈家的纠葛,李小聪才敢回自己家,他看着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富态老太太,突然就近乡情怯了。   春花和杜娟正在收拾午饭,听到外头小丫俏生生地喊:“你是不是,三伯啊?”   妯娌俩一惊,连忙跑出屋去,的确是李小聪。   李小聪回了家,老太太也没见得多高兴,他现在一人住在原先分家后的屋子,李卫国兄弟俩发现,这三年一过,咋他们从来不干活的亲弟弟干活比他们还溜了?   老太太没发话,可李卫国兄弟俩哪能看着自家兄弟变好了还是个土里刨食的?   阴差阳错的,在三年前,陈梅和李小聪说:“要不你和你哥说一下,你和他们一道去弄鱼池赚大钱吧。”   李小聪有他赚钱的道儿,对陈梅啥都想要嗤之以鼻。   可现在,等他真成了一个鱼池塘主,日子越过越好,他会觉得有些好笑。   陈梅嫁给了村里一个能干活的男人,这个男人是外来的,原先带着媳妇,他们有一个孩子,可那个媳妇病逝了。   自从李小聪走了陈梅是难受啊,在家里,她俩嫂子看她就跟看村口那些个无家可归的醉鬼似的,嫌弃,就差说让她走了。   没了李小聪,老陈家的经济来源一下子就断了,原先是李小聪每七天都能带回来好几张大团结,现在呢,不仅钱没了,还多了一张嘴吃饭。   何兰花再没觉得她闺女是多可人疼了,她有次还拉着陈梅跑老李家,就站在院子口喊:“你家小聪犯事了,可陈梅可是你们家的媳妇。”   被李卫国李卫城三两下就打出去了,陈梅怯生生地回头喊大哥二哥,老李家一家跟看扫把星似的看她。   陈梅又偷偷领着大宝过来,这会儿连门都没开了。   何兰花看着大宝就跟看讨债鬼似的,原先吃的白米饭,现在陈梅侄子们吃米饭,他们喝粥,陈梅委屈心酸,但里头的苦只能自己咽。   大宝脾气坏,当场就把粥打翻了,陈老打一巴掌甩过来,“啪”的巨响。   李明和陈梅都愣住了,陈梅撕心裂肺地哭啊。   这时候,那个外村男人出现了,他死了老婆,家里就一个儿子,缺个媳妇。   陈梅哪怕长得一般,但之前被养得细嫩,不干粗活,倒是村里独一份。那个外村男人这样跟陈梅说:“你做我老婆,帮我养儿子,有你吃住,但你儿子不能住过来,但可以串门。”   陈梅受够了在家里不被当个人,于是也忘了李小聪只是个改造劳动了,当天晚上就卷铺盖睡那外村男人的屋里了。   谁能知道,陈梅这会儿才是做了最后悔莫及的决定。   哪怕在她娘家,她都不用劳动。但到了这个男人家,她天天被逼着下地,大宝来了,一口饭都没得吃,到了晚上,她得伺候好了男人和男人儿子,才能睡觉。   陈梅想反抗,可她不敢,那男人太凶,会打人。   她想回娘家,何兰花见了她就跟老李家一样,关上门,就和隔离瘟神似的,那男人来提溜她了,他笑呵呵地说:“你想躲哪里去?”   后来,陈老大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住了。   两年半的时间,陈梅苍老得几乎和何兰花一样,这时她知道李小聪回来了。她现在的男人用刀子逼着她,陈梅害怕极了,马上和李小聪提了离婚。   她想,再坏也坏不过和劳动改造的人再在一起,李小聪也肯定恨死她了。   李小聪已经视她为无物。   陈梅却没想到李小聪渐渐地越来越有钱,她有次在地里干活,听到旁边的人说,想给李小聪找个续弦,人家可是大户了!   陈梅偷偷地想去找李小聪,她就心猿意马李小聪还有一点情分,带她走。   但眼看要到老李家了,她男人追了出来,“跟我回去。”   陈梅茫然地看了眼老李家,然后默默地跟着男人回去了。   - -   好日子是越过越快的,李思静从事物理学专业,考上了菁华本校的研究生,这件事儿对鲁山村来说就跟个不可能的事情一样,因为八十年代初,全国连着硕士生博士生,一共才四千人不到。   鲁山村的人都说,李思静是文曲星下凡,投胎到老李家了。   可又有人说,难道不是陈老太慧眼识人?那时候多艰难啊,咋都要供李思静继续上初中,上高中。   八三年,李家兄弟俩跟着庞清承包了水库,老李家走上从小富,变万元户,从万元户,变大富的道路。   八八年,全国住房改革,李家兄弟原本只是想给老太太一个更好的住所,然后就买了市里的房子,因为李思静在首都物理实验院搞研究呢,于是干脆也在首都定了几套,就想着老太太想孙女了,怎么也得有好地方住。   全程都是李小聪跑东跑西张罗的,他现在茕茕一人,倒是怎么跑都了无牵挂,还把人抬的价格给降下来不少。   陈珂的晚年生活是在首都过的,她住着洋房,子孙绕膝,在别人眼里就是特别洋气的阔老太太。   李思静特别黏她奶,就算成了受保护的高级研究员,一得了空都得回洋房看老太太,而这回,李思静大着肚子。   自从李思静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陈珂的积分系统又突飞猛涨。   陈珂握住李思静,认真说:“多忙,都得好好陪孩子长大,就跟奶以前陪你一样。”   这人过足了好日子,陈珂心里就有感觉了。   这天夜里办事人员来找她了,一张笑呵呵的脸特和善,“陈小姐这辈子过得可开心?”   陈珂虽然有点意犹未尽,但还是点头。   “那就跟我走吧。”   第二天,是六十岁的春花发现了妈永远地睡着了,闭着眼特别安详,没有一点难受地走了。   李卫国兄弟俩回来了,李小聪回来了,李思静也从实验室回来了。   陈珂在天上看着相处了一辈子的家人哭得晕厥,也有些难受。   “陈小姐别看了,我们还有事要谈呢。”   办事人员笑着说。   到了熟悉的办公室,办事人员首先拿出一张表格:   “经过汇总合计,陈小姐所用的积分非常的少,剩余的积分已经满足再开启一次副本,于是我们办公室已向上头申请,只要陈小姐愿意,就可以继续【好婆婆】这个副本。”   陈珂思考了一下,郑重问道:“请问真的没有学霸系统或者娇气包主播之类的副本吗?”   办事人员诚恳:“没有。”   陈珂:“我还是想过好日子的,如果能进下个副本,请问我还是过好日子吗?就像这次这样。”   办事人员:“这是当然的,我们的宗旨是让像您这样的善人满意,自然是要积极向上,勇于进取。”   陈珂点点头:“行,那来吧!”   “陈小姐请闭上眼睛。”   她在花园洋房里过了好几十年的舒散日子,这张熟悉的椅子也柔和地像床一样,陈珂很快再度陷入睡眠。   “陈珂正在进入末世超能婆婆副本——”   等等。   耳边细微的电子音差点没把陈珂给吓了一跳,末世?   “请陈小姐做好降落准备——”   不,我要回去。   “叶青!你婆婆都被丧尸咬了!”   耳边人类的声音越来越响,等陈珂听清楚了,差点没给吓得心脏骤停——怎么一上来就被丧尸咬了?!   “没救了没救了,快点送去火化吧!”   陈珂努力睁开眼睛,深沉地对围着她的人说:“别急,我还能再抢救一下。” 第31章   围成一团的人猛地散开, 陈珂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慢慢坐起来,叶青打开医用手电, 在陈珂的眼睛上晃了一下, 随后摇头:“没有感染。”   “怎么会没有感染?!刚才都没有呼吸了!”   “你看她的裤子——”众人看向陈珂的裤子,布料缺了一大块,里面的小腿似乎有受到损伤的痕迹。   “你看!你看!这还有伤口——”   陈珂缩成一团,耳朵竖起, 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吸收办事人员传送的信息。   叶青:“为以防万一, 我送我婆婆到医务室进行全身检查,如果有不信的朋友可以一起。”下一秒,陈珂被大力举起, 趴在了叶青的背上。   鉴于叶青毫无表情,以及她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势,没有人跟来。   陈珂的心脏跳得极快, 叶青脚步顿住, 她冷淡的声音响起:“心跳约每分钟一百二十跳,婆婆, 发生了什么?”   陈珂还未吸收完这个世界的信息,自然无法回应, 她嗫嚅:“害怕。”   不知叶青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是继续往医务室行走了。   而直到这时陈珂脑中信息才传送完毕。   这里是去中心化后第三十二年,末世爆发,气温骤升,研究人员猜测是太阳黑子波动异常产生的电磁辐射破坏地表环境, 导致人体产生变异。   首先出现的是吃人现象,卡车司机推开车门,已全身腐烂,他抓住过往路人并咬住对方使其丧尸化。   紧接着丧尸化现象频繁发生,水资源受到污染,动物也产生变异,电信系统别切断,各大超市的食品被一洗而空。   尚存的人类没有办法进行远距离沟通,所以军方及高知人士以人数较多的地方为中心打造保护基地,而军方却能有特殊系统进行远距离信号传输。   陈珂所在的身体原名陈莲,她是刑警大队大队长陈驰的母亲,此时陪在一边的叶青是陈驰的校友并妻子。   陈驰在七天前的清洗运动中失去联络,离开保护基地七天的人员被定性为“已牺牲”,陈莲无法接受痛失爱子,瞒着叶青参加e区清洗运动,然而向来“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陈莲在清洗时,挡在了队友身前,被丧尸咬住小腿。   保护基地建造有一年,目前分为a、b、c、d、e五区,e区居住区域为整个保护基地的最外围,多为居住尚未激发异能并且较为孱弱的普通人士,包括老弱病残孕;d区是较为强壮的普通人;c区是稍有异能但并不突出,如力气稍微增大,速度稍微变快的初级异能者;b区为异能领先者,像叶青就是异能领先者,她激发的异能为速度和力量,并且在多次清洗运动中遥遥领先,陈驰也曾是b区一名异能者;至于a区,他们拥有更加特殊的异能,并掌握着整个保护基地的绝大权利。   军方曾想利用高级兵器对丧尸进行大面积绞杀,但很显然,丧尸是全范围覆盖的,你是要炸烂整个感染区吗?那可能接近半个地球哦。   低等级居民无法深入高等级的活动区域,但高等级的却能自主来去整个保护基地。   为了保护陈莲,叶青与陈驰申请留在e区。   万万没想到,陈驰却牺牲了。   现在陈莲唯一的依靠成为叶青,两人相依为命。   陈莲顺风顺水过了一辈子,突然经历末世,却没有转换相应的心态。她的过度善良使陈驰和叶青非常困扰,包括,陈驰夫妻,以b级身份领取的【刚能满足三人需求】的物资会被陈莲偷偷分给其他人。   慷他人之慨,末世圣母白莲本莲了。   而每当陈驰劝解他妈多考虑考虑自己人时,陈莲总默默啜泣,   “我就想帮帮他们,作孽的啊。”   啜泣的结果是夫妻俩毫无办法,两人试过减少物资放在家里,但陈莲看到别人可怜,就会拿出自己的那一份。   陈驰和叶青是没法眼睁睁地看着陈莲饿坏自己的。   后来陈驰出任务失去音讯,陈莲后悔是她将物资送了出去,导致陈驰没有吃饱才发生意外,她又开始不断地悔恨,甚至通过报名清洗运动与丧尸拼命。   这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陈莲女士手无缚鸡之力,那丧尸早就奄奄一息,可她见一人绊了一跤竟挡在那人面前,然后被非常小的丧尸一口咬中。   陈珂通读完所有信息,气得翻白眼。   “婆婆,喝水。”   叶青端着水杯推开门出现,婆婆陈莲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装作虚弱,脸色苍白,   “叶青,我们不是去医务室吗?怎么回来了?”   “不用去了,你被感染了。”   “噗——”   陈莲一口水喷在叶青脸上,叶青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了擦,   “你瞳孔附近出现红点,刚才就看到了,但我不能让人把你带走处理,所以就撒了谎。”   陈莲:“怎么会呢,我没有任何要吃人的感觉啊。”   叶青此时也微微蹙起眉头:“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任何被感染的第一个征兆就是会产生血腥、暴/力、强烈的毁坏欲望,但你看上去非常平静,并一如往常的弱小。”   被媳妇称为一如往常弱小的陈莲:“那我会突然感染,然后伤害你吗?”   依旧维持着可怜人设。   叶青摇头:“你做不到,我太强了。”   壳子陈莲内心陈珂哑口无言:……厉害了。   怕陈莲听不懂,叶青补充:“我的五官超乎异常灵敏,你若呼吸稍微紊乱或者骤停,我在睡梦中都能察觉。现在所出现的最高级丧尸为二级丧尸,感染者不会高于一级丧尸,更不用提咬到你的是个连一级丧尸都不如的……弱小丧尸,可怕程度媲美刚会咬人的奶狗,我已经检查过传播源,非常正常。”   “而且按照以往的病例,像被弱小丧尸咬中,人类的康复系统就能自动排异,不会被感染。”   陈莲:“那我?”   叶青:“婆婆,你比弱小丧尸还弱小。”   陈莲不服:“难道你就不怕我突然变成丧尸,伤害其他人吗?如果真是这样,你会受到惩罚,妈现在没有陈驰了,不能再连累你。”   陈珂初来乍到,的确不知道她会不会变异突然害人。   叶青思考了一会儿,沉声说:“从今天开始你要和我寸步不离,我外出任务时会给你服用药剂在室内。”   说完,她解开医用箱,里面有抽血针,   陈莲纳闷:“这是什么?”   叶青专注地盯着针头:“婆婆,我的猜测并非完全准确,现在给你进行药物检测。”   叶青动作很快,陈莲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叶青已经开始抽血,只抽了一点就拿特制消毒棉按住抽离。   陈莲还在好奇,叶青突然问:“怎么抽血都没有哭?”   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陈莲原来是连抽血都会哭的存在吗,大意了。   陈莲讷讷:“吓懵了。”   叶青觉得可信,点头。   傍晚,叶青已经检测完成后回来,可她的表情非常疑惑,她首先检查了陈莲的瞳孔,再是检查那道腿上微乎其微的伤口。   “检测结果非常奇怪,在检测过程中,变异细胞逐渐消失,婆婆,恭喜你,你又是个正常人类了。”   陈莲呼出一口气,却听叶青突然自言自语,如果加入变异细胞却能强壮一些。   既然解除了警报,叶青自然不用全天候守在陈莲身边,有了独处空间,陈珂能更好的消化现在所面临的的处境。   因为她是e区居民,所以他们不仅得完成一周一次的弱小丧尸清洗运动,还得承包整个保护基地的卫生工作,比如洗衣服等——备用电力是非常稀缺的资源,保护基地能少用就少用。   而e区居民也足够多,他们生存在有能力人类的羽翼之下,自然要付出等同的劳动力。   但是,工作任务可以分担公平,人与人的态度则完全是强者为尊,暂且不说ab等级有能力的人,光是d等级对应e等级,就会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陈莲所在的e区,经常被d等级的人要求完成多余的劳动,甚至有弱小的女孩被高等级的男性当做——玩、物。   有女性会以此寻找依靠,以减少劳动量和被多人欺负的可能。   陈莲若非有较为强大的儿子儿媳,也会成为巨大劳动量的承受者之一,可如此不谙世事却不需要劳动的老太太在e区,也会遭人嫉妒。   所以不少人利用陈莲好心,乞讨物资。   五个区域并非一成不变,如果e区的人有能力完成十次及以上d区任务并上交一千积分,就能入驻d区居民;相反b区的人如果连续三次任务失败,也会降级c区。   陈珂整理了下思路,她之前不用参加每周清洗运动是因为陈驰叶青会用积分给陈莲填补上空缺名额,一个二级丧尸的尸晶十分,共计一百分。   陈驰不在,光是叶青一个人,她每周是否能出到碰上十次二级丧尸的任务也不确定。   陈莲必须参加每周一次的清洗运动了。   她现在需要知道自己有没有对抗丧尸的本事,按照办事人员的意思,她无论怎么样都会渐渐过上好日子的,那么倒推可得她至少有一项异能。   陈珂一点都不慌,首先她有随身空间,她的食物绝对富足,这样一想,随身空间的电子音突然提醒:因副本不同,已探测到宿主不会濒临饿死,所以随身空间食物暂不提供,唯一开放灵泉,以便宿主强身健体。   ……   陈珂一点都不慌,没有随身空间也可以,她一定有一项了不起的异能满足她日后在末世养老无忧——   电子音提醒:宿主陈珂,恭喜你解锁异能:抽卡。   一百积分兑换一次抽卡机会,奖池囊括武当秘笈,水晶虾饺,复活泉水,筑基水,新马泰七日游等等。一个一级丧尸尸晶为一积分,一个二级丧尸尸晶为十积分,以此类推。   目前宿主陈珂拥有基础积分:一百积分,请问是否选择抽卡。   陈珂没说话,她翻找随身空间里面的角角落落,并没有找到售后电话,她高呼了数十次办事人员的姓名,没有人应答。   地狱空荡荡,办事人员在天堂。   陈珂努力压下内心自刎的想法数十秒,然后选择了,抽卡。   美丽的花瓣从天而降,陈珂点亮卡牌,光芒大放,她期待地盯着光芒覆盖的地方,牌面上出现的是——   陈珂一愣,随后咧嘴乐了。   这个技能倒是不错,起码,不怕被丧尸咬了。   - -   离下一次清洗运动的时间还有六天,陈珂有足够的时间熟练这个技能,她刚刚准备开始时,叶青回来了。   她这次回来面色尤为不好,因为陈驰失去音讯,所以她只带回了一人份的物资,包括七天份足量的饭菜,两大桶未经过污染的纯净水进行饮用和清洁,以及换洗衣物。   陈莲的物资根本微乎其微,每天一个馒头,一杯未经过污染的纯净水。   叶青回来没多久,门被敲响。   叶青看了一眼陈莲,没有动,陈珂疑惑,什么意思,是要她开门吗?   她打开门,然后冒出一个老太太讨好的笑脸:“阿莲啊,我刚刚看你儿媳妇回来了,这物资也带回来了吧,能借点不?我孙子快饿死了。”   黄来娣,最常问陈莲借物资的人之一,如果她本人借不到,就会带她的孙子一起来借,每次都会露出非常可怜的表情。   黄来娣看到室内的叶青,忍不住后退了半步,害怕地拉住她:“哎,你儿媳妇怎么也在呢,以前不是拿好物资就去出任务的吗?”   陈莲看着她淡淡说:“今天不出任务,就在我这里休息。”   黄来娣一愣,今天的陈莲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呢,“那还能不能借物资啊?要不你趁她不注意偷偷拿出来吧,反正我就住你旁边的旁边,就这样说定了!”   “谁跟你说定了啊?没物资,没吃的,之前借的呢,什么时候还啊?”   陈莲皱眉看她。   黄来娣也纳闷了:“你今天怎么了,我哪有物资给你啊,你反正多了问你借一点怎么了?”   “你都不准备还说什么借啊,谁物资多啊,每个人都是一人份的。”陈莲:“从今天开始,我没物资借你了,你也别问我来拿,但如果你要还我物资我倒是欢迎你的。”   黄来娣瞠目结舌:“有病!”   说完,就转身走了。   陈莲关上门,不经意对上了她二媳妇叶青的眼睛,叶青的表情依然淡淡的,   “婆婆,吃饭。”   等叶青打开饭盒将她的一人份兑在两个碗里,其实饭量已经不多了,陈珂不知道一个拥有力量和速度异能的人来说这点食物够不够。   “叶青,这些你能吃饱吗?”   叶青的筷子顿了顿,“三分饱。” 第32章   “叮铃——”   e区每栋楼铃声大作, 走廊里开门声关门声此起彼伏,这是提醒e区居民劳动时间到了。陈莲的劳动时间用积分抵扣, 她不需要参与劳动。   五分钟之内, 嘈杂跑步声逐渐消失。   陈莲看向叶青:“你积分不够的话,不用再帮我抵扣劳动时间了。”   叶青:“够,多出任务就行。”   这时,屋外有人敲门:“403, 陈莲在吗?”   陈莲开门, 在门口站着一位魁梧的男性,他对照照片和名单看了眼陈莲:“下周你需要重新参加劳动时间。”   “我会用积分给她抵扣劳动时间。”   何斌看到叶青,笑着说:“叶青不行, 如果陈驰还在的话她有两个b级异能者担保,可以免除劳动,但现在陈驰不在了——”   叶青面无表情。   何斌道:“陈莲必须参加劳动, 没有积分抵扣的说法, 请遵守保护基地规则。”   叶青:“之前没有这条规则。”   何斌拍拍手里的名单板,眉毛轻挑:“新加的。”   “另外, 忘了提醒你,陈莲现在也同样必须参与清洗活动, 不会再有积分抵扣这个说法。”   门“啪”地关上。   陈莲小心翼翼观察叶青表情,叶青神色不好,却依然关心她那胆小怯懦的婆婆:“没事,我会找人帮你。”   实际上叶青多虑了,即便没有人帮忙, 陈莲起码在e区最初级的清洗运动中会毫发无伤。   时间很快到e区本周清洗运动,三十人一组——   清洗区域已经被更高等级的人打扫过了,现在只需要清洗余留下来的虾米,并进行卫生洒扫,以便接受一波又一波的——其他地方的受难者加入保护基地。   陈莲排在队伍里,这个队伍都是普通人,老弱病,一眼望过去最有活力的也就是一个不过百斤的女孩子,还没出发,队伍里瑟瑟发抖的人比比皆是。   刘家栋五十来岁,比起也是五十岁但萎靡不振的陈莲,他看上去精神多了。   “你是不是陈莲,叶青让我保护你。”   b区异能者叶青找上他并承诺会提供两个一级尸晶的时候刘家栋迫不及待地同意了,他已经清洗e区七次,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拿着,万一运气差碰到丧尸对准眉心捅下去。”   陈莲手里被扔了把短刀,“就这个?没有枪啊之类的——”   “枪不是e区居民能用的,保护基地规则上有,你虽然是叶青的婆婆但也不能什么都不看啊,这里毕竟是——人人平等的保护基地。”   刘家栋努努嘴,前面排着队的大多是年迈的老人和孩子,换做安全区域的任何地方,都会尊老爱幼,而在这里他们得和所有人一样战斗。   “至于为什么不能用么,因为没有呗,哪有那么多枪?”   刘家栋看起来的确压力不大,还有精力说笑。   陈珂静静地排在队伍里,比起其他人的害怕,她不知者无畏,并且莫名觉得像是有领队的,排队去春游。   清洗区域一日游。   铁门被拉开,他们一行人走出保护基地。   保护基地是建立在郊区的医科大学,而走出大学校园,就是很普通的居民楼和商品街,可现在居民楼和商品街空无一人,路上没人,空气里有难闻的味道。   一辆卡车缓缓向他们开过来,粗犷大汉看了领队一眼:“上车。”   三十个人坐上卡车后座,陈莲定睛一看,这皮卡原先是运输公司的吧,侧门上还写着“旧家电回收”,可现在露天坐着三十个人。   陈莲坐在最里面,一声不吭,她不说话却有人找她,“阿姨,上周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挡在我前面,我都要被抓到了,而且我体质特别差……”   蹑手蹑脚坐过来的女孩子二十岁左右,就是陈莲挡刀的那个,陈莲淡淡地说:“没事。”   那女孩却突然来了兴致,“我是第二次参加e区清洗运动,阿姨你是第几次了?”   “第二次。”   季小芳惊喜地瞪大眼睛:“那阿姨我们一样,我本来是这里医科大学的学生,你呢?”   “我也住这里附近。”警队离医科大学不远,几乎是末世爆发的第一时间,陈驰就得到通知召集未被感染的人员进行绝对隔离,而拥有绝对的医疗设备和足够楼房的,占据了二百三十公顷,约三千多亩的医科大学成为最优备选地。   “你们医科大学学生那么多,暑假都回去了,现在都没有任何联络吗?他们有想办法过来吗?”   末世是暑假爆发的,这时大学生们也应该在自己家乡才对。   季小芳噗嗤一笑:“我们这里的医科大学只召本地生,我因为分数太低啦,只能进这所大学。”   “至于其他考进好学校的——应该到处都有像我们这样的基地吧。”   “你们两个真当出来旅游的吗,还说笑?”   刘家栋摇摇头,“上次你被咬只是运气好,如果被二级丧尸咬到你就直接感染了——”   季小芳好奇:“不是清洗区域没有高于一级丧尸的吗?”   “谁都没法保证的,这片区域都清洗了第二遍了,不还是有那东西冒出来么?”刘家栋给他们补充知识,原来在基地建成的这一年里,每片合格的区域起码得清洗五遍以上,保证没有病毒沾附在哪怕一片花草上面,这样才能拓展版图住人。   “小动物都会变异,一只猫都有可能是一级丧尸。”   季小芳:“一级丧尸不会感染人啊?”   刘家栋对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是不会感染人,但你被咬一口,会死啊。”   季小芳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的确由高等级异能者清洗过的区域非常安静,地上有被拖拉的战斗残留物,像是黑色的柏油又像是放了很多天的血黏在地上。   每个人背上清洗桶喷消毒水,消毒水是由保护基地的研究院研发出来能够抑制病毒扩散的液、体。   他们就像是废弃城市的清洁工,负责清洁丧尸洗劫过的城市。   这样的任务没有多难,陈莲喷洒了十五分钟是这样认为的,可刘家栋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样子。他们要打开居民楼的门,陈莲下意识地将手伸到门柄上,刘家栋却和她调了个位置,站在她前面。   两人站在门背后。   门一打开,没有想象中任何东西冲出来给他们咬上一口。   陈莲的心却突然紧绷起来,屋子里的闹钟声响个不停,现在是中午十二点。   “你们怎么那么怕,里面没东西啊,我都清洗过了。”   季小芳从隔壁屋子里开门出来,她见两人如临大敌躲在门口非常不解,“都让高等级的人清理过了你们怕什么啊?”   她脚步轻快地走过来,脸上带着对年老的人怯懦的笑意,随后漫不经心地往刘家栋打开门的屋子里一看,突然瞳孔放大——   一只说不清是猫还是腐烂物的东西猛地扑上了她的脸,那个腐烂物有异常尖锐的牙齿,牙床上沾着血——   它动作特别快,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季小芳的半个脑袋被撕扯下来,骨头碎裂和液体喷出来的声音是同时发生的。   “啪。”   陈珂瞪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腐烂物吃得津津有味,而季小芳的另只眼睛,还停留在半边脸上,维持震惊的神态。   失去生息的身体重重地砸到地上。   腐烂物吃东西时非常的安静,它舔舐地上的红色液体,陈莲震惊到全身颤抖甚至不敢发出一丝呼吸,而刘家栋却突然上前抽出短刀直直地插入腐烂物的脑袋。   那只腐烂物竟对他的靠近一无所觉,动作霎时停顿,然后倒下。   刘家栋喘着粗气,戴着基地发的手套的手,从腐烂物的脑子里伸了进去,皱眉捣了一会儿,然后掏出一枚亮晶晶的黄色东西。   “看,尸晶。”   刘家栋把这块黄色的实心物质扔到卫生袋里,冷嘲:“运气不错,开场半个小时拿了一个一级丧尸的尸晶。高级区那些人大概从小学开始写错别字不检查,养成了粗心的习惯,我们的命可没他们珍贵,自个小心点。”   说完,他古怪地瞅了一言不发的陈莲一眼:   “你儿媳妇说你特别胆小,没想到你表现还算可以,没给吓得大叫给我惹麻烦。”   换做陈莲一定会是尖叫型选手,可陈珂却是越害怕越无法发声的类型。   她想,这是头一回她确切知道末世是什么东西,而不是现代小说里片面的发狂,肆虐,流血。   “这些东西在吸收能量时感官系统会特别差,所以趁那时候打击是最好的,但二级好像就不是这样了,我没碰到过。”   刘家栋小心翼翼地从门口进去,陈莲跟在后面,他们用消毒水消毒了一遍房间,里面除了积灰,依旧保留着一年前末世尚未发生的样子。   清洗一排的四间房间,他们用了一小时,堪称龟速。   不过幸好的是再没有碰到一级丧尸,碰到的弱小丧尸实则是动作迟缓的一团腐烂物,就仿佛是丧尸界的草履虫,单细胞生物。   陈莲不费劲就拿短刀插入了弱小丧尸的脑袋,解决。   清洗时间为四个小时,他们还得走完两层楼,原本是和季小芳一起的,可现在季小芳正躺在二层的走廊里。   怪不得来时除了他们几个之外,气氛都无比凝重。   陈莲现在仿佛心里头压了一块无形大石,只想现在,立刻,马上回去,但任务只完成了小半。她老实跟在刘家栋后面,却暗暗地释放技能。   她利用积分抽到的卡牌——石化(可进化)。   该项技能维持时间十秒,冷却时间三秒,在这十秒内能成为一块巨石,坚硬无比,没有东西能够使它产生一点伤口,九头蛇的牙齿也不行。   陈莲惜命,她不断释放石化技能使自己的身体除了那空隙的三秒,其他时间都会如石头一般坚硬。   好在接下来两层的清洗有惊无险,基本出现的都是弱小丧尸,可能是躲在天花板上,也可能是打开窗,垂着一只尾巴。   陈莲经过几次类似心脏骤停后,已经学会观察每一个风吹草动的角落。   她觉得自己变得多疑,而且耳朵开始有用。   她跟在刘家栋身后下了楼。   空地上已经有两三个人,他们的表情像是劫后余生,领队的人见a楼回来的只有刘家栋,陈莲,只是眉头动了动,刘家栋向他报告了情况,领队反而平静接受了结果。   就在队伍的人员渐渐回来时,突然从b楼高层传出非常尖利的叫声,众人抬头,就见一个人影从五楼摔了下来,而黑影跟在他身后。   “快跑!”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人群四散,“砰——”领队抬头射击,可准头却不行,黑影落在地面上,下一秒就跳到人群里。   陈莲不知被谁绊了一跤突然扑倒在前面的人身上,头上黑影笼罩,她下意识聚集石化术。   黑影咬在她的肩膀上却只听到牙齿咬到石头被滑开并且剧烈碰撞的声音——   “砰——”   枪声响起,黑影摔倒在地。   陈莲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趴在她身下的那个老太太双眼流出感恩的泪水,“陈莲,你救了我一命。”   刘家栋看到那黑影朝人群飞去,然后陈莲故意挡在人前面时,他都快骂脏话了。   他的心跳快得不行,呸得吐出一口,把陈莲从地上拉起来:“你他妈不要命了吗?这时候还去救别人?妈的!”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一部分人鼓掌,另一部分人则是复杂的表情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拿自己生命不当生命的圣母。   领队慢慢地走过来,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陈莲:“你刚才明明被咬了,为什么没有受伤?” 第33章   陈莲躲过了一级丧尸攻击, 因为速度太快,普通人都没看到, 但时刻保持瞄准姿势的领队看得一清二楚。   他清楚地看到一级丧尸咬住了陈莲背部, 然后滑向一边,产生一瞬间的停滞,他瞄准,发射子弹。   陈莲害怕地缩成一团, 躲在刘家栋背后:“我不知道。”   “回基地以后进行资质重检。”   领队看了她一眼, 然后从地上的黑影里挖出尸晶,指挥所有人上皮卡。   车上,去的时候是三十个人, 回来的时候一共剩下二十五个人。   还有五具尸体被当场焚烧火化。   陈莲看着尸体被焚毁,回想刚才的触觉,黑影落在她身上她毫无所觉。刘家栋轻轻问她:“你真被咬到了, 但没有被咬伤?”   她没法回答, 但起码无论怎么检查她的身体是不会有任何变化的,石化只是技能, 而不是身体里被改变的基因。   等到了基地,她在医务室进行血液检测, 叶青匆忙赶到,非常紧张地盯着医务人员的动作,医务人员好笑:“我们只是帮你婆婆检查,又不是做坏事。”   检测结果果然显示,没有任何一点变异, 依然是普通得连三高都没有的普通人。   陈莲跟在叶青身后回到家,清洗过后,叶青坐在一边:“婆婆,如果不断做噩梦的话请吃第一个柜子里的药物,有镇定作用。如果实在害怕,可以直接叫我。”   听到陈莲又做了一回舍身救人的事,叶青在难以理解之后依旧飞快地赶到了陈莲身边。   陈莲拉住叶青衣袖,正色:“我是被绊倒的,不是要救人。”   叶青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绊倒我的是三楼的矮子,他可能是跑得时候慌张,也有可能是故意的,我不确定。”   叶青表情渐渐严肃,“可能是故意的?”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停下来,他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脚步就乱了,我被他绊倒。”   说着说着,陈莲的肩膀起伏,叶青连忙安抚似的拍了拍陈莲的肩,“婆婆别怕,我知道了。”   “叶青,我被丧尸咬了没有受伤,可能是激发异能了,只是这个异能只有在受到危险的时候才会产生反应,而且并不能完全保证我的生命安全,唯一我能确定的是,这个异能会越来越强。”   叶青听了,在陈莲都觉得无法接受这个解释以后,她说:“所以呢,婆婆你想继续参加清洗运动吗?”   “想,但我需要从最低等级的开始,你能再找人保护我吗?”   等叶青走了,陈莲坐在床上直直坐了十分钟,然后蓦地起身。   她从空间里喝了好几瓶灵泉。   石化术是可以进化的,被咬了一口十秒钟延长到十分钟,如果以此类推,能维持的时间会越来越久。   刚才叶青说:“婆婆,可以。楼下有发布清洗运动时间,报名之后将场次告诉我,我会找人保护你。”   万万没有想到叶青会同意。   她眼睛看向桌上的馒头,然后带上钥匙,关上门。   保护基地有专门发布任务的地方,e区除了每周一次固定清洗运动外,和高级别的人一样,只要想,就能参加多余的清洗运动。   申请表自取,只要签名确认交给每个区的主管就算报名成功,陈莲填写了表格,交给指定人员。   最外圈的铁门缓缓拉开,十辆大卡从外面开了进来。   陈莲抬头看过去,里头的人惊慌失措,脸上不是血迹,就是泥土的颜色。   “这个礼拜都第几批新人了?”   “第三?反正人越来越多了,以前一个月一次清洗运动给人腾地方住,现在一个星期一次,我看再过不久就是一个星期两次了。”   排队的人这样说。   陈莲回到家,翻开她所谓的异能,抽卡系统,积分那一栏依旧是零,所以这个系统到目前为止毫无用处,除非她能解决一百个一级丧尸或者十个二级丧尸。   第二天的清洗运动陈莲参加了,保护她的人依旧是刘家栋。   刘家栋:“你是,被吓上瘾了?”   陈莲突然问:“我家叶青给你什么好处,你同意出来保护我?”   “两个一级尸晶,毕竟这种东西在e区清理可遇不可求啊。”   两人排着队伍上了皮卡,今天的领队换了一个人,车子颤巍巍地开出保护基地,刘家栋突然说:“一年前这里还是普通大学,一年后就成为人数上万的基地了,难以想象吧。”   陈莲:“你想说什么?”   刘家栋:“是不是每个基地都和我们这里一样?”   皮卡车停下,刘家栋摇摇头,“算了,下车吧。”   清洗区域没有什么变化,就在昨天附近,因为今天的队伍是自愿报名,所以气势显然和昨天奄奄一息的不一样。   陈莲、刘家栋和另一个人负责一栋楼的二三四层。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陈莲非常小心,她跟在刘家栋后面,而另一个人却习惯单独行动,刘家栋:“他是这片的独行侠,能力可以,但性格非常多疑。有次他说要把保护基地炸了。”   “这里起码有安身置命的作用。”   “但你也只能留在这里,进来了就出不去。”   刘家栋动了动脖子:“你在这里时间也很久了,难道不觉得烦闷么,以前你会买买菜和人聊聊天吧,现在只能像低等人一样听从上等人的命令,我反正不大习惯。”   陈莲没吭声。   他们小心翼翼地开门,观察影子,认真地听声音,陈莲解决了几个弱小丧尸,但她需要一级丧尸来咬她一口,或者被她剥下尸晶。   刘家栋喷洒消毒液,一边说:“不是每次都有运气碰到一级丧尸的,今天可能一无所获。”   然而就在他说的这一秒,一道黑影飘了进来。   刘家栋来不及反应,陈莲猛地扑开他释放技能——然后双手乱挥,只听到像是划过巴沙鱼皮的声音,天花板上的东西掉了下来,陈莲非常激烈地喘气,弯下腰从被切成一半的脑袋里挖出一枚尸晶。   “看,尸晶。”   刘家栋震惊地看着她,陈莲的脸上带着不自然地笑,她这身体还是太虚弱了,腿一软就能摔下来。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积分+1。   石化的技能牌后头,维持时间从十分钟变为一个小时,冷却时间三秒。   陈莲笑了。   刘家栋简直没有办法理解陈莲是怎么做到,每次都大无畏地迎接一级丧尸的啃咬,更加无法理解为什么被啃咬以后,一级丧尸被陈莲称不上快的动作拦头插入,取出尸晶。   “你现在有异能了是嘛?”   陈莲连续参加了七天的e区清洗运动,看着技能卡从一小时,已经成为十个小时,陈莲说:“我不确定,让我再试一试。”   又是一周的清洗运动,陈莲已经从成功拿到第二十三枚一级尸晶的同时,石化技能维持时间最长为二十四小时。   今天,叶青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看着比平时都累。   打开门陈莲已经分好了饭菜,叶青顿了一下,然后将外套脱下放在椅子上。   陈莲看着叶青默不吭声地低头吃饭,突然拿起了她的衣服,上头已经破了好几个洞,而陈莲记起刚睁开眼的时,叶青的脸色远没现在那么差,衣服也总是整整齐齐。   “现在的任务越来越难了吗?”   叶青放下碗筷,“是我的任务越来越难了。”   “那你能跟我说说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嘛?”   叶青看了眼她婆婆,沉默了一会儿,“可能出现了三级丧尸,我们在为此做准备,三级丧尸比起丧尸更像人,根据情报,他们不是无差别攻击而是产生了灵智。”   陈莲吃惊,她总以为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叶青显然不想多谈这个,她问:“婆婆,你的异能怎么样,有保命的效果了吗?”   陈莲点头:“至少被一级丧尸咬,我不会有任何问题。”   叶青如释重负一般,难得的笑了笑,“那就好。”   她不太笑,可能是绷太紧,也可能是从来都不喜欢笑,陈珂在陈莲的记忆里搜寻关于叶青的记忆只能得到,这是一个非常喜怒不显于色的女孩子,她和陈驰青梅竹马,一起上了高中和大学,毕业后分配进不同的警察局。   原主陈莲因为看不懂叶青到底是高兴不高兴,所以对叶青不大喜欢。   就连末世前一天,陈莲还在劝叶青不要忙于工作,而是早点生孩子,她好抱孙子孙女啊。   叶青当时说:“好。”   回想结束,陈莲突然看着叶青说:“你明天还有任务吗?”   叶青摇摇头,陈莲于是问:“那晚上我们婆媳说说话?这么长时间,我们也没聊过。”   叶青这回是真的讶异了,她抬头看向陈莲,接触到婆婆的眼睛,她忽地点点头。   等关了灯,保护基地陷入了一片宁静。   两张床隔得挺近,陈莲问:“叶青,你睡了吗?”   “没有,婆婆。”   陈莲突然发现叶青对她说的每句话都要加婆婆两个字,“你平时和我儿子,感情好吗?”想问这个,是因为自从陈驰失踪,叶青的反应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很好,他是我从小喜欢的人。”叶青的声音比往常温柔一些,“他会喜欢我,我也很惊讶。”   “那为什么——”   “因为他没死。”叶青很笃定,“他不会死,只是藏在了某个地方。”   陈莲突然觉得情绪很复杂,但叶青却像是突然开了匣似的:“末世之后,他是我的精神支柱,之前我虽然是警察,但并不习惯面对死亡,他告诉我,这些将会成为家常便饭,他会保护我。所以我就努力适应,努力从他的羽翼之下成为可以和他肩并肩。”   “之前,你有生我的气吗?无论是末世前还是末世后。”   叶青半晌没说话,然后轻笑了一下,   “末世前,陈驰跟我说,要我表面上附和您,但实际上该怎么还是怎么。末世后,我和陈驰,都只有您一个长辈了。” 第34章   叶青说完这句话, 没听到婆婆的回应。   她等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也不是表面附和您, 是——”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笃笃笃”的枪声,陈莲连忙连忙坐起,她自穿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在半夜听到过枪声, 叶青凝眉, “97突击步、枪,5.56mm枪弹。”   “每种枪、型设计都会让枪声不一样,做任务的时候偶然听到过, ”叶青顿了顿,“这是出口枪,一般不在我们国内使用。”   陈莲不解:“为什么晚上会有枪声, 现在还有人在执行任务吗?”   叶青:“可能是a组的秘密任务, 我不确定。”   枪声很快就像消失了,陈莲问道:“我们领队是有手、枪的, 你也有吗?”   “我们都是92手、枪,十五发, 婆婆你先睡,我去看一下。”叶青显然有话没说,她轻轻下床,陈莲下意识地拦住她:“万一外面有危险呢?”   叶青:“保护基地是不会有丧尸的。”   陈莲觉得叶青的声音有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等叶青关上门, 她蹑手蹑脚地拉开窗帘,下面站着两个人,因为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但原本想要开灯的手却停住了。   她在黑夜里等了半宿,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终于等到开门的声音。   随后厅里有水声,叶青缓缓推开卧室门,看到陈莲竟然还坐着等她。   “婆婆,怎么没睡?”   陈莲:“你没回来,我担心。”她继续问:“为什么你觉得该出去看一看?”   “我只是怀疑,说不准的。外面没有丧尸经过的迹象,实验室的楼灯亮着,但这些实验人员为了早点找出消灭感染菌的疫苗通常都是不睡的,所以,一切也都只是我瞎想。”   叶青躺回了床上,陈莲也躺了回去。   陈莲:“我看那里领取任务的,还可以参加其他组的清洗运动,我想往更高级的地方去看看,多赚点积分。”   “我可以带您领取c区任务,前提是我确保您在我的攻击下毫发无伤。”   第二天,叶青连续测试,最终使出了十分的力量落在陈莲的身上,却根本像打在石头上,叶青的手骨隐隐发痛她婆婆却毫无知觉。   等了一个半小时,陈莲身上依然完好如初,没有任何淤青。   叶青都不由惊叹,她陪同陈莲申请了c区的清洗运动,   “c区的清洗运动多数针对对象是一级丧尸,少量弱小丧尸,因为我们会将二级丧尸无误差清洗干净,大部分见得到的一级丧尸清洗干净,所以不用担心碰到二级丧尸的意外情况。”   得知陈莲要参加c区清洗运动,e区的人一个个都和看怪物似的看陈莲。   这次集合点的人,都和陈莲之前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他们大多是年轻人与中年人,身强体壮,而她这个干瘦的老太太在强壮的男女当中仿佛一个绝对的异类。   “叶青,怎么把你婆婆带出来了?是陈驰死了,赶紧把人丢出来?”其中一个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叶青冷淡地睨他,随后静静地挡在陈莲面前,挡住别人窥探的视线。   领队在规定时间出现,他扫了一遍参与此次清洗运动的所有人,然后毫无意外的,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看向陈莲。   他挑眉:“这是来找死的吗?”   有人嗤笑:“是她儿媳妇想把人丢出来了,这老太婆以前可是专门拿她儿媳妇的物资去养e区的那群蛆呢!”   三十人的队伍里,几个人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见没人附和,于是摸摸鼻子,停下了笑声。   领队摇摇头,他手里提着黑箱,蓦地按了按钮打开。   “老样子,一人一把,任务结束后放回箱子。”他拿着箱子从第一排走过,接着是第二排,他走到陈莲面前。   “这老奶奶会不会打枪啊,都没练过吧?要不还是给我吧,我命中率高啊。”   “啧,你再说一遍老奶奶会不会什么?”   “我呸,你个垃圾。”   “别没打到丧尸把自己给打飞了哈哈哈哈!”   领队的声音突然盖过这些议论:“拿枪啊,愣着干嘛?说不定能救你一命呢?”   陈莲震惊地看向他,这个长相十分粗犷的领队一眼不看她,等她拿了枪,直接移动到下一个组员面前。   陈莲摸着手里的枪,这可是真枪,社会主义接班人从来都没摸过这种热、兵器啊。她看向叶青,叶青摇摇头:“不到最后一步不要用,等这次回来我带您去试炼场练习。”   陈莲也是这样想的,她力气不大,万一还打歪了,没打到丧尸打到人类怎么办。   大皮卡依然带着三十个人驶离保护基地,陈莲发现叶青习惯性坐在角落,而驶离保护基地的时候叶青分明远远地在观察什么。   陈莲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周围人的样子,然后垂下了头同样缩在角落。   皮卡开了很久,可能有一个小时,也可能有一个半小时。他们已经从郊区,开车经过城市,又从城市,穿过了一个郊区,这是陈莲经过的最长的路程。   说是满目疮痍不为过,地面,和靠近地面的墙面都是说不出是深褐色,还是黑褐色的古怪颜色,商店街已经完全被砸烂,原先这儿可能有个美食广场,但现在上面的彩灯有一半掉在了地上,玻璃全碎在地上,连七八糟的车子现在都被挤到路口像乐高一样叠在一起,车窗破碎,奇怪的颜色从车门漫溢到路面。   这里和e区清洗区域不同,光是令人作呕的气味就浓厚非常多。   而且越往后,气味就越浓。   陈莲脑袋里没有多么惨烈的记忆,可能在她还没经历过一切残酷之前,已经被安置在了保护基地。   但现在实际是陈珂的陈莲看到了,末日。   皮卡停在了一片被栏杆拦住的区域,这里可能曾经是个商业中心,但——所有的衣服店都是没有衣服的,除了柜台,塑料模特,什么都没有。   哦不,还有一些沾染了奇怪颜色的牌子。   像是奶茶的牌子,化妆品的牌子,千层蛋糕店的牌子,他们除了被泼上奇怪颜色完好无损,甚至连奶茶店牌子的专属笑脸依旧笑得一脸阳光。   在车上还有心情说笑的人,站在这片商业中心里全都不再说话。   领队看了眼手表:“六个小时,你们开始吧。”   然而这句话话音刚落,就有流着液体的黑影向他们飞速跑过来。   “简直是自杀式袭击啊,哈哈。”最开始嘲笑陈莲的男人眼睛一沉,飞快地跑动起来,他的速度非常快,陈珂几乎只能看到他的影子。   然后三声“砰砰砰”的枪响,黑影倒下。   他吹着口哨,一边挖手底下丧尸的尸晶一边眉飞色舞:“我觉得不行。”   陈莲内心小小的哇嗷了一声,原来是有本事的啊,怪不得气焰嚣张。   就在男人话没说完的同时,又有黑影冒了出来,而且不止一个,陈莲心想,这可真是c区,不一样就是不一样,e区的丧尸基本躲着,这里的都快满出来了。   突然,她的表情古怪起来。   陈莲一个人默默地离开队伍,站到一边,然后用短刀截了一段自己看起来发质非常差黑白都有的头发,固定在两条铁杆中间。   她沉思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枪。   突然手、枪前端被人缓缓压下,“开保险,拉套筒,我来吧。”叶青熟练地对准头发,然后想到什么,又放下□□。   “婆婆,你那么坚硬的话,子弹会反弹吗?”   好问题,然后就见叶青找准角度“砰”的一声枪响,那颗子弹对着头发螺旋似的钻了两下,然后“啪”地掉下来了。   “看样子不会,婆婆你真棒。”   陈莲心想,哎呀,她因为坚硬又不反弹被儿媳妇夸了。   “天哪你们在干吗,现在在教你婆婆打手、枪吗?太逗了吧!”   又是那个讨厌的声音。   闻声,队里还留在原地的人看向她们,目光十分奇怪。   “说了开始了,你们还在这里干嘛,守株待丧尸吗?赶紧走!”领队的大怒。   被这样一说,顿时集中的人群都散了,陈莲跟着叶青往商业中心的b1区开始走,果不其然,哪里都能冒出腐烂的生物,动作很快,出现的方式也非常吓人。   叶青站在底层正中心岿然不动,时不时地被各种方式冒出来的丧尸冲上来吓一跳,然后就会有无数枪声响起,黑影纷纷落下。   末世活靶子乃老太太陈莲是也。   叶青面无表情地换了弹匣,嘴角竟不自觉地扬起,她敢发誓,她从来没有那么快的收割过丧尸尸头。   与此同时陈莲的系统不断加分,因为两人的婆媳关系,所以可以肯定在婆媳副本里,婆媳关系是比血缘关系还老铁的存在,在合作时,你的尸头就是我的尸头,你的分就是我的分。   当终于有人往地下走时,陈莲已经集齐了一百分。   她兴奋地表示暂时不想做活靶子了,于是叶青点头,开始辛勤地采尸晶。   抽卡是让人激动的,陈莲已经想好了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一个能攻击的技能,起码得是乾坤大挪移,九阴凤爪之类的。   她的心砰砰跳,闭上眼,选择——“抽卡”   七彩的花瓣降落,卡牌光芒大放,陈莲轻点卡牌,牌面的字迹渐渐映入眼帘。   恭喜陈小姐获得——“好太太牌静心口服液”。   陈小姐想退货。 第35章   “好太太牌静心口服液”的说明书:促进新陈代谢, 改善暗沉肤质,能够有效唤醒渐渐失去的爱意, 不再对丈夫的秃头心烦, 不再对儿子成绩比同事女儿的差暴躁,连灭霸服用之后都会唱一万个舍不得。   陈莲深吸一口气,看向操作手册:口服,搭配温和的旋律效果更佳, 使用时召唤即可。   叶青瞥见婆婆伛偻地蹲在角落, 十分颓废的模样,她收拾好尸晶走了过去,   “婆婆, 怎么了?”   陈莲非常快地接受了抽到一瓶口服液的事实,但想到距离下一次抽卡仍旧需要一百积分点——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做活靶。   “没事, 只是稍微有点累了, 阿青来扶我一把。”   叶青扶起婆婆,老年人很瘦, 单薄的重量倚靠在她身上,她蹲下身体, “婆婆,我背你。”   陈莲想要拒绝,但叶青动作更快,她一把背起老人,在还在b1逗留的几个人面前走过。   路过其中一人时, 叶青明显脚步变缓,陈莲下意识地余光瞥了一眼,那人看着平平无奇,身形也非高大。   两人的停顿一瞬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们现在讨论的只剩下:   “那个叶青真厉害,背着她婆婆都能清洗那么多丧尸——”   “所以她婆婆到底是来干嘛的?我也没见叶青把人扔了啊,反而好端端保护着呢。”   “不知道,很奇怪。”   一道视线在不经意的时候飘了过去。   完成了这次任务之后陈莲才发现保护基地升级制度的不科学,首先要完成十个d区任务,随后上交一千积分,也就是要碰到一千个一级丧尸或者一百个二级丧尸。   这不像是对d区人的高要求,反而像是想e区人习惯在她所在的区域产生绝对的专属感。   叶青告诉她,不只是e区,安全区域向上跨区的要求非常高,但滑铁卢则相当容易。   保护基地优胜劣汰,本周,经过通报,从c区降到d区的异能者共有十名,b区降到c区的异能者有十五名。   叶青的任务越来越复杂,以至于陈莲发现叶青比前段时间又瘦了些,她悄悄将饭食多放了些在叶青碗里,但是叶青非常精准地会将未等分的饭菜重新放回她的碗里。   这时候陈莲就想通过抽卡得到美食,数之不尽的美食,能让叶青吃饱成为陈莲现在最大的愿望。   连续一个月,陈莲和叶青参与c区的清洗运动,基地里渐渐流传起:背着婆婆上战场的叶青,带婆婆刷分的说法。   等到第七次回来后,叶青被警告,b区任务者应该去她所该去的区域,而不是在其他的清洗区域完成任务。   获得了足够积分的陈莲进行抽卡,这次她抽到了“牛仔的枪术”。   于此同时,又有十辆皮卡进入了保护基地。   保护基地的人越来越多,安全区域不断向外拓展。   在完成十次d区任务和一千积分前,陈莲依旧和e区的居住者进行e区任务,刘家栋在任务中精神不振,如果不是陈莲次次挡在刘家栋身前,那么他早就被一级丧尸攻击致死。   “你怎么精神那么差。”   刘家栋眼神复杂看着她,没说话。   不仅刘家栋看上去状态很糟糕,她还碰到了之前一组过的独行侠,他的状态也非常差劲,脸色蜡黄,黑眼圈极为严重,像极了几天几夜没合眼。   这几天夜里,枪声多了起来,陈莲发现叶青没再出去,而是睁着眼睛等待枪声过去。   第二周的清洗任务开始时,刘家栋不见了。   现在e区安全区域的居民大量扩大,小组组队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对话:   “你们是一年前就来的?真好啊,我们在外面奔波了半年,之前那个保护基地被占领了,到这里第一天我才睡了个好觉。”   “真羡慕你们,天天都能睡好觉。”   “不就做清洁劳动么,我当然愿意洗衣服被人类辱骂,而不是被丧尸啃掉半边身体好吗!”   “保护基地简直是人类福音。”   新来的人和老人是不一样的,新来的人在车上叽叽喳喳,开心得不行,而e区的清洗任务难度一降再降,不仅一级丧尸碰上几率低,连弱小丧尸都鲜少看见。   老人们普遍沉默,他们蜷缩在皮卡角落,看着脸上带着欣喜的新人,一脸空白。   叶青越来越晚回来,这次还带了伤。   陈莲看着她“卡擦”一声掰正脱臼的手臂,又在手腕和膝盖上涂上药膏——   “你们开始消灭三级丧尸了吗?”   叶青点头,“三级丧尸不多见,高危区域,我本来是没有机会参加的。”   陈莲纳闷:“那你为什么要去?”   叶青:“我想看看三级丧尸是什么东西。”她顿了顿,“组里有人失踪,大家怀疑是基地干的,三级丧尸又在这时候出现,我们b区的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刘家栋也不见了。”   “之前听到枪声,有人在处置逃跑的居民。”   陈莲心上一阵寒,“那我儿子——”   叶青换上温柔语气安抚婆婆:“他一定没事的,他没有想要逃走,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处置,而且是在做任务的时候失去消息了——”   最坏的可能就是被丧尸吞食干净。   叶青不愿意这样想。   陈莲第二天报名了c区的清洗运动,叶青似乎被绑定在了b区任务和a区任务,除了晚上,完全没有时间。   当她一个人出现在c区清洗运动的皮卡上时,还是之前那个领队。   她拿了枪,缩在最靠近驾驶室的角落,默默地看着地面。   有个老太太总是到c区蹭分的事情早传遍了,但今天,皮卡上的人惊异,这老太太的儿媳妇可不在啊。   或许是b组c组都有人离奇失踪的关系,所以车上的气氛诡异地安静。   生怕在任务中消失的会换成他自己。   领队宣布解散,陈莲选择以往的路线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开始,她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没有队友,没有儿媳妇的单独出任务。丧尸撞到她身上,陈莲就能做到下一秒一枪一个,果断利落地挖出尸晶,随着积分不断上涨,陈莲已经从停车场的头,走到尾巴。   地上依旧是干涸的液体,陈莲却意外发现在液体上有个奇怪的符号,她蹲下仔细看了看。   是个编号。   上面的记录是bb03,虽然看得不是很仔细,但是的确是印在液体上的字符。   她抬头看了一眼停车场的天花板,四通八达的排管,灰色的墙壁,这个编号像是有人踩在液体上留下的印迹,踩得很重。   陈莲记下了这个编号,突然安全出口出现了几个人,陈莲立马用力将那编号踩散,装作消毒的样子四处查看。   来人看到地上横躺的腐烂物几乎叠在一起,面露惊讶:   “老太太非常厉害!”   这人的声音清冽好听,陈莲看向他,穿着白大褂,看着像彬彬有礼的绅士,“你好像不是我们一组的人。”   “哈哈的确不是,我是来检查这片区域的。”   白大褂温文尔雅:“因为基地外的丧尸等级自主上升,所以研究人员需要检测丧尸留下的液体副本。”   说完,他的手一挥,从他身后几个白大褂鱼贯而出。   “老太太这里的清洗任务结束了,您可以回楼上集合了。”说完,白大褂微微侧身,让出安全出口。 第36章   陈莲背着沉甸甸的尸晶回到集合点, 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同行组员侧目, 领队看了陈莲一眼, 打开包裹,满满当当。   他挑眉:“厉害。但如果你想通过积攒积分完成任务从e区往上走的话,我劝你和叶青都放弃。”   陈莲看向他。   “研究组拒绝上层区人数增加,更别提从e区往上跳, 你信不信, 哪怕你和叶青完成e区到d区,甚至b区往a区的任务,申请都会被驳回?”   “好好呆在e区吧, 以后陪你们的人会越来越多,劳动时间也会越来越少。”   陈莲:“a区大多数是研究组人员吗?”   领队看天:“一半一半吧,也有强大的异能者。”   “他们和研究组一样拒绝上层区人数增加么?”   领队愣了一下, 摇摇头:“不知道。”   “你别问了, 知道的越少越好,比起质疑a区的人, 你不现在还受着保护基地的保护么?”领队没看着她说,微沉的嗓音落在空气里。   e区安全区域的范围从她来之后已经扩大了两圈, 眼看着那扇大铁门已经和学校外的原居民区商业街面朝面。   陈莲心想,不断发展下去,保护基地会不会渐渐吞并整个城市。   应该会的,他们的清洁区域几乎已经笼罩了整个市区。   她走回四楼,听到隔壁黄来娣和别人聊天,   “那个新来的说自己以前是科学家,他观测的数据显示电磁辐射已经太平了,所以就不会有丧尸了。”   “哎哟那太好了,那等基地里那些厉害的人把脏东西全弄掉,我们不就可以住回去了吗?”   “是的呀,这次死了那么多人,作孽的嘞。”   “不过很多房子都空嘞,房价肯定低,正好买两套房哈哈哈。”   陈莲默默地从他们两个旁边走过去,黄来娣瞄到她“哼”了一声:“喏,现在好日子要来了,看看有些人还怎么横,不就有个好儿媳妇吗,拽得五八万的,儿子都死了,断子绝孙诶。”   突然,一片黑影压在黄来娣身上,陈莲抓住了黄来娣的脖子,她除了抽中了枪术的卡牌,另外还拿到了“筑基水”,速度增快力气增大,所以当她只稍稍卡住黄来娣的脖子——   一瞬近乎窒息。   腾空在墙上的黄来娣,瞳孔睁大了,“呃呃”喉咙里发出铁锈一样的声音。   眼看黄来娣的脸一点点涨红,陈莲面无表情地放手,黄来娣“砰”地坐在了地上,惊恐地看着她。   “黄来娣,管住你的嘴。”   说完,陈莲缓缓走回自己屋里。   走廊里,黄来娣和刚才一起聊天的搭子都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那人过了好半天才说,“你哦你,人家以前给你多少吃的,就是没良心,算了,我干嘛跟你嘎三胡嘎那么久,走了走了。”   “哎,咳咳,你别走啊。”   那人却飞也似地溜掉了,还心有余悸的,陈老太应该没看清她长啥样吧,哎哟,真吓死人了。   - -   陈莲拿笔记赶紧记下“bb03”,液体里都被刻进去编号,研究组的白大褂又争分夺秒地来检查停车场,她想到了一个最令人没法接受的可能。   等叶青回来,陈莲拿出笔记本。   “阿青啊,这个编号你看到过吗?”   叶青看着编号想了一会儿,摇头,“没看到过。”   陈莲微微失望,“我今天出c区任务,这是停车场地面结起来血液里被刻进去的编号,没有轮胎的车辙,所以估计是被什么踩进去留下的。”   叶青的眉头渐渐皱起来,“婆婆,你们今天去的是哪个清洗区?”   房间里有清洗区域的地图,陈珂思考着去时马路两边的标志物,终于确定是哪个商业中心。   她指着一个广场名字,“是这里。”   叶青看了半天,没找到任何有印象的东西,这个广场只是他们清洗过的一片非常不起眼的商业中心。   “领队让我不要妄想往上层区申请,研究组是不会同意的。研究组是白大褂么?”   叶青微微讶异一下,解释道:“刚开始保护基地建立,是有军区的人,医科大学研究人员,和超强的异能者组合在一起。但再厉害的军队普通人,也没有办法和异能者相比,所以不少军队的人留在bc区,而建立时出力最大的异能者和研究组留在a区。”   “如果是第一次那个领队,他是军区的人。”   “婆婆,我们的确没法向上申请区域,不仅没法申请,c区的人已经开始大规模掉到d区,d区的人落到e区,所以除了基地里人越来越多一种原因,上面两层区的人最后可能会大多数回到e区。”   叶青一脸严肃,“有人猜测,a组的人想把五区改成三区,只留下abe。”   “花几年时间,再逐渐变成ae?”   陈莲突然笑了,叶青却一本正经:“有可能。毕竟国家机器已经在末世前名存实亡了三十二年,有人想效仿历史记载的五胡十六国也不是没可能。”   哦,去中心化。   陈莲在没病发去世前倒是知道经济上区块链去中心化,万万没想到在末世前已经开始实行政治去中心化。   所以,如果有人想重新建立制度,也是有可能的吧。   陈莲突然想到黄来娣的闲谈,   “新来的e区人员里有个科学家,说电磁辐射已经平静了,丧尸该消失了。”   叶青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如果是真的——”   叶青突然抬起头,   “别的无所谓,但我想知道三级丧尸是怎么回事,也想知道我爱人到底在哪。”   这个夜晚,保护基地里依然响起枪声,或许有些人在处置的时候根本不屑使用□□,故意让人听见。   从一开始夜里寂静无声,到现在越来越频繁。   叶青说:“他们急了。”陈莲想问他们是谁,但回头一想,还能有谁啊。   相比有些人的担心,保护基地大多数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最鲜明的特征是a组的人发告示称,会开始增加每家每户的粮食供给。   e区的人终于能吃一日三餐,有一个青菜一个馒头,清水也比之前来得多一些。   保护基地在寻找更多的未被污染的水资源,收效甚微,首先污染是大面积的,江河湖泊里的鱼类同样会腐烂变异,这可能需要成百上千年,才能通过自然循环将一切恢复到最初。   而目前的净化系统是研究组的试验成果,能够按批次将湖泊水资源净化再利用。   清洗运动的难度逐渐降低,频率却上升迅速。   陈莲现在每隔三天都要参加一次e区必要的清洗运动,她的赫赫威名已经在整个cde区传遍,b区的叶青有个婆婆,叫陈莲,就是之前喜欢舍己为人的那个陈莲,她现在能一只手解决掉三个一级丧尸。   在皮卡上,更多人老弱簇拥着她,将她视作依靠。   陈莲却突然想起最开始把她护在后面的刘家栋,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e区的清洗运动进行地是cd区已经清洗过的区域,经过消毒和净化后的居民楼和商业区,会逐渐改为可以居住的e+区。   在皮卡上,老人们总是凝望着街边的商业铺子,脸上有点压抑,有点带着希冀,似乎看到商业街的灯重新亮起来的日子不远了。   现在的清洗区域连弱小丧尸都只有小猫三两只。   回到保护基地,众人还没下皮卡,却突然听到“砰——”的枪声,一个满脸血迹的矮子从e区安全区域跑出来,被从远处空中射下来的子、弹打中小腿,然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个场景震惊了所有人。   两个人将地上的矮子拖走,没人敢上去问发生了什么,陈莲望向刻着金光闪闪“德知楼”三个字的教学楼高层,那里的枪、口刚刚移开。   夜晚的枪声基地的人都熟悉了,但出现在白天的,保护基地的枪声却是第一次出现。   人心惶惶,居民们更加安静地完成任务,吃饭,睡觉。   那个矮子是独行侠,陈莲看到过他,现在执行任务的e组三十人里面,可能还有人是他的邻居。   陈莲继续参加c区的清洗任务,她仍旧对bb03有相当强烈的好奇。   这次领队换了人,可一样的偏黑肌肤,腱子肉,还有看到他们时而忍不住表情温和的样子,陈莲想,这肯定还是军区的人。   她一到地点,第一反应是往地下停车库走,这里的味道是最重的,在一连解决从车底下冒出来的,还有半空横杆上跳下来的丧尸以后,她的目光更加关注地面。   为什么有编号的不知名生物会走在停车场里,她没有想明白。 第37章   陈莲已经进行了三次c区清洗运动, 一无所获,可她的耐心超乎异常的好。她翻开保护基地每周更新的版图, 这份版图让人充满信心, 因为上面标注了,哪些地方已经恢复正常,哪些地方会等待重新施建。   她看向最初发现编号的商业中心,白大褂的出现不会是有偶然的。   这个商业中心比她这几次去的地方偏僻, 而且附近好像, 有家医院。她努力回忆当时经过的地方,的确是有家医院,看样子是教堂医院, 因为有十字架,红十字架,藤蔓遍布, 比起大多数白色的医院不是那么显眼。   但因为这家医院在转角处, 又外形是教堂式比较特别所以引起了她的注意。1   地图上没有这家医院的名字,也没有任何标志医院的东西。   她想应该再去那里完成一次清洗任务, 可已经经过c区任务了,那就不会再有c区的过去, 接下来是d区。   希望太渺茫了,她搜查除了这个商业中心外附近地图,然后在另一边远处找到一个未清理区域。   灰色的版图,离这家医院非常近。   等叶青回来,陈莲分享了她的猜测, 叶青看向地图,突然笑了:“如果是这个地方的话,我倒可以试一试。”   b区的人虽然也有掉到cd的可能,但是他们是a组的绝对执行者,所以比起别三区一无所知,他们能够知道将会执行任务的地方。   陈莲所指的这一个地方就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陈莲眼巴巴地看着她儿媳妇,叶青思考了一下:“有点太显眼了。但我也没脱离我的任务,只是有人报名而已。”   说完,还自个点了点头。   陈莲立马想到叶青越来越繁重的任务:“有人在针对你吗?”   “没有,我也在寻找答案。”   - -   从e区晋升到参加b区任务,陈莲陈老太已经成为传奇,b组的人纷纷侧目,然后漫不经心地用眼神瞟叶青:战友,什么情况?   叶青和b组的人关系很不错,不仅因为有一年过命情谊,还因为陈驰曾经是他们b组的小组长之一。   叶青:“婆婆想陪我一起。”   b组众队员不是没听说过之前这位婆婆的丰功伟绩的,他们目光复杂,怎么陈驰一走,婆媳关系反而变好了呢?   难道男人才是婆媳关系的导火线?   b组的领队是a组的异能者,这是陈莲第一次碰上a组异能者,板寸头,单眼皮,如果是在末世前,那是在街上不会有人回头看第二眼的路人甲。   但在末世,他是a组的异能者,这个标签闪闪发光使人敬畏。   他看向陈莲,随后示意叶青:“你的人你负责,别连累其他组员。”   叶青:“是!”   b组清洗十人一组,他们的车和低等区不一样,是一辆较大的铁皮怪兽改装车,里面足够坐十个人。   车子驶向目的地,陈莲习惯看外头的路标变化。   a组异能者陆透突然开口:“看出来什么了?”   陈莲没以为这人在和她说话,所以直到叶青的声音响起:“我婆婆耳朵不是很好。”她才疑惑地回望过去。   陆透看着窗外,语气索然:“这里一片,一年前铺满了黑血和鲜血,现在却都被时不时的雨冲刷得没什么痕迹了。”   “但是我们开着车救人,有丧尸爬到车上,我冒着被咬的风险一个人坐在车盖上把爬上来的丧尸都给踢了下去。”   陈莲忍不住皱起眉头,她能想象那副样子,这个年轻人当时是多勇敢。   但陆透没继续说了,他好像只是看到窗外的景色有感而发罢了。   窗外风景快速移动,陈莲看到了转角的医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医院的铁栏杆围城的墙,好像有东西落下来。   但车子开得很快,一眨眼医院就在视线后面了。   这是b级区域,和c区也不同,这里的腐臭味,就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连空气都变得浓稠,似乎能滴得出黑色的水。   然而包含叶青在内的九人已经见怪不怪,陈莲跟在后面下了车。   这里有二级丧尸出没,甚至有可能有三级丧尸。陈莲记得叶青谈及三级丧尸时,那种难言的表情。   这里看起来是个学校,应该是中学,有四百米的环形跑道,和两个挺大的篮球场。   已经没了气的篮球在篮框的正下方,草坪是灰黑与灰绿相杂的诡异颜色。   左边可能是食堂,有个石头作的长廊花架,花自然是已经没有了,一堆杂草堆在上面,长廊被拦腰截断,巨大的石头掉在石头做的小圆桌上,小圆桌也被断成两截。   “二级丧尸比一级丧尸敏锐,他们饥饿,却能通过体感来躲避危险,但也热衷于弱小的人和落单的人。”   陆透:“两人一组,……叶青你?”   叶青正色:“我婆婆和我一起。”   陆透恩了一声,是个人都会对婆媳的组合感到困惑,但他也没有看不起叶青的婆婆,毕竟在拿到申请表的时候他就知道,叶青的婆婆是自己一个人闯过c区清洗区域,并且完成任务后毫发无伤的。   要不是现在……不允许再有人上来,可能叶青的婆婆也会成为b组一员。   陆透突然想起来,如果陈驰没有失踪的话,他和他老婆,和他母亲都会是b组人员,那可真是阖家团圆了。   叶青和陈莲对视一眼,婆媳俩默契地走向地下停车场,这里的味道尤为浓烈,不知是不是黑暗的地方更容易滋生黑暗的东西,几次任务下来,停车场的丧尸是最多的。   陈莲来者不拒,她有铜墙铁壁,又有非常强悍的枪术,叶青的感应能力相当敏锐,一级丧尸已经解决了不少,二级丧尸迟迟没有出现。   安全门。   门后面是未知的世界,陈莲永远记得第一次打开门时看到的可怕场景,她侧身,让叶青躲在后面,缓缓打开门,她俩在门后面等了一会儿。   没有任何迹象,陈莲深吸一口气,站到门前……   黑色的液体霎时间包裹住陈莲整个身体,她被吓得一动不动,然后就感觉有张巨大的血盆大口向她咬了过来——   这时满心的恐惧已经占据了陈莲的大脑,她都几乎忘记自己全身铜墙铁壁无法穿破——   她只闻得到恶臭,只看得到死亡的一张嘴。   “砰——”   枪声。   但这个可怕的怪物动作更快,它用散发着恶臭的长满了牙齿的长舌卷住陈莲,竟然用四只腿飞速奔跑。   换做是个人,已经死了。   陈莲在惊惧过后,缓过神,渐渐用力,然后就听到“刺啦——”一声,怪物的舌头并牙齿四分五裂,向外喷射,黑色粘液“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陈莲落在了地上,向后翻滚,迅速地拿起枪,   “砰——”这是叶青的枪声,   “砰砰砰——”这是陈莲的枪声。   因为剧痛导致的应接不暇,使怪物逃窜时出现的方向偏差,迎头赶上了陈莲的第三颗子、弹。   庞然大物轰然倒地。   这场战斗开始得太快结束得也非常迅速,陈莲这时候才能看清这个怪兽到底有多大,它有四条腿,却能和整个停车场一样高,而她刚才就被这个怪物用像带了碎牙齿的舌头抬到了半空中。   叶青的胸膛也起伏不定,她蹲下身体,飞快地挖走在地上二级丧尸脑袋中的尸晶。   她突然转身往半空射了一枪,然后再向后跳过——   陈莲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一只一级丧尸,只不过现在这只凭空出现的腐烂物已经被叶青飞快的射击击倒在地上。   叶青面无表情地掏出一级尸晶,呼出一口气:“这些东西还真难缠。”   陈莲的心脏跳得极快,苦笑:“被吓到了。”   他们在停车场从头到尾的探查,没有发现什么编号,更没有白大褂出没。   两人都比较失望,陈莲失望没有得到和编号有关的消息,而叶青却失望这次没有碰到三级丧尸。   b组的人需要在消灭二级丧尸的同时进行一次检查,因为c组的人的能力比b组的确差了不少,如果因为他们的疏忽,把二级丧尸留在了清洗区域。   那留给下个来清洗的c组说不定是灭组的打击。   陈莲和叶青围着停车场和隔层转悠了两圈,每个角落,通道都没有放过,在确定无误后回到了集合的地方。   陆透收回了众人手里的枪、支,巡视一周,“行了,回去吧。”   十人小组的精神面貌都比较疲惫,因为越高等级的人巡场,就越危险,同时也需要更谨慎,几乎走的每一步路都放大了感官系统。   谁都不想一不小心就翘辫子。   回到安全区,陈莲和叶青都没有说话,错失了这一次的机会,那编号的问题将会渐渐消失。   叶青依然按要求完成b区清洗运动,但同时也将编号的事情非常深刻的记在心上,但她完全没有想到,类似的编号她没有在血迹,丧尸的身上看到。   但她在a区研究员的箱子里看到了。   b区的队伍除了完成日常的b区清洗任务外,还会时不时帮助a区研究员进行重物搬运。   a区研究员,他们不仅有原先医科大学的教授,还有四面八方逐渐赶来的研究人员。但,虽然a区研究员都是绝对的脑子上的天才,可是身体的资质依然不如比他们等级低的人。   甚至有些a区研究员的力气还比不过d区的一个普通男子。   但实验组的东西大多充满了秘密性,连b区成员也只是做个搬运工,基本是白色的铁皮箱子,需要从一个实验室搬运到另一栋楼进行试验。   在叶青几次运动毫无头绪的时候,她突然在队友抬起箱子时,看到一排非常细小的字,这个字是被贴在上面的,bb04。   叶青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完成了药剂的搬运,再一声不吭地和往常一样完成了当日的任务。   晚上她回到家,关上门,整个人像卸了力一般,坐在了椅子上。   陈莲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察觉到叶青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强烈的情绪波动。   叶青看向她的婆婆:“我知道那个编号是什么了。”   - -   在停车场的地面发现的编号,实际是a区研究组的药剂编号。   叶青和陈莲对这个发现打击得几乎十分钟看着对方没有言语,这就像是救世主突然说:嘿,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我用药物拯救了你们,但我怕你们不乖,所以需要一点武器。   而这个武器可能就是编号药剂的产物。   “那些被注、射了药剂的东西是什么呢,是丧尸吗?”   陈莲看着叶青,却发现叶青的面色更难看了,她们都不想往最可怕的地方联想,但实际上不同区域的人的消失就像是给了人答案。   “三级丧尸到底是什么,是丧尸的自主变异,还是人为的,还是说他们本来根本不是丧尸呢。”   - -   窗外的枪声已经和月光奏鸣曲似的,随着浅淡的末日月光成为保护基地必不可少的一项。   不能开灯,躲在保护基地这个庇护所下的人都知道这是需要遵守的默契。   有的人威慑,就是需要人听从。   “基地里有人想逃跑,但哪有受了庇护还逃得出去的,最想逃离的人是e区的,因为他们遭受的折磨最多,有些b区的人也不是好人,他们会侵犯弱小同胞。”   因为末世的人不是按照出身地位学历或者——成就人品排位的,而是按照一次老天的安排重新洗牌。   可能穷凶极恶的人有了非常强悍的能力,可能曾经的达官显贵沦为了最低级的人物。   “刘家栋曾经是一名企业家,他赞助了不少心脏病儿童得到救治。”   “陆透曾经是被地痞流氓欺凌的高中生,在家里遭受父亲的家庭暴力,而他的母亲受不了后改嫁。他曾经自闭过三年。”   “c区之前有个人,把e区的几个女孩子当做牲口作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他被我们解决了,而这个人之前是个保安。”   “a区的一个研究员,她曾经被丈夫三番两次出轨,并被迫打胎,以泪洗面,现在她的丈夫是e区人员。”   叶青轻轻地说:“末世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有往好的方向,也有往坏的方向。当时说,三个月,疫苗和净化药剂会完成的,大家矫首期盼,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   “但我和陈驰一直在想,要保持最开始的想法,建造基地,保护基地,是为了有一天在丧尸完全消失后,人类有人才,有能力,能够重建家园。”   叶青说了很多,陈莲听着听着,听到了叶青非常轻的鼾声。   她的儿媳妇好像睡着了。 第38章   编号的唯一出现位置是医院旁边的商业中心, 既然出现编号和研究组的人员,那么说明“编号”有可能是潜逃者, 白大褂做的并不是检查工作, 是想要清理痕迹。   得去那个医院一次。   保护基地的居民不被允许自由外出,想要到那个医院只能出任务,叶青查询了所有通往那个地方的班次:“b组已经清理完成中学,接下来会有c组清洗运动, 我会去查是哪个班次。”   清洗时间已经从六个小时降为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要从商业中心跑到医院, 还要防止被发现,距离上来说是够了——”   但就怕意外,万一她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那个废弃教会医院就是“编号”逃出来的地方,那么研究组一定在那里,能够知晓并帮助研究组的一定有a组异能者。   陈莲:“走一步看一步吧。”   到了清洗日当天, 此次c组的人又见到了他们的老朋友, 黄莲老太太和她的儿媳妇叶青,两人排到队伍里, 队员们都笑了:“还头一次见做任务做上瘾的,老太太可真精神!”   “这锻炼着锻炼着, 我筋骨问题都没了,以前上个楼都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哈哈哈哈——”   可能是最近几次任务远没有之前的危险,队员们不由放松了警惕,叶青和陈莲拿了枪,叶青突然说:“我们在竞技场只能练习手、枪, a区的人标配为冲锋、枪,弹匣足够三十发,军区的人带了整箱手榴弹等过来,现在由异能者和军区的人共同保管。”   万一正面杠上,可能是单方面剿杀。   陈莲说:“万一真被发现了,你躲我下面,你婆婆罩着你。”   叶青扭过头,正直:“谢谢。”   他们原计划c组清洗运动只表面装作半个小时就撤,但谁知道天上落陷饼,不——是天上掉下来一个三级丧尸。   这个三级丧尸没有出现在叶青和陈莲面前,而是突然出现在清洗顶层的组员面前。   在三个人嘻嘻哈哈说什么东西都没有的时候——三级丧尸将两个c区组员扔下了楼。   “咚——”的两声。   在一层的人匆匆从学校里跑出来,但是什么都没看见,除了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两个壮汉。   往常丧尸都喜欢啃食人类的脑子,他们得到的信号是从人类的脑子里散发出来的,但这两个壮汉,完完整整,只是单纯地被重力砸死了。   地面微微凹陷,碎痕很慢很慢地从地底下钻出来。   “什……什么情况?”   参加c组清洗运动的基本连二级丧尸都很少碰到,所以才会这样认为:“这是二级丧尸吗——ab区的人干什么吃的!竟然把二级丧尸给放过了没清理?”   领队眉头紧锁,他显然也以为这是二级丧尸并马上通过无线电传输给基地人员。   一层的人聚集在一起,忍不住发抖,他们原以为这切都快结束了。   “力度和速度都不是二级丧尸的,最明显特征是二级丧尸不会放过人类这个能补充能量的东西,他们感觉到的饥饿会让他们吃掉所有吸引物,但这两个人没有被啃咬的痕迹——”   叶青在三层看着地面的凹陷,突然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可能是三级丧尸。”   叶青和陈莲对视一眼,清楚看见对方眼里的焦灼。   “去找!”   既然人是从顶层掉下来的,那么那个东西一定会在顶层留下痕迹,他们跑上顶层,看到了一具目俱裂的躯体,躺在血泊之中。   叶青突然皱起眉头:“地上血痕被拉了出去,这个是链子的拖印,丧尸的脚踝上拖着链子。”   两个人的心情难以言喻,什么丧尸会自己喜欢链子把这个戴在脚上,除了人为的,没有其他可能了。   “有编号吗?”   叶青摇头:“没有。脚上没有粘血迹。”   他们迅速地将拖痕去掉,然后跑下楼层,就在这时候——非常凄厉的叫声响起,然后又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叶青陈莲心中狂跳,连忙跑到窗边,对面的窗户破碎,地上多了一具躯体。   得赶紧找到三级丧尸,血迹已经消失了,可它会往哪里跑,前面是两个教学楼之间的天梯,左边是大楼梯,他们直接往下跑,然后听到了链子的声音。   叶青陈莲对视一眼,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是不能让别人先发现它。   然后,引着这个怪物往人少的地方走。   不知这个怪物是不是和他们心有灵犀,在搜寻过程中再没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而领队也在通话之后保持沉默。   c组人员必须在这里完成四个小时的清洗运动,现在才过了一个半小时。   陈莲和叶青顺着链条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这个怪物似走得很慢,也越走越偏,越走越往黑的方向走,他往安全通道走了。   陈莲心想,如果他是不喜日光的,那么在日光强烈照射下它会暴躁。   天台是这样,玻璃反射的天梯也是这样。   最后,陈莲和叶青果不其然跟着来到了学校的停车场,这里有难闻的味道,也有绝对的黑暗,她们好像看到它了,它走一步,停两步,他的身形高大,但却在剧烈地撕扯自己,看着他将自己身上黑色淤泥般物质扔下来。   叶青突然不动了,陈莲走了两步,回过头。   叶青突然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神情,她怔怔地看向前面的巨大黑色背影,那个背影发出呜咽般的吼声,明明之前已经将四个人送上死刑架,但它却仿佛十分挣扎可怜。   “陈驰?”   叶青的声音轻不可见,但陈莲听到了,那个黑色巨影也听到了。   怪物的脚步停顿下来,它想转身,但转不了,它依旧在撕扯自己身上的一片片剥落的分不清是皮肤还是肉块的东西——   陈莲震惊得无以复加。   突然,怪物猛地一声怒吼,身体上的伤处爆出剧烈的黑血。   它对他们是没有攻击性的,叶青和陈莲不知道这样的认知正不正确,直到看到那怪物转过来,眼睛忽明忽暗,光芒忽明忽暗,渐渐血红。   “快跑——!”   作者有话要说:  陈驰:我会变好看变帅的,请组织信任我!!! 第39章   一转身, 怪物腥臭的血盆大口悬挂着黑色液体,离靠得最近的叶青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怪物血红的眼睛忽明忽暗, 猛地两只血迹斑驳的猿臂重重地砸在地上, 咆哮震响整片停车场。   “陈驰——”   怪物猛地又咆哮了一声。   冷不丁,空中出现一条抛弧线。   一瓶浅棕色的药剂从远处投掷过来,准确地落到了怪物嘴里,那怪物不经意把药剂吞下, 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没有反应啊。   叶青转过头, 陈莲:“静心口服液,我没喝过。”   她还记得操作说明里有一项什么来着,要伴随温和的歌声?   叶青歪过脑袋, 露出一个难以理解的表情:“婆婆?”   就听见空荡荡的停车场里,陈莲对着怪物温和地唱:   “儿砸,儿砸, 我是你妈妈。你过来坐下, 咱娘俩谈个话……”   奇迹般的,怪物轻轻地低吼了一声, 两人同时看向怪物,却见怪物眼中的血红渐渐退去, 叶青看着怪物的眼睛恢复黑色的光泽,它的呼吸声也变得平缓,   它眷恋的黑色眸子看过陈莲和叶青。   “陈驰?”   怪物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抬手想摸叶青的头,却在听到外面的响声顿住了, 爪子指向地上,然后写了三个字:“找张骏。”   脚步声越俩越响,怪物猛地怒吼一声,将黑色的液体洒在叶青和陈莲身上,等到门口人影出现,他飞速地逃离。   “你们怎么样?”   看着双双倒在黑色液体里的叶青和陈莲,领队让人将他俩扶起来,叶青摆摆手表示没事。   陈莲哭丧着脸,“哎哟”一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差点把我吃了!”   来的时候,叶青挡在陈莲身前,怕是那只二级准备吞食的时候他们来了,二级丧尸对危险敏锐,所以趁机逃了。   领队:“这次没有发现残留二级丧尸是我们b组失误。”他看了一眼队友叶青,对方低着头显然状态不好。   因为出现了二级丧尸,又死了四个队友,整支队伍回程气氛低迷。   队伍里死去的队友有一个是在基地里有女朋友的,当那人的女朋友着急跑上来时,却得知男友已被摔死的噩耗。   但只要是在基地里,任务都有丧生的危险。   晚上,基地时隔半年终于又开了一次集体会议。   会议在礼堂里举行,五个区的人各自从活动区域走向礼堂,这时候e区的人才知道a区的人长什么样。   当然,研究组的a组人员并不需要参加此次集会。   陈莲跟在叶青后面到了礼堂,这里泾渭分明,e区,d区,c区位置都靠后,靠前的是ab区。   区域划分非常严格,所以即便叶青想带着陈莲坐在b区,检察人员是禁止的,陈莲只能坐在靠后的e区。   a区异能者坐在第一排,而站在台上的同样是a区异能者,他看着很是严肃。   “这个人哦,以前是我们小区杂货店老板,也不知道怎么有狗屎运就让他变异有空间了。”   陈莲听到有人说,声音像是攀熟,又像是生气老天不公平,“开了空间,基地的物资都是他帮忙运过来的,所以后来就去a区了。”   a区的异能原来不仅是身体机能增强,还有可能多出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王凯峰站在台上,下面乌压压的一片人,他的内心就仿佛填入了大海一般波澜壮阔。   看,那个在最后面坐着的是他们小区的教授,以前总是到他的杂货店帮他老婆买烧菜的黄酒;那个女人老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觉得她男人是工程师就了不起死了,跟他买东西的时候看都不看他;不过也看到了他以前的棋友,小区里大树下,石桌子上搭个盘,下象棋打牌啥都好玩。   但这些都没有站在最上面的好玩,王凯峰对现状非常满意。   “请大家安静一下——”   五个区域的居民动作没那么快,却突然听到一声枪声“砰——”王凯峰的表情变得古怪,“安静一下。”   全场寂静。   a区的有几个异能者蹙眉,bc区的人也不满着看着台上。   安静以后,王凯峰笑了笑,“这就好了,这次开会是有目的的,想来高组的朋友们已经知道了,三级丧尸出现了。”   “啊?——”   一片哗然,陈莲耳边充斥着e区居民的惊讶恐惧,“怎么又有了?”“越变越强了?”“难道基地都要保不住了吗?——”   王凯峰慢悠悠地说:“基地自然会保护大家安全,这是我们的职责。有精锐的a组居民,也有强大的b组居民,大家不用担心三级丧尸会威胁我们的平淡生活。”   台下的人睁大眼睛看着他。   “只是有一点,我希望大家能够记在心里。”   王凯峰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基地保护了大家,但不希望大家把这当做是理所当然的,为了这片净土,ab组最开始时可是日日夜夜与外面的怪物战斗,死伤难以计数,他们是你们的恩人。”   “近来有些人想着法子要逃离这片区域,这一点基地组建者是不认同的。你们能活下来是因为什么?你们后来能喝上净化的水吃着被净化过的食物,多亏了谁?你们以为这些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王凯峰怒吼:“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只有灾难!”   “你们这些坐在后面的——”他伸出手指指着e区,“是被救下的,还想着逃走?这是忘恩负义!”   “跟我念,忘恩负义!”   e区的人面面相觑,却听见枪声“砰——”在天花板上打穿了洞。   露出了一口光。   四周稀稀拉拉地响起人们惊恐后发出的声音:“忘恩负义……”   “整齐一点,忘恩负义!”   de区的人齐喊:“忘恩负义!”   王凯峰笑得狰狞,大喊:“我们不能做什么!”   “忘恩负义!”   耳边海浪一般的喊声没过耳朵,陈莲只觉整片礼堂都像被笼罩在诡谲的阴云里,压得人透不过气。   坐在最前面的ab组队员,有些保持沉默,有些蹙眉,而有些,在享受群众的誓言。   集会结束,一出礼堂,队伍自动分散,不知不觉得,前面没有振臂高呼的走在一起,而欢呼得厉害的走在一起。   刚才的场景怕是在所有人的心里都成了磨灭不去的末世烙印。   到了晚上陈莲洗漱完毕,坐在床上,一会儿,她的儿媳妇回来。   叶青没有换衣服,她思考了一下,说:“我今晚准备去实验楼看一看——”   “这么急?”   回想起张骏听说陈驰让她来找他,那露出的沉重的表情,叶青坚定点头。   “陈驰和我负责检查被带回来的二级丧尸,在实验室,没有行动力的二级丧尸被提取血液,解剖构造,只有这样我们的实验组才能找出消灭丧尸的药剂,实验组的队员说,迟早有一天这些变异物都会被清理干净。”   “无论灾难前这些东西是什么,但自从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他们就只有一个名字,丧尸。”   “我和陈驰同意这个说法,所以为了保证研究组的安全,就你所知道的,偶尔会去协助监督比较难对付的丧尸。”   “给这些东西注射药剂观察反应,只是衰弱的话还不够,我们需要更厉害的东西。”   “也就在这时候,陈驰发现研究组分成了两组,一组的确是在为疫苗和清楚丧尸做准备,而另一组却是在做提升的研究。”   张骏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好笑,“你老公化学学得不错,竟然看着化学式说不对劲,我都看不懂好吧。”   “然后我们就发现,有个地方关着人,他们被关在实验室里就和丧尸一样,定时定量注射药剂。陈驰一开始以为是用被感染者寻找压制感染源的方法,但不是,其中一人和陈驰有一面之缘,分明是没有被感染的,但那人性格相当自由散漫,整天吵吵嚷嚷基地像个监牢一样。”   张骏看向叶青:“一开始他不想和你说,知道这些都是麻烦,如果被牵扯上就防不胜防。然后他在任务中失踪了,现在你来找我了。”   张骏忽地揉了揉眉心,“从他失踪那一天起,我们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陈莲听了须尾,与叶青相视无言。   “你想去实验室,怎么去?要去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那里是a组人的地方,必定会有a区异能者。”   陈莲不明白叶青要去a区实验室的原因,却没想到叶青说:   “实验室有注射进人体的变异药剂,这是我们知道的。”   “但是,既然已经研究出变异药剂,被变异过的……”她顿了顿,“也一定会有唯他们所掌控的药剂。”   那些研究组的人,曾经,兴高采烈,兴奋不已地拉着他们说过:“让人类远离丧尸感染的药剂,三个月就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快结束啦,等结束以后我重新排一下单选序号哦qaq 谢谢小阔爱的提醒!   以及——臣妾做不到一边写丧尸一边写菜谱,前两天没断的时候脑袋不清楚手误写了个丧尸蓝莓酱,呕到自己了tut等下个副本的时候继续菜谱哈! 第40章   她的儿媳妇壮志酬筹, 陈莲表示自己不能输。   她的积分还有很多,之前为了能寻找线索和偶遇三级丧尸参加了非常多次的清洗运动, 同时积攒了很多积分。   陈莲挡住叶青:“阿青啊, 你等我一下。”   说完,陈莲就蹲到了卫生间。   如果想要偷东西,那么有一件东西就如虎添翼,那就是隐形斗篷。   积分足够兑换十次卡牌, 如果一连抽十次, 那还能赠送一次——陈莲突然发现右下角有个心愿簿。   似乎只有连抽十次的时候才能许愿。   陈莲在心愿簿上写上隐形斗篷四个字,心愿簿光芒收敛,缓缓合上。   她默念, 如果能出隐形套装,我就承认你是个靠谱的抽卡异能,你就是我陈珂陈小姐的小宝贝大心肝了。   她的手指触碰上抽卡选项, 花瓣从系统背景里飘了出来, 光芒大放。   陈莲的心跳到嗓子口了,一张张翻开卡牌。   “巴厘岛七日游——爱的甜蜜月”   陈莲:……   满怀期待地翻开下一张——“黄山烧饼”   陈莲:……摁住想要狂暴对待系统的手。   但可能系统并不想被疼爱, 接下来出现的卡牌都是令陈莲绝望。   “珍珠奶茶真好喝——可以让水变为珍珠奶茶”“小樱的新衣——美貌百分百”“紧身衣——一百八十斤秒变八十斤”   ……   十张卡牌已经抽选完毕,只剩下最后一张附送的。   陈莲此时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她随手一点——   隐形技能——   “老实人的绿帽——对方不知道你已经看透真相、选择原谅并戴上了绿帽”   操作提示:施展技能戴上绿帽以后,有隐形效果,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不被发现——最高新的技术也抵挡不了老实人的沉默绿帽哦。   陈莲一噎。   多么令人窒息的操作啊。   - -   当陈莲从卫生间出来时,脸上带着微微的喜悦,叶青疑惑:“婆婆, 怎么了?”   陈莲“啪”地给叶青戴上了绿帽,顺便也“啪”地给自己戴上了绿帽,眼看着叶青在视线里消失,“有没有发现我们隐形了?”   叶青震惊:“婆婆,你在哪里?”   陈莲发现了一个问题,她和叶青互相看不见对方,那怎么一起行动?   黑夜里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叶青和陈莲的食指牵着一条很细很细的线,而就是这条线让他们能够在缓慢前行时保持一致。   实验室在a区,两人缓慢行走,旁边时有检察人员经过,而到了接应的地方,黑暗里陈莲把两人脱下“绿帽”,再走过转角。   张骏看到陈莲,疑惑地望向叶青,叶青非常认真:“婆婆很厉害,没有她在我不一定能做好。”   如此情深义重的婆媳,张骏被深深震撼了。   看到蹲点的众人,叶青点头,随后领着陈莲潜入黑夜。   只有一根细线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这里是a区实验楼,在一年半前,是医科学生们做实验的地方。   一层大厅非常安静,灯光偏暗,看着像是没有人的样子,但实际楼上灯火通明。   等了许久,没有电梯门打开。   为了以防探头,他们不能自己推门,幸好,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从安全出口下来,门只打开了一瞬间,两人保持迅速进入安全出口,在监视器里,安全出口的门缓缓关上,没有任何异样。   他们放轻脚步,像这种安全出口的楼道往往会有人来抽烟,可现在这种时候,即便有烟也是极少极少了。   每迈开一个步子,叶青都要确认线没有拉直,他们上了楼,她记得药剂是被送到第十二楼。   他们没有办法说话,连呼吸都是淡到连对方也听不到。   就这样慢慢地到了十二楼,他们已经听到了人声。   门蓦地拉开,两个男人争执不休,就在叶青两人准备从推开的门走出去时,却发现两个男人顺便合上了门。   气氛相当诡异,这两个白大褂可能不知道。   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其实有四个人。   其中一个白大褂面色十分痛苦,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表情痛苦的那个说:“我们现在究竟在做什么,早就完成了疫苗和喷雾,为什么不和其他基地说?为什么一定要选择变异人类,我已经坚持不下去了,我没你们那么有胆色。”   “百舸,你别天真了。”   眼镜男脱下眼镜,随手拿白大褂的衣角擦了擦,“现在是我们的好时候,知道吗?百舸,末世前你在做什么,你被实验室的老头子压着做论文,然后他拿你的东西署上自己的名去拿奖,你没有钱,所有人看不起你,就连你的女朋友都嫌你没出息。”   “百舸你难道甘心吗?”   叫百舸的很挣扎:“但我做不出继续拿人做试验的事情,贺兰,我晚上睡不好觉,感觉自己在害人,我以前每次行医前都想着几个字,医者仁心,悬壶救世,可我现在——”   “凭什么我们没日没夜地做研究,然后奉献自我解救苍生,等末世结束以后我们剩下什么,你知道吗?”   贺兰脸色阴沉,“你不会忘了我是为什么走下手术台的吧?”   他看向自己的手,手腕处有非常明显的疤痕,“我把数不清的人从死神那里救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的确只有医者仁心,我为每一次挽回生命欣喜若狂,看到病人和家属的笑脸我才能体会到价值。”   “然后呢?正常手术,在绝对的风险下病人家属要求高风险手术,手术失败,他们拿刀砍向我——还专门砍向我拿手术刀的右手。有人帮我拦住那些疯子吗,没有,我从手术室走出来,所有人都散开了,那刀就砍在我右手上,要不是我躲得快你以为我的右手还会长在我手腕上吗。”   “医者仁心,悬壶济世——百舸,你在说笑话吗?这他妈全是放屁!”   百舸的眼神十分难受:“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贺兰突然浅浅笑了,“现在是我们的时代啊百舸,是老天爷给我们的机会啊,我们是救人命的白衣天使不是么,我们就应该做最上层的人,让所有人敬畏才对啊!”   “凭什么我们奉献生命去做研究,解救狗屁苍生,然后末世一结束,我们受到表彰,然后谁还能给我们地位!名誉!金钱!”   “没有人啊……”   贺兰深呼吸一口气,“百舸,如果你想退出,我不拦着你,但你也别拦着我。”   说完,贺兰拉开门,走廊光芒大盛,他走了进去。   百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后拉开门。   陈莲和叶青顺着门缝,缓缓地跟了出去。   叶青跟着百舸走,百舸的方向是实验室,这里只是医科大学并非真正的秘密研究室,所以也庆幸没有各种认证。   百舸走入一间实验室,有两个冒着冷气的箱子,而箱子里似乎有紫灯,散发着过分寒冷的光。   箱子的侧面小字写着bb05。   bb03\bb04\bb05,编号一次一次增加。百舸拿了一管bb05,叶青也迅速藏了一管在身上,她们尾随着百舸走入实验室后面。   原来推开门,里面还有一间实验室。   叶青和陈莲瞪大了眼睛,不知算不算的上命运的安排,陈驰在玻璃台里面,被玻璃隔离起来,他不是怪物的模样,而是正常人。   陈驰的眼睛周围一圈是非常浓重的青紫色,他的嘴唇苍白,而他的手腕处,是数不清的针孔。   他已经瘦脱了形。   叶青和陈莲万万没想到再见到陈驰会是这个样子,而在陈莲的记忆里,原主儿子健壮,强悍,充满阳光。   百舸面无表情:“第十二次试验,现在开始。”   陈驰笔直看着虚空,双眸空洞,突然他看到熟悉的身影,他僵硬了一瞬,然后向百舸看去,百舸眉头微皱:“你有什么意——”   百舸瞳孔睁大,随后失去意识。   手刀劈向百舸脖子的叶青轻轻喘气,她看了一圈周围,陈驰虚弱地说:“没有监控,在左边。”   左边有打开玻璃台的按钮,叶青摁下红色按钮,陈驰微微一笑,然后脱力倒下。   接到了陈驰,但却没有找到解救苍生的药剂。   看百舸之前的反应,bb05应该是使人变异的药物,叶青扶住陈驰,陈驰:“药剂十个小时时效,时效结束就会变回正常人——他们还在试验延长时间……”   他说一句喘一句,叶青和陈莲都不忍心,可陈驰却坚持说下去:   “还有人在学校附近……医院里……也是被绑着……只要时效还没过实验组不会放他们回来的。”   “但他们最后会恢复理智。”   陈驰突然一笑,“我们走。”   三人小心翼翼的出了实验楼,张骏看到陈驰,忍不住红了眼眶,陈驰却说:“慢着,赶紧做事。”   任何一个抉择都会有支持者,和反对者。   贺兰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个抉择异想天开,但他本来就是救世主不是么,他是贺兰,是整个研究组的组长。   而在他手里的,是已经成功半年,并试验无数次无一次例外成功的,杜绝感染的疫苗。   同时冷柜里放着能让丧尸一时间灰飞烟灭的药剂。   末世一开始的确非常恐怖,人间炼狱不过如是。   但所有可怕的东西都是有时限的,当电磁辐射不再侵害地球,当走出门,阳光灿烂晴空万里,黑暗就将渐渐消退。   人类是非常顽强的种族,只要一日不被毁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生命就有希望。   一年之后,可能这一片城市就会开始重建,五年以后,大家又开始劳动耕作,总会有不受污染的土地,也总会有科学家肯定地告诉所有人,我们发明了能让土地,能让水资源大幅度降低污染的药剂。   就像他们在半年就完成了当时梦寐以求的任务。   这一切会比想象中更快,然后呢,十年之后,生活又走上原先的轨道,他可能会被誉为特别出色的研究员,但因为城市刚刚新建,他没有富足的生活,被他救过的人会感谢他,但也就仅此而已。   陆透在实验室外等他,贺兰挥了挥手,放下药剂。   贺兰关上实验室的门,拇指擦了擦衣角,“听说王凯峰今天可真是大出风头,早点解决掉吧。”   陆透眸色不明,“实际上,已经解决掉了。”   贺兰擦手的动作一顿,笑了:“动作够快啊陆透。”   “现在a区的异能者剩余二十五人,攻击型十五人,特殊类别七人,还有三人算是养老吧,什么都干不了。”   贺兰不以为意:“所以啊,我才去培养三级怪物帮帮你们啊。”   “军区的人得到通知,临近基地的丧尸基本已经消失了,但仍旧有内部感染者不断死去——”   贺兰看他:“哦。”   陆透闭了闭眼:“贺兰,我们要不,算了吧。”   贺兰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算了,陆透,你觉得现在不好么,所有人都景仰你啊,你是高高在上的a区人,你特么是皇帝啊哈哈哈!”   “你们是疯了吗,一个个都是疯了。”   “别的基地……”   贺兰大怒:“别的基地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知道我们这里最新统计人口有多少吗?四万!梵蒂冈他妈的只有四千五,我们可以有个国家的陆透。”   “不,我不用去奴隶别人,我只是领导人,我只需要他们敬仰我。”   陆透还要说话,被贺兰打断:“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没有什么好结束的,我不同意。”   有时候,惊吓就是最后关头出现的。   陈莲一脸严肃地给所有人“啪”地戴上了绿帽,然后军区四分之一的人都消失了,如果心底话有声音,那可能是一整片操场的“卧槽”。   一群人戴着绿帽光明正大地走出居民区,这种感觉,就像是大学晚上从寝室区翻墙出来去吃夜宵的感觉是一样的,他们潜伏在a区。   陈莲见过两次面的c组领队,粗犷男,将车停在了过街区的地方。   陈驰三人驶向医院。   “在八个小时之后,我们的神智会恢复清醒,这时候我们会记起做过的所有事情,包括在被注射后被扔到b区,c区里把人给——最后两个小时是最痛苦的时候。”   陈驰勉强笑了笑,他突然看向陈莲:“妈,你——”   叶青握住陈驰的手:“妈一直照顾我。”   陈驰看着叶青的眼睛,温柔笑了笑,“那太好了。”   - -   贺兰直觉右眼皮跳得厉害,他今晚数不清多少次脱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最近太累了,实验还没有成功,还有人喊着放弃。   都是一群习惯的平庸的普通人,无论上天赐予他们什么,他们也做不出什么本事。   贺兰冷嗤。   他需要bb05重新进行分析,贺兰关上他实验室的门,大多数实验人员已经回去了,荷兰知道有些人是怎么说他的,说他疯了。   那又怎么样呢,不也乖乖照做。   他的脚步声在实验楼空旷的走廊里非常清脆,他推开百舸的实验室,走到冷柜那儿,摆满的冷柜里少了两支bb05,他眉头一挑。   他推开实验室里面的门,先看到的是玻璃台空了,然后是倒在地上的百舸。   贺兰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切,关上门。   外面的警报声大作,警报声最后一次响起,是因为二级丧尸想要强行闯入安全基地,贺兰走到窗台边往下看,八个他们亲手做出来的怪物正静静地抬起头看着他。   然后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军区的人包围了整座实验楼。   贺兰揉了揉眉心,轻声:“太无趣了。”   他拉开窗户,看向黑夜,看向点点闪烁的星子。   一跃而下。   - -   实验人员们将所有被迫承受变异的人类推了出来,他们大多是失踪的人员,这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只有abc三区的人或许清楚,而de两区的人依旧过得八卦而平淡。   他们最大的乐趣是在于谈论,那个独行侠回来了。   刘家栋回来了。   灾后重建是一项大工程,“解救苍生”牌疫苗被刻上了研发人贺兰的名字传遍了需要它的地方,四万群众自愿民主推选军区、研究组、a区异能者成为民主派系候选人,组织灾后重建。   一年以后,城市重新热闹起来。   五年以后,其他地区的科学家确认大幅度降低污染的净化药剂。   十年以后,污染大幅度自然过滤降低,世界村渐渐恢复末世前的模样。   陈莲在家颐养天年,叶青特别亲近她,甚至连陈驰都会吃醋,委屈地说:“才多久日子啊,就把我妈当你亲闺女养了。”   陈莲鼻子朝天,甩出一套旅行券:“巴厘岛七日游——爱的甜蜜月”   “去吧,不用管我这个孤家老人,你们还没度过蜜月吧!”   陈驰和叶青,害羞笑了。   陈莲看着两人突然想到一句歌词:黑夜翻面以后,是新的白昼。 第41章   陈珂告诉自己:莫生气, 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事事怎能都如意, 何必强求苦自己。   原以为一觉醒来就会在天堂检票口, 她已经计划好一进办公室就会立马找到她的便宜爹,便宜爹不是办事人员的line manager么,投诉,举报, 扣工资!   但, 真魔鬼办事人员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把她送到下个世界了。   陈珂睡醒时察觉这屋子和奶奶家很像,铺盖是大牡丹, 枕头软绵绵,竹席子,床头挂着一个药草袋, 散发着淡淡的中药味。   她走出卧室, 这个房子不大,三室一厅, 像是世纪前第一批拆迁时候的老房子,没有电梯的居民楼。   厨房间一个男人在做早饭, 陈珂的脑子里涌入了不少信息:   她现在叫陈英,儿子叫陈南华,原主本身寿命已尽,她就被办事人员给塞了进来,受够了末世的艰苦生活, 此时白粥淡淡的香味飘散在干净的屋子里,让陈珂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回到正常的世界了。   “妈起了啊,你坐会儿,我把早饭端出来。”陈南华看得出是个脾气很温和的人,脸上有淡淡的笑纹,说明爱笑。   早饭有白粥,一个咸菜,一碗炒蛋。   陈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陈南华端出来两杯豆浆:“刚煮的,什么新的榨豆浆机,我们饭店每个人发了一个我试试,还蛮好用。”   陈英喝了一口,还不错。   饭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陈南华看了眼来电显示,紧紧皱起了眉头:“妈你先吃,我接个电话。”   陈南华躲到了厨房里,陈英心满意足地吃着干净美味的食物,一边侧耳听,虽然她现在是老太太身,但她的感官却是越来越好了,这还隔着厨房门,她就听到陈南华故意压低的声音:   “我们不是商量好了先不离婚,分开住吗?妈怎么受得了我们离婚,小书——”   “不是,什么叫我就是为了不想让我妈伤心,我们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   “我现在工资不低啊小书,再过两年,我就能晋升掌厨了——你想买什么就——嘟嘟嘟……”   陈南华愣了一下,放下手机。   他走出厨房,他妈正认真地在吃早饭,陈南华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妈,我去上班了,晚上晚点回来,如果小泽回来了你让他把冰箱里的炒饭拿出来热一热……”   陈英看着儿子失落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陈南华是国际饭店的一名厨师,他们家住在拆迁后的房子里,陈南华和李书是相亲认识的,两人有个儿子叫陈天泽,现在正在念高一,一家四口人呢住在三房一厅里不算挤,李书是文职工作月薪五千,陈南华月薪一万五左右,如果没什么大手笔开销,这样的条件家里总能过得比较宽裕了。   因为陈南华和李书是相亲后没多久就结婚的,两人的感情基础不是很坚实,她儿媳妇是名校出身,就比较嫌弃职校毕业的陈南华,而且李书的几个闺蜜嫁了有钱人,李书就越发不喜欢做了厨子的陈南华了。   在陈天泽初三的时候他们已经吵过一次架,陈英就是最传统的那种老人,家里一定要全家人在一起才和和美美,听到两人要离婚就默默流泪,说活不下去了。   两人才没成功离婚,现在一年过去了,李书又一次说起了离婚。   陈珂觉得两人没感情了,离婚就离婚吧,像这段过去里李书常常在家里骂陈南华没用,让陈天泽在旁边看着,怎么都不是好的归宿。   李书不喜欢陈南华,连带着对自己的儿子都是百般不顺眼,小时候陈天泽皮,就是在外面摔了一跤李书都要嫌弃地说教一大堆,而原身陈英呢,是个比较温和不说话的性格,婆媳关系倒比其他外面邻居好上不少,她也就在李书打完陈天泽以后,就给小孩子说说道理,你妈也想你乖一点云云。   陈珂心想,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她儿媳妇确定要离婚了,那也不要让家里人为难了。   难得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耳朵清静没有枪声,陈英舒舒服服地又睡了个午觉,还没睡醒呢,听到外头笃笃笃的敲门声。   陈英开了门,露出几张笑得欢的老太太的脸:“阿英啊,走了,去跳舞了!”   陈英思考了一下,蓦然睁大了眼睛,哎哟,老太太们的特别项目——跳广场舞!她心里有几分期待,怎么说吧,就以前她放学往家里走,小区总有几个太太团在跳舞,你说是老太太,其实也就都五六十岁,都健康活泼着呢!然后穿的红色橙色的上衣,下面穿了黑色的裙子,手里拿了纷纷地扇子,录音机里放的歌可紧跟时代了!   陈英跟着大部队下楼去跳舞,小区广场一大片空地,夕阳西下,都被老太太和小孩子占领了,歌曲旋律一响起,太太团翩翩起舞。   陈英一看,哎哟,太太们的动作还挺柔美的,最前面那个领舞的,身体可软!   跳五分钟休息五分钟聊聊天,旁边还有卖瓜的小摊贩,几个婆婆就买了瓜一边吃一边聊天。天幕渐渐低沉,隔壁的初中高中都放学了,这些个外婆奶奶妈妈的,看到自个孩子就一个一个领回去,最后就剩下陈英和另个女伴。   “阿英啊,你今天怎么留那么晚呢,你孙子可不会那么早回来啊。”   陈英愣了愣,脱口问:“为什么啊?”   “哈哈哈还问我为什么……”那女伴拍拍她,“行了,你知道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劝你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你孙子倒是可惜……哎……”   最后这女伴也看到她孙女回来了:“行了我先走了,阿英明天还这个点啊!”   陈英点了点头,也回家了。   但刚上楼,就闻到一股特别难闻的香烟味,陈英摇摇头,这楼道里抽烟也太没公德心了,她从二楼慢慢转上三楼,就觉得三楼的味道最重。   然后就看到三楼,她家,门开着?   夭寿了来小偷了?   陈英慢慢地进屋,看到一个校服绑在裤子上,一边抽烟一边抖腿的男孩子,他的头发五颜六色,活活一个九十年代杀马特,他还在打电话:“哎小姐姐,弟弟带你上分啊,就学校猫咖那儿,晚上九点不见不散,不回家了吧——”   说完,挂了手机,还哈哈大笑。   陈英的内心:哪来的土味纯傻x。   九十年代杀马特察觉有人,回头,看到站门口的人,漫不经心挥手:“哟,奶。”   一定是她开门的姿势不对,重新开一次会不会出现斯文白净的好学生孙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重新写了末世最后一章的细纲,所以周末会在前一章加进两章左右的内容吼!   作者君一到收尾就会有百米跑的感觉,眼看到线就加速冲刺——摁不住手!   还有嚯,70年代的收尾也比较快,看到有小阔爱说缺少了陈梅的戏份儿就写好加进去啦,想看的阔以回三十章看一下哦!   今晚开始重加菜单!比心! 第42章   杀马特孙子翻了翻桌子上用防蚊纱罩着的点心:“我爸做饭了没啊, 我吃饱了有事。”   “做了炒饭放冰箱里呢,你微波炉转一转吃。”   “知道了知道了, 奶你转一下呗, 我忙。”陈天泽两只手飞快地摁手机,长腿一伸,屁股一蹲,躺倒在沙发上, 懒洋洋地说。   没声音。   陈天泽探头探脑地从沙发里冒出来, 他奶在厨房,估计在转饭吧。   可等了会儿怎么还没叫他呢?   “奶——”“奶——”   陈天泽不耐烦地爬起来,一看厨房, 哪里有人?厨房里没人,客厅没人,卫生间也关着门, 他打开他奶的房间, 他奶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吃橘子一边在看电视。   陈天泽没反应过来,“咋不给你孙子转饭呢?”   陈英眼皮子动都不动, 塞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难道我一米八的孙子没手没脚啊。”   陈天泽:“你平时不是不让我自己转吗,不放心。”   “哦, 那你奶我从今天开始就很放心了,你上山打老虎我都放心。”   陈英打了个哈欠,   “把门关上,晚上如果你要回来就轻手轻脚的,你奶我睡眠浅。”   说完, 陈英关了电视就准备睡觉。   陈天泽觉得不对。   平时他奶总缠着他问东问西的,一会儿吃的怕冷了,一会儿他回来不做作业奶就要伤心好几遍,如果晚上还要出去玩,那他奶可以唠叨一个晚上。   怎么今天就直接睡了?   陈天泽心里有落差了,但一看手机,好兄弟们等着他一起把妹!今天他可是跟网恋的小姐姐约好了,晚上不回家的嘿!   别看陈天泽现在才高一,他一上高中就是风云人物,出名的花心校霸。   为什么呢,因为他初中的时候连续谈了五个女朋友,特有名的一战是他为了一高三小姐姐,初三的时候敢跟人家男朋友打架,就约在隔壁篮球场,这场群殴以微弱的优势领先,原因是他们初三的以多欺少,德昌初三组出了三十个人,海天高中来了十七个。   反正就是成为了人家高三小姐姐的小男朋友了。   陈天泽一战出名,只要是跟高中的打架打篮球,他永远是排第一个。   几个兄弟直接喊他“泽哥”,陈天泽中二的灵魂从此得到升华,他领着这群不学无术的未成年男人趴在阳台上对楼底下的初中美女吹口哨,在校门口请隔壁高中的美女喝奶茶,晚上么就泡在网咖里面打游戏,陈天泽自认为就是女同学口中的酷炫校霸。   这两天玩vr吃鸡的时候陈天泽认识了个网友小姐姐,看照片长得不要太勾人,水汪汪的大眼睛,大胸,水蛇腰,还有大长腿,陈天泽在游戏里跟小姐姐手牵手了,哎哟,嫩的呀,于是马上就有缘千里一线牵。   vr吃鸡就是通俗pubg发展三十年后产生的沉浸式虚拟现实版本,能够使人在游戏里不仅能真正摸到枪,还能体会被追杀以及一枪爆头的——冲击力。   当然vr吃鸡版本一发布,就使很多恐高者望而却步,虚拟现实版本的吃鸡能够让人体会到真正的失重落地,原本的pubg会有警戒线告诉你:朋友,再不跳就飘远了。   但vr版本里只有一个气压计。   朋友,看不懂气压计上的海拔高度,在2047版的vr吃鸡里,你可能在空中因为缺氧而变成盒子飞走哦。   陈天泽和兄弟们进猫咖,里面有一排排的vr头盔和手套,陈天泽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让兄弟们先进去排队。   陈英睡了一觉,觉得脑子里恍恍惚惚的,眼皮子还狂跳。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钥匙响动的声音,等再醒过来已经是一大清早,陈英走出卧室,就看到鼻青脸肿的陈天泽坐在餐桌上,一声不吭,也不吃饭,陈南华坐在对面。   父子俩像是敌人一样,陈英不解:“这是怎么了,我孙子被你打了?”   陈南华压着一口气,瞪了一眼陈天泽:“你自己说!”   陈天泽突然站起来,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说个屁!”   那筷子扔餐桌上就弹起来掉地上,陈南华瞪大了眼:“陈天泽我看你今天是欠揍?谁允许你摔筷子的?家里的筷子合着不是你买的是不是?”   陈南华骂归骂,但从来不是个动手的人。   陈天泽“哼”了一声,故意把脸腆上去,大声喊:“你有本事打我啊,你他妈有本事打我啊,弱鸡。”   “你——!”   陈英看着父子俩闹,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父子俩闹什么?”   有人打了圆场,本就做不出动手打人这事儿的陈南华找到了台阶下,狠狠地瞪了陈天泽一眼:   “这小畜生,跟人约被仙人跳,他哪里有钱就跟人打起来了,然后警察一抓抓三,我昨天晚上刚下班就去警察局把他提出来。”   陈天泽不自在地扭过头,眼神却还很凶狠。   陈英不解地问陈天泽:“孙子啊,这么丢脸的事儿你怎么还在家里逞凶呢。”   陈南华冷笑一声:“他倒不是只在家里逞凶,这个小畜生跟人打架,把人胳膊折了,我赔了五千块。”   这话音一落,陈天泽更加眼神血红了:“你他妈说够了吗,我会还你的!”   陈英更加不解了,仰头好奇地问他孙子:   “孙子啊,你哪来的钱还你爹五千块?”   陈天泽:“我做兼职不行吗,就肯德基!”   陈英:“哦,一个小时十块钱,每天八个小时不能玩手机不能坐着,被顾客骂不能还嘴,一天八十块钱,三十天两千四,两个月四千八。”   陈英微笑地点点头:“我家孙子有出息了,知道自己学习差劲所以愿意干活了。什么时候开始啊,暑假是不是下个月开始啦?”   陈天泽抿着嘴,听她奶一说涨红了脸,他完全没想过要去兼职好吧,这算一算他妈是要站两个月才四千八啊,可他瞄了一眼他爹,陈天泽把自己杠上头了,他是有尊严的,他要还五千块!   陈天泽恶狠狠地说:“是!”   陈英鼓起掌来,微笑地对陈南华说:“儿子,你也别气了,你看这不打一架就学好了吗,明天周末我就带孙子去找兼职,早点把这事给定下来!咱孙子才放心,是不是啊孙子?”   陈天泽想哭着对他奶说不是,但陈南华看着他呢,陈天泽:“就明天去!明天就定下来!”   陈英慈祥地拍拍小伙子的肩:“乖孩子。”   陈天泽以为去做兼职是特容易的一件事,尤其是肯德基兼职不就是站几个小时吗,有空调,就是没手机不方便,但谁想他第一天过去就被人拒绝了。   “年龄是到了,但你的形象不太符合我们门店规定,抱歉,请回吧。”   陈天泽感受到了对方对自己头发的嫌弃眼神,首战失败,他回家就躺沙发上了,陈英轻飘飘地问:“哟孙子啊,人要你了?”   陈天泽噎了一下:“没要。”   “为啥没要啊,我孙子那么帅,还有一头五彩斑斓的鹦鹉毛,这么美还不要是没眼光吗?”   陈天泽沉默了一会儿,   “奶你是夸我还损我呢?”   陈英慈祥地看着他:“哎哟我的乖孙,奶怎么会损你呢,你这是有个性啊!奶支持乖孙有个性,再辣眼睛都是好的。”   陈天泽更无语了,他的奶还是一味地宠他夸他,就是不大会用形容词。   “这是时尚,他们不懂,都一群土老帽的。”   陈英心里冷笑,呵呵,你三年以后翻翻看自己照片肯定能吐出来当做不堪回首的黑历史,还人家土老帽呢。   “就是,太时尚了!奶给你个建议成不?”   陈天泽挑眉:“说。”   陈英:“你要不直接去做马戏团的小丑吧,都不用染发,戴个红鼻子就成了——乖孙啊,马戏团有兼职吗?”   ……   陈天泽摸摸自己粉色的发尾,“真那么丑吗?”   陈英点头:“整个小区找不出第二个那么丑的了。 ”   为了加强说服力,陈英特别真诚地瞅着她那傻孙子:“你觉得别人瞅你是瞅弄潮儿的眼神,还是瞅杀马特傻x的眼神呢,乖孙啊,你得睁眼看世界啊。讲不定人家本来不想跟你仙人跳的,但一看到你这发型你这打扮,不跳太可惜啊,不跳就是侮辱自己啊。”   陈天泽内伤太严重了,他冷酷地对他奶说:“行了,说够了没,他们屁都不懂。”   陈英就不说了。   然后陈天泽就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换上了一头黑发,他冷酷地从他奶面前经过,又冷酷地从他奶面前经过第二次。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还行吧?”   陈英懒洋洋地瞟他一眼,是黑发没错,但刘海过了眼睛,鬓角的毛都能扎俩小辫了:“还行吧,奶不落后,奶知道你们这种叫考斯噗累,你是不是在考斯噗类盲人阿炳啊,就遮眼睛这样的个性。”   陈天泽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板寸。   陈英欣喜地瞪大了眼睛:“乖孙啊,我终于看清你长啥样了!哎哟,还真是长得……”   讲真,她孙子长得还不错,丹凤内双眼,皮肤白,鼻子挺,还挺帅的,怪不得有那么多前任呢。   但作为他奶,陈英觉得绝不能助长她孙子的嚣张气焰。   陈天泽故作冷漠,但眸子里期待的余光出卖了他,   陈英喘了一口气,摇摇头:“长得一般般啊。”   说完,陈英又笑了:“没事乖孙,咱虽然长得丑,学习差,脾气暴躁,还没什么特长,但咱勤劳啊,愿意兼职啊,还是奶的好乖孙。”   陈天泽的心冷透了。   - -   解决了陈天泽的一头杂毛,陈英觉得家里的空气都没那么嘈杂喧哗了,她的眼睛得到了片刻的安宁。   她知道这回来正常人的世界是办事人员心虚补偿她的呢,所以更要把日子过好了,要吃得好睡得好延年益寿。   所以陈英早上要出去迎着晨曦跳广场舞,晚上也要去对着晚霞跳广场舞。   这天她跳了傍晚场,筋骨都活动开了,远远看着晚霞之下,一对对年轻男女甜甜蜜蜜地回来,真是浪漫极了。   还有一对依依不舍,看着年纪都不小,那男的戴副眼镜文质彬彬,那女的娇羞若花,都是搞文艺的吧,气质那么好。   最后那男的亲吻了一下女子的额头,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陈英已经和田妈妈现在是中老年闺蜜档了,她心生感叹,忍不住对她中老年闺蜜说:“你看,这年轻人谈恋爱,多让人羡慕啊。”   田妈妈定睛一看,猛地一愣,然后回过头看一脸幸福洋溢的陈英:   “天啊天啊天啊,阿英,你这是看不清人脸了吗?——那是你儿媳妇啊!”   陈英,震惊! 第43章   女子越走越近, 记忆和长相才慢慢加载重合成功,这个气质高洁的女子就是李书, 是她儿媳妇, 正在和儿子闹离婚。   李书三天没回家了,看着这个格局并不小、装修淡雅、完全照着她心意来的三室一厅,她心底只有逼仄感。   她不爱她的丈夫,一个没文化的厨子, 她是名校出身的周刊编辑, 就应该和心爱的男人一起赏花赏月,而不是每夜等一个工作那么忙,满身油烟味的厨子。   而最近她初恋回来了, 是大学的学长,风度翩翩,目前是自由专栏作家, 每个月有大把时间能和她到处走走。   她这三天就是去了杭州, 他们回到了大学,看看西子湖, 看看断桥,这样的日子安静又美好。   三天的假期一晃而过, 她一想到又要回这个家就难受。   “小书,出差回来了啊?”   李书一愣,是婆婆跳广场舞回来了,她点头:“回来了,婆婆我有事要和你说。”   “那么严肃啊?”   李书表情特坚定:“婆婆, 南华那里说不通了,我要跟你说。”   李书心里是犹豫的,她婆婆身体不好,听了受打击晕过去怎么办,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李书想到何俊温柔的眼神就恨不得立马飞到学长的身边。   陈英坐到椅子上,看来儿媳妇要和她摊牌了,   李书瞄了眼她婆婆的脸,挺和蔼的,她清了清声音:“我和您儿子是没有感情的,我和他彼此不适合,所以我们商议离婚了。”   陈英:“哦,行啊。”   李书准备好的说辞卡喉咙里,刚要说愣住了,她瞪眼:“婆婆,你同意了?!”   陈英点点头:“以前是我想不开,你们小两口的事情,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那就分开吧,阿泽也大了,回头也和他说一下吧。”   陈英说完站起身,李书顿住,“婆婆,你不要伤心。”   “不伤心,有什么好伤心的,你和南华都不开心,这样日子过下去没意思,你们协商就成。”   等晚上陈南华和陈天泽都回来了,一看陈英和李书的架势,父子俩都心里有底。   坐在桌上,李书迫不及待地对陈南华说:“你妈已经同意了,我俩就离婚吧,好聚好散不行吗。”   陈南华没想他妈同意了,倒是一噎,然后表情难过下来:“李书,我没觉得和你过不下去,你挺好的,儿子也大了。”   李书最讨厌陈南华这幅懦弱的样子,不禁皱眉:“可我觉得不合适,阿泽已经高一了,我已经尽到了母亲的责任。”   陈天泽在旁边冷嗤一声。   李书立马翻脸,“陈天泽你什么意思?”   陈天泽要说话,李书手一摆:“行了你别说了,反正也没什么好话,我跟你爸说正事别给我打岔。”   李书扭头看陈南华:“陈南华,我就和你说明白吧,我跟你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婚是肯定要离的。”   陈天泽瞥了他妈李书一眼,冷笑:“陈南华,你老婆都这样看不起你了,你还不离是犯贱吗?”   “陈天泽!你给我进去!”陈南华对儿子实在头痛,他没教好儿子。   “慢着,阿泽留着就行,他是你们的儿子难道没权利看看自家爸妈怎么说的?”   冷眼旁观的陈英慢悠悠地发话了,她朝陈天泽招招手:“阿泽,过来。”   陈天泽顿时就鼻子看人地从他爹旁边走过去了,陈英拍拍他孙子:“可不能和你爸没大没小的,虽然以前你妈陪你的时间多,但你也不能把家长不好的东西学了去,得有素质。”   李书的脸色不好看了:“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天泽他这狗脾气你的意思是和我学的?”   陈英看她一眼,“得了,也别叫我婆婆了,以前对你多好也没见你对我孙子好,难道我说的没理?”   李书:“那是为他好。”   “我被人冤枉偷十块钱了你不分青红皂白打我是为我好?我见义勇为同学被欺负了我和小混混打架,你骂我没素质是为我好?我数学成绩好你不夸我我语文比别人差你用长尺打我是为我好?我爸翘班来给我开家长会你一次没来过!我就没见过哪个家长对孩子是那么狠的!”   陈天泽可不是闷罐子,他太讨厌他妈了,比讨厌他爸的软弱还讨厌他妈。   陈天泽是生气他妈说做母亲他尽责,可陈南华却听到心里了。   他对陈天泽其实是宠得不行的,不然哪个爹被自己儿子冲撞还舍不得揍的?   这些事有的他还不知道,每回都是李书说他儿子没教养,学坏了,他想着李书既然打了孩子,他就唱红脸,也没去探究这事儿到底是儿子做对还是做错了。   陈南华自责了,到底还是他关心不够,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这样一想,陈南华突然脑袋里就涌起了李书看不起他,又不喜欢阿泽的样子。   陈英瞄到陈南华的神情和刚才不一样了,她笑笑说:   “李书你的确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名校出身,虽然工资不高吧,但有文化,我家南华是没本事,只能做个厨子,阿泽又成绩不好,你看不上这父子俩我也认了,反正婆婆我对你是好的,洗衣服家务活我包干了,早饭有南华做,晚饭我也帮忙做点,你看你上班南华送,下班虽然自己回来但也不用进厨房。哎,既然这样你都不喜欢,那老太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书不自然地动了动,她自然知道这个婆婆是好的,最好的是从来话不多,不要求她,但肯干活。   说起这个婆婆,她几个闺蜜都羡慕她,不过也有说他们家娶了她是烧高香了,哪里还能要求过高呢。   李书这样一想就心安理得多了,她直说:“婆婆你对我好是挺好的,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和你儿子真过不下去了,你也别掺和了,我看你还是想挽回我的,婆婆,这样我会内疚的,算了吧。”   陈英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哪里是想挽回你这出墙花哦,我是想让我傻儿子下决心好啵。   果然,陈南华下决心了,他要说有多爱李书也不见得,就和李书说的一样,他俩相亲来的,可两人都过了十几二十年日子了,他平时关心李书爱护李书,有亲情了,分开太遭罪了,舍不得。   但李书不想过了,他如果也想给亲人一个解脱的话,就该放手了。   陈南华点头:“你想离婚,那就离婚吧。”   - -   李书的骨气让陈英都有些看不懂了,她当天晚上就打包行李了,还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陈南华,我净身出户,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陈英差点喷出水来,记忆里,哪怕李书啥都做不好,但起码也是生养陈天泽的妈妈,是陈南华的妻子,刚开始也是培养过陈天泽的。   两人隔日就办了离婚。   等李书彻底搬走了,陈英和陈南华说了一嘴,陈南华哑声点头:“我早就想好了,也准备了。”   陈英听了个数字,摇摇头:“多了。”   陈南华还想说什么,陈英看着他儿子,她问:“儿子,你难道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婚么?”   在她记忆里,陈南华是察觉到不对的,就在他接完电话时的反应分明是不甘心,而不是难过。   陈南华一脸难忍的复杂神色,他看向母亲。   陈英同情地看着这回的儿子:“我那天是看到有人送她来的,还亲了她。儿子啊,是个男人就不要再去挽回了,人的心早就走了。”   陈南华本来还挺直的肩膀顿时松懈下来了,   “妈,你也知道了。”   这几天,李书觉得晴空万里,空气清新,她现在住在学长何俊的公寓里,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两人蜜里调油,就好像重获新生。   想起一大清早,何俊抱着她说:“书儿,你还和以前一样可爱。”   李书的心都化成一滩水。   她高高兴兴地上班去了,谁知,今天竟然在办公楼底下看到陈南华。   陈南华也是很久没见到李书那么开心的样子了,穿着浅色的裙子,染了头发,还穿了漂亮的高跟鞋,脸上画了浓妆。   可惜李书一看到他就马上沉下脸了。   陈南华经过几天的痛苦挣扎,终于释怀了一些,这份感情他决定就同时间一起流逝吧。   他今天请了假,他妈说既然决定见最后一面,那就收拾得整齐点。   陈南华换了衬衫西裤,在水池里把脸洗的干干净净,他那个混儿子一边吃饭还一边嘲笑他:“怎么,约会去啊?”   他的母亲却说:“这样看很利落,比你儿子帅一点点了。”   想到陈天泽像要吐出来,陈南华的心突然放松了,是啊,最后一次了,好聚好散!   今天陈南华整理过,李书觉得这男人倒也没那么碍眼了,可她以为陈南华还要纠缠她,语气便分外的坏:“你又来做什么?”   陈南华朝李书点点头:“虽然你什么都不要,但这些给你,我妈也说你得拿着,你是阿泽的妈妈,……也辛苦过。”   李书愣了愣,直到手里接下信封,陈南华认真地看了李书最后一眼:“再见了。”   转身就走,利落干脆。   李书一整天都没回过神,她去atm查了一下余额,又愣了一回。 第44章   陈天泽本来觉得他被仙人跳这事儿, 就是警察知道,仙人跳的社会败类知道, 他家里人知道的一件丢人事, 其他人都不知道。   谁晓得,到了学校几个人看他指指点点的,等他走过去,还侧身偷笑, 陈风流校霸哪里受得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视线。   他拉住一个兄弟, 皱眉:“他们怎么回事啊?”   那人憋笑,把他拉到一边:“你看学校贴吧了没,就你打败的高三学长那个, 他打架斗殴进了警局跟发现你被仙人跳了,然后就发我们学校贴吧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陈天泽目瞪口呆:卧槽。   他还想怎么那个癞子头那么熟悉呢,这哥们以前不长这样啊, 才三年怎么就长那么苍老啊, 啊呸,现在重点不是他被仙人跳全校皆知了吗?   陈天泽沉着一张脸, 走进班级,本来还吵吵闹闹的班级看到他——刷地安静了。   就低下头看书什么的, 陈天泽翻了个白眼,敲敲他兄弟之一学渣积极分子李栋的桌子,   “行了,书都拿反了装个毛。”   李栋定睛一看,嗨呀, 真拿反了。   陈天泽把书包往桌子里一扔,趴桌子上睡觉,——别人看是睡觉。   实际上,校霸陈天泽,羞耻,脸红得滴的出水。   当天陈天泽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面无表情、冷酷、有气质地走出校门的,疑心病犯了,他都觉得他们那个秃头老班都时不时瞄他!   他走出校门以后就飞奔回家了,就怕路上遇到一两个同学。   陈英今儿个还在和中老年闺蜜团跳扇子舞呢,猛地一阵风刮过,陈英晃了晃,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哦,一点都不稳重。”   田妈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阿英啊,那是你孙子。”   恩?竟然是她那个夜不归宿被仙人跳的杀马特土老冒孙子吗?   陈英乐呵呵:“哎哟,太早回家了,没想到没想到。行了,也跳累了,我差不多回去了,明儿见啊。”   田妈妈摇摇手,突然想到什么,   “多吃点胡萝卜阿英,补眼睛!”   - -   陈英一回家,土冒孙子趴在沙发里不吭声呢,陈英没管他,她跳了一个小时舞呢,累了,喝水。   陈天泽突然气势汹汹地坐起来,猛地进了自己房间,甩门。   啧。   中二。   陈英打开冰箱,她家这儿子啊,要陈英来说,一级棒了,大厨,什么菜系都会做,而且以前还是新东方西点学校毕业的,真正一绝的是这个西点啊,千层蛋糕做的是比什么环金的蛋糕店还好吃。   李书不喜欢陈南华的厨师职业,所以陈南华把做美食的事情带回来她都嫌弃。   李书一走,陈南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做甜点,这能使他在一天工作后放松,甜腻的香味也会使他心情愉悦。   陈英简直喜极而泣,没想到她儿子还有这么优秀的癖好。   她给自己端了杯茶,切了一片柠檬千层,单单是嗅着这个味道,陈英就觉得不枉此生。   才吃了两口,陈天泽又开门出来了,沉着一张脸,躺在沙发上,活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陈英自然是,不鸟他。   又吃了两口,陈天泽坐起来,又要走回卧室。   陈英:“……乖孙,如果精力太旺盛呢,就去打篮球吧。”   陈天泽深呼吸,坐到了他奶面前,瞄了一眼蛋糕,嗤笑:   “陈南华做的吧,他也就会做点蛋糕了。”   陈英眼睛微眯,抬起蛋糕盘子,往自己屋里走。   陈天泽嘴角的弧度还没降下去呢,就被他奶无视了:……嗯?   “奶,奶?”   他奶进屋了,带着一盘蛋糕。   陈天泽烦躁得要死,他挠挠头趴在餐桌上,半晌,又站起来往他奶屋里走过去,他奶平时最宠他了,怎么还把他当空气呢?   他推开门,“奶你咋了?”   陈英:“你对我儿子不好,我决定不喜欢你了。”   陈天泽“噗”喷了出来,“不是吧——”他能理解,中老年都比较有童心,但什么决定不喜欢你饿了——   陈天泽冷酷:“我没有。”   陈英:“你怎么直接喊你爸名字,反正我听了不舒服。”   陈天泽看着他奶看都不看他,反而对电视里的情深深雨蒙蒙特着迷的样子,故意岔开话题:“这如萍可绿茶了。”   他奶:“起码人家喊她爸,不直接喊名字。”   陈天泽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他奶是认真的吗?   他又板起脸了,所以就“啪”地把门给关上,三步两步,躺在沙发上,他摸着自己短短的头发,心烦。   李栋跟他说了,他剪头发刚去学校那会儿让好几个妹子都惊艳了,这件事一出,全都他么以为他是要和那个被仙人跳的陈天泽脱离关系,故意改变形象的。   陈天泽最讨厌被瞎扯的事,他被仙人跳是真的,所以他虽然羞恼但也接受。   但头发是不好看才去换头的,跟仙人跳屁关系没有。   他陈天泽是那种敢做不敢当的人吗?还改变形象——   陈天泽越想越烦,就差想找个洞钻进去了。   这样想着,他也真这样做了,就钻那个沙发垫和沙发的间隙——   “咔擦”陈英推开门,她孙子撅着屁、股对着她,一个头还使劲往沙发里钻。   陈天泽震惊地转过头,高高撅着屁、股,低伏着腰,还一脸凌乱的红印。   陈英很难忍住嫌弃的表情,哪怕她再想装慈爱人设都做不到,所以她就露出来了。   陈天泽顿时尴尬了:“不是——”   陈英气定若闲地将蛋糕盘子放到水池里,洗好放回消毒柜,陈天泽还坐在桌子边上呢,沉着一张脸。   “说吧,今天什么事啊。”   陈天泽呼出一口气:“没事。”   陈英挑眉:“哦,乖孙说没事就没事。”说完她就准备回屋里继续看渣男何书桓怎么花女孩子了。   就在这时,男孩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仙人跳,被我同学知道了。”   这个倒是没想到,陈英疑惑:“这不是只有我们,被抓进去的,还有警察知道吗?”   陈天泽恨恨地咬牙:“以前跟我打架的一傻叉正好也在警察局里面,就是他发在我学校网上的,现在全校都知道了。”   陈英撸了撸下巴,哎呀,这就有点过分了哦。   “我改了个发型,学校里的人说是我为了脱离当时的样子,才换了头,他妈的我是这种人吗?我陈天泽敢作敢当!被仙人跳就仙人跳了,谁没上过几次当啊。都是吃鸡认识的妹子不靠谱!”   陈英怜悯地看着她孙子:“行了行了,别找借口,你的脸快红得发紫了还死鸭子嘴硬。”   然后陈天泽就跟戳破了的气球,漏气了。   陈天泽心里难受,他一想到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肯定要持续一段时间,就难受死了。   他也觉得自己秀逗了,这事跟他奶说有什么用。   他奶上个世纪的人,落后,退步,他们那时候还流行的是周杰伦呢,现在都流行的是周杰伦孙子的歌了。   “这事也不是不能解决。”   陈天泽竖起一只耳朵,   “他们不是说你故意改变形象吗,那你就改彻底点呗,你越来越好人家不就从仙人跳的事情里转变出来,改成震惊被跳以后陈天泽变成好学生了?”   他还以为他奶有什么好主意呢,换着法子要他学习。   陈天泽翻了个白眼。   陈英突然陷入回忆:“哎,我们当时高中有个斯文白净的男同学,头发干净,脸长得好看,数学成绩还特别好。”   陈天泽心里咯噔,斯文白净不就是他吗,头发干净不就是现在的他吗,脸长得好看他妈不就是他吗,数学成绩还特别好卧槽就是他啊!   “几十年过去喽,我就记得这个男同学了,就记得他好看,数学成绩好。”   陈天泽:“行了奶,这都过去了,人家说不定都肚子垂膝盖了。”   陈英:“乖孙啊你不懂,高中回忆都是最美的,你才刚开始,还有三年能给人留全校第一帅哥的回忆呢,这点小事怕啥啊,几十年以后仙人跳可能就跟打牌输了一样普遍,乖孙你这心理建设不行啊。”   陈天泽冷酷着脸:“哼。”   心底很认真地思量了一下,好像有点道理。   陈天泽本来就数学好,故意装了几天认真的好学生,上课愿意回答数学问题了。   班级里同学都惊讶,李栋和金南飞是陈天泽的兄弟,他们凑到陈天泽旁边说:“你被跳以后准备改邪归正了?老谢的课你都听?”   老谢就是他秃头班主任,教数学的,陈天泽原来自视甚高都不听课,尤其是数学,就因为不听数学课数学还能考得及格的装逼感觉爽飞。   陈天泽心想,你懂个屁,我是要严重偏科然后给人留下起码四十年印象的人,现在我其他课都不及格,数学才及格那么一点哪里够,起码要数学一百五,其他不及格!   就几天吧,陈天泽明显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好一些了。   陈天泽憋了一个礼拜难受极了,他好久没逃课去吃鸡了!好久没去虚拟吃鸡里摸小姐姐温暖柔软的小手了!   周六,陈天泽啥作业都不做了,数学都不做。   和他奶喊了一句:“奶我去打游戏了,晚点回来。” 第45章   换做别人家的奶奶, 那铁铁是:“打什么游戏啊,坏眼睛, 别打了。”   但陈英不一样, 她原本就是好好读大学好好读研究生的三好学生,因为生活的艰难从来不浪费时间在打游戏上,不过,这不代表她对打游戏没兴趣啊。   “乖孙, 带奶一个呗?”   陈天泽“啊?”震惊地看着陈英:“别逗了, 你怎么会打游戏啊,而且我带你去网吧太尴尬了吧?”   这年头的确是有不少中年人打游戏的,爱打游戏的人年纪变大了呗。但陈天泽他们那都是年轻人, 他把他奶带过来就拖家带口似的,爆粗口都不战战兢兢的,就怕他奶突然苦口婆心。   陈英一想, 人小孩一起玩她在旁边是挺拘谨的, 于是爽快挥手   “行,你去把。”   陈英挥挥手, 陈天泽如释重负之余也有点愧疚:“奶,你跳跳广场舞就行了, 玩啥游戏啊。”   陈英哼了一声没说话。   陈天泽跑出家门快乐地像只小鸟,可走着走着步子又慢了,讲真网吧里比他们大一辈的绝对不少,大几辈的也有,带他奶去可能怪了点但也不会让人瞩目, 陈天泽心里矛盾了。   他奶如果委屈巴巴他倒好受点,偏他奶风轻云淡的,陈天泽心里就觉得对不起他奶。   他奶的娱乐生活就那么点了,人家想紧跟新潮流怎么了?   陈天泽抱着纠结的想法到了网吧,李栋兴奋地搓手:“哎呀哥你终于来了,就等你呢!”   陈天泽咧嘴笑了笑,金南飞瞧着不对:“怎么,心情不好?”   “我奶想来网吧打游戏。”   “哎呀,好事啊!你奶都支持你打游戏的?”李栋金南飞都愣住了,“我都是骗我外婆是来上补课班才逃出来的,你奶不会是想逼你在网吧里做作业吧?”   陈天泽想了想:“不是,我在家她都不看着我做作业,我奶就是无聊。”   “兄弟,不是我说你,这就你的不对了。”   李栋一脸正色:“你奶支持祖国电竞事业你不能有偏见,啥话都别说了,把你奶带过来!”   于是陈天泽检讨了,他思想觉悟怎么能没有李栋高呢,李栋是他小弟啊。   冷酷的陈天泽立马就跑回家,他兄弟说了,给他看座,就一排四个,还给他奶老人家安排一个最舒服的座位。   陈英没打算去网吧玩了,她看了看原主的退休金,原主是做小学语文老师的,退休金可不少。   等回头问问陈南华买一套设备多少钱,她在家里玩岂不是美滋滋?   这时门开了,陈天泽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双手撑着膝盖,   陈英听到声音走出来,就见陈天泽鼓足勇气,又像干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大决定似的:   “奶,走,我带你去打游戏!”   陈英微微挑眉,哟,土冒孙子还挺有心,这是口嫌体正直啊。   一路上陈天泽都不大自在,这带他奶去网吧打游戏什么的,这事儿别说没做过,连听都没听过,班里谁干过这种事?   他偷偷瞄了眼他奶,陈英女士就跟去跳广场舞似的笃笃定定,“奶,网吧环境可能你不喜欢。”   陈英:“没事乖孙,适应一下。”   陈天泽撸了撸鼻子。   讲真陈英是第一次来网吧,她看着陈天泽给她用身份证办了张会员卡,又问她:“奶,要喝什么饮料?”陈天泽纠结地看了下板子,怎么都是碳酸饮料和奶茶呢,他奶肯定不爱这个。   “哦,来个波霸奶茶去冰半糖加椰果。”   陈英点单,那网吧小哥抬头看了眼老太太,然后朝陈天泽笑:“你看人老人家多懂,说不定人喜欢喝奶茶,老江湖。”   陈天泽语塞,他怎么没见他奶以前喝奶茶啊,家里都是泡的龙井茶。   陈天泽帮他奶提着奶茶顺着李栋的信息走到b区,一排四个位置,被李栋金南飞包圆了,看到陈天泽的奶奶,俩青少年连忙把数据头盔脱下来,朝陈英打招呼:   “陈天泽奶奶好!”   陈英也朝他们笑:“你们好啊,别管我,你们玩你们的!”   说完陈英就坐皮沙发里开始屏幕上的菜单了,陈天泽看他奶一动不动的,暗笑他奶果然是没玩过,他把陈英的会员卡插进插槽,陈英前面的电脑就亮了。   “奶你想玩啥,象棋还是找不同?”   陈英看了眼孙子的桌面:“想玩你们这个。”   陈天泽抿嘴,复杂,   “奶,不是我不想带你玩这个,这玩意儿太刺激了,你肯定承受不来,是打枪的,biubiubiu,打在身上会有点痛,还要跳伞呢,太真实了,你会害怕的。”   李栋的声音旁边幽幽传来:   “陈天泽同学,什么叫支持!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奶奶了!”   陈英被俩小孩逗得一乐,“行吧,那我看你们先玩一局?”   陈天泽挑眉:“可以,这游戏里面支持围观的,奶我给你上个号等着,——老金,把疯子的号给我。”   金南飞:“大兄弟,你认真的吗,疯子好不容易攒了那么点分数。”   “就他那点分数,玩两次就掉光了好吧,拿来拿来,回头我奶玩几局我就帮他上几次分,现在就围观围观!”   金南飞报了串数字,陈天泽飞快地给他奶上了号,他指着屏幕:“这里点进去,然后就可以进房间围观了,等我上游戏把房间号告诉你哈。”   陈天泽戴上数据头盔,数据手套,陈英惊奇地看着这一排戴头盔的,还真高科技。   陈天泽突然把头盔给摘了,“我什么脑子,都没给你戴帽子。”   陈英于是也戴上了数据头盔,不过没戴手套,   “围观的时候戴头盔就行了,能置身战场看我们玩,也很刺激的。”   这游戏是百人大战,五人一组,像陈天泽、李栋和金南飞就是妥妥开黑,其他自有匹配。   陈英到了战场还有安排座位的,就前面有个大屏幕,旁边有人走过来坐下,他们一起看电影似的。   陈天泽报了房间号,她就被拉到了房间里,有几个人围观,她就跟着坐在一边。   因为疯子的号捏的形象是个白皮小帅哥,所以她一坐着,就有几个辣妹围了上来。   白花花的美腿往她旁边一翘二郎腿,陈英余光瞥了一眼,哎哟,好看。   这时游戏开始倒计时了,好多人在一片空旷的空地上做各种姿势,匍匐的,做体操的,跳广场舞的,勾搭小姐姐的——   脑袋上面都顶着一串英文,陈英一眼就看到她乖孙了,为啥呢,因为一头彩色的鹦鹉毛,如果这还不算铁证的话,那上面的英文:schoolba、tianze。   陈英差点笑喷,土冒孙子校霸英语不会拼,股沟一下也不会吗。   游戏开始,一架飞机由近及远沿航线飞。   “老金,藏宝海湾跳啊。”   “盖特。”   李栋幽幽地说:“xx,每次跳伞我都要做心理建设。”   陈天泽咳嗽两声:“同学注意形象,我奶在哈。”   “别拘束,随便说。”   听到他奶的话,陈天泽又笑着咳嗽两声,李栋和金南飞也乐了,李栋说:“看吧看吧,我就说奶比你放得开。”   飞机上的人开始一个个跳伞,陈天泽三个跳到藏宝海湾,不跳不知道,一跳就知道谁弱鸡,李栋一会儿飞这一会儿飞那,比陈天泽金南飞高度差了一大截,陈天泽喊了开伞才开伞。   李栋终于顺利开伞了,然后刚落地,枪声响起,右上角的数字从100变成99。   李栋:……   金南飞&陈天泽:……   陈英一边看初级介绍,一边围观,她摸了摸下巴,大概知道了,气压计看高度,实际上如果看不来也能瞎跳,只要别刚跳飞机就开伞,一般不会变成盒子飘走。   “卧x兄弟你也飘太慢了,人都拿了手、枪了,手、枪都能搞死你啊——”   李栋屏幕就黑了,无语地也成为了围观群众,他进围观厅看到疯子的号,“哟,奶!”   陈英跟他挥了挥手,李栋就溜溜儿地在陈英旁边坐下做解说了。   这游戏就胜在一个刺激,才开场几分钟,到处都是砰砰砰的枪声,尤其陈英是用陈天泽角度围观的,就看到他捡了把手、枪,陈英想起她用过的92,也不知道这里面的枪、械和叶青竞技场教她的有什么区别。   陈天泽的射击距离非常短,“哦,喷水枪都滋不到人——”连着两阵枪声,陈天泽脸都黑了,“卧x我们队那个弱鸡往我身上打,我都飚绿了!”   金南飞赶紧开车带他走,又看他嫌弃手、枪p18:“兄弟,这东西你贴面才能用,高抬贵手吧!”   “藏宝海湾都没什么东西,整一个贫民窟——”   陈英点点头,手、枪这玩意儿讲究手感,一枪爆头还是比较难的。 第46章   金南飞先被两枪搞定, 紧接着陈天泽也被窗口里扔进来手、雷炸飞,gg。一排电脑屏, 全都灰色。   过了一会儿陈天泽说:“奶, 你别看我们现在都走了,其实排名还可以,团队排17,我击杀了两个人。”   半晌, 陈天泽听到他奶的声音:“一百个人, 五人一组,一共就20个团队吧。”   李栋在旁边幽幽补刀:“恩,倒数第四。”   “李栋你第一个走的, 求求你做个人吧。”   ……   金南飞:“奶,要不我们带你玩一局,就知道下怎么玩?”   陈天泽:“可以, 我们三个保护我奶, 行不?”   “当然行啊,阿泽的奶奶就是我们的奶奶, 保证不掉一滴血,不刮一层皮!”   陈英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没玩过, 这手也生,一些操作也操作不来的,多多包涵。”   李栋拍胸脯,大笑:“小意思小意思,反正我们也不太行, 但保护个人没什么问题,是吧老金!”   金南飞点点头。   陈英这次跟着三兄弟一起进了游戏,老样子游戏开始倒计时,陈天泽侧头说:“我奶是新手,去人少点的地方,就t城吧。”   “行,t城跳伞。奶,我说跳你就跳,可能刚跳会有点自由落体的感觉,行不?”   陈英呵呵笑:“行,玩玩看。”   t城是地图里一个人少,资源一般的地方,但适合新手找感觉和一些猥琐发育的阴险选手。   陈天泽一喊跳,陈英跑出了飞机垂直落下去,突然轻微失重感,脚底下是空的,旁边她孙子、金南飞、李栋朝她比了比大拇指。   陈英看了眼气压计,现在高度是五千米,最低安全高度是800米要强制开伞了。   如果没记错,李栋就是到强制开伞的高度才开了伞,然后落地就被打爆。   陈英环顾一圈,除了他们,还有零散的数十人,人数不多,突然陈英看到有人开伞了,现在高度为两千米,降落速度为接近233km/h。   陈天泽三人还在自由翱翔,突然发现旁边的人猛地俯冲——   “不会是我们那个落单第五人吧,有点猛。”   “阿泽,那是你奶啊。”   陈天泽一看,还真是疯子的号,惆怅大喊:“奶你干嘛呢?”   “我看有人开伞我就开了呗!”   陈天泽无语:“你这俯冲要去哪里啊,要去标识的黄点啊。”   陈英:“对啊,我快到了,原地等你们吗?”   李栋、陈天泽、金南飞:“……???”   三个人定睛一看,还真是,他奶是有目标的俯冲,这直接就已经降落地面了,还远远地朝他们挥挥手——   “别等,后面就是居民区,捡装备,奶你可能不懂装备,就是拿枪拿绷带拿头盔——”   陈英恍然大悟:“就是武装自己对吧?”   “对——!”   “晓得了!”   陈英快速地跑到房间里,房间空荡荡的,地上洒了不少东西,看到一把手、枪,陈英拿起来了,头盔也有、还有弹、药、——   “砰——”   陈英一愣,直接反应躲墙后面,往后一看,那不是她孙子吗?三个人刚下伞要往她这里跑,然后右边两点处有枪声,就听到李栋大喊:   “k!有人蹲,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陈英靠近墙后,看到有人瞄准她孙子,立马就是一个习惯动作——甩狙。   “砰——”   【schoolba、crazy】击杀【summer1332】   团队游戏凡是队员将其他人击杀都会显示在小组屏,李栋不敢置信地看着浅蓝色的字体:   “……奶奶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陈英笑了笑:“手一滑,哈哈,紧张了。”   金南飞和陈天泽不说话,他们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李栋没皮没脸地跟在陈英旁边,“奶,我保护你。”   陈英:“十点钟方向有脚步声,要过来了。”   李栋茫然极了:“脚步声,我怎么没听到?”   “你耳朵聋!”陈天泽也听到了,他带着三个人往屋里面跑,他刚刚舔了外面的箱子,拿了把突击步、枪,换上弹药四个人躲在墙角安静如鸡。   外面枪声和脚步声来来回回,陈英悄悄问:“我们这是在——”   陈天泽做了个“嘘”的动作:“守株待兔。”   陈英点头。   就看着陈天泽甩了个绷带出去,就甩在门口,四个人眼睛随绷带一起甩出去了,紧张地盯着。   陈天泽呵呵一笑:“等着吧,就来了。”   外面有脚步声,还是从一楼跑上来的,陈天泽:“准备。”   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个人握紧了枪,对准门口。   “砰砰砰——”门口枪声大作,李栋一紧张走火了,手里的步、枪打在对面墙壁上——   “……朋友你这是吸引人来屠宰我们啊!”   陈天泽快哭了,门口直接冲进来两个人,拿着枪一顿扫射,“保护我奶!”陈天泽不怂,拿着步、枪就跟人隔壁楼拿的scarl对干!   这躲在箱包后面连“砰砰——”七八声,对面的枪声就不停。   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嘻嘻哈哈就是不死,这就是传说中的菜鸡互啄。   陈英被李栋金南飞左右两边挡着,她看了眼□□,重新扔包里,然后拿了刚才舔包包拿的一把长长的枪,看上去和对方的挺像。   她耳朵听到声音,左右两边晃动,   “奶别动,要被人发现了,现在阿泽在跟人——”   “砰——”   【schoolba、crazy】击杀【snowman233】   一枪爆头。   然后没等人反应,陈英飞速地跑到陈天泽的箱子后面,没等人反应,被打了一枪以后迅速反击——   “砰——”   【schoolba、crazy】击杀【snowman、honey】   陈天泽、李栋、金南飞:“……”   房间里除了他们四个,空荡荡,   陈英拍着胸口喘粗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陈天泽艰难地对着他奶说:“奶,你以前是游击队队员吗,枪、头那么准的,奶你视力真好。”   陈英:“哪里好了,我连你都认不出呢,这不是有虚影吗,正好就打到了,运气。”   三人吞了吞唾沫,陈英突然说:“哎,这下面灰灰的是血条吗,我好像只有一半了。”   “奶你补个健康包,绷带有吗?”   陈英哦了一声,然后就开始补血量,看着血量差不多满了,陈英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陈天泽三人在前面搜身,两个snowman的书包还算肥,三个人都换了好一点的枪,“诶嘿他们绷带不缺还来拿——”   “还不是你走火让人来想一波收,要不是——”   陈天泽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要他怎么说,要不是他奶两枪爆头!   陈天泽突然觉得心很累。   四个人绕了一圈,四周都没有脚步声,李栋惊喜大叫:“有车!”   “距离安全区收缩还有1分——是什么意思?”   “就是猥琐发育也不能呆在一个地方不跑,一般苟不到最后的除了运气好。”陈泽飞解释:“安全区收缩以后,外面就是毒圈,就算没被人杀死也会因为脱离安全区而被毒死。”   李栋把车开了出来,四个人上了车,安全区在离他们一千米的地方,距离有点远。   因为t城实在荒凉,所以开了一路也没什么人,他们四个全程在赶路,李栋开车,一边开一边看地图,“走路不行,得上山啊。”   陈天泽一喊,李栋连忙就往山上开,“看着点路,别跟上次一样迷——”   “哐哐”巨响,车撞上了大岩石,侧翻。   然后四个人的左下角小屏上显示【schoolba、dong】误伤队友【schoolba、fly】。   车子一翻,金南飞被压在了车下面。   三个人都下了个车,一个人在车下面。   “这位朋友你还活着吗,活着的话请报1”   这游戏有稍微痛觉,所以陈南飞觉得自己被被子压了,不停地举手“1111111——”   几人默默地贡献出绷带、急救包、营养液,金南飞就在车子底下默默地补充血量,李栋在旁边蹲着。   陈天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行了,补得差不多了就重新上路吧。”   金南飞:“好!”他挣扎着从车底下跑出来,然后就见本来侧翻的骑车又翻了一次。   【schoolba、fly】因为被车压而身亡。   三个人对着车底再也不动的人【schoolba、fly】致以无言以对的死亡凝视。   陈天泽捂住了脸,然后突然扭过头对他奶说:“奶,我们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是意外,真的是意外。”   陈英仁慈地点头,并称赞:“我知道,你之前不是天天说这个游戏的什么经理要找你去做青训生吗,乖孙,你就是运气不好。”   李栋和已经超生的金南飞鄙视地看陈天泽:哪个经理会看上低分区的你!我自己一枪爆头!   现在队伍就剩三个人。   陈英坐上汽车的时候分外小心,就怕不小心被压在车底下被队友一波骚操作带走。   不过幸好有车,之后无惊无险地开到了距离安全区挺近的机场,枪声又突突突地起来了。   三个人弃车躲到了石头后面,枪声由近及远。   “他们进圈了。”   陈天泽谨慎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换上二级头盔:“奶,你有护甲头盔么,越高级越好,全带上。”   陈英连忙换了装备。   陈天泽一看,一级头,一级护甲,基本撑不住现在安全区里的一枪,安全区缩小的范围是游乐场,人多。   突然天上飞机的声音,陈天泽给他奶解释:“现在这个点应该是空投,里面有各种枪、械和反正用得着的东西,有三级头八倍镜什么的最好,你不会装的扔下来我装好给你。但是——”   陈天泽瞄了一圈周围,“蹲空投的人很多,可能你一出现就被人爆头了,所以我们要围观一下。”   陈英问:“守株待兔?”   李栋笑出声,正要开口。   陈天泽面无表情:“一枪走火,开车压队友,我劝你说话前请三思不然我就误伤送你走。”   李栋紧紧抿住嘴巴。   陈天泽心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李栋也走了的话,不就是祖孙局了,有点妙。   好巧不巧,冒着喜人红烟的空投落在了他们附近,更好巧不巧是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样说吧,他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空投就掉在大石头前面的马路上。   “滋滋滋”冒烟。   李栋馋涎欲滴,说话声音都抖了:“这运气也太好了,我从来没离我的空投包那么近过,它还是第一次,没被人亵渎过,小栋栋恨不得现在就和它融为一体。”   陈天泽:“骚气注意形象,怕是还没融为一体你就被情敌给送走。”   陈英一直没吭声,首先这游戏她不熟,再来土冒孙这样说就很有道理,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他们在守株待兔,肯定也有人守株待兔,不是说安全区附近人最多吗。   蹲了三十秒,眼看毒圈都在缓慢收缩,李栋摸了摸下巴问:“真有人吗?”   陈天泽这时也不太肯定了,再等下去,毒圈都得收缩到他们这位置了。   突然有脚步声,三个人精神一振,然后还有由远及近摩托车的声音,躲在石头下的三个人更不敢动了。   这么多人,修罗场啊!   眼见摩托车刷地停在了空投旁边飞快取货,“砰!砰砰砰!”两面都传来枪声,就见取货的那个人噗噗后挣扎了几下,倒下。   李栋捂住自己的小心脏:“还好没有去。”   陈英却突然瞄了眼左侧方,他们的地理位置很妙,前面有石头,后面有箱子,所以正好挡在视野的偏离区,她刚才听到的脚步声不像是人奔过来的,反而像是在原地匀速跳跃。   摩托车的人走了以后,来了两波人,正好是左右两侧,都是藏在楼里或者石头后面直接干,最后就剩一个歪歪扭扭的在舔空投,拼命加血。   李栋眼睛一亮,喊:“好机会!”   陈天泽和李栋两人悄悄地转移位置,陈英皱了下眉,然后和他们反方向跑,反而是跑到了箱子后面。   等陈天泽和李栋两枪干掉了刚才歪歪扭扭的人,正要检查空投时,——“砰!”   “砰砰——”   李栋发现自己血条就剩一点点了,他都不知道哪来的攻击。   陈天泽早就躲在了箱子后面,李栋茫然失措地跑到箱子后面偏偏有人紧追不舍,“兄弟,我又要走了,你别想念我——”   “砰——砰砰砰——”   四枪。   【schoolba、crazy】击杀【amanda003】   枪声停止了。 第47章   李栋咽了口口水:“兄弟, 你奶奶什么出身,以前当兵的吧?”   陈天泽嘿嘿笑:“小学语文老师, 要么是我曾祖父曾祖母是当兵的, 我奶有遗传作战基因?没想到我奶那么厉害,早知道就拉她一起玩了。”   李栋歪头:“那你怎么没遗传到啊?”   陈天泽顿了顿,然后语气不自然:“谁说没遗传到啊,就是没激发潜力而已。”   陈英抖了抖手里的枪, 这把没法一枪爆头了, 她小心翼翼地跑到空投旁边,蹲在李栋和陈天泽旁边:“奶枪法还行吧,但之前能一枪搞定这次为啥不行。”   “可能有二级头三级头, scarl一枪带不走二级头。”陈天泽瞄了一眼陈英手里的枪,忍住兴奋,一双眼睛就特期待地望着她,   “奶, 你玩过啊?”   陈英眉头一挑,哟。   她上辈子打丧尸可是必须一枪爆头的好吧。   陈英:“年轻的时候在射击场玩过, 那种真枪实弹的可比现在这种——”陈英掂了掂,“不够重啊, 后劲力也一般。”   陈天泽咳嗽两声,“奶,那你也带我去射击场玩玩呗。”   陈英突然语气柔和:“行啊,我之所以喜欢去,还是因为那个数学成绩特别好的斯文男生, 他也喜欢玩。”   陈天泽心里一动。   李栋疑惑,“谁啊?什么数学特好?”   “边儿去,关你什么事。”   陈天泽刚才翻了空投和盒子,找到了三级甲和三级头,他一声不吭地给他奶戴上,然后将他奶手里的scarl换成了m24机、枪,   “正好有消音器,奶你用这个吧。”   这把枪可比scarl狙击厉害多了。   毒圈快缩到临界,三个人继续往里面跑。   剩下存活24人,基本都在安全区里,安全区眼看又在缩小,四处枪声“砰砰砰——”,陈天泽领着陈英李栋躲到楼里,“桥上有人,我秒一个。”   陈天泽伏在窗口,对准桥面奔跑过来的人影“砰——”远处人影飚绿,他心里一喜,连忙赶上两枪,就听到楼上有脚步声。   三人对视一眼,陈天泽眼看就能秒人气得又是一枪。   李栋急了:“楼上人多,泽哥我们躲躲。”   陈天泽:“缩个r,我今天还没——”   枪声响起,陈天泽暗骂了一声,收枪三个人躲在墙后,门口的人影一闪而过,三个人都没动静,再是闪过来,陈天泽一枪上去,没打到。   三个人的呼吸声特别近,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天泽立马翻枪瞄准门口“砰砰——”两声。   【schoolba、tianze】击杀【260、scared】   陈天泽乐了:“嘿,是个新来的菜鸟,知道有人蹲还来。”   拿了一杀陈天泽整个浑身的气质就不一样了,李栋刚要说话,就听到楼上还有脚步声,然后又提示缩圈。   “等着,楼上的人等我们出去好一波收,我有手、雷,扔个上去!”   陈天泽点点头,李栋握着手、雷飞快地出了房间,对着楼梯往上扔,陈天泽和陈英就跟在后面,就等手、雷一波收割以后他们可以冲安全区。   但是,他们低估了李栋坑爹本事。   手、雷扔到了楼梯上的墙面,然后,反弹。   陈天泽一脸不敢置信地暗骂一声,拉起陈英就跑,就留下李栋一个人茫然地皱眉:“不是,扔上去了啊,怎么又回来,出bug了?”   “嗙——————”   跑出屋的陈英和陈天泽躲在墙角后面,听到了爆炸的声音,与此同时,左下角提醒:   【schoolba、dong】被手、雷炸死。   陈天泽心累,他从来没觉得那么心累过,   “奶,我这俩队友坑爹,你别怕,他们都爱搞误伤和自杀式袭击,我靠谱,奶你可以依靠我。”   陈天泽为了证明他是优秀的狙击手孙子,竟然还真用scarl把楼上的两个给扫了。   说来楼上两个也纳闷,楼下出了爆炸声音,他们自然是以为可以收割一波,然后,在检查盒子时,窗户正对着陈天泽和陈英。   陈英没玩过这个游戏,但她起码知道,能在游戏里把扔手、雷扔成自杀式袭击,那也挺难得的。   面对陈天泽收割之后喜气洋洋的脸,陈英夸赞:“乖孙你太厉害了,平时你都是带队的吧!”   实际上如果没有被误伤可以和陈天泽同台竞技的金南飞默默地看向陈天泽。   陈天泽一脸镇定:“对啊,我是队长吗,必须carry全场啊。”   剩余存活10人。   陈天泽很想表演一波,但是哪怕低分区,能够活进前十的人也不是只会捡枪的瞎子,要不是抢到一个空投(多亏了奶奶)那么他再多药也不够现在被人扫的。   陈英安静地听着枪声,在两扇窗当中移动,突然她往右边远处树后开枪,飚绿。   陈天泽在另一边暗搓搓地补枪,陈英突然又往左边跳出来开枪,陈天泽继续补。   【schoolba、tianze】击杀【sakura99】   围观的李栋金南飞大骂:“不要脸!吃鸡都能玩出lol的缺德!”   “拿波收益咯,成盒的人类请你保持安静如鸡。”   陈天泽很嘚瑟。   他看了眼他奶,突然好激动,这可是他头回不靠猥琐发育和运气好始终躲在安全区进前十,他甚至隐隐看到了吃鸡的希望。   外面突然又枪声大作,陈天泽眼睛一亮:“对面有两个,两栋楼。”   陈英侧耳听了会儿,点头,她往左边一扫,陈天泽往右边扫,两边同时飙血,他们迅速转换位置,换了同侧的窗,陈英顺着枪声来的地方又一枪,陈天泽飞速补枪。   【schoolba、tianze】击杀【85221~niuniu】   【schoolba、tianze】击杀【awfullyaw】   金南飞和李栋气得爆炸:“真xx爽!要是我没死——”   突然,李栋被金南飞一巴掌甩脑袋,李栋呜呜呜嚎啕大哭。   陈天泽咧嘴一笑,他看了看自己击杀的人数,然后擦了擦鼻子,够劲儿!   还剩下四个人,枪声远远地传过来,两人在楼上转了半天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陈天泽一根弦绷得老紧,他看向他奶,他奶正兜着圈子躲在窗后面。   维持数量在四个人的时候时间变得特别慢,枪声没停,但人都没影儿。   陈天泽憋不住了:“不要怂就是干!奶我们走!”   “刚才枪声好像是从下面来的,人会不会在蹲我们?”   陈天泽特自信:“会吧,但有啥我们有三级头!”   两人飞快下楼,然后飞速地同时躲在门后面安静如鸡,耳机里传来金南飞的嘲笑声:“不要怂就是干?陈天泽你不就是换个地方躲!”   陈天泽:“你懂个毛毛!我这是——”   李栋和金南飞齐声:“守株待兔。”   陈英乐了。   又过了半晌,枪声都停了。   陈天泽焦躁啊,他左看看右看看,“这怎么都安静了?”正侧头微微露出窗户,   “砰砰——”   陈天泽楞了一下,然后大骂:“kkkkk,我三级头被一枪爆头了!?”   陈英也愣了,这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陈天泽的变成了个盒子。   “人家估计有awm,你还闲得凑出三级头让人打。”   陈英看到了人影,她迅速换了位置,然后瞄准人,射击,对方飚绿,对方跑她也跑,然后被一枪打中身体,陈英退回墙后面吃药,枪声越来越近,陈英的呼吸变得急促了。   “奶,别怕,不要怂就是干,awm最大的缺点就是只有十发!”   陈英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她突然往反方向跑,头也不回地跑,就在三人纳闷的时候,陈英停在了墙角,对着斜角特别近的人三枪:“砰”“砰”“砰”   实际是消音的,那人飚绿了。   但没死。   对方迅速地转移枪、筒,精确地对准了墙面。   陈英没躲,直接换了扇窗继续三枪:“砰”“砰”“砰”   【schoolba、crazy】击杀【fairynight1006】   “我kkkk,牛批上天了我kkkkkk——————————”   “这xx是表演赛吧,那么酷炫的吗!!!六枪打愣我了,也太快了吧!!!”   三个人激动得跳起来!   陈英呼出一口气,左上角剩下2.   又是安静如鸡。   awm出现的时候没有别的方向的枪声,没有助手,说明百分之八十几率不是队友,装备没有awm好,怕被转移目标爆头;另外一个可能,是awm组最后收尾的那个人。   陈英绷带、健康包准备就绪,她默默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躲在石头旁边。   枪声“砰——”   陈英听到声音迅速转身,对面躲在集装箱后面的人来不及反应,m24发挥爆头威力两枪“砰砰——”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啊啊啊啊————!!!”围观三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天哪我们队吃鸡了!”   schoolba的四个人另加不知名某人迅速地在排行榜上出现,并且一阵热烈彩带。   陈英脱下数据头盔,呼出一口气。   陈天泽激动地语无伦次,他脱了数据头盔,一张憋红的脸,紧紧握住他奶的手:“我太激动了,奶!疯了啊啊啊!!!”   陈英慈祥地笑了笑:“运气好,运气好。” 第48章   玩了三局, 盘盘惊险刺激进前二十,这里的吃鸡是有积分的, 个人前五十一分, 前二十两分,吃鸡三分,疯子的号原本只有两分,一下子拿了七分。   陈天泽还要再开一盘, 陈英摇摇手:“跳广场舞时间到了, 我要去找老田他们了。”   李栋金南飞大失所望,等奶奶走了,他们再打几盘, 就是没有陈天泽奶奶带的舒服。   陈天泽把数据头盔放在桌上,“不玩了,没劲儿。”   金南飞李栋也纷纷附和:“什么时候再带你奶来啊, 高人不露相啊。”   陈天泽挠了挠头, 有气无力:“跟你们打赌,我奶要再跟我们玩, 一定会拿我学习成绩当筹码。”   “你奶不是不管你学习吗?”   陈天泽哼了一声:“那是我奶觉得管了我也不听,现在她发现我们是菜鸡了, 还不是等着我乖乖去找她带。”   默了会儿,陈天泽委屈:“我奶门儿精的呢,她是疼我但老爱怼我,指不定现在一边跳广场舞一边和人说她孙子成天泡网吧玩游戏就小学水平,太丢人了。”   陈英和田老太跳广场舞呢, 她摇摇头,叹气:“我以为我孙子打游戏打得多么多么好呢,一整个小组都没眼看。”   田老太惊奇:“你还会打游戏呢?”   陈英挥着手里的扇子说:“哎,以前玩过射击,这不就跟小孩子玩玩吗,谁知道他们那么弱,让我都没话好说了。”   陈天泽玩了会儿就没劲回家了,路过广场舞的还下意识看了眼,田老太领着她孙女逛超市,看到他:“这不是阿泽吗,今天那么早回来啊,不多玩会儿?”   这田老太热络的语气在陈天泽心里就是微妙的古怪,他吞吞吐吐地说了两句:“我回去看书了。”   陈天泽回到家,今天他爸陈南华也回来得早,连眉心都透着喜意。   再看桌上,三套西餐,有乳鸽配鹅肝、烧烤菲力牛排,还有蘑菇汤和甜点,他奶都坐餐桌上迫不及待了。   陈南华看陈天泽回来了,笑了笑:“今天倒回来的早,正准备打你电话。”   陈天泽不自在地去洗了手,坐到餐桌上。   “儿子啊,今天怎么那么开心,有什么好事啊?”   陈南华给三人都倒了一点点香槟:“因为老掌厨身体关系提前内退了,我就提早升上掌厨了,之后月薪会翻两番到三番。”   陈英震惊:“那么多啊!”   陈南华点头:“做副手和二厨,总是和掌厨不一样的,而且也不会那么忙。”说完,就扭头盯着陈天泽:“有的是时间盯着你读书。”   陈天泽一噎,“干嘛盯我读书,我劝你不要太抱希望,我已经废了。”   这话说的,眼见的陈南华脸上笑意就散了。   “哎,这怎么那么嫩啊!”   陈英岔开话题,她尝了一口菲力,不知道是七分还是五分的,反正当中还粉红的,可是吃进去不是生的味道,又嫩又香,还有原汁原味的喷香汁水。   “这个肉好,再切开来稍微煎一下,撒点黑胡椒精盐就行。”   提到这些美食,陈南华的表情又舒缓了,一般大厨忙了一天,回家就不大愿意下厨,可陈南华不一样,他对美食的热爱就跟呼吸一样自然,而且之前因为比较忙,对孩子妻子母亲都有所亏欠,他时常觉得这是婚姻破裂的原因之一。   现在有机会了,就得弥补家庭。   陈英已经完全沉醉在陈南华的美食之下,吃一口,就仿佛年轻了一岁,一整套吃完,陈英满足地产生了微醺感。   对面的陈天泽也是,可能不擅酒,所以喝了几口香槟就白净的脸红扑扑,却还故作冷酷的板着扑克脸。   陈南华:“吃好就去走走,我来收拾。”   祖孙俩没听他的,一道坐在沙发里,都在放空,陈天泽忽然说道:“不知道我妈怎么想的,我爸陪她买东西的时间还比陪我长呢,赚的钱多,还脾气好,竟然跟个油腻男出轨。”   陈英震惊了,瞪向他。   陈天泽懒洋洋地说:“我早知道了,这不看他们都想瞒着我,我就当不知道呗。”   “不过也好,她反正不喜欢我爸也不喜欢我,应该解脱了吧。”   哎哟这话说的,陈英心里有点点心酸,这孩子怕是很小就很敏感了吧,别看他装得什么都不管,什么都无所谓的,内心总是期盼母亲的疼爱的。   然后就听到陈天泽那压抑的欣喜:“实在是太好了,没人老骂我老管我了,我又重获新生了。”   陈英:……   她可能不太理解当代青少年的心路历程。   “奶,你什么时候再跟我去打游戏啊?”   陈英觉得vr绝地求生挺好玩的,但网吧的氛围总没有家里好啊,正想说,买一套设备放家里玩吧。   就听陈天泽轻哼一声,   “奶,你是不是就想拿你的技术拿乔,如果我数学成绩不好,你就不陪我玩啊?”   什么话都没说的陈英内心暗暗吃惊,竟然还有这种操作的吗?   陈英默默看向一边:“如果你数学成绩提升了,我就带你吃鸡。”   陈天泽一脸“我就知道”,他心里也有小计算,这会儿他只说了数学呢,要知道他听了几次课以后这些数学题就挺简单的,考好不算难吧。   换其他科目就没戏了。   “奶你说个分吧,期中考试数学考多少分,你每周都得跟我去吃鸡。”   “你们满分多少啊?”   陈天泽:“一百五。”   陈英想了想,“一百四十五不难吧?”   最近一次小测验是一百零五的陈天泽挠了挠太阳穴:“有点难,低点。”   陈英:“一百四,不能再低了。”   陈天泽无语了,他们这次小测验班级里考最好的也才一百四,“奶你要求也太高了。”   原本准备买游戏设备回家玩的陈英认真地说:“我本身是对这个游戏不感兴趣的,乖孙啊,奶用本来准备跳广场舞的时间陪你玩游戏,老姐妹田妈那儿我都得打招呼呢,你咋能没有一点付出呢?”   陈天泽思考了一会儿,咬牙:“一百四就一百四。”   高一七班的数学课代表,是最先感觉到不对劲的。不对劲的原因是他每天都能准时收到陈天泽的作业,而不是跟其他课代表一样,和老师汇报的第一句话就是“陈天泽没做”“陈天泽没带”“陈天泽没交”。   第二个感觉不对劲的是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谢老师,他出的练习卷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每次最后附加题都挺难,一般就是给高一的小鸡仔们拓宽拓宽思路。   谁知这交上来的,除了几个班级里的优等生,还真有其他人把它做出来的,做的方法还特古怪,但答案是对的。   他研究了一会儿,哟,别说,这人的思路还蛮特别的。   谢老师翻了一下背面名字:陈天泽。   他迅速拍回桌面,抠了抠眼角,没看错吧,又看了一遍,还真是。   然后再看陈天泽前面的正常作业,有做的全对的,也有瞎写瞎做的,一看就是之前的知识不牢靠。   高一老师的办公室都在一起呢,谢老师还没琢磨回味,就听旁边英语老师语文老师唉声叹气:“这陈天泽啊……”   他竖起一只耳朵,   “怎么连作业都不肯做呢,真是无药可救!”   谢老师的耳朵缩回去了,他摸了摸下巴,眼神又瞄到了那道拓展题上。   - -   陈天泽趴在桌子上翻数学书,李栋跳到陈天泽旁边位置上,瞪大了眼:“你奶怎么说,还真——”   陈天泽冷笑:“一百四十分。”   “妈呀——”   金南飞和李栋倒吸一口冷气,“你奶真是高人啊!” 第49章   金南飞和李栋不约而同露出哭丧的脸:“兄弟, 能行吗,我们还能体会到吃鸡碾压别人的快乐吗 , 希望突然遥不可及。”   这时程立峰也从第一排跑过来了, “我昨晚上查了,都九分了,再过个九十一分我能上中分区了。”   程立峰就是疯子。   “这位朋友你醒一醒好嘛,人家是九十一差九, 你这还有点远。”   程立峰笑得贼眉鼠眼:“哎呀, 不是有我们泽哥的奶奶吗,高人啊!”   “泽哥的奶奶说他如果数学考不到一百四,就不陪玩。”   程立峰大惊:“那泽哥还愣着干嘛, 赶紧学习啊。”   说完就转身走了。   陈天泽一本书扔过去:“没兄弟情!”程立峰嘿嘿一笑接住,扔了回来。   午自习的时候全班同学都在午休,因为高一离高三还有点距离, 所以学习氛围没那么紧张, 但陈天泽紧张啊,离期终考试只有半个月时间了, 考不上一百四,那他只能孤单地和菜鸡兄弟们吃下位鸡。   这让体验过辉煌的男人哪里受得了。   所以当菜鸡兄弟们趴着睡觉时, 他翻了本高一数学上,“预习”前半年的知识点。   教室后门玻璃缓缓升起一张脸,他悄无声息地扫射教室里的情况,在看到大家都午睡的时候,有一个人, 抬着头,拿着笔,专心致志在看数学。   谢老师的心,微微颤动了。   做老师的当然希望自己的学生们优秀,积极向上,而对于班级里屡教不改的差生,哪怕嘴巴上说了几十遍“你这什么样子”,但还是希望孩子能争气,为自己博出一个将来。   谢老师三十年教龄,见惯了拉一把,就能站起来的学生。   所以碰到陈天泽,谢老师决不放弃。   他的手里,精心准备了三十套练习卷,都是书中前面几个月知识点的基础卷子。   “陈天泽,出来。”   谢老师在门口,招了招手,班级里的人几个没睡的看向他,陈天泽心想左不过骂他其他作业没做呗。   他一脸无所谓地插着裤兜走出教室。   谢老师不禁皱眉:“校服不穿穿好,一摇一摆的,什么样子!”   陈天泽鼻子朝天没吭声。   “陈天泽,你现在其他科目作业都不做是吧?”   陈天泽鼻子哼哼,特干脆利落:“恩,不做。”   谢老师点点头,严肃:“行,那你把这些做了吧,题量是大了点,既然你肯定不做其他学科作业那就时间非常充裕了。”   陈天泽一愣,手里已经揣了挺高一沓卷子,   “周五之前给我,我给你批。”   陈天泽简直被命运掐住了喉咙,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卷子的厚度,但人谢老师已经说:“你回去吧。”   陈天泽把每次老师来问作业时几乎脱口而出的“不做”咽下去,这……这简直是瞌睡的时候上天掉了个枕头。   有题帮他预习知识点,那比他自己预习快多了。   陈天泽没直接回去,鼻子还是朝天上,哼哼唧唧、扭扭捏捏:“谢了,老谢。”   说完脸都涨红了,飞快地往回走。   谢老师站在原地没回过神,哎哟,什么情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天泽这几天是白天做题,晚上也做题,他沉浸在数学的海洋里了,就看着那个公式,能套到题目里,就做出来了呗,然后左边换一下思路,右边还原一下推导,大题也出来了啊。   因为数学卷子多,陈天泽心里也抱着一股考上一百四的信念,陈英还没跳完广场舞呢,陈天泽就从学校里回来了。   闺蜜田妈妈惊奇:“你家这个,真回去看书了啊?”   陈英看着她孙子的残影:“恩,就看书,废寝忘食。”   田妈妈沉思,突然看向陈英:“我家侄子也住这个小区,沉迷打游戏呢,阿英啊,你要不也和他打一盘试试?”   - -   陈天泽在家里突然成了不吃不喝读书的存在,陈英当然知根知底,陈南华不明白,他悄悄问妈:“妈,小兔崽子是不是谈恋爱了?是不是喜欢上成绩好的女孩子了?”   陈英吃陈南华做的栗子蛋糕呢,她抬起眼皮:“问我干吗,我咋知道啊,你问你儿子去呗。”   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不爱和对方交流,这哪行?   陈南华鼓足勇气,敲敲儿子的书房门,这扇门他都好久没敲了,上次进房间还是为了给小兔崽子换床被子。   没人应门。   陈南华觉得不对,轻轻开了一条缝隙,陈天泽戴着耳机,正在做考卷,非常专注。   陈南华忍不住弯了嘴角,他又轻轻关上门,朝陈英说:“也不问了,能往好的方向去就好了,管他是不是谈恋爱呢。”   “没谈,就是热爱学习了。”   陈英撂下一句,“咱乖孙啊,开窍了!”   陈南华“啊”了一声,然后讷讷,背过身:“那真好。”   周五,谢老师的办公桌上一早就堆了一沓卷子,字迹难看,但填的非常满。   谢老师花一早上课余时间批了五张,忍不住笑了,下午的数学课上,陈天泽正在听课,突然谢老师提问:“陈天泽,你上来做做这题。”   班级里静了一下。   谢老师给陈天泽三十套卷子,就他们俩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班级里同学可是见识过英语老师、生物老师让陈天泽上课回答问题,他什么样子的:懒洋洋站起来,手叉腰,鼻子看人,嘴角一弯:“老师,不会做啊。”   把英语、生物老师气的够呛,陈天泽就在教室后面站了两个小时。   班级同学都给班主任谢老师捏了把汗。   谁知,陈天泽的确懒洋洋地站起来了,可没叉腰,也没鼻子看人,他从最后一排走到讲台这里,拿起了粉笔。   谢老师看了他一眼,对下面说:“陈天泽在黑板上做,其他同学练习本上做。”   陈天泽的字是真的丑啊,跟螃蟹似的,当班级同学还有的人思考怎么做时,陈天泽的字已经从左黑板,爬到右黑板,最后一个数字算完,他放下粉笔,抬着鼻子回了座位。   第一排的程立峰都惊呆了,这还是他们泽哥吗?   谢老师看了眼黑板,皱眉:“这字也太难看了,回去练练!”   陈天泽懒洋洋地:“哦。”   除了字难看,谢老师没挑错,说明陈天泽做的是对的,这下班级里同学,有些忍不住看向陈天泽,这题他还没做出来呢怎么陈天泽做出来了?   谢老师:“解题步骤就是陈天泽做的这样,对一下。”   说完愣了愣,谢老师嫌弃地改了个字:“还写错别字。”   班级里传出一些善意的笑声,陈天泽的脸有些红,低下头,错别字怎么了,哼。   - -   期终考试来得特别快,陈天泽除了那三十套卷子,还自己买了俩练习书,都是提升难度的,学习也是上瘾的,尤其是学得越来越得心应手的时候,每天不做两套卷子都没意思。   等陈天泽考完了数学,准备放暑假了,没作业了,他觉得手痒,想做数学题。   也就在这时候,期终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谢老师很少对一个学生那么头大,这次的数学考试绝对不简单,他们高一七班的数学平均分已经是年级第二,很了不起了,可考上一百四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数学课代表,一个是陈天泽。   数学课代表一百四十七,陈天泽正正好好一百四。   这分数谢老师看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但一看陈天泽的分数条,其他几门,谢老师默默地掏出了速效保心丸。   语文满分一百五,他考七十二;英语满分一百五,他考了三分之一……   “谢老师啊,你看看你们班陈天泽,他这生物分数——这次生物不难哦,他考了全年级第一啊!”   “谢老师,陈天泽的历史真不行,1978开放,他写2008,我是没话说了。”   “对了谢老师,陈天泽数学几分啊。”   谢老师很沉重,他觉得可能会引起同班老师们的围攻:“陈天泽,他数学一百四。”   办公室安静了。   - -   陈天泽兴冲冲地带着分数条冲回家:“奶!我数学一百四!”   陈英从情深深雨蒙蒙里抬起头,惊讶了:“那么厉害啊!”她高中时期算得上学霸,但也知道高中数学短时间里提高绝非易事,她看着她孙子一脸故作矜持又忍不住兴奋的傻样,心想,这孩子说不定还真脑子挺好用的,不是纯土冒。   “行啊,让我看看分数条。”   这仔细一看,陈英的气息也不大匀了,恩,数学是一百四没错,政史地加起来一百五,理化生加起来两百。   陈英缓缓吸了口气,又缓缓呼出一口气,没事,她能坚持。   “奶说话算话,今儿个带你们吃鸡!”   陈天泽高兴极了,立马通知了各位兄弟,李栋这时举手:“我们家正在混合双打,今天估计打得下不了床,明天来,给我留位啊!”   不过这回程立峰能来了,三个青少年领着老奶奶进了网吧,连打三局,青少年的脸上开始流露出装x神情。   陈英越玩越上手,尤其这枪声突突突的,怎么那么有节奏感呢。   等到天渐渐黑了,陈英非常准时地要去跳广场舞,陈天泽正在兴头上呢当场就给他奶跪了,金南飞和程立峰哭着说:“奶求你别走,我从来没那么爽过。”   陈英摇头,非常坚决:“要玩你们玩,我是要去跳舞的,我闺蜜等着我呢。”   说完就走,剩下三个人玩了一局,怎么说呢,好像学到点奶的影子了,但,节奏感不对,前五十就被带走了。   三人脱下了头盔,程立峰感叹:“我终于知道李栋说的,奶走了以后你们迷茫是什么感觉了。”   奶真是为了广场舞小姐妹拔腿无情。   金南飞突然问陈天泽:“泽哥,你问问你奶,你还得完成什么学习要求,你奶才愿意陪我们连玩三个小时?”   - -   李书正在杂志社忙着下一期的选稿,突然隔壁组的人来找她了。   “李书,来来来。”   见是比较熟的同事,李书笑了笑,放下手中的稿子走过去:“怎么了,大忙人难得找我啊?”   胡冰是隔壁饮食组的编辑,因为要到处出差到处巡店,所以经常不在杂志社。   胡冰笑眯眯的:“这不是有事找你帮忙吗?”   李书一愣,“什么事啊?”   胡冰:“哎呀,你老公不是国际饭店的掌厨副手吗,然后我们这期正好要介绍本市适合商务宴请的专题,就请你帮帮忙啦,帮我问下你老公能不能让掌厨来做个半个小时的专访?很快的,绝对不耽误!”   李书的嘴微微张开,面色有些勉强:“不好意思啊,帮不到你了,我已经离婚了。” 第50章   李书最近看上去容光焕发的, 任谁都想不到她离婚了。   胡冰反应快,连忙笑呵呵说:“那真是不巧, 没事没事, 我再去问问别人!”   说着,怕避免尴尬飞似的走了。   李书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子没了,她回到和何俊的两居室,何俊正在窗台上敲打键盘, 即便在家里他的服装都是衬衫西裤一丝不苟, 斯斯文文戴着眼镜,在夕阳下很是岁月静好。   和她想象里一样干净,何俊看到她, 笑着走过来抱了抱她:“今天就在家里吃吧,你少买几个菜,我们就两个人。”   少买几个菜?   李书顿了顿, 因为她不会做饭, 何俊也不擅长下厨,这些天他们晚上都是去附近的小餐馆吃的。   “阿俊, 我不会做饭呀。”   何俊摸摸她的肩膀:“有什么不会的,照着菜谱做就行, 我又不挑,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说完他又回到了电脑桌前:“我今天赶篇稿子比较忙,不和你一起去逛菜市场了。”   李书等走到菜市场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怎么就变成她下厨了?何俊自由撰稿人,待在家一天怎么他不去买菜呢?   换做是之前, 她十几年就没做过饭,陈南华和陈英也没说什么。   这菜市场又脏又乱,她走在里面就随处要躲果皮和烂菜叶,李书有点反胃,她捂了捂嘴巴,就买了西红柿黄瓜的简单蔬菜,这种凉拌着吃就行。   李书闷闷不乐地提着菜篮子回到家,一打开门,何俊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老婆真贤惠!”   男人的温柔体贴总算让李书的心情变好一些,可心里还是有个疙瘩,尤其何俊亲了她两下又回到了电脑桌前,一派风光霁月地写稿子,李书手里提着脏兮兮的塑料袋,默默地走进了厨房。   - -   陈天泽光记着考一百四,忘记了他脑一热发的誓言。   当他兴冲冲地说:“奶,暑假天天陪我们玩三个小时吧!你也没啥事!”   陈英和蔼极了:“乖孙,我是没什么事,可你有事呀!”陈天泽没懂,陈英:“你不是要还你爹五千块钱吗?”   晴天霹雳!   陈天泽想办法推脱,“奶,暑假要看数学——”   他奶平易近人:“不过我看你也干不了,直接和你爸道歉就得了。”   陈南华回家刚关上门,一听妈让小兔崽子跟自己道歉,立马就沉下脸:“小兔崽子又做了什么事?”   陈天泽原本舒缓的一口气顿时堵在喉咙口,面红耳赤,   “道什么歉,我又没做错!我明天就去找兼职!”   李栋和金南飞等着陈天泽的好消息,谁想好消息没等到,己方已失去一人,陈天泽宣布暑假将会天天兼职八个小时。   金南飞暑假要参加补课,自然没法和陈天泽一起兼职。   李栋的眼神闪烁:“泽哥,兼职就算了吧,那么热,我太阳过敏!”   好像前两天在露天篮球场打篮球的人不是他一样。   陈天泽也愁,他根本没有兼职过,跑了肯德基、麦当劳,人家暑期工已经收满了,又跑了几家不那么正规的,人家也不收人。   他没想到做个兼职工,都让人挑挑拣拣的,直到进了个卖场,人家需要穿大熊人偶服发传单的,一天八个小时,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都找了一天了,怕再找这里的工作都没,陈天泽立马就跟人签了兼职合同。   虽然他特不甘愿兼职这件事,但头回参加工作,要靠自己的双手挣钱陈天泽很兴奋,这一兴奋呢,就睡得晚,一睡得晚,就起得晚。   陈英还特好心地提早叫他了,陈天泽嘟囔着再睡会儿翻了个面,陈英就不管他了。   然后,陈天泽头一天上岗就被扣钱。   “你看看你,有没有一点责任心,我们刚开业是要搞活动的,全部员工等你一个人吗?”   陈天泽被骂的跟孙子似的,想还嘴,但一想到还嘴就得打包走人,只能硬着头皮被人骂。   楼层经理缓了缓语气:“扣你半天工资,你去换衣服吧。”   等换上大熊玩偶,陈天泽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商场里虽然开着空调,但玩偶密不透风,才刚刚换上就出了一身汗。   他拿了一沓传单慢悠悠地走在商场里,一个小孩好奇地跑过来玩他的尾巴,使劲往后扯,陈天泽急了,这衣服扯坏了是要赔钱的。   他忙低下头哄小孩,要把尾巴拿回来,谁知他一用力,那小孩就哇哇大哭起来,小孩的家人从店里跑出来,不问青红皂白地就骂:“你干嘛,欺负我小孩啊!把你经理叫过来!”   说着还推了他一把,跟她小孩说:“大熊坏,不要睬大熊!”   那熊孩子也跟他妈学样,推了他一把,陈天泽本来就头重脚轻不适应,被一推往后踉跄地退了两步。   陈天泽简直哑口无言,他真想把玩偶的头摔了不干了!   好在那妈妈也就是说说,并没真的要找经理,陈天泽手里紧紧地攥着传单,恨不得就拍在那对母子的脸上,忍住、忍住、忍住陈天泽!五千块钱要还你老爹的!可别被看不起!   陈英远远地看着她孙子,被这母子俩这样对待,都没暴躁地冲上去,现在孤零零地抱着传单走来走去,看上去可怜极了。   昨晚上陈天泽把合同拿出来给她看了,陈英嘴上说行,不错,但晚上就和陈南华一起把合同好好看了一遍,可别是欺压童工的。   幸好合同是正规合同,就是累了点,一个小时十五,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除去当中的午饭时间,一天一百二。   陈南华看了就叹气,“太犟了。”   陈英笑了:“男孩子吗,磨练磨练也有好处。”   陈天泽和陈南华都不知道,她偷偷来看孙子了,陈天泽只觉得自己孤苦无依,传单没发出去几张,白眼受了不少。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他回到员工休息室,突然想起来是要自己带饭的。   陈天泽的心情顿时低到了最低谷。   “陈天泽,有人找!”   陈天泽心里一紧张,别是刚开始那对母子来投诉他了吧,他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看到一张慈祥的笑脸,哎哟,陈天泽的眼眶顿时就酸了。   不能哭,男人不能哭。   陈天泽使劲把眼泪憋回去,一脸冷酷地往前走了几步,“奶,你来干嘛。”   陈英笑得灿烂:“当然是给我头一天上班的乖孙带饭啊,快,拿过去吃吧,奶还要回去跳广场舞呢!”   说完,奶奶就走了。   陈天泽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员工休息室,打开包装袋一看,哎,不是他刚才转悠发传单的时候盯了很久的新开的汉堡店吗?   这时陈天泽又纳闷了,他奶知道商场没错,怎么会知道员工休息室在哪呢?   这一想,陈天泽啃着汉堡眼泪就止不住了。   他奶是跟了他一上午啊。 第51章   陈天泽五点下班, 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现在才知道熊孩子有多可怕, 一下午他传单没发多少, 就被几个孩子拉得团团转。   脱了玩偶服,陈天泽的头发、衣服、裤子已经湿透又烘干,湿透又烘干,上面析出了一层薄薄的结晶。   “陈天泽, 换好衣服出来, 开今天的会。”   楼层经理朝换衣室里吼,陈天泽心里郁闷,这个经理不喜欢他, 看他的时候总是鄙视的眼神,陈天泽真觉得光今天一天他脾气就被磨光了,他校园小霸王现在正式改名商场小瘟鸡。   王经理对着底下一排人:“今天首先点名批评玩偶, 迟到, 是非常不负责的行为!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教训!”   唰唰唰的眼神扫过来,陈天泽恨不得立时三刻把嫌弃了一天的玩偶脑袋戴上。   再来都是表扬的, 因为商场刚开业不久,所以各个岗位上的如商场编制营业员、收银员的笑容都很精神, 王经理巡场的时候得到了不少好的反馈。   陈天泽听着一长串表扬名单,熊熊的火焰闷在心锅子里烧啊。   散会,他疲惫地背着书包乘车回家,原先他都是打车回家的,可交通卡里他爸给他冲的就剩下一百多, 打车几次就不够了,难道还要问陈南华要上班的路费?   陈天泽一想到这画面就没脸。   他现在也会拿名人名言劝慰自己了,万事开头难,总有天让他老子低头叫爸爸。   陈天泽一想到他把五千块钱甩在桌子上,冷酷地对着他爹说:“看到没,这是什么,拿去!”   陈南华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然后说:“天哪,这是真的吗。”   陈天泽走在半路上突然停下脚步,握紧拳头,咧嘴闷声大笑,爽爆了!   所以他回到家的时候,都还像走在云端似的,轻飘飘的。   陈南华知道母亲还专门跑去看小兔崽子,忍不住说:“外面那么热,您身体撑不住的。”但又听到自家儿子今天被好些大人小孩欺负,又是叹气。   母子俩就想着,等陈天泽回来得好好安慰一下。   谁知道,一打开门,一张冷酷的俊脸,嘴角要翘不翘,相当猥琐,十分欠揍。   陈南华的表情突然平静了,他扭过头:“妈,吃饭吧。”然后更加平静地看向陈天泽:“去洗洗手,换件衣服,臭得要命。”   陈天泽的脸黑了,陈英好笑。   今天的菜色相当好,陈天泽本来想故作矜持,但一天下来仿佛身体被掏空,他吃了一碗,然后陈英再抬起头,他已经去盛第三碗。   陈南华小声说:“小兔崽子饿惨了。”   吃完了饭,陈天泽就要下桌,陈英拦住他:“等一下。”然后瞥了眼陈南华。   陈天泽扭过头,他老爹今天比之前还冷淡呢,怎么了,他活该欠他的啊!   然后视线定格,陈南华有些不自在地端出了个盘子,上面做了块小蛋糕,小蛋糕上用巧克力奶油写了字:“小泽上班第一天。”   陈天泽觉得今天自个的情绪波动太厉害了,就一股气上上下下的打转,一会儿奔到脑子里恨不得打人,一会儿奔到眼睛里掉豆子,一会儿钻到心里酸溜溜。   男人,有泪不轻弹。   家里俩人盯着他呢,陈天泽冷酷地挖了一勺,放进嘴里,又甜又酸的。   “味道真奇怪!”   陈南华:“你爱吃不吃。”   陈天泽围过手不让陈南华收盘子:“还行,能咽的下去。”   - -   周末李书和何俊逛街,他们约好两人有空就得一起看电影,在外面吃一餐美食,李书选了新开的商场。   陈天泽没想到在这时候会看到妈和新男朋友,他心里抖霍了一下,不自觉就有点不舒服。   他转身往后面走,谁知道被一群刚从幼儿英语放课的小孩抓住了,陈天泽这时恨不得马上逃走,哪怕戴着头套他都不自在。   他弯下腰好声好气:“哥哥晚点和你们玩,行不行?”   “不行——”   眼看妈和那男人就要走过来了,那男人还亲了一下他妈,两个人笑得眉飞色舞特不正经,陈天泽心里的戾气一下子就起来了。   腿上被小孩子挂住,他也没想欺负小孩子,就是想挣脱他们,谁知稍微用了点力,挂在他大腿上的小孩子就倒在地上了!   真是没出事没人,一出事,小孩子的奶奶就旁边冲出来了。   陈天泽当然是赶紧把小孩扶起来,然后和人奶奶道歉,谁知这会儿不管用了,这奶奶一边搂着小孩,一边指着他鼻子骂,越骂越大声,幼儿中心的家长们一听这玩偶踢小孩,一个个都围了过来,全都指着他骂。   楼层经理本来就在巡场,闻声过来,听完事情经过,首先要陈天泽把头套摘下来,给人道歉。   陈天泽死活不愿意,他妈和他妈的新男人就在旁边马上要过来了,他一脱,正好面对面啊。   他急得低声下气:“经理,我真是不小心,我哪里敢碰小孩子啊!”   王经理二话不说:“把头套先给我脱下来!”   “求求你,能不能——”   “陈天泽,你还想不想干了!?”   王经理的声音不轻,路过的李书蓦地一愣,她扭头一看,正好看到玩偶被强迫地摘下了头套,露出一张汗水湿透的脸,她儿子。   陈天泽不敢去看他妈,但他知道,她在看他,在看他这个她本来就不喜欢的儿子最狼狈最低级的样子。   陈天泽心里窜起一股火,他突然把头套往王经理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他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敢想。   可是脑子里却被一句话占满,他给他爹丢脸了!他害得他爹又要被李书看不起了!   陈天泽飞快地换了衣服,背起包就回了家,陈英正在拿ipad研究人家吃鸡视频,谁知道她孙子怒气冲冲地跑回来了。   跑回来也不洗手,直接进了卧室,还“咔哒”锁了门。   陈英眨眨眼,这是咋了?   - -   她敲了敲门,陈天泽说:“奶,让我静一静。”   陈英从没听到陈天泽那么低落的语气,她探着门听了半天,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握着笔写东西呢。   陈天泽不开心的原因直到晚上陈南华回来了她才知道,陈南华说:“他妈妈今天在商场看到他了,正好被经理训。”   这么巧?   陈英记忆里,李书对陈天泽的要求从小特别高,以后一定要做工程师、建筑师、审计工作者、软件编程工作者……这些才是李书觉得上的了台面的职业。   而陈天泽兼职扮玩偶,是李书想都不会想到的工作。   陈天泽一定也知道。   “她说,以后不要让人知道阿泽是她孩子,没出息、跟我一样没出息。”陈南华却笑了,他摇着头,敲了敲门:“小没出息,把门儿开开。”   陈天泽:“不开!”   “小兔崽子当我没钥匙是吧?”   门开了,露出一张苦逼的脸。   陈南华:“陈天泽,今儿怎么回来的?跟人经理说了吗?”   陈天泽抿着嘴不说话,他老爹却突然认真:“我儿子不是没出息的人,他数学想考一百四就考一百四,想考班级第二就班级第二,难道在商场里扮玩偶不需要讲究情商吗?陈天泽,你别看不起你自己,我儿子有出息。”   陈天泽挠头,陈英听了,也笑呵呵:“我觉得我孙子以后能当数学家,我就没见过那么聪明的小孩了。”   陈天泽被夸得不好意思,什么数学家,想都不敢想。   他第二天就去给王经理道歉了,他做好了被王经理大骂一顿的准备,说不定还会被辞退,因为他不负责任,没有担当,惹了祸就跑。   哪想王经理看着他,就一句话:“行,还知道回来,扣你昨天半天工资。”   陈天泽都惊呆了,王经理:“还不去换衣服,看看都几点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陈天泽昨天晚上翻来覆去想可能要重新找兼职了,也不一定找得到。   他扮演玩偶熟练了,就小孩子要玩就陪着玩呗,顺便给小孩的家人送传单,陈天泽人高马大的一会儿举手,一会儿倒在地上,把几个小孩乐得哈哈大笑。   陈天泽每天回来都累得灵魂出窍,哪里有心思去网吧打游戏,一打至少三个小时,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就这样慢慢地过了一个月,陈天泽偶尔觉得和孩子玩也挺有意思的。   今儿还没下课,他就在商场里慢悠悠地转溜,王经理在前面转,他在后面转,时不时看看商场里穿着清凉的美女,也是很赏心悦目的吗。   美女后面跟着丑男这件事见怪不怪,陈天泽正要叹一声世道艰难,却突然觉得不对,这丑男怎么趁人排奶茶往人大包里伸呢?   陈天泽立马就冲上去了:“你干嘛呢!”   奶茶队伍转过头,就见一个熊朝他们冲了过来,摇头晃脑的,那小短腿怎么跑都跑不快,王经理惊呆了,就要冲上去阻拦,谁知还看到了熊当众脱熊皮!   陈天泽先是脱熊头,才是扒熊皮,就整个人从一只熊里钻了出来,真是把排队的人都惊得够呛,有人还拿手机录像。   那小偷是新手,老手一看被发现了就把钱包给塞回去了不是?他拿着钱包就跑!   “前面的,你钱包被人偷了!”   陈天泽喊了一句,然后就跟着小偷跑,这里是三楼,小偷直接跑电梯,陈天泽就跟在后面追,一边喊一边追,小偷的脚程委实很快,又冲的急,这个点商场都是来逛街的女孩子,哪里拦得住,陈天泽大吼一声:“老秦,包抄!”   老秦这这层楼的保安,陈天泽混熟了!   老秦一看,得了竟然有小偷在咱们地皮上放肆!立马高喊:“老陈,你往那块儿包抄!”   小偷跑了半天,三面夹击,还能往哪儿跑呢。   陈天泽一伸手,小偷交出了一个钱包,老秦“呵”了一声,“老实点!进了地方照样要拿出来!”   那人从兜里又翻出几只钱包,陈天泽目瞪口呆。   当陈天泽把钱包还给那个买奶茶的女孩时,排队的人都鼓起掌,陈天泽的脸红透了,什么鬼,维持冷酷啊。   他一声不吭拎起熊皮和熊头就往回走。   陈天泽还想将这事儿跟他奶分享,谁知陈英也有事儿要跟他说,今天陈英接了个电话,是陈天泽班主任谢老师打过来的,问陈天泽有没有兴趣试试数学竞赛。 第52章   “数学竞赛?我?”   陈天泽傻了, “奶你开玩笑吧,老谢找我参加数学竞赛?”   陈英嗔怒:“什么叫开玩笑, 我乖孙第一聪明, 数学竞赛怎么了,就是得华罗庚数学奖都是应该的!”   陈天泽默:“奶,夸得过了。”   高中数学联合竞赛是面向全国高中生的选拔考试,像陈天泽的高中是区重点, 参加考试的名额就一共十个, 还是三个年级一共十个,等到全市初赛过了,还有全国复赛, 决赛,真能过复赛线完全就是天才一样的人物了。   陈天泽算什么,他现在还是个偏科的学渣。   他看着他奶打了电话给谢老师, 谢老师很直白爽利:“想太多, 全校都能参加训练,最后再选十五个去参加初赛, 美得你。”   陈天泽差点没对着电话龇牙咧嘴,咬牙切齿。   陈英乐呵呵地凑在一边:“你老师怎么说?”   “八月份参加集训十五天, 每天早上八点上课下午三点回来。”陈天泽一脸纠结,“兼职就不能做了。”   “那就不做呗。”   陈天泽茫然地看着他奶:“那欠我爹的五千块怎么办?我这个月工资才三千。”   “数学竞赛难道没有奖学金吗?学校不表扬表扬?”   陈天泽的眼睛渐渐亮起来。   暑假的第一个月,陈天泽扮玩偶,暑假的第二个月,陈天泽参加数学竞赛班。   李栋金南飞和程立峰都不敢相信这是他们校园一霸泽哥, “你还是当初那个被仙人跳的小哥哥陈天泽吗?”   陈天泽回信息:“什么仙人跳,没有的事。”   当他在八月一号,走进竞赛班教室——齐刷刷地目光充满了疑惑,陈天泽掉头就走,一群学霸,都是年级前五十的,这气息太赶人了。   谢老师就在后面:“瞎转悠什么,赶快进去坐下,成天的不着边。”   陈天泽就被老谢给推进去了,坐在年级第一学霸小姐姐身边,学霸小姐姐冰冷的视线看了看他,然后向左边移了几寸。   陈天泽听天书似的,这知识点可比他所有见过的数学都难多了。   他做了一天数学,自信心受到打击。   因为是第一天,竞赛班早放,陈天泽到家门口就跟蔫了似的,他明天不准备去了回家就跟奶说一声。   谁知刚开门呢,就听到莫名熟悉的声音。   他眼睛瞪大,轻悄悄地往屋子里一看,——他奶的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电脑桌和模拟设备?他奶怎么还带着数据头盔和手套?   陈英本来就想玩游戏,养孙子是一件事,她是来享受吃喝玩乐老年生活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盯着点,这个点陈天泽回不来呢,就玩了一局。   等她酣畅淋漓地脱下数据头盔,她孙子正盯着她。   空气都凝固了。   “奶,……”陈天泽无话可说,他奶避着他打游戏的冲击力太大了,这画面就跟陈南华发现他偷偷谈第一个女朋友,倒垃圾时三人相对无言是一样的感受。   陈英放下数据头盔,“我买的,我玩,有啥问题?”   陈天泽顿时委屈上了,“那你也不给我玩?”   “你数学竞赛过初赛就给你玩。”   陈英现在太会编了,她本来准备偷偷藏着的,现在被人发现她嘴巴都不用思考,反正陈天泽就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陈天泽那枯萎的脸庞突然燃起了火焰:“就过初赛,复赛决赛我肯定不行的。”   “知道知道,就初赛!”   这小孩,知道自己数学好有点天赋心里哪会没有点野心呢,就是怕考不好所以不敢努力呗,现在有了借口,哦,是我奶逼着我去的,不是我故意要努力的,考不考的好都是为了打游戏!   行,那就去努力吧!   青少年的别扭就和星辰大海一样深邃。   陈天泽没再看电脑第二眼,转身跑自个房间去了,陈英好说歹说哄走了她孙子,视线转到电脑屏幕上,她注册了个账号叫【grandma、ying】   陈天泽读书读得起劲,陈英打游戏打得朝九晚五,当然,也没忘记和田妈妈一起跳广场舞。   十五天过去,陈天泽参加了校内第一轮选拔,以吊车尾的成绩成为了此次本校征战的第十名选手。   全家高兴啊,陈南华当晚就带着老妈儿子去了市中心新开的西餐店,人均消费挺高,他们坐了一桌,巧的是又进来了两个人。   人生何处不是缘分,李书和何俊一周一次的约会就约在了这里。   李书原本是和何俊分开走的,可一看到气质面貌都很温和的陈南华,她忍不住挽上了何俊,更巧的是,他们预定的位置就在陈家后边。   陈天泽看看他爸,又看看后面的他妈,“换一家?”   陈南华冷静地说:“换什么,这家法餐不错,前掌厨特意推荐我来试试。”   李书抿唇,胡冰采访回来和人在卫生间聊天的时候,她就在隔间,胡冰说:“你知道李书吧,她前夫原先是国际饭店的掌厨副手,现在人家升上掌厨了,不要太厉害,月薪就是这个数,我试吃了他们做的一道料理,好吃哭了。”   “李书真傻,这样的男人怎么能离婚呢,潜力股啊!”   “行了你也别说了,就当不知道,别在李书面前提省得人难受。”   两个人蹬着高跟鞋笃笃笃地走了,李书在隔间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她手里有根验孕棒,有了,估计是去杭州的时候没做措施有的。   她现在还没跟何俊说,他俩的工资就只能一道享受生活,生个小孩不现实。   她今天就是想顺便探探何俊的口风,如果何俊父母愿意带孩子——   可是没想到看到了陈南华和陈天泽。   李书和何俊看着菜单,斟酌着点了能承受价格的套餐,何俊温文尔雅,见李书面色不好,问:“要不要喝点红酒?”   李书摇头。   隔壁桌,陈南华一连点了十几道菜,光是听名字就知道价格不菲,陈英乐坏了,“哎,这个想吃!”   陈南华:“好。”   陈天泽:“这个我想吃。”   陈南华:“好。”   站在旁边的服务生还没见过吃西餐吃得和自助一样,他正想开口提醒,餐厅的副手笑呵呵地从后厨走出来:“怎么,国际饭店的掌厨来我这小庙取经来了?”   陈南华就笑了:“行了秃头,老师说你这里可以,我来试试。”   一来一往的,服务生也知道这桌是熟人了,服务更加热络,时不时就来送一次柠檬水,餐厅的副手还特地开了瓶白葡萄酒,陈英和陈天泽吃得享受极了。   这时谁还管李书?   李书看着眼前的套餐,明明也是精致佳肴,她却食不下咽。 第53章   她在路上就吐了, 何俊下意识竟然往旁边一跳,离得李书远远的。李书就迷茫了, 她突然想起来刚有陈天泽那会儿, 陈南华是把她当皇后供着的,就算吐他一身陈南华都笑呵呵。   “你没事吧?”   面对何俊迟到的关心,李书猛地脱口而出:“何俊,我有我们的孩子了。”   她不想一个人猜测何俊的反应了, 何俊愣了一秒, 很快给了答案:“怎么就有了?不是做好措施了吗?”   李书看着何俊躲闪的眼睛,心就凉了。   何俊哄了她半天,李书于是告诉自己, 打掉就打掉吧,反正本来就不打算要孩子,高龄产妇哪是那么容易做的, 何况何俊也不想要。   晚上摸着肚子, 她突然想问问她儿子最近好不好,在餐厅里就只注意了陈南华。   - -   陈天泽自然是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白天要上课,晚上不仅做学校的作业还要做竞赛班的作业, 周末这位吊车尾选手要和其他九位同学一起参加区里的培训。   李栋和金南飞纷纷表示他即将失去兄弟了!   这时候陈英就作出了很好的表率,她趁陈天泽不在,带着三个不补课的同学从周六早上九点半网吧刚开门,打到下午四点去跳广场舞。   不吃不喝,除了上厕所哪都不许去。   三位同学想停, 陈英不让,怒斥:“就这么点毅力?还想吃鸡?”   连续打了两天,三位同学的积分堪堪到达了九十一分,当他们眉飞色舞表示明天晚上继续时,陈英佛系地说:“有点累了,暂时不想玩了,要不你们考试考及格拿着考卷过来我再陪你们玩吧。”   三位同学不敢置信,可他们哪里敢说这位吃鸡大手,只能连夜谴责陈天泽没有良心不是好人,陈天泽做了一天数学,头昏脑涨生无可恋,对着微信群一群弱鸡的哭泣只打了一个字:“滚”   太可恶了,再差九分就能中分段了。   李栋不信邪,跟金南飞程立峰打了两局,次次七十名开外,顺利掉落到八十九分。   虐别人比被虐爽一千倍,金南飞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流着泪被迫把游戏戒了。   说来陈英也有点烦恼,五百分以上是高分段,她现在是四百三十分,她分数升得太快,有个自称是直播平台的说要找她签约直播吃鸡。   陈英一看这直播平台,还挺正规的,她看过里面直播大胃王比赛呢。   于是就问人为什么看中她,人家说:“你吃鸡率很高,操作也很速度,每天能玩那么长时间,刚上大学吧?”   不是,大学毕业四十年了。   人家说直播每个月有保底的三千,其他看打赏五五分成,就开着数据头盔打游戏就行,陈英心动了,这是白白的进账。   注册签约的时候陈英非常老实的按照要求拿本人身份证对着摄像头拍照,上传信息,过了一会儿直播的人说:“请使用本人身份证,不要用你奶奶的哦。”   陈英:“我就是奶奶,今年六十三”   对面的工作人员:“能否麻烦开一下摄像头?”   两边屏幕一亮,陈英和年轻小伙工作人员对视,对方看着她沉默了会儿,“真人不露相,好的我知道了。”   陈英顺利签约晋江直播的吃鸡主播。   因为陈英的动作简单利落,射击率又准,竟不知不觉有了五千粉丝,这些粉丝喊陈英开麦,陈英不开,【grandma、ying】神秘得只见操作不闻其声。   这些,马上面临初试的陈天泽自然不知道。   陈天泽在数学竞赛区内补习班,心动了,对一个数学很厉害的学霸小姐姐心动了,就是他学校的年级第一。   陈天泽拼命苦学,渐渐摸到了数学竞赛题型的窍门,原本是整个补习班最后一名选手,现在渐渐到了中游,他的同桌是全校第一的许天,读书特别认真,盯着黑板一动不动,不仅认真还很聪明,老师讲一道题型,陈天泽反应过来了,许天也差不多时间反应过来了。   两人就较劲儿似的,谁都不让谁,就在这个过程中,陈天泽觉得许天真好看。   他趴在桌上,盯着许天:“小许,处对象不?”   许天:“臭流氓。”   陈天泽来劲儿了,他自有一套让女孩子喜欢他的办法,风流校霸的美称不是白来的,今天早上是两个核桃,补脑的,许天一个他一个;明天早上是两杯酸奶,养胃的,许天一杯他一杯。   其他时候不说话,不缠人。   陈天泽还求助他父亲:“帮你儿子弄两个提拉米苏呗。”   陈南华干瞪眼,等陈天泽回书房,他看向陈英:“妈,这回——”   陈英摸着下巴:“估计是真喜欢上女学霸了。”   就这样两周,初赛结果出来了,年级第一许天进了复赛,这是学校老师都有所预料的,但完全没想到的是,除了许天,连陈天泽都进了。   初赛抽取前市里百分之五参加复赛,这百分之五是市里的一等奖,陈天泽就是那百分之五的最后一名。   陈天泽深刻诠释了什么叫勤奋、天赋和狗屎运并存。   这回陈南华和陈英是真吃惊了,知道陈天泽有数学天赋,但谁知道他连全国数学竞赛,精英佼佼者的比赛他都能过了初赛?   学校里的任课老师纷纷抗议:“有个聪明脑袋,再不济也不会门门不及格啊!”   谢老师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他哪里想到无心插柳,竟然把这好苗扶起来了呢?   “不急不急,等数学竞赛结束,我一定逼着他每门给我考及格!”   陈天泽在明恋同桌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已经被整个办公室的狼群老师盯上了。   这过了初赛就是在市里有名次了,全校通报表扬,学霸许天后面就紧跟着陈天泽,不知道惊掉多少人的大牙。   李栋、金南飞和程立峰,真是日子过得越发心酸,在家里,家长看着微信群:恭喜陈天泽同学通过全国数学竞赛初赛,获得全市一等奖。   金南飞的父母:“哟,你的狐朋狗友啊,全市一等奖?”   在外,打游戏不爽,在内,兄弟成了榜样。   三人默默流泪,谢老师惊奇地发现班级里的几个臭小子怎么都苦大仇深地认真听课了?   陈天泽被许天压了一头,反而激发了斗志。   高二(1)班的门口,陈天泽揣着俩蛋糕,一脸冷酷,这位陈同学长相清秀,人高马大,原先是彩虹土冒杀马特,现在是干净寸头数学小霸王,这给人的观感就不一样了。   坐第一排的女同学偷偷看他,风流学霸陈天泽一瞅就知道怎么回事,但他出淤泥而不染,洁身自好,对着脸红瞅他的女同学说:“许天去哪了,还没回来?”   许天就站在陈天泽背后,第一排的女同学缩回去。   陈天泽转身,把蛋糕放在许天手里:“我爸做的,只给他儿子喜欢的学霸许天吃。”   许天的耳尖红得滴血,可脸上表情却没啥变化,安静乖巧:“以后不要送了。”   陈天泽轻笑:“别啊,我看你喜欢吃才送的。”   说完,上课铃响了,高二一班的英语任课老师同时也是陈天泽的英语老师,她黑着一张脸:“就你这倒数不及格的英语成绩还来找我们满分的许天?啧。”   陈天泽当场如遭雷劈,他回到班级,问金南飞,几次大考许天英语怎么样?   金南飞少见多怪的眼神:“她不是别名英语满分大魔王。”   陈天泽捂着心,顿时觉得路途太遥远。   - -   复赛临近,学校老师给陈天泽和许天开小灶,放学时间延迟,陈天泽晚上八点才到小区。   他脑子里想着今天的数学题,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这简单的一个变幻,就能组合成另一个公式,再从这个公式推导,就得到了题目的答案。   他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喊他,一开始以为是听岔了,直到这人拉住他。   “陈天泽,怎么那么晚回来,是不是又去打游戏了?”   陈天泽没想到李书会在这儿,还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良母姿态,他本能地不想回话,李书上来第一句猜测,就是猜他去打游戏了。   “不是。”   陈天泽没话好和他母亲说,李书也说不出什么,她细细打量陈天泽,上回在餐厅见到就挺精神,还好好穿了校服。   才离开这个家几个月,她儿子就和以前不一样了,李书挺感慨这个。   “你这几个月,没妈妈在,过得——”   李书还要说什么,陈天泽突然喊了声:“爸。”   李书回头,陈南华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陈南华知道陈天泽要补课回来的晚,所以刚做了夜宵给小孩子补补身体,出来倒垃圾的功夫看到自家儿子,和前妻站在一块。   他第一反应,李书不会是来和他抢儿子的吧。   陈南华声音平静:“你来干什么?”   李书心一慌,她能说因为要去打胎了,所以想儿子过来看看嘛,“陈天泽难道不是我儿子?我不能来看他?你这个父亲怎么当的,他放了学不早点回来你也不管管?万一学坏了——”   “你又主观臆断误会你儿子。”   陈南华打断李书的话,“我儿子参加全国数学竞赛,老师专门给他补课才回来的晚的。”   李书怔愣,她看向陈天泽,可陈天泽却没看她。   “阿泽,走吧。”   陈天泽乖顺地跟在他爸后面,李书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她儿子不是最看不起陈南华吗,现在却听他爸说走就走?   “等一下,陈南华,我有话跟你说。”   陈南华回头,看着前妻:“你说。”   李书扭头看陈天泽:“小泽,你先回去。”陈天泽嗤笑一声,大步走了。   路灯下就剩李书和陈南华,陈南华眉眼淡淡,李书莫名有点紧张:“我只有小泽一个孩子,以后也只有他一个,我常来看看他你不能阻止。”   陈南华示意她继续说,李书看着陈南华冷淡的样子,突然心里一堵,不知道说什么,半天吐出一句:“你变得真快。”   陈南华还以为李书要说什么。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   “阿泽是你儿子,你想看他就看吧,但我希望你不要再用擅自臆断去打击我的儿子。李书,有一点我想你明白,你不是一个好母亲,我儿子并不和别的孩子对待母亲一样亲你,因为你不喜欢他。”   “如果我儿子对你冷淡,希望你也能清楚这其中是有原因的,当然我会教他孝顺,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书咬着嘴唇,她受不了陈南华公事公办的样子。   陈南华盯着她:“至于我和你,在你提出离婚,我把银行卡给你的时候已经两清了。我知道你婚内出轨,那时我忍着,就想还是一个完整的家。但你选择了离开,我也尊重你的选择,现在你没必要回头来说我怎么样,我和你没有关系,李书,好自为之。”   陈南华说完这句话,转身,回家。 第54章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选择是错的?离开了你们陈家, 选了爱情?”   陈南华不明白李书为什么还要执着不休,越是强调这一点, 他越觉得好笑, 是爱情或者不是爱情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陈南华摇摇头,他根本不用去理睬李书,两人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他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   李书被陈南华的忽视刺激到, 她突然想到什么, 打开手机查“陈天泽”,在最近的搜索条里,全国数学竞赛联赛上海市一等奖陈天泽, 格外显眼。   她心气又不顺了,怎么全世界都跟她作对,她在家, 陈南华只是个副手, 陈天泽成绩差脾气差;等她一走,陈南华一跃成了掌厨, 她儿子数学得奖。   看看她呢,住在两居室, 为柴米油盐折腰,接下来要打胎。   李书一阵晕眩,她抚住额头,到家,何俊坐在电脑桌前头也不回:“今天去医院了吗, ,这事不能拖。”   李书“咯噔”连忙问:“你不陪我去吗?”   “这种事怎么能陪你去,反而给你压力。”   “怎么会有压力,你陪着我我才不害怕,何俊这可是你的孩子。”李书不敢置信何俊会那么冷淡。   谁知,何俊摇头:“我没有要孩子,这只是个意外,,明天就去做了吧。”他语气还是那么柔和,可李书却瑟瑟发抖,她到底脑子哪里坏了,才会对这样的学长认为是温柔。   李书一声不吭地理了箱子,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没地方可去,回父母家?家里有兄长大嫂不方便,何况父母也不知道她已经离婚了,原先是想慢慢说的。   那在酒店住?找房子租?李书茫然极了。   “别闹了,李书,你想我陪就陪吧,我原以为你通情达理自立自强,怎么这么点事就要闹别扭?你大学时可是意气风发的。”   二十岁的时候谁不是意气风发,过了二十年她却从有家的人变得如浮萍居无定所,李书想到他俩都热衷的旅游:“我们下周去旅游吧,就附近玩一圈。”   “,你不能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李书不由怔然。   何俊走过来推开箱子,李书任他推开,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没地方去。   她工资不高,这些年存款也没有多少,能支撑多久她心里没底。   李书盯着何俊无奈的表情,冷飕飕的,她想过被人宠着,无拘无束的日子。   她喜欢何俊的样子和才华,可却不知道他对她根本就没有一点点怜惜。   打胎对女人来说是多痛苦的一件事,李书都快崩溃了,何俊却轻飘飘的。   她难受,忍不住就在想陈南华会是怎么样的,如果换成是他,陈南华肯定心疼得不得了。绝不会忽视她。   她幻想着如果这些陈南华知道。   - -   陈南华是个打心底平和的人,他对前妻突然跑过来认儿子这事,只觉得没什么意义。可陈天泽却打心底里厌烦,现在知道来找亲儿子了,早干嘛去了?   陈英把陈南华准备的夜宵拿出来,陈天泽突然说:“李书来找我和我爸了,现在就在楼下,她是不是现在日子过得不好,所以想吃回头草?”   陈英先是一愣,随后笑眯眯:“哪有那么笨的回头草给她吃。”   陈南华一进门,一老一小齐齐盯着他,他摆手:“让她以后少来找我们,现在的日子可太平多了。”   陈天泽忽地松了口气,他突然古怪地说:“陈南华,我觉得你比以前像个男人多了。”   陈南华冷笑:“小兔崽子皮太痒。”   复赛的准备时间一晃而过,陈天泽要跟随大部队上首都参加复试,陈南华顿时紧张,操心行李没带齐又操心儿子水土不服。   陈天泽:“我一个男人,带那么多干什么。”   陈英拍拍她孙子:“你爸高兴,自家儿子公费出省是为了参加全国竞赛,他这几天估计都没睡好。”   陈天泽就看到他爸还真没反驳,他心里一动,又不自在了。   陈天泽要出去比赛三天,如果复试通过,那还得继续留够一周。   等到第三天,先是陈英在家里接到陈天泽的电话:“奶,跟我爸说声,再过四天回来。”   陈英愣了下,然后特激动:“乖孙啊,你这是——”   “过复赛了,小意思。”   陈天泽在手机这头兴奋得都快跳大神了,两只腿打颤,双手发抖,面部表情克制不住的扭曲,但在电话里就要冷酷、平淡。   同样过了复赛的许天从赛场走到大厅,听到陈天泽的话,再看看陈天泽的神奇样子,差点没笑出来。   陈南华还在休息的时候就接到了他儿子的电话,陈天泽就是嘚瑟,说是说让他奶跟他爹说一声,但打完他奶的电话,就立马给自家老爹拨过去。   陈南华一下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陈天泽主动给他打电话少有:“怎么了,阿泽,没事吧?”   陈天泽一听这种关心藏都藏不住的,看天:“那啥,我晚几天回来。”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了?”陈南华更急了,“你带队老师在哪我跟他说。”   陈天泽:“不是!我复赛过了!等决赛!行了不说了,拜拜。”   陈天泽一口气挂了电话,气都不匀,跟他老爹打电话就是费劲,陈天泽这样想着,又想陈南华知道了高兴得愣住吧,不由就弯起嘴角,爽爆。   陈南华是真愣住了,原本在厨房相对严苛的他这会儿眉眼都藏不住笑。   有好奇心大的实习厨师问:“掌厨今天怎么了那么开心?”   “好像是掌厨儿子高中全国数学竞赛,进决赛了。”   实习厨师顿时惊诧:“那么厉害啊!”   陈南华走过听到别人讨论自己儿子,脸上正经,心里开花。   全国数学竞赛联赛,能进决赛的选手,都是非常厉害的对数学这门学科有一定理解的优等生。   当全校数学老师知道,自己学校俩孩子都进决赛时,就有点摸不着头脑,而当决赛成绩出来,许天拿了第二名,陈天泽拿了第三名,而且两位同学都是由菁华大学数学系教授颁奖的消息传来,就跟手上刚买了一个馅饼,天上又掉了一个似的。   老师们都知道,如果学生在竞赛得到全国大奖,那对她自主招生名牌大学就有一定的优势。   前提是,其他几门成绩没太差。   陈天泽嘚瑟地坐飞机回来了,全国竞赛在他们所在的小省市是属于在教育报上会登报表扬的。   李书刚从打胎的病假休假回来,就得知隔壁教育报想采访一个差生逆袭的例子,本来成绩吊车尾,染发打架泡妞,然后突然一跃而起,考了全国数学竞赛联赛第三名。   没听到名字,但李书一听前半段,不就是她儿子吗。   然后再偷偷在电脑上一搜,全国数学竞赛联赛决赛第三名赫山区实验中学 陈天泽   李书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还是她取的,春华顿觉早,天泽倍知崇,象征上天的恩泽,讲的是大胜归来。   没想到她儿子居然有出息了,教育报还想做他的专题。   李书还在为这件事心中惆怅,却没想到晚上回去,给何俊洗衣服的时候在领口上闻到了不属于她和何俊的香水味。   李书突然疑神疑鬼,她又请了假,跟踪何俊出门,何俊自由撰稿的微博影响力挺大,有时会接本地大学学校的宣传课讲师赚外快。   她看着一个女学生坐进何俊打的出租车里,何俊轻轻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然后出租车飞快驶离。   李书差点没给跪在地上。   当陈南华和母亲在给陈天泽庆祝拿了全国第三名时,门铃响了,陈天泽看了眼门洞,突然脸色沉了下来,他看了看家里,陈南华和陈英顿时知道是谁了。   陈天泽开了门,李书被屋里的灯光刺了刺眼,她勉强笑了笑,对陈天泽说:“儿子,你数学——”   “你又来干什么?”   他打断李书的话。   陈南华皱眉,他拍了拍陈天泽的肩,陈天泽非常不情愿地瞄了一眼李书,呼出一口气,回了屋里。   陈南华侧身,把门往后带。   李书的脸一下子刷白,瞪眼,他们都不想让她进屋   “李书我以为上次说的够明白了。”   李书摇摇头,“南华,他一点都不爱我,他让我打胎,还跟年轻的女学生在一起,我现在没有地方去,我想回来,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你对我有情意,对我还是舍不得的,不然一开始不会不说出来,我——”   陈南华摇头:“李书,你说错了,就和你离开时说的一样,我们之间没有爱情,我对你没有除了时间长了亲情以外的东西。”   李书像抓到了救命稻草,睁大眼:“亲情也可以重新维系啊。”   “李书,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很高贵?”   陈南华突然问。   李书愣了,   陈南华:“你可以为爱情不顾我们这个家,我为什么要把现在幸福的家庭毁掉重新把你,这样不受欢迎的人迎回来?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个家,现在没人爱你,你回来没意思。”   “李书,你四十多,不年轻了,你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请给你自己留点尊严,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陈南华毫不留情地转身把门关上。   李书被拒之门外,她特别苦,苦得浑身都针扎似的疼。   三人都以为这事儿结束了,谁知道陈英跳广场舞呢,李书就在那儿堵她,李书给陈英带了桂花楼的点心,陈英心想,这点心可没她儿子做的好吃。   李书声泪俱下,梨花带雨:“妈,我知错了,我就想回来,再给我一次机会。”   陈英并没要她的点心,她对李书的悔改没有一丝同情:“李书,你来谈离婚那天我看着有个男人在这里亲了你额头,即便这样,我儿子还在离婚以后给你二十万当做补偿,你认为找我来说有用吗?”   没用,当然没用。   李书缓缓松开了抓住陈英的手,她呼出一口气,说:“真的对不起。”   陈英:“别跟我说对不起,你走吧。”   看着李书憔悴了不知道多少的背影,陈英就想到那天她是怎么快乐地像只小鸟,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而载誉归来的陈天泽,更是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全校师生的刮目相看,而是其他任课老师的“全国第三,英语什么时候能及格啊?”   “全国第三,改、革开放第几年?”   “全国第三,你知道许天这次语文几分?”   全国-陈-原校霸-天泽-第三,已经不敢走出教室了。 第55章   陈天泽的数学就跟开了挂似的, 高二下学期分文综理综以后几次大考都没掉一百四,每次都是年级前五。   可你看他是不是卧薪尝胆, 头悬梁锥刺股——是的, 对语文英语物理生物就跟和敌人生死搏斗一样,是被许天给打击的。   陈天泽晚上偏要跟着人家晚自习。   许天耳朵红了红,没反对,陈天泽心花怒放, 当晚就从理三班跑到了理一班, 两人埋头苦学。   陈天泽心思微动:“许——”   “向盛有苯酚溶液的试管中滴入氯化铁溶液,液体呈现什么颜色?”   陈天泽:……   过了一会儿,陈天泽又按捺不住想要和许天聊天的激动心情:“天天——”   “正常人在饥饿时血液中胰高血糖素与胰岛素含量比值, 与进食后相比有什么不同?”   陷入感情旋涡的陈天泽:……要疯。   除了为了爱情凭空增加的高二晚自习,陈天泽为了打游戏,不得不带领了原校霸和校渣成立了吃鸡学习小组, 原因是陈英说每次小测验提高一分, 为一积分,兑换一盘吃鸡项目。   前提是, 分数不能掉,一掉就不吃, 得在上次的分数基础上再提高。   吃鸡学习小组的组员们纷纷觉得他们是游戏界最可怜的孩子了,离不开吃鸡,又为了玩的爽不得不学习。   有了陈天泽的奶奶做陪玩,组员们学习的时间大幅度提高,看视频解读的时间大大减少, 于是就错过了【grandma、ying】。   【grandma、ying】是晋江直播的黑马选手,他以高超的技术虏获了一众吃鸡玩家的芳心,尤其他太神秘了,不开麦不说骚话,光强硬的操作,流畅的枪击便让人自愧不如。   短短半年,grandma累积了二十万微博粉丝,微博粉丝都爱称其为gm,刚猛。   刚猛的操作又利落又强硬,让同平台和其他直播平台的不少主播看着眼热,人红是非多,陈英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人说开挂。   微博上铺天盖地的【刚猛开挂】,陈英视若无睹,直到晋江直播平台的管理人员和她说:“奶奶,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   陈英本来是不想那么大张旗鼓的,她低调,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吃鸡a区二十五万人排名前一百,和职业选手分数差不多而已。   可隔壁竞争平台的吃鸡选手非要大家面对面来一盘,那位吃鸡选手微博上有近五十万粉丝,舆论影响太大,于是不仅她的微博被轮,晋江直播平台的微博也被嘲天嘲地。   两人的直播平台管理人员约在了陈英所在市区的大型电子竞技基地,时间在十天后。   两人的粉丝太多,情况一片倒,但刚猛的粉丝却更加兴奋,因为神秘的刚猛要现身了,不仅有声音,还有脸,有身体!   刚猛的昵称虽然是奶奶,可没有一个人认为这真是一个奶奶注册的账户,因为奶奶的虚拟形象是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路人甲男性,陈英承认她第一次捏人没经验,手速快、确认了。   即便形象是老年人形象,谁敢相信这种闪电般的反应能力是老人家?   陈英前一天下午,和田妈妈说了声,明天不能来跳广场舞了。   田妈妈遗憾了一下。   第二天,陈英精神抖擞得独自赶赴战场。   天衡电子竞技基地,围着一群慕名过来观看比赛的粉丝,陈英从没见过那么大阵仗,她走进基地,旁边排队的观众里,染着彩色头发的小青年鼻子看她:“哟,奶奶也是来看吃鸡比赛的?那么时髦的?”   陈英看着随风飘逸的鹦鹉毛,突然觉得小青年很亲切,她笑呵呵:“不是,来参加比赛的。”   “哈!”小青年和同行的朋友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   这时,从场馆里匆匆跑出来一个管理人员,陈英看摄像头里见过他,管理人员看到陈英高兴得和中了奖似的,   “是陈英奶奶吗,你好我是小凯,感谢您来参加这次比赛!”   鹦鹉毛和他的伙伴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管理人员陪奶奶进了场馆。   接着,场馆向观众开门,粉丝们一拥而进,热烈、激情、奔放——直到看到大屏幕上的两个人。   屏幕id:woshinibaba   下面坐着的人大家都非常熟悉,因为这个主播从来都是露脸直播。   屏幕id:grandma、ying   一个看上去非常亲切的奶奶正朝他们挥手。   粉丝们:……   鸦雀无声。   粉丝们茫然地看着号码牌走向自己的位置,鹦鹉毛青年揉了揉眼睛:“是我瞎了,还是世道变了。”   电子竞技没有亲情,这一点陈天泽深刻领略过。   而陈英今天就要告诉对面的小青年,woshinibaba。   单排开场,两人都选在了人多的学校,从跳伞开始就引来不少人议论。   这场直播在两大直播平台同时开始,房间人数从十万,跳到二十万,再是五十万,等到gm以相当漂亮的手速直接开播第十二枪拿下舔空投的三人组时,众人沸腾了,因为这第十二枪,代表着开局第十二个击杀。   对面的baba刚开始就被对面的人唬了一跳,开局以后心态更加急躁,患得患失,所以到现在还只拿了五个击杀。   两人的实力都算在线,可比起baba的操作,陈英奶奶就仿佛在表演似的,什么网上说的自动锁定,完全不存在,奶奶给你现场表演一枪爆头。   剩余人数越来越少,陈英完全不知道baba在哪里,他们的人型都是让管理人员重新捏的。   而当陈英无意识地三枪了结了一个总是打在她肩膀上的越野猛男时,突然满场欢呼,欢呼声太响,带着数据头盔的陈英吓得在椅子上一抖。   剩余三人,陈英并不太费力气在高分段赢得了这场吃鸡。   她看到屏幕上熟悉的【大吉大利,今晚吃鸡】,脱下了数据头盔。   对面的baba已经等了一会儿。   两方选手握了握手,陈英仍旧笑呵呵的,baba性格相当盛气凌人,可对着笑得慈祥的奶奶,怎么都放不出狠话,他嘴皮子动了动:“奶奶很厉害。”   陈英:“你也不错,继续加油!”   全场粉丝和直播粉丝表示没见过那么正直的握手宣言。   吃鸡学习小组的组员们直到晚上才知道他们的奶奶不仅是微博红人,还击败了有五十万粉丝的吃鸡主播。   而当知道陈英每天直播一次有近一千打赏,这半年已经赚够了郊区一套房首付以后。   陈天泽陷入了沉思,打游戏比不过他奶,学习比不过预定女朋友,人生太艰难了。   陈天泽拼了命的学习,要考上许天想要考的菁华大学,他的语文和英语却怎么也不开窍,但菁华有数学英才班,拟向全国只招十五个学生。   陈英和陈南华怕陈天泽熬坏了身子,陈天泽却一挥手,在头上绑了根红领巾,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和女朋友共进步!   他通过三次全国数学竞赛前三,再加上市评级老师推荐,参加菁华数学英才班招生测验,以吊车尾最后一名的成绩获得资格。   但,如果他的总分在高考没有考上一本线,那就和菁华说再见了。   陈天泽更加努力,他看着倒数的日子,用小时计算学习,连许天都忍不住和陈天泽说:“陈——”   陈天泽埋头苦读一挥手:“身世浮沉前一句!”   许天:…… 第56章   高三学业繁忙, 时间一闪而过。   六月,众应届高考生踏入考场, 谢老师第一天穿了红色的衣服, 这叫旗开得胜;第二天穿了绿色的衣服,这叫一路绿灯;第三天,灰色的汗衫,上面是耐克大写的橙色勾标, 这叫辉煌!做的全对!   家长们也统一这样穿, 中学校门口人山人海。   考完最后一门学科,有做的快的学生带着笑,或者哭丧着走出来, 旁边的家长都围着率先走出来的学生,一个劲儿问:“难不难?好不好考?”   陈英和专门请了假的陈南华等在门口,远远地看到陈天泽围着一个女孩子打转, 陈南华笑了声:“臭小子。”   陈天泽和许天碰巧一个考场, 两人听了打铃声才交卷,一起走出考场, 陈天泽急,想对答案, 许天则是笃笃定定。   走到校门口,陈天泽眼尖儿地看到他奶和爸,他低头,和许天说:“那是我爸,我奶——”许天刚望过去, 许天的父母笑眯眯地走过来,   “这是陈天泽同学吧,听说数学特别好啊。”   陈天泽羞说还行,怎么许天的父母看着和蔼,但总觉得眼神怪奇怪的。   等到高考查分晚上八点,为了防止考生心理压力太大,陈英和陈南华都坐客厅里。   陈天泽神色冷酷地坐在他奶的电脑桌前,直盯屏幕恨不得能透视,时间还有两分钟、还有一分钟,他紧张得整只手颤抖起来,小心脏砰砰直跳。   八点的钟声响起,陈天泽浑身颤抖地输入准考证号和身份证号,页面在转动……陈天泽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口了……页面在转动……页面卡住了!   陈天泽蓦然一愣,然后揉了一把自己的脑袋。   他卸下肩膀上的重负,重新输入,页面缓慢打开。   语文:104 数学:149   陈天泽看到这两门眼睛渐渐睁大,英语:110,陈天泽感觉不好,要哭,理综:240(总分300)   陈天泽的眼眶红透了,这个分数在他们这儿,妥妥过一本线了。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就觉得鼻子很酸,龇牙咧嘴地狠狠擦掉眼尾的泪花。   他蓦地起身,走出卧室,然后对着明明同样紧张但故作不在意的人点了点头。   陈英忍不住眼眶也红了,陈南华背过身,伸手擦了擦眼睛。   陈英想要拍拍陈天泽的肩,谁知小兔崽子溜得飞快,就听一个特别嘚瑟的声音响起来:“小天天,我肯定能进菁华了,你呢?你分数怎么样?”   “什么!你竟然还比我高那么多,天泽要小天天抱一抱才不哭哭。”   “不要对人家那么冷淡吗。”   陈英看了眼陈南华卡在一半收回去的感动眼泪,偷笑。   陈天泽和许天一起进入了菁华大学,陈天泽在考入博士后,进入科学院进行映射函数的深层研究,许天则是同样以博士的身份进行经济数学中特定非线性规划的应用研究。   陈英晚年仍然活跃在电子竞技场上,pubg流传着【grandma、ying】的传说。   - -   陈珂一觉醒来,眼前好像还有她乖孙越长大越老顽固的样子,可显然这个kingsize的床并不是老陈家。   门突然开了,一个衣冠笔挺的青年男士走了过来,陈珂觉得眼熟。   “你好陈小姐,我是天堂引导员凤瑭。”   他虽然留着短发,可鬓角还留着古人的束冠拉紧的痕迹,神态平静温和,双手捧着一圈似云似雾看不清的宝物。   宝物仿佛能自己找到主人,顺着陈珂的视线进入她的身体。   凤瑭清冽的声音越来越远,   “祝陈小姐在此次旅行中依然能享受人生。”   - -   耳边是女声哭哭啼啼:“婆婆,男人为什么都容易见一个爱一个,我的心里只有阿恒,他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我的心都快碎了。”   “婆婆,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当爱一个人的时候不会计较付出,我愿意一夜一夜地等他回家,我愿意做他乖巧的女孩听话懂事;他讨厌我,我就不去烦他,他厌烦我,我就小心翼翼,他有爱的人我就躲在角落里,我的爱低到尘埃里,只希望能开出他对我一点点的施舍。”   恋爱脑。   “婆婆,他会不会跟我离婚,他会不会为了那个女人跟我离婚,我离不开阿恒,我的命都已经系在他的身上了,他对我再坏我都能忍。”   陈珂忍无可忍,终于睁开眼睛:“行啦,我又不是阿恒,你问他去呗。”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色脸蛋,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安溪抿了抿嘴,微惊:“婆婆你醒啦!”   随后,委屈可怜的安溪又开始细细垂泪:“阿恒不回来,他不会回来了,他不再爱我了。”   陈珂拿着被子捂住了耳朵。   陈珂现在的身份是刚经过离婚打击的退圈女明星陈想容,年龄四十七,算得上是个年轻婆婆。   原主丈夫陆城是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在他求学时期有认识一位女性,两人相恋相知迅速坠入情网,暂且称其为白月光,可是白月光却在求学最后一年突然不留音讯嫁到外国,陆城悲痛欲绝,他遇见面貌相似的小明星陈想容后既是为了自尊心,又是想念白月光,于是和陈想容迅速成婚。   二十三年婚姻温馨平淡,陈想容性格温和,退圈以后更是做一个贤妻良母。   可是陆城的白月光五年前回来了,作为替代品的陈想容在五年的婚姻拉锯战后,仍旧败给了白月光。   陆城留给了陈想容一套复式公寓,和足够下辈子挥霍的金钱后表示和陈想容一刀两断。   而眼前的安溪,陈想容和陆城的儿子陆恒继承了父亲的风流本性,年少与安溪热恋,娶回家没过一年就留恋外头的花花世界。   十八线女明星安溪有令人过目不忘的美貌,但在演技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瓶,在爱情里更是,离开陆恒一天就会喊自杀的超级恋爱脑!   陈想容理清了思绪,打断安溪的哭哭啼啼:“再哭你就回去,会做饭吗?”   安溪哑着嗓子,讷讷:“会。”   陈想容抱着肚子:“你婆婆饿了,想吃蛋炒饭。”   安溪眨眨眼,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陈想容侧头看向床头柜上空瓶的安眠药,有一点安溪说得没错,倘若她婆婆还在,那肯定能够理解安溪的感受,可能比安溪更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副本叫:儿媳妇是十八线花瓶恋爱脑,以及仍旧不会有cp (づ ̄3 ̄)づ╭ 第57章   凤瑭给的宝物是个系统, 演技和美貌的系统,考虑到陈珂实际根本不会演戏, 所以同样以积分兑换的形式兑换美貌和演技。   系统积分获得的形式是为社会主义发展添砖加瓦, 做好人好事,奉献社会。   陈珂在镜子里看到了她现在的样子,是一个虽然过了怒放期但依旧动人的美人,她的脸上并没有皱纹, 相反可能是高档化妆品的保养让她显得胶原蛋白非常充足, 整张脸上最迷人的是眼睛,顾盼生辉,不外如此。   陈想容的确有一张女神不老的脸, 她心情非常好,哪怕是做婆婆的人啦,也要做很美的婆婆啊。   陈想容今儿个高高兴兴走出卧室, 却被一张丧气的脸给迎面吓到, 安溪端着一盘蛋炒饭,垂着眼睛:“婆婆, 吃饭吧。”   多么美的婆媳俩,为什么要不开心。   陈想容一尝安溪的手艺, 粒粒饱满,蛋白香滑的蛋炒饭,她顿时心花怒放:“小安,你蛋炒饭做的不错啊。”   闻言,安溪惨淡一笑, 盯着蛋炒饭:“阿恒以前也爱吃蛋炒饭,于是我就专门去新东方找厨师学,整整一个礼拜,我学到了蛋炒饭的精髓,他说好好吃啊,可是,他现在不爱吃了。”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呢,陆恒留在陆家,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安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闪烁着光芒:“阿恒最听您的话了,婆婆您让阿恒回来吧,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之前没和他说过吗?”   安溪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安溪的手机响起,她擦掉眼泪接通,随后嗯嗯了两下,看了眼陈想容,又放下。   “婆婆,是【婆媳去哪儿】剧组的电话,行程安排在下下周,您可以吗?”   陈想容微愣,剧情涌入脑中,想出去散散心也想重新回到娱乐圈做喜欢的事业,陈想容同意了安溪经纪人的建议,让婆媳俩参加第一期的综艺休闲节目【婆媳去哪儿】。   第一个目的地是乡村小镇,两人要和其他四组婆媳共同生活一周。   陈想容是经历过70年代乡村的,那可是连煤气灶都没有的时代,现代化的乡村小镇怕什么。   她笑着说:“行啊小安,有什么不行。”   安溪眼睛亮了亮,“那我就答应坤哥了。”   说完,安溪又陷入低谷,嗫嚅:“不在一周,阿恒是不是会想我,他不会的,他现在和那个李小可打得火热,怎么会管我。”   陈想容听得耳朵生茧,忍不住问:“我儿子有那么好?”   安溪捧心:“他是我的初恋,所以不论别人怎么看,在我眼里他都是当年那个热情温柔的陆恒。”   陈想容一脸嫌弃地把儿媳妇送走。   书房里的笔记本没有插线和电源,这是原主自己拔的,陈想容重新连上打开电脑,果不其然所有新闻都指向   【陈想容下堂妻,昔日玉女沦落黄脸婆】   【房产大鳄陆城最爱的女人——秦姿到底什么来头】   【想知道陆城给了陈想容多少离婚费吗?】   报道大多不是真实的,尤其说陈想容小三插足,现在是冤有头债有主,风水轮流转,活该!   还有把陈想容拍成秃发阿婆的,那照片根本就不是陈想容本人。   陈想容原先开的微博已经好些年没有更新,寥寥几条微博现在却被转发了数千次,网友的恶意就跟找到了宣泄口似的喷礴而出。   “小三,去死吧!”   “长得一张狐狸精的脸,估计没什么文化吧,客观来说像陆城这样的地产佬都欣赏有知识的女人,像秦姿会三国外语,又有比较久的留学经验,谈天方面和陆城算是精神伴侣,陈想容人老珠黄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楼上崇洋媚外,留学经验怎么了?我站原配,再怎么说陆城和秦姿都是出轨的,别提结婚前的事儿了吧。”   “原配的确文化水平低了点,才高中毕业就当明星能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个见识短的花瓶呗,也没看有什么作品。”   “结婚就退圈,就是想傍有钱人,鄙视。”   三个人的事情,网民好像比当事人还熟悉似的,因为陆城太有名了,所以三个人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了热搜。   陈想容在网上被比划得一文不值,她年老珠黄,文化水平低,还是个死乞白赖不肯离婚的主儿。   网民都对出轨深恶痛绝,可对女性出轨更加苛责,哪怕这些都是假的。   陈想容一点儿不喜欢有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她慢悠悠地发了微博:   首先感谢大家对我婚姻的关注,能为大家茶余饭后提供稍许谈资容深感荣幸。   但有一点我需要强调,二十三年前秦女士闪婚国外,陆先生之后与我相识并结成伴侣,并不存在本人第三者的条件。   最后,感谢大家对我相貌的认可。   配图是一张【喝杯茶,静静心】的中老年表情包。   这条微博一发,先是在上一条微博进行强烈咒骂的网友一个急刹车,纷纷在这条微博下面评论:“厉害,正主现身了!”“看来还真不是第三者,那秦女士和陆先生多大脸哟!”“哈哈哈感谢对相貌的认可,陈女士很幽默啊。”   陈想容眼看着消息提示越来越多,一下成了999+,无论这风向在陆城的控制下扭不扭得回来,她起码做到不忍气吞声。   她不再看自己的微博而是翻了翻安溪的,安溪的粉丝十几万,陈想容惊了,原来这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也有那么多粉丝?   可一看微博内容,今天是拍别墅泳池【老公不在家,心里美美哒】——其实苦得不行。   昨天是拍衣柜【这么多chanel包包,你最喜欢哪个呢?】——评论都是骂炫富。   大前天的微博是【和闺蜜去喝下午茶,老公说他报销】——实际上老公正在报销和别人的房费。   微博评论清一色的骂街,什么小花瓶不好好演戏结婚傍大款,重点来了,陈想容定睛一看,后面还跟了一句【跟你婆婆一样!】   她快气笑了。   安溪是十八线女明星,因为家里有投资,所以总能演到几个大剧的配角,可是怎么演怎么不火,最后投资都扔到水里。   陈想容正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想到系统的积分点,如果做好事就能赚取积分点换取美貌和演技,那这事儿简直是易如反掌。   她现在最多的就是钱。   在陈想容发出微博后渐渐风平浪静,因为陈想容的澄清,热搜从三个人的名字改成了陆先生和秦女士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陆城是个要面子的人,当天热搜就被撤下。   这样的热度,陆城可花了不少钱。   陈想容的微博也渐渐没了一周前的热度,直到阿里papa的微博上出现【感谢陈想容女士为阻止沙漠化,向种植绿皮小组提供五百万援助资金陈想容】   顿时,已经偃旗息鼓的微博又跟煮沸了似的热闹起来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陈想容这样一个原先没什么名气的花瓶,现在更是丑闻加身的中年女人还能打这样一场翻身仗。   在经历了婚姻的打击、网络的谩骂后,这个完全没有文化的女人选择了直白的澄清而非对网友的抨击,她选择了做慈善而非挥霍金钱。   此时,那些谩骂过陈想容的网民们,不少投枪缴械:“不好意思,黑转粉。”   - -   秦姿并不喜欢住在陈想容待过的别墅里,所以深爱白月光的陆城专门为其巨资买下新楼盘的别墅,构筑两人爱的小窝。   秦姿刷着微博,嘴角微弯:“陆城,你的前妻不是个省油的灯,亏你还说她性子慢,为人温和,通情达理。”   陆城最喜欢秦姿这幅小生意气的模样,他给人斟了一杯果汁:“你不喜欢我就让人把她封杀了。”   秦姿挑眉:“我有那么小气?”   陆城亲亲她的头发:“自然没有,我就怕你不高兴。”   两人年纪都不轻,可重新名正言顺在一起的幸福让人忘记岁月流逝,陆城看着秦姿即便年轻不再,却仍旧傲气的侧脸,“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陈想容再像你,她都是唯唯诺诺,小家子气,而你不一样。”   秦姿轻笑:“这自然是没法比。人家好歹给你操持家务二十多年,积点口德吧陆城。”   “是!”陆城握住了秦姿的手。   因为秦姿的关系,陆城也不再和儿子住在一起,陆恒不回家,偌大的别墅除了管家阿姨就剩下安溪一个人。   她现在特别关注婆婆的微博,看着婆婆冷静地澄清,然后又大刀阔斧得捐款,网上一片叫好,她就很羡慕。   再反观她的微博,全都是说她炫富和草包的。   安溪难受,忍不住打了电话给陆恒,电话声音响了,接通了,然后突然挂断。安溪呼出一口气,她看着置顶的人发了条微信: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条微信,距离上一条“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已经相隔了整整一天一夜。   陆恒有微博,他是富二代小开,哪怕有老婆可微博下全是都是车模、网红的留言,陆恒开心的时候还会恩赐回两条。   安溪着了魔似的一条条点开,看那些女人长什么样,脸是整的,胸是做的,腿是p的,为什么陆恒会回复她啊。   安溪郁郁不得,每天就在病似的查找猫腻和想念陆恒里来回。   “婆媳去哪儿”剧组早早就发了官宣,但直到开播前两周才选定了人选,分别是当红女演员陈艺然和她的豪门婆婆,女歌手金希和她的普通婆婆……以及最后确定的两位十八线话题女星,安溪和她的刚离婚婆婆陈想容。   其中,陈艺然和她的婆婆最具话题性,因为两人看似和睦相处,实际小道消息水火不容,豪门婆婆想要陈艺然生子,陈艺然为了演艺事业迄今没有松口。   相比之下,安溪和陈想容的话题度远没有前面几组来的高,甚至有人说,安溪这次也是斥巨资想进组,然后拖上婆婆垫背的吧。   看着流水舆论,陈想容觉得安溪是真的惨,所有人好坏参半,唯独她这个儿媳妇一路黑,黑到天都亮不起来。   在封闭进组前,陈想容将目前三分之二的积分全部加在了美貌上面,剩下的加到演技,眼看着这张脸越发年轻有气质,陈珂忍不住捧着脸傻笑,人为悦己者容,悦己者首当其冲该是自己呀。   同时陈想容在家里布置了健身器械,每当安溪来她的公寓哭诉,陈想容总是把她拎到另一台跑步机上:“儿媳妇,我们一边跑一边说!”   陈想容听着音乐跑得浑身大汗,而小哭包安溪累得气喘吁吁,别提哭诉陆恒了,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可她的婆婆超凶,光跑步怎么够,还要拉腰拉背,做瑜伽,再不许说话得喝茶养性。   安溪快昏死过去了,她踉踉跄跄走出婆婆的屋,心想,不来了,再也不能来了,没命了。   两周以后,对着镜子里身材娇美,脸蛋美貌,因为年纪的沉淀反而更显气质的古典美人,陈想容表示,此生无憾。 第58章   这档节目是网络实况转播, 之后会加上后期在电视上播放,网民们最期待的是无添加无节目美化的原汁原味明星婆媳。   首日, 节目组跟安溪陈想容组的摄像组大哥一大早敲开了陆家别墅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阿姨,安溪这时已经全副武装,妆容精致,摄像组大哥看着精神抖擞的安溪忍不住摇头, 如果一大早节目组偷袭女明星私底下的样子, 和平时屏幕里一个样,就不会有爆点。   剧本是儿媳妇去叫婆婆起床,现实是安溪得坐车去相距不远的市中心公寓叫婆婆, 摄像组大哥专门起了话题和安溪聊天:“你的婆婆陈想容前辈,曾经也是小花旦,可惜嫁人之后就鲜少在荧屏上出现了。”   安溪紧张地摸了摸膝盖:“恩。”   摄像组大哥等着安溪接下去说话, 但安溪头扭向一边, 是真说不出话了。   摄像组大哥又问:“平时你和你婆婆关系怎么样?因为婚姻破裂,陈想容前辈近来的举措都让人议论非非。”   安溪:“我和我婆婆很好, 就是她喜欢拉我做运动,太累了。”   关系很好, 徐斌一哂,婆媳关系是历史难题了,这个小花旦看上去也不是聪明的人,陈想容好说做了豪门婆婆那么多年,对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花瓶能有好的态度吗?   而且, 安溪的神情不自然,不自觉流露出了疲惫。   徐斌晓得,关系好都是装的。   他看着已经开始颤抖的安溪,忍住没再说话,这十八线小花旦怎么进娱乐圈那么多年了,还跟新人一样,到底是下了血本塞进来的人。   想到其他几个vj的好运,徐斌叹气自己运气太差。   跟拍女演员陈艺然的一定最容易爆红,相应的提成工资就和他们不一样了,而他这次拍的是知名度最低的两个人,显然工资也会吊车尾。   见安溪不想说话,徐斌将摄像机放在了车头,开启自动拍摄。   陈想容离婚的事情一闹,网民把陈想容近几年被拍到的照片和二十年前的样子做对比,陈想容被形容成憔悴、脸黄、面凹,总而言之就是被岁月磨得失去了曾经玉女的模样。   徐斌已经拟好了刚拍到陈想容时的后期:结束二十多年婚姻生活,对曾经的玉女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再加上陈想容近期自炒的热度,那绝对能拿个小版面的横幅。   徐斌没把希望寄托在安溪身上,全靠陈想容了,越憔悴越可怜,越有话题度,尤其还在那么令人心酸的模样下有颗豪掷五百万的美好心灵。   摄像组大哥跟着安溪坐电梯上了二十二楼,徐斌端正摄像机,就要拍出陈想容最艰难的样子。   徐斌指了指靠左的房门:“是这间吧?”   安溪点头,眼看徐斌要按门铃,安溪连忙阻止:“我带钥匙了,你别按铃,大清早的吵。”   徐斌眼睛一亮,连忙将摄像机对准安溪,这个能刷观众好感,首先有婆婆家钥匙说明得到了婆婆的信任,哪怕是做戏,开播前故意和陈想容联络好拿了钥匙,但观众不会一下子想那么深。   其次,大清早的按门铃的确扰人清静,安溪就有了懂礼貌的人设。   安溪熟门熟路地掏出一串钥匙开门,她的拖鞋就堆在地上,她从左边鞋柜拿出来一次性的,放地上:“轻一点,我先去看看我婆婆醒了没。”   徐斌拍向安溪熟稔地走向其中一间屋,推门进去,不由心里产生了疑惑,看这熟悉的样子还真不是只来了一两次,哪怕是排练过也没那么自然的。   “vj大哥,我婆婆在洗漱,稍等一下行吗?”   怎么能行?徐斌就是要拍陈想容最憔悴的那一面:“没关系,陈前辈不用化妆,这是休闲综艺节目,没有那么多上镜要求。”   “行。”   徐斌眼睛一亮,他听得出这不是安溪的声音,那么就是陈想容的声音,陈前辈的声音比想象中好听,就像普通的温柔女青年。   陈想容也没准备化妆,她穿着得体的家居服留着长发从洗漱间走出来。   徐斌早就准备好拍了,可看着小窗口里的人,徐斌从摄像机侧过头,直视对方,顿时,忍不住张大了嘴。   乌发如瀑,眉眼清澈干净,脸上没有什么代表岁月痕迹的皱纹,陈想容美得像是刚满三十的新婚姑娘。   可她的的确确神态、动作,都非安溪那样跳脱,而是沉稳。   徐斌除了注意到这张令人耳目一新的面庞,他其次注意到陈想容的手腕,往往手腕也能看出女人的年纪,陈想容的手腕纤细,透白,有比较明显的青茎,这是有了年纪但保养得非常好的表现。   徐斌忍不住说:“陈前辈,你和我想象中,相貌完全不一样了。”   不只他这样说,直播间的网民们已经刷屏:“天哪,这是近五十岁的人?”   “我不相信,我明显长得比陈想容老多了,我好想哭啊。”   “玉女不愧是玉女,我看她不像上妆的样子,太美了。”   “直男可能不知道有样东西是裸妆,但确实佩服陈想容这个年纪还美得让我没反应过来。”   直播是一个vj一条线,等到最后剪辑成每期三个小时的综艺节时才会完全合并。   所以安溪陈想容直播间原来只有寥寥数千人,这数千人还是因为陈想容最近的婚姻变故豪掷千金做慈善过来支持的,谁知道正主一露面,全弹幕喊女神!   不仅如此,不少人瞬时截屏,截屏里的陈想容依然有残影美,手快的网友把截屏发微博里,连发三个感叹号再加上陈想容,顿时涌进来了一群急于找组织的网民:“陈想容真是比我想象中美得多得多——省略万字赞美。”   陈想容早就理好了箱子,她换了衣服跟在安溪后面上了商务车。   一路上安溪都想和陈想容说说话,可对着摄像头,她哪里能说阿恒的事情啊,就这样憋着憋着,她看向陈想容,满脸的委屈。   陈想容一看安溪的样子就格外熟悉她要嗝什么p,还不是她现在的大头儿子陆恒。   婆媳俩眼神交汇了一下,陈想容毫不迟疑地转开,看向窗外,然后安溪就格外委屈地扭过头。   直播间的观众都傻了,这是什么发展?   隔壁直播间陈艺然都和她婆婆扯起家常了,什么用的化妆品,用的保健品,扯天扯地,活像八百年没说过话;再看看右边金希婆媳俩,简单明了,一上车就婆婆拿了橘子出来两人分了吃,就是关系不错啊。   只有他们这里,全程无语言交流,唯有的交流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眼神。   为什么安溪会可怜巴巴,为什么陈想容会扭头,他们到底交流了什么?而且因为两个人都相当美貌,所以就连这样的眼神交流都赏心悦目,让人特别有求知欲。   突然,直播间刷过一条弹幕:我说,你们知道安溪在豪门过得同样不好吗,她和她婆婆可能同途同归。   这句话简直点燃了整个直播间。   “我知道,陈想容的儿子陆恒有微博,他总是和些网红和小明星撩骚,安溪从来不敢发怒,因为陆恒根本不鸟她。”   “真可怜啊这对婆媳,明明都长得好看,但红颜薄命呗。”   “男人都是不懂得珍惜的,如果我有那么好看的女朋友,呜呜呜每天都眼睛很舒服。”   “说不定人性格不好呢,你们也太外貌了吧。”   陈想容闭目养神,安溪抓紧最后一点玩手机的时间,她刷着微博,突然发现自己的粉丝量上升了,安溪惊喜的拉了拉陈想容:“婆婆,我好像涨粉了!”   陈想容闭着眼说:“哦,黑粉吗?”   安溪一噎。   在前座喝水的徐斌差点没笑喷,他突然觉得这次拍摄这对婆媳俩还挺有意思,短短接触下来,安溪就是个傻妞,而陈想容是个不喜欢装样好相处的。   车程两个半小时,一行人来到了怀城的乡村小镇,这里的屋子大多坐落在半山上,七辆商务车开上半山。   婆媳们还没有相互见过,首先下车的是陈艺然和她的豪门婆婆,陈艺然微笑得体,而她的婆婆就显得神态稍稍有些高傲。   接着是金希婆媳,两人手挽着手,好的和亲母女似的。   等之后两组下了车,才轮得到安溪和陈想容。   安溪下车以后,一旁的四组婆媳百无聊赖地看着最后一人,可看到真人,他们都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   陈想容跟着安溪一道拿了行李,排在了一行人的最旁边,摄像机拍到,两个女明星都忍不住看了陈想容一眼,然后又看一眼。   弹幕里狂笑:“金希和李小菲颜控鉴定无误。”   等到了村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主持人戴岭看着站成一排的人笑着说:“欢迎各组明星婆媳来参加我们的婆媳去哪儿综艺直播节目,在这里,我们能感受到最亲近自然的乡村生活,首先请大家上交手机,随后我们来参观一下之后会住的屋子。”   上交手机是一开始便说明白的,但是参观屋子,众人完全没想到是那么的贴近自然。   小水泥屋,一个屋子两居室,卧室和客厅,卧室里一张大炕,隔间能让人洗澡,除此之外不通电。   从一模一样的五间屋子走出来,五组婆媳表情各不相同。   陈艺然的豪门婆婆表情似笑非笑:“这让人忆苦思甜呢,艺然,你们这节目组真有意思。”   陈艺然的表情依然是,微笑。   其他几组大同小异都有些不适,连陈想容都觉得这房子可能是相当贫困地方的样子了,没有灯,晚上还会乌漆嘛黑的。   安溪过惯了好日子,不自然又叹气:“这怎么能住人,如果阿恒知道……”就窸窸窣窣在陈想容耳边跟蚊子似的密密麻麻说了一大堆。   陈想容:“吵得我脑壳疼。”   安溪又实在憋不住:“可阿恒……”巴拉巴拉又是把婆婆太当自己人得倒豆子,陈想容已经确定安溪是话痨,停不下来,没人理她能自言自语还精分两人对话的那种黑洞级别。   可她的耳朵真的不行了。   幸好另只耳朵听到主持人突然冒出一句:“那么谁想来试试做土灶?”底下一片冷场。   陈想容迫不及待:“我儿媳妇想!”   碎碎念的安溪突然卡壳,她瞪大了眼睛,脑回路绕了半天才回到正轨上,她看看主持人戴岭期待的眼神,又看看陈想容,瞠目结舌:“我哪天想的?我完全没想过啊。” 第59章   可戴岭已经一锤定音:“砌土灶的任务就交给了我们五号家庭, 安溪和陈前辈!”   安溪丧气极了:“我不会砌土灶,丢脸怎么办, 阿恒看了会觉得我很没用吧。”   陈想容:“不会的。”   安溪一愣, 就见各个家庭开始分散干活,留他们俩干最没人想干的砌土灶。   陈想容自个是没砌过,但她很久之前看过黄婶子做。   她把长发梳成马尾,随后戴了工具手套搬了板凳出来, 安溪就跟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要我帮忙吗?”   “要, 你先看我做。”   她进了村里的厨房,里面有大小各异的铁锅,陈想容选了个适中的徒手拎了出来, 她那铁锅往地上一放,粉笔画了个圈。   徐斌好奇地拿摄像机对着陈想容拍,他也是城里长大的, 没见过村里砌土灶, 没想到陈想容会。   陈想容将铁锅递给安溪,然后顺着粉笔画的线, 将节目组准备好的红砖往上铺,她招招手, 安溪笃笃笃地放好铁锅小跑过来,“一层红砖一层黄泥,留一道小门可以放柴火。”   陈想容负责堆红砖,安溪就跟着抹黄泥,安溪对抹黄泥特执着, 一定要平平整整,所以等七层的红砖铺好以后,比黄大婶铺得整齐好看多了。   “接下来拿黄泥把土灶四周都给抹上,就成了。”   陈想容利落地拍了拍手,觉得脸颊有点痒,用手背一擦,黄泥给擦脸上了。   直播间的小伙伴都快疯了:“天哪,陈想容怎么会干活那么利落啊,她不是豪门太太吗?”   “可她好像是农村出身……”   “为什么看陈想容做事情那么赏心悦目,是美人的力量吗?果然比起看婆媳勾心斗角,我还是喜欢看劳动日常23333”   “想帮陈美人擦脸上的泥巴”   “同想!”   安溪蹲在地上用抹刀抹泥,陈想容则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监工。   安溪清纯纤瘦,此时蹲在土灶旁边就跟个小鸡仔似的,还是个挺兴奋的小鸡仔,就见小鸡仔嘴巴一动一动的,和婆婆不知道在说些啥。   安溪:“阿恒肯定会看直播吧,我今天扎了丸子头,是不是很可爱。”   安溪特意装扮的清纯可爱,本来这姑娘就不大,要不是成天为爱所困的丧着一张脸,陈想容是很喜欢这姑娘的长相:“很可爱。”   安溪笑眯眯地又抹了两下泥巴,突然说:“我其实没什么变化,可他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冷淡呢?”   陈想容突然放下杯子:“小安,抹好了没?抹好我们就进屋收拾了!”   安溪瘪嘴,小声嗫嚅:“你都不陪我聊天。”   陈想容故作没听到,一脸平静地回了两人从今天开始要住七天的小屋。   安溪见人都走了,不由叹了口气,继续抹泥,她察觉徐斌还没走,于是她抬头,睁着一双没啥神采的眼睛问徐斌:“摄影大哥,我婆婆都进去了,你怎么还在拍我呢?”   她发现了,人家摄影大哥是跟着女明星拍,只有她家摄影大哥是跟着女明星婆婆拍,安溪也不介意,反正少拍点她就能少出丑,不会让人说纯花瓶。   徐斌愣了一下:“哦,不好意思,我眼睛不太舒服刚刚闭了会儿没注意。”   说完,徐斌转身往屋里走了。   安溪眼巴巴地看着徐斌带着摄像机走了,整个节目组村里就她一个蹲在小角落抹土灶,特安静,特寂寞。   安溪终于砌完土灶回了屋,趁着外面天光大亮,陈想容准备把房间里都用抹布抹一遍,安溪一看,就自觉地跟在陈想容后面放水桶,倒脏水,拧抹布了。   两人的话少干活多,给徐斌留下了特别好的印象,而直播间的网友们也是这样觉得的。   当陈艺然和婆婆两人还言语里你留三分我留五分,谁做这个谁做那个分不清的时候,人家安溪陈美人已经把土灶砌好了。   这场直播是周六放映的,欢婶看着ipad里的陈想容,不禁流泪。   她是老陆家几十年的阿姨了,她跟着陆城和陈想容一道搬进这栋别墅里,见证了陆恒娶媳妇,也见证了陈想容离开这栋别墅。   欢婶对陈想容的感情特别深,因为欢婶女儿生了重病,是陈想容垫的钱,当时陈想容笑着说:“你是我们家老人了,也算亲人了。”就是这笔钱把欢婶女儿从差一点的边缘及时拉了回来。   她见证了陈想容最后留在别墅的五年浑浑噩噩的模样,那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陈想容有时半夜会一个人坐在沙发里发呆,问她:“陆城今天会回来吗?”   她劝过,可陈想容看着柔弱怯懦,实则对陆城的爱意非常执着,哪怕被当做空气对待,陆城还把人领进了别墅,陈想容也能忍下去。   她一直想知道夫人近况,这次是安小姐说会一起参加节目,她就守着节目看了。   看到陈想容比在别墅里精神状态好很多,不再下个楼梯都能摔倒,反而变得更好看、更干练了,然后安小姐说的弹幕里都是赞赏陈想容的评论,说她是不老女神。   欢婶的眼睛都湿润了,一个劲儿地给自己说:“真好、真好。”   陆城现在难得回一次这栋别墅,这里他住了几十年,也不是没感情,可秦姿是他好不容易哄回来的,就更得好好对待。   他开了门,别墅里特安静,就一角落有隐隐哭声,还伴随着迭声“真好。”   陆城皱眉,走了两步过去,看到人,惊讶了一下:“欢婶?”   欢婶耳朵不好,一听是陆先生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她站起来,把ipad往桌上一放,想关屏幕没关成,慌张解释:“陆先生,现在午休时间——”   “没怪你,就问问。”陆城眼睛随意一瞟,瞄到了欢婶来不及关的屏幕上面的人。   陈想容正抬着头,站在炕上,擦蚊帐上的灰,神情认真,侧脸因为蚊帐挡着,有层朦胧的美感。   第一眼没反应过来,陆城只觉得人眼熟,   直到他就看了一眼,可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心里的惊讶多过于不喜,   “你在哭她?”   欢婶连忙摇头。   陆城:“欢婶,你要记得清一点,现在秦夫人是我的妻子,但我不介意你在自己房间里看这些东西。”   “对了,阿恒和小安呢?”   欢婶紧张道:“安小姐去参加节目了,小恒这几天只回来换了一次衣服,就没留在家过。”   陆城皱眉:“知道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黑掉的ipad,走向楼梯,陈想容一离婚就闹出那么多事,现在还真跟陆恒媳妇去参加什么综艺节目。   可他却总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陈想容年轻的面容,认真地擦拭蚊帐。   满屏幕都说什么“不老女神”“怎么那么好看!给陈美人打电话!”竟然还有“陆老板是瞎了吗——”   陆城摇头:一群人无聊至极。 第60章   正逢三月, 草长莺飞,在这时候村口的自留地都空出来了。   婆媳们的任务是在一周时间里, 能够插完这一亩地, 一亩地大约六百平方米;采摘春天的野果;利用周边有的野菜、山上作物作为食材,进行为期一周自给自足的乡村生活。   陈想容和安溪还在整理屋子,有人走了进来,安溪走出卧室, 看到来人忍不住顿了下:“你怎么来了?”   陈想容一听, 安溪的语气不对。   “安安,我是来串门的!”   陈想容走出屋子,看到一个留着中短发, 身材火辣的姑娘,她五官说不上好看,但别有一番阳光的气质, 好像和她在一起就充满活力似的。   “陈姨你怎么那么好看!简直就是我的新晋女神, 刚第一眼看到你我都惊呆了。”   张柠作出夸张的样子,陈想容一笑:“谢谢你的夸奖。”   安溪一声不吭, 陈想容又问:“你们那里收拾好了吗?”   “我们都好啦陈姨,但没你这里弄得那么干净!”她大喇喇地上手一抹, 桌上都没啥灰。   “真棒!不行我不能输,也得回去再整理整理!”   张柠俏皮地和安溪来了个飞吻,可安溪不仅没回应,还扭过头。   徐斌最喜欢抓拍这种婆媳不和姐妹不合的场景,他难得的把镜头对准了安溪, 安溪嘴皮子动了动,陈想容听到了。   她说的是,装模作样。   陈想容眉毛轻挑,看来俩小花有故事。   张柠和安溪同时出道,两人当时一起演了一部姐妹大过天的爱情电影,虽然电影说不上口碑,但多亏两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安溪清纯的长相张柠热辣的身材,卖了不少票房。   一开始,两人被称为姐妹档,微博上也多有互动,再加上前后嫁人,就更容易拿来比较。   比较结果是张柠比安溪更讨喜,因为她分享的内容经常是迎着大太阳骑自行车,点儿都不怕黑,或者是女人就要大快朵颐,和减肥说再见!   爽朗的性格让她获得了很多路人缘。   安溪截然相反,她刚开始的微博内容大多是和陆恒谈天说爱,甚至连两人的微信截图都有,之后嫁入豪门,就更加不引人关注。   “婆婆你不要对张柠很好,知人知面不知心。”   趁徐斌不注意,安溪跟陈想容咬耳朵。   “你们有过节啊?”   安溪咬唇:“当面和我姐妹好,帮我出主意说要对阿恒若即若离。那时候我和阿恒感情还不错,我偷看他手机,却看到张柠老是主动找阿恒聊天,我都快气死了。”   陈想容惊讶:“那你跟张柠说了吗?”   安溪顿了下,“没有,”声音堵在半路,闷闷的,“我不敢撕破脸。”   中午正点,几家婆媳都纷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主持人戴岭提了一篮子的食材来:“第一餐的食材由节目组提供,从今天下午开始,都由大家靠山吃山,靠田吃田!”   节目组的篮子里是猪肉、鸡蛋和蔬菜,五组婆媳凑在一起,提到要烧火做饭,那就要分谁洗菜、谁烧饭、谁烧火。   陈艺然婆婆可能是在家享受惯了,大家才刚聚在一起她头一个说:“我和艺然炒菜吧。”   但陈艺然知道婆婆是不会做饭的,在家陈艺然也是从来不进厨房,为了这件事婆婆说了她好几次。   现在这么凭空冒出来等于说是把这个任务扔给她,她朝婆婆笑了笑:“我做的也不太好啊。”   陈艺然婆婆丝毫不给面子:“你哪是做的不太好,你根本在家不做。”   这样一说,陈艺然的脸上僵硬,就连在场的婆媳们不知道怎么接话。   “那就抓阄决定吧!”   金希问主持人要了几张碎纸,从上面分别写了:做饭、烧火、砍木柴、洗菜、饭后整理,五个儿媳妇抓阄。   安溪抓了一个,摊开,扭头看向陈想容惊喜:“婆婆,是做饭!”   陈艺然婆媳是烧火,张柠婆媳是砍柴。   陈艺然婆婆对这个选择非常不满意,她丝毫不给面子地回了屋,就留陈艺然一个人黑头土脸地坐在土灶前。   陈艺然的直播间里已经刷屏“陈艺然真可怜”“她婆婆故意参加这个节目针对她吧,是非常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了”   安溪为了要用灶只能帮着陈艺然弄柴火,可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小姑娘没有经验。   陈想容直播间的观众就看到他们的女神,把两人拉起来,然后她先将土灶里的柴火抱出来挑选了一番,再放回去,拿了一根比较小的柴火点燃,刚刚怎么都生不起来的火顿时冒出了土灶。   “行了,昨天可能下雨,捡的柴火有点湿,挑干燥的就行。”   陈艺然点头:“恩,我知道了。”   土灶刚刚升起火,然而柴火实在不够,张柠婆媳都不是村里人,对着一根根圆溜溜的木柴无从下手,陈想容也不会劈柴,但她看过村里人做简易的劈柴工具。   再这样等下去土灶里的火都要灭了,她围着找了一圈,把刚才没用完的红砖给找了出来。   把红砖铺成长方形,里面留一个小孔放长铁片,用黄泥固定了。只要把木柴放当中那个小孔里,拿榔头对着木柴的顶部敲两下,柴火就自然断成两半。   陈想容干活利落,眼看张柠婆媳砍柴简单易上手,全直播间一片高呼666,不仅如此,原本是看张柠婆媳直播的,也纷纷换了房间。   陈想容抱了一堆新鲜劈出来的干燥柴火回到安溪旁边,陈艺然的脸已经被熏得通红,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流眼泪。   而在上面热油的安溪也显然不好受,烟太大,她都没法睁眼睛烧菜。   陈想容忍不住说:“来,艺然啊你看我怎么扇火的。”   两人换了位置,陈想容轻轻地扇了两下,这扇火得顺着火苗的方向,力气要小,哪里能跟电风扇似的拼命。   火慢慢稳定下来,陈艺然重新接过扇子,突然说了句:“陈姨你什么都会,真好。”   陈艺然说这句话完全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怎么都是豪门婆婆,她婆婆就喜欢针对人,说好来这节目组给她巩固一下名声,打破僵局,但头一天就往最坏的方向走了。   安溪的婆婆却完全不一样,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安溪,现在因为有陈想容的关系,她都观察到好几个摄像机的镜头转过来了。   陈想容哈哈笑了两声:“我以前干过农活,所以这些不算什么,倒是做饭没小安厉害,她为了我儿子的胃专门去新东方学过。”   一个女明星为了老公去新东方学做菜?   安溪猛地脸红,她焦急地看向婆婆,怎么这事情在节目里说出来了?她在微博上营造的被老公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设不就崩了吗?   “可我儿子常不回家,她就有事没事往我这里来,这个话痨说话能一天一夜不停,要不是看她做饭好吃我是要赶她走的。”   陈艺然听了噗嗤笑出声,抬头一看,安溪却一边给她婆婆打眼官司,一边急着说:“阿恒也不是一直不回家,他以前对我……”   “哎,这个味道有点淡。”   陈想容突然出声,安溪眨巴眼,顿时止住话头也拿筷子捡了一小口:“有吗,我也试试。”   陈艺然看着这对婆媳,忍不住感叹安溪运气真好。   安溪名气不大、演技也差,她的微博里用旁观者的角度只有她的老公陆恒,但实际上稍微了解一点的人就都知道安溪说的话、故作被老公宠爱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可她又喜欢炫富,所以在网上风评很差。   陈艺然猜测,陈想容这回参加节目组,可能有官方说的散心的成分,但也不乏帮助她的儿媳妇把这条走歪的路掰回来。 第61章   安溪一连做了八个硬菜, 各个色香味俱全,光猪肉做的荤菜就有三个, 水煮肉片、爆炒五花肉、盐煎肉, 安溪喜欢做菜,就这样忙得满头大汗,妆容全脱,即便这样, 她还朝陈想容挺嫌弃说:“婆婆, 就一个土灶影响我发挥,等会儿我们再砌一个?”   陈想容笑呵呵地说好。   安溪自己不觉得干了什么惊天大事,可在直播间里网友们看到了一个大厨安溪, 她熟练的动作分明是经常下厨,一个豪门太太还是女明星,能有这功夫会让人心生好感。   可再一看脸, 原先妆容精致的安溪现在左一块右一块的, 肤色都不均匀,网友纷纷表示, 这位安小姐是不是做了菜就忘明星包袱?   偏偏安溪自己还不觉得,拿袖子一擦额头:“味道还行吧?”   陈艺然试吃了一口, 忍不住捂着嘴一个劲儿点头:“安溪你太厉害了!真好吃!”   这时候镜头给了个近景,这盐煎肉肥瘦相间,晶莹剔透,水煮肉片红红火火,光是冒着热气就让人联想到绝美的味道, 再是这个茭白,网友可都看到了,安溪的刀工把茭白切得一个个小巧玲珑,混上大小等同的杏鲍菇,一个脆的,一个软的,美味的双重奏!   配上安溪光是做了菜就餍足的清纯笑脸,一下子虏获了直播间网友的爱意。   “怎么办,突然喜欢上安溪了,可我又不喜欢她炫富!”   “我也不喜欢她只会炫富炫老公——等一下,我觉得她可能不大聪明!有这个厨艺为什么不炫做的美食啊!”   “她可能有点傻白——”   “不好意思,附议!”   等到餐具和菜肴摆放完毕,陈艺然的婆婆才姗姗来迟,即便来了还是板着一张脸,偏偏陈艺然还要小心翼翼地伺候。   原本还算温馨的氛围被一打岔,整个就安静下来。   金希、李小菲和张柠都是管好自家三分田的类型,自己和婆婆吃得饱,没得去惹别人,可安溪不是,她特别希望在厨艺上能得到别人的赞赏。   于是,陈艺然的婆婆吃了一口番茄炒蛋,什么都没说、吃了一口水煮肉片,什么都没说之后,安溪就忍不住了。   “陈艺然婆婆,您姓什么呀?”   整张桌上的空气都窒了一下,张琇冷笑:“你出来做节目都不看参加的嘉宾吗?”   冷风瑟瑟。   安溪还真没看,她下意识扭过头朝她最信任的地方看,陈想容无奈地做了个口型:“张。”   安溪得了信,喊:“张姨,好吃吗?”   张琇从来都吃家里厨师做的饭,对这样的家常菜只觉得和家里没差,于是顺口说:“还行。”   她也挺纳闷,怎么吃着饭这姑娘就瞪着电灯泡似的眼睛看她,开口了还就问这个。   安溪得了这个回应,下意识又看陈想容。   一脸的,不满意。   陈想容忍不住捂住额头,小声说:“行了行了,人家家里都是五星级酒店大厨烧的,你别乱摇小尾巴,赶紧吃。”   可再小声徐斌在旁边候着呢,美人无奈的样子简直把网友们笑坏了。   “怎么办,我太喜欢这对婆媳了,陈美人显然是对安溪无语了好吧!”   “我觉得他俩不像婆媳,像亲母女,安溪对陈美人也太依赖了吧。”   等大家吃饱喝足,李小菲和婆婆负责收拾碗筷,陈想容和安溪准备回屋里躺一会儿。   谁知,也就休息了二十分钟的功夫,广播里突然喊:“各位明星嘉宾请在广场集合!”   安溪累得呼呼大睡,陈想容把人拖起来,安溪不肯醒,一腿缠在陈想容的手臂上,   “小安,摄像机在拍你。”   安溪猛地披头散发就起来了,她跑到厕所准备擦脸,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   陈想容换好了下午劳作的衣服,就看到安溪哭着喊:“婆婆,我刚才的妆容都是这样的吗?”   镜头转换到陈想容这儿,穿着一身简单工装,长袖长裤,却显得身材纤长的人含着笑意,轻飘飘地说:“对啊。”   又补了一句:“刚脱妆的时候最惨。”   安溪洗干净了脸,出来的时候面无人色。   但网友这时候才发觉,安溪洗了脸露出素颜,显得年纪更小了。   下午的任务是插水稻苗,十个人都统一穿了军装。   烈日下头,女明星和婆婆们踏入泥泞的田地里,安溪一下地就给扑棱得直不起腿,陈想容在旁边帮她:“别使劲儿往下踩,借力使力。”   跟别人画风不同,陈想容到这泥地里也如履平地,她接过一长板栽培好的小水稻苗,分了泥插在地里,这感觉可真像回到了最开始的七十年代。   她的动作迅速,不知不觉已经插完了一板水稻苗。   而一旁的婆媳们,甚至有的寸步难行,其中就包含哪怕受过指点依然扑街的安溪。   安溪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瘪嘴喊:“婆婆!”   陈想容一顿,忙着怀念七十年代,把这货给忘了。   陈想容只得把手上的水稻苗插完,原路返回,当她一手抓住安溪,在泥地里越陷越深,使劲拔也拔不出来的安溪忍不住笑了出来:“还好你回来找我了,不然我可能一辈子出不去,你看,我陷得多深!”   “不知道你自豪个什么劲儿。”   陈想容嫌弃极了。   就拉安溪一把,这姑娘都能把泥土往他俩身上溅一身,偏偏安溪还巴拉巴拉地说着话:“这泥地太难走了,可是玩泥巴又好好玩,你说阿恒他以前有没有——”   手里被塞了一板水稻苗,安溪愣愣的,陈想容指着土堆上的五板,“这些全是你的。”   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看她婆婆:“太多了,我插不了。”   “再废话加两板。”   陈想容拎着安溪就跟拎小鸡似的,先要带人会走泥地,还手把手教怎么插秧,安溪原先还懒洋洋的,时不时拿心酸的小眼神去瞟她婆婆:“腰酸。”   陈想容头都没抬:“哎看看人家儿媳妇,张柠都插了三板了,我的儿媳妇怎么一板都——”   安溪顿时就跟上了电动似的上下上下飞速干起来了。 第62章   插秧这活儿, 讲究的是熟能生巧。   陈想容率先插好了十板,她儿媳妇跟人张柠较起了劲儿, 人家多插一板, 她也咬牙多插一板。   比起他们这儿的效率,金希和李小菲那两组是真不行,眼看两个小时时间要到了,他们还就插了两板, 大多数时间拿来跟往泥地拔腿较劲。   金希和李小菲也是担心婆婆的, 眼看婆婆被晒得累,就让坐到了土堆边上,可这样就等于少了俩劳动力, 任务就更完不成了,今天总共要插二十板呢。   两人正难受可能得晚上来加班加点,就见陈想容过来了, 两人礼貌地喊:“陈姨。”再一看, 他们陈姨都已经插了十板,换句话说, 其实安溪一板都不插今天她俩的任务就完成了。   然而,安溪现在发了狠似的和张柠比谁栽得越多越好。   张柠可能是累傻了, 还真陪着安溪比上了。   “我和你们一起吧,我那儿完成了。”陈想容也没说帮,但她手里拿了秧苗,金希和李小菲就忍不住感动了:“您累不累?”   “不累,像我这年纪多动动才身体好。”   陈想容笑了笑, 李小菲不眨眼地盯着陈想容:“陈姨,你真好看。”   “谢谢,你也好看。”陈想容一乐,手上帮着俩姑娘一起插起秧苗来。   眼看着原本光秃秃的一片,从左下角蔓延开细细密密的嫩绿,直播间里的网友们赞叹不已,绿色是代表生机和希望的颜色,他们亲眼看着在泥地里走路都不能走的明星婆媳,先是学会在泥地里正常走路,再是弯腰插秧苗,整整两个小时,除了体力实在不支的婆婆,其他人都在努力。   这感觉真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们插秧……我也好想去体验一下啊!”   “看美人插秧特别赏心悦目——话说,想知道陈美人用的什么化妆品,倾家荡产都要买!”   “要买,刚才夕阳的时候,光洒在她身上太好看了!”   因为【婆媳去哪儿】这档综艺节目是首次将综艺做成分摄像机直播的形式,算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所以不仅网民们特别期待,就连互联网上新媒体的大制作人们也在暗地观察这样的综艺表现形式,是否在新兴媒体里能以龙头姿态首开先河。   结论是,能。   一天的直播时间,五台直播摄像机,刚开播时的流量还算在预期之内,可到了下午,出品方的平台一百台2000/tb虚拟服务器已经完全承受不了巨大流量。   “服务器不够了,微博上网友反映看不了直播!”   “现在马上去把其他服务器调过来,扩充容量。”   制片人完全没有想到这次的直播会那么好,先不说他们网站本身目前的流量已经创出新高,光是广告商的电话已经陆陆续续打了过来。   像【婆媳去哪儿】这场投资不算大的直播综艺,头一天就能看出之后的发展苗头,尤其是观众如果好评压过了差评,那就值得加大投资增加产品的曝光。   明星婆媳们还不知道节目火了,插完秧,一群人你勾着我,我搭着你,互相帮助着走出稻田。   安溪这时候才觉得不对,腰太酸了。   别人家都是儿媳妇扶着婆婆走,就他们这儿,安溪颤抖着双腿:“婆婆,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好好的一个小花瓶,现在浑身脏兮兮的,人家脸上有泥巴是俏皮可爱,她脸上泥巴不多,但头上一整头泥巴,……陈想容真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擦手的,往头上擦的吗?   但瞧着安溪一步一腿软的样子,陈想容嫌弃得握住她的手:“就这么点运动,你看看人家张——”   “哼!”   安溪突然站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走。   当所有人开开心心回到院子里,戴岭却告诉大家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他拿着喇叭,笑呵呵的:“就和我中午说的一样,晚饭需要自行寻找食材,现在是下午四点,大家努力干!”   陈艺然的婆婆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回了屋。   就连金希和张柠的婆婆也忍不住笑着皱眉:“这节目组还真是——”   婆婆都是五六十岁的人,这在地里干了两个小时的活儿,实际上已经吃不消了。   但节目组就是要这样的效果,他们并不是在考验婆婆们,而是在考验女明星会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   先不说站着不动的陈艺然,其他三个女明星都是让婆婆赶紧回去休息,安溪一看苗头,忙不迭地扭头和陈想容说:“婆婆,你也去休息吧,交给我!”   别的婆婆还推三阻四的,一个个说:“你们哪里会啊。”   陈想容:“好,加油啊小安。”   然后成为了第二个离场的婆婆。   安溪目瞪口呆:……   虽然说现找食材是件不容易的事儿,可让女明星们在阡陌矮林里寻找生命的种子让网民非常喜欢。   节目组并不会真的苛责请来的嘉宾,分成两组搜寻农作物的女明星分别去了田野和山林。   田野中早有种植好的白菜和小葱,再往前看有一排排喜人的西红柿架;再是山林里,专门种植的春日的浆果酸甜可口,小灯笼似的惹人喜爱,金希的婆婆笑着说:“金希她公公以前开果园的,看这种叶子,等到了夏天就会长出莓果来,特别甜。”   说的安溪口水汪汪的。   陈想容趁安溪不在,拿节目组发的驱虫清凉喷雾把屋子里里外外喷了一遍,安溪怕虫,现在喷了喷雾闷一会儿,到了晚上就没什么虫子。   原本安溪还像负责晚饭,可张柠毛遂自荐,拿着现摘的新鲜蔬菜做了四菜一汤,看着少,量足够十个人吃了。   菜色用镜头拍出来相当不错,安溪尝了一口,心里微微不自在,还挺好吃的。   张柠朝她挑了挑眉,姐妹好的样子,安溪扭过头,再好吃又怎么样,这人趁她不注意勾搭她老公嘞。   直播里的画面和乐融融,但张琇一出现,整个画风就变了。   张琇沉着脸:“这菜谁做的,比中午差多了!”   这气氛,难以言喻。   张柠的脸顿时就红了,安溪看看张琇,又看看张柠,脸上的表情更复杂,她想说话,但摄像机对着她和婆婆呢,憋得难受极了。   陈想容看着她对自己欲言又止,谢天谢地有摄像机。   等到吃完饭了,徐斌拍其他方向,安溪暗搓搓地附在陈想容耳边小声说:“我有点爽。”   恩,这货憋了一个小时想说不敢说,原来是这句话。   陈想容长见识了。   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吃完饭节目组也没放大家去休息,而是围坐在一起,布置了今天的最后一个任务:拿回手机,给您的丈夫/儿子打个电话报声平安。   陈艺然僵硬了一天的微笑才活络回来,众所皆知,虽然陈艺然嫁入豪门,但她的丈夫和她是经过多年的恋爱长跑,感情深厚。   相反,当镜头扫到安溪,安溪的脸上情绪多变,像是无助,又像是有一点期待,大家围坐在一起,安溪抱着双腿,手握得紧紧的。   陈想容看着这样的安溪,也不好受。   陈艺然第一个打电话,只响了一下,电话就接通了,陈艺然脸上笑容更灿烂:“老公——”   那头好像轻笑了一声:“看着你和妈直播呢,知道你要打过来,手机都放手上。”   这话一出,全场嘘声,陈艺然的脸上也红得不行,而张琇显然脸色也没刚才那么差,等陈艺然和她儿子聊了两句,她接过电话,就听电话里头:“妈,怎么又虎脾气呢。”   张琇张张嘴:“没虎,你别瞎说。”   “我可看到了!”   张琇看了眼她媳妇,脸上有点纠结:“行了,知道了。”然后把手机还给她媳妇,但情绪显然没她说话语气那么差。   其他几组的电话打了也和第一组差不多,家里的男人大多在家里看直播呢,虽然可能没和陈艺然老公一样甜蜜,但都是上了心的。   安溪的心越跳越快,她看着节目组送过来的手机,这手机是她自己贴了水钻和小兔子图案的,平时一寸不离。   可现在,她真的不敢接。   没人会等她,安溪深呼吸一口气,拨通了陆恒的电话。   “滴——滴——咔,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安溪感觉,她的天都塌下来了。   她慢动作拿下手机,环顾一周,勉强露出了笑脸:“阿恒,可能在忙。”   她看到陈艺然金希他们担心的表情,她也看到张柠的脸,她缓缓低下头。   安溪和陈想容的直播间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满屏的问号,满屏的心疼。   “天哪——这是直播事故了吧,完全没想到!”、   “安溪太可怜了吧,她要哭不哭的样子我真是心疼死了天哪天哪!”   “简直人渣!陆家俩男的,没一个好货。”   弹幕刷屏并不能安慰到安溪,等茶话会结束,安溪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63章   认识那么久, 陈想容见过安溪无精打采絮絮叨叨的样子,也见过她活力四射天真的样子, 但现在这样, 洗了澡就躺床上,睁着眼睛不说话,她没见过。   安溪是真受打击了。   夜幕降临,晚上没有灯, 屋子里的唯一光亮来源是嵌了玻璃的小窗。   陈想容为了防止夜晚怕虫的安溪乱咋呼, 把屋子里弄得清香漫溢,也没有什么虫子的声音。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安溪压抑的哭声才特别入耳。   陈想容睁眼看着天花板:“小安。”   安溪窸窸窣窣的哭声猛地收住,   “啊。”   “我心里难受。”   婆婆心里难受?安溪整个从床上坐起来,“为什么难受啊?”   “因为陆恒不接电话,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做节目。”   安溪一想, 是啊, 她和婆婆要参加节目的事儿都微信跟陆恒说了,现在陆恒不接电话不只是不喜欢她, 还是不关心婆婆。   她和陆恒才谈了多久的恋爱,婆婆养大了陆恒二十多年呐, 怎么能不难受。   陈想容原是想转移安溪情绪,谁知她这边的床一塌,黑夜里都能瞧见一个黑影爬了过来。   陈想容没提防,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安溪的脸靠近了才看清,她一骨碌睡在陈想容旁边:“我来安慰你, 婆婆,我觉得陆恒不是不关心你,是他完全不想接我电话,之前我打给他他也马上挂了的。”   “他现在是真的嫌我烦,以前他能把我捧在手心,让我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现在他手一松,我就摔下来了。”   安溪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陈想容平日嫌安溪话痨耳朵噪,可在这静静的春夜里,听一个和月光一样温和的声音絮叨絮叨,倒是听得进。   “我特别坏,我偷偷查他的记录,看他跟哪些女的一起玩,我就专门找到那些女孩子的微博里一条条看他们的照片,根本不好看,没我好看,可能身材比我好——”   说着说着,安溪又呜咽起来:“我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他离我越来越远。”   陈想容拍了拍旁边人的脑袋,安溪突然话锋一转:“婆婆,他还能重新爱上我吗?”   像陆恒这样的渣男,如果是陈想容真儿子,早被踹出门净身出户了,她特看不上这种既花心又不孝的。   安溪继续跟菟丝花似的想攀附在这课歪脖子树上,那铁定没戏。   没戏是好事,但不能是让她那渣儿子让安溪没戏,得让人浪子回头,安溪说没戏才行。   现在安溪就是把自己禁锢在陆恒的圈子里了,要把这傻白甜拉出来就得先走出圈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陈想容:“当然能啊,只要你越来越好看谁会不喜欢你?”   安溪百无聊赖:“那怎么才能越来越好看?”   “多运动多做好事呗,运动多了,身材就好了,皮肤健康整个人看起来气质就好了!”   “多做好事是老天看得到的,相由心生,心好的人脸上的表情自然把人显得更温柔。”   安溪软绵绵的声音:“婆婆,你怎么像是教小孩子一样?”   陈想容认真:“你看我是不是离了婚反而更好看了?”   “心放开了保持乐观自信,努力运动,再加上真心去做慈善,所以人自然而然就好看了。”   安溪没搭话。   陈想容往旁边一看,这货呼吸声均匀,累得睡着了。   - -   徐斌的五号家庭直播间,昨晚的流量几乎能和陈艺然婆媳持平,但持平的原因却是安溪受家里打击。   徐斌今天打开镜头,敲门的手都有点迟疑。   谁知,人安溪却调整得很好,镜头一打开,里面的人笃笃笃地跑出来,一张小脸阳光明媚,徐斌还愣着,安溪弯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徐大哥早啊!”   然后又笃笃笃地跑回去。   可爱极了。   徐斌心下一松,进屋,听到里头两个女声,先是陈美人的:“今天要不要美美的!”   安溪吼:“要!”   陈美人:“今天要不要多多劳动多多运动,身体健康!”   安溪大吼:“要!”   陈美人:“今天要不要多做好事,心善自然美?!”   安溪怒吼:“要——!”   等拍到里面,陈美人也换好了工装,两人对着墙壁庄严宣誓呢!   可这样一吼,两个人面色红润,徐斌忍不住笑:“今天心情很好?”   安溪刚扬起的小脑袋下一秒就耷拉下来:“总不会再差了。”   脑袋被轻轻拍了下,陈想容温和:“走了,干活去。”   直播间的网友都看傻了,“就这样调整过来了?”   “我不信,肯定是装的,这就在我们面前装积极向上呢,不然哭着多难看,节目还做不做了?”   “就算是装的看着心情好,难道我犯贱吗盯着人天天哭丧的脸?”   “安溪今天妆比昨天淡多了,她皮肤也很好诶!”   “我!也!发!现!了!”   嘉宾不知道网友们是怎么议论的,张柠有意注意安溪,所以发现这人今天就和灌了五十瓶红牛似的。   张柠和金希起得也算早,她们在搬餐桌,安溪笃笃笃地跑过来,一声不吭地帮忙。   陈想容要满足儿媳妇的心愿,砌第二个土灶,可红砖和黄泥都只有砌一个土灶的量。   安溪担当了重劳力的角色,推着小车去村子外头搬红砖黄泥,再一次次地跑回来。   等陈艺然和李小菲婆媳醒了走出房间,原先只摆着一个土灶的地方,现在一左一右两个土灶,安溪还在上面画了很难看的小花朵。   陈艺然惊叹:“哇,安溪你和你婆婆好厉害啊,有两个灶嘞!”   安溪和陈艺然在演艺圈的级别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她怪不好意思的:“起得早,就正好做了。”   不止陈艺然,金希也朝她竖大拇指,李小菲还跟她来了个飞吻。   安溪在娱乐圈没什么朋友,这一下被几个大美人夸奖,心都有点飘。   陈想容托着腮,坐在凉棚底下看她儿媳妇,徐斌刚还在拍安溪飘飘然的样子,谁知视线一转,镜头里出现陈想容好看的侧脸。   他悄悄地趁人不注意往后退了两步,拉长了镜头,陈想容看着安溪的模样是既怅惘又温柔。   直播间又是一阵刷屏,“陈想容画报美人无误,她出道的电视剧看了,长得特别清纯!”   “我昨天也通宵看了,长得好看但演技也一般,现在应该有很多化妆品厂商该找人家吧。”   从昨天陈想容一在镜头里亮相,化妆品厂商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譬如节目的赞助商腊梅,腊梅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化妆品品牌欧氏旗下的顶级护肤线,堪称保养品界的贵妇。   腊梅头一次以赞助商的形式进入大众视野,让人惊叹这个综艺节目到底是有多大的能耐,竟然能把这家公司拉入赞助行列。   而腊梅大陆营销投资方在五组嘉宾出现在镜头的同时,已经有director指明:这位女士可以列入广告邀请考虑范畴。   直播间里面容如哑光透亮,言笑晏晏的气质美人陈想容正在挽袖子管。   会参加一场把自己缺点可能全都曝光的直播综艺节目,当然不是因为档期太空,或者这档节目能带来绝对的人气。   实际上开播之前,几位女明星比较放松的姿态,正是因为对这场直播的流量不报高的期望。   陈艺然既是因婆媳矛盾舆论颇深想要巩固人气,另外,她也想试试能不能曲线行走,获得腊梅的大陆代言。   同样,当红小花张柠也不会想到,她琢磨了许久的代言名额竞争者不一定是同期的女明星,还有可能是女明星的婆婆。 第64章   七天的直播过半, 陈想容和安溪这对婆媳却像是越过越自在,晚上睡得早, 早上迎着初升的太阳去晨跑, 晨跑半个小时。   再下下地,摘摘浆果,把这没有电子设备、空调电视的乡下生活,过得和度假似的。   陆恒并不是不知道他老婆和妈是去参加综艺节目, 他就是忘了。   等到微博热搜出现“陆恒挂电话”, 陆恒才脑子一拍,出问题了。   他和安溪的感情说得上是年少初恋,但陆恒本来就花心, 结了婚嫌安溪总依赖他,陆恒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管不住自己了。   但他有分寸,面上, 得给老婆尊重。   譬如安溪发的那些相当名不副实的东西, 他一概不管;又譬如他的微博里,他会和留言的小花聊聊天, 但微博照片里绝对不会有和其他女人的合影。   安溪打电话来的时候他正和人在酒吧里嗨,一看来电显示, 下意识就以为是来催回家的,立马就挂了。   没想到就栽了。   他微博下面一片骂渣男的,陆恒不大在意这个,实际上骂他渣男的可多了,那些陪他玩玩却以为能蹬掉安溪做陆家媳妇的, 哪个不是骂他渣男?   比起她们,安溪却从来没骂过他,就是唐僧念经似的催。   陆恒觉得糟的原因还有,他这挂了老婆电话,间接等于挂了老妈的啊。   陈想容不知道,陆恒对原主是有比较深的亲情的,只不过陆恒爱玩,就顾不上照料他妈,可他每回回来总和安溪撂下一句去看看妈。安溪半是因为陆恒的嘱托,半是想找婆婆说话,就三不五时整天在婆婆家待命。   不过,陈想容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谁对谁好,心里有数,嘴上说的能跟做的一样吗?   就因为上了热搜,陆恒去看直播了。   打开直播,陆恒怔住了,这个一边跑步一边蹦蹦跳跳的是他老婆安溪吗?   是安溪,在刚谈恋爱的时候安溪就和这个一样,总是不肯好好走路,像个小兔子,这里蹦到那儿,那里蹦到这儿,一会儿就得蹦到他身上。   陆恒还记得他当时说:“小朋友,你能不能好好走路啊?”   安溪就噘着嘴:“就不。”   安溪盘着个丸子头跑着跑着就去拉旁边人的袖子,陆恒隐约觉得旁边这人侧脸太年轻了,但定睛一看,妈!?   他这回是真瞪大了眼睛看视频里的人,陈想容五官无一处不是熟悉的样子,可怎么组合在一起看,却恍如隔世似的,他敢发誓,近几年都没见过妈这种样子。   在陆城和陈想容离婚以后,陆恒是总想着去看看他妈的,但他怎么就有玩的时间,没挑出看妈妈的空呢?   现在,他妈好像比在别墅时过得很好。   他和他爸一样,挺能玩的。   但陆城对陈想容之后那几年的冷处理连他也看不过去,有几次他和他妈说:“妈,要不就离婚吧,陆城对你真不好。”   陈想容憔悴,红着眼问他:“你是帮他的?”   陆恒嫌麻烦,再没有劝了。比起他爸,陆恒自问对小兔子还行,至少他就从来没让哪旮旯里跑出来的百合花小红花的抢占陆家地皮。   网上对安溪婆媳的议论更多了,原因是这对明星婆媳真的一刻不停啊!   婆媳去哪儿剧组刚到村子里,半山腰的桃花都只还有花骨朵,哪想就过了四天,山上粉白色雾茫茫的一片花海。   凡是女人哪有对花完全不感冒的,就算不感冒,这山上的花摘下来可能做好多好吃的了!   安溪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我在新东方学的,桃花果酱,桃花薄荷糕,桃花蜜,桃花饼……”   陈艺然这吃饭吃两口就饱的,咽了咽口水。   本来是没这爬山运动的,可现在花开了哪有不辣手摧花的道理呀!   一行十个人浩浩汤汤往半山腰跑,提着小篮子,陈艺然婆婆这万年不变的扑克脸,这会儿也忍不住喜笑颜开。   陈想容发现这张琇老喜欢往自己身边凑。   等到了山上往枝头上摘一簇一簇的桃花,陈想容一转头,张琇正盯着她。   张琇:“你是真年轻,不像我们这些上了岁数,一看就看出来了。”   陈想容:“你心态要放宽,我们这岁数怎么了,照样玩,有钱有闲的,不是该最开心吗?”   张琇叹了口气,像找到能说得上话的同龄人:“我哪里不想到处去玩,就家里都要操心,人家都孙子孙女一大筐了,我们家的结婚几年了,都没让我含饴弄孙。”   “这算什么?”陈想容大言不惭:“你总没我倒霉吧,别说孙子呢,儿子娶媳妇了,被老家伙一脚踢出家门,人把以前的白玫瑰给大摇大摆接了进来。”   张琇一听,一张凶相脸也软化:“你是运道不好。”   陈想容把一朵桃花摘下来,放张琇手上:“所以我说,这都得看命,你现在那么逼你儿媳妇,人家没准备好就是没准备好,你可以跟人谈谈,是什么打算,越逼你儿媳妇越难受。再说了,我看你儿子是孝顺的,你那整天对你儿媳妇臭脸,人还说你只是虎着脸。”   张琇忍不住软化了眉角:“他俩都是好的,就没孙子,我心里堵得慌。”   “别急别急,有好事总会来的,你难道真想做你儿子儿媳婚姻的绊脚石?”   张琇脸一板:“怎么可能?”   陈想容乐了:“趁走得动,多出去玩玩,你也还年轻呢张琇。”   安溪现在是【婆媳去哪儿】剧组公认的大厨,几个小媳妇打下手,安溪把摘好的桃花用石头碾成碎碎,放在筛子里晒了两个小时,沏了加蜜的桃花茶。   婆婆们喝了,既不甜腻,又有花香,光是闻闻就心情舒畅。   金希的婆婆说:“早知道老头子那果园的乡下庄子不卖了,养老多舒坦啊!”   张琇比刚来的时候有话多了,也跟着说:“我家倒有庄子,还能泡温泉,回头姐妹几个来我那儿泡泡,对身体好!”   陈艺然一看自家婆婆放开了,也忍不住笑,她对正在做桃花糕的安溪说:“安溪,你经纪人是不是有打算让你进《城月传》的剧组?”   安溪点头,这事儿她经纪人说过,这次回去就要去试镜。   提到演戏,安溪总有点怕,她不自信啊。   陈艺然笑:“那正好,我也在剧组里,回头见。”   七天的拍摄不知不觉就接近尾声,节目组原先把噱头放在婆媳的勾心斗角上,谁知,这最后演变成了个种田养老节目。   一旦没了爆点,节目都会走下坡路,但这婆媳去哪儿却没有。   网上分析说,是因为现在生活压力太大,大家其实想看的,就是能在艰苦环境里还能好好生活的样子,现在一面倒的评论是,种田养老,太吸引人了吧!   【婆媳去哪儿】剧组首期,拿下了全线直播平台最高流量,圆满成功。   节目组的专车在最后一天关掉直播后,把明星婆媳们送回了家,其中,原本想先送陈想容回市中心公寓,再送安溪回家。   可婆媳俩还在路上,陆恒就打电话过来:“安溪,你去妈那儿,我来接你。” 第65章   安溪小兔子是没出息比赛种子选手。   挂了电话, 她当即握住婆婆的手,满脸激动, 声带颤抖:“婆婆, 我是不是后来在节目里特美?美得耀眼的那种?”   陈想容看着虽然涂了防晒,但依然被晒黑两个色阶的安溪:“恩,你现在从内而外散发健康美。”   安溪托腮:“变漂亮超有用,这不阿恒就来接我了吗?”   “你就不能有点出息?人挂你电话忘了?”   安溪微微一顿, 下意识地拱起背。   陈想容大手一拍, 安溪“欧”一声坐直:“别找地洞给自己钻,你是女明星安溪,不只是陆恒的媳妇, 拿出拍戏的姿态来。”   安溪一听演戏就捂脑袋:“我演戏就跟牛魔王演铁扇公主似的,怪里怪气。”   “那是火候没到位,有得磨练呢。”   车子开进小区, 陈想容和安溪回到家, 但在家都休息一会儿了陆恒还没来。   安溪打了个电话,对面嘟嘟嘟的没接。   陈想容喝了口水, 斜睨她:“没接?”   安溪下意识替人开脱:“说不定在开车呢。”   过了一个小时陆恒才姗姗来迟,他还是头一回进妈新家, 一进门,窗几明亮,整个屋子格局开阔,比别墅也不差。   黑了两个色的安溪星星眼的望着他,陆恒下意识地就感受到压力。   他略过安溪, 走到陈想容旁边:“妈,辛苦了。”   陆恒见到他妈是真惊讶,近看比在直播上还好看,怪不得微博上评论都刷疯了,说陈姨是新晋女神,他妈辛辛苦苦操持家庭没成女神,一和陆城离了,全网民都往陈想容身边站队。   陆恒觉得这样很好,陆城对他妈又不好,何必苦苦守在家里呢。   陈想容是第一回面对面的见这儿子,陆恒长得帅气,但眼圈颜色颇重,“我不辛苦,这些天都是你媳妇照顾我。”   刚才陆恒直接经过安溪时小兔子眼神光芒消失的样子,真想让陆恒自己亲眼看看,陈想容心里摇头。   陆恒这才拍了拍安溪,可人家哪里还有一开始的欣喜。   安溪的笑容比刚才淡了不少,“婆婆也很照顾我。”   陆恒的手放在她肩膀上,安溪只觉得敷衍,她有多期待陆恒能抱抱她,现在就多失望。   “行了,别在我这里呆着了,你们回去吧。”   陆恒忙说:“妈,今天出去吃饭吧,也难得见一面。”   “原来你也知道?”陈想容一笑,神色拒人之外。   “好说搬过来几个月了,孝顺儿子一次没来看过我,就儿媳妇来尽孝道?陆恒,你和你爸真是像。”   “不是,我——”   陈想容好整以暇盯着这个儿子,嘴唇微弯:“儿子,你有什么理由?”   陆恒心里想好的借口,碰上他妈一双特清澈特黑的眼睛,一句说不出来。   “我不奢望你有空来陪我,多陪陪你老婆吧。”陈想容眼见安溪一双大眼睛感动得望着她,心想,这姑娘不自己站起来,再和陆恒说也没用。   果不其然,陆恒回家好了没两天,又神龙见尾不见首的。   安溪这回没直接泪眼汪汪,而是往她婆婆面前坐着,陈想容一看,这小兔子茫然极了。   陈想容没安慰她,下了节目以后节目组的制片直接跟她打了电话,说是腊梅的广告总助想和她聊一聊。   陈想容早就退了娱乐圈没有经纪人,所以只能单刀赴会,安溪来了却是帮了点忙。   安溪找经纪人把两人送到了腊梅大陆地区总公司园区,安溪给陈想容上课:“一般是先聊一聊,然后拍试定照,试定照当场出,如果效果好可能就直接签约了。”   安溪现在特崇拜陈想容,她掰手指头:“婆婆,腊梅的广告代言多少人想要啊,艺然姐,张柠,都是冲着代言才狠下心参加这个节目的。”   陈想容心里挺虚,但面上镇定:“小安啊,这叫上天会把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作为艺人,你每天都保持最好的状态,总有人慧眼如炬一眼看到你。”   安溪眨巴眼,觉得很对,她婆婆经历人生最低谷现在却比结婚前还耀眼,不就是把自己调整到最好吗。   陈想容跟着领路人进了腊梅广告部,这一路上,陈想容都保持得体的笑容,她昨天拿到这电话心虚极了,连夜系统加点,美貌够了,这会儿剩下的全加演技上保平安。   广告总助心里本就期待,没想陈想容的状态比她想象中还好。   腊梅现在走两条线,重点是巩固贵妇面霜,既要是贵妇,还得状态好,陈想容非常适合。   稍微聊了聊,陈想容跟着总助拍试定照。   安溪替她婆婆紧张,陈想容二十多年没进演艺圈了,如果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怎么办?又担心婆婆压力大,她站在一边,看着婆婆被领到镜头前面。   陈想容是不会拍广告,她也不会摆姿势。   但她百分百相信系统,所以特别自信,在她看来,作出睡觉的动作摄影师都能拍出美人苏醒的样子。   当总助紧张地咬手指,当安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摄影棚——   陈想容坐在椅子上,眼睛弯弯地对着镜头,缓缓念出最初定下的剧本:“腊梅源自深海……”   她挺直的胸肩,有柔韧的力量;清澈的双眼,诉说自信;   陈想容合上书籍,慢慢走了两步,站到镜头前,她的脸微侧,所以镜头能拍到她皙白皮肤的健康光泽。   “……如愿新生,重焕光芒。”   一条走镜,安溪愣愣地看着她婆婆台上台下完全不同的样子,在她眼里,婆婆平易近人,除了长得年轻好看,没有其他不一样。   但在镜头里的婆婆,特别自信。   她的动作说不上是最时兴的广告动作,可动作很慢,每个动作也很标准地落到让人觉得舒服的位置,她眼神坚定,好像就在告诉你:“这个选择没有错。”   安溪想起她第一次拍广告的时候,导演说:“小安啊,你眼神不能飘,你眼神一飘,观众也跟着跑了。”   眼神不能飘,动作不能晃。   陈想容一条拍过,广告总助看上去很满意,她笑着走上去:“陈姨,宝刀未老!你比我们整个广告部想象的真是好太多了。”   陈想容忍不住开心,她也拍广告了嘞。   这并不是长期广告代言,腊梅的广告一季一换,所以只是季约。可对娱乐圈的大多数人来说,能拿到腊梅的季约,意味着得到了高端品牌化妆品厂商的认可,前途无量。   回去的路上,安溪好奇:“婆婆,你怎么就不拘谨?换做是我紧张死啦!”   陈想容:“放得开才能让人告诉你对不对啊,我当时就想表现最好的样子,如果错了,摄影师就会告诉你,如果对了,那就最好呀。”   安溪眨眼,怎么婆婆一说那么简单:“做错不是会丢脸,让那么多人等你一个。”   “做错不丢脸,丢脸的是没以最好的姿态去表现,然后继续错继续丢脸。”   就和学习一样,学习路上怕的不是会做错,怕的是错了还想瞒着,骗自己,然后错的越来越多,到了期末就补不回来了。   道理都是互通的。   看着安溪若有所思,陈想容懒洋洋:“小安啊,你别那么紧张,尽量放开去做,去拍,反正陆家有的是钱,这个不行,换下个让陆恒给你投钱呗?得不到他的身,起码得到他的钱不是?”   安溪微微睁大了眼,仿佛发现新大陆。 第66章   肌肤的不老盛宴, 让岁月停留,腊梅官方微博在新一季的广告一出, 陈想容再次上了热搜。   没想到最后赢家是安溪的婆婆陈想容。   腊梅广告由国际设计师操刀, 以深海风格将陈想容的美貌以神秘的光影技术呈现,最后落下深海里飘出的字幕:年龄是深海的秘密。   腊梅的广告一向美轮美奂,令人仿佛经历一场视觉盛宴般心旷神怡。   陈想容原先还能下楼买个牛奶,现在是大门不出。   陈艺然和张柠, 是奔着腊梅广告代言去的, 第一期节目结束,两位经纪人同时联系上了腊梅赞助总助,对方表示, 目前已有人选。   陈艺然虽然失望,但作为差一步影后的优质女演员,她手上还有不少化妆品合约等着。   张柠却不是, 她特地问了是不是艺然姐, 得到不是的回应后,她想, 会不会是安溪。   代言人是陈想容,对陈艺然和张柠来说, 都比代言人是安溪容易接受,第一对方的确符合腊梅这一季主题,其次,一期节目下来,陈艺然和张柠对陈姨是有好感的。   张柠更是放下心来, 还好不是她。   得知安溪要和她一起参与【婆媳去哪儿】剧组,张柠预先和经纪人说明并备好了水军,只要安溪在直播过程中翻脸,那就会有大量水军写通稿把当时的那些破事儿压下去。   结婚之前做的荒唐事情,原因是张柠羡慕安溪。   都是同期女艺人,安溪长相甜美,工作上一出现在公众视野,很快能成焦点,生活里,又有个富二代男朋友。   安溪是富二代砸钱进的剧组,张柠却是和同公司几个练习生互相挤压最后拔得头筹。当两人的这部闺蜜片卖座之后,公司捆绑两人炒作。   她和安溪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了,实话说,她认为安溪不适合娱乐圈。   除了一张脸什么都不行,演技不行,心态不行。比她差远了,如果不是有好运气,可能只轮的上做个小网红。   得到陆恒微信是她心里的魔鬼占了上风,偷偷看了安溪手机里微信号加的,这人倒是问了问她是谁,张柠鬼使神差说是安溪的好姐妹。   陆恒就加了。   那时候张柠觉得自己很婊,但又有小烟花绽放。   之后就让安溪知道了,她一边劝安溪男人都是这样,一边和陆恒通宵聊天,安溪马上就离她远远的,终于知道防备人了。   张柠也就没再和陆恒聊天,后来安溪陆恒结婚,她也同样嫁给有钱人。   再看到安溪,早就没有当初热恋时的精气神,张柠不由沾沾自喜,尤其是到节目中打电话环节,陆恒给安溪没脸,张柠脸上作出心疼表情,心里实际隐隐有压过安溪的胜利感。   而想象中的撕破脸根本没有到来,安溪性格战战兢兢,哪怕不爽也只敢压在心里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次也同样,她去和安溪打招呼实则想知道对方的想法,安溪一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张柠就心里有数,通稿什么都不需要了,这姑娘只会发发脾气,不会撕破脸。   张柠翻阅《城月传》的剧本,没了腊梅的代言,现在第二重要的是《城月传》的选角。   选角名单上,她和安溪竞争的不是同一个角色。   安溪竞争王朝公主,她竞争的是少时成名的女诗人。   张柠知道,安溪肯定会进剧组,陆恒舍得瞎投资,可也的确运气好,每次给安溪投资的剧目基本大赚。   这是两人在姐妹大过天电影后第一次合作。   如果她进剧组,张柠摸索着封皮,那就是让观众看看,当初起步一样的姐妹花,谁已经高高站在了山头,谁还在地上打转。   她和安溪这种花瓶,完全不一样。   别墅基本没人,安溪干脆搬来和婆婆一起住,从那天起,陈想容的耳朵经受考验。   这位儿媳妇要去参加城月传的试镜,她拿到了试角的剧本以后熬夜背了出来。   陈想容起床,儿媳妇一边做早餐一边背剧本;   陈想容做运动,儿媳妇一边做体操一边背剧本。   成天跟小蚊子似的呜呜呜地背。   现在陈想容也背的出来护岚公主的台词,安溪用功可见一斑,当陈想容说:“小安啊,要不我陪你对对戏?你找个感觉?”   安溪立即大汗淋漓:“我还没熟呢,晚点。”   这一晚,晚到了试镜前一天,安溪发着抖抱着剧本,陈想容帮她对戏,这姑娘原先倒背如流,可一演出来,不仅台词说不流利,整个人僵硬极了。   “怎么那么紧张呢?”   安溪放下剧本,难受:“因为失败太多次了,所以自然而然就紧张了。”   陈想容按住安溪的肩膀,她不太懂演戏,但考前综合征还能治一治:“放松,深呼吸三次——”   安溪照做,肩膀渐渐放松。   “小安啊,失败太多次你该放松才对啊。”   安溪回过头:“婆婆,为什么呀?”   陈想容:“因为太差了,所以就没有人期待你,正是因为没人期待你,所以你只有上升的空间了,而且——”   陈想容郑重提醒安溪:“你有钱,有钱,超有钱,这个不行换那个,放开演怎么了,哪怕你把这亡国公主演得像个机器人,就像刚才那样。”   “不要给自己压力,你是众所周知的演戏小白,出道那么久演技那么差的估计导演们整个娱乐圈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所有人已经心里有准备会看到机器人公主了,说不定你一演,还能带动气氛,改善整个紧张的选角环境呢,大家都很喜欢你的,紧张什么?”   安溪眼巴巴:不是,这也太伤人家心了。   隔天,安溪抱着剧本和抱着救命稻草似的等在准备间,张柠推开门,笑得和两人很熟似的,   “安溪,好巧你也试角这部戏?”   安溪僵硬,她快速地看了眼试角名单,张柠赫赫在目。   “希望你能被选上,当初我们两个——”   安溪看向她:“没有我们两个,以后都不会有的。”   她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你当着我的面对我好,背着我却找陆恒这件事我永远忘不掉,以后也不会有我们两个了。”   张柠吃惊了一小下:“哟,硬气起来了?”   安溪不吭声,张柠:“行,那等你通过选角剧组见吧,我相信陆恒不会舍不得花这点钱的。”   门“啪”地关上。   安溪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突然比了一个剪刀手,放松有用,她敢和张柠撕破脸了。   安溪挺直了胸膛,反正已经差得没有人期待了,随便来,放轻松!   听到人喊,她气势汹汹地推开准备间的门。   选角导演手里的笔对着名单里的安溪画了一个又一个圈,这位朋友,圈内有名的带资入组。   每个剧组都带资,一个不落,也多亏各个剧都算红,让陆大少赚了不少。   现在这个资本包落到他组里了。   门猛地被推开,安溪一脸视死如归。   徐导先是被逗乐了,安溪走到三位选角导演前鞠了个躬。   徐导:“就演第三场护岚公主出场时的样子吧。”这是放水了,都不需要台词功底。   安溪背了几天几夜的台词没有用,她说:“好的!”   深呼吸、放轻松,安溪从门口缓缓走过来,盯着前方一点。   徐导挑眉,手里的笔一动:“行了,回头会通知你的。”   安溪愣了下,随后鞠躬,走出试镜室。   同样试镜这个角色的还有今年新冒出来的小花,美人年年有,安溪年级尚小,可早就被当做是娱乐圈的上一批颜值艺人。   她听到等在外头的人聊天,正说到她:“就是靠老公捧的呗,钱多没地方花,不过你看直播了没,这种婚姻也名存实亡了吧——”   看到她推门出来,才装作各做各的事。   安溪没有走,她就留在试镜室旁边的等候座位,婆婆和她说:你不要怕,你做到最好,再问问导演差在哪里。   她之后还有人排队,所以安溪没有第一时间问。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所有试镜结束,一层楼的人寥寥无几,徐导领着两个选角副导从房间里出来。   瞥见安溪站起来,他看了眼手表,都过了晚饭时间,颇为讶异:“怎么还没回去?”   安溪涨红一张脸,鼓足勇气:“不好意思徐导浪费您一分钟时间,请问我刚才的表现是不是很差,真的很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说完九十度鞠躬。   婆婆说的,没关系,去试试吧,只有试了才知道会不会有答案。 第67章   对着安溪这样一个大鞠躬, 徐导不由笑了:“行了,起来起来, 要我说……”   安溪紧攥着手, 抬头看向导演。   “还行,没我想象中差,但有个点你可以再琢磨琢磨,护岚公主年少不知事十分调皮, 可到了亡国关头, 她是懂生死大义的,国亡,她亡, 心理转变如果能表现出来,就十分好。”   徐导见安溪还是格外拘谨,忍不住摇头笑:“你没人说的这么差, 行了努力吧!”   安溪好像看到了一束光, 她压抑小肚子里的情绪翻腾,吼:“好的!谢谢徐导!”   她目送三位选角导演离去, 就觉得整个人重焕新生。   没有想象中差,那就是!比想象中好!   安溪忍不住给陆恒打电话, 两下打不通,她顿了顿,然后立马给婆婆打电话。   陈想容正在查看一封特殊邮件,手机一响,她接起来, 对面小儿媳妇欢快的声音就和放学的小学生似的:“婆婆!我问啦,导演说我没他想象中差,还指点我了!”   陈想容忍不住也笑:“是么,那太好了。”   安溪的经纪人已经在楼底下等了很久,她虽然收到了消息,安溪说她要等一等导演,但陶玉始终担心是不是安溪这次又受打击了。   陶玉进入经纪人这行时年龄比较大了,安溪那时正以当红小花出道,明明有选择别的更好经纪人的权利,却选了她,理由是:“他们说我是完全靠阿恒捧起来的时候,你没有一起说我坏话,我很感激,哪怕我的确是被捧起来的嘿嘿。”   陶玉是找到了一棵不错的摇钱树,陆恒很舍得给安溪投钱,她就想方设法找大制作、有前景、符合安溪形象的电影电视剧找陆恒投资。   陆恒说:“安溪各方面都一般,不用太红,现在这样最好。”   陶玉发现陆恒实际很了解安溪,安溪除了一张脸和总无法量变变成质变的努力,其他完全无法迎合演艺圈的需要。   但她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女孩子。   陶玉担心安溪又受打击了,谁知这回电梯门打开,安溪容光焕发。   安溪脚步轻快走过来,“陶姐,等久了,导演说我没想象中差。”   “导演说的?徐导?”《城月传》的选角导演徐导典型脸上笑嘻嘻,但嘴上不饶人的类型,他会说人不算差不奇怪,但说安溪没想象中差……   安溪点头,“我今天回去就好好努力!”   陶玉心想,徐导不会是唬孩子的吧。   商务车离开大厦,腊梅的新一季广告在大街小巷、广场大楼的led轮次播放,安溪看着车窗外,婆婆好看的侧脸,不由感叹:“婆婆真是美人啊,美得我都希望这广告一直放下去。”   不仅她这样觉得,陆城离开公司回家的路上,也因为到处是腊梅的投放,而不得不看着前妻重获新生那般皎洁的样子。   他是觉得她像秦姿,才决定娶陈想容的。   秦姿似寒日冬梅,虽然有三分相像,可陈想容的美一直以来就宛如春风和煦。   两人的神态迥然不同。   在大投屏里的陈想容又不完全像她之前的样子。   司机老吴看陆总盯着外面的广告,就连车开了都没转移视线的样子,不由叹气,前夫人是多么和善的人,现在的秦夫人却总是冷冰冰的。   陆城回到和秦姿的别墅,秦姿坐在沙发里,扑头盖脸便是问:“腊梅的广告是你找人补偿她的?”   陆城上位者已久,并不享受这样的质问。   “不是,她自己的本事。”   “哦,是吗。”   秦姿笑了下,她翻了翻手中的杂志:“今天工作累吗?”   “每天就那样小的也不成器,你也知道。”陆城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 -   陈想容收到的特殊邮件,是来自原主的前经纪人。   她查了查,这位前经纪人自原主之后还带出过一个影后,他在五年前退出娱乐圈。   对方落款:“你会需要我的帮助的,阿容。”   陈想容全副武装,与李嘉慷在附近的茶楼包间见面,李嘉慷衣冠整齐,坐姿端正,和想象中的中年男子不一样,他面向干净,眼眸在看到她时微微弯起,戴着眼镜,是个斯文的人,不像经纪人反像是一名教授。   记忆在见到对方时涌现出来,李嘉慷是陈想容的启蒙者,他作为星探将陈想容挖掘出来,培养成一代玉女新人,可陈想容迅速与陆城坠入爱河,辜负了李嘉慷的期待。   陈想容最愧疚的人,李嘉慷是其中之一。   之后,李嘉慷培养了红人无数,最有名的莫不是影后何白倾。   两人在茶楼初初见面,李嘉慷便说:“你如果愿意东山再起,就不算辜负我培育你之恩。”   他语气不容置喙,异常坚定。   哪怕是陈想容都没法确信自己这座山是不是东山,李嘉慷退圈五年,对她却很有自信:“我积攒了一些人脉,只要你愿意重新开始,并且仍旧把我视为演艺圈里最信任的人,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李嘉慷拿出一份合约,微微顿了顿:“要不是那个综艺节目,我没想你还会回到娱乐圈,尤其是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我很高兴你能走出来。”   “谢谢。”   陈想容翻开合约,比起合约这更像是一份承诺书。   承诺每年会给她接到以名导为首导演的大制作,也包括表演方面的学习。   这就和天上掉馅饼似的,陈想容举爪她缺了经纪人!然后天上就掉下个只想捧红她的经纪人。   “为什么是我呢?明明现在女星有那么多的。”   李嘉慷像是想到陈想容会这么问,他微微一笑:“我们难道不该把最初的合约执行完成么?你半路逃跑,害我丢了不少面子,事业也得重新开始,花了更多时间才捧出一个影后,陈想容,这原本该是你的工作。”   试问,听了这话,又看到全以她为中心,什么事她都可以最终拍案的合约陈想容难道会拒绝?   她确认了合同,随后签了字。   李嘉慷眸色笑意加深:“那,合作愉快。”   陈想容深呼吸:“合作愉快。”   - -   签下合约第二天,李嘉慷就打电话告知陈想容:“已经定下第一个角色,《城月传》的亡国皇后。”   没有试镜,甚至连过场都没有走。   陈想容当天晚上就收到了剧本,作为本年度最大ip《城月传》,所有当红女星都想分一杯羹的存在,退圈五年的李嘉慷拿到了剧里戏份不多,但十分重要的皇后角色。   同日,安溪也得到了公主的角色。   两位关系户,连收到通知都是同一时间。   这是陈想容第一次看到安溪确切拿下角色后的模样,紧张是不用说——切菜的时候背台词切到手;担心是不必说——睁开眼睛就问她婆婆:“我们演母女,婆婆你要罩着我啊!”;害怕是不必说:“微博也不敢发了,又要被轮了!”   陈想容教给小兔子的呼吸法。   每天早上陈想容都能在阳台上捕捉一个剧烈哮喘患者,深呼吸次数太多,出气多进气少,小兔子变成了抽风兔子,快背过气了。   安溪以为要开始准备新戏会停止运动,没有想到她婆婆开始变本加厉。   李嘉慷给陈想容准备了模特的课程,陈想容想也不想就拉着安溪一起来练习,光是走路,就要早上走两个小时,下午走两个小时。   安溪累得撑不起腰。   李嘉慷给陈想容布置了学习优秀古典影视的任务,要写读后感的那种,陈想容一点都不慌,她对论文信手拈来,安溪挠破头皮上交小学生作文三百字。   安溪吃了知识的亏。   安溪可不是陈想容,李嘉慷对她不假辞色,他不直接安溪说,他问陈想容:“能换个儿媳妇吗?”   陈想容直接笑出声,然后每天给安溪放三遍。   安溪除了背剧本,每晚还要加班加点补文学常识,看文学书籍,头悬梁锥刺股,只要打瞌睡,一旁认真看剧本的她婆婆就会自动循环李嘉慷的评语:“能换个儿媳妇么?”   崩溃至极。   安溪其实有特长,她背剧本特别快,有可能是因为她拍的戏多每回最热衷于背剧本,所以熟能生巧。   婆婆拿到剧本,安溪还暗搓搓的想:婆婆年纪大啦!肯定背不过我啦!   谁知,安溪和婆婆正练瑜伽呢,她背到一半卡壳,陈想容看了她一眼,然后丝毫不停顿地、轻飘飘地念:“阿笙,你与我青梅竹马,自当亲密无间才对,怎得你与她玩得好一些反置我不顾……”   安溪懵逼,她婆婆这是把她的台词也背出来了吗?   陈想容说完这一句,见安溪磕磕绊绊又接着背了下去,默默转回头,深藏功与名。   开什么玩笑,学霸陈珂可是考研的时候,连三本肖秀荣都能一字不差背下来的资深背书人士。 第68章   转眼到了拍定妆照的约定时间, 《城月传》剧组成员早已准备就绪,化妆师和服装师在片场抱着衣服来去穿梭——   “小黄, 拿一下林朝宛a套——”   “来了!”   张柠闭着眼睛让化妆师好上妆, 她的经纪人在旁边打电话,整个定妆现场嘈杂得分不清谁在说话。   “皇后和公主,去b化妆间先换衣服。”   张柠不由自主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到两个背朝她的人, 安溪的角色是公主, 这个她早就知道了。   她的经纪人前些天还好笑,剧里皇后的角色被不知道谁拿去了,公司里和他竞争的经纪人通了路子依然没抢到, 灰心了半天。   原来是陈姨,张柠不由看向侧站在陈想容背后的男人。   斯斯文文,衣冠笔挺, 张柠第一反应是陈姨的新欢?等她经纪人打完电话, 顺着她目光看去,顿时眼睛瞪老大, 惊讶极了:“李嘉慷怎么在这?”   “李嘉慷是谁?”   “何白倾的经纪人,业界传奇, 不过退圈几年了。”他忍不住感叹,“不过听说,李嘉慷的第一个签约艺人就是陈想容,也算再续前缘。”   娱乐圈还有再续前缘这种事?   张柠忍不住回头去看——   ——“张小姐暂时不要动哦,还在上阴影。”   张柠顿了下, 没有再侧过身,镜子里那两人转去了化妆间。   李嘉慷的出现并没引起小花旦们的注意,李嘉慷退圈的时候她们还没出道,唯有那些有资历的,或者是《城月传》专门请来的资深定妆师才惊愕,这人出山了?   陈想容发现,李嘉慷人缘很好。   化妆间里还没轮到他们定妆,来找李嘉慷的人络绎不绝。   其中还有总定妆师何难,何难年近花甲,他曾是90年代大热古装剧总定妆,这次作为《城月传》特邀总设计师被制片从犄角旮旯里挖了出来。   他先是看了眼坐在一边的陈想容,陈想容只觉这人眼神明锐,仿佛在衡量她的哪一寸眼神可以着重刻画似的,扫过她的脸和姿态。   “怪不得你又回来了。”   李嘉慷笑了笑,“还请何老师多多关照。”   两人像是打哑谜,陈想容看向镜子里的李嘉慷,对方察觉视线,回望她:“原先你们应该有机会见一面的。”   何难也笑:“你连通稿都不做就和富豪结了婚,李嘉慷当天晚上给我道歉,说没有机会让我上笔了。”   陈想容怔愣:“那原先——”   “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叫出来,是想通过那部戏给你得个提名。”   何难说:“李嘉慷这人,要么就拒绝,不然就得最好,十分吹毛求疵,一般人忍受不得。”   “何老师——”门口钻进来一个女孩,说了几句,何难于是看向他们:“行了,你们等着吧,我去忙。”   走了何难,狭小化妆间就剩下四人。   陶玉遇上前辈,只有不吭声的份儿。   安溪紧张极了,她一会儿看看旁边的婆婆,一会儿又忍不住靠镜子反射去看李嘉慷,她忘记谁的声音都忘不了李老师对婆婆说:“换个儿媳妇吧。”   陈想容都给她放百来遍了。   陈想容拿着手机看小说,余光有颗脑袋相当不安分,她忍不住问:“小安,你是多动症儿童吗?”   李嘉慷抬头看了安溪一眼。   安溪浑身一激灵,这人太吓人啦,还好她的经纪人——躲在角落的陶玉正襟危坐,跟她一样怂。   不然她可受不了天天对着扑克牌。   突然门口喧闹起来,两个工作人员抱着衣服跑了进来,一进来就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化妆师暂时忙不过来,麻烦先换一下衣服吧!”   《城月传》背景仿宋,皇后衣冠沿袭唐装遗制,陈想容穿上青色绣百鸟长衣,大襟边为朱红点金丝凤尾,红色腰封并未紧紧锢住盈盈纤腰,形态端庄,灵鹊遍布的衣袂与衣摆微微拖尾。   陈想容从试衣间出来,不自觉便将本就挺直的背更直一些。   她的乌发如墨,镶在红衣上,却显得年纪轻了些。   李嘉慷便是觉得陈想容相貌一如过去,仍旧在人从隔间走出来时怔愣了一秒,随后说:“头发盘起来架上燕冠会好一些,不然面嫩。”   待陈想容对着镜子转身照了照,李嘉慷目不转睛,又笑:“人家都越长越老,你不一样。”   镜子里的陈想容肤白,眉眼瑰丽柔和,还没上妆,却仍旧相当漂亮。   安溪的公主裙更难穿一些,陶玉和她还在隔间。   化妆师急匆匆地跑进来,低头就要道歉,可刚进门看到陈想容,就忍不住睁大眼睛:“哎哟妈呀,好看啊。”   方言也溜出来了。   陈想容忍不住嘿嘿地笑,李嘉慷瞥了一眼她,眉眼微弯。   化妆师凑近,又是仔仔细细地瞧,然后拿出刷子:“陈前辈,你皮肤到底怎么保养的?看你那综艺我就想问了,可你都没说?真是用腊梅的么?”   陈想容刚想说话,一把刷子袭脸而来。   “好嘞,陈前辈把眼睛闭上。”   就感觉脸上被画了一层,又抹了一层,再是眼睛上被描了几圈,化妆是慢工出细活,陈想容昏昏欲睡。   直到脑袋有些沉,陈想容才睁开眼睛。   一顶华美的金色朝凤燕冠架在她的头发上,两边垂下等同大小的珍珠,在燕冠最前头点缀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翡翠。   而她的妆容,眼尾勾着浅豆沙的红,双眸形状干净,妆面得体端方。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明明偏陈旧的颜色在陈想容的脸上,却只留下两分的威严,和八分的温柔,她是很典型的桃花眼,李嘉慷淡笑着看着镜子里言笑晏晏的陈想容。   因为眼型好,眸子漂亮,刚开始找人给她化妆怎么化都是水波荡漾和风缱绻,拿不出一点威力。   或许的确是二十年过去了,陈想容的眼睛里有了时间的倒影。   “真好看真好看,好看的不得了。”   化妆师特别满意自己的作品,忍不住左看右看,赞不绝口。   隔间里的安溪终于跑出来了,忙得一头汗,她低着头整理着裙摆:“婆婆,你猜我穿了几遍,五遍,五遍才穿对,我是不是老——”   她抬起头,她的婆婆正从座位上缓缓站起,美目含笑,仪态昳丽,巨大的衣袂如花瓣合于皇后的腰际,如盛开的墨色牡丹。   安溪睁大了眼,心跳如擂。   半晌才呆愣愣地说:“美。” 第69章   安溪定妆是开篇公主的模样, 天真烂漫,娇气爱闹。   所以连衣服也以嫩桃、藕粉为主, 妆容清纯, 不失身份。   当两人跟着工作人员走出化妆间,在场的人无不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对好看的人总是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尤其是横空出世的陈想容。   照理来说, 陈想容的身份就是被迫离婚的妻子, 但她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婚姻破裂的影响,反而每一次在镜头里的样子,都比上一次更出众。   这里的人并非绝大多数看了【婆媳去哪儿】, 看了的人感叹美人素颜好看,上了妆之后,就和画里走出来似的;没看的人互相问:“这真不是整容或者打针了?”   “话说, 陈美人好像是安小花的婆婆?两人关系这么好的?”   “前婆婆吧, 我看两个人性格都很好。”   张柠在摄影棚就听到远远突然大起来的议论声,她还想问是谁来了, 总不见得是陈艺然,陈艺然比她早定完妆, 也不会是来客串的影后,她不用来拍定妆照。   “张柠——”   张柠走到打光板前,她扮演的是《城月传》的女诗人,这是个旁白似的人物,却异常风流, 有非常鲜明的特征,那就是潇洒。   张柠摆好了动作,一旁的工作人员寻找最好的角度。   “行了。”   摄影师一连拍了几十张,颔首。   张柠这才转变回自己,朝工作人员们鞠躬,笑着说:“辛苦大家了。”   这时门口帷布拉开,两个人影逆光里走过来,张柠下意识地望过去,下一秒,她知道那些人在叫什么了。   让女人称赞女人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不过,让女人称赞比她大许多岁的女人,却不难,因为年轻是最大的本钱,和前辈比较,得失心就会轻得多。   张柠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看到陈想容和安溪。   陈姨看上去很年轻,张柠甚至想,如果对方来演她这个角色可能也不难,这让她有一些危机感。   但最大的危机感仍旧来源于安溪。   安溪明明都二十四了,但仍旧像十七八的少女似的,和她婆婆一样长了一张不会和时间一起流逝的不老的脸。   但安溪最大的毛病是,她只要一开口,或者一个动作,就会显得毫无底气、变成一个稚气的姑娘,她不适合演戏。   张柠并没马上回去,她立在一边,看似在与经纪人说话,实则视线停留在安溪身上。   走路跟兔子似的,这是帝姬?   张柠心底好笑。   再天真的公主也不是没骨头的乡下丫头,第一步就错了。   陈想容先拍定妆照,她站在打光板前,微微呼吸,放下肩膀,哪怕有系统支持,她还是下了功夫的。   陈想容和安溪两周看了六部古装剧,研究了里头皇后嫔妃看上去最是端庄大气的姿势,再对着镜子练习,演戏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只有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样子,拍出来才会好看。   而这只是静态的一张定妆。   若是拍戏,全程动态,那就更难了。   陈想容对着摄影,或是含笑凝视,或是眼神淡淡,又或者神色肃穆。   补光人员默默地根据摄影师的手势转换位置,摄影师手里动作不停,陈想容便也不停保持对着镜子练习时几个最适合的动作。   《城月传》的皇后是个悲情人物,她也有过好的时光,只是最后皇帝病卧榻中,她不得不同皇帝忠臣负隅顽抗朝中波涛汹涌,雪上加霜的是,千里之外兵线吃急,内忧外患。   张柠看着场中的陈姨,不由赞叹,摄影师迟迟没有喊停,却不一定是因为没有选到优秀的,而是优秀的太多,摄影师想再多看一看。   终于,在陈想容迷茫过了多久时摄影师喊了停。   她走下拍摄台,李嘉慷迎上她,就说了两个字:“很好。”   陈想容心里的小花苞一下子就开了,她看向安溪,——安溪正在抽风,这呼吸声大得和排油烟机似的,要命。   安溪谨记婆婆教导她,深呼吸,放松。   冷不防后颈被捏了捏,安溪忽然有点痒,她一转头,陈想容着看她:“紧张什么,有钱。”   对,有钱。   “还记得我们上的课吗?帝姬从小被教规矩,可仍旧天真活泼。”   安溪吧嗒吧嗒眨眼睛,陈想容一本正经:“对着镜子练的时候就特别好看了,慌什么,记得婆婆跟你说的吗?你看看这里的人——”   安溪环顾一周,各个都挺熟悉她的,还能打招呼。   “大家能不知道你什么样吗?现在这里只有你,你的面前是镜子,你就是从小被教规矩的帝姬,可你喜欢玩,喜欢知道宫外的事情。”   陈想容又捏了捏安溪的后颈:“行啦,去吧,走我们学的步子过去。”   她和安溪学了整整两周宫廷里的人该怎么走路,她看着安溪蓦然挺直的腰背,安溪的背影就和原先不一样了。   她是衣架子,短衣长裙在安溪的身上显得她亭亭玉立。   张柠观察安溪的动作,一瞬有些惊愕,安溪站在摄影台上,仍旧是那样眉目天真,但身形却多了说不清的矜重。   她缓缓蹙眉,并不期待安溪这样的进步。   相反,原本只想拍两张算数的摄影师却一连拍了几十张,安溪记得自己眼神可不能飘,于是使劲儿地对着镜头笑,就她原本怎么笑,对着镜头还是怎么笑,眉眼弯弯,唇线甜美。   因为笑容太盛,摄影师都忍不住笑了。   “可以了,小安有进步。”   安溪顿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定妆照在一周后于官方微博公布,每隔一天,出现一张,所有人都以为第一天会放女主陈艺然的定妆照,但《城月传》第一天发的定妆照是剧中的皇后的扮演者:陈想容。   陈想容没想到导演会选这一张。   定妆照里的人眸色清浅,嘴角微弯,看似温柔,却迎面而来一股冷肃的气息。   是正站在诡谲旋涡中的那个皇后。   定妆照发出后没到一个小时,陈想容 《城月传》一起上了热搜。   伴随着这股重新崛起的高唱陈想容情场失意,职场得意,狗仔悄悄地发了一张照片:昔日玉女与昔日经纪人,重修旧好?   正是陈想容和安溪走在前面,李嘉慷跟在后面。   照片是没有一点噱头,可两人的关系却突然变得扑朔迷离。   一个是婚姻巨变的昔日女明星,一个是一手培养她,在退圈五年后重新出现的王牌经纪人。 第70章   所以, 陈想容是和李嘉慷在一起了吗?!   这个问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样爬上热搜,《城月传》的营销组万万没想到, 原先只是看重这张定妆照扑面而来的肃杀气息, 谁知陈姨本人自带热搜?   硬是在《城月传》的楼下开出了绯闻?   然而更让人没想到的是,网民实在是好奇心太重,紧接着李嘉慷本人单独上了热搜:他到底是谁?   12个小时,三个热搜。   《城月传》营销组佛了, 万万没想到头宣好省钱的, 网友自动给上热搜,太好客太友好了。   陈想容正想问李嘉慷怎么回事,对方打了电话过来:“自来水不用管, 能造势帮了剧组的忙,对你也有好处。”   李嘉慷的声音非常冷静,甚至让她觉得, 这是李嘉慷意料之中。   “进剧组之前, 好好休息。”   半晌,李嘉慷落下这句话, 挂了电话。   陈想容问心无愧,网民却脑补出了一部惊天巨作, 故事讲的是陈想容原先和李嘉慷是一对恋人,陆城拦路打劫,陈想容移情别恋,谁知陆城只是逢场作戏,寻找替身爱人, 二十年后,原主回归,替身陈想容失意离场,男二默默守候在原地。   陈想容从未如此身临其境地感受到玛丽苏狗血小说的威力。   甚至,安溪瞧她的目光都自带猥琐:“婆婆,我觉得可以。”   陈想容:“我觉得你是太闲,明天开始双倍负重。”   安溪顿时垂下了兔头,表示自己错了。   网络上的风风雨雨影响不了陈想容,她什么世面没见过?她打过丧尸也没见上热搜啊,和这个比起来被人揣度下午两点春意浓算什么。   陈想容几辈子看过的古装大剧,都没这个月多,安溪这辈子写过的字——那肯定是比这个月写的读后感多,可安溪觉得自己一跃成了文化人,看古典小说看多了,说话都文绉绉的。   譬如换季天气变化快,   “婆婆,今儿晚来风急,溪溪心头有几滴冷冷的雨——”   “小安,求你,别说了。”   安溪在陈想容这儿一住乐不思蜀,除了回去拿衣服就没回过别墅。   陆恒相当自由,夺命连环call的时间大大减少,除了微信留言雷打不动的晚安,安溪也不大找他。   陆恒以为是自己的冷处理生效了,大家彼此给彼此空间。   可有一天,安溪的晚安都没了,陆恒觉得不对,他打了个电话给安溪。   安溪正累得气喘吁吁,这是进剧组的第一天,安溪今天没拍戏,所以婆婆就说要比赛平板支撑,谁能想到,同样运动了整整一个月,婆婆比她还大二十多岁,然而,她比不过。   安溪接电话的时候还呼吸不匀、语气不善:“喂,谁啊?”   陆恒一听,顿时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语气不对啊,这一听就能听出来啊,陆恒冷着嗓音:“你在干嘛?”   安溪喘粗气,皱眉一看来电显示,顿时咳嗽两声,“哎呀是老公啊——”   陆恒怎么都不相信安溪会背着他乱来啊,这只有可能他在外面瞎玩啊,陆恒艰难地问:“你和谁在一起?”   安溪扭过头:“婆婆,阿恒找你。”   陆恒在电话里听到他妈特果决的声音:“不接,在敷面膜。”   安溪特实诚地转达:“婆婆在敷面膜不接你电话,行啦,你有什么事吗?没事就挂了,我也要敷面膜。”   陆恒找了半天没找到该说什么:“哦。”   电话挂了。   安溪挂了电话打了个哈欠,“阿恒竟然打电话过来了,是不是太想念我了嘞?”   陈想容看了眼真困了的安溪,心想,这姑娘实在没心眼,一根筋,渣儿子绝壁现在在怀疑人生。   陆恒不仅怀疑人生,他还决定追根究底。   问了陶玉,才知道安溪现在正跟妈呆在剧组呢,所以为什么会气喘吁吁啊?陆恒翻了一遍安溪最近的微博,谁知,微博两个月之内只有一条转发定妆照。   定妆照,是一个好看的小仙女。   陆恒静静地看了会儿,觉得安溪像个兔子精,乖得不行,甜得不行。   心里头的喜欢又跑出来了,陆恒突然一笑,所以他比陆城聪明呢,昨天陆城突然说,你妈不自重。   打开手机就自动弹出来的绯闻铺天盖地,也难怪陆城知道。   陆恒憋着一句话没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71章   《城月传》在淮阳影视城正式开机, 导演陈山海领一众主创拜梨园祖先,主演陈艺然、濮煜一刀切开供奉台上的烤乳猪。   《城月传》剧组被称为美人剧组, 不光因为坐拥四个特色不同的美貌女星, 还因为男主演也是各有风姿。   尤其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男主扮演者濮煜。   高材生濮煜在读完本科后毅然转行攻读全国排名第一学校的导演专业,书读到一半被导师胡南天拉去拍戏,菜鸟上路,谁知道一炮而红, 自此濮煜开启半工半读, 既给学校里的客座教授们当演员,又继续研习导演课程。   濮煜参与的剧目都是大制作,而但凡大制作, 安溪必定是身在其中的。   陈想容发现安溪对上濮煜就默默地走到角落边边,哪怕人家走过来目不斜视。   “你和人家有仇?”   安溪摇头:“没仇,但被濮老师说过几次, 相当敬畏, 能躲就躲。”   安溪回忆起几次经历就忍不住搓手指头,一脸怅惘:“第一次, 我和濮老师拍对手戏,他问我什么学历, 我说大学学的影视专业,他说,幼儿园影视专业都比我演得好。”   “第二次,他得跟我对打,我紧张动作台词就乱了, 一不小心把人绊倒摔了个马趴,然后他说我不敬业,带资入组拿了那么好的角色,却不珍惜。”   “第三次,”   安溪苦大仇深。   陈想容听得津津有味,“第三次怎么啦?”   “第三次吊威亚,我自我感觉不错,谁知走位出错,把他索在了半空,现场工作人员加急处理了半个小时才把他放下来。”   “然后呢?”   安溪不好意思,咧着个嘴乐:“没有然后,我和濮老师道歉以后杀青放假啦!”   怪不得,那这真是冤家路窄。   陈想容突然问:“小安,这戏里你是不是也有和濮煜的对手戏?”   安溪点点头,相当严肃:“我已经做好准备啦,被说也不怕,有钱。”   《城月传》里濮煜饰演护国寺年轻弟子,他身具慧根为人正直,格外被皇帝与方丈喜爱。同时,也被小帝姬护岚喜爱。   少女慕艾,由安溪扮演的护岚帝姬总忍不住往护国寺跑,濮煜时常会到皇宫为皇帝讲经,护岚便常常在门外偷听。   甚至护岚帝姬对着菩萨拜拜,都是保佑不开窍的和尚能对她犯了色戒。   然而,护国寺和尚濮煜的确有了七情六欲,对象却是陈艺然扮演的少将结发妻侯穆鸾。   因皇后一开始没什么戏份,陈想容到片场就帮安溪对一对台词。   安溪早就背得滚瓜烂熟,随口说一句能前一句后一句全背出来——“公主准备!”   场记喊人,安溪顿时整个人都不自然,看到婆婆盯着她,连忙深呼吸。   陈想容:“我们的口号是?”   “不紧张,有钱,随便来!”   安溪的脸蛋讨巧,若只看这张脸,和小说里的护岚就有八分相似,濮煜居高临下,俯视一朵粉云,他虽穿一身宽松僧衣,但依然显得身形挺拔。   安溪又紧张了几分,默念:“不紧张,有钱,随便来。”   濮煜耳朵动了动,静静地等待对面的人调整好状态——   “开始!”   第一幕是两人初见,护岚放风筝时奔跑不小心撞到了刚为皇帝念完经书的护国寺和尚明济。   帝姬牵引着风筝,微微小跑,明济正穿过绿云花海,走过石子拱桥。   转角处陡然出现身影,帝姬轻呼:“啊——”刹车不及,猛地地撞了上去。   这原先是个令人小鹿乱撞的场景。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应该柔弱无骨、轻飘飘的小帝姬,这一撞,竟像是橄榄球运动员,将身形高大的明济和尚猛地一撞,濮煜倒退四五步才刷地停住,他震惊地看向一脸疑惑的安溪。   安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鞠躬道歉:“濮老师,不好意思!”   濮煜只觉胸口隐隐疼痛,他沉声:“安溪,你见过有人不小心撞过来,是拿头撞的吗?你以为自己是冲击钻吗?”   陈山海导演摇摇头:“再来。”   安溪深呼吸一口气,却变得更紧张,她忍不住往外面的方向看过去,婆婆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濮煜回到自己的位置,安溪拿着风筝,重新小跑。   这回,护岚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地撞到了和尚明济的胸口。   安溪倏地抬头,一双小鹿般的桃花眼望向对方:“和尚?”   明济和尚微微倒退两步,与帝姬隔开距离,“明济失礼。”   清冽的声音吹入护岚耳朵里,镜头拉长,明济与帝姬擦肩而过,护岚则捏着风筝目不转睛地盯着和尚远去的背影。   “咔——”   导演没说满意还是不满意,但这条过了。   安溪走到婆婆身边,忍不住问:“还,还行不?”   陈想容总觉得哪里欠缺什么,她掏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回去我们总结一下,哪里看上去没那么好看。”   作为一个热衷于学习的人,陈想容觉得以人为镜是非常好的学习方法,譬如安溪这一撞,看上去和剧本完全吻合,但却让人没有收获应该有的心跳,这就是症结所在。   今天同样没有张柠的戏份,可张柠和陈想容一样,也是坐在片场。   她以为安溪有点长进,所以心里惴惴,可这第一场就让人放宽了心,三脚猫还是三脚猫,不足为惧的。   下午有短暂休息时间,张柠给全员剧组买了酸梅汤。   本来劳累了大半天的剧组人员纷纷脸上重焕光彩,分饮料的时候都格外热闹,谈天说地的,安溪托腮:“张柠拍戏的时候总给剧组人员买好吃的,大家都很开心。”   陈想容瞥了旁边盯着张柠的小儿媳妇:“你觉得不好?”   “不是不好,但会不会太显眼了。”   陈想容:“张柠很聪明也很友好,和显眼有什么关系?剧组人员都累了,有明星体谅他们,大方包场买饮料,大家都会记在心里。记得一个人的好,回头打光、布置都更用心,张柠上镜就更好看。”   安溪挺委屈:“我以前也喜欢给大家买东西吃,但有人说我是演技那么差,故意讨好人。”   “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这样说?还是整个剧组工作人员都这样说?只要你觉得是对的,那就去做嘛,总是更多人没那么刻薄,他们会觉得,安溪哪怕演得不好但是有心,就会帮助你呀。能讨好到人,难道是不好的事情吗?”   安溪眼睛一眨不眨,半晌,点了点头。   陈想容只觉这姑娘实在可爱,便摸了摸安溪的脑袋,安溪眼睛便弯成一双月牙。   濮煜坐在导演旁边看刚才拍的那条,看到安溪蓦然抬头的一幕,觉得这拍出来的,确实有些差别。   当他撞进这一双水波粼粼的眸子,一时间脑子里竟想不出台词。 第72章   陈山海对着几条片子脸上非常严肃, 尤其是初次相见那一幕来回反复地看,一锤定音:“我觉得不够好。”   陈山海指着其中安溪的一段小跑, “我对她的要求就是, 每个动作都很美,这跑得不美。”   再指另一处,“相撞的时候太拘谨,像有准备。”   最后他指着画面里的濮煜:“你不该去接触帝姬的眼神, 反应慢了。”   濮煜:“我知道, 可以重新来。”   陈山海摇头:“现在先跟着剧情走,她还没浸入角色,哪怕今天拍几十条都不会有我想要的效果。”   “陈导, 您和安溪没合作过,可能不知道她的演技差到什么程度,您期待她浸入角色还是算了吧。”   副导这话引得不少人点头附和。   陈山海是没和安溪合作过, 可哪里会不知道这位安小花有名带资入组零演技呢?   他突然问:“小濮, 你觉得呢?要重来吗?”   濮煜重复看了几遍初遇的这一幕,眸色认真:“要, 还得再试一次。”   陈想容安溪回到酒店,没吃晚饭, 陈想容就拿出今天记录的笔记本总结:“你拍的第一幕和和尚相撞,就和白开水里兑矿泉水一样没看头,《城月传》是传奇古装剧,后期都会偏设华丽,所以公主小跑一定要好看才行。”   “撞到和尚, 导演拉了个你的脸部特写,小安同志,请你回答下这是为什么?”   安溪仰头:“是因为我好看吗?”   “答对了,就是因为你好看,公主一眼对和尚着迷,这种眼神是一见钟情,但刚才我在导演后头看了镜头里的你,眼睛是大,是好看,但什么都没有,眼皮子都不颤一颤。”   陈想容掏出了照相机,“拍我。”   安溪懵懂地举着照相机打开录像模式,然后就见镜头里,出现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系统的金手指是,想象中的模样,你都能顺利地演出来。   这双眼睛先是茫然微愣,随后眸光发亮,再似是害羞,微微垂睫掩饰怔愣。   这些动作分开来是四个部分,实则只出现了短短一瞬。   “哇……”   安溪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得勾人,“都看不出有那么多动作。”   陈想容:“我理解里是这个样子,而不是自始至终瞪着双眼睛一动不动,小安啊,你可以参考一下。”   安溪抱着照相机看一遍,对着镜子练习一遍,三次不行,三十次,直到眼睛发酸。   响起敲门声,安溪笃笃笃地跑去开门,门开,李嘉慷将两只迷你小鱼缸放在安溪手心里,“拿鱼练眼神放松都不错。”   陈想容闻声出来,捧起一只鱼缸,嘴角微扬:“好玩。”   李嘉慷见到她,淡淡地笑了笑:“何白倾拿这小东西练眼神你也可以试试,明天第一场,早点休息。”   第二天,陈想容四点就坐在了化妆台前,等一套妆容和衣冠完毕,已经六点。   陈山海对陈想容的定妆很满意,可见到真人,陈山海更是忍不住朝选角导演说:“怪不得李嘉慷一定要这个角色,很合适。”   陈想容一套上皇后的长衣,便自觉进入状态。   她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不由感受到震慑气场。   这一幕是皇后喝着茶,贵妃谋害丽嫔子嗣,丽嫔想要讨回公道的场景。贵妃身后是位高权重太师,于是恃宠而骄,心狠手辣。   陈想容高坐在正中位置,她耳朵里听着丽嫔的字字血泣,贵妃大呼血口喷人,这是冤枉。   李嘉慷就站在一边,他看着眼前那个淡定自若的陈想容,和记忆里的人完全不同。   茶盏与盖沿相擦,很轻的刺——的声音。   她的动作也很慢,余光都是漫不经心。   明明贵妃与丽嫔争执剧烈,可氛围却拉得像默片。   直到,不悲不喜的声音响起:“好了——”   皇后抬起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仿佛默片突然被染上颜色。   “贵妃抄佛经五十遍,为丽嫔皇子祈福早回善处吧。”   “咔——一条过!”   陈山海自己喊了出来,他非常满意,忍不住与站在一侧的李嘉慷说:“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还真送了个好皇后给我。”   李嘉慷也没想到,陈想容尚未脱离戏中角色,依旧神色贵气,他越看她,越觉得这人和想象中的差距。   皇后今天的戏有三场,考虑到陈想容重新回到演艺圈,演技如何并不确切,原先是整个上午就为了这三场。   谁知,每一场的每一条,基本是一条过。   两个小时完成了今天的拍摄任务,陈想容只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是不对了,张柠第一个跑过来,一脸崇拜:“陈姨,你演得真好。”   陈想容笑:“谢谢。”   剧组人员更是亲和力大幅度提升,对着她原先是叫前辈,现在都叫“陈姨”,看着她的眼睛都闪着光。   安溪自然也瞧见了,婆婆什么都不用做,演得好,大家的态度就全变更和善了。   等陈想容换了常服,安溪跟在陈想容旁边忍不住叨叨不绝:“婆婆,我都觉得皇后就是你,你是从那个朝代走出来的人。”   她回忆:“气势、动作,都和我不一样。我只觉得你一站一顿都是有内容的,很饱满——”   安溪按捺不住激动,攥着拳头:“能不能教教我。”   陈想容自然想教安溪,但濮煜却更快一步,安溪原先想跟着回去,却被人叫到了一边。   濮煜:“你有空么,我们来对一下第一天第一条。”   濮煜身上依旧是今天拍戏时的僧衣,安溪刚想问,他指了指台本:“导演不满意,我们重拍。”   安溪这时庆幸练习了几十遍眼神,哪怕穿着常服也不怯场。   两人找了一片树荫。   依旧是小跑,濮煜却发现了变化,原先第一条是,安溪小跑脚步迈得大,此时脚步迈得小,却显得宛如燕子轻快,她虚虚拿着线,眼神随风筝走。   濮煜目不斜视地经过转角,只到胸口的小矮子似是绊了一跤撞过来。   力气不大,却双手自我反应似的抵在他胸口。   蓦然抬眸,濮煜只觉一愣。   原本水波粼粼黑白通透,可现在,就好像看到光波流转,女孩纤长的睫毛似无意地打颤,往后退了一步。   再抬起眼睛已经是迷蒙蒙的。   好看极了。   安溪的眼神清明过来,她小心翼翼观察濮老师的表情,濮煜沉着脸,一声不吭。   “不太好吗?”   濮煜摇头,“你回去又练习了么?”   安溪点头,濮煜看向她:“进步很大,我们再来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窝对演戏简直——抱头! 第73章   安溪是真心诚意地往濮煜身上撞, 一次,两次, 三次。   哪怕只是轻轻地撞一下, 哪有几次下来都不疼的道理,安溪揉了揉鼻子,抬头见濮煜点头:“很好了。”   得濮老师一句好,真是千金不换。   安溪顿时咧开嘴笑:“谢谢濮老师。”   濮煜希望安溪能表达的东西, 他对自己要求更高, 连出场走路相撞的姿势都要考虑进去。   张柠远远看到濮煜给人开小灶,说实话,她不觉得濮煜能教出安溪什么, 哪怕对方现在被夸作影帝的接班人。   当初陆恒给安溪请的老师哪一个不是名门,影视学院的导师、或者是那些舞台剧的老艺术家,无论怎么教, 朽木不可雕也。   结果, 安溪越演越差。   她心底不服安溪每次都能得到好的资源,于是就更喜欢看她演得每一部戏, 尴尬、出戏、就像一个黑点,与老戏骨对戏, 格格不入。   这都快成为她的快乐来源之一了。   张柠换上了一身潇洒飘逸的长衣,安溪和濮煜走过来,安溪的视线不自觉移到张柠的身上。   场记喊开始。   张柠抱着笔快速入戏。   安溪和张柠的合作这是第二次,这也是她第一次完全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张柠诠释一个角色,安溪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只见张柠眼里含笑,落笔飞速:“这威武大将军镇守边关,气宇轩扬……”   她扮演的角色既是诗人,又是为了几个铜版子过活的说书人。   风流隽意,信手拈来。   直到陈导喊“过!”安溪才回过神来,张柠把角色演活了。   张柠脱了戏,立马换了一张神情,又回到之前那亲切的模样,她的视线与安溪交错,安溪不由闪躲。   可等避开了,安溪才懊恼,她有什么好避开的。   再回望过去,张柠早就和别人聊起天来。   就一个字,怂。   濮煜俯身与陈导说了两句,陈山海看了看天色,朝旁边人说:“明早加一条,今天太晚了。”   安溪回到酒店,陈想容早就敷了面膜在做笔记,她看着安溪拿了照相机,到镜子前又练习起来,一刻不停。   等到人终于累了,她才问:“怎么了?”   安溪摇摇头,又忍不住侧头去看婆婆,抱着厚厚剧本做笔记的婆婆现在正看着她,安溪一股脑坐起来:“张柠的演技,太好了。”   “我忍不住佩服她,哪怕我不喜欢她,都觉得她和这角色浑然天成。”   陈想容:“她一开始有演得这么好么?人家背地里下了苦功夫的努力呢。”   安溪扭捏:“我也下了苦功夫的,和老师学习,练习——”   话说到一半,婆婆笑着看着她,安溪突然说不下去了:“这些都是借口,实际上我那时候只想表现给阿恒看,我是个对待事业非常认真的人。”   安溪挠了挠头,“我浪费了好多时间。”   “但你还年轻,所以什么都不晚。”   陈想容说。   突然加上一场戏,就代表全剧组工作人员集体提早起来,哪怕习惯了会有突发的改变时间,但仍旧会对导致时间改变原因的人产生一些怨念。   怨念矛头指向安溪。   相比较,张柠简直是业界劳模,她今天没有戏也和剧组人员一道早起,因为混熟了,张柠又是亲和力特别强,连打板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跟她吐槽:“我看这还是个开始,安溪的演技实在有够尬。”   张柠眸光放远,只笑了笑:“也说不定。”   全体剧组成员就位,陈山海手一挥,打板人员喊开始。   张柠一错不错盯着安溪的动作,看到她小跑的动作,张柠忍不住再往前走了点,帝姬小跑的样子变好看了。   帝姬与和尚相撞,镜头转移,张柠忍不住视线跟着粉色的帝姬跑,然后在相撞的那一瞬间,两人的动作仿佛同时停滞了一下。   张柠微微张嘴,随即反应迅速地闭上。   帝姬抬头时的表情她看不到,却能看到帝姬后退的动作,比明济慢半拍,这就拉出了一个微妙的时间差,能使画面活起来。   目送明济远去的护岚帝姬身姿挺秀,这才真正有个公主的样子。   “过!”   导演声音响起,张柠走到导演后头,跟着一起看这反复拍了好几次的第一条。   等看到安溪抬起眸子的那个画面,张柠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安溪最好看的就是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她却不会加以利用,每次都把珍珠演作鱼目。   可这会儿,这双微波涟漪的眼睛连她都喜欢上了。   张柠不由看向场中走下来的安溪。   听到导演的声音安溪才如释重负,她走出片场就不由自主地跟到陈想容身边,“婆婆,一条过了。”   “刚才很棒。”   安溪摇摇头:“真是太难了。哪怕我能告诉自己钱多不要怕,没有压力,但能演得每个动作都在镜头里是好看的,也很不容易。”   小兔子眼神突然认真极了:“所以张柠是真的花了很多很多功夫去找她最好看的样子,我应该佩服她的。”   只有经历过好的样子,才会知道好的样子想获得有多难。   陈想容摸摸小兔子的脑袋:“行啦,努力吧。”   安溪决定把张柠当做目标,既然当做目标,就要观察对方哪里演得好。   张柠的每一场戏,安溪都没缺席,她拿着小本本,一脸认真地坐在旁边,时不时地低下头去记一两笔。   而安溪的每一场戏,张柠更不会缺席,她就抱着胸,皱着眉,跟在导演后头看镜头里的人,安溪有一点点进步,张柠都会多一分危机感。   陈艺然终于结束了上一部戏的拍摄匆匆赶到《城月传》剧组,而一到剧组就感受到了诡异的气氛。   来源于两个她同样熟悉的人。   要说安溪和张柠,以姐妹档出道,剧组的人原先都以为两人关系非常好,谁知,基本不说话,对视就避开,明晃晃的视若无睹样子,像是生怕让人觉得他俩关系好似的。   可要说她俩关系不好。   基本形影不离,哪怕张柠只有一条过场的戏,当天不用拍摄的安溪都会在场,明目张胆地对着人做笔记。   然后,明眼人发现安溪的演技的确是越来越好。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里灭亡。   张柠拍完当天的戏,对着就要走的安溪,说了十几天以来第一句话:“安溪,我们谈谈。”   全剧组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八卦的,然而并不敢跟上去。   两人转到僻静的地方,张柠眉头紧锁,问:“安溪,你到底想干嘛?”   安溪眨眨眼:“我在观察你的演技,你看不出么?因为我觉得你演戏很好,所以很钦佩。”   张柠勾起一边嘴角:“别开玩笑了。” 第74章   安溪原本心里揪得紧紧的, 可一看张柠露出气恼的样子,却不害怕了。   “张柠你爱信不信吧, 我佩服你的演技, 同时也鄙视你那会儿两面三刀的人品,你可以在我演戏的时候旁边看个不停,现在轮到我看着你了,你觉得不舒服了。”   安溪微微扬起下巴:“你是小孩子嘛, 共同进步吧。”   凡是和安溪扯到一块的事情都会变得十分简单。   张柠原先以为到了【婆媳去哪儿】综艺秀两人会撕, 安溪没有,她生闷气张柠倒是发现了;换成现在,张柠已经准备就绪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安溪竟然说她是小孩子,还要共同进步?   共同进步个鬼,我希望你八百迈退步。   张柠的面部表情都微微扭曲。   两人一前一后得回来, 想看八卦的剧组成员纷纷侧目, 连陈山海都好奇:“她俩什么关系?情敌?”   “陈导别逗,都嫁人了, 同期演员多多少少有点龃龉,何况她们两个一向被拿来比较。”   陈山海挑眉点点头:“也是。”   孰不知陈山海才暗暗道出了真相, 如果不是出了陆恒这档子事,凭安溪的一根筋,仍旧把人当好友。   说来《城月传》这剧组十分奇怪,男主演都未婚,女主演却一个个早早成了家。   陈艺然那相当宠她的丈夫十天半个月就来探班, 每次探班必包场甜点;张柠的富豪丈夫虽然人不在,却时常给全组人员送饮料来。   吃得《城月传》剧组主创没胖,工作人员纷纷腰围见长。   参加婆媳去哪儿的三组人,自然有比较。   甚至连群里都在讨论安溪哪怕和婆婆关系再好又怎么样,陈美人已经脱离了陆家,现在陆恒可是连个影子都没有。   安溪怎么会察觉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她每天晚上碰手机的时间也非常短,因为要学的东西太多。陆恒的留言一次比一多,有次发了条语音:“安溪,明天我去看你怎么样?”   安溪顿时激动得又多练习了两个小时。   然而现实呢,陆恒没来。   她本来想问问的,婆婆说:“问出结果你会心情变好嘛?”   安溪摇头。   这句不知是真心话还是随口一说,反正就随风去了。   陆恒这回是真想探班的,但半路被一个电话紧急给叫了回去。   这个电话还真是要命,他喜欢玩,男人怎么玩是个人都知道,但陆恒绝对会收拾干净,至少不会让麻烦自己找上门来。   没想到马有失蹄,一姑娘怀孕了。   如果还是关系简单的爱玩的姑娘那也算了,偏偏人家也混娱乐圈,是个三线女子偶像团体的团员,人家指着肚子说:“打掉他可以,但你得捧红我,就跟捧红你老婆那样。”   陆恒自然不以为然,谁知这姑娘留了一手,一张张照片就摆在那儿,至于是什么照片,陆恒看得脸沉得滴得出水。   放话不给资源,就闹得他陆恒天天上热搜。   她一个人的号封了,还有各种亲朋好友,专门去你媳妇微博下面闹,陆恒逼着人把底片删了,只能妥协。   那女团成员打了胎要求立即入组,不要别的,就要众所周知的大ip《城月传》,这人不是冲着他媳妇去他还不信了。   安溪在剧组里一门心思学习,怎么也想不到陆恒能干的出这种事。   陆恒不想把事儿闹大,将人偷偷塞了进来,演个脸熟的角色,台词只有一两句。   陆恒找人送进来,但投资都看签字方,这一查就查到正主头上。   角色负责的导演看安溪的眼神就更难以言喻了,这姑娘认真的样子有目共睹,陈导已经夸了人好些次数,谁知,职场得意后院失火,人还明目张胆地进来了。   白茜还不知足,她一口安溪一个姐姐,陈想容在旁边看着,突然问白茜:“你看着比小安大些,多少岁了?”   白茜将怒气压下去,“二十二,我小一些。”   “哦,这倒是看不出。”   安溪忙得团团转,白茜却还要去缠着人,陈想容又说:“你是演宫女的吧,你们位置在那边,小安忙呢。”   白茜脸色不好:“姐姐都没这样说我呢。”   “不是,没说你是因为忙呢,”安溪一听这姑娘怼婆婆立马就不开心了,“我婆婆说得对,你赶紧坐回去吧,不然你脱离群众队伍人家要排挤你的。”   新来的群演特自来熟得找了主演聊天,换谁都一脸莫名,陈艺然还偷偷问:“小安,这是你亲戚?”   安溪也茫然:“完全不是啊。”   安溪和陈想容把人当空气看,那说明和谁都没关系了,单纯空降兵,于是对混自来熟的白茜本就没好感的人更是无视了这位上蹿下跳的固定群演。   陈想容发现白茜总盯着一个人看,正在和濮煜对戏的安溪侧脸十分乖巧。   她头一回给人主动打了电话。   陆恒原以为事情都解决了,谁知接到了妈的电话,陆恒直觉便不太好。   “妈?”   果然,“白茜是怎么回事?”   陆恒瞒得过盲目喜欢他的安溪,但对自己的亲妈,陆恒还是得说真话。   陈想容听着听着,看向安溪,不由问:“陆恒,你跟妈老实说,你到底是想怎么对安溪,你想和你爸做一样的事情吗?”   电话那头的陆恒显然一顿,   “当然不是,如果能把一个女人骗一辈子那也是好事。我只是喜欢玩,安溪给了我太多压力而已。我不会做我爸那种蠢事——”   “你有做好事么?蠢事倒做了一大堆,看到你和你爸像成这样,我还不如没了你这个儿子。”   陆恒一听,也火气上来:“妈你这话——”   陈想容:“行了,我挂了。”   “喂?”   陆恒紧紧皱着眉,什么毛病。   比起善意的担心安溪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难受得濒临崩溃,陈想容换位思考,她更不想被瞒着。   安溪直觉婆婆今天的情绪格外低落,连李嘉慷都侧目了好几回。   等到了晚上,安溪仍旧和个小百灵似的欢快地和陈想容分享今天学到张柠哪一处特别有趣,陈想容严肃拍拍床垫子:“安溪,我要跟你说件事。” 第75章   “我有个朋友, 她儿子已经有妻子,但仍旧不顾家喜欢乱玩, 这回外面的女人有了孩子, 那女人同意把孩子打了,但要我朋友的儿子一直陪着她帮助她。”   安溪的笑脸顿时煞白。   陈想容不错眼地盯着她,安溪抬起眸子,艰难地问:“阿恒还在外面有孩子了吗?”   “现在没有了。”   眼前的姑娘仿佛浑身脱了力, 僵硬地维持着一个动作。   空调吹风的声音突然显得声音很大, 在房间里凉飕飕地打转。   安溪突然问:“白茜是那个女的么?”   陈想容不忍心,回答:“是的。”   安溪的大脑一片混乱。   她一边在想阿恒怎么能这样对她,明明已经睁只眼闭只眼, 还期待他会倦鸟还巢,谁能想到阿恒却能在外面留下一个孩子。   一边想她是不是太喜欢刚开始那段初恋的时候了,所以阿恒在她心里自带滤镜, 哪怕再糟糕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陈想容:“今晚要不要早点睡, 好好想一想?”   安溪抱着膝盖摇头,   “我想打电话给他。”   说着摸出手机, 朝置顶姓名打过去,安溪把耳朵附在手机上, 想听到陆恒亲口和她说,有借口、有误会、急切地解释一下。   哪里想到,某人故技重施,电话还没提起就直接挂断。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等我冷静下来, 让我受不了一个人,然后再去找他。”   安溪突然捂住脸无声地哭起来:“他做错了事,却让我觉得我是个特别不好的人,我很低贱,没有他不行,所以才一次一次地把尊严踩在脚底下死皮赖脸地求他,哪怕是吵架我都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小姑娘哭得让人心都快碎了。   陈想容没谈过恋爱,她坐到安溪的床上,一下一下抚拍安溪的背。   安溪顿时像找到一根苇草似的,趴在陈想容的肩膀上一抽一抽地哭,肩膀都湿热了。   小兔子的泪就跟流不尽似的,陈想容一动不动,望着对面的白墙粉画,直到肩上的人哭累了,陈想容把人扶下躺在床上,安溪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见是婆婆,又迷迷糊糊合上了眼帘。   白天拍戏都那么累了,晚上再哭那么久——陈想容洗了热毛巾,轻轻地盖在安溪的眼睛上。   睡着的人脸上表情显得舒适不少。   明天起来肯定肿,还好后天才有安溪的戏份。   陈想容安顿好安溪,重新拿起剧本,明天是她的戏。   陆恒看到来电一猜便知是安溪,果不其然,他听着铃声响了几遍,还是按了挂断。他没什么好和安溪解释的,他喜欢玩,安溪知道,玩的过程中不小心犯下了错误,安溪会原谅的。   可刚放下手机,微信又弹了出来。   陆恒原本不想看,却发现是白茜的信息。   白茜:他们都针对我,不喜欢我诶。   陆恒算是明白什么女人又坏又没劲,白茜就是,她就跟毒蛇似的钻到生活里,坏掉你原本打算好的一切。   令人嫌恶。   白茜等了半天,陆恒没回微信。   白茜:你不和我聊天,我就把床照发给安溪姐姐咯,今天我可加了你老婆微信。   陆恒:你有完没完?你有本事继续闹,看谁吃不了兜着走!   白茜可不是被唬大的:行啊,那我现在就发了。   陆恒:你还想要什么。   白茜得逞,顿时笑得快乐极了:你来探班吧,看看你老婆,顺便找找我?   陆恒只觉一股子火气从尾椎骨噌地冒出了头顶,他真是不看路才和这种女人折腾,陆恒太厌恶白茜,于是,不由觉得安溪的乖巧太难得。   他总是想等一等,等安溪没那么依赖他就回去的,外面的女人并不是比安溪好,就是好玩。   陶玉说安溪被导演夸奖,陆恒半点都不信,八成是安溪逼着陶玉撒谎。   他忍不住想,安溪是不是现在眼睛跟兔子一样红。   想着想着,就心思烦躁。   第二天,安溪醒得早,她的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肿得厉害。   印象里是婆婆把热毛巾给她敷上,安溪侧头,婆婆还睡着,等再过半个小时,婆婆就得去剧组了。   天还是黑的,恍如隔世。   安溪终于记起来她又是因为陆恒,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安溪缓缓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下床洗漱,陈想容也醒了,她声音里还带着些困意:“怎么不多睡会。”   “醒啦,不睡啦。婆婆我给你烧热水。”   乖巧得好像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陈想容开了灯,安溪猝不及防,双手遮住眼睛,等熟悉了光源放下手,陈想容笑出声:“丑死啦,核桃眼。”   安溪飞速跑到镜子前,一照,“不活啦!”   拿冰块和热毛巾紧急敷眼,半个小时,好不容易退得和平时差不多,但眼眶还是微微泛红。   陈想容今天有场过渡戏,濮煜和陈艺然都在,安溪拿着笔记本也凑到了片场。   眼尖的人都发现安溪的眼睛红得不像是没睡好。   陈艺然一边补妆,一边瞥她:“睡前喝了太多水?”   安溪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可能是吼,还好今天没戏。”   陈想容在换长衣,一召唤,安溪立马举起手蹦蹦跳跳地跑过去,陈艺然忍不住感叹:“安溪像是每天过六一儿童节,拍戏的时候还敢晚上多喝水。”   濮煜走过来正好听到这句,他侧头看安溪笑呵呵的样子:“她眼睑下面有轻微压力性紫癜,昨天夜里可能是哭过。”   陈艺然先是一愣:“这你都知道?”   随后又瞧了一眼乖乖巧巧的安溪,说:“真看不出来诶。”   演艺圈里压力是相当大的,吃年轻饭、讲天时地利人和、努力不一定有结果——等等,所以人前笑人后哭是常有的事儿,明星演员总得把最光鲜亮丽的给观众看,才能让人相信生活是美好的,等关上门灯一暗,冷暖自知。 第76章   《城月传》的戏份已过三分之二, 前半段基调是轻罗小扇扑流萤,到了后半段, 隐隐风雨欲来、边关铁马入梦。   这是一部悲剧, 老将军壮心不已,但王朝重文轻武,太傅文臣一手遮天,军队武将青黄不接, 兵家出身的闺秀陈艺然换下女装, 穿上军衣,与丈夫少将同往沙场。   和尚明济有师命,无法离开城都, 只得在护国寺目送军队从官道离去。   然而,大势所趋,兵败如山倒。   敌军入关, 王朝陨落的关键一幕是皇帝皇后最疼爱的帝姬要从遥望台上跳下来。   安溪绑紧威亚, 绣鞋刚小心翼翼地移出楼台半步,半步腾空, 她忍不住瑟瑟发抖。   遥望台有七层楼高,护岚帝姬会从这里笔直地落下去, 镜头会给特写,所以怎么跳得悲壮非常重要。   陈想容看着都害怕,刚倒下去的一刻完全是自由落体,之后才会由威亚拉着调节速度。   突然刮起大风,导演挥手示意等会儿再拍。   安溪如释重负, 蹭蹭蹭地跑到婆婆身边,小可怜样:“太吓人啦,完全不敢跳下去。”   陈想容点头:“看着都害怕。”   “安溪,过来一下——”   不远,陈艺然挥了挥手,濮煜就站在旁边。   “濮煜他之前也拍过类似的,他们有经验,你可以学一学。”   几个月相处安溪对着濮老师也没那么紧张,濮煜领她到楼梯台阶上,就一层台阶,但长度不矮,   “我们都是拿这个练习,你在房间里练肯定没这个效果好。”   说着,安溪只觉得自己的腰带一紧,她看向濮老师,   “我拉着你后面的腰带,你可以放心倒下去。”   帝姬服的腰带非常长,在背后会编出如意结的模样,濮煜拉着她的腰带,能模拟威亚给安溪吊一下的感觉。   安溪站在台阶上,这里便是走下去也走得下去。   但戏里是要闭眼睛的,帝姬最后看了一眼王朝后,闭着眼纵身一跃。   安溪闭上了眼睛,又蓦地睁开,她直直地看向濮煜,严肃:“濮老师,要拉着我啊。”   濮煜就说了两个字:“放心。”   安溪踏出半个脚步,闭上眼睛,她放松自己的肩膀,直直地倒了下去——   心跳蓦地加快,就一瞬时间,下一秒会摔在地上的预感十分强烈。   然而下一秒,腰部被猛地一拉,另外一只手握着拳顶住了她的肩膀。   安溪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台阶上。   她睁开眼睛,濮煜眸子里的笑意浅浅的:“放心,不会让你掉下去的。”   陆恒开车到了影视基地,他有通行证,一路畅通无阻,等到了剧组,剧组演员们都在三三两两得聊天。   他逡巡了一圈,眼睛一亮。   今天剧组切了西瓜,陈想容被围在几个小姑娘里说说笑笑。   “妈,我来探班了。”   陆恒手里拿了一个大蛋糕,脸上神情略显局促。   母子俩的关系现在处于冰冻期,陈想容不想见陆恒,陆恒也不想被人教训。   “妈,我带了蛋糕来,你们拿去吃。”   一旁的新人演员不知道陆恒是谁,一看陈前辈点头,就开开心心地围在一起切蛋糕,边切还边喊:“陈老师的儿子来探班啦——”   剧组里凡是有家属朋友来探班,新人演员最爱热闹,就会喊一句“xxx来探班啦——”   而且是传话筒的形式,声音从这边响到那边。   陆恒哪里想到有这一着,他挺尴尬地左右看看,谁知,看到了安溪。   安溪自由落体两三次,练出了胆子,她这回还是顺顺当当放松地往下掉,可耳朵里突然响起来:“陈老师的儿子来探班?不是安溪的老公么?”   安溪整个人一歪,脚不小心滑出台阶,濮煜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捞了上来。   安溪心有余悸,差点就脸朝地了,   “注意力要集中。”   濮煜放开她,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就见一个人眼神不善地走过来,往陆恒那视角看,就是两人抱在一起,男人站在后面,安溪小鸟依人一样躲在他怀里。   但实际两人根本保持着距离。   “安溪,”陆恒喊了声,他就站在五米开外不动了,眼神根本没往濮煜身上去,就直直地盯着安溪,   “过来,我来探你班了。”   陆恒穿着休闲,他有副好皮囊,和濮煜清秀内敛不同,他虽然也长得白净,但嘴上总叼着坏气的笑。   安溪望着陆恒,就像仔仔细细看了时间挺长的一眼。   她突然笑了,扭头朝濮煜笑的:“风停了,我觉得现在状态还行,要不找陈导试试吧。”   说完,安溪转身就走,她根本没往陆恒那儿走。   她沿着台阶,略过陆恒的时候连风都带不起一毫,濮煜跟在她后边,两人走过陆恒十几米,几十米,陆恒才愣愣地转过头。   这时转个角,哪里还有安溪。   陆恒抿着嘴,走回陈想容这儿,他问:“妈,安溪怎么了?”   陈想容前头还在想,小兔子这几天晚上都不声不响可怜得要命,别见到陆恒本尊又把秃兔头给低下去了,可听陆恒说的,安溪好像不是这样?   “什么怎么了,她今天拍挺难的戏,忙呢。”   往妈这里得不到回答,陆恒只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剧组里挺尴尬的,他基本没探班过,所以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个体验。   他一边问人,一边往安溪拍戏的地方去。   等他看到高楼,高得把安溪缩成个小兔子大小的人,忍不住心里一惊。   他下意识问身边的人:“这怎么能不用替身呢,安溪怕高的。”   “她恐高?”   “对啊,过山车都不敢玩。”陆恒转过头,看到是濮煜,皱眉:“怎么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不倒计时了,就是明天,只收吃的不收刀片qaq 第77章   高台上安溪半只脚腾空, 摇摇欲坠,检查威亚的场务最后查了一次, 随后说:“小姑娘别紧张啊, 没事的。”   安溪闭了闭眼,笑着说:“不紧张。”   王朝帝姬俯瞰都城,陈山海导演凝神注视镜头里安溪的神态,然后听到一个轻微的提示音, 安溪眼睛缓缓闭上, 俯身倒向地面。   陆恒看得心惊胆跳,他把陶玉叫过来皱眉:“这怎么不找替身,能找的吧?”   陶玉:“原先也想着找替身, 但安溪最近一直在尝试这个动作,所以决定自己来。”   安溪闭上眼睛倒下去,自由落体的一刹那耳朵里只有风声, 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威亚用力地一拉, 她的速度被降了下来。   陈导来回拉了三次刚拍的那条,拿着喇叭喊:“再来一次, 注意倒下去时候的脸上动作不要变,不要做出害怕的样子。”   安溪高喊:“知道啦!”   明明才跳下来, 但后怕、紧张什么反应都没有似的,又跟着工作人员匆匆跑了上去。   陆恒呼出一口气,眼见安溪又跑到遥望台上,他心里就也没底,“一般这种戏一次就够了吧?”   没人回答他。   安溪望着脚下空空如也, 微微的风都吹得人左右发飘,她仍记得牢牢的,护岚帝姬,到死也是美的,导演想要的传奇效果,护岚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等到补妆师给她头上也补好亮粉,安溪走到半腾空的位置,场务手势一落,安溪换了一副表情。   她带着眷恋与沉痛缓缓环视一整片天子脚下,随后闭上眼。   陈导在镜头前眼睛一亮,似想到可以加个什么,安溪已经垂直落了下去。   这一次安溪记住忍住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压制心跳的害怕表情,至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然而双腿刚刚落到地上,陈导又喊:“休息一下再来一次——补妆工作人员,让小安留点泪迹,眼尾那里。”   陆恒当场就不干了,他深深皱着眉,斜睨陶玉:“这个导演是不是故意欺负安溪的?你没跟我说?”   陶玉忙摇头:“不是,导演要求高,平时关系很好,导演还一直鼓励安溪。”   “我看就是在折磨人——我去问问——”   忽然。   “陆先生,我觉得安溪不会想你这么做。”   陆恒眯眼盯着濮煜,哪怕通过陶玉知道这个“濮老师”只是帮安溪对戏,但他今天已经第三次觉得这人烦了,   “你什么意思?”   濮煜:“安溪很努力想把这一幕拍好,这不仅是导演的高要求,也是安溪对自己的要求。”   陆恒侧头,一动不动盯着他,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你这都知道?”   濮煜回以平视:“每个尽责的演员都想努力拍出最好的样子,不然也不会场下练那么多次,拍一次要耗费时间、劳力,导演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说完,濮煜转回视线,和其他演员一道看着遥望台。   陆恒只觉心头鼓起一阵无名火,高台上,安溪的神情他完全看不到,只看得到人一次一次落下来。   安溪这回落下来,直接举手喊:“导演,可以再来一次嘛?”   陈导难得露出笑意:“可以,小安可以休息一下调整状态。”   安溪又跑上了高台,她摸到了窍门,于是更想演到最好。她专注地凝视着高塔外,闭眼,义无反顾地跳了下来。   这一回,安溪只觉每个点都记住了,掉下去的时候放松,嘴角抿得很直,像是哽咽在喉头,连闭着眼睛都要演出不甘心。   最后落到垫子上,安溪就听到一声响亮的:“过!”   因为爬楼太多次,又没有休息地跳下来耗费心力体力,安溪只觉得腿一软,双腿同时跪倒。   一圈惊呼,眼看人都要冲过来。   安溪怕人担心,不敢多跪在垫子上多休息,连忙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抬头一看,她婆婆正一脸紧张地盯着她,安溪顿时咧嘴哈哈大笑:“累得扑街了!”   围过来的人都没想安溪能一个鲤鱼打挺,明明头发还贴在脸上,脸色发白,却拍拍身上的灰,小事一桩的样子。   场记忍不住拍了拍胸口,朝旁边的兄弟一撑:“我还真担心把姑娘累坏了。”   “之前谁在群里说安溪三流水准,三流责任心的?真觉得她不错,性格好,演得也好。”   “附议。”   陈想容从安溪第一跳时就站在导演身后,看着镜头近距离的安溪模样,比刚开始的时候好看太多了,表情、动作,都像是找到了自己最美的样子。   她不敢自持有了系统就松懈自己,就每天晚上在镜子里找自己的动作,什么样最好看,安溪也跟着学起来,最后两人互相较劲,看谁的姿势最美。   安溪专注导演放了刚才的那条,她仔仔细细地盯自己每个神情,放到最后,她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   憨笑:“还不错。”   拍完这一条,护岚帝姬的戏份杀青。   陈导示意打板人员,那人立马高兴大喊:“护岚公主戏份杀青!”这是不需要返工的意思,剧组人员一阵欢呼——等欢呼过后,又有些舍不得。   护岚都杀青了,那这部戏真的接近尾声了。   原以为会为这一场戏准备三个小时,但实际上因为几乎没有休息,所以安溪一个半小时就完成了拍摄,剧组工作人员提早放了班,临近末尾,导演也乐得给大家宽裕的时间休息。   安溪穿着帝姬华美的衣裙,为附和剧情,画的是偏重的暮色眼妆。   将人衬得和平日里的少女不大相同,文静又秀气,安溪跟婆婆说说笑笑走过来。   陆恒在等她,等到安溪走到他的面前,又要和刚才似的目不转睛地走过去,他抓住她的手腕。   安溪停了下来,她只微微抬眸,陆恒就冷不丁心里一跳。   “婆婆,我要和陆恒说一会,马上回来吼。”   陈想容视线扫过脸色发沉的陆恒和平静的安溪,轻轻笑了笑,“行,我先回去。”   往常小兔子一口一个阿恒,这回连名带姓,意外带感。   陈想容莫名心情不错,脚步也轻快地像是在跳似的。   跟在后面,走得慢悠悠的李嘉慷又一次忍不住看向她,好笑:“陆恒和安溪吵架,有你这样,这么开心的么?”   陈想容没回头,但声音里带着笑意:“我看我儿子早就不爽了好吧,和陆城一个德行。”   “那怎么拖了那么久才想通?”   陈想容想了想:“当局者迷。”   - -   在剧组三个月时间,安溪自己都出乎意料,她适应了没有陆恒的生活,经历最累最惨的时候陆恒没有出现、直播综艺节目陆恒挂她电话、出现了出轨还把人塞进剧组这种事情陆恒还躲着她。   她问婆婆:“您当时为什么不想离开公公呢?”   婆婆似乎想了好久,直到她以为婆婆睡了,才听到:“不想离开的时候是觉得自己输了,感情可能被磨得差不多了,但不能接受付出得到了不好的结果,把自己弄得非常疲惫。但真的出来了,有钱有闲,还有个大厨陪着我,日子过得开心多了。”   零感情经验的陈珂综合了看过的所有偶像剧和小说才编出这么一段。   还好灯关着,安溪没看到婆婆心虚的表情。   安溪轻声说:“那我为什么不想离开阿恒呢?”   声音清醒,真心在思考。   陈想容不知道。   但也不需要陈想容回答,因为安溪又跟着自言自语:“可能是太怀念以前的他了,现在的我不开心、不幸福、没有尊严,要不是在剧组里被表扬,被爱护,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软软的声音很认真。   所以陆恒出现在剧组,安溪心里的第一个反应,他来干嘛,看白茜还是看她?   可是当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安溪就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当她觉得陆恒有可能是来看白茜,这份感情已经没有她能想象的义无反顾了。   哪怕陆恒再爱玩,她原先都告诉自己,陆恒最爱的是她一个。   孩子的出现就像是碎玻璃,昭示白茜是特殊的,把她给自己编织的气球全戳破了。   同时,她对陆恒的感情像是突然被灭火器扑灭了一样,一点点都燃不起继续下去的欲、望。   原本就像浪潮似的,特别汹涌、源源不断。   可这会儿,她在思考如果陆恒哄她,她该怎么继续下去时,源头被斩断,河床枯竭,她一点都,不想做这么糟糕的人了。   陆恒想进酒店,安溪不想,于是找了个借口直截了当:“我和婆婆住在一起,不合适。”   陆恒沉沉地看着她,“她是我妈,怎么不合适?”   安溪懵了一秒,是哦,她婆婆不就是陆恒的妈妈么。 第78章   陆恒忍不住好笑, 他弯腰,对着安溪:“你还在生气么, 我错了, 安溪。”   安溪回神,眼睛里一片清明:“之前是生气的,但现在不了。”   陆恒心里一喜,就听安溪继续说:   “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都习惯了。”   “陆恒, 你是错了,但我也错了才对。我不该想绑着你,不该去期待你和以前一样爱我, 不该认为你是我一个人的,婚姻是对等的,这些都是我错了。”   陆恒眼神凉了下来, 他第一感觉, 安溪又要闹了。   可她的眼睛跟琉璃一样黑亮,被这样注视着, 能觉得她十分认真,   “你是不是以为我又要闹了, 想引起你的注意?陆恒,不是的,我想明白了,你已经不是我要的爱情了,所以我们离婚吧。”   陆恒像没听清, 又好笑又好气,他直起腰居高临下:“安溪,你说什么?”   安溪毫不迟疑:“离婚。”   对视了五秒,陆恒这回真被逗乐了,他挑眉:“安溪,这是你第一次拿离婚吓我,行啦,我发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好么?”   安溪动都没动,看着他:“不好,我从来不说离婚是因为伤我们的感情,但现在就没关系了,我不担心会伤害到这段感情了,因为我没想象中喜欢你了。”   她补充:“认真的,经过深思熟虑的那种。”   陆恒:“你再好好想想吧,我体谅你今天累了,故意闹脾气。”   “不不不,陆恒,别体谅。”   安溪眉目严肃:“我就想离。”   她现在只想和婆婆一样离婚以后有钱有闲,拍戏被人夸厉害。   但直觉现在就说出来想有钱陆恒不会那么好心。   “你知道跟我离婚以后,你会怎么样么?”陆恒心里的火苗又蹿了起来,他直直地盯着安溪,语气变冷:“你以为带资入组的称号是怎么来的,每一部戏你都是靠我,明白么?”   “没有我,你可能只接得到那些几十万几百万的小制作,像陈山海、章硕他们的戏,你可能就是群演的份。”   “安溪,我不想伤害你,你也别试探我的耐心。”   安溪深呼吸一口气,定定地凝视着对方,陆恒一愣,明明安溪长相极为清纯好看,可被这样不带感情的眼神注视,他突然有点害怕。   “陆恒,等这里结束,我会请律师起草离婚协议。”   什么?   陆恒哑然,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安溪甩袖而去的背影,安溪疯了么?   他实在没明白安溪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变化,因为想不通,所以第二天他还在剧组。   安溪的戏份没了,今天有陈想容的最后一场戏,等到拍摄完成,陈导相当愉悦地和婆婆握手时,安溪又看到了不想看的人。   昨天一天,剧组的人察觉气氛不对。   陆恒是来了没错,可安溪不待见他啊。   先不说安溪和陆先生没有人艺然姐夫妻的甜蜜,哪怕是基本的夫妻间互动都少得可怜,根据小道消息,有人亲眼看见两人吵架,隐隐还听到离婚两个字。   所以当陆恒这回买了全组的饮料,剧组里没了“安溪你老公来探班啦——”   新人演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连陆恒找人搬过来的饮料都只看不拿,甚至眼神都躲闪。   陆恒本就不是讨好人的性格,见众人没和昨天那样围过来,已经十分憋屈。   “安溪——”   换做是之前,陆恒能缠着自己安溪能高兴跳得比猴子还高,可这会儿她觉得没意思了,不想要了,陆恒再缠过来,她心里头只想着会不会给剧组带来麻烦。   安溪皱眉:“行啦,你能不能别找我,回去说也可以啊。”   陆恒心底憋着火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了,他数:“你过来,我有事找你。”   “儿子你怎么又来啦?你是不是要找白茜啊,你得往左拐,群演都在那里。”   陈想容的声音从人群后头传过来,她像真疑惑似的,还转过头问安溪:“不都说清楚了么,我儿子来找白茜的?”   全剧组鸦雀无声。   陆恒的脸上五颜六色,他万万没想到,亲妈给来了一刀:“妈你别瞎说,我来找安溪。”   “你找安溪干嘛,不都要离婚了?”   陈想容一脸不满:“小安是你老婆的时候,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和人生孩子,对安溪不忠诚,现在真要离婚了你这天天寸步不离的,行啦,有啥话回去说,家丑不外扬。”   “你是想怎么样,和陆城离婚了所以也要逼我离婚吗!?”   陆恒气得两眼冒火,口不择言:“妈你不劝劝我老婆,反而火上浇油,难道你要让安溪跟你一样吗?”   安溪大怒:“陆恒,不许你这样说我婆婆!”   围观群众万万没想到干坐着都能吃到从天而降惊天大瓜。   这哪里是家丑不外扬,这是生怕扬得不厉害吧。   还有白茜是哪位啊?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人悄悄地问:“白茜不就是前段时间空降兵?每天缠着安溪的那位——”   吃瓜群众快托不住下巴了:还有这种操作?   白茜刚来的时候,安溪对她可还不错嘞,毕竟女三号和群演完全两个层次啊,他们还说安溪性格好。   所以说,一开始安溪是不知道白茜被陆恒塞进来的,把人当迷妹,实则白茜是安溪和陆恒婚姻的小三,等会儿,还有了孩子!?   众人看安溪的眼神就变了。   安溪站在陈想容身后,她觉得自己挺坏的,看陆恒一个人站在那儿,大家都明里暗里地站在她边上,有一股好久没有的快意涌了上来。   陆恒和他的死党好友成日地在酒吧夜店玩,她那时也是一个人去找他。   他的好友都说:“小安溪啊,你要给男人自由知道么?像你这样死缠着是不对的,有空多去拍拍戏。”   陆恒喝多了酒,没跟她回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和现在多像啊。   安溪情不自禁勾起唇角:“陆恒,你回去吧,我的律师会去找你的。”   这是正主认证了?   吃瓜群众生怕错过一分一毫,紧张得都没敢拿出手机,哦还有个原因,陈导也在后面看戏呢,这签合同的时候可说了,剧组的所有东西都不能拍照,现在——还在片场啊。   陆恒实在是在这里待不下去,扭头便走。   白茜原还在群演休息室睡觉,被人叫醒,她揉了揉眼睛,温温柔柔地问:“有什么事呀?”   “选角副导让我和你结一下群演费用,你可以走了。”   白茜这才清醒:“为什么啊?是不是我演得不够好呢?”   负责群演结算的工作人员看着这姑娘无辜的样子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年头哪有女人对小三会有好感的,工作人员笑笑:“小三同志,恭喜你上热搜了,记得来结算。”   白茜等人走了,整张脸都变了神情,她拿出手机,打开搜索页,上头清清楚楚地一条热搜,热度还在不断持续往上升。   【安溪陆恒离婚】   白茜心里一紧,打开第一条,文章里赫赫有她的名字。   她切换大号,只见左下角999+的评论,999+的转发,白茜拿来威胁陆恒的那一套,现在完全返到她自己身上了。   白茜头皮发麻,根本不敢看评论。   什么离婚,就她和陆恒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可了解安溪是什么样的人,要她离婚就是要她的命!   她打电话给陆恒,电话一打就通,她又气又怕咬牙切齿:“陆恒你是故意抹黑我是吗,这就是你和安溪想出来的办法?假离婚,把我当盾牌?”   陆恒这时也一团乱麻,他接起电话是想要把人骂一顿,可现在他发现一点都不想听这女人说话。   陆恒猛地挂断了。   白茜再打,盲音。   她继续打陆恒的电话:“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白茜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机,猛地扔到了沙发里。   这时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哪里,另一个沙发里,两个原本也躺着休息的群众演员听了全程。   白茜只觉胸口一阵恶心,她拎了包,连账都不清算,戴上帽子墨镜,直接跑出了剧组。   白茜的这个女子偶像团体意外地红了,可惜都是来骂人的。   回到酒店,安溪硬扛的肩膀才送下来,她一脸纠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婆婆,怎么办,怎么办,陆恒他会不会针对我,以后会不会我演个小角色,他都要把我撸下去。”   陈想容挥挥手:“别担心,我问过李老师了,我儿子捧你做女三投资五百万,这还是因为这几个大剧组有他认识的选角导演。一个地产商的儿子哪里做得到全面封杀,又不是娱乐产业链的老板。按照现离婚法规定,若有一方出轨铁证,离婚以后按照协议你能分到一半以上财产,陆恒大约股份房产流动现金加起来,我按照陆城的水准减半算了算,有两亿吧,再分到一半多,你可以自己投资做女主啊。”   安溪呆愣愣的,被这个庞大的数字吓得话都说不出:“可……可我没有铁证啊。”   陈想容打开手机,里头语音备忘录一打开:“白茜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算是吧?” 第79章   陆恒向来不把微博上的网民放在眼里, 之前也有人总来他的地盘上说他花心,可更多人一看他的别墅、他的游艇, 都直接低头喊爸爸。   这次上了热搜, 陆恒心情非常差。   陆城还没出公司就发现公司里下属似乎见到他就停下讨论,上了车,小吴也是欲言又止。   “直说吧,陆恒又怎么了?”   吴司机:“陆总, 网上都说小陆总要和安小姐离婚了!”   “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你也信?他们两个不都一直这样闹闹哄哄的么, 要我说,陆恒就不该娶个小家子气的,现在和他妈——”   陆城戛然而止。   陈想容就像一根拔不出吞不下的鱼刺似的梗得他不舒服, 什么叫离开陆家以后又光鲜起来,又和二十年前的经纪人重新勾搭上了,这些年没联系他是不相信的。   吴司机:“陆总, 这次真不是, 是安小姐提出离婚的,还说要请律师拟离婚协议!”   “小安也是被她婆婆带坏了, 整这出,她的戏都是陆恒在投资吧, 就是想找陆恒回家,行了这些小年轻的事不用说了。”   陆城摇摇头。   吴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老板的挡板缓缓竖起来,心里叹了口气,陆总这些日子都提了多少次夫人了。   开到新买的别墅,陆城突然说:“今天去小兔崽子那里。”   吴司机立马掉头。   陆恒烦躁, 躺在沙发上刷别人的留言,什么   “早就觉得这一对有问题了,一个爱炫,一个爱玩,我还以为他们是约好的做表面夫妻呢!”   “婆媳去哪儿里面陆恒电话不接就很说明问题了。”   “所以安溪是爆发了吧,她虽然演技差,爱炫富,但也没什么其他黑点。”   “不是,楼上的解释一下一个演员演技差爱炫富,能让人粉?”   “杠精不解释——话说你们是不是歪了,骂骂渣男好吗?怎么全去骂白茜了啊?”   白茜,要不是白茜能闹出这种事吗?   什么被下半身支配的想法完全没有了,女人就是麻烦,尤其这种在外面嘴巴上说osn,但真怎么着了摆出一副无辜可怜样的真是恶心坏了。   陆恒打了电话给发小,听到里头人戏谑的声音,陆恒冷笑:“你也别笑我翻船,帮我找个律师。”   “怎么,真要和嫂子打官司?”   什么会找律师拟离婚协议,陆恒是不信的,他太了解小兔子了,胆小怕是、没主见,和他妈以前一个样。   想到亲妈,陆恒又烦,自己的事情不管管好来管儿媳妇的,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谁和你嫂子打官司,和白茜那贱人打。我要起诉她!”   陆恒这一发狠,把发小笑得够呛,“这可有点难,你想想,你俩原先是不是你情我愿,后来也是等价交换,她去打、胎,你给资源,行,你要找律师我就给你找。”   陆恒听了,也觉得脑子里头乱。   “陆先生,您来了!”   陆恒听到声音,往门口一看,陆城和头回来家里似的左看右看,“怎么就你,安溪呢?这又闹到网上去了太不像话!”   陆恒听陆城说这事,忍不住冷笑。   “你什么态度?有时间和你妈说说,别把小家子气那一套教儿媳妇,安溪安安分分呆在家里,戏也不用拍,哪里都不用去了!”   “还有你!你秦姨的儿子来了,人家是美国常春藤的高材生,你看看你读的什么大学,还是我用钱给塞的!这周六晚上给我把安溪带上,一道吃个饭,听到没?”   陆恒一顿,他扬眉:“哟,干儿子来了?我是不是可以让位了?”   “你瞎说什么!?你秦姨儿子刚回来,你给我绷紧点,别丢人现眼的!”   陆恒冷笑:“我丢人现眼?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隔了二十年,你没钱的时候不跟你过,有钱了就屁颠屁颠跑回来在你面前装贞洁淑女,还真能当块宝。”   陆城手指点着陆恒点了半天,气得说不出话,   “不孝子!”   摔门而出。   《城月传》杀青后第二天,剧组人员所在酒店被堵得水泄不通,早就闻风蹲点的,无论是八卦狗仔还是新媒体,见到人出来,纷涌而上。   走在第一批的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保安都没法拦住疯狂的记者。   “您好,请问您是《城月传》剧组的吗,关于安溪和陆恒离婚是因为陆恒出轨,这是真的吗?”   “您好,能说下陆恒出轨的女星是否是群演?”   “请说一下吧!”   第一批出酒店的十分艰难才上了商务车,陈想容和安溪只得从后门走,可也有机灵的狗仔躲在后面,看到她们,就冲了上来,李嘉慷让保安挡住,几人才顺顺利利上了车。   等回到公寓,幸好因为保安严格,所以才没有狗仔在楼下蹲点。   回到婆婆家,安溪的兴致依然不高,陈想容冷不丁问:“不想离婚了?”   安溪忙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是!”   “离婚肯定是要离婚的,就是突然从之前患得患失的状态里走出来,有解脱,也有点说不出来的,嗯——”   陈想容挑眉,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洗个澡睡觉,我可太想念家里的床了。”   她换下外套,安溪看着她婆婆,突然说:“我没想要陆恒那么多钱,我也不稀罕,我就不想让他故意阻断我演戏的机会。”   “你们自己去协商,我可管不着。”   “陆城是精打细算的,我那儿子的东西现在还都是他握着呢,也就用用老头子给他的卡,真有多少钱也不晓得——再说了,陆城都有新欢了,秦姿是怎么样的我不清楚,你我倒是知道的。”   见安溪一脸茫然,   “钱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放心,你以为要的是陆恒的东西?这是要陆城的东西。”   - -   陆恒没想到,没等到安溪回家,却收到了小兔子的离婚协议书。   这一沓纸放在桌子上,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尤其是末页左边的签名他真透着阳光、又去查笔迹。   对比下来,这幼圆体的小字的确是安溪自己的笔迹。   他怔了好久,安溪这是来真的?   陆恒给安溪打了电话,安溪正在跑步机上飞速狂奔,看到来电显示,安溪直接挂断。   陆恒惊诧地看了眼手机,明明响了啊?   他又拨了过去——仍旧没接。   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从抽屉里换了个手机,这原先是为了躲安溪的——电话响了两下,陆恒知道,安溪会接陌生电话的,哪怕是来推销的,她都要礼貌地说:“不需要,谢谢。”   果然,电话通了。   安溪停下跑步机,缓缓地走着路,“哪位?”   没人回答,安溪疑惑地看了看手机,通了的:“哪位呀?听得到吗?”   陆恒闭了闭眼,柔柔软软的。   “安溪,是我。”   安溪停下脚步,她站在跑步机上,慢慢:“有什么事么?”   “能不能不离婚。”   “不能。”   安溪把电话挂断了。   陆恒听着电话三秒,拉下来一看,然后猛地丢掷出去。 第80章   周六的聚会, 陆恒来晚了,还没把安溪带过来。   他进了包房, 陆城、秦姿还有那什么外国跑回来的金贵干儿子, 一家三口,真是够热闹的。   陆城皱眉:“安溪人呢?”   “不来!”   服务生拉开座位,陆恒坐下,直接拿了筷子——“人都不叫, 你的礼貌被狗吃了吗?叫秦姨, 秦嗣成——”   “秦思城?”   陆恒一顿爆笑,神态不屑:“你他妈是谁的儿子啊,你妈改嫁了, 你这儿子也顺带着改爸了哈?不行了,乐死我了,没见过你和你妈这样那么明晃晃改名字来拿人家产的啊。”   “陆恒你给我闭嘴!”   秦姿没说话, 她只看向陆城, 秦思城刚想说话,陆城举起手:“你存心要这样闹就给我走。”   “啧,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是你养的狗啊?”   陆恒冷冷地盯着陆城:“总得让我吃饱了再说吧。”   陆恒存心恶心他们, 他让服务员上菜,对面母子俩没动,陆恒看着很高兴,要不是这两个,他妈会离婚么, 安溪会跟着他妈学么?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陆恒吃得心满意足,他微笑,擦了擦嘴:   “行,剩下的你们慢吃,我忙,先走了。”   气得陆城整张脸铁青,秦姿淡淡地问:“秦嗣成,你下周就回美国去。”   陆城嘴巴张了张,终究也没说什么。   - -   陆恒迟迟不签协议,讲究一个拖字,狐朋狗友都这样出主意:“安溪心软,你磨一磨,人慢慢就受不了。”   他就在家里坐立难安了几天,没去外面玩,想给安溪打电话吧,又怕人挂电话,丢面子。   然后他就又收到了一份催告信,是来催他签协议的,信上说,安小姐并不想闹得不可开交,两人能私下解决最好,但三天没收到协议的话,请等法院传单。   陆恒这时才真慌了,他打电话给陶玉,   陶玉:“陆总,安溪她和陈姨现在在封闭训练,暂时没有办法出来的。”   陆恒愣了下:“封闭训练,她需要什么训练,她那破公司——你们现在在哪里。”   “抱歉陆总,”陶玉的声音有些为难,“这不能说。”   李嘉慷针对陈想容在《城月传》里的表现,在休息三天后为她找了梨园戏剧的老师,舞台剧向来最是考验功底,陈想容的优点是每个动作神态都能演绎得很好,甚至在镜头里只要演出来就是好看的。   可她的视野太狭窄了,动作就那一些,神态也比较频繁,这会让人审美疲倦。   陈想容现在的状态就是一带一,有她,就有小跟班安溪。   两人在大剧院里学习,时间有限,所以不想让不相关的事情来打扰她们。   陈想容认真地看着舞台上的人,哪怕是试演,都闪闪发光,每一寸的神态、动作恰到好处。   她专注,李嘉慷也在望着她。   从前她不会那么认真,对演戏的事都没有太多热忱,说是仗着相貌天真无邪也罢,或者有他在,不知世事也罢。   两人的运气当时也算好的。   历尽千帆,陈想容大不一样,李嘉慷说不出心中,是她失去了被他保护得很好的天真无邪的遗憾,还是那种窸窸窣窣的,生长出来的,知名不具的东西。   阿容坚韧得多了。   “看完这一场,贺先生在后面排练。”   安溪诚惶诚恐,贺先生是业界大师,换成艺然姐都不一定能得到贺先生的教导,她连声地说“谢谢李老师。”   陈想容也道谢,李嘉慷温和地笑了笑,陈想容以前不会叫他李老师的,现在连安溪也被带着这样喊。   他发现,陈想容格外珍惜每一次机会。   安溪只觉得自己已经花了十分心力去模仿,但比起婆婆来,仿佛远远不够。   陈想容原先只是觉得演戏是件好玩的事儿,接触久了,却觉得能让人身心愉悦,而且就和李嘉慷说的一样,她也不喜欢单调表演的自己。   对着梨园的老师们,陈想容就像回到了大学生活,记笔记,听课复习,如饥似渴地学习这些从未碰到过的新鲜事。   如果能做到更好,却因不够努力而做不到,陈想容是会握拳心塞的。   李嘉慷就不进排练室了,他还有其他事需要忙,如今陈想容并不是当初那个白板一样的女孩,她话题正盛,紧接着婆媳剧组会开始第二次的直播,就他目前得到的消息,因为第一期反响极好,又被人说故意折腾明星婆媳,所以下一期会在国外直播,为期五天。   另外,已经有公司抛来橄榄枝,剧本、导演、广告代言——没有人会放弃短时话题极强的公众人物。   陈想容和安溪的微博一直没有更新,两个人自《城月传》回来之后就仿佛在娱乐圈人间消失了似的。   不仅网友们找不到热搜上的人物,就连陆恒想把人找出来,都被几次阻拦了回去——三天后,迎接他的是一名律师。   陆恒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律师和安溪的律师一条一条内容细看,可他根本不想离婚。   等到两个律师约了下一次见面时间,他的律师和他说,会绝对保证他的权益。   陆恒只觉心头烦躁:“有什么办法不离婚?能强迫她不离吗?”   那律师愣住了:“这怕是——”   陆恒随手拿上外套就走,他打电话给陶玉:“我现在一定要见到她。”   可放弃了陆恒的安溪,心硬得连陶玉都佩服:“让他等传单吧。”   陆恒跑车在外面跑了一圈,第二天还想电话炮轰,收到了法院传单,律师也不想去捋虎毛,陆恒却偏偏异想天开只要再见一面,安溪会回心转意。   从梨园出来的安溪当机立断找了时间和律师,同陆恒见面,陆恒双眼血丝,头发长了,胡子也长了,形容落拓。   他直直地盯着安溪,安溪却跟没看见似的,快冬天,她穿了白色的毛衣,棕色的裤子,看上去软绵绵的。   “我不会签协议的。”   “恩我知道,传单你收到了吧,明天法院见。”   陆恒完全反应不过来,可安溪就像把他当做陌生人似的,连杯茶也不喝完,落下这句话就要走。   陆恒愣了下,连忙追出去,留下两个律师面面相觑:“要不我们再谈谈?”   李嘉慷给安溪安排了商务车,陆恒追出去只看到安溪上了车就走。   他就像是被丢弃的孩子一样站在路口,迷惘地盯着商务车开走的方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城当晚便知道了这件事,他拿酒杯去砸一言不发的陆恒:“离婚协议呢?给我看,她要多少钱?”   陆城喊了他与陈想容对簿的律师来,老律师细细看了一遍,他问陆恒:“陆先生是真的出轨了么?按照协议书里的说法,是比预计得多一些。”   “给她,都给她,反正我也不要。”   陆恒蒙着头,陆城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是疯了,之前人家喜欢你你不当回事,现在要离婚了摆出这幅要死不死的样子,给谁看?这些钱哪里是你的,这是陈想容要分我的钱!”   陆城看着律师,摇头,   “幸好我也注意了点,没全放你身上。”   第二天,两方的态度都十分温和,陆恒低着头什么都没说,出轨的事甚至连证据都不要,直接点头认了。   他那时候就在想小兔子给他煲的鸡汤,比家里阿姨煲得好喝多了,好想再喝一次啊。   两人刚离婚闹得轰轰烈烈,可真当落下帷幕,反而雨点小。   安溪走出法院,外面的天很蓝,阳光很棒。   和陈想容离婚时一样,全网得到消息已经延迟了半天,顿时又有新的话题:“陆恒给了安溪多少钱?”   “现在没了老公投资,这位女明星怕是走不了多远。”   “看综艺我对她观感挺好的诶,就是演技捉急——不过人家现在有钱,不用演戏了吧。”   和网友想的正好相反,安溪和陈想容两个人就跟戏痴似的,把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为人称道的片子剧集全给过了一遍。   李嘉慷拿来了一部新剧,   “导演引人非议,他拍摄的片子有一个特色,主角亮眼用镜十分好看,但相对被人诟病剧情薄弱。演他片子的女星大多因此被人称毫无演技。”   陈想容和安溪同时抬起头,李嘉慷笑了笑:“这是部民国片,讲爱情也讲民族大义,但抛开这一切,我拿这部片子只想让你们将花瓶进行到底。”   “能将美演绎得淋漓尽致,那也赢了。”   陆恒打听到安溪将要拍什么片子,他想故技重施找选角导演,坏心的想让兔子来求他,但谁知道,陆城会冻结他的银行卡。   他到了公司,在陆城的办公区域看到了本该已经滚回美国的秦嗣成。   “他怎么在这?那个女人求你的?”   陆城皱眉,等秦嗣成出去了:“别胡闹,秦嗣成只是来帮我的忙,我没你想的老糊涂。”   “你为什么停我的卡?”   陆恒没法接受这一点:“我给安溪投资,赚了不少钱吧,我以前没管现在你给我。”   陆城摇头:“陆恒,你太年轻,如果你只想来公司上班我同意,现在我会约束你,别再做无状的公子哥,那一票没用的狐朋狗友你尽早断了,和嗣成一起来帮我的忙。”   陆恒满心压抑,他看着陆城,他爸却好久才抬起头:“还不走?”   他走出公司,迎面撞上几个志得意满的工作人员,最近地产景气,公司赚得盆满钵满。   他回到空荡荡的别墅,走到安溪曾经的房间,窗台原先一直放着花的,可因为花期到了、谢了、没人换,所以阿姨清理干净了。   他真想喝安溪做的鸡汤,吃她做的蛋炒饭,安溪专门去新东方学的,他嘲笑她:“你一个女明星去新东方,丢脸不丢脸。”   安溪抱着他的脖子撒娇:“去新东方的是你媳妇小兔叽,才不是神马女明星嘞。”   再也没有了。   安溪在婆婆和她的卧室都摆上了绿萝,原先她会在旧别墅的窗台上放花,但现在这个季节,都需要在温室里养着才好看。   好在,仙人掌都开花了。   客厅现在特有学习氛围,玻璃茶几上堆了厚厚的参考书,陈想容盘腿坐在地毯上,抱着剧本拿荧光笔划对话,时不时地默念两句。   看到安溪过来,陈想容眼睛像星子:“快帮我看看,这句话这样说好不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故事想看神马?目前思考有个修仙有个古代,但不确定嘞。 第81章   这部民国片名字是《锦绣》, 和大部分大制作会故意摆噱头不同,《锦绣》剧组直接在官博上将参演名单公布, 其中男主由濮煜饰演。   安溪忍不住惊叹:“这么巧。”   李嘉慷扫了她一眼说:“濮煜这次是冲着金象最佳新演员去的, 他参演三届最佳电影,但却次次陪跑,哪怕他不介意,他的影迷都要闹上组委会。”   李嘉慷言辞不吝对濮煜的赞美:“这是个有野心的年轻人, 他成长迅速, 哪怕是影帝康辉也曾合作中称赞过他。《锦绣》导演是我老朋友,他是满意阿容的气度的,但对你是不放心的。”   李嘉慷言至于此。   在戏中, 安溪饰演男主陈庄俨的妹妹陈小语,是个支持思想进步的女高中生,她天真烂漫, 样貌秀美, 却因被认错了人,所以在男主面前被割据团体暗袭枪击。   从此陈庄俨更是献身事业, 为妹妹报仇。   安溪是个打酱油的角色,但前期她如栀子花一样美好, 占据了三分之一的篇幅。   陈想容在戏里则是亦正亦邪的角色,她是特务,却是个仁慈的人,她将所有的钱捐献给慈济院,每次任务完成后, 会看望因为战争而颠沛流离的孩子。   剧本里,陈庄俨为了套取情报与身为交际花的她有几次交锋周旋,但等到陈想容饰演的角色白如静死去后,上司才告知他,这是个伟大的女人。   白如静的美是绝艳的,盛开得轰轰烈烈。   这个剧本唯有一个主角陈庄俨,但却通过陈庄俨的眼睛能看到不同的支线,是民国时期女人们的天真、严谨、热烈与大义。   比起传统的枪战民国片,这就和李嘉慷说的一样,更像记录民国美的纪录片。   陈想容如痴如醉,对这个故事心爱极了。   按照导演及制片的要求,她们将直接进入剧组,甚至连定妆照都直接在开拍中完成。   而在开拍前,陈想容受邀参加一场晚宴。   她向绿化沙漠的公益活动捐款后,又陆续支持这项公益事业,如今该项目已以她的名字命名了一百亩梭梭树林,现种植已初见成效,该片沙漠已布满绿色,飞沙走石的情况稍稍减轻,这是项可持续发展事业,等梭梭树继续种植继续长大,北方地区的沙尘暴也会减缓。   陈想容下意识地不想去晚宴,可李嘉慷却拿出了一套定制的礼服:“原先是想让你在金象奖入围时用的。”   陈想容展开一看,这是套与现今设计截然不同的风格,更像是——她抬起头,颇有些讶异。   “你打我个措手不及,也差点蹉跎了这件二十多年前的礼服。”   李嘉慷淡笑,可哪怕这件礼服被保留了二十多年,仍旧红得像娇艳欲滴的玫瑰。   陆城没想到在这里能遇上故人,陈想容挽着李嘉慷的手臂从门口踱步进来时,他仿佛看到一支温婉的红色玫瑰,黑发波浪卷挽在脑后,用别致的发簪固定。   可能是上了妆的缘故,她的双眸熠熠生辉,肤如凝脂,红唇勾勒出微弯的笑意。   更让他吃惊的是,在他印象里,这个垂暮的女人身形并非那么曼妙,可现在,她的红色长裙并不暴露,但细腰盈盈一握,到小腿才开叉的裙子隐隐露出白皙、弧度优美的小腿。   简直,像比他年轻了二十多岁。   陆城从来对报道嗤之以鼻,什么焕发新生、什么找到第二春,女人老了便是老了,再是浓妆艳抹,仍旧遮挡不住岁月痕迹。   就算是秦姿,他仰慕她,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中年的女人,肌肤已经松弛。   可现在,婚姻破裂之后,这是第一次他近距离地站在陈想容二十米之内的距离。   他能清楚看到她皮肤的光泽,她温和的笑靥,她光滑圆润的肩头,纤薄背部微微凹陷的蝴蝶骨,无一不透着美人的气息。   她的人缘出乎意料的好,先是慈善晚会的主办人与她攀谈,觥筹交错,陈想容听人交谈仿佛很是认真,眸光里能收获对自己的认可,而当她开口时同样落落大方,自信宽和。   陆城已经见到又有熟悉的人向她走了过去。   陆城的脸色难看起来,他难以置信她在离婚后整个人气质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好像就和在场的所有人说:“幸好离开陆家,不然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得好。”   他呼出一口气,板着脸盯着那人。   “陆城,该入座了。”   秦姿不是没见到陆城在看谁,但她向来注意在这种场合自己的神态,她勾起陆城的手臂,微微用力。   陆城恍然,他无意识看向秦姿的侧脸,却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和松垂的脸部肌肉。   当初是因为陈想容与秦姿相似,他才与其结婚。   现在秦姿却比不上陈想容的相貌,他百般告诉自己,他爱的是秦姿的才气性格,仍旧忍不住,哪怕入座后,还会将视线移到正与她的经纪人李嘉慷侧头交谈的陈想容身上。   陆城对秦姿最大的不满,正是他曾经爱疯了秦姿的地方,她的傲气和冷淡,让他们几个男同学趋之若鹜。   可现在回到家,没有一碗热汤,也没有人给他捏一捏肩膀。   他在梦里都会叫陈想容的名字。   慈善晚会开始,一众企业家从主办集团负责人手里接过透明的慈善奖杯。   当主持人念到陈想容的名字,他感受到不同的视线,有的人在看他。   陆城想起最初陈想容捐的款项,还是他陆城给的钱,一顿羞恼。   “陆城,在外面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面子。”   秦姿的声音仿佛一盆冷水往他头上浇下来,陆城恍然,他握住秦姿的手,松懈地靠着椅子背。   陈想容站到台上接过奖杯,她有记忆以来登过最大的舞台,是本科毕业,全校毕业师生同时落座的大剧院,她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致词。   台下星光闪耀,陈想容却丝毫不觉得紧张,她把台下都当做毕业生,而她仍旧是那个优秀毕业生,而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是曾经的辅导员老师。   陈想容丝毫不打结地致谢词,哪怕是李嘉慷,都忍不住欣赏。   好的口才对一个女演员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   可这样自信的女人,对陆城来说是十分陌生的,他有点恍惚了,印象里那个不善言辞的前妻与台上这位口若悬河、仿佛是发光体的陈想容,重合起来。   秦姿已经无暇提醒陆城的行为举止是不是会使她引人非议,因为就现在台上那个人,那个模样,注定今晚的晚上就会是一片对比。   她仍旧注意保持风轻云淡,甚至愿意隐隐露出对陈想容这位前情敌的赞赏,可才做好保养的指甲,却忍不住抠向掌心。   陆城不是一个靠得住的人。   秦姿原本的打算只是想让一个爱慕自己的人,陪伴自己过一个无忧无虑的下半生,但陆城近来的样子使她非常不安心。   慈善晚宴结束,第二天天蒙蒙亮,商务车载着一行人开往《锦绣》剧组。   安溪的好心情表现在无边无际的啰嗦里,昨晚十二点才敷完面膜入睡的陈想容不得不戴上了耳塞。   陶玉忍不住小声羡慕:“安溪啊,你和你婆婆关系可真好。”   安溪一愣:“你和你婆婆难道不是这样么?”   陶玉早就结婚了,可因为工作的关系持续出差,她叹了口气:“我婆婆费尽心思想我和我老公离婚,不说了,字字血泪。”   安溪瞪大了眼睛,义愤填膺:“怎么会有这种婆婆!”   “你可别不知人间疾苦了,摊上我这婆婆等于摊上个妈嘞。”陈想容——陈珂可是看过《双面胶》的,那一顿婆媳折腾啊,能把人闷得心肌梗塞。   安溪父母重男轻女,只想着他们儿子,被放养的安溪有钱的时候只会问她要钱,现在离婚了,基本见不着影。   安溪也就和父母签了赡养协议,但多余的钱是没的,干干净净。   家庭亲情不深,让安溪对陆恒的感情是又当自己男人,又当爸,又当儿子,可惜遇人不淑断了干净,现在就剩个亲妈似的婆婆。   李嘉慷全程闭眼旁听,听到好玩的地方,嘴角会弯一点点。   安溪的好心情维持到进入剧组,她看到发港式点心的张柠,忍不住掏出早就收到的几大主演名单,找了半天的确是没有找到她的。   “胡颜是不是最近公布怀孕消息的那个?”   陈想容突然问。   安溪“啊”的一声哀嚎,她委屈巴巴地拉住陈想容的胳膊:“是!所以演女学霸,看不起我资本主义做派穷学生的就是她来啦!?”   陈想容好整以暇,轻轻挑眉:“是哟,所以你和张柠,要演对手戏了哟。”   再不近网络的人,也会不得不知道一些消息。   何况他原先就是在《城月传》剧组,还差点被当事人当做情敌——濮煜扣上青年中山服,喉头处最后一个纽扣。   他戴着金丝眼镜,头发三七开,面貌斯文平静。   “再帮我固定一下后背处吧。”   服装师连忙应道:“好的!”   天晓得原以为还是小年轻会更活泼一点的服装师被濮煜几日来对服装的高要求,忙得应接不暇。   哪怕是剧组人员都觉得这回的濮煜,严格到极致。   安溪换上白衬衫和鹅黄蕾丝长裙,白衬衫和长裙是那时期女学生在课后热爱的装扮,她觉着裙边够大,便蹦蹦跳跳转圈给还没换衣的陈想容看。   濮煜经过她身边,瞧着她仿佛迎春花似的,天真烂漫的模样,微微颔首:“入戏这么快,难得了。”   安溪转过这个圈,连忙站直抬起眸子:“濮老师。”   - -   导演开戏十分自由,而张柠又有别的档期,所以安溪最不想排演的部分是头一个来的。   戏里,安溪饰演的陈小语出身富贵,性格里就带着一些娇气与不知事,而张柠饰演的穷学生胡青则吃惯了生活的苦,对安溪这样的小资主义抱着十分的不喜。   而矛盾爆发最大的一次,就是学校的踏青。   陈小语热情开朗,在班级里有极好的人缘,她提议女生可以扎一样的头花,这样拍照会显出她们是一个班,一个头花对大多数人来说本身是不值多少钱,得到了大部分女生的赞同。   可对胡青来说,她连读书都是母亲咬牙挤出来的,自然不可能花额外的钱去买个一样的头花。   她当场反驳,认为陈小语这是个不好的提议。   而陈小语也娇气,她口快:“那我给你买吧,我们就可以戴一样的啦!”   胡青自尊心极高——可想而知,一场女学生间的争吵。   张柠的服装是三套学生校服,蓝色的上衣,黑色的长裙到小腿中央,格外朴素。无论是陈小语这个角色,或者是胡青,都是十分考验演技。   因为陈小语的角色一旦演不好,就会显得娇蛮自以为是——而她的胡青,则会显得刻薄。   她自信能将胡青演绎出刻苦、严谨、和带着一点倔强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安溪会怎么样。   她没有再和《城月传》时紧紧盯着安溪,余光却能看到她,安溪此时抱着剧本正在冥思苦想。   临开眼抱佛脚,张柠也是长见识了。   她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开拍时,前面的几条一条过,爆发冲突的这一条——   安溪瞪大着水汪汪的眼睛,双手撑在讲台上,一只脚脚尖点地,另一只放在前面,显得身体微微前倾:“那我给你买吧!”   下一秒,安溪咧嘴笑,露出白白的六颗牙:“这样我们就能戴一样的啦!”   就像和人撒娇似的,可爱极了。   张柠愣住了,愣得她说不出话,接不了下一句台词。   而总是站在导演一边看着的濮煜,也忍不住微微露出诧异表情,进步太多了。   “胡青?”   这一条自然没过,张柠举手示意:“抱歉!我的锅!”   她调整呼吸,场务喊“开始!”,她一下进入状态。   这一回,安溪说完:“这样我们就能戴一样的啦!”后,胡青的眉心蹙得更紧,嘴唇抿得更深,缓缓,她说:“我不需要你给我买头花。”   “像你这样随便一个提议就一呼百应,想要戴头花就想全班女生都顺你的愿,想要野外烧烤就想以多胜少筹生食的钱、想要好看于是大放厥词女学生只得穿皮鞋才好——你不知道班级里不是只有你们这些有钱人的么,如果不是你这一出、那一出,使得我们这些不合群的愈发不合群——”   胡青仿佛受够了这一切,双眸里是说不出的不甘心,她猛地低下头,双拳捏得使劲:“对不起!”   说完,冲出班级教室。   安溪微微张开嘴,这不是她在演戏,而是在和张柠对戏时的自然反应。   张柠演得太好了。   导演都奇了怪了,张柠超常发挥不奇怪,怎么花瓶安溪都仿佛越挫越勇似的,每一条基本都三次之内过,而且活灵活现,仿佛就是那个天真单纯的有钱女学生。   这俩小花旦,不像是对戏,像是斗戏,还是上瘾的那种。   导演、副导、和剧组人员都乐坏了,这真是神来一笔,谁不知道这俩小花旦有仇呢,想不到,他们剧组工作人员拍戏前战战兢兢,觉得会现场撕x的情况没出现,出现的反而是导演抚腿姨母笑,那副越斗越爽的表情倒闪现不停。   两人的对戏,一周的量,两天半完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等到陈想容换上旗袍,原先挺拔的身形,一入戏便摇曳生姿,不只是导演被镜头里的美人吸引住了注意力。   李嘉慷原先正坐的身躯微微前倾,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在陈庄俨的视线里,白如静朝他身旁人回眸,清浅一笑,有几分慵懒,勾人心魄。   这一幕被导演钦定为定妆照。   《城月传》终于完成了全部剪辑,过了终审后即将进入宣传期,同时《城月传》的宣传片在官微释出,陈山海导演最擅长将浓墨重彩烘托得愈发壮烈。   所以,《城月传》堪称最壮烈的三幕都零碎呈现。   其中,陈艺然饰演的女将军被万箭穿心,从马背落到地上,奄奄一息钟,最后一眼投向已经闭上双眼躺在地上的将军。   护岚公主在敌临城下,逼迫她跪首臣服时,十米高台,她悲怆遥望玉门方向,闭眼纵身一跃。   而最后一场,是向来质朴,平易近人的皇后换上最华丽的后服,满脸坚定,给心爱的曾经至尊无上的男人喂下毒酒后自刎。   宣传片一出,全网哗然。   在大多数哪怕不现实仍旧喜剧结尾、观众青睐速食搞笑剧的大环境下,陈山海导演坚持初心,还原剧本,为所有人呈现一部类史实电视连续剧。   网友表示:“有些导演喂shi,有些导演喂泡面,陈导牛批,喂毒。”   “他可能是想让我们肝肠寸断,我不,我不会看的。”   “哪怕是我家濮老师演最喜欢最带感的犯色戒秃驴,我也吼不住这种死虐啊!”   “我看我是狗,不看的举爪!”   “+1”“+身份证号”   万万没有想到,网友会那么抵触悲剧,当然其中可能有同期的水军,可是这样的影响也是相当不好。   《城月传》的群里已经是一片义愤填膺,直到其中一位据说是导演传话筒的负责人说了一句:   “导演的意思是,随便他们说,等开播以后自会打脸。”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有剧组工作人员把这条截了朋友圈,本来想分组鼓励全体组员的,谁知——   一分没分全,这个截图传遍了整个微博。   于是官微小可怜又被万人轮,十分凄惨,下面的评论无不是“哦,来打我脸,我觉得你不行。”   “还挺横啊你!”   官微小可怜快被虐死了。   宣传期一过,《城月传》在八点档,与网络同步更新,有时候,反转就是那么突然。   第一、第二集上演,官微小可怜下的评论一瞬间全部反转——   “啪啪啪,我的脸”   “啪啪啪,你的我的脸”   “啪啪啪,打脸你我他,全部靠大家!”   一周只有两集,这可难受极了催更的粉丝,专属《城月传》版权的网络平台会在本周周末向vip会员提前释出第三第四集的消息后,该平台的vip当月购买量猛地飞升,出现将近垂直增幅。   这年头大家是不喜欢看悲剧,但大家更不喜欢看尬剧和没有美人的电视连续剧。   而这部《城月传》说是悲剧,可现在一看,第一,剧情十分紧凑流畅,言辞考据,目前上场的演员都演技在线丝毫不尬——这直接赢得了一大批剧评人的好感,嗅得会爆红后,连夜发布公众号。   第二,剧里的美人实在是拍的每个画面都太好看了,赏心悦目,就仿佛看到了八十年代那时候的女星,一颦一笑都使人流连。   作为年度最大ip《城月传》,已经不负所望给所有人带来惊喜。   陆恒得知自己又赚了一笔时内心只觉得不上不下的难受,他们恭喜他,投资投对了,陆恒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头一回追剧,将现有的八集,刷一遍、三遍、五遍,再看那些人将安溪的画面全剪出来,说帝姬无双。   网上的评论他也看了,说安溪进步了,美不胜收。   陆恒看了通宵,第二天一早,穿上西装,到了公司,陆城见到他儿子时十分惊讶:“你这是?”   陆恒平静:“我来上班,爸,给我点事做。” 第82章   陆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要来公司上班?”   “我不能来么?”   “当然可以, 不过儿子,你怎么就突然——”陆城惊喜极了。   “陆总——”秦嗣成敲了敲门, 走进来, 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他看到陆恒,眼睛微微闪了一下:“陆恒。”   “嗣成啊,你来的正好, 以后阿恒也会到公司帮忙, 你有空正好领他到处看看。”   秦嗣成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秦嗣成不与秦姿陆城住在一道,但这并不阻碍秦姿知道陆恒进了公司, 她原先不在乎陈想容的儿子进陆城公司,可陆城对陈想容的态度让她心寒。   陆城回到新别墅,阿姨已经做好了晚餐。   两人在餐桌上安静吃饭, 半晌, 秦姿盯着心不在焉的陆城,放下筷子:“你如果想找那个女人, 尽管去吧。”   陆城连忙哄她:“你在说什么,我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秦姿一动不动地盯着说谎的陆城,   “好了,我吃饱了。”   陆城像是怕秦姿追上来似的,走得飞快,秦姿失望透顶,她从国外回来想投奔曾经爱慕她的男人, 但没想到看走眼。   她打了电话给秦嗣成,秦嗣成还没吃饭,仍旧在公司里加班,他看到来电显示,不由眉头轻皱,等到第二次打过来时才接起:“妈。”   “嗣成,吃饭了吗?”   “没有,还在加班。”   “妈问你个事……”   秦嗣成挂了电话,扯了扯嘴唇,他发出邮件后抱着头靠在沙发椅上等了一会儿,随后有邮件提醒,看过里面的东西后邮件自动删除。   陆城对秦姿着实不薄,但这个贪心的女人还想要公司的股份,秦嗣成嘴里满口附和,心底嘲笑。   以为读了几年书就能操作公司里的人,真是异想天开。   无论是亲父也好、陆城也罢,都跟下了药似的。   秦姿眼里只有享受,只有别人捧着她高高在上。   陆恒像跟秦嗣成拗上劲儿,秦嗣成加班到几点,他也加班到几点,哪怕已经没事情做在位置上看手机。   他的职位是mkt coordinator,今天一天就在看两组组长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这让他着急,不早点成为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拿什么去把小兔子重新追回来?   秦嗣成下了班,关上办公室的灯,一开门,陆恒正一脸痴笑地对着手机屏幕,他看了陆恒一眼,随后径直走到电梯。   等陆恒看完小兔子《城月传》的个人花絮,下意识看向秦嗣成办公室,早就里头黑漆漆的一片。   - -   《锦绣》剧组。   陈想容换上了天涯歌姬银白色的旗袍,黑色蕾丝手套,蒙菱格纱的燕尾帽,菱格黑纱笼住了陈想容的脸,玫瑰花瓣似的红唇却十分显眼。   这一幕是要拍她用袖珍手、枪在人群慌乱时击倒目标人物。   为此,剧组还专门聘请了相关枪、械的指导人员,但陈想容说实在的,上一次玩虚拟枪、上上一次玩真枪,而这次——   只是把玩具□□。   她从四处逃窜的人群中踱步走来,熟练地拉套、筒,拉出个清脆响声,下一秒熟练地对准目标人物进行枪、击——游刃有余。   这玩具枪什么都打不出来,唯一的优点是有些重量,能使她自然地作出后座力冲击的下意识动作。   她掏出手枪的动作快,枪击的动作也快,最后宛若手腕一松将枪支送入其他人的西装口袋里动作也十分地快。   简单利落,行云流水。   剧组的枪、械指导人员都愣住了,他扭头,看向导演:“这是玩、枪长大的吧?”   剧组工作人员都激动得“嗷嗷”乱叫起来,陈美人长得那么美,穿这身好看得让人恨不得拍一千张照片暗搓搓地收藏,偏偏还帅得让人尖叫。   “我们陈美人怎么那么帅啊,帅得我好想嫁给她——”   “走开,我已经嫁给陈美人了,她要包养我疼爱我狠狠地——”   “咳咳,注意一下。”   一个富家太太哪里会有学枪的本事,闻所未闻,在场的人归功还没嫁入豪门时可能陈想容学过,但李嘉慷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曾经的陈想容是个摸到枪都会害怕发抖的姑娘,与现在这个,下了戏,与剧组工作人员谈笑风生的灵动的陈想容完全不一样。   李嘉慷不由呼出一口气。   陈想容今天没了戏,四处找同样没戏份要拍的安溪,。   “陈老师,您是找安溪吗?”   张柠抱着剧本坐在椅子上,她声音不高不低:“我刚看到她和濮老师在那里对戏,您要找的话可以去前面凉亭道具那儿看一下。”   眼看四处八卦的眼神飘过来,   陈想容不由感慨:“小安现在为了演好戏,连平时最怕骂她最多的濮老师也敢盯着问了,行了,我去找她,用功太过也累。”   陈想容没事人似的径直过去,没一会热就把抱着剧本这回盯着陈想容啰嗦的小兔子给领了回来,安溪:“濮老师虽然很凶,但知识面特别广,我觉得做演员不仅要回演戏,还得读书,不然演不出来。”   陈想容拍拍安溪的脑袋,一本正经:“你说的挺对,所以等这次回去我们继续写读后感,一周两篇。”   安溪的神色蓦地僵硬,陈想容哈哈大笑。   有女演员就有江湖,但有张柠安溪在的剧组,江湖人士都肥胖起来。   张柠给剧组带饮料,安溪连忙给全剧组包了点心,张柠这回给大家包盒饭,安溪就买了两大箱的坚果。   全剧组默默地看着张柠安溪俩曾经的姐妹档花旦比谁买的吃得多,一个个吃得浑圆冒油。   剧组工作人员小徐直觉这两个月吃得稍稍有点多了,她啃着安溪请客的肯德基香辣鸡腿堡,一边站上了秤,秤上的指针猛地弹了过去,等指针停了,小徐揉揉眼睛,放下汉堡,朝一个房间的小黄小许说:“哈哈,这汉堡真重。”   她脱了外套、脱了裤子,再上秤。   她仔仔细细盯了足足一分钟,随后房间里发出惨烈的叫声:“我胖了十斤!两个月胖了十斤,这什么肥胖剧组啊老子不干了——!”   同样的惨案在不同的房间上演。   张柠看着剧组微信群的惨烈截图,她也默默上了体重秤,上面的数字虽然没太恐怖,但对维持了好几年同一个数字的张柠来说,三斤,就是要人命。   安溪,我跟你势不两立。   安溪和陈想容正在平板支撑,接着是美丽芭蕾,再接着是极限有氧高抬腿跳跃,最后是一套拜月瑜伽。   两个人浑身都是汗,安溪看到微信群里的体重秤截图,也好奇得往体重秤上一站:“婆婆,我怎么又瘦了一斤啊?”   她把照片发在剧组的群里,然后,   “打光a组何琪琪已退出群聊”   “补妆师许小言已退出群聊”   ……   张柠咬牙切齿地回忆安溪是不是就给她们买吃的自己没动,但回忆得到的结果是,呸,她吃的也不少。   群里的退出群聊表情包告一段落,有人偷偷地问了一句:“想知道陈美人在罪恶剧组胖了么?”   陈想容敷着面膜被安溪拉上体重秤,然后拍下照片发群:“一点没胖。”   “选角助理刘晓吉已退出群聊”   “场记b组何田田已退出群聊”   ……   真是对让人绝望的婆媳啊。   濮煜正在做伏地挺身,男演员的身型对他塑造的人物是有联系的,剧里的陈庄俨是个五项全能,自然体魄健硕。   等洗完澡出来,濮煜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正要关灯,剧组的微信群他被艾特。   濮煜好奇地看了一眼,导演艾特他的,让他也报个体重——他相当自然地艾特了导演,回了一个晚安的表情。   等下面剧组人员刷屏濮老师竟然出现了,导演魅力大云云——   他往上一翻,正好翻到安溪发的第一张照片,西瓜袜子,体重秤上才43公斤,怪不得剧里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时轻飘飘的。   《城月传》的热映在陈山海的预料之中,而陈想容的爆红却让不少人瞠目结舌,不仅腊梅已经找上李嘉慷订下下一季的广告代言合约,同时好剧本雪片似地飞了过来。   做演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自身的努力和条件相当重要,运气也不可或缺。   流量小花旦多如井喷,但有绝对热度、又有岁月沉淀的美人却不多见。   不少女明星三四十岁多结了婚从此销声匿迹,她们对幸福的定义和取舍不同,所以出现了一大截空缺。   可爆红也伴随着路人黑,陈想容扒皮、陈想容演技单一、陈想容与她的经纪人到底什么关系——突然遍布微博。   还有人堵在陆家集团楼下,追着陆城问:“您与您的前妻离婚,真的是因为您出轨初恋,而非陈女士与她的经纪人纠缠不清吗?”   “请陆先生告诉我们真相!”   陆城原先是忍着,但越发忍不住:“婚姻破裂与她无关!”   他气得捂着胸,吴司机见了,立马拿出药:“陆总,他们说的都是假的。陈夫人是全身心都在家里的。”   “我当然知道。”   陆城吃下药略微觉得好受些,对他来说,他能忍受自己出轨秦姿与陈想容离婚,社交媒体对他的大量抨击抹黑指责;但绝对无法忍受,陈想容在婚姻中对他不忠,与那个什么狗屁经纪人有牵连,随后这些媒体来安慰他。   秦姿对陆城愈发冷淡,尤其是秦嗣成因表现出色,在短短三个月内又职位上升后,她更是对回来就臭脸的陆城视若无睹。   男人是不可靠的,但儿子却是自己生的。   很快,《锦绣》剧组杀青,杀青同一天定妆照流出,随后,官博迅速地放出主演定妆照。   陆恒立马保存了安溪的定妆照,她嫩得像春日里刚爆开花骨朵的迎春,笑容明媚,眸子透澈。陆恒给安溪发了微信:“定妆照我看到了,很好看。”   他紧张极了,不知道安溪会不会回他。   但很快他得到了答案了:——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陆恒的心一阵一阵钝痛,他不敢置信地盯着这排字。   哪怕是他嫌安溪烦、从来不回她的微信,也从来没有删掉她。   陆恒他做了多少让安溪一次一次让步的事情,他都以为她会无止境包容他了,是不是越心软的人狠起来越狠?   特别关注:安溪:做努力认真的人,好好加油天天向上!(v^_^)v   界面弹出提示,陆恒连忙打开,这条微博下面短短一分钟已经有一百来条的评论,全是给安溪加油的——还有的人说,   “演技进步很多,太赞啦小公主!”   “安溪小兔叽的胡萝卜后援会已经成立,喜欢小兔叽就来加入我们吧!”   “肿么觉得安溪和她婆婆一样,都是离婚以后越来越棒的嘞?!”   “我也这样觉得!好厉害啊!!”   陆恒愣愣地看着这些评论,而在半年前?一年前?这些人都在对安溪冷嘲热讽是不是?   这时,有一条评论被顶到了最上头,   落磨磨:所以安溪是不是也超喜欢努力的人?   安溪回复评论:是哒!(^-^)v   陆恒看着这条,突然充满了动力,他也会努力和陆城一起打理公司,等有一天他出人头地——   陆氏房地产投标向来讲究精狠准,陆城极具商业投资眼光,秦嗣成的优秀让他刮目相看,但陆城始终清醒,这是别人的儿子,再优秀都是别人的。   而他的亲生儿子,陆恒这个半吊子现在如果直接让他进投资组,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陆城是培养接班人,他把陆恒放在各个部门进行轮培,陆恒倒也不喊苦,从陆恒的直线上司上得到亲生儿子还挺奋斗,陆城心情不错,连带着对秦嗣成更是青睐有加。   看着秦嗣成,陆城就仿佛看到了经过锻炼后的亲儿子陆恒。   也不知是陈想容和安溪运气好,还是这两部剧本来就出色。   《城月传》带来的热度还没下去,电影《锦绣》的档期在半年后赶上,濮煜相当是票房保证,更何况电影里有新晋大流量陈想容,和双花旦张柠安溪。   从零点场开始,第一天结束时,《锦绣》官微爆出首日票房超过两千万,这个记录并不算显眼,但上映第三天,还没等官微发布票房信息,各大网络媒体已探查到前三日的票房冲高至九千万。   原本只是流量粉对《锦绣》好奇,可一刷以后又忍不住二刷,《锦绣》好评如潮,更多人涌入电影院。   等到第四日早上十点,官微宣布《锦绣》票房过亿。   随后票房就和井喷一般,首周票房合计过三亿。   濮煜的粉丝人数每天以百万计增加,同样,安溪的粉丝数也超过了三百万,而在一年半前,她还是抱着十万里八万僵尸粉炫富的留守有钱人的妻子。   现在,她是真正的被人认可有自来水的女演员了。   陈想容和安溪的事业一路绿灯,用李嘉慷的话来说:“我都没想到你们能这么顺,真是——”后面的没说出来。   可每当安溪的小短尾巴翘起来,陈想容总会毫不犹豫地给她压下去。   “我们是演员,热爱演戏,就只有这个!可别瞎折腾吧小安同志。”   安溪抱着三百万粉丝嘿嘿地偷乐:“那我就闷在被子里翘尾巴,不给别人看到。”   相比陈想容和安溪,陆恒觉得自己也很努力。   他刚开始就是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就连最基础的表格都做得十分难看,别人不说他看得出那些人被强权霸凌不得不关爱智障的眼神。   没了陆城,他什么都不是。   陆恒意识到这点,就更加想念安溪,他总是在夜里静静地想,是不是安溪也从一无所有变成现在往梯子上爬的人。   已经有人给她赞美与掌声了,他还没有。   现在,他稍微能得到一些人的鼓励,这很微小的鼓励比他一掷千金给那些女模特包场奢侈品店里的导购看他的羡慕眼神,和恨不得站在他旁边的媚眼,干净多了。   也让人满足多了。   陆恒第一次参加组里聚会,是direct组的邀请,不是组长邀请他的,是一个同样刚来的正式生,但人家名牌大学毕业,穿着西装还略显紧张。   “陆恒,晚上日料自助聚会,组长请客,amy让我来叫你。”   陆恒心里的花都开了,他紧张地不知手往哪里放,他没法给安溪发微信了,所以转移了目标,他给陈想容发微信:“妈,今天组里同事邀请我去参加聚会了,正规的日料。”   等了半天,等到他决定不看手机了的时候,收到一条微信:“加油。”   陆恒立马笑了出来,跟着大部队一道去吃了日料。   他看着平日里严肃的组长,吃得满脸通红还醉醺醺地表扬他:“不错,小陆很有进步!”   也看着刚进这个组时,对他很冷淡的amy说:“还有进步空间。”   陆恒也喝了两口清酒,明明辣的很,他觉得甜。   就在陆恒以为他有时间一步一步和安溪一样往上爬时,陆氏的年度投标出现了巨大失误,这场失误直接导致近十亿资金变成沉没成本,陆氏的资金链突然断裂。   陆城靠药保命连夜追索,终于顺藤摸瓜找出问题。   然而,原本该在马代度假的秦嗣成却不见人影。   当陆城红着眼睛冲回家,秦姿原还不乐意待见他,谁知陆城揪着她咬牙切齿地问:“秦嗣成去哪了?是不是你捣的鬼!”   秦姿这时才知道,她的亲儿子人间蒸发了。   陆氏的毁灭性打击竟然是来自于被誉为最优秀投资的年度作品,这给整个企业蒙上了一层阴影。   陆氏没有倒,只是变得异常艰难。   陆恒能够接受曾经待过的小组同事相继离开,但他更感谢不少共处过的同事拍着他的背说:“加油。”   陆城和秦姿自然是离婚了,可笑的是秦姿以为能得到的所有东西都被她的亲儿子卷走,她什么都没有得到,甚至可能因为涉商业欺诈同谋而被陆城送入牢狱。   她趁陆城没有心思对付她,这回孤身一人逃回了美国,可怜的是她回来时至少气度傲人,回去的时候却跟落水狗似的,什么傲气都不剩下了。   陆城突发并发症入院,整个偌大的陆氏现在由才前进了寥寥熟步的陆恒和董事会撑着。   陆氏不会倒,但银行为防破产扣押的存款却能让陆氏体验到什么叫雪上加霜举步维艰。   陆城在病重时,将他的大额股份转入陆恒名下,而在同一天,陆恒收到了来自他的母亲陈想容的巨额资金。   这是陆城,给原先的陈想容的。   陆氏在近一年垂死挣扎后,终于重新走上正轨,资金链渐渐活了回来,幸好陆氏还有更多盈利投资,这一次的元气大伤让陆氏更新换代。   陆恒站在二十六层的落地窗户前,对面是钢筋高楼,反射光线的玻璃窗上有一面巨大的led屏幕,上面正在直播电影金象奖颁奖仪式的红毯。   “陆总,秦嗣成被公安机关以涉嫌巨大金额商业诈欺罪逮捕,已并报最高人民法院备案择日开庭。”   陆恒“恩”了一声,“老头子怎么样?”   秘书顿了顿:“陆董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就说明还行,陆城自身体好转就很少说话,只有对着陆恒还能说出一两句,但大多数时候就看着电视。   突然陆恒向前走了两步,秘书顺着陆总的视线看向对楼的led屏幕。   安溪穿着白色的纱裙,正勾着一袭红裙的陈想容走上红毯。 第83章   对演员来说, 陪跑各类电影、电视剧颁奖大会是司空见惯的事,但陪跑金象奖, 这个含金量则完全不一样。   濮煜从陪跑金象新演员奖开始, 连续两年陪跑金象最佳男主角,网友还揶揄他是陪跑将军。   今天他是和《锦绣》剧组一道走上红毯,由导演开路,后面紧跟着安溪与陈想容、张柠、以及濮煜挽着剧中饰演他母亲的老艺术家曾屏老师, 《锦绣》剧组一下车便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作为本年度票房黑马, 《锦绣》所有主演的表现、进步都令影迷赞不绝口。   陆恒记得安溪在拍上一部时,剧里濮煜也参演了,他并不喜欢见到这个人, 安溪身边的男人他都不喜欢。   他还在等。   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重新站在安溪面前。   金象奖颁奖共设有21项奖项,其中最令人期待的毫无疑问排在最后的最佳男女主角、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   颁布最佳男主角前颁奖晚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这时主持人顺路采访坐在圆桌上的同一个《锦绣》剧组, 尤其是他将话筒递给陪跑将军濮煜, 一旁的演员都不禁笑起来。   “濮将军是不是很紧张呢?”   濮煜也笑:“紧张,已经尽力而为努力去做了, 就顺从天意。”   这时主持人又问:“小安溪,听说你在剧组里最怕的人是濮将军?”   安溪冷不防手里拿了话筒, 她嘿嘿笑:“濮老师非常严格,能和濮老师学到很多经验。”   “那么尊敬的么,都喊濮老师了!”   濮煜的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现在剧组里不少人喊他濮老师,都是被安溪带出来的。他记得第一次和安溪拍对手戏, 那时安溪真是个什么都不懂、只是非常好看的女孩子。   他义正言辞地批评了她,从此安溪见到他是又尊敬又害怕,每回都是傻笑先喊:“濮老师。”   好像这样他就能少说她一些。   “那濮老师觉得呢,我们的小安溪怎么样?”   顿时,桌上的人的神色都意味深长起来,而安溪则紧张起来,像是怕他说坏话似的,濮煜心底好笑:“有进步,很好。”   安溪一颗大石落下。   主持人又往别的剧组去了,安溪小声问:“濮老师,你真觉得我现在演很好?”   濮煜挑眉瞅她一眼,随后道:“小安,多努力吧,路还长着呢。”   这是模仿陈想容对安溪说话的语气。   桌上一圈都忍不住笑出来。   万众瞩目的时候到了,上届金象奖最佳男主角得主陈艾庭拆开信封,大屏幕上,他轻微地挑了下眉,随后故作深沉地放下信封:“请看大屏幕。”   四个画面,濮煜赫然在其中一个画面里。   四位男演员都是近两年当红电影的男主角,陈艾庭环顾一周:“本届金象奖最佳男主角得主是——”   陈艾庭一个深呼吸,随后突然松懈,他看向《锦绣》剧组:“陈想容女士,您在《锦绣》中实在太美了,请允许我致以赞美。”   陈想容没想会突然一个转折,在镜头里笑得灿烂。   “好了不卖关子了,本届金象奖最佳男主角得主,濮煜!”   全场报以热烈掌声,灯光全部洒向《锦绣》剧组,濮煜笑着站了起来,与导演拥抱,与徐屏老师拥抱,随后走上了颁奖台。   灯光熠熠,星辉闪耀,濮煜手中举着奖杯,致以获奖词。   安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闪耀的人,朝身旁的婆婆说:“如果我有一天,也能站上那里就好了。”   “会有机会的,肯定会有的。”   陈想容侧头,握拳。   事实上这个机会来得很快,当颁布整晚最后一个最重奖项最佳影片时,黑马《锦绣》全剧组代表演员站上了颁奖台,安溪都快腿软了,她深呼吸:“不紧张,我有钱,不紧张!”   但当代表最佳影片的星光从半空落下,倾洒到众人头上,安溪紧紧抿着嘴,眼眶红了。   陆恒站在他的办公室里,他看着对面led屏幕上的小兔子,抹了抹眼睛。   颁奖典礼结束后,演员明星不一定全回酒店家里,大多数都会出去吃一顿夜宵,凌晨,陆恒从公司出来,他顺着灯光、人多的地方走,怀揣着隐秘的期待,不知道会不会撞见安溪。   他走了两条梧桐大道,四月份的夜里还是挺凉的。   陆恒准备打道回府,这时,零散几个人从一家晚茶店里出来,他一眼看到了穿着t恤的安溪,蹦蹦跳跳的,太好认了。   这么冷的天才穿一件。   陆恒加紧了步伐往她的方向走过去,眼看就要走进他们的人群,安溪的背影被挡住了。   濮煜将他的针织外套搭靠在安溪的身上,和安溪并排走在前面。   陆恒愣住了,他停下了脚步,直到前面一行人欢欢笑笑,越走越远。   - -   秦嗣成原本是有机会成功的,他原先就有为亲父打理纽约投资公司的经验,可亲父并非如秦姿想要的那么资产雄厚。   做不到人上人,她回到了国内,同时她需要一个打理资产的帮手,秦嗣成便也回来了。   再高的学历,自视甚高的菟丝花还是菟丝花。   秦嗣成有能力、有经验,很快得到了陆城的赞赏,但陆城不信任他,因为他是秦姿和其他男人的儿子。   在美国时,秦嗣成就有认识的合伙人,通过做暗桩,他调整内部数据粉饰了陆氏众组的年度投标,外人看来看上去光鲜但实际是多方搭的桥墩。   靠这一着,合伙人公司获得机会投资另一项陆氏的年度投标,一举壮大,而秦嗣成这当仁不让的功臣,获得了近三成的股份。   天有不测风云,秦嗣成的好运气在一年后到此为止。   合伙人公司因涉嫌贿赂而被当地公署进行调查,秦嗣成的两张身份证明曝光,因陆氏诈欺案涉及金额十分庞大,所以秦嗣成立马被逮捕归案。   陆恒从没想过,会接连不断地跑法院,而这次站在对面的是神色平静的秦嗣成。   秦嗣成对陆恒、陆城都是没有恨的,他只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罢了。   陆恒的律师谨代表陆恒及陆氏,对秦嗣成的行为丝毫不宽容,并希望法官严格按照法律让秦嗣成得到应有的惩罚。   秦嗣成面临二十年有期徒刑,不得减刑。   - -   陈想容在这一届金象奖颁奖晚会上得到了最佳女配提名,她在第四十三届金象奖颁奖盛典中以电影《母亲》获得最佳女主角殊荣。   同样安溪,在第四十五届金象奖颁奖盛典中以作品《青梅》获得最佳女配角奖。   同年,影帝濮煜在微博上安溪,   【濮煜:专注事业的小安同学,什么时候能专注一下你的濮老师 安溪】   陈想容后半生过得十分自在,演戏、旅游、做个小导演拍纪录片,李嘉慷无一不是大力支持,他就像是陈想容的影子,无论什么时候,总在陈想容的背后为她撑起一片天地。   每一次陈想容站在颁奖台上收获一座奖杯,李嘉慷总是在台下静静地看着她。   网友说如果这还不算爱,那算什么。   陈想容却更觉得这是亦师亦友,李嘉慷丝毫没有逾矩的意思,她也更喜欢叫他李老师。   - -   这一生璀璨得像是能摘到星星,陈珂闭上眼睛时还忍不住满足地弯着嘴角。   等她再睁开眼睛——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站在身边,这个女人像是四十岁左右,头发离子烫,看到她醒过来,连忙夸张疾呼:   “哎哟,妈你醒啦,真是,小时都嚷嚷好久了怎么奶奶还没醒!”   陈珂盯着眼前的人,记忆回潮,这个女人陶丽丽是她的儿媳妇,而站在旁边的这个胖乎乎的,看不清脸的,低着头的小姑娘是原主陈清正在读高三的孙女孟蕊。   陈珂一时受不住记忆太多,又睡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过来,就觉得枕头十分的坚硬,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写字台。   她看着自己白嫩肥胖的手,拉开门,走到卫生间才找到镜子。   镜子里的人——赫然是她上回醒过来才见过一面的孙女孟蕊。   ……   陈珂:??? 第84章   卫生间猛然冲进来另一个人, 孟蕊颤抖地抓住门板,紧张地盯着站在镜子前的、是她的身体但不是她的人——   “奶奶?”   祖孙俩面面相觑, 陈清问:“怎么回事?”   孟蕊欲言又止, 她低着头,紧张地搓着手指,又时不时瞄正等她回应的奶奶,脸色煞白。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奶奶, 你能不能来一下我房间。”   陈清以为这个世界的某些人是有特异功能的, 而她或者她的孙女孟蕊就是其中之一,但孟蕊想说的好像完全不是这样。   “奶奶,你能不能, 代替我去上学?”   陈清没明白。   孟蕊像是害怕极了,整个人窝成一团站着,陈清皱眉, 按照记忆里原主怎么叫的, 喊孟蕊:“小蕊,你能不能先跟我说说, 这是怎么回事?”   孟蕊低着头,不肯说。   陈清觉得荒谬极了:“你是不是有能力和我交换身体?”   孟蕊摇头。   “那你是不是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孟蕊表情纠结, 陈清想了想:“小蕊,你只要跟我说为什么会有这事情,我就今天代替你去上学。”   “那能不能不要怪我?不要骂我?”   陈清点点头。   孟蕊小心翼翼地看了陈清一眼,躲了更远一些:“我上周生日许愿,想每个礼拜一都跟奶一样待在家里, 不要去上学。然后今天一起来,我就发现变成了你,我就可以不用去上课了。”   陈清微微瞪着眼,简直匪夷所思,这年头阿尔忒弥斯(1)帮助过生日的人实现愿望那么随机不科学的吗?   “孟蕊——你要迟到了知道不知道?每天都要我来叫你,高三学生没有一点自觉的吗?”   陶丽丽推开房间的门,然后就见到了她婆婆,陶丽丽愣了半天,结巴张了张嘴:“妈,你怎么在这?身体好啦?这——”   她看看站在房间里的婆婆,和坐在床上眉头紧锁的孟蕊,一时摸不清状况。   “小蕊,你去上学吧,路上买包子吃。”   这个“陈清”像是极紧张,快步走出“孟蕊”的房间,陶丽丽还是没搞清怎么婆婆一大早在女儿的房间里,她扭头,神神叨叨看向闺女:“孟蕊,你奶和你说什么?不会说你妈坏话吧?”   “孟蕊”眨眨眼:“没有,奶叫我起床。”   “她会叫你起床?真是怪了……”陶丽丽自言自语,随后又突然凶起来:“怎么还穿睡衣呢,赶紧换衣服去上学!真是操心!”   于是陈清就被迫去上学了。   陈清已经很久没有背着书包、穿着校服走进校园,起码上百年没有了——这个说法并不奇怪,她自诩再轮几个世界,能够一脚踏入千年老妖怪的级别。   孟蕊讨厌学校的周一,因为每周一学校要晨跑,她总跑着跑着成了队伍最后头的那个,同学会笑话她。   陈清接收了孟蕊的记忆,这所公立高中学风并不好,尤其有欺负同学的现象存在。作为班级里的最胖的胖子,成绩也一般,孟蕊沦为食物链的最低端。   陈清走进班级,她的位置上有黑色的脚印,今天早上下过雨,脚印还是湿漉漉的,陈清抬起头扫了教室一圈,教室里寥寥无几的同学没有人认领脚印。   她拿了纸巾将脚印擦去,当手触碰到桌子,脑海里浮现这张桌子被同班女同学踹翻的画面。   陈清的手一顿。   陈清于是将桌子的四角也擦了一遍,她余光瞥到有个同学偷偷地在看她。   陈清视线转过去,这个戴着眼镜的女学生立马回头,低着头继续看书。   学习委员姜蕾,学习成绩班级前三,在班级里的存在感却很低。   陈清从书包里把孟蕊周末完成的作业拿出来,她粗粗一翻,语数外三门主课,再加上政史地的练习册,孟蕊选的是文科。   她把作业放在桌子右上角,正打算把课本拿出来翻一翻,铃声突然响了。   “出来跑步了。”   陈清见到了孟蕊的班主任,这是一个看起来挺温柔的女老师,陈清跟着同学走出教室外,一行人听着学校的操行铃声在大操场集合。   秋风瑟瑟,体育老师吹了口哨,高三年级一个班跟着一个班围着跑道跑步,陈清排在队伍中列,她刚刚察觉自己似乎排错了位置,跑着跑着,明明匀速,但三三两两的几个女生挤着她跑到了她的前面,还顺带会回头看她一眼。   来自孟蕊的记忆又浮现了,原来她孙女从来都是跑在班级最后一个的。   陈清气喘吁吁跑完全程,孟蕊的体型过胖,光走路走得时间久了都会累,更别提跑步了。   高三(3)班的学生看到今天孟蕊没一个人落在整个年级最后,而是跟着班级一起跑完了,都不由惊讶。   陈清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看到十几个刚才没遇到的新面孔,其中头发染色的,就是一脚踹在她桌子上的人。   陈清回到位置上,她拉开椅子,上面又有黑色脚印。   在班级同学以为“孟蕊”会一如往常低着头,把脚印擦干以后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时——   “孟蕊”抬起头,声音平和:“想问一下,是哪位同学特别喜欢踩我的椅子?至少让我知道这三十七码的脚印是谁的吧?”   同学惊呆了。   小团体的高三三班学生交头接耳,还有大多数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低头做自己的事。   “我再问一遍,是谁特别喜欢把脚印留在我的椅子上?”   “是我,怎么着?我擦黑板难道不需要站椅子上,借你的用一下怎么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   陈清淡淡地注视过去,坐在第四排,靠窗,现在斜斜地倚在椅子上的女同学抬着下巴,二郎腿还使劲地抖。   何文雅,成绩不好,家庭也不好,但特别喜欢欺负人,尤其是欺负孟蕊。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的椅子特别大,站起来最舒服。”   班级里窸窸窣窣地起了笑声,四面八方嘲笑的眼神丝毫不加掩饰。   陈清对着何文雅突然笑了:“哦,是嘛。”   她拉住自己的椅子,往讲台走,椅子腿在地上拖出“滋滋滋——”刺耳的声音,   她经过左右两边的学生,他们惊讶地看着她,可“孟蕊”全然不顾,只目视前方往前走。   “孟蕊”单手拎起椅子,往黑板旁边,原先专门让人站起来擦黑板的椅子旁一放,随后转头朝何文雅道:   “比过了,一样大。”   何文雅傲慢的表情龟裂,“孟蕊”弯了弯嘴角,眼神很淡:“不过既然你喜欢踩我的椅子擦黑板,那就给你用吧,不用谢我。”   她将自己的椅子,往黑板前一放,然后拖起另一把椅子,“滋滋滋——”地往教室后面走。   教室里的气氛几近凝固,   陈清慢动作地拿出湿纸巾,将椅子擦了一遍,然后坐到椅子上低头看书。   ——“孟蕊疯了吗?她今天好吓人!”   第一条消息在二十个人的qq群里出现,   ——“我的妈,我差点以为她要打人,你看到何文雅脸色有多难看吗?”   ——“看到了,不过反正我也不喜欢何文雅,看戏咯。”   此起彼伏的手机提示音,有的同学突然左看右看,课桌下另一只手使劲地按住音量键降低声音。   陈清没有拿孟蕊的手机来上课,所以她不确定孟蕊是不是在这个似乎很热闹的群里。   陈清确定孟蕊遭受校园欺凌,她弯腰捡掉在地上的笔,抬起头,看到前面有两人在对着她偷笑。   上周测试发下的试卷,她的卷子上面有个沾着泥土的脚印。   陈清努力搜索孟蕊的记忆,却始终没发现她求助老师,尤其是教历史的班主任。陈清对这个女老师观感不错,说话温温柔柔的,对着学生都是笑意。   但下午的历史课,陈清知道孟蕊为什么不求助老师的原因了。   班主任顾老师说到哪,陈清就把书翻到哪,书上有孙女孟蕊荧光笔划过的重点,历史课总是昏昏欲睡的,哪怕现在是高三。   突然,顾老师提问:   “孟蕊,你来背一下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   陈清这会儿还真背不出,如果给她重新记忆的时间,那说不定能回忆起来,可现在她过了几辈子都没温习过历史。   辛亥革命她粗粗翻了一下,是下一课的复习内容。陈清不准备站着浪费其他学生时间:“顾老师,我背不出,但我能读一下吗,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是它推翻了——”   “我让你背,谁要你读了?”   顾老师皱着眉头:“孟蕊,你站教室后面背,别听课了。”   陈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老妖怪了,从没见识过这种待遇,难道这顾老师处罚学生背不出书就这一手段?   但好像不是,譬如另一个坐前排的学生没有背出来,却没有站到教室后面。   她拿着历史书站在教室最后面,何文雅朝她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脸,班级同学仿佛将她当做空气似的。   陈清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这个班级里,没人会去帮孟蕊,她今天稍微地显得没那么唯唯诺诺,那如果明天换了回来,孟蕊还是胆小怕事的样子,何文雅会不会变本加厉?   这简直像个找不到出路的死循环。   作者有话要说:  (1)古希腊祭祀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的时候原先是点燃橡木火把,后来演变成供奉甜点和点燃蜡烛,后来演变成过生日要吃蛋糕插蜡烛,吹灭并许愿,月亮女神会保佑愿望能够实现。【度娘】 第85章   陈清不信邪, 班主任顾老师万一真不知道孟蕊被校园欺凌呢。   等到放学,陈清背上书包走到高三年级组办公室,   “孟蕊, 这个情况我知道了,我会提醒你说的何文雅同学。但是,老师也想和你说一下,”顾老师放下手中的试卷, 表情严肃,   “你性格内向,在班级里很不合群,上课老师让背的书背不出, 考试成绩也不好。同学都是喜欢为人亲和、成绩好的同学的,你不能一味地去指责别人,要求别人对你怎么样, 而是要找找自己的原因。别人为什么对你不好, 一个巴掌拍不响——”   “顾老师,你这话可说的不对。”   黄老师是隔壁四班的班主任, 教语文,她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十分古板。   黄怡理好包正准备下班, 就听到隔壁顾老师的一番“高谈阔论”,她冷笑:“你试试一个巴掌往脸上打,可响了。什么叫别人对你不好是你自己的原因,那去年你没被评级优秀,不是你说的关系户的原因, 是你自己不好咯?笑死人了。”   “黄老师,我在和我班级的学生讲道理,你这样有意思吗?”   顾老师皱了皱眉,   黄怡拎起包,抬头,三班的这个女孩正盯着她。   黄怡扫过顾茗,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行,就算没意思吧,我多管闲事。”   她走出办公室,踢踢踏踏的高跟鞋声逐渐没了声音。   顾茗收回视线,上下打量了眼孟蕊,蹙眉:“行了,快回去吧,老师会去找何文雅谈谈的,你也要反省自己。”   陈清的目光完全冷了下来,这就是为人师表?   她没说谢谢,转身走出办公室,就听到里头有人轻轻地说了句:“没教养。”   陈清的心里勾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孟蕊遭受同学排挤之后,连应该最信任的班主任都和同学一样把她当做可以欺负的学生,心里可不是压抑得……她突然一愣,撩开校服衣袖。   手腕上有还没褪去的青紫淤青,她今早以为是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撞的。   但现在仔细一看,明明像是一个人自己把自己拧成这样的。   孟蕊,是不是有自虐倾向了。   - -   陈清回到家,陶丽丽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两荤一素,番茄炒蛋、炒时蔬、炸里脊肉,   “孟蕊,你奶奶一天没出房间,早上明明还好好的,现在看样子病又不大好了,这老年痴呆根本治不了……”   “老年痴呆?”   陈清转过头,陶丽丽“啊”了一声,一脸习以为常:“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奶奶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精神头时好时坏。”   陈清应了一声,放下书包就往原主的卧室里去。   陶丽丽在后面喊:“干嘛呢,都洗了手了,赶紧吃饭,吃好饭做功课!”   进了卧室,真孟蕊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陈清以为她睡了,走到一边,谁想,孟蕊抱着自己,眼睛还睁着。   “小蕊,奶奶回来了。”   孟蕊拉开被子,坐起来,她低着头:“奶奶,你怪我吧,我不想去学校。”   “不怪你,奶奶知道你被人欺负了。”   孟蕊一动不动,声音低低的,“没有欺负。”   “怎么会没有欺负呢,何文雅是不是总是欺负你,班级同学……”陈清说不下去了,孟蕊的肩膀轻微地抖动。   陈清拍了拍她的肩,   “小蕊,告诉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孟蕊从手臂里抬起头来,陈清拉开了袖子,孟蕊看到上面的痕迹忍不住往后一缩,她嘴唇抖了抖,随后又低下头。   “这是不小心撞的。”   陈清:“这不像是撞的,像是被人拧的,是不是你同桌?是不是何文雅——”   “不是,是我自己。”孟蕊慌乱,忙摇头:“不是她们。”   “那你为什么要拧自己呢?”   孟蕊神色哀伤地摇头:“我不知道。”   陈清还想说,这时陶丽丽推开门,惊讶地看着两人:“妈,你醒啦,吃饭吗?孟蕊,出来吃饭!”   陈清和孟蕊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起走出了卧室。   陶丽丽工作是街道里做的,做一休一,今天正好没班,从四点就开始做饭,这样的三菜一汤对普通家庭来说很不错了。   三个人围坐在一起,陈清和孟蕊都是埋头吃饭,陶丽丽则在说小区里的事情:“跟我一个办公室的,人儿子也和你一样大,现在在县重点读高中,以后就是考清华北大的,你说你如果中考怎么就突然考差了呢,明明以前成绩挺好的啊。”   说着说着陶丽丽又叹气:“你啊,跟你说了早点睡早点睡,每天都精神不振,还有怎么衣服老外套总是脏脏的,像泥一样,一个小姑娘也不爱干净。”   陈清愣住了,她今天没脱外套不清楚怎么会脏,但教室里再脏哪来的泥土。   高三的体育课也基本改成高考考试的学科了。   “我吃好了。”   孟蕊低头,拿着碗和筷子走进厨房,陶丽丽皱紧了脸:“说你两句你就这样子——”   等等!   这是她婆婆啊。   陶丽丽瞪眼,看着她婆婆自己洗了碗筷,然后钻进了女儿的房间,陶丽丽茫然地咔咔转过头,坐在饭桌上的才是自个女儿。   “你,倒是和你奶奶蛮像的,但她为啥进你房间啊?”   因为孟蕊忘了自己现在是她呗。   陈清:“奶奶可能想和我聊聊。”   - -   孟蕊回了自己房间才察觉不对,她正纠结是回奶奶的卧室,还是就留在这里,陈清推门而入。   “小蕊,你今天的作业我给你记好了,如果明天没变回来,我明天再把你作业带过去。”   “还有笔记——”   陈清从书包里拿出两本书,“你这荧光笔,画的重点太多背起来就难了,抓关键要背的,我给你就今天上课的内容整理了一下,你看看。”   孟蕊打开历史的教科书,现在复习到最新一章是辛亥革命,奶奶做的笔记非常清爽,也没密密麻麻的看着头晕。   “好棒。”   被孙女夸了,陈清弯唇一笑:“你也可以的,今天顾老师抽背我了,我没背出来就被罚站了。”   孟蕊像是抖了抖,陈清的眼神就更深了些:   “你是不是经常被她罚站?”   孟蕊咽了下口水,   “荣立说开学都给顾老师发红包,我家没发,她就针对我,但我也背不出,所以是我的错。”   陈清内心早就因为顾茗烧起来的火又烧了一遍,“这看老师还真是不能看表面。”   “小蕊,你背书是背不出么?”   孟蕊摇头,“背得出,但我紧张,一紧张就什么都忘了。”   陈清看着她,问:“那你现在紧张吗?能背得出辛亥革命的历史意义吗?”   “辛亥革命推翻了在中国统治已久的清朝,结束了在中国实行了两千多年的……”   还真背得出,陈清连续又抽了两条,是今天上课,她看孟蕊在书上荧光笔标记的内容,孟蕊背得一字不差。   陈清“哇嗷”地一声,这背诵功底绝对可以了。   孟蕊呼出一口气,喏喏:“进了学校,我像突然变得好笨好笨,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种状态有叫法:“考前综合征”,而孟蕊一到学校这个环境,自然而然头皮发紧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所以就伴随着一天到晚的“考前综合征”。   陈清弯下腰,看着孟蕊的眼睛:“是不是到了卧室就不那么紧张了?”   孟蕊点头,小声:“想一辈子也不要出去了。”   - -   “妈,你吃了药早点睡吧,孟蕊还要做作业呢!”   卧室没关门,陶丽丽直接就走了进来,孟蕊尴尬地看了眼奶奶,然后顺着陶丽丽让开的方向,回了奶奶的卧室。   陶丽丽见人进了房间,才把目光看向坐在床上的陈清,她忍不住念叨:“你说你,现在不抓紧时间做作业,又要晚睡觉!我每天跟你说几遍,你不累我都累了!”   陈清耳朵嗡嗡的响,她坐到了书桌前。   陶丽丽这才满意,半晌,陈清又听到了陶丽丽靠近了些,鬼鬼祟祟的声音:“孟蕊,我跟你说你可别跟你奶奶太亲近了,她喜欢你堂妹可比你多,你得更亲你外婆知道吗?”   陈清手里的笔顿住了,感情她儿媳妇就这样催眠她亲孙女的?   陈清只觉得头顶上一排乌鸦嘎嘎飞过,又好气又好笑,陶丽丽女士一定想不到是她婆婆听了全程吧。   陈清一来就觉得这世界,儿媳妇挺好的,就是普通家庭的普通儿媳妇,孝顺,对闺女也是家长里短母亲一般的唠叨。   哪想到还是有两副面孔的嘞。   哦豁。   等陶丽丽走了,孟蕊又偷偷地摸了进来,她拎着整个书包回了奶奶的房间。   陈清在孟蕊的床上躺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身体变重了。   她睁开眼,张了张手,墙上钟的时间过了十二点,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孙女说的是对的,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周一祖孙俩互换了身体。   卧室门打开,变为原样的孟蕊神色低落,身份换了回来,代表孟蕊明天要去学校了。   “奶奶,你怎么没睡?”   “醒了,你作业做完了吗?”   孟蕊“嗯”了一声,“做完了。”   “好,早点休息吧。”   陈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原先还挺精神,可躺到床上,她突然觉得眼皮子挺重,沉沉地进入睡眠。   陈清知道自己是睡着了,但现在的情形令她看不大懂,她好像是在别人的梦境里,又好像是在旁观别人的梦境。   孟蕊在一片黑色的沼泽里,这个沼泽插满了刀,沼泽旁种植了密密麻麻的特别纤细的树,树枝下垂,树干上一圈一圈旋涡似的树疤。   她在黑色的沼泽里一动不动,旁边有人经过,陈清一看,那人是何文雅、是同桌李龄、是班主任顾茗……   他们对陷在沼泽里的孟蕊视若无睹,尤其何文雅还咧嘴笑着说:“你就沉下去吧,肥猪。”   眼看孟蕊越沉越深,陈清急得想冲进画面拉她一把,这时,一道熟悉的男声:“你可以试试改变她的梦境,你能做到的。”   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说:“孟蕊起来,有人来救你了。”   一个看不清脸的透明人从远处跑了过来,它拉住了孟蕊的双手;   “树都变成健康的苹果树。”   原先纤细扭曲的树干,纷纷抖落了黑色的树叶,从树桩开始一点点变成健康的苹果树的样子,棕色发亮的树干,碧绿的树冠,一颗颗鲜艳欲滴的红色苹果长了出来。   “沼泽变成很浅的清澈小溪。”   束缚住孟蕊双腿的黑色旋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澈见底,小鱼在石头间嬉戏的小溪。   孟蕊呆愣愣地被透明人拉住了小溪,透明人朝她侧脸,点了点头,随后示意她坐在石头上,一个苹果正好掉入孟蕊的手里。   孟蕊突然哭了,呜呜呜地抱着苹果埋头大哭。   陈清睁开眼睛,她打开灯,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方形的钟,现在是清晨五点。   浮光一闪,披着黑衣的凤瑭出现在眼前:“陈小姐,原主常年精神衰弱已按生死录正常步入天堂,现你占据了她的身体,再有几世的强大精神力支撑,所以才能进入认识的人的梦境。”   “只要我认识,就都能进入他的梦境吗?”   凤瑭:“对方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你得认识他,知道他的名字,以便在捏造梦境时找对人。二,他精神力得比较虚弱,你才能趁虚而入。比较虚弱的意思是,可能精神不济、或者患有抑郁,或者心虚,又或者是做了亏心事等等。”   说完,凤瑭定定地看着陈清,一板一眼:“但也要小心使用这个能力,若是为了违法乱纪的事情在梦里对做梦之人进行不合理的梦境编织,天堂监察局会结束这个副本。当然,我认为陈小姐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陈清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望向凤瑭:“好啦我知道了,谢谢!”   凤瑭语气都不带波动:“我应该做的。”   凤瑭浮在半空,陈清:“你还有事吗?”   “没有,告辞!”   半空突然出现一个一人高的白色旋涡,渐渐撑开后对面是一片蓝色的天空,凤瑭走进里面,旋涡突然变小,最后缩成了一个光点,亮了一下,消失。   第二天一早,孟蕊的颜色比昨天前天都好,脸上的神色都没那么苦大仇深,但眼眶红红的,微微发肿。   陶丽丽:“昨天晚上是不是又熬夜了?就听到晚上你关门开门的声音,拖拖拉拉的做点作业这么慢——”   “小蕊,昨天睡得好吗?”   孟蕊抬起头,奶奶正温和地盯着她。   孟蕊想点头,又摇了摇头,嗫嚅:“昨天做了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呀,和奶奶说说。”   陶丽丽皱眉:“妈,孟蕊要上学去呢,说啥梦啊!孟蕊,你赶紧的,理好书包早点走,别路上急吼拉吼的。”   “你对孩子那么凶做什么?”陈清只觉得耳朵都快被陶丽丽高亢的叫声给震住了。   孟蕊浑身一抖,害怕地往自己房里走去拿书包。   等孟蕊准备出门了,见奶奶还在后头看着她,小声说:“奶奶,我做了个好梦,梦里我在小溪里玩,有人送苹果给我吃。”   说完,孟蕊听到陶丽丽的脚步声,连忙地关上门走了。   陈清心里酸酸的,孟蕊只说好的不说坏的,明明这个好梦那么短暂,更多的时候却是她深陷在沼泽里,一点点沉下去的噩梦。   - -   从家,到校门口的这段路程是最令人轻松的,没有人知道她,没有人会嘲笑她叱喝她。   孟蕊走进校园的一刹那,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一样动也没法动。   她下意识地弓着背,低下头,慢慢地走进教室。   她知道,椅子一定会被何文雅踩脏,她的卷子会掉一地,孟蕊还没走到自己的位置便从书包里拿了湿纸巾出来。   然而,   孟蕊怔了一下,她的椅子上没有脚印。   她左看,右看,何文雅是来了的,她忍不住一抖,然后盯着何文雅,坐到了位置上。   何文雅也在观察她。   昨天的孟蕊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淡淡的说一句话就能把人镇住,可今天,孟蕊又好像和以前都没什么差别。   孟蕊习惯地把外套挂在椅背上,有人路过不注意,就会碰到椅子,外套会滑落下来。   等她中午吃完饭回来,班级里同学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她的外套落在地上,上面有两个脚印。   她默不吭声地捡起衣服,突然,被两个女生围着说话的何文雅笑嘻嘻:“哎哟,孟蕊你的衣服怎么那么脏啊,从来不洗的吗?会不会有味道啊?”   班级里一半的人似是没听到,一半的人看好戏。   孟蕊头皮发麻,匆匆地把衣服裹成一团,坐下来,低头看书。   - -   等孟蕊回来,脸上的表情平静、毫无生气。   陶丽丽又喊:“你怎么又把衣服弄脏了?”孟蕊一声不吭,像是比昨天更沉默了。   陈清忍不住,她说:“小蕊,你是不是被你班级同学欺负了?”   “什么,被人欺负了?”陶丽丽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们还敢欺负你,我找你老师去,孟蕊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不是!!”   孟蕊长呼一口气,进了卧室。   “你这什么态度——”陶丽丽也生气了。   陈清和陶丽丽说:“别着急,我去问问小蕊。”   陈清敲了敲门,里头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门没关。”   她推开门,走进房间,孟蕊正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陈清她自己是从来没受到过校园暴力,她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感受。   可她只不过代替孙女,上了一天学,就有种恨不得毁天灭地的冲动。   孟蕊她,这种日子过了好久啊。   “小蕊,你是不是不想你妈妈去找老师。”   “没有用的,”孟蕊捂着脸虚弱地说,“没有用的。以前妈妈找了老师,同学孤立我,我更……就这样吧,没事的。”   孟蕊像惊弓之鸟,一点声音都能让她高度紧张。   陈清换了个位置,她想安慰孟蕊,却突然发现孙女的脚下多了很多黑发,像是被刚抓下来的,还有捂着脸的手,袖子滑下来一些,上面是鲜红的手指印。   手指印有的变紫,可以看出她是有多用力,多想发泄。   孟蕊又开始自虐了。   陈清自诩平和,但她现在恨不得把高三三班的顾茗老师,何文雅,那些欺凌者,还有旁观的刽子手,一个个对他们施以相同的“教训”。   孟蕊现在,别提爬出沼泽的勇气了,她都快站不起来了。   陈清难受极了,有些人,性本恶。   明明是相同的年纪,   当晚,陈清回到了自己卧室,她突然做了个决定,就先从何文雅开始吧。   她要送何文雅一场完美的梦境。   而在梦境里,何文雅将变成孟蕊,变本加厉地遭受孟蕊所遭受的一切。   一天不够,一周,一周不够,一个月,一个月不够,一年——人要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只要她还继续做个刽子手。   陈清的手握紧,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憋……憋害怕_(:w∠)_ 第86章   何文雅以为自己醒了, 她和平时一样走到教室的位置上,突然发现课桌倒在地上, 桌子断了一个脚。   她紧紧皱眉, 大喊:“谁把我的桌子弄倒的,自己过来扶起来。”   没有人回应她,明明教室里同学都在,但三三两两的说话好像她是空气一样。何文雅拍了拍前桌:“你知道这是谁弄的吗?”   前桌嫌恶地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   何文雅莫名其妙, 今天怎么了?她又拉了拉关系好的朋友,对方和另一个人扭过头,小声耳贴耳, 好像在嘲笑她。   这时,她掉在地上的课本,被同学视若无睹地踩了过去。   何文雅又惊又恐慌:“你没长眼啊, 踩别人的书啊?”   她像是对着空气呼喊, 空气里是没有回应的,这时, 教室里走进来一个人,她不像平时唯唯诺诺的, 而是扬着头,和同班同学有说有笑。   何文雅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她脱口而出:“孟蕊,你的衣服那么大,是不是男生的号啊?”   孟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而她旁边的同班同学,对着她,也像是看过街老鼠的眼神。   何文雅害怕,着急,她拉着身边人的袖子:“你看,是孟蕊,你们怎么不嘲笑她了?”   “何文雅,你真恶心。”   何文雅瞪大了眼睛,“不是,我不是。”   这时,班级同班同学好像都在看她,用那种看笑料、看四害似的眼神,盯着她。   何文雅边摇头边往后退,惊恐:“不是,你们弄错人了。不是我——”   她靠到了窗边,她下意识地撑住身后本该有的墙壁。   但是,她摸了个空,何文雅不敢置信地、缓缓转过头,身后什么都没有,是虚空。   猛地自由落体,她从没有墙的窗口摔了出去。   “啊——”   黑夜里,何文雅突然张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随后“倏”地坐直了大喘气,她感觉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 -   陈清起来的时候,孟蕊已经洗漱完毕,在门口穿鞋。   孙女一脸无精打采,垂着头,陈清说:“如果你被欺负了,把名字记下来告诉奶,知道吗?”   孟蕊没吭声,陈清又说了一遍:“这很重要,你要老实说,奶才能帮你。”   孟蕊复杂地看着陈清,“奶,好吧。”   何文雅一直到早上,都睁着眼没睡着,闭上眼就是从楼上掉下来的噩梦。   等到了上学的点,何文雅还赖在床上,她干脆不去上学了,和顾老师请了病假。   孟蕊紧张地走进教室,然而直到第一节课都开始了,她最害怕的人没有来。   她不由呼出一口气。   何文雅在家里睡了一天,再没做过噩梦。   等家里人一个上班一个上课,陈清摸开了家里客厅里唯一一台台式电脑,这台电脑是专门给高三的孟蕊查资料用的。   老式机,启动得慢,但电脑的边框都擦得很干净。   孟蕊每用好一次,都会用纸巾把电脑黏上的灰擦干净,十分爱护。   陈清现在想给孟蕊报个运动的班,她压抑过重,通过自虐来抒发内心受到的伤害,这种行为如果一日复一日累加,总有一天会变成自残、甚至,动不好的念头。   还有长年累月遇到的人都暴脾气,把小姑娘吓坏了,本来是个心思细腻的,越被暴力对待,越懦弱。   她不止一次在微博上、报纸上看到校园暴力使孩子选择轻生,现在这个社会压力竞争都太大,哪怕没有校园暴力,高考没考好,都有孩子会放弃活下去。   孟蕊会需要一个地方能释放压力的。   陈清还发现,孟蕊总是弓着身体弯腰驼背低头,会下意识地拉长衣角遮住大腿根,会下意识地用头发遮住自己的脸——自卑来源于长相、身材。   如果能一举两得,那对小孟蕊就太好了。   陈清网上找了一圈,眼睛一亮,找到了。   - -   孟蕊所在的公立高中,是县里的中等水平以下的高中,县又是小县,师源就更不好一些,学生良莠不齐,教师的授课水平也有分别,所以学校里没有要求补课。   甚至说,小孟蕊他们班,老师不期望他们考大学,半数的人都是想考个大专。   这样,陈清就有时间带孟蕊调节一下心情。   等到晚上,   陶丽丽惊诧地叫了出来:“妈,你说什么?你给孟蕊报了拳击课!?”   不光是陶丽丽,连向来都低着头的孟蕊都抬起了头,可是只顿了一秒,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也不是只给她报,我也报了!”陈清皱眉:“我今天出去走一圈,碰到隔壁何小燕,她说我怎么越来越胖了,说我要得这个病、要得那个病,都要差不多去了得了!我气都气死了!所以一定要运动!”   “可运动也不一定要练拳击啊,我们小区里不是有——”   “我就想练拳击!”   陶丽丽没辙,她这婆婆可能是又想不通了,她想,保不准过两天就忘了,还要带孟蕊去练拳击呢,这钱可不便宜,她婆婆怎么会愿意。   然后,到了周六。   陈清在客厅等孟蕊换运动衣,陶丽丽眼神飘忽:“妈,你真去啊?”   “当然!那隔壁老太都笑话我长得胖了,我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那为啥要孟蕊陪你去啊,这还花两个人的钱。”   陈清哼:“要不你陪我去?”   陶丽丽连忙摇头,一脸勉强:“妈,我这就算了——”   “那不就成了,小蕊也缺乏锻炼,跟我在一起还有个伴!花的是我的退休金,不用你们出钱!”   对陶丽丽来说这当然是好事,周末孟蕊也不补课,就做作业,做完就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子前,她都觉得自家女儿没朝气。   现在老太太自愿出钱了,这退休金,往常老太太可是藏着掖着只给二弟的闺女的啊!   这可是赚了便宜了,她突然心思开阔,喊:“孟蕊,怎么还不出来!?”   门开了,孟蕊穿着一身校服,低着头走了出来。   校服宽宽松松,这平日里学校有要求,穿校服就罢了,怎么去运动也穿校服呢。   陶丽丽一看就皱眉了:“家里没衣服了吗,去运动穿什么校服,换一套——”   “不用。”   陈清笑了笑,“我看校服就蛮好的吗,又宽敞,又是运动面料,能活动的开。”   眼见孟蕊的肩膀松懈了一些,陈清心想,她猜对了。   小孟蕊是挺胖的,对她来说,穿校服穿惯了,会有安全感,而且校服松松垮垮不会显得她胖,小孟蕊在房间里那么久,怎么可能只试了一套校服?一定是其他衣服她觉得紧绷或者其他的不好,才不想穿的。   陈清开玩笑:“哎呀,这校服面料挺好的,我也想来一套。”   孟蕊微微抬起头,小眼神瞄了陈清一眼。   陶丽丽和陈清就见孟蕊又躲到屋子里去了,陶丽丽喊:“孟蕊,干嘛呢!又瞎——”   “媳妇啊,你对小蕊要温柔一点,女孩子,心里细腻,本来就胆子小了被你这喇叭嗓子一喊,可不就害怕了?”   陶丽丽心底翻了个白眼腹诽,怎么不温柔了,以前不就都这样吗,就婆婆事儿多。   但她也不跟老太太闹别扭,她就心里想想。   陈清见识过多少媳妇啦,于是清了清嗓子,眉头一抬:“丽丽啊,以后我就这样喊你,亲切点。”   没防备啊。   陶丽丽霎时腿一软,瞪眼,盯着她婆婆:“……妈。”   陈清颔首。   她忍不住用余光去瞥婆婆,哎哟,跟平时没俩样啊,她嫁进老孟家婆婆就喊她老大家的,或者连名带姓,要不就是不喊。她心里膈应还得嘴上喊妈,毕竟她男人孝顺啊。   这是破天荒头一回被婆婆喊“丽丽”,这一个温柔亲和,陶丽丽能把自己吓得六七魂出窍。   这时,孟蕊从小卧室走出来,抱着宽松的校服外套低声说:“我……我还有一套。”   陶丽丽和陈清都没反应过来,   随后陈清幡然大悟,刚才她是不是说也想要一套,所以孟蕊这是去把校服找出来了?   “那真好!我就穿我们小蕊的校服一道去运动了,这叫祖孙装。”   孟蕊听了,脸颊微微发红。   - -   拳击课,小地方,小的健身房,报课人不多。   除了孟蕊和陈清祖孙俩,巧的是还有一个母子档,那儿子还挺小,弱不禁风的,那妈妈看上去也柔柔弱弱。   教室就四个人,女拳击老师开了节奏感的音乐。   “来,我们先活动活动身体——额,这位奶奶是?”   陈清笑呵呵:“我也是签了协议的!你不用担心,我一不舒服自己会停下!”   说起来这个班也挺特别,老的还真不年轻,陈清这会儿六十多了;小的也挺小,这小男孩看上去才上四五年级;小男孩的妈妈特瘦,弱柳扶风的,像是走两步就要被风吹走;而小孟蕊,敦实、可靠,肉呼呼。   女拳击老师笑眯眯地看了一圈,没在谁身上停留多长时间,她弯下腰换了磁带——曲线毕露,身材窈窕,腰肢纤细,长腿肌肉线条优美。   陈清悄悄凑到孙女耳朵边,偷偷问:“小蕊,你说奶奶回头会不会跟着老师一样瘦,腿那么直。”   孟蕊一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摇摇头。   老师先让大家做准备运动,可才做了两个八拍,教室的温度就热了起来。   孟蕊没动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拳击老师走到孟蕊旁边,问:“热的话可以把外套脱了,出了那么多汗,等会儿出去就着凉了。”   孟蕊顿时擦汗都不擦了,紧张:“我不热……”   “我孙女啊,想闷闷出点汗,回头太热了再把外套给脱了。”   拳击老师一愣:“这样啊,行。”   孟蕊只觉得浑身都在出汗,脸上滚烫,她一边跑,一边感受像把自己甩出去的快感。   这拳击老师还真有一套,她在前面跑,后面跟着四个跟班,一会儿加速,一会儿减速,加速的时候小男孩“啊啊啊啊”地追,减速的时候……陈清刹车不及撞上了自家孙女厚实的背部。   整个教室都是笑哈哈的,孟蕊也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准备运动完成,大家拿一下手套,我们来围着沙包。”   陈清这会儿真热得头顶冒烟,她走到一边把校服脱了,刚叠好放在椅子上——   这时,又一件校服叠了上来,孟蕊红着脸:“高三不能感冒,会耽误学习的。”   “来,我们来做攻击动作,看着我的手势——对,护着头,然后冲拳——”   两个人一组围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超重沙包,孟蕊听得认真,她一拳砸在看上去还挺软的沙包上,谁知——   纹丝不动。   孟蕊愣了下,女老师笑哈哈地走过来:“是不是很重!来我们纠正一下姿势。”   女老师从背后抱住孟蕊,一只手握住孟蕊的右手,随后,“笔直冲拳,别勾手腕——”   孟蕊一拳出去,沙包微微晃动。   “对!做得对!不错,很聪明啊!”   陈清在一旁看得分明,孟蕊的眼睛里都闪着小星星,而且越来越认真了。她忍不住笑了笑,谁知,被女老师抓住:   “奶奶怎么能偷懒呢,来,我们来出拳!”   哎哟喂,陈清被老师抱在怀里,手把手教出拳,可陈清这虎背熊腰的,老师还围不大住,丢人啦!   可把一旁站着的孟蕊逗乐了,她小声说:“奶奶加油!”   “听到没,孙女给你加油呢!”   这练习出拳就要练两只手一百次,这可累坏了陈清奶奶,她练了五十次,哎,看看老师,然后收回手休息一阵,   孟蕊看着她奶乐不可支,但还是一下一下地把出拳给练了一百回。   她原先是按正常力度打的,可越往沙包上击打,越是用力,等到第八十次、第九十次,整个沙包都剧烈地摇摆,陈清发觉,小孟蕊的呼吸声变重了,神色也变了。   孟蕊这汗,把头发都全打湿了,校服里的长袖t恤,都湿哒哒地黏在了身上。   女老师拍着手,随着有节奏的音乐跳起来:“加油!加油!来我们放过小拳头跳起来!”   小男孩开心疯了,整个人和蹦在弹簧床上似的,一下一下跳高高。   老师让做的是高抬腿,孟蕊那小粗腿酸得不行,跳起来都是东倒西歪的。   “喊出来!嗷嗷嗷地喊出来!”   孟蕊还有点放不开,谁知,她奶在旁边嚎了一嗓子:“嗷呜——”   全都给笑趴了,陈清翻白眼,她这是真累啊,老孟家专出胖子的吗,家庭基因吼。   一个半小时课程结束,老师拍手:“谢谢大家!”   四人都像是水里捞出来的:“谢谢老师!”   其中,孟蕊最明显,她里头整件衣服都湿了,不运动了,教室里的冷空调就明显起来,到了外头,秋风瑟瑟的,怎么会不感冒呢。   孟蕊正想把外套套上,陈清从袋子里拿了一件长袖t恤:“你妈让带的,就怕出汗太多没衣服换。”   孟蕊愣了一下,随后“恩”的一声接过衣服。   从家里到健身房不远,一老一小,走在沿着小区的路上,孟蕊刚运动好,肌肤白里透红,脸圆圆的,怪可爱的。   陈清:“我孙女长得挺好的,皮肤白啊。”   孟蕊耳尖微微发红,“爸爸皮肤也很白。”   说到爸爸,陈清这来了一周都没看到这一回的亲儿子,在记忆里,是个长途卡车司机,这回就是去送货,一来一回,走好几个周转站,起码得一个月才能回来。   没看到真人,记忆就够不上。   “拳击课好玩吗?”   孟蕊连忙点头,眼睛里还闪着光,小脸红扑扑,小声说:“好玩,开心。”   陈清笑眯眯的,“那就好,奶奶觉得和小蕊一起练拳击很开心!”   孟蕊的头埋得更低了,这回可不是自卑,是害羞的。   等回到家,陶丽丽一眼就察觉女儿的不同,原先总是下垂着眼睛,抿着嘴巴,一脸的丧气沉沉,可今天,最明显的就是皮肤变得白里透红,还发亮。   她直性子,瞪眼,夸张说:“哎哟,我闺女怎么那么好看呢,皮肤可真白!别人涂粉都涂不出这种水蜜桃似的。”   孟蕊的脸涨的通红,“没有,没有。”   陶丽丽好奇,这是去打拳击了还是做美容了呀,看效果这么好的,   “孟蕊——”   “咳咳。”陈清清了清嗓,“丽丽啊……”   陶丽丽沉默了一下,她眼神复杂,妈这样喊她,难得,着实有点瘆,难道以后还真得这样一直下去……   原本粗爽的性子也变得千回路转起来,她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笑脸:“蕊蕊啊……”   孟蕊后退了两步,疑惑地看向她妈。   周日陈清想在床上懒一天,可她那孙女,眼睛冒着星星,欲言又止,陈清抖了抖背:“行!出发!”   孟蕊特别内向,但眼睛一弯,陈清就觉得挺满足啦。   周日晚上十二点,祖孙俩的交换如约而至。   - -   陈清直觉校服松了一些,肩头原先是被校服微微绷着,今天套上去就滑溜一下,顺下去了,不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肚子也小了一点点。   今天的椅子没被人踩过,桌子上的卷子也没掉在地上,陈清这才坐到椅子上将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   忽然,她抬头,刚才余光一个女生一直盯着她,现在转了过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女同学叫田蓉,是班级的学委,也是高一时孟蕊的朋友。   所以小孟蕊一开始不是形单影只的,她有朋友,陈清看着田蓉的背影,突然视线被挡住。   她仰起头,何文雅拈起她的试卷,班级同学的视线飘了过来——   没等何文雅说话,陈清真诚地困惑:“何文雅同学,你为什么总喜欢来找我麻烦,是很无聊吗?还是只觉得我性格比较软好给你欺负?”   何文雅怒目:“你在瞎说什么!”   陈清愈发好奇:“你是真挑软柿子捏么,因为别的同学不好欺负?或者想靠欺负我获得别人的注意力?”   陈清的衣领突然被两只手捏住,何文雅一脸凶相,像是要揍人——   陈清脸色丝毫未变,她渐渐伸出一只手,握住何文雅的一只手腕,随后,用巧劲向右边一转。   何文雅的脸顿时煞白,   “好疼,你放开——你xx放开!”   “你也知道疼吗,那你抓着别人的时候怎么就想不到呢?”陈清猛地松开何文雅的手,然后平静地坐了下来。   “孟蕊,你xx——”   “何文雅,你在干嘛?”   黄怡抱着语文课本从门口走了进来,她刚才一眼看到何文雅抓住孟蕊的衣领,然后被挣脱,这个三班实在是太乱了。   顾茗那人,却对这种校园暴力视若无睹。   何文雅皱眉:“你怎么在这?”   黄怡是何文雅高一的语文老师,何文雅什么性子,黄怡一清二楚,她淡淡地瞥了何文雅一眼:“你们班语文老师生病了,我来代课,你可以回座位了吗,何文雅同学。”   何文雅瞪了一眼孟蕊,坐回自己的位置。   陈清觉得,何文雅真像个流氓。   她听着黄怡老师的声音,翻开语文课本,当读到君子曰:学不可以已。   黄怡老师问:“这是应全文背诵科目,有人能背出下一段吗?”   陈清抬起眸子。   昨晚,她和小孟蕊一道复习了今天上课的内容,尤其是将应背诵的完完整整背了三遍,这篇劝学,正是陈清和孟蕊习后,都能够一字不差背出来的。 第87章   高三(三)班的学生向来知道自己班班主任顾茗与高三(四)班班主任黄怡不合。   因为四班是文科重点班, 能够进四班的学生是有能力进大学的,拼一把还能考个好大学, 而且负责重点班的班主任奖金是平行班的三倍不止!   顾茗老师想教重点班, 谁知被黄老师截胡,结下梁子。   所以三班的同学绝对不买黄老师的帐,黄怡老师在讲台上像是讲单口相声似的,底下的学生各做各的, 爱学习的看着书, 不爱学习的玩手机、睡觉。   黄怡没想到听课听得最认真的,竟然是向来默默无闻,前几天还找顾茗寻求帮助的孟蕊。   她问“有人能背出下一段吗”只是顺口, 在四班的时候都是这样问一句。   而在三班,她正准备跳过刚才说的。   “老师,我能背。”   陈清举起手, 她不大不小的声音在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同学一个个转过头,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孟蕊。   “神经病吧……顾老师和黄老师关系不好, 她还上赶着?”   “这人本来就挺神经质的,非要在这时候表演。”   “爱现呗, 背个书而已了不起死了。”   “也不一定背得出好吧,就她的成绩。”   黄怡视线与孟蕊接触上,不由变得柔和:“好,你来背一下。”   孟蕊站起身,放下课本, 她目视老师:“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   背诵声字字清晰,毫不含糊,作为孟蕊前朋友、学习委员的田蓉,忍不住睁大眼睛,回头,直直地盯着孟蕊。   连原先只低着头看书的同学,听到后面,也忍不住看向孟蕊。   孟蕊仍旧专注背书,背到最后一句:“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她停下,看向黄怡老师。   黄怡笑了:“背得很好,没有错,请坐。”   陈清坐下,后半段语文课依然仔细地听黄怡讲课。   老师都喜欢能和自己在课上有沟通的学生,黄怡便也格外注意孟蕊,两人视线相接,黄怡就会稍稍停顿,将这一个点再揉开来分析,而每当看到孟蕊若有所思地点头,再记笔记,黄怡就稍稍讲慢一些。   语文课下课,没有学生喊起立,黄怡也不在意,拿着书出了高三三班教室,走到教室后门,她忽然往回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孟蕊仍旧在伏案看书,神态认真。   想到这孩子和顾茗说被欺负了时,顾茗无动于衷的反应——   黄怡抿了抿唇,真是可惜了。   陈清埋首整理课堂上只记了重点没记完全的笔记,却觉得四周的声音突然降了下来。   她抬起头,   四周的同学纷纷转过头,掩饰根本掩饰不住的嬉笑,一眼就让人知道他们在议论她。   陈清以为这是同班同学看到“孟蕊”进步了,善意地在讨论她。   谁知,   她穿过两排桌子当中的走廊时,有人故意伸出脚去绊她;中午午自习,叫何凯的同学大声议论,“英语口语有美式发音、英式发音……”   “有些人发音是土味发音,乡土气息特重!”   “你说的是孟蕊吗?”   “我可没有说她。”   何凯和另一个同班同学笑嘻嘻的,而一旁的学生也在窃笑。   原来进步在这个班级里也是不能获得尊重的,陈清抬起头,看向何凯,明明是一个班的学生,对人却有那么大的恶意。   下午第一节是英语课,英语老师正在念英语阅读习题,讲到一半她问:“有谁知道这一段的重点关键句?”   班级里几个学生都举起了手。   让人惊讶的是,里头还有孟蕊。   英语老师看了一圈,选了英语课代表。   而到了第二篇阅读,英语老师仍旧要选人做关键句,这篇阅读相比第一篇难,班级同学举手的少,哪怕会也是眼神看向英语老师。   陈清依然举手,然后英语老师说:“李佳玉你来做一下。”   一共六篇英语阅读,陈清举了六次手,英语老师就像没看到她似的。   陈清的心完全落了下去,孟蕊的身高不是班级最高、她还有点轻微近视上课需要戴眼镜,然而班主任顾茗把她安排在最后一排。   现在,英语老师对“孟蕊”的举手视若无睹,这简直是暗示性的排斥,同班同学看到了只会窃窃暗笑她不自量力。   等到最后一节数学课,数学老师倒是一视同仁,因为他就自顾自讲课,谁也不管,哪怕男同学在下面叠纸飞机他也当做没看到。   陈清一天下来,忍不住想给孟蕊转个班。   回到家,孟蕊正拿着英语练习卷在陈清卧室做高考阅读试题,奶奶回来,孟蕊瞪着眼睛,陈清将一本本子递到孟蕊手里:   “从今天开始我们写日记怎么样,奶奶把发生了什么写下来,你也要诚实地写下来,告诉奶奶。”   孟蕊“啊”了一声,有些疑惑。   直到她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今天语文课是由隔壁四班的黄怡老师代课,我上课背出了《劝学》,被黄老师表扬很好。   “奶,我上课从来不会站起来背书的啊。”孟蕊微微发急,挺长的眼睫毛颤啊颤的:“而且我一紧张背不出的,明天万一还是黄老师代课,我背不出怎么办?”   “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下面是什么?”   孟蕊一愣,脱口而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   陈清握住孟蕊的手,眼神眨也不眨:“你背的有多好,为什么只有奶奶知道呢?”   “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如果明天来上课的不是黄老师,是我呢?”   孟蕊茫然地抬起头:“啊?”   “没有什么是不行的,你不用害怕,无论你背得好背得不好,都是一个学生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你是担心被同学嘲笑,还有最后九个月,你就会永远和同班同学说再见,他们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不喜欢他们,就再也不用见他们。”   晚上,孟蕊抱着忐忑的心情进入睡眠。   她有意识自己在做梦,梦里班级同学无视她,他们的脸上都是没有表情的,她是一个人,孟蕊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隔壁班的黄怡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来,看到她,点点头。   孟蕊放轻松了些。   在课上,黄怡老师常常与她目光相触,她原本不敢看,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孟蕊没有低下头去,而是与黄老师眼神交流。   黄怡老师说:“有没有同学能背诵这篇的第三段?”   孟蕊的肩膀陡然僵硬了,班级里的同学不仅将她当做隐形人,对黄老师也相当不尊重,把人晾在讲台上。   孟蕊一急,连忙举手:“老师我能!”   随后,她就完完整整地背了出来,黄怡老师专程走下讲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非常好,你很棒。”   梦就结束了。   孟蕊这下真的进入沉沉睡眠里,第二天一早,她被闹钟叫醒,仍然忍不住回味梦里黄怡老师夸她:“非常好”的心情,满足极了。   陶丽丽今天起得晚,一看孟蕊的房间没开门,急了,她匆匆跑过去,刚要大喊,背后传来一声轻咳。   陶丽丽:……   陶丽丽推开门:“蕊蕊啊,这时间……”   戛然而止。   她瞪眼,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桌前背书的是她闺女?   孟蕊这才从书中抬起头,看了眼时间,低着头小声说:“妈妈我知道了,马上去学校了。”   婆媳俩看着孟蕊背上书包,关上门,陶丽丽摸了摸大腿,纠结:“这孩子,早起用功啊,那早饭不能吃那么晚啊。”   好不容易捱了一上午,   等到语文课,走进教室的果然是黄老师。   孟蕊手心捏了汗,她心里害怕,但又有点期待,扬起头注视黄怡老师,如果黄怡老师转过来看着她了,她就不害怕。   好像听到孟蕊的默念似的,黄怡在讲台上环视一圈,对上了孟蕊的视线,在女生欣喜的眸子里,黄怡朝她微微笑了笑。   孟蕊的小心脏砰砰直跳,她不可遏制地激动,翻开书本。   等到黄怡抽背:“师说的重点段落,谁来背一下?”   这次黄怡直接看向孟蕊,孟蕊太紧张,连手都没举就站了起来:“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孟蕊越背越自信,昨天晚上她做了梦,今天早上刚起床,就又将几篇文言文背了三遍,就连买了早饭,心里头还在默背。   万一黄老师抽她背诵呢,她要好好表现啊。   黄怡越来越觉得孟蕊不错,孟蕊一气呵成,甚至连关键句停顿的地方也处理得非常好,等到孟蕊背完,小鹿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像是很期待自己的表扬时。   黄怡心里一软,点头,眼镜闪着温柔的笑意:“背得很好,很不错。”   孟蕊的手心捏得紧紧的,她缓缓坐下,握住了书。   可激动就像是停不下来的小鼓,咚咚咚地敲。   她悄悄抬起头,黄怡老师清晰地解读文言文的嗓音,仿佛天籁一般,灌溉她灰色的心田。   她从来没那么希望过这一节课能够不结束,她希望这一天,全都能上语文课。   可是时间却过得很快,下课铃响,黄怡走出了教室。   孟蕊觉得失落,   “孟蕊!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擦黑板的是谁?”   孟蕊昂起头,一看左边的值日生表,今天擦黑板和丢垃圾袋的还是她。   上个礼拜她连续做了三天的值勤,这个礼拜又轮到她了,孟蕊抿着嘴,走上讲台擦黑板,粉笔屑洋洋洒洒的,她捂住口鼻。   “她是四班班主任的走狗,就黄怡那老女人的课她一直举手。”   “怪不得顾老师不喜欢她,是有原因的。”   孟蕊一顿,突然想转过身反驳,   “孟蕊!”   听到叫声,她看向另一个方向——迎面扑来吹过来的粉笔灰,全吹在她的脸上。   孟蕊连忙捂住眼睛,怎么睁都睁不开。   “把欺负你的人,记在笔记本里。”奶奶的声音耳边响起,孟蕊使劲睁开眼,何凯正朝着别人挤眉弄眼。   孟蕊又是无力,又是生气,不知是不是被黄怡老师认可给的勇气,她小声:“你为什么要欺负同班同学,为什么要欺负我!”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孟蕊想喊,可她不敢大声喊,尤其是脸上还沾满了粉末,全班同学都在看着她,田蓉也在,可她没有嘲笑她。   孟蕊仍然忍不住看向田蓉,却在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对方低下头去。   孟蕊走出教室,在教室外走廊里同学异样的眼光里,默默地走向洗手间。   黄怡正在洗手,从镜子看到一个满脸粉笔灰的女生走进来,她皱起眉头:“怎么脸上都是——”   等孟蕊擦干净了脸,黄怡愣住:“孟蕊,你又被何文雅欺负了吗?”   孟蕊摇了摇头:“不是她,是其他同学。”   黄怡严肃地盯着她:“无论被谁欺负,都要和老师说,我们不能允许校园暴力在班级里继续下去,你和我说,是哪个同学。”   孟蕊盯着黄怡老师真挚严肃的眼神,刚想开口。   “哈哈哈你没看到孟蕊刚才那样——”   黄怡看向门口,两个刚进来的女同学也一下闭上嘴,她们赶紧从旁边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孟蕊低头看了看脚尖,随后说:“谢谢老师。”转身走了出去。   - -   晚上陈清问孟蕊要日记,孟蕊从书包里拿了出来,小声说:“我感觉自己像坏人专门记别人做错的事情。”   “坏人?小蕊,他们才是坏人,他们在欺负你,这不应该不允许,正常的学生不能做的事情。他们恃强凌弱,难道做错的事情不该被记录下来吗?”   陈清恨铁不成钢,头一回对孟蕊严肃起来:   “小蕊,你这想法是不正确的,逆来顺受只会让这些人变本加厉!我们需要维护自己的权益,学生就该在学习的环境里正常接受老师授予的知识,而不是被同学欺负还不吭声。”   “已经被欺负了这么长时间了,你真的全都接受了吗?你真的甘心那么难得的高中生活,就这样被他们一群人毁了吗?”   面对孟蕊的沉默,陈清语气缓和下来:“奶奶会心疼,会希望自己的孙女有一个奋斗、快乐、不后悔的高三。孟蕊,你是能考大学的。”   孟蕊的肩膀僵硬了,奶奶说她是能考大学的。   不甘心,可她害怕。   这种害怕已经刻到骨子里了,就像看到何文雅就会忍不住发抖,看到顾老师就忍不住低下头,看到班级同学就恨不得自己消失一样,时间太久了。   “还有,黄怡老师是不是很喜欢你?”   提到黄老师,孟蕊抬起头,神色松快了许多。   “所以,也是有好的老师的。……小蕊,你想换个班级吗?就是黄老师的班级。”   “想,但是不行的,黄老师的班级是重点班。”孟蕊眼神闪过一丝希冀,她捏着手指紧张,“而且从来没人转过班级。”   “好的,我知道了。”   - -   何凯一早上都心神不宁,看到孟蕊就忍不住躲开。   昨晚他做了个梦,梦到他变成了孟蕊,全班同学都在漠视他,欺负他,嘲笑他,明明只是一个晚上的梦,他却怎么也醒不来,哪怕醒过来又马上被拉了回去,一天又一天地被人欺负,就这样持续了一年。   然后他一时想不开,就哭着从楼上跳了下去。   这个梦太可怕了,何凯甚至在梦里以为自己死了。   直到妈妈喊他,把他从噩梦里叫醒,何凯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惊惧流出的泪。   原来被同班同学这样对待是那么难受的事情吗,他在梦里选择了自杀,孟蕊呢?孟蕊是不是最后也会选择同一条路?   他是喜欢捉弄人,喜欢附和大流一起欺负人,可没想人死啊!   越想越慌,连上课都没心思和同桌打扑克。   到了下课,孟蕊擦好黑板往回走,他再也没伸出腿,而是离走廊远远的,等人走过去了,他才小心翼翼地看人背影一眼。   孟蕊发现何凯没有欺负她了,走过走廊,何凯也不会和平时一样故意伸出脚,甚至,看到她,何凯的神色就非常不自然。   她自然不会知道奶奶进了何凯的梦里,把她所有的感受全让何凯经历了一遍。   也更不会想到,看着厉害的何凯在梦里选择了自杀,而她这个懦弱极了的,实际坚强地忍受了两年。   班上同学也觉得奇怪,孟蕊的神态隐隐变了。   在黄老师的语文课上,她几乎每一次都要举手发言,而且回答都很准确,黄老师也格外喜欢她;其他课上,她却不会举手发言,老师漠视她,孟蕊却不介意似的,只认真听课做好笔记。   更奇怪的是,孟蕊怎么看着,瘦了?   瘦了还白了,脸蛋还变小了。   孟蕊自己并不会知道这个变化,她只觉得家里的饭菜变得少油口味淡了;还发现早上奶奶和妈妈都醒了,不用出去买吃的,家里就有准备好的肉包和菜包;妈妈对她温柔多了,还时不时提醒她在学校要多喝水。   而到了周末,她和奶奶挥汗如雨,她太喜欢夸她聪明的拳击老师了。   孟蕊从来不站上体重秤,也躲避着镜子里的自己,所以不知道自己瘦了许多。   孟蕊不知道,但陈清知道呀。   校服变得更松了,甚至显得肥大,她想,等再明显一点,就要告诉孟蕊:你变瘦了,你变美了,没人再会叫你肥猪。   又是周一。   陈清在语文课后,跟在了黄怡老师的后面。   这节课黄老师说了,三班原本的语文老师会在后天回来,全班同学不合时宜的欢呼让黄老师脸色也没变,她只是低笑摇了摇头。   黄怡还在想,这三班学生还真挺不喜欢她的。   “黄老师。”   黄怡左看右看,陈清连忙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去,黄怡看到孟蕊就笑了:“是你啊,怎么了?是哪里没弄懂吗?”   “不是。”   陈清摇摇头,她问:“黄老师,我能不能转班,我想成为你的学生。”   - -   黄怡没想到孟蕊会这样问,这转班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但……   她能猜到孟蕊想转班的原因,被同学欺负,班主任不当回事,只是之前转班大多是高一高二,到了高三,尤其是她的班级是重点班,这要求可能会很高。   但她确实喜欢孟蕊这样上课认真,尊重老师的学生。   所以对待眼含期待的孟蕊,黄怡也同样回以郑重:“孟蕊,我会去问一下主任和校长,今天放学之前我会来找你。”   陈清万万没想到,黄怡老师会答应,也没有想到她将这件事看得那么重。   毕竟替一个想转班的别班学生去说项,并不算简单。   陈清这会儿都忍不住特别喜欢上黄怡老师了,她爱护自己的学生,无论现在孟蕊算不算是!   陈清好不容易一边努力记笔记,一边捱到了下课。   她下意识地往后门看,却见到有个人在等她。   陈清忍不住笑,她看了眼吵吵闹闹的同学,走出教室。   一直盯着孟蕊的何文雅,也看到了在等孟蕊的人是谁,她忍不住皱眉,黄怡怎么在等孟蕊?   “黄老师,结果怎么样?”   黄怡的表情看不出是好是坏,学校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让陈清心里有些担心。   黄怡想到刚才校长说的,哪怕说的很现实,她其实也是赞同的,面对孟蕊同学闪亮亮的眼睛,她斟酌了言辞。   “孟蕊,老师要和你说的你可能会难以接受。”   “今天问了教务主任和校长,转班对高三年级来说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各班的进度不一样,学习的方式也因老师不同而不一样,贸然转班可能反而对你的学习状态造成影响。但是,”   “但是?!”陈清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但是我和主任说了你的情况,他们非常讶异你竟然被同学欺负,可他们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看来孟蕊之前的逆来顺受还真是错了,如果大胆地闹出来,或许有不同的效果。   陈清心里转了个弯,暗暗按下。   “在和主任商讨的过程中,主任说,只要你的下一次期中考试成绩能够考到超过我的班级,四班的平均分,那就同意你转班。”   当黄怡说出这一句,其实已经觉得孟蕊会失落了,她专门还去看了看孟蕊之前的分数,在年级不算差,但离她的班级最后一名,都差了足足有三十分。 第88章   陈清回到教室, 黄怡老师与学校主任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如果小孟蕊能够在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里考到四班重点班的平均分朝上, 那转班也能够给其他学生一个解释。   何文雅看着孟蕊低头想事, 走进教室,和身边朋友说:“你看她在干嘛,刚才黄怡还叫她出去。”   “谁知道,总归是孟蕊问题目吧, 也就黄怡觉得她好。”   何文雅依旧觉得不对, 她盯着背上书包走出教室的孟蕊,忍不住说:“你说她最近是不是瘦了?”   “诶?”李晶一愣,“我也觉得她瘦了很多。”   “也没看她少吃运动啊……听说做那种事也能减肥……”   “不会吧……”   “啧, 怎么不会?”何文雅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笑得渗人。   - -   回到家,陈清和孟蕊说了转班的事情。   “就像刚才说的, 黄怡老师问了学校的领导, 只要你成绩超过了重点班均分,那就能够申请转班。”   陈清眨了眨眼:“怎么?做不到?”   孟蕊摇摇头, 又点点头:“奶奶,我想试试, 我的成绩太差了,但我——”   陈清盯着她,   孟蕊忽然扬起头,一双向来没有生气的眼睛闪着坚定的光:“但我想试试,不想再留在这个班级里了。”   有这个念头, 孟蕊还想偷偷藏起来不和陶丽丽说,因为要和妈妈说的话就意味着被欺负的事情藏不住了。   陈清却摇头:“小蕊啊,妈妈是你最亲近的人,如果这都瞒着她,等回头她知道了,会觉得难受的。”   所以等陶丽丽下班回来,孟蕊鼓足勇气喊了一声:“妈,我有事和你说。”   - -   “什么?转班?”   陶丽丽看看婆婆,又看看自家女儿,忍不住吊了嗓子:“为什么要转班?”   “因为小蕊的班级同学欺负她,这是校园暴力了,你看看小蕊的手腕。”   陶丽丽视线下移,孟蕊双手往后缩了缩,陶丽丽一把拉住,将衣袖往上推,青青紫紫的印记已消了不少,但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陶丽丽仿佛被震到了,盯着孟蕊手腕上的青紫久久没说话。   “妈,妈?”   陈清在一旁看得明白,陶丽丽是个好母亲,她爱护女儿,想为女儿出头,可是在她们这小地方无权无势的,除了吵一场,什么都解决不了。   如果真要告警察,可事实上班级同学谁会承认呢?冷暴力,哪里来的证据,老师不重视,谁能解决学生的困境。   “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陶丽丽散了身上总是带着的火气,她是在居委里做的,总是要帮着处理小区居民各种纷扰,但有时候是吵架,所以身上都带着盔甲似的。   她轻轻地碰了碰孟蕊手腕上的淤青:“疼不疼?”   孟蕊看着妈妈,柔声说:“妈妈,不疼,后来我都擦了药的。”   她知道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小孩,所以她不会用刀片、不会有更坏的念头,哪怕是拧自己,都会乖乖给自己擦上药。   爸爸一年几乎都要在外面开大卡车,刮风下雨都要跑,很累。   妈妈要照顾整个家,暑假的时候她去给妈妈送饭,看到妈妈被居民指着鼻子骂,这世界上坏脾气的人太多了,妈妈要接受的不好的情绪太多了,很累。   所以她想忍着,忍到能赚钱了,照顾爸爸妈妈。   对了,还有奶奶。   可是孟蕊的声音越是柔和,陶丽丽越是难受,陈清从来都觉得陶丽丽大嗓门、直快、风风火火,可这会儿看到陶丽丽的眼泪掉落在孟蕊的手背上,她又赶紧地擦拭去。   她忍不住拍了拍陶丽丽的肩头:   “丽丽,……”   “妈,谢谢你!”   陶丽丽突然这样说,陈清都有点措手不及:“没,不用……”   “好,我们就转班!”陶丽丽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她眼眶红红的,拉住孟蕊的手:“我们孟蕊本来成绩都挺好的,加油,我们试一试!”   说到学习,陈清是向来不带怕的。   她最擅长的就是学习,而学习时的技巧和方法都没忘嘞。   - -   孟蕊的起床时间变早了,睡觉时间却变晚了,这一天天整的哦,小脸蛋又瘦下去了。   陶丽丽觉得不行啊,孟军下个月就回来了,回头老娘闺女全都瘦脱了就剩她一个胖的,还不得以为她虐待闺女老娘呢?   陶丽丽万万没想到,说好的全家一起胖乎乎,现在她竟连一个盟友都找不到了。   欺人太甚。   要补,必须要补,哪怕不能补出肥肉,起码得看起来面色红润有光泽!   陶丽丽撸起袖子就是干,今天狠狠心买了一整只老母鸡煨鸡汤,里头放了红枣、枸杞、姜片,妈说不能油腻,这不油腻吧,这是食补。   必须给一老一小的给喂下去,要大口吃肉!   陈清和孟蕊坐同一书桌前,像文科的科目总被人说不如理科的难,但是思维方式不同怎么比较,尤其其中的理解大题,开题开错了,二十五分就没了。   “这里的切入点,厚德,可以想到价值观……”   “来来,妈,我熬了鸡汤。”   浓烈的鸡汤香味钻到一老一小的鼻子里,陈清顿时眉开眼笑,哎,她前面看到陶丽丽在忙就觉得有口福啦。   两人的碗里都是一整只大鸡腿,手、枪鸡腿,鸡汤是被拂过鸡油星子的,但仍旧有点点金灿灿的,看着就又食欲。   “妈妈,这太多了我吃不下,鸡腿分你一半。”   孟蕊瞅了她妈一眼,把碗里的整只大鸡腿一分为二,陶丽丽推回去:“怎么吃不下,这是补身体的!”   “剩下的鸡肉明天早上给你们熬鸡粥吃,哪能这样瘦的呢,我胖,才得减减。”   孟蕊却坚决极了。   陈清看着好笑:“行啦,我孙女孝顺,丽丽你这嘴巴都咽了好几下了,大家一起吃才好嘛。”   陶丽丽这才拿了碗出来,三代人啃着鸡腿美滋滋的。   - -   临近期中考还有大半个月,可孟蕊却像是临近高考一样努力。   田蓉越发注意孟蕊。   两人原本是好友,到了这个班上以后孟蕊被人欺负,她不敢帮朋友,就慢慢离得孟蕊远了,再说了,孟蕊原先成绩也一般,她却是全班前三。   可现在,数学老师的课上孟蕊都好像完全听得懂似的。   尤其做课堂习题,数学老师偶尔会下来兜一圈,看到孟蕊做的题目还会点点头,难道她做对了?   田蓉既是不敢相信,又因为内心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心虚。   看班级里何凯为首的一些人没有再欺负孟蕊了,她偷偷走到孟蕊旁边,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孟蕊在做试卷,数学是她的弱项,如果能在期中考试数学不丢分太多,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她看得懂书也能做老师给的题目,但稍难一些就无法解题。   但奶奶好像数学很好,孟蕊都觉得奇怪,为什么高三的数学题奶奶都像是游刃有余,只翻了翻书,就可以把解题的关键点说出来。   她有次好奇地问了,奶奶“嘘”了一声,笑眯眯的:“活到老学到老,奶奶也是自学的。”   孟蕊惊叹,那奶奶岂不是很聪明。   没想到奶奶还跟了一句:“奶奶那么聪明,你怎么可能笨,你也聪明,不是黄老师拳击老师都这样夸你学得快?多做就会了!”   孟蕊的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她这是被奶哄了。   察觉到有人站在旁边,孟蕊先是心里一紧,以为又是来欺负她的,等抬起头,是田蓉。   孟蕊又蓦地低下头去。   田蓉哑然,她可是孟蕊在这个班级里唯一一个曾经的朋友,次次视线接触,哪次不是孟蕊期待地盯着她,这回她自己来了,孟蕊却不待见她了?   田蓉心里也不大舒服,   “孟蕊,你在做数学呢?”   孟蕊没理睬她,她奶说了,像田蓉这样的朋友根本不是朋友,只能说有点交情,她会在你受到攻击的时候一次次躲开,那就说明她没把你放在心上,她不在乎你,再有危难的时候她还是会头也不回地走开,把你丢在一边。   如果这种人再回来,不要接受。   孟蕊又不是真傻子,她知道田蓉为什么会躲开她,她以前很难受,比被欺负还难受,被陌生人伤害和被信任的人伤害,毕竟是不同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不是没朋友,奶奶就是她的朋友,妈妈也是,黄怡老师也是。她不需要假朋友。   田蓉皱眉:“孟蕊,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呢?”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曾经是朋友,后来发现我遭受同班同学校园暴力以后就躲开的人说话。”   孟蕊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放低音量。   她一说出口,自己都被自己吓着了。   甚至,下一秒,她就习惯性地低下头。   可是全班同学都听到了,除了何凯十分的不自在,班级同学都是面面相觑,有些则露出古怪的表情:“哎哟,谁校园暴力你了?”   孟蕊抬头看向说话的人,眸色深深,她会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住。 第89章   “你怎么说话的啊?谁稀罕校园暴力你!”   像受了刺激般, 班级同学群起而攻之,孟蕊紧紧捏住手中的笔, 悄悄地藏在袖子里。这支录音笔是奶奶买给她的, 是用来录下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奶奶晚上要听。   可她现在,悄悄地打开了按钮。   奶奶说,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被欺负, 是因为她一开始就选择了忍受, 如果当时往前跨一步,会不会不一样。   “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死肥猪, 谁有闲心欺负你——”   “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吧,我以为你很乐意被欺负呢?”   孟蕊没说话,她只是忍不住喘气, 这些同学的脸就像是狰狞的恶魔, 他们拿她当笑料,说她不自量力过分自信。   “孟蕊, 有件事我很好奇诶?”   何文雅双手抱胸,颇有好心情地围观了全班同学对孟蕊的制裁, 她一出声,其他人都不说话,像是期待她说什么好话似的。   “你怎么瘦的那么快啊?是吃了减肥药呢,还是做了什么事呀?”   她太熟悉何文雅恶意的眼神了,孟蕊心底的害怕就像是把所有梦魇都翻出来了了似的:   “我运动了, 所以瘦了一点。”   班级里阴阳怪气的讨论声都没停,她听到有人说,她是和男人……   她现在有勇气能正视何文雅,可她的底气却跑得不见了。   明明做错的不是她,孟蕊又恨何文雅,又生气自己怎么说不出斩钉截铁的话。   “不是,你们不要瞎说!”   孟蕊气得耳朵涨红了。   何文雅只觉得孟蕊像是盯着仇人似的盯着她,她整个人都难受至极——   所以,她坐在孟蕊旁边的桌子上,孟蕊的同桌为了不和她坐在一起,故意把桌子往外移了移,露出一条天罡般的三八线。   何文雅一只脚抬起,踩在孟蕊的桌子上。   “何文雅,你想干嘛!”她不能让步了,她不能再让步了!   何文雅瞪大了眼:“我想干嘛?我想这样!”   她一脚踢在桌子的边角,桌子受力不均,“哄——”的一声倒在地上,书本、卷子“哗啦啦啦”撒的到处都是。   凝视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孟蕊双手捏紧了拳头,她死死地握住录音笔,她看向何文雅,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你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为什么要踢翻我的桌子,为什么?”   何文雅欢快地从隔壁桌子上跳下来,笑嘻嘻:“我乐意,可、以、吗?”   孟蕊盯着她,就在何文雅以为眼前的人会一如往常默默地蹲下去,把书本都捡起来时候,孟蕊侧头,她用全班听得到的声音问:   “那你们呢,为什么喜欢欺负我,为什么看到她这样对我漠不关心还觉得好笑?”   班级同学窸窸窣窣的,三言两语,   “又不关我的事,你们俩的事情吗,再说了,是你自己弱啊。”   “说明你有不对别人才欺负你吗,看看你自己吧。”   “真是神经病。”   孟蕊深呼吸一口气,如大家所愿,她弯下了腰,小心翼翼地扶起桌子,整理掉在地上的书和卷子,这时,当所有人都以为看完好戏了,   “田蓉,你看到所有人霸凌我欺负我,自诩是我的朋友没站在我身边没关系,连我的书掉在你的脚边你也不愿意捡,情愿看着我走到你这里,蹲下,捡起来,朋友?你真是侮辱了朋友这个词。”   哀莫大于心死,她对田蓉的期望早就消失无踪了。   田蓉这时仿佛才醒悟过来:“你瞎说什么。”   然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孟蕊沉默地将位置整理干净,她的耳朵里听到了更多嘲讽她、议论她的声音,说她做小三、说她和男人有关系——   对女生来说最大的恶意就是拿x关系说事。   孟蕊咽下心中的火焰,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背后有奶奶有妈妈有辛苦的爸爸有期待她的黄老师。   当天晚上,学校贴吧出现一个帖子。   发帖人自称是内幕知情者,说高三三班有个女生行为不检点,和外面的男人搞不清楚,然后日渐消瘦。   三三两两的人跟着回帖,这个人说是叫花朵的,另一个说是姓m的。   三人成虎。   何文雅拉下帖子里的内容,乐不可支地编造回复:“我知道她诶,平时班级同学都不喜欢她,因为性格特别古怪,长得肥胖如猪。”   瞬间这条帖子被顶了上去。   - -   孟蕊回到家,陈清正和陶丽丽讨论今晚是不是可以煮个鸡蛋,就见孟蕊神态不太自然,故作开心。   等晚饭结束,陈清走到孟蕊的房间,孟蕊从书包里将录音笔拿出来。   这是祖孙俩习惯的动作了。   陈清需要知道每天上课老师说了什么,进度是什么,来安排怎么和小孟蕊一起复习。她打开录音笔,听着听着,突然看向了孟蕊。   孟蕊正在专心致志的做作业。   听着耳机里那些谩骂,陈清心里的火就和烧开的开水似的,要挣破壶盖。   她摸了摸孟蕊的脑袋,对小孙女说:“放心,有奶奶。”   刚才还一声不吭的小姑娘,眼眶泛红。   如果只是梦境的打击,那实在是太简单了,在现实中做了错事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的以过分的手段欺凌同学,作为成年人,她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陈清连夜写了一封诉求信,附上相应的音频链接,第二天,在家里孙女上课去之后,塞到了学校保卫部的信箱里。   主任、校长,陈清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但他们同意给条件让孟蕊转班,就该先向他们寻求帮助。   直接向警察报案,警察仍旧会因这是校内暴力转回学校处理,除非是特大类型他们才会接手。   这样,反而对学校不好。   对孟蕊也不好。   - -   何文雅时不时在做噩梦,而梦里她都是个穷凶极恶的嘴脸,她被人诬陷有不正当的关系,学校里的同学看她仿佛是个病毒,还是那种病毒,而她的朋友离她远远的,说她恶心。   每一次,她都以自杀才能醒过来。   更可怕的是,那种疼痛和绝望她感同身受。   何文雅不是个爱思考的人,但这次,她突然发现,每当她狠狠欺负了孟蕊,她就会做这个梦,而且无论她说孟蕊什么,最终都报应到了她的身上。   她告诉自己,这只是梦而已,但天天如此,她要崩溃了。   不仅是她,班级里参与欺凌孟蕊的同学,也开始做噩梦,在梦里他们或是被欺凌的倒霉蛋,或是被警察带走的流氓。   最后的结果或重或轻,但梦的基调太沉重,就连睁开眼睛,他们都忘不了自己做了什么。   何凯十分害怕,同学的样子他最熟悉不过了,他想起那些天醒都醒不来的自己,就像被拉到一个漩涡里去似的,逼着他反省自己的过错。   他捂着耳朵不敢和他们交流,哪怕最近他们欺负孟蕊,他都躲得远远的。   他现在害怕极了,明明知道应该没事的,可是那些缠绕在心里的噩梦怎么也不放过他。   临近期中考试,班级里的学生一个个精神不振,顾茗都快急坏了,   “你们再这样下去,别说隔壁四班,连一班二班五班六班都考不过,是看书看太晚了吗?”   “不是,做噩梦了。”   顾茗一愣:“什么做噩梦了?”   班长胡晓没有欺凌孟蕊,只是做一个冷漠的旁观者,所以并没有像同学说的那样做噩梦,当班级同学聊天的时候透露出做了同样的噩梦时,胡晓才知道为什么大家精神不好。   然而顾茗说:“做噩梦?那是不是考试压力太大了?这哪能当做借口呢。”   胡晓:“是同样做到关于孟蕊同学的噩梦,”他看着顾茗,“班级同学都梦到变成了孟蕊,然后被同班同学欺负。”   顾茗顿时头疼极了,“不就是口头上的吵闹而已,哪里是什么欺负。”   胡晓没做声,这个班主任他不喜欢,对孟蕊被校园霸凌他是没法帮忙的,连班主任都不愿意惹的麻烦,他做了其一只对得起良心,但可能会同样遭受霸凌。   其二,能不能解决还是问题。   他一个学生做什么无用功。   顾茗向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尤其到了年底,又是评优的时候到了。   她不能让班级因为这种做噩梦的好笑事情把一笔笔乱账翻出来,她想着,可以再等一等。 第90章   孟蕊基本不上学校贴吧, 所以不知道同班同学是怎么去空口无凭地污蔑她。   但她能察觉别人看她的眼神有种微妙的古怪,一早上在门口值勤的同学、走在走廊上, 别的班的同学的眼神, 之前的这种眼神她只在班级里看到过,而现在,好像全校都将她当做了可欺负排斥的人。   换成之前,她会默默忍受下来, 还会因为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而不断找原因。   可现在, 她鼓起勇气走到班级里,走到并不会和其他同学一起欺负她的班长面前。   胡晓无意掺和班级的风波,但良心让他说了实话:   “你有空看一下学校贴吧吧。”   见孟蕊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胡晓好意提醒了一句:“不用管他们,这周就期中考试了,我看你挺认真的, 就这样保持吧。”   说完, 胡晓低下头去,没有再理孟蕊。   “谢谢。”   孟蕊翻开手机, 她的手机因为太旧还是老款,被同学嘲笑过。   但至少可以上网, 孟蕊打开学校贴吧的网页,里面飘红的第一条就是【高三三班有个女生行为不检点】。   孟蕊平静地打开帖子,看了里面的全部留言,这个内幕知情者将她的学生卡上照片也放了上去,怪不得所有人都认识她了。   里面的留言不堪入目, 编造的东西像是能找到证据似的。   孟蕊生气,但她不再害怕了。   隔天就要期中考试,顾茗却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一看,不仅有校长、副校、教务主任,还有保卫科科长。   学校的保卫科里有当地警察局的下派人员的。   顾茗心里一咯噔,她看向校长:“校长,这是什么事啊?”   “你看看这个。”   低气压的办公室,顾茗的右眼皮跳个不停,展信,里头的第一行字她就知道完了,今年的评级和她无关了。   “贵校校长,展信佳,我是贵校高三三班孟蕊的奶奶……”   这封信里的内容让校长、副校、教务主任都是触目惊心,他们之前只知道四班的黄怡老师来提过,三班的孟蕊因为受到校园暴力想要换班,但他们完全不知道,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   尤其是,信上的音频链接他们听了,越听越是沉重,他们学校的确是不是重点学校,师资力量和学生水平是一般,但也算是县里普通家庭公认度比较高的公立高中,相当一部分学生能考上大学。   出了这种事,幸好学生家长没有传出去,不然这种社交媒体网络流传那么快的时代,他们学校就要被人□□攻击,甚至会有县教育局来调查。   一旦事情闹大,别说他这个校长,这个学校会怎么样都说不好,名声一定差到极致。   而作为高三三班的班主任,顾茗,她难道什么都不知道?每周晨会她什么都没说。   校长又是惊又是恐。   顾茗只能鞠躬道歉,事情已经闹到校长这里,就没办法挽回了。   “校长,这是我的失察,我真诚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没有好好的了解学生,没有抽空去给每个学生做心理辅导,……”   顾老师说的话,在场的校长、副校和教务主任是一句不信。   因为,这件事他们最先是通过黄怡老师知道的,连隔壁班老师都知道了,作为班主任顾茗,她会不知道?   还是想瞒天过海敷衍了事呢!   “这件事我们会跟进调查,学校保卫科会保护每个学生在学校里被公平对待。”   顾茗的眼皮子跳得更快了。   校长:“顾老师你回去吧,对于你的处罚,我们会在调查清楚后的第一个例会上宣布。”   顾茗就像掉到深海里头一样,这种飞来横祸,简直就是水逆。   顾茗回到班级,首先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孟蕊,她记得当时就是随手把这个女生扔到了最后一排,因为,当班级家长都给她塞了红包时,她什么都没有表示。   顾茗对红包这件事,就像是习以为常,但既然要对别人塞了钱的好一点,自然就会把好的资源给花了钱的人。   孟蕊自然就落在了最后。   顾茗心思一抖,幸好这件事没有证据,不然她就真完了。   而现在她唯一的问题,就只是没发现学生被欺负了而已,再怎么样她还是学校的老师。   “大家静一静,”   顾茗拍了拍手,班级同学虽然还有些在窸窸窣窣说话,但大多数看向了她,顾茗环视一周,   “我听说班级同学,可能对某位同学有些误会,就在语言上、行为上,对她有不应该的对待,实际上大家都是一样的,同学之间应该友好团结相处。”   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更响。   顾茗也觉得烦躁,最后一排的孟蕊就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表演似的。   顾茗不想再说了,   “明天就要期中考,今天晚上早点睡,别一天到晚无精打采的。”   这种无痛无痒的教育,有还不如没有,而孟蕊知道就是这种老师的敷衍,同学们才会对她变本加厉。   明天就是期中考试,她一定要考好一点。   - -   学校的期中考试是整个文科班按照成绩排名分座位进行考试,孟蕊的座位是靠中的教室,她的左右前后都不是一个班的同学,但他们的目光让她知道,哪怕是转班,也不会结束。   模拟高考,同样是语数外加文综,期中考试是两天。   孟蕊最高兴的是她不用和同班同学面对面,这次的试卷并不十分难,她相当顺利地完成了两天的考试。   周五,顾茗又被叫到了校长室。   她害怕又是班级同学惹出了什么大事,然而,她害怕的事情依然发生了。   当校长一言不发地让她看学校贴吧的内容,她整个人都快爆炸了,不用说她就知道,这种拙劣的手段就是她的三班的学生弄出来折腾孟蕊的。   她这会儿还真挺烦孟蕊的,怎么就让一个班的学生都讨厌她?   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孟蕊什么事都没做就让人惦记上了吧?   “顾老师,这个你怎么打算?”   顾茗还是道歉:“我会找到班级发帖的同学让她删帖,这种事我还会再进行教育。”   顾茗鞠躬,久久都没被叫起来,她真是烦死了。   好半天,校长才说:“这种事,你失职太严重了,我会考虑你是否适合继续做我们高中的老师。”   顾茗猛地直起腰,她瞠目结舌:“校长!?”   “你先出去吧。”   校长已经低头继续做事了,顾茗一口气堵在嗓子口,害怕极了,但现在尘埃未定,她呼出一口气走出办公室。   这件事完了吗?   不,顾茗要担心的远远不止这些。   周二,贴吧的帖子依旧没删,但老师们一道批的期中考试的卷子全都出分了。   黄怡在看自家班级分数的时候,还特意去三班班主任顾茗这桌上,看了三班班级的分数条,按照名次排名的分数条,从上往下数,孟蕊排在第四。   她一愣,再看孟蕊的总分。   黄怡忍不住惊讶,超过他们重点班的均分线了,难道孟蕊之前只是考试失误?她研究了一下孟蕊的几门成绩,如果这个分数能够保持,那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多个自己的学生能进大学,黄怡会非常高兴。   她当天就将孟蕊的申请书和分数告诉了校长和教务主任,这两位的心思是最复杂,最后,教务主任在申请书上盖了批准的红色章印并缓缓落下一句话。   “这个学生,是我们疏忽了。”   能进大学的好苗子,如果没有这趟事,如果不是学生自己提出转班,那是不是就和之前一样成绩中下,考不上大学,带着学生给的伤害和学校的漠视离开可能是最后一个学习的地方?   想到这,教务主任就觉得自己也是失职了。   贴吧里飘红的帖子迟迟没有降低热度的意思,而每天,都有同学进行新一轮的谩骂和猜测。   但是,学校贴吧开始飘红另一条帖子。   帖子名字很简单:【我遭受了校园暴力,希望得到帮助】   这个帖子是孟蕊一字一句敲上去的,她不是空口无凭,她拿出了证据音频,在帖子里她将发生在她身上所有令人难以理解的校园暴力事无巨细地用客观的当事人的口吻写到了里面。   发出帖子的一瞬间,桎梏孟蕊许久的枷锁突然被解开了。   每敲一个字,她就回忆起那段格外黑暗的时光,就像是在沼泽里,没有人救她,他们希望她永永久久地沉下去。   这篇帖子迅速飘红,评论如高楼叠起。   因为孟蕊在这个帖子里直截了当地说,隔壁那个帖子全是造谣,他们没有证据,而她拿出了拳击课的健身卡,并用非常平淡的口气说:   “多亏了运动,让我没被这些让一个女生可能抬不起头的谣言击垮身体。”   当这些证据明晃晃地摆在眼前,隔壁高楼的谎言不堪一击。   尤其原先在楼里,就有人质疑,你们是不是污蔑人攻击人,为什么没有证据就这样说自己的同班同学。   不是所有人都是瞎的,都是从众的,都是内心恶毒的。   顾茗还做着孟蕊成绩不差,她能留下来的美梦,却在晨会上被校长宣布开除。   顾茗她完全不知道事情会落到这个地步,她走回教室的时候都恍惚了。   顾老师被开除了,坏消息向来和流言一样,传得比什么都快。   这时贴吧上出现了一条帖子,自称是高三三班学生的家长,他先说明自己的孩子并没有对孟蕊同学使用校园暴力,再是贴出了一条转账记录。   顾茗老师在开学时接受了学生家长的红包,并且许诺会给好的资源,譬如奖学金、推荐位等等。   现在顾老师被开除了,那么所有的许诺都不成真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塞红包的学生家长几乎是整个班,受到家长的影响,学生之间也议论纷纷,可三班的学生是抬不起头的。   哪怕是没有参与校园暴力的胡晓,也能察觉到从班级教室走出来,别人看他那种异样的、恶心的眼光。   三班的学生无法面对别人的指责,内心也都是彷徨惊恐。   然而这条帖子飘红的第三天,孟蕊没有出现在教室,三班的学生有一半是想要道歉,他们想找到她,原以为她是受到他们的伤害躲在家里了。   谁知,孟蕊和两个四班的女同学和从四班后门走出来,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田蓉眼睁睁地看着人走了,愣愣的。   询问了代课老师,三班的同学都难以接受,一个个面上无光。   “孟蕊期中考成绩很不错,所以转班去四班了,以后她就不是你们班的同学了。” 第91章   顾茗时隔两天被通知到学校打包私人物品, 父母那里的说法自然是说想换一份工作,但目前还没有找到适合的学校。   父母还问, 她是不是在学校里受到欺负了, 受到不公平待遇了。   顾茗一听到“被欺负”“不公平”就炸。   办公室的同事见到她纷纷移开视线,顾茗难堪极了,她拿纸箱收好东西后,突然听到门口:“顾茗是今天来吧, 校长找她。”   “都离职了还找什么?”   “学生家长投诉她收红包投诉到局纪委去了, 现在上面有人来查。”   “这也太——”   顾茗只觉得眼前一花,恨不得现在就倒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传出个流言,说孟蕊遭受同班同学校园暴力是因为班主任顾茗不喜欢孟蕊, 不喜欢的原因是孟蕊的家里穷,没给红包。   顾茗哑口无言,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然而让她想不到的是, 她向来照顾的学生们纷纷到处说,这是真的。   如果不是看班主任的眼色, 他们怎么会故意去针对班级里一个女同学。   墙倒众人推。   高三三班的学生受不了被人指责,所以急于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让同校的学生理解他们。已经离职的顾茗就成为学生最好的借口。   这个流言越传越远,甚至传到校长的办公室里,传到调查顾茗的纪委耳朵里。   教师系统是联网的,顾茗离开了这所公立高中后也不会再被其他学校录用。   顾茗浑浑噩噩地走出校长室,纪委还将继续调查她收受红包的情况, 一想到从此事业渺茫,而这些她都还没告诉男朋友和父母,顾茗恨不得时间回到开学前,阻止班级里的学生欺负孟蕊。   黄怡刚开完会,与顾茗迎头碰上。   曾经顾茗还能和黄怡争取重点班班主任的名额,现在,她却被强迫离职甚至还要接受调查,顾茗深深地凝视黄怡:“是不是你告诉孟蕊去举报我的?”   黄怡原先想当没看到顾茗走过去,谁知被人倒打一耙。   她回身,认真问顾茗:“当时你和孟蕊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现在呢?”   顾茗怔住了。   比起孟蕊现在能够安心在一个没有校园暴力的班级中学习,高三三班的部分学生持续了整整两周的噩梦。   他们甚至分不清梦里被欺负的那个人是谁。   奇怪的是,做噩梦越深的,是当初欺负孟蕊越厉害的,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心中愧疚。   何文雅已经连续请了一周的假期,直到父亲做生意回来看到女儿还躺在床上,硬逼着孩子去上学。   何文雅的脸憔悴极了,每次快睡去就开始做噩梦,醒都醒不过来。如果不是白天补觉,她真是头疼欲裂。   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孟蕊。   何文雅站在四班教室门口,群体的校园暴力事件一爆发,整个年级都知道最欺负人就是所谓的“内幕知情者”何文雅,她察觉到别人的眼神异样,她不知道他们在说她什么坏话。   而在梦里,这些都是孟蕊——   何文雅摇摇头。   “你好,能找一下孟蕊吗?”   “你找孟蕊干嘛?又要欺负她吗?”   何文雅恳求:“不是,我再也不敢了,你能帮我叫一下她吗?”   四班的同学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朝班级里喊了一声:“孟蕊,隔壁的来找你。”   一听到隔壁的,四班都静了一下,何文雅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别去啊,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了。”   “千万不要原谅何文雅。”   何文雅面上热得难受,她侧过脸,孟蕊已经走出教室。   眼前的孟蕊肤白,纤瘦,她的眼睛大大的只是眸色平淡,何文雅在孟蕊的眸子里看到自己,难看得连她自己都讨厌。   “孟蕊,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我也是有原因的,你能不能听我说?”   孟蕊看着她:“你说吧。”   何文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含希冀:“我以前也被人欺负,所以我害怕被人欺负就只能先欺负别人,班级同学都不喜欢我,但如果有个人——”   “你把我说得恶心至极,让班级同学都讨厌我,就是为了保护你自己对吗。”   孟蕊静静得望着她,何文雅哑口无言。   “我,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你能不能放过我,原谅我?”   原谅我,我只想睡个好觉。   眼看孟蕊要走回教室,何文雅声音发尖:“得饶人处且饶人孟蕊,你都得了便宜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那如果我以前不够坚强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你们会为我难过吗?你们会觉得自己有罪吗?你们会后悔当初没有放过我吗?!”   孟蕊的突然爆发惊吓了整个四班,和整条走廊上的人。   她的手都在发抖,片刻,才缓缓放松下来。   “我为什么要原谅费尽心机伤害我的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这样用的。”   何文雅看到孟蕊回到四班的位置上,她的同桌握住了孟蕊的手,而她的后桌搭着她的肩膀,好像在说什么鼓励的话。   这一切离何文雅是那么远。   学校保卫科的警察找何文雅谈了一次话,有人说,何文雅在网上故意撒播不实信息攻击同班同学被记录档案,有人说,只不过是问何文雅一点三班顾茗老师的情况而已。   人逢喜事精神爽,陈清最近的爱好是拉着陶丽丽去跳广场舞,孙女还没回来呐,不急着烧饭!   孟军这回周转了好些城市,足足三个月才回来,他风尘仆仆地到了家,突然觉得家里不一样了。桌子上放了花瓶,窗台明亮,放了好几盆绿萝,卫生间里,镜子擦得干干净净。   透着以前没有过的敞亮!   只觉得心情突然就变得好了,孟军先洗了个澡,冲洗得干干净净,随后换上一身家居服倒在了沙发上,才刚倒下就睡着了,这次跑得远,赚得多,但也累得多。   但如果女儿能够有机会上大学,这次,就可以把一年学费给凑出来了。   陈清欢欢乐乐地带着气喘吁吁的陶丽丽回家,她是发现了,她家儿媳妇胖是有原因的,这坐办公室的确是费心劳神,但身体不动啊,这跳个舞扭个腰的,僵硬的就卡卡卡卡,差点没吓着新认识的广场舞小姐妹,小姐妹还偷偷问她:“清妹,你这儿媳妇,骨质听着有点疏松啊。” 第92章   一打开门室内传来呼噜声, 陈清眨了眨眼,扭过头:“是不是我儿子今天要回来呀?”   陶丽丽累塌的脸上突然一亮:“对!”   婆媳俩围着熟睡的孟军看了半晌, 这胡子密密麻麻地扎在下巴上, 眼眶下黑眼圈像熊猫似的。陶丽丽伸手想推男人,陈清拦住了:“算了,他睡得那么香晚点再叫他吧。”   陶丽丽赞同,孟军一回来, 她挺高兴, 原先家里四个胖子现在闺女和婆婆脱离了队伍,但好在自家男人回来了,胖子和瘦子都是两两组合, 她不孤单了。   孟军陷入熟睡的时间不长,不过一个小时就听到了厨房间烧菜的声音,原先家里的晚饭都是冒着油香, 可今天的味道却像是蒸出来的。   孟军缓缓醒转, 眼睛对着天花板眨啊眨,等找到知觉了坐起来, 入眼是一个纤细的姑娘。   “爸爸,睡醒了吗?要不要先喝杯水?”   孟军一愣, 脱口而出:“闺女,你怎么那么瘦了?家里没钱吃肉了吗?”   “呸,什么没钱吃肉了,小姑娘高三吃得没那么大油大腻的,再加上读书累!”   厨房间的门推开, 孟军闻声看过去,又是一惊:“老婆,你怎么也瘦了?”   陶丽丽两眼放光:“真的假的啊?我也瘦了?”   等陈清跟在陶丽丽身后出来,孟军揉揉眼:“哎,我这是没睡醒看人就跟装了变瘦相机似的,看谁都那么瘦呢?”   “行啦,不瘦!就是正常身材,你看看你这肚子。”   这会儿老孟家四个人站一块,就孟军的肚子圆鼓鼓的。   孟军一拍肚子,还真是。   晚饭吃得荤素搭配,有汤有饭,为了庆祝孟军回来家里还特地蒸了一条鱼,孟军直乐:“现在咱家烧饭没以前油,味道倒变好了!”   陶丽丽正想说吃你的吧!   陈清在一旁:“可不是,丽丽专门为了小蕊做高考餐,找了好些食谱研究怎么做得既健康又有营养,以后都这样吃,对我们身体好。”   陶丽丽心里一动,孟军回来她就不大自在,可能是因为都想帮助小蕊的关系,这几个月婆婆和她关系莫名变挺好。   但孟军回来了,婆婆看到儿子就会不会自然而然,跟以前那样?   嫌她家务活做得不够多,觉得她烧饭味道一般,或者又嫌她嗓门挺大,觉得她学历不高,比不上妯娌二弟妹?   谁想到她还怕孟军夸她,婆婆反而冲在前面往孟军一顿说她好。   不仅陶丽丽愣了,孟军也看看老婆看看妈,脸上笑意更深:“老婆辛苦了,妈也辛苦了!”然后一瞥闺女,孟军忙道:“小蕊也辛苦了,多吃点鱼,这腮帮子肉最嫩的,是活肉……”   “爸你吃,我不爱吃腮帮子肉。”   孟军前面没察觉,但现在一听,哎?闺女怎么敢大声说话了?这之前说话总是低着头声音轻得蚊子叫,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看向老婆,陶丽丽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晚上说。   关了灯,孟军听陶丽丽和他慢慢讲了这些个月的事情,当听说孟蕊又被人欺负了,孟军猛地坐起来:“这学校不能呆了,转学!”   “啧,你说转就转啊,能转得出去吗?”   陶丽丽一把拉住孟军的手:“也是我不好,没早点发现,是妈发现孟蕊不对的,然后直接给学校保卫科写信了,原来他们班级欺负人,学校保卫科根本不知道,我们家蕊蕊就这样被欺负了两年。”   孟军心里五味杂陈:“他们是不是欺负小蕊家里穷。”   “妈说不是,这我们小县城一个班,穷得何止我们,还有更穷的,也附和着欺负孟蕊。”   两人齐齐沉默了,   陶丽丽:“我在想是不是对蕊蕊太凶了,就她啊,心思太细腻,小时候不是也被欺负过,我冲上去一顿和别人骂,等骂完了也不解决事情,她就更害怕。”   孟军握住妻子的手:“这不怪你,我也没好好关心小蕊我也有责任——”   “不过我们家孟蕊现在成绩可好了,她转到重点班了,成绩在重点班排中上呢,下周就期末考试,不行,我得熬个鸡汤,给你俩都补补!”   孟军听着妻子在耳朵旁和缓地絮叨,心思也平静了。   “你们都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   孟军是回来过年的,这一趟跑完再开商是大年初三,别人都能过年休息一周,孟军还得早早地出去继续跑。   这回还是三个月才能回来,他争取六月份前就能跑完两次,高考的时候陪着家里小孩子。   上回的年夜饭是二弟领着两家人到酒店里吃了席面,按规矩今年是到大哥家吃。   陶丽丽问:“妈,我们是不是找个上次差不多的酒店?”她和孟军说过了,妈以前就有意思想年夜饭外面吃,因为想挣面子,这回要不就花点钱在外面吃。   没想到,这次妈拒绝了。   “别找了,家里做吧,外面一顿可是家里的几倍不划算。”   陈清是觉得家里条件并不好,她是知道的,孟军跑一趟挣那几个钱,是在攒孟蕊的学费。   婆婆体谅,陶丽丽就觉得更不能亏待婆婆,就算在家里吃也得吃出样子来。   等到大年夜这天,孟奇领着老婆闺女到老妈家吃年夜饭。   这还没进门就发现大哥家大门贴了春联,怪喜气的,孟悦因为午觉没睡成还有点起床气,可等到孟蕊来开门,起床气烟消云散,她上下一看,瞠目结舌:“孟蕊,你怎么瘦的?”   孟蕊皮肤白,瘦了眼睛也大,穿着简单的白色毛衣牛仔裤,比之前见的时候好看了不知多少。   孟奇也笑着说:“以前妈还担心小蕊太胖,现在这不就瘦下来了,高三累人。”   “那我怎么就没瘦?”孟悦不服气,她换了拖鞋,“我还胖了!”   “还不是你要补身体,我整天给你弄那些有营养的把你给塞胖了,看看别人高三什么样,你就跟皇帝似的。”   何叶小小地拍了孟悦一下,看到婆婆从厨房走出来,何叶笑着喊:“妈,过年好!”   “哎你们也过年好,孟悦又好看啦!”   陈清表示这话在记忆里每年都说的,她跟老二家的不熟,只能照本宣科,孟悦一听到奶奶夸她就乐:“谢谢奶奶!”   孟奇跟着进了厨房,一见孟军哐哐拿着大刀砍面包蟹,不由惊道:“大哥这次可是花了银子了,这两只怎么做啊?”   “一个葱姜炒,一个焗黄油,我是不会做,都是你嫂子下厨,我就打打下手。”   孟奇煞有介事点点头:“这我看嫂子和妈都瘦了,小蕊也瘦了,还以为家里困难呢,妈也不跟我说,现在一看这螃蟹我就知道,肯定不是困难!”   孟军一边用刀柄敲螃蟹,苦哈哈得笑:“我这回回来也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家里揭不开锅,谁知妈说家里人都太胖,要吃养生的。我每天早上原先都是油条油酥子,现在都得喝菜粥肉粥,这能不瘦吗?”   孟奇瞪眼:“这是好事啊,吃得健康才好啊!”   “谁说不是呢,才回来多久啊肚子小了一圈。”   兄弟俩在厨房里热闹,妯娌在客厅里却没啥话说,陶丽丽和何叶是谈不到一块去,何叶说的什么化妆品牌子她是不懂,她说的什么菜谱何叶也没啥经验。   所以拿来说的,只有家里俩小孩的成绩。   孟家俩小姑娘都是高三,孟悦中考成绩不错,进了重点高中;孟蕊中考发挥失常,就进了一般的公立高中。   虽然两边平时考试的卷子不同,但县里的一模考卷子都是一样的,何叶叹了口气摇头:“我们家悦悦这回没考好,满分750的六门,才考了500出头,连个一本线都没到。”   虽然没到一本线,但大学是妥妥进了,孟蕊可是连进大学都难。   何叶也没想故意踩人,就是想吹吹自家女儿。   谁知,这回陶丽丽突然坐直了,她皱眉:“妹子啊,这样不行啊,像一模都是比较简单的题目,这都是讲究基础的,基础不抓牢,碰上高考是一年简单一年难,今年难,那可就累人了!”   何叶眨眨眼,这什么展开?   陈清在一旁喝茶,听着自家俩媳妇你来我往乐不可支。   这次孟蕊的一模考超长发挥,考了五百五十分,按照往年的均分,虽然没到一本线,但也近了!这可把家里的孟军陶丽丽给乐坏了,你说之前连考大学都难的女儿,一下子冲上了二本线,还快到一本线了,这不惊喜得要厥过去!   陶丽丽专为了这个跟好些高三家长了解情况,不仅这样,还上网看起来怎么选学校,陶丽丽还挺逗,怕给家里好不容易拉起来的苗苗压力,专门趁孟蕊上学去了查。   陈清觉得这是掩耳盗铃,回来孟蕊一查资料,搜索框下面十条搜索记录:“怎么给女儿选个心仪的学校”“女孩子学什么不累人”“女儿怎么才能过个快乐的大学生活”   孟蕊笑得眼睛都弯了,她转头:“奶奶,我妈原来在家都查这些啊。”   陈清说:“这是你妈担心你大学时候受欺负。”   孟蕊一挥拳头:“谁敢欺负我,我现在可厉害了。”   “就你这身板,还得练!”陈清戳破孟蕊的美梦,“真碰上坏人了别逞英雄,该报警还是报警,技巧再多,人两百斤的人抓住你,你都伏倒了好吧。”   视线转回孟家妯娌俩。   何叶觉得这走向未免和想象里不大一样,她整整愣了三秒没反应过来:“不是大嫂,这回小蕊考了几分?”   陶丽丽叹气,“离一本分也有点远。”   何叶心里一乐,   陶丽丽接着说:“才五百五。”   何叶的脸色都变了。   陈清差点没给喷出茶来,她这大嗓门媳妇啥时候会得欲扬先抑,真是太逗了。   何叶不自在地夸了两句:“那还真是进步蛮多的哈哈,”半晌,她又问:“是县里的一模卷吧,不是学校期末考的那种。”   陶丽丽斩钉截铁:“当然不是!学校期末考那卷子随随便便六百分!”   何叶眨眼,瞪着陶丽丽,咽了咽口水。   吃过了年夜饭,陈清给俩小姑娘发红包,孟蕊一份,孟悦一份,她是不记得以前给多少,但印象里给孟悦会多一些。   但这回就一视同仁啦。   孟蕊还要把红包给陶丽丽,陶丽丽一惊,不由看向婆婆,陈清这才体会到婆媳间那种微妙的纽带,她轻咳:“红包给了就是给了,你们谁保管我不管。”   陶丽丽这才笑眯眯地把红包接了过去,朝孟蕊说:“等你高考好了,都还给你。”   爆竹声响,除旧迎新!   陈清孟蕊守完岁就回屋里睡去了,陶丽丽躲到小房间里,打开小红包一点,她拍了拍旁边玩消消乐的孟军:“妈这次给了好多!”   “哦,那就拿着。”   陶丽丽愣愣的,突然一笑,“哎,今年这个年真好。”   在铄石流金的盛夏来之前,每年全国最让人瞩目的高考浩浩汤汤来临,十二年寒窗就为此一搏,学生自然是跃跃欲试,或紧张或矫首昂视。   学生的家长大多比学生还紧张,一个个在出门前还回头看“准考证带好了吗,身份证呢,再看一下必要用的,笔有没有墨啊!”   神情就和要高考的是他们似的,等到了考场,里三层外三层,多热的天啊,知了叫得响一些家长就敏感。   高三四班的任课老师们都穿着红色的耐克衣服等在门口,这是开门红。   陶丽丽和孟军站在人群里,听到有个家长说:“我孩子一听蝉叫就想睡觉,别考场上睡着了啊!哎哟祖宗保佑!”   那么多家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蕊每考完一门走出考场,陶丽丽和孟军就和锯了嘴的葫芦似的,啥都不敢问,啥都不敢说,就怕说错让自家闺女压力变大,但夫妻俩眼神狂瞟,从孟蕊的鼻子动一动,俩人晚上就躺床上严肃思考:“是不是大题太难了。”   陈清这自己经历高考,又经历了孙子高考过的,也不由地又被带起了气氛。   可人家孟蕊,该吃吃该喝喝,啥事没有。   三天一过,穿着“辉煌”套装的老师们迎回了考完人生最大考的学生们,哎哟家长这可才炸了锅似的,把孩子迎了回来,听到有孩子哭,陶丽丽原本想问孟蕊的心顿时歇了。   她和紧张得手不知往哪里放的孟军说:“考好考坏都没事,咱别问,我可看报道了每回高考都有孩子想不开。”   孟军连连点头。   到了家,陈清一看,全家最悠闲的就是孟蕊了好吧,一回家就该吃吃该喝喝,傍晚还想跟着奶奶妈妈去跳广场舞。   陶丽丽手抖:“蕊蕊啊,你这是怎么了?”   她想,是不是孟蕊没考好啊,这就脑子不对劲了。   孟蕊笑哈哈的:“这不是觉得广场舞挺有趣吗,看你们跳,我也想跟着一起锻炼锻炼啊。”   陈清很欣慰:“丽丽,我觉得小蕊说的很对,广场舞既能活动开身子,又大家一起跳特热闹,可开心啦!”   跳了十五天的广场舞,高考成绩今天中午十二点就会公布了。   这天早上八点,陶丽丽紧张得手都在抖,她和孟军陈清说:“要不咱别叫醒蕊蕊了,等睡过十二点?”   “睡过十二点还能把高考成绩给睡没了?”   听婆婆这么一说,陶丽丽呼出一口气,“真是查都不想查了。”   平时孟蕊早上七八点就醒了,可今儿个三个家长都那么紧张,她反而睡得可熟,陶丽丽觉得不对,一个小时进一次女儿卧室,她还偷偷地把手指往孟蕊鼻子下面放。   做妈做到这份儿上,也是被高考父母的考后综合征了。   等到十一点,三个家长的心也平静不少,陈清干脆说:“哎,饿了,咱吃饭?”   话音还没落呢!   卧室里传来一声喊,顿时门就开了,三个人齐齐回头,就看到孟蕊咬着嘴唇,眼眶里都是泪,就这样盯着他们,像是委屈极了。   陶丽丽的心都碎了:“哎呀没考好没事啊,没事的,我们本来就不要考得怎么样。”说着就要上去抱自家闺女。   孟军也害怕:“考好考坏都一样哈,今天出去吃!”   陈清也心里一咯噔,难道是真考坏了,也有可能的,这孩子好像中考前成绩挺好的,但中考就发挥失常了。   她刚想安慰,孟蕊摇摇头,用手背把泪擦掉:“我考了五百九,应该上一本了!”   这回换陶丽丽瞪着眼睛,说不出话了。   - -   黄怡真是高兴极了,成绩出来当天她就拿到了学校发的分数条,这学校也急啊,一年一度的高考。   高三四班,全都上大学了不说,这一本的学生人数占了三分之二。   黄怡想起这下半学期,全班同学都是拼了命的努力,尤其还成立了互帮互助小组,一开始好像都是觉得孟蕊跟不上进度,谁知人家基础好得很,就起了你比我高,我就更努力一些,孟蕊这姑娘是真有耐性,她也没突飞猛进,就每次都比上次好一些些,一模考都快近一本线了!   班级里的同学都觉得不行,这可不能落下啊,就都发了疯一样的学。   孟蕊的笔记全班传阅,听说是孟蕊的奶奶专门给一起整理的,相当清晰,一开始是班级人手一份,后来有别的班同学来问,就干脆年级里有需要的都一起印。   田蓉手里拿着孟蕊的复习笔记,心里仿佛被几百几千个蚂蚁一道细细啃啮一般难受。   不仅是田蓉,三班的学生,离四班那么近,他们最能感受到孟蕊到了四班以后,越来越精神,越来越爱笑。   做错的事像石头压在心里,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   七月,孟蕊收到了来自首都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她选择了英语教育学专业,在四年、六年后,将会成为一名英语老师。   如果有一天走上讲台,孟蕊心想,她会努力成为和黄怡老师一样的人。   不偏不倚,为人正直,关心学生,诲人不倦。 第93章   陈珂在古色古香的厅中醒过来。   一个美貌女子垂手立在正中央, 她的夫君形容惫懒心虚,嘴唇哆哆不停碰上又分开说着些似令人不愉快的话, 在陈珂身边, 穿着丫鬟服的姑娘在朝厅里的夫君眼神秋波。   她听不到声音,只看得到三人你来我往。   古代宅斗最费神了,陈珂百无聊赖地等着耳清目明。   金光一闪,眼前突然出现一本书, 书名是《等我成魔了打不死你》, 朱红的俩字“烂尾”像是甩墨似的甩在封皮上,触目惊心!   她疑惑翻开书,   这是个修仙大陆故事, 有修仙众便有妖魔众,仙魔两方势不两立。   女主是石头精转世,意外救助了大陆一隅修仙家族沈家的大长老沈异。   大长老沈异感恩石姝的善良, 便将女主石姝收作养女, 不想沈异突破元婴失败,大限已至, 他担心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修仙口诀的石姝受到家中排挤,于是将养女许配给正值筑基中期的二子沈云。   沈云原先千万个不乐意娶个废人, 但石姝天生长相如冰池美玉,冰肌玉骨,如清水芙蕖亭亭净植,沈云贪图美色于是便将石姝娶了回来。   谁知,时间一长, 沈云对石姝的新鲜感变少,在外面认识了同样是修真者的女配,于是留恋花丛很少归家。   光是这样还不止,石姝无法生育,只领养了一个男孩,沈家老夫人陈微云就不高兴,明里暗里踩石姝毫无用处。   石姝想孝顺沈老夫人陈微云,陈微云说她已到金丹期,你只是一介凡人如何孝顺。   石姝被沈老夫人当做婢女不如的丫鬟,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明明是极为尊贵的二少夫人,偏偏过得日子毫无尊严。   然而沈家人全不知道,   石姝根本不是什么石头精,而是女娲补天那最后一块,自开天辟地就一直镶嵌在魔界途忘川与修真界天池的分界线,谁知数百年前仙魔大战,这块石头不慎滚入凡间,又经风调雨顺,日夜菁华,终于长成了一名女子。   她本就是天地灵气所化,自然无法学习修真者的吞吐方法。   而她显示不出半分灵气,是因为身体还未完全适应。   当沈家家族族中长老,半年一次为族中孩子测试资质,资质最差的孩子都能在显示灵根的试灵石上发出微微光芒,石姝将手去碰触那试灵石,那石头上灰突突的一片——这不是因为石姝毫无灵力,是因为这块试灵石碰到了石头界的皇帝,害怕了。   万物都有灵。   各方压迫下,石姝身体里的魔性快压不住了,而当曾经在沈异大长老面前千般万般疼爱她的婆婆将她视作蝼蚁,石姝魔性爆发。   书中饱受折磨的石姝一夜之间成魔,杀光了沈家上下百口人,从此以后走上一条化魔道路,真是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不仅杀她不喜欢的人,还杀一手抱大的儿子。   石姝的儿子也就是本文的男主,沈凤瑭想要拯救化魔的母亲,走上一条修仙的通天大道。   然而,作者从这里开始就烂尾了。   作者给安排的结局是,沈凤瑭在修仙途中不小心从灵器上摔下来摔死了。   女主石姝太难过,所以就醒悟了,全文完。   读得津津有味的陈珂差点吐血,这神转折神戛然而止是想气死谁呢?!   又是一阵金光!   通天大道散着玉白光芒从屋顶递了下来,许久未见的办事人员扯着胡子笑眯眯地御空而来,一身竹青道袍,显得相当老谋深算。   “陈小姐,好久不见呀?”   “这不是办事人员吗?好久不见,这些日子怎么样呀?”   办事人员轻咳,小眼神往似笑非笑的陈珂一瞟:“哎哟陈小姐这不是说笑吗,我们全组人员关心陈小姐的安危,都吃不下饭。”   “我看你挺滋润”陈珂懒得和办事人员打机锋,她晃了晃书,好奇:“这本书到底怎么回事?”   “且等我慢慢说来,”   “所谓大千世界,实则是一言一行都会衍化出一个世界,如你今日坐在这里不动,是一个世界,若你有另一个可能性,在这儿跳了支舞,世界就在产生选择性时分开了。”   “这篇小说原本平平无奇,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小说中的一个主角还真在这不切实际的书中找到了机缘修成正果飞升上仙,而他唯一的愿望便是,救赎自己的母亲。”   陈珂摸着下巴:“沈凤瑭,引路员就是书里的儿子?”   “正是!”   “看着职位不高,你们还挺人性化的吗?”   办事人员苦笑:“凤瑭是拿出五千年修为换取这一次的救赎,母亲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伤痛,若不能好好的安排,他可能会深陷心魔。天庭工作人员只有救别人,没有救自己。”   陈珂怔然,办事人员看了眼天色,“陈小姐,若您能在这次副本中……安享晚年,那便是帮了我们大忙了,等这一切结束……”   办事人员的身影变淡,他笑了笑:“再见。”   - -   话说一半留一半的办事人员走了,陈珂,现在的陈微云的眼前渐渐成了彩色,耳边的声音清晰起来。   “像你这样毫无资质的女人帮我打理家务就够了!我劝你别异想天开,小荷与我情投意合,早就该成为我屋里的人,你个泼妇竟纠缠不休!”   站在她边上的小丫鬟两眼水汪汪:“云哥——”   沈云:“荷妹——”   陈微云定定地凝视场中两人,回想这是哪一幕。   儿子骂儿媳,小三美滋滋。   石姝没有和沈云对视,她只是静静地望着陈微云:“母亲,以前我都是这样称呼你,您,也赞成夫君的说法吗?”   陈微云的瞳孔一点点放大,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是她陈微云死前最后一幕啊我的天老爷!小说里陈微云怒斥石姝:“没用的妇人,小荷已是云儿的人你当如何!”   不如何,陈微云下一秒被变魔的石姝宰了。   诶我的天,陈珂都没想到她这一穿穿到那么危险的时刻啦!生死关头啊!   陈微云咽了咽口水,眼神猛地变了,她那原本的势利眼突然水波潋滟母爱柔情,她用袖子遮住眼睛哽咽:“说的哪里话,我哪里赞成小畜生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了,小荷是我安排来给你打下手做婢女的啊我的姝。”   沈云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听到没!你当你是——”   他蓦地顿住,不敢置信地盯着老母亲。   连石姝也淡淡抬起眸子,这是一双经历了多少背叛的生离死别的眸子哦,仿佛下一秒就要砍了自己似的,陈微云摸着小心脏:吓死人啦吓死人啦。 第94章   小荷大惊失色, 绕过陈微云跪在一边,勉强道:“夫人!您若是不同意小荷就还是您的小丫头, 何必在人面前赌气将我承诺给石姝?”   小荷这席话真是说得又委屈又不甘, 眼神都透着惊慌,她本身资质并不好,还不是小时候被夫人领了回去,练气丹这类的好东西每个月都能有得吃, 才有了现在练气九层的本事。   眼看再过几年就要筑基, 现在夫人是要不管她了吗?   “放肆!”陈微云眉心直跳:“姝儿的名字是你这小丫鬟张口闭口就能喊的吗?先不说姝儿是我家云儿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我的夫君沈异的救命恩人!”   陈微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石姝现在的表情, 这书里说,石姝每一次发怒都有可能会入魔,前兆是眼睛里会变红色。   可提到沈异, 石姝眸中的红色就淡了一些。   石姝最信任的长辈是沈异, 因原主的夫君的确是将一无所知的石姝当做亲生女生来照顾,吃的穿的, 都比照族里其他女儿的用度,更因石姝长得好惹人喜爱, 沈异常常自豪对外直说:“这就是我亲闺女。”   沈云伸手要把小荷扶起来,小荷却不依,他疑惑抬起头:“娘,你怎么了啊?”   话音未落,石姝的眸色醒悟过来了一般转深, 陈微云简直给这便宜儿子跪了。   “夫君临走之前与我说,姝儿就是他亲女,是我们沈家第一支唯一的女儿,应该好好疼惜,所以才找云儿商量着照顾姝儿一辈子!哪想!”   陈微云声音怅惘:“做女儿容易,娘也疼爱你。可娘亲变成婆婆,我就百般看你不如以前可爱,明明不是你的错,我也当做你的错;我原先便知道你不能修炼,那时还格外疼惜你,谁知一成了婆婆就觉得你配不上云儿……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   石姝缓缓抬起头,她眼中的红色又褪去了些,可还是冷冷淡淡。   “若是沈异还在,他若知道我与我的儿子,甚至是我的丫鬟一道欺负你,必定是暴跳如雷。”   陈微云还想说,却听到石姝轻轻的声音:“夫人,那您为何突然与我说这些呢?”   因为我是突然穿越过来的,不说就得死。   陈微云的神情十分复杂,复杂得像是五颜六色同时发力,别说一脸懵的沈云和小荷,连石姝也定定地凝视着陈微云,想找到一些解释。   “因为,眼神。”   眼神?   陈微云悠远地看向远方,呼出一口气娓娓道来:“孩子,当年你刚救了夫君回来,便是这样的眼神,明明做了好事却不求回报,如此善良、如此可爱,美好而不自知,让人心疼至极。”   她相信如果是现代社会,底下跪着半跪着站着的三人都是一脸“excuse me?”   毕竟刚才石姝的眼神算不得善良可爱不自知,超凶狠的。   但是,夸奖对石姝来说是有用的,显眼的红色慢慢褪去,石姝的脸色有些茫然,陈微云不动声色、试探地向石姝走去,在用迟到的母爱打动日后大魔头的边缘试探。   “姝儿,娘错了,娘想到以前你还只是我女儿时那副温柔害羞的模样,就想到我现在把你逼迫得连个笑都没有了。”   陈微云心里打着鼓,伸手抓住了比她高半个头的石姝的肩膀,一脸正色:“姝儿,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娘一定改过自新,不再无理取闹、不再无情冷酷、不再伤你的心,好不好?”   ballball大佬给条活路。   “娘,那小荷怎么办?”   陈微云深吸一口气,朝面无表情的石姝微微一笑,随后,猛地扭头大吼:“你这不孝子给我出去!”   小荷还算识眼色,眼见夫人阴沉的目光撇过来,连滚带爬就跑了。   陈微云心下松了口气,碍事的家伙都不在了。   她坐到禅木凳上,指着另一边,对石姝说:“来,你也坐,现在就剩我俩了。”   石姝没坐下,只是低着头说:“夫人,我知道了。”   陈微云还要说话,却见有一双小手抓着门,没露脸,像在偷听。   她收回目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石姝本体是块石头不懂感情,懂了感情却又被伤害,显然是又将心用石头包裹住了。   原本她现在已经被碎成粉末,能活着,石姝也没再入魔就是好事。   “门口,是小凤瑭吗?”   石姝一愣,转过身去,沈凤瑭如今还小,才是八九岁的小少年,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母亲石姝,随后才端正仪态走了进来。   “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沈凤瑭满眼只有对石姝的担心,陈微云心头一动,所以这是引路者凤瑭的小时候,没有之后的记忆,如今不过是个站在母亲一边的孩子。   但是在书中,因为沈凤瑭非沈云亲子,并不得陈微云喜爱,相反,陈微云总是偏爱大儿子的两个小子,沈凤瑭自小受两个哥哥欺负,但性格内敛隐忍,很少向母亲告状。   石姝发现凤瑭受伤被欺负,还是不久之前刚发现了伤痕。   石姝下意识地挡在了沈凤瑭的前面,陈微云摆了摆手:“小凤瑭,过来是有什么话想和祖母说嘛?”   沈凤瑭担忧地看了一眼石姝,点点头:“祖母,凤瑭请求您,能不能不要驱逐母亲?”   我的天老爷。   有这回事吗?!   然而故事的情节一点点在脑袋里回想起来,正是因为陈微云的纵容,沈家的奴仆都不把石姝当正经主子,尤其是沈云与修仙世家唐家的二女儿有了苟且后,家中流言四起,说要把石姝驱逐,再把唐家女儿迎进门来。   石姝不过是无根无依的一株浮萍,哪里比得上门当户对的唐家女儿,这风声在沈家越来越响,都传到沈凤瑭的耳朵里。   两个哥哥笑话他:“你的娘亲马上要被赶出门了!你本来就是没爹没娘,现在又要没啦!”   沈凤瑭知道自己身世不好,却不想把灾祸带给对他很好的石姝,所以他来求祖母了。 第95章   陈微云当然不会把石姝赶出沈家,   “不必听信流言,石姝是我的女儿, 府里有我一天就有她一天。”   “祖母, 是真的吗?”   沈凤瑭紧张地注视着祖母,这时石姝却动了:“夫人,您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将唐小姐迎入府内是您与沈云亲口说的,小荷也是您亲自将她送入沈云的屋内, 曾听沈云说, 您与他说我是寄人篱下,只要给点吃的就行。”   石姝退后一步:“夫人,石姝已非曾经那个百般信赖您的孩子, 还请与我说实话吧。”   石头精石姝,有和石头一样硬的脾气,出口直言, 哪怕是格外娇柔的面容, 吐出的字却是硬邦邦的。   原主喜爱亲儿子胜过半路女儿毋庸置疑,尤其是沈云石姝成婚后, 更是将曾经对石姝的疼爱化作了不满意。   而沈云作为石姝的夫君,却享受着母亲的疼爱, 妻子的照顾,从未想过在原主面前说石姝一句好话。   沈云不想惹起母亲的不满,又窃喜母亲对他的偏爱,所以就让石姝一忍再忍,原先是花言巧语, 现在是眼不见心不烦。   婆媳问题终究离不开夹在中间的儿子。   “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从今天开始没人会欺负你们母子,吃穿用度将恢复至和你之前一样,至于沈云,”   陈微云蹙眉看向石姝,   “姝儿,我会让人牢牢盯紧——”   “夫人不用了,嫁给沈云是我不懂事。我早与他分居而住,现在这样挺好。”石姝面无表情。   “凤瑭九岁了,早应在沈家的教院里读书学习吞吸吐纳的修炼口诀。”   “去岁他去了,被欺负得每回回来不是落了水,就是伤痕累累。我想与您说,但您每次都说男孩受些苦不是什么大问题,兄弟手上都有轻重,凤瑭生了场大病后我再没让他去。”   陈微云只觉得无处下手,沈家所有人都是瞧不起石姝的,同样也不喜欢凤瑭,给了一张白纸的石姝爱和关心,却在沈异离世后原形毕露。   石姝见陈微云陷入沉思,领着沈凤瑭行礼离开了。   沈凤瑭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正厅,仰起头注视石姝:“母亲,祖母不会再欺负我们了吗?”   石姝摇摇头,   “今天不再欺负我们,不代表之后将来不会,人都是善变的,想要不被欺负只能靠自己。”   她温柔地摸了摸沈凤瑭的头发,“可惜我没有资质修仙,不然总会一些口诀教你,想来夫人今天说的,最近总会兑现,明天你便回教院去,好好学本事,只有有本事的人能在沈家不被欺负。”   到了石心院,奶娘拉着沈凤瑭回了屋,石姝脚步顿了顿,才换方向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近来眠浅,却又昏昏欲睡,总是在一个半清醒的状态里找不到出路,就像刚才,石姝仿佛看到一团火一样的人影从地底下钻出来,它叫她主人。   是个人便有父母,如果不记得父母,唯有可能是被迫分别,或者被丢弃了。   她有意识时已经是个少女,既然没有过去的记忆,她就当自己是被丢弃的。可最近的梦里,她却像是从一块半白半红的石头里走出来,当沈异与人大战落入悬崖后她把人救了起来,他们说是她救的,她却没有任何印象。   她只是拖着这个奄奄一息灵力枯竭的人走到了山上,就被人围了起来说她是救命恩人。   还有一处她觉得奇怪的是,她来到沈家时沈云与她一般小,他的资质一般,常常听下人议论纷纷,说沈云是沈家嫡子里,资质最差的那个,哪怕母亲陈夫人是鼎鼎有名的炼药师,依然不见起色。   可后来沈云便被沈异催着和她一道玩,只要她醒了,沈云就得与她寸步不离。   沈云的修炼水平一日千里,沈异常说,是托了她的福。   李嬷嬷神清气爽地从隔屋里出来,她不过是才从夫人身边调来监督石姝短短三个月,就突破可原先的修炼瓶颈,直接冲上了练气五层,这可是之前十几年从未有过的。   难道是石姝这里的灵气更多?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曾经沈二少爷住在此处,又是沈大长老离世前亲自敲定的屋子。   没看沈凤瑭原先只剩下半条命,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吗。   “小石,你给我倒杯水来,嬷嬷渴了。”李嬷嬷随口差使石姝,夫人说了,她劳苦功高,是来小辈这里养老的。   石姝看着她,却觉得心中的不甘不喜化作了一团红得看不出的气,而这感觉,刚才面对夫人时也有。   李嬷嬷皱眉:“怎么还不给我去倒水呢?”   实力为尊,她可是练气五层的修真者,石姝不过是一普通人,要不是运气好救了大长老,这沈家哪有她呆的地方,伺候她也是该。   “李嬷嬷,夫人喊你回去,之后就还是让我来伺候少夫人吧。”   正在这时,门口出现石姝特别熟悉的人,这人已是满头银发,但眸中闪烁着对石姝的思念,石姝愣住了,原先翻涌而出的气渐渐消了下去。   “叶嬷嬷。”   叶嬷嬷正是石姝一来时便伺候石姝的那个嬷嬷,她没有孩子,夫人大长老便也让她把石姝当孩子养,还告诉石姝,往后要孝敬她。   谁知,石姝嫁给二少爷后一切都变了。   她能察觉到夫人对石姝的不喜,每回她想替孩子说好话,却被陈微云打断,还苦口婆心地说:“你是我这边的人,怎么现在却本末倒置。”   夫人是对她好的,后来把她召回了主院。   她在主院日子过得清闲,想回去,夫人却不同意,今天夫人问她愿不愿意再回去照顾石姝,她当然是同意的,还隐隐心里高兴。   她见夫人微微松了一口气,相貌心生,叶嬷嬷突然发觉夫人的相貌变了,没那么凌厉刻薄。 第96章   陈微云回忆书中情节, 石姝初初入魔就本事极高,金丹高手不在话下, 不过几旬, 再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石姝,是连元婴高手也无法企及的绝世高手。   文里写到,玉石最容易受人影响,所谓人养玉、玉养人, 若石姝没有受到伤害, 那将一直滋养整个沈家,可如今沈家人态度的转变使石姝屡次压抑内心,所以反馈出来的便是魔化的灵气。   即便石姝没有入魔, 沈家人也会自取灭亡。   原著写明的背景因果如果只是阅读一本小说,那足够了,可当置身于这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里, 那就远远不够。   陈微云从藏经馆处出来时已是日落西垂, 记载千百年前仙魔大战的古籍中提到入魔之人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哪怕心存善念, 却会因凭空而生的心魔而受尽折磨。   原著中的石姝的确半是清醒半是无法控制心魔,清醒时她的心魔不断提醒她手里是沈家百来口族人的性命, 模糊不清时甚至不知自己姓谁名谁,浑身的燥切只有通过宣泄才能得以缓解。   如果能让石姝平心静气,就能延缓入魔的时间,而等她适应灵体,说不定就能自动修仙。   以天地灵气会于一体的资质, 还不是从此海阔凭她飞跃、天高任她遨游,沈家哪里是个久久留下来的好地方。   小莲见夫人出来了,忙站起身跟在后头。   陈微云只觉得头顶光芒一闪,仰头看了一眼,小莲忙说:“这是二长老又在加强固灵阵了,褚家的那些人真讨厌,觊觎我们选中了风水宝地,便总想一探究竟,又不巧近来灵阵年久失修泄了灵气,褚家人就更不讲究了。”   风水宝地?   青州山一片宝地两家修仙大族,褚家的根基还深些,除非有天灵地宝,沈家的灵气怎么会比褚家浓郁得多。   石心院里,石姝正蹙眉绣着帕子,别人都能修炼打坐,可她却没有那本事,就只能做些帕子玩。   然而石姝的手总是打结似的,绣个水鸭子也只绣出黄澄澄的一团来。   她端详许久,随即攥紧了帕子,走到窗棂边上。   叶嬷嬷见状,放下手中物什,她担忧地望着石姝的背影,只觉曾经天真可爱的小石姝如今沉默寡言,时不时还露出焦躁不安的神态。   新换的兰花她只一碰,叶尖就发黄枯萎。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绣帕子时,稍稍用力就会将坚韧无比的蕲州绣给撕破。   她完全没有想石姝并不是普通人,叶嬷嬷只知道石姝的精神十分不好,夜里总被噩梦缠身,早上起来脸上都是冷汗淋漓。   沈凤瑭下了教院便回到石心院里,他越走越快,越走越急,仆人在后头紧追喊着慢些少爷,可沈凤瑭不管,他回到院里,定睛一看,待真切见到石姝才定下心神。   石姝闻声回头,朝沈凤瑭浅浅一笑:“凤瑭回来了。”   叶嬷嬷沏了茶,沈凤瑭只喝了一口就觉浑身灵气像是会呼吸一般,舒服极了,他疑惑看向石姝,原先不是都用最普通的自家产的青茶。   叶嬷嬷解释:“这茶叶是九莽山上出的仙碧螺,夫人专程将自己的份额匀了一半给少夫人。”   沈凤瑭忙与石姝说:“祖母这是重新对娘亲好了。”   石姝摇了摇头,这几日太平得像是回到了沈异还在的时候,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细,她不太往屋外走,可来送东西的丫鬟都是恭敬无比,若非她现在已经深深明白,只有修为高的人才能让人真正的尊敬,可能还会和以前一样觉得丫鬟们对她是真心相待。   她不明白,陈微云到底要做什么。   “第一回送衣料的时候少夫人在看花,第二回送仙茶时少夫人在把玩一块帕子,第三回送天川仙泉时少夫人正和叶嬷嬷将合金兰盆里的土倒出来。”   陈微云一边听,一边手中不停,小莲好奇,却不敢偷看。   她放下手中毛笔,将这纸吹干。   从第一页翻起,上面分明写着每一回送东西时石姝在做什么,原著对石姝这个人物描写得不完整,陈微云想要对症下药找出给石姝压制魔气的办法,只能靠着一天天地去了解。   再是表现得和蔼可亲,被冷待了七八年的心怎么可能一下子焐热。   陈微云细细想了一会儿,便让人把石姝从院里请过来,而她则转身去了她屋子后头的药田。   她是火木双灵根药师,在沈家族中品级已是最高,原主专门开辟了一大块药田以供自己炼药使用。   炼药师对自己的药田总是格外心爱,能够化为灵药使人增加功力或有所裨益的药草   石姝哪怕是最受宠的时候也没进过这个院子,她只觉这里的气息很让人舒服,越往里走,越是开阔,小莲止住了步伐,石姝回过头,小莲笑着说:“少夫人继续往前走吧,我不能再往前了,是夫人的规矩。”   等再走片刻有余,视线蓦然开朗,半山腰上是一层一叠的田圃,满眼青绿嫩黄随风摇曳,迎面和煦的药草香气仿佛能使人忘记烦忧。   而在田圃之中,有一人正在弯腰劳作。   不用凑近了看石姝都知道那是谁,她往前走去,直到站在田圃旁边。   既然是天地灵气化成的石头精,陈微云便觉得她可能会更亲近灵气浓郁的地方,这片药田宁静开阔,指不定石姝会喜欢。   石姝原地等了半晌,她的视线随陈微云起起落落,越发疑惑:“夫人要我来是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那里有把椅子你坐着也可以,到处走走陪我说说话也可以。”   石姝被弄糊涂了。   这是突然示好,还是后面有教训她的事等着?   可这儿的气息她实在喜欢,石姝瞧着一株串了铃铛似的果子可爱,想低头仔细看,陈微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风铃果,你用手去触碰它,会发出铜铃的声音。”   石姝却收回了手,抿着唇一言不发。   陈微云也不在意,她弯下腰碰了碰风铃果,果然,风中就传来了清脆的铃铛碰撞的声音:“长得可爱,也能入药,十里药楼卖的驻颜药药方中就有它。”   “还有这个,蓝草根,颜色是不是挺奇怪的?”   顺着石姝目光瞧去,一片蓝盈盈的小花随风摇曳,陈微云道:“筑基丹的原料之一。”   “那是鸡蛋石,只能在灵石里长大,还得先将灵石埋在地里,专开一道裂口,将种子放进去才行,娇气得可以。”   “这个就没什么用,小香蝶是十里药楼专供的香膏,我瞧着好玩才种下的。”   石姝越瞧越喜欢,陈微云一看有戏,便双手将一株小香蝶捧起放到石姝手里:“喜欢就放回屋子养,叶嬷嬷知道怎么做的,只要一天,屋子里就都是小香蝶的香气。”   绽放着白色花骨朵的小香蝶软绵绵地躺在石姝的手心里,陈微云心下微微一松,却见原本还俏生生的花骨朵,却从茎叶开始发黑。   不过一瞬的时间,小香蝶枯萎了。   石姝仿佛极为不自在,她的手微微发抖,陈微云却仿佛毫不在意似的将她仍旧捧在手心的小香蝶又拿了出来。   “我会一直在这里,你有空也可以来陪陪我。”   石姝抬眸,她凝视陈微云的眼睛:“夫人,你为什么不惊讶?” 第97章   陈微云翻手一动, 刚才枯萎的小香蝶已经消失无踪。   她一把握住石姝的手,玉石一般光滑的皓腕上隐隐发热, 她双眸含笑注视石姝的眼睛:“那你呢, 为什么不惊讶我突然对你那么好?”   石姝微微张开嘴,眼神里起了波动。   “你是不信任我,认为我是装出来的,哪有前一秒雷霆大怒看你不自在, 下一秒又把你当做宠爱的女儿一般的, 是与不是?”   石姝一字不发,她不知道该答是或者不是。   陈微云了然,她放下石姝手腕, 认真说道:   “石姝,你是沈家的功臣,可我却做错了。”   “父亲对我很好。”石姝以为说的是沈异的事, 答道。她已与沈家人泾渭分明, 陈微云的陡然转变除了使她生疑,再没其他亲近之情。   可陈微云心里却打翻五味瓶似的,   不能与石姝道出实话,一旦她知道自己可能入魔, 那就会胡思乱想,心中一乱就会引心魔入体,石姝又是极不稳定,一旦被妖魔趁虚而入,那故事还是一样的结局。   她连夜找了不少古籍, 寻找这片大陆上曾经入魔的人静心忍性的法子,里头写道清心诀只是外力,能使入魔的人一时恢复意识,要长久找到自己的本心,那得找到比魔性还深的羁绊。   让石姝清醒,羁绊是她养子沈凤瑭没错了。   沈家阖府上下都觉得奇怪,陈微云像变了个人似的,二长老沈河怀疑大嫂被夺舍了,但怪的是,除了对石姝好一些外,对其他人还是依然如此。   譬如陈微云对他一如往常不假辞色,沈河试探了两句,陈微云反倒似笑非笑地问他:“二弟固灵阵可是重新加固了,可别再将沈家的灵气给漏了出去。”   沈河顿时波涛汹涌,他喉头动了动,眸色沉沉:“这是何意?”   “到底褚家想要找的是什么,你一定知道。你们可得做好防备,听闻褚家有位不出世的元婴长老,若出关寻宝,别把人带了去。”   沈河恍然大悟为何大嫂巨变,无论是从何关窍,定是知道了石姝的不凡之处。   沈河本身已是金丹修士,虽仍旧纪念大哥与大嫂给予的恩惠,可若要依处家规,让大哥的长子沈沣当一家之主心中就多有不平。   他对沈云与石姝闹翻乐见其成,尤其在众人不知石姝特别之处时,他多有接济,可惜石姝这孩子木讷极了。   沈河抱拳,低声道:“大嫂还是将这事藏进肚子里罢,大哥原先想保护石姝一生,所以将这秘密带入了地下,若人人皆知,那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石姝无法自保必定无法安稳。”   “所以你便看着我一错再错,对相当是守护整个沈家的石姝言语相激,冷待欺辱?”   陈微云自是知道原主的确做错了,但若是知情者能提醒三两分,那原主必定不会再因石姝毫无本事拿乔,无论善意也好坏心也好,石姝总能过上这七八年的好日子,不是被夫君欺负了无人依靠的穷途末路。   沈河顾左右言他:“过去的事情大嫂不必再提,再者,现在不是好好的。”   “沈家出身微末,若非碰上机缘绝无今日之繁盛,可比起大宗大族世家山门来说仍旧是蚂蚁蜉蝣般微小,若只此时就起了内讧,那也别想着以后了。”   陈微云说话不留情面,沈河面红耳赤,他冷笑一声,看向陈微云:“看来大嫂是有觉悟了,我还忙,先走了,大嫂留步吧。”   沈沣甫一踏入,就见二叔气势汹汹地走了出去,连他行李,二叔都视而不见。   他不解望向母亲,陈微云对长子向来温和,   “怎么今天来了?”   府中议论声声,沈沣却是担心母亲受影响心绪不宁,沈沣同时也好奇:“石姝——”   “过去是母亲不对,明明曾经与你们耳提面命要照顾好石姝,到后来反而是我坏了规矩,”   陈微云叮嘱沈沣:“石姝还是你的妹妹,是我对不起她。”   母亲神色微黯,沈沣想起每年过节回来,弟妹石姝总是精神不济,他原以为是沈云太过,现在看来母亲也有错。   但弟弟的家事他无法参与,所以便没有多管。   但若母亲要他将石姝仍旧当妹妹照顾,他照做就是,石姝与他虽并不亲近,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孩。   沈沣心思一转,突然问了一句:“母亲还记得石姝刚来时候的事情?”   陈微云挑眉,   沈沣接道:“那时父亲重伤落崖,消息传入沈家何家俱惊,只因父亲是全家唯一的金丹修士,若父亲不在了,沈家便也走向下乘。后来石姝拖着父亲走了过来,天空是贝母银光闪烁的七彩色,父亲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便说石姝一定得留在沈家。”   沈沣顿了顿,“母亲当时将石姝称为,”   “福娃娃。”   陈微云接上,她深深呼吸一口气,心中对原主也是极为不认同的。   见母亲神色低落,沈沣只得再三劝慰。   唯独沈云,觉得母亲偏心了,他说好的唐姑娘,还有小荷,陈微云一概不管,尤其说他注意自己的修为。   可奇了怪了,修为停滞不前。   沈云流连前院不过几个月,却修为毫无长进,与原先完全不能比,小荷好奇说,是不是没有再服用丹药。   沈云隐隐觉得不是,哪怕陈微云疼爱他,也不是药丸不停的,相反陈微云虽是炼药师,却更看重沈家子弟依靠自身修炼。   果不其然,当他问母亲讨药,陈微云不仅没有给他好脸色,还问:“你这些日子可有修炼?我看你修为不进反退,莫不是以为背靠沈家就能如同纨绔般什事不管?修仙大道哪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倒是好,天天晒网,莫不是忘了当初毫无资质别人是怎么嘲笑你,你又是怎么勤学苦练却还哭着问我是否修仙之路也能以勤为径。”   沈云明显觉察出母亲的嫌弃,尤其是他说到石姝,母亲对他更是冷淡:   “既然都已分居而住,石姝并不想见你你也别去烦人家。”   沈云听着就不开心,什么叫烦人家?   石姝见到他难道不高兴吗?这世上莫非还有娘子见到夫君不高兴的?   这样一想,沈云便又回到石心院,奇怪,才踏入院子便觉得浑身灵气又舒爽起来。 第98章   石姝正在冥想, 陈微云给了她一卷书,只读着便觉得气息清凉, 很少再看到那些从地里钻出来的火色人影。   沈云一脚踏入屋内, 笑嘻嘻地握住石姝的手,把默念的石姝吓了一跳,叶嬷嬷忙赶上来焦急:“二少爷这是要做什么?”   沈云被两人动作弄得不解:“我什么也没做啊,就拉拉媳妇的手呗。”   石姝微微用力, 甩开沈云握住她的手, 沈云手心一空皱眉:“石姝,你生气啦?”   石姝淡淡:“我俩早先便说好各走各路,你又来纠缠做什么?”   沈云指着鼻子, 瞪大眼睛:“我在纠缠你?你不是我媳妇么?”   “那便和离。”   石姝抛下两字,沈云震惊,他愣在原地:“你说什么?”   石姝一见沈云便觉得心底那股令人厌烦的焦躁火焰又窜了起来, 她深深压下, 抬起一双隐隐泛着红色的眸子:“那还请你走吧,夫妻缘分已尽, 我会与夫人说是我不想再这般下去,择日我会离开沈家。”   沈云皱眉:“你又不能修炼, 到外头就是任人欺负,算了,你说的没错,我与你夫妻缘分已尽,母亲还当你是闺女, 我就一如过去当你是妹妹,但你别走。”   石姝却毫不在意,沈云只觉心里微微难受。   可沈云离开石心院就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桎梏般,修炼毫无裨益,他将这唠叨与二叔沈河说了,沈河心里一个咯噔,石姝万万不能走,若她走了,沈家就真无出头之日了。   连向来疼爱他的二叔都骂了自己,沈云懵懵懂懂,难道他是真做错了?   可凡是世家子弟哪有不留几个红颜知己?   沈家看似风平浪静,但实则各有各的心思。   又过月余,到了沈家与褚家两家的子弟大比,去年大比褚家二十岁以下年轻子弟已是输给了沈家,而这一次,差距更是明显。   两家都会拿出宝物作为大比的彩头,这一回褚家拿出的是一枚芙蓉灵玉,不仅能在冲刺破阶时呵护心脉,还能以防走火入魔。   这是个宝物,沈家家底不厚,却多亏有金丹药师,当沈河找到陈微云时,陈微云从储物袋里拿了一枚冲击金丹时可服用的聚灵丹。   若有聚灵丹,那冲击成功的机会便多上一成。   两方的宝物不相上下,然而大比却又如去年一般,二十岁以下的孩子,也不知沈家是怎么养的,不是临近筑基,便是已经筑基,灵气充沛,宛如巨大宝藏,在等级的压制下,竟是褚家子弟几个招式都宛如击打在铁柱上,不动分寸。   褚家长老面面相觑,褚家子弟垂头丧气,相反沈家子弟却是欢声鼓舞地抬着胜利者回了沈家。   古有怀璧之罪,褚家长老越发想打探昔日下里巴人的沈家怎么一跃飞升,若长此以往,可不是众人只知青州山有沈家,而不知原先大族褚家。   族中阁楼上专用来通讯的青钟突然响起,褚家长老都是一喜:   褚家闭关数十年冲击元婴的大长老出关了。   消息被封在了褚家,沈家仍旧沉浸在又有一代青年子弟成才的庆祝中。   当沈沣问起是不是要阖族庆祝一番,陈微云摇摇头:“这你与你二叔去商量吧,但切记,我们沈家灵气大盛,褚家已经多次骚扰,褚家并非无人,多对方的几位长老一道偷袭,那沈家并非能招架得住,一定要谨慎行事。”   沈沣也严肃起来:“儿子知道。”   警醒是一方面,可族中青年人庆祝一番也未尝不可,山下集市牛马纷纷来回山路,沈家采买人员也忙了起来。   看着眼熟的小贩便放入了府内,也是沈家成大家不久,又喜悦太过就少了严谨盘查。   褚家三长老假扮成贩馄饨菜的偷入了府内,原来送瓜果蔬菜只是到了墙外,可翻进了院内,立马一股蓬勃的灵气向他迎面袭来。   褚三暗道:怪不得要聚固灵阵,这得是多难得的天灵地宝,怕是连祁连山上的天合宗不过如此。一个小小沈家,竟藏着如此宝物,真是令人想不到。   他本身是土灵根,擅隐匿,于是便踞服在沈家教院中,三天三夜连水都不喝。这一等,倒是给他等到了一点苗头,便是其中一个少年身上的灵气,最是浓厚。   难道宝物在这个孩子身上?他正想追着去看看,却被沈家教院长老发现,上手便是一掌,这一拦,褚三哪里还能自由自在府中穿梭,等他头疼欲裂睁开眼睛,已经是沈家地牢。   褚家人偷入沈家,反被沈家人抓来和褚家要个公道。   这打脸简直是天大笑话,褚家人面上无光,连褚家弟子出门都觉得没以往那般自信高昂。   外院的事儿陈微云也只听说,她现在每日整理古书,心无旁骛想为石姝找出些办法来。书上说,曾有音宗靠几首曲子,便使受到精神创伤的修仙者恢复神智。   陈微云便选了最简单的笛子,石姝和沈凤瑭手里都拿着笛子,而眼前是一名音律先生,先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尤其当他一个普通人从镇上被修仙大家请上来时,他都摸不着头脑。   金丹期高手请他来教笛子。   随着他的指导,三人都能吹出简单音符,陈珂本就初中学过,只不过被教了两回,就吹出了完整的旋律。   这可羡煞了沈凤瑭,他眼热得跃跃欲试,他性格谨慎,没吹一个音符便要等气息稳当了才结束,可慢虽慢,刚才先生教的小儿民谣他倒能吹了出来。   轮到石姝了,陈微云对以乐养性寄予厚望,沈凤瑭纯是好奇娘亲会吹出什么来。   石姝面对两人的期待,只得抬起笛子。   “唔——兹!!!!!”   陈微云只觉胸中灵气一顿翻涌,她大惊,立马暗念口诀才将陡然行走杂乱无章的灵气抚顺下来。   沈凤瑭更是觉得脑中微疼,双手捂住耳朵,陈微云一只手搭靠在沈凤瑭的肩上,才让孩子舒服了些。   魔音灌耳,这就是魔音灌耳。   陈微云紧张地握住了石姝的手,关切地感受手腕上的温度,若是入魔,那温度定然会攀升。   可奇的是,石姝并无任何入魔的反应。   相反,石姝还眉头舒展,颇为奇异地看向手中笛子:“还行。”   那就是吹了笛子舒服了。   陈微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复杂极了,石姝是舒服了,可听的人倒是要走火入魔了。 第99章   教音律的先生知道有些人可能对音律不大敏、感, 俗称音痴,但却没想到有幸能碰上一个。迫于对小命的珍惜, 这位先生睁眼说瞎话, 将石姝夸成不出世的奇才。   直到见一旁陈夫人与小少爷的神色颇为古怪,他疑惑,莫非不该这样夸奖?   好歹三天,完完整整教完一曲童谣, 总算完成了任务。   陈微云与沈凤瑭都是剪了帕子塞在耳朵里, 在石姝的笛声中苟且偷活。   石姝却十分喜爱笛子,爱不释手,连睡前都是要吹上两次, 叶嬷嬷直觉气血翻涌,忙磕下一味丹药。   好在夫人体恤她年纪大了,石姝学会笛子同一天便送了炼气护心的丹药来。   光是学笛子还不足矣, 陈微云点燃了昆仑山专产的香片, 熏香吸入口鼻,顿时神清目明精神通透, 无论是不是修炼,冥想却是能静心的, 她与沈凤瑭打坐冥想感受灵气在身体中的流动犹如吃饭一样自然。   可石姝不同,陈微云听到微微的鼾声,睁开眼睛。   石姝哪里还是在打坐,她靠在后头的软垫上,睡得很熟。   沈凤瑭忙解释:“娘亲最近总做噩梦, 睡得不好。”   “我知道了,就让她这样睡吧。”   陈微云从屋内拿了薄被盖在石姝身上,她摸了摸石姝的手腕,温度与常人无异,沈凤瑭奇怪地注视着祖母的动作:“祖母,您为什么对娘亲突然那么好?”   陈微云看着如今年纪尚幼粉面好奇的沈凤瑭,不由想起那个总是冷冰冰得布置任务的凤瑭,   她没回答小凤瑭的问题,反问道:“石姝做了什么噩梦?”   沈凤瑭摇摇头:“听娘亲说她在杀人,不过叶嬷嬷说了梦是反的,不作数。”   - -   沈家把褚三关了起来,哪怕脸上无光,褚家人都是要把人给要回去的。   可是左等右等,家中几位长老已想好是以物换人,顺势做个情面,褚家人却迟迟未现。   没道理褚家要把一个长老扔在他们沈家,再说,凭两家表面还算和睦的关系,除了打了褚三一顿,这些天还不是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偏偏褚三不声不吭,仿佛吃定了沈家人不敢真往死里教训他似的,捂着脑袋上的包除了要水要出恭,问他什么都是不知。   褚家无人问津,没用的褚三就跟烫手山芋似的。   沈河都决定要把褚三给送回去得了,这时一只仙鹤凭空出现在沈家上空,俯身直冲,抵到一层宛如玻璃的实光障上,笃笃笃敲个不停。   沈河伸手一挥,仙鹤便钻了进来,赤红的鹤喙将一张透着灵气的拜帖放在沈河掌心。   上头说褚家几位长老将不日上门来接回褚三,帖子上还道,会给沈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沈河拿到帖子便觉得不对,怎么来接一个褚三,要褚家那么多长老一道过来?   来者非善,沈河立马传信沈家各长老,严阵以待。   陈微云向来不管外院的事,沈沣说需要药房的钥匙,她才疑惑问道:“这个月已经分发过一次丹药,难道出了什么事吗?”   沈沣皱眉:“褚家与我们素来有龃龉,二叔以为褚家次次来势汹汹,所以才要再开药仓有备无患。”   陈微云将钥匙放在沈沣手心里,现在的剧情已经与原著大不相同。   原著里的沈家早已在几个月前满门灭亡,现在各司其职与穿来前毫无俩样。石姝虽有入魔迹象,但将魔气压制了下去。   陈微云忍不住问:“沈家不会有危险吧?”   如果沈家必定是灭亡的结局,那没有石姝也会有寻仇的褚家,陈微云只想安度个晚年,哪怕要听一辈子魔笛也无妨。   可现在看来处处是危险,真不省心。   沈沣安抚母亲,温和道:“沈褚两家已是近百年的邻居,虽然小辈之间多有切磋,但仍旧和睦相处。再说,过一年半载便是小中州的修道盛会,想来他们不会想不开自损八百。”   陈微云这才放了心。   谁知,褚家的确来势汹汹,当沈令急匆匆地跑进来说褚家的人来了,有五名长老,数十名弟子时,沈河与几位长老的眉心一下变深了。   迎还是不迎?   可人到门口难道还要赶回去,或者把褚三直接拉出来丢回去?   教院长老是个暴脾气,立马就拍桌而起:“褚家肖小定是不服大比来找场子了,就让他们进来再比一次又如何!”   沈河却直觉并非那么简单,然他还是说:“请人进来吧。”   沈褚两家在这中州之上不过是三教九流里的新生家族,没有互相倾轧的道理,沈河内心却还是不安,姓褚的什么时候那么有底气了?   有底气?   沈河突然心脏跳得极快,他是隐隐记得大哥走之前让他格外小心褚家,因为大哥闭关之前也有一位褚家的大长老闭关了。   他的面色煞白,而此时,褚家众长老已被迎了进来。   沈河再睁眼时已是波澜不惊,沈沣沈厚等人站在他的身后,沈河与对面的褚离打一照面,却见褚离神色颇为倨傲,与大比时截然不同。   内心的猜测仿佛落到了实处,沈河的喉头渐渐苦涩起来。   怪不得,有这胆子。   沈家最高的修为是金丹修士,他与几位长老都是金丹期的修为,可若是元婴修士一出手,那他还真保不住沈家。   “没想到一个褚三竟让褚家长老倾巢而出,原本便想若再没人来寻就送回去的。”沈河开朗一笑,他挥了挥手,褚三便大摇大摆地跟着沈家的内仆走了出来。   褚离只是瞄了一眼褚三,随后,定定地望着沈河:   “今天来是要给沈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是褚三不听指挥偷入沈家也并非毫无理由。”   褚离背过手走到沈河面前,他俯身侧目:“褚家曾丢了一件天灵地宝,只要将它置于室内,便会自动聚集灵气,可褚三传信来说宝物在你沈家见到了,还请沈长老告知,可有此事?”   沈河只觉怒气压制不住,褚离这是来碰瓷抢东西了?   什么天灵地宝,沈家哪有天灵地宝,唯有的只是一个人!   教院长老冷冷道:“褚家这是欲盖弥彰了,什么褚三事出有因,别瞎说了,就是想来抢我们家的宝物罢了!但我给你明说了,沈家没你的天灵地宝!”   “沈喆!”   伴随沈家众长老的喊声,褚家几位长老却纷纷让开,后头一人发出“桀桀”笑声。   沈河右眼皮跳得厉害,他做了个手势,沈沣的面色便难看起来,趁两方对峙,他跑出外厅。   陈微云正在和石姝一道读书,读的是药集,石姝一大清早就被拉了起来看书习字,吃过饭后下午要练笛子冥想,再是夫人请的画师来教习用笔点彩之术。   “母亲,褚家那位长老可能出关了,二叔要我先送你们走。”若非到紧要关头,二叔绝不会比出让家人逃走的手势。   沈沣祭出一把蒲扇,他本身是用剑,但要照顾到多人还是用蒲扇来得方便:“我已通知了各管事,母亲到了沈家百里之外的安定府之后还请费心照看沈家众弟子,我们稍后便到。”   筑基之上便能御器飞行,如沈家前朝山崖,后入山地,而山地中竟有一处无人发觉的隐匿传送阵,当初还在安定府的沈异便是因这传送阵而被送来了青州山,将原先在安定府的沈家一到了灵气更为充沛的山上。   曾经的进路也是现在的退路,沈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   陈微云皱眉:“什么叫稍后就到,你们难道要和褚家元婴祖师爷硬抗?”   沈沣一愣,随即摇头:“自然不会,哪怕几位长老合起来与褚家元婴祖师爷有一抵之力,可褚家几位长老也还虎视眈眈,我们自会见势不好便拍穿云符逃出。”   只符咒稀少,沈沣心中不安,二叔想得好可谁都没见识过褚家元婴长老的本事,真能那么顺利逃脱吗?   等站上蒲扇,沈家后院已有几道灵光闪过,沈沣挥了挥袖子,陈微云便觉眼前一花,身体如轻飘飘的纸燕般抛了出去。   沈河仍旧抱有一丝侥幸,可褚家元婴长老却分毫不给面子:“沈家小儿,你还是尽快将东西拿出来吧,不然。”   他不过是虚空一捏,却将沈家的固灵阵打破,沈家上空亮起星星点点的碎片,沈河瞳孔微缩,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而随着固灵阵被打破,沈家内院磅礴灵气就和找到出路般四处扩散。   一阵极为清新通透的灵气迎面扑来,褚家来人眼中火热更甚,反观沈家人,已经祭出了宝器。   “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本事吧。”   褚赫脚步沉稳,不疾不徐,他已步入元婴,放出力来,只一步便大地抖动,再一步,沈河只觉头晕目眩,上位者的威亚如山海倾翻。   他往后退了两步,手中动作微变,朗声:“沈家没有你要的宝物。”   “看来你这小儿不诚实,听说沈异死了?桀桀……”褚赫发出冷笑:“那真是太好了。”   他又向前一步,谁知眼前的沈家众人却突然消失了。   褚离上前一步,被褚赫拦住。   “我们跟上去便是,固灵阵破了,那灵气的确四处扩散可却没有再聚,东西被带跑了。”   陈微云从未见过如此多人御空而行,有的是蒲扇有的是金元宝,千奇百怪。   她下意识地看向重点保护对象石姝,却见她淡淡地望着这一切,既无惊讶也无好奇,陈微云忍不住问:“石姝,你在想什么?”   石姝却不做声,沈凤瑭看看祖母,又看看娘亲,便伸出手去拉石姝,石姝也是毫无波动。   陈微云心里一个不妙,拉住石姝的手腕,果然,微微发烫。   可千万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情啊,陈微云从没觉得如此头大过。   然而,下一秒,蒲扇突然如被九天大风卷起,陈微云好歹是金丹修为,振袖一伸,将跌出宝器的沈家子弟全给捞了回来。   沈凤瑭紧紧地拉住石姝的衣袖,紧张地问:“祖母,是他们追上来了吗?”   陈微云没有说话,一股可怕的威压正漫天袭来,眼看又有沈家子弟坠落,她连忙跳出蒲扇,御空飞行将众人护送至山地。   说来穿来不好好修炼也是不行,这真正地脚踏虚空,凭灵力支撑,陈微云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褚家两位金丹期长老逗小鸟似的卷起两阵风已经将陈微云折腾得疲惫不堪,当她真正落到山地上,沈家子弟站在她的背后,沈云护着小荷跑过来可怜巴巴地喊着娘,眼前是一排褚家人,一个个面目狰狞。   褚家人算是摸透了他们会逃,陈微云喘着气祭出了宝鼎,这是原主的宝器。   可褚家人却像是没看到似的。   空中突然黑云滚滚,随之而来的是纷纷掉下来的数十人,陈微云一看,就知道要完。   她挥袖一拉,便将数十人拉到了身边,血气冲天,昏迷不醒,沈河几人还好,沈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耳边顿时传来沈家族人的惊惧的哭声。   陈微云心中的火气宛如实质从眸中溢了出来,她掏出两瓶丹药交给身边的人,沈沣等人立时被围住。   褚赫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微云手中浮空的宝鼎,他桀桀笑:“这不是沈夫人吗?我闭关得早,还不知为何没见到大长老啊?”   欺人太甚!   哪怕是才来几个月的陈微云,她都恨不得把这张难看至极的老脸踩在脚下。   宝鼎猛地胀大如一座小山向褚赫袭去,   “轰——”   却仿佛是个玩具般被褚赫临空一掌捏碎,褚赫收回手,苍老的声音响彻整座山头:“沈异已死,蝼蚁之辈还妄图藏匿天灵地宝,快把它交出来。”   响声带着恐怖的威压,别说是筑基炼气的族人,哪怕是陈微云都忍不住喉头腥甜。   他环顾沈家众人,突然指向立于陈微云身后的一人:“你,过来。”   所有人的目光会集在一处,陈微云将石姝拉在身后。   当触及到石姝的肌肤,陈微云心中一跳,她缓缓转过头去,石姝已经满眼通红。   空气中鲜血的味道弥漫,而这种味道最是吸引人的心魔,石姝的皮肤一点点沁出了血,犹如在原著中记载的一般,她双眸赤红,黑发披散,皮开肉绽,下一秒就将眼前的人撕裂。   沈家人慌乱散开,沈云却呆呆地立在一边,“娘,石姝怎么了?她怎么在流血啊?”   陈微云胆寒,别吧,不是吧,她握住石姝的手都在颤抖。   “好啊好啊,你们沈家竟敢藏匿魔物!”褚赫被眼前的变化也惊了一惊,他初初选了此人,只是因为其身上灵力如天生源源不断,谁知——   “正好,那我要替天行道了!”   褚赫虚空探出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眼看就要扑向石姝,陈微云猛地挡在了媳妇身前。她没想别的,唯一一个念头,这副本太难了,她不干了!   天地间的灵气疯狂流转,金色的手掌在半空中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化成金黄色的光束被吸入一人体内。   预想中的巨大疼痛没有到来。 第100章   褚赫震惊地望着半空, 元婴修士的惊天一掌竟犹如实质般被吸成了流动的形状,灵力汇成溪流汩汩向石姝涌去。   即是想收回来, 褚赫却惊恐发现自己的灵窍陡然大开!   他刚结成元婴, 根基不稳,原以为收拾沈家就好比捏死一只蝼蚁,谁知横生变故!此女到底是人是魔,褚赫发狠又是一击排山掌, 以力借力, 空中宛如出现两股巨浪相撞,   “轰——”   褚赫倒退两步,石姝冷冷地盯着他, 仿佛对他所做的一切嗤之以鼻。   笛声蓦然响起,陈微云见势不好便忙吹起笛子,如果能唤醒石姝那就万事大吉!   “娘, 这时候还吹什么笛子啊!”   “大夫人, 这不是吹笛子的时候啊——”   “娘,你这是?”   别说是沈家人了, 连褚赫的动作都是顿了一顿:“这是何意!”   褚家族人甚至以为是陈微云驱使的石姝,宝器频现, 虎视眈眈。   然陈微云只一眨不眨注视石姝,笛声入耳,她却毫无反应。   陈微云纳闷了,不该啊,她放下笛子左看右看, 即便无法让石姝完全清醒,但也不该没有一点触动。   灵气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又仿佛变得黏稠起来。   褚赫察觉体内元婴竟是在颤颤发抖,隐有溃散之意,褚赫心中大骇!原本他便天赋不佳,只因机缘巧合,得到天地灵宝,将其炼化再闭关数十年,才有今日踏入元婴的褚家大长老!   若是因为此女害得他修为倒退——!   褚赫眼中血红,“此女为魔,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他再不敢小觑,甩袖一挥手中便出现一把浮华至极的宝剑,剑身光华大放!   陈微云大惊!   她只知若石姝中这一剑,那这一场便白忙活了!   陈微云忽地挡在石姝面前,全然看不清元婴修者风驰电掣的一击,眼前有雷鸣闪过。   “娘!!——”   “夫人——!!!!”   沈家众人惊恐冲上前来,石姝缓缓转动脑袋,刚刚陈微云喷在她脸上的血迹,那种令人着迷的味道,仿佛引领她走向深渊。   一柄长剑如光束刺入陈微云的后肩,沈云哭嚎着推开众人大喊:“娘啊!您别离开我啊!”   而原先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沈沣也略有所感,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沈家族人此起彼伏的哀嚎无法让石姝动容,但却让陈微云心中发酸。   陈微云被沈云抱在怀里,沈云嚎啕大哭顿时眼泪鼻涕掉了她一脸,陈微云嫌恶地推开他:“没死呢。”   刺入后肩的不过是褚赫的剑力,她直起身,脱了外衣,竟有一层金光闪烁的软甲:“不是要撤退吗,我就把沈异小宝库里的能扛元婴修士一击的衣甲给穿上了,没啥事儿,就刺破了皮,劲儿大,吐两口血。”   沈云这才止住了哭声,左看看右看看,他亲娘是吐了两口血,可的确没有性命之危。   陈微云却不大关心这个儿子,她紧张望向石姝,石姝一人向褚赫走去。   可天地灵气丝毫未有停歇,突然,陈微云听到一声闷哼,低头一看,沈云面色煞白蜷缩在地上,他颤颤巍巍地抱住自己,肉眼可见的灵气被卷入空中小溪,而方向却是石姝。   嘤嘤呀呀的痛苦呻、吟传入耳中,此时她觉得自己也不对,腿软无力,虚弱得恨不得躺在地上,原以为是受到了冲击,被抽走了神气,可现在——   陈微云环顾一圈,竟发现无论沈家族人、或是褚家族人、竟都仿佛被吸走了灵气,修真者只要通灵脉、开灵窍,便是灵力枯竭也能修养恢复,可众长老脸上竟显苍老迹象。   陈微云闭眼探查,灵脉仿佛被榨干萎缩,灵脉与灵窍一旦毁坏,那便不可逆,修为只退无进。   空中的灵气已为石姝所掌控,再是修为高又能如何,修者以灵为生,若灵气非他掌控,那无疑是一个废物!   褚赫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走,他才刚刚修成元婴,若在此地修为溃散退回金丹,那岂不是受已传信的众金丹故人贻笑大方!   然他甫抽出遁地符,灵力却全然不听他调派,空有一张救命符,竟无法逃离。褚赫瞪大了眼睛,石姝如梦魇般面无表情越走越近。   如今能结束这一切的只有石姝。   陈微云摸到手中笛子,又是用力吹了两声,而受到威压昏迷不醒的沈凤瑭也醒转,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知道笛子声音响了。   如先生教的一般,他吹出了三人都学会了的童谣。   石姝的脚步丝毫未停,她听到了异常熟悉的东西,但眼前的人是红色的,她只想破坏,毁坏这一切。   陈微云凝视眼前向褚赫缓缓走去,犹如笼罩在一团血雾里的石姝,突然福至心灵,她攥紧了笛子放入口中,   “滋——唔————滋”   难听至极的笛声响彻大地。   是仿佛乌鸦在破锣声中的嗷叫,嘶哑、干瘪又高亢至极。   沈凤瑭连忙也使劲地吹笛子,越是艰涩,越是嘹亮。   虚弱的族人们抬起头,夫人是疯了吗?   不是。   石姝的动作微顿,她疑惑地扭过了头,赤红的眼睛时而如火焰时而一片黑白,而面部的狰狞显出她本身痛苦至极。   她看到了总是华贵的婆婆倒在地上却不停歇地吹奏笛子,动人的旋律唤起她美好的记忆,可她也看见生出银发的沈云,肉眼可见,他的修为在迅速倒退。   她看到了渐渐站起身的沈凤瑭,这是她的孩子。   忽明忽暗。   石姝停了下来,她的眼眶没那么红,手上的血肉也不再迸发血雾,她停下来了。   “魔女,我——”褚赫狰狞地冲向呆立不动的石姝,   可他再快,难道有离石姝越来越近的陈微云快?!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陈微云一瞬抱住石姝就跑,众人简直不敢相信,她一抓住石姝时,年轻的容貌便瞬间老去,白发苍苍,满面堆砌深深的沟壑突然涌现。   在众人的视线中,她跳入了传送阵,沈凤瑭紧跟其后。   褚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要进入传送阵,谁知,魔气缓缓从地面升了上来,阵,坏了。   - -   传送阵本是予修真者方便,哪想到有朝一日却钻进了魔道之人。预定的轨迹出现了偏差,传送阵坏了,三人不知所踪。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微云悠悠醒转过来。   “噼里啪啦——”   火星子啪嗒掉在木头上,亮了一瞬,又暗了下去。   她坐起身,身下是盖得厚厚的草堆,沈凤瑭正在她的身边睡得踏实,发出极轻的鼾声。   “石姝?”   正在烧火的正是石姝,她满身血污,却是镇定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她听到声音,转过头,入目,陈微云苍老得仿佛是八十老妪,白发散乱眼皮下垂,哪里还有昔日金丹修者的威武端庄。   石姝手中捏着一管笛子,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她吸走了褚沈两家修者的灵气,他们苍老的面颊就仿佛在控诉她是一只穷凶极恶的魔物。   陈微云见人恢复清明便想摸一下她的手腕温度确认,   谁知,石姝迅速躲开,语气冷淡:“别碰我。” 第101章   石姝侧身坐着, 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小腿。   从陈微云的视线望去,石姝的颈部弯曲, 仿佛要把自己裹成一团石头, 浑身的低气压,语气冷淡极了:“你不知道碰到我会死吗?”   陈微云眉头微微一动,捏了一道净尘诀将三人破破烂烂、血污结块的衣服换下。   换了衣服才好受一些,石姝正思考是不是独自就走, 手腕被人抓起。   石姝急了, 忙要抽开,却见陈微云若有所思。   “没有发烫,你现在没入魔, 相反,”   陈微云闭上眼睛,她金丹后期的修为已倒退至金丹初期, 可仍旧能一窥石姝身体的情况, 精纯的灵气如冰下走线,哪怕石姝并不懂任何修炼的方法, 灵气也能自寻法子一圈一圈的茁壮石姝的脉络。   石姝紧张地看着陈微云,就见对方呼出一口气, 下垂的双眸睁开,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你现在是能修炼了。”   石姝一愣,她像是听错了一样,又问了一遍,   “我是, 和你们一样了吗?”   仍旧是冷淡的口吻,可冀盼的眼神透露石姝对修炼一事向往已久。   也是,沈氏阖族,即便在整片中州连个名头也算不大上,却是青州山及青州镇赫赫有名的大族,全族过半人都有修炼。   炼气是最低一级,能在采石时一拳一块巨石、整理衣物捏一道口诀便能自动归置、再细节一些,石姝看到叶嬷嬷绣花时口渴,只要一道口诀,那桌上的茶杯就能落到她手心里。   她从来只有惊叹的份儿。   明明连饲养鸡鸭的下人都会一些驱灵术,她是沈家正经儿媳,却手无寸铁,极为普通。   她也会想如果能够修炼,哪怕只是最不中用的杂灵根、伪灵根都行,能到炼气就心满意足。   “对,你能修炼了。”   石姝还在怔愣,陈微云站起身来,传送阵出了岔子,他们降落到这片山林里,这片的灵气比青州山密度更大,运转口诀,如稻草般被榨干的脉络也受到滋养。   日薄西山,凡是灵气浓郁的深林里谁知道晚上会冒出什么强悍猛兽,石姝抱着仍旧昏睡的沈凤瑭,跟在陈微云的身后往树林不那么茂密的路走。   幸运的是不过半个时辰,通往县城的山路就明朗起来。   这里显然比青州小镇热闹得多,人来人往,有年轻才俊,背后背着大剑,又有红衣女孩手腕脚腕是叮咚作响的铃铛。   抬头一看,城门口大鹤二字宛如腾云驾雾。   “我们运气还不错,直接落到了东洲来。”陈微云给石姝上课,“大陆图志,这里应该是是中州以东,灵气越是旺盛,则宗门越是繁华。越靠山海边灵气越盛,论适合修炼,中州只排的上第三,第一就是现在踩在脚底下的东洲,东洲大鹤就好比一道枢纽,人口复杂,宗门每逢半年会到这里吸收新鲜血脉,最负盛名的是太虚宗。”   城门口的石牌上几个大字,五枚中品灵石一人入城。   陈微云哪怕是沈家的大主母,一个月也不过五枚中品灵石的份额,她笑道:“大鹤也不是一般人能进的,说是百无禁忌没有门槛,可中品灵石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   陈微云取了十五块中品灵石交到护卫手中,打一照面,她已经知道两名护卫都是筑基巅峰的修为。   行路的颠簸终于让沈凤瑭醒了过来,察觉自己正睡在娘亲的身上,明明已经十岁了,却还像个婴孩般被抱着,沈凤瑭顿时满面通红:“娘,我下来自己走。”   石姝嘴角一弯,弯腰把沈凤瑭放下来。   整理了一番衣物,沈凤瑭却发现自己身上干净得像是之前不过做了个梦,然而抬起头,两边的牌匾如梦似幻,“藏宝阁”“珍宝匣子”“天满楼”……   高楼富丽堂皇,过路的人也是锦衣玉袍。   陈微云找客栈住下,然凡是看得顺眼的,都是住一夜都咂舌的天价——一枚上品灵石,这上品灵石比中品灵石不知珍稀多少倍,却在东洲大鹤像是随随便便一个过路人就能掏出来似的。   不少需要上品灵石的客房牌子上还写了告罄。   陈微云找了一排酒楼,才发现一间十枚中品灵石双晚的客房,这已经算得上整条街上最物美价廉。   沈凤瑭和石姝尚未辟谷,三人在楼下吃饭,却听到隔桌的人在大声讨论:   “你听说了吗,中州魔物频现,长源白家几个小子去鹤鸣山历练,竟都折在了里头。”   “真是魔人作祟?”   “可不是,几个孩子身上都有魔道印!”   魔道印是途忘川的魔人攻击这地上的人会自然留下的印记,   “听说魔人还能吸走别人的灵气,太恐怖了。”   “我也听说中州一件事,一位前辈刚刚迈入元婴,却被魔物吸走了大半修为,现在已倒退至金丹初期,怕是命不久矣。”   “还有这种事?!可魔人修炼方式与我们完全不同啊,没听说他们需要灵气。”   “这我就不知道了。”   石姝的双手紧紧攥着袖子微微发抖,陈微云抓住她,笑道:“你没做错什么,如果不是你,沈家便要覆灭了,如今两家势均力敌,估计又能过一段太平日子。”   石姝低低地应了一声。   到了晚上,石姝睡前问陈微云为什么要冒着会死去的危险把她带走。   这个问题对陈微云来说很简单,一开始的确只是为了任务,但相处久了自然就有感情。   “因为想对你好一点。”   石姝没吭声。   陈微云根本不在于石姝信不信,反正信与不信重要吗,她现在就要对石姝好,她乐意,接不接受是石姝的事情。   她陈微云,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石姝这个人。   第二天一早,石姝与沈凤瑭醒来时陈微云已经不见人影,石姝焦急,在床上扒拉了半天,生怕是自己梦中发疯失手——   “找什么呢?”   陈微云提着一袋冒着热气的包子进了屋,就看到石姝仿佛六神无主地往枕头下头找什么东西,   “没找什么。”   陈微云点头,“我们运气也好,再过半月太虚宗又要下山来找苗子,我准备去试试看能不能当个帮炼药的,顺便查查大宗的藏经阁里头有没有压制魔性的方法,我记得……在书里看过一样东西叫定魂珠。” 第102章   然而没等到太虚宗纳新, 大鹤闯入魔人的消息如平地炸开惊雷。   大鹤是东洲修士最多的地方,可即便人满为患, 却依然让途忘川的魔人在眼皮子底下将珍宝阁的麒麟扇偷了出去。   传说途忘川虽与地面无异, 但交界处有火山阻隔,途忘川的魔人想要登上地面,便需要穿过重重火山。麒麟扇是从上古修士的小境中找到的珍宝,一扇, 风止;二扇, 风行,奇的是麒麟扇因有火麒麟一滴精血,对平息火山怒火有奇效。   若麒麟扇被魔人拿到, 那魔人到陆地上来横行霸道便更容易了。   整条鹤星街上的修士义愤填膺,有指责藏宝阁看守不力的,也有怒骂魔人无耻的, 只因魔人遮掩了魔气伪装成藏宝阁的大主户, 出手便是五千上品灵石。   要知道,灵石这玩意儿魔人没有用, 可途忘川的每一寸土地之下,几乎都是灵脉。   这说来也奇怪, 魔人化魔气为神力,无需灵石,偏偏途忘川灵脉遍布,灵山倒藏脚底。   陆地上的修士以灵气为生,偏偏灵脉稀缺, 灵石珍稀。   前面说到三位魔人出手就是五千上品灵石,让藏宝阁的金丹修士大为眼热,于是大开门户将人迎了进来,还以为这三位不显山露水出手一鸣惊人的是什么上古修真世家的核心子弟。   谁知,进了珍宝库,魔人狡猾,以□□之术将守护者哄骗,大开法阵,将镇店法器麒麟扇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偷走。   “那魔人为什么要到陆地上来呢?”   沈凤瑭好奇,“他们既不缺吃不缺喝,与我们长相无异,在地底下也能正常生存。”   隔壁桌的络腮胡侧目,大笑道:“这地底下哪有上头的好,你可知途忘川有朝有三轮太阳,暮有三弯明月?”   陈微云也不知这些,看向络腮胡。   见众人围了过来,络腮胡抹了把胡子也不藏私:   “你们可读过《忘川心志》?”   有人仿佛看过,立马反驳:“那不是胡编的?”   络腮胡冷笑:“哪里是胡编的,这记录下来的人就是我那成了魔头的二伯!”   一阵惊呼!   “我二伯鬼迷心窍拜了魔人为师,曾机缘巧合过了彼岸溪,进了途忘川。他书中记载途忘川早晨有三轮太阳升起,所以极热,到了傍晚太阳落山,又会升起三座月宫,又是极冷,冷热交加,厉害的魔人无所畏惧,可天赋差一些的,便容易早夭。”   “再是吃的,魔人的食物大多粗糙,他们虽仍是人,地下的食材却绝没有地上的十分之一,我二伯说了,难以下咽,若不是他已辟谷,怕是能饿死在途忘川。”   “所以说,魔人想要到陆地上来抢我们地盘情有可原。”   “但魔人心性极差,一方水土一方人,哪怕魔人也是人,却是性格爆裂,时而炙热时而冷酷,残暴无比。”   络腮胡一锤定音:“万万不能让魔人陆地上来,麒麟扇必须得找回来!”   厅中修士纷纷附和,石姝已知自己入魔,沈褚两家族人瞬间苍老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她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陈微云察觉屋内气息不对,鲤鱼打挺,就见石姝眼睛闪烁着红光,手指尖的指甲变得尖锐。   她连忙开了隔灵罩,石姝满头大汗,她仍有清明的神智,却仿佛被火焰淹没,陈微云握住她的手腕,滚烫。   第二日一早,陈微云醒来只觉得嘴上燎泡疼得厉害,多亏了客栈的隔音符,将每一个客房都完全声音隔开,这才能心安理得吹了一晚上难听的笛子把石姝哄睡。   石姝控制不住身体,神智却清醒。   “给您添麻烦了。”   陈微云摸着嘴唇上的泡,“滋”了一声。   挨了几天,石姝又眼眶发红,陈微云早预料到有这天,领着石姝到客栈的炊房,她与炊房的人说好,因家里小孩子容易饿,所以给了十枚中品灵石换了几百根大黄瓜。   开了隔灵罩,陈微云吹笛子,石姝红着眼睛切黄瓜,直直切了六十多根,才平复了一些。   陈微云啃了最后一口黄瓜,把石姝切的黄瓜片拿起来端详片刻:“你看这刀口,有厚有薄,如果能切得厚薄一致,那也算能控制自己了不是?”   说的是玩笑话,石姝沉重的心情却奇异得好了些。   她盯着陈微云啃了半晌的黄瓜,突然开口问:“好吃么?”   陈微云挑眉:“好吃,这可是东洲特产黄瓜,质地厚实,咬口清脆,吃的都是中品灵石的味儿。”   石姝嘴角弯了弯。   终于,在陈微云手里的灵石快用完的时候,太虚宗来招人了。   陈微云去纳新的地方问问需不需要炼药的,把石姝留在客栈里。   石姝到底身体特殊,太虚宗的大能比她厉害得多,万一一眼看出石姝身份,那便没了转圜的余地。   而沈凤瑭,   在原著里沈凤瑭就是成为太虚宗的一名杂役做起,因气运极好,有过几次机缘,又心性坚韧,最后成为内院武道峰弟子第一。   沈凤瑭站在窗口眺望太虚宗纳新的盛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陈微云问:“可想试试?”   沈凤瑭抿嘴,一脸严肃:“我要看着娘亲。”   石姝的手不由又抖了抖,陈微云摇头:“你娘亲可比你想象中厉害多了。”   白发老妪在队伍里终究显眼,太虚宗的小师弟噌噌跑下来站到陈微云面前,一个抱拳,抬起头是星眸朗目:“夫人也是来报名太虚宗内门弟子的吗?”   陈微云恭敬道:“不知你宗里缺不缺炼药的,我金丹初期修为,论打斗逞勇是比不上谁,但能炼个把丹药。家道中落,领着孤儿寡母云游四海,正巧碰上太虚宗招收弟子便来试个巧。”   说个把丹药是谦辞,就陈微云而言,她的确修为不深,可对灵药的专研却是比得上那些元婴期的炼药师。   那弟子仿佛很是纠结,最后又是个抱拳:“请夫人稍等,我先去问问师长。”   太虚宗哪里会缺个炼药的,宗里太和峰就有炼药弟子无数,纳新的长老刚想拒绝,却听到这老妇人已是金丹,跟着弟子一道走了下来。   陈微云手中是一枚碧波丹,两条白色的纹路散着玉色柔和的光,光是闻一闻,何长老陡然神清气爽。   若只是这样就罢了,陈微云翻手又是两枚丹药,面对元婴期的何长老,她声音温和不怯懦,眼含期待:“这是老妪我鼓弄出来的,一枚通气,两枚去顽疾,听闻太虚宗名声赫赫,老妪不敢自称炼药师,只愿成为门下一名炼药弟子。”   陈微云顺利成了太虚宗的记名炼药弟子,沈凤瑭却没如原著中成一名外门杂役。   若石姝成了魔倒也好说,可她如今只要清醒,便是补天之玉的化身。补天之玉绝非上古任何一道神祗可比,它是起源,是天与地分开那会儿最纯正的混元。   沈凤瑭原先经脉浅窄资质平凡,却因时刻陪伴母亲,竟日益增宽,石姝越是爱护的人,那人便会越受玉灵的影响。   陈微云拿到何长老给的令牌时,却见台上光芒大放,原该是外门弟子的沈凤瑭引得试灵石耀眼得宛如太阳,他是最为平凡的五灵根,却每道分明,颜色亮丽,竟是谁也压不过谁。 第103章   书中的平凡少年, 一跃成了天台的鹤鸣骄子,连沈凤瑭也疑惑, 五岁时沈家为他测过灵根, 灵根斑驳、资质低下。   当结果出来时,所有人都是一副嘲笑的口吻说他的娘亲,捡孩子捡了个资质最差的。他自卑,还带着一丝羞恼, 石姝却对他说:“你先是我的孩子, 其他,我不在意的。”   他向来在外人面前内敛沉静,对着所有人或羡或嫉的视线, 他稳稳接过了何长老递来的一枚玉简。   凡得玉简,必为亲传。   两人都进了内院,那石姝就得一人留在客栈, 陈微云干脆搬到了外院, 与太和峰的长老一说,把石姝接了回来。   石姝换了灰蒙蒙的妆容, 看似与一般毫无灵气的人没有两样。   尤其为了避免阴差阳错,沈凤瑭也只是每个月来一次看一看母亲。沈凤瑭进步迅速, 太虚宗天灵地宝数不胜数,才几月没见,沈凤瑭已出外历练多次,临近筑基巅峰。   石姝的不起眼让外院里的人都以为她手无寸铁,渐渐没了兴趣。   陈微云抓紧时间, 一边是太和峰安排于她炼药的任务,一边是寻找定魂珠的资料。   泡在藏经阁数月,陈微云终于从书里探出了几分蛛丝,可这蛛丝顺藤摸瓜找过去却令人头大。   定魂珠竟然在途忘川。   书中记载,定魂珠只产于途忘川与魔界的地理环境也有关联,正因火山众多,火毒会侵蚀魔人内心,途忘川的三省河中三十年浮出一枚定魂珠。   陈微云合上书,哪怕是在魔人的地盘,也得去问一问。   “陈师妹,师傅找你问清和丹——”   六合尴尬地挠挠头,对着一个老妪喊师妹,怪奇怪的。   陈微云却毫不介意,闻声望去,连忙应了声:“就来!”   石姝自知身份特殊,为了不给沈凤瑭与陈微云惹麻烦,总是呆在屋子里,可她不想找麻烦,麻烦自然会找上门来。   陈微云回到外院,一推开门她设置的隔灵罩却不见了。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做好了几个最坏的打算。   隔壁屋子是种植灵田的外门弟子,见到陈微云紧张的脸,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用担心,陈师姐的闺女是有好的前途了,今儿我看到藏剑峰的凌长老将她带走的。”   糟了!   陈微云连忙走到内院,谁知,沈凤瑭正好从内门出来。   “祖母,娘亲被收为亲传弟子了。”沈凤瑭刚才还镇定的脸上不由流出三分焦虑,到底还是个孩子。   陈微云的心稍定,宗内传说藏剑峰的弟子长老大多心硬如铁,心冷如剑,若是因为灵体被发现单纯以为是天赋过人而成为藏剑峰的弟子,那至少还能平安一些。   陈微云:“我们现在就去藏剑峰。”   沈凤瑭摇头:“不是,藏剑峰峰主说娘亲天纵奇才,正想收为亲传弟子,却被大宗主截胡,大宗主亲传弟子才寥寥三人,藏剑峰峰主也只得同意。”   大宗主柳刀是再和气不过的,就陈微云半年了解,柳刀是太虚十二峰里头最强的那一个,可偏偏他热衷于闭门修炼,不参与门内事务。   石姝被洗净了脸坐在主峰的大殿内,心中不安,她并不想成为柳刀的弟子,却也不愿给人惹麻烦。   甚至有想过若没那么特殊便好了,婆婆和凤瑭都能平平安安的,而她若只是普通妇人,他们在宗内学习、炼药,她就做好了饭菜。   石姝现在的情绪趋近于自卑和抗拒,她见识过自己的力量能一息之间让人苍老,这是陈微云哪怕再说无数次“你救了沈家人”仍旧难以接受的。   柳刀原是去拿试灵石,石姝将手放上透明的灵石,乳白色宛如流质的光芒缓缓地亮了起来。   “果然如此。”   柳刀满意一笑:“你是天灵体,所谓天灵体,学什么都会极快的,怎么你的家人不知道吗?”   石姝回答:“我是家中养女,所以便没有测过。”   柳刀不通俗务,所以一听,便也信了:“从此你就是我柳刀的第四个弟子,好好修炼吧。”   石姝刚想应是,却听柳刀疑惑地问了句:“可你与天灵体又并非完全相似,你的灵气是外泄的,照理哪怕是天灵体,也做不到像这样若有实物地散发灵气,倒是像天灵地宝更多一些。”   “你又的确是人,”柳刀飞快地抓住石姝的手指,取出一滴指尖血,柳刀捏住血滴点头:“没错没错。非妖非魔,是人没错。”   石姝一听到魔字,便不由厌恶抗拒,直到听到柳刀定论她是人的说法,才好一些。   陈微云听了沈凤瑭的话,心中擂鼓阵阵,哪怕现在石姝是灵体的模样,没有露出魔性,可万一呢。   石姝用了柳刀给的修炼方式进行修炼,所谓一日千里不过如此,灵脉俱损的陈微云修为只会越来越低,石姝却月余时间迎头赶上。   峰内的人只听说宗主收了毫无修为的人做了亲传弟子,谁知,宗内大比,石姝已经是金丹修为。   除了太和峰,其他修士哪有不竞技的道理。   陈微云暗暗做好了无数准备,丹药、静心符、遁天符,连石姝上场前都给服下了不少书籍里能镇定心魔的丹药。   石姝仍旧无法利用好力量,斗到最后一场,石姝面对的是藏剑峰的大师兄,无法破招,她原本就想认输,可藏剑峰都是疯子,不把人打趴下是绝不会停下的。   石姝抵挡不住,眼眶微微泛红,陈微云一看情势不对,突然冲出重围趴上了比试台。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比试立马被终止。   金丹期修士的比试,哪个不是离场地三尺远,这老太太突然冲过去可是不要命了?   石姝的眸色一霎清明,她跳下了比试台。   两人对视,陈微云眼见石姝低沉,她拉住石姝的手腕,“没事,我们能找到办法的。” 第104章   只要石姝能够永久保持清醒, 那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太虚宗有个笑侃,谁是宗内最用功读书的人, 不是那些刚入门的弟子, 而是年迈的太和峰的陈微云。   除去完成太和峰长老给的炼药的时间,陈微云便将所有心血花在书上。   她本身就能看书、好看书,太和峰的那些弟子见到她就宛如看到移动的藏经阁,凡是长老提出的疑惑, 陈微云总能信手拈来。   这可能归功于她每个月都炼坏的三只药鼎。   好处也是显而易见, 陈微云本身修为并不能支撑她炼更高阶的丹药,可却提供不少可试炼的药方给到峰内长老和弟子。   宗内对沈凤瑭与石姝越是优待,陈微云这事儿越是做得顺。   太和峰的长老以为陈微云这埋头苦读全是为了太虚, 于是向陈微云敞开了更高阶才能看的藏经阁高层。   这下陈微云更是钉在里头不动了。   可入魔后能镇定人心的丹药哪里那么好找,她熟读了药书,排列组合, 每隔三四天药房里的小童子都能朝外头喊一句:“出新丹方了!”   也没能找出定魂珠的替代品。   清心养性的天灵地宝, 也没法将灵魂根深蒂固地保护住。   陈微云走出藏经阁,来往藏经阁的弟子见到她便恭敬地喊“陈师姐”, 以陈微云为太虚作出的贡献,已经当得上师姐一称。   走在路上却听到其他峰内弟子在说些魔人的闲话, 她竖起耳朵听,只听说魔人又爆发似的到了地面上,那被抢走的麒麟扇还是起了作用。   不用专门找人询问,沈凤瑭事无巨细地将陈微云闭关炼药时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正如小三洲全是凡人,有王朝更迭诸国战争;   中三洲为修仙大陆, 宗门成千上万互相制衡;   途忘川的魔人也分为了两大阵营,其中那抢了扇子的魔人与中三洲最为相近,他们竟是来谈判的,愿意用灵石来交换物资。   可中三洲的修士对魔人已是非我族类虽远必诛的排斥。   自古人魔不两立,人族修士自然认为何必交换,若能将途忘川的魔人一举打下,那所有的灵石山灵石海还不是中三洲的?   本身就没有平等看待,人是人,魔人是魔,不平等哪里能交换?   那修士与低声下气过来商谈的魔人笑呵呵地说:“行啊,五十枚上品灵石换一袋白米,你可愿意?”   这是明摆着坑魔了!   沈凤瑭是偷偷来找陈微云的,“祖母,娘亲到底是人是魔?”   陈微云问:“是人如何,是魔人又如何?”   沈凤瑭小声说:“是魔人,我就得保护她。”   陈微云没回答沈凤瑭这个问题,而是说:“那你得特别厉害才能保护石姝。”   沈凤瑭怔愣了一下,表情严肃起来,郑重回答:“祖母,我知道了。”   闭门造车对修炼来说不可取,石姝已是金丹修为,眼看着竟还有突破元婴之势,这可把柳刀惊吓住了,所谓天灵体千百年难出其一,最多的是书中记载,柳刀也不知坐着不动光是打坐静心就能突破修为。   实际上石姝作为女娲手里的一块七彩石,本身就是仙身灵体,哪怕睡个一百年,也能到元婴的修为,若没有在睡眠半途睡成了魔人的话。   柳刀给弟子下达命令,必须得去历练一番。   沈凤瑭被长老勒令闭关,陈微云自然石姝走到哪她就跟着到哪。   出了太虚宗,踏上大鹤熟悉的街道,两人立即发现了与一年半前不同的地方,街上竟隐隐透着魔气。   可魔人与修士本身都是人,穿着打扮一致,魔人又擅掩盖本身气息,谁能分得清哪个是魔人,哪个又是修士。 第105章   来时的路陈微云能照顾手无缚鸡之力的石姝, 现在的她每况日下,灵脉一损, 除非奇遇, 金丹妙药都救不回来。   自她穿越过来石姝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现在的冷淡却也和之前不同。   住在客栈里,石姝总提前一步用净尘诀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一遍。   走在路上,她脚步慢, 石姝便也放慢了步子, 时不时就从手里冒出一根冰糖葫芦,像哄人似的哄她多走一些。   瞧见修仙大族的夫人,被人抬着飞轿, 稳稳地从大鹤上空飞过。   石姝看着正在啃糖葫芦、懒洋洋的陈微云,抿了抿嘴。   历练从大鹤出发,往东洲深处走, 传说的奇遇就是在那些个叫不出名字的深山老林里, 诸子百仙留给后人的宝藏都是等有缘人去挖掘的。   但没想到头一座山,头一片林, 传说中出窍修士的小境地竟围了不止有缘人,还有有缘魔。   小境地的出现也讲究缘分, 修士总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当阵法消失那天,便是小境地浮出水面之日。   像这小方山的小境地,平日里来去都毫无踪迹,今天仿佛拨开迷雾, 突降一座山门。   魔人在大鹤出现已不常见,可这样面对面,却是第一回。   这魔人脸上画着红色火焰的花纹,赤着脚,脚踝手腕都用枯草藤编了铃铛似的链子。   两位彪形大汉的修士一见来人,仿佛底气更足了些,他们抱拳:“两位正好来评评理,这道山门是我们先到的,理应先进,魔人蛮不讲理,我们正统修士却不能——”   “你胡说!”   魔人小铃铛气得满脸通红,另一个看着怯怯的魔人拉住她,“这道山门分明是我们拿印鉴打开的,你们尾随我过来,还想污蔑我!”   “你们人族修士,没一个好东西!全是恶心狡猾,自私自利之辈!”   可能这魔人长得可爱,哪怕石姝对魔人心底有魔障,但也并不十分讨厌她。   石姝看向陈微云,陈微云轻咳一声:“这简单,这位小兄弟说是他们先发现的,你这小姑娘又说是你发现的,有证据吗?”   两位人族修士无凭无据,无话可说。   小铃铛美目一瞪,脱口而出:“当然!这是出窍期药师白占棠的小境地,传说白修士在境地中放了三株奇遇得来的极品仙药,其中长白参能入灵药延长油尽灯枯人的寿命,无论是魔人还是修士都行!师傅将这些告诉我我才来的!”   两名人族修士一听,眼睛都发光了。   长白参的确是好东西,陈微云一听就晓得,入药能加固七魂六魄,这才是延长寿命的原因。   陈微云与石姝互看一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定然是两名修士误打误撞跟随了魔人发现了这一小方境,或是对这好奇又或者是想捡个漏,所以才说了谎。   小铃铛仍怒气冲冲,指着两人族修士:“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分明是刚才我与你们说的,怎么你这魔人还诬赖人了?”那大汉哈哈大笑,他侧过头看向陈微云:“这位道友,可要一起进去看看?”   陈微云没应,她侧过头,小铃铛的眼眶都气红了:“你们人族修士都是一丘之貉,我红菱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陈微云好笑:“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   俩大汉仍旧笑得开心,以为陈微云是在逗小魔人。   红菱眼睛赤红:“我死都不需要你帮我,你们人族,恶心、丧尽天良!怎么在途忘川的不是你们!”   络腮胡修士冷笑一声:“行了,你这小魔人也说够了,识相得便让开,你们这些地底下的虫类,本该——”   话说到一半,红菱与魔人少年还是义愤填膺的表情,瞬间呆滞了一下。   眼睁睁地看着俩壮汉倒在地上,悄无声息。   石姝揉了揉手腕,陈微云惊叹:“这么厉害了!”   石姝扭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师傅教的能使金丹以下修士睡一觉。”   红链拉了拉红菱的手,轻声道:“她们像是好人……”   红菱从呆愣中转过神,她恶狠狠地盯着石姝和陈微云:“说不定她们比这地上的两个人更坏,更能装,人族修士都是不能相信的,死都不能相信!”   闻言,陈微云轻笑。   石姝倒是颇有些讶异地挑眉,她原以为只有人族修士讨厌魔人,谁知这看着豆蔻年纪的小魔人,比她想象得要单纯一些。   这么傻的也是少有,现在山门大开,万一她们真是坏人,这俩魔人还能叉腰大怒?   红菱和红链往山门里走,红菱是闲不下来的一张嘴:   “快点感谢我吧,要不是我师傅有印鉴你们根本进不来,你们人族修士忘恩负义,拜了魔人为师扭头就把我师傅给出卖了,好处都是你们的,苦果我们这些魔人自己尝了。”   “恶心、毫无廉耻!”   陈微云好奇:“你师傅是魔人还是人族修士?”   “是人族修士,但是对你们人族失望透顶,所以干脆入魔了!”红菱冷笑,“还好入魔了,不然早就死掉了!”   “这话怎么说?”   “你可别以为我们途忘川的火山都是坏的,师傅说了凡事都有两面性,火山性子烈,可人也能靠火山火炼体,炼心,火毒攻心不去抵抗自然就入魔了。”   陈微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石姝,继续问:“那定魂珠又是怎么回事?”   红菱猛地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你还知道定魂珠?”   就在这时,脚底下的大地龟裂,红菱眉头一皱,直呼不好,她捞起一旁的红链顿时飞到石壁上找了一处攀着。   陈微云与石姝御器飞行,轻松躲过了碎落的石块。   底下听到石头落入水里扑通扑通的声响,陈微云点点头:“还挺深。” 第106章   既然是出窍修士的小境地, 总不能随随便便让有缘人拿走宝物,   师傅说白占棠是性格温和的药师, 红菱便放下了警戒, 谁知越往前走,越是机关重重,刀片似的罡风从四面八方扫向她,她不要紧, 还躲得开, 红链就不该让他进来!   正领着红链躲得手忙脚乱,石姝一步跨到四人之前,轻轻松松地挥走所有攻击。   红菱还想喊不需要人族修士的帮助, 却被红链拉了拉手腕,她低下头,红链小声说:“红菱姐, 人家很厉害, 在帮我们。”   “注意脚下,跟着我走。”   再听到石姝在前头的叮嘱, 红菱的脾气卡在喉咙口。   到后来红菱都招架不住,干脆成了摸鱼的甩手掌柜, 她心里头紧张地转,人族修士定然是要其中的灵丹妙药,除了长白参,其他给就是了,师傅应该不会怪她吧。   最后是出窍修士附在玉片上的温柔一击, 这一击红菱都感受到了性命威胁,还好石姝将这一击已卸去了七分力。   最后一扇门推开,天灵地宝就在眼前。   可天灵地宝浮在一座浮岛之上,红菱试了几次,都没顺利过去。   红菱气喘吁吁地回到了他们这一方的浮岛上,石姝御器飞行,也触摸到一层薄薄的光壁,她眉心一动,伸手附了上去。   红菱感受到整片山洞微微颤抖,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担心,石姝看着要掉下来了:“不行就算了!”   然而那对她十分抗拒的光壁,却朝石姝打开了一道口子。   当石姝轻而易举从光壁中又出来,红菱格外期盼地盯着她。   陈微云问:“这回还需要人族修士帮助吗?”   红菱点头:“需要,谢谢啊,你们真好。”   石姝莞尔,翻手一转,几个宝盒腾空浮在手心之中。   红菱还不太相信,犹豫:“我真能拿走?”   “你可以选走其中三个。”陈微云笑着道:“但是,你能继续说说定魂珠的事儿吗?”   红菱将长白参小心翼翼地放在师傅给的储物盒里,随后缓缓说道:“定魂珠也不是我能给你拿的,得人自个去三省河等适合的定魂珠,若被别人碰了,这定魂珠就沾染了其他魔人的气息,那就没用了。三十年产一颗说多不多,但说少也不少,像你手里的那盒龙心花,就能问守河的人换一颗了。”   陈微云若有所思:“哦,那行,你带个路,我们也要去途忘川。”   红菱和红链面面相觑:“到了途忘川我们完全保护不了你们,魔人有温和一些的,也有对人族修士深恶痛绝的,万一他们群起攻之——。”   “三省河在交界火山岛的临近处,我们换了定魂珠便走。”   红菱还在思考,红链却直道:“既然你把长白参给我们了,那就让我们做一回引路人吧。”   印鉴镶嵌进了山门,这从天而降的小境地缓缓合上。   天灵地宝已取走,若非意外,这座小境地将永远沉寂在小方山上摸不到看不着的地方。   俩络腮胡修士幽幽醒转过来,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方山,可他们却好似之前还在为一片小境地逗弄魔人。   真是奇了怪了。   途忘川的入口在东洲与中州的交界处,那是一片名为天池的惊涛骇浪,顺着海浪走下去,就能摸到一块赤烫的岩壁。   “这入口好进也好出,可过了里头,就是途忘川与大陆的交界山。”   眼前的景色变幻,刚刚还是海底,才一步之遥,就是雪山之巅,石姝顿在那里,突然趴伏在地上,又懵懂又眷恋。   红菱看傻了:“这是什么仪式吗?”   然而山顶突然刮起细密的雨,细密的风,雪山渐融,脚底下开出柔嫩的花。红菱这才觉得不对,她好奇:“你们是魔人吗,她到底是什么?”   石姝的眼睛里透着微微的蓝,这是陈微云从未见过的,石姝缓缓站了起来,她的眼中闪烁着像是亘古变幻的光彩,那是山脉渐渐滑入大地,小溪汇聚成了大河,天池原本只是女娲的一滴泪,可如今成了汪洋大海。   石姝一言不发,换做她领着众人往前走,下了雪山,景色又是变幻。   迎面扑来的热浪,陈微云察觉力不从心。   红菱笑着说:“我们这儿的火山,你这筑基修为定是过不去的,有麒麟扇也不行。所以要不就让你的女儿和我们走,不多久就能回来的。”   “那得多久呢,她会遇到危险吗。”   话音未落,一声低哼。   “魔人竟然把人族畜狗带入途忘川,还妄想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给你好处,我看你师傅也是快老死了神志不清!”   御火飞行的魔人猛地一个俯冲,陈微云手脚动弹不得,手心被捏住,她抬头,石姝的眸子里隐隐泛起了红色。   陈微云猛然一惊,就要去找储物袋里的笛子。   “别急,我没事。”   从过了天池,这是石姝的第一句话,陈微云隐隐觉得石姝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魔人有友好如红菱红链,便有像眼前这凶恶的。   狰狞地将那磨出黑油的三叉戟往她们脚下一掷,魔气上涌,陈微云愈发不适。   她灵气便不足,更别提无法适应这里充满了不利于人族修士的魔气,魔气会使修士虚弱五六倍,这也是那络腮胡只敢夸海口要打下途忘川,却千百年来,无一人大能修士做到的原因。   天地法则,人族有人族的地盘,魔人既然存在,便有保护他们的地方。   魔人在修真大陆上能发挥的实力不过五六成,而人族同样,在途忘川再厉害的修士都要打个折扣。   石姝不动声色地化去陈微云的魔气,她的眼睛化成了红色。   凶恶魔人蹙眉:“你到底是人族修士还是我族魔人,不过也罢了,你们和人族在一起,就是叛徒!”   一言不合就开战。   陈微云无法适应魔气,虚弱地坐在了地上,而石姝却是用正统修士的招数与凶恶魔人的三叉戟对抗。   红菱在一旁哇哇大喊:“这两个人族修士是好的,她们帮我们拿了师傅的救命药!”   “那她们好处也没少拿吧!正好杀了他们,天灵地宝全是我们魔人的!”   可凶恶魔人越打越是奇怪,这眼前的人竟是越打越厉害。   有些力不从心起来,凶恶魔人劈出一道乌光,石姝伸手接住,陈微云瞳孔微缩:“石姝!”   谁知,这一道乌光被石姝捏在手里,竟完全劈不动。   传说中的补天之石,哪里是一把魔人的三叉戟能欺负得了的,就凭坚硬程度——三叉戟可见地,裂成了碎片。   魔人大骇:“你是炼体的!?”   石姝的眼睛已是全红,她只轻轻一弹,魔人飞出两座火山头。   红菱下意识地敬畏,她的膝盖发软,忍不住扭过头,打着哆嗦悄悄问:“我怎么在她身上嗅到了族人的气息,她真的是你们人族修士吗?真的不是我们魔人吗?” 第107章   她真的不是我们魔人吗?   陈微云看向立在或山头来去自如的石姝, 突然笑了:“她是你们魔人啊,不, 应该说是半个魔人。”   若是拿到定魂珠石姝继续修仙, 那她一定会成为修真大陆站在最顶峰的修士之一。   而若她突发奇想做个魔人,那也是能成王的。   石姝本该是无论在哪都最能呼风唤雨的那一个,竟辛苦她万事懵懂,过了那么久。石姝一定是全知道了, 全想起了。   陈微云只觉越来越无力, 哪怕有隔灵罩,她本身的身体也并不允许她长途跋涉,她原先只是想试试, 可到达了小境地,才觉得这试试并不容易。   本身便是药师,翻阅了大典, 按照她这经脉的枯萎程度, 不出五年,没有奇遇, 必然是没有生机的。   那办事人员说好的安享晚年她是受不住了,可将石姝清醒地带回去她也算是出了点力。   陈微云仿佛休息够了, 起身跟在红菱身后,能来魔人的地方走一遭,她觉得新鲜。   就像是个游客似的,左看右看,走在最前头的石姝虽神智清醒, 可这也是勉强克制的结果,她突然往回看了看,陈微云没事人似的跟在后头,她稍稍放下了心。   她尚且不能控制自己,只要到了三省河,拿到属于她的定魂石,就不会再有不顾自己意愿吸走他人灵气的事情。   最高的那座火山上,麒麟扇扇了又扇,陈微云脚步微微踉跄。   这一路石姝怕是比太虚宗的一年半出手还多得多,层出不迭的魔人,陈微云看着新奇。   红菱在一旁说:“这些算是好的,只是来试探前辈,换做是那些个厌恶人族修士的,就一定会偷袭下死手,只是前辈太厉害了!”   说的是石姝。   魔人之间也是泾渭分明,红菱虽然不相信人族修士,却也做不出滥杀人族修士的事情来。   走过火山,三省河水流湍急。   守河人是个看着枯瘦如柴的老人,红菱抢先一步走到石姝前头,与那老人说:“农伯伯,她们是好人,给师傅带长白参,帮我了。”   农牧仿佛连听人说话都很是吃力,伸出一片手掌,红菱看向石姝:“把交换的东西拿过来就行了!”   陈微云是药师,比石姝更清楚哪些有用哪些没用:“龙心花能绘器纹挡元婴修士致命一击,拿这个换吧。”   枯瘦的黑袍老人不喜不怒,仿佛他们说的与他无关。   他接过石姝递来的盒子,却在触碰到石姝的手心时顿了一下,他仿佛想抬头,却停在了半路,他将盒子塞入宽大的衣袂里,侧开身。   三省河下孕育着魔人的定魂珠,就像红菱说的,每一颗定魂珠都不同,鸟择良木,珠寻良主,石姝守了一天一夜,三省河的河面也未跳出一颗珠子来。   红菱忍不住小声问黑袍老人:“农伯,不会是珠子被人拿完了吧?”   农伯只轻轻摇了摇头。   又是三天三夜,水面突然越发地平静了。   陈微云觉得有些困,石姝的皮肉已经绽出血花,红菱用手掌捂住了红链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三省河如镜面光滑,天空却诡谲至极,红云翻滚,三轮太阳冉冉升起,一颗红色的珠子突然腾空而起,它在半空光芒大放,又瞬间落到了河面上。   奇的是,三省河的河面真如同镜子一般,红珠子从三省河河中央,滚到了岸边。   石姝捡起了珠子。   农伯的声音苍老而悠远:“服下即可。”   听到这句话,陈微云却突然坚持不住了,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最后一个画面是石姝服下了那枚红珠。   - -   清凉的空气,不是途忘川那炙烤人心的魔气,熟悉的气味像是消□□水。   刚才她做梦梦里遇到那个办事人员了,他面露羞愧,告诉她:“这一世辛苦了,下一轮回会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另外,你想要的,都能给你。”   陈珂摆手:“不了不了,活够了。”   做老人并不是没好处,说出去没人信,她竟然经历过如此多的事情,去过农村、还斗过丧尸、阔老太也做过、普通的奶奶也做过,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轮回,她的感情放出去却收不回。   那办事人员朝她说:“辛苦了。”   她还没问仔细之后是怎么说,若是回天堂,能不能做个小干部享受天堂公务员待遇,便又回到了床上。   可这个梦尚未结束,   她睁开眼,缓缓坐了起来。   锦衣玉服的小童子正趴在小桌子上打瞌睡,她左看右看,还是最开始那间屋,外头的阳光正好,只是不知今夕何年。   “你……你竟然醒了!”   稚嫩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陈微云抬手,枯瘦如柴,她好奇地问:“你是石姝喊来的吗?”   那孩子的神色猛然恭敬:“是大长老让我在这里看着您的。”   大长老?   小童子奔跑出门,   她以为过会儿走进来的会是石姝,却没想,是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孔,她侧过头,努力地回想,却仍旧没见过这一号人物。   “祖母,您终于醒了。”   陈微云差点没被呛着,她古怪地打量眼前的青年:“凤瑭?”   俊眉朗目的沈凤瑭这才笑了:“是我,祖母,母亲已知道您醒过来,她十分高兴。”   天空中渐渐围聚了红云,陈微云听着沈凤瑭娓娓道来,这才知晓她已昏睡了数百年,而这数百年时间,石姝竟成了途忘川的魔王。   沈凤瑭是太虚宗的大长老,他的母亲却是途忘川的王。   她正想问问数百年来发生了什么,沈凤瑭却消失了。   陈珂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蓝白的窗帘,玻璃的双拉窗,现代化,味道是医院的消□□水没有错。   “病人醒了。”   小护士话音刚落,一群人围了上来。   陈珂眨了眨眼,这些人熟悉极了。   她又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直到看到站在眼前,穿着白色裙子的石姝突然走过来抱住了她,陈珂惊呆了。   左手边,李思静和春花站在一块,右手边,是满脸泪痕的陈天泽,叶青还是那副关心人的模样,小兔子安溪已经哭成了泪人。   “不是,我还想再睡会儿,我脑子可能还有点问题。”   陈珂自顾自低下头,蒙上了被子。   被子里,陈珂鼻子一抽一抽的,好久没见他们了,这一见,就受不住啊。   被子被缓缓拉开,陈珂泪眼婆娑,她恍惚中又见到一人:“奶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最后一个小世界真是最想写好,也是最让我心力交瘁的。   所以期待越大失望越大,没有这金刚钻还是不能揽瓷器活啊哈哈哈~   各篇的番外会当做福利放在这一章的评论里,每天一章,请大家届时关注吼!